《若我穿越,倚红偎翠,做个小诗仙》 第1章 睁眼恐成断头鬼,开口能吟打油诗 “大王,饶命!” “省些力气,去跟阎王爷求情吧。” 咔嚓! 一颗圆圆的脑袋滚落在地上。 顿时,哭泣声、惊叫声、喘息声不断传来。 苏清欢慢慢睁开眼睛。 这是哪里? 苏清欢茫然看向远处,此时已是傍晚,天空正淅淅沥沥的下着小雨。 而当他收回目光,才发现他整个人被直挺挺地绑在柱子上。 他旁边还有另外四人,也同样被五花大绑着。 地上滚落着四五颗脑袋。 而在他们面前,是两个拎着大刀的大汉。 所有人,包括苏清欢自己,都穿着古代的衣着服饰。 这是起猛了? 苏清欢赶紧闭上眼睛,想尽快从噩梦中逃离。 咔嚓! 又一声惨叫。 又一颗脑袋重重地砸在地上。 苏清欢不得不睁开眼。 眼前的场景太真实了。 雨中的清新,血肉的腥气,地上散落脑袋的可怖,旁边三人惊慌的情绪,每一样都在冲击着苏清欢的感官。 他实在无法把眼前的一切当作是梦。 如果不是梦,那他这是穿越了? 作为一名大学生,苏清欢自然没少看各种穿越小说、电视剧。 甚至他也曾幻想过,穿越后靠着现代的各种知识,大显神威。 但穿越过来是这种情况,一下把他整不会了。 咔嚓! 又一颗脑袋。 在苏清欢的前面现在只剩下最后一个人,马上就要轮到他了。 本来苏清欢的思绪一直飘忽不定,但此时他心底瞬间紧张了起来。 如果一会儿他也被咔嚓了,他是会穿越回去?还是就此一命呜呼。 他不得不考虑眼下是否是他生命最后的一段时光。 怎么办?怎么办? 我还没牵过女孩子的手,我不要,苏清欢心中哀嚎道。 “大王,莫杀小人,莫杀小人,小人能文能武,愿意加入山寨,从此听候差遣。” 说话的是苏清欢旁边的人。 除了苏清欢外,刚刚他是唯一一个没有惊惧大叫的人。 “能文能武?会吟诗吗?” 大汉挪开了架在那人脖子上的大刀。 有戏! 苏清欢心中顿时一喜。 “会,会,会。不是小人吹,小人也是我们十里八乡闻名的诗人才子。” “那你试着作一首,必须要符合眼下的场景,莫想拿别人的诓骗老子。要是作的不好或者作的慢了,一样让你脑袋搬家。” 闻言,苏清欢心底一沉。 而旁边那人口中应着,眼珠转了几转。 “有了,有了。” 这么快就作出来了? 苏清欢心底一惊,这人才思敏捷,作诗的速度只怕不下于七步成诗的曹植。 “吟来听听。” 而苏清欢也竖起了耳朵。 那人边摇头晃脑边念道。 “大王一声喊,吓破小人胆。 “脑袋搬了家,死状实在惨。” ...... 这什么玩意儿? 打油诗也比这强吧。 “确实有几分文采。”大汉点了点头。 这怎么就有文采了?苏清欢内心吐槽道。 “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张大有。” “好了,小子。你这条命暂时保住了,一会儿跟着我去见寨主。” 张大有不住言谢。 而两人拎着大刀不紧不慢地走向苏清欢。 “到你了,小子。砍了你这最后一颗脑袋,老子正好回去吃饭。忙活这大半天,手都酸死了。” “刚才大有兄的一篇佳作,点燃了我‘江南小诗仙’心中的一团火。此情此景,我也想吟诗一首。”苏清欢说道。 “你也会作诗?”大汉皱了皱眉,“试着吟来。” “献丑了!” 苏清欢清了清嗓子,拿出了小学时上课领读课文的范儿,从容念道。 “暮雨潇潇江上村, “绿林豪客夜知闻。 “相逢不必论相识, “世上如今半是君。” 念完后,苏清欢目光深邃地望着远方,将诗人的气质这一块拿捏的十分到位。 “什么玩意儿?你听懂了没?”大汉看向另一个同伴。 “没听懂,哥,这小子是不蒙咱们呢。要我说砍了他得了,抓紧回去吃饭。” 别介呀,苏清欢内心焦急道,早知道这两兄弟听不懂,他也随便诌几句得了。 “大王,虽然这首诗比起小人刚才那首差点意思,但总体还是不错的。看来这位‘江南小诗仙’绝非浪得虚名。”张大有品评道。 这句话说得苏清欢内心五味杂陈,既想感谢张大有,又想吐槽。 “算了,算了。都带回去给寨主掌掌眼,这颗脑袋就先寄在他脖子上吧。” 两个大汉一前一后,苏清欢和张大有走在中间。 这一路,经过了不少殿宇屋舍。 苏清欢只能认出这些是古代建筑,但具体是哪个朝代的,这就属于他的知识盲区了。 苏清欢从刚才几个人谈论的只言片语推断,这里应当是一处山贼窝,而且还是那种规模很大、草菅人命的山贼窝。 但这些山贼竟然会因为他们会吟诗而放过他们,难不成他们的寨主颇好此道? 来到一座大殿外。 一人进去禀报,另一人和他们一道在外面等候。 过不多时,那人从大殿走了出来,冲苏清欢和张大有说道:“你们进去吧。谢天谢地,总算他娘的可以吃饭去喽。” 两大汉欢欢喜喜地去了。 苏清欢和张大有忐忑地推开门走进了大殿。 大殿中央,一人负手而立。 苏清欢望去,这寨主并非他想象的那种五大三粗或者文质彬彬的样子。 他很明显的一个特点就是很高,得有一米九的样子。 两条裸露在外的臂膀看起来非常的结实。 脸谈不上俊朗,但看起来颇有亲和力,很难想象这个人竟然是这群山贼的头头。 “本王是清风寨的大当家李风虎,两位如何称呼?” “小人张大有。” “苏清欢。” “把你二人刚刚作的诗吟来听听。” 张大有和苏清欢一前一后把刚刚的诗又重新念了一遍。 “世上如今半是君。”李风虎口中不住地重复念着这一句,然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苏清欢心中一喜,总算是碰到识货的了。 这句话怕不是正好写到这位寨主的心坎儿里,勾起了他这些年落草为寇的无奈与心酸。 “唉,这他妈究竟说的什么玩意儿?”李风虎仰天长叹。 得,又一位! 第2章 貌美看呆堂上客,诗好惊诧画中人 “一会儿见了夫人,两位一定要拿出十二分的本领来。只要能讨得夫人的欢心,本王重重有赏。”李风虎向张大有和苏清欢交待道。 这几句车轱辘话,在刚刚来的路上,李风虎已经来回说了不下十遍。 可见这位夫人在李风虎心中的地位着实不低。 来到一处偏屋,三人等了片刻。 一位丫鬟带着一位丽人走了进来,径直走向正面的座位。 绿裙丫鬟已经是娇俏可人,而当那位丽人踏入房门的瞬间,更是让整个房间明亮了起来,想来她就是寨主的夫人。 这位夫人看起来并不大,估计也就二十来岁,既有扑面而来的青春气息,也散发出一丝成熟风韵。 这位夫人真如从画中走出,不似人间中人。 饶是苏清欢,整日被各种开二十级美颜的网络美女包围历练,也不由呼吸一窒。 至于旁边的张大有,更不用说了,就差把眼珠子瞪出来了。 李风虎笑得满脸褶子,向夫人耳语了几句。 那位夫人轻轻点了点头。 “咳咳,这是本王夫人。想必你们也瞧得清楚,夫人的美貌世间无两。今日就以夫人的容貌为主题,你二人分别作诗一首,试着赞来。” 张大有将眼珠子收回了眼眶,转了几转。 “有了,有了。” 李风虎大喜,这张大有果然不错,今日可是要在夫人的面前大大地长脸了。 而苏清欢有了上次的经验,立马把脚趾扣紧,以防张大有一会儿说出什么让他尬得受不了的话。 张大有边摇头晃脑边念道。 “夫人你呀真是美。” 果然,听到这第一句,苏清欢把脚趾扣地更紧。 座上的丽人黛眉微蹙,而张大有浑然不觉,继续念道。 “看得小人流口水。 “两边如花杏红腮, “一双似玉大白腿。” 吟罢,张大有心中十分自得。 今日这首诗将他的才华发挥的可谓淋漓尽致。 “两”对“一”,“如花”对“似玉”,“红”对“白”。 措辞那是相当工整,表达上更是直抒胸臆。 风格既热烈又大胆,这首诗将是他早期诗的代表作。 想到此处,张大有不禁骄傲地抬起头来。 “真美!”李风虎也附和道。 “掌嘴!”丽人淡淡说道。 旁边的丫鬟气鼓鼓地走了上来,对着张大有的脸“咣”“咣”两个大耳刮子。 一下将张大有打懵在原地。 这......这写的是不好,但怎么还打人呢? 苏清欢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看来为了保住自己的脸面,一会儿说什么也得上硬货了。 李风虎尴尬地挠了挠头,诗这么个熊玩意儿,怎么他奶奶的这么费劲。 刚刚他听着张大有的那几句相当不错,深得他心。 本以为这次必然能讨得夫人的欢心,看夫人的反应是又搞砸了。 至于另一个苏清欢,看眉眼倒是个俊俏郎君。 但刚刚他写的那首“暮雨潇潇江上村”,说话五迷三道的,估计更不用提了。 绿裙丫鬟恶狠狠地看了一眼苏清欢,似乎在说,小子,一会儿就该轮到你挨耳光了。 “云想衣裳......” 苏清欢在屋里缓慢踱步,从容念道。 “花想容。” 咦? 绿裙丫鬟虽然不太懂诗歌,但跟了夫人这么久,起码的见识还是有的,这人的首句似乎不错。 而当绿裙丫鬟看向自家夫人时,夫人的脸上一改刚才的淡漠,又惊又喜,双眼直勾勾地看着苏清欢。 “春风拂槛露华浓。” 次句一出,夫人眼中的灼热之意更甚。 而苏清欢此时已踱步至屋门处,透过屋门上的方孔,他痴痴地望着天上被云雾轻遮的月亮。 李风虎见苏清欢迟迟不念下一句,正要出声催促时。 苏清欢的声音幽幽传来。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最后一个字念完的时候,苏清欢正正好好转过身来,看向座上的丽人。 两人目光交汇,丽人俏脸微红。 “我夫人呢?”李风虎疑惑道,“你这诗也没写本王夫人啊?” 丽人嗔了一眼,李风虎立马乖乖闭上了嘴。 丽人站起身来,说道:“妾身唐婉,公子谬赞,愧不敢当。想不到我大乾竟然有公子这般人物?公子这首诗比起大乾四子来,恐怕也不遑多让。” 大乾?大乾四子? 果然如此! 刚刚唐婉和那丫鬟踏入房间的那一刻,苏清欢注意到了她们身上那颜色鲜艳并且质地细腻的衣服。而在他浅薄的认识里,古代的染色技术似乎并不能做到这样的地步。 苏清欢刚刚之所以敢堂而皇之把李白的作品念出来,就是笃定他穿越的这个地方恐怕并非历史上的任何一个朝代。 但这个地方竟然也有诗歌文化,也能理解群玉山、瑶台这些意象。 苏清欢只能把这里认为是原来古代的平行时空了。 李白兄、杜甫兄、乐天兄、东坡兄、义山兄、伯虎兄...... 各位贤达,抱歉了,此地既然没有各位的高作,以后少不得要吟咏一二了,哦不,吟咏八九。 李白的这首《清平调》原来是写给杨玉环的,但苏清欢觉得用来形容唐婉并无不妥。 想来杨玉环即便再漂亮,也不会比唐婉美多少。 “当得,当得。苏某所见过的人里,恐怕没有人比夫人更适合这几句诗了。” 正当苏清欢和唐婉互相称赞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传来。 “夫人,请允许小人申辩几句。” 说话的是张大有。 “这小子这首诗稀松平常的很,不如我那首远矣。夫人听我细细道来,可切莫被这小子蒙蔽了。” 唐婉本想呵斥住他,但转念一想,苏清欢那首诗虽然她基本理解,但也不敢说得了其中神髓。 正所谓理不辩不明,不妨听这打油的说上一说。 见唐婉坐回座位,张大有瞬间来了精神。 “这小子诗的第一句恐怕就是受我启发,我刚说夫人您的俏脸如花,就跟那春杏儿红了似的。 “这小子转头就说‘云想衣裳花想容’,‘花想容’这几个字儿就是对我赤裸裸的抄袭,而‘云想衣裳’这几个字更是拙劣的模仿。夫人您那衣服跟云像吗?” 张大有说完挑衅地看着苏清欢,一副你小子就等着原形毕露吧! 而苏清欢不慌不忙,除了把脚趾扣紧。 苏清欢向张大有投去了一个鼓励的眼神,他也想看看,大有兄是如何向诗歌的最高峰发起挑战的。 第3章 指点江山卖油郎,侍奉床笫点酥娘 张大有见众人都默不作声,脸上露出得意之色,连说话的声音也大了不少。 “至于这第二句‘春风拂槛露华浓’,简直不知所谓。春风吹拂栏杆,花上积了露水。就像大王所说,这和夫人您有什么关系吗?” 李风虎一言不发,根本不接张大有的话茬。 刚刚夫人对这首诗的夸赞他可是听得清楚,他可不想这时候乱说话,再弄巧成拙。 “至于最后这一联嘛,‘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一会儿群玉山,一会儿瑶台的,你到底是在哪儿见过夫人?明明是清风寨。浮夸,浮夸至极!” 张大有觉得自己的品评真可谓一针见血,他越说越起劲。 “反观小人这首,真是美,流口水,杏红腮,大白腿。多么贴切,多么有画面感,一代佳人的风姿跃然纸上。不知道比他那首高到哪里去了?” 听了张大有的慷慨陈词,苏清欢的心底既好气又好笑,只想说一句: how dare you? 张大有说完满怀期待地看向唐婉。 只见唐婉淡淡说道:“掌嘴!” 那绿裙丫鬟不由分说,走到正顾盼自雄的张大有跟前,又是“咣”“咣”两个大耳刮子。 大有兄,你说说,你这是何苦来的! “苏公子,你有什么想说的?” 经过刚才张大有这么一说,唐婉反而觉得苏清欢这首诗真是妙极。 首句两个“想”字将本来描写女子衣服和面容的实景变得有缥缈之感。 次句承接上句的花想容,接着写花。花上风拂,想到女子身姿的摇曳绰约,花上积了露水,想到女子的芳艳。这一句描写的正是花最艳,也是女子最有风韵的时候。 而尾联的“若非”和“会向”看似是选择,实则是肯定,也只有天上神仙才会有女子这般风姿。 唐婉心底既欣喜又惆怅,这诗里写的真的是自己吗? “大有兄刚才只听在下念了一遍,就能把整首诗准确无误地背出来,在下佩服。” 这话是苏清欢的真心话。 要说张大有不行吧,他不仅把刚刚的诗全记下来了,还理解了其中的意思,虽然只是字面上的。 但你要说张大有行吧,他这审美取向,苏清欢实在不敢恭维。 就像有句话说的,审美不及格儿,其他全部是乐色儿。 苏清欢接着说:“但从来各花入各眼,我笔写我心。想来在下与大有兄只是诗风不同,并无高下之分。” 这话苏清欢说得十分违心,虽然诗有风格审美的差异,但张大有写的那个,恐怕更适合归入数来宝一流。 他之所以这么说,还是感念刚刚在他要被砍头时,张大有替他说过话。 “对,对,对,诗风!”张大有捂住脸说道。 “唉,你呀,何必这么谦虚?”唐婉看向苏清欢,似是责怪。 “夜深了,风虎,先好好招待苏公子去休息吧,切莫怠慢。”唐婉向身旁的李风虎交待道。 “夫人放心,打今日起,清欢就是我清风寨的座上宾。” 李风虎拍着胸脯说道,此时他如何还不知道,这苏清欢写的诗,夫人是大大的满意。 在这之前,他可是连续找了十几位什么文人才子,都没入了夫人的眼。 夫人满意他就满意,夫人开心他就开心。 现在李风虎再看苏清欢,顿时觉得顺眼了不少。 “大王、夫人,那小人呢?”张大有焦急问道。 “写的诗油腻不堪,莫不是个卖油的?领去厨房帮工吧。”唐婉说道。 “啊?”张大有像泄了气的皮球,顿时颓丧下去。 苏清欢被领到一间颇为宽敞的厢房,不一会儿就有人送上了丰盛的晚饭。 苏清欢匆匆吃完后,也无其他事可干。 他回想起今日发生的事,简直如梦似幻,很快倦意就如潮水般袭了上来,他上床脱掉衣服,倒头沉沉睡去。 清晨,第一缕阳光穿透了窗户,洒落在苏清欢的面庞之上,让他感到整个人暖洋洋的。 一呼一吸之间,一股淡淡的、像是女子香粉的香气钻入了他的鼻中。 苏清欢缓缓地睁开眼睛。 突然,他的目光看到床前站立着一个身影。 待他定睛一看,竟然发现那里站着一名女子! 他怪叫了一声,迅速抓起被子,紧紧地盖住了自己裸露在外的上半身。 女子正是昨日跟在唐婉身边的绿裙丫鬟。 “苏公子,你醒了。” “你......你怎么在这里?”苏清欢结结巴巴地说道。 “夫人怕大当家安排的人不够仔细,服侍不好公子,特意让奴家这几日照顾公子的起居。” 苏清欢现在对这丫鬟昨日打张大有那几巴掌还记忆犹新,心中不能说害怕吧,多少有点恐惧。 “你......你先出去下,等我穿好衣服后,你再进来。” 那丫鬟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偷笑了一声,走了出去。 苏清欢迅速穿好衣服,然后上下检查了一遍,没有衣冠不整的地方,才又让那丫鬟进来。 “你叫什么名字?” “奴家小玉。”小玉福了一福。 “小玉,你是什么时候进来的?”苏清欢试探问道。 “一早就进来了啊。”小玉似是看透了苏清欢的心思,继续说道:“苏公子你的身体很结实,不难看,你不用害臊。” 呃! 听小玉说完,苏清欢脸色泛红,你这么说我能不害臊吗? 而看到苏清欢的反应,小玉心情大好。 本来她被安排来照顾苏清欢的起居时,内心并不情愿。 一般起居丫鬟不仅要给主人守夜、暖脚,有时还得同房。 但现在看来,同房这些应该不需要了,嘻嘻。 “苏公子,奴家来服侍您洗漱吧。” “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就好。”苏清欢连忙回绝道。 而小玉却坚持要服侍他,按小玉的话说,什么都不做的话,还要她这个丫鬟干什么? 在小玉的帮助下,苏清欢面红耳赤地完成了洗脸刷牙。 他堂堂当代大学生,洗把脸竟然还得被人伺候着。 腐朽,太腐朽了。 但你别说,体验似乎还不错。 第4章 常把新衣换旧服,每因今世忘前身 “对了,公子,你换上这身儿衣服吧,我们一会儿要去见夫人。” 苏清欢接过小玉递过来的青衫,“那得麻烦你再出去一下。” “我不怕,公子。” “我怕!” 小玉笑意盈盈地出去了。 等小玉再进来时,苏清欢已经换好了衣服。 “哇!” 小玉不禁惊呼了一声,双眼直勾勾地看着苏清欢。 “怎么了?” “没想到公子你原来这么俊!”小玉说话时,双颊泛起红晕。 苏清欢拿起桌上的铜镜,看着镜中陌生的脸,眉不画而黑,唇不点而朱,确实丰神俊朗,甚至比他原来的容貌还要帅上几分。 正所谓人靠衣装,佛靠金装。 昨日苏清欢淋雨多时,衣着破烂,狼狈不堪,这才掩盖了他的本来面目。 “公子潇洒美少年,皎如玉树临风前。”苏清欢对着镜子自顾自地夸赞道。 “呸,不知羞。” 小玉轻啐了一声,但又忍不住偷偷看了几眼。 两人一路前行,只见道路两旁绿树成荫,鸟语花香。 小玉好似那树间的鸟儿,叽叽喳喳地说了一路。 从小玉那里,苏清欢对于清风寨也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 清风寨上下有四五百口人,他们以寨主李风虎和其夫人唐婉为首。 在李风虎之下,还设有另外四名当家共同管理山寨事务。 平日里,清风寨除了劫道外,还有一些自己的田地营生,并不单靠抢掠为生。 而且按小玉所说,清风寨虽然身处绿林,但却秉持着“劫富济贫、不杀无辜”的原则行事,堪称侠盗。 “所以,我昨天之所以被砍,是因为我有取死之道喽?” 苏清欢的一句话让小玉哑口无言。 眼前这位翩翩佳公子,连在姑娘面前换个衣服都难为情,要说他会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她根本不信。 “公子,你之前是做什么的?”小玉忍不住好奇地问道。 苏清欢自然说不上来。他总不能告诉对方自己其实是穿越而来的吧? “在来清风寨之前,我遭遇了一场意外,落入水中,生了一场大病。很多从前的事情,我都已经记不清楚了。”苏清欢轻声说道,语气中带着些许迷茫。 小玉“哦”了一声,也不知道到底信不信他所说的话。 她那双水灵灵的眼睛时不时地看向苏清欢,仿佛想要透过他的外表看到他内心深处。 “苏公子,昨晚睡得可好?” 唐婉看到换了装束的苏清欢,双眼也是一亮。 “谢夫人关心,我昨晚睡得很踏实。” “别夫人夫人的叫了,姐姐比你年纪大,以后你就喊我姐姐吧!” 有这么一个漂亮的姑娘当姐姐,那可是苏清欢求之不得的事情。 他自然打蛇随棍上,顺势说道,“小弟给姐姐行礼。” 唐婉赶紧走上前去,用手扶住苏清欢。 “好了,小弟!从今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唐婉近在咫尺。 苏清欢只觉得她身上的香气呼吸可闻,淡粉色的齐胸襦裙有着后世许多衣服所没有的风情。 唐婉眼如秋水,唇似樱红,露在外面的每寸肌肤都无比细腻。 苏清欢不由呆愣。 而看到苏清欢呆滞的目光,唐婉俏脸泛红。 “小弟。” 一声轻唤,让苏清欢回过了神。 苏清欢意识到自己刚刚有些失态,赶紧插科打诨道:“咳咳,我猜我肯定不是第一个在姐姐面前失态的人。等我习惯习惯就好了,也许再过个十几二十年,我就能在姐姐面前淡然处之了。” “不许和姐姐说这些混账话。”唐婉佯怒道。 “容貌不过是过眼烟云,重要的是一个人的内在。小弟你的诗文很好,可切莫贪花好色,浮于表面了。” “我这才认的姐姐,这就要开始说教了吗?”苏清欢扶额道。 唐婉脸现笑意,笑容出现的一瞬,恰如蝴蝶振翅,立时花开。 “好了,好了。你再说,我就不认你这个弟弟了。我今天找你过来是有事同你说。”唐婉认真道。 而苏清欢也立马改容正色。 只见唐婉指着桌上的一个包袱和一把剑说道:“这个包袱是寨子里的人抓到你时,你身上带着的,现在物归原主。” 苏清欢接过,就当着唐婉的面打开了包袱。 这进了山贼窝的包袱就好比进了大澡堂子洗澡的人,要说没被人看过,苏清欢压根不信。 只见包袱里放着厚厚一叠纸钞和一块玉牌。 苏清欢拿起玉牌,只见上面雕着一个图像,状若恶鬼。 这么诡异的玉牌和这么厚一沓纸钞,他的前身究竟是干什么的,还真是令人好奇。 “怎么?你不记得这些东西。”唐婉问道。 苏清欢又把刚刚对小玉用过的说辞重新说了一遍,说他因为落水大病一场,很多前事都记不住了。 “难怪。在你来之前,我问了负责看守你的人,他们说你来了之后一直浑浑噩噩,后来干脆昏迷不醒。他们误把你和另一群人当作是一伙的,差点一起砍杀,负责这件事的堂主已经被下令惩戒。” 唐婉看苏清欢脸上并无特别的反应,继续说道:“从你包袱里的东西,还有你的诗文造诣来看,小弟你的身份必然不同寻常。” 而苏清欢边听边拿起放在包袱旁的剑。 “噌”的一声拔开。 剑身光芒大放,寒意逼人。 “好剑!” 苏清欢虽然不懂剑,也能看出这柄剑不同寻常,不由赞了一声。 “我以前是什么身份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现在我是清风寨唐婉姐姐的弟弟,我将以这个身份开始我在这世上的后续篇章。”苏清欢说道,他前身的记忆他有自然最后,没有的话也无妨。 “小弟,如果你真愿意这样的话,姐姐也愿意诚心待你。” “啊?原来刚刚你都不是诚心的啊!” “哼,不许指摘姐姐。” “是,是,是。” 而当苏清欢带着剑和包袱走出屋子后,从屏风后转出一人,正是李风虎。 “看来我也要当个便宜姐夫了。夫人,你确定不再试探一下他是否真的完全忘了前事,那可是浮空楼的玉牌,而那柄剑看起来也不简单呐!” “不必了,有些下意识的东西是没法骗人的。我既然决定真把他当作小弟,风虎你也万不可再怀疑他。” “都听夫人的。” 等李风虎走后,唐婉望着天边的云出神。 打从唐婉来这清风寨以后,就和以前的亲人断了联系,所以这才有意将看起来很投缘、前事忘得干净的苏清欢认作弟弟,一解心中对亲情的渴慕。 云想衣裳花想容,可真是好诗啊。 等下次再见小弟时,一定要让他再作一首。 三月的《琼华榜》就要出了,给苏妹妹去一封信,让小弟也在世人面前露些峥嵘吧。 第5章 从此金榜真有我,为何姑娘小看人 京城,兰台。 苏眉坐在案前,看着手边的两首诗,纠结万分。 明日就要揭晓三月的《琼华榜》了,别的位次均已敲定,唯独这榜首花落谁家,苏眉迟迟拿不定主意。 虽然在兰台她可以一言而诀,但《琼华榜》之所以有如此大的影响力,就在于其无所不包,且非常公允,所以每一次评选都必须慎之又慎。 此刻,摆在苏眉左手的这首是大乾四子沈万里的一首诗,而右手这首是诗坛名宿高鹤的近作。 这两首诗都不错,但均不足以一锤定音,无法比出太明显的优劣来。 苏眉眉头紧蹙。 正思忖间,董双成递上来一封信,“小姐,您的信。” 看到信封上熟悉的娟秀字迹,苏眉瞬间舒展眉头。 放下手中的两首诗,苏眉迫不及待地拆开了信。 一口气读完信中的内容,苏眉脸上难掩喜色,口中自言自语道:“唐姐姐,你可真是帮了我的大忙了。不过这苏清欢是何人?” 每一期的《琼华榜》都经过苏眉的审阅,她很确定之前并无叫苏清欢的人上过《琼华榜》。 唐婉信中提到的这首《清平调》,水平之高,令人瞠目结舌。 毫无疑问,这首诗绝对配得上这期《琼华榜》榜首,但一出手就拿下《琼华榜》的榜首,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 要知道在这大乾,几乎所有文人都以拿过《琼华榜》榜首为荣。 苏眉犹豫要不要这次先不给苏清欢榜首,免得他太过志得意满。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 苏眉又将唐婉信中的诗读了一遍。 ”唉,这样的才华。若将这首诗放到不是榜首的位置,反倒是我兰台无识人之明了。“ 苏眉想通后,再不迟疑。 “双成,三月兰台《琼华榜》已定。” 清风寨。 这几日,苏清欢恶补了关于大乾的知识。 大乾的文化与古代文化相差不大,苏清欢理解起来毫不费力。 不过大乾文风之盛,民众对诗文的尊崇,远超历史上各个朝代。 “小玉,你刚刚说的《琼华榜》是两个月一次吗?” 微风轻拂,春草送香。 苏清欢和小玉并排坐在亭子的石椅上。 “不错,看来公子你真是把以前的事儿忘得干干净净的,在大乾,兰台《琼华榜》还有兰台《点将录》妇孺皆知。” “妇孺皆知?那我一个年轻帅小伙既不是妇人,也不是小孩儿的,不知道没什么问题吧。” “少来!” “小玉,我这么和你说吧。要是我乐意,你信不信这《琼华榜》榜首回回都得是我的,完了那帮人只有争第二的份儿。” “公子,你少吹了。《琼华榜》榜首你知道有多难拿吗?大乾四子也不敢说自己能稳拿。你烧香拜佛能上榜就不错了。” “你对公子我的知识储备一无所知。小玉,你敢和我打个赌吗?” “赌就赌!”小玉不以为然地说道。 “如果半年内,我拿下《琼华榜》的榜首,你待怎样?” 小玉思索了一会儿,“我就给公子你端茶倒水一年。” “少来,这本就是你的活儿。要不然......”苏清欢佯作出一副色眯眯的样子,上上下下看着小玉。 小玉看到苏清欢故作猥琐的样子,却毫无惧色。 几天相处下来,她很清楚苏清欢和寨子里其他人不一样,根本不会对自己这个侍女怎么样,还可以这样子和她胡天海地的聊天。 “你要真能拿下琼华榜榜首,我就......我就让你亲一下。” 小玉虽然不是害羞的人,但说完这句话仍然满脸通红。 “啊......这吃亏的不还是我吗?”苏清欢故意说道。 小玉听到苏清欢的话,立马瞪起眼来。 “好了,好了,就赌这个吧。” “那公子半年内你要没拿下呢?” “那我也让你亲一下。” “你走开......” 苏清欢真走了以后,小玉坐在那儿忍不住胡思乱想了起来。 本来夫人让她来服侍一个陌生男子时,她内心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 但短短几日的相处,却让她体会到了以前从未体会过的东西,那就是被平等对待的感觉。 公子从没对她呼来喝去,也没把她当过奴仆作贱使唤。 虽然夫人也对她很好,但大乾地位尊卑如何森严,像这样自由自在说话的感觉是她以前想都不敢想的。 甚至刚刚她对公子说“你走开......\",他也不着恼。 现在小玉心中甚至会期望以后一直留在公子身边,永远服侍公子。 小玉的这些心思,苏清欢自然不知道。 早些时候,李风虎叫人来传话,说是中午要召集其他几位当家,一起商议一件事,叮嘱他也务必参加。 现在看看时辰也快到了,苏清欢不紧不慢地到了约定的地点。 踏入大堂,只见头顶上方悬了一块匾额,上书“议事堂”三个烫金大字。 而进入内间,苏清欢发现里面已经有五位身影端坐其中。 看到进来的苏清欢,他们无不纷纷打量了起来。 李风虎从座首站起,向苏清欢招手道:“来,清欢。” 苏清欢走到李风虎身边。 “这就是大哥刚刚和你们提起的苏清欢。这次叫各位来,是想同你们商量一件事,我意让清欢成为清风寨的六当家。” 闻言,苏清欢惊讶地望向李风虎。 这件事李风虎之前并未和他提起过。 穿越后成为山贼头领,这是他之前从未设想过的道路。 但苏清欢其实内心有点排斥,毕竟按他了解,大乾依然有朝廷,有律法。 虽然朝廷对于绿林江湖的恩怨并不过多干涉,但成为山贼终究不是正途。 “苏老弟有什么本领吗?”座中二当家曹世英说道,他肤色黝黑,身材矮胖,顶着一颗大光头,看起来就不是很好惹。 “清欢眼下并无武艺傍身。”李风虎替苏清欢说道。 其余四个人无不皱起眉头。 “我反对!我们清风寨是江湖门派,我们几位当家都在《点将录》上有名有姓。现在却让一个半点武功也不会的人成为六当家,我不同意。” 说话的人是场中唯一的女子,面容姣好,腰身纤细挺拔,高高扎起的头发显得无比的飒爽。 “廷芳,既然我让清欢成为六当家,那他自然有他的过人之处。” “哦?什么过人之处。”顾廷芳挑眉问道。 “清欢的诗文作的极好。” “诗文?在我们这儿能有什么用处?难不成和别人打生打死时,他还要当场作首诗吗?咱们可不是那些风花雪月的文人,哪有这些闲情逸致。” 顾廷芳冷笑一声。 “顾廷芳,不要胡闹!” 李风虎严肃起来,有十足的压迫感,毕竟他有着九尺多的身高。 “大哥如果决定了,知会我们一声便是,何必召我们来,说是和我们商量呢。”顾廷芳别过头去。 另几人也一言不发。 “顾姑娘,打起来再临场写诗肯定是难以派上用场。但如果用的好,诗文影响胜负成败也未可知。” 本来,当不当这个六当家,苏清欢真的没太大所谓。 但人家巴巴在那里说你,瞧不上你,即使是根木头,也该给他手上扎两根刺儿。 “小子,可莫要大言不惭。光说不练,谁不会。”顾廷芳言语讥讽道。 第6章 见真章何须相激,有由头合该被讽 “若有机会,必然让顾姑娘你刮目相看。” 苏清欢信誓旦旦地说道,别管做不做得到,这时候气势输那就真的输了。 顾廷芳虽然不再继续讥讽,但脸上依然流露出浓浓的质疑之色。 就在这时,二当家曹世英笑眯眯说道:“呵呵,说来也巧,眼下正好有个机会。” 苏清欢此时看二当家那颗大秃头,没来由觉得可恶,还正巧有个机会,估计接下来准没好事儿。 曹世英顿了一下,接着说道:“大后天我们要去给闲云庄乌梅那个老娘们儿祝寿。苏老弟可能不知道,闲云庄与我们清风寨素来不和,到时候一定会想尽办法刁难我们。但碍于绿林总瓢把子的面子,咱们还不能不去。这种场合不打生打死,正是苏老弟你表现的好时机。” “二哥说的极是。苏公子既然自信满满,想来必然能妥善应对此事,不损我清风寨的威名。”顾廷芳附和道,言语之中带着几分挑衅意味。 绿林?祝寿?总瓢把子? 苏清欢沉吟不语。 “怎么?怕了?看来有些人也只能无事的时候耍耍嘴皮子,真有事时半点派不上用场。” 顾廷芳仿佛和苏清欢杠上似的,挑衅的话一直不断。 “顾姑娘不用相激,既然话已至此,那我们就以这次的祝寿作为考题,若我到时能助清风寨顺利度过这次寿宴,并且不受闲云庄羞辱的话。” “那我就承认你是我们的六当家。但若是不成,这件事以后休要再提。” “好。我们击掌为誓。” “啪、啪、啪” 苏清欢和顾廷芳快速地连击了三下掌。 苏清欢再不多言,从议事堂告辞出来,既然此时那几位不待见他,他再待着也没什么意思。 看着苏清欢离去的背影,李风虎暗叹一声,夫人交待的事儿没有办好啊! 苏清欢答应的太草率了,要知道绿林这些人所擅长的都是拳脚功夫,对于诗词歌赋大部分都不在行。 别说写了,听懂都是个问题。 如果苏清欢到时候说一些文绉绉的话,即便说得再好,他们也未必听得进去。 但如果他刚刚不答应几位兄弟说的这个挑战,即便强行让他当上六当家,也无法得到其他几位当家的认可。 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唐婉的闺房内。 “小弟不该答应此事的。” 唐婉向李风虎说道。 “没这一遭,清欢即便当上六当家,也难以服众啊!” “绿林中都是些莽汉,哪里听得懂诗文。再说即便真听得懂,又岂会因为小弟的三言两语而放弃与我们作对呢?” “放心吧,夫人。无论到时清欢表现如何,我会护佑清欢周全的。” “另外几人也是不晓事的,我唐婉岂会无的放矢,他们根本就没意识到小弟的价值,不在别人一无所有时雪中送炭,非得等人家飞黄腾达再去锦上添花有何意义。这次回来,我就让小弟当六当家,我看谁敢反对,哼!” 唐婉重重“哼”了一声。 在清风寨好吃好睡了两日,苏清欢就和大当家李风虎、二当家曹世英、五当家顾廷芳还有一众人马启程前往闲云庄。 按原本的计划,顾廷芳本来是要留守清风寨,不必前去祝寿。 但她却坚持要来,和四当家牛雄互换了差事。 大道上,李风虎、曹世英、顾廷芳骑马走在前面。 一众喽啰和一辆马车跟在后面。 马车中正是苏清欢,他不会骑马,自然只能坐在马车上。 “苏老弟还真是娇贵,坐在马车上,倒像个内眷似的。”曹世英说话的时候故意抬高了嗓门,好让苏清欢也能听到。 “也许人家是在琢磨一会儿怎么应付闲云庄的人吧,毕竟马上可是要见真章了。”顾廷芳说道。 两人本以为这些冷嘲热讽必然能刺痛苏清欢,可惜马车上苏清欢睡得十分香甜,一路颠簸也浑然不觉。 闲云庄外。 前来祝寿的人络绎不绝。 闲云庄是绿林中几股大势力之一,这次闲云庄老夫人乌梅六十大寿,绿林总瓢把子殷七夜亲临,所以绿林各路势力纷纷前来祝寿。 但闲云庄行事惯来张扬跋扈,在绿林中与许多势力交恶,而清风寨与闲云庄更是积怨已久。 闲云庄的管事韩德让正在门外迎宾,脸上堆满了笑。 旁边的下人冲韩德让耳语了几句,韩德让朝前看去,果然看到了清风寨一行。 韩德让瞬间收起脸上的笑容,理了理衣服。 行至门前,曹世英上前说道:“清风寨前来拜寿。” 韩德让故意装作没听到,假意在与下人继续交代说话。 曹世英见韩德让如此怠慢,勃然变色。 “韩德让你他娘的聋了吗?” “哟,您几位是?对不住,对不住,刚才我见几位穿着破烂,以为是前面哪位带来的小厮呢?” 韩德让故意装作不认识清风寨几人,说话的声音也格外大,引来了不少门里门外宾客的目光。 见韩德让如此作贱几人,顾廷芳哪还顾得上什么苏清欢的考验,就要上前给韩德让点颜色瞧瞧。 顾廷芳正要拔剑时,手却被另一只手按了下来。 顾廷芳回头看去,只见按住她手的人正是苏清欢。 苏清欢排众而出。 “韩总管是吧,我们是清风寨前来拜寿的,可听清楚了?” “噢,原来几位是清风寨的,亏得这位小兄弟说了出来,不然光看几位这寒酸的衣着,在下又哪里认得出来,真是对不住。”韩德让赔笑道。 清风寨一行的穿着确实比较朴素,但寒酸却是算不上。 韩德让如此说,不过就是想在这么多宾客面前给他们个难堪罢了。 宾客无不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在他们看来,巴不得两边打起来,这可比参加寿宴有趣多了。 苏清欢不慌不忙,走到一个丫鬟身边,冲她说道:“给我一根针。” “啊,公子,你说什么?”丫鬟慌乱道。 “给我一根针。” 丫鬟赶紧从针包里拿出一根针递给苏清欢。 这一幕自然也落在其他人眼里,众人无不纳闷苏清欢在搞什么名堂。 “诸位请了,清风寨此次前来,除了给老夫人备的贺礼外,给韩总管也备了一份薄礼,还请韩总管笑纳。” 说罢,苏清欢将手里的针递给了韩德让。 韩德让却是不接,“老夫要你这根小小的针干什么。” “针本不过寻常之物,清风寨送给韩总管的除了这根针外,还有四句诗。还请韩总管听好了!” “百炼千锤一根针,” “一颠一倒布上行。” 苏清欢念出前两句,这两句用语接近白话,在场的人自然都能听懂。 但所有人都纳闷,这清风寨怎么还整这一出。 还真给韩德让作了一首诗,倒像是在夸他勤勤恳恳办事一样。 苏清欢故意顿了一顿,假装接不下去。 然后他将手上的针放在太阳底下,仔细瞧了瞧。 “有了,有了。” 最后这两句,苏清欢念得格外大声。 “眼睛长在屁股上, “只认衣冠不认人。” “韩总管,可听清楚了?” 第7章 只恨无缘通名姓,那知有客论诗文 待一众宾客反应过来,无不哄堂大笑。 后面两句话,表面上是说针眼长在针的屁股上,只管缝衣服而不管穿衣服的是谁,却正好讥讽了刚才韩德让假装不认识清风寨一行人的行为。 韩德让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好小子,竟敢编排老夫。” “韩总管,可莫要搞错了,在下从头到尾说的都是针。若韩总管行得正坐得端,想必也不会将这几句话引申到自己的身上。” 韩德让想想确实是他故意装作不识清风寨的人,嘲讽在先,这才让别人有机会反讽,只能先暂时吃下这个哑巴亏,恨恨说道:“诸位里面请。” 在一众宾客的目光中,清风寨一行踏入了闲云庄的大门。 而韩德让看着苏清欢的背影,脸上闪过一丝怨怼之色。 “清欢,你可以啊。没费一丝力气,就让闲云庄吃了瘪。”李风虎说道。 “功夫都在诗外,再说说话也是很费力气的。” 苏清欢感慨道。 他也是刚好想起这首诗,刚好应景,得亏他平时大大小小多多少少也算一个诗文爱好者,不然就只能学张大有,给大家表演现场打油了。 “就冲刚才韩德让那有火却发作不出来的样子,我同意苏老弟成为六当家。”曹世英这大光头倒是个直肠子。 而一旁的顾廷芳一言不发。 “廷芳,你呢?”李风虎向顾廷芳问道。 “哼,当初说的是参加完整个寿宴,现在寿宴都还没开始。”顾廷芳小声说道。 闲云庄规模虽不如清风寨,但也颇具气象。 进入议事堂。 “呵呵,风虎来了。” 苏清欢抬眼望去,大堂座首上坐着两人。 一个是满面红光的老太太,一个是儒雅敦厚的中年人。 想来一位便是今日的寿星乌梅,而另一位就是绿林的总瓢把子殷七夜。 大堂中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清风寨一行。 “乌姐姐今日大寿,作为弟弟的怎能不来?”李风虎爽朗笑道。 “老身可没这么大的面子。七夜,这次若非你来,我和李大当家定然是老死不相往来,更别提给老身祝寿了。” “乌姐姐言重了。” “李大当家,上前坐吧。” 落座后,苏清欢好奇地打量起满屋宾客。 这些绿林豪客造型各异,但江湖孕育出来的儿女,都有一股独特的风情和魅力。 本来苏清欢游离的目光,此时却被坐在右排座首上,一个身着淡黄色襦裙的身影牢牢吸引住。 竟然有人的美可以和唐婉不相上下。 而和唐婉的成熟有韵不同,这位姑娘的美却给人一种强烈的亲近感。 有一瞬间,苏清欢都忍不住想上去自我介绍一番。 然后两人相谈甚欢,互相留下联系方式。 后来这个姑娘在绿林江湖遭遇了危险,他毅然为了这个姑娘选择踏入这江湖。 再然后…… 算了,不能再想了,再想下去就该给孩子起名字了。 苏清欢知道想再多也是无用,反正他也不是会上去搭讪的人,只好收回自己的思绪。 可惜的是,那姑娘自始自终没有看过这边一眼,不知道苏清欢刚刚经历了怎样一场头脑风暴。 这议事堂的座次极为讲究,清风寨的座位在左手第二位次,说明清风寨在绿林中地位斐然。 而那位黄衣姑娘坐在右排座首,她会是谁呢?看她的眉眼和殷七夜有几分相似,会不会是他的女儿? 见李风虎落座,不少人投来眼光和笑意,这些估计就是与李风虎交好的人。 “风虎,这位小兄弟看起来仪表堂堂,但面生的紧。” 左排座首之人是一个道人打扮的中年人,看起来仙风道骨,他向李风虎问道。 “陆兄,这是我清风寨的六当家,苏清欢。”李风虎介绍道。 这句话引起了顾廷芳的不满,但碍于眼下情景,也没说什么。 “清欢,这位前辈是神机门的当家,《点将录》上排名第四,天闲星陆衡。” “见过陆掌门。”苏清欢拱了拱手,对于这位绿林巨擘,表现出了适当的尊重。 通过这几日的学习,苏清欢对《点将录》也有耳闻。 《点将录》全名《兰台点将录》,就是把绿林中人按照天罡三十六、地煞七十二分别排列,位次越高,武功也越好。 比如天罡星殷七夜排名第二,天威星李风虎排名第八,地微星曹世英排名第五十八,地慧星顾廷芳排名第五十九。 《点将录》每三年重新排一次,正如《琼华榜》对于文人一样,《点将录》的排名是绿林江湖中人最为在意的事。 大堂之上这些绿林豪客你一言我一语,说的好不热闹。 可惜苏清欢对于这些一点也不了解,而那位姑娘也未加入这些人的谈论,他就更兴致缺缺。 苏清欢在那里昏昏欲睡,过不多时,就进入了梦乡。 顾廷芳瞥了一眼酣睡的苏清欢,内心一阵无语,这么嘈杂的环境,这人也睡得着。 她哪里知道,苏清欢之前在现代,舍友半夜打游戏和别人激情对喷时,他都可以一觉到天明,这种小场面还真不算什么。 “好了,让诸位陪我这老婆子在这儿闲聊了大半上午,寿宴这就开始,饭食粗陋,各位莫要嫌弃。” 一听开饭,苏清欢立马醒转过来。 就像之前在宿舍,无论睡得多死,只要一听有人带饭,他必定立马坐起。 闲云庄的寿宴极为讲究,有头有脸的人每人单独一个桌案,而地位稍差一些的就是十人一个桌子。 “各位,不好意思。这次祝寿来的人实在太多,除了李大当家,麻烦几位先在桌子上用膳吧。” 别的绿林帮派当家的都有单独的桌案,唯独清风寨他们几位,被安排到了桌子上,若说不是故意为之,苏清欢都不相信。 “欺人太甚!”曹世英愤怒的拍了拍桌子。 “曹当家莫要与他们一般计较,与我等把酒畅饮,不也是快事一件?”座中的一位青年秀士说道。 “也罢,这位兄弟如何称呼?” “在下叶秀。” “可是人称‘绿林秀才’的叶秀。” “正是在下。” “久仰久仰。听闻叶老弟新作的一首诗上了一月的《琼华榜》,不知此事是真是假?” “不错!”叶秀傲然说道。 顿时,座中人无不投来赞赏的目光,就连顾廷芳也眼含嘉许之意。 看到众人的反应,苏清欢心中一阵无语,合着他们反对我成为六当家,并不是觉得诗文不行,而是觉得我不行。 对于眼前这个只是上过《琼华榜》的叶秀,他们言语间的尊敬之意可是溢于言表。 “听闻,苏公子也颇擅诗文之道,刚刚门前的一首小诗,让闲云庄的韩总管可是出了大丑。”叶秀向苏清欢攀谈道。 “游戏之作。” 苏清欢与这些人并不相熟,回应起来也是语气淡淡。 酒宴中,叶秀妙语迭出,不住附和曹世英、顾廷芳,让两人对叶秀亲近了不少。 酒至半酣。 闲云庄总管韩德让朗声道:“诸位,光是吃喝未免无聊,座中可有哪位愿意上前表演一二的,为寿宴助助兴。” 底下人不断叫好。 却见叶秀站了起来:“诸位请了,在下叶秀,蒙各路豪杰看得起,送了个诨号‘绿林秀才’。在下不才,愿意为老夫人现场送上一幅寿联。” 绿林秀才叶秀一月刚上《琼华榜》,正是风光一时无两的时候,绿林众人买他的账,不住鼓掌叫好。 今日的寿星乌梅和殷七夜等人也纷纷看了过来。 “不过在下有个提议,对联嘛,自然是有出有对,光在下自己未免少了点意思。据在下所知,清风寨的苏清欢苏公子也颇擅此道,这副寿联不若由我们二人共同完成,岂不美哉?” 底下响起了震耳欲聋的叫好声。 而叶秀挑衅似地望着苏清欢,一改刚才的谦卑有礼。 第8章 进门处处刁难我,张口句句膈应人 韩德让生怕苏清欢推脱,赶紧说道:“来人,笔墨伺候!” 很快,就有小厮将笔墨桌案抬至苏清欢他们饭桌旁边。 看这速度,分明是一早就准备好了。 而叶秀款步至桌案前,提笔写下几个大字,然后将毛笔放下,傲然向苏清欢说道:“苏公子,该你了!” 顾廷芳站起身来,仔细看向叶秀写下的几个字。 左边是“乌龟方姓乌”。 右边是“老鼠亦称老”。 看到这几个字,顾廷芳不禁皱起眉头。 这是一副藏头联,正好藏头”乌老“两个字,指向今日的寿星乌梅。 但这副对联现在却是贬义,一会儿乌龟,一会儿老鼠的,根本不适合作为寿联。 而叶秀出的并非是上联,而是半幅对联。现在需要苏清欢所做的是将对联补齐,改掉对联中的贬义,使整幅对联适合作为寿联。 现在所有宾客的目光都在看着他们,等着对联完成。 如此紧急的情况下,哪能做到这些的事。 他们如果做不出,叶秀定然一早就准备好了,他到时将对联从容写出,少不得要拿清风寨说项,给他们戴些帽子了。 事已至此,顾廷芳哪还不明白,这叶秀分明是韩德让找来故意坑他们清风寨的。 顾廷芳正想发作,却见苏清欢站起身来,他一看叶秀写在纸上的字,心中不由暗笑,还真是太阳底下无新事。 他心中大定,向顾廷芳不慌不忙说道:”我若完成这副对联,是不是就算过关了?“ 顾廷芳瞪了苏清欢一眼,这人现在还有心思想这事儿。 但苏清欢这种态度,反而让顾廷芳心里有了一些踏实感,难道他真能完成这对联? “好,你若完成,我就承认你。” “那就好!”苏清欢淡然一笑。 “叶公子,你我的字迹差异太大,不如我来念,你来代笔,可好?” 苏清欢不是不能写毛笔字,但写上去比狗爬也好不了多少。 叶秀愣了一下,但很快应允下来,他不信这么短的时间,苏清欢真能把这对联补齐,还要将对联的意思彻底更改过来。 苏清欢从容念道:“乌龟方姓乌,龟寿比日月,年高德亮。” 而顾廷芳瞬间眼前一亮。 对啊,乌龟虽是贬义,但乌龟却是长寿的代表,用来贺寿再合适不过了。 而叶秀眉头一皱,但还是把上联写了下来。 叶秀心想,下联的老鼠可没有这样的引申义了,我看你怎么办。 “老鼠亦称老,鼠姑兆宝贵,国色天香。” 当苏清欢念出下联时,叶秀握着毛笔的手停在半空,脸色难看至极。 “鼠姑”是牡丹花的别称,他竟然想到鼠姑这样的词。 现在整幅对联上联祝福长寿、下联夸赞仪容,用作寿联简直再合适不过。 顾廷芳的心也怦怦乱跳,他竟然真的做到了。 从刚才起,她内心的紧张程度,甚至超过她和别人拼命搏杀的时候。 “写吧,叶公子!” 顾廷芳嘴角上扬催促道。 叶秀轻叹一声,写下了下联。 等小厮将寿联递给韩德让时,韩德让眉头皱在一起,这苏清欢竟然轻而易举就解决了他和叶秀提前设下的难题。 但韩德让毕竟是老江湖,很快就堆起笑来,将寿联展示给在场众人。 “乌龟方姓乌,龟寿比日月,年高德亮。” “老鼠亦称老,鼠姑兆宝贵,国色天香。” 对联的精妙引起了阵阵喝彩。 “爹爹,这苏清欢是谁?”说话的正是刚刚苏清欢颇为在意的黄衣姑娘,殷七夜的女儿殷宝儿。 “爹爹也不知。” “闲云庄设下难题,可却被人家轻易破解了,有趣,有趣。” 殷宝儿心思玲珑,从刚才众人的反应中,轻而易举就推断出了事情的原貌。 寿星乌梅也不吝夸赞,只是言辞之中对于苏清欢出身清风寨仍颇有微词。 “呵呵,到底英雄出少年,若苏公子这等人物出身我闲云庄,没有明珠暗投,就更好了。不过刚才的对联,老身始终觉得不尽兴,老身厚着老脸请苏公子吟诗一首。” 韩德让想起苏清欢刚才在门口讥讽自己的《针》,刚想要出声阻止。 只见苏清欢已然站起身来,脸上粲然一笑,正愁瞌睡没有枕头呢! “老夫人相邀,在下敢不从命,献丑了。” 苏清欢从饭桌走出,在中间的走道上缓缓踱步。 所有人的目光都望着苏清欢。 “这个婆娘不是人。” 当苏清欢念出第一句时,所有人的表情都僵在脸上,这一句话极为粗俗,而且诗句中满是不恭敬之意。 待反应过来,好事的人甚至偷笑了起来,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寿星乌梅即便惯经风雨,笑容也凝固在脸上。 闲云庄的人更是个个怒气冲冲,就要发作。 “九天仙女下凡尘。” 苏清欢见时机已到,抓紧念出第二句,再念的慢了恐怕就要挨打了。 第二句一出,所有人瞬间眼前一亮。 这一句不仅将第一句圆了回来,而且将寿星比作仙女降世,本来脸色不虞的乌梅也是脸色缓和了下来。 正当众人对前两句议论纷纷时,苏清欢淡淡念出了第三句。 “儿孙个个都成贼。” 众人无不一脸震惊,倒抽凉气之声此起彼伏,本来颇为凉快的屋竟然有些许燥热。 虽然在座都是绿林中人,但也没人会愿意称自己为贼,更别说儿孙个个都是贼了,这话甚至说的有点恶毒了。 “偷得蟠桃奉至亲。” 当苏清欢不紧不慢地念出最后一句时,在场的人们终于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 尽管大家心里清楚,苏清欢此举乃是故意为之,以退为进、欲扬先抑,但仍不禁为其捏一把汗。 只见苏清欢微微一笑,拱手施礼道:“一首小诗,为老夫人祝寿,为各位助兴,见笑。” 这首诗是逆挽诗的一种,采用了欲扬先抑的手法,既巧妙地化解了闲云庄对他们清风寨的刁难之仇,又不至于在别人的寿宴上过于失态。 众人的喝彩声此起彼伏,刚刚短短四句诗,妙趣横生,将现场气氛推向高潮,让在座众人的情绪无不跌宕起伏。 老夫人脸上也是青一阵白一阵,她心知肚明,这苏清欢借机骂他闲云庄,偏偏还都圆了回来,让她无从发作。 “哈哈,爹爹,你真不认识这苏清欢吗?”殷宝儿笑得前仰后合。 “爹爹真不知。” “这次寿宴可算是没有白来,我还以为会无趣的紧呢。” 殷宝儿从小见识广博,能引起她兴趣的事着实不多。 “不能让这家伙专美于前,爹爹,我来出一联,你让那苏清欢来对,可好?” “爹爹能说不好吗?” 殷七夜对这女儿最是宠爱,百依百顺。 可怜他堂堂绿林总瓢把子,在闺女面前是半个不字也说不出来。 第9章 清风寨里行老六,琼华榜上排第一 殷宝儿靠近殷七夜的耳边,低语了几句。 殷七夜听得认真,嘴里还不停地重复念叨着,生怕记错一个字。 过了片刻,他总算是把殷宝儿所说的上联完整记了下来。 “诸位!” 这时,殷七夜那低沉而浑厚的嗓音响起。 在场众人听到是殷七夜在说话,无不噤声,齐齐向殷七夜看去。 “我大乾崇文尚武,世人皆认为我绿林中都是些粗人。可今日寿宴之上,前有绿林秀才叶秀,后有清风寨苏清欢,锦心绣口,妙语迭出。试问今日之后,谁敢再言我绿林无人?” 话音刚落,底下爆发出一阵叫好声。 “殷某适才偶得一上联,不知苏公子可愿对这下联,为今日佳话再添一笔。” 总瓢把子都发话了,这情况能说不好吗? 苏清欢只得硬起头皮,站起身来,拱手说道:“敢不从命!” 殷七夜微微点头,抑扬顿挫念道:“常如作客,何问康宁,但使囊有余钱,瓮有余酿,釜有余粮,取数页赏心旧纸,放浪吟哦,兴要阔,皮要顽,五官灵动胜千官,过到六旬犹少。” 这上联的意思是,人生在世,终究如作客一般,也无须去奢求康寿与安宁,只需要兜里有些闲钱可花,酒瓮里有些美酒可喝,米缸里有些余粮可吃,在没事的时候,摊开几张心爱的纸张,无拘无束地去吟诗作赋,保持兴趣广阔、率性纯真、五官灵敏,这可比做任何官都要强,这样生活下来,活到六十岁也嫌少。 苏清欢听到殷七夜的上联沉吟不语,没想到绿林的总瓢把子殷七夜也有这样的闲情逸致。 这上联用语天真活泼,而且志趣也与世俗不同,如果下联对的太过严肃或者呆板,就落了下乘。 殷宝儿一双美目看着沉吟不语的苏清欢,期待着他的下联。 苏清欢仔细思量上联中的志趣态度,其实和他内心深处的想法不谋而合,言为心声,下联瞬间涌上心头,朗声念道: “定欲成仙,空生烦恼,只令耳无俗声,眼无俗物,胸无俗事,将几枝随意新花,纵横穿插,睡得迟,起得早,一日清闲似两日,算来百岁已多。” 这下联的意思是,如果一心想着成仙长寿,那不过是徒增烦恼,最要紧的是耳不去听世俗纷扰之声,眼不去看庸俗之人,心里不挂名利之念,随手采摘几枝新花,戴在头上,每天晚睡早起,这样清闲的生活,过一日就好像过了两日,这样算下来到六十岁,岂不是相当于已经活了一百二十岁。 在座的绿林豪杰虽然未必能全部听懂,但听苏清欢的下联字数节奏和上联无不一一对应,也是齐齐喝了一声彩。 而随着苏清欢吟出下联,殷宝儿眼中光芒不断,双眼盯着苏清欢的脸,一瞬不瞬。 “宝儿,他答的你可满意?”殷七夜低声问道。 可殷宝儿一个字也没说。 知女莫如父,殷七夜知道这苏清欢的下联,估计是对到了女儿的心坎儿里。 “苏公子才思敏捷,令人叹服。” 绿林总瓢把子殷七夜的一声赞叹,引来一众豪杰艳羡的目光。 “呵呵,上苍待我清风寨何其厚也!” 李风虎由衷感慨道。 今日寿宴,李风虎冷眼旁观,见苏清欢几次都从容应对,心中真正认可了这个夫人认来的小弟。 寿宴进行至尾声,清风寨一行就提前辞行了。 本来清风寨与闲云庄就不对付,能来拜寿也是看在殷七夜的面子上,没必要等到酩酊大醉再走。 “现在,我叫清欢一声老六,应该没人反对了吧?”李风虎笑呵呵说道。 一身红衣飒爽的顾廷芳依然抿着嘴一言不发,今日寿宴上,苏清欢的表现远远超过她的预期。 她心底其实已经后悔最开始对苏清欢的刁难了,但她可不是说那种软话的人。 “和闲云庄对立这么多年,就没这么痛快过。老六,你以后可得好好教教你二哥。”曹世英附和说道。 “能不能换个称呼,老六老六的太难听了。你们还是唤我的本名算了。”苏清欢抗拒道。 “那哪行,叫本名多么生分,咱们兄弟以后该多亲热亲热才是。”曹世英说这话时脸上挤出个难看的笑容。 亲热? 苏清欢听了只觉得后背生出阵阵凉意。 清风寨。 知道今日几位当家回来,一众喽啰早就在山寨门外迎接。 “恭迎大当家!” 等李风虎一行人接近,众人齐齐喊道。 苏清欢听到动静,下了马车。 “苏......苏公子。” 三当家田不野看到苏清欢后,结结巴巴喊道。 一旁的四当家牛雄也是一脸讪笑。 而一众喽啰听三当家喊了一声苏公子,纷纷看向苏清欢,眼神充满了炽热。 苏清欢看到众人的反应,心下奇怪。 一众大老爷们的眼神齐刷刷地看着他,且个个眼中带光,苏清欢只觉得后背一阵恶寒。 向李风虎告辞后,他赶紧回到自己的住处。 “老三老四,还有这帮兄弟,你们今天这是怎么了?难道老六在闲云庄的事迹这么快就传到寨子里了?”曹世英呵呵笑道。 “闲云庄?闲云庄发生什么了?”田不野疑惑道。 “不是闲云庄?那你们他奶奶的一个个看媳妇儿似的看着人家苏公子,都把人家吓跑了。”曹世英说道。 “我的好哥哥,你不知道,昨日三月的《琼华榜》传到寨子里了。”田不野解释道。 “干我鸟事。” “榜首正是苏公子。” “苏公子?哪个苏公子?”曹世英的心突突直跳。 顾廷芳也难以置信,怀疑自己听错了。 “还有哪个苏公子,当然是咱的好六弟苏清欢。“ 田不野肯定的答案让所有人呆愣在原地。 ”这六弟我可是认定了,你们不愿意那是你们的事儿。”田不野自顾自说道。 “你说老六是《琼华榜》的榜首?我没听错吧?咱们绿林,咱们寨子里的人拿了《琼花榜》的榜首?” “二哥,你怎么去了一趟闲云庄,耳朵还不好使了呢?” 牛雄见曹世英反复确认,也不由急了起来。 “唉……”曹世英长长地叹息一声,脸上露出一丝感慨之色:“我原本以为老六在闲云庄的寿宴之上,已然使出浑身解数、倾尽全力,但如今看来呢,恐怕那时候他还是对咱们这群糙汉有所迁就啊!” 李风虎站在一旁,目光凝视着苏清欢渐行渐远直至消失不见的身影,喃喃自语道:“今日过后,苏清欢这三个字将响彻整个绿林!” 然而此刻的李风虎并不知晓,何止是绿林,大乾各地皆因琼花榜上新出现的这位榜首而震惊不已,并开始纷纷揣测其真实身份究竟为何。 一时之间众说纷纭,好不热闹! 第10章 公子我留情处处,姑娘她搁泪汪汪 夜晚。 小玉脚步匆匆,刚刚从夫人那里赶回。 当她来到门前时,就看到本来紧闭的房门此刻竟然大开着。 小玉正奇怪时,一个身影从屋内走出——正是苏清欢。 “小玉,我一听脚步声就知道是你,公子我回来了!” 而见到苏清欢,小玉的脸瞬间变得通红,宛如熟透的苹果一般,一直红到了耳根。 “你脸红什么?小玉。是不是太久没见到公子这张帅脸,猛然见到,太过激动了。” “公子,我......我......” 苏清欢纳闷道,小玉这是怎么了? 要知道,以往若是他这般自夸调侃,小玉一定会反唇相讥回来,现在只见她双颊绯红如霞,眼眸低垂似星。 小玉突然跺了跺脚,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快步走向苏清欢。 在苏清欢面前站定后,小玉深深吸了一口气,接着紧闭双眸,然后毅然决然地将自己的俏脸递到苏清欢的眼前。 “公子,你亲吧。” 看着睫毛耸动,嘴唇娇嫩的小玉,苏清欢确实很想不分青红皂白一口亲上去。 但是此时他的内心却有一个令人极度讨厌的声音在阻止他,不要乱亲人家女孩子,好歹先搞清楚发生了什么。 “小玉,这是怎么了?今天对公子这么大方,可不像你啊!” 小玉睁开眼,半羞半怒。 “哼,不亲算了。” 小玉收起小脸儿,红扑扑的小脸像极了熟了的樱桃。 “公子,三月的《琼华榜》出来啦!” “哦。” “公子,你是榜首诶!” “啊?” “你也很惊讶对不对?” “呃......”苏清欢迟疑说道,“榜首不榜首倒没什么,关键是我根本没向这《琼华榜》递送过诗作啊。” “就是你上次写给夫人的那首《清平调》。不过公子你对自己拿下榜首真的不惊讶吗?我听夫人说,以往从来没有人能在初次上《琼华榜》时便一举夺魁呢!” 是那首诗啊,那估计是唐婉或者李风虎替他传播出去的。 “要是是那首诗,不是榜首我才惊讶呢。还记得公子怎么和你说的,以后大乾这帮子人,他们只有争第二的份儿了。”苏清欢嘴角微扬。 小玉本想反驳说苏清欢吹牛,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也许公子真的就能做到呢。 想象着一个绿林出身的帅气公子,随随便便吟出一首诗,轻轻松松拿下《琼华榜》的榜首,什么大乾四子都得靠边站。 想到这样的场景,小玉就忍不住笑出了声。 “喂,小玉,你搁那儿傻乐什么呢?” “才不告诉你。” 看着小玉一脸傲娇的样子,苏清欢的心怦然一动。 “看!流星!”听到这话,小玉急忙四处张望起来。 “哪呢?哪呢?” 就在小玉四处张望时,苏清欢浅浅地在小玉侧脸上亲了一下。 刹那间,小玉像是被定住了似的,晶莹的眼珠望着天边,不住闪动。 然后,两行清泪划出小玉的眼眶。 “啊……对不起,小玉……”苏清欢见状突然慌乱道。 小玉慢慢地转过了头,莹莹的双眼看着苏清欢。 “公子,我能永远跟着您吗?” 苏清欢的嗓子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似的,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 “嗯!” 苏清欢答应着。 亭榭内。 听李风虎讲完闲云庄发生的事后,唐婉笑的花枝乱颤。 “用诗歌骂人真是别有意趣,亏小弟想得出来。” “我看闲云庄上下都憋了一肚子的火,却无从发作。” 李风虎见唐婉这么开心,也满脸笑意。 “这次有联络上其他帮派吗?” 见唐婉敛起笑容,李风虎也正色道:“神机门我这次试探了下,恐怕依然无望,不过百花帮帮主有意加入我们。” “风虎,慢慢蓄势吧,总有一日,我们要把被夺走的都拿回来。” “辛苦你了!”李风虎望着唐婉,满眼柔和道。 “我们之间,不说这个。” “对了,风虎,我有意让小弟接管小越楼,你看如何?”唐婉轻启朱唇,眼神坚定地看着李风虎。 李风虎犹豫道:“清欢既然能拿下《琼华榜》榜首,其才学自然毋庸置疑。但骤然让清欢去管一间青楼,而且还是扬州最大的青楼,恐怕他未必能胜任。更何况经过闲云庄寿宴一事后,绿林中的许多人都会关注到清欢。让他孤身在外,恐怕也会面临诸多危险。” 唐婉轻轻叹息一声:“风虎,你可知我们就如同那远行之人,天即将黑了,而离目的地还有很远很远。日暮途远,不倒行逆施,又如何能到达呢?” 她接着说道:“我有种强烈的预感,清欢将来必定会成为我们的得力臂助。将他送入扬州这个大染缸中经受历练,相信他定能脱胎换骨。” 李风虎凝视着唐婉,眼中闪过一丝敬佩与信服,他心悦诚服地说道:“都听夫人的。” 床上。 苏清欢仍然沉浸在偷亲小玉时那冰凉柔腻的触感之中,同时也在不断回味着小玉含着泪水问他的那个画面。 正是这些经历和相处,才让他在一瞬间对这个穿越后的世界产生了真实的感受。 自从穿越以来已经过去了许多天,但大多数时候,苏清欢只是凭借着本能去做事,实际上,他的内心一直有些游离于这个世界之外。 然而,此时此刻,在漆黑的夜晚里,他睁开眼睛,茫然地凝视着周围,思考着最近发生的一切事情。 突然之间,他意识到自己正在逐渐融入这个世界,并且与这个世界建立起各种各样的联系。 这种清晰明了的领悟,让他对再度为人无比感激。 苏清欢轻轻闭上双眼,心情渐渐平静下来,安心的进入梦乡。 既然上苍给予他这样的机会,那他就一定会高蹈于世,只管精彩,不管其他。 “起床喽,公子。” 小玉元气满满的声音传来。 苏清欢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小玉脸上全然看不出昨日的羞态和哭过的痕迹,让昨天的一切就像梦一样。 但苏清欢还是心情大好。 “小玉,你先出去,等我穿好衣服再进来。” “哼,一直防着本姑娘。” 呃,小玉,你是女流,不是女流氓啊,要注意用词呐。 苏清欢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穿好衣服,在简单用过早餐后,就赶往了议事堂。 进入议事堂,五位当家都已在场,苏清欢依然是姗姗来迟的那一个。 “呵呵,我打算让清欢成为我们的六当家,你们意下如何?”李风虎说完后饶有兴致地看着几位当家。 “同意!”二当家曹世英当即表示,并说谁不同意他就和谁急。 “同意!”三当家田不野态度坚决,并表示有个上过琼花榜榜首的六弟,他与有荣焉。 “同意!”四当家牛雄口气强硬,并指明除了这个六弟,他谁都不会认。 现在压力来到了五当家顾廷芳的身上,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顾廷芳。 顾廷芳今日一身红衣,“我不反对就是了!” “呵呵,五妹依然是不服软的性子。清欢,廷芳就是这样,她这么说其实就是很认可你的意思。”李风虎解释道。 “才不是,我没有!”顾廷芳瞪起眼反驳道。 李风虎轻笑了一声,他看向苏清欢,“那清欢你呢?你愿意成为清风寨的六当家吗?” 几个人都看向苏清欢,凝神屏息地等着苏清欢的答案。 而顾廷芳心中也有一丝紧张,生怕苏清欢因为自己之前的态度而心生嫌隙不答应,但她确实说不出和他道歉服软的话,她有些懊丧地握紧自己的手。 苏清欢环顾四周。 在昨天之前,苏清欢对成为清风寨的一员仍然缺乏认同,觉得不是正途。 但经过昨天的一些事,他明白眼前这些人和这个寨子是他和这个世界的第一处联系,而且眼前这些人看着并不坏。 “我愿意!” 第11章 新词博佳人一笑,醉榻做春梦几回 后来,为了庆祝苏清欢加入清风寨,几位当家痛饮了一整天。 除了李风虎和苏清欢外,其他人早已醉的不省人事。 两人并坐在台阶上。 其实苏清欢此时还算清醒,毕竟这酒的度数和现代的白酒相比起来,差的不是一丁半点儿。 “清欢,你说你们这些会吟诗作赋的人脑袋究竟是怎么长的?为什么我就学不来呢,学会的话,我就可以讨婉儿的欢心了。” 李风虎脸颊泛红,浑身带着酒气。 “每个人擅长的东西不一样,就比如大哥你呢,擅长的是武艺,你不还在《点将录》上排名第八吗?” “武艺这东西,就是个水磨功夫,练的久了,打人自然就疼些。” 李风虎说罢,折了一截花枝,用力朝前方空地上扔去。 紧接着,他身形一闪,如同鬼魅般出现在花枝旁边,开始施展起剑法来。 虽然李风虎拿的不是真剑,但苏清欢依然能感受到那剑法的凌厉。 尤其随着花枝的一刺一收,苏清欢能清晰感受到不断收放的雄浑剑气。 李风虎演练完毕,将花枝别在自己头上,又蹲坐到苏清欢的身边。 “感觉如何?” “很厉害!” “想学啊?我教你啊。”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这剑法叫什么名字?” “我们李家家传的剑法,哪有什么名字?或者你愿意叫,就叫《风虎剑法》。” “好名字!”苏清欢违心夸赞道。 “对了,清欢,你能不能教我一首诗,好让我拿去讨婉儿的欢心。” 李风虎醉眼迷离地看着苏清欢。 “作诗啊,一定要符合自己的气质,比如大哥你呢,就不适合婉约,适合豪放。” “嗯呐,然后呢?” “然后诗要符合自己的心境。” “嗯呐,然后呢?” “算了,我念你听吧!” 苏清欢知道,光靠这样说也不可能教会李风虎作诗,授人以渔行不通的话,还是老老实实授人以鱼吧! 既然吟诗,那范儿一定要足。要不然老实巴交地在那儿念,看起来和小学生背书似的,更别说感染旁人了。 苏清欢站起身来,举起酒壶,朗声念道。 “醉里且贪欢笑,要愁拿得功夫。” “这个好,这个好,说到了大哥的心坎上。” “近来始觉古人书,信着全无是处。” “可不是他娘的,仁义道德,君臣父子,就是不能全听书上的。” 苏清欢举起酒壶,倾下一股醇酿,仰起头咕咚咕咚喝下。 “昨夜松边醉倒,问松我醉何如? “只疑松动要来扶,以手推松曰去。” “哈哈,去!”李风虎也做了个推的动作,“有趣,有趣。” “谢了,清欢,大哥这就去找你大嫂,大哥这会儿强的可怕。” 说完这句话,李风虎踉踉跄跄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什么大嫂,我先认得姐姐。”苏清欢追着喊道。 此时,苏清欢也觉得晕乎乎的,这酒度数是不高,可后劲儿真是大啊。 苏清欢起身,刚想回住处。 一阵清风吹来,便倒在地上,睡了起来。 闺房内,烛光闪烁。 唐婉正端坐在灯下聚精会神地阅读着手中的书卷。 “醉里且贪欢笑,要愁拿得功夫。” 李风虎低沉的声音传来。 唐婉抬头看去,就看到李风虎缓缓推门进来。 她轻轻合上书本,嘴角泛起一丝微笑,饶有兴味地凝视着眼前的男子。 “近来始觉古人书,信着全无是处。” 唐婉用手支起自己的粉腮,等待着李风虎的下文。 “昨夜松边醉倒,问松我醉何如?” 然而李风虎念完这一句,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下句是什么了。 李风乎看着唐婉期待的眼神,忙不迭地回忆刚才的情景。 “那棵松树非得来扶我,完了我寻思你他娘的谁呀?滚!” “扑哧”一声,唐婉没忍住笑了出来。 而看到唐婉被自己逗笑,李风虎偌大个人也不由憨笑起来。 “是小弟作的吧?明儿得问问小弟最后一句是什么。自他从闲云庄回来,我还没同他见过呢。” “还是没瞒过夫人。” “你教了小弟剑法吗?” “教了。” “他没有怀疑什么吧?” “没有,只当我们是酒后一时兴起。” “嗯,那就好。等明儿我就和他说去小越楼的事。” “到时我去送他。”李风虎望着窗外说道。 苏清欢倒在地上,沉沉睡着,做了各种乱七八糟的梦。 睡梦中,他先是置身于一片绚丽多彩的花海中,五颜六色的花朵争奇斗艳,散发出阵阵迷人的芬芳。他贪婪的呼吸着这沁人心脾的香气。 后来又梦到他趴在一朵洁白如雪的云上,感受到了无比的柔软,不停的在白云上拱蹭。 再后来他就踏实地睡着了。 当苏清欢睁开眼,清晨的阳光已经照在他的脸上。 他坐起身来,一块毛巾从他头上掉了下来。 苏清欢捡起来,毛巾还有些余温。 \"公子,您终于醒啦!\" 正当苏清欢疑惑之际,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传来。 端着铜盆的小玉刚蹑手蹑脚的推门进来,就看到了坐起来的苏清欢。 看着盆里热气腾腾的水,苏清欢瞬间明白,昨晚定是小玉一直用毛巾给他热敷,难怪他醒来头一点也不觉得昏沉。 “小玉,昨晚是你扶我回来的吗?” “对呀,重死了,要不是刚好有巡逻的人经过,我可弄不回你来。” “小玉,你过来,我闻闻你身上的香气。我说昨晚怎么一直梦到花海呢,原来是你身上的香气。” 小玉羞恼道:“才不香,都是你身上的酒气。” “那后来我又梦到趴在一朵白云上,特别柔软是怎么回事,难道说......”苏清欢一副了然的样子看向小玉。 “哼,不许说!”小玉气鼓鼓地盯着苏清欢。 而苏清欢也是很识趣的没有说下去。 苏清欢从床上跳了下来,此时他身上穿着白色的亵衣亵裤。 然后他按住小玉的肩头。 “你干什么?公子。”小玉羞窘道。 “你看看你的黑眼圈,是不是昨晚一眼没合,你先去床上睡会儿吧。” 小玉宛若一头受惊的小鹿,被苏清欢扶到了床上。 “我......我......我......” “别我......我......我的了,先睡会儿吧。” 苏清欢给小玉盖好被子,安抚了她几句,就出去了。 小玉的心咚咚咚地跳个不停,被子里还有淡淡的一丝余温,周围的气息也让小玉备感安心。 见苏清欢真走了出去,小玉也慢慢放下心里的紧张,呼吸逐渐变得均匀。 第12章 更有少年出山寨,好趁春日下扬州 “小弟,三月《琼华榜》收录的你那首《清平调》,是我寄给兰台的,你不会怪姐姐擅作主张吧?” 唐婉开门见山说道。 “怎么会!再说此事对我并没有什么影响。” 苏清欢看着唐婉清丽可人的面庞,心情愉悦。再说心中就算真有些许不满,又怎么忍心说的出口。 “你错了,小弟。你一直待在清风寨,不清楚外面的情况。现在大乾因为你这位横空出世的《琼华榜》魁首,掀起了轩然大波。” 唐婉也不等苏清欢接话,接着说道:”我常常在想,清风寨对你而言是不是太小了。在这里,恐怕除了姐姐我之外,再没人能读懂你写的那些。“ “有姐姐一人足矣!”苏清欢俏皮说道。 唐婉嗔了苏清欢一眼,即便是假怒微嗔,也让她整个人更显妩媚动人。 唐婉的举手投足间都散发着无与伦比的风情。 单凭这份风情,就足够让人对他死心塌地。 也难怪李风虎如此在意这位夫人了。 “小弟,你若真是这样想,才好说这样的话。否则又何必轻易惹逗我呢?” 唐婉的话似是责怨苏清欢,但又让他有无限遐思。 “小弟,你既已经是清风寨的六当家。你可知道清风寨除了在这绿林,在扬州、苏州、京城也置了不少业。” “这个我听小玉说过。” “那丫头对你倒是死心塌地。” 这话不假,苏清欢自然能感受到小玉对他的用心程度,远胜旁人。 “那你可听过扬州的小越楼?”唐婉继续追问道。 “没听过。” “那地方是文人才子的交游地,千抛万掷的销金窟。去年名噪一时的花魁——柔奴,也是栖身那里。” “花魁?小越楼是青楼?”苏清欢问道。 “不错,那小越楼背后的金主正是我清风寨。” 苏清欢心想,咱这清风寨手有点长啊,不仅干打家劫舍的营生,还开青楼。 “姐姐同我说这些,难不成是想让我去小越楼帮忙?” “小弟真是机敏,一点就透,不过不是帮忙,而是接管。你堂堂清风寨六当家,岂能让你屈居于他人之下。” 苏清欢对于去扬州心里并不排斥,就如唐婉所说,这清风寨是有点小,这种小并不是地域上的小,而是生活过于单一,除了山寨之外,再无旁人。 但他来这个世界还没多久,骤然接管一座青楼,他心里也没底。 先是成为山贼,然后成为青楼掌柜,他这穿越后的道路怎么都这样呢? 唐婉见苏清欢面露犹豫之色,说道:“小弟你也无须多虑,经营上的事自然有原来的人马打理。你若无心于此,做个甩手掌柜也未尝不可。姐姐让你去打理小越楼,只是觉得进出小越楼的都是大乾有名的文人骚客。以小弟你的才学,和他们混熟是迟早的事,于你在大乾出头是一个机会,于我们经营小越楼也是一件好事。” 苏清欢觉得有理,便说道:“但凭姐姐吩咐。” 而唐婉见苏清欢答应,也说道:“那今日你回去收拾一下,明日就出发吧。到时候风虎与你同去。” 明日就出发? 唐婉真是善解人心,她恐怕一早就想好了一切,一番话说下来,让你不自觉按她预想的走,还偏偏说是同你商量一样。 想到他如此轻易就被唐婉说服,不偏不倚的按照唐婉的计划进行。 想到这一层,苏清欢不禁有些气恼。 而唐婉看见眉头微皱的苏清欢,脸上笑吟吟道:“那姐姐真要吩咐你几句呢?小弟你附耳过来。” 苏清欢不情不愿地把耳朵靠了过去。 “你呀你呀,姐姐到底要怎样做,你才不会那么多想呢?” 唐婉刻意压低了声音,说话间的气息让苏清欢觉得耳朵酥酥麻麻的。 苏清欢虽然心猿意马,但还是竭力收束住心神。 “我没多想,我是看姐姐你着急让我走,心里多少有些舍不得。” “舍不得又能怎样呢?人生多是事与愿违之事。谁不想眼前都是想见之人,做的也都是想做之事。”唐婉说的话竟然意外的凄清伤感。 “好了,姐姐会去看你的。”唐婉终究还是调转话头,笑着向苏清欢说道。 苏清欢其实也没有什么可以收拾的,也就是把之前这身体原本主人的包裹带上,一块玉牌,一柄剑,再带几身衣服,然后再带上小玉。 苏清欢向唐婉问起小玉可不可以与他同去,唐婉只说小玉以后就是他的贴身侍女,去留他自行决定就好。 而在苏清欢和小玉说了要去扬州后,小玉就像一个知道明天要去远足的小学生一样,兴奋不已。 “我的姑奶奶,那个梳子也就算了,那条毛巾,那个盆儿,你带着它们干什么?” 苏清欢看着眼前大大小小的包裹,头疼道。 “咱们这一趟出去,下次不知道多会儿才能回来呢。这些都是我最心爱的东西,公子你也用的习惯,都拿着准没错。” “咱们这次就两辆马车,你带这么多东西,你问问拉车那马儿,它愿意吗?” “嘻嘻,没事儿,到时候我背着。” “你背着不也坐在马车上。” “也是哦。” “小玉,你动那被子干什么?你给我放下。” 在苏清欢的威胁下,小玉总算忍痛放下了一些不打紧的东西。饶是如此,大大小小的包裹也有十几个。 扬州离清风寨不近,几人连续行了三天才到。 清风寨能将手伸到这里令人颇感好奇。 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 如今正值春天,花红柳绿,游人如织,扬州一派繁华景象。 小越楼上。 “婢子见过大当家、六当家。” “清欢,这是小越楼的鸨母,秦氏,也是名义上的小越楼东家。” 虽然秦氏看着已经不年轻了,但仍然颇有风韵,想来年轻的时候也定是一位极美的姑娘。 苏清欢打量秦氏的时候,她也看向苏清欢。 “哎呀呀,六当家生的真是俊俏,单凭您的相貌,就足以令小越楼不少姑娘倾心。何况您还刚拿下《琼华榜》的榜首,若让那帮小浪蹄子知道您到了这儿,指不定有多少要自荐枕席呢。” 第13章 而今青楼初作主,此后红粉或为师 “秦嬷嬷,清欢毕竟年轻,血气方刚,可莫让你那群莺莺燕燕把狐媚伎俩用在清欢身上。清欢你也要仔细点,莫要沉溺其中,误了自己。”李风虎板起面孔说道。 苏清欢心想,大哥这是什么话? 他岂是那种人,一点小小的狐媚伎俩尽管冲他来,他若皱一下眉头,就不算好汉。 苏清欢虽然心里这样想,但嘴上还是应声称是。 “婢子晓得,若由着她们胡来,六当家只怕骨头都要酥掉了。” 苏清欢没有回应秦氏的调笑,而是问道。 “秦嬷嬷,这小越楼除你之外,我的身份还有其他人知道吗?” “现在还没第二个人知道。” “那就好。小越楼以后大小事务还是由秦嬷嬷决定。我想先以一个旁的身份观察一段时间,等时机成熟,再表明身份不迟。大哥,你怎么看?” “不必问我,以后小越楼如何,你一言可决。” “那就得麻烦秦嬷嬷为我先觅一个住处,再确定一个身份了。” 秦嬷嬷办事极为麻利,才半日,就在城南为苏清欢找到了一处宅院。 依照苏清欢的吩咐,这宅院并不大,藏在一片民宅之中,不显山不露水。 李风虎又派了几名心腹负责宅院的一应事务。 苏清欢让小玉负责指派这些人,小玉原本跟着唐婉就负责这些事,干起来自然得心应手。 苏清欢现在的身份是小越楼的西席,负责教授一些姑娘诗文。 这些接客的姑娘也要学习诗文吗?苏清欢疑惑地向秦嬷嬷问道。 而秦嬷嬷解释,小越楼的姑娘们不仅以色娱人,也要以才娱人。 进出这里的不少都是文人骚客,如果姑娘们会些诗文,能够与客人唱和,会更容易讨得客人的欢心。 苏清欢心下了然,换成现代的说法,就是要提供情绪价值。 如此一想,小越楼的西席这个身份确实不错,既方便他经常出入小越楼,也不会太过招摇。 如此过了三五日,采买好一应物资后,苏清欢也算在扬州安定下来。 一大早,苏清欢就穿戴整齐,前往小越楼。 今天是苏清欢第一次教授姑娘们诗文。 骤然做起老师,苏清欢心底还是有些忐忑。 从后门进入,来到顶楼的西厢。 秦嬷嬷早已带了十几位姑娘在那里等候。 “姑娘们,这位便是你们新的教书先生,苏先生。” “苏先生好!”姑娘们整齐划一地喊道。 她们如此规矩,让苏清欢颇为意外。 他本以为这些风尘女子大多是浮浪之人,当然也可能是秦嬷嬷调教有方。 “有些姑娘这个点儿还在休息,有些是不来学这些的,今天就这十二位姑娘。”秦嬷嬷解释道。 “无妨!” “那苏先生您先授课,我去忙其他事了。” “果然如妈妈所说,是一位俊俏的郎君呢。”秦嬷嬷走后,苏清欢听到下面有人在小声说道。 “就是不知道水平怎么样,以前的顾先生可是差点上了琼华榜呢。” 差点上了这种事是怎么知道的,再说差点上了不还是没上。 苏清欢也不理会她们的各种谈论,径直开始了讲授。 他今天第一课讲的内容是“用韵”,大乾诗歌的用韵比较宽泛,比以后较为流行的平水韵这些要宽泛不少,因此讲解起来并不费劲。 但可能他说的这些都是些老生常谈的内容,姑娘们都兴致缺缺。 才讲了一炷香的时间,十二个姑娘就睡过去八个。 剩下的另四个也双目呆滞,似乎早就神游四方去了。 苏清欢虽然想过第一次讲课会有点失败,但没想到会失败的这么彻底。 他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硬着头皮接着讲下去。 “今天就到这里吧!” 苏清欢说完这句话,根本无人回应, 向下看去,十二位穿着花花绿绿的姑娘睡姿各异,但无一例外,看起来都睡得很是香甜。 苏清欢合上自己提前准备的讲授内容,默默离开。 我究竟是来教书的还是来催眠的?苏清欢心里不禁开始怀疑。 而等姑娘们醒来,都表示自己今天睡得无比香甜,比床上睡得香多了,纷纷说自己下次还来。 “珠儿,你今天怎么如此精神,少爷我都有些吃不消了。” “大少,你不知道。我们小越楼新来了个教书先生,书教的不怎么样,但讲课的声音特别适合睡眠,我好几个月没有睡得这么香了。” 苏清欢回到家中,小玉早已准备好了午餐。 “公子,今天怎么样,她们没有把你怎么样吧?” “小玉,我是去教书,又不是闯龙潭虎穴。再说了,我一个子儿也不出,你觉得她们能怎么样?” “也是哦,那我就放心了。大当家可是吩咐,要我时刻警醒你,不能耽于女色。” “你太小看公子我了,公子被各色美女考验历练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呢。正所谓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说的就是公子我了。” “切!”小玉对苏清欢的说法表示了不屑。 下午,苏清欢呆在宅子里,一件事就是练习李风虎教授的剑法,另一件事就是备课,准备明天要讲的内容。 他现在在扬州城根本不认识什么人,自然也就没有交游应酬。 这个时代的武艺要比苏清欢所了解的古代武艺厉害上不少,就比如李风虎教他的剑法,可以做到剑气外放,用剑气来伤人。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理,但苏清欢本着存在即合理的态度,按照李风虎的教授一步一个脚印的练习。 毕竟飞天入地,以一敌百,几乎是每个男人的梦想。 原本他以为自己没有什么基础,练习剑法会很吃力,但没想到却格外的顺利。 前几日,李风虎几乎是刚教完一节,他就能完整练习出来,连李风虎都吃惊不已。 “照这样下去,你上《点将录》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这是当时李风虎说的话。 难不成我他娘的真是个天才,苏清欢也不禁沾沾自喜。 但他心底明白,多半是这身体原本的主人就是个高手,光看他全身上下结实的肌肉就可知一二。 也不知道这身体原本的主人究竟是什么身份,又发生了什么,会落在清风寨手里,还险些被砍杀。 不过苏清欢现在没心思探究这些,他更为在意的是,明天上课能让几个学生认真听下来。 第14章 闺中几分闲意趣,席上一曲妒花歌 “各位早上好!” “苏先生好!” 苏清欢粗略一看,今天来了有十一人。 今天务必得拿出些真本事来,不然以后人越来越少,留存率越来越低,这课也不用上了。 “同学们,今天我们不讲基础,我们讲一讲怎么来作一首诗。” 刚说完这句话,苏清欢就看到有一位姑娘举起了手。 “这位姑娘,你有什么问题?” “苏老师,同学们是什么意思?我只听过同窗同乡这些。” “呃,今日诸位姑娘同处一室,跟随在下学习一同学习诗文,所以称呼你们为同学。” “哦!”提问的姑娘了然地点了点头。 虽然这姑娘问的问题与诗文无关,但有人提问总算是一个良好的开始。 “好,那我们接着讲。诗言志,就是说诗歌是用来表达内心想法的。正所谓人之心也,发而为声;声之出也,形而为言。声成文而音宣,言成文而诗作。” 苏清欢把以前了解的诗歌理论一股脑的说了出来。 几句话讲下来,苏清欢看到好几个人开始打哈欠。 还有一些姑娘已经在对着桌案比划试睡,寻找最合适最舒服的睡姿。 苏清欢心想,必须打住,再这么讲下去,这节课也废了。 “哪位同学可以讲一件最近发生的趣事。我们以此为例,共同作一首诗。” 座中的姑娘大多无动于衷,但也有一两位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要不你来试着讲一件。” 苏清欢从中挑选了一位似乎想要回答的白裙姑娘。 “苏先生好,奴家小怜。那奴家就说上一件,还望各位姐妹不要见笑。” 小怜站起身来,盈盈一福。 “姐妹们都知道,王府的王大少一直是奴家的恩客。昨日大少来找奴家的时候,带了几枝海棠,送给了奴家。” 听到小怜的讲述,台下的姑娘们都低声议论着。 这些生活的八卦对女性有着天然的吸引力。 “那他人还怪好的嘞!”有姑娘说道。 “谁说不是呢,奴家当时心头也是一喜。接着王大少将一朵花别在了奴家的头上,说真好看。”说罢小怜脸现娇羞之色。 “这好看说的是花呀还是人呀?”小怜旁边的姑娘问道。 “对,珠儿姐姐,奴家当时也是这么问的王大少。”小怜说道。 “那王大少怎么说?” “那个死鬼,看着镜子里的奴和花,竟然说奴家虽美,但海棠花开的正好,似乎花更好看些。”小怜气呼呼地说道。 听到小怜的话,大家都不禁轻笑起来。 “小怜妹妹,那王大少都这么说了,你还让他进你的屋?”珠儿揶揄道。 “奴家昨天一整天没理他,同他怄气,但又觉得似乎不值当。这才说出来,请姐妹们和苏先生开解开解。” 说罢,小怜看向了苏清欢。 苏清欢心想,我拜托你不要这么看着我,我是来教诗文的,可不是来当妇女之友的。 “小怜姑娘,开解人我不会。就按我们刚刚所说的,把你的这件事作一首诗。诗成也许你自然就想通了。” 座中的姑娘无不好奇,这个还能作诗吗? 其实苏清欢也是准备借他人之诗,自己现场打油的话,估计效果会差不少。 古代的诗林林总总有记载的估计就有几百万首,对于古代的生活场景几乎无所不包。 找一首与眼下场景相契合的诗并不难,尤其是这首诗还挺出名。 “昨夜海棠初着雨,数点轻盈娇欲语。” 苏清欢念完第一句,顺带解释道:“这一句说的是海棠花沾雨带水后,花容更加娇艳,似乎要同人说话一般。” “先生不用解释,我们听得懂。” “诸位姑娘大才,倒是在下多此一举了。” “佳人晓起出兰房,折来对镜化红妆。” 这一句的“折来”实际并不贴切,毕竟花是王大少送来的,但作诗就是这般,不必太拘泥于实际情况,可以适当发挥,或者叫艺术加工。 “问郎花好奴颜好,郎道不如花窈窕。” 听到这一句,底下认真聆听的眼睛个个都泛起光来,这一句和刚才小怜所说相符。 “佳人闻语发娇嗔,不信死花胜活人。” 这一句吟罢,小怜脸色泛红,似乎有些羞窘。 “将花揉碎掷郎前,请郎今日伴花眠。” 听到这最后一句,底下的姑娘们无不大笑。 “对呀,小怜姐姐,王大少不是说花儿美嘛,你就该让他同那海棠花儿去睡。” 一首诗吟罢,座中的姑娘无不仔细回味刚才的诗,这诗活泼有趣,将那场景写的宛如发生在眼前一般。 而且用语质朴,一句一换韵,听起来也是很有韵律感。 “苏先生,这首诗有名字吗?这是奴家第一次听了想记下来的诗。”一位姑娘站起身来问道。 “名叫《妒花歌》。” “多谢苏先生。” “奴家懂了,奴家与王大少的这件事不过是一件琐事。奴家可以与他生气,也可以责怨他,都是一些闺中情趣罢了。”小怜说道。 苏清欢心想,我可没这么说,你愿意怎么理解是你的事儿。 但他嘴上却说道:“正是如此,小怜姑娘蕙质兰心。” “我们要不把这首诗请柔姐姐制了曲,到时候可以唱歌客人们听。”有姑娘提议道。 “对呀,这首诗活泼有趣,制成曲后一定就如同前几日的那首《清平调》,大受欢迎。” 姑娘们你一言我一语,每个人都兴奋地说着自己的想法。 看到如此景象,苏清欢才多少放下心来,做老师最怕的就是没有学生愿意听。 当姑娘们还在谈论时,苏清欢悄悄地退了出来。 “六当家真是好手段,婢子本以为这群小浪蹄子会一直听不进去呢?前面换过好几任先生,基本都是先生自个儿讲自个儿的,她们睡他们的。” 秦嬷嬷说这话时,脸上流露出一丝钦佩的神色。 “秦嬷嬷几时来的?” “婢子来了有一阵儿了。婢子前来是想同六当家说一声,今夜扬州一些士林才子在小越楼集会,不知道六当家您是否有空参加,正好是一个接触他们的机会。” 苏清欢沉吟了一下,“也好。” “他们刚刚说的会制曲的柔姐姐,是柔奴吗?” “不错,柔奴正是咱们小越楼的头牌,《绝色榜》前十的尤物,风月场所的行首,填词制曲的大家。”秦嬷嬷说这话时,脸现骄傲之色。 第15章 女儿尽道颜如玉,老叟谁知富敌国 秦嬷嬷的一句话信息量有点大,但总之是在夸赞柔奴。 “《绝色榜》是什么?” 苏清欢听秦嬷嬷刚刚提到了这个词,而且这个词对他有着莫名的吸引力,让他情不自禁地问出口。 “咦,六当家竟然不知道这个嘛?看来六当家当真是心无旁骛。在这大乾,文有《琼华榜》,武有《点将录》,而在女子的色相上,就是这《绝色榜》了。” “哦,原来是这样。《绝色榜》也是兰台排的吗?”苏清欢问道。 据他所知,《点将录》和《琼华榜》都是由兰台所排。 “应当是。《绝色榜》里既有柔奴、飞烟这种风尘中人,也有主母、殷宝儿绿林出身的女子,还有当今皇后萧后、公主李殊眉这样的人物。除了兰台的手眼,恐怕再无谁能做到了。但兰台一直从未公开承认过此事,毕竟认真说起来,《绝色榜》也算妄自评议皇后、公主的容貌。” 苏清欢发现自己对大乾所知还是太少,刚才秦嬷嬷说的这些人,他只知道唐婉。 不过现在想来,那日在闲云庄寿宴上看到的,坐在殷七夜身旁的黄衣姑娘应该就是殷宝儿了。 想到殷宝儿,苏清欢的心没来由被牵动了一下。 自从寿宴上见过殷宝儿后,虽然谈不上魂牵梦萦,但苏清欢仍然时不时想起她。 哎,想不到自己也是见色起意之徒。 “唐姐姐在绝色榜上排在第几?殷宝儿呢?” “主母排在第八,殷宝儿第九。” 姐姐才只能排到第八吗? 苏清欢有心想好好问一问这《绝色榜》都有谁,都排在第几。 但看着秦嬷嬷一副快问我,我知道你想知道的样子。 他立马淡然说道:“排这些的想来都是些好事之徒,美不美的都是个人的感受。依我看来,秦嬷嬷风韵犹存,未必就输榜上之人了。” 秦嬷嬷瞬间笑的花枝乱颤,“六当家莫要取笑婢子了,婢子都快四十的人了,哪敢与她们相提并论。” 秦嬷嬷虽然嘴上这样说,但被人夸后,脸上的笑容却怎么也掩饰不住。 之前小越楼一直由秦嬷嬷掌管,而苏清欢骤然被安排来接管这里。 秦嬷嬷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未必就没有其他想法。 所以苏清欢有心同秦嬷嬷建立好关系,这样才不会因关系不和而发生阳奉阴违的情况。 “六当家,今晚聚会来的人当中,别人您都可以不睬他们,甚至开罪他们也不打紧。只一人,如有可能,尽量与之结交。” “哦,是谁?” “陶望公,这人是大乾第一富商,来扬州后,他化名茶商范禄。听说陶望公原本目不识丁,等到功成名就以后,醉心于诗文。这次来扬州,恐怕也是有心结交各地的士林才子。” “嬷嬷是如何知道这些的?” 秦嬷嬷解释道:“这还得多亏了柔奴,陶望公因为柔奴的声名,来扬州后,先来我小越楼求见。要知道柔奴平时都是带了面纱的,真容从不轻易示人,只有一些极为尊贵的客人才能有缘一见。” “也不瞒六当家说,这都是风月场所的伎俩。越是得不到的,摸不着的,这男人呐就越用心。若让他们轻易得到了,反而弃之如敝履。” 苏清欢虽然心底不愿承认,但秦嬷嬷说的恐怕确实是事实。 “那我呢?我若见柔奴也不能见吗?” “六当家说笑了,您是这小越楼的当家,虽然柔奴与我小越楼并无卖身协议,但毕竟是我们的人。要不我现在把柔奴唤来?” “不必。”苏清欢有此一问,也不过是想看看柔奴与小越楼之间的关系,“秦嬷嬷你接着说。” “陶望公当时用的身份不过是一个茶商,自然不够格见柔奴的真容,但柔奴的言谈又让这陶望公极为喜欢。所以他就使了不少金银。” “给了钱就让见?”苏清欢知道小越楼说到底就是为了赚钱,给钱见是理所应当的,但明面上必然不是这样,否则就落了下乘。 “他给的实在太多了!”秦嬷嬷的一句话让苏清欢沉默下来。 “从这范禄出手的阔绰程度,以及他和柔奴交谈时一些不经意透露的细节,两相佐证,就知道这范禄当是陶望公无误。” 看来这小越楼除了赚钱,打探消息也是一把好手,就是不知道清风寨开设小越楼有没有这样的目的。 “嬷嬷心思细腻,难怪小越楼在嬷嬷手上长盛不衰。” “唉,六当家谬赞了。” 秦嬷嬷一声轻叹,想来这几年的经营并不容易。 “那陶望公见了柔奴的真容之后呢?” “从那日后,就有天南海北各色的奇珍异宝、美食糕点被送来,也只有陶望公能做到这般事儿了。” 回到城南宅院。 “公子,你刚刚说你今晚不回来了?”小玉向苏清欢确认道。 “没错,二十四桥的明月,公子我还没去看过。今日出门花气袭人,公子突然心动,决定今晚风雅一回,去赏花弄月。” 小玉满脸狐疑地看着苏清欢,“公子,你老实说,你说的花和月是不是哪家姑娘?” 苏清欢回想了下刚才自己说过的话,“小玉,你可真行。” 下午睡起,苏清欢在院子里从容练了几趟剑法,换好行头,便缓步向小越楼进发。 今日苏清欢着了一件玄色长衫,款步雍容,颇为引人注目。 行不多久,迎面有结伴出游的姑娘,等看清苏清欢的面容,久久不能挪开视线,后来更是大胆地将手中的花扔向苏清欢。 苏清欢茫然地接住。 “嘿,姑娘,你的花。” “不,是你的花。” 那姑娘羞红了脸,一转眼跑远了。 夜色渐浓,华灯初上。 这还是苏清欢第一次晚上到小越楼,不同于早晨的门可罗雀,夜晚这里热闹非凡,各色华服人士纷纷汇集于此。 “公子,里边儿请!” 在一位老鸨的带领下,苏清欢进入大堂,挑了角落的一处桌子坐下。 而大堂中央早已坐满了人和陪酒的姑娘。 而其中不乏有苏清欢教过的姑娘,待认出进来这位玄衫的青年就是他们的苏先生时,都不由好奇地多望了几眼。 “诸位,诸位,听陆某一言。” 中间一位叫做陆邈的青年站起来朗声道。 本自喧嚣的大堂安静了下来。 “今日我扬州士林同聚于此,不仅有美酒美食,更有美人相伴,真是快事一件。而且......”说到这里,陆邈故意停顿下来。 “而且什么,陆兄你就别卖关子了。”陆邈身旁的王凌配合道。 “而且陆某不才,有幸邀得柔大家为我们弹唱一曲,为今日之聚会增光添色。” 听到这个消息,众人无不振奋不已,齐声欢呼。 第16章 美人自可弹妙曲,骚客谁同对飞花 柔奴? 听到这个名字,苏清欢也不能免俗,被这位即将登场的姑娘激起了强烈的好奇心。 在一片热烈的欢呼声中,只见一位身姿曼妙、怀抱古琴的女子从二楼徐徐而下。 她步伐轻盈如梦,面容被一片白色的面纱遮掩着,只有一双如水的眸子露在外面。 但只看这双眸子,就让人敢断言,面纱之下必然是一副绝美的面庞。 甚而至于,很难想象究竟要多美的面庞才能配得上这样一双眸子。 柔奴轻盈地走上大厅中央的舞台,缓缓将怀中的古琴放置于案几之上,然后伸出那双纤细如玉的手指,轻拨琴弦。 “云想衣裳花想容......” 柔奴的歌声传来,声音清越,像和煦的春风,撩拨着每个人的心。 众人无不屏声静息,生怕自己的一丝声响破坏了眼前的绝美景象。 “......会向瑶台月下逢。” 当柔奴最后一个字唱罢,众人无不如痴如醉。 “真是余音绕梁,不绝于耳!”不知道是谁感叹了一声。 众人也恍如梦醒,纷纷叫好。 “这词也不错,也不知道这苏清欢究竟是何方神圣,拿了《琼华榜》榜首,却在各地都没有音信。” “给他泼天的富贵,他也接不住啊。等这段热度过去,谁还会记得他是谁?” “柔大家在前,你们还有心思谈论别人,可真是该死!”陆邈对着几人批评道。 “呵呵,陆兄教训的是。”王凌挤出了一丝笑容。 “陆兄,那就按我们原来计划的办?今天必然让陆兄你在柔大家面前大大的露一回脸。”王凌低声在陆邈耳旁说道。 陆邈脸上露出了一丝微不可察的笑容。 “各位,各位,今日宴会,有酒有美人,又岂能没了诗文。不如我们在座的众人比试比试,输的人自罚一杯如何?”王凌朗声说道。 “那王兄你倒说说怎么个比法?” “飞花令!” 听到这几个字,苏清欢也来了兴致,这大乾竟然也有飞花令。 飞花令是古代文人的一种小游戏,一般就是先指定几个字,然后众人依次说出含有这几个字的诗句。 背诵含有固定几个字的诗句是最简单的一种玩法。 一些复杂的玩法,还会指定字出现的位置,诗句使用的格律等等。 飞花令主要考验的是每个人对诗词的积累,众人对于飞花令并不陌生,都无可无不可。 “那要指定哪几个字呢?”有人发出疑问。 “依在下看,今日我们只指定两个字,参与的人只需说出含有这两个字的诗句就算过关。为了公平起见,不如在下先来指定一个字,另一个字再由别人来指定。” 见众人纷纷表示赞同,王凌接着说道:“既如此,那在下便指定一个‘飞’字。” “另一个字谁来指定呢?”现场陷入短暂的沉默。 “陆兄,今日的宴会是你发起的,你来定吧!”王凌假意说道。 “好,那陆某也就不推辞了。今日柔大家身着一袭红裳,不如就指定一个‘红’字吧。” “妙!诗句须含‘飞’和‘红’两个字,谁接不上就自罚一杯。今日柔大家在场,在下斗胆请柔大家为我们做个见证可好?”王凌说道。 “妾身定不辱命。”柔奴轻声回应。 见柔奴答应,一众人纷纷摩拳擦掌,都欲要在柔奴面前好好表现一番。 “那陆某先来,春去也,「飞」「红」万点愁如海。”陆邈折扇轻摇。 “好,小弟也来一句,碧山「飞」入暮霞「红」。” “那在下若说出,高花乱旋「飞」斜「红」,各位又该如何应对。”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的好不热闹。 几轮过后,已有人说不上来,只能不断喝酒自罚。 而知道胜利无望,大多数人便老实坐回座位,对身边的姑娘上下其手。 “又看秋色「飞」「红」叶。” 陆邈边摇折扇边轻轻念道,显得无比从容。 而其他人苦苦思索,却是始终说不出来。 “陆兄真是大才,我等自愧不如呀。莫要再说了,我等实在喝不下了!”王凌拱手讨饶道。 “再来,再来!这才到哪里......”陆邈边说边瞥了一眼柔奴。 而柔奴眼眸低垂,并未看向表现出众的陆邈。这让他不禁有些失望。 而此时,一道苍老的声音传来。 “晚「红」「飞」尽春寒浅,浅寒春尽「飞」「红」晚。” 听到这句话,苏清欢不禁抬起头来。 念这句诗的是坐在另一侧的一个老者,身姿虽小但异常挺拔,眼神深邃,但与在座的一众公子哥儿看起来格格不入。 从一开始苏清欢就注意到了这位老者,他应该就是范禄,也就是大乾第一富商陶望公。 陶望公刚刚念的这句诗,妙就妙在是一句回文诗。 回文诗的意思就是句子正着念反着念都可以成诗,这样等于他一下子说出了两句含有飞红二字的诗。 陶望公念完,柔奴不禁向陶望公看去,并微微颔首。 而陶望公也对柔奴示意点头。 陆邈看到这一幕,不禁眉头紧皱。 “我当是谁这么才思敏捷,原来是卖茶叶的范老板。”王凌尖着声音说道。 对于王凌言语中的讥讽,陶望公并不以为意。 反倒是王凌身旁的小怜扯了扯王凌的衣袖:“大少!” “不错,陆某正愁没有对手呢,那范老爷子和在下再来几轮?输的人自罚三杯如何?” 陶望公范禄微微颔首。 “狂花有意怜醉客,撩乱「飞」「红」满一身。”陆邈念道。 “风将满地「飞」「红」去,日拥半天高绿回。”范禄也毫不示弱。 ...... 几轮过后,陆邈和范禄你一句我一句,竟然战得旗鼓相当。 陆邈心中不禁有些骇然,要知道今日他和王凌一早就计划好要比试飞花令,两人题目一早就商量好了。 他也是提前做了许多准备,才能如此挥洒自如、游刃有余。 但他背诵的诗句也差不多快见底了,这个不起眼的老头看起来竟然还颇有余力。 要是在柔大家面前真比不过区区一个茶商,那今日的筹划可全都白费力气了。 陆邈心中着急,看向范禄的眼神也颇为不善。 “便恐「飞」「红」已作泥。”陆邈接着说道。 范禄毫不犹豫接道:“柳絮「飞」来片片「红」。” “你说什么?”王凌突然站起来,大声问道。 “柳絮飞来片片红。”范禄重复道。 舞台上的柔奴眉头微皱。 而王凌和陆邈两人相视一笑。 第17章 要解围这回我来,有相邀下次一定 “诸位,可听清了,范老板刚刚念的诗句,柳絮飞来片片红。”王凌扯着嗓子说道。 王凌一早就看出了,刚刚陆邈已经捉襟见肘,再比下去恐怕就要输了。 这会儿范禄胡乱念出一句,那就别怪他揪住不放,痛打落水狗了。 只要能帮陆兄撩到柔大家,他当几回恶人也无妨。 “这句诗是有什么不妥吗?”一旁的小怜低声问道。 小怜问题一出口,王凌嘴角止不住的上扬,刚愁没人配合呢,这一波合该我装。 “小怜,你说话大声些,要不然人家范老板还蒙在鼓里呢。” “奴家是问,这句诗是有什么不妥吗?” 小怜看出了王凌的心思,配合着提高了些声音。 “小怜,我来问你,柳絮是什么颜色的?” “自然是白色的。”小怜答道。 “呵呵,一个妓家尚且知道柳絮是白色的。那范老板这句‘柳絮飞来片片红’又是谁的高作呢?” 王凌只管质问范禄,全然没注意到他的一句“妓家尚且知道”让小怜瞬间红了脸。 “对啊,这诗根本就不符合实际,莫不是范老板杜撰的吧?” 众人也瞬间明白了这句诗的不合理之处,柳絮是白色的,这句诗却说飞来的柳絮片片都是红色。 “这诗在下闻所未闻,是谁作的,范老板可否把整首诗背诵下来。”有人质疑道。 范禄苦思冥想,脸上露出窘色,却说不上个所以然来。 他刚才脱口而出念出了这句诗,现在想来,可能是将一些诗句弄混了。 而见到范禄的反应,刚才还不敢大声说话的人,顿时也拔高了声音。 “这句诗不知所谓!” “何止不知所谓,简直狗屁不通!” 而陆邈看到这一幕,合上的折扇重新打开。如此一来,他还是全场最靓的仔。 就在众人纷纷痛批范禄刚刚念的那句诗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传来。 “真是好诗啊好诗。” 众人转头望去,却见角落里一个玄衫公子正在自斟自饮。 更可气的是,这玄衫公子仪容出众,风采还要盖过这边的一众人。 看到这样的场景,这群士子纷纷气不打一处来。 而小越楼的一些姑娘眼前一亮,认出说话的人正是她们的教书先生苏先生。 有姑娘在柔奴耳边耳语了几句,柔奴也好奇地打量起了这位玄衫公子。 “喂,那小子,你说好诗,可是说的这句柳絮飞来片片红。”王凌冲着苏清欢喊道。 “不错!” “呵呵,这诗狗屁不通,明明是这卖茶叶杜撰的,却不知道好在哪里。” “王公子,是你孤陋寡闻了。这诗是着名诗人吴明士所作,而且就是在这扬州所写,柳絮飞来片片红更是贴切的很。”苏清欢言之凿凿。 而一旁的范禄很清楚这句诗确实是自己记错了,这时候有人跳出来替他解围他很感激,但这围恐怕不好解啊。 柔奴起身开口道:“既是名士所作,劳烦苏公子吟出全诗,今日争议自有决断。” “对啊,有本事念出来。”一众人纷纷鼓噪道。 苏清欢微微一笑,随即吟道: “廿四桥边廿四风, 凭栏犹忆旧江东。 夕阳反照桃花渡, 柳絮飞来片片红。” 众人无不竖起耳朵仔细聆听,等听到夕阳反照桃花渡这一句时,脸上纷纷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因为夕阳返照,照在了飞来的柳絮上,这才让柳絮看起来是红色的。 陆邈和王凌心中如何不知道,这诗压根不是什么吴明士所写。 但这诗写的不错,将柳絮飞来片片红一景写的合情合理。 如果拆穿他,说这诗是他当场写的,那不是显得他更厉害了吗? “倒是我等孤陋寡闻了。”陆邈朝着苏清欢微微拱手,但眼神颇为不善。 他脸上的不甘之色难以掩饰。他好不容易攒了今天这个局,就是为了在柔奴面前,先是被这范禄,后是被这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小子抢走风头,叫他如何不心生怨怼。 苏清欢也不搭理他们,又给自己满了一杯。 宴会继续,但此时早已没有了刚才的气氛。 过不多久,陆邈和王凌二人就离席而去。 “刚刚真是多谢小友了。” 陶望公径直坐到了苏清欢的对面。 “范先生博闻强识,在下心中钦佩万分,这才忍不住多言几句。” “小友这个人情我记下了。小友姓苏?” “不错。” “小友是否方便告知名姓。” “苏清欢。” “果然是你。”范禄眼中精光一闪。 “苏小友如今在这大乾正是风头无两的时候,如何却躲在这小越楼里自顾自地喝酒。” “不瞒范先生,在下现在正是这小越楼的西席,负责教授姑娘们诗文。” 苏清欢的回答让陶望公愣了一下。 “苏小友这却是为何?总不是为了钱吧。要知道大乾好的诗文可是价值千金,像小友《清平调》这样的诗,一字千金,一点都不为过。” “倒不是因为钱,在下并无什么大志向,只想偏安于大乾一隅,偶尔写写诗来澎湃,再逗逗女孩。” 逗逗女孩? 陶望公不由想到了柔奴,难不成是为了她? 这么一想,这苏清欢甘心在此地当一个青楼的教书先生,倒也不难理解了! “小友这志趣不同常人呐。不瞒小友,老夫这一生最开心的时光,也恰恰是老夫在扬州一户店铺当总管,一个月只拿九十钱的时候。“ 大乾第一富商人生最开心的时光是一个月九十钱的时候? 凡尔赛! 苏清欢和陶望公两人边喝边聊,一个浮名如云混不吝,一个视钱如粪凡尔赛,聊的竟然意外的投机。 喝光了三壶酒,两人才互相告别。 就在苏清欢从小越楼出来要回家时。 “苏先生,我家小姐想请您到房中一叙。”一个小姑娘跟上来说道。 “你家小姐?是谁?” “柔大家。” 苏清欢本来浑浊的眼睛瞬间清明,他本想一口答应,但心念电转,摆了摆手说道: “我困了,要回去睡了,等下次吧!” “是柔奴柔大家要见你。”那个小姑娘怕苏清欢没听清,又说道。 “我刚才喝了些酒,确实很困。下次吧,下次一定。” 说完,苏清欢就走了。 只留下小姑娘自己在风中凌乱,这怕是第一次有人拒绝小姐的邀请吧。 看到婢女小环只有自己回来。 “他没来?” 柔奴一双美目看不出情绪。 那小姑娘懊丧的摇了摇头。 “他怎么说?” “他说下次一定。” “我知道了。现在只知道他姓苏吗?” “是的,小姐!” 第18章 春睡犹羞人假寐,晚归谁为夜留灯 月上中天。 苏清欢从小越楼一路走回,酒早已醒了大半。 府邸内漆黑一片,估计合府上下早就进入了梦乡。 苏清欢的宅子掩映在一片民居之中,故而并未安排人守夜。 当他踏入内院时,目光却被从自己屋里门窗上透出的黄色灯光吸引。 他不禁轻笑一声,心想定是小玉特意为他留的灯,心中不由涌起一股暖流。 而一进屋,苏清欢就瞧见了趴在桌子上,已经睡着的小玉。 此刻,已经是后半夜了,这丫头怎么还没去睡? 明明都告诉过她,自己今晚不回来了。 苏清欢凝视着小玉那翕动的鼻头,原本想伸手去捏一捏,但转念一想,还是把伸出的手收了回来。 可能小玉睡着也没多久,就不捉弄她了。 苏清欢把自己的床整理了一下,然后蹑手蹑脚地抱起小玉。 这小丫头看着也不瘦啊,没想到抱起来竟然这么轻。 苏清欢将小玉轻轻放在床上,生怕惊醒了她。 当他正要为小玉盖上被子时,他瞥见了小玉那如晚霞般泛红的脸,还有不住抖动的睫毛。 苏清欢嘴角微微上扬,心想这小丫头怕是已经醒了,只是不好意思才继续装睡。 算了,已经这么晚了,就不去揭穿她的“小把戏”了。 苏清欢为小玉盖好被子后,走到一旁的躺椅上躺下。 然后一呼一吸间,他也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 “公子,你不是说昨晚不回来了吗?” 早餐桌前,小玉为苏清欢捏着脖子。 昨晚他睡了一晚上的躺椅,脖子有点落枕。 “公子我本以为扬州的夜生活很丰富,结果除了几艘花船,什么都没有,我很失望呀。哎呦,舒服。” 小玉见捏对了地方,两只小手更加卖力地给苏清欢捏着。 “小玉,你这手法太专业了。不亏公子昨晚把床让给你。” “是吧,也不看看我是谁。公子,你一会儿还去小越楼上课吗?” “自然,这是工作。而且这工作朝辰晚巳的,我得珍惜。” “朝辰晚巳是什么意思?”小玉一脸疑惑道。 “这是我发明的新词儿,意思是我每天辰时上班,巳时下班,是工作幸福的一种说法。”苏清欢向小玉解释道。 小玉“哦”了一声,也不知道听懂了没。 “公子,待会儿我能跟你一起去小越楼吗?”小玉有些扭捏地说道。 “你去那儿干嘛?” “我想学学作诗。” “你确定?”苏清欢笑着问道:“学诗不是那么容易的,那些大家闺秀可都是从小就学作诗的。” “我不管嘛,我就要学。”小玉摇晃着苏清欢的胳膊。 “好好好,那就一起去吧。”苏清欢无奈道,这小丫头什么时候也学会撒娇了,“不过,先把早饭吃了。” “我就知道这招管用!”小玉嘻嘻笑道。 等苏清欢带着小玉到了小越楼时。 一众姑娘早就在那里等候,苏清欢数了数,今天到场的有十四人,是开课以来最高的一天。 而且苏清欢看这些姑娘一个个眼睛亮晶晶的,跟前几日萎靡不振的样子不可同日而语。 对于小玉的到来,这些姑娘虽然投来了好奇的目光,但并没有选择开口询问。 小玉挑选了首排空着的一个座位,然后本本分分的跪坐好。 “苏先生,昨晚您的诗真是妙极了。夕阳返照桃花坞,柳絮飞来片片红。”开口的是一个唤做香君的姑娘。 “是啊,我还是第一次见陆家郎君吃瘪呢。”后面一个姑娘做了个鬼脸。 小玉听这些姑娘谈论着昨晚的事,似乎和苏清欢有很大关系,但她却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小玉向苏清欢努了努嘴,表达着自己内心小小的不满。 苏清欢恍若不见。 “陆家郎君?那位郎君是干嘛的?”苏清欢状若随意的和这些姑娘们做着课前闲聊。 “苏先生,您不知道啊!陆郎君是知州陆大人的亲侄子,大乾四子陆麟的堂弟,但似乎并不太受陆大人待见。陆郎君一直在追求柔姐姐,想抱得美人归,就和王家大少对小怜姐姐的心思一样。”香君痴痴笑道。 而对于香君的调笑,小怜却苦笑了一下,脸上露出淡淡的惆怅之色。 苏清欢暗道,怕是王凌昨晚那句“就连一个妓家都知道”挑动了小怜的心思吧。 苏清欢也不点破,中气十足地开口道:“同学们好。” 众女均端坐好,配合着齐声喊道:“先生好。” 这提神的仪式感! “各位,今天你们谁先说一件身边发生的事。” 苏清欢还打算沿用昨天上课的模式,毕竟他也不是科班出身,一板一眼地讲作诗他也不擅长,而且姑娘们也听不大进去。 “先生,不然你和我们说说昨晚飞花令的事吧,我们好多姐妹都不在现场,都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呢?”有姑娘提议道。 小玉不住地附和点头。 苏清欢语气淡淡地说了说昨晚发生的事。 虽然苏清欢的语气平淡,但对于苏清欢的临场反应众女还是颇为讶异! 而小玉则满脸骄傲,心想我家公子可是琼花榜的榜首哩! “苏先生,你描述的太没有波澜了。这事要发生在那些个公子哥儿身上,他们恨不得用纸写下来,贴在我的眼睛上,让我无时无刻都能看到。”香君都恨不得自己给在场的姐妹重新讲一遍。 “公子最后的诗真是巧妙,我也想学这样的诗。”小玉亮晶晶的双眼看着苏清欢。 “小玉,巧语虽然是诗,拙语更是诗。写的很好的诗一般都很质朴,浑然天成,让人感觉不到刻意的痕迹。就比如写思乡,很多人都写,但写来写去,总不如最简单的几句话。” “敢问先生是哪几句?”香君问道。 苏清欢随即念道: “床前明月光, “疑是地上霜。 “举头望明月, “低头思故乡。” 听苏清欢吟罢,一众姑娘都陷入了沉思。 总觉得这诗太过浅显,似乎并无太多技巧,但又觉得单是这几句简单的话,就勾起了她们心中的思乡之情。 尤其对于这些在青楼讨生活的女子们来说,这种情感来得就更是强烈。 “先生,这首诗的名字是什么?”一个女子眼中隐有泪光。 “名叫《静夜思》。” 而在上课结束后,一名女子急匆匆的跑到了柔奴的房间,将今天课上发生的事原原本本的告诉了她。 柔奴将那《静夜思》念了好几遍,然后轻叹了一声。 “这位苏先生应是如今的琼花榜榜首苏清欢无误了。而且这《静夜思》一出,五月的琼花榜榜首只怕也不作第二人想了。” 第19章 离家不妨多写信,骂人切记猛扎心 “公子,你昨晚原来是去了小越楼?” 上课结束后,苏清欢带着小玉在街上四处闲逛,打从来了这扬州城,两人都没怎么逛过。 “那不然呢,公子怎么说也是小越楼真正的当家,过来看看自家场子也是应有之义吧!” “但昨晚那个陆公子不是说是知州的亲侄子吗?公子你昨晚让他们吃了闷亏,真的没关系吗?” 苏清欢看着一群人正向他们走来,而为首之人正是陆邈。 “我想恐怕有关系。” “呵呵,苏兄,你我还真是有缘。”陆邈脸上带着毫不真诚的笑容。 “不过才第二次见面,谈何有缘,在下有事,先告辞了。” 苏清欢拉住小玉的手就要离开。 而陆邈却一把按住苏清欢的肩膀,“欸,苏兄,你急什么?” 苏清欢眉头一皱,这陆邈手上的劲儿极大,明显是个练家子。 若非他这副身子底子极好,换了旁人来,就要痛呼出口了。 苏清欢蒙李风虎教授了几天,使气运力还是略通一二,体内暗中运劲儿,弹开了陆邈。 “哎呦,倒是我小看了苏兄,看来苏兄除了嘴巴尖,脸皮厚,还有把子力气。” “你这人怎么说话的?” 小玉立马站到苏清欢的前面,像一只护住小鸡的母鸡。 刚刚看到陆邈拍自家公子时,她就气不打一处来了。 现在听到这人口不择言,更是俏脸含霜,怒冲冲地看着陆邈。 “昨晚我还道是哪家少爷,敢这么驳本公子面子。回去一打听,原来不过是个青楼教书的,出风头敢踩在本公子的肩膀上,不识好歹的东西。” 这陆邈昨晚还风度翩翩,现在竟然如此跋扈粗鄙。 苏清欢虽然脾气不错,不过泥人尚有三分火气。 陆邈大庭广众之下说话如此难听,苏清欢可不打算平白受他如此贬损。 骂人嘛,不是谁说的脏,谁说的大声就厉害。 骂人的精髓在于让对方心里难受,说的通俗点儿就是要扎心。 让对方回去以后只要想起来就难受,夜不能寐的难受,越想越觉得自己骂输了。 而对于对方的污言秽语直接屏蔽消音,不往心里去,这就能立于不败之地。 放宽自己的心,猛扎对方的心。 以此制敌,何敌不摧?以此图功,何功不克? 等苏清欢将这一套理论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后,一把将小玉护回身后。 这种事儿,让公子我来。 有什么能扎陆邈的心吗?想想还真有。 人越显摆什么就表明越缺什么。 陆邈明明不受知州待见,但昨晚还是把这个叔伯放在嘴边,今天带的人和物件儿恨不得身上都纹满大大的陆字。 那拿什么扎他的心就显而易见了。 “昨晚我还道是哪家少爷,被在下这么驳面子。回去一打听,原来是陆家的少爷,不不不,是堂少爷。在下就是想出个风头,没想到却骑到了陆大堂少爷的头上,是有点不知好歹。” 一番话说的陆邈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你信不信,本公子现在就让人撕了你的嘴。” “信信信,陆大堂少爷。” “你再敢胡言乱语,老子明天就让小越楼开革了你。” “是是是,陆大堂少爷。” “你他妈......” 陆邈气得指着苏清欢,却说不出话。 “怎么了?陆大堂少爷。” 跟在陆邈后面的小厮已经有忍不住笑出声的。 陆邈回头瞪了那小厮一眼,他们立马收起笑容,板起脸来。 眼看周围的人越来越多,陆邈一咬牙,丢下一句狠话:“姓苏的,咱们来日方长。” “慢走不送,陆大堂少爷。” “公子,我们不用怕他吗?” 等陆邈走远了,小玉有些担心地问道。 “小玉,别忘了咱们是干嘛的,清风寨,坏人呐。”苏清欢安慰道。 他心中暗自思忖,之前秦嬷嬷告诉过他,昨晚的晚宴中,除了陶望公,其他人即便开罪了也不打紧。 秦嬷嬷这话必然不是无的放矢,所以他今天才这般有恃无恐。 如果清风寨连这样的事也摆不平的话,那干脆以后大家都夹起尾巴做人好了。 看陆邈这性格,必然不会善罢甘休。 因此得让清风寨他们先知道这件事,否则真发生什么,鞭长不及,那就尴尬了。 回到家以后,苏清欢铺开一张纸,拿起毛笔,开始写信。 苏清欢以前小学练过一段时间毛笔字,但后来就不写了。 他属于会写毛笔字,但写的不好看的那种。 而他写信的对象最后还是选择了唐婉。 认真论起来,是唐婉先认得他当弟弟,后来才当上的六当家。 当然,也可能是他单纯的想和这位姐姐联络一下。 内心的想法,有时连自己也说不好。 将信写完,苏清欢转手交给了一位护卫,清风寨安排的这些人自然有联络的法子。 清风寨。 唐婉正手托香腮,看云出神。 “夫人,清欢来信了。” 一句话打断了唐婉的思绪。 唐婉的双眼顿时一亮,从李风虎手中接过了信。 只见信封上写着“唐婉姐姐亲启”。 字形倒是工整,但字迹就有点一言难尽。 唐婉嘴角微微上扬,从信封里抽出了信。 只见上面写道: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 一日不见兮,思之若狂。 扬州的小调都是这般婉转好听,上面两句特意抄来,供姐姐赏鉴。” 唐婉轻笑了一下。 接着苏清欢描述了和陆邈这几日的恩怨来由,最后更说自己因为担心而“惶惶不可终日”,“食不知味,寝不遑安”云云。 “不过仗着他叔叔是知州,量他也翻不起多大的浪花来。不过这扬州知州陆权和那陆衡是兄弟,这倒是还需仔细点。”唐婉将信递给李风虎。 李风虎粗略看了一遍,“不过还是得提防一下,免得清欢在阴沟里翻船。清欢以前应该有些底子,再加上我教他的剑法,对付一些不上《点将录》的人应当没有问题。” “小越楼那边传回来的消息,小弟是为了给陶望公解围才和这陆邈起了龃龉。” “那可就太值了,万金也难买陶望公的人情啊!” “所以说让小弟去小越楼是最为合适的,找人告诉小弟,让他在扬州放心折腾,即使天被捅破了,我们也能帮他补上。” “让谁去呢?” “不如用他!” 第20章 才高正欲分高下,色好更易辨雌雄 等第二日,苏清欢带着小玉像往常一样来到小越楼。 他们刚到小越楼后门,就被两个小厮拦住了去路。 “苏先生,我家少爷请您到前厅一叙。” “不好意思,我还有课。” 苏清欢想都没想就回绝道,这时候找他能有好事儿就怪了。 两个小厮对望了一眼。 “苏先生,得罪。我家少爷让我们务必带您过去。” 两个人见软得不行,摆开架势,竟然打算用强。 “走走走,去前厅!”苏清欢立马改口道:“你们又是出拳,又是拔刀的,这是要干什么?” 苏清欢翻脸速度如此之快,让两人也是愣了一下。 一进前厅,苏清欢果然不出所料地看到了陆邈那张脸。 只见陆邈正站在一群人中间,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神情。 然而,苏清欢很快发现,这群人中真正的焦点并不是陆邈,而是一位面容白净的公子——或者更准确地说,应该是一位女扮男装的小姐。 “苏兄,好久不见。” 陆邈手中轻摇着折扇,恢复了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 “呵呵,不过才半日不见而已。陆兄,这等令人作呕的话还是少说为妙。” “你就是小越楼的西席苏先生呀!” 那位女扮男装的小姐说道,她故意压低嗓音,想要让自己听起来更像一个男子,但她的语气神态怎么看都是个姑娘。 “不错。这位公子面生的紧,还未请教?” 听到苏清欢喊她公子,她脸上不禁露出一丝得意之色,并暗中向陆邈递了个眼色,仿佛在说:\"看吧,我就说他看不出来我是女儿身吧。\" 而陆邈则无奈的扶了扶自己的额头。 “苏兄请了,在下是陆邈的堂兄,陆麟。” “莫非是大乾四子的陆麟?”苏清欢佯作惊喜道,这姑娘愿意玩角色扮演,他也乐得配合。 看到苏清欢的反应,那姑娘一脸满意,说话的底气也足了一些,“不错,不过都是一些虚名罢了,不值一提,不值一提呀。” 看着这小姑娘稚嫩的表演,苏清欢不由望向她带来的这些人,他们个个板着面孔,毫无表情。 你们都这么专业的吗? 行! “不曾想竟然在此见到陆兄,真是大慰平生。”苏清欢激动的走上前去,一把抓起那姑娘的手。 那姑娘的脸瞬间红到耳根。 陆邈见状,就要出声呵斥。 那姑娘立马给陆邈使了一个眼色。 “见到苏兄,在下也甚感快慰。”那姑娘边说话边往外抽自己的手。 苏清欢哪能轻易让她得手,不对,让她抽手。 “我曾拜读陆兄佳作,每次都感到心意相通。今天虽是我与陆兄的第一次见面,其实我与陆兄神交已久。” “哦?苏兄读过我哪篇?”那姑娘还在努力往外抽自己的手。 读过哪篇?当然是哪篇都没读过。 苏清欢心里这样想,嘴上却说道: “在下是得其意而忘其言,现在哪里还记得住。” “哦。” 见本来挺白净的一个小姑娘,现在满脸通红。 苏清欢还是没忍心撒开了手。 那姑娘在拿到自己的手后,赶紧将两手背在身后。 “四月天气太热了,看把陆兄热的。” “谁说不是呢?”那姑娘赶紧附和道。 “不知陆兄突然找在下是有什么事吗?” “对,对,差点把正事忘了。在下这次来是想向苏兄下战书。” 呃! “下战书?有什么好下的,无论哪方面,在下拍马也赶不上陆兄啊。不用比,是在下输了。” 苏清欢如此反应让那姑娘瞬间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不行,这是战书,你得接着。” 说罢,那姑娘将一个信封塞到了苏清欢怀里。 刚塞完,立马就把自己的手藏了起来。 “好吧,陆兄盛意拳拳,苏某接下便是。” 见苏清欢接了战书,那姑娘展颜一笑,露出两只可爱的虎牙。 “那你一定要记得来哦。” 那姑娘走的时候还不忘交待道。 而陆邈赶紧拉着那姑娘离开了,他现在已经有些后悔把这位小姑奶奶拉进来了。 等她们走后,屏风后转出一人,正是秦嬷嬷。 “刚刚那位是知州大人的女儿,陆麟的亲妹妹陆盈盈。陆麟和陆盈盈兄妹两人和那陆邈处事不同,所以婢子这才没有阻拦他们。” “无妨,那小姑娘可爱的紧。” “公子你真坏,攥住人家姑娘手都不撒,我还以为你没看出来她是姑娘呢。”小玉说道。 “我也很辛苦的,瞧瞧,攥了我一手汗。” “六当家是聪慧之人,若刚才不顺着那小姑娘演下去,下次陆邈说不定会想出比现在更难应付的损招。六当家刚才那样处置并无不妥。”秦嬷嬷解释道。 “听到了没,小玉。公子我那都是有用心的。” 还没等小玉反驳,苏清欢突然想到:“糟了,我的课。” “婢子刚刚擅作主张,将六当家今天您的课停了。” “那就好。” 放下心来的苏清欢,也终于有时间看看刚才陆盈盈塞给他的那封所谓的\"战书\"。 打开信封一看,上面写着城东有一处牡丹庄园牡丹开的正好,后日邀请他前去观赏,并要与他现场切磋一下诗文。 与其说这是一封战书,倒不如称之为一份邀请函。 况且,既然点明了是去欣赏牡丹,那么届时比试的题目自然也就不言而喻了——肯定是围绕着牡丹和花草等相关的主题展开。 对于这类题材,古往今来的诗作可谓数不胜数。 这种挑战苏清欢都不知道怎么输。 一旁的秦嬷嬷见此情形,便及时出言提醒:“六当家,您可千万别小瞧了陆盈盈啊!她虽然不及他哥,但在诗词歌赋上的造诣也非常的高,切不可掉以轻心。” “无妨!”苏清欢不以为意地回答道,如果这都输了,他就回去从一年级重新读起。 而秦嬷嬷意味深长地望了苏清欢一眼。 转眼就到了约定的日子。 苏清欢只身前往城东的牡丹园。 在牡丹园有陆盈盈在场,陆邈等人必然不敢造次。 苏清欢正在牡丹园中行走欣赏。 “苏兄,我还怕你不来了呢?” 苏清欢回头看去,正是一身白衣儒冠的陆盈盈。 她浅浅笑着,立于一片花海之中,当然她的手依然藏在身后。 第21章 设难彼真可笑耳,斗诗某又何惧哉 “在下虽然谈不上一诺千金,但也还算守信。” 陆盈盈不知道是上次有了心理阴影还是怎样,两只小手一直藏在身后。 苏清欢看着陆盈盈孤身一人,有些讶异地问道:“只你一人吗?” “他们在那边的凉亭,我怕你找不到地方,特意来寻你。” 这小姑娘似乎想要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粗犷一些,但她说出来的话却带着几分天真和傻气。 “那就多谢陆兄了。等会儿切磋时,陆兄一定要高抬贵手,给在下留几分薄面。” “好说,好说!”陆盈盈爽快地回应道。 两人并肩走在牡丹园的小道上,沁人的香气不断袭来,苏清欢也分不清是花香还是人香。 一路无话,很快便到了凉亭。 亭子里已经坐了几个人,陆邈和王凌自然在场。 而另一人脸戴面纱,一双剪水秋瞳,不是柔奴还会是谁。 看到柔奴的瞬间,苏清欢感觉也精神一振。 就是不知道究竟是谁的面子,可以邀请到柔奴了。 而在他们中间还有一位老者,只见他须发皆白,但精神矍铄。 看到苏清欢过来,几人起身施礼。 “苏兄,你来晚了!” 陆邈脸上的笑容真诚无比,若不是苏清欢见识过他另一副面孔,肯定也会误以为他待人真挚热情。 但既然知道这人表里不一,苏清欢也懒得搭理他。 他微微颔首以示回应。 “苏先生好。”柔奴盈盈一福。 “柔大家好。”苏清欢拱手行礼。 “苏兄,这位是高鹤高先生,是诗坛的名宿,这次特意为我们的切磋做个见证。这位是户曹王大人的公子王凌,之前你们见过。”陆邈一一介绍道。 “见过高先生。” 高鹤也对苏清欢拱手回礼。 高鹤? 苏清欢觉得这名字很熟悉。 “高先生是三月《琼华榜》的第二。”柔奴款步走到苏清欢身边,低声说道:“屈居于苏先生之下。” 苏清欢听到柔奴的低语微微一愣,但只是微微颔首,表示他知道了。 而柔奴见苏清欢并未反驳,也终于确信眼前之人正是三月的《琼花榜》榜首。 而陆邈看到柔奴与苏清欢低语,眼中不由闪过一丝妒色。 “堂兄......堂弟,还不快招呼苏兄坐下。” “瞧瞧在下这脑子,苏兄莫怪。”在柔奴面前,陆邈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 很快,童子就为苏清欢递上蒲团,在桌案上摆上果蔬和清酒。 落座后。 “苏先生家里是做什么的?”陆盈盈随意问道。 苏清欢想了想答道:“开山种树的。” “啊?”陆盈盈有些错愕,但转念一想,可能是苏清欢并不想说,所以没有再继续追问。 “别管苏先生是做什么的?诗词歌赋那是样样精通。”王凌拿起酒杯说道。 “与陆兄比,还差的远呢。”苏清欢对着陆盈盈拱手道。 几人闲聊了一阵。 “好了,各位,既然今日我们邀请苏兄来是切磋的,这就开始吧。” 陆盈盈接着说道:“今天我们就以赏花为题,各赋诗一首,请高先生品评,定下谁胜谁负。” “慢着。”王凌突然拔高声音。 来了,苏清欢心里暗道。 “光是这样的话,未免太过无趣。赏花这种诗大家都写过,不如加些限制,这才能显出我们的本事来。” 陆盈盈一脸认真地说道:“王兄的提议也有道理,那加些什么限制呢?” “不用说,王公子定然早把这些限制想好了。”苏清欢没好气道。 “知我者,苏兄也。这里有五张纸,我在上面各写了一条限制,我们五人各拿一张,作诗时不得违反上面的限制。如何?” 五人? 这里高鹤要当裁判自然不参与作诗,而除了侍女童子,就刚好剩下五人,也就是说柔奴也要参加作诗。 那还真是令人期待。 陆盈盈兴奋道:“这个主意甚好。” 这傻丫头,她当然觉得好了,苏清欢心想,但王凌给他的限制一定会非常刁钻。 “因为我这上面的限制和作诗的次序有关,不如我们先定一下作诗的次序。” “我第一个来。”陆盈盈迫不及待地举起小手。 “那在下就第二个吧。”王凌赶紧说道。 “那在下就第三个。”陆邈也随即说道。 苏清欢正想出声询问柔奴时。 “只有柔大家和苏先生了,柔大家毕竟是姑娘,苏先生你不会和柔大家抢这第四吧。”王凌言语相激道。 “我为什么抢,第四个写比第五个写有什么好处吗?” “我这不是想让苏公子你压轴出场吗?”王凌反应极快。 “柔大家,你愿意第几个写。” “全凭公子吩咐。” “那就柔大家第四我第五吧。”他倒想看看,这陆邈和王凌能翻出什么花儿来。 而见情况依着他们的计划发展,陆邈和王凌脸上都浮现出笑容。 等把规则说好,陆盈盈就招呼童子撤去吃食,搬上笔墨纸砚,这场比斗也正式开始。 陆盈盈走上前去,翻开第一张纸。 “诗句中不许出现‘花’字。”陆盈盈念道。 赏花诗里不出现花,这种限制并不算难,比如用芳字代替。 陆盈盈沉吟了一下,走到笔砚间,开始构思作诗。 清风徐来,满园飘香。 若非这陆邈和王凌心怀鬼胎,今日这场切磋还真有几分雅趣。 可惜啊! 苏清欢正自百无聊赖,转头向柔奴看去,才一转头,就发现柔奴一双美目也在盯着自己看。 柔奴看到苏清欢向她看来,目光不闪也不避。 两人就这么静静对视了几秒。 行,你强! 还是苏清欢最先收回了目光。 而这时,陆盈盈轻呼了一声,站起身来,将自己的诗作交给了旁边的高先生。 这陆盈盈作诗大概花去了半个时辰,如果这诗全然是她自己新写的,其实并不算慢。 而这时王凌也随即走上前去,翻开第二张纸。 “体裁需为五言绝句。” 这算什么限制,这王凌也真够无耻的,苏清欢心里骂道。 不过好在五绝虽然只有二十字,写完很容易,想写的出彩却非常难。 王凌坐在那里,过了不到小半个时辰,就写好了。 而第三个出场的陆邈手摇折扇走上前去,还不忘对着柔奴微笑示意。 “用韵需与上一人相同。”陆邈念道。 这次的限制是在用韵上做了要求,即新写诗的韵脚用的字和顺序都需要与仿写的诗相同,这种写法也叫次韵或者步韵。 本身这种限制算有一定难度,但刚刚王凌写的是五绝,最多用了三个韵脚,这样次韵的难度也不算太大。 “看来得麻烦高先生先把王兄的原玉给在下一观!” 第22章 写藏头自无不可,吟回文这有何难 高鹤小心翼翼地将刚才王凌所作之诗递到了陆邈手中。 陆邈接过之后,便稳稳当当地坐在桌案之前。 不到一炷香的工夫,陆邈缓缓站起身子来。 只见他面带愧色,轻声叹息道:“唉,王兄珠玉在前,在下久久不敢轻易落笔啊!本应速度更快一些才是,真是抱歉得很,让诸位久等了。” 其实一炷香的时间作一首步韵诗并不算慢,陆邈如此惺惺作态,真是惹人反感。 而且从上次飞花令的事来看,今日的比试多半又是陆邈和王凌一早就串通好,那么他在这么短的时间写出也就不足为奇了。 而接下来上场的正是柔奴,只见她盈盈走到桌案前,伸手拿起上面的纸张。 “诗需藏头‘陆邈柔奴’四字。”柔奴轻声念出纸上所写要求后,不禁微微皱眉。 坐在一旁的陆邈见状,佯装生气地说道:“王兄,你说你为何还要加上这样的限制?这岂不是故意为难我们柔大家嘛!” 王凌赶忙解释道:“怪我,怪我。怪我一时兴起,想要增加一个藏头诗的限制。只是事发突然,我又仓促之间实在想不出其他更合适的词语来,所以才冒昧地用了二位的名字作为藏头之词。况且谁能料到这个限制竟然恰好落在了柔大家身上。” “唉,那只好为难柔大家了。” 柔奴闻言,也不好再多说些什么,只是轻轻叹息一声,然后转身回到桌案前坐下。 众人皆是凝神屏息等待,过了一炷香后,柔奴站起身来。 “这就写完了?” 苏清欢不禁在心里暗暗嘀咕道。 不知为何,苏清欢心里有点小难受,难道柔奴真写了那种傻乎乎的藏头诗不成? 带着满心的疑惑与好奇,苏清欢抬起头,目光投向柔奴所在的方向。 就在这时,柔奴恰好也朝苏清欢这边看过来,她向苏清欢投来意味深长的一瞥。 她的眼神想要表达什么? “该你了,苏兄。” 陆邈出声道,他的嘴角微扬。 苏清欢一脸淡漠地走到桌案前,伸手拿起了最后一张纸,当他看清纸上的字后,不禁皱起了眉头。 而看到苏清欢的反应,陆邈心中愈发得意。 “上面的限制是什么,还请苏兄读出来,也让大家都听听。”陆邈笑着说道。 “写一首七绝,所用之字不得超过五绝。”苏清欢语气平静地念出了纸上的内容。 “啊,这是什么要求?”陆盈盈惊呼道,“七绝本来就有二十八个字,五绝才二十个字,怎么可能既要写成七绝,又要保证所用的字比五绝还少呢?” “是所用的字,不是诗的总字数哦。”王凌脸上洋溢着得意的笑容。 “回文诗。”高鹤开口道。 没错,回文诗可以满足上面的要求。刚才一看到那条限制条件,苏清欢立刻就联想到了回文诗。 所谓回文诗,简单来说便是按照特定规律将诗句中的文字重新排列组合后,回环往复都可以诵读成诗。如此一来,尽管创作出来的依旧是一首诗,但实际用到的字却大幅减少。 然而,这个规则其实还存在一大难题,那就是诗歌体裁必须是七言绝句。 要知道,七绝可是有着严格格律要求的。 不仅得是回文诗,还得满足七绝的格律规范,同时所用字数不能超过二十个字,并且需要紧扣赏花的主题。 不得不说,这陆邈和王凌为了给他制造麻烦真是煞费苦心啊! 陆盈盈眉头紧皱,她也意识到了这条限制的困难之处,如果是放在平日,慢慢去想,在这样的限制下创作出一首诗也未必不可能。 但现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几乎想都不用想。 陆盈盈望着苏清欢的身影,眼神不自觉充满了担忧。 而柔奴则觉得此事放在一般人身上,几乎无法达成,但苏清欢可是琼花榜榜首,如果说大乾还有谁可能做到此事的话,苏清欢绝对是其中之一。 就让我好好看看你的榜首究竟是偶然,还是真配的上,柔奴暗自想道。 “哎呦,我们不会要等到天黑吧,要不要让人送些衣服过来。”陆邈故意说道。 “天黑?陆兄你太乐观了,我们明天这时候能回家就不错了。”王凌附和说道。 听到这两人言语中的讥讽之意,陆盈盈回头狠狠瞪了他们一眼。 陆邈这才意识到刚刚自己有点太过得意忘形了,赶紧收起嘴脸。 “苏兄,实在做不出来就算了。大家都是熟人,没人会嘲笑于你。”陆邈假仁假义说道。 却见苏清欢提起笔,粲然一笑,“这有何难?” 苏清欢笔不加点,在纸上飞速写下几个大字,然后将笔放回笔架,将写好的诗递给了高鹤老先生。 这就写完了?骗人的吧。 陆邈诀不相信这么难的条件,这人能如此轻易完成,就是写一首普通的打油诗也不能这么快吧。 “苏兄,你这就作完了?”陆盈盈一脸不可思议道。 “是啊,我看陆兄、王兄个个着急回家,所以就快些写完了。” “可是这也太快了吧。”陆盈盈依然觉得匪夷所思。 “不满足限制可不作数。”陆邈笑吟吟说道。 这么短的时间,他不可能作的出,一定是随便写了首自己的旧作,根本不符合限制。 想通这一点后,陆邈又恢复了自信从容。 “既然苏先生写完,我们不妨耐心些,等高先生的品评吧。”柔奴出言道。 刚刚苏清欢几乎是一挥而就,柔奴既觉得不可置信,心中又隐有期待。 后来干脆不去想,反正一会儿就要见分晓了。 高鹤读着五人的诗,一会儿轻轻摇头,一会儿双眼放光。 陆盈盈看着高鹤的反应,心里也不住患得患失,而陆邈则一副智珠在握的样子。 过了半个时辰,高鹤起身对着五人行礼道:“哎,真是后生可畏呐。” 而见高鹤如此,几人也都明白,高鹤已经看完了五人的诗作,得出了结果。 几人也对高鹤还礼。 “那请高先生公布我们的结果吧。”陆盈盈忐忑道。 “老朽一家之言,如有疏漏,或者不对的地方,诸位勿怪。”高鹤在公布结果前,先给自己叠甲。 第23章 清坐每于明月夜,欢娱多忆少年时 “高先生纵横诗坛数十载,您的品评自然最为公道。”陆邈奉承道。 “那老朽就直言不讳了。首先是陆盈……呃……”,高鹤看着不断冲自己眨巴眼睛的陆盈盈,改口道:“陆……陆麟陆公子这一首。” 高鹤作为诗坛的名宿,又和陆家来往如此密切,想必他一定认识陆麟。 而他一大把年纪,还得配合陆盈盈演戏,也真是难为他了。 “这一首全诗未含花字,但用语灵动,写景贴切,整首诗充满灵气,在本次的五首诗里当为第二。” 听到自己第二,陆盈盈顿时松了一口气,但也高兴不起来。 而苏清欢拿起陆盈盈的诗作,诵读了一遍,写的不错,这小姑娘确实不可小觑。 “而王凌王公子这一首五绝,说实话有些平庸了,在本次的五首诗里当为第四。” 听到自己第四,王凌脸上的笑容不仅没少,反而更加浓郁了些。 他第四,自然意味着有人第五。 纵观这里的人,谁是第五已经不言而喻了。 一切正朝着他们计划的那样发展。 “至于陆邈陆公子这一首次韵,写的要比王公子的原作好上不少。” 听到这里,陆邈脸上已经浮现出笑容,他随即拱手说道:“高公谬赞。” 而高鹤接着说道:“可惜用语太过熟滑,写的全无新意,在本次的五首诗里当为第三。” 听到高鹤的话,陆邈有些愕然,他是第三,那柔奴是第一? 也不是不行,想到柔奴写的藏头“陆邈柔奴”四字的诗拿下第一,他心里的失望情绪一扫而空。 “先生教训的是。柔大家果然蕙质兰心,这么难的藏头诗还能......”陆邈说道。 高鹤出言打断道:“柔姑娘这一首,写的倒还可以,但可惜并不满足限制,所以老朽将其排在了第五。” 而听到高鹤的品评,苏清欢也好奇地望向柔奴写在纸上的诗作,只见上面写道: “清坐每于明月夜, 欢娱多忆少年时。 柔条长叶垂依旧, 奴欲寄郎折一枝。” 看着诗前面赫然藏的四字“清欢柔奴”,苏清欢难以置信地望向柔奴。 而柔奴一双美目也在看着他,面纱挡住了她的脸,看不出此刻她的表情。 “妾身还是觉得苏公子名字中的清欢两个字要容易些,陆公子的名字实在太难了。”柔奴语气谦然道。 此刻,陆邈的头顶都快喷出火来。 他正要开口,突然想到,柔奴是第五,那岂不意味着苏清欢是第一,这怎么可能? “至于苏清欢苏公子这一首,嘿,老夫看到后,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只能道一声佩服。请恕老夫词穷,各位自己看吧!”高鹤难掩自己的激动之色。 而其他人早已迫不及待,看向苏清欢的诗作,只见上面写道: “赏花归去马如飞酒力微醒时已暮” 总共只有寥寥十四个字,比要求的二十个字要少上不少。 虽然苏清欢的字并不好看,但这时候谁还有时间去关心这个。 陆盈盈看了一会儿,不自觉开口读道: “赏花归去马如飞, 去马如飞酒力微。 酒力微醒时已暮, 醒时已暮赏花归。” 等将整首诗读下来,陆盈盈瞬间眼前一亮,“妙,妙啊。” “不可能,他这首诗一定不全符合限制。诗句中字的平仄一定不对。”陆邈开口道。 “老夫仔细看了这首诗的格律,并无出律之处,各位若是不信,可以自己再比对一番。”高鹤叹道。 几人又仔细看了一遍,果然整首诗格律规范。 “哇!竟然真有人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写出了完全符合那些限制的诗。”陆盈盈激动道。 “更关键的是,整首诗一点不牵强,和眼下场景相符,此时天色将晚,我们一会儿乘马归去,正合诗上所写。” 柔奴边说边望向苏清欢。果然,榜首就是榜首,只怕以后大乾四子的地位再也不会如同以前那样。 而陆邈和王凌脸色铁青。 他们原本打算通过这些提前设计好的难题来刁难苏清欢,让他出出丑,但没想到反而成全了他。 更可恨的是,分给柔奴的藏头诗也弄巧成拙,柔奴那个贱人竟然敢不给他面子,反而用了这个小子的名字。 现在的情形,让两人几日的筹划全部付诸东流。 陆邈此刻再无暇顾及形象,袖子一甩,冷哼一声,和王凌二人转身就走了。 陆盈盈刚想喊住他们,但发现他们已经走远了。 “这两人今日怎么回事?” “陆兄心思单纯,自然看不到许多暗流涌动。不过他们一走,在下突然觉得神也清了,气也爽了,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痛了,连走路都有劲儿了。”苏清欢说道。 “呵呵,若他们知道苏公子便是新晋《琼华榜》榜首,想必也不敢轻易刁难于你了。”高鹤捋着胡须说道。 而见苏清欢并未否认,高鹤心想自己的猜测果然不错。 “你是苏清欢?”陆盈盈惊呼出声。 “如假包换。” 陆盈盈围着苏清欢仔仔细细看了一圈。 “陆兄可有看出什么破绽?”苏清欢打趣道。 “我还一直在想,这苏清欢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会不会是皇亲贵胄,又或者是世外高人。” “让姑娘你失望了。” “不失望,不失望。”陆盈盈赶紧摆了摆手,“那我今日输的不冤枉。” 猛然,陆盈盈意识到苏清欢刚刚喊她喊的是姑娘,难不成他早就看出来了? 想到这里,陆盈盈的脸因害羞而变得潮红。 苏清欢全然没注意到陆盈盈的变化。 几人又在牡丹庄闲坐了一会儿,才分别散去。 而苏清欢因为要和柔奴都要回小越楼附近,所以两人结伴而行。 两人牵着马,步伐缓慢。 “柔大家是哪里人?” “岭南人。” “那离这里很远。柔大家会想家吗?” “自然是想的,只是在这里久了,有了些朋友,也算呆的习惯。” 晚风吹过,柔奴用手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丝。 两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姑娘先进去吧,等明天见。” “明天见。” 望着柔奴的背影,苏清欢不禁想道,小越楼对于柔奴这样的女子又意味着什么呢? 第24章 拦路要命不要钱,出门带伞没带刀 一场春雨,丝丝缕缕。 昨日在牡丹庄园还春色正好,今日就下起了雨、 原本繁华喧嚣、人来人往的扬州城,变得行人寥寥。 苏清欢与小玉并肩而行,共撑一把油纸伞,朝着小越楼缓缓走去,上课这种事从来都是风雨无阻。 “公子,我们快些跑吧!”小玉提议道。 “跑的越快,淋雨越多。” 苏清欢把自己印象中的一个结论说了出来,他也不知道这个结论到底对不对。 小玉只好和苏清欢慢慢走在细雨中,这把油纸伞不大,不足以将两人全部挡住。 没过多久,两人的裤脚、发梢已经全湿了。 幸好苏清欢所住的地方距离小越楼并不远,转过前面的路口再行一里路就到了。 就在这时,苏清欢突然脸色一变,神情紧张起来。 只见前方的路口处,骤然窜出两名身佩长刀的黑衣人,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他转头对身旁的小玉低声问道:“小玉,你会武功吗?” “不会,怎么了?公子你怎么突然问起了这个。” “你看前面那两个黑衣人,像不像冲我们来的。” 听到苏清欢的话,小玉才注意到前面两个黑衣人。 她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如纸,她惊慌四顾,才发现周围根本没有其他人。 “肯定是冲我们来的,公子,我们该怎么办?” “公子我也会个一招半式的,一会儿我来拖住他们,你跑去小越楼求援。” “那怎么行?万一公子你被他们砍伤了,怎么办?要不我来拖住他们,公子你先跑,我一个姑娘,他们不会拿我怎么样的。” 苏清欢心头涌起一股暖流,但小玉一个小姑娘肯定拖不住他们。 更何况此处地形开阔,四周并无太多藏身之处,想要两人一起逃也不容易。 眼看着两名黑衣人抽出锋利的长刀,一步一步朝着他们紧逼过来。 苏清欢脸色一肃:“快跑,小玉,让小越楼派人速来救我,你信公子我。” 说罢,苏清欢迅速合拢手中的雨伞,当作武器。 面对步步紧逼的敌人,苏清欢不退反进。他心知如果此时慌了,只会陷入更大的险境, 他毅然决然地踏入雨幕之中,如疾风般冲向那两个黑衣人。 两名黑衣人见苏清欢身形迅猛,知道此人并非庸手,一左一右齐齐砍来。 苏清欢和李风虎学过几天剑法,他这段时间闲暇之余也经常演练。 李风虎在《点将录》上排名第八,想来他的这套剑法也不简单。 只要他能将剑法发挥好,并非没有胜算,而且他也不需要打赢,只要能坚持到援兵到就好。 而小玉看到公子和那两人战了起来,虽然在情感上她想要留下来和公子同生死共进退,但理智又让她去搬救兵。 小玉一跺脚,从几人的侧面,使出全身的力量飞奔而去,她不住跑不住流泪,“公子,你一定要坚持住。” 苏清欢这边看到两人一左一右砍来,心中闪过一丝慌乱,他并没有和人对战的经验。 但苏清欢的手和身体却如有意识般,在用雨伞撩飞其中一人刀势的同时,身形堪堪闪避过另外人的一刀。 接下两人的一击,苏清欢心中大定。 苏清欢手中的雨伞犹如利剑,与两名黑衣人展开激烈交锋。 剑影交错间,他渐渐找到了感觉,剑法也越发熟练。 然而,两名黑衣人的配合默契,攻击如潮水般源源不断。 苏清欢逐渐感到力不从心,汗水混杂着雨水顺着脸颊滑落。 就在此时,一名黑衣人瞅准机会,猛地挥刀劈向苏清欢的后背。 千钧一发之际,苏清欢下意识侧身一闪,手中的雨伞顺势一挥,击中了黑衣人的手腕。 如果他此时手中拿的是真剑,这一击就可以打伤那黑衣人了。 黑衣人必中的一击打空还被反伤,眼中也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色,身体动作略一迟缓。 苏清欢趁机欺身上前,雨伞直刺对方咽喉。 另一名黑衣人见状,连忙挥刀救援。 苏清欢手中雨伞横挡,雨伞瞬间被劈成两半。 那两人见状乘胜追击,招式愈发凌厉。 苏清欢只能不住闪躲。 此时,远处传来一阵人声。 苏清欢心中一喜,知道是小越楼的援兵到了。 两个黑衣人见事已不可为,对望了一眼,飞身上墙走了。 苏清欢喘着粗气,惊魂未定。 刚刚的战斗,很多时候苏清欢身体的反应要快过他的脑子,很多动作几乎是他下意识做出来的。 现在苏清欢很确定,这身体之前的主人绝对是一个超级高手,《点将录》如果真搜罗那么全的话,那上面一定有他的名字。 “公子你没事吧?”小玉喘着粗气说道,她满身泥污,胳膊上也都是血迹,恐怕是刚刚的路上摔倒了。 “我没事,倒是你......”苏清欢看着小玉狼狈的样子,心中不禁有些感动。 “那就好。”小玉松了口气,蹲在地上,“呜呜呜,吓死我了!” “这次多亏了你去搬救兵,小玉。” 苏清欢轻轻搂住小玉因啜泣而不住耸动的肩头。 说话间,秦嬷嬷带着一群人赶了过来,“苏公子,你没事吧?可有受惊?” “我没事,劳烦东家了。”苏清欢拱手道谢道,毕竟在明面上,他还是小越楼的西席。 “公子可知是何人所为?竟然在扬州城公然向公子行凶,莫非是活得不耐烦了。”秦嬷嬷眉头紧皱。 “不清楚,但那两人显然是练家子,用的刀的样式也并不常见。” 苏清欢也想过这次行凶背后的主使会不会是陆邈和王凌,毕竟他来这扬州城后结怨的只有他俩了。 但他们昨晚才刚刚分开,今早就有人来截杀他,即使他们真有这心,时间上也太过仓促。 如果真是他们安排的,那么这两人未免太过狠毒。 那除了他们,还会有谁呢? “我这就安排人去查,竟敢在太岁爷上动土。” 在秦嬷嬷的护送下,他们返回了小越楼。 原本秦嬷嬷是要送他们回府休息,但昨日苏清欢就因为去牡丹庄园而停课一天,今天又要停课的话,这课就上的太过随意了。 秦嬷嬷找人带着小玉先去换洗上药,苏清欢独自一人来到三楼。 “苏先生来了!” 看到苏清欢的身影,有人惊喜道。 第25章 谁问此身经世路,更因何事落风尘 苏清欢听到声音,嘴角微扬,款步走进西厢。 而在他踏入房间门的一瞬间,他的目光就看到了笼着面纱的柔奴。 她也来了? 两人四目相对之际,柔奴对着苏清欢微微颔首,而苏清欢则在刹那间回想起昨晚柔奴写的那首藏头“清欢柔奴”的诗。 “噗呲”有人轻笑出声。 “哈哈,我赢啦,我赢啦。我就说嘛,即使是苏先生,见到柔姐姐也会失神片刻呢。”香君拍手笑道。 这鬼丫头! 苏清欢摇了摇头,带了这么几节课,他早看出香君是在座姑娘中玩心最大的一个,非常活泼。 “同学们好!”苏清欢中气十足说道。 “苏先生好!”底下人齐齐喊道。 看到这一幕,柔奴的眼眸不禁闪过一丝亮光。 苏清欢像往常一样,眼神轻轻扫过在座之人,心中又暗暗数了一遍到课的人数,不多不少,仍然是十四人。 但今天新加进来了柔奴,怎么还少一人呢? 很快,苏清欢就意识到是小怜没来?回想起小怜前几日就一副病恹恹的样子,他心中也有些担忧。 苏清欢向众人询问道:“小怜姑娘今日怎么没来?” 话音刚落,向来与小怜交好的珠儿叹息一声,开口道: “唉,还不是那位王大少。我们这些风尘女子又岂能真的奢望寻得一位有情有义的郎君呢?” 一句话,令在场所有的姑娘都是神色一黯。 在场的一众姑娘,有些是歌妓和舞妓,卖艺不卖身,比如柔奴是歌妓,而小怜、香君是舞妓。 但据苏清欢所知,小怜因为倾心王凌,仍然将自己的身子给了他。 只可惜这王凌打心底里认为小怜不过区区一个妓家,从未想过真心待她。 王凌绝非良配,小怜对他有所期望,真是错付了。 看到在场的一众姑娘神色黯淡,苏清欢决定说点儿什么。 “谁说风尘女子找不到如意郎君了,先生我就知道一位。” “哦?先生快同我们说说。”香君毕竟是少女,愁来的快,去的也快。 苏清欢不禁犹豫了起来,历史上的名妓不少,其中不乏找到如意郎君之人。 比如宋朝的李师师,她不仅和宋徽宗有过风流逸事,还得到过名士周邦彦的垂青。 再如明朝有位与香君同名的李香君,她和夫君侯方域也是伉俪情深,后来他们的事迹还被写成了经典曲目《桃花扇》,但可惜结局却是郁郁而终。 但这些例子似乎都不是太适合讲给她们听,前者太过缥缈,难以引起共鸣,至于后者,结局又太过沉重。 思来想去之后,苏清欢决定说一说另一位的故事。 “有一个姑娘,名叫周幼芳。在她还小时,爹爹就去世了。母亲为了养家糊口,招来了一个光棍儿入赘。谁知道这光棍儿好吃懒做,等幼芳长到十四五岁时,便将她偷偷卖入乐藉。周幼芳从此就做了歌妓,改名严蕊。” 周幼芳的经历引起了在座姑娘们的共鸣,想来她们也都有过不幸的童年遭遇,要不然也不会来当妓家了。 苏清欢接着说道:“严蕊琴棋书画、歌舞管弦样样精通,很快声名就传播出去,登门拜访求见的人络绎不绝。” “倒和柔姐姐有点像呢?”有女子说道。 而此时柔奴眼眸如有薄雾轻遮,让人看不出她内心的想法。 “当地新到任的太守唐仲友一直听闻严蕊的声名,有一次出游特地将严蕊招来。当时桃花开的正好,唐太守想考考严蕊,所以他提议让严蕊以红白桃花为题,写词一首。而严蕊果然不负才女之名,当场写下一首词作,让在场诸人都赞叹不已。” “严姐姐当时写的是什么词?”香君举起小手问道。 “道是梨花不是,道是杏花不是。白白与红红,别是东风情味。曾记,曾记,人在武陵微醉。”苏清欢将那一阙《如梦令》念出。 “词为桃花而作,全篇却未提桃花,而且武陵桃花也很有名。”柔奴不愧是诗词好手,她的解释切中肯綮。 本来苏清欢还担心没有《桃花源记》,武陵这个典故她们无法理解。 “后来呢?难不成严姐姐的如意郎君就是这位唐太守。”香君接着问道。 “并不是,唐太守和严蕊惺惺相惜,但并非儿女之情。这唐太守与朝中一位名叫朱熹的官员学派不同,理念不和。 “朱熹后来以官员狎妓,有伤风化的罪名,连上六道奏疏弹劾他。后来更将严蕊关入牢狱,让她承认和唐太守有过苟且之事。” “真是岂有此理!政敌相互倾轧,为难一个女子算什么本事。”珠儿气愤说道。 “那后来呢?后来呢?”底下女子出声催促道。 “牢狱中自然严刑不断,严蕊几乎被活活打死。但她始终不承认,她说事情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我岂能为了保全自己的身躯,而诬陷别人,我宁死也绝不诬陷他人。” 严蕊的气节令在场的姑娘顿时心生敬意,她们妓家也有自己的坚守,也有骨气。 苏清欢接着说道:“后来还是皇上说唐太守和朱熹两人不过是‘秀才争闲气’,将两人调离了原来的职务。而严蕊一案,由一位名将之后岳霖审理,岳霖秉公办案,还了严蕊清白。而在严蕊即将离开时,岳霖问她以后有什么打算?” “严姐姐怎么说?”此时,在场姑娘的心都被严蕊的遭遇牵动着。 “不是爱风尘,似被前缘误。花落花开自有时,总赖东君主。 去也终须去,住也如何住!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 苏清欢声音幽幽,而听完这首词,在场的姑娘无不动容。 谁又是因为喜爱这风尘之地而成为妓家,沦落于此不过是被以前的情缘所误。花开花落这一切皆有定时,终究是由司春之神作主。而我们妓家又何尝不是只能听从别人,无法自己作主。 离开终究是要离开的,留在此处又如何继续生活。等到我的头上插满山花,在这般自由的时候,就无需问我的归处了。 底下的女子嘴里呢不住喃着“不是爱风尘,似被前缘误”这句词。 “再后来,严蕊嫁给了一位宗室男子,夫妻恩爱,人们再也没有听到过她的故事和她的词作。也许就像她所说的,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 第26章 喜看小女成碧玉,赖有深闺寄锦书 “谢谢你!” 等上课结束,柔奴和苏清欢一道走了出来。 “为何要谢我?”苏清欢转头看向柔奴。 “谢谢你方才讲的故事,给了这些姐妹们一些慰藉。只是,严蕊姑娘的事是真的吗?” 柔奴饱读诗书,却从未听闻过什么唐仲友、朱熹、岳霖以及严蕊这些人。 “是真的,都有词为证。再说,如果从中得到的收获启发为真,又何必执着于故事的真假呢?” “哦!”柔奴轻声应道。 “此前,我曾派小环前去邀你相见,当时你说你要回去睡觉,还说下次一定。那么今晚我再邀苏先生,不知道是否算作你之前所说的‘下次’呢。” 苏清欢愕然看向柔奴,柔奴的眉眼弯弯,闪过一丝狡黠之色。 “姑娘相邀,在下自然不敢推脱。”苏清欢无奈叹了一口气。 没想到之前自己随口说的托词,反倒被柔奴用来将自己的军。 “我怎么觉得你似乎有些不情不愿呢。”柔奴轻笑道。 “错觉,错觉。” 和柔奴分开以后,苏清欢来到了偏厅。 小玉和秦嬷嬷一早等在了那里。 小玉刚才因为跌在雨中满身泥污,重新洗漱过后,又被秦嬷嬷换了一身行头。 只见她腰身纤细,胸前鼓起,小脸更是楚楚动人。 她俏生生的站在那里,宛如一颗黑夜中的明珠,光彩夺目。 “小玉,这身儿衣服很适合你啊。你要早这么打扮,那《绝色榜》上就该有你的名字了。”苏清欢夸赞道。 小玉不住摆弄自己的衣角,红着脸说道:“公子你又乱说。这样打扮,我可不习惯哩。” “我可没乱说,不信你问秦嬷嬷。” 秦嬷嬷笑道:“可不是,小玉姑娘年华正好,就得及时妆扮。莫要到了嬷嬷这年纪,再好的脂粉,再好的衣裳也是无用喽。” “听听,这都是金玉良言。不过嬷嬷也是太过自谦,嬷嬷风韵未减,现在谈老为时过早了。” 好听的话也不要钱,苏清欢自然不吝说出。 “六当家嘴就是甜,婢子要再年轻十岁,说什么也要当一当公子的入幕之宾。”秦嬷嬷脸色带笑,“对了,六当家。寨子那边来人了,还带来了主母给您的信。” 不一会儿,就有人来到堂上,等看清来人的样貌,苏清欢不由惊呼出声。 “张大有?” 没错,来人正是打油哥张大有。 之前他不是被安排到厨房帮工吗?现在怎么被派来给自己送信呢? 对于张大有,苏清欢的感情是复杂的。 认真说起来,张大有对他还是有过救命之恩的,但两人此后的境遇可谓天差地别,苏清欢摇身一变成为了清风寨的六当家。 至于张大有此后发生了什么,苏清欢一直未曾关注。 只见张大有站在那里,一副睥睨众生,桀骜不驯的样子。 想来进入厨房之后,他也别有一番际遇。 “六当家,这是唐主母给你的信。”一声六当家,张大有喊得多少有些不情不愿。 苏清欢伸手接过,但没有着急打开看,而是向张大有问道:“大有兄在清风寨待得好好的,怎么会被安排来送信?” “鄙人不才,现在是鹰眼堂的副堂主。”说这话时,张大有的下巴高高扬起。 在张大有看来,他之前因为诗风的原因,没有得到主母的青睐,只能说时运不济。 但是金子总会花光的,不,发光的。 他最终还是凭借自己的能力,短时间内就从厨房中脱颖而出,成为鹰眼堂的副堂主。 这可是实打实的实力,比靠运气的苏清欢强多了。 但后来苏清欢竟然成为《琼华榜》榜首,让张大有不得不感慨这个时代多少有些跟不上自己了。 “我就知道大有兄不会一直藉藉无闻。” 苏清欢小心翼翼地打开唐婉的信,只见唐婉在信上面表达了对当前局势的看法。 首先对于他和陆邈的一些龃龉,唐婉说并不打紧,让他放手去干,无须太多顾虑。 但考虑到他个人的安危,这次特地派了鹰眼堂副堂主张大有带了四名鹰卫来负责保护他的安全。 而唐婉在信中提到,陆家与绿林也有所牵扯,扬州知州陆权和神机门的堂主陆衡正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陆衡? 苏清欢瞬间回想起那日在闲云庄的寿宴上见到的那位仙风道骨的中年人,神机门门主陆衡,他在《点将录》上位次不低,似乎排在第四。 另外,唐婉提及本月十八绿林在扬州有一场茶话会,让他届时代表清风寨参加。 而在信的最后,苏清欢看到了唐婉亲手抄写的《子衿》篇。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 《诗经》这些先秦的着作,在这个时代也有。 正因为文学的起源一样,所以后续的发展才会如此相似。 看着唐婉娟秀的字迹,苏清欢心中也忍不住去想,她究竟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去抄写的这篇文字呢? 真的是思念之情,还是只是对自己去信中那些浮浪之词的调侃回应呢? 一时间想不出答案,苏清欢只得将信暂时收起,转头向张大有问道:“唐姐姐说这次来的还有四名鹰卫,他们人呢?” 张大有冷笑一声:“如果他们堂而皇之地出现在这里,还算什么鹰卫?还算什么秘密武器?你就放心做你的事,我敢保证,从今往后,没人能动到你一根头发。” 把自己的安危交给这样一个人,真的靠谱吗? 苏清欢根本不信张大有,但他相信唐婉。 想到那位女子,是她,在苏清欢什么都还不是时,给予了他最大的信任和支持,才让他开启了这后续的生活。 既然她选择了张大有来这里,就一定有她的道理。 “好,大有兄。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的后背就交给你了。”苏清欢起身说道。 “本该如此。”张大有撇了撇嘴。 而看到这一幕,秦嬷嬷眼中也不由闪过一丝异彩。 张大有被暂时安顿在小越楼,按他自己所说,扬州不过弹丸之地,由他居中指挥,掌握全局,苏清欢只管高枕无忧。 第27章 两弯眉黛扫春山,一双瞳仁剪秋水 张大有留在了小越楼,苏清欢可不想将他带回自己的宅子里。 苏清欢先是将小玉送回了府中,他仍对今天早上被人截杀的事情心有余悸。 尽管现在有四名鹰卫暗中护他周全,但现在连敌人是谁都还没查清楚,实在不能掉以轻心。 因为今晚和柔奴有约,所以苏清欢在用过晚饭后就来到了小越楼。 晚上的小越楼热闹无比,大厅和客房都有调笑声不断传来。 其中许多男欢女爱之事,高亢低昂之声,实不足细细道也。 苏清欢来到柔奴房间门前,他理了理自己的衣冠,轻轻叩响了房门。 “可是苏先生到了?门没锁,你自进来吧!”柔奴的声音从屋内传来。 苏清欢缓缓推开房门,踏入房中。 只见桌子上摆放的蜡烛,烛光随风摇曳。 而柔奴一袭淡紫色纱衣,衣袂也随风不住飘动。 桌子上早已摆放好了茶水,显然柔奴已等候多时。 “苏先生,先坐吧,今晚还有一位客人呢?” 呃,还有其他人? 这让本自心猿意马的苏清欢多少把心思收敛回来。 苏清欢在凳子上坐下:“还有其他人?是谁?我认识吗?”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柔奴为苏清欢斟好茶水,显然她还不打算替苏清欢答疑解惑。 “我能把面纱摘下来吗?” 柔奴不经意的一句话,让苏清欢的心怦怦直跳。 苏清欢心道,不是花钱才能看吗?这是我能看的吗?这是我可以看的吗? 虽然心里这样想,但苏清欢嘴上却说道:“当然,姑娘自便!是太闷了吗?” “嗯,成天戴着,太闷了!” 在摇曳烛光的映照下,柔奴轻轻摘去自己的面纱。 苏清欢原本觉得这样直勾勾盯着柔奴是否不太好? 但一来他实在按捺不下自己心中那如熊熊大火般的好奇心;二来人家姑娘都落落大方,若自己掉头不看,反倒是他木讷无趣、不解风情了。 柔奴解下面纱的动作其实并不慢,但在苏清欢的眼中,却感觉过了很久很久。 终于,当柔奴的容颜完整地出现在苏清欢的眼中时,他心里不由生出感慨。 上天对她也未免太过眷顾了些,不仅给了她一对绝美的眸子不说,还要再给她如此清丽绝伦的面容。 然而单就面容而言,即便再精致,苏清欢也未必会觉得愣神恍惚。真正让他心弦颤抖不已的,正是这一对眸子的点缀,让她整个容颜生动了起来。 所谓画龙点睛莫非就是这样?上天在塑造柔奴这绝美的容颜时,也是煞费苦心地将那对明眸作为最后的点睛之笔吗? “妾身好看吗?” 柔奴朱唇轻启,美目流转,含情脉脉地看向苏清欢。 世间女子对于这个问题向来孜孜不倦,你即便告诉她一百次答案,她还是会向你问第一百零一次,即便再漂亮的女人也是这样。 苏清欢看着眼前妩媚动人的柔奴,说道:“柔大家这个问题问过很多人吧,如果柔大家期望从我这儿听到不同的答案,那恐怕要让你失望了。在下只会说好看,只能说好看。” 听到苏清欢的话,柔奴脸上浮现出笑意,说道:“我没有这么问过别人,我也不在乎别人的答案。但是听到你的答案我很开心。” 善于逢迎的人,总是会让你觉得你在她那里是唯一的,与众不同。 苏清欢不知道柔奴是怎样的人,也无法判断她刚刚说的究竟是真心话还是只是出于职业习惯随口一说。 毕竟认真说起来,苏清欢和柔奴并没有什么私交。 “我来小越楼已经三年了,但除了晚上睡觉,每日几乎都戴着面纱,有时候我真的好想把这面纱摘了扔了。”柔奴自言自语道。 “你可以不戴的。”苏清欢看着眼前的女子,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柔奴这两个字有时候于我而言,仿若一件身外之物,该做什么,该怎么做,早就定好了,并不能都由着我自己做主。” “是秦妈妈要求你这样吗?”苏清欢忍不住询问道。 “不是,秦妈妈人很好。她自己就是舞妓出身,很懂得我们的难处。” 两人就这样闲聊着,不知道为什么,以苏清欢原本的性子,有柔奴这样的美女在侧,理应全身心地关注于她的容颜才对。 可此刻的他却和柔奴就像相识已久的老友,很自然地聊着天。 究竟是她内心孤寂太久,还是苏清欢本人寂寞难耐,又或是两者皆有呢? 两人正聊得兴起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看来是柔奴所说的另一位客人到了。 “我去开门。”柔奴轻盈地站起身来,跑到了门口。 望着柔奴不经意间展露出的小女儿情态,苏清欢的心弦不禁被轻轻拨动了一下。 而看到进来的人,苏清欢瞬间有些不自在。 来人竟然是陆盈盈,她今日虽然是女装,但苏清欢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苏清欢站起身,佯装不认识陆盈盈,拱手道:“柔大家,不知道这位姑娘是?” 而陆盈盈将自己的手背在身后,绕着苏清欢转了一圈,不住盯着苏清欢看。 而苏清欢面不改色,任由陆盈盈打量自己。 “你真不认识我?”陆盈盈诘问道。 “姑娘生的如此可爱,只要看上一眼,在下就能记住,永远不忘。所以在下很确信之前不认识姑娘。” 陆盈盈突然气鼓鼓地跑到柔奴跟前,气呼呼说道:“柔姐姐,你看看他。还不承认,还想捉弄我。” 柔奴笑意吟吟,说道:“苏兄,盈盈后来知道你一早就识破她是女儿身,之前故意陪她演戏。今天还是她非让我约你来呢。” 啊,这小丫头竟然知道了。 苏清欢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说道:“原来是陆大小姐,恕在下眼拙。” “他呀,真是坏死了。”陆盈盈气鼓鼓地向柔奴告状道:“那天攥住本姑娘的手一直不撒开。” “我那不是与姑娘相见恨晚嘛?”苏清欢强行辩解道。 “柔姐姐,你听听,他还振振有词。” 而柔奴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苏清欢现在算是明白了,今晚找他来,并非什么旖旎幽会,而是找他算账来了。 第28章 且在人间相唱和,将于世上展风流 等陆盈盈好不容易将自己内心小小的不满发泄出来后,三人总算是可以安安稳稳地坐下来了。 “陆姑娘,你和柔大家一早就认识了吗?” “那当然!我们可是闺中密友。不然你以为那天牡丹庄园是谁把柔姐姐请去的?”陆盈盈白了苏清欢一眼。 “原来如此。” 她们俩竟然是闺蜜,这倒有些出乎苏清欢的意料。 “陆姑娘,你费这么大劲儿把在下约过来,应该不仅仅只是想要斥责一下那天发生之事吧?” “怎么不是?我就是要告诉你个坏家伙本姑娘也不是那么好骗的,好捉弄的。” 还真是光为了这事啊,要不说女人不好惹呢。 “苏兄,你不知道盈盈知道你一早识破了她女儿身后,羞恼了好久。” “柔姐姐......”陆盈盈娇嗔道。 “好,好,好。我不说了......”柔奴宠溺地摸了摸陆盈盈的头。 “不过我找苏兄过来倒是还有一件事儿。” 苏清欢从刚才就注意到柔奴对他的称呼从“苏先生”变成了“苏兄”,但他还一直称呼柔奴为柔大家,他是不是也应该称呼柔奴更亲昵一些。 不知道如果他喊上她一句柔妹,柔儿,她会不会答应。 正走神间。 “喂,苏兄?” 柔奴出声把正在给她取绰号的苏清欢喊了回来。 “柔......柔大家请讲。”苏清欢还是觉得不宜操之过急,等感情到了再改称呼也不迟。 “我们想成立一个诗社,想邀请苏公子加入。”说完,柔奴和陆盈盈眼含期待地看着苏清欢。 苏清欢的“好”本来已经到了嘴边,但看两人一脸期待的样子,他决定还是逗一逗她们,这样的机会可不多啊。 他故意摆出一副兴趣索然的模样,懒洋洋地道:“诗社?听着没有什么意思,我可以不加入吗?” 两人看苏清欢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但话还没说死。 陆盈盈着急说道:“怎么没有意思呢?你想想,以后我们可以经常聚在一起,切磋诗文。而且碰到其他志趣相仿的人,还可以邀请她们加进来。这多是一桩美事。” “还有,柔姐姐多少人想见一面而不得,而你以后却可以时常见到。本姑娘也是追求者众多,算了,我就不自夸了。” 苏清欢心想,行了,你快别说了,我都感觉我再不加入我都不是人了。 但苏清欢却故意作色道:“成立诗社的初衷不是为了切磋诗文吗?陆姑娘怎么一直把二位的容貌挂到嘴边,说的在下好似那色中恶鬼一般。” “对......对不起,我只是说这是加入诗社的好处......”陆盈盈嗫喏道。 这小姑娘心思实在单纯,这怎么还赔起不是来了,弄得苏清欢怪不好意思的。 反观旁边的柔奴,就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 “苏兄,快别逗盈盈了,你就说你要不要加入我们吧?过了这村就没这店儿了哦。” “加,加......”苏清欢点头如捣蒜。 陆盈盈看苏清欢的反应,这才知道他刚刚是故意逗她。 “你就知道欺负我。”陆盈盈声音细细。 呃,小姑娘这些话可不能随便说的。 “那我们快给我们的诗社取个名字吧!”见苏清欢答应加入,陆盈盈兴冲冲地提议道。 诗社名字?苏清欢的脑袋中少说有十几二十个着名诗社的名字。 比如《红楼梦》中的海棠诗社,比如明朝着名的复社,再比如白居易的香山九老...... 但这些毕竟都是别人的,自己的诗社还是自己取名字的好。 “叫什么好呢?”陆盈盈轻皱眉头,鼓起粉嫩的小脸儿苦苦思索着。 “取名字这种事情,我最不擅长了。”柔奴率先撂起了挑子,“苏兄,你可是堂堂《琼华榜》榜首,能者多劳,就请您多多费心啦。” 听到这话,苏清欢不禁在内心吐槽道:呃,柔奴你知道你这样做事,是很容易失去客人心的。 “不如叫柔盈社?”陆盈盈兴奋提议道。 “柔盈社是什么鬼?”苏清欢内心涌上了一股不好的感觉。 “柔代表柔姐姐,盈自然就代表本姑娘。”陆盈盈一脸自豪地解释道。 “那还有我呢?” “那就叫柔盈欢社,怎么样?”陆盈盈主意一个接一个。 苏清欢扶额道:“盈盈你的诗作的也不错,这取出来的名字怎么都这样式儿的?这出门我都不好意思说出去。” 柔奴颇有深意地望了苏清欢一眼,似乎在说现在知道为什么我让你来取名字了吧。 “那你说叫什么?”陆盈盈望向苏清欢。 唔...... “诗的源头是《诗经》,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不如就叫......” “三百诗社。”陆盈盈双眼一亮,打断了苏清欢的话。 “呃,无邪社。”苏清欢接着说道。 “无邪社?很好,就它了。”柔奴赶紧确认道,生怕定的迟了慢了,再被陆盈盈带偏到一边儿去。 “好吧,那就无邪社吧。”陆盈盈无奈地轻叹一声。 看她两颊的肉光滑弹嫩,苏清欢真想上去捏一捏。 “无邪社以后一定是大乾第一诗社。”陆盈盈兴奋说道。 “那是当然,有一个回回都是《琼华榜》榜首的人在,你想不是第一都难。”苏清欢扬眉说道。 “我从未......从未......”陆盈盈指着苏清欢说道。 “从未什么?”苏清欢反问道。 而柔奴双眼含笑地看着这一切,心中不禁想着,属于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因为今天天色太晚,三人便约定改日再讨论诗社的其他事宜。 而从柔奴的房间出来,苏清欢就听到下面的大厅一阵嚷嚷声。 “此事断无可能!” 说话的是秦嬷嬷,只听她语气坚决。 “秦妈妈,你可想清楚了。要么听我们的,让那姓苏的卷铺盖走人,要么嘛......扬州的烟花地可不止你小越楼一家。” 牡丹庄园一事后,这陆邈果然找上门来,看这架势是想逼迫秦嬷嬷让他离开小越楼。 不过既然陆邈只是想让他离开小越楼,那今早截杀他的人应当就不是他派来的,那又会是谁呢? 第29章 出计先生略皱眉,要钱狮子大开口 秦嬷嬷也不禁感到左右为难,苏清欢可是这小越楼实实在在的东家,把他开革了自然不可能。 然而这陆邈虽然只不过是知州的一个侄儿,但在扬州士林才子中也有一定的影响力。 倘若他们合起伙来,都不来照顾小越楼的生意,确实有点难办。 事实上,小越楼在扬州并非没有对手,最大的对手当属媚香楼。 媚香楼总部坐落在京城,在京城的烟花之地中独占鳌头,并在扬州、苏州等地开设了分号。 虽然在扬州,媚香楼始终被小越楼压一头,但造成这局面很大的原因就是柔奴。 但据传闻,不久之后,媚香楼总部要派出与柔奴齐名的飞烟来扬州坐镇。 此时,正是两家别苗头的时候,开罪了这一帮财神爷确非明智之举。 而陆邈见秦嬷嬷沉吟不语,从容拿起酒杯浅浅抿了一口,他们这些人可是小越楼的常客,他不信小越楼会不乖乖就范。 苏清欢站在楼上,将一切看在眼里。 他心道开除他也不是不可能,只要有人能出得起一个好价钱,他也乐意得几天清闲。 在幕后数数钱,也不是不行。 打定主意,苏清欢重重咳了几声。 而陆邈果然抬头望来,一见是苏清欢,陆邈的眼神瞬间变得凌厉起来。 再看到苏清欢出来的方向,似乎正是柔奴的房间。 顿时,一股无名之火涌上陆邈心头,使得他的双眸简直要喷出火焰来。 “欸,这不是陆兄吗?在下刚出来,就听到陆兄言辞之间似乎很关心在下的差事。”说话间,苏清欢从二楼徐徐走下。 “哼,油头粉面。”陆邈冷哼一声,接着说道: “我回去自思,我陆邈身份何其尊崇,又何须跟你这种小人物纠缠不休?眼不见心不烦,只需将你逐出小越楼便可了事。如此一来,我就能继续过我逍遥自在的富家公子生活。而你呢,则继续像蝼蚁般卑微地谋生。跟你争斗,岂不是太看得起你了?” “说得好,但可惜恐怕不能遂了陆公子的意了。”苏清欢眼珠一转,准备大敲竹杠,他冷笑一声:“我和小越楼可是签了三年的契约文书,要是小越楼中途反悔,这违约的钱我怕秦老板未必吃得消。” 而秦嬷嬷到底是风月场中的老手,心思何其玲珑,瞬间就明白了苏清欢的意思。 秦嬷嬷叹了一口气说道:“苏先生所言不假,而且这文书的保人也不是我小越楼开罪得起的,所以妾身刚才才说此事断无可能。” “不就是银子吗?多少钱我出!我陆邈唯独不缺的就是银子。”陆邈不屑说道。 果然,纨绔可以欺之以方啊。 “陆兄,不是在下小瞧你。这大话别说的太早,违约的钱数可不低,小心风大闪了舌头。”苏清欢继续拱火道。 “哼,只要能让你滚,花几个钱算什么,秦妈妈,你说一个数。”陆邈一脸不耐烦。 秦嬷嬷望了苏清欢一眼,苏清欢暗中用手比了个“三”的手势。 “三万两。” 别说陆邈了,苏清欢听完后都差点没站稳。 他本意是让秦嬷嬷说三千两,没想到秦嬷嬷这么狠,三万两,这陆邈能当这个冤大头吗? “秦妈妈,你这签的什么文书,怎么一个教书的违约金这么高?”陆邈皱眉道。 “妾身开始也没想那么多,哪里会想到这苏先生后面会和陆公子你起了龃龉。唉,早知如此......”秦嬷嬷在陆邈耳旁低声说道,说完还满眼责怨地看向苏清欢。 “看来,在下还是要继续在小越楼当我的教书先生了。陆兄即便看不惯,麻烦也得生受着......”苏清欢趾高气昂地说完,就要离去。 “慢着!”陆邈出声道:“不过区区三万两,我陆邈出了就是。” 此时苏清欢内心已经在高喊,陆公子大气,陆公子威武,给榜一大哥点点关注。 但转过头来的苏清欢却一脸挑衅说道:“陆兄,可莫要打肿脸充胖子。三万两恐怕对你而言,也绝非一个小数目,陆大人能由着你这般胡来?” “这就不须你操心了,拿到钱后赶紧滚,若让我再看你来这小越楼教书,仔细找人打断你的腿。”陆邈一想到三万两就不住肉疼。 然而一想到马上就能将这个讨厌的家伙彻底赶出小越楼,这样一来,自己追求柔奴一事便会大有希望。为了抱得美人归,这钱花的也不冤枉。 只是陆邈现在身上自然没带着这么多银钱,于是约定两日后来给钱,并且陆邈放话两日后就让苏清欢从小越楼彻底滚蛋。 苏清欢末了还不忘嘲讽陆邈,叮嘱他回去后千万别因为肉疼而反悔,若没实力就不要装。 等陆邈一行人走了以后,秦嬷嬷感叹道:“如果这陆邈真如约送来三万两,恐怕要赶上小越楼一个月的进项了。这敛财速度,可比姑娘们倚门卖笑挣钱快多了。” “那是自然。”苏清欢不禁想起后世盛行的直播打赏之风,那些女子哪比得上小越楼这些姑娘万一,但个个都赚的盆满钵满。 想到此处,苏清欢心头忽地一动,也许这倒是个赚钱的法子。 等这边事了,苏清欢就抓紧回了自己的府邸。 自从有了鹰卫的保护,苏清欢心底踏实了不少。 而一路果然很太平,并没什么意外发生。 次日一早,苏清欢带着小玉依旧去往小越楼上课。 如果陆邈他真能如约送上三万两银子,这小越楼的西席恐怕就是最后一天了。 虽然相处只有短短几天,但在心底上,他很舍不得这群学生。 但是即便没有陆邈这档子事,恐怕他也无法一直在小越楼当教书先生。 一是绿林在扬州举办茶话会在即,到时候他恐怕要忙一段时间。二是当这些姑娘的先生太久,苏清欢真怕自己成为妇女之友,这可与他的人生愿景大大的相违背了。 但他毕竟是小越楼真正的东家,可以随时回来看望这群学生,去留随意,倒也不必太过感怀。 第30章 她因心死举艳帜,客为魂销做裙臣 此时,小怜的眼睛都快哭肿了。 昨晚后半夜,王凌气冲冲地赶来,并特意点了小怜来侍奉。 小怜和王凌前几日本来就因为一些言语而闹得不和,今日见王凌再来,小怜有心缓和二人的关系。 她就柔声细语问王凌发生了什么? 王凌接着就是把一个人一顿臭骂,而小怜细听之下,才发现王凌所骂之人,正是苏先生。 小怜对苏先生印象不错,便觉得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这个人处处和我们作对,能有什么误会?”王凌恼怒道。 “苏先生平时待我们颇为亲善,前几日的《妒花歌》也是苏先生教我们的。奴家在想,会不会是大少您和苏先生因为一些小事发生了矛盾,一直没有妥善解决,久而久之才导致后面有了更大的嫌隙。”小怜斟酌着用语说道。 “你懂什么?”王凌语气不耐道。 “奴家是不懂。大少你大人有大量,如果您有意缓和的话,苏先生那边小怜可以去说。” “你他娘的是不是脑子有病,少爷的事也是你管得着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整天在想什么,我老实和你说,想做我王家的媳妇儿,门儿都没有。”王凌一把推开小怜,哪还顾得上风度。 小怜被推倒在地上,嘴里颤抖说着:“大少。” 但这副场景,并没有让王凌稍感愧疚,反而更加不耐烦:“滚滚滚,大爷花钱是来寻开心的,别一副大爷亏欠了你的表情。” 后来,这一晚上是怎么熬过来的,小怜已经记不清了。 只知道泪水犹如断了线的珠子,扑簌簌地一直流。 “不是爱风尘,似被前缘误。”小怜嘴里不禁念起了昨日姐妹们和她说的词。 看看时辰,又到了苏先生上课的时间。 小怜走到镜前,轻轻施了一层淡粉,想要遮掩住泪痕。 但脂粉才抹好,两行新泪又接着流下。 小怜用衣袖轻轻拭去泪痕,款步走向了西厢。 苏清欢进来后,一眼就看到了今日来上课的小怜。 虽然小怜此时仍在与姐妹们强颜欢笑,但那红红的眼眶可是骗不了人的。 是又发生了什么事吗? 其实,这些姑娘们学不学会诗文并不打紧,学会自爱、学会自强才是最重要的。 “同学们好!”苏清欢中气十足地喊道。 算上小玉、柔奴,底下一共十六名姑娘,齐齐喊道:“苏先生好!” “今天呢,先生想讲一首不一样的诗。当然在将这首诗之前,还是先讲一个故事。” “先生快讲,我们爱听。”香君第一个催促道。 苏清欢开始讲道: “有一个女子,她叫鱼幼薇,她出身平凡,但很有才华。在她十岁的时候,她就能和当时一位非常着名的诗人相唱和,而这位诗人后来也成了她的老师。 “鱼幼薇十六岁时,在她老师的撮合下,她嫁给了当时一位年轻的状元郎作妾。婚后他们情投意合,互相唱和,幸福的生活了百余日。 “但是这位状元郎是有正妻的,他的正妻裴氏根本容不下鱼幼薇,在她的授意下,鱼幼薇被送去了道观。而这位状元郎还对鱼幼薇许诺说等他三年后来接她。 “十六岁的鱼幼薇就这样被送去了道观。三年间,鱼幼薇不断给她的夫君写情意绵绵的信、写热情洋溢的诗,期盼着被接回家。但可惜的是,因为害怕正妻,他的夫君根本不敢回应她。 “而且三年后,他的夫君也并没有来接她,而是带着正妻去了其他地方任职。也就是说,鱼幼微也彻底成了弃妇。三年的等待她并没有等来一个好的结果。” 听到这里,在座的姑娘都感到分外难过。 十六七岁,正是天真年纪,却被人无情抛弃,先生今天讲的这个故事的主人公经历也未免太惨了些。 同为姑娘,她们更能体会到那种被人抛弃的心境。 “而就是在这种心境下,鱼幼微写下了一首诗。我们今天要讲得就是这首诗。” 苏清欢声音幽幽念出第一联:“羞日遮罗袖,愁春懒起妆。” 在白日里也用衣袖遮住脸,大好的春日也不梳妆,究竟因何事颓丧至此呢?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心郎。” 而听到这第二联,在场的姑娘感觉自己的心像被撞了一下,这一句简直说出了她们的心声。 “枕上潜垂泪,花间暗断肠。” 而听到第三联,小怜感觉这第三联几乎像为自己而写,自己又何尝不是偷偷流泪,暗自断肠。 “自能窥宋玉,何必恨王昌?” 如果能和宋玉这般人物交往,又何必因为王昌一个普通人而心生怨恨呢? 而听到这最后一联,小怜突然呆住。 是啊,王凌绝非良配,我又何必因他而伤心呢? 望着台上的苏清欢,坐在后排的小怜盈盈一拜。 “先生,谁是宋玉?谁是王昌?”香君举起小手问道。 “像苏先生我这样知冷热会疼人的就是宋玉,而令姑娘们伤心、薄情寡恩的自然就是王昌喽。” “切!公子你自夸还真是不分场合哩。”小玉一句话惹得众人都纷纷笑了起来。 “那鱼姑娘后来呢?”小怜问道。 鱼幼薇后来的故事其实谈不上幸福,再三年,她改名鱼玄机,选择了在道观出家,并在道观上张贴告示“鱼玄机诗文候教”,高张艳帜。这其实就是暗示男人们可以随时来指点她,做她的入幕之宾。 闻名前来拜访的男人络绎不绝,许多人成为了她的裙下之臣。 但传言在她二十七岁的时候她失手打死了自己的婢女,更被一位早年间被她拒绝过的酷吏重判腰斩,就此香消玉殒。 鱼幼薇的结局离幸福相差太远,所以苏清欢并不打算和这些姑娘们说出全部实情。 他说道:“鱼幼薇后来更名鱼玄机,成为当时最着名的女诗人。她独立自强,许多人都喜欢她的诗文,被她的诗文所鼓舞。” 听到这里,姑娘们都流露出羡慕的神色。 “鱼幼薇的结局怕是不好吧。”柔奴追上来向苏清欢问道。 而看苏清欢的神色,柔奴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在她说出自能窥宋玉,何必恨王昌?恐怕就真的死心,而打算浮浪于行了。” “为什么这么说?” “对大多数女人而言,宋玉也好,王昌也罢,只要真心待她,哪个不愿从一而终呢?” 第31章 屠榜极致揽三甲,全村希望寄一身 柔奴和苏清欢边走边聊,苏清欢心中对于柔奴的机敏讶异非常。 她仅仅是通过苏清欢的寥寥数语,就将鱼幼薇未来的境遇推测的八九不离十。 看来,她之所以是小越楼的头牌不是没有原因的。 “苏兄,下午我们要去给我们的诗社登记,你要一起来吗?”柔奴询问道。 “诗社登记?这是什么意思?” “盈盈说你看起来对世事漠不关心,看来是一点没说错。等下午你来的时候我再同你讲吧。”柔奴说完就先行离去了。 而苏清欢回过头来,郑重望了一眼西厢,明天他可能就不来给这些姑娘们上课了。 “公子,明天我们真不来给这儿上课了吗?”小玉颇感惋惜道。 “对啊,虽然这差事不错,但是我觉得还是自由身好些,要不然多一份羁绊,就多一份牵挂,这样反倒会束缚住自己。真常须应物,应物要不迷啊。” “我这几日才刚刚对诗歌有些心得。”小玉还是对于才适应的学诗生活颇为恋恋不舍。 “什么心得,快说来听听。” 小玉脸颊一红,轻声嘟囔道:“我才不告诉你呢!” 苏清欢不由这小丫头还懂得对自己藏心思了呢。 下午,苏清欢到了约定的地点。 才一到,他就看到停在路边的马车上,陆盈盈探出头来,冲他挥手道:“坏人,快上来!” 苏清欢也顾不得腹诽陆盈盈对他的称呼,抓紧上了马车。 而一进车厢,苏清欢就看到柔奴已经在里面了。 柔奴依然没带面纱,实际上在只有他们三人在场时,柔奴都不戴面纱。 苏清欢在车厢中的一侧坐下,和二女面对面。 看着两人倾城倾国的容貌,苏清欢不得不感慨上天待自己何其厚也。 “诗社登记到底是什么意思?”苏清欢开口询问道。 “盈盈你说的没错,我觉得苏兄就像个天外来客。这些妇孺皆知的事,苏兄一概不知。反倒是讲起故事来,一个接一个,有板有眼,好似真的发生过似的。” 而陆盈盈挽着柔奴的胳膊,说道:“我说的没错吧!” 她冲苏清欢努了努嘴,“诗社登记你都不知道?不过看在我们都是无邪社成员的份上,本姑娘还是告诉你吧,哼!” 这小姑娘动不动就嗔人一眼,偏偏她还长得可爱至极,让人气都气不起来。 苏清欢恨不得现在就坐到陆盈盈的身边,狠狠地挼她一回。 只听陆盈盈说道:“在大乾,成立的诗社如果想得到官方的承认,想参加诗社排名,就需要先登记造册。” “这所谓的官方就是兰台吧?”苏清欢说道。 “看来你也不完全是傻的嘛!” 苏清欢无奈摇了摇头,陆盈盈这话到底是夸他还是骂他呢? 不过打苏清欢穿越以来,这兰台的存在感就高的离谱,先是《琼华榜》、《点将录》,后来是《绝色榜》,现在又是诗社排名。 这兰台莫不是专门做排行榜的,干脆改名叫大乾飙榜算了。 “那诗社排名是怎么排的?”苏清欢接着问道。 “你听我和你说嘛,你怎么这么猴急呢?诗社的排名比的是积分,谁积的分高,谁的排名就靠前。” “那积分哪里来呢?” “欸呦,柔姐姐你看看,这个坏人就像连珠炮似的一直问,都不听我讲完。”陆盈盈向柔奴告状。 “苏兄,你不妨耐心一点。” 耐心一点是吧。 苏清欢在车厢里左瞅瞅右看看,找到了一块方巾,他用方巾堵在自己的口鼻上,然后对着陆盈盈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陆盈盈被苏清欢猝不及防的动作逗的忍俊不禁,笑的半天直不起身子。 过了许久,她才勉强忍住笑意。 “积分的来源有两个。一个就是《琼华榜》,诗社中的成员如果上了《琼华榜》就可以为诗社积一分,如果是《琼华榜》前三甲还有额外的积分,第三可以积三分,第二则可以积五分,第一可以积十分。” 苏清欢心想,那这分很容易拿啊,我如果回回拿第一,回回十分,那诗社的积分很快就上来了。 “即使你回回拿第一也没有用的,别人的诗社都存在很多年了。现在诗社排名第一的红叶社已经三百多个积分了。”陆盈盈似乎看透了苏清欢的心思。 “积分的第二个来源是参加兰台一年一度的诗赛,诗赛上如果能够夺冠可以拿到六十多个积分。” 而见陆盈盈似乎讲完,苏清欢移开方巾,说道: “两个问题,每期《琼华榜》上,一个人最多可以上榜多少首诗?还有就是诗社排名靠前有什么用?” “苏兄,我来回答你第一个问题。每期《琼华榜》一个人最多可以上榜三首,所以理论上一次你可以最多为诗社累积十八分。”柔奴看着苏清欢眼光灼灼地说道。 “十八分?那就是要包揽《琼华榜》前三甲,这是痴人说梦吧!”陆盈盈用手捂住自己半张的嘴。 苏清欢突然想起自己曾经和小玉打赌拿《琼华榜》榜首的事情,他心中一动。 “盈盈,你敢不敢和我打个赌,如果我包揽下《琼华榜》的前三甲......”苏清欢边说边挖空心思地想着赌注。 “不赌不赌。”陆盈盈打断苏清欢的话,而且不断的摆着小手。 “呃,为什么不赌?”苏清欢追问道。 “赌博是不好的。而且......而且柔姐姐之前说你一定可以一个人包揽《琼华榜》前三甲。” 苏清欢愕然看向柔奴,只见柔奴轻笑道:“不然苏兄以为,为何我对别人不假辞色,偏偏对你另眼相待呢?总不能是小女子贪图苏兄你的美色吧!” “但柔大家你对我也未免太有信心了些!”苏清欢懊丧道,你这么相信我,我还怎么震惊你们啊! “虽然我觉得柔姐姐对你这个坏人期望有点太高,不过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也有点相信......”陆盈盈在旁边小声说道。 苏清欢看向陆盈盈,陆盈盈虽然眼神有点闪躲,但从中苏清欢真感受到了对他的信任。 苏清欢突然心底涌起一阵豪气,他猖狂大笑:“哈哈哈,好,既然二位社友如此信我。五月《琼华榜》的前三甲我要定了。” 苏清欢的刚大笑完,马车就是一阵颠簸。 “老张,怎么回事?”陆盈盈向马夫问道。 “陆娘子,对不住。刚才小老儿怎么听着一阵驴叫,把马都惊着了。” 呃,你这老儿会不会说话,你才驴叫呢! 而二女对视了一眼,掩嘴偷笑了起来。 第32章 谁知贤集英聚日,便是风起云涌时 “苏兄,至于你刚刚问的第二个问题,诗社排名有什么用?这个问题不好回答。” 马车上,三人之间的对话仍在继续。 “这有什么不好回答的。名、利、权力和女人,世人行事,无非就是为了这四样罢了。” “咦,你还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坏人哩!难道我们参加诗社排名就不能是为了兴趣爱好,为了创作的乐趣吗?”陆盈盈撅起嘴,反驳道。 苏清欢心道,盈盈你当然可以为了这些,难道那些参加诗社排名的人也全都和你一样?大多数人还是无利不起早的。 “苏兄说话虽然难听些,但大多数人的确脱不了这四样的藩篱。不过人们通过诗社排名获得的东西不可一概而论,等以后苏兄就知道了。”柔奴解释道。 “那现在这些诗社中,比较厉害的有哪些?”苏清欢打算打破砂锅问到底。 而按照柔奴所说,诗社中实力最为强劲的当属红叶社和南风社。 红叶社由大乾四子李凤、沈万里坐镇。 红叶社大乾四子就占了两位,加上成员众多,在诗社排名中遥遥领先。 而南风社则以大乾四子中的另一位萧白石为首,并且妖后萧艳、名妓飞烟几人也在这个诗社中,所以南风社在诗社中人气颇高。 “妖后?”苏清欢注意到柔奴对于当朝的皇后描述,颇感吃惊。 而柔奴和陆盈盈惊慌地对望了一眼,然后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苏兄,这些朝堂的事,我们还是不要多言了。” 看两人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愈发勾起了苏清欢的好奇心,等回去问问小玉,看她清不清楚。 “对了,你哥哥呢?他所在的诗社又是哪一个?”苏清欢向陆盈盈问道。 大乾四子分别是萧白石、李凤、陆麟、沈万里。红叶社和南风社已经四占其三,唯独没有陆麟。 “我哥他在的诗社是林泉社,在诗社排名中不是太靠前,排在十几位。”陆盈盈神色一黯。 而这时,已经到了兰台在扬州的分部。 这地方并不显眼,除了门口的匾额说明此处确实是兰台的分部外,其他看起来倒像是一处普通的宅院。 几人跟随小厮走进大堂,等了一小会儿,只见一位年轻貌美的姑娘与一位白发苍苍但精神矍铄的老者地从后堂走了出来。 “几位是来为诗社登记造册的吗?”老者面带微笑,态度和蔼可亲地问道。 “没错。”陆盈盈满脸雀跃的答道。 “几位先坐吧,还需要例行问几个问题。” 老者一边说着,一边请几人坐下。 老者话音刚落,立刻就有人端上来几杯热气腾腾的茶水。 “几位诗社的名号叫什么?” “无邪社。”陆盈盈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 老者微微点头,“可是思无邪的无邪?” “没错。” 老者问他们答,而另一位和老者一同来的姑娘则手里拿着笔和册子不断地记录。 “诗社中现有成员多少人?”老者接着问道。 “三人。” 老者不动声色地继续提问:“诗社中可有人上过《琼华榜》?” “有!” 而听到有人上过琼华榜,老者不禁抬起头来。 在认真打量了三人几眼后,他满意地点了点头:“嗯,单从各位的仪态风度来看,确实不同凡响。既然有人曾登上过《琼华榜》,那么在最初的造册阶段,贵诗社就可以被评定为丙级诗社了。” 诗社还有评级,看来这大乾在诗社方面的体制确实比较完备。 “诗社社长是谁?” 几人来时没有讨论过这个问题,苏清欢正想出声和她们二人商量一下时。 却见柔奴已然开口:“苏清欢。” “谁?”老者放下了自己手中的茶碗,惊讶问道。 “苏清欢。”柔奴又重复了一遍。 “可是《琼华榜》榜首苏清欢?” “正是!” 听到柔奴肯定的答案,老者站起身来,重新审视着眼前的三人,而那位女书记官也一脸好奇地望来。 “这位公子莫非就是苏清欢苏公子?”老者对着苏清欢作揖道。 “正是在下!”苏清欢还礼。 “幸会,兰台中还无人见过苏公子的真容,想不到老朽倒是第一个有幸之人。” 而老者说话的同时,苏清欢注意到后堂又上来一个人,手捧纸笔,看架势是在画画。 难道是要给我作画像?这兰台能掌握天下消息,果然有其原因,如此迅速就安排人记录下进入兰台者的相貌。 在知道苏清欢的身份后,老者待人比原来要更加亲切,办理的过程异常顺利。 “可惜了,如果几位的诗社早些登记的话,就可以参加六月的诗赛了。”老者感叹道。 而在刚刚来的路上,苏清欢听柔奴提起,诗社相要参加诗赛是有条件的,就是必须拥有二十个积分。 在六月比赛前,只有五月《琼华榜》一次获得积分的机会,老者自然不认为他们三人可以在一期《琼华榜》上拿满二十个积分。 几人也未和老者解释夸口,在感谢过老者的帮助后,就告辞出来了。 “参赛需要二十个积分,我包揽前三甲只有十八个积分,两位也要加油,你们也得分别上榜一首才行啊!”苏清欢对两人勉励道。 “听你的语气,怎么你包揽前三甲要比我们上榜容易多了。”陆盈盈没好气道。 苏清欢将自己的手掌翻了翻,“我拿《琼华榜》前三甲易如反掌。” 柔奴说道:“不过距公布五月的《琼华榜》没多少天了,到时候我们就知道苏兄是大乾诗坛的风暴还是偶然一现的浪花了。” 玩归玩,闹归闹。 几人约定这几日争取尽早确定下竞选《琼华榜》的诗文,而陆盈盈还让苏清欢帮他把关自己的诗文,避免到时落选《琼华榜》。 苏清欢刚打算辞了小越楼的西席,绿林的茶话会也还有几天才到,这段时间正好有空,便应允下来,到时去陆盈盈家里给她指点一二。 但是到时候在陆府不知道会不会碰到陆邈,他刚拿了别人三万两答应离开小越楼,结果转头就又到他眼皮子底下晃悠。 不知道他到时候会不会气死,想想那场景也真够好笑的。 第33章 物降物豆腐点卤,人画人下笔生花 等苏清欢回了自己的府邸,小玉迎上来告诉他有人来访。 他不禁心生疑惑,毕竟他在扬州城并不认识什么人,住处更是少有人知,谁会来找他呢? 等看到来人是张大有后,苏清欢诧异道:“大有兄?你来找我何事?” 而张大有脸上的表情有点不自然,不像平日那么桀骜不驯,看起来似乎是有点害怕,而且他的眼神时不时地瞟向某处。 苏清欢循着他的视线望去,这才发现这家伙原来是在暗戳戳地看小玉。 只见小玉鼓起腮帮子,眼神犀利地瞪着张大有,显然是对这位曾写过打油诗的家伙心怀不满。 苏清欢见状,不禁忆起之前小玉赏给张大有的那四下响亮耳光。 他哑然失笑,心想张大有想必仍对小玉心有余悸,还真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啊! “你究竟惹了什么人?”张大有皱起眉头对苏清欢说道:“这两天,我已经挡下了三波意图刺杀你的人。” 三波?这么多? 公子我做事向来低调,虽不说唾面自干吧,也基本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怎么会有人频频要想置他于死地呢? “四名鹰卫两班倒,还一刻不敢松懈,个个累的够呛。要再这样下去,我得向寨子里要人了?”张大有抱怨道。 “我确实没招惹过什么人,会不会是你搞错了?”苏清欢如实说道。 “搞错?怎么可能,我张大有这点眼力都没有,还当什么鹰眼堂副堂主。” “那你就没查出点什么吗?什么都等公子自己查,还要你们做什么?”小玉理直气壮地说道。 而听到小玉的话,张大有气势瞬间矮了一截儿。 他嗫喏说道:“自然是查出来一些。这三次刺杀并不是同一伙儿人,应该是两拨人马。一拨可能是绿林出身,他们路子野,但临战经验丰富。而另一拨路子方正,但不通变化配合,估计是富贵人家养的手下。” “知道这些,你还不早点说出来,还等公子去猜不成。”小玉的话让张大有瞬间沉默。 “绿林和富贵人家?”苏清欢还是没有头绪,“大有兄,这样,你和寨子里那边再要几个人过来。我自己这段时间也留意一下,有消息我通知你。” 而在说完后,张大有逃也似地走了。 张大有走后,苏清欢陷入了沉思之中。 如果张大有所言属实的话,那么这些人很可能并不是针对他个人,而是冲着他所拥有的身份而来——清风寨的六当家! 毕竟,在当初闲云庄的寿宴之上,苏清欢可是在众多绿林好汉面前出尽了风头。 紧接着,他又登上了《琼华榜》的榜首,想必在绿林中听过他名声、见过他本人的人不在少数。 如此一来,那些曾经与清风寨结下仇怨,或者对他心怀不满的人,在得知他在扬州出现后,选择在暗中出手也就不足为奇了。 不过,对于那天早晨遇到的那两名黑衣人,苏清欢认为他们应该并非来自绿林。从他们对敌的表现来看,显然经验不足,这也是为何苏清欢能够支撑到支援赶到的原因。 他们这波人的来路又是什么呢? 看来,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这句话不是说说而已。即便他不主动招惹别人,麻烦还是会自己找上门来。 既如此,那就让他好好会会这些人。 陆邈依约送来了三万两银子,秦嬷嬷让下人将银票送了过来。 看着手里的银票,苏清欢对陆邈不禁高看了一眼,看来这家伙也不是一无是处,这可是小越楼近日开的最大的张。 而苏清欢按照前天的约定,要看陆盈盈写的诗词,独自乘坐马车来到了陆府。 而门前的小厮在通禀过后,就领着苏清欢进入了陆府之中。 一路曲曲折折,眼中所见尽是奢靡与华丽,看来陆权这个知州日子过得不错。 小厮带领苏清欢来到了陆盈盈的闺房前,房门微微敞开,并没有关上。 苏清欢径直踏入,只见陆盈盈此时正在临窗画柳。 她画的极为专注,都没注意到苏清欢已经走了进来。 “柳枝西出叶向东,此非画柳实画风。没想到盈盈你的画艺这么好!” 听到苏清欢的声音和诗句,陆盈盈的双眸闪过一丝惊喜,她转过头来,娇嗔地说道:“哼,你这个坏人,怎么现在才来?” “可惜《琼华榜》不比丹青,不然就该盈盈你是魁首了!”苏清欢真诚赞赏道。 “你这话倒是没说错,就连柔姐姐都夸我画得栩栩如生。怎么样,要不要我给苏公子你画一幅人物图!” “好啊,不过画得不好可不行。要知道画人物画得不像,可是会有祸事呢!”苏清欢故意吓唬陆盈盈道。 “祸事?能有什么祸事,难不成还会掉脑袋不成?”陆盈盈不以为然道。 苏清欢心中一动,说道:“因为画得不好掉脑袋的例子又不是没有,要不咱们就一边画一边讲吧。” 陆盈盈重新铺好纸张,然后说:“好啦,坏人。我来画,你来讲吧,我才不信画不好还会掉脑袋。” 此时此刻,窗外花红柳绿,清风徐来。 苏清欢静静地站在窗前,欣赏着窗外的美景; 而陆盈盈则端坐在案前,准备好笔墨纸砚,等待着苏清欢讲述故事。 这宁静美好的一幕,竟让陆盈盈没来由地生出一丝羞涩之情。 而苏清欢的故事这时也开始了。 “这事儿自然是真的,并不是我凭空捏造出来的,有诗为证!” “哦,那你把诗吟诵给我听听呗!” 苏清欢轻声念道: “归来却怪丹青手, 入眼平生几曾有。 意态由来画不成, 当时枉杀毛延寿。” “这位画师叫毛延寿?他是在画一位美丽的女子吗?怎么这首诗感觉没头没尾的呀。”陆盈盈满脸疑惑地问道。 “你别着急嘛,且听我慢慢道来。” 第34章 好为丽人讲故事,既逢佳士画形容 “话说这个故事的主人公姓王名昭君,她出生于一户平民百姓家中,但天生丽质,后来更被人们奉为历史‘四大美女’之一。” “有多美?和柔奴姐姐比呢?”陆盈盈停下笔问道。 苏清欢沉吟了一下,说道:“我没见过昭君,但既然她在历史上也排的上号,想来她和柔大家比起来至少也不逊色就是了。” “哦,那真是极美的!” “后来当时的皇帝挑选天下美女做后妃,昭君因为貌美,被选入了皇宫,成为了宫女。而宫女要想被选做后妃,还需要由画师画一幅画像,呈递给皇帝,皇帝根据画像来选择。而当时负责画像的就是......” “毛延寿?” “没错!绝大多数宫女为了被选中,都重金贿赂毛延寿,将自己画得美丽无比。而王昭君却偏偏不信这个邪,并没有给毛延寿钱财,毛延寿将她画的很是普通,自然王昭君并没有被选成后妃。” “那后来呢?”陆盈盈一边仔细观察着苏清欢的神态,一边认真听着故事。 “后来,当时的匈奴单于,也就是匈奴的大王,前来觐见,当时的皇帝为了表达两族和睦之意,决定赐给他一些宫女,王昭君就在被赐宫女之列。而在这些宫女临行前,皇帝召见了她们。当他看到王昭君时,他惊呆了,他从来没见过这么美的姑娘,而且王昭君的谈吐也非常不凡,深得皇帝的喜爱。” “皇帝后悔了?” “是的,他后悔了。但是身为一国之君,又岂能轻易失信于人。他只能看着王昭君被送入异族他乡。他回来后,越想越气,下令杀了当时的画师毛延寿。而昭君在塞外虽然过得也还算不错,但终究与故土和亲人远离,只能心中默默的思念。刚刚我念的那首诗并不完整,完整的诗是这样的。” “明妃初出汉宫时,泪湿春风鬓脚垂。 低徊顾影无颜色,尚得君王不自持。 归来却怪丹青手,入眼平生几曾有。 意态由来画不成,当时枉杀毛延寿。 一去心知更不归,可怜着尽汉宫衣。 寄声欲问塞南事,只有年年鸿雁飞。 家人万里传消息,好在毡城莫相忆。 君不见咫尺长门闭阿娇,人生失意无南北。” 一首诗听得陆盈盈如痴如醉。 王昭君因为要避讳司马昭的名讳,后来也被称为王明君,或者明妃。 “现在你知道画的不好是会被砍头的吧?”苏清欢促狭地笑道。 陆盈盈回过神来,“我和那毛延寿才不一样呢!对了,你刚才念的诗的最后一句,‘君不见咫尺长门闭阿娇,人生失意无南北’,诗句极好,但这阿娇又是何人?” 陆盈盈双眼充满了好奇和纯真。她的眼波像一弯澄澈的水,苏清欢真想进去扎个猛子。 呃……苏清欢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把这个问题给忽略了。 “这阿娇啊,是另一个人,她的故事也是颇为曲折复杂,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楚的。”苏清欢连忙解释道,“等下次有机会,我再讲给你听。” 陆盈盈点了点头,她突然收起画笔,然后再次认真端详起自己刚刚完成的画作。 她的脸颊微微泛起一抹羞涩的红晕,轻声说道:“好啦!坏人,我给你画的人物图也画好了,你给我讲故事,我给你画画,这下我们算是互不相欠了。” 而苏清欢走到陆盈盈的画作面前,仔细凝视着眼前的这幅作品。 只见画中的男子身姿挺拔地立于窗前,相貌和自己很有几分相像,尤其是神态,耿介拔俗,潇洒出尘。 苏清欢不禁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心想原来自己在陆盈盈心目中的形象还不错嘛。 “坏人,你笑什么?”陆盈盈好奇地问道。 “姑娘画善盖有神,必逢佳士亦写真。盈盈,我笑你把我画的太好了。”苏清欢伸出手,用指尖轻轻点了下陆盈盈的瑶鼻。 “你本来就长这样嘛!”陆盈盈小声嘀咕道。 而看看时间也不早了,苏清欢可没打算留在陆府吃午饭,于是便向陆盈盈道别,准备离开。 “坏人,你明天还要来啊。我还等着听阿娇的故事呢!” 苏清欢轻轻点头,然后告辞而去。 而在苏清欢出门的时候,他刚好碰到一个中年人乘轿而归,两人对望了一眼,但没有互相说话。 看那人身上的官服以及和陆盈盈眉宇间的相似,这人当是扬州知州,陆盈盈的父亲陆权无误。 没有工作的日子就是清闲,回到家后苏清欢根本无事可干。 在将李风虎教的剑法演练了几趟后,苏清欢想起前几日和柔奴她们去给诗社登记造册时,她们曾提过妖后。 当时她们两人讳莫如深,苏清欢还颇为好奇。 本来打算回来问问小玉,一转眼就把这事儿抛到脑后去了。 苏清欢现在想起,转头就向小玉问道:“对,小玉你知道当今皇后的事吗?” 本来坐在台阶上,手托着腮正认真看苏清欢练剑的小玉,听到苏清欢的话,立马慌张地看了看四周。 这小丫头怎么也这副德性,这皇后有啥不能谈论的吗? 小玉快步走向苏清欢,趴在苏清欢的耳朵上说道:“公子,这些事儿,不能大庭广众之下说。你要真想知道,我们回屋里说。” 小玉这么神神秘秘,更加勾起了苏清欢的好奇心。他收好剑,领着小玉进入了自己的房间。 “现在可以说了吧,自己家还这么谨慎。”苏清欢没好气道。 小玉为苏清欢倒好茶水放在手边,然后又给他端了一盆清水让他洗手。 “公子,咱们的宅子不深,我也是怕左邻右舍听见。”小玉解释道:“这当今的皇后在大乾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当然,公子你可能是个例外。” 呃,小玉,你说个话也不忘编排公子。 “当今皇后姓萧,单名一个艳字,人们暗中都叫她‘妖后’。” “为什么这么叫她?” “因为当今圣上体弱多病,朝廷大小事务真正做主都是这位皇后,她行事也还算有章法。而且还建立了一个浮空楼,专门监视朝堂大小官员和市井百姓。” 第35章 如何今日长有情,尚想当年小无猜 “浮空楼?” 听到这个名字,苏清欢心底突然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没错,浮空楼搞得朝野上下和市井百姓人人自危,所以大家才不敢轻易讨论妖后萧艳。” 如果萧艳当真如此倒行逆施,必然会激起很多人的反对,苏清欢问道:“难道那些朝堂中人就任由他们摆布,无人反抗?” “萧艳最擅长的就是拉拢分化,现在反对她的声音是越来越小。而且她行事无常,据说前段日子,她最大的心腹浮空楼楼主,《点将录》排名第三的天机星姜白羽就是被她所杀。” 苏清欢努力地甩了甩头,想要把萦绕在心中那种莫名的感觉抛出脑海。 “别的呢?” “别的?对了,萧艳可是在《绝色榜》上排名第二呢!但她却放荡不羁,秽乱后宫,一点都不自爱。她养了一大批面容俊美的男子作为自己的面首,据说好多年轻公子被她宠幸过一次后,便下落不明,很可能就是被她杀了。”小玉突然说道。 “还有这种事?”这一段苏清欢听得倒是兴趣盎然。 如此看来,这位“妖后”的称号可真是名副其实啊! 其他方面,小玉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苏清欢心想反正他与这所谓的妖后也八竿子打不着,权当听个热闹,当作宫廷秘闻听听就算了。 眼下比较重要的是,再过四五日就要举行绿林茶话会了,可对于这场茶话会的主持人是谁、有哪些人参加、主题又是什么,苏清欢却是一概不知。 说起来,自己这个清风寨的六当家当的还真是有点不称职。 第二日,苏清欢依约又来到了陆府。 “好了,现在可以告诉我阿娇的故事了吧!”陆盈盈十足像一个等待睡前故事的小孩儿。 而苏清欢看着陆盈盈纯真的眼神,他忽然有一种自己是故事大王的感觉。 “阿娇本名姓陈,她的母亲是当时的长公主,而他的舅舅就是当时的皇帝。”苏清欢不紧不慢地说道。 “陈阿娇有一个表弟,也就是当时的皇子,名叫刘彻。他和阿娇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 “等一下,青梅竹马是什么意思?”陆盈盈打断道。 “呃......竹马你不知道吗?就小时候我们拿根木棍子当马骑,那就是竹马。”苏清欢解释道。 “哦哦,这个我知道。但青梅竹马是什么意思?”陆盈盈认真地看着苏清欢。 苏清欢暗道一声,还是没有糊弄过去啊! 没办法,苏清欢只好吟咏道: “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几句诗让陆盈盈如痴如醉。 “坏人,这几句诗也太好了吧。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她口里重复着刚刚的诗句,而她的小脸因为兴奋而有些涨红。 “那是当然,现在知道青梅竹马的意思了吧?还有下次我说两小无猜你也不许问我是什么意思。” “知道了,知道了。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陆盈盈还在回味刚才的诗句。 “你还听不听陈阿娇的故事了?” “听听听!” “当时的长公主就像小时候我们的长辈一样,她问刘彻长大以后想找一个什么样儿的媳妇儿?刘彻说我长大后想娶表姐阿娇,然后我还会用给阿娇盖上一座金屋,所以后来就有了金屋藏娇的说法。” “金屋藏娇,有意思,坏人你接着讲。”陆盈盈听得兴致盎然。 “本来吧,当时太子另有其人,按照正常发展,刘彻当不上皇帝,但是陈阿娇的母亲长公主在刘彻即位上出了很大力。后来刘彻如愿登上了帝位,而他也果然将陈阿娇立为了皇后。阿娇从小和刘彻一起长大,母亲又有恩于皇帝,所以在当上皇后后非常的骄横跋扈。” “就和我们上面那位妖后一样?”陆盈盈刚说完就用小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那我就不知道了,这两位我都没见过真人,比不出谁更跋扈一点儿。渐渐地,阿娇也因为自己张扬的性格引起了刘彻的反感,失去了他的宠爱。而阿娇自然不甘心,她就偷偷地学习了媚术,更让巫女偷偷诅咒被刘彻宠幸的其他嫔妃。刘彻知道以后勃然大怒。” “媚术?那是什么。”陆盈盈好奇地望着苏清欢。 “呃......你等回去问你的柔姐姐吧,总之就是男欢女爱那点事。”对于陆盈盈这个问题,苏清欢也不知怎么回答。 听到苏清欢的解释,陆盈盈脸上有点羞红,但她还是接着问道:“你们男人不最喜欢这个吗?刘彻怎么还会生气呢。” “还不是担心索求无度,亏了身子,还如何治理天下,正所谓二八佳人体似酥,腰间仗剑斩凡夫。虽然不见人头落,暗里教君骨髓枯。”苏清欢总觉得自己和陆盈盈探讨这个问题怪怪的。 “哼,你听听,你们男人自己不把持好,老怪我们姑娘家,体似酥也不是我们的错呀!”陆盈盈红着脸争辩道。 “不怪你,不怪你,盈盈,我这不是讲故事嘛!”苏清欢赶紧结束这个话题。 “总之,用巫术诅咒别人这事儿在当时犯了很大的忌讳,那些巫女被斩首,牵连了三百余人。而阿娇这皇后也算做到头了,她被贬为庶人,幽禁于长门宫。从此少时的天真相伴从前的恩宠都成了过眼云烟。” “哦,我明白了,所以那天你才说君不见咫尺长门闭阿娇,人生失意无南北。”陆盈盈恍然大悟。 “聪明。”苏清欢刚想把自己的双手放在陆盈盈的小脸上挼挼她,看到她怀疑的目光,还是讪讪地把手收了回来。 “那阿娇就这样老死在长门宫里了吗?” “差不多吧。但是当时吧有个人叫司马相如,写文写赋的水平很高,幽禁在长门宫的陈阿娇就托人花了千金买司马相如的一篇赋,希望通过这篇赋来表达自己的心情处境,重获刘彻的喜爱。而司马相如就替他写下了一篇《长门赋》。而刘彻在看到这篇赋后,也果然念及旧情,对阿娇好了一些。” “坏人,你说的这些是真的假的,我怎么从没听过。”陆盈盈一副怀疑的眼光看着苏清欢。 第36章 从来是冤家路窄,自古惟恩旧情深 陆盈盈对于陈阿娇的故事半信半疑,一方面这个故事细节都很完整,看着不像编造的,但另一方面她根本没听过故事里的这些人物。 苏清欢则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当然是真的了,有诗为证!” “还有诗,那你吟来听听。” “更能消、几番风雨,匆匆春又归去。惜春长怕花开早,何况落红无数。春且住,见说道、天涯芳草无归路。怨春不语。算只有殷勤,画檐蛛网,尽日惹飞絮。 长门事,准拟佳期又误。蛾眉曾有人妒。千金纵买相如赋,脉脉此情谁诉?君莫舞,君不见、玉环飞燕皆尘土。闲愁最苦!休去倚危栏,斜阳正在,烟柳断肠处。” 苏清欢刚念完,就听陆盈盈说道:“君不见玉环飞燕皆尘土,玉环和飞燕又是谁?” 呃,倒是把这茬儿忘了。 这才刚讲完一个人,便又来一个人,真是应了那句话:按下葫芦浮起了瓢。 “盈盈,你可还记得我最初同你提及过的昭君吗?就是那位被誉为四大美女之一的女子。” 陆盈盈点了点头,“记得呀!” “那么这位玉环呢,她的全名叫做杨玉环,同样位列于四大美女之中。所谓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其中落雁指代的便是王昭君,而羞花则说的正是这杨玉环。”随着苏清欢滔滔不绝地讲述着,陆盈盈脸上的疑虑之色愈发浓重起来。 “哼哼,本小姐算是瞧明白了,你编造出一个又一个故事,分明是想勾起本姑娘的好奇心嘛。起初柔姐姐告诉我说,你在小越楼教导那些姑娘们时用的就是这种手段,我还不相信呢。” 冤枉啊!苏清欢心里叫屈道,他这说的哪个故事不是真的。 但陆盈盈接着说道:“但明知道你是编的,我感觉就像真的一样,尤其是配合这些故事的诗词,真是太好了,我感觉对于上《琼华榜》的诗我也有些信心了。坏人,没想到你还挺厉害的。” 听到这话,苏清欢不禁感到有些哭笑不得。他不过就是单纯地讲了几个故事而已,怎么到了陆盈盈这里,却被她脑补成了煞费苦心地教她诗词呢? 这小姑娘的想象力也未免太过丰富了吧! 然而,当苏清欢看着陆盈盈那闪烁着期待与兴奋光芒的眼眸时,心中不禁涌起一丝感动之情。或许正是因为她对诗歌的热爱和执着,才会让她如此容易沉浸在故事之中,并从中汲取灵感和力量。 此刻,陆邈手摇折扇,哼着小曲,慢慢朝着陆盈盈的屋子走去。 这两日他心情不错,前几天,他悄悄从陆府取出了四万两银票,至今为止,府里也没动静,看来这事儿就这样过去,无人察觉。 而连着两天他都去了小越楼,果然那个令人生厌的苏清欢确实已经不再在小越楼担任教书先生一职。 他既在小越楼面前彰显了自己的财力,更重要的是成功摆脱了那个让他心烦意乱之人,让他不由心情大畅。 现在就是要施些手段,把柔奴弄到手。 当然,最好的结果自然还是既得到柔奴她的人,也得到她的心。 他这次来找陆盈盈就是想做最后一搏,倘若这一次柔奴依旧还不买他的账,就休怪他辣手无情,光得到她的身子也不是不行。 想到柔奴婉转承欢的样子,他心里就一阵火热。 眼看着已经抵达陆盈盈的房门口,陆邈开口道:“表妹,你能否把柔大家再约出来一次。我想......” 陆邈的话还没说完,就看到打开门走出来的苏清欢。 当看到苏清欢的一刹那,陆邈脸上原本灿烂的笑容瞬间僵硬住了。 “哎呦,这不陆兄吗?”苏清欢赶紧拱手道。 “你他妈属狗皮膏药的是不是?你在我表妹房间干什么?”陆邈一脸火大地说道。 “干什么?能干什么?自然是和盈盈吟诗喽!”苏清欢一本正经地答道。 就在这个时候,走过来的陆盈盈也开口说道:“是啊,表兄,苏先生在给我讲故事讲诗呢!” 听到这里,陆邈的心中顿时涌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连忙问道:“表妹,你没和他签契约文书吧?” “契约文书?签那个做什么?”陆盈盈一脸疑惑地反问道。 “那就好!你可知道……”陆邈刚想要将自己代替小越楼赔偿给苏清欢三万两银子的事情说出来。 然而,他却突然意识到,如果此刻将这件事情说出口,那么日后陆府若是发现少了四万两银票,肯定会怀疑到自己头上。 “知道什么?陆兄,你倒是把话给说完啊!”苏清欢故意说道。 “我警告你,姓苏的,离我表妹远点,离我陆府远点,否则小心你的狗命!”陆邈丢下一句狠话,怒气冲冲地转身离去。 “表兄今天是怎么回事啊?”陆盈盈看着陆邈的背影,喃喃自语道。 “兴许是担心我这个坏人把他可爱的表妹给拐走了吧!”一旁的苏清欢嘴角微扬,调笑着说道。 陆盈盈瞬间羞红了脸,无力的粉拳捶了一下苏清欢的胸口:“坏人,打死你这个坏人。” “对了,盈盈,我刚刚听到陆邈说想要你帮忙约柔大家出来,你可千万别去做这种事情。”为了以防万一,苏清欢还是吩咐道。 “放心啦,我又不傻。我表兄整天脑子里装了些什么,我又不是不知道。”陆盈盈调皮地笑了笑。 而从陆府出来,苏清欢径直前往小越楼。 他打算找张大有说一下绿林茶话会的安排。 才进入小越楼的偏厅,苏清欢就看到堂中坐着三人,而三人不是别人,正是秦嬷嬷、柔奴还有范禄,也就是大乾第一富商陶望公。 只听秦嬷嬷说道:“范先生,这事儿我也做不了主,这一来小越楼的东家明着是我,实际上却另有其人。二来要给柔奴赎身,还得看她自己的意愿。” 这时,苏清欢才明白过来,这次范禄前来,竟然是要给柔奴赎身。 第37章 常思老来归何地,此心安处是吾乡 当丫鬟领着苏清欢越过屏风,三人这才注意到他。 “苏兄!”柔奴的双眸闪过一丝激动之色,而这一幕自然被范禄看在眼里。 “我来找秦妈妈拿些东西,没打扰几位吧!”苏清欢说道。 “怎么会,苏先生,您来的正好。”秦嬷嬷立马站起身来,走到苏清欢身旁说道:“正好这几位您也认识,这有个事儿您帮着参谋参谋。” “有什么事儿能把几位难住的?还需要我来帮忙参谋。” “苏小友,没想到上次一别竟然到今日才有缘再见。老夫再过几日就要离开扬州,这次来是想给柔姑娘赎身。”范禄解释道。 “谁说不是呢,范先生。可据在下所知,柔大家和小越楼应该并无卖身契约才是。” “没错,但柔姑娘始终是小越楼的人。老夫刚才也说了,如果小越楼同意此事,这两箱黄金就归小越楼。” 苏清欢这才注意到摆在一旁的两个大箱子,这范禄不愧是大乾第一富商,出手竟然如此阔绰,这两箱黄金买半个小越楼都没问题了。 但柔奴的价值真的是这两箱黄金能衡量的吗? 没了柔奴,小越楼不过是一家普通的欢场。 而来了扬州这么多天,苏清欢哪还不知道,小越楼赚钱还在其次,为清风寨搜罗情报刺探隐秘才是最主要的目的。 但这件事说到底还是得看柔奴自己的态度,如果她真的愿意离开的话,苏清欢也不是不能放人。 “这件事说到底还是得看柔大家自己的意思,她若愿意留下,想必范先生今日也带不走她。她若愿意离开,想必秦妈妈也不会为难。” 秦嬷嬷听到苏清欢的话,连忙点头称是,她握住柔奴的手说道:“今天无论是走还是留下,一切都由你自己来做主吧。妈妈绝不会为难你的。” 柔奴的一双美目看着秦嬷嬷,然后又转向了苏清欢。 而苏清欢则冲她点了点头。 柔奴稍作迟疑,刚要开口。 “柔姑娘,想必有一件事你也清楚。老夫虽名为范禄,但生意场上的朋友都更愿意叫我一身陶望公。此次替柔姑娘赎身后,老夫并不是想让你来侍候我这行将就木之人。老夫有意为你置办一处别院,供姑娘你栖身其中。” 陶望公言辞恳切,连苏清欢听了都不禁有些心动。然而,柔奴是否真心愿意跟随陶望公离去呢? 只见柔奴盈盈拜倒,“妾身多谢陶望公。” 从她施礼致谢的姿态来看,竟然是要打算回绝陶望公。 “每次和柔姑娘交谈,老夫都会感到仿佛有一阵夏日凉风吹过,浑身舒畅无比。老夫实在不忍心看到姑娘你这般聪慧之人居于风尘之所。”陶望公还在极力劝说着柔奴。 他接着说道:“况且此地终究并非你最终的归宿啊!你完全可以选择离开此处,到时候回家乡去看看。” 柔奴转头望向苏清欢,朱唇轻启,缓缓地回答道:“妾身再谢陶望公美意,但对于妾身来说,内心安宁之处便是家了。” 听到柔奴所言,苏清欢的心头忽然涌起一股感动之情。 苏清欢不禁想她的心安不知道有没有一丝是因为他的缘故。 猛然,苏清欢想到,在历史上曾经也有人说过刚刚柔奴那样的话。 那个人......那个人似乎也叫柔奴。 而听到柔奴的回答,陶望公也有点触动,他正要开口说话时,却听到苏清欢的声音悠悠传来。 “常羡人间琢玉郎, 天应乞与点酥娘。 尽道清歌传皓齿, 风起,雪飞炎海变清凉。 万里归来颜愈少, 微笑,笑时犹带岭梅香。 试问此间应不好, 却道:此心安处是吾乡。” 苏清欢一阙词吟罢,众人久久不语,而柔奴的一双美目中更是闪烁着别样的光彩。 “哈哈,好一个万里归来颜愈少,好一个此心安处是吾乡。”陶望公爽朗大笑,接着说道:“也罢。只恨老夫年少时贫贱,没有苏小友这般才情,也无柔姑娘这般密友,当不得这琢玉郎。” “范先生富甲天下,只要不顾影自伤,好好享受,那快乐真是别人想象不到的。”苏清欢说道。 “苏小友真是妙人,老夫谨受教。既然在这扬州有让柔姑娘心安之人,心安之事,老夫也不强求了。后日老夫就离开这扬州,二位以后若是得闲,欢迎随时来京城。这两箱黄金就留给苏小友,权当做那日为老夫解围的谢礼。” 看着这么大两箱黄金,要说不心动那是假的。但收下这黄金,也意味着和陶望公两不相欠,人情也就没了。 “我还打算以后好好用陶望公的人情呢,这两箱黄金可比不上陶望公您的人情来的实在。”苏清欢坦言相告。 “哈哈,也罢,那老夫随时等着还苏小友的人情。” 陶望公走后,只留下了苏清欢、柔奴和秦嬷嬷。 “现在后悔没?”苏清欢和柔奴并肩看着陶望公离去的背影。 “后悔?我只后悔没让苏兄早点为我写一首诗。”柔奴的声音中带着些许惋惜之意。 “呃......”柔奴说出的话让苏清欢始料不及。 “自打来了小越楼,为我写过诗词的人不少,但只有苏兄的这首《定风波》让小妹心里欢喜。”她的目光中闪烁着真挚的感情。 “咱们都是一个诗社的,以后少不了要互相唱和,柔大家欢喜的日子还在后面呢!”苏清欢调侃道。 “那小妹就随时恭候苏兄指教喽!” “苏先生和我们小越楼到底是有缘,即便不来这儿教书,也丝丝缕缕。”秦嬷嬷说道。 “其实你不用理会陆邈的威胁,你不来小越楼上课后,姐妹们都在向秦妈妈打听你的下落。而且你即便真的不来,也该跟她们道个别才是。”柔奴也已经知道了苏清欢不做小越楼西席的原委。 “现在还不是告别的时候,我和她们后面少不了相见。”苏清欢回应道,他可是小越楼真正的东家,话别为时太早了。 第38章 四方云集愁生事,一身皆玉恐害人 等柔奴走后,苏清欢让秦嬷嬷唤来了张大有。 “这几日怎么样?还有人意图行刺我吗?”苏清欢问道。 “这几日他们看我们有了防备,安分了不少。而且有一伙人的身份已经搞清楚了。” “哦?是谁?” 听到这个消息,苏清欢心中一喜。 这张大有果然不是吃干饭的,这么几天就查出了眉目。看来他这么快晋升成为鹰眼堂的副堂主不是没有道理的,当然唐婉有识人之明也非常可贵。 然而,张大有说出的答案让苏清欢始料不及。 “是陶望公派来的。” “怎么会是他?”苏清欢一脸不可置信。 “陶望公只是为了确定你的身份,并非想要加害于你。他派来的那些人对你并无杀心,在确定我们是清风寨的人马后,他们领事的人前来告罪,言明此后绝不再来叨扰你。” 苏清欢心头的疑惑稍稍减轻了些许,但对于陶望公的动机仍感困惑不解。 毕竟,以陶望公的地位和财富,他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地试探自己呢? 思索片刻后,苏清欢恍然大悟。 想必是当日陶望公得知他便是苏清欢时,并没有完全相信他。 而以陶望公的势力,要查明苏清欢是绿林清风寨的人并不难。 既然已经知道苏清欢来自绿林清风寨,那么为了验证他是否真的是苏清欢,派人前来试探一番也就顺理成章了。 这位大乾第一富商,果然在其他方面也不容小觑啊! 将后日绿林茶话会的事情安排妥当,苏清欢便回到了自己的府邸。 而刚进入府门,苏清欢就看到了坐在院子里正百无聊赖揪着草的小玉。 夕阳的余晖洒下,照在她的脸上,但她却似乎浑然不觉,只是一味地揪着草叶,仿佛那是世界上最有趣的事情一般。 看到进来的是苏清欢,小玉原本黯淡无光的眼珠瞬间恢复了生气。 小玉丢掉手里的草,兴奋地站起身来:“公子,你回来啦!”声音中透露出难以掩饰的喜悦。 一瞬间,苏清欢心底涌上一股自责之情。 这几天苏清欢基本都外出,只留小玉自己在家里。 而自从小越楼的课不上了以后,小玉跟着他的时间大幅缩短。 回想起当时,难怪小玉对于不来小越楼上课一脸的不情愿。那时的他并没有太在意。 小玉在扬州没有熟人,家里其他的人都是些嬷嬷家丁,虽然对她客客气气,但毕竟年龄相差太大,小玉与他们也并不相熟。 她的世界很小,小到只有苏清欢一个人。 而自己这些天的忙碌,无疑让她失去了唯一的陪伴和乐趣。看着小玉因自己回来而一脸开心的样子,苏清欢突然觉得有些心疼。 “那当然,一忙完我就马不停蹄地跑回来陪我们的小玉姑娘。” 小玉娇嗔地白了苏清欢一眼,但眼神里却透露出一丝欢喜。 “公子,你还没吃晚饭吧,我和黄嫂一起做完饭后,还担心你不回来吃了呢。走,我们先去吃晚饭。”说罢,小玉轻轻拉起苏清欢的衣袖。 “好嘞,不过后几日绿林茶话会就要开了,地点在豫园,离我们这儿不近。恐怕到时候......”苏清欢一边跟着小玉走着,一边说道。 “啊,公子你又要忙了,那你......”听到苏清欢的话,小玉的脸上瞬间浮现出一丝沮丧。 “我是说到时候你也去的话,恐怕就没法在家里再做饭喽。” 豫园也在这扬州,不过却不在这城里边,而是在西郊。 要到那里,骑马也得将近两个时辰,所以到时候怎么也得在豫园住上几天。 而听到这个消息的小玉,开心地晃着苏清欢的胳膊,“人家也可以和公子一起去参加茶话会喽。” 茶话会临近,来自五湖四海的江湖人物纷纷涌入城中。 据说,扬州知州陆权为了确保茶话会期间的安全与秩序,特意下达了一道严厉的命令:严禁江湖人士在扬州城内持械斗殴,否则无论对错,一律拿办严惩。 陆权同父异母的弟弟正是神机门的掌门陆衡,他自己又是一府知州,其身份地位在江湖中颇具影响力,江湖人士也都买他的账。 所以尽管城中绿林豪客众多,但一直没有发生过大规模的冲突事件。 小越楼作为扬州城的知名风月场,自然成为了众多绿林豪客的聚集地。 这段时间,由于这些客人的到来,小越楼的生意越发红火了起来。 秦嬷嬷为了吸引更多的顾客,特意安排了不同的舞姬在大厅里不间断地跳舞表演。 然而,苏清欢始终担心会出现什么意外状况,所以只要一有空闲时间,他就会亲自来到小越楼查看情况。 小越楼大厅人声嘈杂,热闹非凡。 香君则在舞台的中央翩翩起舞。她赤着双脚,那一小截纤细的蛮腰若隐若现,随着轻盈的舞步旋转着身躯,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魅力和韵味,引得台下阵阵喝彩声不断响起。 苏清欢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相对僻静的位置坐下来,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邻桌的一位红衣公子所吸引。 只见那位公子身穿鲜艳的红色衣裳,面容白皙娇嫩如新生婴儿,高耸的发髻梳理得整整齐齐,其面部轮廓柔美流畅,甚至比起许多女子来更要美丽动人几分。 若非苏清欢看到了他突出的喉结,恐怕真会将他误认为是一位乔装打扮的姑娘家。 旁边绿林豪客不少人也对这红衣公子评头论足、指指点点,但他恍若未闻,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台上跳舞的香君,嘴里还喃喃自语道: “这玉足......” “这玉腿......” “这玉臂......” “这玉臀......” 然后他狠狠地咽了一下口水。 “这位兄台,恕在下直言,什么都玉的话,只会害了你。”苏清欢走到红衣公子的旁边坐下。 然而,那位红衣公子却仿若未闻,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舞台中央,生怕错过香君的任何一个动作、表情甚至是眼神。 一直等到香君的舞蹈结束,他方才依依不舍地将目光移开,转过头来看向苏清欢,说道:“即便害了我,我也甘之如饴。” “难道这就是所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苏清欢说道。 话音未落,那红衣公子猛地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激动地回应道:“哈哈,没想到阁下竟也是此道中人!” 第39章 佳人倩影他望断,公子妙论我心惊 那红衣公子因为苏清欢的一句话直接将他引为同道中人。 只见那红衣公子面带兴奋之色说道:“这位兄台的话真是深得我心啊!古往今来大乾多少诗词歌赋,唯独这一句‘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才真正写出我毕生所求啊!” 他越说越是兴奋,仿佛找到了知音一般。 “在下李凤,就冲刚刚这句诗,阁下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李凤?苏清欢的心里顿时翻起了滔天巨浪。 眼前这个满脸色相,但却比女人还要美艳动人的公子哥,竟然就是大乾四子之一的李凤! 当然,同名同姓之人并非没有,但苏清欢心中却有着一股强烈的直觉——这个色胚必定就是大乾四子中的李凤无疑! 然而,苏清欢却故意装作没有认出他来,回应道:“李兄好,在下苏清欢。不知李兄是否是第一次来扬州呢?” 而李凤听到苏清欢报上名字后,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反应,似乎对这个名字并没有特别的印象。 或许在他眼中,除了美女之外,其他事情都不太重要吧。 李凤说道:“那倒不是,我十几年前随父亲来过一趟,那会儿就有这小越楼了。那时当红的头牌还叫秦蓉蓉,这么多年,秦姑娘的身影在我心中一直萦绕不去。” 秦蓉蓉?十几年前? 难不成是秦嬷嬷。 李凤这一声“秦姑娘”叫得如此自然,倘若秦嬷嬷本人在此处,恐怕都会感到有些难为情吧。 再看看李凤,不过才二十啷当岁,十几年前他又能有多大呢?居然就已经对人家情根深种、念念不忘了。 “李兄深情,在下佩服。”苏清欢由衷说道。 “这小越楼果然名不虚传,真不愧是扬州最好的烟花之地。方才台上那位起舞的小姑娘虽说年岁尚轻,但全身上下无一不宝。假以时日,恐怕到时她再跳舞,我都不好意思看。” “我可不信。” “苏兄,这却是你走眼了,那姑娘真的浑身上下无一不玉,无一不宝啊。” “这个我倒是相信,只是我不相信的是你会不好意思去看。” “呃......苏兄果真是我的知己啊!” 这李凤满嘴都是些虎狼之词,也不知道这样的人是如何成为大乾四子之一的。 “唉!可惜,今天没有见到传说中的柔奴,传闻她声如天籁,光凭声音就能让人欲仙欲死。若是今日得以亲眼目睹其风采,就算我李凤死于此地那也无憾了。”李凤那双桃花眼之中,蕴含着无尽的憧憬与向往之情。 看到他这副模样,苏清欢心中暗自思忖道:“等我什么时候有空了,一定要好好告诫柔奴,让她离李凤这个家伙远一点才行。” “李兄,你这次相隔多年再次来到扬州,所为何事?” “媚香楼的飞烟,你应该听说过吧?”李凤满脸兴奋地说道。 飞烟?这个名字似乎有些耳熟,好像之前听秦嬷嬷曾经提及过,据说她乃是京城媚香楼的头牌。 “略有耳闻,不过并不是很熟悉。”苏清欢如实回答道。 “哎呀呀,怎么能不熟呢?苏兄,似我辈这样的人,对于这些名动一方的佳人,理应了如指掌、如数家珍才对。看来,还得我多提点提点你才行啊!”李凤笑着说道。 李凤一笑颇为动人,苏清欢真是怀疑为啥这李凤为啥对姑娘这么上心,有空自己照照镜子不就好了。 “这柔奴和飞烟在《绝色榜》上一个第七,一个第十。再过几日飞烟就要来扬州的媚香楼了,到时柔奴飞烟二姝同台争艳的场面,我自然不能错过。”李凤说出的理由颇为符合他一贯的风格。 “李兄风采出众,到时候说不定就会得到两位姑娘的垂青呢。”苏清欢漫不经心地说道。 “苏兄糊涂呀,如果她们对我青睐有加,那才是真正令人苦恼之事啊。她们越是对我不屑一顾,我便越发想要去追求;越是求之不得,我反而愈发兴奋。倘若一开始她们就对我另眼相待,那岂不就索然无味了。” 李凤的一套歪理让苏清欢瞠目结舌,李凤这心理状态。 “李兄妙论!” “哈哈,苏兄真乃吾之解人!京城中他们都是一些庸俗之辈,哪知道将得未得的快意最是缠绵长久。” “哎呦,李兄,我有点肚子疼,要先回家上厕所了。”苏清欢赶紧找了个借口打算开溜。 再说下去,不知道李凤会说出多少匪夷所思的话来。 “苏兄自便,人生唯独这事儿拖不得,毋要畅快淋漓。我这几日都在小越楼盘桓,苏兄得空务必来寻我,我俩一同赏花弄月。” 苏清欢捂着肚子头也不回的走了。 这几日正好去豫园参加绿林茶话会,等茶话会结束,这李凤也该走了吧! “李公子,求恳你为奴家写一首诗。” “阮小妹,你怎么又跟来了。”李凤苦恼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本来正要逃之夭夭的苏清欢,听到动静,好奇地回过头来。 只见李凤的面前站了一个浓妆艳抹的姑娘,脸上的粉厚一块薄一块儿,浑身的衣服花一块绿一块,而她长相也奇丑无比。 奇丑无比原本也不是那姑娘的错,毕竟妈生爹养的,也由不得她自己做主。 但她站在李凤面前不断搔首弄姿,让人看了直欲作呕,看李凤一脸苦相,就知道这姑娘必然是一路追随他而来。 “阮小妹,算我李凤求你了,你快些回京吧,我看着你我作哪门子的诗呀!” “我不管,李公子你不为我作一首诗,我就一直跟着你。” “好,好,好。算我怕你了,美女宜笑复宜颦,丑女效之徒累身。这样可以了没?” “不行,不行。这算哪门子的诗,我要夸我的,就像三月《琼华榜》榜首苏清欢那首‘云想衣裳花想容’那样的。”阮小妹不满地撅起小嘴道。 “写不出来,写不出来。欸,苏清欢?这不是......”李凤猛然想起刚刚他的知己就叫这个名儿。 “哈哈,果然是我的知音呐!”李凤粲然一笑。 第40章 今日旁观笑人者,明朝还成被笑人 苏清欢看着被阮小妹弄得异常狼狈的李凤,不禁哑然失笑。 心想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恶人自有恶人磨”吗? 苏清欢摇了摇头,然后转身默默地离开了小越楼。 此时,正在与李凤拉扯的阮小妹,突然间瞥见了渐行渐远的苏清欢的背影,一股难以言喻的熟悉感瞬间涌上了她的心头。 她情不自禁地呆愣在原地,目光直直地盯着那个远去的身影。 次日,苏清欢领着小玉一同前往豫园。 豫园乃是漕帮帮主魏无涯的私人庄园,漕帮势力庞大,掌控着许多地区的水路漕运,其帮众人数众多,在江湖绿林之中地位斐然。 苏清欢他们被安排到了豫园后院,此地环境幽静,绿树成荫,花草繁盛。惹得小玉惊叹不已。 晚间时候,漕帮的总管裴中坚前来邀请苏清欢前往堂上议事。 “苏公子,魏帮主邀请今日到了的人,先去堂上议事。”裴中坚一脸真诚的笑容。 “议事?议什么事?”苏清欢至今都不知道这次茶话会召开的目的是什么。 “您去了便知。苏公子允文允武,想必不少心思都放在诗文上了。马上,五月的《琼华榜》就要出了,您这次可要力争再上榜,咱们绿林好汉们脸上也有光!”裴中坚佝偻着腰说道。 显然,裴中坚的言语间,也不认为苏清欢能连续两次拿下《琼华榜》榜首。 “苏才子来了!” 苏清欢刚踏入大堂,只见坐在中间太师椅上的魏无涯站起身来说道。 苏清欢和这些人本就不认识,只是拱了拱手回应。 甚至他都没说一句话,而且他的目光也非常不礼貌地没有看着魏无涯。 他之所以会表现得如此失态,是因为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已经被一个身着明黄色衣衫的美丽身影给深深吸引住了。 殷宝儿那双美眸静静地凝视着苏清欢,而苏清欢同样也在默默地注视着她。 魏无涯毕竟是老江湖,瞥了一眼,便对着殷宝儿打趣道:“侄女莫不是与苏公子相熟,他见了你这老相识,都顾不得理我们这些老家伙了。” “我和苏公子只见过一次。不过,却觉相识已久。”殷宝儿一句话更是八面玲珑。 听到殷宝儿的话,苏清欢也终于回过神来,冲魏无涯告了一声罪。 “苏公子毕竟是得过《琼华榜》榜首的,哪看得上我们这些粗野之人。恃才傲物也是难免的吧?” 苏清欢刚坐下,便听到了这么一句不和谐的话。 苏清欢循声望去,只见说话人是一位陌生的公子哥。 这是谁啊?这时候说这种拆台的话? “还没请教阁下是哪位?”苏清欢开口询问道。 “闲云庄乌停云,苏公子不认识在下也正常。小小一个闲云庄,自然入不了苏公子的法眼。” 乌停云绝对是挑拨离间的一把好手,言语间都在将苏清欢和绿林对立起来。绿林都是些直肠子,说不定有些人就被他鼓动起情绪了。 闲云庄的,难怪话里话外都不对味儿,不过这闲云庄竟然是随母姓,倒让他颇感意外。 苏清欢正要反唇相讥,只见魏无涯出来说道:“乌贤侄不要这么敌视苏公子,我看苏公子绝非势利之辈。” 魏无涯几句话,让苏清欢对他好感多了不少。 “百花门阮小妹来了。”突然魏无涯一脸笑意说道。 听到阮小妹的名头,苏清欢心想不会吧,难不成真是昨晚纠缠李凤的阮小妹,她竟然是绿林中人,他也好奇地朝门口望去。 果然,一脸厚粉,妆扮俗气的阮小妹扭着夸张的步伐走了进来。 “来晚了,奴家来晚了。”阮小妹的语气也十分的夸张,但她的声音却非常好听。 不看容貌,只听声音的话,绝对会把她当成是一个十足的大美人儿。 “阮姑娘,快坐吧。”魏无涯脸上笑意盈盈,看他对阮小妹态度十分和善,不似作伪。 苏清欢旁边还没人,阮小妹目光正寻找席间的空位时,她的目光自然看向了苏清欢。 当她看向苏清欢的时候,她的脸上突然出现了一股骇然的神情。 苏清欢很确定,在看到自己脸的瞬间,阮小妹的笑容就仿佛凝固了一般,她的脸上既有骇然,又似乎有一丝惊喜。 堂上的人注意到阮小妹的异样,阮小妹立马恢复了常态,她走向苏清欢旁边坐下:“哎呦呦,这是哪家的俊俏公子,奴家还是第一次见呢。” “羽郎,你竟然没死?”坐在苏清欢旁的阮小妹压低声音说道。 “阮姑娘说什么?”苏清欢心中一动,难不成这阮小妹认识这身体之前的主人。 看到苏清欢的反应,阮小妹愣了一下:“你个死鬼,之前喊人家小甜甜,现在叫人家阮姑娘。” 小甜甜? 苏清欢上下打量了阮小妹的尊容,说道:“阮姑娘如果是想吸引在下的注意,那你成功了。” 阮小妹咯咯娇笑,刚想继续说。 却听魏无涯说道:“诸位,这次邀各门派前来召开绿林茶话会,主要是商议一下浮空楼的事情。以前姜白羽执掌浮空楼的时候,他们浮空楼与我们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但自从姜白羽死后,前段时间浮空楼屡屡抓我绿林同道,甚至有个别绿林同道惨遭屠戮戕害。” “朝廷鹰犬,必须给他们点颜色瞧瞧。”底下有人嚷嚷道。 而在魏无涯说话的时候,阮小妹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苏清欢。 苏清欢听魏无涯说的这些话,自然毫无表情。但被阮小妹这么看着,苏清欢只觉得心里毛毛的,尤其是她身上还不断传来一股呛鼻浓烈的香味。 “阮姑娘,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看我了。你听魏门主刚才说的那些事是不是都挺重要的,你是不是该好好听听。” 苏清欢生怕自己成为下一个李凤,这姑娘不纠缠李凤,转来纠缠他了,可笑他昨天还在嘲笑可怜李凤。 苏清欢心道,他拿过《琼华榜》榜首的事可千万不能让阮小妹知道,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羽郎,你是在故意骗我是不是?”阮小妹盯着苏清欢的眼睛问道。 第41章 偏曾记鸾颠凤倒,只应防鲸吞蚕食 “我骗你啥?我能骗你啥。”苏清欢低声说道。 “说!你是不是故意装作不认识我。”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苏清欢接连否认。 苏清欢和阮小妹正低声说话。 “苏当家,这事儿你有何高见?”魏无涯问道。 听到魏无涯的声音,苏清欢仿佛看到了救命稻草一样。 但你问我有何高见,我能有个屁的高见,你们说的这些人和门派我都不认识,没听过。 然而今天前来参加茶话会的人,大多数都并非各个门派的首脑,而今日也是正式茶话会之前的一次议事,这就说明绿林之间也并未达成共识,不想与浮空楼撕破脸。 苏清欢开口说道:“此番相争,不怕鲸吞,而怕蚕食。” “哦?敢问何为鲸吞,何为蚕食。”魏无涯一脸严肃问道。 苏清欢解释道:“所谓‘鲸吞’,就是浮空楼公开与绿林好汉们为敌,那我们自然可以采取相应措施予以回击。然而,如果是‘蚕食’,那么浮空楼将会一步步地削弱绿林势力,这样一来,我们很难察觉到这种变化,并且也未必能够迅速达成一致意见,并做出有效的反击对抗。” 他心想至于这浮空楼到底是鲸吞还是蚕食,就你们自己判断吧! 他表面上似乎表达了自己的观点,但实际上相当于什么都没说出来。他只不过是在自己的话语中加入了一些看似高深莫测的词汇,使得这些废话听起来显得格外不同寻常,这就是所谓的“废话文学”。 “苏当家高见!”魏无涯赞叹道。 “你还是那个有勇有谋的男人!”阮小妹的一句话让苏清欢险些跌倒在地。 有阮小妹在旁边,苏清欢觉得今晚的时间异常的难熬。 连重见殷宝儿的喜悦也被冲淡不少,只盼着赶紧结束,回去清静清静。 等好不容易熬到谈话结束,苏清欢迫不及待地站起身来离开。 然而,阮小妹立马跟了上来。 “羽郎,你当真不认识我了?”阮小妹一脸认真地问道。 “阮姑娘,我不是你的什么羽郎,我是苏清欢。”苏清欢也不管这阮小妹是否认识他的前身,只想尽快脱身。 “苏清欢?你又骗我了,你明明就是羽郎。”阮小妹双眼满是哀怨。 “羽郎,你忘了我们之前颠鸾倒凤的时候了?” 颠鸾倒凤?我和你? 苏清欢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如遭雷击般被定在原地。 而好巧不巧,这时殷宝儿也走了过来。 殷宝儿原本明亮的眼眸中,突然闪过一丝失望的神情。 看到殷宝儿的反应,苏清欢瞬间心如刀绞。 “阮小妹,你别胡说,我跟你不过第一次见。”苏清欢赶紧大声反驳道。 “哼,你这个负心汉,把人家吃干抹净后就不认人了?你敢说你的屁股上没有三颗痣吗?”阮小妹双手叉腰,理直气壮地说道。 我屁股上有没有痣,我他妈自己都不知道。 阮小妹却表现出一副信誓旦旦、煞有介事的模样。 苏清欢不知道殷宝儿听到这些话,是什么样的心情。 但他看到,殷宝儿的脸色瞬间变得黯然,仿佛失去了生机一般。 紧接着,殷宝儿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那落寞的背影渐行渐远。 “宝儿!”苏清欢不由自主地开口道。 殷宝儿的脚步微微一顿,但仅仅片刻之后,她便继续朝前方走去,头也不回。 望着殷宝儿逐渐远去的身影,苏清欢的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懊悔和自责。 “羽郎,你还是这般多情!”阮小妹痴迷说道。 但苏清欢心情大坏,哪还有空继续搭理阮小妹,他也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 而阮小妹望着苏清欢的背影,嘴角微微扬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姜白羽,不管你是真不记得我还是假不记得我,既然上天让你活下来,我就不会再放过你了。 回到后院,苏清欢径直躺回床上,仿佛失去了所有的生气与活力。 “公子,你怎么了?”小玉见此情景,急忙关切地询问。 “小玉,我失恋了……”苏清欢有气无力地回答道。 “啊,哪家姑娘啊!”小玉满脸惊愕之色。 “殷宝儿。” “公子,你何时结识的殷姑娘?她不是殷七夜的女儿吗?”小玉越发诧异。 “我之前曾经在闲云庄的寿宴上与她有过一面之缘。然而就在刚才,我好像伤了她的心,我们不会再也不可能了吧!”苏清欢略显沮丧 小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的苏公子啊,你这才跟人家没说过几句话呢,怎么就说自己失恋啦?” “可我的感觉不会错的。” 小玉走到床边盈盈坐下,柔声说道:“公子,如果你真心喜欢殷宝儿,就应该大胆的行动,而不是整天在这儿臆想。我就不信我们家公子,堂堂《琼华榜》榜首,还有追不到的姑娘。” 苏清欢本就不是自怨自艾之人,经过小玉的安慰,立马也提起精神:“小玉,你说的不错。公子我这还没开始发力,谈失恋还为时过早。” 苏清欢本在床上做着美梦。 “公子,醒醒,醒醒。”小玉轻摇着苏清欢。 “小玉,别闹,我再睡会儿。”苏清欢看天色还没亮。 “公子,魏门主又派人来请,让现在去议事堂议事。我看他们的样子挺急的。” 有病吧?又议事,这才什么时辰。 苏清欢满脸恼火的坐起身来。 议事,议事,真是穿越后也不得安生。 苏清欢不情不愿地穿戴好衣服,然后安顿好小玉,让她继续睡觉,就跟着传话的小厮望着议事堂走去。 此时外面天还没亮,苏清欢不断打着哈欠。 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半夜把人薅起来。 如果他们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就别怪苏清欢骂人了。 到了议事堂,许多人已经到场了,而座首的魏无涯眉头紧锁。 大厅上有人在低声谈论,但每个人脸上都满是凝重。 “究竟发生了什么?”苏清欢喃喃自语道。 “柳风眠被人杀了。”苏清欢回头看去,说话的正是刚进门的殷宝儿。 第42章 势如弈棋争先手,蠢未过脑要出头 柳风眠? 又一个不认识的人。 苏清欢有时候想干脆把这清风寨六当家辞了算了,反正他和绿林这些人也格格不入。 殷宝儿在和他说完刚才那句话之后,并未和他继续交谈,便走开了。这让苏清欢的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失落。 苏清欢随便找了个座位坐下,反正死的也不是自家亲戚,他也作不出大堂这些人如丧考妣的神情来。 苏清欢正在犯困时,一股浓烈的香气传来,一道身影坐在了他的身旁。 阮小妹! how old are you? 怎么老是你? 苏清欢瞬间不困了,他现在能理解李凤那么一个放荡不羁的人,在碰到阮小妹时,为什么一脸苦相。 之前苏清欢想的是在绿林茶话会多呆上几天,等到绿林茶话会结束,李凤也就不在小越楼了。 现在他突然觉得李凤的脸十分亲切,他恨不得立刻就结束了这茶话会。回去听李凤胡言乱语,总好过在这里被阮小妹纠缠不休。 苏清欢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他也不去看阮小妹,打定主意和她摆明立场,划清界限。 “羽郎,你知道柳风眠是怎么死的吗?”阮小妹腻声说道。 苏清欢心道,他爱怎么死怎么死的,总归不是我杀死的。 “是被擒王箭射杀的,浮空楼的擒王箭。”阮小妹看苏清欢不回答,径直说了出来,她接着说道:“柳风眠可是在《点将录》上排名二十六。天寿星柳风眠,一般人射出的擒王箭可杀不了他。” 天寿星,这个称号还真够讽刺的。 “羽郎,听说柳风眠被擒王箭一箭毙命,同行的人看到射箭的人在几百米之外,想去追已经来不及了。几百米外射出的擒王箭还有这么大的力道,即便是浮空楼也没有几个人能够做到。当然,如果是羽郎你,即便是千米之外,也不是不可能。”阮小妹眼含深情地望着苏清欢。 苏清欢听到阮小妹的话,不禁嗤之以鼻。 千米之外? 开玩笑! 公子我打小就虚,能扔出十几二十米我就烧高香了。 苏清欢猛然反应过来,我他妈怎么自动带入到阮小妹口中的羽郎身上了。 先不说他是不是,即便他的前身真是阮小妹口中的羽郎,现在他也是另外一个人,他可不打算干寻找前身记忆这种事儿。 阮小妹还想继续说,却见魏无涯从座上站了起来,怒声说道:“诸位,突然召集大家前来,是因为就在前半夜,金钱帮帮主柳风眠柳兄被公然射杀在我豫园门口,而用的箭正是浮空楼独有的擒王箭。浮空楼欺我绿林太甚,是可忍,孰不可忍。” “为柳兄报仇!”有人义愤填膺喊道。 “报仇!报仇!”众人纷纷挥拳喊道。 而在声浪中,坐在那儿面无表情,口不作声的苏清欢就显得格格不入。 魏无涯瞥了一眼苏清欢,也并未多言。 魏无涯双手下压,示意众人稍安勿躁:“报仇是必然的,召大家前来,就是请大家议个章程出来,看看要如何对抗这浮空楼。” “还要什么章程,以后浮空楼的人见一个我杀他一个,见一双我杀他一双。”一人站起来说道。 “对!王兄说的极是。”有人附和道。 就这还对呢,这绿林这帮人也太难带了。 魏无涯沉吟了一下,看向右排座首的殷宝儿,询问道:“姑娘,你怎么看?” “柳帮主的公道一定要讨,但浮空楼绝非易与之辈,此事我还得回去禀明父亲,请他定夺。”殷宝儿黛眉微蹙。 “绿林大事自然是要请殷大哥定夺,但无论殷大哥决定如何,柳兄被射杀在我豫园门口,我漕帮与浮空楼此番必然不共戴天。”魏无涯表态道。 接下来,魏无涯又一个一个问了其他帮派的态度,他们一个个要么说甘为马前卒,要么说愿为驱使,总之就是均支持魏无涯。 “苏当家,清风寨呢?”魏无涯问道。 这魏无涯仅凭三言两语就想将他清风寨裹挟到与浮空楼开战,他柳风眠的命是命,清风寨弟兄的命就不是命了? 而且仅凭一支擒王箭就笃定是浮空楼干的,这些人的脑子可真是一根筋。 再者说,刚刚殷宝儿都说了此事得由他父亲来定夺。魏无涯却还是这会儿逼着大家纷纷表态,到时候大势已成,殷七夜恐怕也不好再与众人唱反调。 如此看来,殷七夜这总瓢把子当的也很不顺心啊! 苏清欢一脸严肃说道:“柳帮主惨遭暗算,横死豫园,在下深表痛心。当务之急是查明凶手身份行踪,尽快拿到凶手为柳兄雪恨。至于与浮空楼开战之事,在下来清风寨时日尚短。等改天在下回到清风寨,向大当家禀明此事,再做定夺。” 听到苏清欢的话,绿林众人无不投来鄙夷的目光,而只有一旁的阮小妹和座首的殷宝儿闪过一丝异彩。 “苏当家既然什么都做不了主,清风寨还派你来干什么?”乌停云说道。 乌停云这时候跳出来踩两脚,还真是符合苏清欢对反派的刻板印象。 “还有,你说查明凶手是什么意思?我们这次茶话会本来就是讨论日后如何应对浮空楼之事。现在茶话会还没开,他们就先杀了一个人立威。浮空楼都摆明要骑在我们绿林头上了,苏当家竟然还说的出查明凶手这种蠢话!”乌停云气势汹汹说道。 蠢的人是谁还不一定呢? “乌兄既然分析这般透彻,又能当家做主。不如这次与浮空楼交战就由闲云庄做这先锋。” 苏清欢说完这句话,乌停云立马闭口不言。他也知道这浮空楼绝不好对付,真打起来定会死伤不少。 更关键的是浮空楼还有皇后的背景,谁当这出头鸟,说不定就被一锅端了。 魏无涯一脸不悦地看着苏清欢,本来绿林同仇敌忾的局面被这人弄得有些难看,而且清风寨是绿林很大一股势力,说什么也得把他们拉下水。 魏无涯突然眉头一皱,计上心来。 第43章 闺中驱狼吞虎策,堂上擒王射马诗 “苏当家既然要回去找过李兄后再做定夺,魏某也不便勉强。但有一事,还请苏当家务必不要推辞。”魏无涯说道。 苏清欢知道这魏无涯肯定说不出什么好事来,但又总不能这时候推脱。 早知道刚刚他就借口尿遁了,反正他和绿林这些人也不相熟。 “魏门主请讲!” “苏当家是三月《琼华榜》榜首,在我绿林,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听到魏无涯的这句话,阮小妹露出不可思议地神色望向苏清欢。她之前只心心念念苏清欢是她的羽郎,完全没把他和三月的《琼华榜》榜首联系起来。 魏无涯接着说道:“这次与浮空楼开战,还请苏大家题诗一首,为我绿林提振士气。这个要求苏当家总不会推辞吧?” 苏清欢不禁皱起眉头,这老家伙! 他如果真写了这所谓提振士气的诗,到时候魏无涯广为宣扬,说诗是清风寨当家所写,那他清风寨不下水也得下水了。 但如果他不写,摆明了是不给绿林面子,清风寨也不好办。 所以这诗得写,但内容得有讲究。既要有所谓的提振士气内容,还不能表现的太过好战,要有止戈为武这种旨趣。 苏清欢搜肠刮肚,回忆着列位先贤的诗词。 写什么呢? 擒王箭? 有了!有了! 苏清欢心中大定,他淡然说道:“本来柳掌门新亡,在下并无吟诗之心。但魏门主诚意相邀,那就却之不恭了。” 苏清欢起身,从容吟道: “挽弓当挽强,用箭当用长。” 听到这第一联,魏无涯心中不由大喜。 第一联起句写的相当不错,既通俗易懂又有气势。但他写的越好这清风寨陷得就越深。 这苏清欢还是太嫩,果然上钩。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听到这第二联,魏无涯忍不住叫了一声“好”! 首联和颔联连用四个排比句,将气势直接推到顶峰。 言明他绿林兵强将勇,气势如虹。 不谈别的,这苏清欢的《琼华榜》榜首当之无愧啊! “杀人亦有限,列国自有疆。” 听到第三联,魏无涯不禁皱起眉头。 不是说写的不好,而是这颈联的意思是杀人是有限度的,作战的目的终究不是为了杀人,每个国家也都有自己的疆界。言下之意就是说这绿林和浮空楼只要两不侵犯就好。 “苟能制侵陵,岂在多杀伤。” 如果能制止别人的侵略,又岂以多杀为功! 当苏清欢吟罢,座中的绿林好汉有一半多人脸色茫然,显然是没听懂。 但也有人露出钦佩或者嫉妒的目光。 但要论谁的目光最为炽热,恐怕就属座首的殷宝儿了。 看到殷宝儿眼中不似来的时候那般冷漠,苏清欢心中也是一喜。 但他却暗自叹息,现在他已经没时间和殷宝儿多说,又要说再见了。 魏无涯刚想说话,就听苏清欢捂着肚子说道:“哎呦,我的肚子,一定是半夜着凉了。魏门主,在下先去如厕,后面的茶话会我就不参加了,在下尽快回去禀明大当家。哎呦,我的肚子哟!” 苏清欢也不管堂上的人脸色多难看,捂着肚子就跑了出去。 而他临走时深深望了殷宝儿一眼,宝儿,希望我们下次相见来的快一点。 下次相见我一定会勇敢上去和你搭讪攀谈,孩子的名字我也会提前想好。 外面这时天已经蒙蒙亮。 苏清欢抓紧回到房间,和小玉大致说了一下事情的经过。 “公子,我们真的现在要走吗?不帮魏门主是不是有违绿林的侠义精神。” “侠义精神?小玉,这东西可不是对谁都讲的。魏无涯这些人是何居心都不知道?我们不能莫名其妙就被他绑上战车。” 等两人收拾好东西出发的时候,刚一出门,就碰上了阮小妹。 苏清欢不由一阵头疼,还是走慢了一步啊! “羽郎,我真是越来越爱你了!以前你只是武功厉害,但和萧白石、李凤比起来,始终差一些文采风流。刚才席间一首诗,让奴家好生喜欢。”阮小妹说完就要贴上来。 “李凤!” 苏清欢的目光看向阮小妹的后方,略作惊讶地喊道。 在阮小妹回头张望的时候,苏清欢拉上小玉一溜烟就跑了。 阮小妹看着苏清欢奔跑的身影,脸上浮现出一抹戏谑的笑意。 豫园离扬州并不是很远,也就几个时辰的路程,苏清欢带着小玉很快就回到了扬州的府邸。 离开是非之地后,苏清欢觉得畅快了不少,他们愿意打生打死他们去就好,别拉上他就行。 另外,他就绿林茶话会的事简略写了一封信,打算寄回给唐婉。 毕竟这次是他擅作主张将清风寨摘了出来,不知道是否符合唐婉她们的想法。 这几日苏清欢深居简出,和小玉待在府里,放荡恣肆。 他可不想这时候出去再碰到阮小妹。 清风寨。 “我就说小弟定然不会轻易被这些人裹挟了去!”亭子里唐婉认真看完苏清欢的信,笑意吟吟地说道。 一旁的李风虎说道:“夫人看人真准。” 他接着说道:“魏无涯一直期盼一个时机,掌握绿林。这次我们就给他这个机会。夫人这次的驱狼吞虎即便不能让他们两败俱伤,也一定可以形成新的格局。” “这些还远远不够啊!”唐婉收起了信,目光望着远方。 唐婉知道比起她们想要做的事,这些小小的胜利根本微不足道。想要达成目的,就只能期待新的变量出现。 唐婉心中隐隐有些期待,她也说不好自己在期待什么? 她再次看向手中的信,这些期待是来自于他吗? 此时,苏清欢和小玉在房间内。 “小玉,你能帮我看看腚吗?”苏清欢试探着询问道。 他说完心里也很忐忑,但这地方镜子的质量实在太差,两面镜子什么都看不到。 “啥?公子你说啥?”小玉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说,你能帮我看看屁股上是否长了三颗痣?” 小玉立马羞红了脸,“不看!你怎么自己不看。” “我看不到!” ...... 他的屁股上竟然真有三颗痣,难不成我真和阮小妹颠鸾倒凤过? 想到阮小妹的尊容,苏清欢就觉得自己不干净了。 第44章 更谁古今三鼎甲,唯我尘世一书生 京城,兰台。 “小姐,真的要这样吗?”董双成看着手中的五月《琼华榜》,迟疑地问道。 今日董双成身着的衣服非常的贴身,将她身材各处的曲线无不尽数彰显。 而她的身形本就高挑,在这一身干练的衣服映衬下,更显玲珑有致。 她耐心的站在一旁,等待着桌案前女子的回答。 苏眉将笔放在笔架上,抬头看向董双成:“双成,那你觉得后面那些人的诗作中,有可以超过《静夜思》、《出塞诗》、《定风波》这三首的吗?” 董双成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更何况我听说,苏清欢在小越楼当西席的时候,为教授那些姑娘们诗词,作了不少诗作,这些诗作哪一首都足以上《琼华榜》。若非有规定《琼华榜》每人最多上榜三首,这次的榜上该被他占去半壁江山了。” 苏眉边说边从桌案上拿起了扬州兰台寄来的苏清欢画像,不知道为什么,苏眉总觉得画像中他的眼睛很熟悉,就像某一个人。 苏眉暗叹一声,唐姐姐也不知道从哪里找来这样一个人,大乾的诗坛俊彦,恐怕之后要被他一人压得抬不起头来。 “好了,去吧,双成。凤立鸡群,不是我们能遮掩得了的。” “知道了,小姐。” 董双成迈着性感妖娆的步伐走了出去。 在兰台门外的张榜处,早有无数人等着誊写五月的《琼华榜》,好第一时间将《琼华榜》传到大乾各地。 而看到风华无双的宣榜使董双成走来,众人无不纷纷避让。 董双成盈盈走到台前,将手中的一卷《琼华榜》递给侍女。 两位侍女小心翼翼地接过后,将《琼华榜》徐徐展开,而众人也纷纷迫不及待地围拢至台前。 董双成清晰的声音传来:“五月《琼华榜》,探花苏清欢......” 苏清欢这次又进入了前三甲?负责誊写的人无不惊愕,看来大乾又出了一位足以和大乾四子相提并论的人物。 “榜眼苏清欢......” 榜眼也是苏清欢?众人纷纷面面相觑,嗡嗡讨论了起来,一人在前三甲占了两席,这样的事极少发生。 董双成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榜首状元苏清欢......” 本来喧闹的众人一刹那安静了下来,此刻的安静真可谓落针可闻。 过了许久,不知道谁说了一声:“三鼎甲!真有人做到了,竟然真有人做到了!” 众人这才如梦方醒,迫不及待地看向苏清欢上榜的三首诗作。 至于后面几名是谁,哪还有人有空去关心。 陆邈带着王凌正耀武扬威地走向小越楼,今天是五月《琼华榜》放榜的日子。 他早已花了大价钱得知这次五月的《琼华榜》他榜上有名,而小越楼作为扬州最大的烟花地,每次也会第一时间从京城誊写回发布《琼华榜》。 这次柔奴定然对他刮目相看,想到柔奴看到他上榜《琼华榜》时的星星眼,他就恨不得现在立刻马上出现在小越楼。 “先提前恭贺陆兄了!有了这《琼华榜》的加持,再配合陆兄的家世,到时候那柔奴还不手到擒来。”王凌恭贺道。 陆邈手摇折扇,意得志满:“待会儿到了小越楼放榜时,要不经意间点出,莫要太过吹嘘,那样反而落了下乘。” “懂!懂!” 小越楼门外不少人已在那儿等候,两月一次的放榜,无论是文人骚客还是市井百姓,都极为关注。 大乾文风之盛,由此可见一斑。 而陆邈越过一众百姓,径直进入小越楼。 看到今日门外这么多人,他心怀大畅,这些人正好见证他风光的时候。 “秦妈妈,《琼华榜》还没有到吗?”陆邈询问道。 大厅内,不少有头有脸的人都在等候。 “算算时辰,也差不多了。”秦嬷嬷望了一眼外面。 而陆邈偶一抬头,看到二楼上黑纱遮面的柔奴,他心中不禁一喜,这榜倒是快点到啊。 就在众人等待的时候,一声嘹亮的马嘶传来,众人齐齐望向门外。 一个年轻的后生骑着一匹快马自街角飞奔而来。 等临近小越楼,他勒住缰绳,翻身下马。虽然是暮春初夏,但繁密的汗珠还是自他头顶和脖子上不断沁出。 他快步跑进小越楼,而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他背后行囊,那里面正是五月的《琼华榜》。 “各位,久侯,五月《琼华榜》已到。” 他从背后解下包袱,取出卷轴,双手递上。 而秦嬷嬷郑重接过。 大厅所有人无不纷纷围了过来,凝神屏息。 秦嬷嬷在桌案上徐徐铺开卷轴。 “第九十九 叶秀《游闲云庄》” “第九十八 魏腾《少年行》” ...... “第九十三 陆邈《念奴娇》” 王凌用胳膊肘轻轻捅了一下陆邈,陆邈翘起的嘴角怎么也压不下去。 确定自己上榜以后,陆邈偷偷向二楼的柔奴瞄去。 却见柔奴只是站在那里,静静望着下方。 ...... “第六十四 陆盈盈《女儿行》” ...... “第四十二 柔奴《浣溪沙·细雨斜风作晓寒》” ...... 卷轴不大,但秦嬷嬷却花了一会儿才将其完整铺开。 人们纷纷在榜上寻找相熟的名字。 陆邈向王凌递了个眼色,王凌会心一笑。 “哎呦,没想到陆兄这次......” 王凌的话还没说完,就听一个欣喜的声音传来,“哇,柔姐姐也上榜了。” 香君看着榜上四十二名位置熟悉的名字,然后回头看向二楼的柔奴。 “柔姐姐,你上榜了!” 柔奴微微一笑,她心想上榜我做到了,苏兄,当日的豪言,你能做到吗? 陆邈微微一怔,柔奴也上榜了,这就不太好了。但也无所谓,正所谓惺惺惜惺惺,两人齐齐上榜也算佳话。 陆邈又向王凌递了个眼色。 王凌心下了然,“咳咳,没想到陆兄这次......” 王凌的话还没说完,就听有人惊讶说道:“这次的榜首竟然还是苏清欢,这人究竟是谁啊?” “怎么榜眼、探花也都是苏清欢?”有人猛然发现。 这一句话直如一颗巨石丢入了水中,所有人都被这句话震惊不已。 而二楼的柔奴在听到这句话后,眼中先是一怔。 片刻后,她释然一笑,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屋中,再不理楼下的喧杂纷扰。 苏兄,你果然做到了呢! 第45章 忆往事恍惚如昨,寻高人原来是他 此刻,围观众人都被独揽三甲这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事情惊得非同小可。 也顾不得再看榜上其他人,纷纷看向苏清欢的三首诗词。 只见排在第三的是《定风波·赠柔奴》。 “咦,词名竟然叫赠柔奴,是写给柔姐姐的词呀!柔姐姐和苏清欢竟然认识,我一会儿定要问问柔姐姐,这苏清欢究竟是何人?”香君惊喜道。 “此心安处是吾乡,好句呐!”有人情不自禁赞道。 排在第二的是《出塞诗》。 “挽弓当挽强,用箭当用长......” 这首诗的用语就像市井中的谚语,但偏偏有很强的气势,就连陆邈都忍不住道了一声好。 而排在第一的是《静夜思》。 只有短短二十个字。 看着熟悉的二十个字,珠儿惊呼出声:“这不是苏先生教我们的诗吗?” “苏先生就是苏清欢?”香君猛然反应过来,她用手捂住自己因惊讶而张开的小嘴。 其他人也纷纷反应了过来。 小越楼的姐妹们面面相觑,然后纷纷看向了秦嬷嬷。 “秦妈妈,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香君挽住秦嬷嬷的胳膊,向她问道。 “好妈妈,苏先生为什么不教我们了?” “苏先生他现在去哪儿了?” “好妈妈,快把苏先生请回来好吗?” 小越楼的姑娘你一言我一语,客人们这才知道,小越楼先前的西席竟然就是这苏清欢。 秦嬷嬷自己也有点呆楞,她知道六当家猛,但没想过会这么猛。 这苏当家还算是绿林中人吗? “妈妈也不知道他现在去哪儿了,至于苏先生为什么不教你们,这就得问陆公子了!” 而陆邈此时脸色极差,他现在才知道那个一直和他作对的小越楼西席,竟然就是《琼华榜》榜首苏清欢。 本来今日应该是他最风光的时候,但现在哪还有人将注意力放在他身上,他真是越想越气。 而且柔奴看起来和那苏清欢也私交甚笃,以后他抱得美人归的希望也渺茫了。 这苏清欢屡屡和他作对,柔奴也不识好歹,既然如此,就别怪他心狠了。 王凌也一脸不快,本来对他百依百顺、痴恋不休的小怜,这些日子对他再也不理不睬,这让他心里多少有点不适。 而刚刚,小怜在看《琼华榜》上苏清欢诗的眼神充满了炽热,她的眼神从始至终都没有看过自己。 陆邈、王凌铁青着脸,离开了小越楼。 他们心里同时想道,我一定会再回来的。 此时,人群中凑上了一个人,他作男子装扮,但却长着一张比女人还要漂亮的脸蛋儿,正是前些日子来扬州的大乾四子李凤。 五月《琼华榜》的第四正是李凤,但李凤却将目光看向了苏清欢的三首诗词。 “妈的,写的这么厉害,嫉妒!” 李凤没忍住说道,更让他生气的是,苏清欢这个知己竟然连续好几天都没来寻他,枉他每日来小越楼等着。 清风寨。 “夫人,五月《琼华榜》出来了。”李风虎一脸激动的走了进来。 唐婉正在认真写字,头也没抬。 “你知道清欢这次如何吗?”李风虎语气有些颤抖。 唐婉仍然继续写着字,不以为意地说道:“看你这么激动,可是小弟又拿了榜首。” “清欢包揽了前三甲,有《琼华榜》以来,第一个拿到三鼎甲的。” 唐婉的手一抖,本来的捺没有收好。 李风虎很识趣地将《琼华榜》递了上去,唐婉认真看着上面的诗词。 “这么一来,小弟一定会进入那个人的眼中,我们对弈的手段就又多了一些。”唐婉将卷轴收起。 不知道为什么,当看到那首《定风波·赠柔奴》时,唐婉心底竟然有些怅然若失。 也许是因为小弟再也不是那个只为自己写诗的人了。 当外界正因为苏清欢这第一个《琼华榜》三鼎甲而纷纷倒抽凉气的时候,苏清欢却在自己府邸里的台阶上发呆。 他这前身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会和阮小妹有一段风流过往呢?弄得他现在根本不想出门。 但不出去也不是办法,他成天呆在这一亩三分地,嘴里、浑身上下都要淡出个鸟来了。 不过小玉这几天倒是很开心,苏清欢没别的事可做,除了演练剑法,就是陪她玩儿。 本着“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的心态,下午苏清欢还是出了府邸,打算去外面逛逛。 但没想到,刚到小越楼附近,就被人一把拉进了一辆马车里。 苏清欢本以为是遇到了什么歹人,待看清车上是陆盈盈时,才松了一口气。 “盈盈,你干嘛?我差点就要自卫了。” “坏人,你怎么这会儿才出现?我都要放弃了!”陆盈盈有点激动但又有点生气。 “你等了我很久?”苏清欢疑惑道。 “我这几天每天都到这附近,你说说你也不遮遮脸什么的,被人认出来该怎么办呀?” 陆盈盈等了他好几天?这是什么情况?还有他干嘛要遮脸。 “我遮脸做什么?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吗?” “不会吧,你不会不知道你拿《琼华榜》三鼎甲的事情吧?”陆盈盈不可思议地看着苏清欢。 “三鼎甲?什么是三鼎甲?” “三鼎甲就是《琼华榜》的状元、榜眼、探花都是你。”陆盈盈解释道。 看着苏清欢上车后,被自己说的一脸懵圈的样子,陆盈盈突然觉得有些好笑,“笨蛋,笨死算了。” 陆盈盈心中的一丝生疏也因为刚刚的话而彻底消融。 “笨蛋,你等着。我去喊柔奴姐姐。”陆盈盈就要从马车下去。 “我抗议,之前你喊我坏人,现在又喊我笨蛋,这些绰号都太难听了,我不接受。” 陆盈盈回过头来,盯着陆清欢看了一圈,然后靠近苏清欢的脸认真说道:“你倒是提醒了我,你既是坏人,又是笨蛋,以后就叫你坏蛋算了,哼!” 说完,陆盈盈就欢快地下了马车。 苏清欢内心一阵无语,我的盈盈姑娘,我拜托你能不能别一直给人取这种叫人心痒痒的绰号呀! 你一声一声地唤我,再配合你那天真可爱的脸蛋儿,我是该变成一截儿木头呢,还是在那绕指间的温柔彻底沉沦呢? 第46章 何物更比黄金贵,今朝才知此情深 “苏兄,你怎么今日才出现,你这段时间没在扬州吗?” 柔奴一上车就摘去了面纱,脸露关切问道。 苏清欢很想说,我是去参加了一场有头没尾的绿林茶话会,又碰到了一个好像以前认识我,但对我纠缠不休的人。 但柔奴和陆盈盈到现在为止,并不知道他清风寨六当家的身份,也不知道他是小越楼真正的东家。 他不便以实相告,只能打个哈哈,说自己这几日一直待在家里。 “坏蛋,你一会儿带我们去你家吧,我们还没去过你家,想找你都不知道去哪儿找,这几天我们只能在这里傻等着。”陆盈盈提议道。 “我家就在城南,一会儿让你的马车从那边走就好。” 见苏清欢答应的如此轻松,二女脸上反倒露出紧张的神色。 “苏兄,不然你在马车上等我们一会儿,我和盈盈先去备些礼品,再去登门拜访不迟。”柔奴说道。 苏清欢这才明白,她们定然是觉得他尚有双亲或者其他亲眷在世,第一次登门不便空手而去。 柔奴褪去了那层冷漠后,她的内心其实颇为懂得照顾人的情绪,各种小节上也考虑的极为细致。 “不用,不用,等你们去过后就知道了。” 二女心中仍是忐忑,苏清欢叫她们只管宽心。 三人坐在马车上闲聊着,柔奴也对苏清欢包揽《琼华榜》前三甲赞叹不已。 “柔姐姐,你可别夸他了,小心他的尾巴翘到天上去。”陆盈盈挽住柔奴的玉臂。 “柔大家和盈盈你们也都上榜了。那这样一来,我们不就有二十个积分,可以参加六月的诗赛了吗?”苏清欢想起之前说过的诗赛参赛要求。 “那是自然,我们三个真是太厉害了,一次《琼华榜》就拿了二十积分。” 苏清欢忍俊不禁,心想,我的盈盈姑娘,这话你是真好意思讲啊! 而柔奴也脸带几分笑意,几分羞赧之色。 “不过,苏兄,到时诗赛的形式多样,而且为了公平起见,大部分情况下是不具名的。你要有心理准备!”柔奴说道。 苏清欢点了点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 有一众先贤的帮助,他就好比带着棋圣灵魂的棋手,想输一局比登天还难。 他唯一的不足就是对于大乾历史上的诗文一概不知,当然他也没兴趣知道,碰到这方面的比试倒是有些麻烦。 “这竟然就是你家!”陆盈盈站在院子里的青石板上,好奇地四处打量着。 “小玉,来客人了!”苏清欢大声喊了一句。 很快,小玉提着裙摆从后院跑了过来。 等看清来人是两位姑娘后,而且一个比一个生的美,小玉惊喜说道: “这位是柔大家吗?你太美了,我还是第一次见你的真容。在小越楼听公子讲诗文时,我见过你,那时你戴着面纱。那会儿我就在想,你的眼睛好像星星,眨呀眨呀,会说话似的。” 小玉说完接着冲陆盈盈说道:“姐姐你也很美,公子常说我见犹怜,这词用在姑娘身上正合适。” 虽然柔奴和陆盈盈经常被人夸赞,但小玉本也是个美人坯子,而且年龄不大一脸纯真,一番话让两人备觉受用。 “妹妹,此间就你和那个坏蛋两个人吗?”陆盈盈上前握住小玉的手。 坏蛋?小玉想了下知道陆盈盈说的是公子,轻笑了一下,说道:“还有些护院、杂役,我平时都让他们各司其职,不要随意走动。姐姐你们先坐,我去给你们冲茶。” 严格说起来,这是苏清欢第一次带人回来,小玉小脸上有点兴奋。 等柔奴将小玉手中的茶接过时,她立马惊讶道:“金瓜茶?” “真的假的?”陆盈盈也赶紧打开茶盏,仔细看了下,果然茶汤金黄,然后她轻轻抿了一口,入口柔顺,回味无穷。 “竟然真的是,一两茶叶万两金的金瓜茶。我都喝不起,坏蛋,你哪里来的?”陆盈盈看向苏清欢。 苏清欢更是一脸茫然:“我哪儿知道,我从来不喝茶,你没看小玉只给了我一杯清水吗?” “真这么贵吗?快,小玉,给公子也沏一杯来!”苏清欢赶紧补充道。 呃...... 柔奴和陆盈盈一脸无语地看着苏清欢。 “之前陶望公送给过我一些金瓜茶,但也很少,苏兄却能拿金瓜茶招待客人,看来苏兄的来历不简单呐!”柔奴饱含深意地看了一眼苏清欢。 “我真不知道,我要早知道这茶叶这么贵,一早就卖了,喝了一杯我也没喝出什么味儿来!”苏清欢抱怨道。 “茶是夫人给的,让平日里给公子你泡着喝。”小玉在一旁解释道。 而听到小玉口中“夫人”二字,柔奴的眼中瞬间泛起一阵水雾,霎那间的冰冷仿佛要拒人于千里之外。 而陆盈盈也撅起小嘴,脸上写满了不开心。 苏清欢注意到二人神色的变化,其实她们二人此时也未必真就倾心于他,但骤然得知他有“夫人”,恐怕心里还是很别扭,多少不是滋味。 “我的两位好社友,小玉口中的夫人是我的姐姐。”苏清欢不得不解释道。 二人瞬间意识到自己刚刚的失态。 陆盈盈说道:“哼,你和我们说这个干嘛,你有夫人就有夫人呗,我们又不会管你。” 虽然她故作冷漠,但嘴角的盈盈笑意却始终压不下去。 而柔奴则两颊有点泛红,美人到底是美人,她的每一次神态变化都让你感受到不一样的美。 初夏正是闲坐的好天气,四人在石凳上坐着闲聊,金瓜茶冲了四五回,都没味儿了,几人这才不舍散去。 临走时,陆盈盈甚至说要搬来和苏清欢同住,这自然被苏清欢严词拒绝了。 估计陆盈盈第一天搬过来,第二天陆权就带人杀到了。 这时代虽然男女间的礼防没那么厉害,但还没到了可以孤男寡女共住的地步。 而在送走了柔奴和陆盈盈二人以后,小玉向苏清欢说道:“公子,你听说了吗?媚香楼的飞烟到扬州了。” 第47章 万种相思向谁诉,一生爱好是天然 对于飞烟,苏清欢其实并不关心。 但她的到来,也意味着小越楼和媚香楼真正的竞争就要开始。 而作为小越楼的东家,他不关心也得关心。 苏清欢上街一走,才知道飞烟到扬州的消息已经不翼而飞,也难怪连小玉都知道了。 都说飞烟在秦淮河的最大画舫上摆下挑战,她出了一副上联,若谁的下联对的令她满意,便可上船。 得知这个消息,不仅仅是扬州,就连附近几个州也有不少学子慕名赶来,都争相做飞烟的第一个入幕之宾。 “噱头啊!什么叫令她满意,还不是她说了算。这么一来,整个扬州都知道她飞烟来了。”苏清欢站在桥上,望着下方络绎不绝递下联的人,不由感慨道。 “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呀!” 苏清欢的背后一个极好听的声音传来。 而听到这个声音,苏清欢的全身汗毛瞬间立起。 他不情不愿地回头望去,果然看到了浓妆艳抹、全身花花绿绿,正对他咧着嘴笑的阮小妹。 “阮姑娘,你怎么又来扬州了?”虽然阮小妹确实令他有些头疼,但他也做不到一上来就恶语相向。 “羽郎,自然是来寻你喽,我这几日遍寻你不着。心想着京城的名妓到了,你总会来凑凑热闹吧。这不,果然等到了你。” “阮姑娘,我真不是你的羽郎,我是苏清欢。” “苏清欢?也是!姜白羽再厉害也不过挣了个《点将录》第三,而苏清欢可是包揽了《琼华榜》三甲。那本姑娘以后就唤你欢郎。欢郎,你还真是个文武双全的男人。” 阮小妹一脸痴迷地看着苏清欢,就像之前看着李凤那样。 呃...... 苏清欢也不知道他这前身究竟是造了哪门子的孽。 “欢郎,你不打算去对一对这名妓的下联吗?”阮小妹眨巴着眼睛。 “没有兴趣。” 苏清欢嘴上说着没有兴趣,但他还是很想去看看这飞烟出的上联是什么。 “欸呦,你就去对对看嘛,你这新鲜出炉的《琼华榜》榜首。那飞烟一看是你,一定会买你的账的。” “不要!阮姑娘,你关心这个干嘛?那飞烟是你家亲戚?” “我这不是想一睹欢郎的风采嘛!” “李凤?”苏清欢看向迎面走来的一个人,惊讶道。 “欢郎,你还想用这招骗我?”阮小妹嘻嘻笑道。 而阮小妹看苏清欢目光仍然看着侧方来人,不似作伪,扭头看去,果然见风姿卓绝的李凤正大踏步走来。 阮小妹却没有像苏清欢预料的那样欣喜,冲上去缠着李凤。 反而冲他说了一句后会有期后,就急匆匆地跑了。 “苏兄,你可让我好找啊?你也不知道来寻我。”李凤走上前来说道,同时他目光向着阮小妹消失的方向看了几眼。 苏清欢只能打了个哈哈,对于李凤这个大乾四子,他心底其实并不讨厌。 “苏兄啊,我有一件心事,想同你说。” 苏清欢微微一愣,咱男的还有心事,“李兄但说无妨。” “刚刚同你讲话那个女的,叫阮小妹的,是不是最近一直缠着你。” “没错!”苏清欢点了点头。 “她以前一直缠着我的,最近几天我觉得她有点躲着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这心底忽然空落落的。” 呃...... “那不是好事吗?李兄这有什么想不开的。”苏清欢开解道。 “阮小妹这一走吧,我越回忆越觉得她很有味道。虽然她的脸是难看了点儿,但她的声音,哎呦呦......而且我敢打赌她浑身上下肯定无一不玉,你信我的眼光。” 呃,李兄,看来你是真饿了。 “唉,算了。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呐,走!去看看飞烟姑娘出的对联去。”李凤拉着苏清欢就要下桥。 苏清欢本想推辞,但心想着去看看也无妨,就随着李凤一同来到桥下。 下面聚集了各地来的学子,纷纷在那儿负手踱步,捻须叹气。 当然大部分年轻公子并没有蓄须,所以捻须只不过是比比样子,可能这样更有助于他们思考。 苏清欢看向河中央的画舫,只见上面已经挂了一副上联。 上面写着“万种相思向谁诉”七个大字。 平平无奇的一个上联。 苏清欢瞥向旁边的一个看起来老实巴交的公子哥儿写的下联,只见上面写道: “一片花心任蜂采。” 呸!下流! 先不说平仄对不对,光这词意就够下流的,果然读书人肚子里尽是些花花肠子。 “苏兄,我们也来对上一对,正好让我见识见识苏兄的风采!” 苏清欢心想反正来都来了,就对上一对! 媚香楼特地在此地安排了不少侍女,还有文房四宝一应物品。 两人找了个空地,便拿起笔来开始写。 只见李凤笔不加点写道:“一帘幽梦待君归。” 万种相思向谁诉,一帘幽梦待君归。 对的颇为工整,词意也上下贯通。 而苏清欢想到在《西厢记》中,正好有一句,“别恨离愁,满肺腑难陶泄。除纸笔代喉舌,千种相思向谁说?” 这“千种相思向谁说”和“万种相思向谁诉”相差仿佛。 而另外在《牡丹亭》中则有一句,“你道翠生生出落的裙衫儿茜,艳晶晶花簪八宝钿。可知我一生儿爱好是天然?” 这“一生爱好是天然”拿来对这上联岂不妙哉。 想罢,苏清欢再不迟疑,写下了下联。 万种相思向谁诉,一生爱好是天然。 “妙,妙啊!”一旁的李凤看到苏清欢写下的下联,情不自禁地赞叹道。 “妙在哪里?” ...... 李凤愣了良久,然后说道:“上联说的是女子的一腔相思之意不知道该向谁述说,像我这等一般人都是顺着词意往下写,比如我写的就是等良人归来。而苏兄却另辟蹊径,说这女子其实一生所追求的不过是天然,而不是尘世之物。立马将女子的格调上升了不少。怎么样,苏兄,我解释的还可以吧?” “李兄,我就随口一问,你不用这么正经解释。” 第48章 莫怪平生多春梦,老夫至死是少年 秦淮河岸有几名侍女等在那里,专门负责收集学子们对的下联。 李凤和苏清欢二人在写好下联后,径直走了过去。 当看到两位丰神俊朗的公子联袂而来,几名侍女的脸上不禁泛起阵阵羞红。 “二位公子,请将你们的下联装入信封,并在信封上写下二位的名字。” 看到那位唇红齿白的公子,在信封上写下赫赫有名的“李凤”两个字,已经让这些侍女们的嘴巴张成〇形。 而当另一位风采卓绝的公子写下“苏清欢”三个字时,险些让这些侍女们惊呼出声。 苏清欢冲这些侍女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侍女们了然地点了点头。 “二位公子稍待片刻,等将你们的下联交由飞烟姑娘过目后。若姑娘有意,便会邀你们上船。” 很快就有侍女带着信封,坐着小船驶向画舫。 而河岸上的学子无不引颈眺望,纷纷期待自己的下联能得到飞烟姑娘的青睐。 苏清欢放眼望去,河岸这边,年纪一大把的人大有人在。 大叔大爷们,你说你们都这岁数了,还凑这热闹干啥? 像是为了回应苏清欢的疑问,有大爷振臂高喊:“能得姑娘你垂怜,老夫至死是少年。” 行吧!大爷你高兴就好。 画舫内。 “姑娘,这是新送来的一批下联!” “放下吧!” 珠帘中传出的声音魅惑而慵懒,那声音的主人伸出一只纤纤玉手,两只如葱玉指拿起一只信封。 只见信封上写着“王二牛”三个大字,那玉手的主人也不去拆信封,两指轻巧一弹,将信封弹落在地。 而地上已经横七竖八躺满了各种未拆开的信封,信封的主人大概也想不到自己费尽心思对的下联,别人压根看都没看。 看着不过一日,在地上就已经堆了几千个信封,飞烟侧躺在床上骂道: “哼,一群臭男人!” ...... 她慵懒的拿起下一个信封,只见上面写着“李凤”两个字。 看着熟悉的字迹,飞烟嘴角轻扬,将李凤的信封放在床上,但也并未打开。 当飞烟拿起放在李凤信封之后,也是盘中最后一个信封时,只见上面的字迹颇丑,赫然写着“苏清欢”三个字。 飞烟在床上轻巧地翻了一个身,趴在床上,打开了信封,“我还真怕你不来了呢,欢郎。” 河岸上围观的人都在翘首以待,只见刚才送信的姑娘乘着小船从画舫缓缓驶了过来,顿时人群沸腾了起来。 “来了,来了。不知道这批下联中可有飞烟姑娘中意的。” “谁知道呢,从早上到现在都已经送过去八批了。” “原来兄台也从早晨就在,失敬失敬!” “好说,好说。” 而那送信的小姑娘上岸以后,冲河岸众人说道:“大家可以散去了,飞烟姑娘已经有满意的下联了。” 听到这话,刚刚递上下联的人心中一紧,不会吧,不会是我吧! 就在大家紧张期待的眼神中,那小姑娘走到苏清欢眼前,福了一福:“公子,飞烟姑娘邀您到船上一见。” 刚才还紧张到不行的人心中瞬间释然,果然不是我。 不过他们纷纷好奇这油头粉面的公子到底是谁,他身边明明已经有一位唇红齿白的娘子了,还要跟兄弟们来抢,真是可恶! 苏清欢想过是自己,没想到竟然真是自己。 也好,去探探这飞烟的深浅虚实,之后对小越楼和媚香楼的竞争也好有个准备。 苏清欢刚想回头和李凤说几句告别话,就听李凤催促道:“苏兄快去呀,这种时候就别婆婆妈妈的了。” 告别的话也省了,苏清欢跟着那小姑娘踏上了小船。 河岸众人看着站在小船上白衣胜雪的苏清欢,不仅没有赞扬,反而一致觉得此人面目可憎。 “苏兄,若到情浓时,不妨让飞烟姑娘喊几声愚兄的名字,这样愚兄也算有些参与感。”李凤在河岸大声喊道。 听到李凤的话,苏清欢一个趔趄。 李凤你他妈! 有个这样的朋友是真丢人啊! 河岸离画舫并不远,但小船的速度也不快,苏清欢看着小船荡开的圈圈水纹,默默等着到达画舫。 而同在小船上为苏清欢引路的侍女早已脸色通红,她终于鼓起勇气,向苏清欢问道:“公子,你真是苏清欢吗?那个神秘莫测、包揽《琼华榜》前三甲、比大乾四子还要厉害的苏清欢?” 这小姑娘一句话为他加了不少修饰语,苏清欢觉得有些好笑,但还是认真回答:“我是苏清欢没错,至于我神不神秘,比不比大乾四子厉害,我就不知道喽。” “那公子刚才你在岸上为什么示意我们,不让我们出声喊你的名字?” “那当然是怕被人认出来。小姑娘,人怕出名猪怕壮,猪壮会被开水烫。” 一句话惹得那侍女咯咯娇笑不已。 等进入画舫内部,苏清欢也不由眼前一亮。 画舫内部装修的十分精美,甚至比小越楼不少房间都要华美。 而点燃的熏香传来阵阵好闻的香气,配合整体红色的氛围,让进入此间的人不由意乱神迷。 这画舫还真是一个眠花宿柳的好地方,也难怪就连白居易这样清俭的人,出任苏州刺史的时候,也不由志得意满地吟出“十只画船何处宿,洞庭山脚太湖心”这样的诗句。 跟随侍女绕过屏风,进入眼帘的正是一张茶桌和一张床。 只见床前垂下密密的珠帘,将美人隔在里面,让人看不真切。 “你来了,苏公子。”短短的六个字,却被那姑娘说的千娇百媚。 柔奴的声音也很好听,但她的声音有如夏日凉风,让人觉得清爽。而飞烟的声音却更近靡靡之音,让人直欲堕于其中,苏清欢在心里忍不住对比到。 “哎呦,奴的手帕掉了,公子可以帮我捡一下吗?”飞烟柔柔腻腻的声音传来。 地上果真有一块红色的丝织物,苏清欢不由自主就要伸手去捡。 他忽然明白,他不该来的,他压根不是这飞烟的对手。 在来之前,他本想的是他什么场面没见过,但现在发现这场面他是真没见过。 苏清欢心里想道,无论如何,今天不能交待在这儿,这是他最后的倔强。 第49章 郎君何由忘旧事,仙子未肯现真容 当苏清欢捡起那红色的丝织物时,才发现这哪里是手帕,分明是一件女子的亵衣。 苏清欢刚想松手扔掉,帘子里伸出的柔荑一把握住了苏清欢的手,瞬间一股冰凉柔软的触感直袭而来。 “哎呀,竟然是奴的小衣,羞死人了!” 若说这件亵衣不是飞烟故意为之,苏清欢压根不信。 此时,飞烟与他仅一帘之隔,他的鼻尖传来阵阵好闻的女子香气。 苏清欢迅速把手里的亵衣塞在飞烟的手上,然后如临大敌般,往后站了几步。 “苏公子,你怎么一下离奴那么远呀?” “在下唯恐礼数不周,唐突了佳人。” “若奴愿意让你唐突呢?” 呃...... 苏清欢心中不由想起,他刚到小越楼时,大哥李风虎吩咐秦嬷嬷不许让她手下的姑娘将狐媚手段用在他身上,他当时还不以为然。 现在飞烟只是三言两语就让他冷汗涔涔,看来温柔乡真是英雄冢,大哥真是深谋远虑。 一进门这飞烟就对他极尽调戏之事,苏清欢也不清楚她是何居心。 但他知道若就此俯首帖耳,那就真让人小看去了。 苏清欢口中默默念了几遍“自由、平等......”,瞬间耳清目明。 “即便姑娘你愿意也不行啊,这事终究还是落在我身上。要不要唐突,怎么唐突,你说了不算,我说了才算。” 帘子内飞烟沉默良久。 飞烟忽然生气地说道:“哼,苏公子你以前也是这般煞风情吗?” 苏清欢不知道这生气是不是也是她在故作姿态。 “姑娘太有风情,在下煞去一些,岂不正好!” “那究竟是奴有风情,还是小越楼的柔大家更有风情?”飞烟的声音像在耳边低语一般,让人觉得酥酥麻麻。 那当然是柔奴了,苏清欢心里答道,但他嘴上却说道:“我又没见过飞烟姑娘的庐山真面目,不敢妄评。” “庐山真面目?这是什么意思?苏公子可愿意为我解惑?” 苏清欢稍微一愣,这诗词融入生活之深,远超想象呐。 他略一沉吟,随即吟道: “横看成岭侧成峰, 远近高低各不同。 不识庐山真面目, 只缘身在此山中。” 而苏清欢念完以后,帘子内却传来一阵轻笑声。 “飞烟姑娘,你笑什么?” “没什么,只是看到曾经只知道舞刀弄枪的冷艳少年,现在却可以出口成章,心底觉得好笑。” “啊?” “没什么,那苏公子你要来见见奴的庐山真面目吗?” 一只玉足轻轻挑开珠帘,像对帘外人做着邀约。 飞烟露在外面的脚丫宛如明玉,弯起的足弓像小小的月牙形状。 “飞烟姑娘,在下怕今日一见之后,回去再相思成狂,那就大大的不妙了。” “哼,不见就算了。小萝,送客!” 这女人翻脸也太快了吧! 刚才还好好的,这怎么一句话不对就要送客了! 小萝正是刚刚带苏清欢来的那位侍女,她一脸歉意地望着苏清欢。 苏清欢也不留恋,深深望了珠帘内一眼,便随小萝而去。 而苏清欢走后,珠帘内传来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真是个讨厌鬼,枉我急匆匆赶回来,画了那么久的妆。” 飞烟刚骂完苏清欢,却又突然自笑了起来:“不过你还真是把前事忘的干净,没关系,那我们就再重新认识一遍好了。” 飞烟不禁想到,那个人知道这些后想必也会很感兴趣吧。人生,还真是有趣呀! 而苏清欢乘着刚刚来时的小船又返回了岸边,此时大部分人已经散去,但也有一小部分人仍然坚守在岸边,而其中就包括李凤。 “苏兄,你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没想到你也是个提前缴械的。” 李凤你他妈...... 李凤说话的声音不小,旁边的小萝听到后,又觉得羞又觉得好笑,红着耳根,捂着脸一溜烟儿跑远了。 “那位仁兄,快说说,飞烟姑娘到底怎么样?”有好事的人围了上来。 苏清欢心想,我也不造啊! 但看这些人个个满脸憧憬,脸上荡漾的春情比大草原上到了交配季节的动物还要浓上一些,苏清欢实在不忍心告诉他们实话。 “不用说,肯定是极美的!”已经有人迫不及待地回答。 “但到底有多美?”有人刨根究底地问道。 苏清欢知道今天不说出个一二三来,这些人回去怕是连觉都要睡不好了。 苏清欢回首望了画舫一眼,轻叹一声:“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 春日,扬州城十里长街,无论是哪家娘子卷起珠帘露出真容,都不如她来的俏。 一句诗瞬间让书生学子们的想象有了落脚处,众人瞬间如痴如醉,仿佛见过了飞烟真人一般。 “兄台妙诗,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那人刚问出口,才发现刚刚那位公子早已不见。 而这不知名公子的两句诗和飞烟的盛世美颜一时传为扬州的佳话。 经过画舫对联一事,扬州的士林学子都知道飞烟她来了扬州。 这相当于是对目标客户进行了一次精准宣传,不可谓不高明。 而经过这次与飞烟的短暂相见,苏清欢很确信飞烟这次来媚香楼,对小越楼绝对是一个很大的挑战。 这飞烟太懂得挑动男人的心思了,和她比起来,小越楼的姑娘们就要乖巧的多。 虽然苏清欢对于小越楼生意的好坏并不是特别在意,但若小越楼就此被媚香楼压过一头,以后想要翻身就要花很多倍的力气。 苏清欢是个怕麻烦的人,所以最好还是不让这种事发生。 做生意他不懂,但猫有猫道,鼠有鼠道。作为在现代社会接受过大量信息的人,他某些方面的见识远非这个时代的人所能比。 不过媚香楼他还没去过,等改天倒不妨去探一探,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正这样边走边想着,苏清欢猛一抬头,看到小越楼那边的窗户上冒出了蓝色的火光。 第50章 高楼将颓独救火,大厦欲倒谁扶倾 苏清欢很快就看到有浓烟从小越楼二楼的一个房间里不断冒出。 起火了! 苏清欢心中一紧,加紧跑向小越楼。 而一进入小越楼,苏清欢就心底一沉,今天小越楼怎么这么多人? 起火的地方是在二楼,此时,大厅只是刚刚有些烟,还在可控范围内。 “走水了!大家快跑啊!”突然有人高喊道。 这句话一说完,客人们纷纷慌乱起身,涌向出口。 有些人着急之下,甚至将周围的桌子凳子带倒在地,场面瞬间乱作一团。 苏清欢知道这样下去,这些人没被火烧死,说不定先摔倒,被别人踩死了。 他纵声高喊:“是顶楼起的火,大家不要慌。前门后院都可以走,一个一个出,不要互相踩伤。” 这一声高喊多少起了点作用。 “火变大了,逃命要紧,快逃啊!”又有一个人尖着声音喊道。 一句话让原本稍微有些秩序的人群又混乱了起来。 苏清欢眉头一皱,有人捣乱? 那这火灾很可能就不是天灾,而是人祸了。 “大家不要慌!柔大家尚且在二楼没有走,莫要在柔大家面前失了风度啊!” 苏清欢刚说完,就听一个镇静的声音传来:“各位客人不要慌,莫要摔倒,莫要踩踏,妾身最后一个走。” 柔奴和秦嬷嬷从二楼走出,柔奴站在二楼的栏杆前高喊道。 看到柔奴尚且如此镇静,原本混乱的人群也渐渐有序起来。 “怎么回事,秦嬷嬷?”苏清欢逆着人群上了二楼。 秦嬷嬷也一脸焦急之色,“二楼的杂物间不知道怎么就起火了,现在火势还没控制住。” “快,先安排人去各个房间敲门,别有些客人还在熟睡,不知道起火。安排一个腿脚快的去防隅军报官。剩下的小越楼杂役跟我来救火。” “是!” 柔奴听到苏清欢对秦嬷嬷一通指挥,秦嬷嬷还恭敬称是,饱含深意地看了苏清欢一眼。 “苏兄,那我呢!” “柔大家你一会儿去附近的商户找人帮忙,请他们来帮忙救火。这火势要是控制不住,小越楼会全烧没的。” 苏清欢深知任何一点小火控制不当,就会迅速转变为吞没一切的熊熊大火,所以救火一定是务尽全力。 苏清欢也顾不得多言其他,迅速跑向二楼起火的位置。 起火的杂货间在二楼的最角上,已经有几个人在拎着桶救火了。 此时,火舌不断从房间里喷出,几桶水浇上去只是让火苗小了一瞬,火就又熊熊燃烧了起来。 现在这火还是一条小火蛇,再过一会儿,怕是就要变成大火龙了。 苏清欢忽然觉得似乎有一股很刺鼻的味道,从房间里不断传出。 他不禁纳闷这是什么味道?火这么大都盖不住? “苏公子,秦妈妈让我们过来听您吩咐。”一个精壮的小伙带着四五个人跑了过来。 “我记得小越楼的后院有一个吉祥缸,你们三个人去那儿取水,动作要快。你们两个,将这间屋子里的东西搬空。” 苏清欢指了指起火旁边的屋子,里面有不少衣服、字画。 若一会儿火势控制不住,这些可都是助燃物。 吩咐妥当以后,苏清欢又马不停蹄地跑向三楼。 如果二楼这个位置是杂物间的话,那么按照一般楼的布局,三楼的这个位置也应该是杂物间。 苏清欢跑的极快,“砰”一下与人撞在一起。 “啊,对不住,对不住!”苏清欢口中不住道歉,然后望向被自己撞到压在身下的人。 等苏清欢看清身下的人,不由惊讶道:“香君?” “苏先生!”香君的俏脸上闪过惊喜之色。 两人的脸此时相距不过一臂之隔,姿势也颇为暧昧。 但现在正是火烧眉毛的时候,苏清欢也顾不得作旖旎之想,一把扶起香君。 “香君,二楼起火了!你快些看看三楼还有没有人在逗留。”苏清欢快速说道。 “好,苏先生,你呢?”香君满眼都是信任之色。 “我去看看那边的杂物间。” 苏清欢马不停蹄地跑向了二楼起火房间正上面的那个房间,一推开门,苏清欢心中不由一紧。 这房间堆了更多杂物,一会儿如果火苗窜到这个房间,那后果不堪设想。 “苏先生,三楼就剩我们几个姐妹了。”香君带着小越楼的几个姑娘也走了过来。 这些姑娘中好几个是苏清欢教过的,她们现在都已经知道苏清欢正是《琼华榜》榜首,更在五月的《琼华榜》上包揽了前三甲。 再次相见,姑娘们的脸上都有些激动。 “香君,还有各位姑娘,麻烦你们把这间屋子里的东西搬空,把窗户关好,然后在窗户、墙面还有地面上尽量多倒些水。” 让这些姑娘们直接去救火,估计帮不上太大忙。但在防止演变成更大的火灾上,却可以派上用场。 “还有,如果一会儿火势真大起来,蔓延到三楼,就什么都不要管了,先出去再说,东西没了就没了,人命是最重要的。” 几个姑娘都郑重点了点头。 “还有,你们找些布条沾了水,掩住口鼻。” 还好小越楼的整个布局相互贯通,虽然烟一直往上走,但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有窒息的风险。 苏清欢又马不停蹄地跑回二楼。 二楼的火势还是没控制住,更糟糕的是烟不断变浓。 估计要是再控制不住的话,这地儿再过不久就没法待了。 “苏先生,防隅军的人都不在岗。”一个下人气喘吁吁地喊道。 不在岗? 真的是屋漏偏逢连夜雨,等这火灾控制住了,说什么也要去扬州府前告他们一状。 柔奴风风火火地带着二十多个人走了过来,他们手中拿着叉子、铁锹各色各样的工具。 “苏兄,找来了这些人,怎么安排?” 这么多人,还是美女的面子大啊! “多谢各位慷慨援手,等火灾过后,小越楼必有所报。”苏清欢拱手说道,“那在下就安排了。你们五个去帮忙取水救火,剩下的人去取泥沙。” 不是苏清欢不想用水,而是这附近就只有一口井,再加上五个人去取水,应该就到极限了,用泥沙掩埋也能有效的灭火。 “柔大家,麻烦你找些布条、手帕,全部用水泡过后,给每个人都分发一条,系在脸上。” 能不能控制住就看接下来的一波了。 第51章 此际觉汝真妩媚,当时非我尽糊涂 等到一桶又一桶的水,和一袋又一袋的沙子运来,火势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小。 苏清欢将一桶水浇到火苗之上,但滚滚的烟气还是将他呛的咳嗽不已。 “苏兄!” 柔奴轻轻唤了一声,苏清欢回过头来。 柔奴将一条浸过水的布条给苏清欢看了看,然后她走到苏清欢背后,轻轻给他系在脸上。 “合适吗?” 苏清欢点了点头。 “柔大家,你也要带上,你的面纱没浸过水,挡不住烟尘。” 柔奴把自己的面纱掀起,给苏清欢看了看,下面还系了一层布条。 苏清欢轻笑了一下,继续灭火。 清晨,小越楼外,看着残留的青烟从窗户冒出,一众人也终于松了一口气。 最后火灾还是控制住了,除了二楼的杂物间还有旁边的一个屋子有些烧毁外,其他并无影响。 但看着小越楼上面被烧毁出偌大一个黑洞,大家还是不免心有戚戚。 秦嬷嬷走了过来,生气说道:“防隅军的人刚刚才赶过来,还说我们这火看着不是也不大嘛。搞得他们急匆匆赶来,以为发生了多大的火灾似的。” 听到这些话,小越楼的姑娘们纷纷俏脸含霜,而小伙们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对防隅军咒骂不已。 要不是众人齐心协力,这扬州的小越楼怕是早就没了。 苏清欢摆了摆手,说道:“防隅军的账还不急着算,眼下还有其他更重要的事。” “公子是指什么?”秦嬷嬷问道。 而听到秦嬷嬷和苏清欢的对话,小越楼的姑娘们也纷纷围了上来。 经过昨晚,苏清欢在她们心中的形象又高大了不少。 发生这种事,就怕混乱。昨晚苏清欢居中调度,这才让场面得以控制。 “现在已经过了春天,气候并不干燥。那杂物间为何会突然起火呢?” “公子是说这火是有人故意为之?但自下午我就一直在小越楼的大厅,从大厅能看到二楼的杂物间,那屋上了锁,下午应该并没有人进去过。”秦嬷嬷说道。 “不是一定要进去才能放火的。秦嬷嬷你先安排人速去报官,就说有人故意在小越楼纵火,意图加害小越楼一干人等。”苏清欢思索道,昨天种种迹象都表明这并非是一场天灾。 “一定是媚香楼干的,他们的头牌飞烟刚到扬州城,就发生这样的事!”香君气鼓鼓地说道。 是媚香楼吗?苏清欢不敢肯定。 但媚香楼其实并没有必要在这个节骨眼上,用出这么下三滥的手段。 飞烟漫天风韵,现在正是媚香楼最有竞争力的时候。 “这件事即便是人为的,恐怕也不好查起呀!”柔奴走了过来。 而看到柔奴走了过来,本来严肃的苏清欢也不由牵动嘴角,笑了起来。 “怎么了,苏兄!”柔奴疑惑道。 柔奴光洁的额头上黑一道白一道,发丝也有些凌乱,这大概是她第一次这么狼狈吧。 再看看围在自己身边的这些姑娘,哪个不是灰头土脸,这还是风情万种的小越楼姑娘们吗? 但看着她们亮晶晶的眼睛,苏清欢心中却觉得此刻的她们比任何时候都要动人。 “我笑姑娘们今日用的脂粉不同往日,真是平添妩媚呀!” 姑娘们闻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苏先生,你还好意思说我们,你自己的‘脂粉’才最厚呢!”香君笑嘻嘻地说道。 而在几人谈话间,扬州府的官差也到了小越楼。 那为首的官差昂首阔步走在前面,一边走一边说道:“要我说,哪有什么人会故意放火。小越楼都在扬州开了十几年了,要来寻事早就来了。” 一听这话,苏清欢就知道要糟,又来了一位糊涂虫。 看着那官差进了小越楼,苏清欢还有一些好奇的姑娘也跟了上去。 站在二楼的杂物间门口,残留的烟雾让人呛咳不已。 而看着里面所有东西都被烧的黑漆漆,那官差冲秦嬷嬷说道:“秦妈妈,不是我韩道林不想查,你看看这乌漆嘛黑的,你让我查什么?从哪儿查?” 众人沉默不语,而韩道林接着说道:“我当捕头这么些年了,什么事儿没见过。这种放火的事儿,你要么抓他个现形儿,要么就认栽。也别想是不是有人故意这档子事儿。” 众人虽然心有不甘,但看着黑漆漆的房间,都茫然没有头绪,不自觉低下了头。 “把房子打扫了,重新修缮修缮,接着开业吧,这才是正路。”说完,韩道林带着一众捕快就要离开。 “慢着!” 本来要走的韩道林看向说话之人,见是一个满脸脏污的年轻人,“怎么,小兄弟,有何见教?” 苏清欢说道:“韩捕头难道就没闻到这烟尘里有一股呛鼻的味道吗?” “谁家的烟不呛鼻?”韩道林不以为意地说道。 而众女听了苏清欢的话,都仔细去分辨。 忽然香君说道:“没错,是有一股很刺激的味道,和平时烟尘的味道很不一样。”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称是。 “有一些特殊的气味又怎么了,杂物间放的东西杂些,烧了以后有点别的味道有什么好奇怪的!”韩道林仍然强行辩解。 “恐怕这味道并不常闻到吧,只有硫磺烧过以后才是这种气味。” 说到这里,苏清欢就忍不住在心里把放火的人骂了千百遍,让他们这些人闻了一晚上的二氧化硫。 “硫磺?”韩道林神色一肃。 这东西他也知道,火折子里就有硫磺,炼丹也会用到硫磺,但一般人家里确实不太会用到这样的东西。 现在想来,烟尘中那股辛辣刺激的味道真和硫磺烧过后的味道一模一样。 “也说不好是秦妈妈自己放了一些硫磺在这杂物间呢?”韩道林说道。 “怎么可能,我连硫磺是什么都不知道。”秦嬷嬷反驳道。 “即便真是硫磺又能怎么样?再说了,是不是硫磺都在两可之间。”韩道林看着眼前的年轻人说道。 “一定是硫磺,韩捕头不妨让你的手下去这间屋子里翻开一番,看看是不是有一处地方会有一些黄褐色粉末。”苏清欢自信说道。 他心想,我的老哥哥,我在学习数理化的时候,你连一百以内的加减法都整不利索呢! 韩道林将信将疑,他犹豫了一下,便挥手示意让属下进去找,他不信真有人这么神。 第52章 天机已心中有数,世事如掌上观纹 韩捕头那几个手下进了杂物间,一进去后,他们就嚷嚷道: “这么多泥沙、灰烬你让我们怎么找你所说的黄褐色粉末。” 听到这话,韩捕头也瞬间醒悟,自己刚刚竟然被这人唬住了。 就现在这个狼藉样儿,能找出什么? “正是因为有了泥沙灰烬才好找,要不然那些痕迹早该消散了。从烧的最厉害的地方找起,泥沙已经板结,水分也被烤干,从那些下面翻找翻找。除了黄褐色粉末,还有白色的粉末、黄色的晶体也留意一下。” “我们怎么分的清是泥土还是你要的东西?” “颜色不一样,气味不一样,臭鸡蛋闻过吧?”苏清欢在外面说道。 韩捕头带来的几个手下在杂物间开始翻找,一会儿就弄得满手乌黑。 “都烧成这样了,能翻出什么来?”韩捕头在外面不以为意地说道。 ...... 过了一会儿,还没什么发现。 好多小越楼的姑娘都自告奋勇要进去找,但被苏清欢拒绝了。昨晚她们都忙活了一夜,现在再进去被呛上半天,身体估计就要吃不消了。 真找不到大不了再想其他的线索。 想办法就是这样,要么想出的办法有用,那就是见效,要么想出的办法没用,那就让别人见笑。 “头儿,头儿!” 一个捕快突然在里面激动喊道。 只见他兴奋地跑了出来,然后摊开手。 他的手上沾满了黑色的灰烬,而在他手的中央正是一把黄褐色粉末,还掺杂了一些白色的粉末,那些粉末上正散发出阵阵的刺鼻味道。 瞬间所有人都愣住了,竟然真的有! 小越楼的姑娘纷纷望向苏清欢,个个眼神复杂。 本以为这把火会把什么都烧的不剩,但现在却真的找到了苏清欢所说的东西。 韩捕头看向苏清欢,下意识地吞了口唾沫,半晌不语。 其实苏清欢也有点无语,这捕快也不说带个手套,直接就握着一把有毒的化合物过来了。 看上面热气腾腾的样,说不定一会儿就会反应,放出硫化氢之类的有毒气体。 没文化,真可怕! 想到这里,苏清欢下意识地往后站了站。 而苏清欢之所以如此笃定,屋内一定有硫磺,一是四周有比较明显的二氧化硫味道,二是昨晚他在发现起火后,第一时间看到的火焰是蓝色的。 这种蓝色的火焰并不常见。众所周知,硫在燃烧时的火焰正是蓝色。 所以他敢笃定有人用了硫磺,而且量还不小。 但天然的硫磺并不纯,所以在烧完以后,一般都会有这种黄褐色的杂质剩下来,这种杂质一般很稳定。 至于另外的一些白色粉末,则说明他的猜想果然不错。除了硫磺,放火的人还用了硝石。 那些白色粉末可能就是硝石、硫磺还有碳反应过后残留的硫化钾。 “韩捕头,既然找到了这硫磺的残渣,想必你也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了吧?” 韩捕头愣了一下,下意识问道:“怎么做?” 苏清欢内心一阵无语,这扬州的捕头,非得把饭喂到嘴里才会吃吗? “这硫磺、还有硝石并不常见,查查扬州的硫磺和硝石的买卖情况,还有制硝师最近的动向。” 从小越楼出来后,韩捕头刚要带人离开。 “韩捕头且慢!” 苏清欢在韩捕头耳边耳语了几句,韩捕头脸色不断变化。 最后他点了点头,便满腔心事地带人走了。 “你说了什么?”柔奴走过来问道。 “我和他说我是《琼华榜》榜首苏清欢,让他务必尽心查案。”苏清欢看着韩捕头的背影说道。 “他会听你的吗?我看这些捕快都是些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人。” “他会听的,我问韩捕头信不信下次我还可以上《琼华榜》,他说信!然后我说我有两首诗,一首是夸赞扬州捕快的,一首是痛骂扬州捕快的,至于哪首能上下期的《琼华榜》,全部在他!” 听到苏清欢的话,柔奴也忍不住笑了起来:“难怪我看韩捕头一脸愁容。” “唉,不查出来是谁针对小越楼,寝食难安啊!” “刚才苏兄谈论火灾里发生的事情,犹如掌上观纹,苏兄为何会对这些东西如此了解?”柔奴忍不住问道。 要怎么解释呢? 化学这学科可离这个世界太遥远了。 其实他也是个化学渣渣,但硫磺、硝石、碳这个反应他还是熟悉的,这三者正是黑火药的配方。 现在想来,纵火之人首先是把硫磺硝石这些易燃物找机会放入了杂物间。 然后只要在适当时机,随便放入一点火星,便可瞬间引发燃烧。 而如果是杂物间本来的东西起火,发现后并不难灭掉。纵火之人生怕火烧的不大,这才用了大量的硫磺、硝石。若是这个时代有汽油的话,纵火之人估计就要给满屋子淋上汽油了。 此人用心歹毒,可见一斑! 而且他如此大费周章,无非就是想把这次火灾掩饰成天灾,心机也颇为深沉。 不查出这个人是谁,苏清欢觉得如坐针毡。 但硫磺、硝石这些东西,他一个接受过良好义务教育的人自然不陌生。 这个时代又是哪些人会熟悉这些东西呢? “我也只是略懂,略懂。”对于柔奴的好奇,苏清欢也只能敷衍解释。 苏清欢接着向秦嬷嬷交代务必查查小越楼近半月以来的客人,特别是住在杂物间旁边的客人。 想将这么多硝石、硫磺放入杂物间,一定得在这里待上一段时间才行。 另外就是让秦嬷嬷看看能不能理出昨晚都有哪些客人在场,如果能顺藤摸瓜揪出昨晚在人群中出声添乱的人,说不定也是查出背后之人的关键。 还有一件事让苏清欢颇为在意,在刚刚的火灾里,还有一波人始终没有出现,正是保护他安全的鹰卫。看来是时候把张大有找来谈一谈了。 等将小越楼一众姑娘安顿妥当,苏清欢回到了家。 一晚上没睡,他现在也有些困了。 等补完觉,也该去见识见识这和小越楼齐名的媚香楼了。 虽然苏清欢心中认为这次的火灾和媚香楼没有关系,但经过这档子事,小越楼估计少不得要停业个三五日进行修缮。 这对小越楼无疑是一次打击,而媚香楼则可以趁此机会招揽顾客。 媚香楼这时候肯定聚揽了不少才子骚客,那就让他来搅弄一番风云吧! 第53章 可怜出水芙蓉面,犹有扶风杨柳腰 媚香楼。 不得不说,媚香楼的地理位置确实要比小越楼好上不少。 媚香楼坐落在秦淮河岸,一侧临街,一侧临水,坐在此地狎妓,当真别有一番意趣。 此时明月高悬,红衫翠袖,觥筹交错。 却见苏清欢身着儒衫,腰别玉佩,头戴方巾,当真一副文质彬彬书生模样。 而反观与苏清欢同来的张大有,和他差不多的装扮,却怎么看怎么别扭,那模样仿佛穿上了道袍的孙悟空。 进入大厅。 一众宾客互相调笑唱和,好不热闹。 苏清欢冷眼旁观,见在场的宾客隐隐以中间一张桌子上的二人为尊。 苏清欢便带着张大有径直走了过去。 “二位兄台,不介意小弟坐在这里吧!” 两人抬头打量了苏清欢一眼,伸手说道:“兄台请便!” 而苏清欢刚坐下,一位披红戴绿的姑娘就袅袅走了上来,“公子,奴家为你倒酒。” 说完,那姑娘便拿起酒壶开始为他斟酒。 而在倒酒的过程中,那姑娘总是有意无意地用自己的身体不断蹭着苏清欢。 苏清欢只作不知。 “公子,可有相熟的,还是由奴家来服侍。”那姑娘腻声问道。 “先上几道时令小菜吧,姑娘还不急,等公子填饱肚子再消遣不迟。” 那姑娘颇为失望的离席而去。 苏清欢今晚可不是来吃花酒的,如果要了姑娘作陪,到时候被勾起无名之火,哪还有心思想别的事。 而反观张大有这边,大大方方地将给他倒酒的姑娘留在了身边,然后不停地上下其手。 大有哥,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人。 早知道不该给他说今天自己请客的,苏清欢颇为懊悔。 其实看看大厅,哪个不是左拥右抱,像苏清欢这样光点菜吃的确实是少数。 “贾兄,刚才你那首诗真是妙极。” “那何兄要不也来一首?” 和苏清欢同桌的另外二人交谈道。 而桌子上的姑娘一听他们又要作诗,立马羞红了脸,捂住耳朵,说道:“不要听!不要听!” 见此情景,苏清欢也不由笑了起来。 人家客人要作一首诗,你们捂耳朵干嘛,好像这诗要污了你们的耳朵似的。 “贾兄盛意相邀,何某岂敢推辞,贾兄请了!” 那何姓男子自饮了一杯酒,便要吟诗。 而最好笑的莫过于座中的几个姑娘,她们一边捂住耳朵,一边又掀起指头漏出一点缝隙。 这到底是想听呀还是不想听呀? 那何姓男子吟完杯中酒后,从容念道: “可怜出水芙蓉面, 犹有扶风杨柳腰。 长夜无人花带露, 此中寂寞最难消。” 一听完这诗,别说人家姑娘了,苏清欢都脸红了。 “何兄好诗呀好诗!”另外一个人赞叹道。 而座中几个姑娘都脸色通红。 张大有则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似乎是这人的一首诗唤起了他久违的诗兴。 别介呀,大有兄,这两人就够我受的了,你可千万不能再出手了,要不然今晚的目的就完不成了。 “这位兄台好诗呀,当浮一大白!”苏清欢冲着那人说了一句,然后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难不成这位兄台也是同道中人,我刚刚看兄台不让姑娘作陪,还以为又来了个假道学。”那何姓男子拱手还礼道。 “哪呢呀,人不风流枉少年。在下是真饿了,这才先吃点儿菜。” 苏清欢指着张大有接着说道:“二位看和我同来的这位朋友,打进门起这手就没有停过。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从他身上,二位就知道在下是什么样的人了!” 最可气的是,苏清欢都这么说了,张大有依然如故,此时的行为用一个字来形容,那就是“挊”。这等坦荡行径,让另外两人不由高看了几分。 “如此说来,倒是我错怪了兄台。还没请教兄台如何称呼?” “在下扬州秦欢,这位是我朋友张大有。二位贤兄如何称呼?” “原来是秦兄,张兄,在下京城何隋,这是我的好兄弟贾陆。” 几人交谈了一会儿,几杯酒下肚,瞬间熟络了不少。 撇开刚才作的诗不谈,这两人见识颇为广博,说话非常风趣,让人心生亲近之意,也难怪媚香楼的这些宾客会以他们二人为尊。 “秦兄,既然我们四人兴趣相投,看秦兄这装扮想必也是个会吟诗的,不妨你也吟一首。朋友席间玩闹,可不许做的太过呆板严肃。”贾陆提议道。 这倒让苏清欢犯了难。 不写的话,就等于和这二人尿不到一个壶里,今晚来此地的意义就没了。但真要写一首这样的诗,传出去以后在文艺界还怎么混。 难不成让大有兄作一首,算了算了,真让大有兄写的话,估计他得抠出个三室一厅来。 还是哥自己来吧! “贾兄、何兄美意,小弟岂敢推辞。” 而听到眼前这位翩翩佳公子也要吟诗,座中三位姑娘纷纷竖起了耳朵。 她们不信苏清欢这位少年郎,能像刚才那两位风月场所的班头一样,说出那么臊人的话。 苏清欢也学何隋,先满饮了一杯酒。 顿时酒气上涌。 “何兄,贾兄,兄弟吟的这首诗,其实并非兄弟自己所写。但甚是有趣,小弟这才给二位哥哥献宝。” “尽管说来。” “说是有一位才女,和一位公子成了婚。而在成婚当天晚上洞房花烛夜的时候,那新郎倌知道自家娘子是位才女,想让她作一首诗。那姑娘自然不肯写,只说来不了来不了,洞房花烛夜写什么诗啊!” 苏清欢说的有趣,座中人也听的认真。 “但那新郎倌非得让他娘子写,这位姑娘也没办法了,就只能写呗!然后那姑娘写的诗就是兄弟要给二位哥哥说的诗。” 苏清欢顿了一顿,开口念道: “急忙哪得有诗来, 暂把古诗借两排。 花径不曾缘客扫, 蓬门今始为君开。” 贾陆和何隋等想明白这其中的诗意后,不由抚掌大笑。 而座中姑娘们纷纷红着脸轻啐了苏清欢一口,别看这少年郎一副涉世未深的样儿,这说出来的虎狼之词比刚刚那二位还要厉害呢! 第54章 初闻时会心一笑,再想起回味无穷 “秦兄果真是我辈中人,来来来,再浮一大白!” 几杯酒下肚,几人也更为放开了些。 何隋动情说道:“我和贾兄二人,眠花宿柳十余年,见识眼界不敢说天下无二,但也绝对是一等一的。这风月场中,美酒易得,美人易得,唯有知音,那是少之又少。” “来,为知音再喝一杯!”贾陆举杯道。 哥哥们,咱别光喝酒,好歹也吃点儿菜呀。这么个喝法,神仙也遭不住啊!苏清欢内心叫苦道。 而再看大有兄坐在一旁,闷不作声,来酒就喝,没酒就摸,当真是如鱼得水。 “秦公子,奴家看你斯斯文文的,怎么也作那样的诗,说话也那般大胆?”坐在何隋旁边,唤作小陶的姑娘,红着脸出声询问道。 “小陶姑娘,没必要讳莫如深。我和何兄、贾兄在这里探讨阴阳大道,男女人伦,不用放辟淫邪之词,全无损人害人之意,无非图个乐呵!” 苏清欢接着说道:“再者说了,如果连闺房之乐也说不出点趣味来,那这世间就当真乏味了。” “秦兄,你这话说的原是不错,但座中只有你是孤身一人,你这岂不有空谈之嫌。这点儿上,你可比张兄差远了!”何隋责怪道。 “可不是,秦兄,莫要空谈,还是要实干啊!”贾陆也附和道。 唉,还是躲不过,苏清欢轻叹一声。 算了,哥吃点儿亏! 老鸨?唤位姑娘过来服侍! 要几位?一位就行,多了吃不消! 要多美的?不用多美,女的活的就行! 当苏清欢看着站在眼前的姑娘时,心里不由气骂道:阮小妹,怎么哪儿哪儿都有你! 阮小妹今日的襦裙非常贴身,将玲珑有致的身材尽显无疑。 一眼望去,腿是腿,腰是腰,臀是臀的,当然前提是不看脸。 这胭脂水粉是不要钱吗?阮姑娘你这是涂了多少啊?涂完你好歹抹匀啊!苏清欢内心吐槽道。 “客官可是不满意?要不要换一位?” 满意就有鬼了,你们媚香楼招人没门槛儿的吗? “算了,就她吧!” 反正他可能之前就和阮小妹有过肌肤之亲,都是做样子,挑谁不是挑啊。 “欢郎,你真好!”阮小妹在苏清欢脸上轻啄了一下,就盈盈坐在了苏清欢的旁边。 苏清欢明明心里一慌,偏偏还得装作镇定自若的样子,生受了阮小妹这一亲。 看到这一幕,贾陆和何隋才愕然发现,眼前这位姑娘似乎和这秦欢颇为相熟,心中不由肃然起敬,这秦兄他是真不挑啊! 而阮小妹一坐下,苏清欢就眨眼向阮小妹示意。 没想到这阮小妹倒是个聪慧的,见苏清欢似乎有话同她说,立马假意亲近,贴了上来。 “阮姑娘,在下今日在这里唤作秦欢。姑娘可千万别说漏了嘴。”苏清欢压低声音说道。 “欢郎,奴家来扬州多日,也没有个来项,这才来这媚香楼,奴家心里只有你一人儿。奴家在这里的花名唤作莺儿。” 苏清欢心想,你这一会儿是追星族的,一会儿是绿林百花帮的,现在又说来这媚香楼讨生活,信你我是傻子。 但阮小妹究竟是何目的,他也并不关心。 “秦兄,你刚刚说的诗颇为有趣,但始终觉得不尽兴,不知可否再来一首?”何隋笑呵呵地问道。 还来? 你们想听,人家姑娘想听吗? 苏清欢放眼望去,只见三位姑娘都在眼巴巴地望着他。 而本来不知情的阮小妹,等向旁边姐妹问清前因后果后,先是似笑非笑地瞪了苏清欢一眼,而后也在那里眼含期待地望着他。 行吧! 人们喜闻乐见,那他就勉为其难。 “何兄、贾兄请了,要说描写闺房之事,一忌太俗,二忌太雅。何也?如果太俗,用语太过粗俗露骨,那就意趣顿失,美感上就差些。如果太雅,表达上太过含蓄隐晦,让人无法立马领会,那就有卖弄之嫌。” 苏清欢顿了一顿,接着说道:“若为妙词,当不雅不俗,令人初闻时会心一笑,再想起回味无穷。” 苏清欢一阵高谈阔论,众人听得津津有味。 而阮小妹则手托香腮,含笑看着苏清欢。 “在下有一位朋友,曾有词曰: 浅酒人前共,软玉灯边拥。 回眸入抱总含情,痛痛痛。 轻把郎推,渐闻声颤,微惊红涌。 试与更番纵,全没些儿缝。 这回风味忒颠犯,动动动。 臂儿相兜,唇儿相凑,舌儿相弄。” 一首词念完,只见姑娘们都臊了个大红脸。 而苏清欢突然感觉大腿一阵吃痛,低头一看,原来是阮小妹用手狠狠拧了他一把。 我朋友写的词,你拧我干啥呀! 苏清欢讪讪说道:“我朋友的这首词就未免俗了些。” “那秦兄不妨再来一首雅的,让我等一观。”贾陆笑吟吟地说道。 苏清欢沉吟一下,随即吟道:“ 玉炉冰簟鸳鸯锦,粉融香汗流山枕。 帘外辘轳声,敛眉含笑惊。 柳阴轻漠漠,低鬓蝉钗落。 须作一生拚,尽君今日欢。” 香炉旁,竹席上,鸳鸯被下痴女和情郎,脂粉伴着香汗流在枕头上。 珠帘外的咕噜声,惊醒这春梦一场。怨被惊醒,羞见春光。 柳荫浓郁,发钗掉落,鬓丝散乱在脸庞。 拼尽她一生心力,也要让郎君今日欢畅。 一首艳词,写得张弛有度,留白的地方,让人充满无限遐想,只觉余味袅袅。 “在下只恨,不与秦兄早日相识。须作一生拚,尽君今日欢。当为秦兄妙句,再浮一大白。”何隋高举酒杯。 “欢郎,你的词让奴家也春心萌动了呢!要不要我们现在去楼上,让奴家也拼尽一回心力。”阮小妹在他耳边软语道。 那怎么行,他这冰清玉洁的身子。 “莺儿姑娘,来日方长。” 见何隋和贾陆将他引为生平自己,苏清欢知道这铺垫的也差不多了,该进入正题了。 “何兄,贾兄,二位既然是这风流班首,那二位与这媚香楼的飞烟姑娘是否熟识?” 而听到苏清欢的话,阮小妹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的异样。 第55章 席上漫夸美人妒,心底相惜名士邀 “我和贾兄曾在京城的媚香楼见过飞烟姑娘一面,身段儿娇,眼波儿媚,一颦一笑都有万种风情。传闻名声大噪的苏清欢,在飞烟姑娘到了扬州以后,曾有诗句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形容的最为妥帖。”何隋说道。 苏清欢不禁心想,我用这句抽象的词,就是因为没有见过她的真容,怎么反倒被说最为形象了。 而阮小妹听到何隋的话,情不自禁地往苏清欢怀里靠了靠。 苏清欢自然也不同她客气,使劲把她往边上扒拉。 “今日来这媚香楼的宾客,很多也是冲着飞烟姑娘的名头来的,但可惜都是无缘一见。只有巨富或者真正有才之人,才会被邀请到河心画舫相见。” 苏清欢顺着贾陆指的方向看去,河心中正停着那艘苏清欢之前登上去的画舫。 画舫灯火通明,上面挂着的正是“万种相思向谁诉,一生爱好是天然”这副对联。 苏清欢不禁遐想到,在没有客人的时候,飞烟会在画舫里干些什么?是看书抄诗,还是寂寞长坐呢? “欢郎,你在想什么?人家这不是陪着你嘛。”阮小妹的一句话将苏清欢的思绪拉了回来。 看着阮小妹的眼睛,苏清欢突然觉得眼前这个姑娘好像也没那么难看了,不仔细看还怪吸引人的嘞! 这念头才一产生,苏清欢赶紧摇了摇头。 “那何兄和贾兄可曾去过小越楼?” “自然去过,我和贾兄来了扬州以后,首先去的就是这小越楼。小越楼的姑娘美则美矣,但总觉得要比媚香楼的姑娘来的清冷。” 原来症结在这里,苏清欢心想道。 何隋和贾陆既然能被媚香楼在场的宾客认可,他们的看法其实就代表了大部分人的看法。 他这次来媚香楼的目的,一来是探探媚香楼的底,看看近日他们有什么动作;二来就是想让这些媚香楼的常客日后也能时常光顾小越楼。不说立马撬动吧,也得在他们心底提前埋下种子。 “不瞒二位哥哥,小弟平日里反倒是去小越楼多些。小弟看法却与二位哥哥有所不同。” “哦?”何隋和贾陆也不由好奇询问,想看他又有何看法。 “就拿当家头牌来说,小越楼的柔奴和媚香楼的飞烟,两人都在《绝色榜》上榜上有名,但两人待人接物却天差地别。柔奴外冷而内热,谈吐不凡,令人心生亲近之意,见一次就会想见第二次。而飞烟表面妖媚实则寡情,令人心生亵渎之意,来此的人,大多所图不过一夕之欢。” 苏清欢话刚说完,就嗷嗷一阵怪叫。 回头望去,只见阮小妹在他大腿上又狠狠地拧了一把。 “你干嘛?” “吃醋。”阮小妹一脸不悦地说道。 我说人家两个楼的头牌,你吃的哪门子飞醋。 “呵呵,秦兄在莺儿姑娘面前屡屡提及旁人,也不和人家亲近亲近,也难怪莺儿姑娘生气。”这何隋就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主。 不得已,苏清欢一把搂过阮小妹的腰,触手温热紧实,他微微颔首,掩饰自己已泛红的脸。 阮小妹见状一笑,乖巧地欹侧在苏清欢臂间。 苏清欢大腿还隐隐作痛,估计已经有淤青了。这小姑娘的手看着也白白嫩嫩的,手劲儿怎么这么大。 苏清欢不得不斟酌用词,生怕一会儿这阮小妹发神经,再拧啊掐啊的。 “而且那小越楼之所以是扬州第一风月场所,并不是没有道理的。有一首诗,正好可以用来形容这媚香楼和小越楼,虽不贴切,但也颇具神髓。” “秦兄,还有佳作?快吟来听听。”贾陆立马催促道。 苏清欢随即吟道: “雨前初见花间蕊, 雨后兼无叶底花。 蜂蝶纷纷过墙去, 却疑春色在邻家。” “却疑春色在邻家,这一句真可谓点铁成金,让前面普通的景象瞬间焕发神采,当为传诵千古名句。”何隋不由赞叹道。 “疑字太妙,平中见奇。听了秦兄的诗,我都忍不住想去小越楼再看一看了。”贾陆也不吝赞赏。 “欢郎,原来你是来替小越楼当说客的。”阮小妹低声说道。 对于看透真相的阮小妹,苏清欢自然不敢回应。 而眼见这首诗起到了他想要的作用,苏清欢也不再继续多言。 一味推崇夸赞小越楼,说不定反而会适得其反。 酒过几巡,几人才依依道别。 临走时,何隋和贾陆说他们是京城人士,来扬州逗留已经有不少时日了,可能过段时间就要回京城了。 他们二人让苏清欢去京城的时候务必去找他们,至于去哪找,他们说等他到了京城,他自然就知道了。 他们二人很有名吗? “风流隋何,浪子陆贾,自然有名了。”跟在苏清欢一旁的阮小妹说道。 “他们不是叫何隋和贾陆吗?”苏清欢疑惑道。 “只准你苏大公子化名秦欢,就不准人家也颠倒名姓。”阮小妹没好气地说道。 “等多会儿去京城,还真得找找他们,这么聊的来的朋友可不多啊,就是可惜我当时没和他们说我真实的名姓。” “欢郎,你有时候挺聪明的,有时候怎么有点笨呢。他们肯定一早就猜出你是苏清欢了,你这化名起得这么敷衍,席间各种各样的诗又跟泼水似的往出作。放眼天下,恐怕再没有第二个人了吧。” “阮小妹,我发现你分析事情挺鞭辟入里的。你不如老老实实回京城吧,日后肯定大有作为。”苏清欢认真说道。 经过今晚,两人发生了一些亲昵接触,苏清欢心底已经不排斥眼前这个姑娘,看她那副丑脸都顺眼了不少。 “我才不要,欢郎,咱们可是七世怨侣,不把你抓回我的手掌心,我哪都不会去。”阮小妹说道。 见阮小妹又作出一副痴缠模样,苏清欢抬脚就跑。 “欢郎,你干嘛?” “当然是跑了!” “可你跑的是媚香楼的方向。” “我想起来,我还有笔生意没和媚香楼谈!” 欢郎,你还真是变了呢! 但这一次,我可不要再动情了,看着苏清欢渐远的背影,阮小妹如是想道。 第56章 也曾因春风一度,却忆得往日几回 当飞烟正坐在窗边望云出神时,一个黑衣人当着她的面,从窗户飞身进了她的屋中。 看着眼前戴着罗刹鬼面的黑衣男子,飞烟却并不如何慌乱。 只因为她有一百种方式,可以让眼前这个男子当场毙命。 “收起你的心思,你百花帮的那些手段对我没有任何用?”面具下传来男子清冷的声音。 飞烟怔了一下,作为媚香楼的头牌,她还有另一个身份,就是百花帮的神女。 这一点除了百花帮的帮主和她自己,再没有第三个人知道。眼前这个人是谁?为什么他会知道这件事。 飞烟突然媚笑一下,浑身散发出惊人的风华。 “玉女功?” 那男子认出飞烟的武功路数,却仍然直视着飞烟的眼睛,一步一步地走近她。 飞烟的脸上闪过一丝慌乱,这人竟然在她运转玉女功的时候,心神丝毫不受影响。 那男子将飞烟逼至桌角上,然后他的手慢慢地伸向了她的腰。 而男子在将手伸向她的腰后,将桌子上的香炉轻轻盖上。 “我说过的,这些手段没有用,不要白费心机了。” “公子是谁?公子如此神通广大,来找小女子干什么?”飞烟双手趴在那男子的肩上,状若受惊的小鹿问道。 “明天晚上,有一位公公和一位侍卫会到媚香楼来,我要你无论如何留住他们一晚。” “那我为什么要听公子的?”飞烟眨着眼睛问道。 “你没得选择!” 说罢,男子将一幅地图扔在桌子上。 飞烟拿起地图,当打开地图的瞬间,她的笑容瞬间凝固在脸上。 那地图上将百花帮在大乾的所有据点全部标的一清二楚。 “要么,我把百花帮端了。要么,就照我说的做!” “你是浮空楼的!你是浮空楼楼主?”飞烟瞬间醒悟,她为自己的这个发现而心惊不已。 男子没有作声,罗刹鬼面上也看不出任何表情,算是默认了飞烟说的话。 “我可以照你说的做,但我有一个条件。”飞烟顿了顿说道:“摘下你的面具,我想看看你的真容。” 男子没有迟疑,伸手摘下了罗刹鬼面。 待男子将鬼面摘下后,飞烟的朱唇忍不住动了一下。 鬼面下的人并没有飞烟想象的那般狞恶,甚至都没有她想象的那般老成。 而是一个不过双十年纪冷艳的少年郎,眉目如画,一脸坚韧。 本来飞烟的打算,是想看清浮空楼楼主的样貌,好为日后自己与他可能的博弈多些本钱,但现在她突然改了主意。 “我还有一个条件!”飞烟说道。 “讲!”男子惜字如金。 他本不用和飞烟讲条件的,但他还是出于某种补偿的心理,愿意听她说说她的条件。不难办的话,他会尽力满足她。 “我要你要了我!”飞烟直视着男子的眼睛。 “为什么?”对于飞烟的要求,男子既不惊讶也不慌乱,而只问她这么做的原因。 “想必你说的那位公公和侍卫并不是一般人,明天我没有信心全身而退。与其可能到时受辱,我宁愿自己来选择。” “嗯,明天来的是崇海公公和燕帆总管。” “崇海和燕帆,你要干什么?”飞烟忍不住惊呼道。 “我要给大乾换一片天。”男子说的话很大,但他的神色很淡。 飞烟没有再继续问,而是含情脉脉地看着男子:“那我的条件,你答应吗?” “好。” 飞烟忽然笑了,笑的一瞬,那男子原本没有表情的脸也不禁一动。 “答应的那么干脆,想什么好事呢?” 听到飞烟的话,男子愣了一下。 打从进门起,男子就处处压制着飞烟,但刚刚飞烟却用言语挑动他,在成功后又将他推开,也算扳回了一城。 不过那男子也不觉得如何羞囧。 “你刚刚答应的如此痛快,难道浮空楼楼主惯经这种事?” “没有,我只是觉得那种事不会太难。” 听到男子说的那种事不会太难,飞烟笑意盈盈,那不和她一样,还是个雏儿,还一直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你刚刚不是说你没有信心全身而退吗?” “你是担心我吗?只要他们不像你这么难对付的话,小女子总是能应付过去的。” 飞烟接着说道:“不过我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帮你,你总该告诉我你的名字吧!” “姜白羽。” 看着男子离去的身影,飞烟忍不住喃喃道:“黑衣白羽,姜白羽。” 那晚之后,飞烟再也没有用过玉女功,只因为他说,即便不用这些她也很美。 ...... 打从苏清欢去完媚香楼,已经过去了几日。 小越楼已经修缮完毕,重新恢复了营业。 小越楼失火的事情还在继续查,昨天韩道林韩捕头过来说已经有了明确的线索,不日就可以查出幕后凶手是谁。 而扬州城这几日,传的最为热闹的就属媚香楼和小越楼之间的比试了。 就在前两日,小越楼和媚香楼同时宣布,将在本月的十八日至二十八日进行一场比试。 凡在上述日期内,到两店进行花费,每一两花费的银子都会转化为一枚星辰。 星辰的数量会在两家店的门口随时进行公布。 而在二十八日晚,更会举行一次星光之夜。届时,两家的头牌柔奴和飞烟将在秦淮河岸展开正面对决。 到时,每一两打赏给她们二人的银子都将转化为一枚星辰。而在现场,各位文人骚客更可为佳人吟咏诗词,并由行家进行评比,转化为十枚到一千枚星辰不等。 最后获得星辰数更多的人将胜出,拿下本次比试的头名。 因为有柔奴和飞烟这两大头牌的正面对拼,这次比试充满了噱头,自然吸引了不少人的关注。 而且不少士林学子纷纷想在这二十八日晚上,一鸣惊人,既收获文坛上的名声,也俘获佳人的芳心。 所以,这几日不少学子都在家中冥思苦想,准备憋个大的出来。 而这么具有现代特色的主意,自然是苏清欢提出来的。 那晚他向媚香楼老板陈明利害后,媚香楼自然欣然应允。 “到时候,柔姐姐输了怎么办?”小玉一脸担心的问道。 “赚得盆满钵满,输就输了呗。你没看到最近小越楼和媚香楼的生意比以前要好上不少,就连上午也坐的满满当当的。” “这倒没错,可是柔姐姐到时候输了怎么办?” 他的话,小玉是一点儿也没听进去啊。 算了,小孩子的脑子里还是输呀赢呀的,哪知道他们这些大人的脑袋里早就是金呀银呀。 苏清欢正和小玉闲谈着,有小越楼的人跑来传信,说韩捕头正在小越楼等候,有事儿要同他说。 昨天韩道林才说还得几日,结果现在就来找他,苏清欢心中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第57章 吐锦绣从容似我,笔春秋恐怖如斯 小越楼。 韩道林的脸上一脸为难,讪讪说道:“苏先生,你是知道的,我是最想把这个案子查明白的。要不然到时候您写上一首诗,全天下的人都得戳我们的脊梁骨。” 一听这话,苏清欢就知道要糟。 “但这案子,真不能再查下去了。” “为什么?”苏清欢接着问道。 不能再查下去了,岂不意味着,他们已经查到了什么。但因为幕后的人牵扯到什么,导致他们不敢再继续往下查。 “有嫌疑的那个人我们没法动。”韩道林低声说道。 “这是什么话?难道是皇帝闲来无事,来我小越楼放了一把火?还是陆知州吃饱了无聊,要用这种方式与我小越楼作对。” “那自然不是。苏先生,您能不能不要为难我们,我们也是混口饭吃,真查下去我们到时候再丢了饭碗。”韩道林说道。 苏清欢作色道:“这是我为难你们吗?这明明是有人为难我小越楼。难道非得我小越楼出几个人命官司,韩捕头才肯查。” 韩道林一时语塞。 “那嫌疑之人是谁?” 韩道林面露犹豫之色。 “如果韩捕头连这也不肯说的话,那还是请回吧,到时候我小越楼自会去知州大人面前分辩。” 说完,苏清欢轻叹一声,转身对着窗户念道:“今来县宰加朱绂,便是生灵血染成。” 韩道林眼珠骨碌碌地不断转动,但还是没有开口。 苏清欢瞥了他一眼,叹了一口气,恨声念道:“ 扬州文武着锦袍,闾阎与帝无分毫。 一杯美酒千人血,数碗肥羹万姓膏。 人泪落时天泪落,笑声高处哭声高。 牛羊付与豺狼牧,负尽皇恩为尔曹。” 韩道林刚想开口说话,却听苏清欢继续朗声念道: “喇叭,唢呐,曲儿小腔儿大。 官船来往乱如麻,全仗你抬声价。 军听了军愁,民听了民怕。 哪里去辨甚么真共假? 眼见的吹翻了这家,吹伤了那家,只吹的水尽鹅飞罢!” 也不等韩道林说话,苏清欢又念道:“狡吏不畏刑,贪官不避赃......” 韩道林再也坐不住了,“苏先生,哎呦,我的苏先生,快收了神通吧!” 他赶紧说道:“那人是陆知州的侄子。今天我依着线索查清楚后,向陆知州暗中禀告了此事,陆知州让我们不要再管了。” 韩道林的语速极快,他生怕说的慢了,苏清欢再作出几首诗来。 《琼华榜》的榜首他韩道林也不是没见过,陆知州的长子陆麟就当过,但像这位爷这样倒豆子似的作诗,他真是第一次见。 简直恐怖如斯! 陆知州的侄子? 陆邈?竟然是他。他怎么会突然干出这种事?苏清欢暗自思忖道。 陆邈这人确实不是正人君子,但当时他被苏清欢轻易讹去三万两,由此可见此人城府一般,如此缜密的纵火会出自他手吗? 他倒是有理由干这样的事,难不成真是他挖空心思在针对小越楼。 而且据说陆知州并不待见陆邈,但在得知此事后,陆知州竟然还是不假思索要保下他,这一点也令人心起疑窦。 看来得去见一见扬州的这位知州了,虽然不一定要给陆邈定罪,但最起码得保证他无法再针对小越楼。 小越楼既然开在这扬州,就断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苏先生,我知道的我都告诉你了,很多事儿并不是我们这些喽啰所能决定的。还麻烦您下期的《琼华榜》千万别提我们,我们也不需要您夸,您别和我们这些粗人一般见识就好。”韩道林一脸谄媚地说道。 粗人?谁还不是个粗人。 苏清欢摆了摆手,韩道林怀着忐忑的心情走了。 “你要见我爹?”陆盈盈的小脸上一脸疑惑,“你要干什么?” “反正不是提亲。” “坏蛋,坏蛋。”羞怒的陆盈盈拳头密如雨点,可惜一点也不疼。 陆盈盈虽然和苏清欢闹了半天,但看苏清欢确实是有事的样子,便满口答应了下来。 “过几日就是星光之夜了,到时我要给柔姐姐打赏银子,我要给柔姐姐点亮星辰。”陆盈盈突然说道。 呃...... 这些词从一个深闺小姐口中听到,真是怎么听怎么别扭。 “打赏也可以,到时候你打赏的钱,我让小越楼悉数奉还就是了。” 这几日柔奴和飞烟的星辰数都来到了两万枚左右,也就是说这几天小越楼和媚香楼都收了不下两万两银子。 这个数据还是很恐怖的,看着如流水的银子,苏清欢心中甚至有一丝罪恶感。 一些颇有家资的富家子弟在这上面花费也就罢了,就怕一些普通人也跟风进来,那就不妙了。 为此,苏清欢还在小越楼门前特意标明:未加冠及学子禁止打赏。 也不知道能不能起到作用。 “你让小越楼奉还人家就奉还呐。”陆盈盈笑道:“而且本小姐还是有一些闲钱的。” 苏清欢想起陆府的奢华景象,知道陆盈盈所说不假,她恐怕真的是一个小富婆儿。 要是他混的不如意的话,干脆抱紧陆盈盈的大腿,高喊一声“盈盈小姐,在下不想努力了”,也不是不可以。 “坏蛋,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幻想一下我穷困时的后路。” “你的后路是什么?” “你......” “坏蛋,坏蛋......” 苏清欢与陆权这位知州的见面比预想的来的快些。 头天苏清欢刚找完陆盈盈,第二天就收到了陆权的邀约。 要么是陆盈盈对于陆权确实很重要,要么就是这陆权也想见他,或者二者兼而有之。 陆府的茶室内。 陆权穿着一身便服,看上去颇为和善。 苏清欢之前曾在陆府门前见过这位知州一眼,可惜并未说过话。 “苏贤侄,我们本该早就见上一面的。扬州出了你这等人物,而且盈盈这些日子也颇受你的照顾,是我这个做长辈的没有尽心呐。” 陆权一上来就放低姿态,这让苏清欢也不好张口就兴师问罪。 看来要说陆邈的事儿,得好好打一场太极了。 第58章 华堂宜斟来春茗,暗室任叫破喉咙 “小侄应该早日前来拜会的才是。”场面话苏清欢还是会说一两句的。 两人在茶桌前相对而坐。 陆权似乎是位茶道高手,光看眼前繁复的茶具就可知一二。 陆权不紧不慢,先是将茶汤倒入公道杯中,再用公道杯往苏清欢面前的一个杯子中,斟了七分满的茶水。 苏清欢虽然隐约对茶道有点概念,但看着眼前的茶具,实在搞不清楚这些杯子都是干嘛的。 算了,喝哪个不是喝呀。 苏清欢径直拿起有茶水的茶杯喝了起来。 陆权也不以为意,他开口说道:“苏贤侄,绿林江湖上的儿女虽然别有风情,但绿林一道终究不是正途。你的才学怕是更在麟儿之上,切莫自误啊!” 陆权的一句话,让苏清欢险些将刚喝下的茶水喷了出来。 陆权竟然知道他是绿林的,他是清风寨的人虽然在绿林有不少人知道,但扬州的人却知之甚少。 他此次为小越楼出头,那小越楼是清风寨的产业这事儿,恐怕在陆权眼中也早就不是秘密。 唐婉曾在信里说过,陆权和神机门陆衡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他在闲云庄的寿宴上曾和陆衡有过一面之缘,这样想来,陆权知道他是绿林的倒也不奇怪。 等等,陆衡? 陆衡是神机门的门主,神机门似乎就颇爱捣鼓硝石、硫磺这些玩意儿。 陆邈会用这些东西去放火,是不是就是受了神机门的影响,或者干脆他的背后就是神机门在支持。 陆邈他妈的不会就是陆衡的儿子吧?想到这一节,苏清欢突然觉得这件事变得复杂起来了。 “多谢伯父教诲。只是绿林中既有安分守己之人,也有杀人放火之流,不可一概而论。” 陆权听了苏清欢的话,呵呵笑道:“苏贤侄不必用话提点我,我知道你这趟来的意思。只是陆邈终究是我陆家人,只恨老夫还无法做到光风霁月,始终有些私心,还望苏贤侄卖老夫一个人情。” “伯父言重,此事小侄也不是非得揪住不放,只是担心日后再有类似的事。小越楼可以烧一次,但要再被人烧一次的话,怕是就要没了。”苏清欢缓缓说道。 “呵呵,陆某在这扬州一日,小越楼就断无再烧之理,想必日后也不会有人敢轻易到小越楼惹事生非。” 陆权的前半句话的意思是让苏清欢放心,后面不会有类似的事发生。而后半句话,则相当于是许诺的一些好处。 得到想要的结果,苏清欢也不在陆邈这件事上过多纠缠。 接下来,陆权和他说的无非是些科举官场、道德文章之类的话,苏清欢实在听不大进去,偏偏还不好刚说了几句话就立马起身告辞。 苏清欢坐在那儿浑身酸痛,就像从前坐在第一排上数学课似的。 等从陆府出来的时候,陆权将他亲送至门外。 陆权春风满面,似乎对今日和苏清欢的交谈非常满意。 和人交谈就是这样,只要你竖起耳朵听,不管你张不张嘴,对方都会觉得这次交谈非常融洽圆满。 “苏贤侄,以后有空不妨多来陆府。下个月兰台举办的诗赛就要开赛,你和盈盈也少不了需要多多交流。” 对哦,马上就要到六月了。一天一天的,这时间过得还真是快,苏清欢也由衷感叹道。 苏清欢以为和陆邈的事也算告一段落,这几日便专心投入筹办二十八日晚上星光之夜的事上。 但晚间他正要从小越楼回自己府邸的时候,一个身手极好的黑衣人跟了上来,给了他一闷棍。 苏清欢的身体本能地闪开了这一下偷袭,但那黑衣人本着一闷棍不行,就再敲一闷棍的原则,又给他来了一下。 然后,他就直挺挺地躺了下去。 等他再睁开眼,四周一副破败景象,似乎是哪家废弃的宅院。 此时他正被五花大绑绑在一张凳子上,肚子也饿的咕咕叫,这场景倒和他穿越来的第一天非常相像。 “出来吧,陆公子。”苏清欢淡淡说道。 “你倒是不笨。”从他背后走出来的正是陆邈,只见他依然衣冠楚楚,但脸上写满了猖狂、得意。 “不知陆公子绑我来这里,所为何事?”苏清欢镇定说道。 “何事?当然是为了将你这《琼华榜》榜首绑来,好好折磨折磨,以泄我心头之愤。” 苏清欢心想他与陆邈不过一点恩怨竟然到了这份上。这人气量狭小,还真是无药可治。 “你干这些事,就不怕让陆知州知道?” 陆邈咬牙切齿说道:“怕?当然怕。那老匹夫就因为你找了他一次,任我如何哀求,都要将我遣回神机门,还让人将我亲送出城。哦不,赶出城。” 原本他也算俊朗的脸,显得有些狰狞,“我又岂能凭他摆布,我带了神机门的人偷回这扬州,就是为了你苏公子而来。” 原来是这样,苏清欢还以为是陆权坑了他呢! 不过这陆邈的话还真是多,大概当坏人不报下名,就像富贵不归故里,都是锦衣夜行。 苏清欢透过窗户看到此时外面天已经黑了。 糟了,他心中不由一紧。 “今天是哪日?” “五月二十八。”陆邈突然嘲笑道:“不会吧,苏公子难道还惦记着你那什么星光之夜呢?你不会还天真的以为你能活着走出这个门?” “放心,苏公子。今晚人多不好动手,等到明天我便将柔奴也一并掳来,将她在此地好好炮制一番,让你到时也饱饱眼福。” 苏清欢眉头一皱,陆邈,你还真是该死。 “现在长夜无聊,就先收点儿利息。先好好折磨苏公子取乐一番。” 当陆邈拿着一把利刃缓缓走向苏清欢的时候,他突然癫狂说道:“你叫啊,你叫啊,叫破喉咙也没人理你!” 这么偏的院子,我叫毛线啊叫!苏清欢内心吐槽道。 苏清欢镇静的表现让陆邈非常失望,但一想到一刀下去就能让他皮开肉绽,陆邈的脸上还是浮现出一抹残忍的笑意。 本来苏清欢是不慌的,但陆邈越来越近,明晃晃地刀子也已经近在咫尺。 张大有,你他妈到底在干嘛? 就在陆邈的刀子即将划上苏清欢那张俊脸时,苏清欢还是气急败坏地喊了出来:“张大有,你要再不出来,老子下次喝花酒绝不带你。” 第59章 此去将以身为饵,归来当于舟上歌 听到苏清欢出声大喊,陆邈先是愣了一下。他随即反应过来,瞬间意识到事情要糟。 陆邈手中的匕首不去划苏清欢的脸,而是转向苏清欢的胸口扎去。 眼看着匕首要扎下的瞬间,苏清欢体内自丹田突然涌起一股热流,就要喷薄而出。 这时两道黑影如鬼似魅地飘身至陆邈旁边,一人在截下陆邈手中匕首的同时,另一人将陆邈牢牢拿住。 而见局势得到控制,苏清欢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刚才感觉到的热流也瞬间消失不见。 张大有这才不慌不忙地从门外走了进来。 “大有兄,你是真沉得住气啊!我是和你说我可以当饵,但你没看到我这饵马上就要被吞下去了吗?”苏清欢仍然心有余悸。 “慌啥,一切尽在掌控之中。门外的人早就被我们控制,那匕首就是离你再近一点,鹰卫都来得及救下你。” 看到张大有淡然的神色,苏清欢是真恨得牙痒痒,“合着被捅的人不是你是吧!” 门外又进来了六名鹰卫,齐声喊道:“见过六当家。” 听到这声六当家,见到眼前的鹰卫,陆邈的脸上才现出惊慌的神色。 这还是苏清欢第一次见这些鹰卫。 只见这八名鹰卫全部身着黑色的紧身衣,蒙着面,腰带双刃,眼神锐利,看着就颇具精神。 而这八人也是苏清欢敢以身为饵的底气。 那日和张大有同去媚香楼的时候,苏清欢还不知道在小越楼纵火的是陆邈。 想到日后可能依然会有人来上门找麻烦,苏清欢干脆吩咐张大有,如果有人对他出手,不是特别危险的情况,不要让鹰卫立马现身,正好看清来人,来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但经过今天这事儿,苏清欢算是明白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是没错,但以后他可不能当这蝉了。 陆邈眼神恶狠狠地看着苏清欢,但他却并没有开口求饶,这倒让苏清欢颇为意外,看来这陆邈多少也有点种。 “他怎么处理?”张大有指着陆邈问道。 “你看着办,我还有更重要的事。” 苏清欢看了看外面的夜色,“现在什么时辰?” “刚到亥时,此地离秦淮河大概半个时辰。”张大有眼含深意地说道。 “那就来得及!”苏清欢松了一口气,“找辆马车......” “已经备好了。”张大有回应道。 这张大有还是有靠谱的地方的嘛,苏清欢刚才的气愤之情总算平复下去不少。 苏清欢刚准备要走。 “等下!”张大有喊住了苏清欢,将一个包袱扔给了他。 “这是什么?” “白衣。” “什么白衣?”苏清欢疑惑道。 “我觉得待会儿吟诗,穿白衣会更好一点。”张大有脸色复杂地说道。 苏清欢会心一笑,大有兄你很懂嘛! 而苏清欢再不多言,坐上马车,直朝秦淮河而去。 秦淮河。 此时,两岸灯火通明,人头攒动。 今夜小越楼和媚香楼的头牌柔奴和飞烟在此比试,莫要说文人骚客,就连不少市井百姓也聚集而来。 南岸高耸的楼阁正是媚香楼,媚香楼有此地利之便,他们家的歌姬舞姬只需在媚香楼上表演即可。 而小越楼则暂时包下了坐落于北岸,与媚香楼相对的观澜阁。 此处清歌,彼处漫舞。 红巾翠袖,旖旎景象让人目不暇接。 而最令人注目的莫过于坐在媚香阁二楼的飞烟,她身着薄纱,手执纨扇,斜靠在栏杆上,俯看着秦淮河的夜景和楼下的芸芸众生。 当飞烟将自己的容貌毫无遮掩地展露在世人面前,今晚来此的人注定要为之痴迷颠倒。 无数人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的那副脸庞、那双眼睛、那光洁的肩头、那随风而动的秀发、那风动时的微慵,那颦笑间的媚态,仿佛看上多少眼都看不够。 飞烟却在人群中,始终没看到她想看到的那个人。 而与之相对的是坐在观澜阁二楼的柔奴,她依然薄纱遮面,但露在外的绝美眸子更教人平生无限遐想。 而在一楼的一众学子中,一位俊秀的青年站起身拱手说道:“诸位请了,在下唐彦谦,为飞烟姑娘题诗一首。” 他随即吟道:“ 琴筝箫管和琵琶, 兴满金尊酒量赊。 歌舞留春春似海, 美人颜色正如花。” 唐彦谦吟完,叫好之声不绝于耳,但可惜的是,到唐彦谦吟诵完,飞烟也未曾将目光看向他。 “诸位请了,在下徐嘉,也为飞烟姑娘题诗一首......” ...... “韩朝宗打赏飞烟姑娘一千五百两,合一千五百星辰。” “陆盈盈打赏柔奴姑娘两千两,合两千星辰。” “唐彦谦为飞烟姑娘作诗一首,合六百星辰。” “徐嘉为飞烟姑娘作诗一首,合四十星辰。” “柔奴姑娘,目前五万七千二百枚星辰,飞烟姑娘,目前六万八千五百枚星辰。” ...... 听到报幕官报出的星辰数后,小玉急忙和身边的陆盈盈说道:“要输了,要输了怎么办?” “大不了我一会儿把我的私房钱拿出来,给柔姐姐再打赏一万两。”陆盈盈鼓起小脸说道,“对了,那个坏蛋呢?好多人给媚香阁的飞烟写诗词,我们这上面太吃亏了。” “公子昨天晚上一直没回府,我以为他是要忙这边的事。但来了这里,也一直不见他的身影。陆姐姐,我心里怎么有点慌呢?”小玉忧心忡忡地说道。 陆盈盈也觉得有点不对头:“再等等,要是还不见,我们就一同去寻他。” “好。”小玉默默点了点头。 观澜阁上。 柔奴发现今日本该出现在这里的苏清欢却全然不见踪影,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里总感觉少了些什么。 苏兄,你今日去了哪里呢? 秦嬷嬷过来和柔奴说了几句话,柔奴默默点了点头。 很快,司仪便向众人宣布柔大家将现场演奏一曲《凤凰引》。 原本喧嚣的秦淮河瞬间安静下来,人们纷纷将目光投向柔奴,就连飞烟也忍不住望去。 柔奴轻轻挑弄琴弦,琴声随即传来。 琴声高低错落,丝丝缕缕,听者无不如痴如醉。 ...... 一曲奏罢,柔奴却只觉意兴阑珊。 而就在场中众人纷纷沉浸在柔奴刚刚弹奏的曲子时。 只见一人乘舟而来,纵情高歌: “扬州丝管日纷纷, 半入江风半入云。 此曲只应天上有, 人间能得几回闻。” 第60章 非是风动乃心动,莫以小赢谓不赢 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这两句诗让在座士林学子刚刚作的诗词瞬间黯然失色。 不少人为了今晚,精心准备了很多天。现在却骤然被别人抢去风头,他们只能在心中哀嚎痛骂: 这人他妈谁呀,烦死了! 此时,小舟刚好驶到秦淮河中央。 众人定睛望去,只见那人立于小舟之上,轻裘缓带,白衣胜雪,明月之下,有如玉人。柳七有句“才子词人,自是白衣卿相”,虽然此白衣非彼白衣,但那种风流的感觉,也多少解释了不少人热衷白衣的原因。 看到此人卖相如此之好,姑娘们无不心花怒放,而一众士林学子心里就堵的更难受了。 柔奴在看到终于出现的苏清欢后,双眼瞬间变得明亮。 她起身走向栏杆边,她本有不少话要说,但到嘴边,也只是化作简单的两个字:“苏兄。” 苏清欢也向柔奴微微颔首示意。 而这在苏清欢看来无比正常的一幕,落在别人眼里,却让不少人鼻子都气歪了。 这人他妈到底谁呀,凭啥柔大家喊他苏兄呀。 众人再看苏清欢,真是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哪儿哪儿都讨厌。 感受到周围士林学子不善的目光,苏清欢心底不由叫屈道:长的帅、招姑娘喜欢那也不是我的错呀! “苏兄,你来晚了。”河岸上的李凤向苏清欢喊道。 晚吗?早知道就先不去洗澡了。 为了登场的时候,让自己更有风度一点。 苏清欢先是回去光速洗了个澡,再用纸扇快速吹干头发。 接着换上张大有为他精心准备好的白衣,哦不,战袍。 然后等在秦淮河岸,等到柔奴一曲终了,不早不晚,让小舟缓缓驶出,配合上一阙横压千古的诗词。 列位看官,这么一套流程下来,这场面他不风流谁风流? “李兄认得这位公子?”站在李凤旁边,一位打扮非常贵气,名叫赵玉娥的女子问道。 此次听闻小越楼和媚香楼两大头牌同台竞艳,赵玉娥专门从京城赶来。 李凤笑而不答。 苏清欢下了小舟,款步上了岸。 “苏兄这一首诗词,真是要压倒全场啊!”李凤笑吟吟地说道。 “李兄今晚没作一首诗词吗?”苏清欢问道。 “知道苏兄早晚会来,我作的再好,恐怕也会被比下去。还不如把心思花在多看看二位姑娘上呢!” 苏清欢顺着李凤的目光昂首看去,而二楼的飞烟也恰好向他看来。 当看到飞烟容颜的一瞬间,苏清欢像是瞬间被闪电击中了一般。再想起那日画舫的相见,他的心底突然涌起一股强烈的熟悉感。 苏清欢皱着眉,苦苦思索这熟悉感的来源。 而飞烟看到皱眉呆住的苏清欢,抿嘴一笑。 那一瞬间的薄媚,将女儿的娇态体现的淋漓尽致。 “飞烟姑娘笑了......”有人惊喜喊道。 只是不知道那一刹那的美景,又落入了几人的眼中。 而苏清欢也愕然良久。 “李兄,刚刚飞烟姑娘笑的时候,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苏清欢问道。 “是风动?还是水动?”李凤疑惑道。 “好像都不是。” “那是什么动了?” “好像是我的心。” ...... 听到苏清欢的话,一旁的赵玉娥也不禁面色一僵。 “苏兄,你真可谓无耻之尤者也。” 李凤这话虽然骂的难听,但苏清欢也觉得自己近来这心是愈发浪荡了。 再这样下去,我与那登徒子何异? 收收收! 正当李凤和苏清欢作着没营养的闲聊时,三位风度翩翩的公子哥走了上来。 “这位仁兄请了,在下沈誊。” “在下余谦。” “在下宋好葆。” 三人报完姓名后,见苏清欢没有反应,惊讶道:“你没听过我们?” 我又不是你家巷头的大妈,没听过你们不是很正常。 反而是李凤笑了一下,拱手说道:“原来是扬州三杰。” “这位姑娘不仅人美,见识也是不凡。”沈誊语含赞赏道。 李凤想说点什么,终究是没说出来。 苏清欢笑着问道:“三位找在下有何要事?” “刚才仁兄在小舟上吟的那首诗还不错,我们想找阁下切磋切磋。” 还不错?看来这文人相轻的毛病到哪个世界都是一样。 这三人看来就是代表扬州这些士林学子来找回场子的。对于切磋,苏清欢自然无可无不可,“哦?不知道怎么个切磋法。” “今晚作诗自然是要写给柔奴、飞烟二位姑娘。一会儿在下写一首,阁下写一首,两首分个优劣出来。”沈誊说道。 余谦接着说道:“然后,在下写一首,阁下写一首,两首再分个优劣出来。” 宋好葆收尾道:“最后,在下写一首,阁下写一首,两首再分个优劣出来。阁下以为如何?” “很公平,很合理。”苏清欢轻笑道。 这三人提出这种比法,估计是怕待会儿苏清欢写出一首不错的诗词,将三人的三首通通比了下去。毕竟刚刚苏清欢那首诗的妙处他们其实也都能看到。但连写三首就不一样了,一首比不过,就比另一首。 有道是,小赢也是赢,勿以赢小而不麻。 但他们哪里知道,在苏清欢的身后有一个世界的文化底蕴,让他们三个一起上又何妨。 见苏清欢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这明显不公平的切磋,三人也是面露意外之色。 “这三人还真是厚颜,这么不公平的比法也亏他们想得出来。”站在李凤旁边的赵玉娥不平道。 “你若知道他是谁?就不会觉得不公平了。”李凤看着苏清欢,意味深长地说道。 “哦?”李凤的话瞬间勾起了赵玉娥的好奇心。 连大乾四子都这么说,那这场切磋似乎有得看了。 “还请兄台移步,我们去那边的看台上比试。到时诗词的优劣就以折合的星辰数进行比较。”沈誊说道。 苏清欢一看,那看台位置确实不错,吟咏诗词的时候媚香楼和观澜阁都能看得到,看来这三人也希望自己所作的诗词能得到佳人的青睐。 等一众人尽皆就位,扬州三杰和苏清欢的切磋也正式开始。 第61章 花至落时偷换易,情到深处相见难 一见到现场有诗词切磋,众人纷纷围了上来。 “小玉,你说说你家公子是不是坏蛋,你在那儿一直担心的要死。但你家公子一回来,先是在小舟上吟诗,现在又跑到这看台上和人切磋,哪里想得起你来。”陆盈盈气呼呼地说道。 小玉却一脸兴致盎然的样子,“陆姐姐,没关系啦。而且公子刚刚乘舟而来的时候,我的心跳的好快!” 陆盈盈红着脸没有说话,因为她的心刚刚也跳的很快。 但那个坏家伙回来也不知道去找她们,还真是坏蛋一个。 沈誊清了清嗓子:“诸位请了,接下来,在下为飞烟姑娘作诗一首。” 接着他抑扬顿挫地念道: “年年此地花常看, 一曲将终人未散。 莫教西风容易来, 流年不许暗偷换。” 这诗说的是:年年都来此地赏花看美人,而不知不觉今年的宴席也接近尾声。心里只希望不要有轻易而来的秋风,莫要吹落娇花,也莫让无情的时间影响美人的面容,改变这美好的一切。 沈誊吟罢,扬州的士林学子无不纷纷喝彩。 苏清欢却心想,你说不来就不来?你说不换就不换? “兄台,该你了!”沈誊一脸自得。 苏清欢也学沈誊说道:“诸位请了,在下为柔大家作词一首。” 二楼的柔奴一双盈盈美目饶有兴致地看向场中的苏清欢。 苏清欢从容吟咏道:“ 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 水殿风来暗香满。 绣帘开、一点明月窥人,人未寝、欹枕钗横鬓乱。 起来携素手,庭户无声,时见疏星渡河汉。 试问夜如何,夜已三更,金波淡、玉绳低转。 但屈指、西风几时来,又不道、流年暗中偷换。” 冰为肌,玉为骨,身子清凉,自然无汗。清风徐来,幽香弥漫。风儿吹开绣帘,月儿前来窥探。佳人未睡,斜靠绣枕,簪钗轻插,发丝微乱。轻携她手,步至庭院,四周寂寂,时见流星穿过河汉。问夜有多深,已是三更,月光溶溶淡淡,星星缓缓旋转。她掐指算着秋风几时来,却又哪知,流年似水,早在暗中偷偷变换。 这首词的最后一句“但屈指、西风几时来,又不道、流年暗中偷换”和沈誊的尾联用词相近,但诗意却天差地别。 这阙《洞仙歌》里的诗意不似沈誊诗里那般感性,反而是对自然规律的一种无奈。 柔奴听完也不由心生惆怅,被这一阙词勾动了不少思绪。 但场下的人一时间哪里听得出那么多,只觉得苏清欢前面的“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写得颇为传神,一时也传来不少叫好声。 “李兄,你这位朋友果然不同凡响。但如此妙词,真能这么快写出来吗?”赵玉娥难以置信地向李凤问道。 “赵姑娘不必着急赞叹,等苏兄三首吟罢再赞叹不迟。”李凤淡然说道。 而沈誊在听完苏清欢的词后,心里唯一的感觉就是——烦死了! 沈誊之后,余谦也随即上场,他向四周拱了拱手:“诸位请了,在下也为飞烟姑娘作诗一首。” 他随即念道:“ 或作卿家堂上燕, 或为手里白团扇。 此心犹羡袜尖尘, 日日与卿常得见。” 一听完,苏清欢心底直呼:余谦老师,这现场,是真没您在乎的人了吗? 您这怎么好意思念出来的?做燕子、做扇子也就算了,怎么连做袜子也来了。 余谦一首吟罢,偷眼向飞烟望去。 余谦看到飞烟光彩照人的样子,胸膛不由一挺,做飞烟姑娘的袜尖尘怎么了? 我愿意! 我骄傲! 而且似乎不止余谦自己一个人有这种想法,光听现场这震耳欲聋的叫好声,就可知一二。 唉,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呐。 苏清欢心想既然现场众人心里如此浪荡,少不得来一首诗词,让诸位静静心了。 他随即开口道:“在下再为柔大家作词一首。” 这句话刚一说完,苏清欢就感觉后背凉飕飕的,似乎某人恼怒地盯了他一眼。 错觉!一定是错觉! “哼!还不是给我写的!”飞烟看着下方的苏清欢,心里暗自生气道。 苏清欢哪里知道飞烟的这些心思,他开口吟咏道:“ 宝髻松松挽就,铅华淡淡妆成 。 青烟翠雾罩轻盈,飞絮游丝无定。 相见争如不见,有情何似无情。 笙歌散后酒初醒,深院月斜人静。” 松松的发髻,淡淡的妆容。如烟雾般的衣裳,笼罩着她身体的轻盈。像飞絮,像游丝,她的舞姿飘忽不定。与她的相见哪如不见,对她的多情哪如无情。毕竟在这笙歌散后,醉酒初醒,只有庭院深深,斜月高挂,寂静无声。 这一阙《西江月》用语非常自然,也不晦涩,尤其是“相见争如不见,有情何似无情”二句,浑如天成。 因为怕惹相思,干脆说相见争如不见,因为怕生痛苦,干脆说有情还似无情。这两句不愿相见、不愿多情的话,反而衬托出女子的惹人怜爱。 最后在酒宴散去后的寂寥的对比,也让人生出无限追思。 这一阙词与余谦刚才的那一首“直抒胸臆”的诗可谓云泥之别。 飞烟听到那句“相见争如不见,有情何似无情”,心弦不禁为之一颤。 欢郎,和你初相识那会儿,我的心境也是这样。 哼,但现在我在你面前,你的诗词却全部是写给别人的。 余谦在听完苏清欢的这阙《西江月》后,不用别人评比,他也知道是自己输了。 但对于做飞烟姑娘袜尖尘这件事,他还是愿意。 “李凤,你的这位朋友究竟是谁?一晚上这都已经三首足以横压大乾的诗词了。”赵玉娥还是忍不住问道。 “你的心底,应该早就有答案了。”李凤笑吟吟地说道。 李凤虽然表面云淡风轻,但他心底的触动不比在场任何一个人小。 越是到了他这般水平,越是能理解刚刚那首诗和这两首词的妙处。 苏兄,你这四溢而出的才华,还真是让人嫉妒啊! 第62章 无恨但见桃李笑,有情总被春风恼 扬州三杰此时只剩下宋好葆没有上场了。 宋好葆见另外两杰已经吃了瘪,知道今天能不能扳回一城就全看他了。 他行至看台中央,看着台下扬州士林学子殷切期盼的眼神,心中不由豪气顿生,朗声道:“诸位请了,不才愿为柔奴姑娘吟诗一首。” 他随即吟道: “花面不如人面好, 檀郎直欲共卿老。 题诗好教看情深, 枝上有花须折早。” 等到宋好葆一首诗吟完,士林学子爆发出阵阵叫好声。 也并非这宋好葆写的有多好,而是扬州三杰是代表扬州士林学子前去挑战的。如果连他也输了,那就是彻彻底底输了。 众人心中现在都有个默契,无论如何不能让那个姓苏的连下三场,这样今晚的风头都被他抢去了,那大家还怎么玩。 再说这诗词写的好不好是个人主观的感受,大家都说宋好葆写的好,那就是好。 见到众人如此捧他,宋好葆脸上也泛起红光。看看,这就是人心所向。他不由意气风发地向苏清欢说道: “这位兄台,该你了。” 苏清欢对于在场众人的心思压根没去多想,他从容起身道:“诸位请了,在下再为柔奴姑娘作词一首。” 这句话刚说完,苏清欢就感到背后阵阵凉意。 苏清欢回头望去,果然看到飞烟恶狠狠地看了他一眼,眼中的“杀气”犹如实质。 他心道:飞烟姑娘,咱俩也不熟啊,还不许我给我社友写几首词了。 对于飞烟莫名其妙的怒意,他只能视若无睹。继续吟咏他的诗词,他开口念道:“人面不如花面。” 一听到这句,众人无不嗡声讨论了起来。 刚刚宋好葆的诗中,第一句正是“花面不如人面好”,用花来衬托姑娘的美貌。 而苏清欢上来就说“人面不如花面”,刚好和宋好葆诗意相反。但他唱完反调,后面又要怎么圆回来呢? 众人纷纷竖耳聆听,却听苏清欢念道:“ 人面不如花面,花到开时重见。 独倚小阑干。 许多山。 落叶西风时候。人共青山都瘦。 说道梦阳台。 几曾来。” 人面不如花面,花谢会再开,春来能再见。一个人独倚着栏杆,望着远处的青山。 等到秋风吹来、落叶飘零的时候,我和青山尽皆消瘦。你说你会来,你却何曾来? 这首《昭君怨》虽然很简短,但韵味悠长,比起宋好葆的白描,更值得回味。 在场众人但凡有些诗文功底的,都听得出来苏清欢吟咏的这首,要远远好过宋好葆刚刚的那首。 但如果承认输了,那岂不是真的让这家伙连赢三场。 再联想到他一出场时,柔奴还喊他苏兄,众人心里就更难受了。看他赢是真难受啊! “牵强,太过牵强。”台下一个人突然说道。 众人纷纷望去,见说话之人是扬州一位颇为有名的才子,唤作邓柯的,此人惯来最会的就是鸡蛋里挑骨头。 邓柯对着苏清欢说道:“兄台前面说‘花面不如人面,花到开时重见’,这句子倒是不错。但兄台想用这句来表达爱而不见的惆怅遗憾之情,可惜不够贴切啊!” “哦?怎么说?” 邓柯说道:“明年开的花未必还是今年的花,但以后要见的人却还是今年见的人。而且看到花开烂漫似锦,我只会觉得心胸大畅,怎么会觉得惆怅遗憾呢?” 众人一听,也不管这邓柯说的在不在理,纷纷附和邓柯的说法,说这词不够贴切,反正不能让苏清欢赢就对了。 “这些人还真是吹毛求疵。”赵玉娥不平道。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毕竟苏兄锋芒太过,嫉贤妒能不过是人之常情。”李凤说道。 苏清欢听到众人的质疑,却是微微一笑,他向邓柯问道:“兄台如何称呼?” “在下姓邓,单名一个柯字。” “看到花开烂漫似锦,兄台只觉心胸大畅,而不觉惆怅遗憾,那想必兄台肯定没有和女子真心相悦过(谈过恋爱)吧?” 邓柯刚想分辩,却听苏清欢继续说道:“兄台不妨听在下讲个故事,故事过后,我们再谈其他不迟。” 听了苏清欢的话,众人也纷纷噤声,他们不信讲个故事还能讲出花儿来不成。 而陆盈盈听到苏清欢要讲故事,脸上浮现出笑意。 她可是听苏清欢讲过好几个故事,什么昭君、阿娇、玉环的,而且每个故事都会跟着一首很美的诗词。就是不知道那个坏蛋这次会作一首怎么样的诗词。 苏清欢幽幽开口: “博陵崔护,是一位俊朗的书生。 他为人孤洁,很少与人交际。那一年,他到京城长安赶考。清明的时候,他便趁着春日一个人前往城南郊游。 走啊走啊,崔护看到了一户农庄,农庄内花草丛生,像是无人居住的样子。崔护上前,轻轻地扣门。过了一会儿,一位姑娘出来,从门缝里问他,你是谁呀?崔护报上了自己的姓名,并说他出来春游,有点渴想求些水喝。 那位姑娘让崔护进了屋里,并给他端来了一杯水。然后那位姑娘倚着小桃树静静地站在那里,她的姿容美丽而妩媚,像是对人有情却含而不露。崔护忍不住同那位姑娘说话,但那姑娘却并不回答。两人就那样默默相互注视了很久。 后来,崔护告辞而去,那姑娘将他送出门外,那位姑娘的感情似乎也无法抑制,默默回到了屋内。而崔护也不住的顾盼,怅然而归。之后崔护再也没有去过那里。 等到第二年清明的时候,崔护又想起了去年与那位姑娘的相见,心底的感情再也无法抑制,他径直前往城南去寻那位姑娘。等到了那处农庄的时候,农庄依然如故,只是门上却上了锁。看着依旧开的烂漫的桃花,崔护的心底突然有一股感情再难以遏制,他提笔在农庄的墙上写下了四句诗。” 苏清欢顿了一顿,吟咏道: “去年今日此门中, 人面桃花相映红。 人面不知何处去, 桃花依旧笑春风。” 美好的情感都是共通的,崔护的故事让众人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兄台,听完这个故事。如果心里有了爱而不见的人,再看到花开烂漫的时候,是否会有一丝怅然和遗憾呢?” 第63章 美人当面谁作赋,字词惊心诗杀人 苏清欢的问题问出后,本来能言善道的邓柯却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听完这首“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后,再回过头来看刚刚那句“人面不如花面,花到开时重见”,便更能体会其中深意。 其实,也无怪乎场中人为崔护的故事而触动。《题都城南庄》这首诗和背后的故事,几乎可以说是历史上最有名的唐诗爱情传奇了。 “这家伙肚子里到底还有多少故事啊?”场下的陆盈盈嘀咕道。 她现在恨不得把苏清欢绑回她家里,让他天天给自己讲故事。 “那后来呢?崔护公子有再见到过那位姑娘吗?”人群中有位姑娘问道。 看来姑娘们爱追剧这习惯,古已有之。 “姑娘可知崔护这诗还有一个说法叫‘杀人诗’?” “诗也能杀人吗?”那姑娘疑惑道。 诗当然能杀人了!白居易写给关盼盼的“黄金不惜买蛾眉, 拣得如花三四枝。 歌舞教成心力尽, 一朝身去不相随。”几句话不就让关盼盼最终选择自尽。而韦庄的《荷叶杯》也让他的姬妾绝食而死。别的例子也不胜枚举,可惜都没法讲给她听。 “姑娘往下听就明白了。” 苏清欢接着说道:“崔护写下那首诗后,就离开了。但他终究是不甘心,又过了几日,他再次来到了农庄。而这次来到农庄门口,他听到了里面隐约有哭声。他赶紧叩门,门里出来了一个满脸泪痕的老汉。 他问你莫不是崔护? 崔护连声称是。 老汉哭着说你杀死了我的女儿啊! 这突如其来的话,让崔护惊慌不已。 然后老汉说,他的女儿自去年以来,就常常怅然若失。前几天外出归家后,看到了崔护题在墙上的诗。回去以后,她就病恹恹的,然后绝食数日而死。这还不是你崔护害死的吗? 老汉扶着崔护大哭。崔护也情难自禁,进去屋内。那姑娘还安然地躺在床上,崔护将她的头放到自己的腿上,不住的说我在这儿,我在这儿。 奇迹发生了!过了一会儿,那姑娘睁开了眼睛。再过半日,那姑娘竟然活了过来。最终,老汉开心地将女儿嫁给了崔护。 所以说崔护这诗能杀人,但也能救人。” “公子,好像不是诗能杀人和救人,而是情能杀人和救人。” 这说话人聪慧!苏清欢循声一看,发现说话的竟然是自家小玉。 小玉和陆盈盈站在人群中,宛如一对明珠。看到苏清欢望来,陆盈盈冲着苏清欢做了个鬼脸。 苏清欢轻笑了一下,说道:“小玉,你这话说的不错。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 这几句掉书袋的话出自汤显祖的《牡丹亭》,和小玉刚刚说的“情能杀人和救人”旨趣一致。 见和扬州三杰的切磋比试也算告一段落,苏清欢正打算离开。 “苏公子留步。” 说话的竟然是一直未曾开口的飞烟。 众人见是飞烟说话,纷纷观望了起来。 飞烟刚说话的声音又娇又媚,但苏清欢却怎么听都有一股薄怒的味道呢! 虽然苏清欢心底有不好的预感,但还是硬着头皮说道:“飞烟姑娘有何指教?” 飞烟睨了苏清欢一眼,朱唇轻启:“公子遍吟天下事,因何不为妾题诗。” 唉,这飞烟姑娘是兴师问罪来了! 她这两句诗的意思是,苏清欢今晚写了那么多诗,为什么没有写给她的呢? 怎么回答?怎么回答? 苏清欢感觉自己就像以前参加考试,前面切磋这种简单的题都不在话下,偏偏到了美人兴师问罪这种压轴题,却全然没有解题思路。 怎么回答? 难道回答说,只因你太美。 太美? 有了! 苏清欢粲然一笑,说道:“佳人自古如佳作,我亦不能赞一辞。” 苏清欢话里的意思是,绝美的人就和绝世好文一样,绝世好文我改动不了一个字,而在你飞烟姑娘这绝世美人面前,我也找不到任何合适的词。 飞烟听到苏清欢的话,强压住脸上的笑意,嘴里呢喃了一句话。 苏清欢没有听清飞烟的话,但看嘴型似乎是在说:“偏你会说。” 见过了飞烟这一关,苏清欢赶紧逃也似的走了。再不走,谁知道一会儿还会出点什么幺蛾子。 很快,苏清欢与扬州三杰切磋比试的六首诗词,被送到了星光之夜请来的评判人手里。而为首之人正是诗坛名宿高鹤。 “柳老,你怎么看?”高鹤开口道。 “这位苏公子真是锦心妙口,他的三首词竟然都是针对扬州三杰的三首诗而作。”站在高鹤身旁的另一位耆老捋着胡须品评道。 他接着说道:“第一首沈誊说不许流年偷换,而苏公子却说不道流年偷换。第二首余谦说日日常得见,而苏公子却说相见争如不见。第三首宋好葆说花面不如人面好,但苏公子却偏偏说人面不如花面。虽然用语相近,但在诗意上全部更胜一筹。” “只是胜一筹吗?怕是远远不止吧。”高鹤笑着说道。 “高公说的是,云泥之别不过如此。” “好了,既然我们看法一致,便让报幕官去报这星辰数吧!”高鹤挥了挥手说道。 “但那苏公子并未报上姓名,到时报幕官该如何报呢?” “柳老,你看了这几首诗词,不会连这苏公子是谁都猜不出来吧!”高鹤好整以暇道。 “苏......苏......”柳老脸上瞬间露出恍然的神情。 ...... “沈誊为飞烟姑娘作诗一首,合四百星辰。” “余谦为飞烟姑娘作诗一首,合二百星辰。” “宋好葆为柔奴姑娘作诗一首,合四百星辰。” “苏清欢为柔奴姑娘作词一首,合一千星辰。” “苏清欢为柔奴姑娘作词一首,合一千星辰。” “苏清欢为柔奴姑娘作词一首,合一千星辰。” ...... 听到报幕官的话,现场许多人无不愣在原地。 就在现场因为震惊而悄然无声时,一个小女孩儿扯着他娘的衣袖问道:“娘亲,为什么‘苏清欢为柔奴姑娘作词一首,合一千星辰’念了三次。” 小女孩儿的母亲蹲下来摸了摸小女孩儿的头,说道:“因为重要的话要说三遍。” 第64章 诗里乾坤谁能道,此中关窍我不知 听到苏清欢的名头,别人或震惊,或好奇,或者无所谓,而只有扬州三杰顿时感到心里一松。 本来他们三人共同挑战一个人,就有点丢人了。结果还全都输了,那就更丢人了。 但要是赢下他们的人是苏清欢的话,那就另当别论。 输给古往今来第一个包揽《琼华榜》前三甲的人,那叫输吗? 不好意思,那不叫输! 而且说不定今日他们与苏清欢的比试,日后会成为诗坛的一段佳话,比如什么三英战清欢之类的。 虽然他们三人很可能是这段佳话里的背景板,但背景也是景啊,有些人想当背景还当不了呢。 想到此处,三人脸上的笑意也愈发浓郁起来。 而在另一头。 听到报幕官的话后,赵玉娥不由自言自语道:“竟然是他,果然是他!” 李凤笑着摇了摇头,这姑娘还是这样,非得亲耳听到才肯信。 赵玉娥本自镇静的眼神突然变得炽热,向李凤说道:“李兄,自五月《琼华榜》公布以来,我红叶社上上下下无不摩拳擦掌,想和这苏清欢一较高下。不如这次我们邀请他前去京城,与我红叶社好好比试一番。” “赵姑娘不必着急。你难道忘了?兰台的诗赛可是马上就要开赛了,这诗赛最终的决赛就是在京城。” “苏清欢也参赛了?”赵玉娥脸上露出惊喜之色。 她接着说道:“那我们就以逸待劳。等到决赛的时候,一定要拿些真本事出来,可不能让这位新晋的榜首小看了我们这些诗坛的老人。苏清欢的诗社叫什么?有几个人?” “根据兰台那边的记录,叫无邪社。现在登记造册的只有三个人。” 赵玉娥不禁皱起了眉头,“在兰台诗赛初赛阶段,比试的形式太多了,而且还会让诗社之间互相刁难。只有三个人的话,怕是不好应对啊!” “怎么?你担心苏清欢在初赛就出局?”李凤笑吟吟地问道。 “是啊!即便让你、我、沈万里三人去参加初赛,也不敢说百分百能晋升到决赛去。光他自己,外加两位名不见经传的人,恐怕不太乐观啊。” 赵玉娥可不想苏清欢在初赛就倒下,难得碰到了一个让红叶社上下都兴奋起来的对手。 “如果苏兄连决赛都到不了,那他就不配下场玩儿这场游戏。大乾历史上昙花一现的俊彦还少吗?”李凤玩世不恭的脸也难得正经起来。 “而且决赛的时候,在诗赛上借题发挥的人比比皆是,各种势力错综复杂,可不是光诗写的好就可以。如果连那一位也要下场的话,那恐怕就更有意思了。” 听了李凤的话,赵玉娥沉默不语。 作为连续三届参加决赛的人,他知道李凤所言不虚。 “所以,如果苏兄真是大乾的一场风暴,那他迟早会吹到你我面前。而在那之前,我们只需静静等着就好。” 李凤望着远处,心中不由暗叹,无邪社,诗歌本该无邪,可惜这大乾并不无邪啊! 苏清欢从看台上出来,径直上了观澜阁。 观澜阁上,苏清欢一推开门,就看到了柔奴摄人心魄的眼睛。 “苏兄,对着飞烟姑娘,你就说不能赞一辞。那我,就能用言语形容了吗?”柔奴故作生气道。 “我的柔大家,你可饶了我吧!”苏清欢知道柔奴是故意这般说,并没有真的生气。 虽然看美人佯怒也别有意趣,但苏清欢今晚的情绪的起伏已经够多了。 他先是被陆邈劫去,险些被扎个窟窿出来,后来一路匆匆赶回。回来后接着又和别人切磋诗文,刚刚又被飞烟兴师问罪。 男儿那本就脆弱的心,实在有些吃不消。 “柔大家,你的星辰数现在还落后,要不让盈盈把她的压岁钱花一花?” 柔奴之所以落后,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吃了她仍然戴着面纱的亏。 毕竟飞烟慵坐在那儿,媚态横生。人是视觉动物,连苏清欢这种纯良小生都不由心动了,那一般人的心估计早就上下翻飞了。 “输就输了,反正已经赚的盆满钵满。”柔奴不以为意地说道。 小玉,瞧瞧,这才是成年人的价值观。 看到柔奴思想没有滑坡,苏清欢也算放下心来。 当然如果柔奴真的在意虚名,苏清欢也不介意花些银子,让她反超过去。 毕竟柔奴赢下来,对小越楼也有好处。 但现在苏清欢却并不想那么做,柔奴的归宿终究不是小越楼,让她在风月场上风头太甚实在没有必要。 “对了,苏兄,再过几日,兰台的诗赛就要开赛了,届时小女子恐怕就要多多承蒙您照顾了。”柔奴说完这话,竟然对着苏清欢福了一福。 苏清欢很想上前扶住柔奴,说“姑娘只要稳住别浪,这把我来带飞”。 但一想到说了后,柔奴那愕然看傻子的眼神,他还是忍住了心里的冲动。 “是啊,我还不知道这诗赛是在哪里举办?”苏清欢说道。 “兰台诗赛的初赛没有固定的地点,都是兰台临时召集参赛的诗社,或者举办集会现场题诗,或者一起游园、登高,或者一起参加寿宴、婚宴,不一而足。” 苏清欢初听还觉得这初赛不错,毕竟在家对着白纸写诗和在外面对着春日写诗,完全是两个概念。 但越听到后面怎么逐渐离谱了起来,他不禁说道:“比试怎么还要去参加婚宴,主人家能同意吗?” “当然同意了!兰台带着一众文人才子现场题诗,既活跃了气氛,说不定还会有人吟咏出传唱千古的作品,让这婚宴随着诗文流传千古。而主人家只不过是多摆几幅碗筷而已,换你你不同意?”柔奴反问道。 她说的好有道理。 苏清欢只能点了点头:“同意。” “这不就结了。” 柔奴接着说道:“而且兰台诗赛初赛比较难的地方在于,某些时候会让诗社之间互相刁难,以确保分出胜负。” “呃,怎么还这样,到时候谁知道其他诗社会想出些什么鬼主意。”苏清欢本来信心十足,也不由迟疑起来,“那我们能退赛吗?” “苏兄,你不明白,诗赛参赛报名是在兰台的扬州分部。” “那退赛呢?” “兰台的准喀尔分部。” ...... 第65章 日高风动是醒处,语重心长将别时 后来星光之夜如何结束的苏清欢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他和柔奴聊天到很晚。 观澜阁上没有了柔奴的身影,很多人猜测她是因为星辰数比不过飞烟而黯然退场。但他们不知道的是,她其实是在给某位仁兄费劲地讲解着兰台诗赛的规则。 而媚香阁上,飞烟却在仔细回味着苏清欢刚刚写给她的两句诗,一会儿脑中想起的是那个名叫姜白羽的冷艳少年郎,一会儿想起的是对她敷衍的苏清欢,一会儿两道人影又合成了一个。 美人想事的时候,喜怒哀乐情绪的变化,让她的俏脸看起来像一轮有着阴晴圆缺的月亮。而楼下的行人也成了赏月的人,他们看着变换的美人容颜,贪婪地想要记下每一种月相。 是宴就有散的时候。 是人就有困的时候。 困了的苏清欢,回去倒头就睡。 当能感到太阳洋洋的暖意时候,那就该起了,说明天儿不早了。 苏清欢闻着鼻尖儿传来的女儿香气,心道小玉今天用的脂粉怎么不同以往,感觉更好闻了呢。 当他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阮小妹的那张丑脸,她正坐在床前,手托香腮,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可能是刚醒,苏清欢脑中的表还没有走正,或者是突然出现在这里的阮小妹确实给了他太大冲击,他不由大喊:“护驾!小玉,快来护驾!” 听到苏清欢的话,阮小妹先是愣了一下,接着噗呲一笑,“护你个大头鬼。” 你别说,这姑娘虽然长得丑了点,笑起来还怪好看的。 阮小妹一笑,让苏清欢心里的惊惶消去大半。而小玉也听到苏清欢的声音赶了过来。 “公子,你醒了。”小玉端着茶水走了进来。 “小玉,怎么回事?还有,阮姑娘你怎么在这儿?”苏清欢边说边用被子将自己的每一寸肌肤都挡住,以防让人生了觊觎之心。 “公子,阮姑娘说是你的密友,早上过来寻你。阮姑娘看你没起,就说要在屋里等你醒来。我心想反正公子你也不吃亏,就让阮姑娘进来了。” 苏清欢不禁心想,小玉呐,你可长点儿心吧! 她说啥你就信啥呀,你看看她长得像好人的样儿吗? 还有什么叫我也不吃亏,我亏大了好吗? “阮姑娘找在下何事?或者二位先出去一下,等在下先穿上衣服,咱们再谈?” “不用,这样就挺好。”阮小妹似乎颇爱看苏清欢窘迫的样子。 阮小妹不走,苏清欢实在干不出在她们面前从容更衣的事来。 “我明日就要回京了!”阮小妹突然面露戚色。 “太好了!”苏清欢脱口而出。 “你说什么?”阮小妹柳眉倒竖。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阮小妹生气,苏清欢还是有点儿“从心”。 “我说太早了。”苏清欢立马改口道:“阮姑娘你回去的实在太早了。” 苏清欢的前后变化让小玉没忍住笑了一下,而苏清欢见状恶狠狠地瞪了小玉一眼,小玉立马乖巧地放下茶盘,退了出去,还带上了门儿。 “此去京城路途遥远,还望阮姑娘务必珍重。” “你个没良心的,也不知道留一下我。”阮小妹责怨道。 苏清欢心想,我留你?我没像送瘟神一样送你就不错了。 不过苏清欢在心底里对于阮小妹今天来找他还是颇为触动,看样子这姑娘来找自己竟然是告别的。 一位姑娘身处异乡,临走时,专门跑来向你告别。无论如何,苏清欢知道他其实该珍重这份情意。 但他并不清楚阮小妹对他情意的来源,他二人说起来见面不过寥寥几次,虽然他们之间发生的故事也算有趣,但远远到不了这样的地步。 难道就像男的会见色起意一样,这姑娘也会贪图男儿的美色? “欢郎,你会参加这次兰台的诗赛吗?”阮小妹突然掉转话头。 “会啊,怎么了?” “你已经有了诗社?符合诗赛参赛条件?”阮小妹接着问道。 “对啊,怎么了?” “那你进了决赛,可是会到京城?”阮小妹继续问道。 “没错啊,怎么了?” 这阮小妹问题一个接一个,但对于苏清欢的疑问却一直没有回答。 然后阮小妹就是很长时间的沉默,看着平常嘻嘻哈哈的丑姑娘突然低眉沉思的样子,苏清欢竟然心底里生成了一丝怜意。 真是该死! 阮小妹突然像下定了决心似的,她看着苏清欢郑重说道:“好,欢郎,如果你真到了京城,再发生抉择的时候,这次我会选你!” 不是,大姐,你在说啥,能不能说清楚点? 谜语人什么的最讨厌了。 说完这句话,阮小妹像卸下了心底的石头。 “对了,欢郎,殷七夜已经正式宣布绿林要和浮空楼开战了。” 闻言,苏清欢不由想起上次的绿林茶话会,看来柳风眠的死终究给了绿林和浮空楼开战的理由。 以魏无涯为代表的大多数人已经站队的情况下,即便是殷七夜,也无法做出其他选择。 但是,绿林和浮空楼之间又要怎么开战呢?他们二者毕竟不是两个国家或者军队,打上一仗就行。 他这个绿林中人多少有些不合格了。 “绿林和浮空楼要怎么打?”自己想不通的事只能向阮小妹请教。 “自然是抢地盘了。绿林和浮空楼各自影响的区域不同,只要将对方赶出他原本的区域,对方的势力范围就会不断缩小。没有势力范围自然就没有钱,没钱自然就养不起人,没人慢慢也就消亡了。”阮小妹耐心解释道。 “而且两方的争斗必然会旷日持久,也不会公然在官府管辖的范围内发生大规模械斗。毕竟真在城里发生太多人命官司,官府肯定得追查到底。” 阮小妹虽然分析的很透彻,可惜苏清欢真不大关心这些事,听了几句就兴味索然了。 “欢郎,你千万别觉得这些和你没关系,先不论你以前怎么样,即便是你现在所在的清风寨,和朝廷也有不少理不清的牵扯,有些事你得看的懂啊!清风寨的唐婉以前还是世家的千金呢!” 阮小妹说的其他话苏清欢没听进去,而最后一句他听进去了。 唐婉姐姐以前竟然是世家的千金,那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她后来会成为了山寨夫人呢? 第66章 江山美色何堪数,河岳英灵只自知 在苏清欢的催促声中,阮小妹说道: “唐家原本是京城有名的望族,后来突然被冠上了使用巫蛊之术的罪名。当今圣上下旨抄家,一夕之间,原本的高门大族被屠戮殆尽,而不知道为什么只有唐婉一个人被赦免。再后来唐婉就出现在了绿林,加入了清风寨。清风寨也是从那时开始在绿林崛起。” 至于唐婉其他的事,阮小妹也说不上来。 使用巫蛊之术?这和历史上许多人的罪名还真是如出一辙。比如当年卫子夫和太子刘据便是因为这样的无端罪名而惨淡收场。 但是想想,正经人家搞巫蛊干嘛?尤其是在自家门第春风得意的时候。这玩意儿什么作用都起不了,被抓住还直接牵连全家。 苏清欢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事儿别有隐情。 唐婉竟然有这样的身世,难怪比起绿林儿女,她看起来更像一个官宦家的千金。 “好了,欢郎,那我走了。等八月京城再见吧!”阮小妹起身告辞。 苏清欢点了点头。 “我真走了。”阮小妹的眼睛中似乎有一丝不舍。 你倒是走呀,你不走我怎么起床,苏清欢心想。 “哼!”阮小妹突然哼了一声,然后快速在苏清欢脸上吻了一下,就跑了出去。 夭寿啦! 公子我第一次被人亲竟然是阮小妹。 阮小妹走后,苏清欢穿好衣服,从容走出房门。 蓝天很蓝,白云很白。 而院子里空空如也,只有一缕闲风从人前悠悠而过。 那烦人的姑娘不在了以后,怎么感觉连扬州也安静了不少。 而且这心底的怅然若失又是怎么回事? 小越楼。 “大有兄,后来那陆邈你怎么处理的?” “放了。”张大有淡淡说道。 “放了?”苏清欢惊讶道。 “那不然呢?那陆邈是神机门掌门陆衡的私生子,又是知州陆权的侄子,难道我要砍了他不成?” 张大有说话的时候,头永远微微昂起,给人一种桀骜不驯的样子。 苏清欢不禁说道:“那他下次还来又该如何?” 陆邈对他的恨意肉眼可见,而且他器量狭小,应该不会那么容易善罢甘休。 “还来我就再抓他一次。”张大有不以为意地说道。 “抓住以后呢?” “再放了他!” “他要再来呢?” “再抓再放!” …… 你搁这儿七擒孟获呢! “这样,是不是太过便宜了他?” “放心,任何命运的宽宥,都在暗中标注了价值几何。” 大有兄,没想到你还是个哲学家! 虽然心中仍有疑虑,但苏清欢也知道现在将陆邈杀了的确不太现实。尽管这陆邈确实有了“取死之道”,但自己也并无审判别人的权利。 当然,如果陆邈仍然不识好歹的话,那他也不介意做一回暗室欺人的勾当。 京城,长安。 春恩殿。 红纱帐中。 一个娇小婀娜的身影躺在纱帐中。 如果你见到了她的脸、她的身,恐怕你不会将美这个字,再用来形容除她以外的任何事物。 而此人正是大乾恶名在外的妖后萧艳。 飞烟径直穿过重重帷幕,走到了红纱帐前。 “都这个时辰了,我不在的这几天你不会光在这里睡觉了吧!”飞烟看着眼前在红纱帐中犹自酣睡的萧艳说道。 “快清醒清醒,猜猜我这次在扬州见到了谁?” “谁?”萧艳语气妖媚,带着些许慵懒。 “姜白羽。” “谁?他没死!”萧艳瞬间清醒,语气带着一丝迟疑,但又带着一丝惊喜。 “对!不过他把前事全都忘了,现在他叫苏清欢。” “苏清欢?《琼华榜》上包揽了前三甲的那个?”萧艳有些难以置信。 “是啊,不知道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现在他的诗文大有压倒大乾四子的架势。”飞烟回忆着扬州发生的一切。 “忘了好。”萧艳已经穿好衣裙,俏生生站在飞烟面前。 飞烟看着眼前的宫装美人,心底不由暗叹,谁又能想到,眼前这个清丽非常,让她也心生怜惜的姑娘,就是那位令人闻而生畏的妖后。 “看来我们又要重新认识一遍了,小羽,哦不,小欢。” 萧艳望着远方,脸上浮现出一丝喜悦和一丝哀愁。 兰台的诗赛比预想来的早了一些。 前两日,苏清欢他们就收到邀约,本月初六,在扬州快哉亭进行诗赛的第一次初赛。 “快哉亭?一个亭子才能放几个人?这兰台的诗赛怎么有点草台班子的感觉。”马车上,苏清欢对着柔奴和陆盈盈二女吐槽道。 今天二女都作男装打扮,穿着儒衫,带着方巾。 尽管两人尽量扮作男人,但怎么看都是两位姑娘。 柔奴自不必说,排在《绝色榜》前十的容颜,就是披个麻袋也美丽非常。一会儿还是得让她把准备的纱帽戴上。 至于陆盈盈,苏清欢看了一眼她尽管用了裹布,但仍然高高隆起的前胸。只能在心底里说一句,有些兔子是注定不会被关在牢笼里的,它们的身上闪耀着自由的光辉。 “不是所有参加初赛的诗社都在一起比试。你也不想想大乾上下得有多少诗社,都在不同的地方,怎么可能都在一起比试呢。”陆盈盈白了苏清欢一眼。 “盈盈说的没错,只有最终的头十二名才会被邀请至京城参加比赛。今天到快哉亭的只有四家诗社,而且应该都是丙级诗社。”柔奴也补充道。 丙级诗社?才四家? 那岂不是我稍稍出手,就到了这个分段的极限? 见苏清欢面露轻视之色,柔奴赶紧说道:“苏兄切不可大意啊,他们之所以是丙级诗社,很可能只是因为这些诗社成立的晚,积分太少的缘故,他们的水平未必就差。而且历届诗赛在初赛就饮恨出局的诗坛好手比比皆是。” “到时候你这坏蛋成了第一个在初赛就出局的《琼华榜》榜首,那就好笑了。”陆盈盈也出言警醒道。 对于这二位社友的忠告,苏清欢自然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她们可能知道他很强,但对于他强的程度还不是很有概念。 细数数站在自己身后的河岳英灵,不好意思,不管来的是谁,他都赢定了。 第67章 有诗为资酒作媒,以天为被地为褥 快哉亭。 等苏清欢他们到了的时候,快哉亭已经来了十几人,看起来他们竟然是最后到的。 苏清欢三人风采仪容本就出众,一靠近亭子,无论是谁,都不由望了过来。 “呵呵,看来是无邪社到了。”一位老叟笑呵呵的起身迎了上来。 “苏公子,还望一会儿席上不要透露您的尊姓大名。”那老叟走上前低声说道。 苏清欢虽然觉得老叟此举并无必要,但还是默默点了点头。 亭子内,共摆了四五个小桌案。 每个诗社各一个小桌案,桌案上已经摆了不少时令小菜,还有酒。 苏清欢他们三人刚坐下,旁边的桌子上的一个姑娘就走了上来,她对着苏清欢福了一福,说道:“小女高晓晴,敢问公子如何称呼?” 苏清欢刚想回答,突然想起了老叟刚刚的嘱托,然后他迟疑了一下。 就是这一迟疑,惹的那姑娘立马觉得受了轻视,生气道:“不想说就算了。” 然后拂袖而去。 这姑娘自尊心也太强了吧! 对于这姑娘的举动,苏清欢也不太在意,毕竟大家不过萍水相逢,过了今日,以后见不见得到都不一定。 只见刚刚的老叟举起酒杯,朗声说道:“呵呵,诸位贤达请了,老夫姓崔名和。今日邀得各位贤达在此聚会,何其有幸,先谢诸位盛情,再请诸位满饮此杯。” 看着摆在每人面前的酒杯,苏清欢自然无所谓。柔奴毕竟是欢场中人,喝一杯酒也不在话下。只有陆盈盈,她可是正儿八经的大家闺秀,以前估计从未喝过酒,看着眼前的酒杯犯起了难。 “不想喝就给我,我给你换杯茶水来。”苏清欢对陆盈盈说道。 看着其他诗社的人纷纷举杯,陆盈盈咬了咬贝齿,说道:“我正想尝试尝试呢,就这一杯没事儿。” 然后大家纷纷举杯,饮尽杯中酒。而苏清欢望去,果然见陆盈盈被辣的呛咳不止。 柔奴赶紧上前扶住陆盈盈,轻轻的拍着她的背。 只听崔和继续说道:“各位,自古诗酒不分家,今日咱们边喝酒边吟诗,岂不是美事一桩。” 听了此言,苏清欢知道,今日的诗赛怕是就是以这酒为题。 诗酒不分家这话没错,“李白斗酒诗百篇”,“一曲新词酒一杯”,“白日放歌须纵酒”,“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这些诗句无不是这句话的注解。 但比起诗酒不分家这几个字,苏清欢还是更喜欢诗酒趁年华这句话。 崔和接着提议道:“宴会无乐,不如请诸位各自说些与酒相关的典故,作为谈资。各位以为如何?” 而崔和刚说完这句话,一个人就在那儿呜呜哭了起来。 众人无不好奇地朝那人望去。 “这位公子这是怎么了?”崔和惊讶问道。 那公子边哭边用手指着桌上的酒杯,说道:“在下只是看到这酒杯,不由想到了已经过世的家父。” “令尊是如何过世的?”崔和不由问道。 那公子面有戚色地说道:“家父并无疾病在身,那日父亲受了朋友邀请赴宴,用的也是如同今日这般大小的酒杯。然后家父不幸将那酒杯吞入了口中,然后就被噎死了。” “哈哈,敢问这位公子如何称呼?” “在下集英社张少华。” “给张公子换大酒杯来。” 这公子也是风趣,明明是嫌人家酒杯太小,还偏偏要拿腔作势,拿自己父亲说事。 不过这也让苏清欢多少知道,在座的这些人确实有些急智,小看不得。 “集英社张公子已然为今日宴会开了个好头儿,其他诗社哪位愿意再说一两个掌故呢?” “在下也来一个,在下桃花社李显。”坐在高晓晴旁边一个青年起身说道:“说是有一对父子,二人非常的吝啬,每次出去只打一文钱的酒。” 一文钱的酒连一小杯都没有,那还真是够吝啬的。 李显接着说道:“二人回家以后,担心这酒要靠喝的话,喝的太快,那怎么办?二人想了个主意,用筷子蘸着喝,你蘸一下,我蘸一下。” 众人想到那画面,也觉得颇为有趣。 只听李显继续说道:“然后那作儿子的中间连蘸了两下,他父亲立马打了他一下,并恶狠狠地斥责他道,你喝这般急酒干嘛?” 众人听了无不莞尔。 虽然刚刚那两人讲的故事颇为有趣,但充其量也就是个段子,拿来活跃席上的气氛自然不错,但要说作为酒的掌故那就差些意思了。 看来诸君终究是山上自由自在惯了的野猪,没吃过什么细糠。 “诸位请了,在下无邪社秦欢,也为大家分享一二则小故事。” 听到苏清欢又要讲故事,陆盈盈和柔奴无不翘首以待。 古代与酒相关的掌故太多了,几乎不胜枚举,但要说与酒最为相关的却只有那么几位。而苏清欢打算说的就是以酒为名的一个人。 “话说有位叫做刘伶的人,他极度爱喝酒。他爱喝酒到了什么程度呢,每次出门的时候,他都要带着一壶酒,并且让童子带着一把锄头跟着他,说如果我醉酒死了就把我就地埋了。” 然后苏清欢接着说道:“有一次刘伶又馋酒了,便向他老婆讨酒,他老婆哭着劝诫他说你真不能再喝了,这样下去迟早会死掉的,你一定要把酒戒了。刘伶说好,但我恐怕自己戒不掉,你准备一些供奉的酒肉,我要向神明发誓,彻底把酒戒了。他老婆将供奉的酒肉都准备好了以后……” “那刘伶把供奉的酒又喝了?”陆盈盈打断苏清欢道。 “没错,他不仅把供奉的酒肉都吃了,还振振有词地说道:天生刘伶,以酒为名。一饮一斛,五斗解酲。妇儿之言,慎不可听。” “他可真是坏透了。”陆盈盈说道。 “他不是坏,而是放浪形骸。有一次他喝醉酒后赤身裸体躺在家里,然后朋友来找他,看他这个样子就嘲笑他说你怎么不穿裤子。刘伶说我以天为被,地为褥,而这房子就是我的裤子,你跑到我裤子里干嘛?” 听到这句豪言,众人无不纷纷笑出了声。 第68章 细算概率何须赌,只恨科学不救非 “秦公子刚说的这刘伶真可谓酒中达者。来!让我们为刘伶再饮此杯。”崔和举杯说道。 快哉亭的人纷纷举杯。 “盈盈,我还是帮你把酒换成水吧。你之前没喝过酒,不宜一次喝的太多。”苏清欢说道。 “不要。既然这诗酒不分家,我也要多喝才行,说不定喝了酒以后,在作诗上我就能更进一步了。”陆盈盈娇憨地说道。 呃…… 这丫头思路果然不比常人。 而在几杯酒下肚,众人耳热酒酣之际,崔和终于开始说到比试的事情:“诸位,今日既然是兰台的诗赛,自然要有比试。刚刚席间说了不少酒的掌故,今日的比试便以酒为题。” 果然。 酒在诗中算最普遍的题材之一,写酒的诗词不说几十万,十万八万肯定是有的。 当然这些吟酒的诗词中,最为杰出的恐怕仍然要数李白的《将进酒》。即使经过千年,那豪迈洒脱的意气,仅仅是通过那些诗句,就能让人真切地感受到。 但苏清欢今日不可能在此地吟咏李白的《将进酒》,这样的集会上写这样胸襟的诗,实在太过别扭。 “但光是以酒为题,未免太过宽泛,所以还需加上一些限制。”崔和继续说道。 兰台的比试果然不会那么简单,如果光是以酒为题,恐怕不少人手里都有现成的诗作。 “却不知道具体要怎么个限制法?”一旁的高晓晴询问道。 “很简单。这里有四个纸条,上面标了一二三四,四家诗社分别上前抓阄,根据抓阄结果确定写诗词的顺序。”崔和回应道。 “第一家出场的诗社,主题无特别的限制,只要写的诗词与酒相关即可。而后面出场的诗社,写的主题则由上一家诗社加以限制。” 听完规则,众人明显发现这是一个不公平的规则,第一家诗社是最占便宜的,而后面出场的诗社写的主题则会被上一家加以限制。 虽然不公平,但大家抽到第一个出场的概率都是一样的,所以并没有人提出反对意见。 “来吧,诸位。”崔和将四个纸条在桌案上一字排开。 “谁去抓阄?”柔奴问道。 “我去,我去。”苏清欢自告奋勇道,以前他是个非酋,来了这边也该时来运转了吧! 而且抓阄涉及到概率学,要说场中谁最懂概率,那必然是他了。 他不去抓阄谁去抓阄。 “不许手黑。”陆盈盈吩咐道。 苏清欢给了他们一个自信的眼神,便走到桌案前。 四家诗社的人站在四张纸条面前,都在犹豫选择哪个纸条。 集英社的张少华最先拿起身前的一张,打开一看,上面写的赫然是二。 张少华摇了摇头,走了回去。 现在张少华率先为其他几人排除了一个错误答案,现在他们抓到一号的概率从四分之一变成了三分之一。 苏清欢嘴角不禁勾起,这就是概率。 而苏清欢接着拿起一张纸条,但他却不着急打开。 接下来桃花社的高晓晴拿起了另一张纸条,她拿到后就立马打开了纸条。苏清欢赶紧望去,只见上面赫然写着三。 高晓晴摇了摇头,也走了回去。 就在雅韵社的人准备拿起桌子上的最后一张纸条时,却听苏清欢开口道:“兄台,可否在下拿那张纸条,你拿我手里这张,我的还没打开。” 那人抬头向苏清欢看去,只见苏清欢嘴角勾起,脸上洋溢着自信的笑容。 抓个阄,笑这么淫荡干嘛,搞的跟赌场大佬似的,雅韵社那人在心里暗想道。 “换了,换了。”那人不耐烦地说道。 见那人同意交换,苏清欢在心底放声大笑。 刚刚在他们抓阄的时候,那场景刚好构成了一个三门问题。 三门问题是概率学上的一个经典问题。简单来说就是,在一档节目上,假设共有三扇门,其中两扇门后面放的都是山羊,而另一扇门后面放的是一辆车。 那么在你已经选择了一扇门的情况下,主持人向你展示了剩余的两扇门中,其中一扇门是山羊,现在问你要不要换刚刚选择的门。 一般直觉而言,换不换门都一样,选到车的概率都会是二分之一。但实际上不换门选到车的概率是三分之一,换门选到车的概率是三分之二,与我们的直觉相反。 其实解释起来也很简单,假如你最开始选择的就是有车的门,那么不换就可以百分之百获得车,而你最开始选择到有车的门的概率是三分之一,所以不换的概率就是三分之一。 而如果最开始你选择的是没车的门,那么换就可以百分之百获得车,最开始你选择到没车的门的概率是三分之二。所以换的概率就是三分之二。 刚刚那个场景,上面标有一的纸条好比那车,高晓晴好比帮着排除错误答案的主持人。 所以最后看似简单的一换,让苏清欢抽到一号的概率直接从三分之一变成了三分之二。 什么是赌神?这就是赌神! 苏清欢带着纸条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回了桌案。 看着两位根本不懂概率学的社友,他心中不禁冷笑,得亏派他上去抓阄了,这等头脑风暴岂是尔等所能明白的。 “快打开看看。”陆盈盈催促道。 苏清欢心想,看不看结果已经在那儿了,他早已为胜利的天平加了足够多的砝码。 陆盈盈见苏清欢一直在那儿顾盼自雄,一把从他手里拿过纸条,快速打开,苏清欢用余光看去,看清字的一瞬间,苏清欢瞬间脑瓜一嗡,只见上面赫然写着四。 苏清欢朝雅韵社看去,只见刚刚抓阄那人正笑着对着他拱手致意。 “你是不是傻?”陆盈盈鼓起小脸说道。“刚才都明明抽到一号了,还要和那个人交换。” 对于陆盈盈的责怨,苏清欢是欲哭无泪,看来不仅玄学救不了非酋,连科学也救不了非酋。 不过他刚刚之所以这么卖力的抓阄,只是为了看看自己是否已经时来运转。真抽到四号就四号吧,也并不会怎么样。 第69章 今日将以诗戒酒,当时欲出题难人 见顺序已定,众人便依照顺序开始上前作诗。 第一位出场的是雅韵社,托苏清欢的福,他们的诗词只需与酒相关即可。 雅韵社派上场的正是刚刚那位抓阄的名叫吴川的公子,他在上台以后很快就完成了诗作。 看他这作诗速度,估计是用的以前的旧作。 而吴川在完成诗作以后,随即说出了对下一个诗社的限制。 “诗词主题需为醉酒!”吴川如是说道。 第二个出场的是集英社的张少华。 醉酒这个主题并不难写,但毕竟也是限定了情景,一般人在没有旧作的情况下,只能在现场重新创作。 半个时辰后,张少华完成了他的诗作。 他起身后,说出了对下一个诗社的限制:“诗词主题需为花酒。” 张少华的限制让苏清欢哑然失笑。从刚才张少华讲的那则关于酒杯的笑话来看,就知道此人甚是风趣,现在连他的限制也是这般别出心裁。 而当苏清欢看到桃花社派上来的竟然是高晓晴这个姑娘时,心里就觉得更好笑了。 一个姑娘写花酒要怎么写? 高晓晴坐在那里,花了大半个时辰才写完。 而在她作诗的期间,大家也只得一边闲聊一边饮酒。 陆盈盈几杯酒下肚,小脸早就红扑扑的,配合着她穿的男装儒衫,别有风情。 “不许再喝了。”苏清欢瞪着陆盈盈说道。 陆盈盈大大的眼睛回瞪了苏清欢一眼,但终究是没再去碰手边的酒杯。 高晓晴在写完以后,站起身来。 她望了坐在那边的苏清欢一眼,想到他之前在回答名字时对自己的轻视,心头还是一阵气结。 但一想到待会儿他听到她给他们诗社加的限制后的表情,脸上还是不由浮现出笑容。 “诗词主题需为……”高晓晴顿了一顿,“戒酒。” 听清高晓晴的限制后,苏清欢也不禁眉头一皱。 见苏清欢皱起眉头,高晓晴不由冷笑,这就是得罪女人的下场。 “高姑娘这条限制真是妙,都说诗酒不分家。用诗来写戒酒,你这是挑动诗酒不和,逼着他们分家。”张少华呵呵笑道。 其他诗社成员也不由低声谈论,都认为这条限制真是绝妙。 其实,写戒酒倒不是难事,关键是把戒酒写的出彩很难。 试想,别人写喝酒后的豪迈,你写喝酒对身体的损害。 别人情不自禁,你苦口婆心。 这主题天生就缺乏浪漫主义色彩。 此时其他诗社成员看无邪社,简直就是一副看冢中枯骨的感觉,觉得他们这次必定垫底了。 而高晓晴看着一直皱眉的苏清欢,也心胸一畅,大有报了刚刚之仇的快感。 “苏兄,这怎么写?”柔奴低声问道。 “自然用笔写。” 听到苏清欢不正经的回答,柔奴反而心中一松。 苏清欢走上前去,从容在桌案前坐下,笔不加点。 不过片刻苏清欢就站起身来,作诗的速度竟然比第一个出场的人还要快。 看苏清欢作诗如此之快,其他人无不愕然。 怎么写的这么快?难道是满口胡诌,给大家来了一坨大的? 见四家诗社均已完成诗作,崔和将那些诗作先自己看了一遍。 不得不说,这崔和的修养极好,在看这些诗作的时候,从面容上根本看不出任何情绪的变化。 这让妄图从他的反应判断诗词好坏的人不由大为失望。 在看过几人的诗作之后,崔和笑吟吟地说道:“各位真不愧为我大乾的才子俊彦,不过片刻之间,就得四首绝妙好词。” 在客套过一番后,崔和说道:“虽然各位的诗作都不错,但老夫以为其中一首为今日魁首当无疑义。” 众人无不凝神屏息等待。 “那便是秦公子的《沁园春 将止酒,戒酒杯使勿近》” 听到竟然是苏清欢的诗作被评为今日魁首,其余诗社无不惊讶。 刚刚苏清欢写诗用的时间最短,而桃花社给他们的限制又非常刁钻,他们实在无法想象是怎样一首戒酒诗,可以压过他们。 “可否将秦……秦公子的诗作给我等一观。”高晓晴说道,这也是现场其他人的想法。 “这个自然!”崔和说罢,当即将苏清欢的诗作铺在了桌案上。 众人纷纷围了上去,而柔奴和陆盈盈也充满了好奇,跟了上去。 她们虽然知道这种只是限制主题的比试,应该难不住苏清欢。但她们也无法想象他写出的是如何一首戒酒诗。 众人望去,只见上面写道: “杯汝来前,老子今朝,点检形骸。 甚长年抱渴,咽如焦釜,于今喜睡,气似奔雷。 汝说刘伶,古今达者,醉后何妨死便埋。 浑如此,叹汝於知已,真少恩哉。 更凭歌舞为媒。算合作平居鸩毒猜。 况怨无大小,生于所爱,物无美恶,过则为灾。 与汝成言,勿留亟退,吾力犹能肆汝杯。 杯再拜,道麾之即去,招则须来。” …… 酒杯,来,你过来! 老子今天,要检查下自己的形骸。 喝了这么些年酒,身体早就破败。 成天感觉口渴,咽喉像是烧糊的锅。 一天天嗜睡,打呼噜就像是打雷。 你说,人家刘伶,才是古今最通达的人,醉了何妨,死了就埋。 你能说出这样的话,那你对知己真是薄情寡恩,令人愤慨。 然后你更让歌舞作媒,歌舞和酒怕是比最毒的毒药还要厉害。 况且怨恨无论大小,都是来源于心中所爱。 事情无论好坏,只要过了度就会成灾。 我跟你说,赶紧走开,我这把子力气还是能摔碎你这个小破杯。 酒杯对我恭敬叩拜,既然你赶我走,那我先走,如果哪天你需要了,我还会来。 一首诗写的非常新奇,妙趣横生。 光开头一句,杯汝来前,将酒杯看做一个人来写,就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接下来自称老子,虽然粗俗,但通篇看下来,反而徒增意趣。 而词中与酒杯间的对话也颇有趣。尤其是“怨无大小,生于所爱,物无美恶,过则为哉”一句,颇有哲理。 这与众不同的写词手法,任谁也觉得,今天真是小刀扎屁股——开了眼了。 第70章 适才何故缓开口,在下本来不姓秦 “果然是绝妙好词,在下佩服!”集英社的张少华说道。 其他人也赞不绝口,只有桃花社的高晓晴脸上露出复杂的神色。 她打心底里喜欢眼前的这首词,一点也不矫揉造作,诙谐有趣,妙趣横生。 输给这样的词,她心服口服。 但是回想起刚才,秦欢刚到场的时候,她心中意动,好不容易鼓起勇气,主动去问男子姓名一回。 那秦欢却迟疑许久,竟然连姓名都不愿意告诉她。 虽然她不是什么千人爱万人迷,但模样也算周正,站在人群中也是一等一的俏娘子。 想到与秦欢同来的二人,虽然她们身着男装,但一眼就看得出来是姑娘假扮。 那位胸部高高隆起的娘子娇憨无俦,另一位带着纱帽的娘子,只看身段儿和面纱下隐约的面容就知道绝对是位美人儿。 估计秦欢就是因为身边有了这样的两位美人,才小瞧了她,不愿告知姓名。 既然这秦欢如此眼光于顶,目中无人,她又何必自讨没趣,所以即便她再喜欢眼前的这首词,终究是未发一言。 “秦公子的这首词作妙则妙矣,但却有一大缺憾。”张少华忽然说道。 听到这话,众人都不由朝张少华望去。 崔和问道:“不知是什么缺憾,张公子不妨直言。” 张少华说道:“今日虽是比试,但也算一次宴会,美酒佳肴,吟诗作词。只是如此宴会,偏偏让一首戒酒的词占了鳌头,这还不是缺憾吗?” 众人闻言,纷纷附和称是。 崔和也笑着说道:“张公子这话说的在理,秦公子这一首词让老夫看着眼前的酒,都没了滋味,不敢轻易下嘴了。” “应该让这家伙再作一首。”陆盈盈下意识地说道。 听到是陆盈盈的声音,苏清欢愕然看向她。 盈盈,咱没这么坑队友的。 陆盈盈也知道自己做错了事,红着脸,低着眉,不敢直视苏清欢。 本来苏清欢也没生气,看陆盈盈这样,连假装生气也不忍心假装了。 崔和说道:“秦公子,既然连一个诗社的姑娘都这么说了,可否再作诗一首,好让我等能继续畅快喝酒。” 这老登,还真让他作。 不过大半是因为崔和知道他是苏清欢,这才提出如此要求。 见众人都在翘首以待,苏清欢知道这遭是躲不过去了。 写就写呗,历史上最不缺的就是写酒的诗词了。 其实,辛弃疾在写下《沁园春·将止酒戒酒杯使勿近》这首戒酒词后,很快就破戒喝酒了,还真是应了酒杯那句“麾之即去,招则须来”。 而且辛弃疾在破戒后,还写了一首破戒词《沁园春·杯汝知乎》。 这首破戒词次韵的原作,但用的典故太多。现在吟出,在场的人估计没有一个听得懂的。 “我们也别在这里围着了,先回座位,小酌一杯,静候秦兄佳作。只是秦兄的诗作出来之前,我们怕是喝酒也要少几分滋味了。”张少华说道。 众人刚刚落座,就听苏清欢说道:“既然张兄都如此说了,秦某岂敢让诸位等候太久。” 他随即吟道: “得即高歌失即休, 多愁多恨亦悠悠。 今朝有酒今朝醉, 明日愁来明日愁。” “好!” 座中瞬间响起不断的叫好声。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这两句诗明白如话,用来劝酒再为合适不过,其中快意,让众人不由击节叹赏。 “秦兄须臾之间的诗作,胜过我刚刚那首太多了。这兰台诗赛果然藏龙卧虎,我集英社输的并不冤枉。这次回去后,我集英社必当勤勉治学,来年再战兰台诗赛。”张少华说道。 这次诗赛的失利,竟然让张少华已经做好二战的准备了。 张少华写的诗,苏清欢刚刚也看了下,作的并不差。 和苏清欢吟咏的这些千古名作自然不能相提并论,但比另两人的诗作要好上不少,他绝对算得上诗词好手。 而后宴会继续,虽然其他三家已经输掉这次比赛,但因为苏清欢的两首诗词令众人心服口服,众人心无芥蒂,席间气氛倒是颇为融洽。 就在宴会结束,大家准备散去之时。 高晓晴走上前来,向苏清欢说道:“秦公子,我有一事相问。” “姑娘请讲。” 高晓晴说道:“刚才我问你姓名,你为何不答?” 刚才苏清欢的一句“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也感染了高晓晴,她觉得能吟出这样诗句的人,应当不是目中无人之辈。 苏清欢不禁心想,这姑娘对于刚刚的事,竟然还在耿耿于怀。 怎么回答?难道说当时我还没编好。 其实这事儿说起来就赖阮小妹,都怪上次她说秦欢这个化名太过敷衍,他刚刚才犹豫了。 想到阮小妹,苏清欢心中竟然还有一丝丝思念,这古怪的情感让苏清欢颇为恼火。 但这些事儿怎么给眼前这个姑娘说呢,怕是再犹豫半天,这姑娘就更生气了。 而旁边的柔奴、陆盈盈也一副看好戏的样子,根本没打算帮他的忙。 苏清欢想了想,提笔在纸上写了几句打油诗,递给了高晓晴。 “其中缘由,姑娘一看便知。” 高晓晴接过苏清欢递过来的纸条,走回座中,打开纸条,只见上面写道: “此事说来别有因。 浮名无用更妨身。 适才何故缓开口, 在下本来不姓秦。” 看完这首打油诗,高晓晴黛眉微蹙,看诗中的意思是这秦欢并不姓秦,那他不姓秦又姓什么? 而且他说浮名无用,那这秦欢很有名吗? 秦欢?秦欢? 高晓晴突然眼前一亮,苏清欢!他是苏清欢! 那位三月、五月的《琼华榜》榜首。 难怪他不肯说出真实姓名,如果一上来他就说自己是苏清欢,恐怕多少会对他们这些人有影响。 他是苏清欢的话,刚刚顷刻而就两首绝妙诗词也就不足为怪了。 高晓晴激动地向苏清欢看去,这才发现无邪社三人已经离开,她向亭外望去,只看到三人的身影渐行渐远。 第71章 每向梦中忆往事,常于酒后吐真言 马车上。 “我怎么感觉晕乎乎的。”陆盈盈满脸通红地说道。 “让你刚刚不要喝酒,你不听。”苏清欢责怨道。 “这种感觉好奇怪,我从来没有这样过。” 盈盈不会真醉了吧?苏清欢看她满脸通红,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坏蛋,你摸我干嘛?快说,你是不是刚才就想摸了。” 天地良心呐,什么叫刚才就想摸,明明是老早就想了。 “苏兄,不然先将盈盈送去你那儿吧,这样让盈盈直接醉着回去,让陆知州怕是不好。”柔奴说道。 “好。”苏清欢点了点头。 “不好,把小羊送进狼窝里,小羊会被吃掉的。”陆盈盈醉眼迷离地说道。 盈盈,你要不听听你在说啥? 什么吃掉不吃掉,哥是那样的人吗?是那种趁人之危的人吗? 好吧,即使哥真的是,那陆知州知道以后还不得生吞了我,所以盈盈你真是多虑了。 “苏兄,我一直想问你,你是对盈盈做过什么吗?她怎么一直都喊你坏人、坏蛋。” “什么也没做过啊。”苏清欢茫然地摇了摇头。 “柔奴姐姐面前,你还不承认。”陆盈盈嗔了他一眼,只是她醉眼迷离,更生媚态。 我承认啥呀,我就承认。 看着满脸疑色的柔奴,苏清欢赶紧说道:“盈盈醉了,别听她胡说。” “我才没醉,我也没胡说。就是你个坏蛋,把本姑娘的第一次拿走了。” 咳咳...... “苏兄?” “我守身如玉,我发誓。”苏清欢三指指天。 柔奴见苏清欢一脸真诚,不似作伪,“盈盈,你说什么第一次?” “当然是第一次牵手啦,柔姐姐,你还记得我女扮男装来小越楼那次吗?就是这个坏蛋握着我的手一直不撒开,所以他是最坏的坏蛋。” 呼...... 苏清欢刚松了一口气,但陆盈盈接下来的一句话,让他的心险些跳了出来。 “但是我其实好喜欢这个坏蛋。” 瞬间,柔奴和苏清欢都沉默了下来,只有陆盈盈闭着眼睛,嘴里还一直嘟囔着好喜欢。 苏清欢也不知道自己该作何感想,只是嘴角止不住的上扬。 “苏兄,你的嘴角。”柔奴说道。 我的嘴脸是吧,是该收一收。 也不知道等陆盈盈清醒后,还会不会记住刚才说的话。如果记得的话,到时她会是什么反应呢? 苏清欢都想好了,到时候如果她还记得的话,他就和陆盈盈说,我一直把你当兄弟,你却贪图我的身子。 陆盈盈好久没有言语,似乎是睡着了。 马车并不平稳,苏清欢怕她一会儿再磕到碰到,将她的头放在自己的膝上。 陆盈盈躺在苏清欢的膝上以后,可能是觉得不舒服,又往苏清欢怀里靠了靠。 看着眼前呼吸均匀的姑娘,苏清欢觉得自己的内心仿佛也变得柔软了。 “盈盈很单纯。”柔奴说道。 “是啊。” “以后对她好点儿,不要老是和她对着干。” 苏清欢心想我什么时候和她对着干了,而且柔奴这语气就好像两人马上要喜结连理了一样。 等到了府邸以后,苏清欢和柔奴将陆盈盈扶进了卧室。 陆盈盈并不沉,但不知道是不是她从小椰汁喝的比较多,某些地方的发育和身体有点不成比例。 然后,小玉和柔奴一起为陆盈盈更了衣。 等一切收拾妥当,已是下午。苏清欢估计陆盈盈这一觉不会太短,先遣人去陆府通禀了一声。 陆知州是知道陆盈盈参加兰台诗赛的,倒也没有多问。 等到了晚上。 “公子,陆姐姐醒了。”小玉过来说道。 进入卧室,陆盈盈已经穿戴整齐,但还是坐在床上。 “盈盈,好点了没?” 陆盈盈用双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说道:“好多了,我再也不喝酒了。” 闻言,苏清欢不禁莞尔。 “只可惜,没让你醉中作首诗出来。” “我现在都想不通,为什么那么多诗人在喝完酒后,晕晕乎乎的还能写诗。” “公独未知其趣尔,我今时复一中之。”苏清欢故作高深地说道。 看陆盈盈和他说话时毫无异样,苏清欢估计这姑娘肯定是忘了刚刚自己说过的话了。 苏清欢只能心道一声可惜。 “哎呀,太晚了,我得回家了。”陆盈盈看到外面的夜色说道。 “吃过晚饭再走吧。” “不吃了,不吃了。我又不是猪,吃了睡,睡了吃。”陆盈盈摆了摆手。 等苏清欢将陆盈盈送到陆府门前时,陆盈盈俏生生地站在门口,对他挥了挥手说道:“那我回去啦。” “好,那我也走了。” 苏清欢刚打算走,背后突然传来陆盈盈的声音:“坏蛋,今天说过的话,都是我的真心话,但是你不准取笑我。” 什么嘛,这姑娘明明什么都记得。 只是她的话一说完,苏清欢的嘴角就再也压不下去了。 等苏清欢回过头来,陆盈盈目光不闪也不避地看着她。 苏清欢也分不清,到底是今晚月光太好,还是陆盈盈本来就美,只觉得站在月光下的陆盈盈无比动人。 苏清欢刚想张口说些什么,陆盈盈却扭头跑进门里去了。 苏清欢一早准备好的台词并没派上场,不过当时那种情况下,苏清欢也实在说不出玩笑话。 而又过了几日,苏清欢他们就收到了兰台第二次诗赛的邀约,和邀约信一起送来的还有一份婚礼请柬。 这兰台来真的。 竟然真的要去参加别人的婚礼。 这兰台的诗赛比试形式千奇百怪,看来最终能进入决赛的诗社,哪个都是诗词一道中的佼佼者。 而且据柔奴说,有些诗赛可以由一个人代表出战,有些则需要诗社几人同时上场。 所以尽管苏清欢的个人水平远超他人。但无邪社能走多远,也不是苏清欢自己一个人就能决定的。 苏清欢对于能不能在诗赛中最终夺魁并不在意,但他身上毕竟带着一个世界诗词中那部分最浓厚的底蕴,所以他也绝不会轻易让自己输。 第72章 未记取几人名姓,先押上半副身家 这几天兰台诗赛进行的如火如荼,而在小越楼之外,也张贴出了初赛第一轮的结果。 来扬州参加兰台诗赛的诗社总共有六十四家,其中,十六家在第一轮胜出,无邪社自然也位列其中。 兰台诗赛中,诗社并非输了一轮就直接淘汰。输了以后会和其他诗社继续比试,为诗社积累积分。每赢一场比试,就可为诗社增加一个积分。 据说初赛总共有五轮,而这次兰台诗赛全大乾只有十二个决赛名额。 即便扬州是诗文重地,要想晋级决赛,也得每一轮都赢下。 凡是有输有赢的地方,必然少不了赌。 而在扬州的千金赌坊,针对这次诗赛哪家诗社能晋级决赛,也设下盘口。 苏清欢敢说,这千金赌坊对这些诗社的了解,恐怕远超扬州任何人。 别人去了解这些诗社可能只是为了闲谈,而赌坊可是为了赚真金白银。 苏清欢、柔奴和陆盈盈三人站在千金赌坊门外。 今天是他们第二轮比试的日子,因为第二轮比试要参加别人的婚宴,而这里的婚宴又是在晚上进行。时间还早,三人闲着没事干,就来到了赌坊。 “苏兄,我们真的要赌吗?”柔奴犹豫道。 “当然了,白给的钱为什么不要?”苏清欢理所当然地说道。 “如果是三个苏清欢自然没问题,可是后面我们也会上场。”柔奴还是有点迟疑。 “没事啦,你看看盈盈水平都不如你,也没担心来担心去的。” 陆盈盈白了苏清欢一眼,自那晚陆盈盈在酒后表明心迹之后,再见面两人还是一如往常。 只是在苏清欢的心里有一丝淡淡的情愫,说不清道不明。让他每次见到陆盈盈,都有些欣喜,有些温暖,有些保护欲。 “柔姐姐,赌吧,钱我都带来了。” “就是,等我们再赢下第二轮,恐怕赔率就要变的更低了。”苏清欢附和道。 现在无邪社的赔率是一赔二,排在所有诗社中第八位。 柔奴也终于下定决心:“赌了。” 三人走进千金赌坊。 马上一个小厮迎了上来。 “三位,要赌点儿什么?” 这话怎么听着怪怪的。 “我们要下注这次的兰台诗赛。” “三位可有相中的诗社?”那小厮问道。 “不如你为我们介绍介绍?”苏清欢说道,毕竟他对这些诗社都不了解,反正闲着没事干,听听也无妨。 “三位客官,要是作为店家来说,自然是希望你们押那赔率最高的,倒数第一的打油社,赔率一赔一百。但不是小的我说,要这打油社都能上决赛的话,那小的我也能上。” 这小厮知道只要眼前几人没得失心疯,就不会押注这打油社。这才这样说,更显得自己真诚。 “至于前面几家,各有各的优劣所长,小的也说不好哪家诗社能笑到最后。这赔率最低的前三家,乐天社之中既有扬州三杰,更有柳先开这样的诗坛名宿,实力非凡。女子十二词坊虽然尽是女流,但个个水平不俗,人气颇高。斯文社则有周诙、周谐二位风流才子。” 小厮介绍完之后,苏清欢指了指牌子上的无邪社问道:“那这无邪社呢?” 那小厮回想了一下,说道:“无邪社是新成立的一个诗社,据说成员只有三人。不过在第一轮中,无邪社一位姓秦的公子,做出的诗词水平极高,这才将无邪社排在了第八位。这消息也是我们赌坊花了大价钱从别的诗社处买来的,还望几位保密。” “就他了,我们就下注这无邪社。”苏清欢说道。 小厮心道这几人怕不是无邪社成员的亲戚,但嘴上却说道:“好嘞,几位下注多少?” 苏清欢刚想从怀中摸出他带来的五百两大钞,就听旁边的柔奴和陆盈盈分别说道: “一万两。” “三万两。” 苏清欢默默将那五百两银票又塞回了怀里。 难怪柔奴犹豫呢,这是把身家都赌上了。换谁,谁也犹豫。 而旁边的小厮嘴巴早就张成了圆形。 “几位没在开玩笑?”小厮不可置信地问道。 陆盈盈接着从袖子里拿出了一叠钞票:“呶,这不三万两银票。这有什么好开玩笑的。” “几位贵客稍等,小的去请我们的掌柜出来。” 小厮刚走,苏清欢就冲陆盈盈说道:“盈盈,我没带钱,你分我一万两。等赚了钱我就还你。” “不要!”陆盈盈拒绝道,“你还想做无本的买卖。” 盈盈你看的很通透嘛。 “借我一万两,我到时候还你一万两千两。” “不借!” “我还是不是你最喜欢的小欢欢?” “哼!”陆盈盈伸手递过了一万两银票。 很快,一个满脸肥肉,堆着笑的中年人走了出来:“不知三位贵客莅临小店,怠慢了,怠慢了。这里有些吵闹,不如几位进里屋用杯茶水。” “不了,我们下完注就走。”苏清欢说道。 “三位可是想好了,就下注这无邪社?”那掌柜确认道。 “没错,我们一共下注四万两。到时如果是无邪社晋级决赛,掌柜你可是要赔八万两,你别到时候赔不起。”陆盈盈说道。 “姑娘说笑了,我千金赌坊最重信誉,如果赔不起,我即便是砸锅卖铁也得赔付了姑娘。而且押注前面几家的人不少,如果真是这无邪社晋级,对我千金赌坊反而是好事。” “那就好。” 然后那老板清点好银票,签了收据,按了手印,几人下注就算完成,便出了赌坊。 “那三人不会就是无邪社的三人吧,他们这么大的手笔,万一到时真是这无邪社晋级,那我们就亏大了。”小厮望着三人的背影说道。 “是不是又能怎么样?即便他们真的晋级,我们还不能赖吗?到时候我看他们能拿我怎么样。”那老板看着手中的银票笑呵呵地说道。 “就这么一张破纸条,到时候千金赌坊不会赖账吧?”苏清欢说道。 “怕什么,到时候他敢赖账,就让我爹爹打他们板子。”陆盈盈不以为意地说道。 倒是把这茬儿忘了,这姑娘还有个扬州一把手的爹,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敢赖账,打洗你。 见时辰也差不多了,三人便向着婚宴的地点进发。 第73章 恨席上多菜寡筷,嗟灯前老夫少妻 扬州,张府。 前来参加婚礼的人络绎不绝。 苏清欢向门口迎宾的人递上了请柬。 “几位是兰台邀请来参加诗赛的?” 见得到了肯定的答复,那人脸上的笑容真诚了几分。 而当苏清欢递上一早备好的贺礼,那人脸上的笑容就更加真诚了。 这张府院子颇为宽敞,摆了十几张桌子也还颇为宽裕,迎宾的人将他们引到了中间的一张桌子上落座。 而那张桌子已经有几人在座,他们应当也是来参加兰台诗赛的。 “几位幸会,幸会。” 苏清欢他们刚落座,一个长相平平无奇的人就主动搭讪道。 苏清欢也道了一声幸会。 “在下周诙,几位怎么称呼?” 周诙?好像在哪里听过。 苏清欢也报上了三人的姓名,他自然还是用的秦欢这个化名,柔奴则被苏清欢随口起了个秦良娣,而陆盈盈还是用的本名。 而且这次三人有了上次的经验,特意给柔奴和陆盈盈扮丑了些,现在二人看起来也不会太过引人注目。 “秦兄,你可知今天这新郎张少卿是谁?” “不知。” “我也不知。” “秦兄,你可知今天这新郎张少卿的父母到哪里去了?” “不知。” “我也不知。” “秦兄,你可知今天这比试要怎么个比法?” “不知。” “我也不知。” ...... “秦兄,你可知今天比试的评判人是谁?” “不知。” “我......” “行了,你可别说了,我知周兄你也不知。”苏清欢没忍住说道。 苏清欢的气急败坏样儿让柔奴和陆盈盈没忍住笑出了声。 周诙赶紧说道:“我知,我知。” “哦?是谁?” “就是这新郎张少卿。” 这还真是新奇,新郎一边儿结婚,一边儿还得给他们这些人当裁判,兰台的比试还真是别出心裁。 这时已是黄昏时分,虽然天色未晚,但灯笼已经亮起。 苏清欢也不知道这边结婚是个什么习俗,反正还没见到新郎新娘,就已经开始陆陆续续的上菜了。 而且先上菜也就算了,你倒是也上两双筷子呀。 本来就没吃午饭的苏清欢,看着卖相不错的菜,只能不住的偷咽口水。 周诙对着旁边一人说道:“这筷子还没上来,不如咱们先对着这些佳肴,吟几句诗消遣消遣,省得口水止不住。” 那人连声称好。 他们的对话自然把苏清欢他们几人的目光也吸引了过去。 周诙看着眼前的清炖鲤鱼,开口说道: “清炖鲤鱼香,恨不此时尝。个中真鲜味,定要头啖汤。” 周诙随口吟了一首打油诗,让场中的气氛活跃了不少。 这时却见另一人对着眼前的红烧鸡块说道: “先腌汁入味,炖时用汤埋。肉须入口化,嚼来不宜柴。” 还有高手? 苏清欢望去,见吟诗的这人面相和周诙有几分相像。 “周兄,这位是?” “这是舍弟周谐。” 周诙?周谐? 苏清欢突然想起来是在哪儿听过他们的名字了。 上午在千金赌坊时,那小厮介绍赔率第三的斯文社,就说这斯文社的当家人物就是这周诙、周谐。 那他二人的水平应当远不止此, 不过席间随口吟诗,文绉绉地反而没有意思。 “秦兄,要不你也挑个菜来一首?”周诙说道。 行吧,反正筷子也没上来。 苏清欢在桌子上看来看去,突然看到了一道菜,随即笑道: “无竹令人俗,无肉令人瘦。不俗又不瘦,竹笋焖猪肉。” 座中人无不莞尔。 “哈哈,秦兄果然也是妙人。”周谐说道,“不过秦兄诗的前两句和后两句似乎差别有些大,后两句似是随意而作,而前两句则颇有意趣啊,难不成这诗的前两句另有后续?” 这周诙还真是厉害。 这诗的前两句本是苏东坡所作,后面两句则是后人为了编段子而加进去的。 “不错,前两句确实另有后续。” 周诙拱手道:“那还望苏兄不吝吟出,让我等一观。” 而柔奴、陆盈盈一双眉目也满含期待地看着他。 苏清欢随即吟道: “可使食无肉,不可居无竹。 无肉令人瘦,无竹令人俗。 人瘦尚可肥,士俗不可医。 旁人笑此言,似高还似痴。 若对此君仍大嚼,世间那有扬州鹤。” “人瘦尚可肥,士俗不可医。秦兄好诗好句啊!”周诙赞赏道。 这几句诗明白如话,但也颇有意趣,座中其他人也纷纷赞赏不已。 苏清欢笑而不语。 而后,侍者总算是把筷子送了上来,众人这才得以开饭。 “我想一会儿左右不过是让我们用诗祝福新人,各位不妨提前构思一下。”周诙提议道。 “而且据听说,这张少卿当过方外之人,还俗了以后,才娶得这房妻子,各位不妨从此处入手。” 这周诙倒是个心胸开阔的,有了这等消息也舍得分享出来。 “多谢周兄,却不知周兄待会儿这诗打算如何下笔。”座中一个人问道。 这人也是太过贪心,还想问周诙的作诗想法。 周诙说道:“无非就是从花好月圆,佳偶天成,永结同心,携手共老这些方面去入手。” 听到周诙的话,那人眼睛一亮,兴奋说道:“携手共老,同生共死,不错,我也打算用此诗意作诗。” “秦兄,你呢?有何高见。” 我能有什么高见,现在新郎新娘人都没见。 苏清欢正要回答时,一阵喧闹的敲锣打鼓声响起。 司仪朗声喊道:“恭迎二位新人上堂。” 众人无不引颈望去。 等看清二位新人,苏清欢他们一桌子人都愕然愣在原地。 新娘自不用说,一身红色嫁衣,身段玲珑,盖头遮面,并无什么不妥。 可是旁边的这位新郎,同样一身红装,只是皓首庞眉,满头白发看起来已是耄耋之年。 今天的二位新人竟然是老夫少妻。 苏清欢向刚刚那人看去,是不是就是你小子说要祝人家携手共老,同生共死来着。 第74章 一生风露鬓先秋,十丈红尘心未死 “感谢各位挚爱亲朋、手足兄弟,前来喝张某和绡娘的喜酒。” 张少卿看年纪得有七老八十了,但声如洪钟,说起话来很是精神。 因为这张少卿父母已不在世,行礼时先是一拜天地,再谢亲友,夫妻交拜,然后礼成。 礼成后,二位新人就被送入了洞房。 “我们要不要去闹洞房?”陆盈盈向苏清欢问道。 “不去。都这岁数儿了,洞个房容易嘛,还闹腾人家干吗?”苏清欢回绝道。 陆盈盈“哦”了一声,也不知道听懂了没。 “秦兄有所不知,传言这方外之人,最懂阴阳相济之道,即便张老先生到这把年纪了,也不能小觑了他。”周诙附在苏清欢耳边低语道。 苏清欢心中不由一敬,此人可为吾师。 而过不多时,张少卿便出来招呼在座的亲朋好友。 恐怕得等到他们这些人散去后,他才能真个洞房了。 在敬过其他人酒后,满脸红光的张少卿端着酒杯走了过来。 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今日张少卿容光焕发,全然没有老态龙钟的样子。 “各位诗友,今日婚宴事务繁多,怠慢之处,切勿怪罪。” 说罢,张少卿饮尽了杯中酒。 而众人也将手里的酒尽数喝下,只不过陆盈盈的杯子里倒的是茶水。 张少卿接着说道:“今日张某既是这新郎官,也是各位诗赛的评判人,还望各位诗友锦心妙口,赐下佳作,张某感激不尽。” 张少卿去其他桌后,大家也纷纷落座。 满座之人愁眉苦脸,冥思苦想。 苏清欢心里只想问一句,诸位爱卿为何一言不发? “难,难,难。本来在下刚刚想的是夸这新郎新娘天作之合,有如璧人,什么‘郎君如美玉,新妇似桃花’,现在这还怎么夸的出口?”座中有人说道。 “兄台你那还算好的,在下准备的是‘长如在天比翼鸟,一任生死恒相随’。这话要说出来,那新娘子还不得骂死在下。” 这些人说的恐怕也是大多数人的心声,老夫少妻的组合,一下给大家整不会了,一早准备的词句全派不上用场。 “周兄大才,不如你先吟一首,为我等示范一二?” “在下也没有太好的想法,不过既然诸位兄台相邀,那在下就抛砖引玉,静候诸公佳作。” 周诙这人倒是不错,碰到这种情况也不推托,大有谦谦君子之风。 周诙起身说道:“诸位请了,在下扬州周诙,这次有幸参加张老先生的婚宴,愿为二位新人送上贺诗一首,聊为大家助兴。” 听到周诙的话,其他宾客纷纷望了过来。 大乾文风昌盛,即使是市井百姓,也对诗文颇感兴趣。 周诙郎声道: “先生定不羡神仙, 烛下红妆到眼前。 添锦金花如好事, 生田美玉似良缘。” 听罢,一众宾客纷纷叫好,张少卿也拱手致意。 而周诙坐下却叹道:“可惜在下只做的这些不痛不痒之词,看哪位仁兄能别开生面了。” 周诙说的不错,他刚刚那几句诗,也不能说不好,但总觉得只是一些惯用的套话,不过是隔靴搔痒而已。 “苏兄,你觉得我这篇可以念出来吗?”柔奴将一张纸递了过来。 柔奴也写了一首诗? 难怪刚刚见她拿出了纸笔,在那儿写字,苏清欢还以为她在给谁算账呢。 苏清欢认真看去,只见柔奴递来的纸上面写着: “问人渐老竟何如,为客欲归而已矣。 海上空传别有仙,先生未至老无齿。 一生风露鬓先秋,十丈红尘心未死。 佳侣由来有异同,深情贵在能终始。” 柔奴诗里的意思是: 人在老的时候想要做些什么?无非是为客他乡要回来罢了。以前张少卿一心求仙问道,但不过是空梦一场。等他回归世俗,年纪已老,但还没到了没有牙齿的地步。他一生历经风霜,头发早就斑白,但看到红尘,仍然俗心未死。但相携相伴的人之间也有不同,所谓的深情,一定要有终有始。 总之柔奴这首诗就是明里暗里地在说人家老夫少妻,说等那张少卿百年之后,姑娘只能痴痴地长守寂寞。 尤其诗里面什么“无齿”、“死”这些字眼也太过扎眼。 欸呦,我的姑奶奶,你说你写这些玩意儿干啥? 人家新娘子都没说不愿意,咱作为一个旁人,能不能不要管的那么宽。 尊重祝福就完了。 要真把柔奴这诗念出去,轻则惹得主人家不快,重则直接被扫地出门。 柔奴应当不是那么莽撞的人,可能确实忧心那新娘子日后的处境,这才忍不住写出这样的诗来。 苏清欢冲柔奴摇了摇头。 柔奴冲他轻轻吐了吐香舌。 算了! 都这么费劲,还是哥来给你们打个样儿吧! “诸位请了,在下扬州秦欢,在下也为二位新人题诗一首。” 众人望来之际,就听苏清欢吟道:“十八新娘八十郎。” 吟完第一句,大家不禁心想,这也太直白了吧,别人对这二位新人的年龄差距是避之唯恐不及,而这位直接就点了出来。 不过张少卿脸上倒没有不豫之色。 “苍苍白发对红妆。” 这第二句就更是了,说完人家的年龄,就说人家的满头白发,这是捅人家的心窝子呀,大家不得不想这吟诗人怕不是个愣头青。 “鸳鸯被里成双夜。” 第三句的意思是在绣着鸳鸯的被子下新人成双的夜晚。听到这第三句大家都感到这诗意陡转,纷纷凝神屏息,等待着最后一句。 “一树梨花压海棠。” 张少卿苍苍白发好似一树梨花,新娘如花娇颜好似一朵海棠,至于为什么是压,则是因为今晚是鸳鸯被里成双夜。 等众人反应过来最后一句的诗意,想到其中的场景,不禁纷纷大笑。就连张少卿的老脸上也满含笑意,只不过这老先生惯经风雨,可没有什么羞涩之情。 陆盈盈则在旁边红着脸小声说道:“这个坏蛋果然坏死了。” 一首诗令酒宴的气氛瞬间高涨。 周诙赞赏道:“秦兄果然不同凡响,我等唯恐说这新郎官苍老,惹得主人家不高兴。秦兄却随意调侃,意趣顿生,一树梨花、海棠皆是妙比。” “尤其这压字,更值得细品。” 第75章 愚鲁书生巧作对,娇痴儿女欲成双 其实苏清欢刚刚吟的这首诗,传言是苏东坡赠给张先的。 张先是宋朝着名的词人,写出过“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想来应当也是个风流才子。 当时张先也是老夫娶少妻,在他八十五岁的时候纳了房小妾,后来这小妾为张先生了两男两女,不得不让人感慨张老先生真是天赋异禀。 不过刚刚那首诗还是后人伪作的可能大,毕竟苏东坡当时写的是《张子野年八十五尚闻买妾述古令作诗》这一首。 但苏轼的这首诗也是用的典故太多,苏清欢压根没法在这种场合吟出来。 在苏清欢吟诗过后,在座的其他诗社成员冥思苦想,但始终无法想出一首可以压过苏清欢的诗作来。 反倒是周诙颇为通达,说道:“今日宴会,有幸识得秦兄。秦兄诗文胜过在下远矣,在下今晚只管安心吃菜,好好坐席。” 而其他人在苦思无果以后,也不得不承认,今晚的诗赛恐怕就是这秦姓公子独占鳌头了。 众人放下了争胜之心后,而后便互相交杯换盏,一时间场中宾客的喧闹声、碰杯声、劝酒声不绝于耳。 苏清欢也懒得管这些,不时地往陆盈盈碗里夹块儿鱼,往柔奴的盘里放块肉,只管埋头干饭。 “坏蛋,别给我夹了,我真吃不下了。”陆盈盈看着满满的碗说道。 “好,我这不是怕你们不方便夹嘛。” 虽然大乾不怎么讲究男女礼防,但柔奴和陆盈盈毕竟很少参加这种婚宴,苏清欢怕二人在这里不自在,这才费劲扒拉地给两人死命夹菜。 “各位,各位,宴中无乐,不如我们对个对子,再为张老先生送上一副祝福对联,各位以为如何?”周诙的弟弟周谐提议道。 还来? 文人骚客就是这样的,不说点什么、不比点什么,好像就对不起那满腹经纶了一样。 “甚好。”张少卿也走了过来。 此时,张少卿已经喝了不少酒,脸上已有些醉意。 “多谢秦公子刚刚佳作,老夫的名字怕是要随着公子这一句‘一树梨花压海棠’而传扬于世了。”张少卿转过头来对着苏清欢拱手言谢道。 苏清欢微微颔首回应。 “那谁来出这上联呢?” “刚刚是周兄提议的,不如就由周兄来出吧。” 周谐说道:“也好,我来出这上联,诸位来对这下联。” 众人纷纷称好。 周谐看着张少卿说道:“张老先生曾经为方外之人,一心求道。那在下出的上联就根据张老先生这段经历而来,我的上联为,太极两仪生四象。” 大家听了上联,无不冥思苦想。 这上联的难处有二:一是上联有两个数字“两”和“四”,二是上联有两仪生四象这种类似于惯用语一样的表达。 苏清欢却暗自摇头,这几位这时候还有心情对这种对子,也不考虑考虑主人家的心情。 就在众人思索之际,周诙突然说道:“有了,有了。” 众人纷纷询问。 却听周诙摇头晃脑念道:“东风一缕送万春。” “太极两仪生四象,东风一缕送万春。” 对的倒还算工整,可惜“一缕送万春”多少还是有些牵强。 众人齐齐叫了一声好后,座中另一人也说道:“在下也得了一下联。” “快吟来听听。” 那人摇头晃脑念道:“阴阳五行定八方。” “太极两仪生四象,阴阳五行定八方。这位兄台对的好呀。”另一人赞赏道。 就这还好呢? 列位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怎么还自嗨上了。 人家说咱们这些书生,动不动就是愚呀鲁呀痴呀傻呀的,那不是没道理的。 苏清欢朝张少卿看去,只见老先生满脸醉态,偏偏还得听这些人,对着跟婚礼八竿子打不着的对联,真真觉得苦也。 “咳咳,诸位仁兄,在下也有一下联。”苏清欢张口说道。 “秦兄,快讲来听听。”周诙催促道。 刚刚席间苏清欢的表现让这些人知道这秦欢虽然名不见经传,但于诗文一道也颇有造诣。 而陆盈盈与柔奴也默默看着苏清欢,等待着他的下联。 她们二人在别人讨论时不太关心,但一听苏清欢要对这对子,便认真聆听起来。 苏清欢说道:“太极两仪生四象,春宵一刻值千金呐。” 众人先是一愣,接着反应过来这春宵意有所指。 周诙笑吟吟地说道:“呵呵,秦兄妙对,我等不及。” 他接着对张少卿说道:“张先生,倒是我等不解风情了。恐怕新娘子已经等了许久,正如秦兄所说,春宵一刻值千金,张先生快些去吧,莫要听我们在这里舞文弄墨了。” 张少卿站起身来,笑呵呵说道:“听诸位贤达吟诗作对也别有意趣。不过闺中之乐,有甚于画眉者,那老夫就不陪几位了。诸位毋要尽兴。” 然后,张少卿对苏清欢拱手致意后,便意气风发地去洞房了。 后来,几人又推杯换盏了几轮,等到月上中天的时候,众人这才散去。 因为张府就在扬州城里,月色正好,苏清欢、柔奴、陆盈盈干脆一边聊天一边走着回去。 “原来成亲是这样子的呀。”陆盈盈感叹道。 “你之前没坐过席吗?”苏清欢问道。 陆盈盈白了苏清欢一眼,“我以前没有参加过别人的婚宴。” “柔大家,你呢?” 柔奴柔声答道:“我之前也没参加过,这次见了成亲的许多仪式,也觉得颇为新奇。” 苏清欢不禁心想,巧了么这不是,他也是第一次参加。 “不知道到时候我成亲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陆盈盈说道。 “这么快就想嫁人了?可以让陆伯父办个比文招亲。” 苏清欢刚说完,就看到陆盈盈愤怒地看着他,眼睛直欲喷出火来。 “我的意思是,反正比文招亲的话,最后胜出的一定是我。”苏清欢嗫喏道。 “坏蛋,不理你了。”陆盈盈羞恼地说了一句,自顾自地跑到了前面。 月光溶溶,凉风习习,看着身边的两位同伴,苏清欢觉得自己的心,也像这如水的夜色一样,温柔,宁静。 第76章 莫管笔落惊风雨,但知钱能役鬼神 小越楼外。 苏清欢聚精会神地看着第二轮诗赛后的结果。 在六十四家诗社中,第一轮胜出的诗社有十六家,第二轮胜出的诗社自然也是十六家,但两轮均胜出的诗社仅仅只有九家。 比如周诙、周谐所在的斯文社,虽然在第一轮胜出,但在第二轮碰上了苏清欢的无邪社,目前成绩是一胜一负。 但扬州兰台只有一个诗赛决赛名额,输一轮基本就等于无望晋级决赛了,除非极特殊的情况出现。 在苏清欢身后,还站了不少路人。 他们一边看着第二轮的结果,一边热烈讨论着。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乐天社赢下了雏凤社,我记得去年就是他们晋级了决赛吧? ” “没错,去年柳老的一首《老将行》,在最后一轮中,力挫女子十二词坊、斯文社一众诗社,挺进决赛。” “不过可惜这斯文社今年早早倒下了,竟然在第二轮就输给了无邪社这后起之秀,我扬州还真是人才辈出啊。” 苏清欢反正也闲着没事干,听他们说些兰台诗赛的八卦,权当解闷。 “女子十二词坊虽然每个人水平不错,但可惜缺乏一位领袖人物,拿前几名没问题,但夺冠恐怕是无望呐。” “老兄,你这可就错了。冠军侯的女儿霍青璇据说已经到扬州了,而且已经加入了女子十二词坊。” “哪个冠军侯?” “大乾还有哪个冠军侯?自然是‘胸中十万兵,千载有雄名’的霍将军。” 听到这诗句,苏清欢也不禁脑补出一位骁勇善战的将军形象来。 “那霍青璇怎么不在京城参加诗赛,反倒来了扬州呢?” “京城的强手太多,红叶社和南风社晋级决赛基本是板上钉钉。如果霍姑娘加入其他诗社,未必能晋级决赛。但如果她加入了红叶社和南风社,即便她素有才女之名,恐怕也无太多上场的机会。这才退而求其次,来扬州加入女子十二词坊,期望从扬州晋级决赛。” “但是诗赛已经开赛,这时候再临时加入其他诗社,兰台还允许吗?” “你当冠军侯三个字是摆设?兰台声称是之前登记造册的人员出错,没将霍青璇登记在内。” “这不明显骗傻子的话吗?” “谁说不是呢。” 苏清欢对这种事早就见怪不怪了,不像这两位老哥似的义愤填膺。 不过霍青璇指望在扬州晋级决赛,这算盘恐怕是打错了。 虽然苏清欢对于拿下这次诗赛的头名并没有什么执念,不过既然柔奴和盈盈热衷于此,他自己也颇好此道,便顺势而为。 苏清欢刚进小越楼。 就被秦嬷嬷拦了下来。 “六当家,一大早就来了一位公子,说是要找您,已经在偏厅等了半天了。” “哪位公子?” “那公子没说,只说自己姓范,而且看起来很......” 看秦嬷嬷欲言又止的样子,苏清欢问道:“很什么?” “很阔。” 阔? 那他可太喜欢了。 不过自己并不认识什么姓范的公子,不知道这人为何而来。 一进偏厅,苏清欢就看到了秦嬷嬷口中姓范的公子。 只见那人将腿非常不雅地搭在桌子上,身后还有两个婢女为他不断地捏着肩。 他身上穿着一身金丝线绣制的华服,脸上白白嫩嫩的,一点没有被社会毒打过的痕迹。不用说,这哥指定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 那范公子看到秦嬷嬷领着苏清欢进来,摆手示意婢女停下,不紧不慢地将腿从桌子上拿了下来。 看来这范公子也有些礼貌,但是不多。 然后他对着苏清欢说道:“苏清欢苏公子是吧?” 苏清欢刚想回答,就听那范公子继续说道:“开个价吧!” 苏清欢自然一脸懵,但这公子一上来就说这种话,苏清欢已初步得出结论: 这是壕。 “不知范公子要在下为何开价?” “接下来的兰台诗赛,你不许参加。或者即便参加,也只能作些不入流的诗词。能做到吗?能做到,价钱你随便开。” 听听,这话说的多有底气。明明这范公子前面都是命令的口吻,但一加上这最后一句,价钱你随便开,怎么就是让人恨不起来呢? 但真的随便开吗? 苏清欢很想让秦嬷嬷找来一个围棋棋盘,让这公子在棋格上依次放一粒米,两粒米,四粒米......直到放满为止。 以他对范公子这类人的刻板印象看,他一准儿会答应。 不过这就有点太欺负人了。 价钱随便开,苏清欢还是很心动的,但不知道这范公子是为了哪家诗社才让他弃赛的。 “范公子,你觉得在下是差钱的人吗?钱少了在下可看不上。” 那范公子轻笑了一声,说道:“苏公子差不差钱我不知道,也不关心。反正你再有钱,也没有我有钱。没人会嫌钱多的,不是吗?” 再有钱,也没有他有钱。这人还姓范。 苏清欢脱口而出:“你是陶望公的公子?” “某正是范思诚。既然知道我是谁,现在可以开价了吗?”那范公子傲然说道。 还真是陶望公的儿子,苏清欢不由上下打量起来。 这范思诚与陶望公有几分相像,但比陶望公瞧着顺眼,看来应当是母亲的基因改善了不少。 “那范公子如何确定在下参加了诗赛?在下如果没参加这兰台诗赛,范公子岂不是就不必花这冤枉钱了。” 范思诚嗤笑道:“我不仅知道你参加了兰台诗赛,还知道你所在的诗社叫无邪社,更知道你下一轮就会对上女子十二词坊。有钱能使鬼推磨,打探点消息又算得了什么。” 看来这范思诚就是为了这女子十二词坊来的,或者说是为了霍青璇来的,也不知道他这趟来有没有霍青璇的意思在内。 “不好意思,在下所受的教育不允许在下与人行此苟且之事。”苏清欢正义凛然地说道。 范思诚不耐地拍了拍手。 四个小厮抬上了两个箱子,打开的瞬间,金灿灿的光晃的人睁不开眼。 这小子看人真准! 第77章 钱多不为折腰态,才少恐作垫脚石 看着眼前晃的让人睁不开眼的黄金,说不心动那是假的。 不过苏清欢之前都拒绝过陶望公一次,这次换了他儿子来,再拒绝一次也不是不行。 就是这心呐,宛如在滴血。 “范公子,有道是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快收起你的臭钱吧,莫要污了在下的鼻子,你闻闻这满屋子的铜臭味儿。” “可我看你呼吸间,明明一副很享受的样子。”范思诚一脸茫然地说道。 有吗? 看来他这功夫还是不到家呀。 “范公子,你这次可是为了霍姑娘而来?” “这你都知道。”范思诚惊讶道。 但刚一说完这句话他就后悔了,连忙解释道:“这事儿和霍姑娘没有关系,单纯是本公子闲来无事,想寻点乐子,你可不能误以为这是霍姑娘怕了你了,或是怎样。” “范公子可是喜欢霍姑娘?” 范思诚白嫩的脸上立马浮现出一阵羞红,“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这范思诚看来也是个没心机的。 “不过倒是不瞒范公子,并非在下无欲无求,而是在下在千金赌坊下了重注,赌在下能晋级决赛。所以即便范公子给的钱财再多,恐怕也要让你失望了。” “你下了多少?” “二十万两。” ...... “千金赌坊能赔得起吗?” “利欲当前,他们哪管赔得起赔不起。” 然后范思诚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恐怕二十多万两,对大乾第一富商来说,也不是一个可以随意挥洒的数字。 “那就公平比试吧,到时候,你也不见得能赢青璇。毕竟你们才三个人,下一场又是让诗社之间互相刁难。”范思诚话刚说完,就赶紧捂上了自己的嘴。 苏清欢笑而不语。 那范思诚赶紧急匆匆地带着人走了,生怕说的多错的多。 “六当家,那两箱金子怕是不轻呐。”看着范思诚走远的身影,秦嬷嬷痴痴道。 你也心动了是不是?苏清欢心里总算有了一点安慰,不然他还以为光他利欲熏心呢。 “可惜这诗赛也不是我一个人的诗赛呐。” 下午,苏清欢邀了柔奴和陆盈盈一起出来商量对策。 秦淮河岸,三人并肩而行。 “你说下一轮是让诗社间互相刁难,怎么个刁难法呢?”陆盈盈好奇地询问道。 “我哪里知道,可能就像之前你堂兄陆邈在牡丹庄园那次,让我们写藏头诗、回文诗这种?” “可这些能难住苏兄你吗?”柔奴看着苏清欢说道。 苏清欢认真想了一下,说道:“难不住。” “那会不会是让我们猜谜呢?” “诗赛,诗赛,这又不是上元节,还猜谜。” 苏清欢轻轻刮了下盈盈的瑶鼻,陆盈盈不满地努了努嘴,这小姑娘还真是能异想天开呢。 “算了,还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你们只要提前想想怎么刁难别人就好,最好想一些坏透了的主意。”苏清欢提议道。 “坏透了的主意?自然应该由坏人来想。”陆盈盈背起手,轻跳着走在前面,一副事不关己,己不关心的样子。 “没错,苏兄,这事儿还是得落在你身上。”柔奴也一副当定了甩手掌柜的态度。 这两人还真是一点儿心都不操。 不过,让我来想,那会不会有点太欺负人了? 接着,苏清欢又给两人说了说霍青璇的事。 “霍青璇是京城有名的才女,她的诗作我读过几首,不过其人我不是不了解。女子十二词坊我倒是了解一些,她们初创成员十二人,后来又吸纳了一些。她们之中的佼佼者,与我和盈盈的水平相差仿佛,自然远不及苏兄你。” “我爹爹以前和我说,冠军侯霍将军是一个很正直无私的人,怎么会让女儿公然作出这种投机取巧的事呢?” 无私?盈盈你要信这种话,还不如信我是秦始皇。 “不过这扬州不见得比京城来的容易,放到往年也就算了。今年有苏兄在此,恐怕过我们这关,不比红叶社、南风社的难度低。” “柔大家说的是,有我们三位在,管他什么青璇、绿璇,都是我无邪社晋级路上的垫脚石。” 三人一路谈笑。 但有件事,令苏清欢颇为在意。 刚刚他们一路走来,苏清欢就注意到有位姑娘一直跟在他们身后,本来他以为是哪家姑娘出来饭后闲走,恰好顺路。 但他们说了一路,这姑娘就一直跟了一路,这可不是顺路能解释得了的。 他不禁回头问道:“姑娘,你哪位?” 那姑娘抬起头来,明眸皓齿,英气逼人,尤其那挺拔的身姿,紧束的腰身,更让人过眼难忘。 现在美女都这么泛滥了吗? 怎么路边随便一个姑娘,都美的有点动人心魄,这还让不让人安心逛街了。 那姑娘笑着答道:“小女子霍青璇。” 谁? 咳咳...... “盈盈,柔大家,你们慢点儿走,等我一会儿。”苏清欢刚想撒丫子开溜。 却听霍青璇开口道:“想必你就是苏清欢苏公子吧,果然是个俊俏郎君。” 嘿,俊不俊俏的,姑娘看着顺眼就行。 “不过后日的诗赛,就让小女子看看,究竟小女子是公子取胜路上的小石子,还是公子翻不过的高山。” 说完,霍青璇径直走了。 这霍青璇也是够有意思的,竟然偷听她们说了一路话。 不过看她的样子,竟然也没生气,看来这姑娘并非如他想象中那般飞扬跋扈。 苏清欢快走了几步,追上了前面的柔奴和陆盈盈。 “你说说,你们说话时,也不知道背点儿人。这下好了,让人家全部听去了。”苏清欢和二人抱怨道。 而在三人叽叽喳喳闲聊之际,苏清欢偶然看到秦淮河上,那挂着“万种相思向谁诉,一生爱好是天然”的画舫,不禁心思一动,想起了飞烟,想起那位和他有过几面之缘的姑娘。 她现在恐怕已经回京了吧,有些人就是这样,匆匆一会,以后都未必还能再见,还是要惜取眼前人呐。 第78章 问谁云间山上住,羡他林下诗外闲 说起与诗词相关的刁难,最着名的恐怕就属曹丕让曹植“七步作诗,不成者行大法”了。 七步,放一般人身上,话都不一定能想利索呢。曹植却可以作出“煮豆持作羹,漉豉以为汁。萁在釜下燃,豆在釜中泣。本自同根生,相煎何太急?”这样的诗篇。 谢灵运说天下才共一石,曹子建独占八斗,那不是没道理的。 扬州,观音山。 迷楼,后院。 此处鸟鸣树响,山气袭人,倒也清幽。 但一大早就爬一座山,还是一件苦事。 苏清欢的身体底子不错,爬了一路,身体倒是不累,只是心理上对爬大半个时辰的山仍然有些抵触,这才觉得有些疲惫。 柔奴和陆盈盈此时也是香汗细细,发丝微乱。 等苏清欢三人到了的时候,许多人已经在后院的石桌上品茗喝茶,摇扇取凉了。 苏清欢放眼一望,好几个都不是生面孔。 以前经常跟在陆邈身后的王凌,似乎又认了新的大哥,亦步亦趋地跟在一个紫衣公子身后。 见到苏清欢进来,王凌立马附在那紫衣公子耳边耳语了几句。 还有前日才见过的霍青璇,今日一身青裙,飒爽利落,在几位白衣女子的簇拥下,宛如众星捧月一般。 她看到苏清欢到场,投来了意味深长的目光。 都是熟人,看来今天倒是不需要用化名了。 三人刚坐下,那紫衣公子就带着王凌走上前来。 “柔大家、陆小姐、苏公子。之前一直听说这次的诗赛突然冒出了个无邪社,只有三人,却连胜了两轮。没成想却是你们三位,那有这成绩倒是不奇怪了。” 他的嘴唇极为细薄,脸上的肉很少,眉毛高高挑起,看起来给人一种阴厉的感觉。 那紫衣公子刚走上来时,陆盈盈就用手抓紧了苏清欢的衣袖,似乎有些躲闪和害怕。 苏清欢察觉到陆盈盈的异样,用手轻抚了一下陆盈盈的手。 这一幕落在那紫衣公子眼里,他的眼神一瞬间变得锐利无比,但旋即就恢复正常。 “倒是没想到,苏州通判的公子,韩翎韩公子不在苏州参赛,却跑来扬州凑热闹。”柔奴说道。 柔奴定是知道苏清欢不认识眼前这人,这才特意将他的来历、姓名说了出来,她便是这般体察入微的人。 “这几年,苏州的诗人才子又哪里赶得上扬州啊?陆麟陆兄,苏清欢苏兄,都是出身扬州。韩某不怕输,只怕不够热闹,比斗不够精彩,这才来扬州凑个热闹。希望苏兄待会可千万别让我失望。”那韩翎向苏清欢挑眉道。 “陆小姐,韩某改日当去府上拜会。”韩翎冷冷地看了陆盈盈一眼。 他这句话一说完,苏清欢就感觉陆盈盈握着自己臂膀的手更紧了。 苏清欢感觉一股气血直冲头顶,这人让盈盈紧张成这样,定然是有什么缘由。 但不管什么原因,他如果敢动陆盈盈一根汗毛,苏清欢绝对和他没完。 管他什么通判不通判的,真当清风寨几百口子人是吃干饭的。 苏清欢牵住陆盈盈的手,说道:“走,盈盈,换个地方。有些东西眼不见心不烦。” 而陆盈盈被苏清欢牵住手的一瞬间,这才平静了许多。 “你说谁是东西?”王凌突然厉声道。 “王兄你激动什么,你们是东西吗?你们又不是东西,在下这话说的不是你们。” “你......”王凌怒声道。 “欸,王兄,何必与苏兄在这儿作口舌之争,再让人看了笑话去,有些事儿可不是靠说的。”韩翎留下了一个笑容便走了。 “盈盈,怎么回事儿?” “没什么,这个人我认识,等今天诗赛结束了我再和你说。” 苏清欢这才意识到自己还牵着陆盈盈的手,他刚松开,就见陆盈盈脸飞红霞。 苏清欢正准备调侃调侃陆盈盈,好让她轻松儿点。 就见一个作书生打扮的人,抱着一簸箕桃子、葡萄、杨梅走了进来。 “呵呵,诸位竟然已经到了,小生来迟,勿怪勿怪。”那书生笑呵呵地将那簸箕水果放在中间一张空的石桌上。 这人是今日的评判人吗?也太年轻了点儿吧。他看起来和苏清欢年龄相差仿佛,也就二十岁出头。 “大家先吃些瓜果,都是小生刚刚采摘的,山中别无长物,只能用这些来招待大家了。” 众人正在观望时,苏清欢已经大踏步走了过去,从簸箕里挑了一个桃子,那桃子上面还带了水珠,显然已被人洗过。 “好甜呐!”苏清欢咬了一口不禁感叹道。 “是吧,是吧。”那书生仿佛得到了极大的认可,一脸兴奋地说道。 而柔奴和陆盈盈见状也走了上来,折了一粒葡萄放在嘴里。 “敢问阁下可是葛长生?”霍青璇站起身来恭敬问道。 “那是我在山下的名字,在山上我叫无花。” 霎时间,倒抽凉气声不绝于耳。看来这书生在大乾也颇有声名。 “他是大乾前些年的天才诗人,十六七岁就名动大乾,十八九岁就拿下过《琼华榜》榜首。后来弃文从武,又挣了个《点将录》十三的排名。但据传后来他又厌倦了习武,从此少有消息,没想到却是在这扬州的观音山上。这次也不知是谁请动了他,来当这兰台诗赛的评判人。”柔奴在苏清欢耳边低声解释道。 “是苏眉让我来的。”那书生微笑着解释道。 柔奴的声音已经压的很低,这葛长生还听的如此清楚,果然是一名高手。 因为这葛长生声名在外,即便久不行于世,在他说话的时候,众人也不由认真听了起来。 只听葛长生说道:“既然今日邀请诸位来的目的是参加诗赛,那小生便给诸位讲讲今日比试的规则。” “小生认为吟诗作词是一件很简单的事,只要知道自己内心的想法,再习得一些技巧、规则,便可作出诗来。但小生最是讨厌简单的事,所以今日比试的内容,就是让诸位互相刁难,让作诗有些难度。” “今日来的诗社总共四家,想要赢的诗社不仅要全部通过另外三家诗社的刁难,同时还得难住对方。今日就先让一家诗社担任擂主,若擂主被其他诗社难住了,或是不能难住其他诗社,那么擂主就换另外的诗社。” “苏公子,一开始的擂主让无邪社来当,可好?” “可。” 第79章 天下胜赏属文字,座中难题只笑谈 今日来的诗社总共四家。 分别是以霍青璇为首的女子十二词坊,韩翎、王凌所在的鹏翼社,以及几名士林学子组成的西窗诗社。 “对了,还有一点,每家诗社出的难题,首先自己得能解决。否则一味的为了刁难,而连自己也做不到的话,那就不好了。”葛长生补充道。 等葛长生讲完,众人纷纷落座。 苏清欢为自己、柔奴、陆盈盈各倒了一杯茶水,便好整以暇地等着其他诗社出题。 只见另外三家诗社的人,各个都在那儿皱眉苦思,一看就是都在憋着坏,想一上来就难住他。 “苏公子请了,在下西窗社钱棠,我西窗社出的题为:请公子作一首叠字体的诗词,每一句里至少有一个叠词,以一炷香为限。” 叠词,也就是两个相同的字组成的词语,比如李清照的“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这句话就连用了七个叠词。 但西窗社要求的是每一句里都有一个叠词,那李清照的这首《声声慢》就不符合要求了。 其实西窗社这个要求并不难,可见西窗社的人颇为厚道。 “苏兄,怎么样?你来写还是我来写。”柔奴询问道。 “不必,看后面两家诗社出的什么题,那时候你再写不迟。” 苏清欢随即站起身来,对着钱棠拱手道:“钱兄请了,在下得诗一首,请听是否符合钱兄要求。” 他随即吟道: “飞飞往往燕忙忙,两两三三日日长。 雨雨风风花寂寂,重重叠叠泪行行。 虚虚实实悠悠梦,淡淡浓浓俏俏妆。 切切思思君漠漠,伤心心事事茫茫。” 这首诗每句有三个叠词,而且诗意贯通,一点也不牵强。 苏清欢吟完的瞬间,钱棠一脸惊愕,这人什么怪物,作诗不用时间的吗?而且还一句三个叠词。 而其他几个诗社的人也瞠目结舌,只有葛长风一脸笑意,往自己嘴里又扔了一颗葡萄。 “苏兄果然大才,在下佩服。”钱棠拱手道。 “那该在下出题了。”苏清欢微笑道。 “苏兄请。”钱棠看着似笑非笑地苏清欢,心中顿时升起一股不妙的感觉。 “好说,好说。在下出的题也和钱兄相差仿佛,也是用叠词作一首诗词或者小曲。”苏清欢顿了一顿,继续说道:“但是嘛,全篇都须为叠词,而且词意不能牵强,两炷香为限。” 全篇都为叠词?钱棠顿时感觉一个头两个大,这怎么写? 苏清欢提完要求,不仅是西窗社,其他人也纷纷开始皱眉苦思。 “坏蛋,这样的诗词,你能作出来吗?刚才那评判人可是说了,得自己能作出来才算数。”陆盈盈一脸担心地提醒道。 “当然。”苏清欢云淡风轻道。 其实他心里想的是,当然不能了。 但是有人能做到啊,历史上文人骚客们什么样的文字游戏没玩过,各种千奇百怪,近乎自虐式的文字游戏,几乎都有答案。 这就是汉字有趣的地方。除了汉字,再没有哪种语言能有这么丰富的审美取向。除了有中华文化底蕴的人,再没有谁能充分体会到其中的趣味。 才过了一炷香,钱棠就站起身来,懊丧地说道:“我西窗诗社认输,还请苏公子为我等示范一二。” 钱棠颇有一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的感觉,你说他好好的非得提叠词干嘛。 苏清欢站起身来,说道:“钱兄请了,在下要吟的这阙词,恰可以用来形容我身边的盈盈姑娘。” 陆盈盈听到苏清欢的话,本来茫然的脸立马泛红。她不禁微微低眉,但还是螓首微抬,想要听清苏清欢的词。 “莺莺燕燕春春, 花花柳柳真真。 事事风风韵韵, 娇娇嫩嫩, 停停当当人人。” 春日,一只只燕子,一只只黄莺。一朵朵花朵,一片片嫩柳,还有那美丽的人。她的任何姿态都是那么有风韵,她又是那么的娇嫩,那么的多情。她的一切都恰到好处,端端正正。 苏清欢念完的瞬间,陆盈盈从见到那韩翎起,就一直带在身上的紧张感瞬间消散的无影无踪。 是啊,在苏清欢眼里,她是一个这样美好的姑娘。 那她又何必惧怕一些宵小之辈,有什么事儿和他在一起总能解决,总会解决。 想到这里,陆盈盈看着苏清欢的眼神又多了一份坚定。 “苏兄大才,我等不及。”钱棠拱了拱手,便回到了座位。 “呵呵,《琼华榜》榜首到底是榜首,须臾成诗,韩某闻所未闻,见所未见。”韩翎站起身来,他虽然脸上也挂着笑意,但总是给人一种阴沉的感觉。 “不过,我鹏翼社的这关,恐怕苏兄是过不了了。还是一炷香为限,但是我这要求嘛......” 说到这儿,韩翎故意停了下来,他颇为享受看到别人紧张的神情,他向苏清欢瞥了一眼。 但可惜,苏清欢面无表情。他们出的题首先得他们自己能作的出来,连他们都能作的出来,那这还有什么好怕的。 韩翎见苏清欢无动于衷,只能继续说道:“我鹏翼社的要求是作一首拆字诗,但是每一句诗里都得拆一个字。当然了,诗意贯通是必须的,不然苏兄光为了拆字,而写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出来,可就对不起你的榜首之名了。” 听到这要求,众人无不纷纷皱眉。 拆字诗,顾名思义,就是将一个字拆成几个字,比如非常有名的诗句“何处合成愁,离人心上秋”,就是将愁字拆成了心和秋二字。 但是“何处合成愁,离人心上秋”这句诗,愁和后面的心、秋是在两句里,并不符合韩翎的要求。 作一首拆字诗并不难,难得是每句都拆字,而且要诗意贯通,还有一炷香为限。 “呵呵,在下不妨提醒下苏兄,作首五言绝句,只有四句诗,想来要容易的多。”韩翎笑呵呵地说道。 就在众人纷纷皱眉之际,却见苏清欢粲然一笑:“何必五言绝句,在下诗已成,你且认真听来。” 就听苏清欢吟道: “日月明朝昏,山风岚自起。 石皮破仍坚,古木枯不死。 可人何当来? 意若重千里。 永言咏黄鹄,志士心未已。” 第80章 拆字藏头当场作,遣词题诗信手成 苏清欢念完的瞬间,还有人不信邪,又逐句回想核对了一遍。 但他们越是核对,越是心惊,这诗真的每句都拆了一个字。 “日月明朝昏”将明拆成了日和月。 “山风岚自起”将岚拆成了山和风。 “石皮破仍坚”将破拆成了石和皮。 “古木枯不死”将枯拆成了古和木。 “可人何当来”将何拆成了可和人。 “意若重千里”将重拆成了千和里。 “永言咏黄鹄”将咏(咏繁体)拆成了永和言。 “志士心未已”将志拆成了士和心。 更难能可贵的是,整首诗的诗意贯通,一点也不牵强,描写了一个胸有大志的人物形象。 众人心里都在想,为什么这么难的题会被这么轻易的解决。 甚至有些人还不由自主地吞了几口唾沫,这事儿实在有点超乎他们的想象了。 韩翎也有点懵。 平时心机深沉、智珠在握的他,怎么也想不到他们自以为近乎无解的难题,苏清欢竟然须臾便破。 他全然不知该作何反应,对比苏清欢吟的这首拆字诗,再回头看他和王凌提前准备的那首拆字诗,简直蹩脚。 “韩兄,这诗是否符合你的要求?符合的话,那就该轮到在下出题了。”苏清欢出声道。 “请!”韩翎茫然说道。 苏清欢笑呵呵地说道:“既然韩兄让在下作了一首拆字诗,想来韩兄对拆字诗必然颇有心得。那在下就请韩兄作一首拆字藏头诗。” “拆字藏头?”韩翎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苏清欢的要求。 “看来韩兄还在懵圈,那在下就解释一二。所谓拆字藏头,就是利用汉字独有的结构,将字拆开,进行写诗。比如这「好」字,可以拆成「女」和「子」字。如果诗的第一句用「好」字结尾的话,那么第二句的首字就得用「女」或者「子」字。” 苏清欢接着说道:“诗须七言律诗,当然了,诗意必须流畅,一炷香为限。韩兄,请吧!” 其实说句实话,苏清欢这个要求,并没有韩翎刚刚提的要求难。但苏清欢料定他们一炷香作不出来。 即使作的出来,估计也是一坨大的。 苏清欢刚说完要求,鹏翼社的几人便开始冥思苦想。 而苏清欢注意到霍青璇也在那儿抿着嘴认真思索。 他刚坐下,陆盈盈就迫不及待地雀跃道:“拆字诗你怎么会那么快就作出来?坏蛋,你也太快了吧。” “不快,不快。”苏清欢赶紧否认道,“快”这种帽子可要不得。 苏清欢心想,要不是背别人的诗,多少有点心理负担,他还可以背的更快。 不过这些话就不足为他人道了。 众人都在那儿冥思苦想。 葛长生则一边吃着杨梅,一边饶有兴致地看着众人。 快到一炷香的时候,王凌突然拍案而起,气冲冲地说道:“你这根本就是刁难人,这么短的时间,如何作的出来符合这种要求的诗。” 他这一句话直接把苏清欢整笑了,今天比试的内容不就是互相刁难吗? 苏清欢刚想说些什么,就见霍青璇站起身来,说道:“我并没觉得苏公子是在故意刁难,刚刚小女子也闲着无事作了一首。苏公子听听是否满足你的要求。” 就听霍青璇柔声念道: “心期后会更无期,月满人间彻底痴。 知共落花长寂寞,莫嗟芳树任倾欹。 可怜锦字留为念,今恨闲愁总上眉。 目见春城飞乱絮,如何相怨不相思。” 这诗的意思是: 心里期待着再见,哪知道再见却是遥遥无期,月光洒满人间,我也是彻头彻尾的情痴。 知道自己就像那落花一样,长守寂寞。也不要去感叹清风一动,弱小的树就随意偏倚。 你寄来的信还被我珍重留作念想,但近来我的眉间总挂着闲愁一丝。 当看见这漫天狂花乱絮的时候,为什么我的心泛起的是对你的埋怨,而不是对你的相思。 这诗的第一句以“期”字结尾,第二句则以“月”字开头,......,最后一句以“思”字结尾,而第一句正好是以“心”字开头,符合拆字藏头的要求。尽管文字有些稚嫩,但诗意流畅,也并无出律之处。 不是,青璇姑娘,你来真的? 打苏清欢来到大乾以后,在诗文一道,可谓顺风顺水。其实在心底,他对于大乾之间的诗词比试多少有些不以为意。 但此时见了霍青璇的诗,他这才意识到,真正的诗文高手从来不可小觑。仅仅一炷香的功夫,这姑娘就作出了一首拆字藏头回环诗。 看来还是不能小看天下人呐。 “霍姑娘大才,在下佩服。”苏清欢拱手行礼,由衷说道。 霍青璇嫣然一笑,缓缓坐下。 而霍青璇这一首诗令鹏翼社的人更觉尴尬,这就说明不是苏清欢出的题目太过刁钻,而是他们自己不行。 “呵呵,果然是盛名之下无虚士,霍姑娘颇有冠军侯纵横驰骋的气概。”韩翎夸赞道。 对于韩翎的夸赞,霍青璇根本没有反应。 韩翎讨了个无趣,便回过头来向苏清欢说道:“苏公子作的拆字藏头诗也不妨吟来,让我等一听。” 韩翎恐怕是仍然心存侥幸,认为苏清欢可能没有做好符合要求的拆字藏头诗。 那他就断了韩翎这个念想,苏清欢随即吟道: “水洗尘埃道味甞,甘于名利相相忘。 心怀天洞丹霞客,各诵三清紫府章。 早里采莲歌达旦,一轮明月桂飘香。 日高公子还相觅,见得山中好酒浆。” 听到苏清欢念完,韩翎才算死心,不痛不痒地赞了一声,便重新落座。 现在无邪社连续通过了西窗社、鹏翼社两家诗社的刁难,同时也难住了他们。 如果再通过女子十二词坊的刁难,并且难住他们的话,那今日的赢家就是这无邪社了。 本来苏清欢是信心满满的,但刚刚霍青璇一炷香便作出了一首拆字藏头诗,让他心里有点打鼓。 倒不是怕霍青璇难住他,而是怕他难不住霍青璇。 看来,一会儿出题时得刁钻一点了。 第81章 摘花妙手人皆仰,下笔神工我独知 “苏公子,那接下来就轮到我们出题了。”霍青璇站起身来柔声说道。 苏清欢不知道霍青璇此时的心情如何,毕竟她大老远的从京城跑回来,就是为了从扬州晋级兰台决赛。 但如果这一轮女子十二词坊输掉的话,那她就可以回去收拾一下铺盖,准备回京了。 霍青璇英气的脸上并没有太多可以看出来的情感,她嘴唇嗡动间,继续说着她们所出的难题。 “苏公子,你可听清了?” “啊?” 苏清欢刚刚走神儿了,压根没听清霍青璇所说的话。 霍青璇也不恼,重新说道:“请无邪社作一首嵌字诗词,用鹤顶格,所需嵌的字为十二生肖,一炷香为限。” 嵌字诗,就是诗句里需要包含指定的字。在霍青璇给的要求中,需要包含的字就是“鼠、牛、虎、兔......”这十二个字。 而至于她所说的鹤顶格,则是对嵌入字位置的要求,这种说法来源于对联。 在句子中第一到第七位置嵌字,分别称为鹤顶格、燕颔格、鸢肩格、蜂腰格、鹤膝格、凫胫格、凤尾格。 苏清欢听完霍青璇的要求以后,默默坐了下来。 而见到这一幕,场中人同时松了口气。 这次苏清欢总算没有听完要求,立马就作出一首诗来,要不然这也太变态了。 “快想,快想。”苏清欢冲柔奴和陆盈盈说道。 “啊?”陆盈盈惊讶道,她和柔奴都习惯坐在那儿看苏清欢表演了。 所以刚刚霍青璇提要求的时候,她们压根就没去想。 现在看起来,苏清欢竟然也一时间作不出来。 陆盈盈赶紧在桌子上铺好纸张,拿起笔在纸上写下几个大字后,就开始鼓起腮帮苦想。 苏清欢放眼望去,只见陆盈盈在纸上依次写了“鼠、牛、虎、兔......” “盈盈,你写这个干吗?” “想着怎么作诗呀?” “我不是让你想这个。”苏清欢无语道,当然也怪他自己没有说清楚。 “啊,那你让我们想什么?” “我让你们利用这会儿时间抓紧想想,一会儿怎么难住霍青璇。” “可是,那诗......难不成苏兄已经做好了?”柔奴问道。 苏清欢点了点头。 “苏兄什么时候做好的?” “她说完要求的时候。” ...... 而不远处的葛长生,耳朵微动,听到无邪社三人的谈话,他先是一愣,接着便自顾自地笑了起来。 同时,他又从簸箕中选了一个最肥嫩的桃子。 一炷香的时间到了。 而见苏清欢迟迟没有起身作答,笑容又回到了韩翎、王凌等一众人的脸上。 “我还以为今日诗赛要被苏兄占尽风头了,还好霍姑娘别出机杼,这才不至于此。”韩翎笑呵呵地说道,“既然苏兄没有作出,那就请更换擂主吧。” “谁说在下没有作出了?”苏清欢站起身来说道。 刚刚到最后,柔奴和陆盈盈也没想出什么好主意来。 苏清欢末了夸赞大家道,三个臭皮匠,还是猪一样。 结果不出意外的,柔奴和陆盈盈左右开弓,不客气地一人给了他一粉拳。 而听到苏清欢作了出来,刚还在韩翎几人脸上的笑容,又消失地无影无踪,真是奇也怪哉。 霍青璇说道:“小女子洗耳恭听,苏公子大作。” 苏清欢随即吟道: “鼠迹生尘案,牛羊暮下来。 虎啸坐空谷,兔月向窗开。 龙隰远青翠,蛇柳近徘徊。 马兰方远摘,羊负始春栽。 猴栗羞芳果,鸡跖引清杯。 狗其怀物外,猪蠡窅悠哉。” 这首诗将十二生肖依次嵌在每句诗的首字,而且每句诗的开头虽然是生肖,但每句诗的诗意却并不牵强。 众人也纷纷喝了一声彩。 现在距离无邪社拿下这轮诗赛只差最后一步,那就是难住女子十二乐坊,或者说难住霍青璇。 霍青璇俏生生地站在那里,英气逼人,等着苏清欢出招。 苏清欢也不同她客气,开口道:“霍姑娘既然让在下嵌字,那在下也让姑娘作一首类似的。请姑娘写一首嵌有草药名的诗词。” “就嵌二十种草药吧,两炷香为限。” ...... 过分了吧,二十种?这诗词写出来怕不是个药方? 有些药方都不一定要用二十种草药。 而霍青璇脸上却并无太多表情,她听完苏清欢的要求以后,便默默铺开纸张。 看到霍青璇如此淡定自若,苏清欢有一瞬间都觉得,这姑娘说不定真能作出来。 如果真是这样,那这姑娘就有点恐怖了。 苏清欢倒不怕输给霍青璇,如果她真有这本事,那就该她赢。 两炷香到了,霍青璇幽幽叹了一口气,她起身说道:“小女子写的词中只包含了十八种草药,并不符合苏公子的要求。” 十八种?那也很厉害啊! 要不是囿于自己的高人形象,苏清欢恨不得把这霍青璇狠狠夸赞一番。 “还请苏公子让小女子长长眼,看看一首诗词是如何容得下二十种草药的。” 苏清欢随即吟道: “云母屏开,珍珠帘闭,防风吹散沉香。 离情抑郁,金缕织流黄。 柏影桂枝交映,从容起,弄水银塘。 连翘首,惊过半夏,凉透薄荷裳。 一钩藤上月,寻常山夜,梦宿沙场。 早已轻粉黛,独活空房。 欲续断弦,未得乌头白,最苦参商。 当归也,茱萸熟,地黄菊花荒。” 这阙词主要是写对妻子的思念之情,大概意思是: 云母屏风敞开,珍珠帘子轻放,要提防夜风吹散熏炉中的沉香。 想念你时心情沉郁,就像那初春里,阳光下嫩杨柳的金黄。 窗外柏树、桂树的影子交映到窗台上,我夜不成眠,起身来到如银似练的小池塘。 频频的抬头仰望,才惊觉已经过了半个盛夏。怎能不寒冷,身穿着如荷叶般的单薄衣裳。 树藤外的天空,挂着一轮弯月。这样寻常的夜晚,我的梦又回到沙场。 早就不将儿女情事看得重要,现在只有我自己独守着空房。 想完成心中未竟的事业,但还没完成头发就斑白,更痛苦的是,我和你就像那星星中的参与商。 我该回去了,茱萸已熟,山菊花也开始变老发黄。 “这词里总共多少味草药?有二十种吗?”有人疑问道。 “不止二十种。”霍青璇叹道。 第82章 敢问足下何教我,岂知目中更无人 “有二十种吗?云母、珍珠、防风、沉香、桂枝、水银、连翘、半夏、薄荷、钩藤、常山、宿沙、独活、续断、乌头、苦参、当归、茱萸、菊花,这不只有十九种吗?”王凌皱着眉头,一边在纸上记,一边说道。 能一口气说出一十九种,这王凌也不完全是草包一个。 霍青璇在一旁补充道:“还有郁金、硫(流)黄、黄柏、苁蓉(从容)、轻粉、熟地,总共二十五种。” 闻言,众人纷纷回想苏清欢刚刚念的诗词,发现还真是这样。 赞叹之余,也知道今日的胜者就是这无邪社了。 出乎意料的,霍青璇对于输掉诗赛并无太多反应,而是心悦诚服地对着苏清欢行了一礼。 “小女子受教。” 葛长生站起身来,从容说道:“无邪社刚刚已经通过了其他三家诗社的刁难,也同时难住了其他三家。按照最开始订的规则,今日的赢家就是无邪社,各位可有意见?” 今天的比试并无太多可以说嘴的地方,西窗社和女子十二词坊对于今天的比试本就心悦诚服。而鹏翼社的韩翎即便心有不甘,也不会在这时候吹毛求疵,徒惹他人耻笑。 “苏兄,我们还会再见的。”韩翎阴恻恻地笑道,说完还用阴鸷的眼神看向陆盈盈。 可惜,陆盈盈坦然地坐在那里,全然没有来时的紧张之色。 陆盈盈的反应,让韩翎不由一愣,觉得事情越来越脱离他的掌控,看来他得尽快去苏府拜会了。 “小生本以为,诗词一道太过容易。今日领略了苏公子的才情,才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葛长生上前说道。 对于浑身上下透着超凡脱俗气质的葛长生,苏清欢也不敢轻视:“今日苏某和各位同道所展示的不过是一些文字上的技巧罢了,让葛兄见笑。真正的诗文只追求至美、至善、至真,或者汪洋恣肆,或者极尽缱绻。在下也不敢说窥得一二。” 葛长生听了苏清欢的话,心中一动,真诚说道:“苏公子,小生早年习文,后来习武,现在转而习道。但每次都是用不了多久,就位居天下前列。小生心中就不由厌烦,觉得事情太过容易,无甚趣味。公子何以教我?” 用不了多久,就位居天下前列,你听听,这是人话吗? 我还教你,你快教教我吧! 但见柔奴和陆盈盈一副期待的眼神看着自己,竟然觉得从他口中,真能说出什么教导得了葛长生的话来。 苏清欢心中一叹,这高人不好当啊? “葛兄知道天上的月亮吗?”苏清欢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葛长生点了点头。 “天上一轮弯月,光辉照彻大地。有人见此情景,不由题诗吟道,一钩已足明天下,何必清辉满十分。” 苏清欢顿了顿接着说道:“在下以为,诗句虽好,但仍需再改一字。” “何字?” “一钩已足明天下,何况清辉满十分。” 说罢,苏清欢带着柔奴和陆盈盈默然离去,只留下葛长生怔怔地站在那里。 空山寂寂,斯人独悟。 “苏兄,我们为什么走得这么急?” “再不走,他要一会儿回过神来,再问我别的问题,我说啥?” ...... 三人才走了一段儿路,就见前方一个身着青裙、满脸英气的姑娘,俏生生地站在那里,不是霍青璇还是哪个? “一会儿假装不认识她,直接走过去。”苏清欢压低声音说道。 “为什么?”陆盈盈惊讶道。 “她站在那里,一是她和陆大小姐你有笔赚钱的买卖要谈,让你入股分红。二是她有事要麻烦你,让你帮忙解决。你觉得哪种更有可能?” “二!” “这不就结了,一会儿直接过去,目不斜视,耳不旁听。” 陆盈盈默默点了点头,直视前方,眼神瞬间变得空洞,当真目中无人。 见三人走近,霍青璇刚想行礼搭话时,却见三人旁若无人地走了过去。 柔奴带着面纱看不出表情,陆盈盈演技还是有点儿着相,面上稍带点心虚。而苏清欢跟在后面,神色自若。 就在三人要从霍青璇身边完全通过时,霍青璇尝试着喊了一声:“苏公子?” 没反应,三人步伐不变。 “苏兄?” 没反应,走路的速度好像还更快了点儿。 “苏清欢!” 这一声怒吼,带了几分怒气,余音不断回荡在观音山上。 本来正在迷楼后院顿悟的葛长生,也被这一嗓子喊地回过神来。 苏清欢这才想起来有个词叫将门虎女,这是真虎啊! “哎呀,这不是霍姑娘吗?” 看着眼前唱作俱不佳的苏清欢,霍青璇心底又好气又好笑。 这人竟然装作不认识自己,打算偷偷溜走。 想到第一次见他时,他也是一言不合就打算开溜。 这人和那些诗人才子还真是不一样,在京城多少人死命往她身上贴,就像苍蝇一样,赶都赶不走。 现在怎么感觉她反倒有点儿像苍蝇了。 “我来问你,你刚刚是不是故意装作不认识我,打算直接过去。” “冤枉啊,霍姑娘。”苏清欢叫屈道:“在下哪是故意装作不认识姑娘,而是我与姑娘本就素昧平生。姑娘连在下家住何方,年庚几何,是否婚配,一概不知,最多见过两面,何来认识一说。说到底,在下不过是有一些边界感而已。” 啥意思,说我没边界感呗。 “哼,牙尖嘴利。那我刚刚喊你,你怎么不搭理我?”霍青璇哪是那么容易被苏清欢绕进去的。 这话不好回答啊,要不是柔奴和陆盈盈在,苏清欢说什么就捂着肚子找厕所去了,尾大不掉啊! “霍姑娘找苏兄何事?”柔奴站出来解围道。 “我要加入无邪社。”霍青璇斩钉截铁地说道。 打不过就加入?这一定律还真是放之四海而皆准。 闻言,柔奴、陆盈盈和苏清欢都沉默起来。 他们成立诗社,自然是不排斥别人加进来的,而且诗社的壮大离不开新成员的加入。 霍青璇刚刚在诗赛的表现不可谓不优秀,但三人早已习惯了他们三人一起行动,骤然加进别人,不免犹豫了起来。 第83章 招祸由来因嘴欠,求亲自是要心诚 “霍姑娘,你肯加入我们,在下非常感动。但你也知道,三角形具有稳定性。” “什么是三角形?” 对,这里一般不叫三角形,而是称之为圭田。 “我的意思是我们三人是铁三角。” “什么是铁三角?” ...... “我知道你想说的意思。等我加入以后,我们可以成为铁四角。”霍青璇认真说道。 “可是我们之间没有感情。” “感情是可以培养的。” 这姑娘想的太开了。 苏清欢看向柔奴和陆盈盈,你们二人倒是也发表下看法呀。 “欢迎霍姑娘加入。” “欢迎霍姐姐加入。” 得,还不如不发表呢。 “那我们可是说好了,兰台那边的手续我去办妥,下轮的诗赛我们一起去参加。”霍青璇说完瞥向苏清欢。 见大局已定,苏清欢也只好无奈地点了点头。 霍青璇见状,嘴角微扬:“你们看看苏兄这个臭脸,好像让本姑娘加入,受了多大委屈一样。” 见霍青璇直接怼他,苏清欢也不客气地回怼道:“那天是谁大言不惭地说,自己是我翻不过去的高山来着?” 听了苏清欢的话,霍青璇还是面无愧色:“小女子刚刚已经受教过了。再者说,省行者不引其过,察实者不讥其辞。苏兄你抓住小女子一点小辫子不放,是不是有失风度了?” 苏清欢一时无语。 而见到苏清欢吃瘪,陆盈盈暗暗给霍青璇点了个赞。 盈盈,你这胳膊肘往哪儿拐呢? “霍姑娘,不过你一直更换诗社,不怕到时候被其他人议论吗?”苏清欢认真说道。 “怕什么,要是这么一点议论都怕,那还不如待在闺中绣花呢。”霍青璇不以为意。 后来,霍青璇因为要和女子十二词坊的人一同回去,便先行一步。 “霍姑娘诗文过人,有她加入是好事儿。”柔奴向苏清欢解释道。 苏清欢自然明白柔奴和陆盈盈她俩的用心,这才刚刚没有出言反对。 “对了,盈盈,今天的韩翎怎么回事,你怎么见到他之后有些紧张。”苏清欢把心中的疑问问了出来。 陆盈盈白嫩的小脸一红,然后低声说道:“我说了,你不许生气。” 苏清欢心想,我生什么气? 见苏清欢点了点头,陆盈盈说道:“那韩翎的父亲是苏州的通判。在我大乾,通判虽然官职比知州低,但对知州负有监察之责,所以通判和知州的关系比较微妙。”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陆大人不是扬州的知州吗?他苏州的通判也监察不到扬州知州的头上吧?” “话是这样说,但扬州的通判和那苏州通判交好,两人在朝中又有同一后台,总之,我父亲也不太好轻易开罪他们。” “但这些也和你没什么关系啊。”苏清欢疑惑道。 陆盈盈接着小心翼翼地说道:“那韩翎去年和我哥一起喝酒时,我哥在酒醉后一时胡言,说我尚在阁中,那韩翎又尚未婚娶,不如请两方父母做主,促成一段姻缘之类的话。” 说到这儿,陆盈盈停下来,看着苏清欢。 这大舅哥听着怎么这么坑呢?你愿意嫁你自己嫁过去不就好了,扯你妹妹干啥,那韩翎看着就不像什么好人。 “没关系,盈盈,那毕竟只是你哥酒后一时胡言乱语,又不是陆知州说的,做不得数。”苏清欢安慰道。 “有关系,那个宴席上有很多人在场。我哥又声名在外,很多人都把他的话当真了。而且打那之后,这韩翎已经有好几次来我府上求恳。爹爹因为我不愿意,一直在以各种理由推托。他们就明里暗里给爹爹各种使绊子施压。” 陆盈盈越说越委屈,想到万一父亲顶不住压力,同意了这门亲事,眼泪就“吧嗒吧嗒”地掉了下来。 “没事的,盈盈。”柔奴柔声安慰道。 看着眼泪如珠子似的陆盈盈,苏清欢就气不打一处来。 恨不得现在就把这韩翎找来,按在地上摩擦一番。 再隔空给陆麟两大逼斗,让你丫嘴欠。 “没事的,盈盈。别说陆知州没同意,就算陆知州同意了,全天下人都同意了,我不同意,你也不能嫁给别人。” 听着这近乎告白的话,陆盈盈的眼泪总算止住,点点头“嗯”了一声。 “下次见了那韩翎,不用紧张,要不他还以为你怕他了呢。” “我知道了。”陆盈盈答应道。 苏清欢心里暗自思忖,这事儿要彻底解决还是得弄清楚,这韩翎究竟是为何非得求娶陆盈盈,难道单单因为陆盈盈可爱美丽? 不过苏清欢身上并无一官半职,有些事解决起来并不容易,还是得相机行事。 兰台诗赛初赛已过大半,只有五家诗社是三轮全胜。 如无意外,这最终的决赛名额将在这五家诗社中产生。 而最后的两轮诗赛也将在未来的半月内全部完成,为了确保能够决出胜者,兰台应该会将三轮全胜的诗社尽量安排到一起。 后面两轮诗赛的难度应该不会低。 陆府外。 韩伯当和韩翎站在门外面。 “翎儿,你可想好了?陆权已经推托了三次了,你非得娶这陆盈盈吗?我可是听说冠军侯的女儿也到了扬州,你就不能攀个高枝儿吗?”韩伯当语重心长地说道。 “爹,不要好高骛远。那霍青璇摆明了没将我放在眼里,何必自讨没趣。陆家虽然和我们相差仿佛,但毕竟掌管统领这扬州。陆权崇虚尚玄,陆麟庸懦,陆盈盈不谙世事,正是我婚配的上上之选,此乃我诚心想要求得的亲事。” 韩翎突然想起了第三轮诗赛碰到的苏清欢,与陆盈盈状极亲密,眼看着马上到手的鸭子就要飞了。所以他迫不及待地让人备齐礼物,再来陆府登门拜访,以免节外生枝。 而且兰台第四轮的诗赛本来定的评判人因为有事来不了,那评判人后来正好找到了韩伯当的头上。 那苏清欢不是什么《琼华榜》榜首吗?他倒要看看,这次苏清欢还要如何胜出。 第84章 家里有汝真为祸,朝中无人难做官 陆权看着韩伯当的马脸,心情低到了谷点,偏偏还得陪出一副笑脸来。 几个月前才打发走他们,现在怎么又来了,真是属狗皮膏药的。 “韩兄怎么又来扬州了?” “久不见陆兄,心下思念,特来拜会。” 呵呵。 “盈盈呢?也让侄女出来和翎儿见见面,年轻人嘛,得多亲近亲近才是。” “盈盈那孩子打小怕生,笨嘴拙舌的,平时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就不让她出来了。” 韩伯当立马反驳道:“不对吧,听翎儿说,前几日还见盈盈参加兰台诗赛,身边还跟了一男子。” “陆兄,以前你常说盈盈还小,又说盈盈性子不强,想多留几年。现在眼看着盈盈已经出落成大姑娘了,老夫又腆着一张老脸来求亲,这次陆兄可万勿推辞。” 陆权皱眉道:“盈盈能得韩兄和贤侄青睐,自是她的福气。但盈盈也是个有主见的,她见过贤侄几次,觉得与贤侄性格迥异,心中不愿。韩兄还是为贤侄另择良配吧。” 韩翎说道:“陆伯父,婚姻从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盈盈姑娘虽然眼下不愿意。但等盈盈嫁过来,小侄温柔呵护,照顾有加,即便是石头也化了,还怕盈盈不能回心转意吗?” 陆权强忍着内心的不悦,要不是没法说粗口。他早就直言让这两人滚了,听不懂人话还是怎么的? “非但是小女觉得与贤侄不般配。连我这个做伯父的也觉得,贤侄乃人中龙凤,以后成就不可限量,天下好女子比比皆是,贤侄何必纠缠。” 韩翎眼中闪过一丝厉芒:“既然伯父亮明态度,那小侄也不妨直言。若这亲事能和和气气地定下,那自然皆大欢喜。若是不能......” 他不紧不慢地说道:“一来嘛。这林相也颇为支持小侄这桩婚事,伯父如此拂林相的面子,我怕到时候伯父不好交待;二来嘛,早些年陆麟陆兄与在下交好,多有诗文唱和,这陆兄又最是愤世嫉俗,讥讽圣上、谩骂皇后、中伤朝臣,那都是家常便饭,若陆兄手写的这些诗文流传到朝堂,我只怕伯父到时进退两难啊。” 这个畜生,这陆家迟早得毁在他手里,陆权心里不由暗骂道。 陆麟虽然也是大乾四子之一,但也仅仅是才学过人,在其他方面简直没法提。 平时言行不加检点,交友也不辨忠奸,在别人手里的小辫子比那昆仑奴头上的脏辫还要多。 现在韩翎言语中透露着威胁之意,但陆权在朝中并无靠山,根基不牢,还真有点怕他说的这些,真是朝中无人难做官啊。 陆麟虽然不争气,但陆盈盈最是乖巧懂事,他又怎么忍心因受人威胁就委屈了自己的宝贝女儿。 陆权对空拱手道:“林相最是高风亮节,女儿自己不愿,他又怎会做出让底下人强娶强嫁的事来。至于犬子,正所谓咎由自取,若他真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老夫也只能到时候去朝堂之上请罪受罚。” 眼见这陆权软硬不吃,韩翎正纠结是否真要撕破脸,与陆权鱼死网破之时。 就听一个妇人哭哭啼啼地从后堂走了上来:“老爷,不能啊。麟儿还是个孩子啊,现在又孤身一人在京为官。即便他从前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那也是年少轻狂。咱做大人得给孩子料理好后路啊。” 来人正是陆权的妻子,陆麟和陆盈盈的生母余氏。 看着眼前浓妆艳抹,眼角带着泪痕的余氏,陆权眉头更是皱在一起。 陆麟养成不通俗务,放荡轻狂的性格,就是这余氏给惯出来的。反而她不怎么上心的陆盈盈,却乖巧懂事。真是应了那句老话,慈母多败儿。 “再说人家韩公子,长得一表人才,又能文能武。等科举后,有了功名在身,配盈盈那是绰绰有余。”余氏向陆权谏言道。 听到余氏的话,韩翎不禁得意轻笑,有此队友,何愁大事不成。 看着眼前的余氏,堆着笑为韩翎说项。 陆权忽然觉得这跟了他三十年的妻子,面目可憎。 “夫人若是愿意,夫人不妨嫁过去。老夫别的不会,休书还是会写的。”陆权生气地说道。 听到陆权的话,余氏先是一怔,接着就撒泼打滚道:“啊,我不活了......” 反正也和韩家摊开说了,陆权索性不管余氏哭闹,板着脸一言不发。 陆盈盈本来在后堂偷听,见前厅乱作一团,也不得不上来说道: “韩伯父请回吧,盈盈才色疏陋,实在配不上韩公子。而且盈盈一直希望未来的夫君不必家世显赫,但要才学过人。前些时日,父亲与我也私下商定,盈盈的夫君就从这次的兰台诗赛中去选定。” 韩伯当刚要出言反驳,却被韩翎伸手制止住。 “可是这次谁拿了扬州兰台诗赛的头名,陆姑娘就择谁为婿?”韩翎问道。 陆盈盈想了一下,满眼肯定道:“是!” 韩翎哈哈大笑:“好,那韩某就等兰台诗赛结束再来。只希望陆姑娘说话算数。” 等从陆府出来,韩伯当迫不及待地询问道:“翎儿,你怎么想的?” “陆盈盈心中想得定然是让那苏清欢赢下诗赛,但他哪里知道父亲你正是下一场诗赛的评判人。到时在第四轮诗赛,父亲你将这无邪社务必摁死。等到了第五轮的时候,我再临时加入乐天社,助乐天社拿下头名。我倒要看看,到时陆盈盈是选八十岁的柳先开,还是选我?” 韩伯当不由快慰道,我儿子莫非真是个天才。 “那这比试场地和题目就得好好说道说道了。到时无论这苏清欢无论作出什么诗词,找些人来挑刺、贬损,众口之下,即便他写的再好,也只能认栽。” “那诗赛地点选在哪里呢?”韩伯当苦思道。 韩翎突然眼睛一亮:“有了。” 他附在韩伯当耳边说了几句,韩伯当越听,脸上的笑意也越发浓厚。 他不由赞道:“这真是一石二鸟之计,到时候这苏清欢写的越好,这反对的声浪就会越大。” 第85章 题诗难劝买春客,持酒欲谏寻乐人 小越楼。 当苏清欢收到第四轮兰台诗赛邀请的时候,才知道这第四轮诗赛的地点竟然定在了小越楼。 这还真是方便,熟门熟路,也不用来回奔波。 主场作战,苏清欢觉得连心情也不由愉悦了几分。 此时夜色渐浓,华灯初上,小越楼的大厅已经坐了不少宾客。 自苏清欢参加兰台诗赛以来,这还是第一次有观众在场的。 不得不说,这兰台是一点经济头脑也没有。举办诗赛也不知道卖一些门票,赚点收入之类的,真是暴殄天物。 苏清欢朝前望去,很容易就看到了坐在最前面的柔奴、陆盈盈,还有霍青璇。 毕竟是风尘之地,陆盈盈和霍青璇两个女儿家还是作了男装打扮。 “你们来的倒是早。”苏清欢坐下说道。 “不是我们来的早,是你到的太晚了,其他诗社的人早就到了。”霍青璇说道。 苏清欢看了看旁边几张桌子上确实已经坐的满满当当,可惜并没有熟识的人。 不一会儿就有侍女端上了“清蒸燕菜”、“三套鸭”不少名贵的菜。 “苏先生,你们慢用。”那上菜的侍女应当是认出了苏清欢正是以前的苏先生,向他暗暗眨了眨眼。 “是陆姑娘你点的菜吗?” 桌上这些菜都名贵非常,一道少说就得几十两银子。苏清欢虽然是小越楼的东家,也一直没吃过。 霍青璇摇了摇头,又向旁边努了努嘴:“是范思诚点的,那小子是个土财主,不用替他担心,放心吃就对了。” 苏清欢扭头看去,果然看到了范思诚这小白胖子。 他坐在一旁,两只小圆眼时不时地偷偷看向霍青璇。 大乾第一富商,自然是吃不穷的。苏清欢再看桌上刚刚还觉得名贵的菜,现在却觉得几位姑娘点的还是保守了些。 苏清欢看陆盈盈今天有点神思不属,他不禁问道:“盈盈,你今天怎么了,怎么有点心不在焉的。” “没什么。”陆盈盈犹豫了一下,说道:“坏蛋,我们今天一定要赢,好吗?” 今天这丫头怎么这么强的争胜心?不过看她眼中认真的神色,苏清欢点了点头。 “那当然要赢,要是我们输了,霍姑娘还得再换诗社。即便霍姑娘好意思,我都不好意思了。” “你......”霍青璇恶狠狠地瞪了苏清欢一眼。 而陆盈盈见状,轻笑了一下,总算是放轻松下来。 就在众人闲聊之际,一个马脸中年笑呵呵地走向中央的舞台,说道:“诸位贤达均已到场,真是蓬荜生辉啊。老夫苏州韩伯当,受邀担任今日兰台诗赛的评判人,还请诸位不吝指教,赐下墨宝。也请其他在场的朋友一起捧捧场,做个见证。” 听了韩伯当的话,苏清欢眉头不禁皱起。 蓬荜生辉一般是主人家自谦的词,这韩伯当又不是小越楼的主人,自然轮不到他来说这样的话,而且小越楼怎么也算不上蓬荜吧。至于这墨宝一般说的是字画一类的,用在这场合根本就不合适。 这人连这些词都用不对,兰台怎么会请了这样一个人来当评判人? “怎么了?盈盈。”旁边的柔奴突然出声问道。 苏清欢这才注意到,陆盈盈看着台上的韩伯当,花容失色。 陆盈盈平复了下心情,说道:“这韩伯当就是韩翎的父亲,现任苏州通判,今天的评判人竟然是他。” 苏清欢不禁眉头皱起,这人来当评判人,恐怕是来者不善呐。 “今日参加诗赛总共有四家诗社,分别是夜岚社,岳神社,打油社,还有无邪社。”说完,韩伯当向苏清欢所在的位置深深望了一眼。 除了打油社外,另外两家诗社和无邪社一样,都是三轮全胜。 “既然今天的诗赛在这扬州最大的烟花之地小越楼举办,那今日的比试自然离不开女儿颜色和男女之情。今日就以此为题,列位以为如何?” 众宾客齐齐叫了一声好,其实他们哪管比试是什么题目,有的诗文比斗看就好。 “不过老夫有一提议。夸赞女儿姿色、描述女子深情、相思、薄幸这些自然是经典的题目,但听多了也乏味。不如今日分为两组,夜岚社和岳神社为一组,还是用原来这些内容为题目。而打油社和无邪社为一组,所写题目则刚好相反,就写一首含有规劝之意或者远离声色之意的诗词。” 闻言,苏清欢不禁感叹了一声,这韩伯当果然有意针对。 在一堆买春客前,作一首劝诫远离声色的诗,想想那场景,苏清欢都觉得难受。 听哥一句劝吧,快回家吧!这不是您来的地儿。 你看她再久,她也不是您的,但您回去看书,知识就是您的。 远离声色,从你做起。 这么说教,这些人能听进去才怪。 而且写得太过直白,说不定还会激起在场这些人的反感。你管得着嘛你,吃你家大米了? 对于韩伯当的提议,眼下在场之人并无人反对。 反正小酒在手,姑娘在搂,你们愿意写啥就写啥。 “这摆明了不公平。另两家的题目多么好写,我们这个题目本就难写,尤其还是在这种场景下来写。”霍青璇不平道。 如果只是题目难写点也就算了,就怕这韩伯当的针对不止是这样啊。 夜岚社的吕渭老最先完成了诗作,只听他吟道: “青楼春晚。 昼寂寂、梳匀又懒。 乍听得、鸦啼莺弄,惹起新愁无限。 记年时、偷掷春心,花间隔雾遥相见。 便角枕题诗,宝钗贳酒,共醉青苔深院。 怎忘得、回廊下,携手处、花明月满。 如今但暮雨,蜂愁蝶恨,小窗闲对芭蕉展。 却谁拘管。 尽无言、闲品秦筝,泪满参差雁。 腰支渐小,心与杨花共远。” 这首词写女子的别后相思之情,颇为婉丽。 果然越到后面的对手也越是厉害。看来,今日要拿下这场比赛并不容易。 想到最开始陆盈盈说务必要赢下今日的比赛,再看着眼前有意针对的韩伯当,苏清欢隐约感觉到了什么。 既如此,那今日的诗文就得好好挑上一挑了。 第86章 人自甘拿钱办事,谁不愿凭诗扬名 在夜岚社之后,岳神社的人也随即做了一首描写女子期遇良人的诗,文采盎然,引来阵阵喝彩。 他们两家之后,就该轮到打油社和无邪社了。 “你们先来,还是我们先来?”打油社那边一个名叫张亮的人起身问道。 “你先,你先。”苏清欢谦让道。 张亮对着众人拱手行了个礼,便摇头晃脑念道: “劝君莫恋女儿身, 救火何能再抱薪。 一切花招皆幻相, 元阳不泄自精神。” 很好,果然不负打油之名。 但打油社都作成这样了,现场给他们的叫好声还是不绝于耳,甚至要大过前面两家。 看来是,一点劝诫之意都没起到。 甚至有客人对旁边的姑娘调侃道:“你的花招对公子我皆是幻相。” “眼下四家诗社只剩无邪社还未作诗,若是迟迟作不出,恐对其他诗社有失公平。”韩伯当说道。 这句话刚说完,果然底下传来一阵催促之声。 霍青璇向苏清欢问道:“你作好了没?你来还是我来?” “我来吧!”今天既然务必要胜,自然不能假手他人。 苏清欢站起身来,说道:“诸位请了,乐府诗中有一个历来常被人吟咏的题目为《白头吟》,在下今天要吟的内容正与此题相关,名为《代悲白头翁》。” 众人就听苏清欢抑扬顿挫吟道: “洛阳城东桃李花,飞来飞去落谁家? 洛阳女儿惜颜色,坐见落花长叹息。 今年花落颜色改,明年花开复谁在? 已见松柏摧为薪,更闻桑田变成海。” 苏清欢刚念完这几句,就听宾客中有人出声说道:“这写的什么狗屁玩意儿?简直是口水诗。” “对啊,今年花落颜色改,明年花开复谁在?这话就好像市井小孩儿说的似的,矫情至极,无病呻吟。”有人附和道。 这两人才说完,有一个杠精也说道:“已见松柏摧为薪,这松柏非得做柴火吗?就不能做成大梁或者房柱吗?” 又有人说道:“对啊,更闻桑田变成海,桑田非得变成海吗?难不成就不能变成湖,变成河吗?” 苏清欢眉头一皱,今天哪来的这么多杠精? 而在一旁的范思诚看着这些接二连三跳出来踩苏清欢的人,也不由眉头微皱,这些人收钱了还是怎么的。 而看到这一幕,韩伯当的脸上露出了微不可察的笑容。 让苏清欢无语的是,先别管他们说的对不对,可是他这还念都没念完呢! “不论各位有什么意见,等在下念完这诗,再提也不迟。”苏清欢抬高声音说道。 什么,还没念完吗? 刚才这些急吼吼发表意见的人,听苏清欢已经念了八句,就迫不及待地发表自己的高论。 他们想当然的按照律诗的句数去判断,以为苏清欢已经吟完,但苏清欢明明前面说了这是一首拟乐府诗。 这些人互相望了望,纷纷拿起酒杯掩饰自己的尴尬。 场面再度安静下来,苏清欢幽幽吟道: “古人无复洛城东,今人还对落花风。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寄言全盛红颜子,应怜半死白头翁。” 当听到这一句“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无论是懂诗的文人骚客,还是不懂诗的,都怔住了。 就连刚刚几个挑刺的人也不由放下酒,咂摸咂摸嘴。这样的句子,这样的诗,让他们也受到了感染。 刚刚竟然挑这样一首诗的刺,可真是该死,他们心底不由懊悔,今天这钱真不该拿的啊。 这就是绝顶诗词的共情能力,不分雅俗,不论水平,都会被狠狠地撩拨心弦。 霍青璇听到这句也不由一呆,普普通通的几个字,组合出来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感染力。 她恨不得让苏清欢把这句诗删了,让她来写。 霍青璇不知道的是,关于这千古名句“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还真有一桩“你删了,让我来发”的公案,这句诗更为作者招来了杀身之祸。 据说当时刘希夷在写完这首《代悲白头翁》后,先将自己的这首诗拿给他的舅舅,也就是着名的诗人宋之问看。 宋之问这人在诗坛的地位颇高,是律诗的奠基人之一,写出过“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这样的诗句。不过宋之问虽有才华,但人品有点一言难尽。 传言宋之问一直想成为武则天的男宠,甚至曾经写诗大胆示爱,可惜武则天嫌弃他有口臭。宋之问知道这事儿后,成天刷牙,上朝的时候口里也要含着母丁香,可惜最后也未能如愿得到武则天的宠幸。 当宋之问看到外甥写的“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这句诗后,他实在是喜爱的不得了,意识到这句诗必足以千古传唱。 他知道刘希夷这首诗还未给别人看过,就乞求刘希夷把这句诗让给他。 开始刘希夷答应了下来,但后来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刘希夷还是把这首诗原原本本地传扬了出去。 宋之问也因此怀恨在心,后来让家奴以土袋压死了刘希夷。 有些人会觉得宋之问为了一句诗犯不上,但正如司空图所说“不朽才消一句诗”,千古的声名有时候只需要一句诗就够了。而这句“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正是这样的诗。 只听苏清欢继续念道: “此翁白头真可怜,伊昔红颜美少年。 公子王孙芳树下,清歌妙舞落花前。 光禄池台文锦绣,将军楼阁画神仙。 一朝卧病无相识,三春行乐在谁边? 宛转蛾眉能几时?须臾鹤发乱如丝。 但看古来歌舞地,唯有黄昏鸟雀悲。” 这诗先是写女子对着落花感伤,再写白头翁的孤寂,抒发对世事变迁的感慨。 用语婉丽,一唱而三叹,自成诗词妙境。 最后一句“但看古来歌舞地,唯有黄昏鸟雀悲”也正切今日比试的题目。 这首诗无一字有劝诫之意,但其中的感伤气氛,以及对世事变迁的无奈,足以感染和警醒众人。 苏清欢吟罢,众人无不痴迷,久久不语。 若非刚才那几个人出言打断,这诗意本该更为圆满融洽,让人更能沉醉其中。 那些没收钱的宾客,再看刚刚那几个出声打断苏清欢的家伙,只觉得面目可憎。 柔奴在小越楼迎来送往,见惯了各种公子王孙,对于诗中情感的体悟远胜过于旁人。 回想着苏清欢刚刚吟过的诗句,柔奴的目光不由的痴了。 第87章 来而不往实非礼,正好成诗聊赠君 就在众人沉醉之时,打油社的张亮突然说道:“这诗也一般般嘛!” 范思诚不禁心想,好嘛,连这打油社也收钱了。 见众人纷纷望向打油社,张亮清了清嗓子说道:“诸位,可别因为他写的长,就被他吓住了,请听在下一言。” 接着张亮摇头晃脑地念道: “这诗作的挺儿戏, 全无富贵吉祥气。 不如我那首远矣, ......” 张亮正要念出最后一句,就见霍青璇柳眉倒竖,喝道:““放你奶奶的驴屁。” 正好合辙押韵。 众人也被这一场景纷纷逗笑。 见众人哄笑不止,张亮也不好意思再念下去。 而韩伯当见此情景,心中不由急了起来。 苏清欢光凭一句“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就足以胜过另外三家。 若不能挑出些毛病来,一会儿不让他胜出,只怕难以服众啊。 韩伯当从腰间解下自己佩戴的玉翁仲和司南佩,然后朗声说道:“诸位,老夫以为,这好的诗文自然是要经得住考验,经过众人的品评。夜岚社和岳神社所作诗词诗意圆融,老夫一时间看不出有什么不妥的地方。苏公子这首虽然也作的不错,老夫却总感觉哪里不妥,但一时间也说不上来。” 听到这话,苏清欢都气笑了,什么叫感觉不妥还说不上来。这不和莫须有一个意思吗? “在场的贤达哪位能指出苏公子这首诗不妥之处的,老夫便将这司南佩和玉仲翁奉上,权做谢礼。” 这老登是脸都不要了,自己找不出毛病,还得设下奖励让别人找,不过这“仲翁”二字嘛...... 苏清欢敢确定,任何人只要说出一条不妥之处来,这韩伯当就会夸大其辞,然后顺势将另外两家作为胜者。 柔奴和陆盈盈黛眉微蹙,若不是这韩伯当从中作梗,今日的情形本已经是必然赢下的局面。 霍青璇一拍桌子:“老匹夫,欺负到本小姐头上了。本小姐现在就亮明身份,看谁敢公然打压我们。” 霍青璇正要起身发作,苏清欢伸手拦下了他:“先等等,本来我们是有理的一方。如果此时你向在场之人亮明身份,反而落人口实,说我们不过是倚仗身份赢下。先静观其变,再看如何应对不迟。” 霍青璇闻言也只好坐下。 韩伯当本以为重赏之下必有莽夫。 但他等了半天,竟然无一人发声。 他向之前收了他钱的那些人,暗中使眼色,可惜那些人都假装没看见。 这是怎么回事?韩伯当愕然发现现在这局面根本不受他的控制。 别说韩伯当惊讶了,苏清欢也颇为惊讶,那韩伯当拿出的那两件玉饰,价值不菲。 即便他刚刚作的诗再好,在真金白银面前,很多人还是不介意昧着良心说上几句的。 但现在场中之人,无一人出来踩他,真是奇也怪哉。 “苏公子的这首诗胜过在下远矣,夜岚社认输。”夜岚社的吕渭老拱手道。 “能与苏公子这诗同台竞技,岳神社与有荣焉。”岳神社的人也拱手说道。 苏清欢向两家微微颔首以示回应。 见两家诗社竟然自己主动认输,韩伯当才惊觉,今日这赢家不是无邪社也得是无邪社了。 “今天到最后,现场的宾客似乎格外正直啊。”陆盈盈也不由欣喜道。 “哪是他们正直,是区区不才刚刚和那些人说,只要他们不说违背本心的话,韩伯当给了他们多少钱,我给他们三倍。” 范思诚气喘吁吁地坐在了苏清欢旁边的空位上,刚刚在几个桌子间来回走动,可把他累坏了。 “没想到你小子还是有点用的嘛。”霍青璇看着脸上冒汗的范思诚说道。 范思诚听到霍青璇夸他,立马喜笑颜开。 “诸位,经过刚刚一番比试,老夫宣布,今日诗赛的胜者就是这无邪社。”韩伯当心有不甘地说道。 “山水有相逢,与诸位定当有再会之时,老夫告辞。”韩伯当说完就要离去。 “韩先生,且慢,学生有一事请教。”苏清欢起身说道。 刚刚韩伯当对他一顿刁难,现在竟然想安然地离去,天底下没这样的好事吧? 韩伯当虽然现在并不想搭理这苏清欢,但众目睽睽之下,也不好失了风度:“苏公子请讲。” “敢问,伯仲叔季中的仲字何意?” “二啊。” “敢问,老翁中的翁字何意?” “大爷啊。” “那敢问,仲翁连起来又是何意?” “二大爷啊。” “那刚刚韩先生说要将玉仲翁奖给对在下诗提出意见之人,敢问韩先生是打算将自己的二大爷送给谁?” 顿时,大堂爆发出了一阵大笑声。 韩伯当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将翁仲说成了仲翁,老脸瞬间臊的通红。 “韩先生,学生刚刚偶得一诗,恰可赠与韩先生。” 还未等韩伯当回话,苏清欢就字正腔圆地念道: “翁仲将来作仲翁, 也缘书读少夫工。 马金堂玉如何入, 只好州苏作判通。” 这诗用的是颠倒诗的写法,故意将词语的两字颠倒入诗,用来嘲讽韩伯当。 里面的来将、读书、功夫、金马玉堂、苏州、通判几个词故意全部颠倒,正好用来讥讽韩伯当将仲翁二字念反。 这诗的意思是:翁仲被你说成是仲翁,都因你平时读书没下功夫,就这水平如何去更高的朝堂之上,也只好在苏州做个通判。 在词语颠倒之后,不仅符合格律,还正好押韵,郎朗上口,将嘲讽之意拉满。 听得苏清欢这诗,场中瞬间爆发出一阵大笑声。 而且不知道这诗戳中了霍青璇的笑点还是怎么的,这姑娘笑的花枝乱颤,全然不顾及形象。 大姐,有这么好笑吗? 看着乐不可支的霍青璇,苏清欢感觉有些害怕。 但要说场中最难受的可能就是这韩伯当了,他老脸通红。 尤其他这马脸本来就长,此时更是红的格外引入注目。 韩伯当见场中笑声一浪高过一浪,恨恨看了苏清欢一眼,拂袖而去。 霍青璇眼角带泪:“欸呦,笑的我眼泪都出来了。苏兄呐,我发现盈盈叫你坏蛋叫的很对啊。” 你说说,这么好的讽刺诗,怎么就被这姑娘当笑话听了。 第88章 成事先稳住意绪,求胜宜放宽心胸 “今日羞辱之仇,老夫必报。”韩伯当恨恨地说道。 “还不是爹你平时志大才疏,这才被人抓住机会讥讽。若你年轻时用功读书,也不至于止步于苏州通判。”韩翎不以为意地说道。 “我的好大儿啊,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就别激你爹了。你不说和你爹同仇敌忾,能不能别这么淡定了。”韩伯当看着眼前镇定自若地韩翎说道。 “人一乱就会犯错,爹你就是太容易慌乱了。这不才第四轮嘛,还有一轮,你慌什么?” “第五轮的评判人可就不是爹了,爹观那苏清欢确实才华过人,恐怕正经比斗,赢下下一轮那也是十拿九稳。” 韩伯当是越说越心焦,偏偏韩翎仍然在悠然自得的浇花,全然没有半分忧虑之色。 “场上赢不下他,难道就不能想想场下的办法吗?” 韩伯当一听,瞬间来了精神。 “场下什么办法?” “现在还没想好,但只要是人就会有漏洞,有漏洞就会有可乘之机。爹,使些银子查查苏清欢、陆盈盈他们几人最近都干了什么。另外,听王凌说,那陆权的侄子陆邈和苏清欢有些旧怨,这人也可以为我所用。”韩翎并指如刀,向下砍去。 听到韩翎的话,韩伯当才内心大定。 他内心不由感慨,真不愧是他的儿子,颇有他年轻时的风范。 清风寨。 “小越楼那边传来消息,清欢在兰台诗赛已经连赢四轮,再赢下最后一轮就可以晋级决赛。”李风虎向身边的唐婉说道。 “呵呵,先是包揽琼华榜三甲,拿下诗赛资格。再以一己之力,连赢几轮诗赛。没想到在旁人那边比登天还难的事,小弟真就做到了。”唐婉立在夏日荷池旁,任水面凉风吹拂着自己的脸庞和发丝。 “清欢要比我们预计的更早到京城。”李风虎说道。 “是啊,京城......出来这么几年,也该回去了。” “也许一般人不知道清欢是清风寨的,但在京城那些人的眼中,这点必然不是秘密。在他们看来,会不会将小弟看作是我们复仇的讯号?”李风虎皱着眉头说道。 “谁知道呢。不过是时候告诉小弟关于我们的事了,要不然等他到了京城以后,连站在自己这边的人是谁都不知道。” “清欢会帮我们吗?” “我不知道,在最开始,我是他失忆后认得第一个姐姐。但现在经过这么多事以后,我也不知道在他心里,我还占着什么样的位置。”说完这话,唐婉眼里也多了一丝哀愁。 “风虎,你亲自去吧。现在绿林正是混乱之时,带好人手,将我们的事告诉他,将小弟平安送至京城。”唐婉说道。 “嗯。”对于唐婉的决定,李风虎并不过多质疑。 李风虎说道:“只是还有一事,我仍然颇为在意,就是最开始发现清欢时,他带在身上浮空楼的牌子。” “我们没有别的选择,只能信任他。连张大有这样的人我都敢用,这些事就不要再放不下了。” “好,我听夫人你的。” 扬州,秦淮河。 一艘画舫上。 “有钱就是好啊!”苏清欢由衷感慨道。 范思诚包下这整艘画舫,邀请无邪社四人一同夜游秦淮河。 “柔姑娘,你整日不在小越楼,那鸨母不会说你吗?”今日没有旁人,霍青璇还是男装打扮,看来这姑娘是真喜欢女扮男装。 柔奴深深望了苏清欢一眼,说道:“有苏兄在,自然不会说的。” 苏清欢心知,柔奴聪慧无比,定然从种种蛛丝马迹,一早就推断出他才是小越楼真正的东家。 “这《琼华榜》榜首好大的面子。”霍青璇显然是理解错了柔奴话里的意思。 “不过七月《琼华榜》也快要出了,不知道这次某人还能不能再夺榜首。”霍青璇看着苏清欢说道。 苏清欢笑而不语。 “应该能吧,还会有比《代悲白头翁》更好的诗篇吗?”小胖子范思诚说道。 “范思诚,没想到你这出来一趟,还懂诗了。”霍青璇说道。 范思诚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说道:“我自然是不懂诗的。但就好比赏花,不必知道花的名字,只要看着好看,闻着好闻,那就是一等一的好花。” 苏清欢不由好好打量了范思诚这个富二代几眼,这话说的颇有哲理。 要说花好,又何必知道花名。 “下一轮诗赛据说要比联句诗或者连珠体,每家诗社需要派出三到四人参加。”范思诚说道。 “你怎么知道的?”苏清欢下意识地问道。 “有什么事是钱不知道的?”范思诚笑呵呵地反问道。 闻言,苏清欢心中不由一沉。 这联句诗的意思就是作诗的时候每人一到两句,共同作一首诗出来,比如着名的柏梁体就是联句诗。 而这连珠体的意思就是每句诗都必须包含固定的几个字,就像串珠子似的,大珠小珠散落在每句诗里。 这两种形式属于苏清欢最不好发挥的,偏偏还放在了最后一轮。 “啊,这种比法的话,我们会不会拖了那个坏蛋的后腿。”陆盈盈也意识到了这种比法并不利好无邪社。 “放心吧,即便没有他,我们三姐妹也不见得比其他诗社差,要对自己有信心。”霍青璇说道。 闻言,苏清欢也不由心胸放宽了些。 毕竟,他有那么多诗词可以借鉴,无论哪种比法,他都占据着绝对的优势。 “范兄今天包下画舫,这算是给我们提前庆功吗?”苏清欢向范思诚问道。 “那肯定不算啊,要是你们晋级了决赛,我高低把秦淮河上所有的画舫都包下来,把你们的名字都放在上面,让秦淮河彻夜灯火通明。”范思诚边说边比划。 这就是人们为啥愿意和二代做朋友的原因,太豪横了。 “你家钱再多,也禁不住你这么花呀。”陆盈盈天真道。 “花不完,根本花不完。”范思诚语气真诚地说道。 陆盈盈还想说些什么,但看着一脸真诚的范思诚,还是把话咽回了肚子里。 第89章 女儿最妙浑无力,男子应当大有为 秦淮河上。 苏清欢和范思诚、无邪社几人携手共游,因为已经知道第五轮要比试的题目,无邪社四人便试着联句成诗。 可惜各写一句,每人诗中的意境并不统一,最后作出来的诗也美感不足。 联句诗历来少有名篇,这也是最主要的原因。 只希望到时第五轮几人能更有默契一些,要不然真可能在最后一轮翻车。 扬州,驿站。 “翎儿,果然不出你所料,这苏清欢和陆盈盈果真有尾巴。”韩伯当满脸喜色地走了进来。 “ 什么尾巴?” “苏清欢和陆盈盈前几日在千金赌坊下了四万两重注,押无邪社能晋级兰台决赛。” “《大乾律》规定,官员及其家眷,严禁赌博。而且这四万两可不是个小数目,这陆权是捞了多少民脂民膏,才能有这般浮财,都快赶上老夫了,老夫一定要好好参他们一本。” “爹,你又急了。”韩翎说道。 “这扬州的知州,再怎么也轮不到你苏州的通判来参,而且此事是否有确凿证据?如果我们真参了这陆权,上面会如何处理?我们的目的可不是要扳倒陆权,我们的目的是与他结亲,自然不能轻易让他丢了这顶乌纱帽。” “对,对,是爹急了。都是这苏清欢,让爹昏了头。那这事儿难道我们就当做不知,这么轻易放过他们?”韩伯当说道。 “自然不是,这事儿说大也大,说小也小。而且等此事上奏了,再核实,再处理,所耗时日必然不短,远水可解不了近渴啊。” “不愧吾儿,思虑周全。” “陆邈应该已经收到了王凌的信了。这刀已经借来,就看这刀够不够锋利了。” “这陆邈会出手吗?”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一个睚眦必报的人,突然转性,爹你觉得可能吗?” “就怕这陆邈迟迟不出手,反倒误事儿。” “所以这宝不能全押在陆邈身上。等到时候我也去参加第五轮诗赛,相机行事。” 韩伯当不由心生感慨,他这儿子就是稳,稳如老狗。可惜那陆盈盈有眼无珠,不识得好赖。 陆邈最近有点儿烦。 打来这神机门也有月余了。 别说见到的人,连山上抓的虫子大部分都是公的。 现在陆邈看屋里这只母鹦鹉,都感觉眉清目秀。 再这么下去,他迟早得疯。 而且天机门讲究清心寡欲,讲究戒色戒荤,所以陆衡对他这个亲儿子也讳莫如深。 不过天机门的门人多少还算有眼色,他在这里多少也是个少门主的待遇。 但肉也吃不上,女的也摸不着,在他看来,这少门主做的和死了也没啥区别。 一想到自己现在的处境,陆邈就不由想到了苏清欢。 一想到苏清欢,他就恨的牙痒痒的。 一个《琼华榜》的榜首,竟然是绿林清风寨的六当家,要不是他亲眼所见,打死他,他也想不到。 这绿林和诗文他也不搭呀,怎么搅和到一块儿的。 那晚,他将苏清欢绑到扬州郊外的一座荒宅里。 就差一寸呐! 他就可以把那苏清欢结果了。 但功败垂成,他反而落到了清风寨手里。 想到此处,他就后悔不迭。 后来那个叫张大有对他完全不屑一顾,他当时是这么和张大有说的: “你杀了我吧?” “杀你?你也配。张某的刀从不斩无名之辈。” 张大有神色桀骜。 但陆邈心中还是不由一喜:“你怕了,怕我爹,怕我叔。” 张大有不由嗤笑道:“怕?我观你如土鸡。” “如瓦狗。” “放你回去,不过是好让你继续狺狺狂吠,继续做那跳梁小丑,让他多少觉得我鹰卫还有点儿用。” 被张大有这么一顿瞧不上,陆邈也不由被激起了心气儿:“你会后悔的。” “后悔?区区小儿何足让我后悔。不处乱世,马齿徒增,英雄徒老啊!”张大有昂首望天道。 怎么还给你装上了? 张大有摆了摆手,示意鹰卫松开陆邈。 “带上你的人,滚!” 陆邈活动活动了肩膀。心神刚稳,正要离去。 “吾有一诗,你且听好了。” 陆邈不由停下脚步,背后传来的是张大有的声音: “我这一生唯有傲,傲天傲地傲神仙。 美人膝醒更掌权,试问天下谁比肩。” 张大有刚慷慨念完这首,又声音转幽,接着念道: “闲来无事总敲棋,时少英雄使我悲。 谁不想鞭真骏马,人都爱看好身姿。 女儿最妙浑无力,男子应当大有为。 岂可鸡肠塞狗肚,题诗教尔尔还痴。” 将这两首诗一口气全部念完,张大有昂首说道:“一首豪放,一首婉约,拿去不谢。” “我这一生唯有傲,傲天傲地傲神仙”,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狠狠地敲击着陆邈的心灵。 陆邈满脸黑线,双拳紧握。 你他妈还不如杀了我呢。 这是作了什么孽,要听他吟完一首这样的诗。 而张大有心中得意至极,又在不经意间作了两首旷世佳作。 可惜,秦淮河岸的姑娘们,似乎还是更喜欢苏清欢那一挂的。也不知道身穿白衣慷慨吟诗的苏清欢,今夜的风采是否能及得上他的一半。 距离那天过去已有月余,陆邈无时无刻不想着手刃苏清欢,他只等一个机会,只差一个机会。 然后,王凌寄来了一封信。 信上说兰台诗赛已经开赛,而那苏清欢和柔奴、陆盈盈结成诗社无邪社,一路过关斩将,已经连赢四场。再赢下一场,就能晋级兰台决赛。 陆邈不由奋力拍了一下桌子,如何他这般春风得意,而他却要在这鸟不拉屎的山上痛苦度日。 想想他对柔奴百般用心,但从未得佳人一顾。为何她对这苏清欢就另眼相待,这如何叫他不恨。 看来是时候出手了,不过想到那张大有,陆邈不由皱起眉头。 这次必须狮子搏兔,务尽全力。可不能再给这张大有装的机会了。 一想到张大有作的诗,陆邈就尬的浑身难受。 到时若叫他拿住这张大有,必然要狠狠将他踩在脚下,让你丫尬,让你丫装。 第90章 只恐今后名霸榜,不愁当下字连珠 韩翎等了几天,始终等不来陆邈的行动,也只能先临时加入乐天社。 乐天社原本上场的人选是柳先开和扬州三杰。被韩翎这一顶替,扬州三杰也只能成为扬州二杰。 第五轮诗赛,也是最后一轮诗赛时间定在了七月初。 因为最终晋级兰台决赛的诗社,会从无邪社所在这一组产生,所以这一组的比试地点被定在了扬州兰台举行。 “苏小姐,你怎么来扬州了?” 受邀来做评判人的高鹤,看到眼前的苏眉惊讶地说道。 今日兰台用各色花卉装扮一新,但一进入屋内,即便是高鹤这老先生,率先看到的也不是争奇斗艳、芬芳迷人的各色花朵,而是被有如玉人的苏眉牢牢吸引走了全部注意。 “京城有三个晋级决赛名额,赛至最后一轮,谁能晋级,已成定数。反倒是这扬州,我颇感兴趣。如果无邪社在这一轮输了,恐怕不知何时,我才能见到这位连续三届《琼华榜》榜首了。到底压不住心底好奇,所以特意来扬州看看。” “七月的《兰台榜》定了?”高鹤惊讶道。 他惊讶的自然不是《琼华榜》已出,而是七月榜首竟然还是苏清欢。 高鹤给苏清欢的两次比试做过评判人,一次是在牡丹庄园,那时候他作了一首回文诗。另一次是在小越楼与媚香楼的星光之夜,他作了三首词。 其实以高鹤来看,苏清欢上榜《琼华榜》的诗词,还不过是他平日里所作诗词的冰山一角。 这么一想,他连夺三届榜首也就不足为奇了。 等等,以后不会这《琼华榜》榜首都是苏清欢了吧。 流水的老二,铁打的榜首。 说不定连老二、老三都成铁打的了。 想到此处,七月的天气,高鹤也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嗯,不日就会放出。本来苏公子的《代悲白头翁》、《题都城南庄》、《水龙吟》、《沁园春》这些诗词哪首都足以位居前三。但一直让苏公子包揽前三甲,怕对大乾诗坛的士气打击太大。这次说起来有点对不住苏公子,兰台将第三给了萧白石。”苏眉脸带歉意说道。 “今日比试高先生只管正常评判,不用理会我。” 高鹤点头表示省得,而苏眉则转至屏风后面。 等无邪社到了的时候,其他三家诗社已经到场。 苏清欢一进门,就看到韩翎也在座中,在他旁边是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先生。 韩翎向苏清欢微笑颔首示意,苏清欢则一脸惊讶。 这兰台到底怎么做事的?怎么谁都可以随便更改诗社,那这比试不就形同虚设了。 到时候看着哪家诗社要赢,直接加入他们不就好了。 当苏清欢把这不满向霍青璇说了以后,霍青璇小声说道:“大哥,临时更换诗社得花钱的。” “花钱也不行啊!” “花很多很多钱。” “那也不公平啊。” “兰台也不是开善堂的,总得想办法收些银子吧。再说如果你连临时更换诗社的人都赢不了,还去啥决赛。去了也必然无望夺得头名。” 霍青璇的言下之意是,这更换诗社仅允许在初赛时候出现,这种默认的潜规则主要是为了给兰台创收。 难怪兰台看不上卖门票那点钱,原来大的来项都在这儿呢。更换诗社、提前透题,哪一项估计都要收上不少银子。 这么一看,这兰台并非苏清欢原先想象的那般公正严明。 而且细细想来,兰台作为一个官方的机构,花费如此大的精力,弄出这么多排行榜来,真实的目的也颇为值得玩味。 见人已到齐,高鹤开口道:“今日是这兰台初赛最后一轮,先恭喜乐天社、穷经社、苦吟社、无邪社四家诗社在前面四轮全胜,由此足见,诸位贤达正是这扬州文坛的领秀翘楚。” 对于高鹤的夸赞,大家纷纷拱手称谢。 “虽然文无第一,但好的诗文足以压倒旁人。今日四家诗社中的胜者,将在八月代表扬州去京城参加兰台诗赛决赛。” 虽然这些众人都早已知晓,但从高鹤口中再度听到,还是不由精神一振。 毕竟无论是谁,能够在某一领域做到极致,获得第一,得到普罗大众的认可,都是一件足以骄傲自豪的事情。 “今日比试的题目共两个,其一是连珠体诗,其二是联句诗。各位贤达想必对此都颇为熟悉,老夫也不过多介绍。” 果然,范思诚的消息准确无误。 而陆盈盈闻言则神色一紧,今日她们都得上场了。 苏清欢柔声说道:“别怕,盈盈最厉害了。再说,还有我呢。” “少来!” 不过陆盈盈看着苏清欢的脸庞,眼前这人,可是连大乾四子见了,都要暂避其锋芒的,心中不由大定。 “连珠体诗中的诗句均需包含特定的字,今日这字就从八个字中选取,''风花雪月,春日山水''。至于每家诗社分得哪几个字,则由诗社之间互相指定。” 春日山水,风花雪月。从这几个字就可以看到出高鹤在这命题上确实用心了。 每句诗中都含有“春”字,可比每句诗中都含有“糕”字容易的多。 “这出场顺序就按乐天社、穷经社、苦吟社、无邪社的顺序。穷经社指定乐天社需要包含的字,苦吟社指定穷经社,无邪社指定苦吟社,乐天社指定无邪社。” 听到乐天社指定无邪社,韩翎的嘴角浮现出一个微不可察的笑容。 “春日山水,风花雪月,乐天社就用一个春字吧。”穷经社的人说道。 苦吟社给穷经社指定的是“风”字。 而无邪社给苦吟社指定的是“日”字,在苏清欢看来,这日字是里面最难的。 轮到乐天社给无邪社指定了,韩翎站起来说道:“剩下的''山水雪花月'',苏兄想要哪一个?” 对于韩翎这种勾动人心的把戏,苏清欢自然不予理会。 见苏清欢对他全然不理,韩翎也面无窘色,继续说道:“不如这样,苏兄自己来选。不过在下有一要求,如果苏兄自己来选的话,那么就要选两个字。” “可!”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苏清欢会拒绝的时候,苏清欢竟然一口答应了下来。 第91章 下笔凑趣真无力,随口吟诗有余闲 本来韩翎也是抱着姑且一试的想法,随口那么一提,没想到苏清欢竟然真就答应了下来。 看苏清欢不慌不乱的样子,他心中大有一种上当了的感觉。 “你疯了?”霍青璇惊讶地说道。 每句诗都包含两个字的难度,和包含一个字的难度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苏清欢当然没疯,后面的联句诗需要无邪社四人同时上场,他也没有太大把握。 不如现在正好遂了韩翎的意,在连珠诗这一环节中加大难度。这样评判人两相权衡之下,说不定无邪社也可以最终拿下比赛。 而且,他有现成的答案可以抄,有什么好怕的。 “苏公子果然是才高人胆大。”高鹤也不由赞道,“不知苏公子要选哪两个字。” “花与月。”苏清欢毫不犹豫地答道。 坐在屏风后的苏眉心道一声果然。 花和月是最容易被引入诗中的意象,但如果诗中每一句都要包含“花”和“月”二字,诗意还不牵强,且无堆叠之感的话,也并不容易。 “柳老,全仰仗您了。”韩翎恭敬地对身旁的柳先开说道。 对于韩翎的话,柳先开并不回应,而是专心构思着自己的诗作。 韩翎不以为忤,反正这老头作诗越上心,他赢的机会也就越大。 柳先开在捻断几根白须之后,率先将诗念了出来: “春愁春自结,春结讵能申。 欲道春园趣,复忆春时人。 春人竟何在,空爽上春期。 独念春花落,还似昔春时。” 不得不说,柳先开去年带领乐天社晋级决赛不是没有原因的。 而在柳先开之后,穷经社和苦吟社也分别作了一首出来,为了满足格式,牺牲了些诗意,只能说差强人意。 “苏兄,该你了。”韩翎的提醒适时而至。 “你先顶一轮,我们三人抓紧作。”霍青璇向苏清欢低声说道。 看着三姝闷头在那儿作诗,苏清欢莫名觉得可爱至极。 不过今天的比试对他来说就是开卷,苏清欢随即吟道: “花发千枝月一轮,天将花月付闲身。 或为月主为花主,才作花宾又月宾。 月下花会我留酌,花前月不厌人贫。 好花好月知多少,弄月吟花有几人。” 这诗诗意完整,而且还是一首七律。 在兼顾连珠、诗意的同时,这么短的时间内,还能作成一首律诗,场中的众人自不必说,屏风后的苏眉也不由暗赞了一声。 第一轮,四家诗社都作了一首出来,第二轮继续进行。 第二轮乐天社还是柳先开继续吟了一首: “春水春池满,春时春草生。 春人饮春酒,春鸟弄春声。” 这诗只有四句,不过胜在每句都有两个春字。但整体水平比起第一首来,还是差了些。 而到了穷经社和苦吟社,那就真的是一个在穷经,一个在苦吟了,勉强作出来的诗,苏清欢听了都难受。 他都忍不住想劝一声,实在不行咱要不还是别作了吧。 “苏兄该你了。”韩翎就像公鸡一样,到点儿就鸣。 “你们怎么样了?”看着绞尽脑汁的三位姑娘,苏清欢促狭地问道。 “我的还没好。”柔奴柔声答道。 “坏蛋,这轮你还行吗?”陆盈盈脸显忧色的问道。 男人怎么能说自己不行。 苏清欢也不含糊,随即吟道: “花正开时月正明,花如罗绮月如银。 溶溶月里花千朵,灿灿花前月一轮。 月下几般花意思,花间多少月精神。 待看月落花残夜,愁杀花间问月人。” 又一首七律,水平一点儿也不弱于上一首。 苏清欢再度作出,一些人嗟叹,而有一些人就难受了。 第二轮,虽然各家诗社作出来的诗水平不一,但好歹也都作出来一首,接下来就该进行第三轮了。 这时,柳先开第三首还没想好,而另两位扬州二杰仓促之间,也还未成诗。 韩翎自然不可能这时候就放弃,他站起身来朗声念道: “春雨润如酥,春草密成株。 春烟泊江上,春游人皆呼。” 听完韩翎的诗作,柳先开不禁眉头一皱,太过潦草。 “小可先撑过这一轮,下一轮韩先生您再吟咏佳作不迟。” 而穷经社吟出来的诗又是扭曲的不成样子,苦吟社则干脆放弃。 日这个字实在是太不好组词了。 “苏兄,该你了。”韩翎的提醒虽迟但到。 三位姑娘此时虽然作了出来,但扭扭捏捏,迟迟不肯拿给苏清欢看,苏清欢就知道她们必然是对自己的诗作不够满意。 苏清欢也不催促,抑扬顿挫开口念道: “有花无月恨茫茫,有月无花恨转长。 花美似人临月镜,月明如水照花香。 扶筇月下寻花步,携酒花前带月尝。 如此好花如此月,莫将花月作寻常。” 又是一首七律,而且“如此好花如此月,莫将花月作寻常”,颇有意境。在别的诗社都捉襟见肘时,苏清欢写出的诗句反而更显从容。 “为什么苏公子写诗都不用笔和纸的?”有人惊呼道。 一般人写诗多少都要在纸上写写画画,记录一下。 而苏清欢接连吟了三首诗,笔和纸用都没用过一下。 “我是看出来了,我们就是瞎操心。你看这家伙还颇有余裕的样子,哪用得着我们出手。”霍青璇嘴上虽然在调侃,心中却大为震惊。 大乾四子作诗她也不是没见过,但苏清欢这样作诗的他真是第一次见。不用草稿,挥手而就,符合格律,诗意圆满,尤其是现在还是在作连珠诗。 感觉作诗对他而言,就像说话一样简单容易。或者说,比说话还要容易些。 看着坐在一旁好整以暇的苏清欢,霍青璇忽然有点庆幸加入了这无邪社。 韩翎也有点懵,换了任何一位大乾四子来,今天的比试也不会是现下这般场景。 他也想明白了,一会儿他就随意乱作,他倒要看看,这苏清欢是没有瓶颈、没有极限,还是怎么着。 苏眉也不由嘴角轻扬,这人的比试果然要比京城的比试有意思的多。 第92章 佳句还应惊心听,高才只合袖手看 第三轮过后,继续进行第四轮。 经过上一轮韩翎的拖延,这一轮柳先开也顺利完成了自己的诗作,老先生吟咏道: “春还春节美,春日春风过。 春心日日异,春情处处多。 处处春芳动,日日春禽变。 春意春已繁,春人春不见。” 柳先开能领扬州风骚这么多年,果然不可小觑。 而穷经社眼见乐天社和无邪社两边争奇斗艳,自己再强撑下去也并无意义,只得拱手认输。 “苏兄,到你了。”韩翎提醒时,眼里也不禁闪过一丝犹疑之色。这人不会还是一挥而就吧? 苏清欢自然没让韩翎失望,从容起身,张口念道: “花香月色两相宜,惜月怜花卧转迟。 月落漫凭花送酒,花残还有月催诗。 隔花窥月无多影,带月看花别样姿。 多少花前月下客,年年和月醉花枝。” 见苏清欢再将一首诗意圆融,格律规范的诗写出,众人不禁啧啧称奇。 陆盈盈见此情景,也不禁眉眼转弯,脸带笑意。果然有这坏蛋在,压根就不用担心嘛,只要好好的欣赏他的表现就好咯。 柳先开起身肃容说道:“真是后生可畏啊,苏公子才华横溢,老朽佩服至极。苏公子这般人物才该出现在兰台诗赛决赛,为我扬州诗坛一展雄风。” 这老先生真是高风亮节,看苏清欢表现卓越,竟然愿意拱手相让。 但他这话恐怕也是场中大多数人的心声,这种变态一样的作诗速度,无可挑剔的作诗水平,他不去决赛,让别人谁去,恐怕也只有汗颜的份儿。 苏清欢拱手还礼道:“柳老先生老而弥坚,于诗文一道,孜孜以求,才正是我辈楷模。” 柳先开含笑点头,然后将双手揣入袖中,缓缓坐下,以示自己不再出手之意。 柳先开的袖手旁观,让韩翎不禁心下着急起来。 再看沈誊和宋好葆那两饭桶,都这么长时间了,即便是怀胎也该生了,结果还是没作出一首来。 不得已,韩翎只好继续硬着头皮站了起来,反正今日不管如何,他就是一直打油也得把苏清欢拖垮。 韩翎对于自己即将整出来的大的,也略无魁色,开口念道: “春水碧如天,春风又过川。 春草年年绿,春酒到眼前。” 反正他就念四句,多了也没有。他就不信,这苏清欢还能一直保持水平。到时候只要苏清欢一露败相,对他多少也算打击。 想到此处,韩翎的复读机瘾立马发作: “苏兄,该你了。” 苏清欢脸不红心不跳,从容站起身来。 “苏兄,你还行吗?不行我们把我们刚刚作的念出来也可以。”柔奴迟疑地问道。 从刚才的表现来看,她当然知道苏清欢没问题。 但是万一苏清欢捉襟见肘,写出一首稍微差一些的出来,那今日的观感就会瞬间低上很多。 世间事就是如此,一个表现历来很差的人只要表现好上一点儿,大家就会赞扬有加。而一个表现一直很好的人,但凡差上一点,人们就会立马挑刺批评。 苏清欢心底自然明白柔奴的担心,对于柔奴的贴心他也不由心中一暖。他笑道:“这种小场面没事的,咱们的目标可是星辰大海。” 苏清欢更不迟疑,开口吟道: “春花秋月两相宜,月竞光华花竞姿。 花发月中香满树,月笼花外影交枝。 梅花月落江南梦,桂月花传郢北词。 花却何情月何意,我随花月泛金卮。” 听苏清欢吟完,即便场中都是竞争对手,也不由击节叹赏,纷纷叫好。 “苏公子今日可算是叫我等开眼了。老夫以前对什么倚马可待、斗酒百篇,只觉得是古人夸张。今日见了苏公子,才知此言不虚啊。”高鹤由衷感叹道。 一阵喧闹过后,第六轮开始。 韩翎现在真是感受到人与人之间的参差了。他编个打油诗都费劲,而那苏清欢看起来完全是游刃有余。 如果不是两人在陆盈盈一事上的矛盾不可调和,他还真愿意好好和这苏清欢结交一下。 但现在他只能继续硬着头皮,站起身念道: “春日上高楼,春望意未休。 春风若可寄,无事惹春愁。” 不得不说,这韩翎也算有些急才。作出来的诗虽不堪细细推敲,但也算有模有样。 但他一味取巧,又一直复读,给人的观感实在太差。这不,又来了: “苏兄,该你了。” 我麻烦你不要每次都提醒我,现在就剩我俩,这还是回合制,我能不知道这是我的回合吗?苏清欢在心底吐槽道。 苏清欢站起身来,不假思索道: “戒尔无贪月与花,才贪花月便忘家。 多情月照花心动,大抵花迷月影斜。 月下看花情不见,花前赏月兴无涯。 月沉花谢云霞尽,花不留人月不赊。” 这首诗别开生面,劝人不要贪花和月,但这般反语更能凸显出花月的动人。 “好!”苦吟社的一个人喊道。 末了,他还不忘补一句:“苏公子你继续写,我还能继续喊。” 他也没想到,自己本来是参赛的,结果成了气氛组。 第七轮开始。 韩翎皱着眉头站起身来,他还在脑中继续编。 “那谁谁谁,快些写。别耽误了苏公子作诗。” 场中不知道是哪个促狭鬼说了一句,即便是韩翎,也不禁生气起来。 韩翎在催促声中,吟咏道: “春风二月时,春雨乱春枝。 春夕秉烛看,春花定有期。” 念完之后,他坐下默默看着苏清欢。 而苏清欢良久不语。 本来正自黯然的韩翎瞬间振奋,难道这人作不出来了?哈哈,我就说嘛,第七轮了,总算山穷水尽了吧。 “苏公子?”座中有人试探着张口询问道。 “啊,该我了吗?”苏清欢这才回过神来,“我还一直在等韩兄的提醒呢。没有这句话,没有仪式感。” …… “苏兄,该你了。” 韩翎懊丧地说了一句。 他总觉得,现在自己一直这么强撑,被折磨的不是苏清欢,而是他。 第93章 今日题诗诗尽好,当时问话话皆奇 接收到了韩翎的提示信息,仪式感瞬间拉满。 苏清欢立马起身,悠悠念道: “月转东墙花影重,花迎月魄若为容。 多情月照花间露,解语花摇月下风。 云破月窥花好处,夜深花睡月明中。 人生几度花和月,月色花香处处同。” 见苏清欢如此云淡风轻,韩翎不禁心中骇然,此人果然没有瓶颈,这作诗的速度比他胡编乱造的速度还快,就不该跟他比这么多轮,反而增他名声。 垂死病中惊坐起,小丑竟是我自己。 “呵呵,苏兄果然厉害,韩某认输。”韩翎脸上的笑容看起来颇为真诚。 他继续说道:“非是韩某非得与苏兄较劲为难。若在下不多作几首,在场众人哪有这般耳福,听到苏兄这么多花月连珠诗。” 韩翎一番话说下来,合理解释了他刚才的行为,让场内众人瞬间对其改观不少。 其实这《花月吟效连珠体》共有十二首,乃鼎鼎有名的才子唐伯虎所作。 即使韩翎坚持要再继续比下去,苏清欢这边那也是绰绰有余。这就是所谓的背靠大树好乘凉。 “不知苏公子可否替乐天社作上一首?”场中有人提议道。 苏清欢闻言不由一愣,这是什么意思?让他左右手互搏吗? 那人说完后也自知失言,人家作了这么多花月连珠诗已是不易,哪还有空再作其他的。他脸含歉意地说道:“在下随口胡言,苏公子不必理会在下。” 苏清欢忽然想起,有个叫皎然的和尚还真作过一首这样的诗,历来被人所称道。能在大乾将这首诗传播出去倒也不错。 “作上一首也是不妨。”苏清欢说道。 那人闻言脸上也不由现出惊喜之色,本来以为要等上一阵儿。没成想,接着就听苏清欢吟道: “春日绣衣轻,春台别有情。 春烟间草色,春鸟隔花声。 春树乱无次,春山遥得名。 春风正飘荡,春瓮莫须倾。” 这诗好就好在用字精准,春日、春台、春烟、春鸟、春树、春山、春风,写了许多春景,却毫无堆叠之感。 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 这诗一出,与韩翎刚刚所作自然有云泥之别,就连柳先开写的那几首也相形见绌。 “老朽受教。”柳先开从袖子里掏出自己的手,拱手说道。 看着左右开弓的苏清欢,座中人都傻了。 他们心中有种感觉,感觉他们和苏清欢之间还差了好几个大乾四子。 …… 苏清欢正准备坐下,高鹤示意他上前。 苏清欢径直走上前去。 “屏风后是兰台之主,她有几句话想同你说。”高鹤在苏清欢耳边低声说道。 兰台之主? 苏清欢心中不由一动,这兰台在大乾的影响巨大,其身影可谓无处不在。 他心中也一直好奇,这兰台之主是什么样的人? 没想到她现在竟然就在这屏风之后。 “苏公子这几首花月连珠诗,将花月情态写到极致,令人好生钦佩。” 屏风后传来的声音是一个非常知性好听的女声,听声音就觉得是人间绝色,而且应该年纪不大。 不过苏清欢也不敢妄下推断,网上美女直播翻车的例子数不胜数。 眼见都不一定为实,何况仅仅是听声音。 他秉承着不见真容,一律按邻家胖女处理的朴素理念,瞬间心明眼亮。 “将花月情态写到极致?这几首诗写花月写的自然不错,但远远不是最好的。” 听到苏清欢的话,苏眉也不免惊讶。 开始苏眉以为苏清欢是自谦之词,但最后他却说远远不是最好的。 今日苏清欢所吟的七首诗将花与月不敢说写尽吧,也可以说是写了大半,绝对当得上第一流。那远远好过这几首诗的诗作又是什么? 她不禁问道:“那什么才是最好的?” “当属《春江花月夜》,有机会吟给你听。” 春江花月夜,光听这个名字,苏眉脑海里就涌现了一副美轮美奂的情景。 而且看样子这诗竟然是现成的,苏清欢自己都对这诗评价极高,那想来必然是世间绝无仅有的佳作。 苏眉不禁被勾动的心痒难耐。 “不知苏公子可否现在吟出,眉儿必有报答。” 看来这兰台之主是真心想听,连自己的闺名也说了出来。 “太长了,下次吧,下次一定。”念了这么会儿功夫,苏清欢早就口干舌燥,实在不想背长篇了。 今天就算是语文老师亲自来检查,他也不能再背了。何况还是这素不相识的兰台之主来问。 屏风后的人显然一愣,但苏清欢已经如此说了,她也不好再强求苏清欢:“好,那我等着这一天。” “苏公子既已疲惫,不妨先继续进行比试,你我终有相见之日,有些话以后再说也不迟。” 屏风后的人似乎颇为善解人意,见苏清欢不愿再念长篇,知道他恐怕有些疲惫,后面又还有比试,便不再让他多说。 苏清欢道了一声抱歉,回到了座中。 而第一题赛罢,接下来就该进行第二题了。 高鹤朗声说道:“诸位,这第二题比的是联句诗,需要各个诗社各上三到四人。依照次序,每人轮流一句,共同成诗。这第二轮比试的目的一是考较诗社的整体水平,二是希望增加诗社成员之前的默契。毕竟这次的兰台诗赛是诗社之间的比赛,而非个人。” “至于这题材嘛,老夫以为不宜定的太死,毕竟联句诗是多人共同写诗,每人想法多少有些差异,这也是联句诗历来少有名篇的原因。但也不宜定的太松,不然就无法统一比较。不如今日就以各自诗社本身为主题。” 见高鹤定下规则,各个诗社纷纷谈论定起上场人选。 “三到四人,我们四人全部上,还是只上三个?”霍青璇问道。 “要不你们三个上吧,在下乐得清闲,怎么样?”苏清欢提议道。 “你敢?” “不好。” “你得上。” 三女异口异声地说道,不过好在思想还是统一的,让苏清欢对接下来的联句诗稍微有了那么一点信心。 总共就四个人,自然没有落下谁的道理。 回首看看三女,三女也在看着他,苏清欢不禁嘴角微扬,待会儿和她们会作出一首怎么样的诗? 第94章 今日有友同联句,明年几人共看花 说起联句诗,绕不过的两个人就是韩愈和孟郊。 韩愈是唐宋八大家之一,写出过《师说》、《马说》、《祭十二郎文》等名篇,讲究推陈出新,所谓“辞必己出”,“惟陈言之务去”。孟郊则是着名的苦吟诗人,号称“诗囚”,写出过《游子吟》、《登科后》等诗作。 孟郊比韩愈大十七岁。韩愈虽然年轻一些,但在官场上更为顺遂,官至吏部侍郎,死后更获赠礼部尚书。而孟郊则一直郁郁不得志,最高也不过作了一个从八品的试大理评事。 年龄和身份的差距,并不影响两人成为诗中知己,没事儿两人就凑到一起,相互唱和,这可能就是两个男人最为快乐的时光。 韩愈曾有诗《醉留东野》云: “昔年因读李白杜甫诗,长恨二人不相从。 吾与东野生并世,如何复蹑二子踪。 东野不得官,白首夸龙钟。 韩子稍奸黠,自惭青蒿倚长松。 低头拜东野,原得终始如駏蛩。 东野不回头,有如寸筳撞巨钟。 我愿身为云,东野变为龙。 四方上下逐东野,虽有离别无由逢。” 韩愈将二人与李白杜甫作比,韩愈还说自己比孟郊稍微奸黠,这才官路亨通。韩愈从不轻易夸赞别人,但在这诗里,却说低头拜东野,可见其对孟郊的推崇。 韩愈在孟郊不得意时,每每给予鼓励和支持,还写过着名的《与孟东野书》、《送孟东野序》,其中“大凡物不得其平则鸣”的思想,也一直传颂至今。 这两人的深厚情谊,一直从生前到死后。 就连孟郊的墓志铭都是韩愈所写,其深情厚谊可见一斑。 韩愈和孟郊二人绝对可以称得上是最爱联句的诗人之一,可能之一也可以去掉。 两人聚在一起,没事儿就你一句我一句的写诗,流传至今的也有十几篇。 其中最长的《城南联句》共有一百五十四联,也不知道是不是最长的联句诗。 而且《城南联句》的联法,与一般的联句诗不同,使用的是“跨句联法”。就是韩愈写第一句,孟郊写第二句和第三句,韩愈再写第四句和第五句……如此循环往复。 这样的写法,每一联中上下句的对偶结构就得二人一起完成,更考验二人的默契。 整首诗蔚为壮观,想来二人完成时,必定是相视一笑,痛饮至天明吧。 韩愈和孟郊的默契自不必说,而乐天社、穷经社和苦吟社的人不能说毫无默契吧,反正是各写各的。多少有点给牛头上安了个马嘴的感觉。 他说待到城亡莫投降,他说妓女今日要从良。 听得苏清欢直呼好家伙,我勒个烧缸缸。 尤其是乐天社作联句诗时,柳先开和另外三人看起来大有老戏骨演戏,小鲜肉接不住的感觉。 柳先开皱着眉看着身旁的韩翎、扬州二杰,跟这三人组队是真的费劲。写出一首这样的诗来,还不如不写。 现在就剩无邪社一家诗社还未上场了。 “今日谁坑了谁请客?”苏清欢说道。 三女整装以待,对于苏清欢的调侃,一言不发。 “最后请无邪社联句成诗,一柱香为限。”高鹤高声说道。 座中人全部凝神屏息。 这联句诗起句最为重要,基本定下了整首诗的基调。这样重要的任务自然落在了苏清欢的头上。 苏清欢看着身边的三女,不禁想起与她们相识的种种,首句也情不自禁脱口而出: “我本飘泊四方人,不知天地谁为偶。” 柔奴的美目认真地看着苏清欢,听到他的首句后,眼波流转,声音袅袅而出: “常恐百年但如斯,回首忽然成老丑。” 柔奴真是蕙质兰心,这句很好的承接了首句。但柔奴你这样的绝世佳人,也会担心变得老丑吗? 陆盈盈听到柔奴诗句中的伤感,不禁也神色一黯,开口道: “有意无处问鬼神,谁知此生复来否?” 苏清欢看着陆盈盈,这天真的姑娘竟也有着多感伤怀的一面。 霍青璇看着眼前虽相识日短,但莫逆于心的三人,也不觉吟道: “愚痴未能同此心,不解十人常八九。” 看着三女被自己成功带偏,诗句伤感一句胜过一句,苏清欢知道不能再这么下去,遂开口道: “幸有柔奴能解语,为弹鸣琴弄花柳。” 柔奴听到这一句,神色一愣,想起与苏清欢相识的种种过程,眼中隐隐泛光。 “但教相从无别离,日日长谈卯到酉。” 卯到酉?那不是从早上五六点一直到晚上七八点。 咱俩要真每天说这么长时间,嘴不干吗? 不过听着柔奴吟出如此热烈坦诚的诗句,苏清欢的心也不禁大为意动。 “幸有盈盈性天真,不知何日更携手。” 因为苏清欢和陆盈盈第一次相见,苏清欢就故意握住陆盈盈的手不放,以至于后来好几次陆盈盈见了苏清欢,都要把手藏起来。所以这里苏清欢调侃她不知何日才能再度与她携手。 陆盈盈明白诗中的意思,嗔了苏清欢一眼,但眼中脉脉的情意却始终无法隐藏: “世间无人能似君,令我心笑忘开口。” 女儿家本就害羞,盈盈又最是脸皮薄,能当众吟出这样的诗句来。苏清欢知道自己在她心中,一定也和她在自己心中一样,无比重要。 苏清欢接着转向霍青璇: “幸有青璇笔琳琅,女中英杰须信有。” 霍青璇听了苏清欢的夸赞,嘴角微扬,不由念道: “愿得时时来踏门,相与论文更索酒。” 来一起吟诗作对也就算了,你还每回来时,都要喝我的酒。要不宁还是别来了吧。 苏清欢继续吟道: “人生与春较短长,此时此花即吾友。” 而柔奴看着四人你一句我一句相互吟诗的美好场面,反而悲从中来。吟道: “又恐节变枝上空,踌躇叹息为之久。” 都说言为心声,今日吟诗,苏清欢才知道柔奴是个没有安全感的姑娘。 开始她先说是“常恐百年但如斯”,害怕人生一直如此。 现在又说“又恐节变枝上空”,害怕随着气候节气的变化,百花凋尽,枝头空空。也许这也和她一直以来的生活环境有关。 苏清欢心想等诗会一结束,两人来往一少,这姑娘难免会感伤吧! 第95章 可堪回首已老去,须信多情是少年 霍青璇毕竟是京城来的姑娘,人也开朗,接着吟了一句,: “好趁西风殊未来,攀折一枝先入手。” 既然怕花落尽,那就不妨先折一枝入手。 吟完此句,霍青璇含笑向苏清欢深深看了一眼。苏清欢忽然感觉,霍青璇这句诗像是专门写给自己听的,让他有花堪折直须折。 陆盈盈接着霍青璇的诗句,念道: “莫学云散各天涯,无使伤春长回首。” 既然人生如春,那就不要再像流云一样,各自天涯。不要让人只能去伤春,只能去无限回想往事。 无邪社的几位姑娘,你们还真是多情。但同是少年,谁又不情多,谁又不悸动,苏清欢再不迟疑,吟出结句: “须信多情是少年,快意当饮一百斗。” 至此,四人的联句诗也就完成了,成诗如下: 我本飘泊四方人,不知天地谁为偶。(苏清欢) 常恐百年但如斯,回首忽然成老丑。(柔奴) 有意无处问鬼神,谁知此生复来否?(陆盈盈) 愚痴未能同此心,不解十人常八九。(霍青璇) 幸有柔奴能解语,为弹鸣琴弄花柳。(苏清欢) 但教相从无别离,日日长谈卯到酉。(柔奴) 幸有盈盈性天真,不知何日更携手。(苏清欢) 世间无人能似君,令我心笑忘开口。(陆盈盈) 幸有青璇笔琳琅,女中英杰须信有。(苏清欢) 愿得时时来踏门,相与论文还索酒。(霍青璇) 人生与春较短长,此时此花即吾友。(苏清欢) 又恐节变枝上空,踌躇叹息为之久。(柔奴) 好趁西风殊未来,攀折一枝先入手。(霍青璇) 莫学云散各天涯,无使伤春长回首。(陆盈盈) 须信多情是少年,快意当饮一百斗。(苏清欢) 这诗自然无法真正和那些名篇相提并论,但几人也还算满意。毕竟这诗是他们一起完成的,即使长的再丑,也是自家的不是。 而屏风后的苏眉轻笑道:“这联句诗差强人意,现在的男女都这么多情了吗?不过我还真是羡慕那些不安分,会悸动的心呀。” 场中其他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总觉得自己刚刚好像被人强塞了一嘴狗粮。后悔没有早点离场。 他们倒宁愿无邪社四人写出一首更好的诗来,但不要像现在这么默契暧昧。 嫉妒,嫉妒让人面目全非。 你看看人家作诗,倚红偎翠,红袖添香。 再看看自己作诗,起早贪黑,研磨洗缸。 说到底,走慢了呀!反正冠军都是这无邪社,非得看人家秀。 “呵呵,无邪社几位的情谊还真是令人艳羡,可惜老夫早已青春不在。见此情景,也只能徒有羡鱼之情了。”高鹤慈眉善目地说道。 无邪社的四人,除了霍青璇外,都是他的熟识,看几人相互唱和,彼此心有灵犀,他也老怀大慰。 “今日各家诗社纷纷各展所长,听到如此多的佳作,实乃快事一桩。不过老夫以为,纵观今日各家诗社的表现,无邪社更胜一筹,宜为今日魁首,八月代表扬州参加兰台决赛。不知诸位以为如何?” 场下自然没有不同的声音,虽然最后的联句诗,无邪社除了让大家心生嫉妒外,也没有特别的出彩。但前面的连珠体诗苏清欢可是实打实地远远胜过了其他诗社。 看到无邪社果然夺的冠军,除了苏清欢外,三女脸上都露出了不可思议、难以置信的恍惚之色。 柔奴算的上是无邪社真正的发起人,最开始她觉得无邪社能不能获得诗赛参赛资格都在两可之间。 但没想到刚刚成立的诗社,后来竟然真的一路过关斩将,打败扬州一众老牌诗社,成功晋级到京城的决赛。 而陆盈盈则是因为和韩翎的事情,这几日一直提心吊胆,始终担心不能夺冠,现在冠军真实地摆到她的眼前,让她多少有些恍惚。 霍青璇从京城来到扬州,就是不想在京城加入红叶社和南风社,成为附在骥尾上的苍蝇。她始终想靠自己的一份力晋级决赛。加入了无邪社后,竟然倏忽成真,而且短短这些时日,竟然还认识了这么几位朋友。 苏清欢则不由想起五轮诗赛,第一轮与酒相关,第二轮参加婚宴,第三轮互相刁难,第四轮劝诫风月,第五轮连珠联句。 回想起来,比试的过程也算曲折,也算精彩。 最重要的是无邪社的几人,让他与这个世界又多了几分联系。 各自收拾好心情,四人相视一笑。 这一幕恰好落在了不少人的眼中,许多人不由拍桌长叹。 这种别人都有一种默契,而唯独我没有的感觉可真是讨厌。 韩翎看着苏清欢,心里也不由生了愤恨之情:“此人可恨,吾早晚必除之。” “一会儿我们去哪儿?”霍青璇问道。 “我记得曾经有一个富二代,说是假如我们夺冠,要怎么来着……”苏清欢提醒道。 “包下整条秦淮河的画舫,把我们的名字挂在上面,然后让秦淮河灯火通明一晚上。”陆盈盈开心地复述道。 “走,找他去!让富哥兑现一下承诺。”苏清欢起身道。 得瑟,使劲儿得瑟。 看着秦淮河亮如白昼,不少人暗骂道。 “苏兄,我们这么是不是有点得意忘形了?”画舫里,柔奴向苏清欢开口询问道。 “富贵不归故里,有如锦衣夜行。”苏清欢折扇轻摇。 “柔姐姐,你真好看。我以前对《绝色榜》不以为然,见了你才知道,这榜上的十人,恐怕真都是人间绝色。”霍青璇第一次见柔奴真容,不由夸赞道。 “青璇妹妹,你也很好看。”柔奴柔声说道。 “赢了诗赛,你后面有什么打算?”霍青璇向苏清欢问道。 “我打算过两日就去京城,虽然兰台的决赛在八月才会举行,但我想先去京城看看。到时候我在京城等着你们。不瞒各位,我还没进过京呢。” “呵呵,原来苏兄是没进过京的野小子。”霍青璇调侃道。 “那我们岂不是很快就会分开了?”陆盈盈神色一黯。 柔奴也不由垂眸低眉。 今日才作的诗,说不要别离,但转眼就是别离。 苏清欢看着慢慢悠悠的河水,想想人生,从来就是如此。 第96章 原以为调虎离山,其实是请君入瓮 千金赌坊。 “小的真是有眼不识泰山,三位竟然就是无邪社的苏清欢苏公子,陆小姐和柔大家。如果当时认出三位,说什么也不能让三位下这么大的注。”千金赌坊的老板哭丧着脸说道。 “老板你不是说最后如果是这无邪社夺冠,对你反而是好事吗?”苏清欢笑呵呵地反问道。 老板肥胖的脸上露出个难看的笑容:“小的当时那不是为了宽几位的心嘛。” 苏清欢递上当时的字据,老板接过后,说道:“银子一会儿就奉上,但还得请几位写个收据。” 苏清欢听到这话,立马不乐意起来:“你把银子给我们,我们把字据给你,还写什么收据?” 老板赔了一个笑脸:“这是赌坊的规矩,以前有些客人拿了钱后不认账,后来就立下了这般规矩。” “你看爷几位像是赖你账的人吗?” “那肯定不是,真不是小的和几位为难。您也知道,规矩就是规矩。” 那老板虽然满脸堆笑,但摆明了不写字据就不给拿银子的态度。 “也罢。”苏清欢拿过笔,在纸上写下几行大字,按上了自己的手印。 递给了老板。 老板读了一下内容,并无不妥。 “也请陆小姐和柔大家在上面一并按一下手印。” 苏清欢立马勃然变色:“你没完了是吧,要敢再怠慢一分,咱们就去扬州大堂上分说。” 让他去扬州大堂分说,不等于去陆家分说?去了能分说什么,到时指定少不了一顿毒打。 老板见苏清欢怒气冲冲的样子,想想字据内容应该也足以了,便将八万两银票乖乖递了上来。 等三人走后,老板又把苏清欢写的字据看了又看。 希望苏州的那位爷说话算话,把这字据给他,那位爷到时就给他一万两。 这大人物的争斗可真有意思,看那三位还蒙在鼓里,背后这就被人使上绊儿了。 刚才还敢对自己耍横,到时候就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等将扬州的事打点完毕,苏清欢便准备起身前往京城。 小玉本要和苏清欢一同前往,但扬州这边还有一些收尾的事要交给小玉。苏清欢便让小玉到时跟着陆盈盈和柔奴一同前往。 轻车简从,苏清欢便从扬州出发了。 因为旅途遥远,张大有带着四名鹰卫随行,而另四名鹰卫则被安排后面护送柔奴他们。 坐在马车上,一路颠簸,人也不由困了起来。 苏清欢正要合上眼,准备小睡一会儿时,一道破空之声呼啸而来。 “珰”的一声,一支羽箭射在马车的柱子上,犹自震鸣不已。 “山贼?” 苏清欢刚喊了一声,突然意识到,自己他妈才是山贼。 看来他对自己这重身份多少缺乏认同,经常想不起来这档子事儿。 “躲在马车上不要出来,来人用得是普通的弓箭,不是强弩,我们应付得来。” 马车外是张大有的声音。 听了张大有的话,苏清欢也不由赞叹道,这张大有真是越来越可靠了,给人满满的安全感。 弓箭的咻咻声,刀剑的格挡声,苏清欢只安心坐在马车上,也不作死伸头去看。 过了一阵,安静下来,张大有突然喊了一声:“那些人在那儿,快追上去。” 听到张大有这句话,一种看三国的既视感,忽然出现在苏清欢的脑海里。 他刚要出声制止,已经来不及了,一阵马蹄声走远,周围立马寂静无声。 这张大有真的是,刚刚真是白夸他了。 苏清欢“噌”的一声,拔出了自己带在身上的寒霜剑。 马车外忽然响起了脚步声,一步一步,不紧不慢地走向苏清欢的马车。 苏清欢的心陡然提了起来,他可不认为这是哪个他的熟识在和他恶作剧。 马车外的脚步声走到车窗外停了下来。 现在那人就在苏清欢的旁边,苏清欢不自觉地又把手里的剑握紧了几分。 “苏兄,故人来访,为何不下车一叙?” 陆邈?这家伙还真是阴魂不散。 都是这张大有,猪来的吗?非得搞什么七擒孟获这一套,今天自己就要被擒了。 不过苏清欢也没太多时间埋怨张大有,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果然,陆邈带了三十几人将马车团团围住。 陆邈现在还真是稳健,带了这么多人来,还要搞调虎离山那一套。 陆邈脸上似笑非笑:“苏兄,意不意外,惊不惊喜?” 这货虽然行事变得谨慎,但这副小人得志的猖狂嘴脸还是一点没变。 “意外什么?陆兄安安分分,不搞些卑劣勾当出来,我才意外。” “卑劣?到底他妈谁卑劣?老子不过想抱得美人归,你非得跳出来,横插一脚。明明那小越楼是你清风寨的产业,却与那鸨母演戏,诓骗老子三万两银子。而且你有能耐你去和别人比啊,老子他妈琼华榜上榜一首容易吗?结果呢?谁看着了?” 还真是避重就轻,那你小越楼放火的事怎么说?把他劫去,刀子差点都捅进去了的事又怎么说?诓你银子,到底是谁先跳出来非得赶他离开小越楼的? 不过苏清欢也懒得和他分辩,什么人都会给自己的行为安上合理的动机。你就是说破天,他也会责怨到你头上。 陆邈忽然一笑:“好在今日,你还是落在我手上,待会儿我就一剑结果了你。我想想,当时候我那堂妹应该会很伤心吧,还有柔奴那贱人,平时对人不假辞色,也恐怕会流些眼泪出来,还有谁呢……” 陆邈只顾自说自话,压根没注意到身旁的苏清欢因为愤怒,周身的气息在不断改变,阵阵有形气息想要冲破周身的无形屏障。 山谷上的李风虎看着这一幕骇然道: “茧衣?” 婉儿啊,你可知我们救回来的究竟是什么人。 而一旁的张大有看到这一幕,也怔住了:“果然是他!” 张大有再不迟疑,就要带人下去。 “你不是说将计就计,先让他调虎离山,再请君入瓮吗?”李风虎向张大有问道。 “管不了那么多了,既然找到他了,我就不能让他出一点事。”张大有昂首决绝道。 第97章 何物能报德报怨,此间宜允文允武 陆邈刚得意完,这才注意到苏清欢身上的异样。 泥马,这是干嘛?怎么感觉苏清欢现在的画风和他们不一样,像是被谁加了特效一样。 记得听陆衡说,《点将录》上排名前五的人和后面的人有天壤之别,他们这些人不再局限于武功路数,可以运用内力制敌。 眼下苏清欢这景象,竟然和陆衡描述的内力颇为相像。 陆邈也顾不得细想其中的缘由,再不迟疑,下令手下立马将苏清欢乱刀砍死。 而就在众人动手的那一刻,数十道黑影从天而降,与神机庄的人搏杀起来。 一人不紧不慢地地从搏杀人群中径直走了过来,陆邈看到这人后,脸立马阴沉下来。一些不好的回忆又再度攻击着他的大脑,让他不由双拳紧握。 来人正是张大有。 张大有压根没去看陆邈一眼,他走到苏清欢的身边,一把拍在他的肩膀上。 苏清欢周身的气浪瞬间消散,他如梦方醒般看着张大有。 “你没事吧!”张大有头微微昂起。这话是在关心他吗?他也是会关心人的人吗? 看着张大有一脸桀骜还有点复杂的神色,苏清欢就气不打一处来:“我的大有哥,你怎么这么容易中计,你大哥差点就被人砍了。” 张大有也不辩解,而是说道:“以后不会再有人能伤害到你了。” 呕。 苏清欢没想到从张大有口中听到的竟然是这样一句话,真是恶心心。 张大有转过身来,看着陆邈:“曾经我念你不过是行差踏错,给了你机会。但既然你不识好歹,那今日就留你不得了。” 看着不苟言笑的张大有,陆邈的心里蓦地紧张起来,他能明显感觉出来,这张大有绝不是和他开玩笑。 “撤!”陆邈再不迟疑,招呼身边三个手下立马就要撤。 张大有随手一挥,四五个黑衣人现身,迅速将陆邈几人制住。 张大有从一个黑衣人手里接过一把刀,走了过去。 “咔嚓”,一颗脑袋滚落。 陆邈身旁的一个手下径直倒了下去。 看到这血淋淋的一幕,苏清欢的心里也不由“咯噔”了一下。 这一幕和他穿越来的那一天无比相像,只不过那天张大有和他一样,是即将被砍的人。 张大有竟然眼睛一眨不眨地砍了一个人,没想到他竟是这般辣手无情。 又“咔嚓”一声,又一具身体倒了下去,刀劈下的瞬间,血珠溅了陆邈一脸。 眼泪、鼻涕不受控制地从陆邈的眼睛、鼻子流了出来,他浓重地喘着粗气。 张大有再次举起了刀。 苏清欢虽然心有不忍,但还是没有去制止张大有,如果一味的以德报怨,那又何以报德? 刀砍下的瞬间。 “饶命啊!”陆邈哭喊道。喊出这一声,他感觉自己的自尊也随着这一声求饶而碎了一地。 “你的命不是求饶能换来的,还是祈求你的命在别人那里足够重要吧。”张大有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他的刀再度举起,就在劈下的瞬间。 “唉……”一声叹息在众人耳边同时响起,那声音悠远浑厚,根本判断不出发出声音的人在哪里。 苏清欢心中惊骇无比,这是什么功夫?千里传音吗?这不符合物理的基本定律了吧。 张大有却根本不理会这声叹息,一刀继续劈下。 一道劲风袭来,瞬间将张大有手中的刀打飞。 “小友既然知道陆衡已至,还不肯卖老夫个面子吗?” 伴随着这句话,一个仙风道骨的人踏空而至。 等他落下身来,苏清欢才看清来人果然是那日在闲云庄有过一面之缘的陆衡。 现在看来,这陆衡和陆邈还真有几分相像。 “苏公子,别来无恙?”陆衡拱手行礼道。 无恙个毛线。有你这宝贝儿子,能无恙就怪了。 “陆先生觉得呢?”苏清欢说道。 陆衡也不回答,手中浮尘一倒手,就要去扶起地上的陆邈。 “呵呵,陆兄这就想把人带走吗?”一声爽朗的声音传来。 还有高手? 只见一人身背阔剑,腾身而至。 苏清欢定睛一看,来人竟然是李风虎,不由惊喜道:“大哥。” 李风虎冲苏清欢微笑示意。 “李大当家竟然也早就到了,看来今日邈儿无论带多少人来,也不过是瓮中之鳖。但不知李大当家待要如何?”陆衡看着李风虎说道。 “陆掌门的公子屡屡意图杀我清风寨六当家,上次我清风寨念在陆掌门的面子上,放他一马也就算了。今番陆掌门也要我清风寨轻轻揭过吗?” “若是我偏要清风寨轻轻揭过呢?”陆衡睥睨道,“我没记错,李大当家不过排在《点将录》上第八吧。” 李风虎呵呵笑道:“《点将录》可是两年没有重排了。陆掌门要拿你的太虚诀试一试我的剑吗?” “为什么不呢?”陆衡说道。 说罢,陆衡和李风虎同时腾空而起。 李风虎背后的巨剑飞到手中,他双手握住剑柄,朝前猛地劈下,带起一道滔天气浪,像是要将天地分成两半。 陆衡周身无风而鼓,须发皆动。一道苍老的道人幻影在空中显现,随着陆衡一掌推出,那道人幻影也向前推出一掌。 两边的招式相接,一霎的光华竟然比太阳还耀眼。 “呵呵,李大当家果然可以问鼎《点将录》前五了。李大当家今年不过三十来岁吧,恐怕这大乾再没有李大当家这般资质了。”陆衡负手说道。 “陆掌门谬赞,说起资质,谁又比得上当年的浮空楼楼主。”李风虎说完这话默默地看着陆衡的反应。 “一个已归尘土的人,资质再好又有什么用。”陆衡不以为意地说道。 见陆衡的反应,李风虎不由心底一松。 “既然今日我奈何不了李大当家,那若日后清风寨有如何动作,我神机门不与清风寨为难就是了。”陆衡说道。 “呵呵,有陆掌门一诺,胜过万金。令郎就交还给陆掌门了。” 在地上看着李风虎和陆衡的交手,苏清欢震惊的话都说不出来。大乾的人是有病怎么着,武功都到了这样式儿的,还搁那儿一天天光学文呢,显然是要文武两开花啊。 第98章 初际会云龙风虎,论是非圣主贤臣 陆衡带着陆邈走了。 走的时候,陆邈的神情有些茫然,这次的失利可能对他的打击颇大,下次如果再见,这陆邈又会变成什么样? “清欢。”李风虎走上前来,双手用力拍了拍苏清欢的肩膀。 “大哥怎么会在此处?”看着眼前七八十名清风寨的人,显然这趟是有备而来。 “自然是专为你而来,你嫂子觉得你此去京城可能会有危险,让大哥忙不迭地赶了过来。其实大哥一早就到了,听了张大有的话,搞什么请君入瓮,瓮中捉鳖,才一直在旁等候时机。” 我先认得姐姐,什么嫂子。 虽然和唐婉久不相见,但她还是关注着自己的一举一动,为自己的安危提前筹谋,苏清欢忽然有点感动。 不过这张大有让他孤身在这儿作饵,也不和他提前商量,真是独断。 若自己是个没胆子没骨气的,见了陆邈的人立马服软投降,那得多丢人。 想到此处,苏清欢眼神不善地看向张大有。 张大有见苏清欢望来,嘴巴张了张,本想解释些什么,最后却只是说道:“下次不会让你犯险了。” 你也知道犯险啊。 “清欢,你和我过来一下,有些话我要单独和你说。” 密林深处。 “你知道我姓什么吗?”李风虎问道。 “李啊!”这话问的,哥又不是傻子。 “那当今皇室又姓什么?” ……他妈我还真不知道。 等等,以前好像听秦嬷嬷提过,《绝色榜》上有一名公主,叫李殊眉,那皇室应该也是姓李。 “也姓李。” “没错。” 苏清欢不禁汗颜,还好大哥不知道他竟然是这般推断出来的。要不然还以为他光能记住美女的名字,其他事情一概不关心。 “我这个李就是那个李。” 什么这里那里的,这是在说绕口令吗? 等等。 “你是皇室中人?”苏清欢吃惊问道。 李风虎点了点头。 苏清欢张大的嘴巴久久不能合上,我一个《琼华榜》榜首是山贼就够离谱了,你这皇室中人也是山贼简直就离了个大谱。 “那当今皇上是大哥你什么人?”苏清欢好奇问道,毕竟即便是皇室中人,身份差别那也大了去了。 “风从虎,云从龙,他算是我哥。” …… 皇帝竟然叫这么个名字。 李风虎是上任皇帝的亲儿子,那在李风虎身上这是发生了什么?他怎么沦落至此,而且皇家还能做到不闻不问呢。 历史上流落民间的皇子不是没有,但沦落到当山贼头头的应该独此一家了。 “我知道清欢你心有疑惑,其实在我三岁的时候,就已经被带出宫里。当时夺嫡之战中,我那生性残忍多疑的好大哥,将一众兄弟屠戮殆尽,我生母恐我也受牵连,命人将我从宫里带了出来,只求我平安过完一生。” 既然李风虎能叫李风虎,那想来他的生母很可能也是这皇帝的生母。连亲妈都觉得这皇帝会干出杀害一个威胁不到自己的弟弟的事儿,那恐怕这皇帝是真残忍真多疑。 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只因生在帝王之家,最后成了这样,不得不让人唏嘘感叹。 “那大哥你后来又怎么成了清风寨的头头呢?” “这事儿就说来话长了,总之当时带我出宫的义父,从始至终没告诉过我的身份,我当时离宫的年纪又太小,只记得自己家里以前好像阔过。” 那是真挺阔的。 “义父教我武艺,却不教我诗书,就是怕我学的太多想的太多,还不如当个赳赳武夫。义父他看我踏身绿林,也乐见其成。毕竟绿林即便真出了个叫李风虎的人,也没人会觉得我就是那个皇子。” 对啊,读书人最能胡寻思,再说大哥你这一身武艺帅爆了好吗。 “那大哥后来你是怎么知道自己的身份的?”按李风虎所说,他自己不记事,他的义父又不肯说出真相,按原本的剧本他应该会当个山大王终老一生的。 “是婉儿。婉儿后来费经千辛万苦找到了我,是她把真相告诉我的。婉儿的身世你还记得吗?” 记得? 李风虎用这个词,难不成他也知道了他的前身是谁? “姐姐的身世我听别人提起过,说唐家因为使用巫蛊之术的罪名被满门抄斩,唯独她被放过。”苏清欢所说的别人自然就是阮小妹。 “放过?亲人都被杀光,唯独她活了下来,独自承受痛苦,这怎么也不算是放过吧。婉儿能活下来,应该是萧艳的手笔,就是不知道她是何居心了。” “那唐婉姐姐找到大哥你又是为了什么呢?”苏清欢问道,唐婉费尽心思找到李风虎,应该不是为了帮皇帝一家团圆吧。 “自然是复仇,凡血债者,当以血偿。本来我对这些事儿,没有什么仇恨也没有兴趣,但婉儿想要我去复仇,我就去复仇,婉儿想要我去取这天下,我就去取。”李风虎铮铮铁骨,但说这话时,眼里还是充满了柔情。 不过苏清欢感动之余,还是觉得李风虎是在痴人说梦,向皇家复仇,靠谁?靠清风寨这些人吗? 他不禁问了出口:“但是你们复仇对象可是皇家,这难如登天的事,靠谁?” “你。” 李风虎目光灼灼地看向他。 不是,大哥你这么说,我压力真的好大。 苏清欢对于什么皇上自然没有什么了解,从情感上来说,他自然更愿意帮助李风虎他们。但他们所干的真是一件不着边际的事,既困难,还危险,他一个清澈且单纯的大学生,又能起什么作用?所以他也一时定不下自己的立场。 李风虎看着良久不语的苏清欢,继续说道:“说说清欢你吧,你所能记得的事是什么时候开始?” 什么时候? “我只记得我一睁眼就要被砍头了。”说起这件事,苏清欢一直心有芥蒂,总觉得清风寨在草菅人命,当时差点一刀送走他。 “是婉儿命人将你、张大有和其他十恶不赦的人绑到一起,下令砍杀的。” 什么? 苏清欢明明记得唐婉当时说是底下人搞错了,还说搞错的堂主已经被惩戒。原来竟然是她亲自下的命令,那前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99章 说来时前因后果,谁记去故事今生 “你和张大有来清风寨都来的太过蹊跷,而且你身上当时还带着浮空楼的腰牌,谁也不知道你浑浑噩噩失忆的样子是不是装的,由不得我们不谨慎。”李风虎解释道。 “婉儿命人将你们砍杀也是想看看,在生死之际,你们会做何反应。” 苏清欢问道:“所以那时候其实我们不会真被杀死吗?” “若你们真是十恶不赦之人,你真以为张大有随随便便打几句油就放过你们了?其实当时无论你们找什么理由,或者即便不找理由,你们也不会真的被砍。”李风虎笑道。 苏清欢细细回想了当时的场景,好像还真是这样。 张大有随口胡诌的什么“大王一声喊,吓破小人胆。脑袋搬了家,死状实在惨。”那负责行刑的人还直夸有文采。 在砍别人时,那行刑的人都是一言不发。而到了他时,那行刑的人则一直在诱导他说话。 这两行刑的人还真是唱作俱佳。 “所以大哥你才一早等在大殿里?”苏清欢记得当时已经很晚了,而李风虎仍然一人在清风寨的大殿等候。 “是的,从当时的情况来看,我和婉儿都认为你是真失忆。而至于张大有嘛,他则是内心坚定,刀剑加于前而色不变的人。” 刀剑加于前而色不变?大有哥是这样的人吗? “我们当时虽然不知道你的真正身份是什么?但你骤然变得才华横溢、举世无双,这可是任何人都没法假装出来的。我和婉儿也只能感慨造化的神奇。” 他们竟然是这么想自己的,不过他的才华可跟造化没什么关系,这都是义务教育的功劳。 “至于后来的事情你就知道了,婉儿是真心待你,真心把你看作她的弟弟。若非仇恨,恐怕清欢你这样的人才更符合她内心的期待吧。” 想到唐婉清丽的面容,苏清欢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那张大有呢?” 从李风虎刚刚说的话里,苏清欢听出李风虎现在对张大有真正的身份是掌握的。 “张大有?”李风虎笑了一下,“你可不要小看张大有,他以前也是浮空楼的,只是后来才叛逃出来。” 苏清欢不禁心中一动,李风虎刚刚说“也是浮空楼的”,看来李风虎果然知道了他以前的身份。 张大有以前是自己的下属吗?那他不应该认识自己吗?看他的反应完全不像认识自己的样子。 “张大有以前在浮空楼里有''智囊''之称。在上一任浮空楼楼主传言身死后,张大有便一路追查,查到了清风寨这里。” 那大有哥还怪忠心的。 “后来,婉儿查明了张大有的身份,就半推半就提他做了鹰眼堂的副堂主。我始终认为婉儿不应该冒险用张大有这样的人,婉儿却觉得我们所图的事太大,力量太小,只能大胆放手去做。” “那张大有后来找到了他要找的人吗?” “我想他找到了,而且清欢,那个人……”李风虎欲言又止。 “怎么?” “没什么。” 看来李风虎还是心有疑虑,没有和苏清欢摊开来讲这件事。 “张大有知道你们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吗?” “开始不知道,但我想后来他应该是知道了。而且他一直恪职尽守地完成我们安排给他的差事,愿意一直保护你的安全,我想他现在也可以算是清风寨的一员了。” 最开始唐婉派张大有带着鹰卫来保护他时,他还觉得很不靠谱,当时是因为信任唐婉才没有多说什么。 现在看来,唐婉的安排还真是厉害。 说了这么多。苏清欢也该问正题了。 “所以,大哥你这次来是希望我在京城做些什么吗?” “做什么?不,你现在并不需要做什么。你现在只要按你的心意继续前行,保护好自己的安全。当大哥和婉儿真的需要你时,你能站在我们这边。”李风虎语气诚恳地说道。 说完,他默默看着苏清欢。 只见苏清欢一笑,说道:“大哥,我也没法向你保证什么,但我的笔我的剑会为我珍视的人而战。” 苏清欢和李风虎回到队伍后,看着头微微昂起的张大有,苏清欢本想说些什么,但一时不知道从何说起。 反而是张大有先开口道:“走吧,回京城。” 几日后。 京城,长安。 有家面馆。 苏清欢看着老板端上来的面,一大碗汤,一两根儿青菜,几片儿薄薄的肉,可谓深得后世牛肉拉面的真传。 这玩意儿他能吃饱吗? 旁边一位长相白净,面容微胖的老哥,和苏清欢点了份一模一样的牛肉面,吃了几口,就喊道: “老板,你来。我有一诗赠你。” 一个五六十岁的老板屁颠屁颠的走了过来。这有些写诗写的好的公子,赠诗一首,立马就能让店家声名大振。 苏清欢也不由好奇望去。 只听那公子吟道: “君家之刀利且锋,君家之手轻且松。 切来片片如纸同,周围披转无二重。 推窗忽遇微小风,顿然吹入五云中。 忙忙令人觅其踪,已过巫山十二峰。” 苏清欢听完,不禁哑然失笑。 夺笋啊,不就肉薄了点少了点嘛,至于吗? 向哥学吧,做人嘛,还是要大度一点,心胸开阔一点。 苏清欢夹了几筷子面,吃着薄如蝉翼入口即化的牛肉,是越吃越气。 “老板,你来,我亦有一诗赠你。” 等那老板绷着脸,转过身,走过来后。 苏清欢清了清嗓子,开口吟道: “此面驰名远近乡,戒荤无碍亦能尝。 水沾不羡鲛绡透,风过休夸柳絮狂。 牛肉似无还似有,面条空短更空长。 一年万碗牛安否?所受大都皮肉伤。” 老板听了以后,老脸一红:“来小二,吩咐后厨给这两穷酸再切几片肉来,记得切厚实一点。” 那微胖的公子哥转过头来,向苏清欢拱了拱手:“不曾想,在这小店儿也能碰到同道中人,真是幸会幸会。” 苏清欢也道了一声幸会。 “在下陆麟,敢问公子如何称呼?” 陆麟? 这世界还真是小啊,在这里竟然碰到了大舅哥。 苏清欢又上上下下把他仔细打量了一遍,然后拱手微笑道: “扬州,秦欢。” (第一卷完) 第100章 美人骑马楼前过,佳句酿祸绣口出 五陵。 五陵之所以叫五陵,是因为汉代五个皇帝的陵墓,长陵、安陵、阳陵、茂陵、平陵,均建在此处。 当时富家豪族和外戚都居住在五陵附近,所以“五陵”这两个字在后世的诗文中,也常常被引用来指代富豪聚集之地。 在大乾,也有五陵。 至于大乾的五陵究竟是谁的陵墓,苏清欢就不得而知了。 管他呢,反正左右不过一个名字,爱谁谁。 长安的酒肆上,五陵锦衣华服的少年们斗鸡、遛鸟、喝酒、狎妓,纵横快意。飞扬跋扈之处,远远胜过扬州。 苏清欢独自一人穿梭于长安的酒肆中,感受着长安的繁荣气象。 昨日见到陆麟后,苏清欢并未言明真实身份,与他相认。 因为在陆盈盈的描述里,这大舅哥干了不少坑人的事,给他的第一印象实在太坏。 苏清欢只是和他简单地交谈了几句。陆麟虽然很热情,但苏清欢的态度则不咸不淡。 说实话,陆麟说话间给人的感觉并不坏,完全没有大乾四子的架子。 不过人好不代表他不坑人,好不好说的是为人,坑不坑那是处事,不可一概而论。 苏清欢随便进了一家临街的酒肆,点了一壶酒,几个小菜。 他坐在二楼的栏杆旁,边喝酒边看着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 有人骑着马,达达地从楼下走过。 阳光正好,微风不燥。 苏清欢不自觉地吟道: “愿为五陵轻薄儿,生在贞观开元时。 斗鸡走犬过一生,天地安危两不知。” 吟完这诗,感受着诗里的沉痛之意,苏清欢不自觉地叹了一口气。 那骑马的人不禁停下马,昂起头来,看向苏清欢。 苏清欢低眼看去,只见昂起头的人唇红齿白,有如白玉雕成。虽是公子打扮,但应当是姑娘无疑。 然后那姑娘朱唇轻启。 这本该是一幅绝美的场景,翩翩公子吟诗,赢得佳人驻足,两人含情相望,故事就此展开。 如果……如果那两个字没有让苏清欢颤抖的话。 “打他。” 那姑娘抬起手来,对着苏清欢一指。 三四个随从闻言立马拎起棍子,就窜进了酒肆。 苏清欢一怔,不是我就吟首诗,你打我干啥呀? 而且这姑娘当街行凶打人,还是在天子脚下。 还有王法吗?还有法律吗? 苏清欢赶紧端起杯子,先把里面的酒喝下。再不喝,少说一会儿被这些糙人给砸了。 那四个随从上的楼来,定睛一看,好家伙,指名要被打的人,还喝上了。 是不是看不起咱们兄弟?在这长安,只有咱兄弟看不起别人的份儿,哪有人敢看不上咱。兄弟们,啥都别说了,使劲揍他丫的。 那四人奋起手中的棍棒,用力砸下。 我可去你的吧,苏清欢一记窝心脚先踹向其中一人。 踹飞他的同时,擒住一人的木棍,再侧身闪过另外两人。 好歹哥也是清风寨的,好歹哥的前身也是《点将录》上排名第三的绝顶高手,好歹李风虎也教过哥几天。 哥要被你们几个小虾米给打了,以后还混不混了? 将四人好一顿胖揍后,四人鼻青脸肿,拎着棍子麻溜溜地从二楼跑了下去。 “小姐,没打过。” 那姑娘一听,气恼道:“今天怎么带了你们几个废物出来。” 然后她昂起头来,看到苏清欢整了整衣领,继续坐在窗边。 “你要是个男人,就给我在这儿等着。” 咋的?摇人儿啊?还以为哥是小学生,和你约架呢? “你当我是傻的?”苏清欢笑呵呵地说道,“本姑娘难不成坐在这儿等你找人来打?” 那姑娘听着没脸没皮的苏清欢说出的话,气的七窍冒烟。 “有种的,留下姓名。” 留就留,怕你不成。 “苏州,韩翎。” 那姑娘一听,说道:“姓韩的,你等着。你吟诗说我五陵子弟轻薄,彰显你自个儿关心天下大事,竟敢拿我五陵子弟自增身价。但实则你才是那无才浅薄之人,我大乾年号哪里来的开元贞观,明明只有亨元、利贞。你今日让我出了气,好好揍你一顿也就算了,偏偏你又揍了我的人。我和你没完!” 原来这姑娘竟然是因为这样要揍他。 老王,听见没,有人说你的诗贬低别人,抬高自己。 不过嘴长在别人身上,人家又没指名道姓地说你,姑娘你管得着吗? 这么骄纵,又是哪家惯坏了的丫头。 等那姑娘带着人一走,那酒肆的老板仓皇的上前说道: “公子,祸事啊。你定是人生地不熟,才敢这般胆大妄为,你可知你刚刚惹了谁?” “谁?难不成是当今皇后不成?”苏清欢不以为意地说道。 那老板愣愣地看着苏清欢,这是哪里来的愣头青,随便招惹人也就算了,提前这皇后也无半点恭敬忌惮之意。 “公子,小老儿要提醒你一句,祸从口出啊。长安有一凶一霸,刚刚那姑娘就是那一凶,有着''长安的绝凶虎''之称。” 长安的绝凶虎?这名字是立本人给起的吧。 “那姑娘什么背景?”苏清欢问道,她凶不凶的根本不是事儿,还是得看给她撑腰的是谁。 “长公主之女,曦月郡主。” 虽然苏清欢看她能大摇大摆的在长安街市上骑马,对她的身份就已有心理准备。 但没想到她的身份比他预想的还要尊崇。 这长安的开局不利啊,都说祸从口出,难不成他其实也是和陆麟是一路货色,只是他还不自知。 “公子,我看你还是早点向那郡主负荆请罪去吧,这些人咱们可招惹不起。”那店老板苦口婆心地劝道。 “咱有理咱怕啥呀。”苏清欢边喝酒边说道。 那店老板一看这公子果然是个愚的,也不再和他多费口舌,叹了一口气就走了。 冠军侯府。 “霍姐姐,你回来也不知道去寻我?” 一个姑娘一进门,就向着迎出来的霍青璇埋怨道。 如果苏清欢在此的话,一定就会认出,这姑娘正是刚刚要打他的曦月郡主。 第101章 想当时春风吹面,只今夜软玉入怀 “呵呵,小曦月来了。姐姐这不才刚从扬州回来嘛。我没在这些时日,你没在长安惹祸吧。” 霍青璇一把牵过曦月的手,边走边说。 “惹祸?曦月怎么可能惹祸?只要别人不惹我,我向来都是和颜悦色的。”曦月郡主自夸道。 曦月忽然皱起眉头:“不过刚刚在来姐姐府邸的路上,我碰到了一个特别没有羞耻,从苏州来的姓韩的人。” 苏州,姓韩? 霍青璇总觉得似乎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发生了什么,给姐姐讲讲。” 曦月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在她的描述里,她自然是正义的使者,为五陵子弟出头的一方。而苏清欢则被她描述成了一个出言无状,没脸没皮的无耻混蛋。 而霍青璇听得一个头两个大,这说来说去,人家不就是就在那儿念几句诗,曦月就要把人家一顿揍。还说自己和颜悦色呢。 “不过我觉得那韩公子作的诗不错啊。韩公子定然平时是一个关心天地、关心民生、关心国家安危的人,每日劳心劳力,这才会希望自己在太平盛世做一个无忧无虑,斗鸡走犬的五陵子弟。”霍青璇说道。 “姐姐,曦月又怎能听不懂。我是觉得,他不应该拿我们五陵子弟作他的垫脚石。而且我命人打他时,他还敢还手。反正我和他没完。”曦月郡主板起脸说道。 霍青璇知道眼前的姑娘就这性子,三言两语根本改变不了她的看法,也只好放弃。 “姐姐你这次去扬州见到苏清欢了吗?”曦月向霍青璇小心翼翼地问道。 “见到了啊,姐姐最后还加入了他的诗社,我们联手成功晋级了兰台决赛。”霍青璇说的时候,也不禁想起前些时日发生过的事。 “那他过几天就会来京城了吧,到时候曦月要和他交朋友。”曦月郡主雀跃道。 “好像他已经到了,不过我也不知道他下榻在何处。反正八月的诗赛一定能见到他就是了。” 霍青璇记得苏清欢比她要早两日出发回京城,他应该早就到了。 不过以他对苏清欢的了解,他应该不会登门来找她。那想在偌大的京城找到他,也是不易。 “姐姐你也不知道他住哪里吗?”曦月惋惜说道,“没事儿,我让人查查京城所有客栈这几日的入住记录,应该很快就能查到了。” “那苏清欢长的俊俏吗?” 霍青璇想了想,说道:“和他的诗文一样,远超旁人。” 曦月的眼中立马升起了幻想的神色。 不过刚刚那个姓韩的,也有一副很好的皮囊,就是人有点儿讨厌。 想起那姓韩的,曦月就一肚子气,这京城还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呢。 姓韩的,等着吧。等我这几日查清你住在哪里,到时候带上一群奴仆把你抓回来,少不得要狠狠地修理你一番。 好让你知道知道我曦月的厉害。 正好查苏清欢,查韩翎的住处,这两件事可以一起办。 有家客栈。 “秦公子,您回来了。”店老板笑吟吟地问道。 苏清欢点了点头,然后向老板问道:“京城里有哪些好耍处吗?” 店老板闻言,立马来了精神。 这位秦公子住在这里的这几日,每日都晚出早归,作息规律,他还以为这秦公子真是一心只读圣贤书的规矩人。 现在终于耐不住寂寞了吧。 老板奸笑道:“花萼楼公子去了没?那地方出游的怀春少女比比皆是。以公子的风姿走上一圈,说不定就寻得了佳偶良配。” 苏清欢摇了摇头,大晚上出去压马路的事他可不干:“花萼楼以后再去也不迟,还有别的耍处没?” 见苏清欢不满意,那老板继续推荐道:“那赌坊呢?这晚上正是赌坊最热闹的时候,在赌场上押大买小,有来有回,一掷千金。” 有来有回?老板你是没听过久赌必输吗?这种事儿更不能干。 见苏清欢还是摇头,那老板只好说道:“那媚香楼公子知道吧?那里面姑娘的那身段儿,那妩媚劲儿,真的是销魂蚀骨。而且在《绝色榜》榜上有名的飞烟姑娘就栖身在此,不过一般人恐怕无福一见呐。公子不然去这里和这些姑娘们一较长短?” 飞烟?苏清欢不禁心中一动。 在扬州的时候他和飞烟也有过一段共同的经历。 当时苏清欢对上了媚香楼出的对联,被邀去到画舫上,与飞烟单独相见,相见的场景颇为旖旎,但可惜最后被下了逐客令。 再后来直到星光之夜,苏清欢才见到了飞烟的真容。 当时苏清欢也不禁被她的容貌触动。末了,两人还对了几句诗。 这样的相识说深不深,说浅不浅。若不去管它,也只会被时间消磨殆尽。 “好,就那里吧!” 店老板见终于给苏清欢推荐成功,也不由嘿嘿一笑,道了一声恭祝公子今日春风得意,纵马驰骋。 媚香楼。 这京城媚香楼的规模远胜扬州媚香楼的规模。 灯火通明,嘉宾满堂,一看就是烟花胜地。 苏清欢今日来这里,自然不是真的来寻春,而是想看看京城的文人才子的风貌,这媚香楼自然是一个好去处。 找了一张僻静的桌子,苏清欢径直坐下,不一会儿就有姑娘袅袅娜娜地上来倒酒。 苏清欢之前去过扬州的媚香楼,对这些自然是熟门熟路。婉拒了姑娘,留下酒,点上菜,就好奇地四处打量了起来。 这一打量不要紧,苏清欢赫然发现,大有哥竟然也他妈坐在了旁边的桌子上,而且那倒酒的姑娘已经被他揽入了怀中。 尼玛,这大有哥说是保护他的安全,但平时根本找不到人,不是大事儿从来不现身。 这怎么一来喝花酒,立马就跑出来了,这妥妥是假公济私。 苏清欢唤来侍女,让她帮忙给大有哥递了一张纸条。 大有哥收到纸条后,拆开一看,只见上面写道“喝花酒要自费”,大有哥立马看向苏清欢,脸上大为惆怅。 大有哥享受,让他掏钱,门儿都没有。 苏清欢心里痛快了后,连吃菜都不觉有滋味了几分。 苏清欢正要给自己满上,一阵香风吹过,一个袅娜的身影钻入了他的怀中。 软玉入怀,呼吸间宛如立身于春日。 “没良心的,今日才来找奴家。”怀中的姑娘说道。 苏清欢赶忙定睛望去,入眼的,正是阮小妹的丑脸。 第102章 顾我别来总念旧,与卿相见还如初 苏清欢此时的心情有些复杂,算算他和阮小妹有两个月没见了。 情绪真的是会感染的吧,看着怀中阮小妹因为重逢而兴奋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苏清欢心里也有点雀跃。 苏清欢不由想到,那次阮小妹回京时,特意来找他告别。 苏清欢直到现在都记得阮小妹当时说的那句“我真走了”还有最后亲了自己一下,那情景还宛在目前,现在竟然已经再见。 想到此处,苏清欢拥着阮小妹的臂膀不自觉更用力了点儿。 感受到苏清欢的变化,阮小妹嘴角不禁轻扬。 “欢郎,在扬州的这段时日,你有没有想奴家?” “不想。”苏清欢斩钉截铁地说道。 要说苏清欢想没想她,有点儿想。那要问有多想的话,没多想。 “哼,嘴上说的不想,心里明明想的很,你的手都出卖你啦。” 苏清欢看着自己紧紧环住阮小妹细柳蛮腰的手,心中不由立马警醒。 他现在怎么对阮小妹都有一丝爱怜之意,真是该死。 苏清欢赶紧松开了自己的手:“阮姑娘,咱们这样是不是有伤风化?” “伤你个头,欢郎你不看看这是哪里?你正襟危坐的样子才引人注目呢,要不然我哪能在这么多人中一下就找到你。” “哎呀,总之阮姑娘你先下来,咱们这样说话不方便。” 阮小妹不情不愿地挪到了一边。 阮小妹坐在旁边的凳子上,双眼亮晶晶地看着苏清欢。 看到她眼睛里的光芒,苏清欢心中还是不免有些意动。 苏清欢不禁怀疑,这阮小妹是不是给自己下药了,要不然自己怎么会,越看她越觉得顺眼呢? 索性,苏清欢干脆不去看阮小妹,以防自己审美降级。 “欢郎,我就知道你一定可以夺得扬州兰台诗赛的头名,我们一定可以京城再见。不过兰台诗赛的决赛就不会那么容易了,红叶社、南风社底蕴深厚,除非你次次都能作出横压千古的诗词来,不然恐怕也只能止步于此了。” “横压千古?我最擅长的就是横压千古。”苏清欢浅浅抿了一口酒。 阮小妹眉开眼笑道:“欢郎你现在还真是和以前不一样,更有年少轻狂的样子。比起以前,奴家还是更喜欢现在的你。” 以前苏清欢对自己前身的事儿一点也不关心,只想以苏清欢的身份继续生活在大乾。 但这些时日发生的事,尤其是在来京城前,李风虎和他说了那些话后,他知道有些事是逃避不了的。 一直避而不谈,反而会令自己不知事情全貌,陷于被动。 “那我以前是什么样的?”苏清欢不禁向阮小妹问道。 “欢郎,你终于问奴家了。”阮小妹说道。 她环顾了一下四周,看并没有人注意他们这边,才继续说道:“以前的你,是那个地方的楼主,而且始终戴着一张罗刹面具,让不知道的人以为你有多凶恶。” 戴着罗刹面具? 难怪张大有虽然曾经是他的下属,但见了他的真人,也没有认出他来。 想到这儿,苏清欢不禁看向张大有,只见他的一双手在游走全身之余,眼睛也时不时地瞥向他这边。 “奴家觉得你就是个外冷内热的臭小鬼。不过你当时的武功确实非常好,算上《点将录》上的人和那些隐世高手,全天下能打胜你的人不出一手之数,而且你还那么年轻。” “那我现在怎么费拉不堪了?”苏清欢不禁问道。 这事儿一直让他耿耿于怀,前身这么牛叉的武艺,是半点儿也没给他留啊。 “费拉?奴家也不知道,但欢郎你的诗文不也变得举世无双了嘛,失之东隅,得之桑榆。这也不一定是坏事嘛。” 诗文那是我自有的,跟旁人又没关系。 见苏清欢一脸沮丧的样子,阮小妹说道:“不过,以奴家的见识,欢郎你以前修的应该是因为修炼困难本已失传的《凤舞功》。传说《凤舞功》修到极致,便可以使出传说中的凤舞九天,天下无人能当。但是这也仅仅是传说。” “在《凤舞功》小成的时候,可以在周身形成茧衣。但茧衣只是让人身体蜕变的一种手段,并无攻击之用。只有冲破茧衣之后,才会不同于常人。冲破茧衣也被称作化蝶,化蝶之后才能真正跻身高手之列。恐怕你现在又跌落回形成茧衣那一步,这才没有了以前的武力。” “那怎么才能冲破茧衣?” “不知道,也许到了性命攸关或者情绪到了极致,比如异常愤怒的时候,就可以冲破吧。” 异常愤怒? i''m always angry! “那后来在我身上发生了什么?我怎么会从京城到了扬州?”苏清欢既然打算向阮小妹询问,就干脆问个清楚。 阮小妹脸上闪过一丝惊慌:“奴家也不完全清楚,但这件事你早晚会知道呢。” 然后阮小妹趴在苏清欢的耳朵上低声说了一句话。 阮小妹说的是:“要小心萧艳。”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以前他发生的事和萧艳这位妖后有关系吗? 但萧艳贵为大乾的皇后,如果她真注意到了自己,生杀予夺不过一念之间,又要从何小心呢? “对了,欢郎,来京城以后,不比扬州,难保不会有以前见过你真容的人,你还是要小心一些。而且有些人势力背景太大,也不好轻易开罪,比如那长安一凶一霸。” 苏清欢举起酒杯喝了一口酒,问道:“开罪了会怎么样?” “那完了,这两人一个骄纵刁蛮,一个张狂跋扈,但都是无法无天的主儿。”阮小妹一边说,一边看着面有异样的苏清欢,“你不会已经把他们开罪了吧?” 见苏清欢点了点头,阮小妹也不禁扶额。 “欢郎,你才来了京城几天啊?” 阮小妹捂嘴偷笑道:“不过开罪就开罪了。以前你不也和他们齐名,一恶一凶一霸。” 一恶一凶一霸?怎么听着有点长安三害的意思。 不过听了这话,苏清欢不禁腰杆一挺。前身这么牛皮,他自然也不能堕了前身的恶名。 正和阮小妹谈话间,大堂中间传来一阵熙熙攘攘之声。 苏清欢不禁循声望去,而看到其中场景,阮小妹不禁黛眉微蹙。 第103章 只愿他钟情重义,免见妾朝云暮雨 只见大堂中央,一堆人围着一男一女乱糟糟的说话。 “迅哥儿,不是做兄弟的说你,这青楼的姑娘玩玩儿就得了,都是些逢迎人的货色,你还真以为看上你了,还要娶回家做小妾?婊子无情呐。” 说话这人名叫胡喜,他的声音格外刺耳,连坐在角落的苏清欢都听得一清二楚。 这话一说完,不少人向中央望去,中间那位姑娘把头埋的更低。 “哼,这混账东西,还真是见不得人半点儿好。”阮小妹生气地说道。 “怎么个事儿?”苏清欢也想吃瓜看热闹,但没头没尾的,也不知道从何吃起。 “那中间二人是媚香楼的芸娘和张亭玉的公子张迅。芸娘对那张迅有意,张迅也一直挺喜欢芸娘。前些时日他们约定好,张迅要来给芸娘赎身。但看现在这场景,肯定是张迅的那帮狐朋狗友在横加阻挠。” “官宦人家的公子也可以娶妓家吗?”苏清欢疑惑问道。 “又不是娶作正房,纳一房小妾,没人会管的。即便是张迅他父母估计也不会多加干涉。而且芸娘光彩照人,蕙质兰心,也并非贪图张迅的富贵,娶回去绝对是宜室宜家。” “那这不是好事儿嘛,他的朋友管这干嘛,吃饱了撑的?”苏清欢就更疑惑了。 “谁说不是呢,五陵子弟大多薄情寡恩,本来芸娘在容颜尚未老去之时,能碰到张迅也算福气。偏偏张迅这帮朋友见不得人好,就爱作这拆散人的勾当,这会儿恐怕张迅自己也动摇了。” 刚刚说话之后,胡喜见不少人向他们这边看来,知道刚刚在这媚香楼,说什么婊子之类的,确实不合时宜,容易犯众怒。 他赶紧找补道:“芸娘啊,别怪你胡喜哥哥说话难听,你想想迅哥儿为你赎身总得图点儿啥吧?” “钱呢,你自然给不了?名呢,你同样也给不了。迅哥儿要给你赎了身,多半会落个贪花好色的名声。你说你要有些才华也行,作首诗什么的,那好歹传扬出去也算迅哥儿惜才,多少也是一段佳话。” 苏清欢一听,这胡喜说的话典型的pua,贬损别人。 芸娘闻言,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些人都是张迅的好友,她自然不能直接回怼他们,叫张迅为难。她只能眼巴巴无助地望着张迅。 “芸娘,我现在心里很乱,你要不就听他们的吧。” 看见张迅如此反应,阮小妹不由说道:“哼,男人果然没一个好东西。” 她忽然意识到苏清欢也是男的,赶紧说道:“当然除了你。” 芸娘会歌会舞,但是不会作诗。看着一帮人在这儿说来说去,更加无助。 “芸娘,你还是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待在这媚香楼。没事儿唱唱歌跳跳舞,兄弟们时常来给你捧场,赏你几两银子这不挺好?”胡喜笑呵呵地说道。 这些人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这张迅还没反应,苏清欢也不得不感叹这人是真的龟。 芸娘左瞧瞧,右望望。最后看了一眼张迅,不禁悲从中来,整个人也不由黯然下去。 “不如我来替芸娘作一首?” 就在芸娘低下头的瞬间,一个声音突然响起。 众人回首望去,只见说话之人坐在角落,风姿出众。只是坐在他旁边的这姑娘嘛,实在不敢恭维。 看这人来青楼都只能点这样的侍女,座中人对他不由轻视了几分。 这样的人估计也就是个无名之辈,想出风头想疯了吧。 “你懂人家芸娘吗?你懂妓女吗?你就写。”胡喜眼高于顶地嘲讽道。 “懂不懂的,写过才知道。”苏清欢说道。 胡喜自然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就说道:“试着吟来。” 苏清欢虽然很想找首诗,好好把这一帮子人骂一通,但那样只能让自己痛快,而于芸娘的事情无补。 他也只能强压下心中的怒气,开口吟道: “才过笄年,初绾云鬟,便学歌舞。 席上尊前,王孙随分相许。 算等闲、酬一笑,便千金慵觑。 常只恐、容易蕣华偷换,光阴虚度。 已受君恩顾,好与花为主。 万里丹霄,何妨携手同归去。 永弃却、烟花伴侣。 免教人见妾,朝云暮雨。” 才过了十五六岁,刚刚梳起云髻,那时候我就开始学习清歌和舞曲。 在饭席和酒杯前,那些富家子弟随意对我承诺轻许。 而我只要有人能够尊重对待,有一笑便可相酬,即便是黄金千两万两,我也毫不在意。 我只害怕,时光匆匆溜走,光阴就这样逝去。 现在我终于得到了良人的眷顾,要好好为花做主。 万里晴空,不如我们就这样一同携手归去。 永远告别那些烟花之地。 也再不叫人,见我朝来行云,暮来行雨。 免教人见妾,朝云暮雨,这正是多少青楼女子的心声,芸娘此时听来,真觉得这首词的每个字都是她的心声。 苏清欢也心道,我不懂,那自然有人懂。 没有人比柳七更懂妓家。 苏清欢吟完,芸娘站起身向苏清欢盈盈一福。而当她抬起头的瞬间,一点泪珠潸然落下。 “多谢公子。” 张迅看到芸娘落泪,也终于想起两人之前的种种往事,说道:“芸娘,是我糊涂,你莫要怪我。走,咱们这就去给你赎身。” 芸娘听了,不住的含泪点头。 “欢郎果然最懂我们女儿的心思。”阮小妹也被这一幕动容。 但有些人感动,有些人就不乐意了。 “这是哪里来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也敢在这里献宝?” “在下扬州秦欢。在下未来长安时,便时常听闻长安多慷慨之辈,平民重诺,朋友重义,托妻献子,更是常有之事。” “别张口长安,闭口长安的,你连长安人都不是,你懂个毛的长安?” 我不懂长安? 不好意思,这里没有人比我更懂长安。 第104章 诗能道长安气象,花可拟美人精神 和胡喜一起来的其他人,也是一阵附和。 “兄弟们打小在长安长大,说句这长安就是我们兄弟的也不为过。你个扬州来的阿乡,能比我们更懂长安?” “可别在这儿丢人了,滚回乡下去吧!” 这些人纷纷上了嘴脸,一阵聒噪,芸娘和张迅也只得暂时停下了脚步。 苏清欢看着这些人,心道长安是什么样的,可不是你们说了算的。 真实的长安可不只在你们这些人的口中,更在后人的眼里,诗人的笔下。 “今日在下就让列位看看什么叫做长安。” 苏清欢从座中走出,开口道: “长安大道连狭斜,青牛白马七香车。 玉辇纵横过主第,金鞭络绎向侯家。 龙衔宝盖承朝日,凤吐流苏带晚霞。 百尺游丝争绕树,一群娇鸟共啼花。” 车马纵横,朝日晚霞。 这诗宛如画技高超的大师手中的笔,只寥寥几笔就将长安的繁华气象勾勒了出来。 阮小妹双手托腮,眼里含笑地看着苏清欢。 胡喜则皱眉道:“什么玩意儿?一言不合就作诗?你当自己是大乾四子?” 对于胡喜的嘲讽,苏清欢也不搭理,继续抑扬顿挫地念道: “游蜂戏蝶千门侧,碧树银台万种色。 复道交窗作合欢,双阙连甍垂凤翼。 谁家画阁中天起,帝室金茎云外直。 楼前相望不相知,陌上相逢讵相识?” 画面由之前的宏观写向具体,千门万户,耸楼高阁,繁荣景象,跃然纸上。 苏清欢吟诗的声音将媚香楼大部分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人们一边喝酒,一边饶有兴致地听着场中青年的诗句,体会诗中的长安气象。 “借问吹箫向紫烟,曾经学舞度芳年。 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 比目鸳鸯真可羡,双去双来君不见? 生憎帐额绣孤鸾,好取门帘帖双燕。” 诗中的画面再近,由景及人。 当听到“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这一句。 陪酒的妓家,座中的少年,都不由眼睛一亮。 人们都默默放下酒杯,仔细聆听着每一句诗。 本来还有声响的媚香楼,纷纷安静下来。 “双燕双飞绕画梁,罗帷翠被郁金香。 片片行云着蝉鬓,纤纤初月上鸦黄。 鸦黄粉白车中出,含娇含态情非一。 妖童宝马铁连钱,娼妇盘龙金屈膝。 御史府中乌夜啼,廷尉门前雀欲栖。 隐隐朱城临玉道,遥遥翠幰没金堤。 挟弹飞鹰杜陵北,探丸借客渭桥西。 俱邀侠客芙蓉剑,共宿娼家桃李蹊。” 这几句诗,一写长安美妓,一写长安意气少年。同样不过寥寥数句,却让人宛在目前。 诗中的“挟弹飞鹰,探丸借客”,就连胡喜一群人,听了都直呼一声形象。 浪荡子带着弹弓飞鹰去打猎自是常有的事。长安的一些猖狂少年,更会干出一些蔑视法律的行径,行侠杀吏,助人报仇。他们通过探丸分配任务,拿到红丸的负责杀武吏,拿到黑丸的负责杀文吏,而拿到白丸的负责料理后事。 只能说不要命的愣头青古已有之。 “娼家日暮紫罗裙,清歌一啭口氛氲。 北堂夜夜人如月,南陌朝朝骑似云。 南陌北堂连北里,五剧三条控三市。 弱柳青槐拂地垂,佳气红尘暗天起。 先代金吾千骑来,翡翠屠苏鹦鹉杯。 罗襦宝带为君解,燕歌赵舞为君开。” 这几句再写笙歌达旦,纵情欢娱的场景。诗中奢靡之景,正好映照当下媚香楼的场景。 “别有豪华称将相,转日回天不相让。 意气由来排灌夫,专权判不容萧相。 专权意气本豪雄,青虬紫燕坐春风。 自言歌舞长千载,自谓骄奢凌五公。” 再写官员的骄奢专权,因为大乾的人并不知道灌夫和萧望之的故事,苏清欢只得把这一句吟成“意气由来排狂夫,专权判不容贤相。” “节物风光不相待,桑田碧海须臾改。 昔时金阶白玉堂,即今惟见青松在。 寂寂寥寥扬子居,年年岁岁一床书。 独有南山桂花发,飞来飞去袭人裾。” 最后世事变换,终归闲静。 只有南山的桂花犹自盛开,一片一片,飞来飞去,轻点人衣。 当苏清欢吟完最后一句,全场鸦雀无声。 过了许久,二楼的一个浓眉美髯的人赞叹道:“这才是长安!这才是我大乾!” “霍公!” 底下人看清说话的人不由惊呼道。 那被人称为霍公的中年,向苏清欢问道:“敢问公子,刚刚吟得这诗可有名字。” 苏清欢对着二楼的中年遥遥拱手:“诗名《长安古意》。” “好一个《长安古意》,可惜如今的长安再不复公子诗中的气象。” 那霍公感慨了一句,转向胡喜几人说道: “胡喜,你们今天在这儿出言无状,言行不加检点,丢我长安的人。你们一干人等一会儿回家自行领罚。” 霍公虽然只是正常说话,但他不怒自威,让人不自觉的信服遵从。 别看胡喜那些人刚刚还耀武扬威,不可一世,现在却半个不字儿也说不上来,纷纷唯唯诺诺的称是。 见这边事了,苏清欢向还未走的芸娘和张迅说道: “芸娘,先去做你的事吧,别在这儿耽搁了。” 芸娘看着眼前的公子,再次道谢:“今日真是多谢公子,芸娘相信公子异日必当名震长安。” 等苏清欢回到座中,阮小妹立马扑了上来,抓住苏清欢的臂膀:“不愧是我家欢郎。” 看着苏清欢身旁的阮小妹,好多人都纳闷,为啥这公子如此大才,陪在他身边的姑娘却这么普通,甚至还有点丑。 不少人对着指指点点,甚至有些大胆的姑娘上来自荐道:“公子,不如奴家来陪你喝一杯。” 苏清欢自然摆手拒绝,他看阮小妹这么久了,早就看顺眼了。其实把脸遮住,阮小妹哪一点都比她们强。 听着旁人的议论,阮小妹不开心地向苏清欢问道:“你是不是也嫌弃我长得丑?” 像这种送分题,苏清欢在前世的耳濡目染下,早就把正确答案背的滚瓜烂熟。 这时候千万不能说不嫌弃,不嫌弃的意思就是人长的确实丑,只是你不嫌弃。 苏清欢笑道:“你不丑呀。” 本来苏清欢只是在机械地背答案,但在不经意间,他看到了期待着自己答案的,阮小妹那明亮的眼睛。 苏清欢的心弦也不禁一动,连话也不自觉地出口: “相反,还有点动人。” 而那时浮现在阮小妹脸上的笑容,苏清欢总觉得美过了过去一春的花。 第105章 也学刘备看歌舞,谁知范蠡名陶朱 冠军侯府。 “爹爹,今日怎么如此高兴?”霍青璇问道。 “昨日听了一首慷慨的诗,心中痛快。”霍征说道。 “这是什么样的诗,让爹爹过了一宿还念念不忘。” “太长没记住,只记得其中两句。” “是哪两句?” “一句是,得成比目何辞死,只羡鸳鸯不羡仙。还有一句是,节物风光不相待,桑田碧海须臾改。” 霍青璇一听,赶紧问道:“吟诗的人叫什么名字?” “说是姓秦?但我记得大乾,并没有一个有如此才华的秦姓公子。”霍征也纳闷道。 霍青璇想了一下:“那公子恐怕并不姓秦,而是苏清欢。这样的长诗即便让大乾四子作,也早就气孱力馁。连父亲你对诗文不感冒的人,都觉得慷慨,大乾也只有他了。” 霍征愣了一下道:“苏清欢?那他果然不负《琼华榜》榜首之名。可惜昨日一篇《长安古意》,我听了一遍,未能全部背下来。璇儿,等后面你定要邀请苏公子到我冠军侯府一叙。” 霍青璇吐槽道,你哪是没全背下来,是只背住了两句好吧。 “爹爹,你是在哪儿见得苏清欢?”霍青璇问道。 霍征环顾左右,而言其他。 红叶社,棋室。 李凤和赵玉娥一边弈棋一边闲聊。 “今日媚香楼那边出了一首新的小曲。” “赵姑娘也关心这个?”李凤笑道。 赵玉娥将抓起的棋子放进棋碗,抬头说道:“你若听了曲中的内容,你也会关心的。” “哦,赵姑娘说来听听。” 赵玉娥开口念道: “借问吹箫向紫烟,曾经学舞度芳年。 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 比目鸳鸯真可羡,双去双来君不见? 生憎帐额绣孤鸾,好取门帘帖双燕。” 李凤听完一笑:“看来苏兄已经到京城了。” “嗯,我也觉得是他,虽然当时在场的人说是一位秦姓公子所作,而且完整的诗眼下也没人记得,但都对诗中描述的长安气象赞叹不已。” “姓秦?呵呵,那更确定无疑了。”李凤第一次见苏清欢,这家伙就自称秦欢。 “不过苏兄到底作了一首怎样的诗,还真是令人好奇。” “兰台那边应该会有记录,他们的人最擅长这种事,媚香楼那种场合,定然有兰台那边的人。”赵玉娥说道。 “呵呵,现在苏兄也终于来到了棋盘前,就是不知道苏兄有没有成为一名棋手的自觉。”李凤自言自语了一句,将手中的棋子稳稳当当地下在了棋盘上。 冠军侯府。 当霍青璇知道自己的父亲昨晚竟然是在媚香楼见得苏清欢。不由对着老父亲责备道: “爹爹,你得自重身份呀。大乾百姓都说您''胸中十万兵,千载有雄名'',您就这样给他们做表率?” 霍征的事从来没有人敢置喙,唯独这自己家的闺女数落起他,他是半点脾气也没有。 “我只是去看了看小桃红的歌舞。打了这么多年仗,还不能享受享受了?” “女儿这不是怕温柔乡中挫了父亲的锐气吗?而且也要注意自己的声名啊。” “父亲几十年养来的锐气,哪是这样就能挫掉的。再说那苏清欢不也去了吗?” 苏清欢他谢谢你。 “嗯,等下次见了我也得说说他。如此年纪,正是进取的时候,不来找我吟诗作对也就算了,还要跑去喝花酒。”霍青璇说道。 见成功转移了矛盾,霍征赶紧打了个哈哈,自回书房去了。 “查不到,一个都查不到。” 霍青璇正要回屋,一个粉雕玉琢的姑娘走了进来。 霍青璇笑道:“小曦月,查不到什么?” “曦月昨天让人查了长安大大小小客栈的入住记录,苏清欢和那个叫韩翎的一个都查不到。”曦月懊丧道。 “韩翎?你昨日说的那个姓韩的是韩翎?”霍青璇惊讶道。 “对啊,怎么了?姐姐你认识他?” 霍青璇不由暗忖道,韩翎怎么会来京城?而且那诗里“天地安危两不知”的胸怀看着也不像韩翎能作出来的。 那不是韩翎,谁会报韩翎的名字呢? 不是吧,难不成又是苏清欢。 苏兄,你的马甲太多了啊。 “姐姐?” “咳咳……那韩翎我认识,那韩翎正是苏州通判韩伯当之子,为人异常猖狂,目中无人。”霍青璇添油加醋地说道。 “很好,看来这姓韩的果然是个有种的,我还担心他报了假的姓名。既然有了他的背景,那就让他知道知道,我曦月可不是他能招惹的起的。”曦月轻握粉拳,充满了斗志。 霍青璇心想,正好借曦月的手教育教育这韩翎。 到时候曦月发现教育错人怎么办?反正是曦月自己告诉她的那人叫韩翎,怎么怪也怪不到她头上。 至于苏清欢那边,曦月对他本人充满了好奇幻想,到时候正负相抵,曦月应该也不至于太过怪他。 “姐姐,那姓韩的事这下有了着落。可是苏清欢那边呢,你不是说他早就到京城了吗?曦月怎么查不到呢?” 霍青璇看着像个小魔头一样的曦月,自然不敢告诉她苏清欢用了其他姓名,昨天还在媚香楼上吟了一首诗。 能让他们晚一天相见就尽量晚一天吧。 “咳咳……兴许是他住在了朋友那里,这样自然在客栈就查不到了。”霍青璇说道。 “对哦,还是姐姐聪明。难道只能等兰台诗赛的时候,才能见到苏清欢了?唉,曦月还等着和他交朋友呢。”曦月叹息道。 “对了,姐姐,今天来的时候。胡喜他们好像在密谋针对一个姓秦的,问我要不要加入。他们还让我千万不能告诉你,我自然是向着姐姐的。他们不让我说,我就偏说。”曦月骄傲地说道。 霍青璇一听,心里不由咯噔了一下,姓秦的?他们竟然打起了苏清欢的主意。 胡喜这帮成天揣着坏水的熊玩意儿,我霍青璇不跺两脚,看来你们是真不知道长安跟谁姓了? 第106章 于长街呼风唤雨,入暗巷前虎后狼 胡喜的父亲胡永是长安府少尹,专门负责京城的治安、审理案件等事宜。 因此之便,在长安的街头,胡喜平日里那真的是呼风唤雨,胆大妄为。 按胡喜自己的话说,只要避开那些达官显贵,在长安有谁他不能欺负,而且在这长安,谁敢欺负他? 但是就在前天,他胡喜正要坏了张迅那个无能货的好事儿时,从扬州来的一个叫秦欢的,又来坏他的好事。 坏他的好事也就算了,这秦欢后来还作了一首《长安古意》,这两日在长安广为传扬。 在传扬的过程中,人们自然不免问起当时作诗的场景和这诗背后的故事。 他胡喜自然就成了人们故事中,那牙尖嘴利的恶人,说他讥讽人家秦公子不懂长安。 然后秦公子也不惯着他,一句一句的诗朝他脸上呼,让他羞愧难当。 这些人是真能瞎编,他几时羞愧了? 而现在他父亲胡永也知道了这事儿。 胡永铁青着脸,看着胡喜:“跪下!” 胡喜“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坊间传言,你在媚香楼讥讽别人不是长安人,被人当场作诗羞辱,还被冠军侯斥责。是你干的好事不?” 胡喜赶紧狡辩道:“父亲,你听孩儿说,当时……” 胡永干了这么多年少尹,对于这种辩解最是不耐烦:“你只需要回答是或者不是。” 胡喜说道:“是!不过当时……” 胡喜还要继续说,胡永一巴掌照胡喜脸上直接扇了上去:“听不懂我说的话吗?” 胡喜用手捂住火辣辣的脸,瞪着眼,一言不发。 “去祖宗祠堂前跪两个时辰,自个儿反省去吧。”胡永说道。 胡喜捂着脸,从地上站了起来,就要向门外走去,背后胡永冷冷的声音传来: “知道让你反思什么吗?” “孩儿不该轻易讥讽折辱别人。” 胡永将手中的茶盏一下摔到胡喜的脚下,滚烫的茶水溅了胡喜一腿。 胡喜本来可以躲开,但胡永多年的积威却让他不敢躲。 “老子怎么养了你这么个废物?好好反思一下,怎么随便一个外乡人就欺负到你头上了。” 祠堂两个时辰的长跪,到现在,胡喜的膝盖还疼着。 膝盖一疼,胡喜就想到了秦欢。一想到这几日他踩着自己在京城赚了不少声名,他就眼眦欲裂。 两个时辰里,他也反思明白了,这秦欢就是欠收拾。 至于怎么个收拾法,他找来几个兄弟合计了半天。 麻袋套他头上打他一顿?这都是他们小时候干的事儿,没多大意思,也太过便宜了他,还不如胡喜自己遭的罪大呢。 放火烧了他的住处?那秦欢住在客栈,放火动静太大,而且保不齐客栈里住了其他他们惹不起的人。 给他随便安个罪名,让父亲的手下将他关入牢狱?这是个好主意,去了牢狱,还不是想怎么折磨就怎么折磨。 本来胡喜他们是打算这么干的,但想到那日冠军侯也在现场。若是稍有不慎,被冠军侯知道了他们栽赃的事,以冠军侯这嫉恶如仇的性格,到时那他们可真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所以他们就想着把曦月郡主一起拉进来,有这小祖宗背书,后面捅了什么篓子都好说。 但曦月说她还有别的仇人要处理,没空管他们的事。 所以胡喜他们一计不成,又想一计。 既然不能用官府的力量,那就用江湖的力量。 正好胡喜和浮空楼的一个堂主交好,请他帮忙,让他来处理此事。 浮空楼虽然是江湖门派,但大乾朝廷一直以来都是秉承着“以江湖制江湖”的理念处理江湖的事务。 浮空楼算是朝廷暗中支持的平衡江湖的门派,属于半官方的力量。 后来浮空楼更成了萧后手里的一把刀,同时负责监察大小官员,市井百姓的一些不端言行。 到时候就说这秦欢侮辱皇后、诋毁朝廷,给他安个罪名,让浮空楼逮了他,给他好好一顿收拾。 想到事成以后的场景,胡喜就一顿快意。 自己淋过了雨,那别人就得比他淋更大的雨才行。 苏清欢来京城这几日,对长安也了解了个七七八八。 他这次来长安,除了参加诗赛,还有两件事要干。 第一件事是他想尽快恢复前身的武力,想到那日陆衡和李风虎的一招,他的心就澎湃不已。 姜白羽在《点将录》上排名第三,武力恐怕更在李风虎和陆衡之上。若能恢复,不说别的,光是飞天入地这一条就足够快乐。 阮小妹给他说了他目前的现状,若想成为高手,他就得冲破禁锢在自身上的“茧衣”。 不过冲破茧衣,要么情绪达到极致,要么生死攸关。 他现在被张大有保护的这么好,哪来的生死攸关。 难不成他和张大有说,是兄弟,就来砍我。 也不知道以前姜白羽是怎么练的,他的功法又是谁传授给他的。 看来眼下只能把李风虎教给他的剑法先练一练了,李风虎自己这么厉害,他的剑法必然不俗。 就是不知道假如有朝一日他真恢复了前身的武力,又完全学会了李风虎的剑法,会不会再上层楼。 第二件事是他想探究查明一下自己前身发生的事。 阮小妹和他说了一些,但他还是不知道事情的全貌。 如果李风虎有朝一日真走到了和朝廷针锋相对的那一步,自己也必然需要做出选择。 而要选择,自然就要对事情了解,更要在选择了之后,有能力去做一些事,否则终究不过是随波逐流的浮萍罢了。 苏清欢正这样想着,独自拐入了一家暗巷。 七八名身穿玄衣,带着佩刀的人拦在了他的前面。 他再一回头,巷口也站了五六名人,而带头之人正是之前在媚香楼见过的胡喜。 前有虎,后有狼的,苏清欢却心里顿时一喜。 “大有哥,不要出手,让我来会会他们。”苏清欢对着天空喊了一句。 “虚张声势。”胡喜冷笑道。 而站在胡喜旁边,名叫纪尘的人,指挥道:“来啊,给我拿下此人。” 第107章 前事如尘皆隐去,重游似梦我归来 当前后两边的人齐齐压上来的时候,苏清欢握紧了拳头,他身上并没有带兵刃。 看来以后出门得把寒霜剑带在身上了,谁知道哪天又突然得罪了什么人,就被人堵了。 那几人看苏清欢赤手空拳,又只孤身一人。也不拔刀,都来空手擒他。 见状,苏清欢不由大为失望,这样子他哪能体会到生死攸关的感觉。 “你们这些废物,还想托大,空手来拿本公子。”苏清欢激将道。 可能他的激将水平实在太差,这些人根本不为所动。 而就在苏清欢准备迎敌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的来到了巷口。 “青璇!” 来人正是霍青璇。 霍青璇向里一指:“除了中间那个帅的,其他的,狠狠给我打。” 这话说的叫人多舒坦。 胡喜回过头来一看,见是霍青璇,不由大喊道:“璇姐,是我,小喜呀。” 霍青璇只若不闻。 跟在霍青璇后面的一群奴仆,涌入巷中。和之前那些人抓对打了起来。 “璇姐,是我,小喜,打错人了。”胡喜一边被揍的嗷嗷叫,一边跳着向霍青璇喊道。 霍青璇目不斜视,耳不旁听,根本不理。 苏清欢看着这一幕,也不禁啼笑皆非。 看来,今日是没法体验生死攸关的感觉了。 不过霍青璇带来的这些人,虽然穿着奴仆的衣服,但看这身板和身手,怎么看都不像是一般的仆役。她不会是把他父亲手下的兵带过来了吧…… 霍青璇带来的这些人勇猛,胡喜带来的那些人也颇为不俗。 眼看霍青璇那边人多势众,他们就退缩到一起,利用巷子比较窄的优势,且战且退。 很快两边就僵持不下,对峙起来。 霍青璇这时才喊了一声“停”。 而胡喜抬起头来,鼻青脸肿的,一个头赛两个大,他口齿不清地说道: “璇姐,是我呀,小喜。” “哎呀,这不是小喜吗?”霍青璇惊讶道。 “你这怎么被打了,你说说你,怎么也不知道喊一声。这不大水冲了龙王庙嘛。” 胡喜如何不知道霍青璇是故意这般说的,但同在长安长大,霍青璇天生就对他们这些人有血脉压制。 璇姐比他们大两三岁,女孩儿小的时候又比男孩儿长得快。 小时候他们调皮了,就少不得被璇姐一顿揍。但他们惹事的时候,璇姐也帮他们摆平过很多次。 可以说霍青璇是唯一一个打了他,他不会生气的人,当然这个唯一也包括他的父亲。 “璇姐,你这是把龙武军带过来了吗?下手这么狠。” “别瞎说,这是我冠军侯府的家仆,我堂堂冠军侯府,家仆长的高点壮点,很合理吧。”霍青璇看着胡喜认真说道。 “合理,非常合理。”胡喜点头如捣蒜。 “喂,不过来见见你的社友吗?”霍青璇朝巷子里的苏清欢喊道。 苏清欢走了过来:“青璇,你怎么在这儿?” 霍青璇没好气道:“我怎么在这儿?我不在这儿,今天被揍成猪头的就不是他,而是你了。” “璇姐,你认识这姓秦的?哦不,秦公子。”胡喜惊讶道。 “他可不姓秦,他叫苏清欢,和我是一个诗社的社友。”霍青璇说道。 闻言,胡喜立马惊讶道:“那个连续三届的《琼华榜》榜首?他还是璇姐你的室友?” “什么室友,社友!” 胡喜又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苏清欢,然后口齿不清不楚地说道:“璇姐,那我终于知道今日我为啥被打了。璇姐打的好,要不然我差点把咱亲哥哥给打了。” 苏清欢心想,这胡喜换脸换的太快了吧,之前还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剥了呢,这会儿又说自己是他的亲哥哥。 “那以后我就喊你欢哥了。” 还不等苏清欢答应,那胡喜就继续说道:“欢哥,弟弟先给你赔罪。那日媚香楼不知道是哥哥当面,不然弟弟哪敢驳你的面子。今日更是不知死活地带了些人寻你的晦气。幸好,璇姐给我这一顿收拾,弟弟才不至于酿成大错。” 听着胡喜一口一个哥一个弟的,苏清欢觉得相当腻歪。这胡喜一准是害怕霍青璇,才这么说的。 “欢哥,你可千万别觉得弟弟是因为璇姐才对你前倨后恭的,弟弟那是真心实意仰慕大哥你。有你这样的人做大哥,弟弟上长安街吹牛都觉得有风。” 这都什么俏皮话儿呀这是。不过苏清欢这是声名在外,而且还有些有势力的朋友,胡喜才能改容换面地对他。换了旁人,估计今日只有挨打的份儿了。想到这里,他也给不了胡喜好脸。 “行了,行了,别一口一个哥一个弟了,人家苏兄可不喜欢你们这一套。”霍青璇向胡喜说道。 胡喜的猪头脸上挤出个难看的笑容:“反正欢哥这个哥我是认定了。” “那喜少,既然这里没我什么事,我带我的人先撤?”站在旁边的纪尘说道。 “好,改日我请兄弟们喝酒。” 纪尘收拢了队伍,正要带人离去。巷口突然转出一人。 纪尘抬头望去,立马大惊失色,单膝跪地道:“卑职见过观星使。” 而苏清欢看去,巷口那人正是张大有。 他不禁暗自思忖道,这些人怎么对张大有这么恭敬,还喊大有兄观星使? 难不成胡喜带来的这伙人是浮空楼的?大有兄在浮空楼里以前是观星使一职? 李风虎不是说大有兄是叛逃出来的吗?看现在这情形也不像啊。 “今天你们动了不该动的人,这笔账日后再算。我不在这么久,不知道浮空楼何时干起了替纨绔打人的勾当?” 而胡喜听了这话,也不敢吱声,能令纪尘如此尊敬,这人显然来头不小。 那人说他们今天动了不该动的人,他现在内心无比感激霍青璇刚刚把他揍了一顿,要不然没有霍青璇的话,他把苏清欢打了,鬼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 纪尘惶恐道:“卑职有愧,回楼里自行领罚。” “听风、流云、拜月现下在长安吗?”张大有头微微昂起。 “禀观星使,听风使、拜月使现下在长安,流云使正领人在金陵与绿林帮派周旋攻伐。” “那回去告诉他们,我张大有回来了。” 第108章 昔日还输君慷慨,今来只剩我轻狂 纪尘应了一声,告了一声罪,便带着人走了。 霍青璇笑着说道:“看来今天倒是我多此一举了。小喜,看见没,长安城藏龙卧虎,收起你的张狂劲儿,不然迟早有一天你得踢在铁板上。” 胡喜唯唯诺诺地称是。 “苏兄,还有你,有时间去媚香楼,没时间来找我?别说你不知道我家住哪儿,冠军侯府的门朝哪儿开,全京城都知道。”霍青璇揶揄道。 哎呦,你说说,怎么哥去趟媚香楼搞得满城皆知。 做人难,做名人难,做个名老单身男人更难。 “改日自当登门拜访。”苏清欢随口道。 今日霍青璇特地赶来帮他,他很感动。但让他去冠军侯府,他实在没有兴趣。 “改日是哪日?” 霍青璇背起手,眉目含笑地盯着苏清欢。 苏清欢不得不感叹,现在的小姑娘是真难应付,他只得说道: “那就后日吧。” “苏兄是重诺君子,青璇在府内恭候大驾。” 说完,霍青璇带着一群雄赳赳气昂昂的“奴仆”走了。 现场只剩下了苏清欢、张大有还有胡喜。 张大有冷冷地瞥了胡喜一眼,那眼神中的肃杀之意,让胡喜在大热天都不由打了个冷颤。 “那欢哥,我也走了。以后你在长安碰到什么事儿,你就报我的名儿。做弟弟的,赴汤蹈火。”胡喜拍了拍胸脯说道。 接着他赶紧喊了一句:“璇姐,等等我。”就慌不择路地跑了。 “说说吧,大有兄,怎么回事?”苏清欢开口问道。 张大有应该是对他过去最为清楚的人,而今天张大有公然在浮空楼面前亮出身份,自然是做好了和苏清欢摊牌的准备。 苏清欢怎能错过这次机会,自然要逮住这个机会向张大有开口询问。 “走吧,换个地方说。”张大有似乎也憋了一堆话,脸上拧巴在一起,像挤了无数感慨。 灞桥之上。 杨柳轻舞,舟船纵横。 苏清欢和张大有并肩站在一起。 “当年,在灞水的船上,你曾说过一句话,还记得吗?”张大有用手指着水面上的船说道。 苏清欢茫然地摇了摇头。 张大有庄严肃穆地说道: “黑云浮空,谩不见天。风起云移,星月凛然。” “黑云浮空?这是浮空楼名字的来源?” 张大有点了点头。 “当时除了你,同船的还有我们另外四人。风起云移,星月凛然。我们四人从里面各摘了一个字,也就是以后的听风使、流云使、观星使和拜月使。” 什么听风、流云、观星、拜月的,怎么听着好中二啊。 “我们成立浮空楼,立志为大乾扫清天空中的黑云,还大乾一片朗朗的青天。吾辈的意志,你还记得吗?” 看着眼神狂热的张大有,听着他慷慨的陈词,苏清欢内心竟然有一丝羞耻感。 他只能再次呆若木鸡地摇了摇头。 见状,张大有看向波光粼粼的灞水,突然感慨道: “故人前事总轻忘,徒唤奈何心也伤。” “停……停……” 苏清欢一边把脚抠紧,一边疾言厉色地制止道。 大有兄,都是自己人,你他妈说话就说话,能不能不要作诗。 张大有却好像腹泻一样,根本止不住,到底还是把另外两句念了出来: “昔日还输君慷慨,今来只剩我轻狂。” 苏清欢腹诽道,大有兄你一天天地搁这儿作诗,完全不管别人受得了受不了你。 “大有兄,答应我,以后别在我面前作诗了好吗?”虽然大有兄今天的诗没有那么尬,但保不齐哪天,他就说了让你恨不得换双耳朵的话。 张大有幽怨地看了苏清欢一眼,大有一种“知音如不赏,归卧故山秋”的感觉。 “那后来发生了什么?现在浮空楼又是什么情况?”苏清欢接着问道。 “后来你做了一件事,但这件事是什么,只有你和萧艳知道。而在你做了这件事后,皇帝就再也不理朝政,令萧艳全权处理朝中事务。之后,就传出了你的死讯。若你当时能提前将你要做的事告知于我,至少不会发生连因何被人算计都不知道,就莫名身死这种事。”张大有眼里有些埋怨。 大有兄,你别这么看着我,这事儿是他姜白羽干的,跟我苏清欢那是一毛钱关系也没有。 “传出你的死讯后,树倒猢狲散,现在的浮空楼再不是从前的浮空楼了,而是成了别人手里的工具,现在浮空楼的楼主是萧白石。” “萧白石?他不是大乾四子吗,怎么也掺和进这些事儿了?” 苏清欢刚问完,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萧白石和萧艳是什么关系?” 张大有看着果然什么事儿也不记得的苏清欢,只得无奈地说道: “萧白石是萧艳的亲弟弟,大乾的国舅爷,我视大乾之人如无物,唯独此人不可轻视。而且你被人算计后,萧白石成了最大的赢家,此人必然和之前的事逃不了干系。” 大有兄一直桀骜不驯,连他都说此人不可轻视,苏清欢不得不把萧白石的名字记在心里。 “这次回来什么打算?”苏清欢向张大有问道。 “这话你得问你自己。”张大有眼含期待地看着他。 …… 说实话,让苏清欢查明前身发生的事他自然也想做,但动力并没有那么强,估计远远达不到张大有的期望。 但看着张大有一脸期待的眼神,他还是故作热血说道:“查明真相,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继续吾辈的意志,还大乾一个朗朗青天。” 最后两句话说来,苏清欢还是有些羞耻感,毕竟他现在连什么是大乾的乌云都不知道。 “好!”张大有脸上闪过一丝激动的神色,“你还是你!” “以后你得小心些了,既然萧白石知道我回来了,针对你和我的试探、甚至暗杀就必不会少。他可不会和你小打小闹。” 苏清欢怔怔道,不是吧,大有兄,那你他妈刚刚还要跳出来。 咱低调点,埋头发育他不香吗? “凡从你手中拿走的,我必夺回。凡背叛吾辈意志的,必以血偿。” 看着大有兄眼中燃起的熊熊之火,苏清欢突然意识到,若再不尽快弄清楚之前发生的一切,他恐怕就如水中的浮萍,不知道要被推向何处了。 第109章 有力当叫山颠倒,无梦还有雨迷离 苏清欢先走后,张大有看着苏清欢的背影,不由想到了以前在圣贤庄的时候。 “作诗作成那样,滚一边儿去吧。” “术算、天文、历法、机关,你会哪科?出去千万别说是我们圣贤庄的人,别给我们圣贤庄丢人。” “一点儿背景也没有,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来的圣贤庄。” 因为以前组队张大有拖了几次队伍的后腿,这次组队,再没有人愿意和他一起,而且对他百般折辱。 面对着同窗的肆意羞辱,年轻的张大有只是高高把头昂起。 他所能做的就是不向他们低头。 而等他们走后,张大有蹲坐在那里,丧气地低着头,这时一个戴着罗刹面具的人坐到了他的身边。 张大有木然地看了看他,又继续埋下头去。 “你叫什么名字?” “张大有。” “哪个大哪个有。” “大小的大,有无的有。” “那你既然叫大有,日后也一定会大有所为。” 张大有抬起头来,看着那个正盯着自己的罗刹面具,又埋下头去。 “你不要不相信我,我来圣贤庄观察很久了,你对天文、历法、术算、机关这些都不感兴趣,你每日都会去藏书阁看各类阴阳、权谋之术。我说的对不对?” 张大有吃惊地看着罗刹面具:“我怎么从来没发现你?” “我可是《点将录》上排名前十的高手,能被你发现?” “我不信,听你声音这么年轻,怎么可能《点将录》前十。” 这时天上恰巧飞过了一只鸟,那戴着罗刹面具的男子身形一闪一回,他的手里就多了一支羽毛。 “现在你信了吧?” 张大有嘴巴张起,说不出话来。 “要不要跟着我一起干?我看圣贤庄里只有你是个能当军师的。” 军师? 听到这两个字,张大有心头不禁一跳,似乎这两个字对他有着无穷的吸引力。 他不禁点了点头。 那戴着罗刹面具的男子,见张大有点头,自言自语道:“又找来一个,再找两个,就可以着手创建自己的门派了。” 张大有一听这话,合着这人现在什么都还没有,还在到处拉人,他还真以为让他当军师呢。 他不禁有些后悔,他还以为这人戴着罗刹面具,必然是真实身份见不得光,是什么大人物。 张大有指了指自己的脸,向那男子问道:“你为什么戴着罗刹面具?” “噢,这个啊。我的脸实在太过俊俏,我怕别人看到我,只关注我的容貌,而误了正事,这才成天戴着面具。”那男子语气淡淡,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张大有沉默了一会儿。 张大有叹了一口气,既然决定要跟着他,就不再想东想西。 “此情此景,我能吟诗一首吗?”张大有询问道。 “试着吟来。” 望着远处连绵的群山,张大有不禁慷慨吟道: “远看群山尽不殊,上边细来下边粗。 有力当叫山颠倒,下边细来上边粗。” …… “怎么样?” “作的很好,下次别作了。” 张大有幽怨的看了罗刹面具男子一眼。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姜白羽。” …… 谁能想到,不过两三年间,浮空楼就异军突起,压过所有绿林门派,后来更得到朝廷暗中支持,用于平衡江湖的势力。 但他们浮空楼的目的又何至于此,张大有相信,在几人的努力下,他们的志向必然能够实现。 在这过程中,张大有运筹帷幄,纵横捭阖。他感觉自己终于得慰胸中所学和心中之志。 那是他人生最为得意的几年,但是随着他身死的消息,一切都烟消云散。 在他之前,自己什么也不是。 报君之意,当为君死。 想到这里,张大有再不迟疑,转身向京城兰台走去。 第二日,苏清欢本打算在长安四处闲逛一下。 但长安忽然下起了小雨。 苏清欢独自一人躲在屋檐底下,看着大街上有人用手挡着头,急匆匆地朝前跑去,有人撑着伞不紧不慢地走着。 反正他也不急,就索性待在屋檐底下,看着檐头逐渐汇流成线的雨水,滴落在地上,然后在水面溅起许多密密的水泡。 苏清欢饶有兴致地看了一会儿,再抬头时,愕然发现,长安的大街上空无一人。 不,也不是空无一人。 在街尾,一个穿着宫裙的精致玲珑的姑娘撑着一把伞,慢慢地向他走来。 这一幕,让苏清欢不禁想起戴望舒那几句诗“独自彷徨在悠长悠长又寂寥的雨巷,我希望逢着一位丁香一样的结着愁怨的姑娘,她有丁香一样的颜色,丁香一样的芬芳……” 准确的话他也记不大准了,但是这几句话用来形容眼下的场景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那姑娘越走越近,她露出两截白臂,两截小腿。 苏清欢忽然懂了为什么会有藕臂这样的词,那白嫩健康的小臂可不就如水中润泽充盈的藕。 但他又疑惑,那藕不够细腻,不够柔软,不够晶莹,又怎么配得上这样的肌肤。 而那姑娘的脸,也像漫天莲叶中的一枝清荷,让你忍不住去注目、去贪嗅。 本来苏清欢还能去赞赏,去感叹。而当那姑娘越来越近时,他失语了。 他说不出任何话来,他的心只能随着那姑娘的莲步轻移而浮浮沉沉。 那姑娘走到苏清欢面前,停了下来,将伞举过苏清欢的头顶,为他挡住了飘来的雨水,她幽幽的叹道:“小欢你弄得还真是狼狈。” 苏清欢疑惑道:“你认识我?” “唉,看来你果然不认识我了,没关系,那我们就再重新认识一次吧!” 那姑娘的一声叹息似乎有无穷的哀愁。 在以前,苏清欢觉得雨的清新要胜过任何好闻的脂粉,但现在鼻尖传来的香气和清新之感,更胜雨日。 “姑娘是谁?”苏清欢忍不住问道。 那姑娘轻笑了一下:“呆头鹅。” 然后那姑娘用自己柔若无骨冰冰凉凉的手拿起苏清欢的手,将他的手放到了伞柄上。 “雨停了,我也要走了。” 那姑娘背起手,挺起秀颈,一步一步地走远了。 云散雨收,娟娟的新树,滴翠的嫩叶,明亮的万丈光芒,还有渐行渐远的伊人背影。 第110章 何处看花才得句,谁人题壁不书名 苏清欢看着空空的长街,感受着手里犹存的冰凉触感,他突然就想起了、也理解了一首词。 他感觉现在好想写点儿什么。 苏清欢左顾右盼,这附近自然不可能有毛笔,他只能随手捡起一块土砖,在墙上面写道: “凌波不过横塘路,但目送、芳尘去。 锦瑟华年谁与度? 月桥花院,琐窗朱户。 只有春知处。 飞云冉冉蘅皋暮,彩笔新题断肠句。 试问闲愁都几许? 一川烟草,满城风絮。 梅子黄时雨。” 她的脚步终究没有跨过横塘路,我只能目送着,那罗袜带起的芳尘同她一路归去。 在她最好的年华,是谁与她一同欢度? 我想象着那挂着偃月桥、种满花的小院,雕花的小窗、漆朱的门户。 但恐怕也只有春风才知道她的住处。 天上的云自在飘浮,城郊的天色将暮,我用五色笔写下伤感的诗句。 若是问我内心的闲愁能有几许? 就像那一望无际迷离的烟草,满城乱飞的风絮。 还有那梅子熟了的时节,连绵不断的细雨。 苏清欢不禁去想,贺方回写下这阙词的那天,是不是也像今天的他一样,碰到了这样一位美丽的姑娘。 恐怕他也经历了一番魂牵梦萦,才写下了这般伤感的诗句。 而贺方回那时候恐怕也是贪心的,要不然他怎么会问出“锦瑟华年谁与度?”这样的话。他恐怕也想,是自己陪她度过最好的年华。 但有些事终究是无可奈何的,纵然心中魂牵梦萦,也不见得能令伊人驻足。物自有主,人亦矜持,谁又能仅凭一腔爱意将山川私有? 所以内心凭空而来的的闲愁才会这般令人柔肠寸断,也只有那迷离的烟草、那无定的飞絮,还有那连绵的梅雨,差可比拟。 当苏清欢在墙上龙飞凤舞的写罢,将心中的情绪发泄完,街上又开始有三三两两的行人。 苏清欢将伞收起,沿着长安街的青石街一路向前走去。 韦曲街的刘员外从家里出来,想趁天气放晴,好好呼吸一下外面清新的空气。 但他刚一出门,就看到了外墙下面的狼藉样儿。他赶紧扭头一看,瞬间就傻眼了。 刘员外不禁哀嚎道:“这是哪个天杀的,在我家墙上写了这么多狗爬的字?若是让我……” 但当他仔细看向墙上面写的字时,骂声戛然而止。 “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曾惊艳了后世无数文人才子。 而今日,在大乾,这三句话也如刚刚的雨一样,随着刘员外的传扬,很快就进入了千门万户的谈论之中。 许多好事的人纷纷来刘员外门前观光,大家对这词都称赞不绝,但作词人是谁则争论不休。 “其实不瞒各位,这词正是在下所作,刚刚下雨时,在下总觉得心里堵得慌,然后你们懂得……”一人咳嗽了声,上前认领道。 “放你娘的屁,就你那破船我还不知道有几斤钉?你能写出这词,我直接倒立洗头。”认识他的人当即驳斥道。 “好了好了,哥不装了,哥摊牌了,这词其实是哥作的……”又有一人认领道。 “你可拉倒吧,那我问你,锦瑟华年中的锦瑟何解?” 那人支支吾吾地说不上来。 看着门前的热闹景象,刘员外一张老脸笑得都是褶子。 这可真是天降富贵,谁能想到下了一场雨,就来了这样的好事儿。 刘员外虽然自己不是诗词好手,但也略懂一二,这墙上的词怎么看着也有个《琼华榜》前几名的水平,或者还要更强。 如果这词以后能名扬大乾,甚至流传后世,那他这墙,这院子就是当时写诗的第一现场,那是要作为文物跟着一起流传的。 想到此处,他立马有了决断。转头吩咐下人,立刻马上花重金去请人,将上面的泥字重新拓印后篆刻在墙上。 媚香楼。 飞烟慵懒地趴在窗前,自言自语道:“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这恐怕又是欢郎你写的吧?你终究还是见到她了。只是唐婉有''云想衣裳花想容'',柔奴有''此心安处是吾乡'',她也有''一川烟草'',偏偏到了我,你就什么也不作,讨厌鬼。” 飞烟不满地低低地哼了一声。 “阿嚏!” 苏清欢打了一声喷嚏,这谁又在想我? 苏清欢揉了揉鼻子,然后抬头看着眼前的“冠军侯府”。 前天答应了霍青璇要来拜会,纵然内心不愿,也只能硬着头皮前来。 苏清欢正要请人通传,大门打开,素裙束带、一脸英气的霍青璇立于门内:“我一早就在等苏兄你了。” 苏清欢正要说话,霍青璇先打断道:“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快说这词是不是你作的?” 苏清欢瞬间愣在原场,不是,咱大乾这信息流通速度什么时候这么快了? 我昨天刚用泥块儿在人家墙上来了一顿涂鸦,这就传到霍青璇的耳朵了? 看苏清欢迟疑没有反应,霍青璇立马就明白了,笑道:“我就知道是你。快说说,锦瑟华年这四字该如何理解?这意思我倒是明白,但你为什么要用锦瑟而不是锦绣呢?” 青璇还真是一如既往地耽于诗词一道,不过苏清欢现在还被卡在大门口外,只得无奈道:“青璇,你要问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吧,你好歹看看我现在站在哪儿好不?” 霍青璇轻笑了一下:“这可由不得我不急,皇后今晨在朝中口谕,谁能解释明白锦瑟年华四字,便可得黄金万两。我要不赶紧,那就被人抢了先了。” 还有这种好事儿?那这黄金万两简直就是白送到手上。 但苏清欢猛然想到,他昨天见到的会不会就是萧艳? 萧艳在《绝色榜》高居第二,昨日那位姑娘的形容正好配得上。 而且为什么她来时街上就空无一人,而且听她的话,还似乎认识他。如果她是当今皇后,那这一切就说的通了。 苏清欢内心自然不愿意相信,毕竟无论是阮小妹还是张大有,都说他前身的事与萧艳脱不了干系。 苏清欢心里不禁叹道,会是她吗? 第111章 立志当求三不朽,无才且过百余年 “璇儿,贵客登门,怎么还不快些请进来。”一道爽朗的声音传来。 “霍公。”看着眼前龙行虎步走来的人,苏清欢惊讶道。 这人他前两日刚在媚香楼见过,正是当时出声训斥胡喜,被人称为霍公的人。 苏清欢暗骂了自己一声真是笨。 在京城地位斐然又姓霍的人能有几人?而且霍征的脸上更自带一股军旅行伍之人的威严肃杀。当时他就应该猜到这霍公就是青璇的父亲冠军侯的。 “小侄苏清欢见过霍侯爷。”苏清欢垂身拱手道。 冠军侯亲自出门来迎,苏清欢自然也要尽足礼数。 “好了好了,进屋说吧。”霍青璇看着眼前两个男人互相说着客套话,笑着打断道。 冠军侯府的陈设比不上陆盈盈家里。毕竟冠军侯府是在天子脚下,也不宜太过张扬。 “在扬州,多谢贤侄对青璇的照拂。”霍征居于主位,苏清欢和霍青璇一同坐在一侧。 苏清欢看了看霍青璇,在扬州自己对她有照料吗? 先是背后说青璇的坏话,接着在观音山上相互比试。后来观音山结束后下山,他还假装不认识她,要直接下山。成了社友以后,一同面对韩伯当的刁难,再后来还一同联句。 历数相识的过程,这怎么也谈不上照拂吧。 霍青璇扭过头来,看到苏清欢盯着她看,突然意识到苏清欢必然是想起了他们相识的过程。 霍青璇英气的脸上,浮现出一个笑容,向自己的父亲说道:“总之,幸好相识。” 苏清欢怔了一下,立马也脸色舒展,向霍征说道:“是啊,幸好相识。” 而对于自己女儿和眼前年轻人的默契,霍征恍若不见。 “贤侄是扬州人?” “是。” 苏清欢自己也说不清楚自己是哪里人,反正他除了清风寨就只在扬州待过。真问起故乡的风土人情来,他也只知道扬州的。 “贤侄才华横溢,为什么前几年一直声名不显?” 霍征这话是问到点子上了,苏清欢这个名字也就是从三月的《琼华榜》开始,横空出世,接着便以压倒的姿态,连续三次拿下榜首。 但之前却半点声名也无,不得不令人心生疑窦。 苏清欢斟酌道:“小侄常以为,人不应学凡鸟,终日啼叫不休,翻腾间也不过数丈之数。” “哦,那当如何?”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不飞则已,一飞冲天。” 听着苏清欢铿锵有力的豪言壮语,霍征与霍青璇半晌无语。 “好!”霍征拍桌叫了一声好。 只是他拍的太过用力,突然一声响,连苏清欢都被吓了一跳。 “大乾朝堂之上,但凡多几个贤侄这样心胸开阔、志向远大的人,何愁大乾不复盛世之景。” 大乾朝堂之上,是什么光景,苏清欢自然不知道。 他只是好奇,现在大乾真的是他昨天见到的那位姑娘在主持朝政吗? 他实在无法想象出,如出水芙蓉的她,凤冠霞帔,高居于大殿之上,对群臣不假辞色的样子。 “只是贤侄可有想过走科举一途,或者凭你眼下的声望也可察举,入朝为官?”霍征继续问道。 入朝为官?想想自己每日整装束冠,听官应鼓的样子,他立马就感到浑身酸疼。 好不容易逃离了现代的福报,还非得来古代找个班儿上? 做个逍遥的小诗仙他不香吗? “小侄懒散惯了,实在不愿过点卯应卯的日子,只愿做这天地间的一个闲人。” 苏清欢本以为他这么说,霍征并不会说什么。 但没想到霍征突然从座中站起,有些生气地说道:“做个闲人?贤侄这话说的未免太令人失望。若你是个庸才,也就罢了,偏偏你藏器于身,又如何说出这般话来? 人生于天地之间,上求立德立功立言三不朽,中求护佑一方生民,造福一方百姓,下求封妻荫子,福泽后代。岂能无所建树,郁郁终老一生,只等百年之后,化为一抨黄土。” 霍征的话振聋发聩,有这样的父亲,也难怪霍青璇身上便自有一股英气逼人的气质。 面对霍征对自己的质问,苏清欢求助似地看了霍青璇一眼。 霍青璇抿着嘴,忍着笑,眼睛瞟了瞟。似乎在说,你自己答,我可帮不了你。 霍青璇这般没有义气,苏清欢只得叹了一声,起身说道:“霍侯爷气概胸怀,小侄佩服。君子和而不同,我与侯爷虽趣味相投,但在人生取向则有不同。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为官之道,经世方略,小侄也始终未能窥其堂奥,贸然身处朝堂之中,也不过如一叶小舟浮于宦海之上,随时有浪来船覆的风险。 而且在朝堂之上,有多少人打着为国为民的旗号,行的是以权谋私的勾当。党同伐异,互相倾轧,若身处其中,有几人能不被浸染。若一朝被谗言而致身死,到时再想出东门,牵黄犬,逐狡兔,又岂可得乎?” 苏清欢说完这一大段话,赶紧捻了一把冷汗。 他刚刚才说穷则独善其身的时候,下意识地就要接上一句,富则妻妾成群。 网友编的话,实在太顺。 不过刚刚他要真说出来,那可是会害死人。 而霍征接下来的话,让苏清欢刚捻走的那把冷汗,又瞬间回到了他的脸上: “所以,这就是你加入清风寨的理由?” 听了霍征的话,霍青璇满脸惊讶。看向苏清欢:“啊,苏兄,父亲你这话这什么意思?” “谁能想到,堂堂《琼华榜》的榜首,还是绿林清风寨的六当家。”霍征直言道。 “绿林?那不都是些草莽好汉?” 霍青璇立马来了兴致。 “苏兄,快说快说。你以前是不是每日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或者其实你也是位绝顶高手?你也在《点将录》榜上有名?” 看着霍青璇眼中闪烁的光芒,苏清欢暗想道,青璇你这兴奋的什么劲儿呀。 “是不是高手,一试便知!”霍征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身上的气势陡然提升。 一股压迫之感扑面而来,苏清欢的双拳不由紧握。 第112章 刀来剑往忘生死,名高位低为权衡 霍征在说完“是不是高手,一试便知”这句话后,骤然发难。 那是简简单单、毫无花哨的一拳,朝着苏清欢的面门径直打来。 苏清欢虽早有准备,但还是没来得及躲过。 这一拳距离打上苏清欢不过毫厘,苏清欢只觉有烈烈罡风在头顶猛吹。 “不错,生死当前而色不变。”霍征收起拳头说道。 我能说我是呆住了嘛,苏清欢内心怔怔道。 而霍青璇此时人已经站在苏清欢旁边,摆开架势,她竟然也会武功。 不过作为冠军侯的女儿,恐怕她不会武功才更奇怪。 “爹,你怎么突然动手!万一伤到苏兄,女儿怎么和人家交待。”霍青璇收起手埋怨道。 “爹是那么没分寸的人吗?你是关心则乱啊。” 听了父亲这一句关心则乱,霍青璇赶紧岔开话题道:“那你们这是比完了?” “自然没有,你爹刚要动手,突然想起这是自家屋里,什么东西打坏都得买新的。” 霍征的回答让霍青璇颇为满意。 “来吧,贤侄,随老夫到校场。放开拳脚,好好比试一场。”霍征负手向前走去。 校场?那还在哪儿呢,这是真不嫌折腾啊。 京城,校场。 看着偌大的空地,苏清欢觉得,待会儿霍征保准会后悔,一路折腾来这儿。 “你擅使什么兵刃?” “剑吧!”苏清欢毫不犹豫地说道。 “剑,不错!那我今日也不欺你,就不用枪了。打仗的时候,剑的用途还是太小,还是得用长枪和大刀。那老夫今日就用这军刀来会会贤侄的江湖剑。” 说罢,霍征朝空中扔过来一把剑。 苏清欢眼疾手快,稳稳地抓住。 他奶奶的,还好是接住了。要不然还没比,就要出大丑了。 “苏兄,加油!” 校场边的霍青璇一身青色素裙,腰身利落的束起。她这一声加油让场上的两个男人都很无语。 霍征自然是无语闺女胳膊肘往外拐,苏清欢则是觉得青璇她这么期待,给他的压力真的好大。 “小子,接招吧!” 霍征身上的气息陡变,一瞬间感觉他身后似有千军万马,而霍征就是那冲锋在最前面的将军,身上有一种“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所向披靡之感。 苏清欢如临大敌,拔剑出鞘。 他只学过李风虎教过的剑法,今日自然也只能用这剑法来迎敌。 书到用时方恨少,苏清欢脑里仔细回想着李风虎教自己时的场景。 霍征一刀斜斜砍来,似有千鬼来哭,万魂来喊。 霍征的刀法并不如李风虎和陆衡招式那样勾天动地,但霍征的刀法每一招都是从沙场里无数次生死之际拼杀出来的,摒弃了无用的花招,杀意凛冽。 苏清欢下意识躲开这一刀的时候,手中长剑也如迢迢春水一样使出。 霍征一刀不成,随后的刀招立马连绵跟上。 霍征的刀法大开大合,每一招看着都有无穷破绽,但也带着无穷杀意。 而苏清欢在这杀意的勾动下,体内似有真气在不断鼓荡。 感受到体内的变化,苏清欢想到自己身上的茧衣,强迫自己尽量舍生忘死,以求生死之际,让茧衣发生变化。 这不要命的打法,连霍征也啧啧称奇,没想到一个文人才子,打起来竟是这般不要命。而一旁的霍青璇则看得心惊肉跳。 而且苏清欢几乎每一次用剑,都是身在意前。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早已作出了反应。 要不是这样,他早就撑不过了。 此时他体内真气燥鸣不已,似乎对于苏清欢左支右绌的反应颇为不满。 而连续挡下霍征的进攻,苏清欢心底不由一松,回想起李风虎使这剑法的从容姿态和霸气来。 有样学样儿,苏清欢全力模仿李风虎运剑,竟然真有剑气勃然而发。 “天子剑法!”霍征看到苏清欢的剑招,再不藏手,不退反进,冲上前一刀逼退苏清欢。 然后霍征收刀立在那儿,惊疑不定。 苏清欢自然也听到了霍征的话,天子剑法?不是风虎剑法吗? “这剑法谁教你的?”霍征高声质问道。 苏清欢自然不能将李风虎卖了,只得随口胡诌道:“一个不知道姓名的老者教的,这剑法可有什么不妥?” 老者?难不成是哪个授剑人? 天子剑法是天下一等一的剑法,只有嫡皇子才可学习,由授剑人进行传授。授剑人虽然被严格管理,但从宫廷出去的授剑人也不是一个没有。 所幸识得天子剑法的人并不多。 “没什么,只是你这套剑法不要轻易用出,否则恐怕会给你带来麻烦。” 麻烦个der,李风虎都用了多少年了,不什么事儿也没有。 “不用再比了,你不是我的对手。你以前的武功怕是很高,所以每每能在最关键的时刻躲过我的刀,但这种只靠身体本能的反应可赢不下别人,你身上是发生过什么事吗?” 这霍征眼睛果然老辣,苏清欢想了想答道:“不瞒侯爷,小侄因为一场大病,关于之前的武艺确实忘的干净,您可知有什么方法恢复吗?” 霍征一听这倒是奇事:“这种情况,我也没见过。但想来也不过重新再走一遍之前的路,你根基犹在,走起来理应不会太费事。” 重走一遍以前的路,这话好像说了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说。 “还有一事,我要提醒你。”霍征看着苏清欢说道:“绿林和朝廷的关系颇为微妙。虽然眼下朝廷对于绿林的事不过多干涉,但对于朝廷来说,没有绿林江湖才是最好的结果,毕竟一帮子武艺高强的人纠集在一起,难保不会搞出什么事儿来。” “那为什么朝廷还会支持浮空楼,还会有现在的局面?”霍青璇连忙问道。 霍征叹道:“这是不得已之策,绿林这些人犹如春草,根本除不尽。而且这些人精力旺盛,一股精力发泄不出去,就会寻衅滋事。为了挟制这些人,兰台《点将录》这些也应运而生。《点将录》的出现让绿林中人整日耽于追逐上面的名次。现在几乎绿林中大部分人都将精力放在每三年一次的排名上,而且有组织的比试总好过这些人自己寻仇私斗。” 苏清欢一听,心中一凛,这《点将录》竟然是出于这样的目的而设立。那《绝色榜》、《琼华榜》呢?是不是也有相同的目的。 《绝色榜》上的美色,《琼华榜》的虚名,哪一个不是人们最大的追求。 兰台用这三张榜单将天下文武英杰收于囊中,以制衡天下各种不安定的势力。 这么一想,兰台的志向和能量当真不可小觑。 第113章 恩怨情仇一时会,文章得失两字难 霍征说这些自然是希望苏清欢和绿林撇清关系,毕竟朝廷的态度哪天说不准就会变。若到时苏清欢被扣上一个帽子,那身家性命可就不保了。 “多谢侯爷提醒,只是在下蒙清风寨厚恩,必不可能做出抽身而去的不义之事来。” “也罢。”霍侯爷毕竟和苏清欢不沾亲不带故,能说到这份儿上,也是看在青璇的面子上。 “或者贤侄你不介意的话,你可以拜我做你的义父。到时候,即便真有什么事,朝廷的人也会给我几分薄面。” 义父? 拜冠军侯做义父,也不是不行。 苏清欢正要答应,霍青璇立马上前制止道:“不可。” “为何不可?”苏清欢和霍征同时问道。 “哎呀,总之就是不可以。”霍青璇脸一红生气道。 这小妮子也会脸红吗?不过霍青璇决然的态度也只好让两人的结亲计划就此作罢。 因为霍征正好在校场还有些事要做,所以苏清欢和霍青璇先走了出来。 刚出校场。 “苏兄,现在该告诉我,为什么要说是锦瑟华年了吗?” 青璇还惦记着这事儿呢,苏清欢正要回答,一个白白嫩嫩的小胖子大汗淋漓地跑了过来。 “范思诚?”苏清欢看着熟悉的脸不由出口。 来人正是壕哥,范思诚。 范思诚冲苏清欢点了点头,先手扶膝盖,大喘气了一会儿。 “可……算是……找到……你们了。”一句话说的断断续续,话都说完了气儿还没捋顺。 “范啊,你营养这么好,怎么还这么虚,得加强锻炼了。”苏清欢拍了拍范思诚说道。 范思诚瞅了一眼苏清欢,也没力气和他争辩:“青璇,我去冠军侯府找你,老吴说你们来了校场,我就赶紧跑了过来。快,先跟我走,晚了就来不及了。” “来不及什么了?”霍青璇疑惑道。 “看热闹啊!这几日不是出了一首梅子词嘛,好几家诗社为了解读这首词,今天在文澜阁共同探讨研析,李凤、陆麟好些人都在。我知道青璇你最爱看这样的热闹,这才马不停蹄地来寻你。” 霍青璇一听这话,神色古怪的看着苏清欢。 范思诚一看霍青璇这反应,立马不可置信道:“不是吧,这词苏兄写的?” “走,瞧瞧热闹去!”苏清欢向二人招呼了一声。 卓别林在模仿卓别林大赛中得了第六名,今天他也想看看自己在解读这首词上,能拿个什么样的名次? 文渊阁虽然叫阁,却是一座三进三出的院落,看两旁等候的仆人马车,就知今日此处必然是一场盛事。 到了门口苏清欢和霍青璇正要进去,门口的书童却把他们拦了下来,然后恭敬说道:“霍小姐,范少爷,还有这位公子,怎么样?还是老规矩?” 苏清欢自然不明就里,而只见范思诚熟练地从腰间摸出一大锭黄金,递给了那书童。 这是干嘛?苏清欢目瞪口呆,进个门还要给门童塞钱? “这是在干吗?”苏清欢抑制不住内心的好奇,开口问道。 “没啥,这文渊阁是方大儒所建,建成之后,曾立下规矩,只有腹有经纶,饱读诗书之人才得入内。要不然就得奉上财物,以示心诚。”范思诚笑嘻嘻地解释道。 “那我们三人饱不饱读诗书,他们又哪里知道?”苏清欢不解道。 那书童恭敬答道:“霍小姐才名在外,自然无需证明。如果是一般人来了,就得先对上一副对子,对得上来,才得入内。” 对对子?这还不简单。天对地,雨对风,大陆对长空。在下“对穿肠”岂是浪得虚名? “范啊,把你的金子收起来,给我。让我来对死他。” “别,苏兄,你不知道他们出的对子,听不得。”范思诚赶紧劝诫道。 “听不得?有什么听不得的。来,那童儿,你来出题。” 那书童将那锭金子交还到范思诚手里,然后恭敬说道:“那请公子听好了,我出的上联是——两猿截木山中,问猴儿如何对锯?” 范思诚无奈地看向苏清欢吧,我说了你还不信,现在信了吧。 而霍青璇也是第一次知道文渊阁还有这规矩,这范思诚以前都过的什么苦日子,进个门要么被奚落一番,要么就得出钱。 苏清欢听了这书童的上联,也是顿觉生气。 这上联字面的意思是:两只猴子在山中砍树,你是个猴子你还会用锯子拉锯?而“对锯”与“对句”谐音,潜台词就是你是个猴子你还敢来对对联? “这对联你出的?”苏清欢向那书童问道。 “不是,是先生出的。”那书童恭敬答道。 “那你听好了,我的下联是——匹马陷身泥里,看畜生怎样出蹄。” “出蹄”与“出题”谐音,他说咱是猴儿,咱敬他一句“畜生”不过分吧。 那书童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终究没说出来,只一伸手做出请的动作:“三位,里面请。” 进门以后,范思诚立马把手里的金锭子递了过来,他嘻嘻笑道:“沾光沾光,这还是我第一次正大光明走进来呢。” 文渊阁上。 “那依各位的意思,这锦瑟二字并无深意,只是用来形容年华的美好。”一人居中总结道。 “正是如此。”陆麟附和道。 “那好,那对于这首绝妙好词还有何疑义需要我们一同研析的?”居中那人问道。 “这词究竟是谁作的?”曦月郡主问道,她对咬文嚼字没有兴趣,今天来也只是想知道,这词到底是谁作的,怎么就作进她心坎儿里去了。 “首先作者不是在座任何一位,而这两日间出来冒名认领的人不下数十之数,但恐怕作者也并非他们中的任何一人。”李凤总结道。 “那会是谁?”曦月郡主焦急询问道。 “我心中倒是有一个人选。”李凤脸上含笑道。 里面人正在热火朝天地谈论时,霍青璇、范思诚、苏清欢刚好推门走了进来,屋内的人待看清进来的人后。 “苏兄!” “秦兄!” “姓韩的!” 三个声音同时从李凤、陆麟、曦月郡主的口中响起。 看到这一幕,所有人均是一愣。 而率先反应过来的霍青璇,嘴角浮起的笑意无论如何也压不下去了。 第114章 为描摹神女体态,要写作玉人芳尘 “他妈的,范思诚你这锭金子是刚从冰窟窿里刨出来的吧,怎么这么凉?拿了一会儿我肚子都开始疼了。哎呦!” 范思诚一脸问号地看着苏清欢,而苏清欢捂着肚子就要跑路。 “站住!” 曦月郡主看苏清欢扭过身就要走,立马站起来清咤道。 快跑啊!屋里有母老虎! 苏清欢三步并作两步,左腿赶着右腿,朝外走去。 “霍姐姐,拦住他!” 霍青璇闻言,假意伸手去拿苏清欢,实则手上一点力气也没使,被苏清欢轻松从手下走脱。 苏清欢暗赞了一声,到底是自家妹子,这关键时刻从不坑自家汉子。 就在苏清欢要成功走脱时,一个人翻身拦在了苏清欢前面。 苏清欢一看,来人剑眉星目,面色刚毅,身形修长,俨然一个俊朗男子。 “兄台,既然来了,为何不用杯茶水再走?” 看这人丰神俊朗,苏清欢反倒不打算借机尿遁了。 今日座中都是大乾的菁英,如果一味不敢立于人前,反显得他苏清欢畏畏缩缩,不如他们了。 气岸遥凌豪士前,风流肯落他人后? “正有此意。” 苏清欢答了一声,从容转身,回到了屋中。 而看到这一幕,那人眼中也闪过了一丝异彩。 “哎呀,这不李兄吗,这不陆兄吗?还有这位姑娘看着也有些面善,其他几位就面生的紧。” 面善?曦月险些被气笑。 “刚才肚子有些疼,失礼失礼。可能座中还有些人不认识在下,没关系,请允许在下简单的自我介绍一下。” 苏清欢咳了咳,清了清嗓子:“在下扬州苏清欢,小字秦欢,自号寒林居士。” 苏清欢? 今日在场的人大部分是红叶社的人,听到这个名字,瞬间眼神一亮。 而坐在李凤身旁的赵玉娥,自扬州见过苏清欢后,今日再见,觉得此人依旧让人难绷。 至于曦月,当听到苏清欢说出自己的姓名时,本已有猜测的她仍然满脸不可置信。 而当苏清欢说自己号寒林居士时,她的脸上又露出无比生气的表情。 她回想着前几日发生的事情,也不知该作何反应,小小的脸上,神情复杂无比。 “我就说嘛,怎么苏兄刚刚一进来,我们三人喊了不同的称呼,原来是分别喊了苏兄的姓、字、号。”居中的李凤笑着圆场道。 李凤这人能处。 而陆麟这才知道那天和他一起喝牛肉面,题诗嘲讽店家的公子,就是他早就闻名但不曾见面的苏清欢。而且妹妹在给他寄来的信中还屡次提及此人。 “苏兄,你这就不厚道了。那日怎么只告诉了我你的小字,也不说全名。” 看着把他话当真了,还在轻怨他的陆麟。苏清欢得出结论,大舅哥是老实人。 “好,即便你真的号寒林,那我问你,你那日不是说你是苏州韩翎,今日怎么成了扬州苏清欢?”曦月恨恨说道, “在下祖籍苏州,现居扬州。当日在酒肆里吃着苏州的松鼠桂鱼,一时念旧,这才脱口而出苏州。” 这是张口就来啊,霍青璇看着苏清欢。 霍青璇走到气鼓鼓的曦月那儿,曦月立马用手指着苏清欢,告状道:“霍姐姐,曦月那日和你说的,和曦月作对,还在酒肆上打了我的人的,就是这个人。” 她又小声嘀咕道:“但是,他怎么是苏清欢啊……” 听着曦月的话,座中人不禁对苏清欢肃然起敬,还敢打曦月的人,是条汉子。 “啊,怎么会是他,那曦月你打算怎么办?”霍青璇表现出了适度的惊讶。 “曦月也不知道,但曦月一定不能轻饶了他……” 李凤莞尔一笑,那一笑的风情竟然要胜过不少娇滴滴的姑娘:“苏兄,一切风流皆是债呀!” 苏清欢正要反驳,李凤延请道:“几位,先入座吧。” 然后,李凤继续说道:“曦月,你和苏兄的恩怨以后你们自己解决。今日红叶社邀了陆兄前来,恰好霍姑娘、范少爷、苏兄又齐至,那这首《青玉案》如何注解,应该就有着落了。” “好。”曦月正好也没想好该怎么办,就乖巧答了一声,并将自己的座位换到霍青璇旁边来。 苏清欢、霍青璇、范思诚入座后,李凤指着坐在他身边的人,也是刚才拦住苏清欢的人,单独介绍道:“苏兄,这位是红叶社的沈万里。” 另一位大乾四子?难怪他在李凤旁边,也居于主位。 今日大乾四子四至其三。李凤不羁,陆麟敦厚,沈万里刚毅。 真可谓明星会聚,照夜璀璨。 “不知苏兄可曾听闻,近日在京城广为流传的一首词。”李凤说完这话,一双眼睛便看着苏清欢的反应。 “我等正为此事而来,想与诸位互相研析琢磨,看对此词是否有不同见解。” 难道不是他?李凤疑惑道。 “其实,在苏兄来之前,我们已经商讨过了。”沈万里开口道。 “哦,怎么说?” “词自然是绝妙好词,尤其是最后的三句叠答,当传唱千古。只是前面有些地方,可以再行商榷。” “不知沈公子说的是哪些地方呢?”霍青璇饶有兴致地问道。 “一处自然是连皇后娘娘也颇感兴趣的锦瑟华年几字,而另一处则是开篇凌波二字也并不妥帖。” “为何不妥帖?那几位又以为凌波二字该如何改呢?” “凌波者,立于水面之上。而这里显然是想说不知名的那位姑娘,那就不如将凌波改成玉人,更为直观。玉人不过横塘路,但目送、芳尘去。玉人芳尘,正好前后呼应。” 又玉是吧,估计若不是玉足、玉趾出律,这几个字高低也得被整上去。 “苏兄,你怎么说?”霍青璇是来好好吃瓜的,自然不发表意见。 苏清欢心道,其实不理解“凌波”这二字的妙处,也不赖他们,毕竟大乾这里可没有《洛神赋》。 苏清欢说道:“在下以为凌波二字不可改易,改成玉人后,只成了一句直写的普通诗句,全无缥缈之感。” “凌波微步,罗袜生尘。试想,天边的神女在水面上缓缓迈步,激起的水雾恰如带起的尘土。这岂不比直写有意境的多?” 众人听了苏清欢的见解,想象其中的场景,顿觉凌波二字惊艳。 “凌波微步,罗袜生尘。妙啊!这句子是苏兄随口而出,还是已有成篇?”李凤忍不住问道。 “已有成篇。” 第115章 千秋绝唱洛神赋,万古流传美女篇 听到苏清欢说已有成篇的时候,李凤说道:“苏兄快快吟来,我等亟思快睹。” 苏清欢立马摆手道:“不行,太长了。” 至于《洛神赋》,苏清欢自然记得全篇。 毕竟这可是写美女最有名的文章,别的记不住,也得记下这个。 但《洛神赋》确实太长了,生僻字也不少,念是念不了,写下来也很费劲。 所以他非常干脆地拒绝了李凤的要求。 “你好大的胆,你怎么拒绝凤哥哥,你可知……”曦月站起来说道。 李凤睨了一眼,曦月就乖乖闭上了嘴。 苏清欢自然把曦月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听她话里的意思,李凤的地位尊崇,他不应该拒绝。 曦月自己都是郡主,她又称呼李凤为凤哥哥,那李凤?李…… 唉,在这长安,估计鸟随便拉一坨屎,都得掉到皇亲国戚的头上。 “苏兄,你知道的,在下别无所好,唯独好色。若有描写美女的佳作,岂可对兄弟藏着掖着,秘而不示?” 呃…… 别无所好,唯独好色,亏李兄你说得出口。在场这么多人,是没你李凤在乎的人了吗? 这话和那句“寡人有疾,寡人好色”(我有病,我好色)可谓有异曲同工之妙。 不过李凤能这么说,而非用地位压他,让苏清欢心里也畅快,奇文自当共同欣赏。 “取笔墨来!” 李凤忙不迭地让人奉上。 苏清欢来大乾已有好几个月,时不时就得写毛笔字。现在他的毛笔字不说多好看,最起码是能看了,不至于见不得人。 只见苏清欢写道: 余从京域,言归东藩,背伊阙,越轘辕,经通谷,陵景山……于是精移神骇,忽焉思散。俯则未察,仰以殊观。睹一丽人,于岩之畔。乃援御者而告之曰:“尔有觌于彼者乎?彼何人斯,若此之艳也!”御者对曰:“臣闻河洛之神,名曰宓妃。然则君王之所见也,无乃是乎!其状若何?臣愿闻之。 其实这第一大段话看着长,意思却很简单: 就是我从京城回来的路上,突然看见了一美女。就向车夫问道:“看见那美女了没,这谁呀?长这么美!”车夫说:“我也没看着啊,不会见神仙了吧,长啥样啊,快和我说说。” 文者,纹也。本来挺简单的意思,在曹植的妙笔下,可谓句句生花。什么是文学?这就是文学。 不过苏清欢在写这段的时候,还是动了几个字。 比如“然则君王之所见”这一句,曹植是陈王,他可不是,只能改成“然则先生之所见”。后面的“臣闻”也得一并修改成“仆闻。” 所以说在异世当个文抄公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啊。 而接下来就是整篇最为灿烂的部分,苏清欢深吸了一口气,抑制住内心的激动,开始书写。 霍青璇因为坐在苏清欢旁边,有近水楼台之便,苏清欢写下的字,自然看得一清二楚。 只见苏清欢写道: “余告之曰: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霍青璇越看越是心惊,无数绚丽的句子,仿佛不要钱似地写出。才惊叹完前一句的华美,下一句的华美更超过上一句。就像织锦,就像流霞,就像缀满宝珠的王冠,让人目不暇接。 霍青璇的表情引来了她身旁曦月的好奇,她问道:“霍姐姐,到底写的好不好呀?” 霍青璇根本没有听到曦月的话。 曦月见状,走到苏清欢另一边,向坐在他另一侧的范思诚打了个“一边儿去”的手势。 范思诚还要你你你……我我我……的和曦月说些话解释。 曦月瞪了他一眼,范思诚就老实了,屁颠屁颠地给曦月腾了个位置。 曦月坐下后,小小的脑袋也凑过去,看着苏清欢写在上面的内容。 “瓌姿艳逸,仪静体闲。柔情绰态,媚于语言……” 曦月毕竟是皇室中人,打小就受过良好的教育,看懂这篇文章自然不成问题。 她越看也越是讶异,原来形容女子美丽除了“握草”、“漂亮”、“美丽”,还有这么多词。 苏清欢再写后面神女的动态美,“我”对神女的心悦爱慕,神女对“我”的心意的感动…… 曦月越看越出神,不觉离苏清欢的更近了些。 苏清欢因为写的认真,对于左边如兰,右边如麝的景象倒也没太多关注。 但是,苏清欢还是不得不停下来,因为曦月实在离他太近了。 苏清欢把曦月的小脑袋往边上挪了挪,曦月本在沉浸,被人一动,立马恼了。 等看清确实是因为自己离得太近,妨碍到苏清欢写了,这才被人家移开,小脸顿时羞红。 “这个是什么字?”曦月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指着上面的一个字向苏清欢问道。 苏清欢念道:“这句话是,叹匏瓜之无匹,咏牵牛之独处。每年七夕,牛郎与织女鹊桥相会的时候,匏瓜星只能在东面遥遥相望。匏瓜星代表的就是没有对象的单身汉。” “原来是这样子。”曦月听着觉得颇有意思。 一问一答,景象颇为和谐。 但这和谐让曦月立马想起来,自己和这个人还有仇呢,她又板起面孔。 …… “揽騑辔以抗策,怅盘桓而不能去。” 苏清欢写下这终究人神殊途的结局。 只能勒马怅望空空如也的洛川,内心的怅然若失,久久不能平息。 看至最后,一旁的霍青璇也轻叹了一声。 “你就不能让他们在一起吗?”曦月也看到了最后,她不禁向苏清欢质问道。 这你得问曹植啊,他没写我可编不出来另一个结局。 “人世本来就是这般,充满了缺憾。只有讲给你的睡前故事,才会是大团圆。” “你才听睡前故事呢!”本来以曦月的脾气,苏清欢这么说,她一定会炸毛,但刚看完《洛神赋》,她还沉浸在那绚丽的想象中无法自拔。 “苏兄,写完了吗?” 李凤迫不及待地走了过来,他拿起苏清欢面前的纸,就原地读了起来。 他的眼里光彩连连,良久,他终于叹了一声:“将这文裱起来,挂在我的床头,从今天起,我要日日看这篇文章。” 第116章 已有奇文能惊客,还通妙理作解人 李凤的一番话,让场中人无不好奇。 这上面究竟是写了什么,让李凤会这样说,值得每日观看的文又是什么文? 在场的人,直至此刻,都没意识到,就是在这样一个普通的、有些炎热的夏日午后,一篇影响大乾无数年的文章问世了,而他们每个人都将是见证者。 而他们更不知道的是,除了这篇文章外,一首极尽缱绻的诗也将在稍后的席间诞生。 李凤将苏清欢写下的《洛神赋》递给赵玉娥,说道:“赵姑娘,帮我誊抄一份,供诸君阅览。” 赵玉娥双手接过,她首先将《洛神赋》通篇浏览了一遍。 即便她从来喜怒不形于色,即便她修养极好,但她还是难以抑制住心头的震撼。 绚烂至极,瑰丽至极。 她不敢相信这样的文章竟然出现在这样的席间,但现在这篇文章就摆在她的面前,由不得她不信。 看着因震惊而迟迟不下笔的赵玉娥,其余人更是心痒难耐。 “这篇文章真有那么好吗?那要是一字千金的话,那这文章得值多少钱?”范思诚笑嘻嘻地说道。 他习惯于用钱来衡量东西的价值,一字千金在他看来已然就是最高标准。 “钱无论多少,也有用尽的时候。而这篇文章就像滚滚的黄河之水一样,会一直流淌不息。” 赵玉娥的话让李凤一下子呆住了。 他一直觉得以苏清欢眼下的情况,卷入到大乾权力争斗之中是迟早的事。苏清欢要想不被作为棋子,被人摆弄,就只有成为执棋之人。 但今日这篇文章和刚刚赵玉娥的话让他意识到,他们争斗的暗流终究会是历史的浪花一瞬。而苏兄,有了这些文章傍身,他才是会被历史长河记住的那个人。 浪花淘尽是英雄啊,想到此处,他心底不由一叹。 等赵玉娥将文章郑重誊写完毕,递给场中人传阅的时候,已近傍晚。 本来座中人都有些饥饿和不耐,但当看到文章的时候,谁还顾得饿? 光是倒吸冷气都吸饱了。 “今日没想到小小的凌波二字,竟然引出这么一篇绝世好文来。”沈万里震惊完毕感慨道。 “苏兄,我很好奇,若我们不问你,你打算让这璀璨夺目的《洛神赋》一直烂在你的肚子里吗?”陆麟激动地问道。 “对啊,苏清欢你肚子里还有什么好东西,快些倒出来给我看看。” 曦月认真说话的模样,惹的众人不由发笑。 不过这些人若不问起,苏清欢确实不打算把这些东西写出来。 苏清欢说道:“恐怕要让郡主失望了,我这肚子里,哪有什么好东西。不过是放了几首清新俊逸诗,几阙争奇斗艳词,几篇忧国伤时文,还有一颗爱美的心。” 难绷! 前面说的挺好,非要加上最后一句。 说起来,苏清欢觉得自己和李凤某些方面真的很像。 曦月回敬给苏清欢一个大大的白眼。 “只有我肚子里放的是今早吃下去的包子吗?”范思诚疑惑道。 李凤笑道:“来,上些茶点。给范少爷的肚子补补货。” 座中人饮了一会子茶,吃了些茶点,闲谈了一阵,宴会继续。 沈万里说道:“本来有了这篇《洛神赋》,今日的宴会,就可以到此为止了。但今日宴会本来的目的是注解那首《青玉案》,难得诸位贤达齐聚于此,那接下来就该谈论谈论这''锦瑟华年''几字了。” “其实前面我们已经谈论过了,现在只看苏兄你们三位有没有新见解了。” 李凤说话一直都是这样,即便范思诚对于诗文一道并不懂,但他说话时还是不会冷落了他。 “我提不出什么不同的见解,不过苏兄,我可是第一个问你的。咱可是说好了,你的解释日后若能被皇后娘娘采用,那到时这奖金咱得平分。” 在场这些人,哪个不是非富即贵,霍青璇未必真想要这笔钱,但这样才更亲近。 苏清欢其实目前也不大需要钱,但他要是答应的太过痛快,不就少了太多趣味。 “不行,青璇,我太穷了,最多最多分你二成。”苏清欢伸出两根手指比划道。 “不行,说五成就五成。” “三成。” “五成。”霍青璇语气拔高道。 “四成。” “四成就四成。”霍青璇展颜一笑。 “曦月也要四成。” “滚……” “那看来,今日这锦瑟二字也有着落了。”李凤品了一口香茗。 “凌波”二字引出了前面的《洛神赋》,对于这“锦瑟”二字,所有人都翘首以待。 苏清欢站起身来,边走边说道: “锦瑟,指装饰华美的瑟。那瑟有多少根弦呢?” “二十五。”座中有人答道。 “不错,那瑟一直是二十五根弦吗?” 这一问难住了不少人,但座中这些人都代表了大乾最高的水准,还是有不少人说得出来。有人答道: “我记得原来是五十根。” “没错,原来是五十根,太帝曾令素女鼓五十弦瑟,连太帝自己都悲不能禁,古人最重视感而不伤,所以太帝就下令将瑟改为了二十五弦。” 毕竟先秦的典籍和人物大乾也都有,说起太帝和素女,座中人也并不陌生。 “五十弦也可被用来代指瑟,或者悲伤的乐曲。” 苏清欢很想给他们举几个例子,比如辛弃疾的“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又比如李贺的“三千宫女列金屋,五十弦瑟海上闻”。 但可惜这些人物他们并不知道,也只得就此作罢。 赵玉娥开口询问道:“不管是五十弦还是二十五弦,这锦瑟依旧是瑟,和人的年华又有什么关系呢?锦瑟华年四字,依旧晦涩难解。” “嗯,等在下咏完这首诗,姑娘就不会觉得锦瑟与华年没有关系了。” 咏诗?即便众人心里仍有期待,但想到有《洛神赋》这样的珠玉在前,恐怕苏清欢接下来咏出的诗即便再优秀,相形之下,也会黯然失色。 第117章 不明觉厉遐想曲,向晚同沐夏日风 要是让每个人选一首自己最爱的诗词,相信一定会有不少人选择李商隐的《锦瑟》。 但要想和其他诗一样,给《锦瑟》一个准确的注解,恐怕每个人都会犯难。 “诗家总爱西昆好,独恨无人作郑笺”,这种连元好问都犯难的事儿,一般人就更别提了。 今天,苏清欢就打算给大乾的人来点儿小小的西昆体震撼。 在众人有些期待但却不怎么看好的眼光下,苏清欢从容开口吟道: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瑟是因为什么有五十根弦?每一根弦每一根弦柱,都让我追忆那已逝去的青春华年。 庄周从梦中醒来,迷惑究竟是蝴蝶化成了庄周,还是庄周化成了蝴蝶?望帝死后,一片春心附在杜鹃身上,日日啼血。 传说中,在遥远的大海上,会有鲛人对着明月,流泪成珠。而在太阳高悬的时候,照在蓝田的良玉上,会升起冉冉的青烟。 这些美丽的人和事物都堪追忆,只是身处当时的人浑然不觉,而再回头时已不是少年。 当苏清欢念完《锦瑟》的时候,座中人一片寂静。 而苏清欢也不禁沉思体悟,李商隐当时作诗的心境。 李商隐作这诗时,恐怕就是五十岁左右,所以第一联中,想到五十弦的锦瑟,他才会更容易想起他逝去的年华。 中间两联连用四个典故,全部虚写,造就出不可言说、不可捉摸的朦胧美景。 所幸这些典故早在先秦就有,倒不用苏清欢再费心力去向在场众人解释。 而最后一联,用语简单,却仿佛上好的茶一样,让人念了一遍又一遍,仍觉味之不尽。 李商隐诗的个人风格极其明显,无论喜爱也好,不喜爱也好,都得承认,李商隐在诗上的与众不同。 历史上,李商隐曾向令狐楚学习近体诗的写法,他曾在给令狐楚的谢诗里说,“自蒙半夜传衣后,不羡王祥得佩刀”。 也不知道在那一次次的学习中,李商隐究竟领悟到了什么,才会让他形成这么独一无二的风格。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曦月痴痴地念道。 虽然她不解诗中的意思,但还是感到有一股莫名的情愫萦绕在心头。 “苏兄,这首诗是写什么的?”霍青璇的眼中闪烁着光芒。 “写瑟的吧?”陆麟抢答道。 “写闺情的吧?”沈万里说道。 “是写对自身境遇不满的吧?”李凤说出了另一个答案。 大乾四子的三人给出了三个不同的答案,然后他们齐齐望向了苏清欢。 可苏清欢也说不出来准确答案,他也不敢说谁的答案就一定是错的。 即便李商隐亲至,他难道就忍心给这朦胧的诗逐字逐句解释的明明白白,让这存在无限想象的美景意趣顿失? 正所谓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 苏清欢只得向他们说道:“诗作一经完成,就脱离作者,成为另一种存在。现在我亦不知具体写的是什么了?” 现场众人也知道苏清欢这话并非故作高深。 “我现在总算明白这锦瑟华年的意趣了。”赵玉娥说了一句。 “所以,在墙上写下那首《青玉案》的人?”李凤开口问道。 其实从苏清欢将“凌波”和“锦瑟华年”两个词解释到如此地步,他们就明白了,现在无非差的就是他本人承认。 “正是在下。”事已至此,苏清欢不承认也得承认了。 “所以,苏兄才到京城几日,就作了这么多举世无双的诗词?《长安古意》、《青玉案》,还有今日的两篇。” 座中人一听,这才知道,就连前几日媚香楼传出的《长安古意》也是眼前这人所作。 一时竟不知该作何感想。 “也不知道和苏兄同一时代,是幸事还是不幸的事。” 陆麟的感慨恐怕也是大多数人的心声,而再想到接下来的兰台诗赛要面对的是这样一位后浪,在座人的内心都惴惴不安。 和这样的后浪同台,真的不会被一浪拍死在沙滩上吗? 等从文渊阁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大黑。 “苏兄,我有些后悔了。”霍青璇看着苏清欢说道。 “后悔什么?” “后悔今天不该带着你来文渊阁凑这场热闹。” 霍青璇的答案让苏清欢颇为意外,苏清欢猜测道:“难道青璇你觉得我这样子会锋芒太露?” “不是的。”霍青璇摇了摇头。 夏日的晚风恰好路过,给青璇的头发打了个很好看的花结,便又从人身旁溜走了。 霍青璇理了理自己的发丝:“我只是想,如果我不带你来这里的话,你的《锦瑟》会不会只念给我一个人听?” 听到这让人意外的答案,苏清欢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有星有月的夜晚,霍青璇乌黑的眼珠看着苏清欢,等了半天却没等来他的回答。 她突然忍不住笑了一下:“苏兄,你也真是的。连我这个问题你都回答不上来,在你身边的莺莺燕燕这么多,你以后怎么招架的住。” 看着英气的霍青璇肯在自己面前露出自己的小女儿情态,苏清欢也觉得一些微妙的情愫在心中发芽:“不管招不招架的住,我不会退缩就是了。如果霍姑娘不信的话,尽可来试试。” 苏清欢就在霍青璇面前摆好了一个迎战的架势。 霍青璇看着苏清欢傻傻的模样,也忍不住傻笑了起来。 “霍姑娘今天不想试。好了,苏兄,我回家了。我们来日方长。” 霍青璇背过身,负着手走了。 苏清欢看着霍青璇利落的背影很久很久。 而在霍青璇刚走后,躲在角落里的一个人咧嘴一笑,露出了一口洁白的牙,在月光下甚至还反了一下光。 “霍姐姐终于走了,现在就剩你自己一个人了吧。哼,别以为你诗文写的好,曦月就不打你。我要把你抓回去,把你绑起来,然后高傲地站在你面前,让你高声向我求饶。那样我才肯放了你。” 第118章 常为出言生怒意,总是见色起淫心 苏清欢正要走,一群拿着棍棒的家丁围了上来,看人数得有二十几人。 这又是谁啊? 苏清欢自觉也不是爱招惹人的性子,但来大乾这几个月被人拦、被人打的次数,比过去加起来都多。 “苏清欢,你要是识相的就和我走。”一个人走出来,苏清欢一看正是刚刚的曦月。 一看是她,苏清欢也松了一口气:“郡主,别闹了,这都什么时辰了,咱早点回家睡觉吧。” 曦月看苏清欢完全不害怕的样子,立马更生气了:“你是完全没把曦月放在眼里,才会这般漫不经心。我今天非得给你点苦头尝尝,才不负我长安一凶的名头。” 原来曦月知道自己有这么个名号啊,但看起来她还挺看重自己这个名号的是怎么回事。 “哼,你不能仗着自己诗文写的好,就为所欲为。” 不是,到底谁为所欲为了。 “等一会儿抓你回去,你要是不识相的话,就打你板子。识相的话,曦月才会考虑放了你。” 还要打我板子?苏清欢丝毫不怀疑她能干出这种事儿,明显这丫头有点过度以自我为中心。 今天说什么也不能落到她手里。 “今天我偏偏要做个不识相的了。” 一听这话,曦月立马跺脚道:“你会后悔的。都给我上,把他给我拿下。” 二十几人持着棍棒齐齐攻来。 “你们下手有点儿分寸,我以后还要和他做朋友呢?” 本来苏清欢对曦月这骄纵样有点生气,但听到她后面加的这句话,又有点哭笑不得。 我都被你这么打了,咱们还怎么做朋友。 那二十几人可能是平时接受奇奇怪怪的指令多了,倒没有大惊小怪,攻势不减。 就在苏清欢考虑怎么应对时,七八名黑衣蒙面的鹰卫凭空出现。 他们对上这些没见过真阵仗的奴仆,那真如狼入羊群,三下五除二就将所有人打倒在地。 而张大有则在不远处,漠然看着眼前的一切。 大有哥行事还真是无法琢磨,他本以为今天这种场面他不会出手,但还是出手了。 而且这次他还把李风虎加派的鹰卫也用上了,对付这二十几只臭鱼烂虾,真的有必要吗? 曦月看着眼前的景象也惊呆了,这是碰上江洋大盗了吗? “多谢各位好汉仗义相救,苏某感激不尽。”苏清欢佯作不认识这些人,拱手感谢道。 而那些鹰卫也很配合,假装不认识苏清欢。有个戏精还来了一句:“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何必言谢。” 然后便潇洒离去。 只留下苏清欢和曦月,还有躺在地上哀嚎的二十几人。 “看来,郡主你今天是带不走我了。” “苏清欢你少得意,你不会次次运气都那么好的。现在曦月更生气了,后果会非常严重。”曦月叉着腰说道。 我真的好怕。 “没死的,都爬起来跟我走。”曦月对倒在地上的奴仆说道。 清风寨的人下手并不重,只是让他们吃了点苦头。 这些人颤颤巍巍地站起来,相互搀扶着走了。 等曦月这边的闹剧结束,苏清欢这才往客栈走去。 而他并未注意到,一道黑影立于高处的檐角之上。 身着的紧身衣将她的身材包裹得玲珑有致,黑色的面巾遮住了她的面容。她抱手于胸前,默默地看着刚才所发生的一切。 等看到苏清欢走远,她忽然纵身一跃,如飞鸟一样,消失在长安的夜空。 而张大有心有所感,抬起头来,看着并无任何异样的檐角,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长安西市,两边林立着各色铺子,横跨街道的廊桥将两边连在一起,打扮各异的人群穿梭其间。 陆盈盈、小玉二人兴奋地走在前面,一会儿试试这家的胭脂,一会儿看看那家的首饰,柔奴则缓缓地跟在后面。 三女气质长相无不出众,在这长安街中,分外引人注目。 有不少浪荡公子想上前搭讪,但看跟在三人身后四名虎视鹰扬的鹰卫,也只得作罢。 三人进入了一间茶水铺子,稍作休息。 “你们家主子在长安哪儿?”陆莹莹向身旁的鹰卫问道。 “禀姑娘,主子住在有家客栈,离此地不算太远。用了茶水后就可一鼓作气赶到了。” 陆盈盈和柔奴现在还不知道这些人是清风寨的,他们只说自己是苏清欢的手下,负责将她们三人一路安全送到京城。 小玉自然知道根底,但没苏清欢的授意,也不敢擅自告诉另外二人实情。 “喜哥,快看,那边的三位娘子。” 胡喜正带着他的跟班们在长安街肆无忌惮地走着,听了跟班的话,打眼望去,立马笑得合不拢嘴。 “小的们,走。”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也进了茶水铺子。 茶水铺子的老板一看是胡喜这瘟神,也不敢吱声,立马烫了几壶酒,再把自家的好东西偷摸收了起来。 “这不喜大爷吗,你老快里面请。” 对于满脸谄笑的店老板,胡喜正眼都没瞧。 环溜溜的眼睛在陆盈盈、小玉还有柔奴的身上不断逡巡。 他径直坐在了三女桌子的旁边。 “陆姐姐,你有没有觉得那个人一直在盯着我们看?” 小玉附在陆盈盈的耳旁低声说道。 陆盈盈偷眼一望,果然看到胡喜淫猥地笑着,看她们的眼睛都直了。他嘴角的哈喇子不小心流了下来,胡喜立马吸溜了回去。 咦……恶心,陆盈盈不由打了个寒颤。 “柔姐姐,怎么办?”陆盈盈摇了摇柔奴的胳膊。 柔奴将手搭在陆盈盈的手上,安抚道:“没关系,有这几位兄弟在,谅他也干不出什么事。我们一会儿抓紧走吧,等和苏兄汇合后就好了。这些人我们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背景,还是不要贸然招惹的好。” 陆盈盈、小玉点了点头。 “店家,结账。”柔奴说了一声。 店老板刚跑过来,就听胡喜立马高声说道:“三位仙子的账记在我身上。” 店老板赔着笑说道:“喜大爷您说笑了,三位姑娘既然是喜大爷的朋友,这顿饭那小店儿就请了。” 胡喜看着店老板点了点头,这老头儿上道儿。 陆盈盈心里一阵后悔,早知道就依旧布衣荆钗了,本来她们一路上都是作最普通的打扮。 但眼看着就要到长安了,三人谁也不愿意灰头土脸地和苏清欢相见。 这才又特意找了家客栈,仔细梳洗过,化了红妆。现在三人确实就像黑夜里的明珠,即便在这长安城,也太过引人注目了。 第119章 见君元来情难禁,行路只喜人相逢 “不用了,店家。”柔奴将一些碎银子放到老板手里,就要转身离去。 “欸。”胡喜站了起来,甩了甩头发,挡住了三人的去路。 “三位仙子,看起来面生的紧,不像是本地人啊。难不成是从天上来的?” “这位公子说笑,我们是从扬州来的,来京城寻我们的夫君。”柔奴答道。 夫君?胡喜听了不禁皱了皱眉。但看这三人分明一副云英未嫁的样子,估计是想诓骗他。 他不禁轻笑起来:“几位的夫君是谁?不妨说出来听听。我胡喜打小在这京城长大,就连这京城的蚂蚱是公是母我都分得一清二楚。我倒是看看是谁这么大的福气,娶了三位仙子。” 柔奴本想报苏清欢的名字,但又怕给他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贱名不足污尊耳,告辞!” 说罢,柔奴牵起陆盈盈和小玉的手就要离去。 胡喜正要伸手去拉扯三人,四个鹰卫齐身走了过来,挡在胡喜的跟前。 看着气势不凡的鹰卫,胡喜半点惧色也无:“呦,这是干嘛,想打人吗?来!头给你们,今天你们就把我打死。” 胡喜说罢将自己的头伸到鹰卫的面前,一副任你打的样子。 而胡喜带来的一群喽啰也瞬间鼓噪起来。 四名鹰卫一言不发,只是挡住胡喜。 柔奴、陆盈盈和小玉趁机就要出去。 “杀人啦!杀人啦!”胡喜立马夸张大叫道。 胡喜的那群小弟一边脚踩凳子,一边吃着油碟里的豆子,看着夸张表演的胡喜,大笑不已。 这边热闹的景象,立马惊动了巡街的长安卫。 一队人跑过来,待看清是自家上峰的公子,立马恭敬问道:“喜少爷,这是怎么了?” “眼瞎吗?看不着这四根柱子杵在少爷身前,让少爷险些闷死吗?” 那领头的队长立马告了一声罪,接着眼神凌厉道:“带走!” 而清风寨的鹰卫自然不打算坐以待毙,双方就要动手。 “且慢。”陆盈盈喊了一声,“这位公子,看公子也是哪位官员家的公子,家父是扬州知州。我们确实有事,不知公子可否行个方便?” 扬州知州? 胡喜立马在心里比起大小来,他爹是长安府少尹,是从四品,扬州知州是正五品。而且他爹是京官,又在朝中有靠山。 胡喜很快就有了判断,这人能动。而且看着三位天仙样儿的姑娘,为了一亲芳泽,今天冒点风险也就冒了,大不了回家再让爹揍一顿就是了。 想到此处,淫猥的笑容又回到了胡喜的脸上:“原来是扬州知州的女公子当面,那胡喜斗胆请三位过府一叙,好好谈谈我胡府与几位的交情。” 看着毫不相让的胡喜,三女心里瞬间紧张了起来,只怕今日势必难以善了。 胡喜的眼睛在三女身上游来游去。 排头这位戴面纱的姑娘,虽然没有露出面容,但只看眼睛,胡喜就敢断言,这姑娘绝对是一位倾国倾城的美人。 而这位扬州知州的女公子,皮肤白嫩无比,估计掐一下都能滴出水来。尤其胸前那夸张的隆起,更让人想入非非。 而另一位姑娘则恰如初长成的邻家少女,让人想肆意恣怜。 胡喜越看脸上的笑容就越浓郁。不行了,实在忍不了了。秀色可餐,不动动嘴,反倒是我胡喜无能了。 胡喜的手不由自主的伸向几人,三人急忙向后退去。 而胡喜仿佛着了魔一样,继续伸手向三人抓去。 而此时,四名鹰卫也被长安卫团团围住。 小玉摸了摸藏在袖子里的匕首,大不了和他拼了,反正我也不过是公子的婢女,我绝不允许别人动柔姐姐和陆姐姐一根毫毛。 “你的手再敢往前一下,我一定会让你后悔出生在这个世上。” 听到熟悉的声音,三女惊喜地望向茶水铺子的门口。 果然,苏清欢有如玉树,亭亭地立于门口。 “苏兄!” “公子!” “坏蛋!” 三人快步走向苏清欢眼前。 四人相对而立,每个人都有些激动,而小玉和陆盈盈的眼中隐有泪光。 苏清欢看着眼前既熟悉又陌生的脸,心潮也久久不能平复。 陆盈盈看着苏清欢,想压抑住内心的激动,但最终还是嘤咛一声,扑到了苏清欢的怀里。 感受着怀里的柔软温热,和陆盈盈微微颤抖的身躯,苏清欢抱陆盈盈的手不由更紧了些。 “坏蛋,你怎么才来?” 听到陆盈盈的话,苏清欢不由埋怨起自己。 他太大条了,他来京城的路上都遭遇了一堆不测。 李风虎尚能不远千里,亲自来一趟。 而对于自己在意的姑娘,他却只安排了几名鹰卫护送。 “是我不好。”苏清欢低声说道。 “没有,你很好,不许你说自己。”陆盈盈紧搂着苏清欢。 两人就这样搂着,互相感受着。 “站住!”苏清欢突然高声道。 胡喜本打算带着人溜走,苏清欢一早就在留意着胡喜,他的动作自然看得一清二楚。 胡喜眼见躲不过,只得堆着笑走了过来:“欢哥,您怎么到这儿了。” 苏清欢也懒得和他废话,“你自己动手还是我找人动手?” “怎么和喜哥说话呢?”胡喜的一个小弟跳脚道。 胡喜心想这小弟怎么回事,一点眼力见儿都没有。 看不着老子的低姿态嘛,还搁那儿拱火,反手就是一巴掌:“怎么和欢哥说话呢?” “欢哥,实在对不住,弟弟是真不知这三位仙子是你的宝眷。我还寻思,这三位姑娘天仙似的人物,谁能配的上她们。直到欢哥你到了,弟弟这才恍然大悟,你们正是郎才女貌,绝世良配。” 本来柔奴三人还在惊慌生气,听胡喜一口一个宝眷、良配的,气也顺了不少。 “胡喜,你平日里骄横跋扈些,我管不着。但你今日把主意打到了我几位家眷的头上,着实该死。” “欢哥这话就折煞弟弟了,弟弟再不是人,也不会把主意打到哥哥的头上。朋友妻,尚且不可欺,弟弟要有那样的行径,岂非猪狗不如。弟弟今日实在是不知啊。” 说罢,“啪”的一声,胡喜重重扇了自己一个耳光。 这一声声音颇大,胡喜的小弟赶紧背过头低下眼去。 “苏兄,既然这位公子也没对我们造成什么伤害,今日就别为难他了吧。” 苏清欢知道柔奴是担心他与人交恶,在他乡绝非好事。但胡喜今日行径实在太过可恶,苏清欢朝胡喜肚子重重踹了一脚。 “胡喜,若再叫我撞到你欺男霸女,我可不会像这次饶你了。” 胡喜捂着肚子立马应声答应。 从酒肆出来后。 “喜哥,那人谁呀,看着也不像哪位高官的公子啊,犯得着对他这么低三下四吗?” 胡喜回头望了望刚刚的茶水铺子: “要想混的开,眼睛就得放亮点儿。刚刚那人姓苏名清欢,都给我记好喽。以后见了此人,都放尊重点儿。这人迟早会成为大乾不得了的人物。” 第120章 书达朝里幸无恙,人在家中却有灾 “所以,后来那件事就不了了之了?” “对,苏兄。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我当然知道,苏清欢不由笑了起来,这事说起来还得感谢曦月。 他们刚刚在谈论的是,在苏清欢走后,扬州通判就向江苏巡抚上书,弹劾扬州知州陆权纵容子女参与赌博,并且贪污受墨,中饱私囊,家中有大量钱财来源不明。 苏清欢当时听了以后,也心里瞬间暗道不妙。 当时正是他怂恿他们几人在千金赌坊下注的,若因此事,陆知州被处罚,再牵连到陆家,那他就百死莫辞了。 不过看陆盈盈安然无恙地坐在这里,他才按住性子,继续听陆盈盈讲下去。 江苏巡抚衙门就设在苏州,按陆盈盈所说,韩伯当可能因为上次求亲的事怀恨在下,这次见扬州通判上书弹劾,也非常积极地奔走,上来踩两脚。 韩伯当向巡抚谏言,务必要查清真相,上书朝廷拿办陆家,还扬州一个朗朗乾坤。 “不是韩伯当要趁机上来踩两脚,而是从一开始扬州通判递上的申文,恐怕就是他授意的。盈盈你想想,扬州通判如果有意弹劾陆家贪污受墨,一早就进行了,何必非得等到这会儿。” “父亲也是这样说的。不过我陆家虽然不能说两袖清风,但和前几任扬州知州比起来,绝对算的上清廉,在百姓口中名声也颇好。 陆家本身就是商贾出身,颇有家财,但也正因为是商贾出身,才在朝中并无根基。 父亲学文,二伯学武,所幸都有所成就。二伯的神机门产业和信众颇多,所以也是富甲一方。陆邈从小就寄养在我家里,二伯时不时就会让人送来不少的钱财。” 陆盈盈对苏清欢解释了一番他们家钱是怎么来的。 “盈盈你不用说这么多的。” “我还不是怕你觉得,我们家真的是搜刮民脂民膏,为富不仁的贪官污吏。”陆盈盈小声说道。 看着陆盈盈极尽所能的坦陈着自己的一切,苏清欢他这边,却一直不清不楚的,而盈盈她也从来不问。 想想还真是愧对于她,有机会还是得和盈盈说说自己的来历。 “那后来呢?”苏清欢接着问道。 “本来得知这事以后,我们都很惶恐,觉得这件事处理不好就是灭顶之灾。我也十分自责,不该去千金赌坊下注。而巡抚让韩伯当他们列清罪状依据后,就上书了朝廷。” “后来呢?”苏清欢忙不迭地问道,一省的巡抚可是二品大员,尤其是江南这种富庶之地,其能量超乎想象。由他来上书朝廷,陆家怎么会安然无事呢? “后来他们将罗织的一些罪名和所谓的罪证,递了上去。 但等来的却是朝廷严厉的申饬,朝廷一是驳斥他们所列的罪状子虚乌有,证据也是漏洞百出。 二是特意说了这韩伯当教子不严,不思正家风,却整日只知攀咬同僚。其子不修德行,言行无状,要韩伯当严加管教。 也不知道这韩翎在苏州待的好好的,究竟干了什么,会引来朝廷这么严厉的斥责。” 苏清欢不禁想到那日他在长安酒肆时,他向曦月郡主报上的名号“苏州,韩翎”,没想到无意间的一句话,竟然帮他解决了一个大祸端。 估计韩翎这会儿还在苏州进行深刻地自我反省,上面的人自然不会同他解释。任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出这无妄之灾的根源。 这时候再想到曦月,就觉得她分明可爱的紧,一点都不讨人厌嘛。 “说起来还是得亏苏兄你机警,当时千金赌坊让我们写下收据时,你是怎么写的?”柔奴笑着问道。 苏清欢想了想,他当时写的是: “无邪社共有三人苏清欢、柔奴、陆盈盈。在千金赌坊押注四万两,今收得千金赌坊本利共八万两,已全部收迄,特此立据。” 上面最后的署名还是苏清欢,按的也是他的手印。 “苏兄写的是无邪社有三人,而非押注的是我们三人,上面的署名和手印也全都是苏兄的,我们两人自然能够轻松撇清干系。” 当时苏清欢也是临时起意,只是不想让两个姑娘在外边留下太多的手脚,并没有想那么多。 但这件事最后起作用的绝非苏清欢的这一纸收据,而是曦月个人的喜恶。如果上边真有人有心坐实陆家的罪状,这收据写成什么样也会被作为铁证。 苏清欢随即给他们讲了来京城后碰到曦月的事,她们这才弄清楚事情的原委,韩翎韩伯当苦心孤诣半天,却被一个小丫头随手搅黄,令几人不得不感慨了一番。 “公子,我们来的路上,听了好多京城近日的轶事,我们三人都猜那不知名的主人公就是你。”小玉兴致勃勃地问道。 “什么轶事?”苏清欢饶有兴致地问道。 “什么媚香楼见姑娘遭受不公吟咏《长安古意》、见了美女后失魂落魄在墙上题词《青玉案》。” “行啊,小玉,学会编排人了。被你说的,好像公子来了京城后,整日扎在女人堆里似的。” “那你到底有没有?”陆盈盈小声问道。 盈盈连你也不信任我?我来了以后,除了去了趟媚香楼碰到阮小妹,还有莫名其妙惹上曦月郡主,再就是去找了一趟青璇,然后和青璇参加了次李凤的宴会,我什么也没干啊。 苏清欢刚想张口解释,突然意识到好像真的都是姑娘啊。 他心虚道:“没有。除了你们,我对于其他人向来是不假辞色的。” “看来那两首诗词确实是苏兄作的喽?”柔奴问道。 反正昨日文渊阁发生的事,迟早会传开,苏清欢没必要否认,索性把来京城作(抄)的几首诗词都和她们说了一遍。 苏清欢将《长安古意》、《青玉案》、《洛神赋》和《锦瑟》这些分别说了后,柔奴、陆盈盈和小玉良久说不出话来。 这里的哪一篇都足以流传千古,她们实在想不到苏清欢在京城这几日发生了什么。 “才短短几日,苏兄就要将京城文坛搅了个天翻地覆。只是恨没有早日到京城,身不在其中,无缘得见苏兄风采。” 第121章 金屋藏娇宜购宅,蒙童多智可为邻 因为苏清欢只给她们说了几句《洛神赋》,小玉和陆盈盈嚷嚷着让他写下全篇来。 被苏清欢断然拒绝,昨天写《洛神赋》就写了一个时辰,写的手都麻了。 再写一遍? 还是改日吧。你说他没事在异世背什么《洛神赋》啊。 也不知道其他穿越前辈,又是背各种洋洋洒洒的文章,又是出书的,是怎么做到的。手不酸吗? 等几人说了好一会儿话,柔奴起身就要告辞。 “苏兄,京城也有我不少旧识,我想先去拜会一下他们。” 听到柔奴说在京城有不少旧识,苏清欢心里没来由的一阵吃味。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情绪太过明显,着了痕迹。 “都是一些姑娘家。”柔奴看着苏清欢说道。 这几个字宛如天籁,苏清欢黯然下去的兴致立马高涨起来:“柔大家和我说这个干嘛。” “柔姐姐你就不该告诉他,口是心非!”陆盈盈鄙夷道。 “盈盈,什么不该告诉我,罚你下午和我一起去看房子。” “房子?我们住在客栈不行吗?” “把你们三个娇滴滴的人一直放在这儿,估计用不了几天,这客栈的门槛就得被踏断。到时再平白生出许多事来。” “苏兄说的不错,我们这次在京城盘桓的日子必然不会短,住在客栈始终不便。”柔奴终究还是见识多些。 “而且中秋快到了,你们不会想要在这客栈过中秋吧。” 苏清欢一句话,让三女突然意识到过不了多少天就是中秋了,今年的中秋怕是他们几个要一起过了。想到这里,几人心里竟然有一丝雀跃。 而且兰台的诗会也定在中秋,中秋诗会在历朝历代向来都是盛事,这次十二家诗社齐聚,也不知道会造就出怎样的诗篇。 苏清欢并没有真让陆盈盈陪着自己去,一是她一路劳顿,需要休息;二来她还得去见见陆麟这亲哥。 苏清欢找了牙人,真金白银之下,很快就选好了一处宅院。 宅院并不大,但胜在位置不错,各种装饰也算别致。 都说“长安百物皆贵,居大不易”。就连白居易老哥,当时也只能在五环以外的渭南县买房子,平时上班住在衙门,周末在回家住大房子。他甫入长安,就能把房子买到二环上,骄傲骄傲不过分吧。 苏清欢站在大门外,满意的看着宅院,如此一来他也算在寸土寸金的长安置业了。 “叔叔,你是这宅子的新主人吗?” 苏清欢扭头看去,见是一个五六岁的女娃娃,虎头虎脑,长的还怪可爱的。 “是啊,你也住这附近吗?”苏清欢蹲下身去。 “对,我是你的邻居。”小姑娘说话时带着浓重的奶音。 “那你叫什么名字?” 都说百万买宅,千万买邻,苏清欢自然不会放过这个了解邻居的好机会。 “我叫司老妖。” 老妖? 苏清欢看着眼睛扑闪扑闪的娃娃,内心陡然警醒。 在修仙小说中,经常有一些老家伙返老还童,难道眼前这个姑娘也是。 看她神完气足的样子,这是到了什么境界,元婴?化神? 苏清欢试探的问道: “妖怪的妖?” “幺鸡的幺。” 说完小女孩儿拿起一截木枝自顾自地在地上摆弄起来。 我他妈到底在想什么,苏清欢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苏清欢走到那小姑娘旁边,见她在地上摆了很多小木枝。 “你在干什么?小妖。” “是老幺。”小姑娘认真纠正道。 “爹爹给我们出了一个难题,我怎么也想不出来。” 难题?糊弄小朋友的题能有多难。 “来,小妖,说来听听。站在你面前的可能是大乾最全面的人才,看看你爹爹的难题能不能让我多思考一秒钟。” “是老幺!叔叔你和大姐二姐一样,脑袋笨笨的。”对于苏清欢奇奇怪怪的话,小姑娘没什么反应,反而对叫错她的名字颇为在意。 你个小丫头片子还敢看不上我?我今天非得在你面前表现表现,好让你知道知道咱的手段。 “快说说难住你的难题吧。”苏清欢催促道。 “爹爹说,家里有十九头牛,打算分给大姐二分之一,分给二姐四分之一,分给我五分之一。但是大乾律不允许杀耕牛,只能整头整头的分,那我们应该怎么分,才符合爹爹的要求?” 竟然是一道数学题,看来这邻居长于术算,这种人才在这种时代可比较少见。 如果说在诗文上,大乾尚有人能与他一战的话。那在这术算上,恐怕大乾没一个能打的,他随随便便出手,就是这个分段的极限。 不过看小妖在这儿认真的拿着树枝比划,苏清欢忽然觉得眼前的小姑娘也是个可造之材。 “小妖啊,这哪算什么难题。你听我说,我家也有一头牛,我把这头牛借你,你再分分。” “可我怎么能分你的牛呢?” 真是个好孩子! “你一会儿再还给我一头就是了。” 说罢,苏清欢折了一截木枝放到了小妖摆在地上的另外十九根木枝旁边,当作他借给小妖的牛。 小妖重新分道:“大姐分二分之一,就是十头。”然后她拿走了十根木枝。 “二姐分四分之一,就是五头。我分五分之一,就是四头。” 小妖又拿走了九根树枝,看着地上仅剩的一根树枝,小妖傻眼了。 “这是我借你的那头牛,现在我拿走了。你看,这不就分完了。” 苏清欢在小妖眼里的形象瞬间高大了起来。 “不对,叔叔,爹爹说是给大姐二分之一,明明是九头又半头,现在怎么成十头了?” 这小姑娘厉害呀,这么快就发现了不对。 “不要老喊叔叔,叫哥哥,然后哥哥就告诉你为什么。” 小妖小手扶着腮帮子想了想,说道:“不行,爹爹说长幼有序,我还是回去问爹爹好了。” 说罢,就跑走了。 你还怪有原则的嘞。 苏清欢刚起身,就听背后一个声音传来:“谁能想到堂堂的《琼华榜》榜首,还是术算大家。在我杀你之前,我想知道为什么你借给那小姑娘一头牛之后,本来不能分的问题就可以分了。” 苏清欢回过头去,看到巷尾站着一人,黑衣裹身,黑布遮面,只有细细的腰肢露在外面,她手执两把短剑,望着苏清欢。 苏清欢并不慌张,笑道:“因为我真有一头牛。” 第122章 忍气吞恨命如草,磨牙吮血人似豺 “你在找死!” 苏清欢暗含调侃的话,让对面的人大怒。 不是,不就说了句我真有一头牛,怎么就找死了。 这人不会想歪了吧,我的天呐,流氓! 而此时七八道身影从四面腾身而至,汇聚于苏清欢身前。 张大有也从巷头的另一侧款步而至。 其实,就鹰卫这个问题,苏清欢问过张大有。鹰卫一天到晚到底怎么行动的,总不能时时都跟着他吧,怎么休息,怎么藏身? 张大有说他纯属咸吃萝卜淡操心,他们又不是傻子,像一些没有任何危险的场合,他们大部分人自然早就休息去了。而且鹰卫自有一套工作的流程,让苏清欢只管做自己的事就好。 看到数名精神抖擞的鹰卫立于身前,苏清欢内心不由大定。 张大有唏嘘道:“听风,果然还是派你来了。” 来人竟然是浮空楼四使之一的听风使。 对面的面巾下,发出冷冷的声音:“奉吾主之名,清理浮空楼前观星使张大有,和清风寨匪类苏清欢。” 匪类?你才匪类,你全家都匪类! 有些人每次干龌龊勾当的时候,第一件事一定是先给你泼一盆脏水,好让自己师出有名,显得他是正义的化身。 “吾主?萧白石吗?听风,萧白石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这么死心塌地的卖命?” “你管不着!”提到萧白石名字的一瞬,她本来凌厉的眼神也不禁变得柔和。 “我有两把剑,一把叫杀,一把叫戮,好好享受你们仅剩的一点时间吧!” 话音刚落,听风有如一道闪电划破乌云,闪身至一个鹰卫眼前。 两剑翻飞,那名鹰卫还没来得及反应,就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看着那名鹰卫瞪大了眼睛,倒在血泊中。苏清欢终于意识到,眼前唤作听风的,不同于以往他碰到的任何一个人。 她是真来要他命的,而且她也有这个能力。 一股恨意从苏清欢心底油然产生,凭啥呀,老子一没招你们,二没惹你们,为什么动不动就要我的命。 而且这些保护他的鹰卫更如草芥一般被人屠戮。 剩下的鹰卫立马收紧阵线,挥刀与听风战作一团。 苏清欢缓缓地走到那名鹰卫身前。 他并不知道这名鹰卫的名字,甚至连他的面孔看起来都有些陌生。 但就是这样一个看着比他年纪稍大些的人,今日为他付出了生命。 苏清欢阖上了他犹自瞪着的眼睛,然后捡起了他手里的刀。 当你还是一只蚂蚁时,当有人看你不顺眼的时候,他就想凭随意一脚就踩死你。 即便苏清欢在这大乾已经是声名远播,即便他在大乾传扬出一篇又一篇的绝世好文。但在某些人眼里,恐怕依旧将他视作一只可以随意踩两脚的蚂蚁。 那种只需要派出一个杀手,在暗巷中随便就可以杀掉的蚂蚁。 他现在心中无比渴望武力,当有人想要轻飘飘地踩死他时,他能一拳回敬给对方,我可去你妈的吧! 茧衣,再一次有如实质般出现在了苏清欢周身。 张大有默默看着苏清欢的变化。 听风与剩下七名鹰卫战作一团,她的实力远远超过这些鹰卫。 但鹰卫配合无间,其中有两名鹰卫的实力也不一般,这才焦灼了一会儿。 听风瞅准时机,双剑干净利落地又解决掉了两个实力较差的鹰卫。 但听风突然感觉到背后一股杀气直袭而来。 听风丝毫不怀疑自己的直觉,她挡下其余五人的攻击,迅速转身。 入眼的景象,让她惊骇欲绝。 “茧衣?凤舞功?你是楼主!” 听风一连说出几句话,她说话的声音有些颤抖。 苏清欢双手举起手中的刀,朝前劈下。 听风再不迟疑,瞬间爆发出全身实力,两柄短剑将五名鹰卫击退。然后听风将所学的身法用到极致,就要遁去。 而在听风腾身而起后,苏清欢那一刀也勃然而发,刀风正好击中听风的后背。 听风的黑色紧身衣瞬间被割裂,露出一截粉背,鲜血从刀口汩汩而出。 听风身形一个不稳,险些从空中掉落。但她还是强忍着疼痛,腾身飞走了。 另几名鹰卫刚要去追。 “不要去追了,这里是他们的地盘。”张大有制止道。 “你刚刚不该出手的。”张大有向苏清欢说道。 “如果是全盛时候的你,那一刀下去,听风现在应该已经化成齑粉了。但现在你的一刀,只是让她负了伤。听风回去一定会想明白你现在的武功远不如从前,再加上她现在确定了你的身份。那么下一次,就一定是必杀之局了。” 苏清欢良久无语,他的茧衣刚刚依然没能冲破。 “浮空楼为什么要向你我动手?” “对于萧白石来说,你我都是不稳定的因素。不仅可能随时颠覆他对浮空楼的掌控,还有可能影响他日后的图谋。萧白石我观其人,步步为营,所图不小,他不会允许我们这样不稳定因素的存在。现在在知道你真实身份的情况下,只怕更会坚定他的杀心。” “就为了一句有可能,就要把这些人杀的一干二净吗?”苏清欢看着倒在血泊中的三具尸体,双拳不由紧握。 “把这三名兄弟带回去厚葬了吧,如果他们有家人的,对他家人厚加抚恤。” 江湖之间的恩怨就是这样,并不能报官解决,官府对于江湖的恩怨向来是不举不究。他们之间的这些争斗事实很清楚明白,官府不可能为了门派之间的恩怨,带着几名捕头去端了江湖门派。 除非牵涉到平民,或者捅出更大的乱子,朝廷才可能出手。 苏清欢也只能在心中记下这笔账,自己的公道自己讨回来。 巷中很快恢复了平静,司家的小姑娘推开自家门向外一看,刚刚的叔叔果然已经不见了,看来只能下次再问他了。 小妖看着巷子的地面上似乎有些泛红。是眼花了,还是夕阳的原因。小姑娘摇了摇头,又跑回屋子里去了。 第123章 壁如芝兰欲生院,未有桃李想收徒 萧白石总是在病,即便是大夏天,他也得披上长袍。他的脸苍白的好像一张纸,仿佛连呼出的气也是冰的。 但没有血色的脸并不让人感觉他没有精神他挺拔地站在那儿,就像料峭春风中,一枝着了花的弱枝。 “娘娘,姜白羽果然还活着。”萧白石说这话时,并没有太多感情,仿佛只是在说一件家常事。 “所以呢?我的好弟弟。”回答他的话时,萧艳头也没抬,只是在桌案前认真写着蝇头小楷。 “终究是我们对不起他!”萧白石叹了一声,“但现在看来,只能再对不起他一次了。” 萧艳将笔放在笔架上,双手拎住纸的一角将纸提起,好让墨迹尽快晾干。 “你做出的选择还真是让人不意外。既然已经决定了,就去做吧。” “娘娘同意就好。”萧白石对着自家亲姐姐恭敬行了一个礼,便缓缓地向后退去。等退到门边才转身,从殿门走了出去。 还真是这般在意虚礼,萧艳漠然地看了一眼。 窗上透来的阳光照在纸上,萧艳的凤眸看向刚刚写下的字,“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 苏清欢打来大乾以来,也并非没见过生死。 他来大乾的第一天,入眼的场景就是身旁几个人被直接砍杀。 在来京城的路上,清风寨和神机门两边也打了起来,当时也互有伤亡。 但那两次的冲击,远不如这次三名鹰卫死亡给他的冲击大。 毕竟前两次那些人的死亡虽然发生在苏清欢眼前,但他却始终觉得很遥远。 而这一次他真切地感受到了近在咫尺的死亡和对对方的愤恨。 “公子,你在想什么?打搬来这苏园你就神思不属的。” 小玉将茶水放到了苏清欢旁边。 有吗? 连小玉都看出来了,看来得抓紧调整了。 人还是要把痛苦留给敌人,把快乐留给自己。 “我在想置了这新宅子后,得尽快给大哥写封信,再要些人来了。” “哼,这张大有也真是的,这种事还得让爷自己操心。” 看小玉怒目的样子,暗处的张大有不禁一阵心虚。 “公子,隔壁有个既可爱又老成的小姑娘来找过你呢?” 隔壁?小妖来过? “她自己找过来的么?” “对啊,她敲门时,我和陆姐姐还纳闷是谁呢,结果打开门一看,是一个小小的姑娘。她还很认真地问我们叔叔在家吗?”小玉说着说着,自己也不由笑了起来。 苏清欢不禁莞尔,小妖还挺厉害的,自己就找上门儿来了。也不知道那题目她爹爹有没有给她答疑解惑。 “后来我看公子你在想事情,我和陆姐姐就先陪司小朋友玩了一会儿。爷,你知道司家是做什么的吗?” 苏清欢摇了摇头,那天他光顾着和小妖做题了,这件事还没来得及问。 “司家的家主司北辰竟然就是当朝的钦天监正。” 司北辰?好名字! 他这名字和他的职位还挺配。钦天监主要负责天文历法,择吉选时等事务。 钦天监正虽然官阶只有五品,但能量却非常大。 毕竟古代这些人最重视的就是各种天地异象。如果哪天稍微发生点异象,到时候钦天监正胡乱给解释几句,说某某某是祸国之源,这话放谁身上谁也得迷糊。 司北辰是钦天监正,这倒是解释了他家术算之学的来源。他们这些人可能是这个时代最懂数学的人了。 苏清欢心想以后说不定他也得有求于司北辰,看来还是得和小妖打好关系啊! 想到这儿,苏清欢不禁从椅子中弹起:“走,去看看小妖在没在外面玩儿。” 苏清欢走出苏园的大门,向巷子一看,果然看到小妖正蹲在地上正自个儿玩呢。 “小妖。”苏清欢喊道。 小妖回过头来,纠正道:“是老幺。” “叔叔,我找了你好几次一直没找到。你上次问的那个问题我知道原因了。” “这么厉害,那你说说是什么原因?” “爹爹说,那是因为他原本没打算把十九头牛全分给我们,现在我们却把他的十九头牛全都给分完了。” “这是你爹爹说的,那你理解了没?”苏清欢蹲下身去,向小妖问道。 小妖用手托住自己的小粉腮,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不理解。” 看来这司北辰不是个好老师啊,这都没给小姑娘解释明白。 “那还是让哥哥来给你解释吧。” “好的,叔叔。”小妖大大的眼睛期待地看着苏清欢。 唉,咋小小年纪这死倔呢,非得叫叔叔。 “小妖,你爹爹最开始问的问题,是让你们姐妹三人分十九头牛。好,那我们现在换个问题,让你们分银子,你爹爹有三千两银子,打算分给你大姐五分之一,分给你二姐五分之一,再给你五分之一。那该怎么分呢?” “这样的话就是,大姐六百两,二姐六百两,老幺也是六百两,爹爹还剩一千二百两。” 小妖同学,你可以呀,哥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两位数的加减法还没整明白呢。 “那现在我借你两千两,就像上次借你一头牛一样,小妖你重新分一下。” “那样的话,就是大姐一千两,二姐一千两,老幺一千两,再还给叔叔两千两。那爹爹……就一两也没了。”小妖用自己胖乎乎的手指头盘算着,等盘算到最后,看着全部蜷起的五根手指头,惊呆了。 “所以,小妖同学,现在你明白了吗?” “大姐、二姐还有我把爹爹的钱贪掉了。” 看着张大嘴的小妖,苏清欢父性瞬间泛滥。 苏清欢举起小妖,先举高高,再转圈圈。 “要转晕啦,快放我下来。”小妖不满道。 等苏清欢把小妖放下来,小妖说道:“叔叔,你讲的比爹爹好懂多了。我现在就懂了,因为最开始的十九头牛,按爹爹说的那个比例就不可能分出整头。而叔叔你借给我一头牛后,虽然我和两位姐姐的比例不变,但把原来的十九头全部分光了。” 看着一本正经分析的头头是道的小妖,苏清欢眼神越来越亮:“小妖,我要收你做我的徒弟。” 小妖听到苏清欢的话,认真想了想:“叔叔,我能回去问问我爹爹吗?如果爹爹同意的话,你也通过了我的考验,我就同意当你的徒弟。” 还得通过你的考验,到底是我收你为徒,还是你收我为徒啊。 行吧,就按你说的办吧,谁让哥稀罕你呢。 等小妖一溜烟儿的跑了,小玉茫然地看着苏清欢:“公子,你们刚刚到底在说什么,我头真的好大。” 第124章 方恨来访人不见,谁知独行又逢君 如能和钦天监正交好,可能说不定哪天派上用场。 虽然不愿意那么功利的去想,但小妖就当作是自己下的一步闲棋。 而对于小玉的苦恼,苏清欢已经懒得给她解释了。 现在除非苏清欢从头教起,否则就小玉这样子的,基本可以说已经告别自行车了。 无知也是福,他就不剥夺小玉这种幸福了。 一俟给李风虎寄出了信,苏清欢就找来了张大有。 上次听风负伤而去,那下一次他们再动手,就一定不会小打小闹。 就像张大有所说的,一定会是必死之局。无论苏清欢怎么想,这都是悬在他头上的一把利刃。尤其现在柔奴、陆盈盈又和他同住,万一再牵连到她们身上,更不堪设想。 与其被动等待,不如主动出击。与其一直担心别人多会儿打上门来,不如先找上门去。 而且有仇不报非君子,别人打了我的左脸,我可以把右脸给他。 但他要是砍了我,而且还想砍死我,那说什么我也得砍回去。 以他们现在的人手,自然不可能与整个浮空楼对抗。而且浮空楼随时可能会动手的话,也容不得他们从长计议。 所以现在比较可行的是“擒贼擒王”,但萧白石深居简出,住处又防卫森严。 张大有眼下也并无太多可用之人,不能掌握萧白石的行踪。 苏清欢想来想去,能帮上忙的似乎只有一个人,那就是久在京城,又是江湖出身的阮小妹。 苏清欢也不知道怎么找到阮小妹,只能去媚香楼碰碰运气。 “这位爷,您来的太早了,咱媚香楼到下午才开门呢。”一位小厮堆着笑说道。 苏清欢一听这话,脸上不由现出焦急的神色。 那小厮颇为善解人意地说道:“爷您要是实在急,腹中这把火要烧的实在难受。您有哪位相好的姑娘,我不妨去给您通禀一声。” 你才烧的难受,爷好的很。 “小子,莫要胡说,媚香楼有叫阮小妹的吗?” 那小厮嘿嘿一笑,那贱贱的表情,仿佛在说,都是男人有什么好遮掩的。 “咱这里没有姓阮的姑娘,爷您说的是姑娘的花名吗?” 苏清欢不耐地摆了摆手,告了一声谢,就走了。 找不到阮小妹,苏清欢颇为失望。 阮小妹给苏清欢的感觉是,她好像一直就在你身边一样,有时候让你都恨不得离她远远的。但这时候苏清欢才发现她也并非一直都在。 苏清欢叹了一口气,看来这事只能落在自己身上了。 正午的阳光洒在苏清欢身上,他百无聊赖地走在长安的大街上,踢着脚边的石子。 “欢郎,在想什么呢?” 苏清欢的左手被人从侧边拿去,搂进怀里。 苏清欢看去,正是此时他无比想见到的阮小妹。 一抹笑容不禁浮现到他的脸上。 “我在想,我应该去认认阮姑娘的家门儿,省得想找你时,却怎么也找不到。” “找不到奴家,才知道奴家的重要了吧!”阮小妹的心情看起来也很好。 此时,苏清欢对于这句话无论如何也反驳不出口。 “那阮姑娘今天务必和我好好说说,我以后怎么才能找到你?” 阮小妹眼珠转了转,两只手拉着苏清欢的手,纠结了半天。 苏清欢对于和阮小妹的亲昵动作,一点都不排斥,而且两人每次都无比自然。 也许因为阮小妹一直以来都比较主动,而他又多少是有些被动的人。 阮小妹最后说道:“反正欢郎你想我的时候,我永远都会出现在你身边就是了。” 永远?这话不好随便说的。 不过阮小妹不愿意说,苏清欢也不打算强问。 “好了,说正事吧。我这次来是想向你打听一个人的行踪?” “谁?” “萧白石。” 阮小妹的脸上的神情瞬间变得复杂莫名:“你找他做什么?” 苏清欢原本不打算和阮小妹说实情,但回想起阮小妹和自己的过往种种。 她是第一个告诉他前身究竟是谁的人,也是第一个告诉他过往之事的人。 当时在扬州分别的时候,她还特意来向自己告别,还有京城的再次相见,也让他感受到她有真情流露。 唐婉尚且能对他一个来历不明的人信任有加,他对阮小妹还有什么不能放心的。 想到此处,苏清欢坦白说道:“前几日萧白石派了浮空楼的听风使来杀我。虽然没有成功,但萧白石已然知道了我的身份,我不愿意坐以待毙,决定先下手为强。” “啊,他那么快就动手了?欢郎,你没事吧,没有哪里受伤吧?” 看着阮小妹瞬间表现出来的急切,苏清欢全然没注意到阮小妹所说的他那么快就动手了。他摇了摇头:“我没事,他们那次只派了听风一个人来,我们这边死了三个弟兄。” “好,萧白石这几日的行踪我去打听。”阮小妹答应道。 阮小妹打听消息的速度比预想中还要快,第二天苏清欢就收到了阮小妹的消息。 八月十三,萧白石会到小雁塔一趟。而八月十五,他则会代表南风社参加兰台的诗赛。 这种事都能打探到,让苏清欢不由感叹阮小妹还是很有门路的。 八月十五那日动手肯定不行,那天既是节日,也有诗会。万众瞩目,各种富家子弟都在,京城各处的防卫绝对松懈不了。 那就只能在八月十三动手了。等到八月十三,他向李风虎要的人也应该到了。 苏清欢将这些消息毫无保留的告诉了张大有,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来干。他可不想自己一个考虑不周全,再把自己搭进去。 最好的结果自然是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拿下萧白石,到时候是杀是剐都由他们决定。 不过萧白石怎么也是国舅。既然要做,就要把首尾料理干净。不然后面的麻烦会接踵而至。 而这些事,自然是瞒着柔奴、陆盈盈、小玉她们的。 坐在亭里,看着三女在那边烹水煎茶,苏清欢心想,他所求的不过是吟吟诗,和姑娘没事交流交流…… 如果连这样,都有人容不下他的话,那就不共戴此天好了。 第125章 谁料异时换攻守,定知今日判死生 八月十二。 早上起来,旭日初升,霞光漫天。 “小妖同学,你爹爹怎么说?” 在苏清欢不懈的努力下,小妖现在已经接受了自己这个称呼。 就好像给同学起的绰号,无论最开始起的多难听,只要坚持不懈的叫,那个人早晚都会接受。 “爹爹说,感觉叔叔也是个有本事的,等他拜会过苏先生再做决定,让我先自己考虑考虑。所以我想先考验下苏叔叔。” 小丫头,人小鬼大。 不过苏叔叔这称呼怎么听着怪别扭的,而且小妖说话时,把叔叔两个字叫的好像“夫夫”一样,“苏夫夫”三个字听着莫名的可爱。 “那你打算怎么考验我?” 小妖脸上不禁犯起了难,过了一会儿她用浓重的奶音问道:“你会像爹爹那样观察天象吗?” 观察天象? 苏清欢抬头看了看天,说道:“略懂,略懂。” “那你都懂些什么?”小妖好奇地问道。 “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对于我们都是最基本的。不客气地说,在高考结束后的那段巅峰时期,世界上就没有我不知道的事儿。虽然现在我只有半步高中,但也足够了。” “高考?半步高中?” “算了,说了你也不懂。总之,若我所料不错,今晚就会下雨。” 小妖抬起头来,看看还算晴朗的天空:“苏叔叔,你不会骗我吧。爹爹也没法说的这么准确。” “骗没骗你,等晚上你不就知道了。” “哦,那我今晚要晚点睡。如果今晚下雨,苏叔叔你就通过了我的第一个考验。” “好嘞!” 等小妖走后。 “司家的小姑娘很聪慧。”柔奴走到苏清欢身旁。 “是啊,让人稀罕的紧。” “苏兄,等你以后有了闺女,你一定会把她宠坏的。” 苏清欢不置可否,连媳妇儿都没有,闺女这事,对他还太遥远啊。 “小的时候,我要是有苏兄这样一个邻家叔叔就好了。”柔奴说完以后,自己想到那个场景,也不由笑了起来。 看着笑的眉眼弯弯,让人心弦轻颤的柔奴,苏清欢说道:“那我每天有空就陪小柔奴玩,想想那样,也挺有意思的。” 两人同时都咯咯笑了起来。 等不笑的时候,两人默默相视着。 苏清欢看着柔奴,她当然很美。但此时苏清欢在意的却不是那浮于表面的美,而是在这外表下,刚刚那颗与他相通的心。 柔奴也看着苏清欢,她的脸慢慢升起了红霞:“苏兄,我先进去了。” 柔奴走后,苏清欢更加坚定了自己的信念。他不会招惹任何人,但谁妄图动自己珍视的一切,那他即使拼上性命也在所不惜。 是日晚,长安大雨。 小妖看着窗外的大雨,眼睛明亮的要胜过任何宝珠。 八月十三。 昨夜下过雨后,蒸腾起来的热气,反而让今日比以往更加闷热。 朱雀大街。 这条宽阔的大街是去往小雁塔的必经之路。 朱雀大街实在太宽了,而且路上有不少来往的路人、行商客,这让在此地设伏的困难变大。 但萧白石在此处的戒心也必然会达到最低,成功的可能大大增加。 此时,苏清欢穿着粗布麻衣,戴着斗笠,挑着一担货物,一张帅脸也经过简单的易容改妆。 现在这段路上,十有八九都是他们的人。 今日从此过的人,只要不是带着千军万马来,那他就插翅难逃。 一顶小轿由北向南缓缓行来,看装饰,看轿夫的打扮,当是萧白石无误。 苏清欢扶着扁担的手不由紧了紧。 小轿一行根本没有发现周围的异样,继续一如往常的前行。 再等等,再等等。 苏清欢的手掌不禁沁出一层汗珠来。 轿子里的人掀帘一望,苏清欢也赶紧看去。里面的人衣着华贵,虽然面容没瞧真切,但看那大致形容,和别人描述的病恹恹的萧白石并无二致。 正午的阳光,照在来往的行人和朱雀大街上。 二当家曹世英站在一处高墙上,引弓拉弦。 清风寨的人缓缓放下了手中的推车、货物,手摸向藏起的刀柄。 苏清欢将自己肩上的扁担,往下一撂,“哐”的一声。 曹世英手中的箭应声而发。 同时,“嘭”的一声,一颗霹雳弹瞬间爆炸。 巨大的响声和烟雾让本就不多的路人瞬间乱作一团。 而在清风寨的人的有意引导下,瞬间作鸟兽散。 而负责此处的长安卫也听到了霹雳弹的响声,纷纷暗骂了一声,这又是什么逼动静? 今天的长安似乎格外的不太平,刚刚突然有一个凶徒暴起伤人,他们现在一队人正在追拿这个凶徒。 听着远处的动静,看着近在咫尺的凶徒,长安卫几人暗骂了一声,终究不甘心放过马上到手的熟鸭子,只能暂时不去理会长安大街的动静。 曹世英射出的箭从轿子的帘窗贯穿而入,萧白石带来的轿夫和护卫瞬间停下,拔刀而立。 成功了吗? 苏清欢看着一直没有动静的小轿紧张道。 不管成没成功,补刀都是必须的。 清风寨所有人用脖子上的面巾遮住面孔,然后抽刀将长安大街两边彻底堵死,就是一只苍蝇也休想从此地溜走。 苏清欢一挥手,一轮箭雨朝着小轿再度齐齐射去。 虽然那些侍卫格挡掉了一些,但仍然有不少射到了轿子上。 “他奶奶的,这一轮箭雨下去,即便那萧白石是铁打的,也被射成了刺猬吧!” 曹世英从墙上飞身到了苏清欢身边,别看他身形矮胖,但一起一停丝毫不显雍滞。 仿佛是为了回应曹世英的话,小轿轰然破裂。 一道身影飞天而出,她衣衫虽然尽破,但却露出里面的软猬甲来。 苏清欢看着飞出的身影,这哪里是萧白石,看那双眼睛,分明是之前要杀他的听风。 听风望向苏清欢所在的方向,眼神充满了嘲弄。 糟了,中计了! 这是苏清欢的第一反应。 他已经来不及细想为何会中计了,既然对方早有准备,那眼下第一要紧事就是赶快撤离,否则他和这些兄弟都会有葬身此地的风险。 攻守之势的转换,就在顷刻之间。 第126章 不教落叶学心死,偏有酸风射眸子 “他奶奶的,轿子里怎么坐了个娘们儿,又来诓骗老子。”曹世英这些人惯经生死,神经早就粗到没边儿,看到中计,不仅不慌,还骂了起来。 就见在朱雀大街两边的院子里,腾身而起无数玄衣黑帽的人。 苏清欢这才意识到,今日,浮空楼才是黄雀,而他们不过是一只螳螂,连捕的蝉也是人家抛出的饵食。 此时,一匹马、一顶轿子缓缓地从朱雀大街的尽头走来。 马上是一个披着锦袍的公子,他面色苍白,按住马缓缓地行来。 张大有二话不说,挥手示意清风寨的人收紧到一起。 他们今日这么多人在此,即使是死,也能从浮空楼身上咬下一大块儿肉来。 “我该叫你苏清欢还是姜白羽?”萧白石停下马,在马上遥遥问道。 苏清欢摘下斗笠,平静道:“过去种种,皆为今我。” 马上的萧白石点了点头:“似苏公子这般英才,百年未有。等苏公子身死后,我自会替大乾惋惜一百年。” “他奶奶的,你个病秧子,在那儿说什么屁话呢。你先别管别人死不死,老子今天先剁了你,送你上路。” 说罢,曹世英腾身而起,跃向萧白石。 立在萧白石身旁,一个披着头发、留着胡子、不苟言笑的中年男子,闪身至萧白石身前,双掌夹住曹世英劈来的大刀。 那人双掌猛然发力,竟然将曹世英的大刀生生震碎。 然后反手一推,双掌蕴含的掌力将曹世英瞬间震退,倒飞回苏清欢他们这群人之中。 曹世英从地上爬起来,拭去口角的殷红,恨声道:“拜月使!” 这拜月使的武力竟然远在曹世英之上。 张大有开口道:“听风,拜月,既然你们已经知道站在你们眼前的是何人,还要和我们作对吗?” 而张大有这一问,纯属多余。既然他们已经来了这里,自然是已经做出了选择。 “呵呵,观星,我们可不像你那么愚蠢,眼前的人即便是以前的楼主又能怎么样?他的武功早已大不如前,现在说他废物也不为过。我真后悔前几天被这个废物的虚张声势吓住,那时候我就该拼尽全力,把你们全杀了。” 清冷的听风,此时说出的话难听无比。然后说完这些话的她,讨好似地看向萧白石。 张大有对于听风的话也不驳斥,而是看向拜月使:“拜月,你呢?” 拜月并不回答,双手交叠于胸前,恭敬地立于萧白石身旁。 张大有头微微昂起,说道:“看在过去的情谊上,我已仁至义尽。” 听风刚想反唇相讥,旁边花轿的帘子被一双玉手掀开,然后是一双玉足轻轻地探出。 再然后,走下一个玉人来。 飞烟! 走下的这个人苏清欢认识,正是之前在扬州有过一段缘份的媚香楼的头牌飞烟。 她走出轿子,风华绝代,容彩照人。 她朱唇轻启,只是她说出的话让苏清欢惊骇欲死: “欢郎,我们又见面了。” 瞬间,他明白了他们今日中计的原因,而过往的无数画面也纷至沓来。 “哎呦呦,这是哪家的俊俏公子,奴家还是第一次见呢。” 那是绿林茶话会他和阮小妹的第一次相见。 “飞烟姑娘,你笑什么?” “没什么,只是看到曾经只知道舞刀弄枪的冷艳少年,现在却可以出口成章,心底觉得好笑。” 那是在媚香楼的画舫上,他和飞烟隔帘相答。 “好像都不是,是我的心动了。” 那是星光之夜上他第一次见到飞烟的真容。 “那我真走了!” 那是阮小妹在回京城前特意来向他告别。 “没良心的,今日才来找奴家。” 那是他在京城和阮小妹再度相见。 “反正欢郎你想我的时候,我永远都会出现在你身边就是了。” …… 他现在终于明白,飞烟就是阮小妹,阮小妹就是飞烟。 而她竟然骗了我! 是她背叛了自己,陷自己于死地。 看着明艳地站在那里,笑靥如花的飞烟,苏清欢感觉自己的心就如空中悠悠而下的落叶一样,片片凋零。 “看起来欢郎你好像明白了呢。哎呀呀,你那是什么表情嘛?你又不是不知道,青楼欢场里的人,有三分的情意都能演出十二分来。要怪就怪你太好骗了,奴家画着那么丑的妆,你都能看上奴家,还真是个痴情的人呢。” 飞烟的每一句话都如一柄利刃,苏清欢感觉自己的心胸都要炸了。 而朱雀大街上吹来的也似乎是酸风,那风如射向眼睛的支支利箭,直欲催泪。而苏清欢一呼一吸间也觉疼痛,他只能瞪大眼眶。 飞烟突然捂嘴笑道:“欢郎,你不会是想哭吧,此刻的你难道伤心欲绝?原来你对奴家的情意这么深呀,那奴家还真是荣幸呢!” 飞烟别过头去,向萧白石说道:“萧公子,奴家可是连对我这么痴情的情郎都出卖了,答应我的好处你可别忘了。” 听着飞烟的话,苏清欢也终于心死,眼神黯然地低下。 “知晓了前因后果,苏兄现在可以安心的上路了吧。”马上的萧白石淡淡说道。 萧白石挥手下令,浮空楼的人正要动手,而清风寨的人也准备殊死抵抗。 却见苏清欢抬起头来,那眸子里闪过的光华,就如流星划过天际,一瞬间的风采让所有人心惊不已。 苏清欢周身的茧衣再次出现,只是这一次茧衣才一出现,便瞬间被煌煌的光华所冲破。 苏清欢拔出手中的寒霜剑,凌于空中。 他漠然地看着飞烟,看着萧白石,看着拜月和听风,还有无数浮空楼的人。 便将恩怨生死,付此一剑。 一剑斩出。 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 一剑的寒意,让所有人在夏日也如坠冰窖之中。 一剑过后。 …… “呵呵,此人果然还是非人力所能敌。” 萧白石咳嗽着,看着长安大街触目惊心的一道长长的口子叹道。 而挡在萧白石身前的拜月和听风,浑身如同浴过血一般。 正在追捕凶徒长安卫也惊骇地看着,那天空上一闪而逝的光华。 他们终于意识到,朱雀大街那边怕是出了大事,他们立马放弃对刚刚那名凶徒的追捕,齐齐向朱雀大街赶去。 第127章 当时常见道寻常,如今痛定方思痛 朱雀大街像是被神斧生生剌开了一道口子。 一剑之威,恐怖如斯。 苏清欢手执寒霜,立于众人身前。 而清风寨的人瞬间沸腾了起来,除了大当家李风虎,他们何曾见过这样的人物,这压根就和他们不是一个档次的。 曹世英看着苏清欢,眼神里复杂无比,这还是他的六弟吗?这还是那个舞文弄墨的《琼华榜》榜首吗?他觉得自己当初绝对是猪油蒙了心,才会在苏清欢成为清风寨六当家时横加阻挠。 曹世英现在只想大吼一句,我六弟天下无敌。 张大有看着苏清欢的背影,眼神里充满了欣慰。 而浮空楼这边,除了骇然之外,有些曾见过姜白羽出手的,惊愕发现,眼前这人出手竟然和当年楼主一模一样。 难道他们的楼主没死,可听风使和拜月使不可能认不出楼主来,那这又是怎么回事? “今日就是你的死期。”苏清欢向马上的萧白石说道。 “如果我所料不差,再过片刻,长安卫都会赶来这里。看看朱雀大街现在这个景象,你觉得他们能轻易放你走吗?”萧白石淡定的说道。 “在他们到来之前,这点时间足够让你授首了。” “那自然是够了。只是不知道你来杀我的时候,浮空楼的一百把强弩,能射死多少清风寨的人。拜月、听风,如果待会儿苏公子向我动手,你们可千万别来救我,只管多杀几个清风寨的人为我陪葬就是。” 苏清欢手中的寒霜剑,终究是没法挥下去。 “若苏公子不打算向我动手,那我就得抓紧走了。朱雀大街成了这个样子,我可不想现在和长安卫那些烦人精打交道。” 苏清欢眼睁睁地看着萧白石骑马离去,而飞烟临走时望了苏清欢一眼,也钻入了小轿中。 苏清欢看着渐行渐远的小轿,终究心绪难平。 “我们也必须得走了,否则恐怕会有大麻烦。”张大有皱眉喊道。 清风寨的人看向苏清欢的眼神充满了炽热,一时不愿离去,他们怎么也想不到自家六当家的武力竟然如此恐怖。 尤其是一直跟随苏清欢的鹰卫,不由纳闷,六当家自己都这么厉害了,还要我们保护个卵,这谁来不都一刀秒了。 在张大有的催促声中,清风寨众人这才从朱雀大街分散撤离,苏清欢也独自向某个方向离去。现在萧白石的人只要没得失心疯,就绝不会这时来触自己霉头。 等长安卫赶到朱雀大街的时候,人都傻了。 这大街是被陨石砸了,还是被闪电劈了。但即便是陨石和闪电也不至于成这个样子啊,这长口子分明像是被人生生割开的。 但朱雀大街是长安的脸面啊,各国使臣,各地行商每日都要走这条大街的。现在这条大街成了这样子,他们长安卫竟然连是谁干的都毫不知情。 “给我追!这事查不到是谁干的,我们早晚脑袋搬家。” 但朝哪儿追啊,众人正发愁间,却见天空上一只穿云箭射出。 他们也来不及细想这穿云箭是谁放出的,二话不说,就朝那个方向追了上去。 苏清欢发现自己所逃的方向,似乎被一只长安卫远远的缀了上来。 而且无论自己怎么变换方向,长安卫总能及时跟上来。 苏清欢看着天空中时不时发出的穿云箭,瞬间也明白了原因。定然是萧白石暗中遣了人紧紧跟着他,虽然他们不敢明着来找他,但却可以把长安卫引向他这边。 还真是癞蛤蟆趴脚面,不咬人它恶心人。 苏清欢正愁怎么摆脱追着他的人时,一辆马车从他身边路过,那车夫向苏清欢使了一个眼色。 苏清欢犹豫了一下,纵身跃上了马车。 马车上,是个身姿干练,身段妖娆,美丽知性的姑娘,很有后世职业秘书的风范。但苏清欢很确信,自己并不认识眼前这个人。 他在打量那姑娘时,姑娘也正在认真打量着他。 “敢问姑娘是?” “我是兰台宣榜使,董双成。受苏小姐所托,来助苏公子一臂之力。” 兰台? 他们怎么会知道今日之事? 像是看出了苏清欢的疑惑,董双成解释道:“前几日,您的下属张大有曾来兰台拜会,与我兰台缔下盟约,今日要保苏公子安然无恙。但苏公子一剑之威,足以傲视天地,倒也没轮到我兰台出手。” 原来大有哥还有后手,看来即便今日自己没能恢复武力,也未必就会身死殒命在朱雀街。 “那代价是什么?大有兄请兰台出手的代价是什么?” “代价?”董双成浅浅地一笑,“并非如此,兰台并非被雇佣而来,而是我们有一致的目标和利益。” 兰台的目标和利益? 苏清欢想起上次青璇的父亲霍征说过,兰台通过《琼华榜》、《点将录》、《绝色榜》这几张榜单,制衡江湖和网罗天下英才。他们的目标应该是通过这种平衡的手段来维系天下的稳定。 至于张大有具体是如何说服苏眉的,他就不得而知了。 两人一路无话,等快到了苏园时。 “苏公子,后日的中秋诗赛,小女子期待您的佳作。” 中秋诗赛? 后日竟然就是中秋诗赛了,但今日才经历了这些事,尤其是阮小妹的背叛后,他早就心情大坏。哪还有心情参加什么诗赛。 “恐怕我没有心情参加后日的诗赛了。”苏清欢黯然地说道。 董双成看着失魂落魄的苏清欢,浅浅笑道:“我相信苏公子你会参加的,一定会的。” 回到了家,苏清欢就回到了自己屋里。陆盈盈和柔奴都不在家,小玉好像在陪小妖玩儿。 痛定以后才会思痛,在安静的房间里,苏清欢终于有时间去回味他和阮小妹,或者说是飞烟的一切。 原本他以为和阮小妹经历的不过是最为平常的事情,自己并没有投入什么感情。 但直到此时,才明白她早已在自己心中有了一席之地,而现在那一块儿空了。 “咚咚咚。” 传来了敲门声。 “进来吧,小玉。门没关。” 有人走了进来,走到了苏清欢身边,但她一言不发。 苏清欢察觉到了不对,抬起头去,看到的是阮小妹的脸。 第128章 此生有卿遗何憾,今夜无月虚过秋 乍见阮小妹,苏清欢也不知该作何感想。 是该愤怒,还是该伤心,还是该漠然,还是该问问她是不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 尤其是见到阮小妹的脸上依有的泪痕。 阮小妹想要牵起苏清欢的手,被苏清欢一把推开。 她想再度牵起,被苏清欢再度推开。 阮小妹委屈道:“你就不问问我为什么骗你?” “骗?托阮姑娘的福,我清风寨今日险些全部丧命在长安大街。” “可今日这样的结局已是最好的结果。今日看似因为我的背叛让清风寨陷入被动,但事情的发展都在你们的掌握之中,这又何尝不是一种主动。今日就是因为有我百花帮和兰台为清风寨兜底,我才那样狠心激你。欢郎你武功尽复,这才是后续出牌的筹码,否则你连自己都朝不保夕,与人博弈又何从谈起。而且很多事情真的不是杀一个萧白石就能解决的。” 苏清欢心里有些动摇,但他还是说道:“我又哪里知道阮姑娘现在说的话,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欢郎你怎么会不知道真和假。难道我对你所有的情意,都是假的?难道每一次相会的欣喜,每一次分别的不舍,都是假的?难道每一次动心,都是我惺惺作态,都是假的?难道非得我把心剖出来给你看,欢郎你才肯相信我?” 看着怨望无已的阮小妹,还有那扑簌簌的粉泪。纵使是千锤百炼的钢,也该化成绕指间的柔。 “飞烟姑娘说的是真的!她有知会过我。”门外传来的是张大有的声音。 “滚!”我们两口子说话,你在那儿偷听个什么劲儿。 苏清欢一把将阮小妹拥入了怀中,为她轻拭着粉泪。 “在今天以前,我真的以为我对你没什么感情的。但……” “看到你伤心的样子,我也是既伤心,但又很开心。” “即使现在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我心里还是一时没法原谅你。” “明明都原谅我了,你就别嘴硬了。” “你怎么知道我原谅你了?” 飞烟趴在苏清欢耳边悄悄说道:“因为有个东西和你的嘴一样,也……” 苏清欢老脸一红。 苏清欢拥着飞烟说了好久好久的话。 “小妹,你怎么今天还要扮丑啊!” “我怕你不喜欢我本来的样子。” “我又没毛病。快,我的阮姑娘,让我好好看看你。” 当阮小妹把自己脸上的一层皮质面具撕掉时,苏清欢惊呆了。 看着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苏清欢,飞烟的眼神仍然有一丝闪躲。任多美丽的姑娘,在自己的情郎打量时也会害羞。 “傻瓜,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我上辈子到底做了什么好事,上天要这样厚待我?” “小妹,你别去媚香楼了,别说让你取悦别人,现在让别人多看你一眼我都难受。” “刚才还不想理我,这么快就吃上醋了。欢郎,我其实是百花帮的神女,门派有很多事还得仰仗我这重身份。我答应你,我不会让任何人接近我的,我也会尽快脱离这重身份。” “另外,我和萧白石都是南风诗社的,所以明面上我还会继续站在他那边。即便不能探听到太多事,但也多少能打探一些消息。欢郎,你以后无论如何都不许再怀疑我了,我即便是死,我的心也不会变的。” “说什么胡话,什么死不死的。我都恨不得带着我的阮姑娘找个地方遁世算了。管世上这么多鸟事。” “带着你的阮姑娘遁世,那你的陆姑娘、柔姑娘、霍姑娘怎么办?”飞烟好整以暇的问道。 …… 见苏清欢无语,飞烟轻轻哼了一声。 “有些事是身不由己的。”飞烟叹道。 等阮小妹或者说阮飞烟走后,苏清欢才才发现今天天气格外的好。 你听听这个鸟儿它叫的多悦耳。 你看这片儿云它飘的多惬意。 你看这个小姑娘,她的眼神多无辜多懵懂。 “苏叔叔,你是怎么知道昨晚会下大雨的?”小妖仰起头来认真问道。 这个问题已经困扰小妖一整天了,她问了爹爹,爹爹虽然有所猜测,但也准确说不上来,只说等中秋过后,得抓紧拜会一下这位邻居。 而她问了苏园几位好看的姐姐,她们也不知道苏叔叔是怎么做到的。 现在终于看到了苏清欢,小妖二话不说就跑了过来,问出了自己内心的疑问。 “那我告诉你原因,小妖同学你是不是就能当我徒弟了?” 说完这话,苏清欢都觉得自己太过卑微了。 唔……小妖认真考虑了起来。 哇,小丫头你还真要想,你这么不识好歹的。 “叔叔,你先告诉我行吗?”小妖认真地问道。 行,怎么不行。你长这么可爱,你说啥就是啥喽。 “有道是,开门风,闭门雨。又道是,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我昨日早晨才开门,就见又是风,又是朝霞的,就知道昨晚必然会下雨。当然这两句话不过是经验的总结,其中背后的道理和你解释起来就比较复杂了。” 小妖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那苏叔叔,我记住这两句话不就行了,还需要和你学习吗?” 苏清欢赶紧说道:“我只和你说了两句而已,又不是总共只有两句,比如说天上钩钩云,地下雨淋淋。钩钩云消散,晴天多干旱……不过这些,得等到你拜我为师,我才能教你了。” “苏叔叔,你好厉害。” 听小妖一夸,苏清欢立马把胸膛一挺。 “那苏叔叔,除了天文外,你会作诗吗?” 苏清欢嘴角微扬:“略懂,略懂。” 小妖终究是没有下定决心立马拜师,非得等她爹爹首肯后才行。 八月十五。 无邪社四人又齐聚在一起。 “今晚的月亮好圆啊!”陆盈盈看着高挂在天上的月亮赞叹道。 柔奴也附和道:“是啊,诗会不是安排在今天就好了,我们就可以在苏园里一起赏月了。” 霍青璇也说道:“今夜的月亮真的好美。待会儿诗赛结束,我也要和你们一起过中秋。” “此夜若无月,一年虚过秋啊!走,给大乾的人一点小小的中秋诗词震撼。抓紧回家喝酒赏月去!” 第129章 才见秀士集桂殿,安知高人隐红尘 花萼相辉楼。 花萼相辉楼,又叫花萼楼。虽然只有三层,却有三十几米高,富丽堂皇,蔚为壮观,称为天下第一楼也毫不为过。 这代表了中国古代建筑艺术顶峰的高楼,兀然耸立在那里,给人的震撼远超过西方引以为豪的各色教堂、王宫,可惜后世之人无缘得窥。 即便苏清欢见惯了后世的各种高楼大厦,也不得不赞叹一声壮观。 历来除了像万国来朝,举办国宴等这种盛事,此地很少举办其他活动。 兰台把诗赛的决赛定在这里,足以见今日诗赛的重要,也足以见兰台的能量。 今日诗赛,花萼楼顶层自然是参加诗赛的十二家诗社,二层则是各路达官显贵,一层则是普通民众。 今日兰台诗赛的决赛吸引了无数人前来参加。 而此地除了诗赛外,周围也有很多各色各样的表演,轻歌曼舞,杂耍皮影。若不是得参加这个劳什子诗赛,苏清欢还不如带着几位姑娘随处逛逛来的惬意。 “来了!”李凤开口笑道。 听到李凤的话,人们都向门口望去,就见苏清欢几人踏入了大堂。 苏清欢向李凤拱了拱手,他的眼光向四周轻轻扫了一圈。大部分都是生面孔,但也不乏眼熟的人。 比如一脸刚毅的沈万里,比如雍容华贵的赵玉娥,比如怒目而视的曦月郡主,比如大夏天还穿貂的萧白石,比如飞烟。 苏清欢的目光不自觉向飞烟看去,他的眼神温柔的像一片湖,但很快他就意识到,这里还有旁人,他不得不故意装出几分恨意来。 而飞烟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压根就没看苏清欢。 苏清欢这既爱且恨的表现,让座中人不由猜测,这位《琼华榜》榜首,是不是和这飞烟姑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故事。 十二家诗社分案而坐,苏清欢几人找到标了“无邪社”的桌案,也分别坐下。 今日的桌次也极为讲究,红叶社和南风社分列左右首位,而无邪社则紧随其后。 苏清欢他们刚坐下。 “这位怕是小越楼的柔大家吧,在下棠棣社傅延年这厢有礼了。” 柔奴闻言,起身盈盈一福:“妾身见过傅公子。” “今日小越楼的柔大家和媚香楼的飞烟姑娘齐至,这里还真是明珠璀璨。不管今晚诗赛结果如何,能见到二位,也不枉在下从金陵千里赶来了。” 听了这人阿谀奉承的话,苏清欢不禁一阵烦躁。自己钟意的姑娘,哪里轮得到别人来品头论足。 他现在和这几位姑娘都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而她们又个个都是无比杰出的女子。能得到她们的青睐,已经是上苍眷顾,该问自己何德何能了。 但只有自己真正强大起来,才能真正守护住身边的这些人,让她们远离无味的事情,任重而道远啊。 苏清欢细微的情绪变化,还是没逃过柔奴的眼睛,她只是轻声说道:“傅公子这样的话总是听,苏兄无需在意。” 苏清欢默默点了点头。 “诸位听说前日朱雀大街的事了吗?” 诗赛还没开始,人们先开始了闲聊。 朱雀大街被损坏成那样,消息自然如雨后春笋一般,现在几乎是人尽皆知。 “我倒是知道一些内情。” “哦,萧国舅竟然有内幕消息。”众人不禁纷纷竖起耳朵。 “当日,我正好有手下在朱雀街附近,据他们所说,似乎曾见到过苏清欢苏公子,他当时仓皇而逃,也不知是发生了什么。”萧白石说完,接着自笑道,“并非我故意给苏公子身上泼脏水,而是当着苏公子的面把话说清楚,也好让苏公子自己解释一番。” 果然狗嘴吐不出象牙来,苏清欢暗骂了一声。 而听了萧白石的话,霍青璇他们也都好奇地看向苏清欢,霍青璇见过苏清欢的武功,自然不认为是他干的。 实际上如果朱雀大街那道口子真是人为的,只需要在《点将录》前十去找人就好。 “没错,是我干的。” 苏清欢一句话让所有人险些惊掉下巴。而萧白石也一愣。 “其实,不瞒各位,在下正是一位深藏不露的绝顶高手。” 接着,苏清欢接着摇头晃脑念道: “黄褐长绦七尺身,袖中一剑隐红尘。 城门万屦日来往,众里安知无此人。” 听了苏清欢的话,陆盈盈不由笑骂了一声:“不害臊!” “呵呵,我等险些被苏公子唬住,要是像苏公子这般文人,都成了诗中这般隐于红尘俗世中的绝顶高手,文武双全,那还让不让我们活了。”李凤开口道。 众人纷纷道了一声险些上当,场上的气氛又活泼了起来。 苏清欢使劲往自己脸上贴金,大家反而没人愿意去相信,他和朱雀大街的事有关系。 苏清欢向萧白石摊了摊手表示,你看我都承认了,大家不信能有什么办法。 萧白石端起茶水,若有所思。 “诸位,苏眉来迟!” 一句话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去。 听到这句话,苏清欢立马向门口看去。 进来的姑娘一眼看去并不让人如何惊艳,只是给人一种异常平和之感。 她行步间的气质出尘拔俗,让人无比舒服,仿佛看一幅清新淡雅的山水画。 这便是兰台之主吗? 看她的年纪并不如何大,她又是凭什么掌控着偌大一个兰台呢? 苏眉步至主位:“中秋将各家诗社邀约至此,耽误诸位与家人团圆,苏眉在此先道一声抱歉。但一想到稍后会在席间涌现出的异彩纷呈的诗篇,不少诗句更会在今人和后世人中口耳相传,苏眉的心才稍安。 好的诗篇自该雅俗共赏,尤其是写这些节日的诗篇。故今日诗赛,兰台评判人的品评只作为参考,具体的名次会由二楼的贤达和一楼的民众共同推选。” 苏眉讲出的规则,让不少人都傻眼了。早知道诗赛在中秋举行,主题自然不言而喻,大家私底下早就做了准备。 但不少人为了自己的诗篇出彩,写的诘屈聱牙,一般民众又哪能看得懂。 第130章 一斗醉一石亦醉,千秋明千里共明 “请各家诗社踊跃题诗,各家诗社所作每一首诗的票数之和,即为各家诗社的总票数。最后票数最多的前三家诗社进入最后一轮角逐。” 票数之和? 如此一来,像无邪社这种只有四个人的诗社就比较吃亏。 但诗歌从来不是以量取胜,比如十全老人一辈子写了大概四万多首诗,可惜为人津津乐道的一首也没有。而且老是在一些名字名画上盖章卡印题诗的,非常的令人讨厌。 等苏眉说完了规则,侍女奉上了美酒。 推杯换盏间。 “这三十年的柳林醉可是难得,不知苏兄酒量如何?今夜能否一醉。”李凤举杯问道。 苏清欢听了李凤的话,心中突然一动。 “我的酒量可不好说,有时候喝一杯就醉,有时候喝一缸才醉。” 苏清欢这新奇的话,将场中其他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咦,怎么个意思,你这酒量还能变是咋的。 其实别人的目光苏清欢都不在意,他最想得到的是飞烟的关注。 见飞烟也饶有兴致地看向自己,苏清欢不禁立马来了精神。 苏眉问道:“苏公子,你饮一杯就已经醉了,如何还能喝的下一缸去?” 你瞅瞅,有些话顺着就问过来了。 “蒙苏姑娘问,喝酒也要讲究天时地利人和。 如果是圣上朝中赐酒,执法官在前,御史在后,喝的心惊胆战,这时候在下的酒量最小,一杯即醉。 而如果是家中来了客人,需要在下作陪,严慈在上,敬酒答话,正襟危坐,这时候在下喝个两三杯也就醉了。 而如果是有朋自远方来,知己重逢,共忆往事,推心置腹,这时候在下喝个五六杯也不成问题。” 见苏清欢停了下来,苏眉追问道:“那苏公子什么时候才能喝下一缸呢?” “若是到了举办宴会的时候,男女杂坐,杯盘狼藉,无拘无束,鬓钗散乱,在下最是喜爱这种气氛,这时候喝个七八杯也不一定醉。 而到了深夜,主人家送客而唯独留下了在下,吹灭蜡烛,宽衣解带,香风袭人,这时候我心最欢,能饮一缸。” “苏兄妙论!”李凤眼神一亮。 看来李凤才是苏清欢的知己,两人每每都能想到一块儿去。 而李凤身旁的赵玉娥显然不这么想,她觉得每次见这苏清欢,他都会说些令人难绷的话出来。 苏眉语含赞赏说道:“苏公子微言大义,令苏眉钦佩。正所谓欲不可纵,傲不可长。物极则必反,乐极则生悲。就如这喝酒,适度则无妨,而一旦过了头,就会脱离规则平衡,干出些违背礼乐的事来,看来喝酒也还是得节制啊。” 不是,苏姑娘你没事儿吧,这结论是怎么得出来的。都说了哥就好那一口儿,怎么被你一说我成劝诫的了。 听了苏眉的话,众人也瞬间恍然。他们就说苏清欢不可能这么肤浅,原来还有这层深意。 几人谈论间,只见南风社那边唤来侍女,递上了他们完成的诗作。 站在苏眉身旁的董双成朗声说道: “各位,南风社张明弼张公子已完成诗作。” 接着她如黄鹂一般,婉转念道: “独夜清光谁与期,故人千里坐相思。 知君亦在月光下,两地衔杯话旧时。” 虽然身处异地,但同处一片月光之下,便可共同向着月亮举杯话旧,这时写的通俗易懂,且有意趣。 中秋虽是团圆之节,但中秋的诗作向来都是忆人思人之作。毕竟越是这种团圆的时节,心中的思念才会来的愈发猛烈。 张明弼的诗作不错,为今日的诗会开了个好头。苏清欢也不禁感叹,南风社、红叶社果然底蕴深厚,不可小觑。 而接下来,其他诗社的人也纷纷写下了自己的诗作,无邪社这边霍青璇也写了一首。 场中一时互相赞扬吹捧之声不绝于耳。 “说好的,要给他们一点震撼呢?”陆盈盈看苏清欢迟迟不下笔,向苏清欢说道。 “我怕我写了后,其他人就不好下笔了,先给其他人一点时间吧!” 听着苏清欢看似谦虚实则狂妄的话,三女也不禁一时无语。只是对于这话,却并不怀疑。 “大皇子,不打算下笔写一首吗?” 萧白石向李凤说道。 “有苏兄在此,写了也注定作为陪衬,还不如不写。”李凤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注定成为陪衬,便不去做了吗?再说有些事,做了之后,才知道是主角还是陪衬。”萧白石轻咳了一声。 “人啊,贵有自知之明。否则,不仅会是陪衬,还会是上蹿下跳的小丑。” 话不投机,两人便自顾自地饮了起来。 当苏清欢终于示意自己这边完成了一首诗作时,董双成立马盈盈走了过来。 “终于等到苏公子的诗作了。”董双成说道。 “希望不会让董姑娘失望。” 董双成风情万种走向座首: “无邪社苏清欢苏公子作诗一首。” 当董双成说完这句话,场中顿时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停杯放箸,都凝神屏息地等着,只听董双成念道: “中庭地白树栖鸦,冷露无声湿桂花。 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 一句“今夜月明人尽望”,画面感十足,今夜谁人不仰头望月,每个人心中都会有思念的人,“不知秋思落谁家”,用语浅显,但自成妙境,一落字颇为传神。 两句浅显的话,但余韵袅袅。 这一首诗在历朝历代的中秋诗词里算写的比较出色的,震撼下大乾的人也够用。 但说起中秋的诗词,有一篇可以称为绝唱,那便是苏东坡的《水调歌头》。 正所谓“中秋词,自东坡《水调歌头》一出,余词俱废。” 这句后人的评语一点都不夸张,打《水调歌头》一出,往前数一千年,往后数一千年,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但好饭不怕晚,今夜还长,听着座中人的交口称赞之声,苏清欢从容饮尽了杯中酒。 见众人都在顾着谈论,苏清欢向飞烟望去,恰好飞烟也向他望来,不动声色间,小小的幸福感充斥着苏清欢的内心,月满人在,实在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 第131章 分高下自有定论,视次第更胜一筹 花萼相辉楼外。 楼上兰台的诗赛进行的如火如荼,而三楼每有一篇诗作完成,兰台的人都会及时在二楼、一楼和楼外也张贴一份,并在每首诗下放上一把壶。让其他人也可及时知晓作诗的情况,并为自己喜爱的诗词支持。 方唐和高进是京城有名的诗人才子。虽然他们二人这次无缘兰台诗赛决赛,但不妨碍二人来花萼相辉楼这边凑热闹,毕竟这样的盛事可不是随时都有的。 “今年兰台还真是别出心裁,让我等既能及时看到这诗赛中的佳作,还可自己投票选择支持的诗词。”方唐说道。 “没错,而且公布出来的诗词也没有作者的姓名,也可让我等更加关注诗词本身,而非去谈论作者是谁。” “那不知看了这么多诗词,高兄可有了中意的词作。” “已有!方兄,你呢?” “我也有了。但不知高兄中意的是哪一首?” 当两人同时说出“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时,两人不禁相视而笑。 而两人在说完以后,方唐便将自己手中的木片投入了《十五夜望月》这首诗对应的壶中。 “方兄,你这就把票投了?每个人手中可只有一票,今天的诗赛还没过半,谁知道后面会不会有更好的诗词出来。”高进惊讶道。 方唐看着纸上的诗句,眼神笃定地说道:“不会有更好的了,我实在想不出今夜谁还能作出比这首诗更好的中秋诗词来。” 而在两人说话的时候,不少结伴而来的人,也纷纷将手中的木片投入了这首《十五夜望月》的壶中。 “看来大家的看法一样啊,不过我的木片我打算再拿一会儿,大乾诗坛最近人才辈出,不一定就没有比这首更好的诗出来。” 高进想起了前几天京城间流传的《锦瑟》等不世出的诗篇,心中隐有期待。 花萼相辉楼内。 “霍姐姐,曦月过来找你了。” 曦月一边在霍青璇身边坐下,一边偷偷瞄了一眼苏清欢。 “小曦月,你不好好在红叶社那边待着,跑我们这边来干吗?” “我们红叶社那边的人都在卯足劲儿,想写一首诗词超过刚刚那首《十五夜望月》的诗词出来。看他们抓耳挠腮的样儿,实在无趣的紧,曦月就想着来霍姐姐这边看看。” “幸好苏兄是我们这边的,让我们省心省力,要不然我也得和他们一样抓耳挠腮了。” 曦月见苏清欢一直和陆盈盈、柔奴闲谈,对于自己的到来,也并没说什么,不禁大失所望。 而之后,各家诗社纷纷踊跃题诗,虽然也偶有佳作,但并无一首能够压过刚刚那首《十五夜望月》的诗出来。 柔奴说道:“看来,苏兄刚刚的诗要在今晚的诗赛中独占鳌头了。” “那应该不是。” 然后就在柔奴吃惊的眼神中,苏清欢将刚刚写下的另一篇诗作递给了一旁的侍女。 而这一幕自然落到了场内其他人眼里。 这苏清欢又作了诗出来?场中人都纷纷看向董双成,他们也非常好奇苏清欢作的诗词是什么。 不得不说,董双成的声音真的太适合吟咏诗词了,经她口中念出的诗词,美轮美奂,为诗词增色不少。 董双成对于自己的声音向来极有自信。但当董双成看着苏清欢递过来的第二首诗词时,她犹豫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才能恰如其分地念出这首诗词的美来。 董双成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念道: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 灭烛怜光满,披衣觉露滋。 不堪盈手赠,还寝梦佳期。” 茫茫的海上缓缓升起一轮明月,此时你我虽各自天涯,却共同遥望。 天各一方的有情之人都怨恨这月夜漫长,一夜不眠,只能把心上人怀想。 熄灭了蜡烛,还有这满屋的月光。披衣徘徊,却只感夜露寒凉。 我手中虽然满盈着月色,但又如何寄给你?还是睡吧,只期望能够与你相见在梦乡。 如此清丽旖旎的诗一出,写尽情人在明月夜下的不尽之思。 这首诗更胜刚刚的那首诗,席间顿时无人出声,落针可闻。 “海上生明月,明明五个字都平平无奇,为什么写出的景象却如此清新开阔?”有人突然疑问道。 这句话说出了在场大多数人的心声。 “海上生明月”五个字,就如一幅极美的画。 寥寥几笔,一轮明月半挂在海面上缓缓升起的画面就浮现在所有人的脑海中。 柔奴听完以后也哭笑不得,难怪苏兄刚刚说另一首不会独占鳌头呢。 方唐和高进在街上随意走着,时不时地看看兰台张贴出来的最新诗词。 “呵呵,看来我所料不差,后面这些诗词虽然也不错,但还是无法超过《十五夜望月》。高兄,你的那一票看来也可以投了。” 而这时,兰台的人又将一张题有最新诗词的纸贴在了张榜处。 顿时,吸引了不少人前去围看,而方唐和高进也围了上去。 “海上生明月……” 开篇五个字就让方唐呆住了。 而高进摇着方唐的手臂激动道:“方兄,我怎么说来着,一定会有更好的出来。这一首《望月怀远》更胜刚才那首,每一句都如此隽永,都如此情意绵长。” 高进说完话,也不等方唐回答,就挤到人群前面,毫不犹豫地将自己手中的木片投了下去。而此时《望月怀远》的壶中,已经有了厚厚一沓木片。 “草率了啊!”方唐叹道。 “今年的诗会真是人才辈出,我本以为刚才那首诗已经举世无双,谁能想到还会有这种不世出的诗词出来。” 高进也激动道:“是啊,本来我还对没能进入兰台诗赛决赛耿耿于怀,但看到这样的诗词,真的是心悦诚服。现在可以断言了,这《望月怀远》必是今晚最好的诗词,也会是未来几十年来最好的中秋诗词。” “英雄所见略同。”方唐也点头道。 “今晚应该不会有更好的中秋诗词出来了吧?”高进被自己心中突然跳出的想法吓了一跳。 方唐先是一呆,接着自笑道:“怎么可能。” 第132章 星与月争相皎洁,情同景且共交融 如果说刚刚的《十五夜望月》,在场的众人还有挑战一下和超越想法的话,那《望月怀远》一出,众人只能徒唤奈何了。 这种诗词真可谓“妙手偶得”,即便是作者自己,也是可遇而不可求。 写出一首,便如同从蟾宫折了一枝桂树回来,就可名垂千古。 “你上次还骗曦月说,你肚子里没有好东西,那这''海上生明月''是什么?” 曦月郡主实在按捺不住心中对这首词的喜爱,主动向苏清欢说道。 只是她既想夸,又不想好好夸,说出的话实在别扭。 “呵呵,曦月这话说的不错。苏兄这么美的诗,竟然让我们也和其他人一样,直到现在才看到,是不是有点不顾社友之谊了。” 唔…… 曦月的问话,他可以置之不理,毕竟这郡主恐怕还在憋着坏,准备揍他一顿呢,不过今时不同往日,这种小打小闹,现在苏清欢可不怕了。 但青璇的诘问,他可得想好怎么回答。 “恰如夜空繁星,争相皎洁。又如身处宝山,俯拾皆是。在我的脑中,好的诗篇实在太多了,我也不知道该从何和你们说起。” 历朝历代那么多绚烂的诗篇,要一首一首的提前给她们看,那还不得看到猴年马月了。 这话本来是句大实话,可在别人的耳朵里,实在是狂妄至极。 也只有无邪社几人听完才会呵呵笑了起来。 “那今夜还会有比《望月怀远》更亮的明星吗?” 苏清欢正想回答,就听苏眉赞道:“听了苏公子的《望月怀远》,只觉今年中秋的月色更胜往年。” 李凤也击节叹赏道:“苏兄的《望月怀远》一出,即便是由市井百姓推选,只怕今晚最佳诗词也不作他想。” 而其他人也纷纷点头称是。 “李兄,话可别说的太满。” 李凤心想,这谁呀?是不是有眼无珠,这首如果不是第一,哪首是第一。 但他定眼一看,愕然发现说话的竟然是苏清欢。 李凤:??? “难不成苏兄还能有比这首《望月怀远》更好的中秋诗词?”李凤呵呵笑道。 “当然!” 苏清欢的这句“当然”,无异于一声惊雷在众人耳边响起。 本来第一首《十五夜望月》已经令人叹为观止,但很快第二首《望月怀远》却再创高峰。 而就在众人以为第二首《望月怀远》已经到了极限时,那个人却淡然告诉你那并不是极限。 本来还在构思的一众诗人才子,听道这句话,纷纷叹气停笔。 有这样的人在,还写个什么劲儿。今日无论写出什么,也注定是陪衬。 苏清欢也扪心自问,为什么自己今日要写下这么多诗词。 中秋节每年都会过,以后慢慢再写不好吗? 看看身边满脸骄傲的陆盈盈,眼含期待的柔奴,一脸激赏的霍青璇,还有嘴角微扬的飞烟,也许自己单纯只是很期待她们的反应。 就像一只孔雀一样,想将最漂亮的羽毛展露给她们。 李凤肃然改容,恭敬行礼道:“愿闻其详。” 苏清欢从座中走出,从容开口道: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 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 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座中人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破坏词中的绝美场景。 而在苏清欢念完以后,再无人能说出一句赞赏的话,这词里的每一句话都浑然天成。 如果刚才的《望月怀远》写的是情人的相思之情,那这词就抛弃了那些小儿女之态,里面的感情克制而蕴藉。 古人对月亮向来有无限美好的想象,那是独属于中华文化下的浪漫。 而这首词将那种想象、那种浪漫写到了极致。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这一联更是写尽了人们对中秋的美好愿望。 但更绝的是,寓于其中的情感和哲思,“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情与景交融,情与理交融,宛如映在水中的溶溶月光,难分彼此。 “这便是神仙吗?”董双成情不自禁地说了一句。 花萼相辉楼外。 “高兄,快看,又一首诗词出炉了。” “自《望月怀远》出来的时候,就可以观止了。其余诗词写的再好,也终究是碌碌凡篇,不足一观。”高进自信品评道。 “不是啊,高兄,你看一眼,这词……” 听着方唐微微颤抖的声音,高进也不得不认真看去。 当一口气将《水调歌头》看完以后,高进觉得自己也在颤抖。 今日是神仙在花萼相辉楼里举办宴会诗赛吗? 否则怎么会写出如此多绝妙的诗词,这一首《水调歌头》更是超越刚刚所有的作品。 什么是绝唱?这就是绝唱! 所以里面一定是神仙吧! “连我也草率了啊!”高进叹道。 即便不懂诗词的人,看着浅显而空灵的语句,感受着诗中超然出尘的态度,也不禁被这样的诗词所打动。 不一会儿,人们纷纷将手中的木片投入《水调歌头》的壶中。 自《水调歌头》之后,花萼相辉楼上再无一首诗词出来。 而人们也明白,恐怕不只是今年,以后许多年,再也不会有超过这首的中秋诗词出来了。 皎洁的月光下,“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这样的句子已经在人群中交口相传。 见诗赛已近尾声,兰台也开始逐一揭晓今日诗词的作者。 而人们自然最为关注的就是今日最为出彩的三首诗词的作者。 当兰台的人在每一首诗旁写下作者时。人们纷纷看去,而在那三首诗词上面,赫然是一个相同的名字。 夜晚的凉风一吹,无数人都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冷颤。 第133章 愿为知己歌一曲,未许明年有几人 “可惜啊,像苏清欢这样的人,像《水调歌头》这样的诗作,几百年也不一定能得一遇,但却和我是敌非友。” 萧白石说完这话便起身径直走了,全然不顾在场的李凤和苏眉。 “殿下,这萧白石太过目中无人。”赵玉娥看着萧白石的身影不平道。 李凤抬手制止道:“只要他的野心还在,他与我势同水火是迟早的事,他倒没必要同我惺惺作态。” 而兰台随后也对今日诗赛中,各家诗社获得的票数进行了统计。 毫无意外的,无邪社遥遥领先。 而红叶社和南风社因为深厚的底蕴,分列二三位。 花萼相辉楼外。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还好我们今日没有悲欢离合。” 陆盈盈在前面兴奋说道,赢下兰台诗赛,几人都心情大好。 现在他们一起走在行人如织的大街上,就和普通的游人一样。 “苏兄,你说说我们该怎么惩罚你?”霍青璇负手笑着问道。 “惩罚什么?”苏清欢疑惑道。 “作出好的诗词,第一时间不应该先给知己看吗?可你今日三首诗词,我们可都没见过。你千万不要说这些诗词是你临时作出来的,我不会信的。” 她露出慧黠的神情:“还是说,你没把我们当你的知己?” 苏清欢不禁心想,青璇每次说话都是这么直接,这么揶揄人,以后纳入门后,会不会很难搞。 霍青璇自然不知道苏清欢此时的龌龊心思,见他一时语塞,正想继续揶揄。 “你刚刚说什么?” “好啊,苏兄,你这时候还走神。我说你每次题诗,总不先给我们看,是不是没把我们当作知己。” “不是这句,上一句。” 霍青璇想了一下,说道:“我们该怎么惩罚你?” “我给你们唱个曲儿吧。” …… “好啊,好啊!”陆盈盈第一个鼓掌道。 柔奴也脸现笑意,她自己就是唱曲的大家,但苏清欢唱曲,她还真没见过。 “苏兄,我该说你是避重就轻呢,还是说你避轻就重呢,不过我还蛮想听听你唱曲的,那你现在唱?”霍青璇也反应了过来。 “现在?”苏清欢看了看周围来往的人,还是算了吧,万一“嗷”一嗓子,昏过去几个,还得赔人医药费什么的。 “等回家吧,你也不想这种事情让别人也知道吧。” 而三位姑娘在同意之后,接下来逛街的过程中,她们多少有些心不在焉。 “璇姐?欢哥?” 身后传来一个惊喜的声音。 苏清欢回头望去,看到的是穿着华服的胡喜。 但胡喜今日并非他们这些人中的头头,在他旁边,有一位比他穿着更华美,气焰更嚣张的公子。 苏清欢看着此人不禁皱起了眉,因为此人在看到陆盈盈后就一直在盯着陆盈盈看。 “走!” 苏清欢又和胡喜没什么交情,即便他喊住了他们,他可不想和这些人有多深的交往。 但胡喜显然不这么想。 “欢哥,你太神了真的。虽然弟弟不懂诗词,但今晚一路走来,听路上说的全是你的名儿,念的也全是你的词。” “小喜,这位是?” “动少,这位就是鼎鼎大名的苏清欢,我欢哥。” 那华服公子立马踢了下胡喜屁股:“看清楚了再答,我问的是这位娘子。” 胡喜一看,他说的是陆盈盈,立马赔笑道:“动少,这位是扬州知州的女公子,人家也是我欢哥的家眷。您就别打人家主意了。” 那华服公子用比刚才更大的力气踹了胡喜一脚:“老子做事用你教?” 胡喜身形一个踉跄,他稳住身形,不好意思地冲苏清欢他们笑了一下。 “胡喜,你可真够没用的。林动,你长本事了啊?”霍青璇站出来说道。 “霍家姑娘?倒是忘了你也在这儿了。林动向霍姑娘问好。”那林动随意拱了拱手,一脸的满不在乎。 这人是谁? 即便是李凤和萧白石也没这么嚣张过。 “既然这位娘子是扬州知州陆权的女公子,那想来陆麟就是你哥了。”他突然笑了一下,“有意思,等你哥哪天出事了,你可以来找我。” 他说完这句没头没尾的话,就走了。 “这人谁啊?看着很令人讨厌。” 霍青璇皱眉道:“不止你讨厌他,我也讨厌他。他是当朝宰相林甫之的儿子,林动。从小就飞扬跋扈,尤其是皇后当权后,他爹最受倚重,就更加目中无人。长安这一凶一霸,凶说的是曦月,而霸就是这林动了。不过曦月的凶好歹还有所缘由,而这林动很多事就全凭个人喜恶。” 林相?陆盈盈突然想起来,之前韩翎说他们家的靠山就说的是这林相,她心里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刚刚说我哥是什么意思?”陆盈盈忧心忡忡地问道。 “不必在意他说的话,他这人最爱做的事就是搅人心情。只要吩咐你哥平时注意下言行,他又能怎么样?”霍青璇开解道。 苏清欢却暗自嘀咕,这大舅哥为人老实,又爱讥讽人,恐怕若有人有心针对,处处都是漏洞啊。 但他自然不会这时候和陆盈盈这些,他也劝解道,几人刚赢下诗赛,不要因为旁人几句无关的话就坏了心情。 苏园。 “那我可真唱了啊!” “快点唱吧,你都说几遍了呀。”霍青璇笑骂道。 明月下,小院中,霍青璇、柔奴、陆盈盈、小玉一人一个小板凳,手托香腮看着苏清欢。 你别说,虽然观众只有四人,但苏清欢心里还真有点儿紧张。 小伙子,沉着,冷静,苏清欢暗自给自己加油打气。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苏清欢开口唱道,他唱的自然是后世的歌曲。 实际上苏清欢的嗓音很好,虽然在唱歌方面,他没受过专业的训练,但这首歌他是熟悉的,唱起来真的还可以。 而听着这熟悉的词,新奇的唱法,温暖的曲调,她们几人也不禁跟着拍子晃了起来。 几位姑娘看着引吭高歌的苏清欢,不禁心想,今年的中秋就这样过去了。 愿明年的中秋,明月依旧,人也如此。 第134章 世上钟情在吾辈,胸有绝学是汝师 大清早的,就有侍女来报门外有人来访。 虽然全身上下都在抗议,但苏清欢还是挣扎着从被窝起来,也不知道柔奴、陆盈盈她们起没起。 昨晚五个人欢饮达旦,等苏清欢将霍青璇送回霍府,再然后和飞烟说了一会儿话,都已经是清晨了。 “纵我不往,子宁不来?”这是当时飞烟说的话。 看着夜色中俏生生站在那儿的飞烟,苏清欢的欣喜也溢于言表。 “小妹,你大晚上一个人出来太危险了?你要出点儿事,我怎么办?” “哼,你都想不起来找我,那只能我来找你了,现在才想起关心我的安危。只是没想到,你还会唱曲。” “啊,你都听到了?你一早就来了,你怎么不进去?” “我和她们几个又不熟识,进去了难免客气生分。” 唔,这倒是。 “不过刚刚你的曲是唱给她们听的,我也要你唱一遍给我听。” “好好好,别说一遍,只要我的喉咙还能发声,我就是哑了,我也要给我的小妹唱到天荒地老。” “才不要,那多难听。” …… 想起和飞烟的点点往事,苏清欢感觉浑身舒爽,连被迫起床的困倦都少了不少。 走到门口,看到站在门外的是一位留着两撇八字胡、仪容甚伟的男子。 即便苏清欢不认识他,还是自信开口:“司监正,早上贪睡,请恕在下怠慢之罪。” “我还以为苏叔叔你猜不出来呢。” 从司北辰身后转出的是小妖,这小丫头片子还故意藏起来了。 她哪知道,她藏的压根不严实,苏清欢也是看到她后,才笃定眼前之人正是钦天监正司北辰。 “呵呵,年轻人多睡是好事。到了老夫这个年纪,即便是想睡也睡不住啊。” 老夫?看着眼前也就四十岁样子的司北辰,说话怎么老气横秋的。 “司监正,入屋里相谈吧。” 主客入座,叫人看了茶,再专门为小妖拿来些点心吃食。 司北辰看着吃的颇为开心的小妖,说道:“早听小妖说,新来的邻居对她甚好,还颇为精通术算天文之道,老夫早有心前来拜会,只是中秋前诸事繁忙,一直不得空,这才拖到今日。” “司监正客气,在下也有心上门拜访,只是担心贸然前往,恐令监正心生疑窦,以为在下别有所图,这才等到今天才与司监正得以相见。” “苏先生仪表堂堂,正气凛然,观之如松如柏,当非奸邪狡诈之辈。” “爹爹,你怎么还不说苏叔叔给老幺当师父的事?”小妖语气天真地问道。 两人的一通客套,倒是把小姑娘给等急了。 “呵呵,苏先生,那老夫就直言了。上次分牛那个问题,老幺最后在苏先生的帮助下,理解可谓透彻,老夫钦佩至极。 只是老幺是老夫这三个女儿当中最有天赋的,以后她是要继承司家衣钵的。有师父自然是好事,但若所托非人,那还不如老夫自个儿闲来无事教她。” “理解,理解。在下也是觉得小妖是块良材美玉,这才起了收徒之心。” 苏清欢下意识地直接叫了“小妖”,司北辰也不以为忤。 “那老夫今日就冒昧考考苏先生,若苏先生能够答的上来,小女今日就拜苏先生为师。否则,小女福薄,就不能在庭前听苏先生垂训了。” “请!” 司北辰八字胡动了动,眼睛一转:“今有雉兔同笼,上有头三十五,下有足九十四,问雉兔各几何?” 就拿这个考验穿越者?哪个穿越者经不住这样的考验。 苏清欢不假思索地答道:“兔十二只,鸡二十三只。” 苏清欢几乎在司北辰一说完问题的时候就说出了答案,这令司北辰错愕良久。 他不信邪道:“今有雉兔同笼,上有头三十七,下有九十八,问雉兔各几何?” “兔十二只,鸡二十五只。” “苏先生为何答的如此之快?” 司北辰本就料想苏清欢定能答出这些题,只是答这么快,恐怕连他自己也做不到。 这还快呢?就这题,答慢一秒都是对义务教育的不尊重。 “呵呵,说来也简单。鸡有脚两只,兔有脚四只。假若在下一声令下,令鸡抬起一只脚,令兔抬起两只脚,脚的总数减半。 抬脚以后,鸡有脚一只,兔有脚两只。此时,脚比头多的数,刚刚好是兔子的数量。有了兔子的数量,再算出鸡的数量即可。” 所以每次苏清欢都先用脚的总数除以二再减去头数,就是兔子的数量。只算一个除法和一个减法自然算的极快。 这抬脚法其实正好对应解二元一次方程的过程。只是这里的数学基本没有符号化,解方程这些就没法拿出来讲了。 “妙啊!”司北辰感慨了一句,脸上也不由多了几分重视之意,“那敢问苏先生,有折矩,勾广六,股修八,经隅几何?” “十。” 什么勾广,股俢,经隅的,苏清欢险些没听懂,还好他最后明白这是在考直角三角形的勾股定理,理解了题目,那这种题根本不在话下。 见苏清欢又是秒答,司北辰脸上的敬重之色愈发浓郁。在大乾,别说做出这些题目了,能听懂的人也没几个。 “苏先生大才,老夫一直还未请教苏先生具体的姓名,师承哪里?” “好说好说,在下姓苏,名清欢。没有师承,乃自学成才。” 什么自学成才这种话,司北辰压根没听进去。当听到苏清欢几个字时,他觉得自己的心漏跳了一拍: “可是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的苏清欢?” “正是!” 司北辰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他立马喝道: “逆女,还不过来跪下,速速拜师!” 等小妖敬了茶,脆脆甜甜地喊了一声师父,这拜师礼就算完了。 只是苏清欢并没有让小妖真跪,男儿膝下有黄金,女儿膝下应该也差不多。没必要整的尊卑如此分明。 作为师长,自然得有几分模样,苏清欢说道:“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如是而已。” 听听,这随口一说,就是至理名言,惯来严肃的司北辰已经笑得合不拢嘴。 第135章 不知君独笑何事,要告你诽谤他人 苏清欢和小妖约定,以后每天教她一个时辰,具体的时间不定。 苏清欢在家的话,到时喊她就好,反正两家也离得近。 小妖自己每日也要去上蒙学,但苏清欢问了下,大概就是识字、女则,女训之类的。 识字自然是没问题,但女则女训,小小年纪学这些真的有意义吗? 小妖在术算上有极高的天赋,这时候不把握住,很快就会和这秋日的树叶一样,枯落凋零。 苏清欢不禁深感责任重大,看来自己还得费心雕琢,不能让小妖这块良玉砸在自己手里。 定下师徒名分以后,司北辰送来了不少金疙瘩、银疙瘩等土特产,苏清欢推辞不受。 司北辰严肃说这是师道尊严,万不可推辞。没得已,苏清欢最后勉强收下。 后来,柔奴听说苏清欢收了小妖作弟子,便凑热闹说她也要教小妖弹琴。 这自然是好事,只是小妖小小年纪,上完蒙学后,既要跟苏清欢学习术算,还要和柔奴学习弹琴,苏清欢还打算教她一些诗文,这补习班是不是上的有点多了。 没想到小妖自己倒是愿意的紧,既然孩子自己愿意,咱也就不说啥了。 苏清欢颇为好奇,在这么多人的培养下,从小卷到大的小妖,以后会成长成什么样子。 …… 苏清欢正自运功修炼,虽然上次因为飞烟相激,他恢复了前身的武功,但毕竟不是他一招一式练来的,许多地方仍然特别生涩。 也只能靠些水磨功夫,让自己更加得心应手。毕竟谁也说不好后面与浮空楼的争斗是什么样的,多用功一分,临战的胜算也就多一分。 “苏兄,不好了。” 青璇? 她怎么人还没进来,就慌里慌张地喊了起来,这可不像她啊。 从外面径直进来的霍青璇一脸的急切之色,苏清欢还没见霍青璇这般失态过。 “青璇,怎么了?你慢点说,不急。”他看着气喘吁吁的霍青璇说道。 霍青璇缓了口气说道:“今天朝上,乌台弹劾盈盈的兄长校书郎陆麟,说其目无君亲,对朝廷多有谤怨,圣后已经下令要拿他治罪。” 乌台,是御史台的别称,盖因御史台外柏树上有很多乌鸦,于是被称为乌台。 乌台相当于朝廷的司法机关,负责弹劾、纠察官员,肃正朝廷纲纪。 苏清欢一听,也不禁心里一惊:“青璇,你怎么知道这事的,陆麟是因为写了什么才被弹劾?” “是爹爹今日下朝后和我说的,他知道我和盈盈关系不错,这才和我说了此事。按爹爹所说,他们这次上的奏疏里面,提到陆麟有问题的诗句一共四句。 一句是“睡起莞然成独笑”,说方今朝廷清明,不知陆麟独笑何事? 一句是“叶底出巢黄口闹,波间逐队小鱼忙”,说陆麟讥讽新进用事之臣。 一句是陆麟曾在上元节写的“斯民何苦际斯时”,说他简直大逆不道。 最后一句是陆麟中秋刚写的“向晨还有牝鸡鸣”,说他讥讽圣后牝鸡司晨,其心可诛。” …… 苏清欢听了所列的罪状,不禁也被气笑了,这尼玛这些人罗织罪名的能力还真是厉害。 “睡起莞然成独笑”,睡醒自个儿笑一下也不行了?独笑何事?我爱笑何事就何事,你管的着吗你。 但“斯民何苦际斯时”和“向晨还有牝鸡鸣”,这两句确实不太好找补。 也不知道陆麟一天到晚是不是闲的慌,没事你讥讽那些干吗?倚红偎翠,吟风弄月,他不香吗? 苏清欢最后想了一下,决定还是将此事告诉陆盈盈,毕竟陆麟是他亲哥,后面有什么事都会牵扯到她。 而且陆盈盈外柔而内刚,应该不会被这个消息,立马就打击到没了方寸。 当苏清欢将这些告诉了陆盈盈,陆盈盈的眼泪立马和断了线的珠子似的。 “哥他就是这个愚直的性格,我和爹爹说了他好多次,他就是不听。坏蛋,现在我该怎么办啊?” 看着有些慌乱的陆盈盈,苏清欢不禁心生怜意,他向霍青璇问道:“青璇,现在他们已经去缉拿陆麟了吗?” “应该是。” “盈盈,你和我先去你哥哥的住处,他们还没有抓你哥自然最好,如果已经抓了的话,我们也可以看下还能补救些什么。” 苏清欢随后走至门外,拍了拍手,一名鹰卫立马现身。 “六当家有何吩咐?” “一会儿你们立马快马加鞭,日夜兼程,赶回扬州,给陆知州报个信。另外,务必让陆知州将陆麟以前写的那些诗文逐一点检,但凡能被引申的,一盖焚毁。还有,让陆知州看看陆麟以前都和哪些人唱和,让陆知州尽快知会他们。多安排些人,配合陆知州尽快完成此事。” 陆盈盈从腰间解下一块玉佩作为信物,那名鹰卫立马告退去办。 “苏兄安排这些确实是眼下最该做的事,恐怕今天那四句诗只是个开始,等到捉拿到陆公子,紧跟而来的必然是大肆牵扯。”霍青璇也瞬间明白了苏清欢的用意。 而看到苏清欢方寸不乱,行事颇有章法,陆盈盈的眼泪也终于止住,她轻轻的抱住苏清欢的胳膊:“那我们现在还能做些什么?” “盈盈,你哥哥那几句诗早就写出来了,要弹劾早就可以弹劾。乌台的人等到今天才动手,必然只是想借由这个由头,牵扯其他人,他们没必要针对一个只有九品的校书郎的。我们先搞清楚下棋的双方是谁,再看看怎么保住大舅哥。” 苏清欢的一句大舅哥,换作平时,陆盈盈早就娇嗔了,但她今天,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让柔奴和霍青璇帮忙打探些消息,苏清欢就带着陆盈盈抓紧赶往了陆麟住的地方。 而等苏清欢他们到了时,门口已经围了一堆百姓,而陆麟像鸡犬一样,被官兵赶着。 苏清欢感到自己的手被陆盈盈攥地紧紧的,苏清欢向陆盈盈轻声说道:“你哥会没事的。盈盈,别担心,还有我。” 第136章 无人呼告潜垂泪,四处奔走务尽心 见陆麟被人带走,官吏也从他的住处抬出不少纸张卷轴,苏清欢知道他们还是来迟一步。 而后被带出的是几名侍女和一位虎背熊腰的胖娘们儿,她一边走一边辱骂不休。 “陆麟你个王八蛋,老娘跟了你是一天福没享啊。这睡会儿觉的功夫,又犯了啥事儿呢。” “你个小猴崽子,松点儿,压到老娘肉了。”被她一顿呵斥,连拿她官兵的气势也瞬间矮了一截儿。 看得苏清欢暗自咋舌,陆家竟然还有这么一员虎将。 “这人是谁?” 陆盈盈红着眼道:“她是我嫂子,于凤娇。” 陆麟竟然结婚了,看陆麟白白胖胖的,嫂子更是珠圆玉润,这陆家的伙食真的可以啊。 不过看到于凤娇如此彪悍,苏清欢反而有了几分安心。 “盈盈,先回去吧,即使陆兄被带走,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有什么事。审讯复核的时间不会短。” 而陆盈盈紧抓着苏清欢的衣袖,说不出话来。 霍青璇也很快带回了消息,今日在朝上检举弹劾陆邈的是侍御史王恭和周宁。 苏清欢自然没听过这两人,而霍青璇也说不出这两人是谁授意的。 苏清欢想起他们在中秋节那晚碰到的宰相之子林动,他当时对陆邈出事未卜先知,肯定是提前知道了什么消息。 “会不会是丞相林甫之主导的?” 霍青璇一愣,但旋即就明白了苏清欢问出这个问题的原因:“有可能,不过他堂堂一朝宰相,为什么要对付陆麟,他最终想对付的人是谁?” 苏清欢沉思了一下,接着问道:“丞相林甫之是谁的人?” “林甫之贵为一朝宰相,恐怕一般人没法让他俯首跟随。但他对于圣后主持朝政一直最为支持,所以严格说起来他可以算是皇后那边的人。” 皇后? 这事谁干的都有可能,唯独不可能是皇后干的。 毕竟如果她真要对付某个人,不必这么弯弯绕绕,随便安个罪名,贬了杀了就是。 那会不会是…… 看来还得去一趟媚香楼。 “御史台那几个人确实是萧白石的人,至于林相和他有没有关系,我就不清楚了。” 飞烟的话印证了苏清欢的猜想,但他还是疑惑:“萧白石现在并无一官半职,怎么能让这些人甘心跟着他呢?” “我的苏公子,萧白石要真想要个一官半职那还不容易。你信不信如果他愿意做的话,明天朝廷就可以下圣旨出来,封他为王。他不做恐怕是看不上啊。” 飞烟的话让苏清欢陡然警醒,她说的话绝非危言耸听。 历史上,类似的事情又不是没有。武则天为帝时,就大封诸武为王。 而其中武三思更是夸张,作威作福几十年。在李显继位恢复李唐后,武三思作为武则天的侄子,不仅没被处罚,还深受倚重和信赖。 武三思和韦后、上官婉儿淫乱后宫,后来更把恢复李唐的功臣逐一折磨致死,屠戮殆尽,让人唏嘘不已。 他一直觉得萧白石针对他,是因为他前身是姜白羽。但萧白石和姜白羽的矛盾又是什么,他压根没去细想过。 如果那个病怏怏的男人的目光始终盯着的是那张宝座的话,恐怕有些事就得重新衡量了。 “陆麟这件事会先交由御史台查清案由,录取供状。最后再交给大理寺核对罪状,依据大乾律法定罪。如果御史台那边插不进去手,从大理寺那边入手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而且如果能慢些拿到陆麟供状的话,另一方也会有时间做些动作。” “小妹,爱死你了。”苏清欢在飞烟脸颊亲了一下,就匆忙下楼了。 飞烟感受着脸颊残存的温热,自笑道,这算是对我的感谢吗? 其实陆麟这个案子并不复杂,既然御史台选择了弹劾陆麟,势必会想方设法坐实他的罪名,当然他们最终一定会通过陆麟再牵扯出几人。 而牵扯出的这几人恐怕就是萧白石这次的目的。 估计御史台不日就会提审陆麟,只是不知道看着温厚敦实的陆麟,能有几分骨气,能挨得过典狱里那些雷霆手段吗? 而能影响案件结果的也绝不是对陆麟诗的含义的解读,这只是一个由头。最后还是看双方势力的权衡。 一方是萧白石的话,那另一方呢? 看来得尽快和陆麟见一面,有些事情就能豁然开朗了。 只是陆麟被收监在御史台的监狱中,现在想见他一面,并不容易。 找青璇的父亲霍征帮忙? 并不可行,这样终究隔了一层,霍征能告知他们一些消息,已经是最大限度的帮助了,毕竟此时和陆麟扯上关系,绝非明智之举。 想来想去,能帮上忙的只有李凤了。 想找到李凤并不容易,最后还是通过霍青璇的帮忙,才在红叶诗社见到了他。 “苏兄,你来迟了。” 对于苏清欢的来访,李凤似乎毫不意外。 李凤的身边还是赵玉娥作陪,这位雍容华贵的姑娘与李凤大有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架势。 “秋高气爽,天色尚早,何迟之有?”对于李凤的语焉不详,苏清欢也只能故作不知。 “陆兄的案子我帮不上忙。苏兄,你可知陆兄与谁唱和最多?” 李凤也只能坦然相告。 苏清欢愣了一下:“难不成是李兄?” “是啊,御史台在苏兄来之前,已经来过了。让我把与陆麟唱和的词作整理一下。虽然他们言辞还算客气,可我这几日估计也有事要做了。” 他们这件事会牵扯到李凤身上吗? 这念头才一产生,就被苏清欢否定了,李凤皇子的身份本身就尊崇无比,这种子虚乌有的罪名对付他恐怕不太有用。 而且他平日放浪形骸,众人皆知。他那别无所好,唯独好色的处世态度,让这些事想攀扯上他,变得也不太容易。 李凤会不会也是知道这些,平日才这般自污呢。 “那李兄,能否帮忙安排我和陆兄见一次面?” “恐怕也不行,不过其他人倒是可以。” 其他人?于凤娇?见见她也行。 第137章 人生自有阴晴雨,大道先从一二三 见到于凤娇的时候,苏清欢就知道这个看着粗壮的妇人并不愚笨。 “就陆麟那熊玩意儿能干啥呀,别说毁谤朝廷了,他在老娘跟前,连个屁都不敢放。” “我是陆盈盈的朋友,我叫苏清欢。” 于凤娇瞥了一眼苏清欢,显然并不相信他的说辞。 “陆家有个人叫陆邈,是盈盈二伯陆衡的私生子。 陆家装扮的很豪奢,盈盈屋子的窗前可以看到院中的柳树,盈盈经常临窗画柳。 还有,盈盈的胸部很大……” “行了,行了,我信你了。”于凤娇打断道。 她压低声音继续说道:“苏公子,你这会儿能来,你是好人。你找我想问啥事。我把我所知道的都告诉你,也不求保住陆麟那混球的乌纱帽了,能让他少受点罪,保我们一条性命就好。” “陆麟平时都与哪些人唱和?” “陆麟他顶着个大乾四子的名头,整天骚包的不得了。不是给这个写信,就是给那个寄诗。和他唱和的人,不说有几百,也得有七八十。 幸好后来有个叫什么苏的,风头盖过了他,这才消停了一段时间。叫什么苏来着……” “没事,这都不要紧。大嫂,你继续说。” “其实,你说他整天写那些熊玩意儿干啥。多说多错,不说不错。你有发牢骚那会儿功夫,干点儿实事他不行吗?他人又愚,朝廷也不待见他,和他来往的达官显贵掰着指头都能数过来。” “都有谁?” “一个是李凤,也是个什么狗屁大乾四子,没个正形儿,不过我看他行止,出生应该差不了。” 我的老嫂子,我能来见你,都是托了李凤的福,可别抱怨人家啦。 “一个是苏州的韩翎,他家和陆家的家世差不多,但是那韩翎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我那会儿还没嫁过来,要不然高低不能让他和这种货色结交,玩儿得过人家吗?” 大嫂英明。 “还有一个是驸马董永,董永也是个富贵闲人,这才能和陆麟聊了一块儿去。长公主府那多有权势啊,皇帝也没个兄弟什么的,就这一个妹妹,那还不可了劲儿的宠。 别的都是些还没出头的士林才子,应该不是苏公子想问的。” 苏清欢瞬间心明眼亮,这次的目标应该就是这驸马。 长公主府?那不是曦月郡主的家吗? 后来苏清欢又问了于凤娇记不记得陆麟写过的诗,于凤娇连连摆手。 “一首也不记得?” “一首也不记得,我要记得我是你孙子。” 太极端!不记得就不记得,也不是什么大事,没必要认亲论辈的。 在得知陆麟与其他人往来的诗词就在这次被查收的罪证中。 苏清欢不禁动起了歪心思,可别忘了,咱还是天下数一数二数三的高手呢。 临走时,苏清欢向于凤娇说道:“老嫂子,有样东西需向你借来一用?” “啥东西?咱来的匆忙,除了这身儿衣裳,真没别的了。” “你的名声!”苏清欢目光灼灼地说道。 “名声?”于凤娇怔怔道,“我还以为啥东西,那玩意儿又不值钱。苏公子随便用,随便糟蹋。” 得嘞。 等苏清欢到家时,已近傍晚。 将打探到的一些消息告知陆盈盈后,苏清欢又好好安抚了她一会儿。 “我去找了些京城的朋友,他们有些不愿为此事出头,也有一些愿意替陆公子说情的。” “辛苦你了。” 苏清欢知道,柔奴最是不愿意麻烦别人的人,这次为了陆盈盈,也算是尽心尽力了。 “我和盈盈认识的时间很久了,她就像我的亲妹妹一般,真希望这件事能快点过去。” 看着略显疲惫的柔奴,苏清欢也一脸怜惜:“走吧,去给我们的弟子上第一课喽。” “啊,今天还上啊。” “那当然喽。今天有这事拖延,明天就会有别的事拖延,一来二去,那还得了。只要世界不爆炸,小妖就不放假。” “呵呵,我怎么觉得小妖好可怜。” 看着笔直端坐在板凳上的小妖,苏清欢心情也好了不少。 小朋友就是这样,能不知不觉带给你不少快乐。 “小妖同学。” “到。” 听话的小姑娘最可爱了,只是不知道小妖长大后,对于有这么一个爱摆弄他的师父,会不会有想掐死他的冲动。 “你们今天蒙学课上都学了什么?” “学了一二三,丁于干。” 怎么还在学这些?苏清欢暗骂了一句。 “那你会写这些字了么?” “小妖都会了。”连小妖也不自觉地喊起了自己小妖。 “很好,那''四''你会写吗?” “会了。”说罢,小妖在纸上大大写了个四字。 苏清欢瞥了一眼:“很好。不像那个地主家的傻儿子。” “地主家的傻儿子怎么了?”小妖好奇问道。 “哦,是这样。 有个地主觉得自己一辈子不识字,经常吃没文化的亏。想着得好好培养一下自己的儿子,他就给他儿子请了一个教书先生。 那教书先生也是先从一二三教起。一嘛,自然是一横。二嘛,自然是两横。三嘛,自然是三横。地主家的儿子瞬间大喜过望,觉得自己已经掌握了汉字的规律。 他就和他爹说,他已经掌握了写字的规律,没必要再浪费钱请教书先生了,他爹一听,也是狂喜,觉得自己儿子真他娘的是个天才。” 小妖被乐得咯咯直笑:“他怎么这么笨呀。” “还没完呢。然后正好地主家要举办宴会,需要写请柬,地主就有心让自己的儿子来写,表现一番。然后他儿子也是欣然应允。 过了半天,地主想去看看自己儿子写的怎么样了。然后过去一问,他儿子连一张还没写完。 地主很是惊讶,忙问怎么回事。 他儿子怒骂道,你说这个人姓什么不好,姓个万字。” 小妖已经乐不可支,而和小妖并排坐着的柔奴也不禁傻笑起来。 秋日叶落舒舒缓缓,看着傻笑的大小两个人,苏清欢也感到莫名的心安。 第138章 此身且作教书匠,遮面偶为夜行人 在检查过小妖蒙学的学习进度之后,就该正式上课了。 苏清欢也认真考虑过该从何开始教授小妖。 她毕竟年纪还小,不宜从太复杂的开始,“三百千”这种经典的蒙学读物自然是不二之选。 不过里面涉及到一些典故,这个时代并没有,需要苏清欢删改一下。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小妖的声音回荡在苏园的上空。 柔奴听着文意浅显,朗朗上口的《三字经》,不禁心想,苏兄还总是别出心裁呢。 “师父,我能把这《三字经》教给我蒙学里的同窗吗?”小妖睁着大大的眼睛问道。 “当然可以,独学而无友,则孤陋而寡闻。” 苏清欢停了一下,说道:“小妖,师父有件事要你帮忙。” 小妖认真说道:“师父请讲,师父的事就是小妖的事。” 你看看,这娃多招人稀罕。 “我要你没事的时候,给你的同学们背首诗。” 听到苏清欢这怪异的要求,柔奴也好奇地听了起来。 苏清欢接着说道: “衡安居士亦可怜,谈空说有夜不眠。 忽闻河东狮子吼,折扇落地心茫然。” “师父,衡安居士是谁?” “陆麟。” 小妖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让小孩儿们传言陆麟惧内有什么意义吗?”柔奴过来问道。 “陆麟有一句诗''向晨还有牝鸡鸣'',讥讽牝鸡司晨。这牝鸡司晨既可以拿来说圣后掌权,也可以说自家中的悍妇。虽然陆麟最后怎么样,并不在这诗怎么解释。想要从轻发落,也总得不着痕迹地给人把台阶留好。” “苏兄想的周到,不过苏兄这诗还真是促狭,陆公子的夫人真是河东狮吗?一句吼让陆公子怕成这样。”柔奴笑着问道。 苏清欢回想起于凤娇,揣度一下大舅哥过的日子,“恐怕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 月黑风高。 在更阑人静之际,一道迅捷的身形出现在长安城的夜色中。 他兔起鹘落,在人家的屋顶上快速的移动着。 但别说人了,连树上的鸟儿、院里的狗儿,都没惊动一只。 即便恰巧醉倒在树边的醉鬼,看到了他。因为他的身形太快,也只当是窜过去了一只大黑耗子。 “区区黑耗,嗝——” 说实话,这还是苏清欢第一次身穿夜行衣。 你别说,做一个高手的感觉真的很爽。 要不是长安城还算太平,苏清欢都有白天当书生,晚上戴上蝙蝠面具,出来惩恶扬善的想法了。 几个腾跃,苏清欢已经出现在了乌台的院墙上。 而那些侍卫跟睁眼瞎似的,压根没看到苏清欢的身形。 苏清欢向下看去,从陆麟家搜出的书信卷轴就放在这仓库之中。 而且这些东西大概率还没被查阅过,毕竟这才刚下旨捉拿的陆麟,应该还未商量出谁来主审此案,谁来查验罪证。而且诗词这些肯定也得找个行家来鉴定,等把这些事定下来,少说就得好几天。 苏清欢对衙门的办事效率还是很有信心的。 只要能毁掉陆麟与驸马唱和的几封关键书信,这事回转的余地就会大上不少。 这也是苏清欢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他打算先给陆麟的书信诗词把把关。 苏清欢观察了下,仓库大概有四名守卫,解决他们倒不是难事,可想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去,还是有点儿困难。 苏清欢正琢磨怎么调虎离山呢,就见下面一阵骚乱。 竟然有几个穿夜行衣的人从天而降,惊得下面的守卫立马高喊了起来。 这谁的人呀?这么明火执仗的。 趁那几个黑衣人与守卫搏杀之际,苏清欢亲眼看到一个黑衣包裹的玲珑身影趁乱进入了仓库之中。 苏清欢沉思了一下,也飞身进入了仓库之中,只不过他的身法要高明的多,根本无迹可寻。 苏清欢躲在屋檐之上,看着那道身影在库房之中一顿翻找。 过不多时,她找到了从陆麟家搬出的那筐书信卷轴,不禁欣喜地说了一句“找到了”。 曦月? 下面的人竟然是曦月郡主。 那她出现在这里倒是不难理解了,只是她还真是胆大包天。 如果稍有不慎,她被发现行藏,甚至被抓住,那这驸马想洗也洗不掉了。 而且外面这么大的动静,再过一会儿,不少官兵就会赶来,到时再想脱身就很困难了。 曦月对于眼下的危险情况,浑然不觉,认真地从那些书信中,找着自己父亲的字迹,每找到一封以后,就放到地上。 等全部筛选一遍以后,她从怀中摸出一个火折子,轻轻吹亮,借着微光仔细看着父亲写在上面的内容。 自恢复武功之后,苏清欢的目力变得极好。虽然还达不到纤毫毕现的程度,但在几米开外,看清纸上面的字倒不是难事。 只见曦月将有些讽怨的诗词书信挑出,而正常的诗词书信则重新放回到那筐罪证中。毕竟陆麟与驸马唱和人尽皆知,往来的书信一封没有才是咄咄怪事。 只是这丫头对有些诗词拿捏的不是很准,比如这句“小犬隔花空吠影,夜深宫禁有谁来”,是写深宫里的狗的。 这样的诗句,平时自然没什么,但这会儿御史台的人一准儿会问,为什么写深宫里的狗,不写深宫里的人,你想讽刺谁? 等曦月将书信逐一挑选完毕,把剩余的书信归置好后,她把存放在库房的其他东西随意乱翻了一通,再随便拿走些其他东西。 这曦月,还懂得声东击西。 就听这时,一阵鼓掌声响起,而仓库的灯火也被人点上,瞬间照亮了整个仓库。 “楼主说的果然不错,自然会有鱼儿跑来咬钩。” 听风使? 下面说话的正是凹凸有致的听风使,只是她似乎也和柔奴一样,对面纱情有独钟。她带着一群浮空楼的人将曦月重重围住。 萧白石果然有所准备,今天无论如何,决计不能让他们拿住曦月。 不然就真是黄泥巴掉裤兜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第139章 曾几见热肠游侠,做一回中二少年 “让我来看看你的真面目!” 听风使一步一步地走向曦月,但苏清欢并没有着急出手。 曦月堂而皇之的来这里,必然有后手。 但眼看着听风使都要贴上来了,曦月只是不住地往后退去。 苏清欢也总算是明白了,曦月哪来的什么后手,估计就是脑子一热就来了。 莽夫!苏清欢暗骂了一声。 他跃下房梁的同时,手中的长剑勃然而发。 听风使反应极快,立马亮出自己的两柄短剑,挡住来人的一剑,但仍然被击退数步。 “谁?” “哇咔咔,你个傻娘们儿,我要告诉你我是谁,还穿夜行衣干什么?”苏清欢说话时故意变换了嗓音。 听风使勃然大怒,双剑翻飞,杀了上来。 为了不让听风使疑心到自己身上,苏清欢也不用《凤舞功》,只用李风虎教授的风虎剑法。 而且他只用了四五成功力。 饶是如此,听风使也应对的非常吃力。 “一起上,你们去抓那个女的。” 见自己不是苏清欢的对手,听风使立马不讲武德,要群起而攻。 “那个小女娃儿,你要不是傻的,就站到我身后来。”苏清欢向曦月说道。 曦月瞪了苏清欢一眼,但还是乖乖地站了过来。 二十几名浮空楼的好手加上听风使,在这个狭小的空间和苏清欢瞬间战作一团。 “散落吧,千本樱。” 苏清欢说完这一句,一个帅气的横扫打退了率先跳上来的两人。 “风之伤。” 剑花翻飞间又将三人放倒在地。 “一刀两断,如意神剑。” 在苏清欢元气满满的喊声中,又是两人被打飞。 “你为什么每用一招都要喊呢?”在苏清欢身后的曦月终于受不了了。 “出招的时候喊剑招的名字,有利于增加输出,高手都这么干。” “天地乖离。” “月牙天冲。” …… “你能不能别喊了,烦死了。” 苏清欢恍若不闻。 “万剑归宗。” “接!化!发!” “再尝尝这招,剑二十三,剑气留形。” …… 别说曦月烦死了,浮空楼的这些人也个个面色阴沉。 整个仓库只能听到苏清欢中气十足的声音一直在大喊。 关键他喊的这些玩意儿不能说和他出的剑招一点儿关系没有吧,只能说是毫不相干。 这些剑招的名字,他们一个外人听了都有羞耻感,也不知道这人是怎么做到面不改色的。 听风使气的咬牙切齿,这是哪里来的烦人精。今天但凡让她抓住,必须先把他舌头割下来。 听风使着急之下,一阵抢攻。 苏清欢看准时机,施展的身法妙到毫颠,在闪过听风使含怒一击的同时,立马出现在了听风使身后。 他一只手按住听风使的命门,一只手放到了听风使的面纱上。 他不顾听风使眼里闪过的一丝慌乱,一把扯下听风使的面纱。 听风使当然是个美女,而且面相还意外的清纯,只是她的脸上有一道伤疤,似乎是被剑割伤。 这道疤以苏清欢的眼光看,并不影响她的容貌,但恐怕每个女人在这种情况下,在镜子里先看到的永远都是那道伤疤。 “哈哈哈,果然是美人儿!” “我杀了你。”听风使羞怒道。 苏清欢腹诽道,大姐,就别死鸭子嘴硬了,现在你的命门、喉咙都在我手里,你还杀我? 我不杀你,你都该感谢我长了一副菩萨心肠。 而曦月立马抽出一把小折刀,架在了听风使的秀颈上,她向其他人喝道:“你们都退后,要不然我的刀子可不长眼睛。” 这些人本来就不是苏清欢的一合之敌,打下去指不定就会受伤或者被杀。 见头儿被擒,有些人心中甚至有些窃喜,这样的结果真是再好不过了,自己就一个小喽啰,实在没必要在这种地方拼上性命。 他们互相望了一眼,立马让开了一条出路。 就这样,曦月和苏清欢挟持着听风使从御史台安然无恙地走了出来。 而外面虽然有十几个打了火把的官兵,但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 “不许跟来,否则我就杀了她。” 说完这句话,曦月手里的折刀用了几分力,听风使的脖子立马沁出血珠来。 一开始还皱眉呲牙的听风使,也老实了不少。 等到了一处郊外,曦月松了一口气:“这里应该安全了。” 然后她手中的折刀立马向听风使的脸划去。 苏清欢眼疾手快,用手中的剑将曦月手中的折刀打开。 “你干吗?” “我要在她脸上再划几道,让她坏我的好事。” 这曦月果然是个凶的,竟然还要给听风使的脸再添几道疤痕。 “你还不如直接杀了她呢。” 而听风使也心有余悸,刚才若非苏清欢及时打开曦月手中的折刀,她现在的脸应该已经花了。 她眼神复杂地望了苏清欢一眼。 虽然听风使是敌非友,但在没有直接的矛盾下,苏清欢还是做不到将眼前的人一刀砍了这种事:“滚吧,老子向来怜香惜玉。下次再见你,就不会手下留情了。” 听风使张了张口,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 她腾身而起,明月映着她的身影,她突然喊了一声:“苏清欢。” 苏清欢刚想答应,但他立马反应过来,压住了心中想要回答的冲动。 听风使皱了皱眉,飞走了。 好险,险些被她试探出来。 “你怎么放她走了,她刚刚最后喊你什么,苏清欢?你是苏清欢?我是曦月啊。” 曦月脱下了自己的夜行衣,露出自己的面目。 看着眼前粉雕玉琢,但不知天高地厚的曦月,苏清欢也是气不打一处来。 他没好气道:“什么苏清欢的,听都没听过。” “你不是苏清欢,那你是谁?” “我是……我是一枝梅。” “雪满山中高士卧,月明林下美人来。没错,在下就是一枝梅。” “雪满山中高士卧,月明林下美人来。好好听的句子,你还说你不是苏清欢。” “小丫头脑袋太笨,和你讲不通,我一枝梅去也。” 苏清欢一个腾身,便闪现到了夜空之上。 夜鸦啼了几声,曦月再去看时,茫茫夜色,早已经不见了那人的身影。 曦月呆呆的看着,这样的身法真的是人能达到的吗?刚刚他肯定没有用全力。 哼,什么一枝梅,休想骗曦月。 第140章 已有文章能惊世,应无伟力更回天 “苏清欢,你快开门呀。别躲在里面不出声儿,我知道你在家。” 谁呀?这是。 大早上的就跟那枝上麻雀似的,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苏清欢挣扎着坐了起来,昨天晚上他到家都后半夜了,从躺下到现在也才过了两三个时辰。 连续好几天没睡好,他感觉非常的难受。 苏清欢慢条斯理地穿好衣服,不紧不慢地开始洗漱。 外面叫门的声音犹自不休,但清醒过来的苏清欢,早已经听出外面是曦月的声音,所以他干起事来不慌不忙。 推开门,看着站在院子里身姿各异的柔奴、陆盈盈、小玉和曦月。 真如插在瓶里的各色花枝,一时也说不上哪朵更美了。 “哎呀,曦月郡主,真是稀客。” 看着一袭粉裙、精神抖擞的曦月,连个黑眼圈、眼袋都没有,苏清欢不得不感慨年轻真好。 “你是猪吗?曦月这么叫你都不醒?” “公子,这位姑娘一早就来敲门,自称是曦月郡主。我找陆姐姐和柔姐姐确认过,就让她进来了。”看着仍有倦色的苏清欢,小玉愧疚地说道。 可能她也没想到堂堂郡主竟然如此不顾礼节,刚才要不是她们拦着,她已经要进去掀苏清欢的被子了。 “说吧,曦月郡主找小民何事?”苏清欢的话姿态放的极低,但脸上殊无恭敬之意。他也是有意拉远他与曦月的距离。 从昨晚的事来看,曦月做事冲动鲁莽,不知天高地厚。最好还是和她保持距离,万一哪天她遭殃的时候,别连累到自己。 “哼,昨晚你为什么骗我说你是一枝梅?” “啊,昨晚骗你?我昨晚几时见你了?” “雪满山中高士卧,月明林下美人来。这话是你说的不是?” 苏清欢眼睛一亮:“郡主好句啊!” 见苏清欢果然矢口否认,曦月郡主白了他一眼,然后转头向小玉说道: “你说,你们家公子的武功是不是极好?” 小玉突然被问,慌张了一下。但她立马回想起,他们在扬州的时候,要不是找了小越楼的援兵,差点儿就被两个只会些粗浅功夫的黑衣人杀死,她立马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那你俩说。”曦月又看向柔奴和陆盈盈。 对于曦月的轻慢,柔奴也并未计较,开口说道:“虽然我见过苏兄有一柄佩剑,但想来一个人也没法得天独厚到,既文能惊四筵,又力能排南山的。” 而陆盈盈为自家兄长的事早就焦头烂额,并未多说什么。默默点了点头,表示同意柔奴的说法。 曦月看着三女脸上笃定的神情,还有苏清欢一脸无辜的样子。 一股委屈涌上心头,眼里立马含了泪:“你们串通起来骗我。” 这给苏清欢整不会了,曦月咋还要哭呢,岂不徒有“凶”名。要不是为了以后行事方便,苏清欢都想干脆承认算了。 “他们没骗你哦,小曦月。苏兄是有些功夫傍身,但距离你说的高来高去,以一敌百,应该还有些差距。” 进门来的是霍青璇。 “青璇,你怎么来了?” “曦月一大早就跑去我家,问我你住哪里?然后非说昨晚有个绝顶高手救了她,她怀疑那个人就是苏兄你。” “不是怀疑,是真的就是他,霍姐姐。”曦月急道。 “可按你说的,那人飞天入地,对付浮空楼二十几名好手游刃有余。恐怕得排在《点将录》前二十了,《点将录》上可没苏兄的名字。” 苏清欢也一脸真诚说道: “曦月郡主,话本看多了是这样的。总以为身边有人深藏不露,是什么绝世高手。在下很感激郡主把在下看得这么高,想成了那个救你的人,可惜在下与郡主的期待还相去甚远。” 曦月刚想反驳,就听霍青璇说道:“曦月,还是先说正事吧。昨晚你做那些事已经捅到朝堂之上了,我也是得了消息,就立马赶了过来。” 按霍青璇所说,早朝上,御史中丞齐元放已经将昨夜御史台遇袭之事上奏朝廷。 虽然他的上奏中没有说明袭击之人是谁,但言辞之间,还是将这些人的目的,往要毁灭陆麟诗案证据这件事儿上引。 在这个节骨眼上发生这样的事,圣后自然是觉得陆麟诗案肯定是有更大的事要隐瞒,下令诗案交由齐元放亲审,务必彻查此案。 曦月拿走了驸马的一些有问题的诗词,但却招致更严格的稽查,这样的结果苏清欢一时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不过不得不说,萧白石这些人行动是真的快。 苏清欢他们夜探御史台是凌晨时分,而丑时一过,一般的官员就得候着上早朝了。 这中间隔了也不过就一个时辰,他们就联络好了人,准备好了奏疏。 对手尚且如此努力,他又有什么理由懈怠呢。 不过早朝的时间那么早,一般凌晨五点左右就会开始,这意味着三点多就得起床。萧艳竟然每天起这么早,这和想象中的她还真是不一样呢。 陆盈盈这才知道曦月昨天晚上做的事竟然和他兄长的案子有关。不禁关心起了更多细节。 反正这里也没外人,曦月干脆像竹筒倒豆子似的,把昨晚的事儿事无巨细地说了一遍。 “曦月,你也太胆大妄为了,你当时如果被抓住,人赃并祸之下,即使驸马和盈盈兄长本来没什么,也会被当成有事。” 曦月撇撇嘴说道:“曦月才不管那么多,我昨天听父亲一顿分析,说这事表面是冲着陆麟去的,实际上就是冲着我长公主府来的。削弱了长公主府的势力,真正支持李家的就没多少了,那时候就真是他姓萧的说了算了。” “曦月,不许胡说。”霍青璇瞪了曦月一眼。 陆盈盈不禁眉间泛起忧色,陆家卷入了皇室的权力之争,他们能决定的事就更少了。 苏清欢握了握陆盈盈的手,陆盈盈眉间的忧色才稍去。 而在一旁的霍青璇,一丝不苟的衣领上,是莹如美玉的五官。看着两人牵手的一幕,终究还是有些不自然。 第141章 才敷脂粉容颜改,始信人间方术奇 柔奴听了曦月的描述,救他的那个人满口胡话,行事更是天马行空。 她反而觉得这个人还真和苏兄有点像。但苏兄是深藏不露高手这种事,实在太过匪夷所思。她也只能按捺下心中这泛起的念头。 曦月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但大家话里话外说的都是她当时太冲动了。 而对于救他的高手却茫然没有头绪,年纪不大武功又高的高手。 “会不会是葛长生?” “会不会是祝家的祝小天?” 几人猜测了几个名字,但任谁也觉得不可能是苏清欢这个文质彬彬的文人。 “哼,你们迟早有一天会发现自己错了。” 曦月一走,剩下几个思路正常的人开始谈论起来,接下来能做些什么。 “我们所知的消息太少了,这才处处被动。如果能从哪里可以提前打探些他们下一步的消息就好了。”苏清欢说道。 “林动倒是个好打听的,他为人猖狂,又爱显摆。只是我们互相认识,不太好接近他。” 苏清欢心中一动:“平日林动他们都在哪里放荡冶游?” “媚香楼。” 媚香楼?那今晚倒是不妨去看看。 只是现在他这张脸知名度也不算低了,干一些事终究不便,看来得改头换面过后再去了。 下午无事,又到了给小妖上课的时间。 “子不学,非所宜。 幼不学,老何为? 玉不琢,不成器。 人不学,不知义。 ……” 在接着教了一段《三字经》后,也该正式开始教小妖术算了。 苏清欢也想过,对于小妖学习数学,目前最重要的是什么? 是讲解数学的历史? 沿着世界数学发展的脉络,让她知道这些数学知识究竟是在什么背景下产生的,当时是为了解决什么问题。 这样当然是理解数学的绝佳途径。只是现在小妖还没有数学基础,这些还为时尚早。 是数学的符号化,讲解阿拉伯数字这些? 这个当然也重要,没有符号化,很多数学问题解决起来会受到巨大的掣肘。 苏清欢在后续讲解时,也不可能一直用汉字来列算式。 苏清欢觉得古代数学后来发展缓慢,就是吃了没符号化的亏。贴一段《周脾算经》中利用“赵爽弦图”证明“勾股定理”的描述,感受一下: “勾股各自乘,并之为玄实。开方除之,即玄。案玄图有可以勾股相乘为朱实二,倍之为朱实四。以勾股之差自相乘为中黄实。加差实亦成玄实。以差实减玄实,半其余。以差为从法,开方除之,复得勾矣。加差于勾即股。凡并勾股之实,即成玄实。或矩于内,或方于外。形诡而量均,体殊而数齐……” 像这么个描述法,一般人应该看不进这玩意儿去。 正如牛头法融禅师所说:“曲谭名相劳,直说无繁重”,数学这些还是适合直说,不宜在名上过多纠结。直接抽象出来,方得妙旨。 数学的历史,数学的符号化,这些固然很重要,但眼下最重要的恐怕还是建立小妖对数学的兴趣。 “小妖同学。师父今天出一道题考考你。你且听好了。” 坐在那里的小妖立马认真起来。 就听苏清欢念道: “巍巍古寺在山林,不知寺内几多僧。 三百六十四只碗,看看周尽不差争。 三人共食一碗饭,四人共吃一碗羹。 请问先生明算者,算来寺内几多僧?” 这题目的意思比较简单,用诗词说出来只是为了增加一些趣味性。 一个寺庙里共有三百六十四只碗,每三个僧人共用一个碗吃饭,每四个僧人共用一个碗喝汤,正正好好把这些碗用完,那么请问各位大才,寺庙里一共有多少僧人? 说句实话,这题目对于小妖现在来说有点小难,但也并非没有解出来的可能。 天才区别于常人的地方,正是不能以常理度之。 “如果想不出来,还可以用你的小木枝比划哦。”苏清欢提示道。 “小妖一定会做出来的。”小妖也被激起了好胜心。 等教完小妖,看看天色也不早了,一会儿就该去媚香楼了。 但苏清欢自然不能这样去,林动见过他,不少媚香楼的人也见过他。 这么堂而皇之地去,一准被认出来,打探消息就无从谈起了。 大乾自然有易容术,比如飞烟就会易容成阮小妹。 以前苏清欢觉得什么易容术,简直是无稽之谈。 但见惯了后世之中,那化腐朽为神奇的化妆技术,苏清欢就信了。 由不得你不信。 但信也不等于会。 没得已,他只得向宅子中的三位姑娘寻求帮助。 一听苏清欢要易容化妆,本来行事向来淡然的柔奴,立马表达了强烈的意愿,并当即把自己的脂粉箱拿了出来。 “苏兄,你想要化成什么样子,或者什么风格?” 柔奴虽然语气很镇定,但苏清欢还是感受到了那淡定下面跃跃欲试的兴奋。 化成什么样子? “轻浮?” 没错,就是轻浮。 要和那些浪荡子打成一片,不轻浮怎么行? 柔奴愣了一下,道了一声“好”,便开始用各种“手术工具”在苏清欢脸上操作。 他还没给柔奴画过眉,反倒是柔奴先替他画上了眉。 苏清欢嗅着柔奴抬手间的阵阵香风,看着她秀项下面的雪腻肌肤,整个人就像躺在春日白云下的花草中,没来由的惬意。 “苏兄,不要乱动。” “没动啊。” “你的眼睛。” “哦哦。” 半个时辰后。 柔奴盯着自己的作品,左看右看,还是没忍住笑了。 苏清欢拿起铜镜一看,也呆住了。 现在这副脸和他原来再无半分相像,眉目间看上去春意荡漾。 要不是下面有东西坠着,就这长相,还不上天? “不知眼前这位轻浮的公子,姓甚名谁?”柔奴轻叹问道。 又到了起名的环节,秦欢肯定是不能再用了,苏清欢思忖片刻:“蒙仙子问,在下司马小白。” 第142章 特地于樽前论事,原来是纸上谈兵 小玉和盈盈一直等在外面,当苏清欢推门出来的时候,两人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若非苏清欢是从柔奴屋里出来,她们恐怕还真不一定能认出来。 苏清欢向小玉睨了一眼,小玉立马惊慌道:“公子,你要干什么?” 小玉的反应,也让这几日满脸愁容的陆盈盈难得笑了起来。 “你这样还真像个淫贼哩!”陆盈盈含笑说道。 夜晚,华灯初上。 一袭白衣的苏清欢在媚香楼前下了马车。 有出游的女子路过苏清欢身旁时,看着满脸轻浮之色的苏清欢,立马把胸前兜紧,骂了一声“登徒子”,一溜烟儿的跑了。 这番情景,让苏清欢对今晚更是信心大增。 进了媚香楼,果然看到中间的一张桌子上,林动还有胡喜一干人等,正在高声喧哗,吵闹不休。 以前来媚香楼怎么没注意到这几个显眼包,不过他打来京城也只来过媚香楼两次,没碰到他们倒也没什么稀奇。 苏清欢不动声色在中间的一张桌子上坐下。 “这位公子面生的紧,是第一次来我们媚香楼吗?”一位姑娘袅袅娜娜地走上来说道。 “还真被姑娘你猜着了,这儿有什么好酒好菜只管端上来。” 那姑娘嗤笑一声:“就只要好酒好菜吗?” “嘿嘿,好戏自然要等后面唱。姑娘尽管放心,公子我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打发走了那姑娘,苏清欢一边喝酒,一边留意着旁边桌上林动他们说的话。 胡喜带着一顶小帽,嬉皮笑脸地说道:“动少,你也别光顾着和思思姑娘调笑了,和兄弟们行行酒令,一块儿乐呵乐呵不好吗?” 居中的林动襟衫敞开,眼神迷离道:“不陪美人?陪你们几个死猪头?我又没病。” “动少,喝酒。”唤作思思的姑娘端起一杯酒,娇媚道。 “这样的酒我可不喝,要喝就喝进口的。” “哎呀,动少,你坏死了。” 苏清欢险些没把刚才喝下的酒喷出来,古人就这么会玩了? “动少你说你整日扎在女人堆里,你也不腻?” “腻?如果没有这些美人儿,成天围在我身边的都是你们这群猪头,那我宁可死了算了。” “呵呵,这话说的不差。若无花月美人,不必生此世界。若无翰墨棋酒,不必定作人身。” 林动不禁眉头一挑,向说话之人看去。只见那人真如傅粉何郎,熏香荀令。 一看就是哪个富贵人家教养出的轻薄子弟,顿时内心多了一分亲近之意。 胡喜一听,也来了兴趣:“兄弟你这话说的奇。只是好多人既不赏花弄月,也无美人作陪,不照样活的好好的。至于翰墨棋酒,不沾的人那就更多了,这你又如何解释?” 胡喜你个杠精,闭上你的臭嘴行吗? 但苏清欢脸上却波澜不显,呵呵笑道:“ 那不赏花弄月的人,虽然与在下都是活于世上,却大有不同。 这有美人作陪,正如这花有彩蝶相伴。 花不可以无蝶,山不可以无泉,石不可以无苔,水不可以无藻,乔木不可以无藤萝,人不可以无癖。 人无癖者,不可与交,以其无深情也。 而在下眼里,只将那些能疼惜美人的人视为同好。有此癖者,才值得一交。” 苏清欢的连番妙论果然让林动生了结交之意:“来,来,来,这位兄弟,自己喝酒,未免寂寞,过来与我们一起喝几杯。” 苏清欢自然也不扭捏,把自己刚刚点的酒、点的菜一一搬了过来。 “嘿嘿,别浪费。” 见苏清欢这般率性,林动心中的好感更盛。 “兄弟怎么称呼?” “在下司马小白。” 林动皱了皱眉,显然没听过这个名字,不知这人是何身份。但他很快就放下心中纠结,管他什么身份,反正肯定没有我身份高就是了。 “小白哥哥,长的真叫人害怕,像要把奴家吃了似的。”座中的一位妓家吃吃笑道。 “你害怕个什么劲儿,你不看人家司马就自己一人吗?”他旁边的男子反驳道。 胡喜立马打蛇随棍上,“对啊,刚刚司马兄夸夸其谈,竟然也没个姑娘作陪,原来不过是纸上谈兵。” 座中人立马鼓噪起来,说他真是嘴上说的怪好,实际根本不行。 这让苏清欢颇为懊悔,真该刚刚进门后就先点一位姑娘来的,否则与自己轻浮浪荡的人设根本不符。 “谁说我家小白哥哥只会纸上谈兵了。” 众人回头望去,只见风华绝代光彩照人的飞烟走来,而她刚刚的话,让座中人的眼神瞬间变得痴狂和嫉妒。 这飞烟向来只是弹曲跳舞,几曾给人作陪,这司马小白究竟是何方神圣。 飞烟盈盈走到苏清欢身边坐下,然后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小白哥哥,怎么今日来也不知道知会小妹一声。” 听着飞烟故意加重的“小妹”二字,苏清欢知道自己还是被飞烟认出来了。 这慧黠的姑娘! “呵呵,我才明白,司马兄为何要自己喝酒了。能得飞烟姑娘的青睐,任谁也看不上别的庸脂俗粉了。”林动一脸艳羡地说道。 林动说完,他怀里的思思一顿娇嗔,最后才换来他几句不痛不痒的安抚。 “呵呵,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嘛。”苏清欢随口说道。 而听到苏清欢的话,旁边的飞烟双眼瞬间一亮。 胡喜立马夸赞道:“哥哥好句啊,难不成哥哥也是个什么诗人才子。” 胡喜的态度让苏清欢陡然警醒,他今天的人设可是一个轻浮的浪荡子弟,可不该有这么好的诗文水平。 “在下编几句歪诗倒是会,像这句子也想不起是记得谁的了。兄台要安在我头上,我也没意见,呵呵。” 苏清欢打了个哈哈就把这事圆过去了。 “飞烟姑娘,我林动在你身上下了多少心思,今天竟然还是托了司马兄的福才能和姑娘你同桌吃饭,能告诉我为什么吗?”林动一脸沉痛说道。 “你说。”飞烟眼神一瞬不瞬地看着苏清欢,“为什么奴家偏偏对你另眼相待?” 也许还是因为帅吧。 第143章 过往凭世传句句,今来看我画圈圈 心里这么想,嘴上却不能这么说。要不然就该被人当作是自恋狂了。 “在下又哪里知道为什么。”苏清欢说出的话让所有人都有些意外。 但他接着说道:“在下唯一知道的是,以爱花之心爱美人,则领略自饶别趣,以爱美人之心爱花,则护惜倍有深情。” 林动脸不禁抽搐,这小子嘴是抹了蜜还是怎么的,难怪能得飞烟的青睐呢,可惜学不来啊。 “要我身边多些司马兄的人,而不是胡喜这样的猪头,这日子想来要快活的多。” 胡喜被林动一直骂猪头也是不恼,陪笑道:“动少,你这话说的不仁义,蹴鞠,遛鸟儿,下棋,酒令,哪一样不是咱陪着动少你,咱也还是有点用的不是。” “去去去。陪我的人多的是。” 闲谈了一会儿,苏清欢维持着轻薄子弟的人设,与他们说的不过是一些寻欢作乐的事儿。 他的见识远超在座的所有人,说话间又妙趣横生,很快就让其他人不觉得生分。 不过他现在并不着急打探陆麟的事儿,这种事不必刻意,自然是等他们彻底放下戒心,等到水到渠成,方好开口。 而有飞烟在座,在座的官宦子弟言谈间都充满了表现欲。 “光这么喝实在没意思。难得今日有司马哥哥和飞烟姑娘在场,不如我们也行行酒令,或者作作诗词,风雅一回?”有人提议道。 “算了,在下别的还行,唯独这诗词实在来不了。”苏清欢推辞道。 而飞烟望向苏清欢的眼神分明在说“是吗?” 一听这司马小白不会诗词,其他官宦子弟相视一笑,那今天还就得比这个。 今天非得在飞烟姑娘面前显一显咱们的手段,煞一煞这司马小白的威风。 而自然这出风头的机会必须让给动少。 “有什么不会的,作着玩儿呗,都是自家兄弟,又没别人。动少,要不您先来一首,给兄弟们开开眼。” “算了,算了。”林动假意推托道。 这些兄弟的意思他自然明白,难得有这么个在飞烟面前显摆的机会,他岂会放过。 “动少,你就来一个嘛。”思思也催促道。 “好,那我就来一个。” 林动一边思索,一边用筷子一边敲着碗边,敲的差不多了,接着深情念道: “道一句,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落花有意逐流水, 流水无情还入池。 有意落花犹去住, 无情流水自东西。 落花年年空绕树, 流水西去无返期。 落花流水都不见, 独恨此情无人知。” “好?”林动的这些跟班们儿,自然是买账,纷纷扯着嗓子叫好。 “动少大才啊。” “真是雅俗共赏。” …… 苏清欢听的不禁莞尔,这林动还在这儿明里暗里惦记着飞烟呢。 什么落花有情,流水无意。就他写的这玩意儿,虽然上口,如无真情在里,能打动人就有鬼了。 林动在一声声的吹捧中,也面露得色,他看向飞烟,却见飞烟并无反应,不禁心生失望。 “司马?要不你也来一个。” 来就来! 在我家小妹面前,我还能让你把风头给抢了? 苏清欢暗自思忖,今天他的人设可不该作出太好的诗词来,水平既不能高,风头还得抢过来,那就这个吧! 主意既定,苏清欢接着说道: “咳咳,其实在下真不擅诗文,但诸位兄弟愿意听,那在下也不扫兄弟们的兴,就随口胡诌一个,也算不上什么诗词。” 苏清欢接着用手在酒杯里沾了些酒,在桌上画了一个圆圈。 “司马兄,这是何意啊?” 苏清欢也不回答,望了一眼飞烟,接着一边画圈,一边念道: “相思欲寄无从寄,画个圈儿替。 话在圈儿外,心在圈儿里。 单圈儿是我,双圈儿是你。 你心中有我,我心中有你。 月缺了会圆,月圆了会缺。 整圆儿是团圆,半圈儿是别离。 我密密加圈,你须密密知我意。 还有数不尽的相思情,我一路圈儿圈到底。” 苏清欢念完,座中人鸦雀无声,他们知道这时候绝不该给苏清欢捧场。 噗呲! 一位姑娘还是没忍住笑了出来。 “哈哈,什么圈圈圆圆圈圈?笑死我了。”胡喜也笑着说道。 林动瞪了胡喜一眼。 胡喜想收敛可还是收敛不住,只能别过头去。 通常人们越想憋笑就会越想笑,本来这《圈儿词》你要放松听,它也没那么好笑。 这些人非得绷着一张脸,现在绷不住了吧。 顿时,驴笑、鸭笑声不绝于耳。 而飞烟早在苏清欢念到一半的时候就忍俊不禁,在桌子下牵过苏清欢的手,开始偷偷画圈。 “司马果然是妙人!”见此情景,林动也只得不痛不痒地赞道。 “是啊,小白哥哥总是给奴家意想不到的惊喜。”飞烟说的话就令座中人更是嫉妒。 “再来一个!”不知道是哪个不嫌事儿大的嚷嚷了一句。 顿时“来一个”的呼声不绝于耳。 来你妹,你以为哥是天桥说书的先生啊,能唠出那么多你们爱听的嗑儿。 “不来了,不来了。”苏清欢摆手道。 但群情汹涌,大有苏清欢不再来一个,这宴会就不往下进行的意思。 第144章 有情不怕诗才浅,无争何妨酒令宽 适才一首《圈儿词》,虽然没有太多艺术性可言,但胜在热烈大胆,活泼有趣,令座中所有人耳目一新。 胡喜诚恳说道:“我的好司马哥哥,兄弟们真没听过这样的词,再来一首,一首就好。” 胡喜这情绪还好猜,但其他人脸上那表情就不知道到底是想让他作,还是不想让他作。 估摸是既怕他今晚抢去太多风头,偏偏心里还想听。 就比如林动旁边的思思,虽然一言不发,但看向苏清欢的眼神里分明充满了鼓励。 苏清欢推托道:“真来不了,而且其他兄弟这还都没作呢。在下再作一首,岂不有喧宾夺主之嫌?” “司马,你若是指望他们这群草包,那你是想差了。”林动话里话外看不上自己这群小跟班。 “好吧,既然诸位兄弟盛意拳拳,不作一首,倒显得在下扭捏了。” 苏清欢看了眼柔荑托腮的飞烟,酝酿了下情绪,开口念道: “你侬我侬,忒煞情多, 情多处,热如火。 把一块泥,捻一个你,塑一个我。 将咱两个,一齐打破,用水调和。 再捻一个你,再塑一个我。 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 与你生同一个衾,死同一个椁。” …… 刚才画圈,现在和泥。 在场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哪里见过这样的诗词。 明白如话,但仔细一品,还真有点儿意思。 而且苏清欢再次作出来的这词,依然没有太高的艺术成分,这倒让在座之人不吝赞美之词。 “我林动佩服的人不多,司马兄你绝对算一个。” “那以动少的眼光看,在下比起那大乾四子如何?”苏清欢笑着问道。 “大乾四子?恐怕很快就成大乾三子了。” “大乾三子?” “说来话长,先不谈这个。” 苏清欢也没指望林动像个话匣子似的,一股脑儿地往外倒。 他接着问道:“那在下比那苏清欢如何?” 飞烟也轻笑问道:“对呀,这小白哥哥比那苏清欢又如何呢?” “那你比不了。” 苏清欢回头看去,发现说话的是胡喜。 胡喜接着自傲说道:“我胡喜即便不懂诗词,也能看出来。欢哥那是天上有地上无的人物,几百年有一个就不错了。” 胡喜一通赞扬的话,惹得林动一阵不痛快:“那你怎么不滚去见你的欢哥。” 胡喜立马嘻嘻笑道:“动少,你老别动怒啊。说句实话,那苏清欢是个性子好的,才华又高,说不定和咱们也能尿一个壶里去呢?” 那应该不能。 不过没想到以前和他有过龃龉的胡喜,在背后竟然这般维护他,这让苏清欢对胡喜的印象改观了不少。 “滚滚滚。”有飞烟在场,林动还是收敛了几分脾性。 见场面一度陷入尴尬,胡喜再次提议大家行酒令。 “行酒令这提议不错,不过如果是那什么五魁首,六六六啊,实在没意思的紧。在下倒是有个主意。” 林动也颇为好奇:“说来听听。” “动少独爱女儿颜色,其余兄弟则爱喝酒行令,不妨今日就行一个''女儿酒令'',诸位以为如何?” 众人一听,纷纷来了兴致。 “怎么个行女儿酒令法?” “说来也简单,每人行四句酒令,四句酒令需分别以女儿悲、女儿愁、女儿喜、女儿乐开头,然后之后分别接一句诗,但接的诗句需押韵。 打个比方,前面说了女儿悲,后面就可以接一句嫁个男人是乌龟。这接的诗句雅俗不忌,说不上来的,自罚一杯即可。” “哈哈,这酒令倒稀奇,你们以为如何?” 众人纷纷叫好。 其实这“女儿酒令”并非苏清欢自己想出来的,而是他以前看《红楼梦》时看到的。在《红楼梦》中,当时是贾宝玉、薛蟠、云儿、冯紫英等人一起行的这酒令。 按理来说这种桥段,苏清欢应该记不住才对。但奈何当时薛蟠的一句话实在是太夺睛,导致苏清欢这么多年,都记忆犹新。 规则定下,大家依次行酒令,胡喜自告奋勇第一个来。 “女儿悲,夫君喝酒晚不归。 女儿愁,日日晨起要梳头。 女儿喜,郎中号脉喜得子。 女儿乐,痴心付郎郎不错” 胡喜你可以啊。 虽然这四句话文采风流一点儿也没有,但作为第一个开头的,能把意思表达完整就非常不容易了。 “喜哥,好样儿的。” 胡喜拱起手向四周行了一圈礼。 而第二个行酒令的是坐在胡喜旁边,一个看起来颇为敦厚笨拙的老实人。 “女儿悲,丈夫之器何小哉?” 不是,兄弟,你等会儿。 你这一句有点猝不及防,且容我抓牢扶手。 “管仲之器小哉”,这话我倒是听过,但怎么感觉你这说的好像不是那个意思。 “女儿愁,春来迟日上小楼。” 苏清欢终于确定,这老实人不可小觑啊。 而一众姑娘也脸红了起来,座中人有像苏清欢这样领悟的,纷纷鼓噪起来。 在众人纷纷谈论的时候,苏清欢赶紧向飞烟低声说道: “小妹,你能不能先回避一下?” “啊,为什么?” 为什么?你没看到这些人已经手持方向盘,而我手已经扶好把手了吗? “那个……” 然后苏清欢附在飞烟耳边说了几句。 飞烟在苏清欢大腿上狠狠拧了一把,就笑骂了一句,离席而去。 污我的耳可以,污小妹的耳不行。小妹的耳朵,要污也只能我来污。 软肋一去,苏清欢倍觉轻松,现在诸位有什么本事只管使出来,我眉头皱一下就不算好汉。 而座中人望着飞烟的背影,既觉得失望,又觉得压力尽去。 本来还拘束着的人立马恢复天性,淫猥的笑声此起彼伏。 第145章 言语多清词丽句,纨绔皆正人君子 “许福,你小子……” “接着来,接着来。”众人催促道。 许福眼睛在思思几位在座的姑娘上逡巡了一圈儿,寻找着灵感。 而思思几人见这老实人望来,纷纷轻啐了一口。 这一啐,让许福立马来了灵感,开口道: “女儿喜,始学吴儿弄潮水。” 这一句引得众人再度欢呼了起来。 但苏清欢眼尖,看到座中一人皱着眉,一言不发,与欢呼的众人格格不入。 “这位兄弟何故闷闷不乐。”苏清欢问了一句。 “呵呵,哥哥有所不知,这位是礼部的采风使郝清,专门负责收集各地的民间诗歌,审核选用。” 原来是负责审核的。 “还是没明白郝兄为何闷闷不乐。” 郝清看了一眼苏清欢,皱着眉说道:“这酒令太过色情低俗,有伤风化。” 这话把苏清欢整笑了,现场这些人都是些纨绔子弟,整日呆在青楼里,你指望从他们嘴里能说出些什么来? 他们满口的清词丽句才是咄咄怪事。也难为他明明听不得这些,还要和这些人厮混在一起。 “郝兄受累了。” 苏清欢自己对这些倒无所谓,像最早的《诗经》里不也有“有女怀春,吉士诱之”这样偷情的诗篇。 “舒而脱脱兮,无感我帨兮,无使尨也吠!” 你要慢慢地来,不要去动我的裙子,不要惊动我家的狗。 《孟子》不也有“食色,性也”这样的句子。 警幻仙子评价贾宝玉不也是“吾所爱汝者,乃天下古今第一淫人也!” 有些东西本来就是生活的一部分,他已经二十来岁年纪,还不至于听几句这种话就面红耳赤。 虽然许福这些话是有些猥琐,但他在大学宿舍时听过比这猥琐的话多了去了。 而许福的一句话把苏清欢的思绪拉了回来: “女儿乐,时有蜂蝶采花萼。” 笑的满脸猥琐的胡喜赞了一句:“许福你小子是真行啊!” 林动踞坐在那里也说道:“别看许福长的老实,他奶奶的真是一肚子的花花肠子。” 得了林动的夸赞,许福挠了挠头,憨厚的一笑。 接下来的几人磕磕绊绊说了几句,但终究没法将四句全说上来,干脆自罚一杯完事。 “司马兄,可该你了。” 这么快!苏清欢本想图省事,直接照搬贾宝玉的四句就是。 但一想到胡喜尚且能“出口成章”,他怎么也得比胡喜强吧。 “诸位美玉在前,那在下也献丑了。” 他接着说道: “女儿悲,情来一倍苦相思。 女儿愁,一岁春能几处游。 女儿喜,挂帆又过桃花水。 女儿乐,归船且傍花阴泊。” “啧啧啧,好你个司马,还说自己不会诗词。”林动佯怒道。 哎呀,糟了,又忘记自己的人设了,不过还好这几句诗单独拎出来,也并未多么震撼。 “这诗令是在下提出来的,自然要有所准备不是,不然哪敢在兄弟们面前贸然提出。”苏清欢解释道。 对于苏清欢的解释,众人也不疑有他。 “许福兄弟刚给兄弟们开了个好头,哥哥到你这,你怎么又严肃起来了?”胡喜责怨道。 其他人也纷纷称是。 “对呀,司马兄,重来一个,重来一个。” “小白哥哥,不要听他们的。你说的才是咱们女儿家的心思,他们说的那些都是他们自己的意淫。”思思说道。 “昨晚可没见你这么三贞六烈的,现在我可还记得你向哥哥乞性乞命的样子。” “哎呀,动少,你讨厌死了。”思思羞红着脸低下头去。 “思思姑娘,那可要听司马兄重来一个。” “那小白哥哥,你重新作一个吧,别太严肃了。” 苏清欢也分不清那个才是思思的真实想法了。 “在下不及诸位兄弟高才,也没许兄那么多花花肠子。但也不好扫诸位兄弟的兴,这样,在下再说一句吧,诸位要觉得可以,就算在下过关。” “洗耳恭听!” “想此时,秋夜耿耿,芙蓉还未全凋,女子秉烛夜游,见此情景,不觉心喜。在下的这一句便是……” 苏清欢顿了顿: “女儿喜,此时露湿芙蓉里。” 苏清欢写完这一句,情不自禁地瞥了一眼郝清,也不知道这句话有没有触动这位采风使兄弟的神经。 而胡喜等人自然想的更深一层,哈哈大笑:“哥哥这话真是妙极。” “太含蓄了。” “对啊,含而不露。” “这么一看,许福兄弟还是太直白了。” “弟弟我怎么感觉这句诗好美,有点色而不淫的感觉。” 而思思望向苏清欢的眼神复杂无比,既娇羞且热烈。 “既然诸位兄弟都觉得不错,那就算司马你过关。”林动说道。 等行过一轮酒令过后,开始第二轮,众人兴致盎然,唯独苦了那位采风使兄弟,一直皱着眉,神经时刻紧绷着。 而第二轮,许福又是妙语迭出,苏清欢深感自己的明智,让飞烟早早离席。 第二轮苏清欢行的酒令则是: “女儿悲,强开笑口展愁眉。 女儿愁,未合白头今白头。 女儿喜,春梦黏人还难起。 女儿乐,口脂易印吴绫薄。” 这一轮众人没再嚷嚷着让苏清欢重作,而是一副“我懂的”的猥琐表情,也不知道是又把哪句话想差了。 其实苏清欢今日行的两轮酒令中,那八句诗以及“此时露湿芙蓉里”这一句,都是前人所作的诗句。 想偏了那也是人们自己想象力丰富,人的想象是不可拘束的东西,这总不能怪在苏清欢说的话低俗吧。 而几轮酒令下来,在座的人都视苏清欢为知己,一定要苏清欢以后时常与他们来往厮混。 见时机已经成熟,苏清欢自然开口道:“哈哈,咱们也应该效仿那大乾四子来一个''酒色四子''。动少你就好比那李凤,喜哥你就好比那萧白石,许福你就好比那沈万里,在下就好比那陆麟。” 见苏清欢说完这话,林动和采风使郝清神色古怪地看向苏清欢。 “司马,你还是不要比那陆麟的好。” 第146章 每伤离别这一刻,再得团圆是几时? “啊,为什么这么说?对对对,刚刚动少你还说大乾四子要变大乾三子了,莫非其中有什么隐情。” “这事确实有隐情,不过其中涉及到一些隐秘,还不宜透露。” 林动还是没说出什么,这让苏清欢不禁有些失望。 胡喜一脸得色地说道:“司马哥哥,你可知动少是何身份?” “在下倒不在意这个,作兄弟的只要意气相投就好,与身份无关。 听喜哥这话,动少的身份必然不俗,看来在下以后行走京城,要方便不少了。” “岂止是方便,以后京城只要不是皇亲国戚,我看哪个敢动司马你一根毫毛。” 胡喜这边一通夸奖,苏清欢脸上又表现出适度的惊喜,让林动也不禁面露得色。 “动少正是当朝宰相林甫之的独子。” 苏清欢的眼神瞬间亮起,本想开口说话但又因为激动而未能开口。 苏清欢心想,奥斯卡的评奖委员会真该看看他此时的表演,唱作俱佳,毫无痕迹。 林动用手拍了拍苏清欢的肩膀:“司马,以后在京城遇到任何事,随时来找我。” “嗯。”苏清欢重重点了点头,“动少身份如此尊崇,难怪动少知道这么多隐秘。” 这句话让林动倍觉受用,非得找点事儿来显显自己的能耐。 “哦,对,刚才大乾四子那事。” 林动看了看,在座都是知根知底的人,终究还是按捺不住自己的表现欲,接着说道: “大乾四子里的陆麟前段时间因为写诗讽刺朝廷刚被抓,这事儿京城知道的人不少,这案子这几天正在审理着。” “原来竟然还有这事儿,在下消息太闭塞了,动少果然消息灵通。” 林动不屑地一笑:“知道这种尽人皆知的事,算什么消息灵通。” “这几日御史台审理了从陆麟家里搜出的诗卷书信。说实话也没太多有问题的地方,不就是发发牢骚,私底下说的比他那话难听的人,多了去了。 御史台为了坐实他的罪名,打算和礼部一道,派采风使去扬州、苏州进行采风。名义说是采风,实际上就是给那陆麟再罗织些罪名。这事儿,郝清你那边也收到消息了吧?” 郝清点了点头:“下官们下午就收到了消息,估计再一两日就会出发,到时扬州小儿们嘴里会说出什么话,下官都不稀奇。一定会如实记下,回禀朝廷。” 好你个郝清,说几句酒令你嫌色情低俗。给别人身上泼脏水,要别人的命,你干得心安理得。 “那御史台非要对付这陆麟干吗?据在下所知,陆麟家世也一般,并不值得御史台如此大费周章。” “司马,有些事还是不要知道的那么清楚的好。” “动少金玉良言,在下受教。管他大乾几子,来来来,喝酒……” 从媚香楼出来,林动他们要送苏清欢回去,被苏清欢谢绝。 而等林动几人走远后,苏清欢翩然而起,身形快如鬼魅,跃入了媚香楼的一个房间中。 “小妹,你果然还在等我。” “我还以为你个笨瓜想不到呢。” 一灯如豆。 看着连灯下影子都那么动人的飞烟,苏清欢忍不住说道:“小妹,你真美,我有时候真羡慕我自己。” “好好的怎么说这个。不过明明听好多人说过这句话,为什么只有欢郎你说,就让我害羞呢。” “我家小妹还会害羞?我怎么记得当时在秦淮河的画舫上,小妹你可是大胆的很呢。” 飞烟也想起了那日在秦淮画舫挑逗苏清欢,最后苏清欢落荒而逃的场景。她脸上浮现出一抹笑容:“哼哼,那欢郎你来啊,你个胆小鬼。” 看嘲笑我胆小,你会后悔的。 苏清欢一把扯过飞烟,在飞烟的樱唇上飞快地印了一下。 飞烟眼光热烈而大胆地看着苏清欢,然后两人再度亲在了一起。 可以想象到,苏清欢感受到了怎样馥郁的芬芳,甘冽地香甜。 而南方女子多纤弱,北方女子则不然,苏清欢就能清晰感受到飞烟的细腻和丰腴。 “小妹,你怎么今天一下就认出我来了?” “我百花帮本来就擅长易容术,我对欢郎你这么了解,怎么可能看不出来。而且你这个应该是哪位姑娘给你化的吧,虽然化妆的人心灵手巧,但毕竟不懂易容这种旁门左道,还是有不少纰漏。” 然后苏清欢将今天来此的目的和打探道的消息以及他的打算给飞烟说了一遍。 “你要打算回一趟扬州和苏州?” “没错,这事儿涉及到盈盈一家,弄不好还会牵连到她,而且又是和诗词有关,不能假手他人。” “那你打算怎么做呢?你也管不了采风使们的行动。” “小妹,一块空地如果年年都长满了杂草,你该怎么办?” “一把火烧干净喽。”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呐。” “我的大才子,那该怎么办?” “种上庄稼。” “那我知道欢郎你想干什么了。可是一来一回少说也得半月,兰台诗赛最终的决赛你还来得及参加吗?” “决赛在什么时候?” “估计再二十来天吧。” “应该来得及。” “那我们岂不是又要分开了?”飞烟说道。 “嗯。”看着情浓的飞烟,苏清欢也说不出安慰的话。 不知不觉,在大乾,他已经有了太多的牵挂。 “哼,那你把你今天那首诗念完整给我听。就是曾经沧海难为水那一首。” “曾经沧海难为水, 除却巫山不是云。 取次花丛懒回顾, 半缘修道半缘君。” “那欢郎你以后也得像诗里那样,可不许再留恋花丛了。” “好,小妹。” “小妹,我能再给你念首词吗?” “好呀。” “恨君不似江楼月, 南北东西。 南北东西。 只有相随无别离。 恨君却似江楼月, 暂满还亏。 暂满还亏。 待得团圆是几时。” 苏清欢看着飞烟,终究充满了不舍。 待得团圆是几时? 第147章 山水还应扬鞭过,江湖只合仗剑行 官道。 一座茶棚。 “客官,您的茶。” 苏清欢伸手接过。 他以前不怎么喝茶的。 来了大乾,他真的改变了很多。 不会骑的马会骑了,不会写的毛笔字会写了,曾经不喝的茶也开始喝了。 长安到苏州骑马怎么也得七八天,若是换了马车那就得更久了。所以这趟只有苏清欢自己一个人前来,就连张大有也没让跟着。 现在的他,确实可以独行江湖了。 茶棚此时除了苏清欢外,还有四五个江湖人士。 他们共同坐在一张桌子上,精赤条条地露出上半身,桌子上随意放着几把刀。 他们打量了一眼苏清欢,并未过多在意。 同样的,苏清欢也并未在意他们。 虽然他现在也算半个江湖人士,但他真的不了解江湖。 见了这些人,他也并不能从他们的佩刀、服饰看出什么多余的东西。 饮完这杯茶水,就该上路了。 此时,茶棚外,又来了两人。 一男一女,男的英武,女的娇憨。 那姑娘的姿色虽然比不上柔奴、飞烟,但也是一位实打实的美女。 苏清欢只望了一眼,就知道这姑娘并不好惹。 毕竟,哪个正常人会手拿一根长鞭啊! 那几个男子自然也注意到了那位姑娘,他们打量着那姑娘的同时,那姑娘也在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们。 就连落座后,那姑娘也在大胆的看着那几个男子。 “师妹,别看了。” “哼,不用你管。我都没有见过这么健壮的汉子,你看他们身上的肌肉一条条的,就像小老鼠似的。” 虽然两人对话的声音很低,但苏清欢现在耳力极好,仍然听的一清二楚。 想来那几个汉子也是听到了二人的对话。 一个汉子走到那姑娘身边:“这位姑娘请了,在下快刀袁鸿,想请姑娘过去和我们一起用杯茶。” “我为什么要和你们用茶?” 那汉子明显一愣,然后爽朗笑道:“在下想让姑娘看看什么是实打实的汉子,咱们可不比旁边那位,弱不禁风,看上去比姑娘你还娇弱几分。” 你撩你的妹,说老子干吗?但苏清欢并不想节外生枝,所以也没有发作。 那姑娘旁边的男子皱眉说道:“阁下请回,我师兄妹并不想和你们用茶。” “你不想,说不准你师妹想呢。”说罢,那袁鸿就要伸手去“请”那位姑娘。 一道凌厉的鞭影“啪”的一声抽在了袁鸿的胳膊上。 “别拿你的脏手碰我。” 袁鸿看着瞬间肿胀起的胳膊,勃然变色:“臭婊子!给脸不要脸。兄弟们,上。拿下这婊子今天好好地炮制她。” 另几个汉子见状,立马从座位上跃了起来。 四个拿刀的,一个人的武器则比较特殊,是一支判官笔。 那师兄惊声道:“你是地府判官崔浩?” “呵呵,现在知道老子是谁了?晚了,兄弟们,拿下他们。” 五人齐齐攻来,那师兄妹二人也有些武功在身,师妹舞鞭格挡,师兄则用的是一柄快剑。 那师兄的武功明显要好过师妹,一人独挡三人而不乱,而她师妹应对两人也有些吃力。 “好小子,竟然能挡住我们三人联手。你是谁?《点将录》上应该也有你的名号。”崔浩说道。 那师兄并不答话,只想尽快拿下这三人,去帮她师妹。 而他师妹显然没有什么对敌经验,虽然手中的长鞭也不弱,但快刀袁鸿卖了个破绽,她就贸然欺身上前。袁鸿瞅准时机,一刀快过一刀,如浪劈来。 那姑娘再也招架不住,被袁鸿一脚踹飞。 而好巧不巧,那姑娘倒来的地方正是苏清欢的脚下。 苏清欢叹息一声,暗中运力,在那姑娘过来的瞬间,伸手撑住她的腰肢,助她稳住了身形。 这一幕自然没有逃过袁鸿的眼睛。 “小子,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 你说不管我就不管,那我多没有面子。 而就在袁鸿再度袭来的时候,一队官兵浩浩荡荡地涌向了茶棚,为首之人长着一张马脸,神色严肃。 两方同时停下手来。 “魏总管,您老怎么到这里来了?” 快刀袁鸿向那为首之人恭敬说道。 那魏总管并不搭理袁鸿,径直走向那位姑娘:“小姐,回家吧,老爷都等着急了。” 那姑娘用鞭子一指袁鸿几人:“你杀了他们几个,我就跟你回去。” 袁鸿听闻此言,立马面露惊色,这才知道自己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 “魏总管,你听我解释。” 那魏总管走到袁鸿跟前,一巴掌扇到了袁鸿的脸上:“不长眼的东西,小姐当面,也认不出来。” 苏清欢看得明白,魏总管这一巴掌其实已经是有意饶过袁鸿几人了。既给那姑娘出了气,言语间也点明了那姑娘的身份。 “啊,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袁鸿不知道是魏姜姑娘当面,若是知道,借袁鸿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对魏姑娘有丝毫不敬。” 袁鸿一说完,几人就咣咣开始抽自己巴掌。 这声音有力而清脆,看来这姑娘的身份绝对不低。 然后魏总管走到魏姜身旁,耳语了几句。 魏姜“哼”了一声,说道:“是自家的手下,才更是可恨。” 说完又狠狠地抽了袁鸿几鞭子。 然后等她解了恨以后,她走向苏清欢,盈盈笑道:“你看着文弱不堪,倒是个胆子大的。刚才为什么出手帮我?” 苏清欢露出一个白痴一样的笑容:“姐姐是仙女,自有诸天神佛庇佑,肯定会没事的,哪里用的着我帮。” 那姑娘甜甜笑道:“你小子嘴还挺甜。” 那姑娘收好手中的鞭子,说了句“我们走。” 便带着一队官兵浩浩荡荡地走了。 而等他们走后,袁鸿不由咒骂了几句:“真他娘的晦气,惹到了江苏太守头上。” 那魏姜原来是一方太守的闺女,难怪这么大的排场。 苏清欢正自思忖,突然发现袁鸿几人都恶狠狠地看向他。 “刚才老子叫你别多管闲事,你聋了吗?” 可笑! 只会欺软怕硬的垃圾货色。 崔浩恼怒地说道:“还跟这小子废话什么?咱兄弟挨这么多下鞭子,偏偏他做了好人,现在就给他点颜色看看。” 苏清欢站起身来。 此时他们才看到苏清欢也带了一柄佩剑。 “呦,原来也是个练家子啊,就是不知道这奶毛褪干净了没?” 好,那就让你们看看。 寒光一闪,寒霜剑一拔一收。 一道强大无匹的剑浪瞬间席卷五人,五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就横七竖八躺了一地。 “你……你……你……” 倒在地上的袁鸿满眼惊恐。 “你是活太岁阮小天?” 崔浩也神色骇然地说道。 阮你妈个头。 苏清欢也没答话,从袁鸿身上解下一袋盘缠,扔给了躲在角落里还在瑟瑟发抖的店老板。便飞身上马,纵马而去。 第148章 上楼不期逢盛事,下马有幸过名城 苏清欢又赶了一段路,虽然他人还不累,但马已经累了。 这照夜紫是苏清欢花重金购买的,一日能行六七百里,虽然还赶不上传说中的千里马,但要赶在采风使他们前面到达苏州已经足够了。 苏清欢看着伫立在眼前的巍峨城池,越是着急的事越是急不来,反正现下已经到了洛阳城,倒不妨在这千古名城停留一晚上。 养足精神,明天一早再出发也不迟。 云生楼。 “给马喂些上好的草料。”苏清欢将一些碎银子放到了店小二的手上。 “爷,您真敞亮。” 那小二接过银子欢欢喜喜地去了。 穷家富路,要想免除旅途劳顿,最好的办法就是多花钱。 钱到位了,很多问题随之就解决了。 苏清欢随意点了些招牌菜,坐在一张临窗的桌子上。 不得不说,云生楼作为洛阳最大的酒楼自有其独到之处,光是中间弹琴的歌姬,琴艺就非同一般,绝非庸手。 而再纵观四周的客人,个个锦衣华服,也都是富贵人家。 百无聊赖的苏清欢从窗间望去。 只见洛阳一片好月,高高地挂在头顶。 也不知道长安的几位姑娘怎么样,此时是否也在望月怀人呢? 这次他出门走的匆忙,很多事也只来得及草草安排。 他先是将《三字经》完整版写了下来,交给柔奴,让她代为教授小妖。还特意留了几道数学题,让柔奴时不时给小妖布置一道。 柔奴看着要言不繁的《三字经》和仿若天书的数学题惊呆了。 “苏兄,到底是什么样的钟灵毓秀才造就出你这样的人来?” 是义务教育。 可惜这个答案没法讲给柔奴听,他只好打个哈哈过去。 “好!” 一阵叫好声将苏清欢的思绪拉了回来。 苏清欢仔细听去,才发现是这里的人正在对对子。 反正也闲来无事,他随便听听权当解闷。 “刚才柳公子对的不错,那妾身再出一上联,请诸君听好了,妾身的上联是—— 鹦鹉能言争似凤。” 出对联的竟然是一位姑娘,可惜隔了太多人,苏清欢也望不真切出联之人长什么样子。 一人高喊了一句:“鸡犬嗜睡不如猪。” 噗,这是哪位大神对的。 众人也是哈哈大笑。 而这时一个眉清目秀的青年喊道:“麒麟献瑞更胜龙。” “好啊,柳公子果然不愧我洛阳第一才子之名。” “龙对凤,麒麟献瑞对鹦鹉能言,柳公子果然巧对啊。” 那青年得了众人的称赞,折扇轻扑胸前,满脸得色。 而只听刚刚出上联的那女子说道:“不错,其他公子还有更好的下联吗?” 但语气中似乎对这下联并不十分满意。确实,虽然那位柳公子对的也算工整,但下联了无深意,还是停留在字面上。 “好吧,那这一联也是柳公子……” “蜘蛛虽巧不如蚕。” 众人眼睛瞬间亮起,望向说话之人。 只见那人坐在临窗的位置上,长相也不错,只是看起来面露轻浮之态。 众人细思这一联,真是妙极。蜘蛛和蚕虽然都能吐丝,但蚕于人更为有益,这下联除了对的工整外,也饱含深意。 “对的好!” 那女子也不由赞了一声。 而得了女子这一声夸赞,苏清欢笑而不语。 而那位柳公子脸上似乎有点难看。 “既然有高人在场,那妾身就继续出联了,这一联会有点难。诸君,妾身的上联是—— 一叶孤舟,坐二三个墨客,启用四桨五帆,经过六滩七湾,历尽八颠九簸,可叹十分来迟。” 众人听了无不皱眉苦思,这是一个数字联,包含数字一到十。对出个下联并不困难,但想对的出彩就比较难了。 “十载寒窗,读八九卷诗书,挥就七章六赋,历经五湖四海,饱尝三冬两夏,方得一朝成名。” 再次率先对出来的依然是那位柳公子,但其他的不说,这“七章六赋”几个字还是有点牵强。 “洛阳第一才子果然不是浪得虚名,这下联可谓应声而出,而且对的十分工整,老朽佩服。”一位上了年纪的大儒夸赞道。 “柳公子对的是不错,还有其他人有下联吗?” 等了一会儿还是无人回答。 “好吧,那这一联是柳士杰柳公子……” “十年寒窗,进九八家书院,抛却七情六欲,苦读五经四书,考了三番二次,今年一定要中。” 又是刚刚的那个声音。 那女子听到以后,既觉得惊喜,又有点气结,你就不能早点对吗?每次非得我要公布胜者时,你才不紧不慢地念出下联。 苏清欢的这一下联一出,在场的士林才子瞬间便感受到了这一下联比刚刚柳士杰的下联更加巧妙。 用的都是熟语,一点都不牵强,而且整个下联,活泼有趣,正好真实写照了他们的科考之路。 “妙,妙,妙啊!”有人情不自禁地赞道。 “这一联是比柳公子那联对的好啊!”有人小声说道。 但他这小声依然传进了柳士杰的耳朵里。 柳士杰先是皱眉,然后强行让眉头舒展,走到苏清欢跟前:“在下柳士杰,这位公子如何称呼?” 苏清欢打量了一下柳士杰,又把目光移向窗外的月亮,淡然说道:“司马小白。” 第149章 我于此间应无敌,人向席上叹绝工 柳士杰听了苏清欢报上来的“司马小白”,颇为错愕。 显然这个名字并不在他的脑海里。 “司马兄是洛阳人?” “在下是扬州人。” “今天这场比赛我志在必得,无论司马兄是何方神圣,在下也绝不相让。” 苏清欢淡然地看了一眼柳士杰,心想这年轻人好强的争胜心啊。 有决心是好事,但能不能赢可不是光靠决心的。 “好,若诸位没有意见,刚刚那一联就算司马公子赢了。”出联的那位姑娘说道。 “再来,再来。” 底下人催促道。 “好,各位。那请听好这一联—— 嫁得潘家郎,有水、有田、有米。” 这是一个拆字联,将潘字拆成了几部分,水、田和米。 这一联并不好对,所以在场众人纷纷陷入了沉思。 有一些人看上联太难,干脆选择放弃,喝着大茶好整以暇地等着别人。 柳士杰也皱眉苦思。 “柳公子,看你的了。” 柳士杰重重地点了点头,过了片刻,他迟疑地开口道: “种来蒲芦草,多草、多水、多用。” 只是他的语气并不自信,显然他自己也对这下联并不满意。 首先,这下联的“水”字和上联重复。其次,从“蒲”拆一个“用”字出来也有点牵强。而最关键的是,上下联的意思并不沾边。 柳士杰说完自己的下联以后,看向苏清欢,现在就看他能不能对出更好的了。 而那出联的姑娘也学精了,并不着急出声,静静等着苏清欢的下联。 其他人的心思也大致仿佛,都想看看那位凭空冒出的司马公子能不能有更好的下联。 此时,云生楼上陷入了一种出奇的安静。 感受到了这诡异的气氛,苏清欢转头一看。 嚯! 你们怎么都在看着我。 好吧,我说就是了! “娶来何门女,添人、添口、添丁。” 而那些人仿佛瞬间得到了满足似的,纷纷开始倒抽冷气,说出种种溢美之词。 而柳士杰扭过头去,也是一声叹息。 这工整的下联竟然如此简单,他怎么就没想到。 “呵呵,司马公子真是此道高手。那这一联也算司马公子胜喽。下面这一联,可就有点难了。” “殷小姐快说就是了。”底下人催促道。 殷? 苏清欢心里突然有一种熟悉感,但他也说不上这熟悉感是源自哪里。 “诸位,妾身的这一上联是—— 寄寓客家,牢守寒窗空寂寞。” 有人立马说道:“姑娘这一联有什么难的,我这下联可以脱口而出—— 思归乡里,起观夜月转凄凉。” 那出联的姑娘却并不答话。 有人提醒道:“张兄,这上联并不那么简单,你把殷姑娘的上联写在纸上就明白了。” 那人听后,依言用筷子对空书写,写着写着,他手就停下了,他惊讶道: “噢,我明白了,殷姑娘的上联都是同一偏旁,这是一个同旁联。刚刚是在下肤浅了。” “这上联恐怕一时半会儿无人能对出来了。”座中那位大儒也叹道。 而那大儒的声音刚落,一个抑扬顿挫的声音就传来: “迷途逝远,返回达道游逍遥。” 众人细思,这下联果然也是同一偏旁,正好与上联对上。 他们向出声之人看去,果然还是那司马小白。 但是,怎么会对的这么快?在座之人无不惊讶莫名。 “不会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了吧,正好这司马小白想到了那儿。要不然这下联对的也太快了吧。” 虽然这人的声音很低,但苏清欢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倘修仙佛,休偕佳偶但伶仃。” 苏清欢的第二个下联一出,刚刚还在质疑他瞎猫碰上死耗子的人,立马牢牢闭上了嘴。 瞎猫也许能碰上死耗子,但它应该不能连续碰上两回。 座中人神色复杂莫名,这司马小白究竟是从哪儿冒出来的。相形之下,连洛阳第一才子柳士杰也显得平庸。 “呵呵,不期在此能碰上如此多的高手,真是快事一桩。那请诸位听好妾身这最后一联—— 黑不是,白不是,红黄更不是,和狐狸猫狗仿佛,既非家畜,又非野兽。” 当那殷姑娘说完,众人均感云里雾里,这是什么上联?这上联又是什么意思? 苏清欢嘴角微扬,随即开口: “诗也有,词也有,论语上也有,对东西南北模糊,虽是短品,却是妙文。” 苏清欢的下联一出,众人更感迷茫,虽然看字面也对的算工整。 但这两人究竟在说什么? “呵呵,司马公子真乃妾身解人,今日得识司马公子,何其幸也。” 苏清欢也回应道:“殷姑娘蕙质兰心,在下心底既感且佩,在此相识,幸甚幸甚。” 苏清欢和那出谜的姑娘互相一顿吹捧,令其他人总有种学霸已经达成了默契,而他们还不知道学霸们到底在谈论哪个题。 “我等愚钝,还请殷姑娘明示,刚刚与司马公子所对这一联究竟用意为何?” “呵呵,刚才妾身与司马公子对的乃是谜语联。妾身的上联是一谜面,猜一个字。司马公子的下联也是一个谜面,猜一个字。” 众人这才恍然。 “我想到了,我想到了,殷姑娘的上联谜底乃一''猜''字。” “为何是猜字,张兄教我?” “这前面的''黑不是,白不是,红黄更不是'',说的乃一颜色,青蓝等皆可为谜底。 而后面的''和狐狸猫狗仿佛'',说的则乃''犭''字。 所以前后结合,这上联的谜底就是一''猜''字。正符合后面''既非家畜,又非野兽''的说法。” “张兄捷悟,吾等不及。” 那人刚想得意,但转念一想,那司马小白不仅比他猜到的更快,还立马说出了下联,他这又有什么可得意的。 “那这下联的谜底又是什么呢?” 柳士杰叹道:“下联谜底乃一谜字。” “对哦,这前面的''诗也有,词也有,论语上也有'',可不就是一个言字旁吗? 而这后面的''对东西南北模糊'',正是迷字。 这''谜''字正合后面的''虽是短品,却是妙文''。” 人们这才发现,这上下联的谜底合起来正好是“猜谜”二字。 “妙啊!” “岂止是妙,简直妙不可言!” “既已生白,何再生杰。”柳士杰叹道。 苏清欢一听,脸部一阵抽搐,咱俩这名字让你给截的。 第150章 上出烟锁池塘柳,下对秋铺洛城枫 “今日,妾身出的十副对联中,最好的下联分别是,张旭公子一副,柳士杰公子四副,司马小白公子五副。那今日暂定的魁首就是司马小白公子。” 诶? 怎么还有魁首,不是席间随意对几个对子取乐吗? 不过为什么是暂定的? “那按照规则,请司马公子再出一上联,只有司马公子出的上联难住在场众人,今日的魁首才算作数。” 啊,为什么还要出上联呢? 众人也纷纷朝苏清欢望来,他们都非常好奇这司马小白能出一个什么样的上联出来。 而他们也势必要给这司马小白造些麻烦,不能让他轻易赢下这一场。 到手的鸭子飞了,柳士杰的眼中更是充满了战意。 看着斗志昂扬的洛阳才子,苏清欢也被激了起来。 不过要出个什么上联难难这群人呢? 皮背心?虽然难对,但好像没什么文化的样子。 海水朝朝朝朝朝朝朝落?念出来会不会被人当结巴。 算了,还是来那个最经典的对联吧。 “那请诸位听好了,我的上联是……” 众人无不竖耳聆听。 “烟锁池塘柳。” 苏清欢简短的说完了上联。 只有五个字? 众人无不惊讶,这上联看起来也忒简单了点。 会不会有什么是他们没看出来的? 而性急的张旭早已按捺不住,开口说道:“雾隐半山松。” 柳士杰叹道:“张兄,没那么简单的,你看这五个字的偏旁部首。” 张旭立马反驳道:“不是同旁啊,不对,火、金、水、土、木,这是五行啊。” 听了张旭的话,众人这才意识到这一联的难处,上联五个字的偏旁正好包含五行,而这五个字组成的句子还极有意境韵味。 短时间内,要想作出一副意境相仿,还同样包含五行的下联还是挺困难的。如果更进一步,要求上下联的五行相同或者五行相克相生那就更难了。 云生楼上的才子们互相探讨,但一时间仍然讨论不出一副好的下联出来。 其实这“烟锁池塘柳”自出现以来,就广为流传。 有人说是千古绝对,其实不然,这个上联的下联恐怕是最多的。 就连最早记载这一联的《中洲草堂遗集》也给出了三副下联,更遑论后世之人相继给出的其他下联了。 …… “既然没人给出下联,那就算司马公子胜了。” 众人无言。 有人突然说道:“殷姑娘可以给一个下联吗?” 苏清欢微微一笑,这么短的时间应该不够吧。 “可以是可以,不过妾身总觉得自己的下联还差一些。” ??? 这位殷姑娘竟然真的对了出来。就是不知道她对出的下联,在不在后世之人对出的那些下联当中了。 那位殷姑娘开口道:“妾身的下联是——秋铺洛城枫。” 烟锁池塘柳, 秋铺洛城枫。 苏清欢很确信这殷姑娘给出的下联,和他记忆中那些后世之人给出的下联都不相同。 这下联不仅字面工整,更难得的是下联的五行和上联的五行正好一一对应。 而且最关键的是这下联的意思完整,并不牵强,且颇有意境。 秋天,洛城,描写的正是他们现在所处的时节和地点。 苏清欢越想越觉得这下联绝妙,他心中突然非常迫切地想见一下这位殷姑娘。 而只听那位殷姑娘说道:“可惜,妾身的下联中的城字是平声,平仄不对。而且感觉下联的意境也要比上联弱一些。” 我的殷姑娘,你太谦虚了啊。 即使后世被津津乐道的各种下联,也存在平仄不对的问题,更别提五行不对,句意牵强这种大问题了。 “殷姑娘何必过谦,在下所知的下联中,就没有几个比殷姑娘的下联更好的。” “司马公子知道好几个下联吗?”那殷姑娘惊喜道。 呃…… 刚才说话措辞没注意啊。 苏清欢只得承认道:“是的,以前也给其他朋友出过,他们给过几个下联。” “还请司马公子不吝告知。” “好说,好说。 有人曾对——灯垂锦槛波, 有人曾对——烽销极塞鸿, 有人曾对——炮镇海城楼, 有人曾对——桃燃锦江堤。 当然也有人只为游戏有趣,不求工整。 有人曾对——板城烧锅酒。 有人曾对——港城铁板烧。 不一而足。” 众人都听傻眼了,这尼玛我们一个都对不出来,这人一口气连说了七个下联。最可气的是,他后面还说了个不一而足。 这是什么神仙朋友,不会是无中生友吧。 “妙极,真是妙极。这些下联中,烽销极塞鸿和桃燃锦江堤意境最妙。果然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呐。” 苏清欢心底暗赞了一声,姑娘,你也不差啊! 而本来还心有不服的人此时也心悦诚服,不服不行呐。 “那就请魁首司马公子上前领取今日的奖品。”那位殷姑娘说道。 还有奖品,这还真是意外之喜。 苏清欢喜滋滋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在一众人的注视下,走向大厅中央。 这些人的眼光中充满了羡慕和嫉妒,特别是柳士杰的眼里感觉像要喷出火来似的。 这让苏清欢对奖品更是充满了好奇,这什么奖品让这些人这么上心。 苏清欢越过众人,当他终于看见那位出联的殷姑娘时,他愣在了原地。 那姑娘静静地站在那里,笑粲粲、含烟照水,情脉脉、匀红蕴紫,不是殷宝儿还是哪个? 往事瞬间涌上心头,苏清欢一时呆立在那里。可惜苏清欢易了容,殷宝儿并未认出他来,她对苏清欢的反应非常奇怪。 “司马兄以前认识我?” 苏清欢也反应过来,他深吸了口气,说道:“只是闻名,不曾见面。” 而此时,苏清欢才看清了殷宝儿手中拿着的礼物,竟然是——一颗绣球。 第151章 救美人同骑骏马,放长线为钓大鱼 这拿颗绣球什么意思,苏清欢心底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司马兄,接着!” 殷宝儿说完将绣球向空中一抛。 看着空中翻转的绣球,苏清欢的被动自动触发,手不由自主地伸出,将绣球稳稳地接住。 看着手中的绣球,苏清欢不解道:“殷姑娘这是何意?” 苏清欢这一问,把殷宝儿给问懵了:“司马兄难道不知道今天这里是在干什么吗?” 不造啊! 看着一脸懵的苏清欢,殷宝儿扶额,然后解释道: “今天这里是魏大人为爱女比文招亲的洛阳分会场,胜者可以在七日后参加苏州最终的比文招亲。” 比文招亲? 怎么听着这么不真实呢。 不过看周围人的眼神,这事儿应是确凿无误。 难怪柳士杰刚刚那么斗志昂扬,合着人家这是在选婿呢。 你说他就在洛阳停留一个晚上,好好的掺和这些事干吗?既搅黄了别人的事,自己还不去。 即便他现在已经被选中,他也不能真去。 不然回长安他要和陆盈盈她们怎么解释? 难道和她们说我去苏州的路上,忙里偷闲,入了个赘,结了个婚? “殷姑娘,在下刚才真不知道这里是在比文招亲。在下可以放弃这绣球不要吗?或者将这个绣球给有需要的人,比如柳士杰柳公子。” 苏清欢此话一出,柳士杰的眼神瞬间变得明亮,一脸紧张地看向殷宝儿。 “不可。”殷宝儿断然拒绝道,“魏大人岂能容此儿戏之事发生。” “哪个魏大人?” “自然是江苏巡抚魏豹魏大人。” “这次招夫婿的姑娘不会叫魏姜吧?” 殷宝儿惊讶道:“你认识姜儿?” …… 这世界还真是小。 苏清欢回想起之前碰到的魏姜,除了脾气骄纵点,好像也挺美的。 如果不是长安还有好几位红颜知己等着他回去,他都想干脆入赘过去得了。 穿越、赘婿,他这身份buff叠满,如果再被退个婚什么的,按一般故事的套路,那他以后的发展肯定是不可限量。 不过江苏的巡抚选婿怎么会跑来洛阳开什么分会场,而且主持者还是殷宝儿。 简直太扯了。 “在下不认识魏姜姑娘,只是有过一面之缘。不过这魏大人是江苏的巡抚,为什么比文招亲不在苏州进行,反倒跑来洛阳。” “要想从天下英才选出佳婿,光苏州怎么够?” “可在下看那魏姜小姐不像是个喜爱诗人才子的,反倒更喜欢赳赳武夫。” 殷宝儿咳嗽了一声,然后冲苏清欢眨了眨眼,似乎在暗示他这话不要当着别人的面谈论。 看着甚是可爱的殷宝儿,苏清欢说道: “好吧,那这绣球在下收下就是了!” 反正到时候他不去参加,他们也管不着。 “那妾身提前祝司马兄抱得美人归。” 看着既有点熟悉又有点陌生的殷宝儿,苏清欢喃喃道:“如果真能抱得美人归,我更希望是宝儿你啊。” “啊?”殷宝儿的眼神中充满了错愕。 …… 靠,我怎么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不过他的声音细若蚊蝇,殷宝儿应该没听到吧!应该没听到吧! 气氛一时有点尴尬。 “那个……好像我房间里的衣服还没有收。夜深了,我怕它们着凉,我回去收一下。” “嗯,好。” 苏清欢逃也似的走了。 什么嘛,看着一脸轻浮的样子,实则是个正人君子来的。 殷宝儿看着苏清欢的背影笑道。 “好了,今日的比文招亲就进行到这里,诸位请自便。” 第二日,苏清欢一大早就骑着照夜紫从洛阳城出发。 出来一趟,才知道这世道现在并不太平,路上时不时就有成群结队的豪客强人经过。 若非苏清欢自己就是个绿林的,独自走这条道还真有点犯怵。 行至正午,苏清欢走进一处密林,停下马来,人和马现在都需要休息休息。 他正要靠在树边坐下时,隐约听到密林深处传来一阵呼救声。 到了他这个程度,已经不太可能出现幻听。 一个纵身,苏清欢飞上枝头,在树木间快速轻点移动。 过不多时,苏清欢就看到下面有几个人影。定睛一看,还都是熟人。 一脸猖狂之色的是之前在茶棚见过的快刀袁鸿、地府判官崔浩等人,而被他们绑在树上的姑娘正是魏姜,至于倒在地上已经出气多入气少的则是之前跟在魏姜身边的那位师兄。 苏清欢竖耳听去。 “你们就不怕我爹爹知道吗?” “本来是怕的,但奈何大小姐好好的家不回,非要偷跑出来。干什么白龙鱼服的勾当,又恰好撞在我们手里,那就怪不得我们了。” “他妈的,这小浪蹄子下手是真狠,昨天抽老子的鞭子印儿到现在都没消。老子正愁这口恶气没法出呢。” “袁老弟,一会儿有什么气尽管往这魏大小姐身上撒,别忘了人家魏大小姐昨天看咱们的腱子肉看得入迷了。” “嘿嘿嘿。” “那几鞭子必当加倍奉还。” “你们为什么笑得这么恶心。我就是死,也不会再多看你们一眼。” “哈哈哈,大小姐那这可由不得你了。一会儿让你看的可不止……” 苏清欢越听越气,任凭这几个衰仔说下去,这书迟早得封。 英雄是时候登场了。 纵身而下,苏清欢立马高声说道: “咳咳,那边的人,那个……那个我已经报官了,你们快走吧,一会儿官府的人就来了。” 崔浩等人突然听到声音,本来还有点惊讶,等听到什么报官之类的幼稚话,立马觉得荒唐可笑。 这哪里冒出来的幼稚小儿,给他一刀看他还说不说胡话。 但当他们回过头来的时候,他们就笑不出来了。 是他! 看着熟悉的身影,他们突然感觉空气好像凝结了似的,他们一动也不敢动,连大气也不敢喘。 “官府的人就要来了,你们确定还要在这里不跑吗?” 几人互相对视了一眼,赶紧连滚带爬地跑了。 苏清欢走到魏姜身边给她松绑,魏姜这才认出了苏清欢:“啊,你是昨天茶棚里的那个人。” “嗯。” “刚才你说的理由那么扯,他们怎么会那么容易就信了?” “你问我,我问谁去呀?” “总之,今天谢谢你了。你帮了我三次,我回苏州以后一定会好好报答你的?” “三次?算上之前在茶水铺子那次,还有这次,顶多也就帮了你两次。你怎么说是三次呢?” 魏姜一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因为,你还要再帮我一次。” …… “咱们这样真的好吗?” 此时,苏清欢和魏姜共乘一匹马,走在官道上。 魏姜坐在前面,苏清欢坐在后面。 马虽然是好马,但背也不比别的马宽。 “那有什么不好的,我都不介意。再说了那些狗东西一定还会再回来杀我的,我得赶紧离开这里。” “你怎么知道他们还会再回来?”苏清欢顺着问道。 “我的爹爹是一个大官。” 江苏巡抚嘛,那是挺大的。 “他们几个人还托庇于我爹。你想想,假使让我顺利回到苏州,我将他们所做的事告诉爹爹,那爹爹一定会杀了他们。在这种必死的局面下,他们还不如搏一搏,让我回不去苏州,这样他们还有一线生机。” 这魏姜不笨嘛。 而苏清欢刚刚之所以放走袁鸿他们几人,也是觉得这几个人一定还会再回来,而再回来的他们一定会带着更多的败类、大鱼。 到时候一并给他们个痛快,也省得来回麻烦。 如果他们不来,那也无妨。反正魏姜也绝不可能轻易放过他们。 “你身上是不是带兵刃了?硌得我不舒服。”魏姜突然说道。 “没有啊。剑我放在后面的包袱里了。” “那这是什么?” …… “你先把你的手松开好吗?” “它怎么还变化了。” “快松开……” “松开就松开,你那么凶干什么?” 靠,还不是为你好。 这魏姜怎么连这也不懂,难怪她当时见了袁鸿他们壮硕的身子会好奇呢,这教育一点没跟上啊。 第152章 蝉嘶蚊鸣何能寐,人困马迟误宿头 “辛苦你了。”苏清欢摸着照夜紫的鬃毛说道。 “也辛苦你了。”苏清欢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好兄弟叹道。 因为照夜紫驮着两个人,他们终究没有按照原定计划赶到荥阳,今晚只能露宿野外了。 苏清欢看着正在那儿用树枝撩拨火堆的魏姜,心里不禁恶狠狠地想,等明天一到了荥阳城,就得把魏姜这个绊脚石撂下。 不然别说比采风使先去苏州了,自己先得被煎熬一路。 魏姜和他熟了以后,话特别密,苏清欢一路上真是听得够够的。 “我觉得这里挺好的,要是能洗澡就更好了。” “嗯。” “小白,你怎么无精打采的。” “没什么,累。” 魏姜疑惑道:“咱俩都是骑马,我怎么不累。” 你多厉害啊,说话也不费电,我能跟你比吗? “你师兄死了你就不伤心吗?” “伤心啊,所以我一定要给他报仇。” “我怎么看不出你伤心呢?” “那不然呢,你难道想我一路哭哭啼啼的。” 苏清欢一时哑口无言。 “小白,我们今晚怎么睡呀?” “还能怎么睡,你把你的腿往前一伸,头往后一仰,就可以睡了。” “啊,那会不会有蚊子?” …… “魏姜,你是真傻还是假傻?” “哼,我才不傻。” 火烧的树枝噼里啪啦的作响,虫鸟也跟不要命似的尽情地嘶唱。 微风轻送,也并没多少凉意。 如果是在屋里,这样的秋夜应该相当的惬意,可惜这是在野外。 苏清欢一边挠一边翻身。 咬死了。 可是这蚊子深得游击战术的精髓,主打一个“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 饶是苏清欢这种绝顶高手,也白白扇了自己好几个巴掌。 这他妈的怎么睡? 苏清欢懊恼地坐了起来,他看了一眼照夜紫,这货闭着眼,静静地站在那儿,尾巴摇得像蒲扇似的。 要不是这尾巴拆不下来,他都想把照夜紫这尾巴拿来一用。 再一看魏姜,这姑娘也恬静地躺在地上,呼吸均匀。 她身子微微缩起,看起来还有点可怜。 合着就我睡不着啊。 苏清欢看着魏姜时,她的睫毛突然有点耸动。 苏清欢仔细一看,发现有个蚊子趴在了她的玉臂上,正要将它的尖刺狠狠地扎下。 老子忍你很久了。 一剑刺出。 苏清欢拿起寒霜一看,剑尖上正挂着蚊子的尸体,而那一点鲜红估计正是苏清欢的血。 死的好啊! 苏清欢心里瞬间痛快了不少,而魏姜看起来也睡的踏实了一些。 苏清欢刚重新躺下,又一阵烦人的“嗡嗡”声在耳边响起。 他不得不再度坐起。 行叭,今晚老子不睡了,与你们不死不休。 传说中,有一个光头,一拳之下未有敌手,如果碰上能抗住他一拳的,那就给他来一记认真一拳。但能令这光头也束手无策的,就是一只蚊子。 苏清欢感觉他现在就碰到了和光头一模一样的情况,虽然他每一剑刺出都能杀死一只蚊子,但这蚊子好似无穷无尽。 刚杀完一批,一抬头,尼玛还有一大批。 不知不觉就杀到了晨光微露,而这过程中魏姜除了翻几个身,换了下睡姿外,压根就没醒过。 等后来苏清欢把自己的袍子盖在她身上后,这姑娘更是睡得四仰八叉。 魏姜醒来后,揉了揉眼,愣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为什么在这儿。 “小白,你怎么醒这么早?” 苏清欢不说话。 “小白你的袍子怎么会在我身上?” 苏清欢不说话。 “睡了一觉,你怎么看着更没精神了?” 苏清欢还是没说话。 “你不会一宿没睡吧?” 苏清欢点了点头。 “啊,昨晚也不冷,也没有蚊子啊?” 没蚊子? 你看看这遍地的尸体是什么? 要是没有我在这儿护法,那群蚊子一拥而上,还不把你给生啃了。 苏清欢努了努头,示意魏姜看地上。 魏姜仔细看去,地下蚊子的尸体少说得有个几百只。 她半晌无言。良久她才说道: “小白,你真好。” 那是! 立本有句话叫“三千世界鸦杀尽,陪君共寝到天明。”这话说的是,把三千世界的鸦都杀得一干二净,陪心爱的人一直共寝到天明。 鸦杀不杀的苏清欢觉得还在其次,要想共寝到天明,这蚊是必须要杀的。 “小白,我们早饭吃什么?” “饿着。” “可是我真饿了。” 苏清欢从包袱里摸出一块干饼扔给了魏姜。 这姑娘接住后,看了看说道:“这东西狗都不吃。” 苏清欢心想,去荥阳还得一两个时辰,一会儿你就会真香的。 两人坐着马再度出发。 “我昨晚没有洗澡,小白你不会嫌弃我臭吧?” 苏清欢闻了闻:“香着呢,你就老实坐好吧,别在那儿死劲往前坐了。” “啊,你都看出来了。小白,我求你件事好不好?” “先说什么事?” “就是你会不会诗文啊,我爹爹正在给我比文招亲,我不想嫁人,就跑出来了。你要是会诗文的话,你就去参加,我给你走后门。你帮帮我好不好?” “你为什么不想嫁人?” “我还不习惯和男人一张床上睡觉。” …… 这理由也是真够傻的。 “我不会诗文,我是个绿林高手来的,就是一剑能当百万师那种高手。” “吹牛,就你这个样子能打死一只鸡就不错了。” “爱信不信,说起来,你怎么认识的殷宝儿?” “啊,你也认识宝儿姐?她是我的闺中密友,他父亲和我父亲也是老相识。” 宝儿姐? 这个称呼怎么怪熟悉的。 “对啊,《绝色榜》上的美女,我怎么也得关注一下喽。” “哼,好色之徒。” 荥阳城。 呼,终于到了。 终于可以甩掉魏姜这个绊脚石了。 “那个,姜儿呀,我和你商量一件事。” “小白,你先别说话。” “姜儿呀,我是想和你说,咱们要不就到……” “小白,你让我保存的钱去哪儿了?” 靠…… 第153章 下民自古多苦楚,世事从来尽荒唐 本来还想来荥阳大吃一顿的,现在好了,人来了,钱没了。 “怎么办?小白。” “姜儿呀,这样,你先跟我来。” 等到了荥阳城一块人流多的地方,苏清欢从包袱里拔出寒霜剑,二话不说,就向魏姜刺去。 魏姜大惊失色,立马拿起手中的鞭子抵挡。 “我就丢个钱,小白你不至于吧?” 苏清欢也不答话,对着魏姜一阵猛攻。 当然苏清欢的剑招看似花哨,其实一点攻击性也没有,用的都是一些好看的花架子。 周围的人都被这一幕纷纷给吸引住,围观了起来。 而看着周围越来越多的人,以及苏清欢并无任何实质攻击性的剑招,魏姜也明白了苏清欢的用意。 她的应对变得从容,手中的长鞭舞得密不透风,甚是灵巧好看。 两人一个俊逸潇洒,一个轻巧灵动。 他们的表演引得人群阵阵喝彩。 看周围已经聚集了不少人,苏清欢停下手来,抱拳绕场说道: “诸位街坊邻居,我师兄妹初到宝地,因为缺少盘缠,故而在此卖艺。请诸位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 苏清欢说完这番场面话后,又开始了表演。有不少人走上前来,打赏个一文两文的。 半个时辰后。 “太好玩儿了,小白你快看,才半个时辰,我们就赚了这么多钱!” 你还好意思说,就这三瓜两枣的,加起来也没有几两银子,你丢的可是几千两的银票啊。 也不知道他当时是鬼迷了心窍,还是怎么的,怎么会想到把银票交给她保管呢? “小白,你以前肯定卖过艺吧?或者你师傅是个卖艺的?又或者你祖上是卖艺的?要不然你怎么会那么多花架子,还会说那么多场面话。” 没有,没有,没有。 魏姜看着手里的铜钱兴奋不已,一路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后来,两人进了一家酒楼,胡乱点了几个菜。 预算有限,只能随便对付几口得了。 两人相对而坐,苏清欢忍不住看起魏姜。 在野外睡了一晚,刚刚又卖了半个小时的艺,魏姜的脸蛋有些泛红,发丝有些凌乱,看着稍微有一点狼狈。 该说的终究得说,苏清欢深吸了口气,开口道:“魏姜,有一件事我想同你商量。” “小白,你说这里的饼吃着怎么没有刚刚你那块干饼好吃呢?” “那还用说,你当时都饿急眼了,能不好吃吗?” “不过今天还挺好玩儿的,要是生活一直是这样就好了。小白,你说,你有什么事要和我商量?” 苏清欢看着等着她说话的魏姜,现在她还没从卖艺赚钱的兴奋劲儿缓过来,她的眼神里更是充满了对他的信任。 “是这样,我呢,有点急事,得早点赶去苏州,后面恐怕没法和你一起同行了。你一会儿可以去见见荥阳知州,表明身份,到时候让他通知你父亲接你回去。” 魏姜听着苏清欢说出的话,慢慢放下了筷子,默默看着苏清欢。 周围突然变得安静的出奇,苏清欢也不去看魏姜的眼睛。 “好。”魏姜的声音传来。 后来吃饭的过程中,两人没再说过一句话。 苏清欢还是决定把魏姜送到荥阳知州那儿再走。 这魏姜看着不是很靠谱,再一会儿弄出点别的事儿。 两人一路沉默地走着,苏清欢牵马走在前面,魏姜默默地跟在后面。 “大爷,你知道荥阳府衙怎么走吗?” 挑着扁担的老丈揩了一把汗,脸皱的满像一个核桃,开口道:“小伙子,你也是给大老爷去庆生的吧?” “庆什么生?我找知州有点事儿?” “后生你是外地来的吧?那怕是不巧了,今天大老爷过生日,点了全城不少人去给大老爷送礼庆生,今天收礼还收不过来呢,怕是没空理你。” “点人?这庆生怎么还点人呢?” “你这就不懂了吧。大老爷每年过生日都从城里选个两成百姓,要给大老爷送礼庆生。去年和前年都没有选中小老儿,今年这不就轮到了吗?” “简直闻所未闻,过生日还得让百姓送礼,怎么还会有这样的狗官。” 那老丈虚眯着眼,等听清楚苏清欢义愤填膺的话,这才露出一抹笑容。 “谁说不是呢。早死一时天有眼,再留三年地无皮啊。” “那荥阳就没人反抗或者检举他?” 那老丈苦笑道:“官官相护呐。那于大老爷最会逢迎,对比他大的官,那叫一个毕恭毕敬。如果上面的人和他一路货色,咱们平头百姓又能去哪儿检举?” “要光是贪财也就算了。可惜这大老爷,不仅贪,膀子上顶的感觉也是一个猪脑。前段时间荥阳有个姓李的人家,他家儿子被一个地痞打死了,状告到府衙。李家老爷哀嚎不止,说大半辈子就这么一个儿子,以后可怎么活啊。后生你猜于大老爷最后怎么判的?” “怎么判的?”苏清欢问道。 “大老爷竟然让那地痞给李家老爷当儿子。 还有一次是一个人把人家丈夫杀了,咱们的大老爷判那凶手和苦主结婚。对那凶手说,你杀了人家丈夫,让人家成了寡妇,现在让你的浑家也尝尝成为寡妇的滋味。 你说说这……说出去都没人信呐。这等判案,就是咱们大乾朝科举三甲出身官员所干出的事儿。” “荒唐!”苏清欢和魏姜同时开口说道。 两人不由相视了一眼。 “那老丈你今天要给这狗官送什么东西。” “二位不妨打开看看。” 苏清欢掀开那老丈扁担筐子上的布,里面是一副对联,他拿起来看着上面的字: “大老爷过生,金也要,银也要,铜钱也要,红白一把抓,不分南北。 小百姓该死,稻未熟,麦未熟,高粱未熟,青黄两不接,哪有东西?” 这大爷还是个会讽刺的。 “到时候小老儿趁乱就把这对联挂在大老爷的府衙门口上,让过往人都瞧瞧,也知道知道咱于大老爷的美名。” 干的好啊! “这样,老丈,我也有份贺礼,烦请你一并给带过去。” “那想必一定会是个不错的贺礼。” 苏清欢用那老丈的纸笔写道: “见州县则吐气,见道臬则低眉,见督抚大人茶话须臾,只解得说几个是是是; 有差役为爪牙,有书吏为羽翼,有地方绅董袖金赠贿,不觉得笑一声呵呵呵。” “呵呵,后生的贺礼,小老儿一定带到。” 等那老丈走后,苏清欢立马调转马头向魏姜说道:“走吧,我们不去府衙了。” “那去哪里?” “买匹马,咱们一起回苏州。把你交给这种货色,我不放心。” 魏姜的脸仿佛像被春风吹过,苏清欢偶一抬头,便发现桃花也开了,梨花也开了。 魏姜樱唇轻启:“不买马行吗?” 第154章 他卖马视价配速,我写诗按字收费 “不行!”苏清欢断然拒绝道,“两人共骑一匹马太慢了,而且不买马,这钱还能干什么?” “可是,我想洗澡。” “那也不行。”看着一脸不情愿的魏姜,苏清欢无奈说道:“先买马,剩了钱再洗澡。” 马市。 “客官是这样,五两银子买马肯定是买不了,您要是不嫌弃的话,可以买头驴。” 驴? “要是买个腿脚好的驴,你这驴它能跟上我这马吗?” “客官您说笑了,您就是抽断鞭子它也跟不上。” “算了,算了,不买了。” “好诶,可以洗澡喽!”魏姜欢呼了一声。 看着一脸欢呼的魏姜,苏清欢心想他到底是造了什么孽,才碰到这么一个绊脚石。 等魏姜从客栈出来的时候,她的头发还没有全干。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大概最适合描述这种不施粉黛却更加楚楚动人的姑娘吧。 苏清欢把魏姜扶上了照夜紫,而他也随后跨坐了上去。 “快闻闻我香不香。” 魏姜坐在前面兴奋不已,活像一只在主人怀里的小奶狗。 “你用了木槿叶?” 魏姜轻“嗯”了一声。 “到底香不香?” “都快把我香迷糊了,魏姜,你能不能往前坐,男女授受不亲。” “哼。”魏姜鼻子轻哼道,江南一带的女儿,哼的时候声音有点软,让人听了心里酥酥麻麻的。 “咱俩这样坐都多久了,还有什么行不行的?” 看着魏姜姣好的身材,玲珑有致的背影,苏清欢低头叹道:“唉,又要辛苦你了。” 等两人骑马出了荥阳城。 “小白,我和你商量件事行吗?”坐在前面的魏姜突然说道。 “说。” “以后你别再把我丢下了。”魏姜小心翼翼地说道。 什么叫丢下你,我是真有事,而且咱俩才认识几天,能不能说话不要这么暧昧不清,苏清欢脑海里瞬间涌出一堆辩解的话。 但到了嘴边,却只是说道: “好!” ...... 中午休息的时候。 “小白,荥阳城那个狗官,我们就这样放着不管了吗?” “那你想怎么办?” “回去一剑捅了他,为百姓做主。” “那万一那个老丈说的是假话呢?” “可是我觉得那个老丈说的不像假话。” “有些事不是你觉得,是需要查证的。而且即便那老丈说的是真话,你把那狗官杀了以后呢?” 魏姜立马沉默了下来。 “还是先别想了,先想想怎么安全到苏州吧。等回过头来,我们再想想怎么收拾他不迟。” “嗯。” ...... 虽然他们上午出发的比较晚,但亏得照夜紫给力,驮着两个人,仍然一路疾驰,他们还是在晚上赶到了彭城。 苏清欢用仅剩的一点钱要了一间客房,但是他们却没钱吃饭了。 而且现在已经天黑,也没法继续卖艺赚钱。 “都是我不好,非要洗澡,害得小白你也得饿肚子。” “你不饿吗?” “我也有点饿。”魏姜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说道。 “在屋里等着,我去弄些吃的来。” “啊,小白,你不会去偷去抢吧?” “文明社会,不干这个。” 魏姜在屋里忐忑地等着苏清欢,左等右等,就是不见苏清欢回来。 就在她忍不住要出去找苏清欢时,一开门,就见苏清欢左手拎着烧饼,右手拎着烧鸡,两个人险些撞了个满怀。 “啊,小白,我正要出去找你,你弄来吃的了,你哪里来的钱?” “你先别管哪里来的钱了,先吃吧。”苏清欢将纸包打开。 “不行,你不说怎么来的钱,我就不吃。” 还挺倔。 “那你一边吃,我一边给你讲,行吗?我的魏大小姐。” “嗯。” 魏姜赶紧坐到了椅子上。然后她从鸡上撕了一个鸡腿下来,递给了苏清欢。等苏清欢接过,她也给自己撕了一块儿。 “那你说吧。” “我出去那会儿已经很晚了,大部分地方都没有人了。我就跑去青楼门口,给人家写诗,一个字一文钱。要是给我五十六文钱呢,我就给他写一首七律,如果给我二十文钱呢,我就给他写一首五绝。” “啊?你还会写诗,不过一个字一文钱也太低了吧。那别人要给你十八文钱呢?”苏清欢说出的话让魏姜颇感意外。 “那就给他写十八个字的诗,有多少钱干多少事,一个字不多,一个字不少,童叟无欺。” “这样也行,那有人找你作诗吗?” “你现在嘴里吃的什么?” 魏姜看了看自己手里的烧鸡:“是哦,那你都给别人作了什么诗呀?” “第一个客人是个妓女,给了十七文钱,让我写。不过今晚这些客人都是坏种,都故意给我十六文、十七文的。反正咱按字计酬收费,绝不多写。我就给那妓女写了一首: 美貌一佳人,妖娆体态新。 调脂并傅粉,观音。” “第二个客人是一个尼姑,也过来求诗,给了十八文。大晚上的还来青楼,估计是不甘寂寞,我就给那尼姑写了一首: 美貌一尼僧,何人伴裘衾。 红菱初出水,角先生。” “第三个客人是个和尚,这和尚估计是个淫僧,不然也不能跑去青楼,给了十六文,我就给那和尚写了一首: 和尚剃光头,上下都光净。 睡到五更时,挺。 完了这和尚听了以后,对第二句不满意,说是不形象。我就改了一下第二句,改成了''葫芦安个柄''。” “基本就是这样,写了十几首赚了几百文钱。写到后来,好多人都在排队等着求诗,我看他们也不像来真心求诗的,倒是像来听笑话的,就收摊儿回来了。” 等苏清欢一股脑讲完,手拿着鸡腿的魏姜,早已听呆了。 第155章 只道相逢如萍水,不知何处已关心 “我还指望回苏州以后,小白你去帮我比文招亲呢。现在看来是没戏了,你都只能写这种瘸腿诗。”魏姜一脸丧气地说道。 “之前给你说我不会诗文,你还不信,现在相信了吧。”苏清欢窃喜道。 “不过,你怎么说那妓女是观音?还有什么是角先生?还有还有,那和尚为什么睡到五更会挺?” 魏姜果然是一个都没听懂。 算了,算了,不污染你纯洁的心灵了。 “姜儿呀,等以后你就懂了。” “不行,你给我讲。” 苏清欢想起魏姜昨天还在马上问他是不是带了兵刃的事。他不屑地看了一眼魏姜,这怎么讲,你的基础这么薄弱。 “总之是一些不好的话,你不听也罢。” 魏姜死乞白赖地非要让苏清欢讲,但苏清欢打死不松口。 本来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就够让人心猿意马的了。再说一些这种话题,那真是往干柴上丢火。 见拗不过苏清欢,魏姜也只能把气撒在烧饼上,用贝齿狠狠地撕着饼吃。 大快朵颐了一阵儿,两人吃得满脸油污。 用铜盆洗了洗,魏姜一边擦手一边问道。 “小白,今晚我们怎么睡呀?” “你睡床上,我睡地上?”苏清欢起码的风度还是有的。 “可是地上太凉了。要不我们都在床上睡吧,我们不脱衣服就是了。” “呃......我可不是柳下惠,地上凉正好静心。” 柳下惠是先秦时的人物,魏姜自然是知道的,坐怀不乱的典故她应当也听说过。 “我相信你,小白。” 不好意思,你信错人了,我自己都不信自己。 “而且你还能把我吃了不成?” 把你吃了?我疯起来我自己都害怕。 “就这么决定了,你床上,我地上。”苏清欢想赶紧结束掉这个话题。 见魏姜半天没回应,苏清欢回过头去,入眼的景象立马让他失声道: “魏姜,你干吗?” “脱衣服啊,你睡觉不脱衣服吗?” “你就不知道背点儿人?”苏清欢赶紧走上前将烛火吹灭。 “嘻嘻,你就放心吧。我又不是傻子,我穿了亵衣的。” 黑暗里,听着魏姜似银铃一般悦耳的声音,苏清欢的心又悸动不已。 苏清欢现在唯一的想法是,得赶紧睡,睡着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熬过今晚就是胜利。 苏清欢找了窗边的一块空地,席地而卧。 他闭上眼,默默平复着内心的不安分。 忽然鼻尖袭来一阵幽香。 他睁开眼,看到的是魏姜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 “魏姜,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看看你睡着没。” 苏清欢的眼睛此时已经适应了黑暗,借着星月的微光,他能很清楚地看到魏姜闪动的眼珠、长长的睫毛、白嫩的藕臂、束身的亵衣、隆起的胸部...... “姜儿呀,算我求你了。你老实上床去睡吧,男女有别,咱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好吗?” 我真不是圣人啊,苏清欢欲哭无泪。 “好,我知道了。”魏姜笑着说道,然后蹑手蹑脚地跳上了床。 “小白?” “嗯。” “要是这次比文招亲选中的人是你就好了,咱们就可以睡一张床了。” 苏清欢赶紧用双手紧紧地捂住自己的耳朵。 “我一想到结婚后,还得和别人在一张床上睡觉就不自在,又挤又热。” ...... 那不是热和挤的事儿吗? “但想到如果是和你的话,好像就没那么排斥了。” 姜儿呀,我求你别念了。 苏清欢后来也不知道自己是多会儿睡着的,只记得魏姜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话。 等这姑娘说累了以后,就睡着了。 而听着魏姜均匀的呼吸,看着低垂的夜空,感受着夜风的轻抚,苏清欢也安心地睡着了。 等再醒来的时候,魏姜已经坐在桌前等他了,而桌上摆了几个菜。 起猛了? 揉揉眼睛,确定所看到的都是真实的后。 苏清欢问道:“你怎么起那么早?你哪来的钱买菜?” “我好歹也是官宦子弟,全身上下还是有点值钱的东西的。” “你把什么当了?” “不是当,是卖了。这么早当铺怎么可能开门?我有一块玉佩,我把它便宜卖给店铺老板了。总不能每天光让你出去给人写瘸腿诗吧。” 苏清欢本想批评魏姜几句,但却怎么也张不开口:“以后不要自作主张了。” “知道了。” 出门后,扶魏姜上了马,现在两人对于共骑一匹马熟稔无比。 而照夜紫估计也是一样,大大的眼睛瞟了一眼苏清欢,似乎在说怎么还不上,磨叽什么? 苏清欢也骑了上去,他的胳膊跨过魏姜的腰肢,牵住前面的缰绳。 出发。 ...... 地即帝王宅,山为龙虎盘。 金陵繁华,由来已久。 等苏清欢他们到达金陵城时,已经是傍晚。 金陵城的大街上仍然有不少来来往往的人,这里是大乾少有的有夜生活的城。 大街上有不少妖童媛女,苏清欢和魏姜走在其中,并不突兀。 魏姜玉佩换的钱还剩下不少,他们今晚倒是不虞没钱住店和吃饭。 “老板,两间客房。” “一间。”魏姜立马说道。 “到底是两间还是一间。”老板问道。 “咱有钱还订一间客房干啥?” “那是我的钱,当然得我来决定怎么花。老板,听我的,就一间。” 那店老板边取房牌,边语重心长地对苏清欢说:“后生,在家里不管钱呢,就老实听你媳妇儿的。不要多嘴多舌,这样日子才能长久。” 你可闭嘴吧,什么都不知道就乱说。 而魏姜早已笑得合不拢嘴。 “咱俩在一间屋里说说话,说累了就睡不好吗?” “那可不是,睡地上的又不是你。” “大不了今晚我睡地上,小白你睡床。” “你以前也和别人这样过吗?”苏清欢问出了憋在心中许久的问题,而只是说出这个问题就让他的心里有一丝酸意。 真是见鬼,明明才相处几天的人,心里却要萌生出这样无谓的情绪。 “什么?” “和别人像和我一样地相处过?” “哼,你,你,你,只有你。” 魏姜不知道为什么生气了,大声踏着楼梯上房间去了,恐怕这气生的,连她自己都不明不白的吧。 而看着生气的魏姜,苏清欢心情却是大好。 就像那月上的一缕乌云,轻轻易易地便飘走了。 第156章 缘如云时聚时散,仇似海有往有还 居移气,养移体。 生活的环境可以慢慢改变一个人的形象气质。 这也是为什么家世不凡的人,往往气质出众。 而魏姜在外奔波了这么多天,苏清欢总感觉她和第一次见她时变得不一样了,但他也准确说不上来是哪儿变得不一样。 过了金陵,离苏州也就不远了。 而到了苏州,就是和魏姜分别的时候了。他和魏姜的缘分来的突然,那去的自然也会很快。 “小白,你吃饭发什么呆呢?再不吃,我就全吃光了。” “吃吧你就,胖死你才好呢。” 早餐桌前。 两人一言不合就吵了起来。 “姜儿?” 一个惊喜的声音传来。 魏姜回头望去,立马也惊喜地站起身来:“韩姐姐。” 苏清欢也不禁打量起来人,是一个挺瘦弱的姑娘,苏清欢总觉得她的脸有些眼熟,似乎和认识的某个人有点像。 而最让苏清欢在意的并不是那位姓韩的姑娘,而是垂手立在那位韩姑娘身后的一位老者。 他的身姿清瘦挺拔,目含精光,一看就是一位高手。 “姜儿,你怎么会在这里,魏伯父不是在张罗着为你比文招亲吗?” 那姑娘一问完,立马意识到冷落了一旁的苏清欢,赶紧说道:“姜儿,这位公子是?” “我这不是正要回去。他叫司马小白,是我的......”魏姜本想说朋友,但又觉得这两个字份量太轻,实在没法形容现在他俩的关系。 看着面露犹豫的魏姜,那姑娘打量了下苏清欢,笑道:“看来,魏伯父不该弄这个比文招亲的。” “在下是姜儿的密友。”苏清欢适时的补充道。 密友二字似乎深合魏姜的心意,她开心地介绍道: “对了,小白。她叫韩蝶,是我在苏州的好友。而这位伯伯叫冲和,江湖人称袖里乾坤,他在《点将录》上排在三十二位,是一等一的高手。” 魏姜介绍完时,冲和向苏清欢点了点头。 “韩姐姐,你来金陵又是忙活生意吗?” “是啊,生意场上,许多事还是得亲力亲为。不过我这边的事,昨天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我打算今天就启程回苏州。” “太好了!我们也要回苏州,那我们可以结伴而行。” “好,有姜儿你在,后面的旅途想来不会寂寞。我们的马车已经在外面等着了,你和司马公子准备好后,我们就出发。” 等韩蝶和冲和出去后,苏清欢向魏姜说道:“那一会儿你和韩姑娘他们一道,我先行一步?” “小白,你忘记你在荥阳城外怎么答应我来着?” “答应什么?” “哼,骗子。你说你以后不会丢下我了。” ...... 记性真好。 苏清欢觉得他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没事做什么承诺啊,又记不住。 苏清欢叹道:“好吧,那我信守承诺。反正苏州也快到了。” 苏清欢没所谓的态度把魏姜气的俏脸含霜。 到了外面,魏姜拒绝了韩蝶共乘马车的邀请。 在韩蝶震惊的目光中,一如往常的和苏清欢一起上了照夜紫。 而似乎为了赌气,她故意紧贴着苏清欢。 这赌气的方式...... 而照夜紫那德性也真的是。 见魏姜最后还是选择了坐自己,趾高气昂地看着拉马车的那匹白马,连打响鼻的声音也比平时大了几分。 韩蝶他们的队伍不算小,得有十几个人,大多是一些丫鬟、护卫和马夫。 所幸他们的马车都是空的,行起路来倒也不比照夜紫慢多少。 “这条道是金陵去苏州的必经之路,有不少流寇出没。不过有冲和先生在,也无需太过担心。”一位护卫向苏清欢攀谈道。 苏清欢总觉得他是认出了魏姜,这才如此殷勤,所以苏清欢的回应就很淡淡。 “有人!”本自闭目的冲和突然睁开眼睛,喊了一句。 确实有人,苏清欢老早前就听到了。 而冲和一嗓子让整个队伍都警惕起来,但他们纵使知道前方有危险,也只能硬着头皮朝前走去。 所谓的必经之路就是不想走也得走。 两边的山坡夹着一条道路,怎么看都是一个绝佳的设伏之地,就在他们提心吊胆的行走在中间的道路时。 “嗖嗖——” 一阵破空之声突然响起。 苏清欢纵马躲过飞来的羽箭,而那些马车自然没有那么容易躲开。 看着入木三分的弓箭,冲和的声音充满了凝重:“不是一般的流寇,他们用的是弩。” 而未等众人缓一口气,下一轮箭雨又飞了过来。 “藏头露尾!” 冲和怒喝了一句,就向着射箭的方向飞去。 但才飞过去,那边的山坡腾身而起一个人,与冲和对拼了一掌,就将冲和打得倒飞了回来。 “紫薇郎君!”冲和惊怒道。 “呵呵,还算有点见识!” 山坡上那人立在那里,居高临下的看着下面的人,一脸的邪气。 “是他们!”苏清欢怀中的魏姜突然也有点紧张。 “是那些人来了,紫薇郎君一定是那些人找来的。” “他很厉害吗?” “很厉害,江湖上还活着的最厉害的三个年轻高手,紫薇郎君夏青,阮小天,葛长生。” “他在《点将录》上排多少?” “十四!所以我们今天......” “那也不厉害啊。” ...... “保护好小姐先走,我来拖住他们。”冲和高声喊道。 “冲和,别自作多情了,我的目标不是你。当然你们今天还是一个也活不了。” 紫薇郎君看着苏清欢,一脸邪笑道。 第157章 求生无处可惊矣,有死而已何惧哉 虽然从一开始,魏姜就料想到袁鸿他们不会善罢甘休。 但又觉得从洛阳去苏州的路有这么多,她与袁鸿这些人未必会遭遇上。 现在看来,她还是低估了袁鸿这些人想要杀她的决心。 而且他们还找来了紫薇郎君这尊凶神,今日可以说是十死无生。 也许她那会儿就该在金陵城等着,让父亲派人来接,才是最好的选择,只是现在说什么也晚了。 “小白,一会儿你骑着照夜紫先跑吧。我今天就该听你的,让你先走的。如果你能活下来的话,你去苏州告诉我爹爹一声,我爹爹是江苏巡抚魏豹。” 魏姜语气凄然,竟然已经有了死志。 苏清欢心里想的却是,还好没听他的。 和魏姜过了几天安稳日子,以及冲和的出现,让他大意了,觉得让魏姜和他们在一起回苏州就不会有什么凶险。 哪里知道人心不同,有些人非得置人于死地,方肯罢休。现在想来都一阵后怕。 如果今日他真的先走了的话,而眼前姑娘又被这些人杀死,他敢保证他一定会把这些人的脑袋全部拧下来当球踢。 苏清欢正要和魏姜说话,就见袁鸿几个人纷纷现身,伫立在山坡顶上。 他们一个个神采奕奕,大有一切尽在掌握的架势。 “大小姐,别来无恙?兄弟们在这儿等了一天,还真怕你不来了。” 袁鸿脸上的鞭印还未全消,但不妨碍他露出得意的笑容。 “果然是你们,只会靠别人的狗东西。” “看来大小姐对我们的出现并不意外,大小姐找了一个好帮手,我们兄弟自然也得找一个。现在尽管骂吧,我希望待会儿你还能骂的出来。”袁鸿阴恻恻地笑道。 魏姜只当他们口中的帮手是在说韩蝶和冲和,殊不知几人指的是苏清欢。 苏清欢当日在茶水铺子一剑逼退他们五个,让他们心神俱骇,纷纷猜测起了他的身份。 他们虽然算不上一等一的高手,但崔浩和袁鸿好歹也是《点将录》上有名有姓的。 而能如此轻松拿捏他们,起码得有《点将录》二十名左右的实力。 他们回去细细想了下,《点将录》上年轻高手本来就没几位,而排名前二十的年轻高手,更是少之又少。 一个是阮家的阮小天,排在十一。 一个是葛长生,排在十三。 一个是紫薇郎君,排在十四。 当然还有一个排的更靠前的,但他已经身死。下次《点将录》重排,估计就会把他的名字剔除出去了。 他自然不可能是紫薇郎君。葛长生是个性情淡薄的人,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座山上清修,他自然也不可能是葛长生。所以那日他们才会把他当作是未曾谋面的阮小天。 而紫薇郎君听了他们的描述后,直接否认了他们的猜测。 “如果他是阮小天,你们就不会活着回来了。阮小天但凡出剑,必要见血,绝不空回。” 对于这位神秘的年轻高手,紫薇郎君也很感兴趣,所以才会答应出手。 当然他最感兴趣的部分,就是将一个还未成长起来的高手扼杀在摇篮里。 冲和听了紫薇郎君的话,这才知道今天他们竟然是被无辜殃及的池鱼。 “既然今日是诸位与魏大小姐的恩怨,可否放我们一马,我们就当什么也没看到。” 这冲和竟然想着撇下他们。 其实这倒也不能怪他,紫薇郎君心狠手辣,与其大家一起送命,还不如活一个是一个。 “不必向他们求饶,有死而已。”说话的是韩蝶。 她从马车上走了下来,目光充满了坚毅。 “姜儿是我的妹妹,断没有姐姐舍弃妹妹的道理。” 听了韩蝶的话,怀中的魏姜大为感动,而苏清欢对韩蝶不由高看了几分。 以眼下情形来看,紫薇郎君根本没有放过他们的可能,还不如殊死一搏。 而如果他们今日能活下来,日后魏姜必然会感念韩蝶今日的恩情,有了江苏巡抚的照拂,他们以后的生意想必会顺利的多。 见韩蝶拿定主意,冲和叹了一声,拔出了腰间的剑。 “不要和他们废话了,夏兄你来对付冲和还有那小子,其他人交给我们五虎。有这些弓手在,今天他们插翅难飞。” 见紫薇郎君目光紧紧锁住苏清欢,袁鸿五人再不迟疑,飞身而下。 袁鸿五人如狼似虎扑来,那些聚在一团的护卫马夫丫鬟,早就肝胆俱裂,浑身发抖不已,哪还有反抗的心思。 “保护好小姐。” 冲和大喊了一声,须发皆动,手中一柄长剑使出,气势连绵不绝,犹如迢迢春水,与袁鸿五人战在一起。 苏清欢看了也不由暗赞一声好剑法。 而且冲和一看就临战经验丰富,虽然袁鸿几人的刀和判官笔一拥而上,但总能被冲和找出破绽,轻易化解。 冲和一人就将局面稳住。 袁鸿他们这边战的异常的辛苦,而袁鸿回头一看,紫薇郎君仍然还在那儿盯着苏清欢邪笑。 他不禁内心怨念道,这紫薇郎君到底在那儿装什么,看不到他们被打的节节败退吗? “夏兄助我!”袁鸿高声喊道。 紫薇郎君恍若未闻。 “姜儿,你们的马好,你们先走,找到援兵回来再救姐姐。”韩蝶高声喊道。 “走得了吗?” 紫薇郎君一笑,飘然而起。 看到紫薇郎君出手,袁鸿等人大喜。 而冲和苍老的眼中也不禁闪过一丝绝望之色,不成想今日竟是生命的尽头。 魏姜紧紧地握住手中的长鞭,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紫薇郎君的一合之敌。 “小白,是我连累了你。不过你别怕,他如果想动你,就得先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只是我们才相处了几天就要......” “姜儿呀,感人的话咱一会儿再说,你先容我把这厮料理了再说。” 就见苏清欢轻踏照夜紫,冲天而起。 看着日光下凌空而立的苏清欢,魏姜感觉自己的心都停跳了:“小白,原来你真是高手啊!” 第158章 得意须防身后箭,拔剑为护眼前人 “你是谁?” “哦对,不重要了,反正你马上就是一个死人。” 紫薇郎君自言自语地说完,眼神瞬间变得凌厉。 一剑袭来,犹如流星。 这一剑速度之快、气势之猛,让人咋舌。即使是地上的人,也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股凛然的杀意。 苏清欢手中的寒霜勃然而发,风虎剑法瞬间使出。 霎时,一股狂霸之气贯于天地之间。 两人剑招相接,剑浪滚滚,四溢的余威让下面的人心惊不已。 冲和与另五人拆招之余,看了下天空中与紫薇郎君打的有来有回的苏清欢,心中骇然,天上的两人与他完全不是一个层次。 冲和的信心立马恢复,有这人在,看来今天他们未必会死。 信心大涨之下,冲和手中的长剑攻势更盛,袁鸿等人瞬间压力大增。 天空中苏清欢与紫薇郎君乍合乍散,一连相斗了十余招。 “好小子,之前袁鸿说你有《点将录》前二十的实力,我还不大信。看来是我小看了你,你的实力与我相差仿佛。”紫薇郎君说道,“不过你今天依然会死。” 屁话真多,你的话能加伤害还是怎么的? 看着天空中身姿犹如仙人的苏清欢,韩蝶眼中更是异彩连连。 “他到底是谁?” 他可能是任何一个人,但绝不可能是什么司马小白这种无名之辈。 怔怔的魏姜到此时才想明白,那次在树林里,为什么韩鸿他们一见到苏清欢就跑了。 看着武功冠绝当世的苏清欢,她心里既开心又有点怅然若失。 紫薇郎君各种奇招迭出,但苏清欢的风虎剑法大开大阖,犹如无懈可击一般。 久拿不下,让紫薇郎君不禁着急起来。 “射!” 紫薇郎君突然向下喊道。 听到紫薇郎君的命令,那些藏在两边山坡的弓手,齐齐一轮箭雨向着魏姜还有韩蝶他们射去。 卑鄙!竟然向他们出手。 “呵呵,先把这些喽啰料理了,再慢慢收拾你。”紫薇郎君邪笑道。 看着在一轮轮齐射中险象环生的魏姜,苏清欢心惊不已。 这还只是十几名弓手,如果是数百名弓手,即便是他也不敢轻言取胜。 这也是为什么绿林高手个人武力再高,也无法对抗朝廷的原因。 人力有时而穷,郭靖武功再高,也没法替宋朝灭了金。 苏清欢再不藏拙,凤舞功瞬间运转。 看着浮现在苏清欢身上若有似无的茧衣和逐渐显现的凤翼虚影。 紫薇郎君心神俱震: “凤舞功!” 不好的回忆瞬间浮现在紫薇郎君的脑海里,几年前他就险些死在凤舞功之下。 放眼全天下,会凤舞功的只有一个人,一个本该死了的人。 我*他大爷,到底谁说的姜白羽死了。 袁鸿,我*你大爷,让爷爷大老远地跑来送死。 看着苏清欢举起剑,紫薇郎君再不迟疑,将身法运转到极致,想要立刻马上逃离这里。 苏清欢一剑挥出,明亮的白昼瞬间被更璀璨的光华所淹没。 地上所有人都停下手来,看着这不可一世的一剑。 这仿佛要劈开天地的一剑,真的是人能做到的吗? 一剑之下,紫薇郎君只觉得所有生路都被锁死,纵然他身形快如闪电,纵然他已经离苏清欢很远。 “啊......” 一声凄厉地惨叫传来,紫薇郎君后背被剑气划出一个可怖的口子,他的发髻也散落开来。 紫薇郎君犹如一块落石,重重地向地上摔去。 “轰”的一声,紫薇郎君砸在地上的声音,连苏清欢听了都觉得疼。 “呵呵,我终究......还是死在了......你手里,姜......” 噗呲。 苏清欢过去从他胸口插了个对穿。 安心上路吧,少逼逼赖赖的。 看着紫薇郎君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所有人都有一种恍惚之感。 紫薇郎君死了?《点将录》上排名十四的绝顶高手就这么死了? 看到紫薇郎君一死,袁鸿他们惊骇不已,他们哪还有再战下去的心思。 而山坡上的那些弓手更是转身就跑。 “想跑?” 苏清欢一跃而上,接着犹如穿花蝴蝶一样,飞入人群中,只一眨眼的功夫,就将上面的弓手料理了个干净。 当他飞身下来,提着剑一步一步地走向袁鸿他们时。 “扑通。” 袁鸿几人立马跪倒在地。 “大小姐,大仙,饶了我们的小命吧?”袁鸿几人磕头如捣蒜,涕泗横流,只一会儿就将额头磕的全都是血。 “是我们鬼迷了心窍,打起了歪主意,哪里知道您才是真神啊!小人家里上有八十岁的老母,下有三岁小儿,等着我去养。求求您大发慈悲......” 噗呲—— 噗呲—— 噗呲—— 噗呲—— 噗呲—— 苏清欢给了他们每人一剑,然后说道:“大发慈悲是佛祖的事儿,我的任务就是送你们去见佛祖。” 魏姜迟疑了下,走上前来。 “小白,你......” 她现在也不知道为什么,再看小白,突然有些生疏。 “我就说我是高手嘛,你还一直慌,慌个der啊。” 魏姜脸上立马浮现出笑意,他还是她的小白。 “姜儿,你会不会觉得我有点残忍?一口气杀了这么些个人。” “不会,只是你心里不会难受吧。” 苏清欢心里升腾起一阵暖意:“杀这些人不会。” 而就在两人说话的时候,突然苏清欢全身的毛孔都竖了起来。 他已经来不及去想是什么原因,也来不及再拔出寒霜剑。 他只来得及运转凤舞功,挡在了魏姜的身前。 而就在他运完功的那一刻,一支黑箭堪堪飞到了他的眼前。 那箭势如破竹,力逾千钧,苏清欢险些一口气没喘上来。 “擒王箭!” 浮空楼的擒王箭。 苏清欢终究还是挡下了那一箭。 挡下后,他立马向箭发出的方向看去。 在远处的山坡上,一个全身藏在黑袍里、拎着弓的姑娘,对着苏清欢轻轻一笑,便转身跃入了树林中。 “小白,吓死我了,你没事吧?她是谁?”魏姜说道。 看着已经空无一人的山坡,再看看手里的擒王箭,苏清欢喃喃道:“我想我知道她是谁了。” 第159章 才知近乡情更怯,岂料远路愁已生 苏清欢想起了那日在洛阳的一幕场景。 “禀观星使,听风使、拜月使现下在长安,流云使正领人在金陵与绿林帮派周旋攻伐。” 这是在长安时,当时浮空楼一个叫做纪尘的堂主和大有兄说过的话。 刚刚那位姑娘用的是浮空楼独有的擒王箭,那她十有八九是浮空楼的人。 而浮空楼里,眼下人在金陵,武功地位又非凡的,那就只有流云使了。 但苏清欢的相貌是乔装改扮过的,而且他一路行来,很少与人接触,他们是怎么确定他身份的? 回头想想,可能泄露他身份的事只有两桩,一次是在洛阳的比文招亲,一次是在茶水铺子出手救下魏姜。 如果浮空楼将两件事两相佐证,估计就可以确定他极有可能是现下不在京城的苏清欢。 看来他行事还是不够谨慎啊! 不过流云使也未免太有耐心了吧,在苏清欢与紫薇郎君比斗的过程中,她一直不出手。 而等他把所有人都解决完之后,放下戒心,和魏姜闲聊的时候,她才射出了那致命的一箭。 若非身体的本能反应,他恐怕现在已经跟着紫薇郎君他们一起去地府报到了。 而且流云使失手之后,并不沮丧,干净利落地走了,末了还有心情冲他一笑。 与这样的人为敌还真是难受。 也不知道前身到底和这些曾经的生死伙伴发生了什么,会走到今天的地步。 “喂,小白,你打算发呆到什么时候?” 苏清欢这才回过神来,而韩蝶和冲和两人也走了过来。 “今日多亏了司马公子了,司马公子能一剑令紫薇郎君授首,当真令人钦佩。” 韩蝶说完,眼睛一直盯着苏清欢,她自然不相信眼前这人是什么籍籍无名之辈。 “若司马公子这等人物都不在《点将录》上的话,那以后这《点将录》不看也罢。” 这冲和说话也太委婉了些,他是想说苏清欢用了假名,偏偏还拿《点将录》说事。 但苏清欢自然不可能这时候大喇喇地报上真名,无论是苏清欢还是姜白羽,哪个名字对他们的冲击估计都不会小。 “呵呵,天下之大,兰台也不可能事无巨细全部知晓。”苏清欢说道。 “好了,好了。韩姐姐,我们先走吧。这里死了这么多人,我们不要待在这儿了。”魏姜适时地解围道。 上了照夜紫,苏清欢忍不住回头望去。 夕阳下,紫薇郎君、袁鸿等人的尸体就那样被曝在秋日的衰草中,远处的乌鸦发出“嘎嘎”的叫声。 再过不久,他们身上的血肉就会成为这些鸟兽绝佳的食物,或者成为这片土地新的肥料。 生命,有时贵重远超金玉,有时低贱不如野草。 秋风萧瑟,鸣雁南飞。 等一切安静下来的时候,惊魂甫定的人们间或的谈话声,还有偶然传来的一声鸟叫,都显得此处无比的寂寥。 “姜儿?” “嗯。”魏姜轻轻侧过脸来。 “我突然觉得有些累。” 魏姜听到苏清欢的话,满眼都是柔和: “小白,那我们今晚到了客栈,就早点休息,咱俩在床上说会儿话就好。” “嗯。” 经过了刚才的打打杀杀,照夜紫也意兴阑珊,马蹄上仿佛绑了重物一般。 但当照夜紫看到拉着韩蝶马车的那匹白马超过它后,照夜紫眼神一亮,也不等苏清欢扬鞭,就自己奋起了马蹄。 而苏清欢轻轻揽着魏姜的腰肢,任凭秋风将那些惆怅吹落在身后。 近乡情更怯,苏清欢不知道魏姜是不是也会有这样的心情。 又经过了一天一夜后,他们终于站在了苏州城下。 魏姜说他们还要在城外逗留一会儿,让韩蝶他们先进城。 而韩蝶临走时,留下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 “进去吧!” “小白,我不想回去。”魏姜脸上一脸的不情愿。 “为什么?” “当时我就是因为爹爹非要给我比文招亲,才从家里偷偷跑出来的。后来因为发生了袁鸿这档子事,我才想要回家。但现在这些问题已经解决了,我不想回去了。” “现在已经回来了,你自己在外面终究不行。” “可是回去我就要嫁人了。” “那还有什么办法呢?”苏清欢说道。 “小白。” 苏清欢应了一声。 “要不你带我走吧,你、我还有照夜紫,我们三个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照夜紫似乎也听懂了魏姜的话,悬起前蹄,只等苏清欢一声令下,就奔腾远离此地。 “不行。” “哦。”魏姜应了一声,魏姜坐在前面,苏清欢也看不到她的表情。 “那我懂了,我们进城去吧。” 也不等苏清欢答话,魏姜双腿一夹马背,照夜紫就朝着苏州城默默走去。 君到姑苏见,人家尽枕河。 古宫闲地少,水巷小桥多。 苏州自然是人杰地灵之所,钟灵毓秀之地。 当苏清欢将魏姜送至魏府门前时,魏姜终于开口说话了:“你这几日会一直在苏州吗?” “嗯。” “大后日就是给我比文招亲的日子。” “嗯,我知道。” “那我进去了,我们还会再见吧。” “嗯。” 看着魏姜走进魏府,魏府里面接着传来一阵兴奋的大喊“小姐回来了”,苏清欢这才转身。 一步一步走在街巷中,他也不知道该作何感想。 曾因酒醉鞭名马,生怕情多累美人。 想也想不明白的事,就交给时间吧。 现在先找个地方好好休息一晚是正经。 靠! 苏清欢一拍脑门,这才想起来,他身上现在一文钱也没有。 他出来预料过所有可能发生的情况,唯独没有想过一文钱难倒英雄汉的场景。 现在回去找魏姜自然是不可能了,睡马路也绝非苏清欢的风格。 看来少不得拉下这张老脸,去找个地儿混吃混喝了。 而在苏清欢刚走不久,魏姜就风风火火地从家里冲了出来。 “姜儿,姜儿,你等等娘,你这刚回来,这是又怎么了?”一位贵妇人追在魏姜的身后。 魏姜看着空空的街巷,心里不禁想道: “我可怜的小白,你今晚不会露宿街头吧。不过你那么厉害,应该会有办法的吧。” 第160章 昔有煮酒论英雄,今还闻香识女人 “客官,您几位?” “在下前来赴约。” 也不等那老鸨答话,苏清欢径直走了进去。 见苏清欢长相形容俱是不凡,那老鸨也不疑有他。 苏清欢大喇喇地在空桌上坐下,也不点菜,也不狎妓,单单观察着大堂里的宾客。 都说如果在外必须向人求助的话,最好是向富贵人家的姑娘求助,富贵人家的姑娘一般没有经历过什么坎坷,往往更富有同情心。 这理也同样适合用在一些不跋扈的富哥身上。 过不多久,苏清欢就锁定了目标,是一个颇为富态的公子哥,被人称为刘伟的,这哥举手投足间一看就是个实在人。 就你了,今天他这食宿就承包给这个哥了。 确定了目标,苏清欢仔细听着他们的对话。 “刘郎,奴家今日用了新的脂粉,你闻闻香不香。”刘伟旁边的姑娘撒娇道。 “香!简直太香了。” “怎么个香法?” “真的好香!” “对啊,香香姑娘你今日太香了,连我这边都闻得见。”同桌的另一个人也附和道。 “那我和香香姐的香气可有不同?”另一个姑娘腻声问道。 “闻起来自然不同,但是都香,都香。” 听完后,苏清欢情不自禁地摇了摇头。 匮乏!这词汇太匮乏了! 光知道香香香的。 他站起身来,向他们那桌子走去,然后从容念道:“欲来不来夜未央,欲出不出脂粉香。两位姑娘虽然身上都有香气,但闻来却是大有不同。” 看到有人插话,刘伟果然没有生气。 换作其他纨绔,苏清欢这么骚包地走上来,早就被揍了。 “那公子你倒是说说看?我和香香姐的香气有什么不同?”看苏清欢姿容不凡,其中一位姑娘大着胆问道。 “问得好!不过由在下说出来,那有什么意思,得让二位公子自己说出来才有意思。只需经在下轻轻点拨,二位公子必然能辨别出此中区别。” 苏清欢言辞间故意勾起刘伟他们的兴趣。 “这倒有意思,你且说说看,这香还能分个子丑寅卯出来。”刘伟果然来了兴趣。 “呵呵,香可不止能分出子丑寅卯。正所谓‘闻香识女人’,这香里面的学问可大着呢。” 苏清欢心道,你就竖起耳朵听好吧。 “越女漫夸天下白,寿阳还作醉时妆。 半依修竹馀真态,错认夭桃有暗香。 此乃暗香。初闻不觉,偶有风来,才觉空中暗香浮动,香气盈袖。” “美人在时花满堂,美人去后空馀床。 床中绣被卷不寝,至今三载犹闻香。 此乃留香,香味三年不减,每当闻香时,便会想到故人。当然这不是不洗被褥的理由。” “谁家女儿对门居,开颜发艳照里闾。 南窗北牖挂明光,罗帷绮帐脂粉香。 此乃脂粉香。” “玲珑云髻生花样,飘飖风袖蔷薇香。 此内花香。” “当时?女侍君王,绣帐旌门对柳行。 青叶交垂连幔色,白花飞度染衣香。 此乃衣香。” “开窗秋月光,灭烛解罗裙。 含笑帷幌里,举体兰蕙香。 此乃通体生香。” “芙蓉不及美人妆,水殿风来珠翠香。 此乃清风送香。” 苏清欢一口气说了不少诗句和不同的香,让刘伟四人目瞪口呆。 刘伟起身拱手问道:“这位兄台,如何称呼?” “好说好说,在下司马小白。” “阁下真是好见识,这等言论在下之前闻所未闻。” “这才哪到哪儿,还有更妙的呢。不过在下还未点菜,等在下先过去点上菜,再来和刘兄详谈。” 刘伟立马走上前抱拳说道:“司马兄,如不嫌弃,不如坐下和我们一起喝一杯。” 正有此意! “那好吧!那在下就叨扰了。” “这是哪里话?是我等向刘兄请益才是。” 苏清欢坐下后,也不管众人的目光,拿起筷子先每个菜夹了几口,垫补垫补。 看着苏清欢的举动,顿时,刘伟等人看向苏清欢的目光多了一丝怀疑,这人不会是来骗吃骗喝的吧! 苏清欢自然不允许自己的奸计败露,他放下筷子,立马又起了范儿:“好,那我们接着说。要说香既有明香暗香之分,又有脂粉香、花香、体香之别。但须知纵是同一女儿身上,这香也大有不同。” “噢?司马兄快些讲来,我等洗耳恭听。”刘伟身上仿佛有虫子在爬一样。 “青丝七尺长,挽作内家妆。 不知眠枕上,倍觉绿云香。 此乃发香。” “红绡一幅强,轻阑白玉光。 试开胸探取,尤比颤酥香。 此乃乳香。” 苏清欢说完这几句话自己不觉有异,刘伟和另一个男的早听得两眼放光,而那两位姑娘则双颊泛红。 “芙蓉失新颜,莲花落故妆。 两般总堪比,可似粉腮香。 此乃腮香。” “蝤蛴那足并?长须学凤凰。 昨宵欢臂上,应惹颈边香。 此乃颈香。” “和羹好滋味,送语出宫商。 安知郎口内,含有暖甘香。 此乃舌香。” “非关兼酒气,不是口脂芳。 却疑花解语,风送过来香。 此内口香。” “既摘上林蕊,还亲御苑桑。 归来便携手,纤纤春笋香。 此内手香。” “凤靴抛合缝,罗袜卸轻霜。 谁将暖白玉,雕出软钩香。 此乃足香。” 苏清欢说完,也不禁自思,足这玩意儿好看是好看,但真的和香沾边吗? “解带色已颤,触手心愈忙。 那识罗裙内,销魂别有香。 呃......这个需要诸位自行领会。” 闻听此言,刘伟和他的好友早已笑容满面。 而那两位姑娘想了一下,也恍然大悟,纷纷朝苏清欢轻啐了一口,这人好不正经。 “咳唾千花酿,肌肤百合装。 无非瞰沉水,生得满身香。 此乃满身生香。” “刘兄,听了这十香,觉得如何?”苏清欢笑吟吟地问道。 刘伟早就满脸钦佩之色:“司马兄大才!请受小弟一拜。” 拜就别拜了。 “来,吃菜,吃菜。” 第161章 良辰美景莫辜负,空腹少眠最可怜 几杯酒下肚,又吃下了不少菜,苏清欢举手投足间更加从容。 肚里有粮,才是说话的底气。 “司马公子是刚来苏州吗?” “没错,香香姑娘怎么知道?” “似司马公子这般锦心绣口,不用几日,就该出现在苏州士林才子的口中,我们早该听过的才是。” “呵呵,香香姑娘谬赞。” “早上起来我这右眼皮就一直跳个不停,我就想今日可能遇贵人,原来应在司马兄身上。”刘伟呵呵笑道。 “刘兄,我怎么听说是左眼跳财,右眼跳灾。”刘伟的好友说道。 苏清欢心想,不就被我蹭顿饭嘛,不算灾,不算灾。 几人又交杯换盏,说了一个时辰。 “贤弟,既然你我如此投缘,不如我们今夜促膝长谈?”苏清欢状若无意地提到。 刘伟立马开口道:“求之不得!走走走,司马兄,去我府上。” 齐活儿,住宿也解决了。 刘府。 苏清欢进了屋就直接上了床榻,刘伟讶异道:“哥哥,你不是要与我促膝长谈吗?” 长谈毛线啊,赶了六七天的路,人困马乏的。 “贤弟,先睡,先睡,睡饱了再谈。等到月上中天的时候,我们再谈岂不别有意味?” 说罢,苏清欢径直在床上躺下。过不多时,就进入了梦乡。 刘伟看看睡的甚是香甜的苏清欢,叹了一声“司马兄真乃性情中人”,就带上门出去了。 次日清晨。 “刘兄,这就是你的不是了。说好促膝长谈的,月上中天,你都不知道叫我。可惜了一晚的好月色,终究没能等到我啊!” 刘伟脸露歉意:“怪我,怪我。我中间去找了司马兄两趟,看司马兄酣睡,实在没忍心打扰。” “诶,觉随时都可以睡,良辰美景辜负了那就是辜负了。” 苏清欢说这话时,心里想得却是还好你没叫我,大半夜谁叫我起,我和谁急。 刘伟双亲外出并不在家,所以两人行事也少了许多拘束。 “司马兄以前来过苏州吗?不如由我带你在苏州游玩一番,尽一尽地主之谊。”刘伟提议道。 太到位了,这哥太到位了,苏清欢心里暗赞道。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对了,我那马......” “司马兄放心,已经吩咐下人好生看顾了。司马兄人风流,你的马也是非凡,那马去了马厩毫不怯生,倒显得我那两匹马是后来的。” 那是自然,也不看看他主人是什么德性。 苏州的风物与别处大有不同,江南水乡的温婉宜人在这里体现的淋漓尽致。 苏清欢来苏州本来的目的就是给陆麟铺些路,了解了解苏州的风物自然算得上是要紧事。 走到一处热闹地,苏清欢看到此处搭了一个很大的台子,而且下面驻足了不少人。 “这是在干嘛?”苏清欢向刘伟询问道。 “哦,对对对。险些忘了和司马兄说起这桩事,江苏巡抚魏大人明晚在此为爱女比文招亲。” 苏清欢心不禁一动,比文招亲竟然就在明天了,也不知道魏姜现在怎么样。 为什么一想到魏姜,他的心里就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以司马兄你的才华,去了说不定也有希望抱得美人归。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并不是人人都有资格去的,据说要么在《琼华榜》上拿过前三甲,要么在各地的分会场拿到头名,才可以参加明日的比文招亲。” “哦。” 这规定恐怕连魏姜自己都不知道,要不然魏姜当时也不会嚷嚷着让他去参加了。 “参加比文招亲的人多吗?” “当然多了!江苏巡抚啊,正二品大员。要不是做弟弟的没有那个本事,我高低也得参加一下。” 估计大多数人都和刘伟一样,都是冲着江苏巡抚的权势去的,谁又在乎魏姜怎么想呢? 苏清欢的心中突然蹦出一个念头,他要不要参加明日的比文招亲。 但他到现在也不知道自己对魏姜是什么情感,想到过去几天与魏姜如梦似幻的相处,他现在内心还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而二人正要走时,迎面走上来一人。 “呵呵,刘贤弟,你竟然也在此处?” 苏清欢面露古怪之色,来人是之前在扬州见过的韩翎。 “呵呵,韩兄。你不用在家里闭门思过了?” 一听刘伟这话,韩翎瘦长的马脸立马露出了难看的神色:“这事说来真是无妄之灾。我行事一向循规蹈矩,突然被朝廷申饬说言行无状,我和父亲百思不得其解。 后面大费周章,这才打听到,不知道是哪个杀千刀的,在京城开罪了曦月郡主,然后报的是我的名字,害我在家禁足了半月有余。若是让我查出是谁,我绝不轻饶。” 苏清欢心想,那人就在你跟前站着呢! “呵呵,这还真是飞来横祸。”刘伟露出同情的表情。 “对,韩兄,还未向你介绍,这位是司马小白司马兄。这次到苏州游玩,现居弟弟府中。”刘伟介绍道。 “司马小白?”韩翎吃惊道,“可是和我姐姐一道回来的司马兄?” 你姐姐? 苏清欢立马恍然大悟道:“你是韩蝶姑娘的弟弟?” “正是!” 我说怎么见韩蝶第一眼就觉得眼熟呢,合着缘由在这儿呢,不过韩蝶可比韩翎长得顺眼多了。 “家姐回府后,一直对司马兄赞誉有加。不曾想在下竟与司马兄如此有缘。” 刘伟看两人一阵攀谈,顿感云里雾里:“韩兄,这是怎么回事?你姐姐与司马兄也有渊源吗?” 韩翎说道:“贤弟你可知《点将录》?” “韩兄说笑,三岁小儿都知道,我又岂能不知。” “家姐这次在回来的路上,遭遇强人拦路,为首之人正是《点将录》排名十四的紫薇郎君。” “啊?据说此獠最是心狠手辣,你姐姐没事吧?” “我能如此淡定说话,自然是无事。而家姐能平安归来,全仰仗司马兄一剑杀了紫薇郎君?” “全仰仗司马兄一剑杀了紫薇郎君”这几个字,让刘伟想了很久,才理解了其中的意思。 “你是说司马兄一剑杀了紫薇郎君?” 见韩翎点头,刘伟震惊地看向苏清欢。 “司马兄,这......” 见苏清欢也默默点了点头,刘伟瞬间悲从中来。 苍天啊!大地啊! 你给司马兄文采风流也就算了,你还要给他绝世武功。 你给他绝世武功也就算了,你还给他一副这么好的皮囊。 你给他这么好的一副皮囊也就算了,你他妈还让我知道。 第162章 因思君伤心永夜,倘无卿抱恨终身 魏府。 “爹爹,娘,我不愿意嫁人。你们以前最宠我的,怎么这次就不愿意听女儿的呢?” 魏豹皱着眉头,一言不发。 “姜儿,爹娘是不会害你的。再说又没说非得让你嫁给谁,到时候比文招亲你看上哪一个,你和娘说。” “娘,我不要。你以前最宠我了。”魏姜撒娇道。 但惯来慈爱的母亲,也叹了一口气,没有理会魏姜的哀求。 “我已经有心悦的人了。”魏姜脱口而出的话,让她自己也有点心惊。 “谁?” 魏母一听这话,赶紧问道。 “这次送女儿回来的人。” 说出这句话,她的内心又多了几分坚定。 想到苏清欢,思念瞬间涌上魏姜心头。 但她心里又突然一阵难受,不知道他会不会也像我想他这样想我。 “那他会诗文吗?” 魏姜沮丧地摇了摇头:“为什么一定非得会诗文?” “唉,事到如今,娘也不好再瞒你了。非是爹娘心狠,而是朝中有人打算求圣后赐亲,想让你嫁过去。 娘看今年以来,圣后的动作频频,与其让你卷入朝廷斗争的漩涡中,还不如自己做主,找个如意郎君嫁了。所以你爹爹这才先朝廷一步,弄了这比文招亲。 而且宝儿那孩子也是得知了此事,这才不辞辛劳,奔波辗转各地,就是为了替你觅一位称心如意的郎君。” 魏豹也叹了口气:“人人都羡慕我大权在握,哪里知道处在这时局不稳的时候,真是如履薄冰啊。姜儿,这已经是爹娘能想到最好的办法了,明天比文招亲无论你相中谁,爹娘绝不二话。” 魏姜知道了爹娘突然比文招亲背后的原因,怔怔地一时说不出话来。 难道与心悦之人在一起真是奢望吗? 后来韩翎也加入了同游苏州的队伍中。 从韩翎的嘴里,苏清欢知道,虽然韩蝶始终怀疑司马小白不是真名,但看遍《点将录》,也无一个人能和他对得上。 到最后,他们也只能怀疑《点将录》的可靠性了。 虽然韩翎对苏清欢很是热情,但因为苏清欢之前和他的龃龉,他对韩翎仍然多有提防。 “韩兄,明晚的比文招亲你不参加吗?伯父向来与魏大人交好,如果韩家和魏家再结成儿女亲家,岂不是好上加好。”刘伟说道。 苏清欢听了刘伟的话,没来由的厌烦。什么结成儿女亲家,不要胡说八道。 韩翎笑道:“呵呵,天下哪有那么多平白无故的好事,这魏大人放着那么多现成的达官显贵不挑,非要弄这比文招亲,背后定有缘由,我韩家还是不淌这趟浑水的好。” 韩翎说完,看向苏清欢:“听家姐说,这次魏大小姐回苏州,就是由司马兄一路护送。” “啊?司马兄,你不厚道啊,刚刚这话你都不同我说。那魏大小姐我还是前几年见过,也不知道现在出落的怎么样了。” 出落的自然是漂亮的,只是心性上嘛,还不够成熟。 想着想着,苏清欢的嘴角不禁翘起。 “坏了,坏了。司马兄,我有一好友,看上了一户人家的小姐。每次我和他说起那位小姐时,他也总是露出和你刚刚一样的笑容。”刘伟说道。 “去去去,别乱说。”苏清欢气恼道。 韩翎也哈哈大笑,然后他突然正色道: “司马兄,韩某从不自诩正人君子。但有一样韩某认为总是对的,那就是自己想要的东西一定要拼了命的去争取。我只要管好自己生前事,我死之后,哪管洪水滔天。 如果韩某有司马兄这般身手,我看上的姑娘,莫说旁人,纵是皇帝来了他也不好使。” “韩兄慎言呐!”刘伟嘘声道。 “呵呵,碰上司马兄这等英杰,不免得意忘形了。” “你们这又什么都没见,还说的煞有介事。”苏清欢笑道。 “司马兄,我们知道不知道不要紧,你别骗自己就好,要遵循自己的心啊。”韩翎拍了拍苏清欢的肩膀。 一日说长也长,说短也短。 无非太阳升了降,降了升。 现在已经到了比文招亲的夜晚了。 而越是临近,魏姜的身影在苏清欢的脑海里越是清晰。 苏清欢默默看着手中的绣球。 他忍不住去想,那个和自己躺在屋里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姑娘。 他忍不住去想,那个和自己共骑一匹马的姑娘。 他忍不住去想,那个和自己共患难时连一文钱也视若珍宝的姑娘。 他自问,她都和他这么亲密了,是不是该对人家负责? 当然该负责! 他自问,如果过了今晚,她真成了别人的姑娘,他能接受吗? 当然不能! 他自问,如果今晚不去,他会后悔吗? 当然会,而且会抱恨终身! 苏清欢突然自怨道,我真傻,真的。 这么简单的事情我怎么就想不明白呢。 “照夜紫,你他妈给老子快点,耽误了接魏姜回来,老子拿你是问。” 照夜紫不满地哼唧了一声,你他妈当个人吧,早出发一会儿哪有这么多事儿。都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在我背上抱人家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这么犹豫。 比文招亲的会场上,一众才子摩拳擦掌,准备大显身手。而围观的百姓也摩肩擦踵,苏州难得有此盛事,又是在户外,人们自然不肯错过。 “姜儿,你也不用太过沮丧。今日参加比文招亲的很多人我都替你把过关了,还是有不少人中龙凤的。”殷宝儿上前安慰道。 “比如在洛阳那一场,夺得魁首的那位公子就很不错,要不一会儿你多留意留意他。”殷宝儿说完,看向参加比文招亲的人,并没有发现那位司马小白的身影,难道他不来了? “不用了,是谁都一样。”魏姜痴痴地看着窗外。 今日的她被化了异常华丽的妆容,但是她的眼睛并无半点平日的灵动。 而在她的心里,想的从始至终只有一件事。 今夜你又在哪儿呢? 第163章 从来前浪当先出,偏是英雄最后来 明月高悬,和华灯一起,静静地照着比文招亲的会场。 台下的民众看着台上十几位才子,讨论不已,纷纷猜测今日谁才能成为魏老爷的乘龙快婿。 而在这十几位人中,呼声最高的是苏州第一才子裴子野,他自己也是成竹在胸。 裴子野向来有“天下第五人”的称号,意思是他的诗文水平仅次于“大乾四子”之后。 虽然今年突然又冒出一个叫苏清欢的,让他这“天下第五人”大有变成“天下第六人”的架势,但是这都不打紧。 据他所知,比他厉害的这些人现在人都还在长安,等着参加兰台诗赛的最后一轮。 可以说,放眼全天下,现在的他就是无敌的。 虽说文无第一,但硬实力摆在这儿,他还是很有信心的。 若非他已是知天命之年,他今日将全方位地碾压在场众人。 裴子野抚了抚自己的胡须,想到一会儿抱得美人归的场景,不禁老怀大畅。谁道人生无再少啊? 魏豹高坐在上方的太师椅上,皱眉打量着下方这些人,越看眉头皱的越深。 “一会儿那个老的,可以当我哥的,不能要。那个......那个胖能顶我两个半的,也不能要。还有那个看着就虚的,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也不能要。知道没?” “知道了,老爷。”魏家的吴总管小声答应道。 “好,那开始吧。” 吴总管走至台中央,朗声道: “绸缪束薪,三星在天。 今夕何夕,见此良人? 魏家有女,待字闺中。 花容月貌,蕙质兰心。 特于今夜,比文招亲。” 说了几句定场话后,吴总管继续说道: “今夜比文招亲共分三轮,每一轮均以一炷香为限。第一轮请诸位各作诗词一首,主题与我家小姐相关即可。” 听了题目后,一众才子立马拿起自己手中的纸笔开始构思。 这第一轮的题目比较宽泛,众人的切入点有很多。 有见过魏姜真容的,便从夸赞美貌入手,什么“枝垂猩面湿,萼吐樱唇美”,这些诗句其实用来形容哪个美女都合适。 没见过魏姜的,就从自己对魏姜的一片深情入手。但他们连见都没见过,又哪来的什么深情。都是些“比金坚”、“比海深”、“比蒲苇还韧”的肉麻话。 有独辟蹊径,夸赞自己,幻想魏姜迷恋上自己才华和容貌的,什么“一见吾后误终身”,更是尬的人头皮发麻。 现场每有人作完一首,就会有专门的人当众念出来,然后再递进去后堂。 台下的观众本来就是看个热闹,每听完一首诗词后,就叫好声不断。 “姜儿,你真不看看吗?”殷宝儿询问道。 “不看,刚刚前面念的时候我都听到了,有什么好看的。”魏姜摇了摇头。 “唉,我倒是都仔细看了遍,奈何这些人遣词造句的本领虽然不错,但并无真情在里,读起来终究是隔靴搔痒。” 魏母赶紧说道:“宝儿,你就多替你姜儿妹妹费费心。唉,希望有个能让姜儿称心如意的。” 殷宝儿向外张望了下,洛阳场的魁首果然没来,不禁有些失望。 香慢慢的燃着,诗词也一首接一首的相继作了出来。 等最后一人将他的诗作也呈上后,这第一轮就要结束了。 吴总管说道:“好,诸位的词作既然都已完成,那这第一轮......” “慢——” 一道浑厚声音突然传来,打断了吴总管的话。 众人听到声音,无不纷纷回头望去。 只见一个俊朗书生,骑着一匹骏马飞驰而来。 而且无论是这书生,还是这马,眼神里都充满了坚毅之色。 来人自然是苏清欢。 等骑马到台前,苏清欢立马翻身下马,然后一个倜傥的轻跳翻身上了台。 而那马自顾自地走到了一旁的树下,有非常强的自我管理意识。 “来者何人,为何要打断比文招亲往下进行。” 苏清欢拱手行礼道:“在下也是来参加比文招亲的,因为有事耽搁,来的晚了,还请勿怪。” 一听这时候突然又冒出来个参赛的,观众自然是看热闹不嫌事大,而其他参赛的人就不乐意了。多一个人就意味着多一份竞争。 “你谁呀?这比文招亲可不是谁想参加就能参加的。要拿过《琼华榜》前三甲或者各地分会场的魁首才行。” 苏清欢二话不说,就从袖中掏出了绣球。 看到这绣球,大家不禁张大了嘴巴,这人竟然是洛阳场的魁首。 因为各地的绣球纹饰并不相同,洛阳场绣球上绣的是牡丹。 而洛阳自古文风昌盛,能在洛阳场拿下魁首,此人实力自然非同小可。 但论惊讶程度,恐怕场上的人都比不过场下的刘伟和韩翎。 “司马兄竟然是洛阳场的魁首?”韩翎向刘伟询问道。 “我哪里知道,司马兄瞒得我好苦啊。”刘伟也哭丧着脸说道,大家都是喝酒聊天的朋友,怎么你现在又成了什么魁首。 台上。 “即便你是魁首,你也是半道而来,能不能参加,得问过主人家才行。”一个叫孙元庆的才子看似公允地说道。 而他说完这话,立马看向了旁边的香,这香很快就要燃尽了。 再拖上一会儿时间,我看你还怎么参加,孙元庆脸上浮现出一个笑容。 “好。”苏清欢答应道。 吴总管不敢独专,先去问了魏豹。 魏豹看苏清欢一脸轻浮,本不愿让他参加,但又担心女儿就喜欢这一挂的,就让吴总管去问小姐的意思。 等吴总管和魏姜说明了原委,魏姜不置可否。 而殷宝儿则心中一动,朝外看去,果然看到了司马小白。 殷宝儿兴奋道:“姜儿,他就是我一直和你说的洛阳城的魁首,你的如意郎君来了。” 魏姜恹恹道:“随便怎么都好。” 殷宝儿突然想到香恐怕已经所剩无几,赶紧冲吴总管说道:“快,让他抓紧去作诗词,要来不及了。” 吴总管从后堂出来,说道:“小姐同意你参加,不过你得在这炷香燃尽之前,作一首诗词出来。” 苏清欢看着已经烧的所剩无几的香,立马问道:“题目是什么?” “只需和小姐相关即可。” 苏清欢听着题目,默不作声。 而其他人一副看好戏的样子,现在这香只要风一吹,恐怕立马就没了。 别说作诗词,编个数来宝恐怕都来不及了吧。 呵呵呵。 第164章 伤心惊见泣不成,举首酸嘶情无已 而还没等众人上嘴脸,就听苏清欢的声音已经传了出来: “秋风清,秋月明。” 众人无不惊讶,这是要直接作吗? 不过确实,现在除了直接念出来,恐怕连写下来的时间都不够了。 不过听这头两句相当的一般般嘛。 一众才子纷纷冷笑不已,少年人,还是太勉强了呀。 苏清欢继续抑扬顿挫地念道: “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 相亲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 众人听得这两句,脸色立马凝重起来。 这第一句是三言,第二句是五言,第三句再是七言。 先从最平常的景象入手,寥寥几笔就勾勒出一幅萧条之境。 接着笔锋一转,写到对女子的思念。 “相亲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浅显而隽永。 “姜儿,你快听,这词作的多好。”殷宝儿站在帘后认真地听着。 “好就好吧。” “这司马小白果然不负我的所望。” 听到殷宝儿的话,魏姜本自黯然的眼睛立马大睁了起来。 “宝儿姐,你刚刚说他叫什么?” “司马小白啊,怎么了?” 魏姜连鞋都没穿,立马跑到帘子旁,看向场中人,不是她心心念念的小白还有谁? 苏清欢继续幽幽地念道: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 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他突然心有所感,回头望去。 正好看到了帘子后的魏姜,她也在隔帘怔怔地望着自己。 苏清欢看着魏姜,往事涌上心头,最后一句情不自禁地念出口: “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魏姜听着最后一句,早就红了眼眶,怨望无已。 而此时,香恰好燃尽。 殷宝儿不禁感慨道:“好一句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如果相思本就这般让人痛苦的话,那还不如当初不相识。诚哉斯言!痛哉斯言!” “再痛苦我也要相识。” 殷宝儿自然一早就注意到了魏姜的异样:“姜儿,你怎么了?” “他就是我心悦的人。” “啊?竟然是他。” “我要出去见他。”说完,魏姜就要出去。 “姜儿,你连鞋都没穿。外面还那么多人,你安心在这儿等着,一会儿有你们相见的时候。” 场外。 苏清欢直接吟出的诗让现场的众人欢呼不已,这种坦诚而真挚的诗句最是能打动人。 一众才子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却不得不承认这词作的确实很好。 “我还说司马兄需要靠武力把这心爱的人抢过来,现在看来,司马兄堂堂正正赢下这比文招亲也未必不可能。”韩翎感慨道。 “司马兄到底是谁调教出来的,文武双全,近世罕见,这还让不让我等凡夫俗子活了?” 刘伟的话让韩翎陷入了沉思。 “好,司马公子给第一轮一个圆满的收尾,那接下来继续进行第二轮。这第二轮请各位各作一篇文章,说一说为何想要求娶我家小姐。” 好嘛,大家一听,这怎么写? 大部分人自然是看中了魏家的权势,但这玩意儿说都不能说出来,更别说作一篇文章了。而且只有一炷香的时间,编都不好编。 得,硬着头皮做吧。 而苏清欢也走到一张空的桌案旁,默默地坐下。 魏豹和夫人看着场中的苏清欢,小声讨论着。 他们对苏清欢刚刚的词作自然是满意的,但是他平白无故写的如此深情,总让人怀疑其惯会花言巧语,了无真心,且第二轮看看再说。 “宝儿姐,小白真的是洛阳场的魁首?” “哎呦,姜儿,你都问了我不下十遍了。是是是,我还没老眼昏花呢。”看着重新生龙活虎的魏姜,殷宝儿抿嘴笑道。 “可是他明明不怎么会诗词,只会写一些瘸腿诗。”魏姜回想道。 “什么瘸腿诗?”殷宝儿好奇道。 这几日魏姜把和苏清欢相处的情形早就回想了无数次,自然记得一清二楚。当下把苏清欢为了赚钱,出去给别人写诗的事说了出来。 听着那三首瘸腿诗,殷宝儿越听脸越红:“姜儿,你让我该怎么说你好。你的小白估计就是瞅准你什么也听不懂,才大喇喇地讲给你听了。不过一个字一文钱,多一个字都不写,亏他想得出来。” 如此行事,倒让她想起一个人来。 “啊,到底是什么意思?小白也不讲给我听,连姐姐你也讳莫如深。” 殷宝儿用纤纤玉指刮了一下魏姜的瑶鼻:“还是等你的小白告诉你吧,放心好了,今天的比试他肯定没问题的。再说了,谁胜谁负,最后还不是我们说了算?” 一炷香很快过去了,而期间,苏清欢一直奋笔写个不停。 这让坐在苏清欢旁边的人心里很不是滋味。就像考试时,大家早就停笔了,而学霸还在那儿写个不停,这就让你不得不怀疑,自己是不是少写什么东西了。 等香燃尽,苏清欢也恰好收笔完工。 然后就是众人一一上前,最先上场的是裴子野。 裴子野老先生说道:“倘若问在下为何想求娶魏大小姐,也许是因为爱吧。” 呕—— 一句话直接说吐了七八个人。 接着老先生抑扬顿挫地念道:“此乡有无限温柔,溺其中再不回首......” 裴子野念的时候面不红,心不跳,仪态从容,令人叹服。 苏清欢听了以后,也不得不赞一声,有此脸皮,何愁未来不能出人头地。 接下来,众人依次上场,写的并无多少新意,跟优秀更是毫不沾边。 而现在轮到苏清欢上场了。 苏清欢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倘若问在下为何想求娶魏大小姐,也许是因为爱吧。” 听听,说的多好。 帘后本来紧张的魏姜情不自禁地笑道。 第165章 费苦心君子爱甚,说情话女儿羞死 裴子野撇了撇嘴,黄口小儿,也学老夫说话。就是不知道这文章作的怎么样? 魏姜既紧张又期待地看着场中,她也不知道场中的小白能作出一篇什么样的文章。 魏家以诗书传家,魏姜的诗文水平自然不低。 刚刚苏清欢虽然已经念了一首词,但她还是难以相信苏清欢是一个诗文高手。 苏清欢望了一眼帘后紧张兮兮的魏姜,轻笑了一下。 傻姑娘,你且听好了! “夫何瑰逸之令姿,独旷世以秀群。表倾城之艳色,期有德于传闻......” 多么瑰丽清逸的身姿,有着当世无比的超群。显露出你倾国倾城的绝美,还有美德在人们口中交相传闻。 裴子野一听开篇这几句,立马向旁边的人说道:“不过尔尔,又是夸赞容貌的陈词滥调。” 而其他人自然纷纷称是。 苏清欢的声音清晰而透亮: “......悲晨曦之易夕,感人生之长勤。同一尽于百年,何欢寡而愁殷......” 悲叹晨曦容易变成黄昏,感慨人生从来充满苦辛。人都会在百年后逝去,为何还要欢乐稀少而忧愁频频? 裴子野不禁皱眉道:“这几句似乎有点儿意思。” “......欲自往以结誓,惧冒礼之为愆。待凤鸟以致辞,恐他人之我先......” 想要与她结下山盟海誓,又害怕失礼而裹足不前。想等到凤鸟为我传情,又害怕别人在先而错过姻缘。 听到这里,裴子野已经沉默不语,而其他人眉头更是纷纷皱出结来。 只有魏姜脸红扑扑地兴奋不已。 “姜儿你看看你,比让你自己作都要紧张。” “宝儿姐,你又取笑我。我只是怕小白作不好嘛。” 殷宝儿叹道:“听了这开篇,情思缭绕,层层递进,确实不错。我也有点期待他的下文了。” 苏清欢念的正是陶渊明的《闲情赋》。 说起陶渊明的《闲情赋》,也真是一朵奇葩,骂的人大有人在,夸的人也大有人在。 骂的人觉得写得太过艳丽,不符合陶渊明的个人风格,容易把人教坏。 比如昭明太子萧统就曾说:“白璧微瑕者,惟在《闲情》一赋。杨雄所谓劝百讽一者,卒无讽谏,何必摇其笔端?惜哉,无是可也!” 他就说这《闲情赋》是陶渊明作品里的瑕疵,没写这篇就好了。 方东树曾说:“如陶渊明《闲情赋》,可以不作,后世循之,真是轻薄淫亵,最误子弟。” 他就说要是学了陶渊明的《闲情赋》,迟早变坏。 夸的人则觉得《闲情赋》好色而不淫,像这样的文章,就该多写。 比如苏东坡曾说:“渊明《闲情赋》,正所谓《国风》‘好色而不淫’,正使不及《周南》,与屈宋所陈何异?而统乃讥之,此乃小儿强作解事者。” 苏东坡就公然抨击萧统,说他是小孩子不懂乱说。 又比如鲁迅先生曾说:“陶潜先生,在后人的心目中,实在飘逸得太久了。但在全集里,他却有时很摩登,‘愿在丝而为履,附素足以周旋,悲行止之有节,空委弃于床前’,竟想摇身一变,化为‘啊呀呀,我的爱人呀’的鞋子,虽然后来自说因为‘止于礼义’,未能进攻到底,但那些胡思乱想的自白,究竟是大胆的。” 苏清欢自然是站东坡兄和鲁迅先生这边的。 那这《闲情赋》究竟怎么个大胆法,怎么个摩登法,且看接下来《闲情赋》整篇文章最具华彩的部分。 苏清欢清了清嗓子,继续念道: “...... 愿在衣而为领,承华首之余芳;悲罗襟之宵离,怨秋夜之未央! 愿在裳而为带,束窈窕之纤身;嗟温凉之异气,或脱故而服新! 愿在发而为泽,刷玄鬓于颓肩;悲佳人之屡沐,从白水而枯煎! 愿在眉而为黛,随瞻视以闲扬;悲脂粉之尚鲜,或取毁于华妆! 愿在莞而为席,安弱体于三秋;悲文茵之代御,方经年而见求! 愿在丝而为履,附素足以周旋;悲行止之有节,空委弃于床前! 愿在昼而为影,常依形而西东;悲高树之多荫,慨有时而不同! 愿在夜而为烛,照玉容于两楹;悲扶桑之舒光,奄灭景而藏明! 愿在竹而为扇,含凄飙于柔握;悲白露之晨零,顾襟袖以缅邈! 愿在木而为桐,作膝上之鸣琴;悲乐极以哀来,终推我而辍音! ......” 想化作你衣上的领,熏染着你螓首的芳香。但在夜晚你就要脱衣而去,只留我挨过这秋夜漫长。 想化作你裙上的束带,轻轻系着你纤细的腰身。但节气冷暖自有变化,你终究会脱掉旧衣而去换新。 想化作你秀发上的油泽,轻轻拭着你肩上的秀发飘飘。但每在你沐浴时,只有我忍受着沸水冲刷的煎熬。 想化作你眉上的青黛,随着你的瞻顾而飞扬。但脂粉从来喜欢的是新画,我终究会消弭于你下一次的华妆。 想化作你卧榻上的凉席,安放你柔弱的身躯在每一个夏秋。但凉席终究会被取代,一年我只能得见一次你的温柔。 想化作丝线成为你的素履,随着你的玉足轻移挪转。但人的行走总是有限,我终究会被空空丢弃在你的床前。 想化作白日里你的影子,随着你的身形而南北西东。但树木下到处都是凉荫,我终究没法做到对你时时陪同。 想化作燃在夜里的蜡烛,默默照着你清丽的姿容。但当太阳光彩重生,我终究会被吹灭不见这白昼的光明。 想化作你手中的扇,在你的柔夷里为你送来丝丝凉风。但当晨起已见白露,我只能遥望着你的衣袖再不在你的手中。 想化作桐木,被雕镂成你膝上的鸣琴。但人总是乐极生悲,你终究会推开我停下那让你伤感的琴声。 当苏清欢将这“十愿”念完,凡是听懂的,都惊呆了。 在这时代,谁曾听过这般大胆热烈的句子。 我想做你的鞋,我想做你的衣领,我想做你的眉上的青黛...... 同样的意思要是从一般人嘴里说出来,那绝对是下流还贱格。 但是这词句写的如此华美,而且十愿后面都是转为担心,让人立马觉得用情至深。 太大胆了,太热烈了。 这个时代的女的,有一个算一个,哪里听过这样的情话。 而帘子后魏姜的脸早已经红到要滴血。 第166章 人如饶舌谁能问,我若厚颜他先羞 说实话,要说这《闲情赋》是柳永写的,还让人容易接受点,但谁能想到这样情思缭绕的文章会是那位成天扛着锄头的陶渊明写得呢。 看来人不可貌相,亦不可印象。 对于现场众人惊掉下巴的反应,苏清欢全然不顾,继续念道: “......傥行行之有觌,交欣惧于中襟;竟寂寞而无见,独悁想以空寻......” 倘若在这里碰到你,那么欣喜与紧张会同时充溢我的心胸。但到最后都没有见到你,我只好去徒劳想念和空自追寻。 这一句话更是把那种想碰到心爱之人的心理写到极致,既期盼又害怕,再到最后的失望。 恰如学生时代的少男们,走在心仪姑娘常来的路上,期盼着能偶遇到她的那种微妙情绪。 “......尤《蔓草》之为会,诵《召南》之余歌。坦万虑以存诚,憩遥情于八遐。” 当苏清欢将最后一句念完,所有人都久久不语。 “我要是个女子,我都恨不得嫁给司马兄了。”底下的刘伟说道。 而韩翎在震撼之余,突然有一种熟悉感。 曾经也有人给过他这么强的压迫感,也是这般不可一世地压倒众人。 大乾不可能短时间内突然出现两个不世出的天才。 那这司马小白十有八九就是那苏清欢。 但据他所知,苏清欢并无太高的武艺,这倒让人有些费解,韩翎皱着眉头苦思了起来。 “姜儿,你的小白作的怎么样?” 殷宝儿也终于从那一场词采华茂的文章盛宴里回过神来。而她回过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想听听当事人的感想。 “啊,宝儿姐,羞死人了。”魏姜说完就一头扎进了殷宝儿的怀里。 “但是我很喜欢。”在殷宝儿的怀里,魏姜才大着胆说道。 “是啊,哪个女子会不喜欢。若有人肯为我费尽心思写下这样的文章,我也会毫不犹豫地将自己托付给他。但是才一炷香的时间,就写出这样的文章,这也太过惊才绝艳了吧。” “对啊。我一会儿一定要好好拷问拷问他。” 魏姜恨不得立马结束这比文招亲,然后和小白在一个屋里,彻夜长谈。 这一次,她有好多好多话想问他,绝不能让他早早睡去。 场上。 魏豹内心的震撼也是无以复加,但魏豹毕竟是朝廷重臣,该有的城府还是有的。 他不露声色地问道:“司马公子,老夫对你知之甚少,可否简单的介绍一下你自个儿。” ...... “在下司马小白,自长安而来。” 长安? 场下的韩翎眼皮一跳,又对上了一点。 “这介绍也太简单了点儿,重说,重说。” 场上的才子们鼓噪道,他们也想知道一下这苏清欢的底细。 这一炷香竟然能作出这样的文章,给他们几天,几年,不,穷极一生,也未必能写得出来。 这让苏清欢犯起了难。 他还能说啥,这司马小白的身份本就是临时弄的,根本就没什么好说的。 总不能说实话,说什么在下司马小白,本名苏清欢,曾用名姜白羽。 没得已,苏清欢只好硬着头皮说道: “魏大人请了,非是在下自夸,在下脸儿清秀,身儿俊,性儿温克,情儿顺,让那姑娘口儿里常念,心儿印。写得来漫天星斗焕文章,不枉了十年窗下无人问。” ...... 咳咳。 让你自我介绍,你搁这儿怎么还自夸上了。 苏清欢说这话时没不好意思,反倒把其他人整的尴尬不已,一时咳嗽之声四起。 听着苏清欢在那儿厚颜无耻地自夸,帘子后的魏姜痴痴笑个不停,小白哪里来的这么多俏皮话儿。 见继续问下去只会让自己尴尬不已,魏豹只得作罢。 而经过刚刚两轮的比试,现场的其他才子就仿若明月旁的星星,黯然失色。 “还要继续吗?”见自家大人也属意苏清欢,一众才子也低眉丧气,吴总管向在场的其他才子们询问道。 “当然,难道这比文招亲,魏大人还想内定不成?” 说话人的声音高亢而尖锐,活脱脱像一只鸭子。 苏清欢不禁向说话之人望去,只见说话之人身穿官服,脸上无须却眉发皆白,身后跟了两小厮,正自台下向台上走来。 而魏豹看到来人,先是眉头一皱,接着立马舒展开来。 魏豹从座位起身,呵呵笑道:“高公公何时到了苏州?竟然也不知会本官一声。” 公公? 可算是见到活的了。 高公公皮笑肉不笑地说道:“魏大人,咱家不来不行啊。本来圣后想要为你家千金和林相之子赐婚。但却收到消息说你魏大人已经在给闺女比文招亲了。 凡事有个先来后到,圣后也不好让你在天下才子面前失信。但圣后交待咱家,务必让这比文招亲给魏大人选一个乘龙快婿,别让那无才之人钻了空子。让咱家尽心,咱家可不就来了。” 高公公说话时,故意在“尽心”二字加重,然后瞟了一眼苏清欢。 看来是来者不善啊。什么怕无才之人钻了空子,估计就是来搅局的。 而苏清欢也瞥了一眼高公公,我管你什么牛鬼蛇神。 “高公公为了小女的事情,一路辛劳,先请上坐吧。”魏母说道。 “你们继续,不用管咱家。” 高公公坐在上方,看着下面。而其他士林才子一见横生变化。本来已经没抱希望的心又瞬间活泛了起来。 魏豹看了眼吴总管,示意继续。 本来心情大好的魏姜,看着这不速之客,心里也立马不安了起来。 这不会有什么变数吧! 第167章 只道我闻如是句,那知他本非常人 吴总管行至台中央,朗声说道:“诸位,第三轮请各位写一首诗文,畅想一下婚后的生活。” 这次比文招亲的题目皆是由魏豹想出,可以说是煞费苦心。 第一轮写与魏姜相关的诗文。 第二轮写为何求娶的诗文。 第三轮则是写婚后生活的诗文。 三轮诗文下来,确实可以看出不少东西。 听到题目后,在场的诗人才子纷纷开始了构思。 而坐在上方的高公公,眼光如毒刺一样牢牢地盯着苏清欢。 苏清欢瞥了一眼这不阴不阳的老太监。 怎么的?你以为你盯着我,我就不敢抄了? 苏清欢下笔有神,不一会儿就将词作完成,停下了笔,然后一脸倨傲地看着高公公。 那老太监看苏清欢一脸桀骜不驯,抿嘴一笑,说不出来的恶心。 一炷香的时间很快就到了。 吴总管说道:“那就还是先从毕升公子开始,依次上前吟咏自己的作品。” “慢着!魏大人,咱家瞧着这小书生长的怪可人的,这一轮就从他开始吧。” 魏豹点了点头,准许了高公公的提议。 可你妹,苏清欢心里暗骂了一句,接着从桌案处站起身来,走到台中央。 接着他说道:“魏大人请了,这一轮在下所作的诗词为《南歌子》。” “试着吟来。” 苏清欢随即开口道: “凤髻金泥带,龙纹玉掌梳。 走来窗下笑相扶。 爱道画眉深浅、入时无。 弄笔偎人久,描花试手初。 等闲妨了绣功夫。 笑问双鸳鸯字、怎生书。” 扎着凤钗系着彩带的发髻,雕着龙纹巴掌大小的梳子。 轻轻的走到窗下和郎君相互偎依。 向郎君问道,我画的眉毛是否合乎时宜? 久久依偎在郎君的怀里,拿笔描摹着刺绣的样式。 只顾着缱绻而耽误了刺绣的良时。 她笑着问道,我要怎么写这鸳鸯二字? 这词虽然简单,却将新娘子爱美的娇态,婚后二人琴瑟和谐的模样写的非常生动。 “弄笔偎人久”、“爱道画眉深浅入时无”、“笑问鸳鸯二字怎生书”,几句话就写出了二人的情深意重。 连魏豹、魏母也一脸满意之色,夫妻二人鸾凤和鸣,琴瑟和谐可真是太重要了。 一首词下来,其余的诗人才子不自觉地将这首词与自己写的所比。 暗自比较了一番,他们心里不得不承认,恐怕又要输他一筹了。 “呵呵,这首词是不错。但这首词真是你写的?”高公公突然笑着说道。 来了! 当然不是我写的,是欧阳修写的,不过这话就不能同你说了。 “高公公什么意思?” 高公公也不解释:“呵呵,凤髻金泥带,龙纹玉掌梳。走来窗下笑相扶……” 他竟然一口气将刚刚那首《南歌子》背了下来。 虽然这《南歌子》并不长,但听了一遍就能一字不落的背下来,这阉人不可小觑啊。 “高公公过耳不忘,令小人佩服!”高公公带来的一人立马拍马屁道。 “非是咱家记性好,实乃因为咱家之前听过这词。刚刚这小书生一念,倒让咱家想起来了。” “那这首词是抄的?”那仆从适时地惊讶道。 “不错!” 呵呵,这时苏清欢已经明白了这高公公的意图。 今日无论他作出什么来,高公公都会咬定他是抄袭的,而且这东西他也自证不了。 “怎么办?”帘后的魏姜看到场中的情形焦急道。 殷宝儿对这冒出来的阴阳人也是颇为不喜:“先看小白怎么应对吧。实在不行,我一会儿出去把这老太监敲晕扔出去。” 场中。 面对高公公对苏清欢的抄袭指控,其他人自然不吱声,他们巴不得把苏清欢赶紧淘汰出去。 而苏清欢心中冷笑不已,哥确实是抄了,但还不是你能指控的了的。 “高公公既然曾经听过这首词,那不知道和这词一起,还有一首诗。高公公听过没?” 苏清欢这话一出,高公公脸上的笑容立马就凝固了。 “如果高公公没听过的话,那就请听好了。只是高公公可莫要等在下念完,又说是在哪儿听过了。” 苏清欢接着念道: “洞房昨夜停红烛, 待晓堂前拜舅姑。 妆罢低声问夫婿, 画眉深浅入时无。” 欧阳修词中的“画眉深浅入时无”,正是化用的这首诗的末句,故而苏清欢说这诗和词是一起的。 听完这诗,虽然场中人默不作声,但心中已然对这司马小白佩服至极,这应对真是漂亮。 高公公却厚颜无耻地呵呵笑道:“小书生果然博闻强识,只是不管这诗作的如何,你这词既非自己所作,终究不能算你过关。这样,咱家也不难为你,你只要在十声之内再作出一首符合要求的诗词,今日就算你过关。” 无耻,太无耻了。 十声之内?换作一般人哪可能来得了。还好,他不是一般人、 “十——” 高公公也不等苏清欢答应,直接开始了倒数。 而所有人都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帘后的殷宝儿已经拳头紧握,这死太监着实可恶。 “六——” 高公公已经脸露得色,只要肯努力,果然天下就没他搞不砸的事儿, “我去掐死这死太监。”魏姜一脸愠色。 “姜儿,你不用去,我去。”殷宝儿已经开始戴起了面巾。 “三——” 高公公的嘴角已经翘起。 但这时他突然听到苏清欢嘀咕了一句:“就你吧。” 苏清欢瞅了一眼高公公,大晚上像个鸭子在那儿嘎嘎叫个不停,完全不管别人受得了受不了你。 见高公公又要张嘴,他再不迟疑,清越的声音传出: “寒玉细凝肤,清歌一曲倒金壶。 冶叶倡条遍相识,净如。 豆蔻花梢二月初。 年少即须臾,芳时偷得醉工夫。 罗帐细垂银烛背,欢娱。 豁得平生俊气无。” 这词是苏东坡写给妻子王弗的。 苏东坡写给王弗的词不少,最着名的自然当属那首悼念亡妻的“十年生死两茫茫”。 这首词是苏东坡与王弗两人新婚燕尔之际所作,当时苏轼十九,王弗十六。那时两人的幸福时光才刚刚开始,而这段美好的时光接下来会持续十一年。 而值得一提的是,这首词的每一句都是别人写的,比如里面“豆蔻梢头二月初”就是杜牧所写。这种形式的创作也被称为集句。 上阙的“豆蔻花梢二月初”已然让人惊艳,而下阕描述闺房之乐,更是大胆热烈。 “年少即须臾,芳时偷得醉工夫。罗帐细垂银烛背,欢娱。豁得平生俊气无。” 少年的时光须臾而逝,良辰美景正该共举酒卮。纱帐低垂,烛光幽微,此中的欢乐不足为人所知。今日我就沉醉这温柔乡,哪还顾得上什么凌云壮志。 听了苏清欢的词,高公公一脸怅然。 “豁得平生俊气无”,多令人羡慕。但他现在即便想豁出去,也没那个本钱了。 你说他好好的招惹这小书生干什么,这不捅自己心窝子吗? 第168章 向来荣辱皆自取,从此悲欢有君同 场下的韩翎此时已经非常笃定眼前这司马小白必是苏清欢。 他不禁细思从前种种,纵然眼下他对苏清欢有些好感,觉得还是不能放过眼前这人。 高公公见未能刁难住苏清欢,也只得作罢。 后面的人依次上前,但因为前面苏清欢的表现太过出色,他们的诗文多少引不起人们的兴趣。 就连高公公都懒得刁难他们。 三轮诗赛全部结束后,魏豹和魏母自然也属意苏清欢,但怕魏姜不愿意。 魏母行至后堂,她本来还有点忐忑。待看到魏姜脸上早就写满了“我愿意”三个字时,魏母大喜过望。 魏母走回前台,喜笑颜开地向魏豹说了几句。 魏豹也是大喜,当即起身,朗声道:“那今日比文招亲的胜者就是......” “慢着!” 一声鸭叫打断了魏豹的话,魏豹转头对高公公怒目而视。 你真当本府没有火气,信不信让你出不了苏州。 高公公自然看得出魏豹的怒意,任谁被一个死太监一直搅和自家女儿的亲事,都会发怒。 高公公说道:“魏大人,咱家既然受圣后所托,自然得尽心。这小书生前两轮的比试咱家未曾亲眼见到,须得考他一考。他能过得了咱家这关,才配给魏大人作婿。不然,咱家可不敢随便让什么滥竽充数的人作了魏大人的女婿,那就有违圣后所托了。” 高公公张口一个圣后,闭口一个圣后,自然是狐假虎威,偏偏魏豹还真无从发作。 见魏豹沉吟不语,高公公得意的说道:“小书生,咱家出一上联,你若能在十声内对出下联,今日就算你过关。否则,哼哼。” 苏清欢心道我还怕你个太监不成?咱“对穿肠”岂是浪得虚名。 “高公公但讲无妨。” 高公公见苏清欢答应下来,遂开口道:“你听好了。我这上联是—— 小书生,偎夏炉拿冬扇,一部《春秋》曾读否?” 这上联中的“夏炉冬扇”,夏天烤火炉冬天扇扇子,嘲讽苏清欢做事不合时宜,不知进退。而“一部《春秋》曾读否”,则嘲讽他未必有真才实学。 上联包含“春夏秋冬”四字,确实不算好对,尤其是十声之内。 出完这上联,高公公一脸自得,而其他才子情不自禁地思索起下联。 高公公,这可是你自找的。 苏清欢不假思索地朗声答道: “在下对的下联是——老太监,生北地走南方,那个东西还在吗?” 小书生,偎夏炉拿冬扇,一部春秋曾读否? 老太监,生北地走南方,那个东西还在吗? 果然合辙押韵。 场下的观众立马爆发出了哄堂的笑声。 他奶奶的,看了一晚上,总算是听懂一句了。 苏清欢这下联包含“东南西北”正好对上联的“春夏秋冬”,而且还意有所指。 众人越思考越觉得妙绝,笑声竟然一浪高过一浪。 帘后的魏姜虽然也觉得下联对得很妙,但还是不知道笑点在哪儿,众人竟然笑得这般厉害。 她只得向殷宝儿求教。 而一旁殷宝儿早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看着什么都不知道的魏姜,觉得她不懂这下联的笑点真是憾事。 本来还在犹豫的她,想到“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就附在魏姜的耳边给她解释了一番,什么叫夫妻人伦。 魏姜越听越脸红,当殷宝儿给她讲完的时候,她终于想通了那日苏清欢带在身上的兵刃是什么了。 想到这儿,她的脸更红了,一会儿怎么见小白呀。 “小子你很好。”高公公白净无须的面庞也臊了个大红脸,他后槽牙都要咬碎了,“小子咱们山高水长,后会有期。” 说罢,高公公带着仆从径直从这旋涡中心走了。 而魏豹也终于把刚刚那句未说完的话说了出来:“今日比文招亲的胜者就是司马小白。” 人群中顿时爆发出了一阵欢呼声,今夜苏清欢的表现有目共睹。 而苏清欢听完魏豹宣布的话后,情不自禁地向帘后看去。 魏姜感受到他的目光,也将自己的目光迎了上去。 但一想到现在小白竟然是自己的夫婿了,魏姜又有点羞赧。 魏豹命吴总管给其他诗人才子赏了不少银两。而后,吴总管便走到苏清欢身旁:“司马公子,请您移步后堂,与我家小姐一见。” 苏清欢自无不从,在一众人艳羡的目光下前往了后堂。 “司马兄竟然真的做到了。”场下的刘伟感慨道,“我也得发奋图强,像司马兄这般,日后讨一房美娇娘。” “你没法做到他那样的。”一旁的韩翎冷冷道。 “是啊,司马兄真是允文允武,可惜他今晚估计是不回我家了。” “你最好别和他走得太近。”韩翎说罢,就转身离去。 “韩兄,你说你怎么还是这么小心眼儿呢?见不得人家司马兄好?”刘伟在他身后喊道。 后堂内。 再见到魏姜,苏清欢竟然有一种陌生之感。 认真说起来,他们也才认识了七八天。 苏清欢看着魏姜,魏姜也默默地看着苏清欢。 只是这姑娘含羞带怯,未免太惹人怜爱了些。 殷宝儿在魏姜粉背上轻轻一推,魏姜顺势就走到了苏清欢胸前。 “小白。” “嗯。” “以后咱们是不是就可以一个屋子里睡了,我就可以一直和你说话了。” 这傻姑娘! “嗯,是的。” 苏清欢双手轻轻扶着魏姜的腰肢,一如以前骑马时那样。 而忙完前面事的魏豹和魏母刚到后堂,就看到了苏清欢搂着魏姜。 这就上手了? 这人看着轻浮,没想到竟然真是个轻浮的。 “呔!登徒子。” 第169章 当时不肯为赘婿,此地日吾宁作狂生 魏豹一声大喝,把苏清欢吓得够呛,他立马收起手来。 而后魏豹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过来,将魏姜挡在身后。 魏姜悄悄从父亲背后向苏清欢吐舌,被父亲撞见自己和别的男子亲昵,她也有些不好意思。 这都马上要成一家人了,怎么还防哥跟防贼似的。 不过苏清欢非常能理解魏豹的心情,估计现在在魏豹眼里,他扮演地就是那个黄毛的角色。 苏清欢二话不说,规规矩矩地站好,眼神清澈地看着魏豹,这时候还是要好好表现一番的。 见苏清欢这么配合,魏豹一时倒不知该如何继续发作了。 但刚才话已经说出去了,总不能说了一句“登徒子”就没了下文。 魏豹板起面孔说道:“你才见姜儿,就如此轻薄,欺我魏府无人吗?” “魏伯父言重了。”苏清欢对魏豹的称呼已经从魏大人变成了魏伯父,“我与姜儿早已相识,彼此相知。情深意重还来不及,怎么会轻薄呢?” 苏清欢本以为他这么说,魏豹必然能够理解。 没想到魏豹眉头皱的更加厉害,他疾言厉色地说道:“花言巧语。比文招亲一结束,你不思与老夫商议后续之事,反而这般行止无状,急不可耐,可见你就是一个举止轻浮之人。” 被魏豹一顿痛批,苏清欢不慌不忙地说道:“伯父此言差矣,不知伯父可听过一词叫东床快婿?” 魏豹皱起眉头一言不发。东床快婿是东晋王羲之的典故,他自然不可能听过。 见魏豹沉默不语,苏清欢自顾自地开口道: “前朝曾经有一位郗大人和一位王大人,两人一同在朝为官,累世交好。郗家有女长成,貌美如花,待字闺中。郗家有意与王家结成二女亲家,但王家是高门望族,年轻一辈的子弟非常多,择谁为婿倒把郗大人给难住了。” 说到这儿,苏清欢看了一眼魏豹,魏豹虽然皱着眉,但看样子还是在认真听的。 苏清欢继续讲道:“所以郗大人就先派管家去看一看王家的诸位郎君,听说郗家来人考较查看,王家诸郎自然异常重视,纷纷熏香傅粉,而且等那管家来时,更是踊跃表现。 管家回去后,向郗大人回报,说王家诸郎都好,听说来选婿,都能保持仪容庄重。唯独一人,躺在东边的床上,露出肚皮在那儿看书吃东西,漠不关心,非常可笑。 而郗大人一听这话双眼一亮,说正此佳婿邪。最后把女儿许配给了那个躺在东边床上的青年,而后来这位青年也果然是这些子弟中成就最大的。” 见魏豹面有思索之色,苏清欢总结道:“率性之谓道,做人自当坦荡率真,岂能拘泥于虚礼。在下虽然比不上那东床坦腹的青年,但魏大人的见识却远远胜过前朝的郗大人。必不使在下白白落一个举止轻浮的骂名。” 听了苏清欢的故事,一旁的殷宝儿偷笑不已,这人还真是会诡辩。被他这么一说,他动手动脚,反倒该夸他似的。 “伯父,伯母,那宝儿先告辞了,司马兄率性坦荡,才华横溢,想来正是东床快婿。” 说罢,殷宝儿冲苏清欢抿嘴一笑,便由魏母陪着出去了。 魏豹颜色稍缓:“刚刚的事暂且不论,但既然你赢下了比文招亲,我且问你。你家住哪里?家中还有何人?家里是干什么的?你现在又在做些什么事?是否有功名在身?身上是否有风流债?” …… 太吓人了,一个也答不上来。 比文招亲后,怎么还有这么多事儿,按电视演的应该直接快进到洞房啊。 “爹爹,你这是干什么呀?你想吓死小白吗?” 魏姜就像一只生气的老母鸡一样,从魏豹背后跳将了出来,护在苏清欢身前。 魏豹一看,这小棉袄什么时候漏风了? 刚刚比文招亲前还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现在怎么这么护着他。 此子果然巧言令色,长此以往,那还得了。今日不杀一杀他的威风,日后女儿还不得任她揉圆捏扁。 “姜儿,谈婚论嫁,这些岂能不问?要不问也可以,只要他入赘我魏府就可以,这些事自然无足轻重。” “不行。”苏清欢干脆利落地拒绝道。 魏豹正要继续斥责。 “大丈夫生居天地之间,岂能郁郁久居人下。” 听到苏清欢的话,魏豹眼中闪过了一丝激赏之色,他哪里知道苏清欢心里想的却是如何回长安交差的问题。 “魏伯父,其他事都好谈,但入赘一事恕难从命。改日在下自当登门提亲。”说罢,苏清欢便径直走了。 “爹爹,你对小白太凶了。”魏姜责怨道。 魏府。 魏豹听魏姜描述完此趟外出的经历,这才知道这司马小白救了闺女好几次,最后更是一路护送回魏府,而且送回就走,不图任何回报。 若魏姜没添油加醋的话,这司马小白能轻松杀掉紫薇郎君,他的功夫恐怕能排进当世前五。 而从他适才在比文招亲会场上的表现来看,他的诗文也属当世一流。 “老爷,我们是不是对那孩子太凶了,这么好的女婿打着灯笼也找不着。而且说实话,那孩子在比文会场上种种表现,足以见其对姜儿情深义重。” 魏豹也捋须笑道:“别的倒无妨,他讥讽高公公那一联深得我心。” “那爹爹你还一直对小白疾言厉色,他万一就此走了怎么办?” “真是关心则乱,明眼人都能看出他对姜儿你的心思,要不然他也不会急匆匆地赶来。刚刚那些诗文连为父听了都感动,更遑论你们母女了。姜儿,既然他对你如此用心,岂会因为为父严厉了一点,便一走了之。 为父对他严厉,一来是因为他身份不明,按理说如此出众的人早该名满天下才是,为父怕他别有所图啊。二来这辛辛苦苦种了这么久的白菜,任谁来拔,为父也觉得是猪在拱,自然没有好脸了。” “小白才不是猪。”魏姜听了父亲的话,才心下稍安。 第170章 私语时良夜苦短,同心处情意偏长 当灯都熄灭的时候,天上的星星也更加明亮。 一颗一颗缀满了整个夜空,像是夜幕上纷披的眼泪。 魏姜双手托腮,在自家的窗前,静静看着清晰可见的银河。 感受着偶过的夜风,不知不觉,连心也变得柔软了起来。 “天街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姑娘你也睡不着吗?” 魏姜突然听到声音,本来有点惊慌。 等看清来人是苏清欢时,立马惊喜道:“小白,你怎么来了?” “今天我和你父亲弄的那么僵,我又走得匆忙,不放心你,就过来了。” 这当然是原因。还有一个原因是刘伟以为他今日不回去了,早早关上门睡了,他也不好不告而进。 魏姜从窗户探出头,左右望了望:“小白,你赶紧进来,别让我爹爹和娘瞧见了。” ...... “欸?姜儿屋里的灯怎么点上了?”魏母突然看到前面魏姜的屋子亮了起来。 “睡觉,睡觉。年轻人的事儿少管。”魏豹从床上翻了个身儿,将头面向墙壁。 “你就不怕女儿吃亏什么的?这可不像你啊。”魏母问道。 “你没听晚上姜儿说他们二人一路上一直是同起同宿,要吃亏早吃了。现在我只能当没看着了,眼不见心不烦。” “你倒是想的开,那睡吧!老爷,你看看人家年轻人的激情,咱们......” 一听夫人声音变得娇媚,魏豹头发都直了,震天的呼噜声立马响起。 魏母在魏豹身上狠狠拧了一把,便也自睡了。 魏豹暗道一声,好险好险。 “姜儿,你离我那么远干什么?” “我只是想从头到脚好好看看你,小白。虽然咱们只有两天没见,我怎么感觉过了好几年似的。” 不独魏姜,苏清欢也有同样的感觉。 “离的近不更看的清。”苏清欢也心生感慨,几天前他们还素不相识,现在却成了最亲近的人。有时不得不让人感慨缘分的奇妙。 “小白,你有什么事想要和我说的没?”魏姜突然问道。 什么事儿?苏清欢茫然地摇了摇头。 魏姜犹豫了一下,说道:“其实,在咱俩回苏州的路上,有一次你易容的时候,我有看到过。” 因为苏清欢不会化妆,他自然没法用柔奴那种化妆的方法易容。而且出来这么久,每天化妆易容也并不方便,还得带个脂粉箱,被人发现还容易被当变态。 最后他还是找了飞烟帮忙,帮他制了一副皮质面具,这样易容起来更为方便。但一直戴着皮质面具始终不舒服,所以有时他会取下来透透气。 姜儿竟然一早就发现了,这姑娘竟然能忍到现在才说。 而且即便知道他用了假身份,魏姜对他的情意依然丝毫没有改变。 苏清欢大为意动,一把将魏姜搂进怀里:“你既然有疑问,为什么不早说?快说,是不是对你夫君还藏了其他心思。” 魏姜嘻嘻笑道:“没有其他心思了,小白。” “你要是不想说的话,你可以不说,我就是有点儿想知道你原本长什么样子。” 苏清欢故意说道:“你夫君原本是个丑八怪,长得像一只青蛙,戴上了面具,就成了王子。” “丑八怪我也喜欢,那你以后就是我的青蛙王子。” 感受到魏姜的情意,苏清欢突然觉得有点愧对她,两人已经到了这一步,他竟然没想着和他说出真实身份。 “来,姜儿,让你看看你夫君本来的样子。” 听到苏清欢的话,魏姜抬起头来,眼里有柔光闪动着。 苏清欢将那张皮质面具慢慢撕下,然后在魏姜眼中显现出他原本的姿容,面如凝脂,眼如点漆。 魏姜再看苏清欢,他形容如珠玉,飘逸如野云,明净如清月,宛如让人走在玉山上,光彩照人。 魏姜的脸瞬间羞红了起来。 “怎么?” 魏姜声音低低地说道:“没怎么。” “姜儿,还有一件事我想和你说,司马小白也不是我的真名。” “嗯,小白,我猜也是。那以后我可以一直叫你小白吗?” 净是些傻话。 “那当然。” “那小白你的真名是什么?你放心,我会给你保密的。” “苏清欢。” 魏姜估计想过很多可能,但从没想过这个。 她足足呆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难怪,难怪今晚那些人不是你的对手。小白,不过无论你是谁,你都是我的小白。” “嗯,姜儿。” 夜半无人私语。 只有苏清欢和魏姜两人一直说些有的没的话,不知不觉就说到了后半夜,那一丝丝生疏也随着一句句如糖似蜜的话而消融不见。 “小白,今天我们怎么睡?” “还是老样子吧。你床上,我地上。” “不行,小白你以后就是我的夫君,哪有妻子让夫君睡地上的道理。要么咱俩一起睡床上,要么一起睡地上。”魏姜撅起嘴,一副苏清欢不答应就誓不罢休的样子。 呃...... 那样更折磨人。 见苏清欢脸上犯了难,魏姜扭捏道:“宝儿姐都和我说了,我知道小白你那天带在身上的武器是什么了。我会努力学好这些的。” ...... 这傻姑娘是什么都敢说啊,这有什么好学的。 好多知识也只隔了一层窗户纸而已。 不过魏姜身段娇媚,现在只是还有点单纯,明白是迟早的事情。 苏清欢因为心中的爱意,也不忍现在欺负她,只能这样和衣睡一晚了。 但想法是美好的,现实和想法还是有一定差距。 四周漆黑,只有明月窥户。 苏清欢也不是老僧入定,魏姜也不是石头无情。 这一晚,怎么形容呢。 “我这里软玉温香抱满怀, 呀,阮肇到天台。 春至人间花弄色,将柳腰款摆,花心轻拆,露滴牡丹开。”(《西厢记第四本第一折》) “良夜迢迢,闲庭寂静,花枝低亚。 他是个女孩儿家。 你索将性儿温存,话儿摩弄, 意儿谦洽。 休猜做败柳残花。” 而不知不觉间,天已经蒙蒙亮了。 良夜何其短! 第171章 但为存身尽人事,好教于世持善名 虽然未成就今宵欢爱,但也算魂飞在九霄云外。 “小白,别看我了。”魏姜一脸羞答答地说道。 “这么惹人怜爱的姜儿,我可舍不得不看。”苏清欢看着魏姜认真地说道。 “姜儿,你要不先睡会儿吧,都快天亮了。” “我不睡,我现在不知为什么,恨不得融化在你怀里。”姑娘一旦动情,往往比男子更加痴情。 “要不小白你说说你为什么要来苏州,一路上我看你一直着急赶来苏州,好几次你都想撇下我自己走。” 魏姜的话让苏清欢有些羞窘,还好阴差阳错,他和魏姜一路一直在一起,要不然他都没地方后悔去。 现在这种气氛下,和魏姜说起其他姑娘绝非明智之举,但苏清欢也不愿欺骗魏姜。 当下,苏清欢将他和陆盈盈以及陆麟发生的事,大致说了一遍。 “啊,竟然是为了陆姐姐的事。我俩认识的,有一年陆姐姐和她父亲一起来我家拜会,我俩见过的。” 魏姜自然听出了苏清欢和陆盈盈也是有感情的,但她还是没有责怨苏清欢。 “以后我俩见面会不会很尴尬?”魏姜笑着问道。 “大被同眠就不尴尬了。” “你坏死了。”魏姜用粉拳轻轻捶了一下苏清欢,只是她也不肯用力。 “其实,小白你为陆姐姐的哥哥都能这样不辞辛劳,尽心尽力,我就知道我得到了一位如意郎君。” 如意郎君?苏清欢自问自己真的是如意郎君吗? 现在他和好几位姑娘都互有情愫,虽然他对每个人的感情都是真心的,但人的时间精力终究有限,他又如何保证给每位姑娘足够的陪伴呢。 而且这些姑娘一个个都是女中英物,让她们待在自己身边,又算不算委屈了她们? “说不定天下比我好的人多了去了,你只是被我骗到了。” “骗我也愿意,当时咱俩在野外度过那个夜晚,你将自己的衣袍盖在我身上,一晚上也没让那个火堆熄灭,还将那些蚊子打死。我就知道我和你的缘分一定会很长。” 听到魏姜的话,苏清欢也有些感动,女子的心思果然更加细腻,她们的直觉也更是准的没有道理。 “陆麟的事,那小白你打算怎么办?”魏姜问道。 “现在陆麟的事还未传到苏州、扬州,但想来采风使到来也就是这几日。我想利用这几天,给他造些不同的声音出来,到时候起码不能任采风使杜撰抹黑。” “好,等白天我和你一起去。” “嗯,姜儿,那我得先走了,不然待会儿就被你爹娘发现。” 魏姜点了点头,明亮的眼睛无辜的像一只刚出生的小兽一般。 苏清欢在魏姜额头亲吻了一下,便穿上衣服,从窗外出去了。 “爹,娘。” “昨晚睡得可好?”魏豹看了一眼魏姜,魏姜神采奕奕。 “嗯,早早便睡下了,甚是香甜。” 魏豹欲言又止,叹了一声,继续闷头吃饭去了。 苏州的街道虽然不比长安繁华,但江南自有江南的温婉气象。 汲古书局。 苏清欢带着魏姜一进去,那老板就立马关上了店门。 “小的石富见过六当家。” 苏清欢一来苏州,干的第一件事就是在苏州留下了清风寨特有的标记。 而到今天,他也终于和苏州这边清风寨的人搭上了线,此人竟然是一家书局的老板,这倒是方便了不少。 他本来还打算从小越楼那边要一些银两收购一家书局。 如此一来,倒省得费那番力气折腾了。 “他为什么喊你六当家啊?”魏姜惊讶道。 “因为我本来就是清风寨的六当家啊。”苏清欢淡然地说道。 “小白,你这身份也太多了吧!”魏姜感慨道。 “六当家,您这次来苏州有什么我能效劳的吗?”石富一看就是个机灵的,他不问苏清欢来苏州做什么,只问需要他做什么。 这种不多嘴的人还是让人放心啊。 “有,我打算让你出一本书。” “什么内容?” “拿纸笔来。” 石富微微有些惊讶,六当家竟然要现场写。 但他也不二话,不一会儿就拿来了纸笔。 苏清欢拿起笔就开始了书写,魏姜看去,只见苏清欢写的内容是: “弟子规,圣人训。 首孝悌,次谨信。 泛爱众,而亲仁。 有余力,则学文。 ......” “很朗朗上口。”魏姜赞了一声。 《弟子规》并不长,苏清欢写了约摸半个时辰就写完了,然后就将写好的纸递给了石富。 “这是给小孩儿蒙学用的?”石富看了一会儿就疑问道。 “不错,你觉得这《弟子规》如何?”苏清欢反问道。 “浅显易懂,若是刊印出来,再有人加以推广的话,日后必然会成为童蒙的必学善本。” 苏清欢暗道了一声,各位小孩儿哥,实在抱歉了,又给你们加任务了,但学啥不是学啊。 “好,那就刊印吧,只是若有人问起是谁让你刊印这书。你就说是一月前收到长安衡安居士的来信,委托你刊印。” “衡安居士是谁?”魏姜疑惑道。 “陆麟。” “可是他们能信吗?” “有陆麟书信为证,怎么不信?” “啊,在哪儿?” “我刚刚写的不就是。”苏清欢接着从怀中摸出一封信来,这是上次曦月从御史台偷盗陆麟的书信时,他也顺手拿了一封。 苏清欢将那封书信打开,魏姜看了一眼,又看了看苏清欢刚刚写的《弟子规》,惊呼道:“字迹竟然一模一样。” 其实说来也不是什么奇事,苏清欢在恢复武功之后,对于各种控制也更加入微。 以前让他拿剑刺死一只蚊子他断然不可能做到,现在却可以轻松做到。 而以前毛笔字他写起来异常的费劲,现在在有心学习之下,已经可以做到模仿一个人的字迹不被别人看出来。 等将这边的事交待完毕,苏清欢又到街上买下了一捆糖葫芦。 魏姜还满心欢喜的是以为给她买的,结果苏清欢带着糖葫芦到处教小孩儿背《弟子规》。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看到糖葫芦,这些小孩纷纷展现出了惊人的智力,个个把《弟子规》前面的部分背的滚瓜烂熟。 一传十,十传百,等采风使来了的时候,估计满苏州的小孩儿都会背《弟子规》了。 我倒要看看,你怎么无视这些。 第172章 大浪淘尽几将相,青山互答有渔樵 在接下来的两天里,苏清欢又是请说书先生讲两段大乾四子陆麟轶事的,又是编撰童谣的。 整个苏州、扬州已经营造出了陆麟仁义礼智信的良好氛围,单等着采风使过来采风了。 太湖的小舟上。 “难为你为麟儿四处奔走了。”陆权说道,收到苏清欢的消息后,他特意从扬州赶来。 “盈盈是我的朋友,自当尽心。” “只是朋友吗?老夫能看得出来盈盈对你的情意,而这次麟儿出事,也让老夫看到了你的重情重义。此事一过,你什么时候来府上提亲,老夫就准备什么时候嫁女儿。” 这陆权今日也真是够坦诚的。 “老夫已经上书朝廷,自认教子无方,愿意辞官谢罪,请求从轻处理陆麟。” “陆麟的案子还在审理,伯父您何必急于此时认罪。”苏清欢纳闷道。 “这事并非冲着麟儿而来,麟儿只是一个由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麟儿最后怎样,也并非看他到底写过什么,而是朝野中两方争斗的结果。” 苏清欢不得不承认,陆权说的是实话。 “贤侄你做这一切,也并非是无用功。这些事就能给救麟儿的人一个由头,而有了这些由头,救他的人才更好行事。老夫会找肯为麟儿说话的人上书朝廷,历数他《弟子规》这些的教化之功以及其孝悌仁爱之心。只要有了放过麟儿的理由,别人一念之间,麟儿或许就可以保住一命。” “谁的一念?” “圣上圣后。所以老夫在想,如果你们最后一轮拿到兰台诗赛的冠军,见到圣后,麟儿的生机也许就在那里。” 苏清欢也忽然觉得自己舍近求远了,正如陆权所说,能一念决定陆权生死的,自然是圣上圣后。 看来等这边事毕后,他得尽快回到长安,确保拿下最后一轮诗赛的胜利。 “两位,尝尝这太湖白虾吧,刚蒸出来。鲜着呢?”出来的是船娘。 太湖上的船不少,苏清欢看这艘船的船家是一位母亲带着一位年轻的女儿,怪不容易的,便选了他家的船。 而那船娘的女儿还是少女心性,看到苏清欢长相俊俏,一直躲在船舱里不肯出来。 “有酒吗?”陆权问道。 “有是有,就是这酒又烈又浑,怕您喝不惯哩!” “无妨,拿来。” “云儿,快些把酒给二位郎君拿出来。”船娘向船舱喊了一句。 过一会儿,一位姑娘端着两壶酒走了出来。 她如羞似怯地走了过来,蹲在地上将两壶酒摆放在桌上。 虽然她粗布荆钗,但仍然难掩丽色,只是常年的湖上岁月,让她的脸蛋有些泛红。 苏清欢拔开壶塞喝了一口,瞬间被辣的呛咳不已。 那位叫云儿的姑娘立马捂住嘴偷笑了起来。 “这酒很辣的,你要慢些喝。”等她不笑了的时候,她胆子似乎也大了起来。 听了她的话,苏清欢也浅浅尝了一口,这次他没在被呛的咳嗽。 “这些辣的酒才过瘾啊!”陆权喝了一口说道。 “经过麟儿这次的事,我也算明白了。什么功名富贵,终究是那浪花一朵。” 湖上的风肆意吹动着陆权有些斑白的鬓发,他的眼神中不似以前在扬州见他时那般精明锐利。 多了一份平和,多了一份释然。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苏清欢也感慨道。 听到苏清欢的话,陆权眼前一亮。 “是啊,以前老夫总以为浪花淘尽是英雄,只有那些大风大浪过后的才是英雄。现在看来,无论是不是英雄,都是被大浪淘尽啊。” “浪花淘尽是英雄”和“浪花浪尽英雄”虽然只有一字之差,但意思和心境却天差地别。 “小哥哥你刚刚念的这个是诗词吗?” 云儿就在他身边蹲坐着,默默听着他和陆权说话。 “云儿你呀,人家郎君们说话,你插什么嘴。”船娘责怨道。 “无妨。”苏清欢冲船娘摆了摆手。 “是诗词,怎么了?” “那小哥哥你能念完整吗?” 苏清欢站起身来,看着西边一轮远远的红日即将沉入群山,而夕阳的余晖将太湖染的遍是红光。 虽然太湖并没有长江的滚滚之势,但看着茫茫无际的太湖,苏清欢也自有一种怅然的心境。 他的声音也不自觉变得沉郁起来: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是非成败转头空。 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 一壶浊酒喜相逢。 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陆权听得自然异常专注,而云儿也是听得如痴如醉。 “真好。”云儿赞叹了一声。 “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好好好,来,贤侄,你我共饮了这壶浊酒。”陆权说道。 而苏清欢自是无有不从。 “你们不要醉了才好,要不然我就和娘亲将你们丢下太湖不管了。”云儿吓唬着苏清欢他们。 苏清欢和陆权都哈哈大笑,继续喝起了酒。 等到入夜,船才划回了渡口。 经过刚刚,云儿的胆子已经大了不少,她提着一盏灯笼将苏清欢和陆权送到了岸边。 “下次来太湖还要坐我们的船呀。” 苏清欢摸了摸云儿的头,没有说什么。 “那我们走了,和你娘好好照顾好自己。”苏清欢吩咐了一句。 等到苏清欢和陆权快要走远时。 “对了,我还没告诉小哥哥你我的名字呢。”云儿在船上突然大喊道。 苏清欢不禁想,咱们估计以后都不会再见了,知道名字也没什么大用。 但他对这位船家姑娘印象很好,而且出于礼貌,他还是回过头去问道:“那你叫什么?” “流云,我叫流云。” 少女天真的声音传来。 秋日凉爽的晚上,苏清欢突然冷汗直冒。 他刚刚竟然在流云使的船上待了那么久,而且一点也不设防,又是吃她的东西,又是喝她的酒的。 看到苏清欢的反应,云儿似乎非常满意,冲苏清欢调皮地笑了一下,便钻入了船舱中。 第173章 前番事足称高手,今度来仍可比肩 夜深,人静。 从太湖回来,苏清欢自行回到了客栈中,而陆权则连夜赶回了扬州。 现在陆权还是一方州官,不宜擅自离任。 苏清欢今夜并没有去找魏姜。一是现在已经太晚,二来毕竟魏姜还未出嫁,若是被人发现她半夜偷偷与男子私会,于她名声终究有碍。 回想起刚刚在太湖碰到的流云使,苏清欢一时也有点摸不着头脑。 在船上那么久,她对自己什么都没有做,而且她那如羞似怯的样子根本不似作伪,好似她原本就是一个船家渔娘。 既然她什么都不打算做,那临走时,她就大可不必告诉苏清欢她是谁。 但她却故意说了出来,仿佛恶作剧一般,就只是为了吓苏清欢一跳。 苏清欢原本可以追上前去问个明白的,但当时陆权也在身旁。 他终究还是顾忌流云使有什么后手,只能放任她离去。 想不明白的事只能暂时不去想。 今日陆权说陆麟与人唱和的诗稿已经整理的差不多了。 而在苏清欢的有心经营下,陆麟现下也成了《弟子规》的作者。 一个在书中将孝悌仁义挂在嘴边的人,自然不可能对朝廷有太大的损害。这样已经给了陆麟背后人足够转圜的余地。 在苏州能做的事已经很少,他打算给魏姜一个交待后,就尽快回长安去。 次日。 “我给你爹爹带这些合适吗?” 苏清欢看着手中菲薄的礼物有些忐忑地问着魏姜。 原本苏清欢是比文招亲选中的,无须求亲,但他自然不可能接受魏豹入赘的要求,所以还是打算自己前来提亲。 在他离开苏州之前,和魏豹定下和魏姜的事。 因为都有“周礼”这相同的起源,大乾娶亲的流程和古代大致一样,都讲究“三书六礼”。 三书指聘书、礼书、迎书,六礼指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 按照一般流程,自然是先纳采,就是男方派遣媒人上门提亲,若女方答应议婚的话,男方再送礼求婚。 但苏清欢还着急赶回长安,自然不可能遵守这些繁文缛节。 上门议婚的话礼物自然也有讲究,《仪礼·士昏礼》有言“昏礼,下达纳采,用雁。” 一般上门求亲就得带个大雁什么的,苏清欢一时半会儿也找不来大雁,想想用家雀儿代替也不是很合适。 后来干脆买了两壶好酒就这么来了。 非是他抠,实在是这趟出来,他身上根本没有余钱,现在这些还是向汲古书局石富临时拿来用的。 “能有什么不合适的,我家又什么都不缺,你人去就好了。”魏姜满眼都是苏清欢,对这些俗务更是一窍不通。 算了,先去了看看再说吧。 魏府。 “姜儿,你先进去吧。” “啊,咱俩一起进去不就好了?” “我来向你父亲求亲,然后堂而皇之地带着他女儿一起进去,这不像是求亲,更像是逼婚。” 魏姜说了一声“好吧”,便先进去了。 在通传过后,下人便领着苏清欢进了院门,这还是他第一次走正门。 前几天都是翻墙头直接进去的,惭愧呐。 苏清欢正要由院子进入大堂。 突然,一股无形的压力自大堂传出,瞬间苏清欢毛发皆竖。 他正惊疑不定,一道人影自大厅飞身而出,径直向苏清欢袭来。 其身形速度极快,远超苏清欢见过的任何一个人,导致苏清欢连他的长相都没看清。 苏清欢来不及细想,足尖轻点地面,借力之后,立马腾身而起,躲过了来人的第一下攻击。 而那人身法极是高明,一击不成,如鸟儿一般,轻巧的一个折身,直取空中的苏清欢。 苏清欢眼看躲不过,先是将手中的两壶酒向空中一掷。接着他也将身法运到极致,在来人袭来的瞬间,闪身至他的身后。 苏清欢一掌打出,而那人反应更是出乎意料的快,反身也是一掌。 两掌相接,苏清欢心神俱震,此人实力竟然不在他之下。 他身形一个不稳,向后退去,但他却不去稳住身形,借着这下跌之势,飞向地面。 然后在那两壶酒离地面只有一寸的时候,堪堪接住。 “哈哈,看来是两壶好酒,让司马公子这般在意。”一道爽朗的笑声传来。 苏清欢向那人望去,只见那人一身儒雅之气,他立马惊呼道:“殷先生。” 站在那里的正是绿林总瓢把子,殷宝儿的父亲殷七夜,而此时他看向苏清欢的眼神也充满了震惊之色。 而这时,魏豹、魏母、殷宝儿、魏姜也自大厅走出。 “呵呵,魏兄,刚才我出手试过了,司马公子的实力确实稳居江湖前十,或者还要更强些,可惜只拼了一掌,还是看不出司马公子的武学渊源。” 魏姜立马跑到苏清欢身旁,给苏清欢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然后说道:“殷伯伯,您是江湖数一数二的人物,您也不和小白说一声就动手,要是伤到他怎么办?” 看着一脸担忧之色的魏姜,殷七夜哈哈大笑:“魏兄,看来你这女儿是必须得嫁了。不过刚刚我看司马公子还颇有余裕,拳怕少壮,若真正拼死搏斗,恐怕输的也会是我。” “殷先生您太自谦了,您独领武林风骚,在下拍马不及。” 魏豹说道:“进屋里说吧。” 看到苏清欢果然如女儿所说,是个绝顶高手,魏豹不禁没有欣喜,反而隐现愁容。 而殷宝儿也是到了今日才知道,这司马小白除了诗文出众外,竟然是一位可以和父亲分庭抗礼的高手。 她是绿林出身,自然更懂这其中的份量。 天下何时又出了这样一位才俊,而且身份来历全部成谜呢? 第174章 世人皆能识名姓,言语亦可据典经 众人依次在大堂落座。 苏清欢将两壶酒递给了魏豹。 魏豹睨了一眼,不置可否。 等苏清欢入座后,魏豹开口道:“司马贤侄,刚才老夫让殷贤弟出手试探,实乃姜儿说你是一位绝顶高手之事,太过匪夷所思,贤侄勿要多想。” 这魏豹的语气比上次客气了不少,但客气并不一定是好事。 果然魏豹接着说道:“老夫设下这比文招亲,自然该信守承诺,将女儿嫁给这赢下比文招亲之人。但老夫嫁女儿也并非全无条件,一顶小轿送过门就完事,老夫自然也有要求。 前番说起入赘之事,司马贤侄态度决然。老夫也能理解,若是老夫似贤侄这般允文允武,也必然不会居于他人檐下。” 魏豹毕竟久居高位,认真说起话来,让人不由信服。 “司马贤侄不做这赘婿也无妨,但有一条,我不能让女儿嫁给那身份来历不明不白之人。司马贤侄身份来历尽皆成谜,而且昨日还有人提醒我提防司马贤侄用了假身份,这让老夫不得不心生犹疑。” 谁这么多嘴? 他来苏州打过交道的人屈指可数,也就魏姜、刘伟、石富、韩蝶、韩翎这些人。 韩翎? 会不会是他。 不过对于魏豹的顾虑,苏清欢非常理解,他现在无根无底,哪有人放心让自己的女儿跟随这样的人。 “爹爹,你相信女儿,小白绝对是你的乘龙快婿。”魏姜焦急说道。 她知道司马小白就是名满天下的苏清欢,这次是因为帮助陆麟,使用真实身份多有不便,才用的化名。 魏豹看了一眼已经被爱情冲昏头脑的魏姜,自然不会采纳她的意见。 “今日,司马贤侄要么给老夫一个明白的解释,那这两壶酒一会儿便在午宴时共饮。要么请司马贤侄便带着这两壶酒回吧。” 到底是别人的家事,殷七夜、殷宝儿自然一言不发。 说句实话,若魏姜是和他相亲认识的,苏清欢他早掉头出去了。 但现在看着魏姜的可人模样儿,他哪能忍心做出这样的事。 只是宝儿啊宝儿,为何你今日也偏偏在场呢。 苏清欢从座位站起,走到中央,向座首的魏豹、魏母拱手道: “伯父、伯母,既然话已至此,小侄若不坦诚相告,恐怕我与姜儿的缘分也就此尽了。 志在投秦,入境遂称于张禄; 名非霸越,乘舟乃效于陶朱。 司马小白却非我的本名,小侄此次来苏州,用原本的身份行事不太方便,这才用了化名。” 殷宝儿听到苏清欢的两句话,双眼不禁一亮。 “志在投秦,入境遂称于张禄”,说的是魏国范睢的故事。范睢在魏国时被人诬陷通敌叛国差点被打死,事后还被扔在厕所,被众人撒尿羞辱。后来侥幸活下来的范睢化名“张禄”投靠秦国,力谏秦昭王“远交近攻”,为秦出谋划策,成为当时最强的国家,最后更为自己报仇雪恨。 “名非霸越,乘舟乃效于陶朱”,说的乃是越国范蠡的故事。范蠡在帮助越国灭吴后,认为勾践可以共患难不可以共富贵,乘舟载西施,泛五湖而去,自号“陶朱公”,成为天下巨富。 殷宝儿不得不感慨,这人将自己使用化名都说的这么引经据典。 魏豹问道:“那贤侄原本姓甚名谁?” 苏清欢一边用手撕下自己的皮质面具,一边说道:“在下姓苏名清欢。” 当苏清欢撕下皮质面具后,有如亭亭玉树站在那里时,魏豹、魏母和殷七夜都惊呆了,而殷宝儿的眼神更是复杂莫名。 天下叫苏清欢的人估计有很多,但名满天下的苏清欢只有一个。 魏豹花了许久,才反应过来。 “来人呐,速去备菜!” 而看到自家爹爹的反应,魏姜还是“噗呲”一声,没忍住笑了出来。 魏母则狠狠地拧了魏豹一把,为你一点怀疑,险损我一位快婿。 ...... 而后,席间谈论的氛围就要轻松不少。 “难怪,原来是风虎兄教导出来的高徒,风虎兄虽然现在在《点将录》上排名第八,但其真实实力恐怕早就进了前五。而苏贤侄尽得风虎兄的真传,又天资纵横,有这般身手倒是不足为奇了。”殷七夜的脑补能力也是怪厉害的。 不过苏清欢也乐见其成,他上次用李风虎的风虎剑法就可以和紫薇郎君打成平手,殷七夜这么解释也并无不妥之处。 “贤侄啊,非是之前伯父对你不信任,实在是为人父母,不得不殚精竭虑。”魏豹估计也没想到,自己一个比文招亲,竟然真的招来了这诗文冠绝当世之人。 “只是在下出身绿林,终究不比那些王孙贵胄。” 魏豹不以为然地说道:“现在时局未稳,若真找了什么王孙贵胄才是坏事。现在这里也无外人,伯父也不妨直言,当时有人撺掇姜儿和那林动的婚事,就是想将老夫也绑到他们的船上。 萧白石独掌浮空楼,而浮空楼却与绿林交恶。大部分绿林帮派都在老夫管辖的境内,若能将老夫拿下,那江湖势力可以说尽归萧白石所有。那时候,皇室到底是姓李还是姓萧可真不好说了。” 原来这次为魏姜赐婚的事背后竟然也有萧白石的身影,这人的动作还真是频繁。对他的围杀、陆麟的诗案、魏姜的赐婚,看来他也有些迫不及待了。 几人又说了一会儿话,魏豹说家中刚刚办了丧事,近期不宜再办喜事,等苏清欢这次回长安参加完诗赛后,再来下聘不迟。 丧事?苏清欢想了一下,才想起魏牧,那个和魏姜一起出去,结果被袁鸿等人害死的魏家旁系。 不过这正合苏清欢的意,要不然他还真不知道回到长安后,要跟柔奴、陆盈盈他们怎么交差。 长安那边好说了,但这边还有点事儿。 “苏公子,现在有空吗?陪我去院子里走走。”殷宝儿走上来大大方方地说道。 “嗯。”苏清欢点了点头。 第175章 未识斯人心寂寂,惯看世事树青青 魏府。 苏清欢和殷宝儿并肩在院子里走着。 “我与苏公子已经见过了两次吧?” “算上洛阳那次的话,已经有三次了。” “哦,对。”殷宝儿恍然道。 确实已经三次了,一次是闲云庄的寿宴,一次是绿林茶话会,还有一次是洛阳的比文招亲。 “其实我对苏公子早有结识之心,没想到直到今日才有机会和苏公子单独交谈。” “我又何尝不是。” 听了苏清欢的话,殷宝儿神色微动,忍不住道:“你也有吗?你也有那种感觉吗?” 虽然殷宝儿没有说明白具体是什么感觉,但苏清欢明白她想说的,他说道: “是啊,最是凝眸无限意,似曾相识在前生。我总觉得和你一见如故,倍感亲切。” 听到苏清欢的回答,殷宝儿也不说话,负着手默默地走着。 许久她才说道: “白头如新,倾盖如故,不相知的人即便认识了一辈子也宛若新识,而相知的人才刚刚认识便觉相交莫逆。那日在闲云庄的寿宴上,我就该放下矜持,向你搭话的,没准现在,我们已经成为密友了。” “呵呵,我当时也是担心被当作见色起意的毛头小子,才始终不敢上前。不过好在现在相识也不晚。” “不晚吗?我怎么感觉已经晚了呀。”殷宝儿的话让苏清欢颇为意外。 “你恐怕这几日就要离开苏州了吧?” “对,最晚后日,我就得走了。” “哦。所以说嘛,即便我们这次相识了,也并无太多相交相从的机会。 不瞒你说,你扮作司马小白在洛阳和我对对子的时候,我那时很欣喜,很久没有人能那样明白我的意思。 当时洛阳司马小白给我的感觉,和那时你在寿宴上给我的感觉几乎一样,我自己心里也很疑惑。 直到今天这两道身影合二为一,我才算明白。” 苏清欢认真地听着殷宝儿讲的每一句话。 他不经意侧过头去,看着阳光下殷宝儿明亮的眼眸、光洁的鼻翼、娇嫩的嘴唇,连同着那些真诚的话语,竟然无比的动人。 “所以我这才冒昧将苏公子叫了出来,下次相见更不知是什么时候,也许比这次还要匆匆。絮絮叨叨说了那么多,让苏公子见笑了。” “我明白的。殷姑娘,虽然与你相识恨晚,所幸往后的时光还有很久,我们可以相知很多年。” 殷宝儿道:“你这话说的原是不错,可没听哪个知己,一口一个姑娘的喊。而且在洛阳时,你不都叫过我的闺名了吗?” 那时她果然听到了呀。 “嗯,宝儿。” “苏兄,你说我们俩刚刚说的这些话是不是太过矫情,若被这些柳树听去,它们会不会嘲笑我们?” 苏清欢看着那些随风舞动的柳条,在别的树木因为节气的变化已经开始变黄凋落时,这些柳树只是叶子稍微泛了一点黄,远远望去,仍然枝叶青葱。 “宝儿,你且宽心好了,被它们听去了也没事。这些柳树见惯了人的各种情思忧愁,早就变得无情了。树若有情时,不会得青青如此。” 殷宝儿一字一顿地念着:“树若有情时,不会得青青如此。可真是好句子呀,这是哪阙词上的吗?” “不错,不过那词原是在春日所写,又是送别之作,此时读来未免不合时宜。” 殷宝儿咯咯笑道:“写诗写词的人,最会的就是闭门觅句了,缺什么景儿,心里就造什么景儿,也不是非得人在景中才能写诗,何况我还只是听听呢。” 听着殷宝儿这聪慧的话,苏清欢那还有不念的道理: “渐吹尽,枝头香絮,是处人家,绿深门户。 远浦萦回,暮帆零乱向何许? 阅人多矣,谁得似长亭树? 树若有情时,不会得青青如此! 日暮,望高城不见,只见乱山无数。 韦郎去也,怎忘得、玉环分付: 第一是早早归来,怕红萼无人为主。 算空有并刀,难剪离愁千缕。” 风渐渐吹尽了,枝头上的杨花柳絮。处处都是人家,掩映在这葱茏翠绿。 远处的水岸曲曲折折,日暮时分,那些船帆又要向哪里去? 要说看人间的离别多矣,谁又能和那长亭外的柳树相比。 树如果有情,那必不会颜色依旧如此。 天色将暮,已看不到远处的城郭,只能看到连绵的山峰无数。 韦郎这一去啊,怎么忘记了,当时赠玉环的约定和佳人的吩咐。 最要紧的是要早早归来啊,只怕那开的正好的红花无人怜惜做主。 就算有再锋利的剪刀,也剪不断那如丝如缕的愁绪。 看殷宝儿感动的神色,似是颇为喜欢这首词:“这词牌是什么,之前没怎么听过呢?” “《长亭怨慢》。” “这词牌和内容甚是贴切。里面的韦郎又是何掌故?” 韦郎是唐朝的名将、诗人韦皋,也难怪殷宝儿不知。 苏清欢开口道:“韦皋年少未成名时,曾在一户人家里当西席先生。那户人家让当时年纪还不大的小婢女玉箫照顾他的起居,韦皋和玉箫日久生情。但为了建功立业,韦皋还是得离去。 他临走时和玉箫说,少则五年,多则七年,我一定会回来娶你,并把一枚玉环作为信物。 然后五年过去了,七年过去了,等到第八年的时候,玉箫看着玉环说,韦郎不会来了,便绝食而死。而韦皋早就功成名就,直到某次出游碰到玉箫的家人,才再度想起了这位姑娘,他痛苦流涕,但佳人早已经不在了。” 听了苏清欢的故事,殷宝儿再细细回味那一句“韦郎去也,怎忘得、玉环分付:第一是早早归来,怕红萼无人为主”,更觉沉痛。 殷宝儿说道:“听了苏兄这词,感觉眼睛都酸酸的,好久没有这样子了。邂逅得君还恨晚,能明此意久无人。” “呀,我们出来的太久了,赶紧进去吧。要不然我这喧宾都要夺主了。” 苏清欢点了点头,两人又一起往大堂走去。 只有那垂下的柳条,在秋风中犹自舞个不停。 第176章 而今把酒欲为别,既已思人可当归 “小白,你们干什么去了,去了这样久?”魏姜笑问道。 这时候自然没必要瞒着魏姜,要不然本来是好事儿,隐瞒之下,也变了味儿。 “我和宝儿其实很早前就见过,但一直没有机会说上话,刚才看伯父他们和你都去了后堂,便出去说了会儿话。聊的投机,不知不觉就久了些。” “对哦,你之前就问过我和宝儿姐的事儿。你当时还说宝儿姐是《绝色榜》上的美女,自然要关注一下。” 呃...... 苏清欢看着殷宝儿似笑非笑的神情,立马拉住还要讲下去的魏姜:“姜儿啊,咱俩去那边看看,我看院子里的牡丹开的正好。” “什么牡丹,那明明是天赞菊花。” “哦哦,我就说秋天哪里来的牡丹。” 看着语无伦次的苏清欢,殷宝儿心里也觉得好笑。 只是她不禁想道,后日,他便要回长安了。 朋友也好,知己也罢,终究是需要相处的时间的。 下次相见,又在哪里,又是何时呢? 魏豹在得知苏清欢的真实身份后,对这个东床异常满意,其满意程度从这桌丰盛的午饭中就可知一二。 都是自家人吃饭,男女就没有再避嫌分桌。 魏豹、魏母、殷七夜三位长辈,魏姜、殷宝儿、苏清欢三位晚辈。 坐在一起,其乐融融,倒真有种一家人的感觉。 “恭喜魏兄觅得佳婿,苏贤侄最早从我绿林扬名,最开始即便是老夫也没能想到日后他会取得这般成就。”殷七夜举杯道。 魏豹老怀大畅,满饮了杯中酒:“是啊,难得的是姜儿也倾心于他,这倒真是两全其美了。” “爹爹。”魏姜娇声道,她终究是脸皮薄,即便只有眼前几人,也耳根泛红。 “好,好,好,爹爹不说就是了。贤弟也该早日为宝儿觅得一位如意郎君才是。” 听了魏豹的话,苏清欢忍不住看向殷宝儿。 只见殷宝儿眼眸低垂,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宝儿这孩子长得天仙似的,又知书达理,老爷你就不要瞎担心了。”魏母埋怨了一句。 “夫人说的有理。” 席间气氛颇为融洽,但说到后来,难免就又说起了绿林上的事儿。 殷七夜停杯道:“绿林和浮空楼的争斗旷日持久,按理说这里不是长安,早该拿下浮空楼的才是。但浮空楼这次为首的流云使极其难缠,智计百出,若是明后日能成功把她拿下,或可早日结束这一无谓的争斗。” 殷七夜的话让苏清欢也颇感兴趣,不禁竖起耳朵认真听了起来。 魏豹说道:“朝廷虽然没有公开支持浮空楼,但你我都知道浮空楼既然在萧白石手里,那他们就是圣后手底下的人。若是小打小闹,毕竟是江湖事,圣后自然不会插手理会。但若是绿林要把浮空楼连根拔起,恐怕圣后就不会坐视不管了,其中尺度不得不把握好。” 殷七夜叹道:“是啊,我又如何不知。但漕帮的魏无涯一直妄图掌管绿林,对我早想取而代之,他自然不愿双方就此停手,漕帮家大业大,我即便有心也无力阻止,也只能尽力不让这争斗牵扯到无辜的百姓身上。” “漕帮确实不好控制,他们的势力遍布各个州县,人数众多,否则,我替贤弟料理了他便是。” 殷七夜调转话头:“不过贤侄所在的清风寨这次抽身事外,两边力有不逮的地方都被清风寨相继吞并,现在清风寨人数之多,势力之盛,说是绿林第一大势力也不为过了。” 说完,魏豹和殷七夜齐齐看向苏清欢。 苏清欢心里暗道,看我干嘛,我这六当家就是个摆设,你们说的那些都是唐婉姐姐和大哥在弄的。 他们负责富寨强家,我负责下笔生花。 看苏清欢一脸茫然,二人也继续了闲聊。 而从殷七夜的话里得知,他们近日一直在想方设法抓住或者杀死浮空楼的流云使。 根据线人给的情报,明日或者后日这流云使可能会孤身外出,到时候他们就打算趁机将她一举拿下。 苏清欢不禁想起自己两次见流云使的场景,一次是她用擒王箭暗杀他,一次是昨晚在太湖上她扮作渔娘捉弄他。 虽然她每次都给苏清欢莫大的危险感,但苏清欢骤然听到她要被围杀,还是不愿她就此香消玉殒。 难道是因为在太湖上她并未向他出手? 不过无论如何,苏清欢也不可能管这档子事了,后日他就要回长安了。 魏姜本来也想跟着他同去,但一来舟车劳顿,二来苏清欢长安事毕后,很快就会回到扬州。去长安如此折腾,还不如乖乖等苏清欢回来。 虽然心有不舍,但长安那边也有他魂牵梦萦的人。 柔奴、盈盈、青璇、飞烟…… 是时候回去了。 第177章 要知我昔年种树,更替人此处开山 八月底,草木还未全凋。 放眼望去,所见并非萧萧的落叶、离离的衰草。 偶有清风吹来,已无夏日灼人的暑气,反而带着丝丝凉意。 这样的时节,正适合偶立树下,感慨一叶落而知天下秋。 这样的凉风,也正适合晨起开门,吟上一句已凉天气未寒时。 只是这样的日子并不适合送别,秋日本就寂寥,容易感怀,又何必再在这样的日子,牵惹太多的离愁别绪。 苏州城外。 苏清欢牵着照夜紫走在前方,魏姜和殷宝儿走在后面。 “你们回去吧。”苏清欢回头说道。 魏姜盈盈走上前来,摸了摸照夜紫的头,认真吩咐道:“一路上照顾好他。” 而照夜紫睁着大大的眼睛,满是骄傲地打了个响鼻。 一个真敢吩咐,另一个也真敢答应。 虽然那晚他和魏姜不曾真个销魂,但魏姜食髓知味,对男女情事已不再像以前那么懵懂无知。 此时,她的眼眸盈盈如水,默默看着苏清欢,似有千言万语哽在咽喉。 “小白,你回扬州后一定要立马告诉我。” 才说了这一句话,魏姜就说不下去了。 苏清欢将魏姜揽在怀中,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魏姜鼻息间的温热和那小声的啜泣。 “会的。” 良久,魏姜才从他的怀中抬起头来。 看着曾经娇憨无俦的姑娘,此刻脸上布满泪痕,想来这便是所谓的“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吧。 苏清欢用手轻轻地为魏姜拭去那些犹在脸上滚落的珠子。 “宝儿,你呢,你就没什么话想同我说的吗?” 殷宝儿神色微动,说道:“第一是早早归来。” 苏清欢不禁莞尔。 苏郎必不是韦郎。 走吧! 苏清欢翻身上马,喊了一声“驾”,便纵马远去。 而当他行出几百米时,他忍不住回头望去。 魏姜和殷宝儿的身影已经变得很远很远,但她们还是站在那里保持着目送他的姿势。 此时,苏清欢终于懂了一句诗,此刻他觉得这句诗当真是天下第一好的诗。 “解缆君已遥,望君犹伫立。” 当时王摩诘一定也是和他今日一样,当小船行了很远很远时,偶然回头,看到友人仍然痴痴地站在那里,那一刻他是否也不愿再用任何多余的辞藻来形容这一幕的深情厚谊。 照夜紫经过这几日的养精蓄锐,早就恢复了精力,跑起来就跟撒欢儿似的。 否则,也不至于他刚喊了一声“驾”。再一回头,魏姜、殷宝儿都变小人儿了。 该快的时候不快,不该快的时候快,真的是! 没有佳人陪同,苏清欢心无旁骛,专心赶路。 路上风景纷纷过眼,但若无停下欣赏之心,只是过眼即忘。 苏清欢的马比一般的马快上不少,不一会儿苏清欢看到路的正前方有数十骑快马。 看他们打扮,当是绿林中人无误。 要是一般人,看到这架势,绝对远远地躲开他们绕路走了。 但苏清欢嫌绕路麻烦,而且如果连天下第三行事都如此憋屈窝囊的话,那还是不要学这劳什子武功了。 苏清欢主意既定,抖动缰绳。 照夜紫得了苏清欢的令,本身又是个爱炫的性子,哪能不策足狂奔。 苏清欢一人一马,带起一阵烟尘,便从那队人马旁边超了过去。 而经过他们时,苏清欢向那领头之人瞥了一眼,惊讶发现那人他竟然认识。 正是之前绿林茶话会有过一面之缘的漕帮帮主魏无涯。 而魏无涯也向他看了一眼,看他表情不变,当是没有认出他来。 哦,对。他现在还扮作司马小白,魏无涯自然不可能认识他。 苏清欢跟他半点交情也无,自然没有攀谈的道理,便骑着照夜紫继续向前飞奔而去。 他哪知道他的行为不知道又撩动了这些人哪根神经。 “他娘的,这小子这是炫耀他的马好吗?” “可不是,让老子吃了一嘴的尘土。” “嘿嘿,看我射他下马,给哥哥你赔礼道歉。” 那人引弓搭弦,就要射出。 魏无涯回首沉声说道:“不许节外生枝。” 帮主发下号令,那人只得乖乖放下弓箭,而再向前看时,那一人一马已经行的很远了。 苏清欢对刚刚差点发生的危险浑然不知,继续策马狂奔。 知道的自然明白他这只是在赶路回长安,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搁这儿参加比赛呢。 苏清欢不得不踩好马镫,怎么自己都能玩出这么心跳的感觉。 如此行了一个多时辰,已近晌午。 人困马乏,苏清欢就随便找了一处荫凉,停下休息。 他解开包袱,从里面取了一块儿精致的糕点出来,这些都是魏姜一大早起来给他包好的。 魏姜对上次半路上啃干饼的事印象深刻,自然不愿情郎在路上再受这样的委屈,将各种自己爱吃的糕点纷纷给苏清欢包上。 而且怕他再丢钱,银票和银两又是给包袱里塞的,又是给衣袖里放的,甚至连鞋里也被塞了一张。 这就是有人疼啊! 想着这些体贴入微的小事,苏清欢不禁笑了起来,女儿家的心思和男人终究不一样,这就是他喜爱姑娘们的原因啊。 上午照夜紫一通狂奔,下午倒是不着急上路了,反正晚上怎么也得去城里歇着。 苏清欢闭上眼睛开始了小憩。 此处林静鸟鸣,偶然风来,便有树叶沙沙作响,倒是个休息的好所在。 苏清欢正睡得香时,突然睁开了眼。 有人! 不,准确的说是一人一马。 不对,后面还有人。 苏清欢向侧方望去。 过不多时,果然一匹马驮着一个人飞奔了过来。 而马上那人摇摇晃晃的,似乎随时会从马上摔下来。 等离得近时,苏清欢才看清马上那人竟然是一个姑娘,她虽然穿的是黑色的衣物,但苏清欢还是能看到她胸前的伤口,鲜血已将那一片浸的通红。 “是你!” 苏清欢这时也认出了马上这人,小脸娇俏,不是流云使还是谁。 听到苏清欢的话,流云使耷拉的眼皮勉强睁开。 等看清苏清欢的样子,她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惊喜,她苍白的嘴唇嚅动道:“不要卖我。” 等说完这句话,她便昏倒在马上。 ...... 靠,你倒是说明白怎么回事啊! 他忽然想起殷七夜前日在魏府说的话,看着已经昏迷的流云使,苏清欢纠结了半天,要不要多管闲事,而且这人还和自己是敌非友。 但他又想到了流云使最后说的话,他不禁恼怒道,老子从不卖队友。 将流云使从马上搬下,用布条给她勒紧伤口,然后将她放到了照夜紫上。 “紫啊,驮着她往前跑,前面几里外等我,能听得懂吗?” 照夜紫大大的眼睛也不知道是看向何处,也不理会苏清欢,驮上人就跑了。 而苏清欢也拍了下另一匹马的屁股,让它自行逃生去了。 过了片刻,后面追着流云使的人才姗姗来迟,正是魏无涯那一伙人。 “帮主,前面有人。” “咦,怎么是那小子。”他们发现站在那里的正是之前策马超过他们的那个人。 魏无涯上前问道:“小子,刚刚有没有看见一个受伤骑马的姑娘?” 苏清欢摇了摇头。 而魏无涯看着地上的血迹皱起了眉头,这人绝对是在说瞎话,但他此时只想尽快抓到流云使,也懒得与这人过多纠缠。 等一会儿料理完流云使,回来赏他一刀便是。 魏无涯冲着手下人说道:“走,循着血迹追。” 而当他们正要继续向前时,一个声音突然传来:“等下!” 魏无涯暗道难道这小子又打算说了。 他喜滋滋地回过头去,只见苏清欢肩上扛着寒霜剑,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悠悠念道: “此山是我开, 此树是我栽。 要想过此路, 留下买路财。” 加入清风寨这么久,也该当一回山贼了。 第178章 莫怪他称呼屡变,原来是底气未足 听了苏清欢的话,魏无涯先是一愣,接着他怒极反笑:“好你个不睁眼的小杂碎,打劫打到你爷爷头上了。来啊,给我把他乱刀砍死。” 其他人一听,纷纷来了劲儿。 刚刚就是你小子超兄弟们的马是吧。 接着他们纷纷拔出明晃晃的刀,齐齐向苏清欢围来。 他们期望从苏清欢眼中看到惊慌失措的情绪,如果能跪地求饶那就更好了。 可惜,这人依然一副吊儿郎当、满不在乎的样子,这让他们瞬间意兴索然。 十几把大刀纷纷砍向苏清欢,还有挤不进来的,只能拎着刀在外围观。 而在那些刀砍下的瞬间,苏清欢大喝一声“破”。 接着一道气浪自苏清欢身上勃然而发,瞬间将这些人纷纷震得倒飞了出去。 一时间人仰马翻,叫痛声此起彼伏。 魏无涯看着这一幕,满脸的惊疑之色。 “这位小兄弟也是道上的朋友?在下漕帮帮主魏无涯,刚才多有得罪。”魏无涯拱手说道。 “我管你是谁,没听小爷刚才念的什么。要想从这儿过,留下买路财。”苏清欢趾高气昂地说道。 看着苏清欢猖狂的样子,魏无涯恨得牙痒痒,他几曾受过这样的气。 “小兄弟说笑,我等正在追拿一位仇家,实在无暇他顾。刚才的事,魏某向小兄弟赔个不是。”魏无涯咬着牙放低姿态说道。 他看苏清欢刚刚出手只是震退这些人,以为他无意与他们为难,他向手下喝道:“还不快上马。” “我管你们要去干什么,不交钱,想过去,门儿都没有。” 苏清欢再次说出的话彻底惹怒了魏无涯:“老子不愿与你纠缠,你当老子真怕你不成。” 魏无涯抽刀在马背上轻点,如猛虎一样扑来。 魏无涯能执漕帮牛耳,实力自然非同小可,《点将录》十七的排名足以令其傲视天下群雄。 但面对魏无涯含怒一击,苏清欢不慌不忙,也是一剑迎上,只是他这一剑连剑鞘都不曾拔下。 刀剑相接,余波瞬间四溢开来,四处的草木齐齐折断。 光芒散去。 魏无涯瞪大着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 不出剑还能挡住他的一击。 魏无涯拿着刀立在那边,喝问道:“你是浮空楼的?” 苏清欢嗤笑道:“什么浮空落地的,听不懂人话吗?小爷是开山种树的。” 看苏清欢的神情不似作伪,魏无涯也不由皱起眉头。 此人实力高深莫测,其身份为何,用意为何,他一时也猜不出来。 魏无涯狐疑道:“给钱真让过?” 苏清欢郑重点了点头。 接着他从怀里摸出两张银票,本想递给苏清欢,想了想,从怀里又摸出了一张,加在一起。 他刚伸手递过去,苏清欢一把抢过。 看着到手的三万两银票,苏清欢喜滋滋地摆了摆手:“好了,你们可以走了。” 魏无涯不禁有些意外,竟然真的给钱就让过。 他也顾不上欣喜,招呼手下,想要尽快离开这里,再纠缠下去,这流云使都要逃回长安了。 而这些人整齐队伍,立马策马向前。 有胆子大的回头一望,发现苏清欢已不在那里。 他不禁慌张地左右一看,也不见那人的身影。 等他向前一看,才发现苏清欢赫然站在他们的前方。 魏无涯勒住马,皱眉问道:“先生这是何意?” “一万两一里,你刚刚给了三万两,这些只够你走三里地的。现在你旁边的这些树也是我小时候种下的,要想继续往前走,那你得加钱。” 听着苏清欢的无赖话语,魏无涯哪还不知道这苏清欢是故意拿他们寻乐子,压根没想过放他们过去。 魏无涯羞怒道:“好,好,好。” 他堂堂漕帮帮主,今日竟被一个黄口小儿如此羞辱。 若非他自知不是眼前这人的对手,他绝对要把所有的狠话都说上一遍,方消得胸口这股恶气。 而正在魏无涯不知该如何应对时,一队人马自后方追了上来。 “魏兄,人可拿到了?” 魏无涯一回头,立马喜出望外。 来人正是天机门门主陆衡,还有闲云庄庄主乌梅。 魏无涯也顾不上答陆衡的话,反而转过头来恶狠狠地说道:“呵呵,你个泼皮无赖,你最好站在那里不要走,老夫今日必然让你后悔出生在这个世上。” 听到魏无涯的话,苏清欢险些笑了出来。 这魏无涯拢共没说几句话,对他的称呼却是一变再变。 老兄,莫非十二生肖,你是属变色龙的? 第179章 当时大意没有闪,何况一剑若天成 陆衡和乌梅骑马行到前面,询问魏无涯是否已经拿到流云使。 他们自然也看到了挡在前面的苏清欢,均是满脸疑惑地望了他一眼。 魏无涯当即指着苏清欢,把被他拦路纠缠的事说了出来。 不过他给苏清欢买路钱这一节,自然被他略过不提。 而且为了保住自己的颜面,他被苏清欢一剑打退的事说的也是含糊不清。 “腌臜小儿,敢来坏我绿林的事儿。魏老弟佛面佛心,不忍多造杀孽,今天就让姐姐我来送你上路。” 呵忒! 就他那样还佛面佛心,再说我也没你这么老的姐姐。 乌梅是个暴脾气,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苏清欢,从马上抽出两柄弯刀,直接就飞身扑向了苏清欢。 不得不说,这老太太精神头儿是真好啊,刚过完了六十大寿,在家弄孙取乐的年纪,还能跑来掺和绿林的事儿。 而且她身上穿了一水儿的红色衣裤,尤其是那个红色斑斓裹肚,更是扎眼的很。 苏清欢不得不赞叹一句,乌老太太,人老心不老啊! 赞叹归赞叹,苏清欢可不会留丝毫情面。 先不说清风寨和闲云庄素来不睦,只说他为求今日自保,就不能露了败相。 但凡他今日露出败相,这些人一定会上来生吞活剥了他。 既然选择了打肿脸充胖子,那就得充到底。 苏清欢腾身而起,身法妙到毫巅。在闪过乌梅攻击的同时,一脚踹向乌梅后背。 这一脚势大力沉,乌梅是闲云庄的当家人物,不高不低也算一个高手。但被这一脚踹了个结实,也如断线风筝般倒飞回队伍。 不过苏清欢还是足下留了情,那乌梅倒在地上,除了胸闷外,并未受什么伤。 她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弹了起来。 不是别人的一合之敌,她老脸也不红,立马向陆衡说道:“陆老弟,点子扎手的很,交给你了。” 陆衡闻言,不慌不忙地走上前来。 陆衡身穿一件绣有云鹤纹饰的黑色长袍,头戴一顶道帽,手执一柄浮尘。 看到天闲星陆衡,苏清欢脸上还是现出郑重之色。 陆衡在《点将录》上排名高居第四,而姜白羽则排在第三,两人的实力应当在伯仲之间。 而且陆衡还有其他人帮衬,实力自然是对面占优。 今日若是一个不慎,苏清欢被陆衡拿下。那以魏无涯现在痛恨他的程度来看,他的下场一定会很凄惨,所以他今日只能胜不能败。 陆衡抚了抚自己的胡须,开口道:“老道劝小友束手就擒,不要负隅顽抗,有些事不是你能管得了的。当然,若是小友听不懂道理的话,老道也懂一点儿拳脚。” “巧了,我也懂一点儿。”苏清欢呲牙笑道。 “呵呵,年轻人傲是好事,但可以有傲骨,不可以有傲气。” “行了,都半截儿入土的人了,就别装大瓣蒜了。到底是傲骨还是傲气,试过才知道。” 苏清欢嚣张的态度,让陆衡不得不绷起脸来。 “老道和你好好说话的时候,你最好听着。因为老道不和你好好说的时候,你就要遭殃了。” “老头儿,你这么聒噪,是打算用你的唾沫星子把我淹死吗?”苏清欢继续以言语讥讽。 见苏清欢如此冥顽不化,陆衡再不多言,飞到空中。 他身上的黑袍无风自鼓,一个苍老的道人虚影在空中瞬间显现。 “呵呵,陆兄的《太虚诀》愈发玄妙了。”魏无涯昂首看着天空,向乌梅赞道。 “是啊,以前陆兄用出《太虚诀》,姐姐还觉那法象虚无缥缈。现在再用出,那法象仿若真身,凛然如天神。” “我看那泼皮如何挡得住《太虚诀》的一击。”魏无涯冷笑道。 天空中高数丈的道人法象含怒出掌,遮天蔽日般,向苏清欢拍来。 看到这一幕,苏清欢自知,他必然不能和陆衡缠斗太久,否则陆衡有这么多人从旁协助,最后输的一定是自己。 现在陆衡虽然对他心有重视,但重视的程度必然还不够,否则他刚刚也不会说出那么多说教的话。 而他正好可以利用这一点,想到此处,苏清欢再不迟疑。 《凤舞功》全力运转,苏清欢的周身立马凝出凤凰的虚影。 苏清欢心底强烈的战意,似乎也让《凤舞功》不同以往。凤凰虚影凝实的同时,一首嘹亮的凤鸣响彻天际。 伴随着这一声凤鸣,寒霜剑也勃然而发。 苏清欢手执寒霜剑,迎向那道人虚影,飞身一剑向天刺去。 这一剑,人剑合一,宛如天成。 而地面上的众人望去,此时的苏清欢仿若一只凤凰翔于天际。 看到这一幕,魏无涯眉头紧锁:“我怎么觉得这小子用的武功很是熟悉?” “我也有同感。”乌梅也一脸凝重。 招式相接,本来还满脸得意的陆衡立马被震惊所取代。 这招式的威力...... 他托大了啊! 陆衡拼命运转《太虚诀》。 但那凤凰所过之处,犹如摧枯拉朽一般,将那道人虚影重重碾碎,纵是陆衡竭力维持,也无力维系。 这种被碾压的感觉,让陆衡瞬间回忆起了三年前兰台重排《点将录》时。 那个戴着面具意气风发的少年,他就是这样打败了自己,成为了《点将录》第三。 陆衡惊怒道:“你是浮空楼楼主姜白羽。” “你没死?” “现在才知道,不会太迟了吗?” 苏清欢既然运出凤舞功,自然做好了被认出的准备。 而听到陆衡的话,地上的魏无涯等人更是心神俱震。 眼前这人竟然是那位传言早该死了的人,瞬间种种猜测涌上他的心头。 陆衡凝出的道人虚影终究还是被那凤凰所冲散,一丝鲜血从陆衡口角缓缓溢出:“呵呵,小子,刚刚老道大意了,没有闪......” 行了,就别给自己找补了。 把三位领头的纷纷打败,苏清欢挑衅地说道:“还有谁?” 见无人答话,苏清欢接着说道:“小爷今天心情好,懒得杀你们。下次再见,小爷可不会有这样好的心肠了。” 说罢,苏清欢自顾自地飞身而去。 “魏老弟,陆老弟,要不要追?”乌梅犹豫道。 “此时情况不明,还是从长计议吧。流云使即使没死,所受的伤也必然不轻,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对我们造成麻烦了。而我们更应该考虑的是这姜白羽突然死而复生,来意是什么?我不相信他和萧白石是一伙的。” 说话的人神色平淡,丝毫没有因为刚刚的比斗而震惊。 若苏清欢还在这里,一定会认出,说话的人正是之前与他作对过好几次的陆邈。 第180章 要拴住心猿意马,谨防着断袖分桃 “流云使呢?” 最后赶来的殷七夜问道,武功最高的他去独守了另一条路。 魏无涯有意孤立他,这才将他推到了一条流云使断然不会走的路。 “被人救走了。”魏无涯只能如实说道。 “可惜!”殷七夜不疑有他,“救流云使来了多少人?” “一个人。”魏无涯老脸一红。 “一个人?一个人就把她救走了?”殷七夜惊讶道。 从这些人手下救走一个重伤的人,殷七夜自问自己也能做到,但天底下又有几个人能和他一样呢。 而且绿林这边还是有陆衡在场的情况下。 陆衡叹道:“我们三人都和那个人交过手。” “那结果呢?” 魏无涯眼神有些躲闪,然后想了半天才说道:“我不曾赢。” 乌梅一脸犹豫,然后低声道:“他不曾输。” 陆衡叹了一口气:“我劝他停手,他不同意。” ...... 殷七夜张了张口,这不都是没打过的意思嘛! 殷七夜为人最是宽厚,最后还是没有拆穿他们言辞上玩的把戏。 而出于一些目的,魏无涯并没把那人极大可能是前浮空楼楼主姜白羽的事情告诉殷七夜。 而在另一边,苏清欢一路飞身向前,寻着照夜紫的踪迹。 行了七八里路,在一条小河边,苏清欢终于看到了正在低头饮水的照夜紫。 也不知道照夜紫是真听懂了他的话,在这儿等他,还是单纯的渴了。 而流云使此时已不在马背上,她躺在照夜紫的旁边,依然紧闭着双眼。 苏清欢飞身而下,来到流云使身边,先用手探了探她的鼻息。 还活着! 活着就好,也不枉他大费周章地拦下了那些追兵。 但此刻流云使的面色极差,嘴唇苍白,应该是流血过多所致。 刚刚苏清欢只来得及给她简单包扎,她身上的伤口还需要重新处理。 苏清欢蹲下来打量着流云使。 她当然也是一个美人,不过即便再美,苏清欢也不会再心生涟漪了。 他的心已经掰成了好几瓣儿,实在不能再多一个了。 现在即便是《绝色榜》排名第一的美人儿站在他面前,他也只会微微一笑。不过排名第一的人是谁,他竟然一直没去打听过,还真是失败。 正这么胡乱的想着,苏清欢猛然警醒,什么时候他变得这么自恋和滥情了? 他立马拴牢心猿,牵住意马,还是先给流云使处理伤口吧。 “事急从权,对不住了。”苏清欢自言自语说了一句。 “刺啦——” 裂帛之声传了出来,苏清欢撕开了流云使的上衣。 饶苏清欢已经平心静气,入眼的景象还是让他的心突突跳了起来。 “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绰约如处子。” 以前苏清欢总觉得肌肤若雪这词实在太不形象,但现在被晃的睁不开双眼的他,却想不到更合适的词了。 流云使淡粉色的裹胸已经被浸的通红,而裹胸下面一道剑伤看起来异常的可怖。 鲜血干涸在雪白的肌肤上,看上去,竟然有一种诡异的美感。 苏清欢深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将流云使移到河边,开始为她清洗伤口。 这河水异常清澈,应该无感染之虞。 苏清欢用牛皮水壶从河中“咕嘟咕嘟”汲了水,然后小心翼翼地倒在流云使的伤口上。 而冰冰凉凉的河水似乎让流云使的意识有些清醒,她迷迷糊糊地挣扎着,想要推开身边的人。 苏清欢心里暗暗生气道,我冒着被封书的风险给你疗伤,你倒还不乐意了。 但流云使终究没有醒过来,而苏清欢在疗伤过程中,一直在脑中温习“自由、平等......”,这才没有目眩神迷。 清洗完伤口后,苏清欢又用火折子生了一堆火,用火炙烤了下流云使的伤口,接着再用干净的布条重新给她包扎好伤口。 但这些也只是简单的处理,要不想伤口感染溃烂还是得找些金疮药来,苏清欢身上自然没有。 至于用内力疗伤,苏清欢那就更不会了。 流云使的衣物都被苏清欢撕烂,做了包扎的布条,他只好给她暂时穿了一身自己的衣服。 合身肯定是不合身的,但总比衣不蔽体的好。 做完这一切,流云使的脸色依旧苍白。 受了这么重的伤,失血那么多,一时半会儿是缓不过来了,得找个地方好好歇息才是。 这里离金陵还有不到一百里,虽然骑马颠簸,可能会让伤口重新裂开。但等在这里,一没药物,二没食物的,还可能有其他人追来,还不如先赶去金陵。 主意既定,苏清欢将流云使抱上了照夜紫的背。 本来他打算将流云使横放着,但一放上,他就发现这样更容易让伤口裂开。 没得已,他还是让她骑在马上,他从后面扶住她。 “紫啊,别跑太快,听懂了没?” 照夜紫二话不说,撒丫子就跑了起来。 不到一百里的路也就行了一个时辰,而过程中流云使一直没有醒来。 等金陵城在望的时候,苏清欢不禁犯起了难。 现在还不到傍晚,金陵城内的行人还不少。 如果他这么堂而皇之地进去,实在太过引人注目。 毕竟他骑马带着一个昏迷不醒的美人,肯定会引人疑窦,说不定还会被当成掳了哪家姑娘的强人。 到时再被官府查问起来,那就有些麻烦了。 而苏清欢是一个怕麻烦的人。 思来想去,苏清欢从包袱里找出了一顶儒生帽给流云使戴上,再用面巾将流云使的脸捂住,这样别人就看不出她昏过去了。 苏清欢打量着流云使,满意极了,觉得自己他娘的真是个天才。 就这样,天才般的苏清欢进了金陵城。 而入了金陵城,苏清欢发现凡是他经过的地方,路人们无不纷纷侧目,甚至有人对他指指点点。 这让他也不禁疑惑了起来。 正在苏清欢不明就里时,一个路边的老儒生突然痛心疾首地说道:“真是斯文扫地啊!” 马上的苏清欢寻思道,这话应该不是说我吧。 但那老儒生接着用手指着苏清欢的鼻子唾沫横飞地说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这厮竟然紧紧抱着一个男人,成何体统?” 他接着指着流云使唾沫横飞地骂道:“还有你,恬不知耻,老朽都这么说了,你竟然还躺在他身上一动不动。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呐!” 男人? 苏清欢看着怀中的流云使,穿着自己的衣服,戴着一顶儒生帽,脸还被面巾遮着,可不就是一个“男人”嘛。 靠,你个老不正经,成天胡寻思什么呢。 而站在那老儒生旁边的一位唇红齿白的公子说道:“诶,老丈你这话说的不对,岂不闻有龙阳之好、分桃之爱、断袖之癖。你看这位兄台怀中的这位兄台,一看就身轻体柔,肤白胜雪,未必就比女人差了。老丈,时代变了呀!” 说完后,那公子还向苏清欢投来一个恶心的笑容。 苏清欢只觉得一阵恶寒,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也顾不得和他们分辩,立刻马上纵马跑了。 第181章 此大小难以掌握,数往来或教心知 悦来客栈。 苏清欢抱着一身男装的流云使,在老板异样的眼光中,要了一间房。 付钱的过程中,老板一直欲言又止。 唉,有口难辩呀。 还不如当时不给她戴帽子遮面巾,直接大摇大摆的进来呢。 现在真是黄泥巴掉裤兜里。 苏清欢在将流云使安顿好后,也顾不上沮丧,先去药房买了上好的金疮药,又去成衣铺为她买了一身衣服。 别的也就算了,在买完外衣时,苏清欢忽然想到流云使的亵衣也被血浸透了,需要一身新的。 在他支支吾吾地说出想买一件裹胸时,那店铺的女老板也被逗得笑了起来:“怎么你家娘子自个儿不来,反倒打发你来了。你娘子穿多大的?” 多大? 苏清欢估摸了下,那大小当是d以上,e未满。 但这怎么跟老板描述呢? 接着他手脚并用地给老板比划了下,老板目瞪口呆的看着苏清欢,被他的一顿比划臊了个大红脸。 “你只需要告诉我你娘子多高就行了。”老板小声说道。 听了老板的话,苏清欢也恍然,古代的裹胸是用带子系的,根本不需要知道的这么详细。 他也不好意思了起来,在买好裹胸后,就匆匆赶回了客栈。 当苏清欢手里拎着女子的内衣外衣回到客栈时,客栈老板不禁眼睛虚眯。 等看清苏清欢手里拿的东西后,老板看向他的眼光更是充满了异样。 还有这花样...... 苏清欢只能安慰自己以后再也不会见这店老板了,他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 而苏清欢回到屋中,先为流云使的伤口上了金疮药。 至于换衣服,眼下并非必须,还是等她醒来自己换吧。 女子的名节最是重要,若非性命攸关,还是不要碰她的好。 苏清欢虽非守礼君子,这点底线还是有的。 夜里。 流云使来来回回、前前后后发烧了两三回。 中间,迷迷糊糊的她甚至还说了好几个字。 “水......水......” 苏清欢只好从地上爬起来,为她倒了一杯水。 可惜她并不张口,苏清欢不得不用汤匙一勺一勺地盛了喂她。 而喝过水的她,嘴唇润泽了一些,呼吸也似乎平稳了不少。 看着流云使光洁的额头,苏清欢不禁感慨,这小姑娘生命力还真是顽强。 受了这么重的伤,只是被苏清欢这么蹩脚的处理了一下,现在看起来就已经有好转的迹象。 照这么看来,估计要不了几日这伤就能好上大半。 苏清欢也不知道他救她到底对不对。 按理说,当日流云使曾向他射出过一箭,险些威胁到他的生命。他不仅不该救她,还该补上一刀。 但那日在太湖上,流云使的奇怪态度,让他直觉流云使和他并非是截然的敌对关系。 而且从她这里,苏清欢也有望知道以前的事,解开心中的一些谜团。 这些才促使他决定救下她。 当然,这些理由可能只是苏清欢为自己找的借口,他救她也许仅仅只是因为她是一个让他看起来并不讨厌的姑娘。 人静夜风响,窗虚秋月明。 躺在床上的流云使正在艰难的修复着自己的身体,而躺在地上的苏清欢则做着各种虚无缥缈的美梦。 月光像一个愉悦的小姑娘,欢快的脚步轻移。 刚刚还在窗下照人安睡。 再看时,就不知转到哪里去了。 当苏清欢醒来时,立马感到脖子凉飕飕的。 “你最好不要乱动,要不然剑可不长眼睛。” 苏清欢很快就明白了眼下的处境,流云使正在用剑抵住了自己的脖子。 看着嘴唇仍然没什么血色一脸虚弱的流云使,苏清欢瞬间气不打一处来。 他慢慢坐了起来,说道:“流云使就是这么对待你的救命恩人的?” “我身上为什么穿着你的衣服,我的伤口是谁上的药?” “那自然是我喽,荒山野岭我去哪儿找人给你上药去。” 流云使闻言脸色一红:“哼,那我岂不是......” “我本以为流云使必然不是一般女子,没想到见识也是如此浅薄。岂不闻嫂溺叔援?嫂溺不援,是豺狼也。男女授受不亲,礼也。嫂溺,援之以手者,权也。” “你果然和以前不一样了,说话一套一套的。” 流云使慢慢地将手里的剑移开:“还有,以后叫我云儿就好了,一口一个流云使难听死了。” 看到流云使将剑移开,苏清欢也松了一口气。他刚才还真怕流云使发起疯,一剑劈了他。 流云使拖着疲惫的身躯又上了床,然后用被子将自己盖好。 苏清欢看着这无比正常的一幕却觉得无比的奇怪。 这就上床了? “你这就上床了?” “不然呢,我现在还虚弱的很,自然得在床上休息。刚刚只是确定一下你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儿?” “那我变成了什么样儿?”苏清欢好奇道。 “满口之乎者也,嘴利索了许多,胆子也变小了不少。我这么虚弱的人拿剑威胁你,换作以前,你早和我拼命了,现在却只想着说服我。你也不想想我是你能说服的吗?” 第182章 美人如花多情态,病客卧榻坐春风 “流云使,我能问你些事吗?” 流云使躺在床上说道:“哎呀,我还是个伤患呢,现在哪有力气说话。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吗? 等我好了,我自然会把我知道的告诉你。而且现在也只有我能告诉你了,听风、拜月铁了心要跟着萧白石,而观星当时只顾得去寻你,对后来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还有,都和你说了,以后要叫我云儿。” ...... “你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这还叫没力气说话。你把刚刚的废话换成说那些有用的,说不准现在都说完了。” “那我说完,你岂不是立马就撇下我跑了?我看你失忆后,对我一点儿情分都不讲。那日我用擒王箭向你打招呼,还冲你笑了笑。你怎么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 流云竟然好意思主动提起那一箭,苏清欢气急败坏地说道:“你把那叫做打招呼?要不是我反应的快,我当时就被你那一箭送去地府见阎王爷了。” “看把你吓的,就是知道你反应的过来才射的。在看了你和紫薇郎君的比斗后,我就知道你的武功还在,那还有什么好担心的。我就是故意挑了一个最刁钻的时刻,射出那一箭,一定要出乎你的意料才好,最好能把你吓个半死。” “疯子!”苏清欢忍不住骂道。 “我是疯了,所以需要你来救我!”流云转过头来,看着苏清欢。 直到流云使转过头来,苏清欢才看到她的额头上已经布满了密密的汗珠。 估计刚刚说那么多话,她也是在勉力强撑着。 瞬间,一股愧疚感涌上苏清欢的心头,他不该这会儿同她说这么多话的。 不过这姑娘个性还真是够古怪的,自己都这般难受了,也不说出来,还要和他在言语上针锋相对。 “你先别说话了,躺会儿吧,我去楼下买点早饭上来。” “总算想起来我是个伤患了,那就托您的福喽。” 苏清欢到客栈一楼,直接给了老板十两银子,让他炖些鱼汤来。 现在他身上有魏姜给他的几千两银票、银子,还有从魏无涯那里打劫来的三万两银票,根本不差钱。 接过银子,老板欢天喜地地去了。 虽然这客人的喜好不同寻常,但出手一阔,就怎么看怎么顺眼,顺带连他那古怪的爱好也变得并非不能理解。 苏清欢自然不知道老板的这些心思。 炖鱼汤花费不了多少功夫,也就等了一会儿,一锅热气腾腾的鱼汤就炖好了。 让小二送至门口,苏清欢接过后,端着进了屋内。 流云自己躺在床上,双眼望着床顶,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呶,新鲜的鲫鱼枸杞汤,起来喝点儿吧,补气益血。失血过多的人喝这个,再好不过了。” “放下吧。”流云语气淡淡。 流云淡然的反应让苏清欢不禁有些失望,他本以为他的举动会得到流云的夸赞。 不过很快他就释怀了,本来他这么做也不是为了她的一句感谢,只是出于人道主义,还有希望她尽快好转,给自己讲一讲之前发生过的事情。 “那我放这儿了,你自己起来喝吧。” “小了。”流云突然说道。 苏清欢下意识的在脑海中接了一句,格局小了。 难不成流云是说我不去喂她格局小了? 可是咱俩也没到这种程度吧,你自己醒着还让我喂你? 不过,格局小了这种网络惯用语,流云应该不懂得的才对。 “什么小了?” “你给我买的裹胸小了。” ...... “这个我就照着你的身材买的,怎么还会小了。” “笨蛋,我现在伤口上绑着布条。” “哦哦哦......”苏清欢恍然大悟。 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你才笨蛋呢?” “我以前都这么喊你,你也没不乐意啊!” 苏清欢狐疑道:“我可是失忆了,你别骗我。” 听到苏清欢的话,流云噗嗤笑了一声:“反正记忆只在我这里,我说什么就是什么喽。” 然后流云坐起身来,披着头发,一脸的慵懒娇弱。 “你想我叫你苏清欢还是姜白羽,或者是司马小白。” “苏清欢。”他不假思索道。 “好,那能麻烦苏清欢喂我喝一点鱼汤吗?” 滚! 但看着一脸憔悴之色的流云,他还是没把这个字说出来。 “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勉强喂你一回吧。” 而流云憔悴的脸上露出得意之色。 看到她的得瑟,苏清欢心中就更难受了。 “你以前可不会这样。”流云一边喝着鱼汤一边说道。 流云喝汤时乖巧的就像一只小猫,而且她的嘴巴在喝汤时鼓鼓的,异常的好看。 “那我会怎样?” “你会自己先把鱼汤喝了,还会说我要是自己不过去,你就把它们全部喝光。” “呃,那你喜欢以前那样,还是现在这样。” 流云从苏清欢的汤匙中又喝了一口,然后想了想,说道:“我希望你对别人还像以前那样,对我就像现在这样。” 苏清欢闻言也是一笑,每个人都希望别人把自己当作独一无二的。 “那作为对我亲自喂你喝汤的奖赏,你是不是该告诉我些什么?” 流云想了想:“好吧,谁叫我吃你的嘴短呢。” 然后她往床后一靠,双手环在腿上,歪着头问道:“那你最想知道什么?” 流云不经意间露出的小儿女情态,还是让苏清欢一怔。 他不得不假借着放汤碗的动作,把目光移向别处。 最想知道什么? 苏清欢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不过认真论起来,他应该从姜白羽为什么被害查起。按之前的推论,他应该是被人下了毒,才变成后来那样。 “我想知道当时是谁害我失忆的?” “唔,这个人就多了去了。虽然你是中了毒,但毒药是谁制的,谁下的毒,谁又把毒喂到你嘴里去的,你中毒后又发生了什么,牵扯的人就太多了。” “虽然我未亲眼瞧见,但当时给你下毒的应当是拜月无误。” 拜月?苏清欢想起在朱雀大街看到的那个披着头发的男人。 “我们不是好兄弟吗?他怎么会向我下毒呢?” “谁和你是好兄弟了,你虽然别的变了很多,这天真倒是一丁点儿没变。” 流云这话应该不是夸人吧。 第183章 未显何来高士问,无闻只任小儿嘲 明辉书院。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乐乎......” 一个约摸四十几岁蓄着胡须的中年男子,正在领着一群儿童读孔子的《论语》。 他每读完一句后,其他儿童就会跟着他读一句。 唯独方员外家的小公子,方世玉还在摆弄他手里的木鸟。 方员外是此地非常有名的士绅,他家的小公子方世玉也是远近闻名的聪慧。 那中年男子沉声走到方世玉身旁,用戒尺敲了敲他的书桌。 “方世玉,别人都在认真听讲,你为什么不听?” 方世玉却根本不理会那中年男子,继续摆弄着手里的木鸟。 见先生教训弟子,其他童蒙纷纷探头探脑地张望了过来。 那中年男子见方世玉这般怠慢,怒从心起,一把抢过方世玉手中的木鸟。 木鸟骤然被抢,方世玉立马抬起头来,双目瞪着那中年男子,伸出手来,冷冷说道:“还我。” 那中年男子蹲下身来说道:“你爹娘送你来书院是来学习的,可不是让你来玩儿这些的。” 方世玉不屑道:“你说的那些我早就会了,还有什么好学的。快把木鸟还我。” “会了也得好好听,温故而知新,等一会儿讲完了,我再还你。” “不行,你现在就得还我。”方世玉皱着眉头站起身来。 虽然他比那中年矮上不少,但气势可一点也不矮。 “认真听讲。你要是再不听话,先生可要打你板子了,你就不怕吗?” 方世玉眼睛一转,说道:“我为什么要怕你,应该是你怕我才对。枉你还在这儿教《论语》,你难道就没听孔子说过,‘后生可畏,焉知来者之不如今也?四十、五十而无闻焉,斯亦不足畏也已’,连孔子都说四五十岁依旧默默无闻的人不足畏,那我为什么要怕。” 方世玉面带讥讽地继续说道:“楚先生今年怕是得有四十多了吧,四十多还只能在私塾里当一个破教书的,我为什么要怕你?古人有言,‘患名之不立,不患年之不长’。古人又说‘不羞小节而耻功名不显于天下’,你在这儿碌碌无为,不知道替自己羞耻,又哪来的脸,敢来教训小爷我?” 方世玉一番引经据典,立马让其他童蒙为他欢呼起来。 而方世玉也将下巴高高昂起,十足像一个骄傲的小将军。 那中年男子叹了一口气:“不独古人耻之,吾亦耻之。方小公子教训的是。” 接着他默默把那木鸟放回到方世玉的桌上。 看到先生一脸挫败,最后果然是自己赢了,方世玉不禁龇牙咧嘴地笑了起来,而其他儿童也为他大声欢呼着。 那中年男子,垂头丧气地回到家。 推开门,一个中气十足又格外尖锐的声音就从门内传了出来:“姓楚的,又死哪儿去了?你还知道回来啊,看看现在都什么时辰了,也不知道早点儿回来做饭。” “回来的路上,碰到几个朋友,多聊了几句。” “朋友?你哪里来的朋友,人家哪个不比你富贵,还硬腆着脸说是人家的朋友,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 对于妇人的讥讽,那中年男子也不答话。 他熟练地从米缸里盛了米,又用瓢盛了水,淘洗了起来。 “夫人,一会儿做完饭喂完鸡我就继续读书了。” “都四十多了,还读哪门子的书,你要考状元啊!” 中年男子皱了皱眉,没再说话。 而刚把米下锅,那中年男子就透过窗户,看到院子里有一个人正在逗弄自己家的鸡。 怕不是偷鸡贼吧? 那中年男子赶紧冲了出去,等看清院子里的人后,他反而放下心来。 院子里的人风采容貌非常出众,应当不是偷鸡摸狗之辈。 那人回头看向中年男子,然后开口道:“楚岚?” 中年男子微微一愣,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叫过他的名字了。 “嗯,公子是哪位?” 那公子并不回答他的问题,反而笑了笑,接着说道:“我没想到如此穷乡僻壤也能孕育出先生这般大才,怎么样,有没有兴趣跟着我干。” 楚岚微微一愣,接着自笑道:“公子说笑了,在下就一个破教书的,算哪门子的大才。” “什么破教书的,那小孩儿的话,你还真信啊。你被褐而怀玉,你读了多少书,练了多么厉害的一身武功,别人不知道,你自己不知道吗?” 楚岚惊讶道:“今天书院里发生的事,你怎么知道?还有我会武功的事,你又如何得知?” “我观察你很久了,要不然也不会让你跟着我干了。” 楚岚惊讶道:“观察我很久了,我怎么从未见过你。” 那公子呲牙一笑:“我好歹也是《点将录》前十,哪能被你轻易发现?” 听了那公子的话,楚岚脱口而出:“你是姜白羽?” “呵呵,果然你关注着天下的一举一动。怎么样,别在这里窝着了。跟着我,去闯闯这天下?” 楚岚只是略一思索,就扔掉了手里的瓢。 “好!那就去闯闯这天下。” 见楚岚就这样打算跟着自己走。 姜白羽看了看楚岚身后的屋子,迟疑了下:“不安顿好你的妻子再走?” “走吧,没什么好安顿的。异日功成名就,再回来看看她便是。若没有功成名就,也不必回来了。” 看楚岚一脸决绝,姜白羽也不再多言。 “对了,我打算给你们几个每人一个代号。听风、观星已经用了,流云我想给另一个人,那你就用拜月吧。” 拜月? “笑他拜月不曾圆,只是今朝北望也凄然。” 楚岚吟了一句诗后,接着说道:“好,那就让楚岚死在今天吧,从今后世上再无楚岚,只有拜月。” 第184章 风惊弱质含娇态,步生幽香稍近人 苏清欢对拜月自然是一点也不了解。 当流云告诉他,是拜月下的毒时,他并没有被熟人背叛的义愤填膺。 但他心底还是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原主潜在的影响。 “当时,你把我们四个聚在一起的时候,我们都还是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 观星是你的智囊,拜月是你的后盾,听风是你的暗箭,而我是你的利刃。 就是这么四个人,再加上你,让浮空楼在两三年之间,一跃成为江湖最强的势力。不得不说你对我们四个的能力看的很准,但你却不知道我们每个人心里究竟想要的是什么?” 苏清欢没有打断流云的话,而是继续默默听着。 “拜月人过中年,空有一肚子的才华,却郁郁不得志,只能当个私塾先生。 而在加入了浮空楼以后,随着浮空楼逐渐壮大,他慢慢也变得春风得意,把你当作对他有知遇之恩的人,和你整日把酒言欢。 但浮空楼再厉害,也只是一个江湖门派。拜月读的是圣贤书,圣贤书欸,他怎么可能甘心安身于一个江湖门派。 而之后浮空楼开始介入到朝廷的一些事务中,可以影响的东西越来越多。 当时明明只要你愿意,浮空楼就可以再进一步,正式归入朝廷麾下。或者再贪心一点,你去刺杀李云龙的那个晚上,我们可以得到的更多。” 听到这儿,苏清欢心里“咯噔”了一下。 李云龙,那就是李风虎的哥哥——当今的圣上。 他的前身竟然还干过这样的事,可如今大乾虽然是圣后萧艳主事,但李云龙并没有死去,只是再不理朝政。 那想来刺杀李云龙这件事并没有成功,或者说成功了,只是并不是预期中的成功。 “但你志不在此,只愿意逍遥自在。 我想拜月在两次三番劝说你无用后,也动了别的心思。 当萧白石向他递出橄榄枝时,许给他一些你不能给他的东西,他会选择萧白石也就并不奇怪了。” “喂,你到底有没有在听啊?”见一直是自己在这儿讲,流云突然说道。 “在听啊,你不看我都听入迷了。”苏清欢赶紧说道。 “我还要再喝一点汤,说的累死我了。” 流云并非作态,现在她的脸色又有些苍白。 苏清欢觉得自己确实太过心急了,应该让流云先好好休息几天再问这些的。 苏清欢又盛了一碗鱼汤,继续一勺一勺地喂着流云。 不得不说,流云吃东西时,她的嘴巴是真的好看。 苏清欢感觉自己看她吃饭时的兴致,不亚于看一只仓鼠吃东西的兴致。 “你刚刚说我不知道你们每个人心里想要的究竟是什么。那云儿你呢,你想要的是什么?”苏清欢还是忍不住问道。 正在喝鱼汤的流云,停了一下,但终究没有回应苏清欢的话。 连续在金陵停留了两日,流云终于不再那么虚弱。 唯独苦了苏清欢,照顾她之余,整日朝西北方向望着长安。 他实在是着急啊,再不回去,可能就要错过诗赛的决赛了。 出来走了这么一圈,他也明白这诗赛的决赛意义,已经绝非一次诗词比赛而已。 何况,长安还有很多人等着自己回去。 “闻道金陵龙虎盘,还同谢朓望长安。”苏清欢忍不住念了一句。 “若你实在是着急,我们今日就启程回长安吧。”背后是流云的声音。 “我们?” “对啊,你总不会还让我在这里给萧白石卖命吧!” 苏清欢哑口无言,带流云回长安,这是他从未想过的事。 他原本只是想等她伤好的差不多,再问她一些事就走了。 “你怎么一脸犹犹豫豫的,你不会只是想从我这儿打听完你想知道的事,然后就把我一脚踹开,自个儿回去吧?” 还真让她给说着了。 苏清欢犹豫了一下,然后说道:“好吧,那我们一起回去。不过你的伤还是没大好,再休息一日,我们明日再出发。” “好,那我今日得出去一趟。”流云从床上坐起身来。 从床上下来的流云,穿着月白色的丝质亵衣,看着非常的莹滑。 白色的交领露出的秀项,亵衣微动时隐现的小腰,连同她瘦弱的身躯,看起来无比的动人,就像是春风里最秀丽最柔弱的那根花枝。 而她从苏清欢身旁经过时,带起一股淡淡的清香。 实在很难让人想象,这弱质女流竟然是能和绿林那些凶神恶煞分庭抗礼的人物。 看到她的柔弱样子,苏清欢到底心生怜意:“你在床上老实躺着吧,有什么事儿,我去帮你做好了。” “现在的你可做不了,好不容易在萧白石手下攒下一点家底,我可得收罗好了。” 流云下床的第一件事竟然是走到镜子前,然后拿起苏清欢为她买的胭脂,点起朱唇,化起晕妆。 “你要是再那么直勾勾地看着我,我就把你的眼睛挖出来。” 苏清欢正看得入神,突然听流云恶狠狠地说道。 “我没看!”苏清欢老脸一红,立马挪开目光,并矢口否认道。 但他刚说完,眼睛不受控制地又瞟了流云一眼。 “你是不是又看了一眼?”流云头也不回地质问道。 “没有,我发誓。”这次苏清欢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道。 这姑娘是背后长眼睛了,还是怎么的? 他就偏不信这个邪,然后他又偷偷望了流云一眼。 “铿——” 一把短剑径直飞向苏清欢,插在了他旁边的柜子上,距离他的脸颊不过一寸,剑柄犹自振鸣不已。 饶苏清欢现在是个高手,也被惊了一身冷汗出来。 他不禁破口大骂道:“你有病啊?” “贼眉鼠眼,獐头鼠目。我从镜子里看得一清二楚,你要是再看,下柄剑插的可不是木柜了。” 这么帅的人还被说是獐头鼠目,这世间还有没有道理可言。 “不要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长得楚楚可怜的,就总觉得我是在看你。你让我看,我还不稀罕看呢。” 苏清欢干脆从窗户探出头去,望着楼下的摊贩行人。 听着苏清欢怪异的话,流云回过头来,恶狠狠地看了他一眼。 而她红润的双颊上,一时也分辨不出是胭脂还是羞红了。 第185章 造物难成无欲刚,世间那得不欺良 “你要是敢碰我一下的话,你就死定了!”马上的流云恶狠狠地说道。 这一幕让苏清欢瞬间有点恍惚,让他想起了和魏姜共乘的日子。 他和魏姜最后能在一起,这照夜紫倒要占去一大半功劳。 “你以为我愿意和你共乘一匹马?要不是马车太慢,你自己受伤骑马又多有不便,我巴不得离你越远越好。” “那最好!” 一路无话。 路上自然难免颠簸,别说碰到流云了,两人不小心抱个满怀也是有的。 流云并没有兑现她的话,看来这姑娘虽然疯,但也不是全然没有理智。 等到了彭城时,苏清欢骑着照夜紫径直来了一家客栈。 在要了两间客房后,苏清欢向那老板开口道:“老板,数日前我曾带着一位姑娘住过贵店,当时那位姑娘曾卖给你一枚玉佩。不知老板你可有印象?” 那老板本在算账,听到苏清欢的话,手中的笔不禁停了下来。 他抬头瞥了一眼苏清欢,接着摆了摆手:“没这样的事儿,兴许是找的别人吧,我不知道。” “不可能,姜儿告诉我就是卖给了客栈老板,还和我说因为时辰太早,当铺没有开门,这才便宜卖给了贵店。老板,在下并无其他意思,只是想将那枚玉佩赎回。” 那老板将手中的笔放下,皱着眉说道:“都和你说没有没有,你这人怎么听不懂人话,再纠缠不休我可报官了。” “噌——” 一把剑架到了老板的脖子上。 “看来老板你的记性不是太好,这样会让你想起点什么吗?”流云冷冷地说道。 苏清欢本以为这样的情况下,那店老板应该会害怕说出实话。 但那老板一脸不屑:“你当我是吓大的?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我就不信你敢把我怎么样。” 流云轻笑了一下:“噢?原来你以为我是在吓唬你。” 接着,她手中便使上了劲,血珠瞬间从那店老板脖子上沁了出来。 “女侠,女侠,你留神,小人想起来了,想起来了。”店老板高呼道。 “想起来就好。”流云将剑收回到了剑鞘中。 那店老板转身从柜子里拿出了一枚玉佩,递了上来。 “老板,那位姑娘是多少钱卖给你的?” 那老板刚想说话,就听流云冷冷地说道:“你敢多说一文钱,我就在你身上扎一个窟窿。” 那老板讪讪道:“不敢,不敢,那姑娘当时是二十两卖给我的。” 流云恨恨说道:“还真是个奸商,这块玉佩少说也得值千两银子。” 老板自然不敢吱声。 苏清欢拿出了一百两的银票递给了老板:“那在下便以一百两赎回,老板不会太为难你吧?” 那老板本以为这人最多给回他二十两,一听是一百两,顿时喜出望外,连忙说道:“不为难,不为难。” 这一幕让流云多少有些不满,但也没多说什么。 “你为什么要给他一百两?你就是直接拿走,他也不敢说个不字。”房间中,流云略显生气地问道。 “当日,毕竟是我们主动要卖给他的,虽然这老板奸诈可恶,但他所行既然不违背律法,那我就断没有恃强凌弱的道理。” 苏清欢接着说道:“正所谓强不执弱,众不劫寡,富不侮贫,贵不敖贱,诈不欺愚。” 流云反驳道:“但一千两的玉佩那老板只给二十两,不也是以诈欺愚吗?” “那几句话要求的是自己,哪能管的了别人。” “虚伪,那我用剑威胁老板时,你怎么不拦着我,这还不是以强凌弱吗?” “有些人他不见棺材不掉泪,不到黄河不死心,你不给他点颜色瞧瞧,他就不知道马王爷有三只眼。” 流云听的目瞪口呆:“你这对自己的要求还真是灵活,可进可退的。还有马王爷有三只眼是什么意思?” 对,这马王爷是明朝的马芳,流云自然不知道。 “几句狠话,随便说的。”苏清欢随便打了个哈哈。 “这玉佩是魏姜的吗?”流云问道。 流云怎么知道魏姜? 对,当日流云曾经半道上拦过自己一次,见过他和魏姜一起。 “是啊,当时我们身上的钱丢了,到了最后她才舍得把玉佩卖掉,可见这玉佩对她还是挺重要的。” “你失忆以后,怎么好像开窍了?以前面对萧艳、飞烟,你都心如止水呢,还说什么无欲则刚。” 苏清欢暗骂了自己前身一句呆子,他接着说道: “壁立千仞,无欲则刚。这话固然不错,但涯壁上偶然也会开出花来。那孤涯上的一枝花,不就是这山壁的欲。所以山壁尚且无法做到无欲,人又如何能无欲呢? 有生即有欲,只是世间固有无情物,天上宁无有欲仙?否则又哪来的风雨晦明,阴晴圆缺。” 流云一双美目一瞬不瞬地盯着苏清欢,看了他半天才说道:“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你和以前还真是不一样了,不过又好像还和以前一样,都是个奇奇怪怪的人。只是嘴巴巴的,变得厉害了些。” 苏清欢心想,什么又一样,又不一样的,你说的才让人听不懂。 第186章 应怜一别忽经秋,直恐相逢犹是梦 长安。 斜阳照在长安的青石街道上,给每个人的脸上都镀上了一层金黄。 那些无遮无碍的阳光肆意的照来,让人有些睁不开眼。 就是在这样的午后,苏清欢带着流云回到了长安。 流云好奇地打量着周围:“你就住在这条街巷吗?我记得前面应该是钦天监正司北辰的家。” “你记得还挺准的。”苏清欢漫应了一句。 停在门前,苏清欢看着熟悉的绿油兽面大门,熟悉的“苏园”二字,却迟疑了起来。 看苏清欢迟疑,流云问道:“怎么?都到自己家门口了,不敢进去了?” 苏清欢没有回答流云的问话,他这趟离开长安,来回有近二十天,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骤然回来,竟然也有点近乡情怯。 看苏清欢在那儿迂磨,流云径直走上前去,叩响了大门。 当值的护卫开门后,看到是一位姑娘,本来还要询问姓名。 一抬眼睛,看到了后面的苏清欢。 恭敬问了声好,一人便牵过了马,另一人急吼吼地跑向后堂禀报去了。 苏清欢和流云进入院子后,苏清欢眼尖,一眼就看到了在那头玩耍的小妖,还有——柔奴。 他的心突然激动起来,二话不说,就大步走了过去,而流云也紧紧跟着他。 柔奴蹲在地上和小妖玩得专注,压根没有注意到走过来的苏清欢。 等走得近了,看着柔奴熟悉的脸庞,依然摄人心魄的眉眼。 “柔儿。” 苏清欢情不自禁地喊出了口。 听到熟悉的声音,柔奴的身形明显颤抖了一下。 她接着抬起头来,那一瞬间的明媚,恰似生命忽然苏醒。 两人默默的站立着,相顾无言。 含情脉脉,苏清欢以前只觉得是个词,但在这一刻,这词在他的脑中,终于有了实实在在的场景。 当两人正在含情相望时,苏清欢感觉自己的衣角被人摇了摇,他低头看去,正是粉雕玉琢的小妖。 小丫头仰起头,大大的眼睛呆萌极了:“师父,师父,是六百二十四。” 什么六百二十四? 苏清欢本想出口询问,突然想起自己临走时给小妖留下的那个问题。 “巍巍古寺在山林,不知寺内几多僧。 三百六十四只碗,看看周尽不差争。 三人共食一碗饭,四人共吃一碗羹。 请问先生明算者,算来寺内几多僧?” 这小丫头一回来就和自己说这个,肯定惦记这事惦记了很久。 苏清欢一把将小妖抱起:“我就知道小妖你一定可以做出来。” 小妖用手摩挲着苏清欢的胡子渣,然后说道:“师父,你怎么去了那样久?我和几个姐姐等的心焦死了。” 苏清欢莞尔一笑:“你也知道心焦吗?” “对啊,我一直盼着师父回来,告诉小妖,做的到底对不对。” “对,对,对,怎么可能不对呢?” 小妖开心一笑:“我就知道,柔姐姐也说我做的是对的。” 柔奴也会术算了,苏清欢一脸惊讶地望着柔奴。 柔奴的脸立马变得红了起来:“我太笨了,只会用最笨的办法。苏兄万不要笑话我。” 然后柔奴侧过身,让出身后的石桌。 苏清欢放眼看去,只见桌子上整整齐齐排布着一粒一粒豆子,看那个数量,估计正好是六百二十四。 还真是“笨”办法! 不过苏清欢又突然有点感动,柔奴肯定一早就摆完了这些豆子,只是不知道他多会儿回来,才一直将豆子放在石桌上直至今日。 想象着秋日落叶下,百无聊赖的柔奴,就在这院子里,默默地一粒一粒摆着豆子,那该是怎样的寂寥与思念。 苏清欢将小妖放下来,走到柔奴的身边。 看着越来越近的苏清欢,才消散的红云,又回到了柔奴的脸上。 苏清欢真想把柔奴搂进怀里恣意爱怜,但他了解柔奴,他只能压抑下心中的冲动。 “坏蛋!” 一声喜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苏清欢刚回头望去,一道身影把他扑了个满怀。 感受着熟悉的气味,和怀中姑娘因重逢喜悦而颤抖不已的身体,他也有些被感染。 “盈盈,你瘦了。” “岂止是瘦了,盈盈姐都快成望夫石了。”小玉也从旁说道。 陆盈盈抬起头来,眼中隐现泪光:“坏蛋,你快掐一下我,我现在不是做梦吧?” 都紧紧地抱在一起了,又怎么会是做梦呢? “我这次回去还和你爹爹见面了,陆伯父可是说了,我什么时候上门提亲,他什么时候嫁女儿。” 听到苏清欢调侃的话语,陆盈盈羞不可抑。 她也终于知道今日的相见不是梦,而是真的。 “苏清欢,你们是故意对我视若无睹吗?” 糟了! 忘记流云也在这儿了。 “这位姑娘是?我们光顾着和苏兄因重逢而喜悦了,怠慢了姑娘,还请姑娘勿怪。”柔奴率先说道。 而陆盈盈也赶紧从苏清欢怀抱里出来站好。 但她最是脸皮薄,刚刚只是因为一时情热,而当众和苏清欢搂搂抱抱。 现在意识到不仅有小玉、柔奴在场,还有外人,脸瞬间变得红扑扑的。 “她是云儿,是我以前的旧相识。”苏清欢介绍道。 柔奴他们并不知道他会武功和浮空楼的事,所以他也避重就轻,简单介绍了下流云。 流云不满地看了苏清欢一眼,不过这倒怪不得他,刚才他和柔奴他们确实有点冷落她了。 柔奴、陆盈盈和小玉因为也不知道苏清欢和眼前这位姑娘的关系,而且流云一脸生人勿近的样子,所以只是行了下礼。 “这位姑娘脸色看着不太好,是有疾在身吗?”到底是柔奴心细,看出了流云的不妥之处。 “她前几天受了很重的伤,我先送她回屋休息。” 说罢,苏清欢领着流云向后院走去。 “其中一位姑娘是小越楼的柔奴,另一位是扬州知州陆权的女公子,你倒是有福气。”流云没好气地说道。 苏清欢刚想解释,就见一人从树后转出。 看到来人,一抹笑容浮上流云的脸颊: “观星!” 第187章 独抱苦心秋寂寞,不逢青眼泪淋漓 大有兄一出现,就被苏清欢下了逐客令,让他明日再来找流云。 “我看刚刚观星有一堆话要问我的样子,你这么赶他走,他今晚怕是要睡不着了。” “你身上的伤现在还没好利索,一路骑马就够辛苦了。若由着他问你,我怕你吃不消。” 流云沉默了下:“你倒是变得会关心人,不过你的关心又是对魏姜、又是对柔奴、又是对陆盈盈的,还真是让人感动不起来。” 接着她把门重重的关上,把苏清欢关在了门外。 苏清欢也只得悻悻地离去。 晚饭倒是异常热闹。 席间,苏清欢把此行一些事大致和柔奴她们几人说了说。 不过和魏姜的事他总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也只能先避而不谈。 而陆盈盈说近日他父亲的奏章,以及其他官员为陆麟求情的奏章,已经相继送往了宫中。 令陆盈盈比较意外的是,惯来置身事外的江苏巡抚魏豹,竟然也上书朝廷,极言陆麟《弟子规》教化之功。 苏清欢估计这多半是魏姜的功劳,但她竟然没告诉自己,还真是个傻姑娘。 因为流云不肯出来吃饭,苏清欢只得亲自为她端了过来。 而在为流云送完饭后,看着朦胧的月色,苏清欢心中一动。 看天色已经挺晚了,他也不怕惊世骇俗,一个腾身便从院墙上飞了出去。 而在苏清欢飞身出去不久,流云也从房间里走了出来,紧跟着他飞了出去。 媚香楼。 在座的诗人才子们依旧是喝酒、作诗、狎妓。 但与往日略有不同的是,今日媚香楼的头牌飞烟姑娘定下了一条规矩。 若今日哪位诗人才子作出的诗能得飞烟姑娘的喜欢,便可被邀请入飞烟的闺房中一叙。 其实,这规矩在前几日就定下了,只是至今一直没人能被邀上楼。 “这回一定行!”一位名叫张芳的诗人才子,在提笔写下一首诗词后,自信满满地说道。 “独抱苦心秋寂寞,不逢青眼泪淋漓。 张兄这一联,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只要飞烟姑娘不是铁石心肠,必然会被张兄这诗所打动。”张芳身旁的同伴夸赞道。 张芳说道:“承你吉言。说句实话,在下绝非贪图美色之辈。只是在下总觉得似与飞烟姑娘有缘,莫非是前世旧相识?若这诗递上,飞烟姑娘仍然不肯相见,在下也只好独自潸然。” “这位兄台,你曾见过飞烟姑娘?”邻桌的人询问道。 “不曾。”张芳坦然说道。 ...... “那你还觉得与飞烟姑娘是前世旧相识?”邻桌的人无语道。 “我与飞烟神交久,更有心事一樽同。”张芳接着吟咏道。 “哈哈,只怕张兄你是一厢情愿啊。” “我心赤忱,飞烟姑娘必能感受到在下的真情实感。” 张芳说罢,就将自己所写的诗词毅然决然地递给了旁边的侍女。 而在递上后,张芳食不知味,忐忑地等着楼上飞烟的回音,他开始是紧张期待,后来是忧心,再后来楼上一直没有动静,他不禁失望了起来。 那邻桌的人促狭地向张芳说道:“张兄,我见两个泥牛斗入海,如何直至如今无消息?” 瞬间笑声此起彼伏。 张芳满脸幽怨:“终是只有我一人深情,她竟然是早忘却了前世缘分。” “有没有一种可能,是兄台认错了人?” 张芳回头望去,发现说话之人面如冠玉,目如朗星。 来人正是苏清欢。 “你以为的情定三生,是在下的前世果因。 你说的海誓,是在下的山盟。 可怜她宜喜宜嗔的芙蓉面,纵然她有人人都羡的柳腰身。 曾与她同沐闺中风暖,曾伴她共赏陌上草熏。 她既非你的旧相识,却是在下手掌儿里奇擎、心坎儿里温存、眼皮儿上供养的人。” 苏清欢心情愉悦,所以有心思编几句顺口溜,调侃调侃这张芳,宣告一下谁才和飞烟是有情人。 而其他人一听苏清欢这些个俏皮话,也纷纷笑了起来。 又来一个吹牛不打草稿的人,今晚可真是有乐子看了。 见苏清欢也拿起了纸笔,有人调侃道:“刚刚张兄写的诗词如泥牛入海,却不知这位兄台的泥牛,能不能去这海底叫回张兄的泥牛?” 对于他们的嘲讽,苏清欢压根不予理会。 他想了想,接着提笔写道: “彩袖殷勤捧玉钟。 当年拚却醉颜红。 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 从别后,忆相逢。 几回魂梦与君同。 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写罢,苏清欢不禁抬头望去,今夜的银灯,只该照我们的相逢。 第188章 可笑瞻前不顾后,须悔得意却忘形 在苏清欢下笔的时候,旁边的诗人才子们纷纷围了过来。 等看清苏清欢写下的词句,本来还想出言讥讽的几人,都默不作声。 这首词并不长,苏清欢很快就写好,将作的诗词递给了侍女,几人这才回过神来。 “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这一联似乎还不错啊。”有人说道。 “在下倒觉得,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这一联更好。 古往今来的诗词中,多的是那种误把梦当成真实的诗句,但少有把真的怀疑成是梦。情人骤然相见,一时不敢相信,竟然怀疑是梦,读来真是令人回味无穷。”另一人赞赏道。 张芳撇了撇嘴,向苏清欢说道:“这位兄台,虽然不得不承认,你这词写的是不错。但你这词里写的是情人重逢,你给人家飞烟姑娘写什么重逢,未免太不切题。 要写也是写对飞烟姑娘的一片痴心,方是正道,说实话在下并不看好你。” 苏清欢微笑道:“切不切题,可不是老兄你说了算的。” 过不多时,那侍女就在众人的目光中,从二楼走了下来。 然后她走到苏清欢身边,恭敬说道:“这位公子,飞烟姑娘有请。” 苏清欢整了整衣领,在一众人惊讶地目光中,跟随那位侍女前往了二楼。 “不是,凭啥呀?早知道这随便写就行,我就把我压箱底的诗作拿出来了。”有人愤慨道。 “可不是,被这小子捡了天大的便宜。想到现在在飞烟姑娘屋中的人是他,我比死了还难受啊。” 见几人鼓噪不已,一位陪酒的妓家幽幽叹道:“几位当真不认识刚刚那位公子?” 一人立马回道:“不认识,难不成他又是哪位达官显贵的公子?我就知道,光凭刚刚那几句破词,哪能俘获飞烟姑娘的芳心。果然还是权势动人心呐,这世道,唉!” “公子你想错了。刚刚那位公子姓苏名清欢,这名字你总该听过吧?” 那人一愣,接着询问道:“可是连夺四届《琼华榜》榜首的苏清欢。思思姑娘,你不会认错人了吧?” “他虽然不是我媚香楼的常客,但也来过几次。奴家不会认差的。” 听到思思肯定的话语,那人立马激动了起来:“哈哈,在下说什么来着,能写出犹恐相逢是梦中的人,岂是庸手。” ...... “不是,兄台,你刚刚不还说这词是破词吗?”有人揶揄道。 “有吗?在下可从未说过这话,兄台莫要诬我。这词的妙处,人所共见。只要不是瞎子,都看得出来,如何能说是破词呢?”那人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道。 见这人厚颜一至于斯,大家即便是有心讥讽,也都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了。 楼下发生的一切,苏清欢自然不知道。 他站在飞烟的门前,深吸了一口气,想到一会儿就能和小妹温柔缱绻,他满心欢喜地推开了飞烟房间的门。 一踏入屋内,就有一阵香风袭来, “小妹,你换脂粉了?” 但屋内并无人答话,苏清欢正自疑惑时,他突然眼前一黑,有人用双手从背后捂住了他的眼睛。 苏清欢微微一笑,几天不见,小妹怎么还变得调皮了? 苏清欢伸手握住了捂住自己眼睛的手:“小妹,你捂住我的眼睛,是想做什么坏事?” 耳边似乎传来一丝笑声。 还敢笑我,苏清欢心中一荡,反手搂住了身后人的腰,将她搂入了怀中。 然后,苏清欢迫不及待地看向了怀中人,看向那个他日思夜想的人。 怀中人笑意盈盈,一双美目更是娇媚无比。 但苏清欢的脸却仿佛凝固了般,只因他怀中的人并不是飞烟,而是——听风使。 苏清欢一把将听风使推开,立马弹身后撤。 “你怎么会在这里?飞烟呢?” “哎呀,刚刚不是还问奴家要做什么坏事吗?现在怎么翻脸不认人了?”听风使娇嗔道。 看听风使如此作态,苏清欢心里立马有不妙的感觉。 因为忧心飞烟的处境,他说话也不免焦急起来:“听风,我再给你一次说话机会,若你还是说出这般无用的话,我不介意送你去见阎王。” “哼,还真是无情。不过你好歹也是曾经的楼主,那奴家也给你几分薄面,让你做个明白鬼。” 听风使接着说道:“你为了陆麟的事,化名司马小白,前往苏州。本来嘛,这种事我们也无从得知。但奈何楼主你这种风姿卓绝的人,走到哪儿都低调不了。 你先是在洛阳参加魏姑娘的比文招亲,技惊四座。又在金陵到苏州的路上出手杀了紫薇郎君,出尽风头。这般允文允武,自然就只有我们的好楼主了。” 这些在流云出手的时候,苏清欢就猜测到了,所以并没有多惊讶,但听风接下来说出的话,让苏清欢瞬间自责不已。 听风使脸带讥讽地继续说道:“可惜啊,楼主行事顾头不顾尾。知道司马小白是你的化名后,我们一查,楼主你猜怎么着?” 听风使故意停顿,看到苏清欢脸上惊疑的表情,她颇为满意,继续说道:“一查才发现这司马小白只在媚香楼出现过一次,只和林动林大少一起唱和过。这司马小白不仅深得林大少的钦佩,似乎飞烟姑娘也对他青睐有加,而且还是旧相识。” 听风使接着捂住嘴佯作惊讶道:“飞烟姑娘当日对司马小白如此亲昵。这么一看,原来飞烟姑娘竟然早与楼主暗通款曲。 这么看来来,楼主武功尽复还要感谢飞烟姑娘唱作俱佳的表演呢。” 听完听风使的话,苏清欢懊悔不已。竟然是因为他,才害了小妹。 这些事,他本该想到的,他太得意忘形了。 若非苏园的人一直有张大有在保护,恐怕也早就陷入了险境。 接着听风使恨恨地说道:“我在这媚香楼等你,本以为你不会以真身出现。 但你竟然堂而皇之的出现在媚香楼,根本没去想飞烟姑娘的立场和安危。 我就知道,你还是那个只顾着自己的蠢货。枉废飞烟姑娘苦心经营,你却根本没有与人作生死之争的自觉。” “小妹现在在哪里?”苏清欢恶狠狠地说道。 听风使笑道:“放心,她现在还安全的很,毕竟她现在可是我们手中重要的筹码。” “如果你们敢动她一根毫毛,我保证与你们不死不休。” “呵呵,当人无能为力的时候,也只能说说这些狠话了。三日后,想要飞烟姑娘活的话,就来林相府邸。” 说罢,听风使留下一个嘲讽的笑容,就要从窗户飞身而出。 但她刚到窗户边,就一脸惊骇的疯狂后退。 而随着听风使后退身影飞来的,还有一支黑色羽箭——擒王箭。 听风使倒向墙面的时候,那一支黑色羽箭也刚好射入了墙壁中。 接着,一道瘦弱的身影从窗户处飞身进来。 “小风,就这么走了?天底下没这样好的事吧。” “云儿姐?”听风使看着来人,惊骇道。 第189章 辣手处面流鲜血,枯树尽心如死灰 “云儿姐,你怎么会在这里?”听风使有些惊慌道。 “呵,别在这里装傻卖乖了,我不信以浮空楼的耳目,你会不知道我回来的消息。你自己开口,还是我让你开口?”流云将身后背着的弓缓缓放到了桌子上。 听风使眼珠闪动道:“开口什么?” 流云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把短剑,她一步一步走到听风使面前。 听风使刚想说些什么,就见流云一剑划向了她的脸。 听风使的脸瞬间被划破一道口子,鲜血从伤口汩汩而出。 流云剑出的突然,就连苏清欢也被吓了一跳。 他总算知道听风使左脸上的那一道伤疤是怎么来的了,现在不仅左脸有疤,以后估计右脸也有了。 “啊——”听风使凄厉地叫了起来。 “你早知道的,我没什么耐心,也最讨厌别人装傻充愣。” “玉流云,如果哪天你落到我手上,我保证让你生不如死。”听风使用手捂着自己脸上的伤口,咬牙切齿地说道。 “呵,我也期待有那一天,所以现在你可以说了吗?” 听风使看着流云手中明晃晃的剑,老实说道:“飞烟姑娘现在被困在林相的府邸,因为顾忌她和圣后的交情,她现在暂时无恙。只是三日后若他不去赴约,那时候飞烟姑娘可就不一定如何了。” “就知道这些?小风,你在萧白石心中还真是重要,他就这么让你来传话?想来我们即便把你杀了剐了,萧白石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听风使眼神有些躲闪,她低声说道:“要你管。” “滚吧,回去给萧白石捎个话,我忍他很久了。若姜白羽死了也就算了,既然姜白羽还活着,那他就得把他偷去的全部还回来。” 听风使恨恨地看了流云一眼,接着从窗户中飞身走了。 而听风使走后,流云一个站立不稳,险些摔倒。 苏清欢赶紧上前扶住她:“你没事吧!” 流云摇了摇头:“小风就是这样子,不识好歹,想来她脸上有了那一道伤,回去也好交差了。” 流云的话有些奇怪,但苏清欢也并未深究。 流云休息了一会儿,脸色有所好转,她没好气道:“苏清欢,你现在打算怎么办?我是没想到,这才几个月时间,你连飞烟都搞到手了。” ...... 什么叫搞?流云说话怎么这么难听。 不过苏清欢也没空吐槽她:“还能怎么办,自然是去救飞烟了。” “要硬上吗?正合我意!”流云的眸子闪过一丝异彩。 硬上? 苏清欢估计现在林府不会比铜墙铁壁差多少。 而且如果他们选择硬攻的话,那萧白石就可以说他们袭击朝廷命官,到时就可以堂而皇之地动用朝廷的力量,所以他打算先想想其他办法。 想罢,苏清欢开口道:“此事还得从长计议。” 听了苏清欢的话,流云一脸失望地说道:“计你个头,你现在想东想西,完全就是顺着萧白石的想法走,那你还怎么赢他?你知道在金陵,为何浮空楼的势力明明不如绿林的那些门派,我还能与他们相持那么久吗? 就是因为我行事每每出人意表,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要干什么,他们又哪里能知道。” 呃...... 不过流云说的也并非全无道理,他刚刚想的那些,也正是萧白石所想的。 “随你怎么着吧,别把自己搭进去就好。”流云有些困倦地摆了摆手。 接着她看向窗外,口中喃喃道:“不要怪我。” ...... 朗日高悬,秋风送爽。 长安还是那个长安。 但看着道旁的枯树,坐在酒肆里的胡喜总觉得日子过得不如以前快意。 想以前他在长安斗鸡走马,欺男霸女。 有时身后跟着一群小弟,有时跟在别人身后做个小弟。 齐讴赵舞之娱,八珍九鼎之食,结驷连镳之游,侈袂执圭之贵。 那是何等的逍遥快活。 但现在怎么就没那个味儿了呢。 “小喜。” 胡喜听到有人喊他,回过头来。 等看清来人,他先是惊喜再是迟疑,脸上那表情就仿佛便秘了似的,复杂无比。 而店外正是苏清欢和霍青璇联袂而来。 苏清欢一大早就去找了霍青璇,想到飞烟处境未明,他又如何能安睡。而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先找霍青璇帮忙。 对于苏清欢的归来,霍青璇还未来得及欣喜,就被他拉着一同来寻胡喜。 上次他扮作司马小白时,知道胡喜这人虽然也是个纨绔子弟,但并非一无是处,而且对他钦慕有加。而胡喜林动来往密切,所以苏清欢想让他帮帮忙打探一些事。 “璇姐,欢哥,有日子不见你们了,那个我城东还有点事儿,就先走了。” 说罢,胡喜起身就要走。 “站住!” 见胡喜想溜,霍青璇立马喊住了他。 眼见躲不过,胡喜只得重新坐下,一脸苦笑道:“璇姐,欢哥,我知道你们找我是为了什么事儿。不过这事儿弟弟我是真左右为难。一边是动少那群兄弟,一边是欢哥和璇姐你们,我是真不愿意掺和进来。” “小喜,林动对你什么样儿,我还不知道。你还成天将兄弟什么的挂在嘴边,我都替你不值。” “动少他就那样。”胡喜为林动辩解道。 霍青璇说道:“小喜,既然你知道我们是为了什么事儿而来,我也不与你为难,你只需要帮忙打探一下飞烟关在哪儿就好。” 胡喜笑嘻嘻地说道:“这好办,反正动少家我也常去,我今明两天再去两趟就是了。” 他接着向苏清欢说道:“欢哥,你也忒不够意思。上次你非要扮作那司马小白,来看兄弟们的笑话。我就说这司马小白怎么就这么合兄弟们的胃口呢!” 苏清欢说道:“倒不是有意欺瞒你,林动与我终究立场不同,这才不得不用了假身份。” 胡喜叹了一口气说道:“我反正是看不懂你们都在干什么,也不想懂。就像欢哥你刚来长安给曦月郡主念的那首诗,斗鸡走犬过一生,天地安危两不知,我胡喜就愿意做这样的人。” 第190章 莫叹多情人易老,且看无赖景无穷 苏园。 苏清欢和柔奴坐在院子里的石桌上。 “苏兄,你打回来后,怎么有些神思不属的?”柔奴问道。 苏清欢这一两日动不动就皱眉苦思,还是被柔奴看出了端倪。 苏清欢本想说出实情,但这些事说来真的话长,他也不想柔奴知道太多而担心。 看苏清欢欲言又止的模样,柔奴微微笑了一下:“苏兄,不好说就算了。” 柔奴走到苏清欢的身后,接着,苏清欢的肩头一紧,头皮一麻。 竟然是柔奴在用她的柔夷为他捏肩。 “苏兄,放松。” 听了柔奴的话,苏清欢绷紧的肌肉瞬间放松了下来。 而柔奴不发一言,就这样轻轻地为他捏着肩。 最难消受美人恩啊! “柔儿,其实那次曦月说的不错,我确实是个高手来的。” 柔奴的手一停,但她不动声色地说道:“呵呵,虽然是你亲口说出来,但还是有点难以相信,那苏兄你是多高的高手?” “很高很高。说一句‘无敌’未免太过自大,但也相去不远。” 听了苏清欢的话,柔奴咯咯地娇笑了起来:“呵呵,那看来我们得向曦月道歉了,那苏兄你又是因何事烦恼呢?” 苏清欢迟疑了下,还是开口道:“为了一个姑娘。” 苏清欢没回头,从柔奴停下的双手也能知道此时柔奴的表情。 “唉,这才是苏兄不想告诉我的原因吧。其实,哪个姑娘不想自己的郎君是个一心人。相怜相念倍相亲,一生一代一双人。但我们相识这么久了,我早就知道了,你不可能是那个一心人的。你对盈盈的情意是真,对青璇的情意是真,对我的情意也是真。” 苏清欢默然良久,叹道: “风絮飘残已化萍,泥莲刚倩藕丝萦。 珍重别拈香一瓣,记前生。 人到情多情转薄,而今真个悔多情。 又到断肠回首处,泪偷零。” 柔奴突然呵呵笑了起来:“苏兄,你这又是记取前生,又是偷偷抹泪的,这哪里是情多情转薄,分明是转厚了。” 看着故意拿玩笑话开解他的柔奴,苏清欢大为意动:“我只怕辜负了你,辜负了你们。” 柔奴盈盈地走到苏清欢身边,然后苏清欢目瞪口呆地看到,柔奴就这样坐在了自己的腿上。 苏清欢只作了一秒的呆子,就一把揽住了柔奴。 “从苏兄迟迟不行动不开口,还得等小女子投怀送抱来看,我就知道苏兄定然不会辜负人,只会错过人。” 看着怀中有点娇羞又有点调皮的柔奴,苏清欢内心的爱意无限泛滥。 “柔儿,我此生定不负你。” 柔奴小声地“嗯”了一下,“苏兄,还有呢?” “算天长地久,有时有尽,奈何绵绵,此情难休。” 柔奴的眼眸低垂,那闪动的光华要美过天上最美的星辰。 “嗯,还有呢?” 看着一脸娇痴地柔奴等着苏清欢的情话,苏清欢心底也不禁傻笑了起来:“以后我每天都说一句不重样的,把前面那些天欠你的慢慢补上。” “嗯。其实这次苏兄你不在的这些天,对着小妖,看着这偌大的宅院,我就想好了。如果苏兄这次你还不说破的话,我就来捅破这层窗户纸。人生易老,我不想再这样浪费这些美好的日子了。” 听着柔奴的话,苏清欢突然觉得有些酸楚。 虽然他对每一位姑娘的情意都是真,但若不是柔奴自己说出,在这些纷纷扰扰的事面前,他又如何能体会到她们那些最细腻的情感。 “人虽易老,春色无穷。往后的日子还长,我们一起携手看这春色,看这秋色,不会再浪费一日了。” “是啊,往后的日子还长,那苏兄你现在说说让你烦恼的事是什么了?让你烦恼的姑娘又是谁。” 苏清欢当即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和柔奴仔细说了一遍。 “原来苏兄你还有这样的身世背景。”柔奴这才知道苏清欢竟然还是什么浮空楼前楼主,清风寨六当家。 “原来飞烟姑娘也和苏兄你有这么深的牵扯,绿林江湖和朝廷的事我不懂,但飞烟姑娘对你情深义重,人不能不救。他们既然邀你赴约,想来此行必然凶险非常,还是得做好万全的准备才好去。” “放心吧,他萧白石视我如敌宼,我亦当视他如仇雠,这次即使他打算放过我,我也不打算放过他了。” 苏清欢昂然说道。 第191章 事不传耳只画掌,貌诚绝俗可探花 三日之期已至。 苏清欢未让任何人陪同,孤身一人来到了林府。 但会面并没有想象中的剑拔弩张。 “呵呵,苏公子果然一表人才,这风采比起每年的探花郎,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座首的林甫之笑呵呵地说道。 大乾的科考习俗和唐朝相差不大,公布名次后,会为中第的新科进士举办杏林宴。 届时,会从新科进士中挑选两名风姿最为出众的少年,作为“探花郎”,到长安各处园林采摘鲜花,在杏林宴上供众人品鉴。 林甫之拿探花郎和苏清欢作比,夸赞之情溢于言表。 屋子里除了林甫之,坐在两边的还有一脸不耐的林动,沉默不语的拜月。 而站在林甫之身后的两人,身上散发出不凡的气势,应当也是两位绝顶高手。 苏清欢环顾了一圈,起身说道:“在下与林相既不相熟,这客套话还是免了。在下此番前来,只为一事,就是为接走被拘禁于府中的飞烟姑娘。” 林甫之听了苏清欢的话也不恼,而是好整以暇地说道:“呵呵,苏公子这话是何意?听你话里这意思,是说我宰相府罔顾大乾律法,拘禁他人?” 苏清欢心中暗骂了一句老不要脸,睁着眼睛说瞎话,不是你拘禁的,难不成是飞烟赖在你这儿不走了? “林相心中有大乾律法也好,心中没有大乾律法也好。在下都不关心,但不瞒林相,飞烟姑娘已与在下私定终身,那飞烟就是我的内眷。今日无论如何,我都会带她走。” “噢?那倒是要恭喜苏公子能得如此如花美眷。不错,飞烟姑娘是在我府中,但好不容易请飞烟姑娘来作一回客,哪能不尽地主之谊就放任飞烟姑娘离去,苏公子这是要愧煞本相?” 听着林甫之一直在那儿说些不痛不痒的话,苏清欢也逐渐不耐烦了起来:“林相,在下现在还有心情称呼你一声林相,若林相再这般虚以委蛇,那就莫怪在下眼里认得林相,这拳头可不认得林相。” 听到苏清欢的话,林动立马跳脚喝骂道:“苏清欢,你他娘的再对我爹放一句狗屁试试。这是我林府,你以为这是你家,容得下你在这儿撒野?上次扮作司马小白,愚弄老子的账,老子还没和你算。” “动儿,不可对贵客无礼。”林甫之喝止住了林动。 “呵呵,既然苏公子快人快语,那本相也不妨直言。只要苏公子帮我们办一件事,本相就恭送飞烟姑娘出府。” 听到林甫之的话,苏清欢并不感意外:“何事?” “呵呵,此事对别人难如登天,对苏公子却是易如反掌。” “本相希望苏公子赢得这次兰台的诗赛,并且在赢得兰台诗赛后,再帮我们杀一个人。苏公子允文允武,实在没有比苏公子更合适的人选了。” “杀谁?” “事以密成,语以泄败。还请苏公子上前,此事只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林甫之呵呵笑道。 苏清欢只是犹豫了一下,便走上了前去。 而随着他离林甫之越来越近,苏清欢的心中不禁盘算了起来,他有几分把握擒住林甫之,再要挟他们放出飞烟。 “苏公子,之前是叫过什么姜白羽吧?若本相没记错,这个名字现在还在《点将录》第三的位置。”林甫之突然说道。 而听到林甫之的话,一直低头沉思的拜月也抬起头来。 “本相身后的这两人,一个叫崇海,一个叫燕帆,虽然不如苏公子高明,但也忝居《点将录》第五和第六,所以苏公子还是不要乱打主意的好。” 这林甫之果然做足了准备,林动身旁有拜月保护,林甫之身后又有这两人,眼下他确实没有什么可乘之机。 等苏清欢走到林甫之跟前,他才看清胡子下面的那张脸,并没有那种盛气凌人的感觉,反而有些慈眉善目。 “苏公子,伸出手来。” 苏清欢愣了一下,还是把手伸了出去。 而林甫之用自己的手指在苏清欢的掌心画了起来。 他写下的第一个字是“圣”。 果然,姜白羽以前就刺杀过当今圣上,而他也是因为此事,才落得后来的下场。 现在看来,他们竟然想要他再做一遍当年的事。 但当林甫之写下第二个字时,苏清欢愣住了。 只因林甫之写的不是他以为的“上”,而是一个“后”之。 “圣后”,他们竟然是让他去杀萧艳。 但萧白石不是萧艳的弟弟吗? 林相不是萧艳最宠信的臣子吗? 为什么是杀她? “呵呵,苏公子知道了就好。这件事对别人难如登天,可对苏公子你却是易如反掌。几日后就是兰台诗赛的决赛,本相期待苏公子马到成功。” 苏清欢这才反应过来:“这种事我做了之后,这天下还容得下我吗?” “呵呵,那得看天下谁说了算。若是此事成功,本相保证,天大地大,苏公子哪里都去得。” 你保证顶个屁用,苏清欢腹诽了一句。 “其实,比起这件事,萧楼主其实更想让苏公子做的是另一件事,本相极力谏言,这才换成了这件容易的。” “噢?那倒是要多谢林相了,不知萧白石想让我干的是什么?” “想让你死。”林甫之语气淡淡。 “还真是不叫人意外。” 苏清欢已经知道了林甫之他们的打算,多留无益,他转身就走。 “飞烟姑娘对苏公子情深义重,还望公子早日将飞烟姑娘接回。若事有不谐,动儿他最是不争气,只怕飞烟姑娘她......”身后的林甫之说道。 一道雄浑的真气,骤然自苏清欢体内爆发而出,苏清欢面前的一张桌案瞬间化为了齑粉。 “她有一丝一毫的损伤,林府老少鸡犬形同此案。” 林甫之张了张嘴,终究没有说话。 苏清欢自会客厅出来,刚想往大门走去,就见一个鬼头鬼脑的人正向苏清欢暗暗比手势。 “胡喜?” 两天前,苏清欢和霍青璇曾找到胡喜,让他帮忙打听飞烟具体的藏身之地,但这两日胡喜一直没什么消息。 现在骤然见到他,莫非有了什么转机。 第192章 说理不行嘴上笨,到死难消心头恨 胡喜还是戴着一顶小帽,穿着一身华服。 只不过他的小眼睛东张西望,躲躲闪闪。 见苏清欢走了过来,胡喜小声说道:“欢哥,大喜。” “喜从何来?”苏清欢的心也跳了起来。 “从我胡喜这儿来,我找到关飞烟姑娘的地方了。” 苏清欢心都停跳了:“在哪儿?” 知道飞烟被关的地方,就可以再想其他办法救她出去,而不必受制于人。 但胡喜接下来说出的话,让苏清欢恨不得举起胡喜 “刚刚我诓骗了看守的人,说是动少让过来看看。让飞烟姑娘和我婢女交换了衣服,已经出去了。” 出去了,飞烟竟然已经出去了。 “可是,那看守的人知道是你放走的飞烟,若是晚些时候林甫之林动他们也知道了,你该如何自处。” “没事的,欢哥。动少虽然嘴坏点,但毕竟这么些年的交情,他不会把我怎么样的。大不了我再挨他几句骂,被他踹几脚就是了。这对我都是家常便饭,不算啥。当时情急,也没更好的办法了。” “小喜,相助之恩,没齿不忘。” 胡喜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欢哥,说这些干啥。做弟弟的,给哥哥干点儿事不是应该的吗?再说,有你这样的大哥,做弟弟的也自豪的紧。” 胡喜接着左右张望了下:“欢哥,你先抓紧走吧,今天这林府就是龙潭虎穴,少说有百十个弓弩手,还有崇海公公和燕帆。” 苏清欢向胡喜抱拳后,再不迟疑,走了出去。 “飞烟不见了?”会客堂上,林动惊怒道。 “小的听到屋内动静不对,进去一查看,才发现,屋内只剩下了她。”负责看守飞烟的人匍匐在地上战栗道。 林动走到那名穿着飞烟衣服的婢女身旁,用手勾起了她的下巴。 “你......你不是胡喜的婢女吗?” “是。”那名婢女也战栗不已。 “胡喜?”林甫之皱着眉头说道。 而这时,胡喜刚好大喇喇地从外面走了进来。 胡喜一进门就看到了他的婢女和侍卫,心中道了一声不妙。 “小喜见过林伯父。”胡喜强自镇定道。 而胡喜的礼还没行完,林动一脚就从侧面踹向了胡喜。 “飞烟呢?” 胡喜一个站立不稳,直接摔倒在地上。 “动少,我也不知道啊。我刚刚是见有个屋子被人看守着,我好奇就让小夏进去看看。过了一会儿小夏出来了,但走着走着小夏就又不见了。合着那是飞烟姑娘啊!”胡喜胡乱解释道。 林动勃然大怒,狠狠一巴掌甩在了胡喜的脸上:“你他妈当我傻子呢!” “动少,打人不打脸。”胡喜捂着脸说道。 “打脸?老子今天打死你。”林动状若疯狂地抽着胡喜。 林甫之看着林动疯狂对胡喜拳打脚踢,但并未制止。 他向拜月说道:“拜月使,事已至此,你怎么看?” 拜月说道:“全凭林大人吩咐。” “好,那本相就做这个主,苏清欢出去也就一会儿,现在应该还未走远。既然此人不能为我所用,那就尽早除掉,免生后患。 苏清欢意图行刺本相未遂,崇海公公和燕帆总管,有劳二位将此獠就地正法。” 崇海和燕帆二话不说,从屋子飞身而出。 “动少,您老气也该消了吧。”胡喜的嘴和脸上满是鲜血。 “消?不打死你我如何消?” 听到这话,胡喜也有点慌,他赶紧跪倒在地,向座首的林甫之说道:“林伯父,小喜顽劣,还请您原谅小喜这一回。” 林甫之却只是冷眼看着胡喜。 而林动从背后扯住胡喜的头发,将他从地上揪了起来,继续狂扇着他巴掌。 “胡喜为救本相,不幸被凶徒苏清欢所杀。”林甫之突然冷冷地开口道。 胡喜听到林甫之的话,如遭雷殛,而林动却露出一丝残忍的笑意。 他赶紧磕头如捣蒜:“动少,过往蹴鞠,遛鸟儿,下棋,酒令,哪一样不是咱陪着动少你。” “陪老子的人多的是。” 林动接着继续对胡喜拳打脚踢。 “我父亲是长安府少尹,你们不能......” “呵呵,就你那个爹,他管过你什么?” 而林甫之起身转向后堂,叹道:“到底是年老心善,看不得这些残忍事儿喽。” 而突然前堂传来林动一声凄厉的惨叫,让他不由停下了脚步。 “你他妈敢咬我。” “动少,我......我......对不住。我求你别打我了,如果你打死我,欢哥也会替我报仇的。” “欢你妈......” 接着“嘭”的一声,整个世界安静了。 而林甫之听到没了动静儿,又悠悠哉哉地走了。 苏清欢刚出林府没多远,就感觉身后有人追来。 以他的身法,他本可以快速离开。 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今日他来林府也不是全然没有准备,那就在此了个干净。 很快,崇海和燕帆就赶了上来。 而紧随其后的还有一百多名弓弩手。 “朝廷在此捉拿要犯,闲杂人等速速回避。”崇海扯着公鸭嗓喊道。 那些民众看到这架势,慌不择路地四散而去。 “呵呵,没想到一只阉狗也能代表朝廷。”苏清欢讥讽道。 “咱家懒得和你作这口舌之争,咱家说理嘴笨,就会打人。”崇海公公笑道。 “巧了么这不是,在下最擅长的也是打人。”苏清欢哂笑道。 第193章 莫笑他引颈就戮,且看彼信口雌黄 崇海公公穿着一身紫色的太监服,他的身形看起来竟然比他身旁的御前行走燕帆还要高大几分。 动物去势后,体型往往会变得比正常发育高大些,可能人也是如此。 “半年前,你趁咱家和燕总管不在,对陛下欲行不轨之事。昔日未能与你一战,咱家深以为憾,今日就让咱家用这五十年的《童子功》,会一会你的《凤舞功》。” “蛐蛐童子功,即便你们两个一起上,我又何惧?”苏清欢傲然说道。 “呵呵,小心风大闪了舌头。”一旁的燕帆冷笑道。 说不惧那是假的,这两人在《点将录》上一个第五一个第六,一对一苏清欢自然手拿把掐。 但以一对二,他的临敌经验也并不丰富,还是心有惴惴。 尤其是崇海这个死变态还有五十年的《童子功》。若他果真一点元阳未泄,那当真不可小觑。 而在崇海和燕帆身后,还有百十来个弓弩手虎视眈眈。今日无论如何,也不好收场。 但越是这种时候,苏清欢心底的豪气反而被激了出来。 《凤舞功》瞬间运转。 但一运转,苏清欢就发现了不对。 他皱起眉头,他体内的真气竟然有些涩滞。 “呵呵,看来那熏香果然起作用了。”看苏清欢的反应,崇海笑眯眯地说道。 “卑鄙!”苏清欢骂了一句,“不过即便这样,对付你们两个,也足够了。” 寒霜剑倾刻出鞘,一瞬间的寒意,连天地也为之一肃。 而他周身的凤凰虚影也缓缓显现。 崇海识得厉害,体内真气鼓荡,真气灌于双臂。 他并未使用任何兵刃,变拳成爪,就这样袭来。 苏清欢知道《童子功》,这功夫需要以童子之身练就,练至大成,可以浑身达到金刚不坏,而唯一的罩门就是那玩意儿。 但崇海是太监,那玩意儿说不定早去爪哇国了,更是连罩门都没有了。 苏清欢剑法绚烂,而崇海的指爪刚劲,兔起鹘落,乍分乍合,一时间两人竟然战得难解难分。 两人正自相持不下时,没想到看着浓眉大眼的燕帆,竟然是个不讲武德的。 趁苏清欢背后空门大开之际,一刀以排山倒海之势攻来。 “尝尝这个。” 我尝你妹,苏清欢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这一刀。 而燕帆一直从旁掠阵,也不加入战斗。只等苏清欢露出破绽,他就会冷不丁放上一招。 苏清欢越打越是心烦,恨不得拼着受伤的风险,先搏杀了这燕帆。 不能再继续这样下去了,苏清欢不禁心想。 如果他敌不过崇海和燕帆,即便有张大有他们,恐怕今日也无法收场。 苏清欢心想,为何李风虎单靠他的《风虎剑法》就能有《点将录》前五的实力。 而他既会《凤舞功》又会《风虎剑法》,两种武功加在一起,却并未有任何提升。 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 苏清欢心里想着变通,身上的真气和招式不禁也发生了变化。 一瞬间,他剑法变得磅礴无比。 “天子剑法!” 崇海惊呼道。 “你怎么会天子剑法?” 这种事我会告诉你? 苏清欢当然不答,《凤舞功》运转的同时,《风虎剑法》一剑猛过一剑。 但他到底先前中了他们的暗算,真气并不如平时充沛。 若非如此,崇海早该支持不住了。 但崇海也是压力巨大,趁着苏清欢剑招间的一个空当,直接飞身后退。 “长安卫听令,此獠意欲行刺林相,事败后执意抗捕,给咱家即刻诛杀此獠。” 话音落下的同时,一百多张弩同时射出,箭如密雨一般射来。 苏清欢不住腾身闪避,若非他身法绝世,这么密集的箭雨,放一般人身上,还真躲不开。 但崇海和燕帆守在这些人前面,即便苏清欢有心去那些弓弩手里杀个来回也办不到。 这还真是头疼,就在苏清欢不知该如何应对时,就听一个如莺啼燕啭的声音说道: “长安卫受贼人蛊惑,欲行叛逆之事,公然袭击崇海公公和燕总管。龙武军听我号令,给我把这些叛贼就地正法,一个不留。誓死保护崇海公公和燕总管。” 苏清欢惊喜看向来人,只见她满脸英气,不是霍青璇还是哪个? 而那些持着长枪的龙武君不由分说,就与长安卫战到了一起。 崇海看到这场景,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霍家的女娃儿,你擅自调兵,阻碍咱家捉拿要犯。咱家必要到圣上圣后那儿,告你霍家。” “崇海公公,你不好好在宫里当差,跑到这儿自涉险境。我霍家忠肝义胆,不忍见公公惨死他人手中,不得已才动用了龙武军,你不思感恩戴德,还在这儿血口喷人。真是竖阉!”霍青璇神色坚毅地说道。 看着理不直气也壮的霍青璇,苏清欢心里默默地暗赞了一声,若家有妻如此,必不辱门楣。 听了霍青璇的话,崇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休在这里信口雌黄,你哪只眼睛看咱家要惨死他人手中了?” 而就在崇海和霍青璇争辩之际。 一人踏空而来,身形快如闪电。 崇海和燕帆骤然看到来人也判断不出是敌是友,但他们还是下意识的摆好防御架势。 来人以不可阻挡之势直直地朝崇海而去。 崇海这时才惊慌了起来,忙不迭地运转童子功。但下一刻,他的脑袋还是出现在了来人的手中,双目犹自圆睁着。 那人高举崇海的头颅,高喊道: “崇海已死,尔等还不束手就擒?” 地上犹自与龙武军战斗的长安卫,都迟疑了起来。 在有人带头放下武器后,其余人也纷纷放下了武器。 “大哥!” 苏清欢这才看清了来人,那人手持一柄阔剑,正是大当家李风虎。 李风虎冲苏清欢一笑:“呵呵,收到了张大有的飞鸽传书,大哥就加紧赶来。跑死了三匹马,好歹是赶上了。” 听了李风虎的话,苏清欢也颇为感动。 清风寨坐落在淮南一带,距离长安少说也得有八九百公里。 听风使是三日前才来传话,定下了今日的会面。 张大有即便是立马给李风虎传信,飞鸽传书就得耗去一天多的时间。 那李风虎估计就只有一天半的时间从清风寨赶来长安。想来他是一眼没合,日夜兼程,才能在绝不可能出现的时间出现在这里。 而在远处默然看着这一切的拜月,摇了摇头,转身径直离去。 李风虎将崇海的脑袋随意一掷,接着飞身而下,走到苏清欢身旁,重重地拍了拍苏清欢的肩膀。 “大哥,你何必大老远的跑来?”苏清欢也激动道。 李风虎的实力竟然比那次和陆衡比斗时的实力更进一步。 “呵呵,哪能不来。我看张大有信上说,有些人拿了我弟妹来要挟你。是可忍孰不可忍?若谁敢动婉儿,我必杀他个鸡犬不留。” 婉儿? 苏清欢心中也不禁浮现出了那个温婉聪慧的女子,打从清风寨出来,他竟然再也没有见过她。 “而且,不止是大哥来了,大哥这次从清风寨带了二百多号精锐,他们也在骑马赶来的路上。毕竟你要面对的可是整个浮空楼和相府。” 苏清欢觉得这大哥确实不白认啊,有事儿他是真上啊! 而燕帆见大势已去,趁众人不注意之际,就要悄悄溜走。 而在他飞身之际,一支黑色的羽箭无声无息地射出。 “噗——” 空中的燕帆直接吐出一大口鲜血。 他怔怔地看着腹间的擒王箭,终究如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坠落下去。 “擒王箭!”李风虎警惕道。 “没事,我知道是谁放的。”苏清欢说道。 流云总是这样,偏偏是所有人都掉以轻心的时候,她才射出这致命的一箭。 不过流云和张大有他们这些人也是苏清欢敢独自留在此处,迎战崇海和燕帆的底气。 而浮空楼的人刚刚一直不动手,也是想先让长安卫逼出苏清欢这边的人。 但可惜的是,长安卫不仅没有逼得张大有他们现身,反而等来了龙武军和清风寨。 “苏兄。”霍青璇这时才得空,走上来说道,“当日父亲说我还不信,我今日才信了你真是绿林中人,还确确实实是个高手。” “青璇,今日多亏你了。”苏清欢说道。 “想感谢我的话也好说,以后有事不许瞒我。否则,会显得我呆呆的,那日我还在曦月面前信誓旦旦地说你不可能是个高手。”霍青璇佯怒道。 苏清欢自然连声称“是”。 有李风虎在场,霍青璇终究不便多说,收拾好人马就走了。 而那些长安卫也被龙武军带走,也不知道他们会被怎么处理。 “呵呵,看来以后我不止有一个弟妹了。”李风虎看着霍青璇的背影笑道。 第194章 将军他燕颔虎头,老子是诗圣酒狂 对于李风虎的话,苏清欢并没有回应。 他现在更关心的一件事是:“大哥,今日崇海和燕帆死在这里。后面朝廷追查下来,我们该如何处理?” 苏清欢毕竟不是此方土着,以他浅薄的认识来看,这件事情很不好处理。 李风虎一愣,大概他也没想到苏清欢会为这个担心。 然后他爽朗笑道:“怎么?担心了?大不了亡命天涯就是了。你一个清风寨的六当家,你怕这个。走走走,先找地方喝几杯。” 然后,两人就来到了酒肆。 李风虎没日没夜地一路赶来,估计是饿疯了。 酒和肉就跟不要钱似的,狂往嘴里炫。 而苏清欢压根没有心思吃,他暗自寻思着,待会儿是不是真得回去收拾细软跑路了。 他前世本来就是一个清澈的大学生,走到今天这步已是殊为不易。 当他真的走到朝廷的对立面时,还是不免心中忐忑。 “喝,喝,喝。”李风虎一边自己喝,一边劝苏清欢喝。 见苏清欢始终心有戚戚,李风虎用自己拿过鸡腿的油手,拍了拍苏清欢的肩膀。 苏清欢无奈的瞥了一眼,大哥你就不能用另一只手吗?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用我衣服擦手呢。 “清欢,你终究不像个绿林的人。你的心思太多太细,还是舞文弄墨更适合你。就崇海和燕帆那种货色,杀就杀了。要不是大哥前几年功夫不如他们,即便他们躲在皇宫里,大哥高低得冲进去砍他们个十几二十回。”李风虎说道。 李风虎满不在乎的态度,多少有些感染到苏清欢。 他也拿起酒杯说道:“自然不如大哥无碍于心。” “清欢,你现在好歹也是诗坛圣手,这喝个酒得畅意才行,不要想东想西。” “诗坛圣手?”苏清欢疑惑道。 “啊,你不知道吗?那大哥可得给你说道说道。” 李风虎停下酒杯,饶有兴致地说道: “清欢你七八月间作的诗词太多。到了九月的《琼华榜》,兰台看着这么多好诗篇,也不知道该选哪几首好了。干脆说你是诗坛圣手,说什么各种佳作俯拾皆是。看到这称谓,寨子里人可高兴了许久呢。” 苏清欢最近没去关注《琼华榜》,也是今日才知道这事儿。对于这个加在他头上“诗坛圣手”的称谓也不禁莞尔。 对于大乾那些只会因袭别人诗句的才子们,其他文人往往会大肆嘲讽。而像他这般一首一首使劲抄的,却已经混到了“诗坛圣手”的称号。 还真是“窃钩者诛,窃国者侯”。 正这些想着,苏清欢瞥见,酒肆外的青石道上行来了一个仙风道骨的道人,拄着一面占卜用的旗幡。 苏清欢看他的时候,他也正看着苏清欢。 “哎呀,这位兄弟好面相啊!” 那道人突然说道,只是他说的不是苏清欢,而是李风虎。 “正所谓‘燕颔虎头,男子定登将相’,这位兄弟以后绝对会出将入相,贵不可言。” 李风虎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就只是将相吗?” 那道人眼睛虚眯,在李风虎脸上看来看去,然后摇了摇头,说道:“只得将相,恐无缘再进一步啊。” 李风虎听了哈哈大笑:“那便够了,别的我也不稀罕。那不知道尊驾可否为我这小兄弟再看上一看?” 那道人点了点头:“正有此意,不过老道看相一向是很贵的。” 李风虎说道:“怎么?怕我付不起?” “那自然不会。” 但这几句话,可把苏清欢给听着急了。 他不住的向李风虎使眼色,暗示他不要信眼前这个江湖老骗子。 神神叨叨的,好像说了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说。 但李风虎对于苏清欢的疯狂示意视若无睹。 那道人转过头来,眼睛微眯,看向苏清欢。 他双眼含精,站在那儿,身姿不俗,你别说,确实有几分唬人。 但见识过后世各种诈骗的苏清欢,岂能被他这点微末伎俩给唬住。 “呔,那老头儿,你听好了。” 苏清欢接着慷慨念道: “春秋七帙,江湖万里。 老子阅人多矣。 两朝名胜一囊诗,道浑似、当时袁李。 红尘陌上,白云堆里。 扰扰浮生行止。 我非燕颔虎头人,但诗圣、酒狂而已。” 我活了有七十多岁的年纪,行走的江湖路少说也得有万里。 老子见识过的人多了去。 我见过两个朝代的名胜,还有一兜子的诗,堪比当年的袁天罡和李淳风的眼力。 也曾行走在红尘路上,也曾醉眠在白云堆里。 这纷纷扰扰的人生行止。 我自知我不是出将入相的命,不过是一名诗圣、一个酒狂而已。 听了苏清欢的话,李风虎和那道人都呆住了。 其实苏清欢念这首诗不是很贴合自身,比如什么“春秋七帙”,他现在也不过二十来岁,比如什么“当时袁李”,这大乾的人又哪里知道袁天罡和李淳风。 但为了让这个算卦的人知难而退,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那道人突然哈哈大笑:“老道本来以为天下无不可算者,但今日才知,所谓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遁去其一,此言不虚。天道岂可尽算乎?” 装吧,你就搁那儿装吧,苏清欢内心不屑道。 “只是小兄弟,老道想请问这袁李是何人?若得赐教,老道感激不尽。”那老道拱手作揖道。 “告诉你也无妨,一个叫袁天罡,一个叫李淳风,大乾并无人知晓他二人事迹。” 那道人听了苏清欢的话,将两个人的名字来来回回地在口里念了几遍,突然说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接着,那道人朝苏清欢一拜后,便一路清歌走了。 老骗子,苏清欢心里骂了一句后,也重新坐了回去。 而李风虎也终于从刚刚的呆愣中反应过来:“咳咳,清欢啊,刚才那个老道,你可知道他姓甚名谁?” “管他姓甚名谁,大哥,你可千万不能信这个,纯粹白花钱。要不是我刚刚急中生智,拿一首诗唬住他,他少说也得要你二百两,你信不信?” 李风虎听后,也笑了起来:“二百两?李布衣看相起卦可不是这个价。如果是钱的话,少说也得二十万两,还有价无市。” “李布衣?疯了吧?二十万两,还真有这样的冤大头?” “呵呵,想当这冤大头的人多了去了,毕竟他可是连续多少年的《点将录》榜首了。现在他到底到了什么境界,早无人知晓。” “吧嗒”,苏清欢手中的筷子从手中掉了下去。 什么叫“吾恐常见笑于大方之家”,而苏清欢这时再回味起李布衣临走时说的“原来如此”,突然全身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第195章 花至开时相竞艳,船到桥头自然直 苏清欢后来埋怨李风虎,也不知道提醒他点儿。 他现在想起自己在李布衣面前大言不惭地说“老子阅人多矣”,就臊的慌。 “哈哈,不要耿耿于怀了,大哥看李布衣很欣赏你。再者说了,这李布衣神龙见首不见尾,下次见他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了。大哥活了这么些年,算上这次,也只见过他三次。 不过清欢你之前应当也见过李布衣,据说李布衣修习的是《潜龙功》,《凤舞功》或脱胎于这《潜龙功》也未可知,《凤舞功》极难修习,天下能指点你修习《凤舞功》的,也只有李布衣了。” 苏清欢知道李风虎说的是姜白羽,苏清欢也认同李风虎的推测,武功这些不可能是娘胎带出来的。即便天资再高,若无人引进门,那也不可能短时间成为绝顶高手。 这样说起来,李布衣还算他半个师父。 两人正喝着酒,一驾马车停到了他们附近。 今日看来坐在这栏杆旁的位置喝酒还真是坐对了。 才走了李布衣,又来了一个人,看样子也是冲他们而来。 “董姑娘,可是来找在下。”苏清欢起身行礼道。 来人正是绰约多姿的董双成。 “不错,妾身来是提醒苏公子,不要忘了三日后前往皇宫参加兰台诗赛的决赛。” 听了董双成的话,苏清欢有点迟疑,崇海公公和燕帆总管刚死在他们手上,他到时候去皇宫,不知道算不算自投罗网。 “对了,苏公子,来时苏小姐让我务必告知苏公子,不要以俗务为念,有些人的生死自有定数,兰台自会为苏公子摆平一切,还请苏公子将全部心力放在诗文上。” 苏清欢自然听懂了董双成的弦外之音,但不是他看不起兰台,这么大的事兰台也能摆平吗? “呵呵,清欢看见没?这就叫船到桥头自然直!” 董双成接着对李风虎盈盈一福:“苏小姐也请李大当家代她向唐姑娘问好。” 李风虎“嘿嘿”一笑:“我会转告婉儿的。” 这兰台的消息速度确实不是盖的,他们竟然知道李风虎的行踪。 董双成走后,苏清欢向李风虎询问道:“大哥,我知道兰台手眼通天,但他们真能平息此次风波,让朝廷不再追究此事。” “这个自然,你既然说兰台手眼通天,你可知兰台为何手眼通天?”李风虎反问道。 “一是兰台背靠朝廷,各地都有分部;二来兰台线人众多,分布于衣食住行各个行当;三来几张榜单更为兰台网络天下英才,平衡天下势力。”苏清欢把自己总结的几条说了出来。 “你说的这几条都没错,但这还不够。如果现在把兰台原封不动的交给你,清欢你是否有信心继续让兰台做到超然物外?” 苏清欢只是想了一下,便摇了摇头。如果现在兰台在自己手里,如果许多权贵想染指兰台,没人支持的话,他也难以为继。 “大哥你是说,兰台掌舵的人才是关键?”苏清欢恍然道。 “正是!”李风虎一副孺子可教的样子。 不过看李风虎得意洋洋的样子,苏清欢仿佛看到了唐婉。 估计唐婉就是这般教育李风虎的,今日反倒被李风虎有样学样来教育他了。 “兰台之主是苏眉,我见过她,人倒是不俗,但也并未有什么特别的。”苏清欢还是心有不解。 “呵呵,傻小子,到现在都没猜着吗?” 李风虎的笑容让苏清欢瞬间有种智商被鄙视的感觉。他不禁冥思苦想,关于苏眉,有什么是他应该想到,却没有想到的。 想了一下,果然没有想出来。 苏清欢向李风虎说道:“大哥,提示一下,提示一下就好,千万别说出来。” 李风虎喝了一大杯酒:“呵呵,正如你化名过秦欢,这苏眉吗?” “停。”苏清欢立马叫住还要继续往下说的李风虎。 现在已经有了关键线索,苏清欢就不信自己想不出来。 就像是某一处突然被点亮,苏清欢的脑中突然回忆起很早很早以前,小越楼的秦嬷嬷同他介绍《绝色榜》时说过的话:“《绝色榜》里既有柔奴、飞烟这种风尘中人,也有主母、殷宝儿绿林出身的女子,还有当今皇后萧后、公主李殊眉这样的人物。除了兰台的手眼,恐怕再无谁能做到了。” “苏眉是当朝公主李殊眉!” 李风虎向苏清欢微笑颔首示意他答对了:“这也是婉儿和苏眉认识的原因,婉儿家里原来是长安的世家望族,所以她和公主打小就认识。当时清欢你第一首上榜《琼华榜》的诗词,就是婉儿寄给苏眉的。” 原来如此! “说起来,这苏眉还算我的侄女呢!呵呵。”李风虎说完也自笑了起来。 “不对啊,这李殊眉是《绝色榜》上的人。但我看苏眉也不过算长得娇俏,完全不够上《绝色榜》啊,难不成是她爱慕虚荣,给自己一个虚假的排名。” “你觉得可能吗?你见到的多半并非她的真面目,她排在《绝色榜》第五,多半还是因为自谦,往后压了名次。” 呵,这长安的花儿还真是争相竞艳啊! 第196章 总易感天涯迁客,只难寻世外桃源 李风虎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把壶里的酒喝完后,接着就要回清风寨。 “大哥一路劳累,何不歇一晚再走?”苏清欢劝道。 “两百人马,四百张嘴,在外面多待一天,就多一天的花费。清欢,你不当家不知道柴米油盐的贵。 再说,流云使不在金陵后,那边的地盘很快就要易主。金陵位置极其重要,绿林那些门派尾大不掉,恐怕无法真正掌控金陵,而浮空楼现在又是一盘散沙。 大哥既然带这些人出来了,正好回去时,一鼓作气拿下这块宝地。现在也到了清风寨露一露峥嵘的时候了。” 李风虎提起流云使的时候,眼神暧昧,看样子是已经知道流云使是苏清欢救走的了。 见李风虎想的清楚,苏清欢也不再多劝。 李风虎这些年武功进步神速,又有唐婉背后出谋划策,这次拿下金陵犹如探囊取物,可惜他无缘得见李风虎的风姿了。 “清欢,有兰台相助,你这边暂时不会有太大的危险。若非逼不得已,清风寨现在还不便在长安出手。 等后面时机到了,大哥自会来长安,替你把浮空楼那些人料理了。婉儿灭门的仇,大哥也早晚要报。” 提起唐婉被灭门,李风虎的眼神一瞬间变得凌厉。 苏清欢默默点了点头,现在确实还不是大动干戈的时候,否则清风寨必将成为众矢之的。 而等李风虎走后,苏清欢第一件事自然是去找飞烟。 但飞烟从林府出来后能去哪儿呢?媚香楼她自然是不可能再去的。 思来想去,苏清欢觉得她很大可能去找自己。 但等他急匆匆地赶回苏园,依然不见飞烟的身影。 苏清欢又把飞烟可能去的地方都走了一个遍,可仍然是不见飞烟。 看看天色已晚,他心中不禁担忧了起来。 小妹,你可千万不要再出什么事儿。 苏清欢正在长安的大街上茫然四顾时,一个乞儿走了过来,将一张纸条交给了苏清欢。 “公子,有个漂亮姐姐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苏清欢疑惑接过后,打开纸条。 等看了上面的内容,顿时大喜。 媚香楼下。 苏清欢看了看左右,见无人注意后。 提气纵身一跃,飞入了飞烟的屋中。 而在他刚落地的瞬间,一双玉臂就环在了他的腰间。 “欢郎!” 听到熟悉的声音,熟悉的称呼,苏清欢的心险些跳了出来。 苏清欢转过身去。 屋里没有点灯,借着微弱的月光,他看着飞烟的脸庞、明亮的眸子,再也情难自抑,而飞烟又何尝不是。 黑暗中,两人温存了好一会儿。 如果非要描述,借几句词差可形容。 脸儿端正。 心儿峭俊。 眉儿长、眼儿入鬓。 鼻儿隆隆,口儿小、舌儿香软。 耳朵儿、就中红润。 项如琼玉,发如云鬓。 眉如削、手如春笋。 唇儿甘甜,腰儿细、脚儿去紧。 那些儿、更休要问。 ...... 苏清欢取下灯罩,将蜡烛点上。 有他在,自然不怕被萧白石的人发现。 而蜡烛亮起的一瞬间,比蜡烛更为明亮的,就是俏生生地站在那儿的飞烟。 “小妹。”苏清欢痴痴地看着飞烟。 他只觉每次见飞烟都如初见,仿佛永远都看不够似的。 “哼,欢郎,你笨死啦。”感受到情郎的目光,飞烟似羞还嗔地说了一句。 “对啊,我确实太笨了。我应该先来媚香楼看一眼的,小妹你怎么会先回了这儿?”苏清欢也懊恼地说了一句。 “我不知道欢郎你已经回了长安,我曾想过去苏园,但我和柔姑娘她们终究不够相熟,就没有贸然前往。 我想你回长安,肯定会第一时间来媚香楼找我。而且萧白石大概也不会想到,我这时候还会再回到这里,所以现下这儿反倒是最为安全的地方。” 苏清欢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他就是想当然的以为阮小妹知道他回来了,才觉得她会去寻他。 “说起来,这次还真是得感谢胡喜,我才得以脱身。” 是啊,胡喜帮了自己这么大一个忙,改天一定要好好感谢下,希望林动没有太为难他,苏清欢心里也想道。 “我也是回来后,才知道欢郎你已经来过了媚香楼,才知道你那句‘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那欢郎,你现在快告诉奴家,今日的相逢是不是梦?”阮小妹腻声道。 “当然不是梦了。因为即便是我的梦中,也从来没有出现过像小妹你这么美丽的姑娘。”苏清欢捏了捏阮小妹的瑶鼻。 “哼,那看来欢郎你是从来都没有梦到过我喽?” “哪有的事儿。我是说梦中的你也不如我眼前的你。”苏清欢赶紧解释道。 “这还差不多。” 阮小妹接着叹道:“唉,萧白石最近几个月动作频频。在知道你我情意深重后,将我软禁在林府,也不过是想逼迫你就范。在得知你已经返回长安后,我生怕你受了他的胁迫。” 苏清欢接着将林甫之让他刺杀萧艳的事情说了出来。 阮小妹听了以后,也吃了一惊,末了她说道:“看来萧白石的身体已经病得很厉害了,才会如此迫不及待,连刺杀圣后这样的事都干得出来。” 萧白石有病? 好像确实是有病,每次见他都病殃殃的,大夏天的还要穿貂。 这样一来,萧白石许多看起来无法理解的行为也就不难理解了。 如果他真的时日无多,而他心中的野心又如熊熊的火一样在燃烧的话,那他做出什么事苏清欢都不会奇怪。 “眼下萧白石行事狂悖,奴家真不想再蹚长安这滩浑水。以前我还会想着百花帮里的事,我现在却只想和欢郎你长相厮守。 人生太短,我们也不过只是短暂寄寓于天地之间。连那些最好的事,都没有时间去好好感受,哪还有心思再去管其他事呢?” 听着阮小妹的话,苏清欢也心中大动,他们在一起就是天下最好的事了,而他和小妹一起待的时间确实太短太短了。 “我又何尝不想,我只想带着我的小妹去世上逍遥快活,不管世上这些纷纷扰扰的事。” 阮小妹笑着说道:“那欢郎你倒是说说看,以后你打算要带奴家去哪儿?” 苏清欢心中一动,说道:“小妹,你知道什么叫世外桃源吗?” “世外桃源?听着不错!欢郎是打算带我去那儿吗?那你倒是说说看,这是个什么地方?” 苏清欢回忆了一下,开口道:“这世外桃源也是我从别人那里听来的。说是前朝的时候,武陵有人以捕鱼为业。” “然后呢?” 阮小妹一边说话一边用剪刀剪掉蜡烛的一截烛芯,好让屋里更加明亮。 苏清欢将陶渊明的《桃花源记》早背的滚瓜烂熟,他脱口而出:“缘溪行,忘路之远近。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渔人甚异之,复前行,欲穷其林。” 阮小妹听着,咯咯娇笑了起来:“你怎么突然说着说着,就用起了这么正式的话,但‘芳草鲜美,落英缤纷’。想想那两岸一望无际的桃花林,簌簌的桃花落在溪水上,那场景确实是美的。” 见阮小妹听得进去,苏清欢点了点头,继续在屋里踱步念道:“林尽水源,便得一山,山有小口,仿佛若有光。便舍船,从口入。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 ......太守即遣人随其往,寻向所志,遂迷,不复得路。” 等将一首《桃花源记》背完后,阮小妹也对那寥寥几语勾勒出的世外桃源心驰神往。 阮小妹说道:“欢郎,适才你念的太快,我有些地方没有听清,但重新念一遍未免无趣。长夜漫漫,可否麻烦我们的诗坛圣手,将这《桃花源记》改成一首诗,重新念给奴家听呢?” 听到阮小妹骤然提出的要求,苏清欢并不慌张。 当然并非他抄诗抄多了,真的可以当场写下一首。而是关于桃花源的诗词有很多很多,陶渊明自己就写过一首《桃花源诗》。 后世中也不乏写过桃源诗的名家,刘禹锡写过《游桃源一百韵》、《桃源行》,韩愈写过《桃源图》,王安石也写过《桃源行》,就连李白也写过《桃源》两首。 但要说和陶渊明的《桃花源记》内容最为贴近,叙事最为晓畅,诗句最有情致,笔力最为强健,最能令人回味的,当属王维的《桃源行》。 古人也多持此看法,所谓“较胜靖节诗”,认为王维这诗比陶渊明的那首《桃花源诗》写的强。 所谓“古今咏桃源事者,至右丞而造极”,认为咏桃花源的诗里面,王维这首登峰造极,算是最厉害的。 更有甚者,直接称赞此诗说“七言古诗,此为第一”,认为这诗在七言古体诗里面,堪为第一。 虽然有过誉之嫌,但也足以证明此诗在后人的眼里,水平极高。 苏清欢主意既定,说道:“小妹有令,敢不相从。” 然后在阮小妹的含情而视的目光中,苏清欢开口念道: “渔舟逐水爱山春,两岸桃花夹古津。 坐看红树不知远,行尽青溪不见人。 山口潜行始隈隩,山开旷望旋平陆。 遥看一处攒云树,近入千家散花竹。 樵客初传汉姓名,居人未改秦衣服。 居人共住武陵源,还从物外起田园。 月明松下房栊静,日出云中鸡犬喧。 惊闻俗客争来集,竞引还家问都邑。 平明闾巷扫花开,薄暮渔樵乘水入。 初因避地去人间,及至成仙遂不还。 峡里谁知有人事,世中遥望空云山。 不疑灵境难闻见,尘心未尽思乡县。 出洞无论隔山水,辞家终拟长游衍。 自谓经过旧不迷,安知峰壑今来变。 当时只记入山深,青溪几度到云林。 春来遍是桃花水,不辨仙源何处寻。” ...... 渔船顺溪而下,只为贪看山间的春景;古渡口两岸桃花繁盛,开的烂漫如茵。 落英缤纷,早忘了来时的远近;行到尽头,再没有了别人的影踪。 初过山口蜿蜒崎岖,曲折起伏;等豁然开朗,放眼望去是一片平陆。 远远望去,是郁郁葱葱好似云团的树;走近才知道,家家户户掩映在那鲜花和翠竹。 这时起,村民才知道汉代的名字;到如今,他们还穿着秦朝的衣服。 这里的人世代居住在这武陵的桃源;从这片远离世俗的土地建立起他们的田园。 明月夜、松树下,只有窗户寂静;太阳出、白云浮,又闻鸡犬相喧。 听到有客来自俗世,村民纷纷聚集于此;争相将渔人引回家中,询问世上的消息。 清晨,街巷扫去的是积满的落花;傍晚,顺水归来的是渔樵的舟楫。 当初为躲避祸乱,才远离了人间;此后寻到这仙境,就再也没有回还。 峡谷里的人,再也不知世事变迁;世人远远望来,不过只是空望云山。 渔人从未把这儿当作是仙境,难以寻见;终究是凡心未尽,故乡萦绕在他的心间。 等出洞回去以后,渔人却不顾隔山阻水;又下定决心辞家,从此居住在那世外桃源。 他自夸,只要曾经走过就不会迷路;哪知道,再来时早已全然改变。 只记得当时,走了很远很深;沿着青溪几回弯曲,又经过一片云林。 但春来处处是浮着桃花的溪水;谁又能知道那世外桃源去往哪里找寻? ...... 等苏清欢将《桃源行》一口气念完,阮小妹早就听得痴了。 她的眼珠闪动着,看着苏清欢:“平明闾巷扫花开,薄暮渔樵乘水入。欢郎,真的有这样的地方吗?” “以前我也不确定有没有,但自打遇见你之后,我就知道是有这样的地方的。有你在的地方,即便是破屋陋巷,那就是我的世外桃源。”苏清欢看着阮小妹认真说道。 阮小妹抿嘴一笑,依偎在了苏清欢怀中:“有你在的地方,也是我的世外桃源。” 第197章 莫伤弹指红颜老,且喜同心白发多 次日清晨,苏清欢带着阮小妹返回了苏园。 阮小妹最初并不肯来苏园,还是经过促膝长谈,苏清欢才终于说服了她。 至于为什么花了一夜的功夫才说完,总是一些伊怜我,我怜伊,幽情谁得知的话,自然要花些时间。 会客厅里。 柔奴、陆盈盈和小玉见飞烟前来,纷纷起身行礼。 而至于流云,这丫头早不知跑哪里去了,估计即使她在,也不会出现在这种场合。 前几日,苏清欢就和柔奴说了他和飞烟相熟的前因后果,今日又遣人一早告知她们今日会带飞烟回去,是以她们几人都精心妆扮了一番。 浅浅的螺黛,淡淡的胭脂,薄衫透着玉肌。 堂中的春色,一时让人目不暇接。 尤其是当飞烟、柔奴两位绝色同时站在那里,更让人不知道眼睛该往哪里放了。 “飞烟妹妹,你生的真美。虽然世人多将你我二人并论,但只有近处瞧了,才知道你的动人心魄,胜过姐姐远矣,真是我见犹怜。”柔奴握着飞烟的手说道。 “柔姐姐说的这是哪里话,姐姐的一双眸子才真是如剪秋水,任多好的丹青手也是画不出来的。正所谓增之太长,减之太短,施朱太赤,施粉太白,说的正是姐姐这般倾城颜色。” 看两人互相夸赞,苏清欢早已笑得合不拢嘴。 飞烟白了苏清欢一眼:“柔姐姐你看看欢郎那个得意轻狂样儿,我已经是被他骗走了,姐姐你可不要轻许了他。” 柔奴默默地望了一眼苏清欢,并没有答话。 “飞烟姐姐说的极是,这个坏蛋四处留情,有我们几个也就算了,可不能再有旁人了。 要不然几位姐姐想想,我们年轻时,自然都有几分容色。若是等到老了,人多了的话,那还不得一屋子的老太太。” 陆麟最近的事已经有尘埃落定之势,朝廷在处置了长公主府后,对陆麟有意从轻发落,所以陆盈盈这几日心情也分外轻松起来。 陆盈盈话说的调皮。大家想到那情景,也纷纷轻笑了起来。 “红颜弹指老,那到时,欢郎又该如何呢?”飞烟笑问道。 苏清欢状若无意地答道:“等红颜老了的时候,那我不也早成了糟老头,反正是携手共老,两不嫌弃就好了。只是我这人最是能发现美,恐怕到时候,即便看着你们满脸的皱纹,我依然色心难息呀!” 飞烟笑着轻啐了一下。 虽然苏清欢答的轻浮,但他心中却沉沉的。 苏清欢自然能感受到几位姑娘话里的追随之意,心中欣喜之余,他也深怕辜负了任何一个人的情意。 而几人的谈笑也让飞烟的拘束之感尽去,他们正在谈论时,霍青璇急匆匆地从外面走了进来。 等看到飞烟,霍青璇也欣喜说道:“飞烟姑娘,你无恙真是太好了!” 霍青璇在救飞烟的过程中,一直忙前忙后,出力颇巨。 苏清欢把这些事也同飞烟讲过,所以看到霍青璇,飞烟也赶紧行礼:“以前只是听闻霍姑娘的大名,到今日才有幸相识。昨日之事,不敢言谢。以后霍姑娘有事,飞烟必当赴汤蹈火,绝不二话。” 霍青璇浅浅一笑:“飞烟姑娘,你不敢言谢,小妹也不敢居功。说到底还是苏兄居中出力,否则我也不会参与到此事中来,你只需把功劳记在苏兄身上就好了。” 而几人寒暄了几句后,霍青璇向苏清欢暗递了一个眼色。 “苏兄,有一件事我想单独和你说。” “好。” 苏清欢不疑有他,应了一声,和霍青璇一起来到了院子。 “苏兄......” 苏清欢见霍青璇面带迟疑,欲言又止,忙问道:“怎么了?青璇。” 霍青璇吸了一口气,然后沉声说道:“小喜死了。” 听到霍青璇的话,苏清欢脑袋“嗡”的一声。 胡喜死了? 他的血气瞬间上涌,问道: “是林动干的?” “是!从尸体上的伤痕来看,应该是被活活打死的!”霍青璇强忍着情绪说道。 ...... “不报此仇,我苏清欢誓不为人。”苏清欢咬牙切齿地说道。 其实,直到现在,苏清欢对于胡喜仍然没有太多感情。甚至在最开始认识胡喜时,对于胡喜这纨绔子弟,他还有点厌恶。 后来,与胡喜见过几面后,苏清欢对他的印象才有所改观,但也说不上与他交好。 顶多就是这次对他救出飞烟,苏清欢心存感激。 但骤然听到他的死讯,尤其听到他是被林动虐杀的后,苏清欢眼眦欲裂,胸腔的怒火直欲喷薄而出。 他不知道胡喜在临死前有没有后悔过帮他,但胡喜既然为他而死,他就必会为他报仇雪恨。 霍青璇见苏清欢沉默不语,继续说道: “林甫之那个老狐狸向圣后说是你纠结了一帮人意图行刺他,胡喜为了保护他才被你那边的人打死。 公主李殊眉却当场驳斥了林甫之,说昨天一整日她都与你呆在一起,你如何可能出现在林府? 公主又说你与林甫之素无瓜葛,又怎么会莫名其妙去行刺他? 而且又有那个行刺的人,会大费周章地将胡喜这样活活打死?” 这几句话确实问到了点子上,苏清欢沉声问道: “那林甫之怎么说?” “林甫之说他既非你,又如何知道你是如何想的?但既然公主昨日与你待在一起,想来此中还有误会,需要进一步查清。 然后,圣后就让大理寺去彻查此事了,但两方一边是林甫之,一边是公主,大理寺估计也不会真的彻查,到最后又是不了了之。” 苏清欢接着问道:“胡喜的父亲呢?他知道此事没?我记得他是长安府少尹,主管治安刑名。林甫之这种漏洞百出的话,不可能骗过他。” “知道了,胡喜父亲胡永自小就对他拳脚相加,从未做过慈父。这次胡喜死了,胡永也少有悲戚之色。 他的宠妾前几年刚给他生了一个儿子,估计胡永即便知道林甫之在胡说八道,也无心追究。” 苏清欢不由攥紧了拳头:“好,这仇,他不报,我来报!” “苏兄,你要冷静,切不可鲁莽行事。”霍青璇说道。 “我知道,恐怕骤然行动才会正中他们下怀,但林动、林甫之这些人,我绝不会放过他们。” 见苏清欢并未因为愤怒而丧失理智,霍青璇也放下心来。 她感慨道:“唉,小喜小的时候也并不张扬跋扈,后来习染上一些纨绔的习气后,学会了欺男霸女。但他虽然每次话说的狠,但并未真正干过太过伤天害理的事。” 是啊,就是这么一个纨绔,现在却为自己而死。 “兰台诗赛决赛是两日后吧?” 霍青璇点了点头:“苏兄,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我想见一见圣后。” “诗赛决赛会在皇宫凤仪殿举行,这次只有我们无邪社、李凤的红叶社、萧白石的南风社三家参加。若我们能取得最终的胜利,应该就可以面见圣后。” “好,那这次决赛我志在必得。”苏清欢眼神坚毅地说道。 “虽然很想说红叶社、南风社强手如云,但总觉得,他们定非苏兄之敌。”对于苏清欢的豪言,霍青璇深信不疑。 两人整理好了情绪,重新回到了会客厅。 但苏清欢眉宇间的沉重之色还是没逃过几位姑娘的眼睛。 飞烟借着与苏清欢亲近之际,附在他耳边说道:“怎么了,欢郎。” 苏清欢不愿让飞烟心中抱愧,并没有说出实情。而是编造了个谎言,说是霍青璇说诗赛决赛强手如云,估计不好赢下。 但苏清欢一说完,他就知道这理由骗不过飞烟。 这种话,霍青璇直接当众说出来就行,没必要非得和他私下说。而苏清欢又怎么可能为这种事皱眉。 但飞烟听了苏清欢的借口后,却没有拆穿他。 “欢郎,不管为了什么事,勿要忧心就好。” 感受到她话里的深意,苏清欢如何能不感动。 而柔奴、陆盈盈却不似飞烟那般大胆,还做不出当众与他亲昵的事来。 只是望向他的眼神中,多了几分关切。 几人闲聊了一阵,才各自散去。 两日弹指而过,光是陪几位姑娘说话,教小妖各种事就足够忙活了。 而飞烟与小妖也极度合拍,可能她们的性格本身就有点相像。 飞烟喜爱小妖之余,竟然也萌生了要收她为徒的想法,小妖欣然同意。 如此一来,小妖就有苏清欢、柔奴、飞烟三个师父了。 苏清欢教他武功、诗文、术算,柔奴教她弹琴,飞烟教她跳舞。 这三位师父,哪一个不是名动大乾之人。 司北辰一看这架势,感叹女儿的气运之余,当机立断,让小妖以后也不必去什么私塾了,安心在苏园上课就好。 而飞烟教小妖时,苏清欢必定从旁看着,他可不舍得错过飞烟盈盈的身姿,动人的神态。 这两日,苏清欢也才体会到什么叫人间至乐。 等把该了结的事了结了,是该快意山水去了。 朗日高悬,清风时来。 今日正是兰台的最后一场诗赛。 第198章 席上讽三女亡国,世间有一笑倾城 大乾的皇宫,从外面看,不显山不露水。 但过了朱雀门后,三步一楼,五步一阁,富丽堂皇,还是让人心折不已。 苏清欢上次只去过花萼相辉楼,并没有再深入到里面去过。 这次倒是得偿夙愿,将这大乾的皇宫好好看了个遍。 凤仪殿。 大殿中间留出了非常宽敞的通道,桌案分列在两边。 苏清欢他们进去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在座了。 除了红叶社、南风社的人外,前排还有不少身着官袍正襟危坐的王公大臣,估计是来观摩或者负责品评的。 苏清欢他们的无邪社资历最浅,也无身份太过尊贵之人,所以只得敬陪末座。 但他们刚进屋时,柔奴、飞烟、陆盈盈、霍青璇四美联袂而来的画面,还是让所有人都为之注目。 “苏兄,这倒是你的不是了,你在长安待了这么些时日,我却只见过你寥寥几次。每次遣人去苏园去问,你都是不在家中。”李凤第一个说道。 苏清欢自上次中秋诗赛之后,几乎人就没在长安过,也难怪李凤屡屡扑空。 苏清欢回应李凤道:“在下也想偷闲,与李兄小酌一二,争奈各种俗事,一日也不饶人啊。” “俗事太多,安知不是苏公子太爱多管闲事的缘故。只要苏公子谨言慎行,又哪里会没有得闲的时候呢?”披着锦袍的萧白石说道。 看着一副病恹恹样儿的萧白石,苏清欢就不由想到飞烟的被拘,胡喜的身死,瞬间气不打一处来。他还有脸说自己多管闲事。 他冷冷说道:“树欲静而风不止,有人兴风作浪,反倒要怪树不肯安歇,未免好笑。要想海晏河清,第一要紧事就是把这兴风作浪之人早早除去,方是正理。” 萧白石眼见苏清欢表明态度,也不再多言,而李凤看着针锋相对的两人,笑而不语。 而他们三人说话时,其他人都一言不发,尤其是座首的那些王公大臣们,更是一个个老神在在,一副惯经风浪的样子。 过不多时,苏眉,或者叫李殊眉,领着董双成从殿门款步而来。 苏眉依然是那副样貌,苏清欢仔细望去,实在看不出她是易容过的,就是不知道飞烟能不能看出来了。 而苏清欢一瞬不瞬的目光让苏眉稍有察觉,她向苏清欢微微颔首后,走到了座首的位置。 “今日是兰台诗赛的最后一场,座中各位诗人才子无不是大乾之菁英,今日的诗赛想必定然是咳唾成珠玉,挥袂出风云,苏眉在此静候各位佳作。 今日的诗赛由林相、冠军侯各位王公大臣评定优劣,至于今日诗赛的诗题嘛。” 苏眉顿了一顿,而底下的人哪个不是竖起耳朵,生怕听漏听差。 “今日诗赛的诗题由圣后亲出。” 苏眉说到这儿又顿了一顿。 你是会顿的,苏清欢心里说道。 而经过这么一顿,底下人终究凝神屏息,场中寂静落针可闻。 “都说天家少有情爱,皇室之人连亲情都颇为淡薄,更不提男女情爱之事。圣后却说天家与百姓并无区别,亦有情爱。 今日便以天家情爱为题,请各家诗社来吟诗作词。圣后特意嘱咐,今日诗赛畅所欲言,直言无讳。” 听完苏眉的诗题,底下人纷纷嗡声讨论了起来。 而苏清欢也不得不赞叹萧艳出的这一题的高明,这一题和赵高当年的“指鹿为马”颇有异曲同工之妙。 天下人都知道萧艳现在独揽朝政,朝廷大事一言可决,说是女帝也不为过。 现在萧艳却让这里的人说什么天家情爱,这自然不免要说到皇帝和妃子的关系,从中不难窥见这些人对她把持朝政的倾向和态度。 现下直言无讳是没错,安知萧艳她不会秋后算账,看来今日的诗词必须慎之又慎。 “欢郎,你想错了。”飞烟突然说道。 “啊?”飞烟的话把苏清欢吓了一跳,但他接着饶有兴致的问道:“小妹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飞烟轻笑道:“那当然,若奴家连这点儿都猜不出,岂非白白和欢郎相知那么久?” “欢郎无非想的是圣后藉此来看看这些人的态度,但奴家若是说圣后就是那般人呢? 她虽然大权独揽,杀伐果决,但心里的少女心事,可一点也不比奴家们少。依奴家来看,皇宫少有情爱,她也是想藉此来聊慰深宫寂寞。” 飞烟行事进退有度,她说出的话绝不是无的放矢。 “飞烟姐姐,你认识圣后啊?”陆盈盈惊讶问道。 “呵呵,京城少有人知,飞烟姑娘是圣后唯一的闺中密友。”霍青璇说道。 飞烟笑而不语。 苏清欢心中一动,如此一来,飞烟的话又可信了几分。 难道萧艳真的只是恋爱脑发作? “若说起天家情爱,怎能少得了君王博美人一笑的佳话?” 苏清欢正自思忖的时候,就听萧白石的声音传来。 没想到,他竟然是场中第一个开口的。 “君王博美人一笑,这倒有意思。却不知国舅说的是何佳话?”林甫之配合着问道。 萧白石起身从容说道: “夏朝有妹喜,爱听裂帛之声,每次听了都会笑,桀为了讨好妹喜,就经常撕了各种绸缎,以博美人一笑。 商朝有妲己,纣王发明了炮烙之刑,用炭火烧红了铜柱,将人捆绑在铜柱上,一会儿就皮肉尽去,妲己见了每每笑不能已。 周朝有褒姒,性不喜笑,周幽王为博美人一笑而烽火戏诸侯。 妹喜、妲己、褒姒这三人,哪个不是绝世美人,君王为博美人一笑,无所不用其极。由此可知,天家情爱当非虚言。” 听了萧白石的话,苏清欢也咂舌不已。 看来这萧白石当真与萧艳并非同气连枝,否则也不至于拿这“亡国三笑”来说事。 “呵呵,萧国舅比物连类,让人钦佩,却不知国舅的诗词为何?”李凤说道。 萧白石应声而出: “褒姒不见诸侯兵,尽日不笑如无情。 妹喜有好何顺意,时时笑听裂帛声。 妲己不笑何由娱,炮烙炊人百媚生。 莫说色容艳姿美,须知一笑更倾城。” 第199章 如何襄王虚有梦,只恨神女不同归 萧白石这诗写的实在不怎么样。 不过他主要是为了表达自己的想法,诗的好坏反倒在其次了。 “呵呵,萧国舅拿妹喜、妲己、褒姒来说天家情爱,但似此三女,皆亡国祸水。虽说圣后特许今日直言无讳,但也不该似国舅这般,口无遮拦。”李凤说道。 “那不知大皇子有何高见?”萧白石重新落座,淡定问道。 李凤起身张口说道:“要说这天家情爱中,李某最敬佩的有三,一为卫国美人庄姜,二为越国美人西施,三为楚国神女。” 李凤接着念道: “硕人其颀,衣锦褧衣。齐侯之子,卫侯之妻。东宫之妹,邢侯之姨,谭公维私。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李凤念的这首诗是《诗经》中的《硕人》,这诗描述的主人公正是庄姜。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正是用来形容庄姜美色的词句,最早的美人诗篇就是描述庄姜,由此可知庄姜动人心魄的美。 李凤念完这几句后,感慨道:“庄姜如此美色,可惜李某无缘一见,真是人生憾事。 至于西施,更不必说,西子捧心,如此美人情态,李某不曾一见,更是憾事。 而楚襄王神女之事,襄王有梦,神女无心,未能再见神女,不独楚襄王引以为憾,李某亦深以为憾,真是憾事中的憾事。” “呵呵,你这哪里说的是天家情爱,我看大皇子就是单纯的好色罢了。”萧白石一脸讥讽的说道。 李凤也不以为忤:“萧国舅说的别的话我都不爱听,唯独这句话深得我心,李某别无所好,唯独好色。” 接着他字正腔圆地念道: “好色多为世所讥,美人含情忍相违。 如何襄王虚有梦,只恨神女不同归。 残春偏怜花寂寞,独夜剩得梦依稀。 莫道东风本无意,还遣乱红点人衣。” 听着李凤继续将自己的好色风格贯彻到底,苏清欢轻笑着摇了摇头。 不过这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态度嘛,我喜欢! 只是萧白石和李凤所说的话,虽然引经据典,但他们多少有自己想发挥的东西在里面,所以作的诗多少都不切题。 此后,红叶社和南风社的成员纷纷题诗唱词,唯独无邪社中无人发言。 见此情景,苏眉开口道: “无邪社中几位姑娘姿容万千,让苏眉也目不暇接。几位又都是至情至性之人,想来无邪社诸位对这情爱一事必有高见。” 只是苏眉嘴上夸赞着几位姑娘,目光看向的却是苏清欢。 苏清欢正想开口,却听背后的柔奴开口道: “妾身倒想起了周穆王和西王母事。周穆王驭八骏:一名绝地,二名翻羽,三名奔宵,四名超影,五名逾辉,六名超光,七名腾雾,八名扶翼,至瑶池与西王母相会。 两人相谈甚欢,互相倾慕。等到周穆王归去时,两人约定,等到三年后再度相见。 但周穆王不知因何事,却再也没有去。” 苏眉点头道:“穆王再没有去,只留下西王母空自相思。柔大家这一则事最是切题,那不知柔大家的诗作为何?” 柔奴嫣然一笑:“妾身只是想起这事,诗作还没想好。若执意要作,那只能烦请苏兄代笔。” 靠,本在悠然喝茶的苏清欢立马不淡定了。 他一回头,柔奴一脸无辜地看着他,而几位姑娘都一脸似笑非笑的神情。 估计是她们不愿见他如此清闲,柔奴才用了这么一招。 而一听苏清欢要作诗,李凤他们也满脸期待地望了过来。 既然躲不过,那就只能上了。 苏清欢叹了一声,起身抑扬顿挫地念道: “瑶池阿母绮窗开,黄竹歌声动地哀。 八骏日行三万里,穆王何事不重来?” 听完苏清欢的诗词,苏眉双眼一亮: “八骏日行三万里,穆王何事不重来。真是好句!苏公子脱口而出,才思敏捷,妾身佩服。” 脱口而出,那是因为古人写过,要他们没写过,搁哪儿去脱口而出去。 苏清欢知道必须把主动权握在自己手里了,否则一会儿这几位好知己,再给他抛过来个难题,他接不住,那就尴尬了。 “呵呵,总算等到苏兄出手了。今日的诗赛能否被后人记住,不在我等,只在苏兄!”李凤含笑说道。 “多谢李兄抬爱。”苏清欢向李凤拱了拱手,“只是刚刚诸位席上的言论,在下心中深深地不以为然,似这些言论,皆可过耳即忘。 当然在下不是针对李兄,在下是说在座诸位所说的都属此类。” 苏清欢此言一出,众人尽皆哗然。 而飞烟她们几人的嘴角则不由轻扬了起来。 第200章 且乐生前诗与酒,休悲身后是耶非 听了苏清欢的话,李凤虽然也是一愣,但并未生气。他知道苏清欢绝非冲自己而来,从容说道:“想来苏兄这样说,必有高见,愿闻其详。” 苏清欢从桌案上站起身来,说道: “在座的诸位都是大乾引领风骚的人物,在下本以为诸位必有高论。但听了许久,诸位所说却不过只是一些陋识俗见,比乡野村妇也高明不到哪里去。 说实话,在下很失望啊!” 被苏清欢这么嘲讽,很多要面子的人脸上立马挂不住了。 骂人的话已经在他们的嗓子眼儿准备就绪,但凡苏清欢说不出个一二三四五六七来,就直接开喷。 苏清欢也不理会众人的反应,继续说道: “诸位谈论起天家情爱这件事来,都要引经据典。好似离了这些典故,都不知该如何说话。 事是真的,理却可能是假的。事是假的,而理却可能是真的。正所谓‘人不必有其事,事不必丽其人’。 这种事三岁小儿尚有见解,又何必非得引经据典,从历史上找答案。 当然有所佐证自然是好,但刚刚诸位提到的这些典故不过是管中窥豹,只见一斑。似诸位刚刚那般,浅尝辄止,不能切中肯綮。只想凭寥寥几语,凭这些个古人的只言片语,就妄图说服他人,岂不荒谬?” 苏清欢这话自然是有几分道理的,换做平时,其他人承认他说的对也没什么。 但他刚刚群嘲完,大家的心里都堵着一口气儿,怎么可能夸赞的出口。 苏眉自然没有这样的心思,她笑吟吟地问道:“苏公子见解独到,那苏公子以为这天家情爱如何?” “不可一概而论。即便在平民百姓中,有凉薄之人,亦有忠贞之人。在这一节上,为天下主的皇帝与普通百姓并无区别,亦有凉薄、忠贞之分。” 苏清欢接着说道:“但有一点,这天下主和百姓却是大大的不同。 皇帝贵为天下主,富有天下。齐讴韩娥,燕歌赵舞,选天下美色充于后宫,以娱心意,悦耳目。 玉面、玉容、玉体、玉肌、玉臂、玉腰、玉手、玉足、玉指、玉趾......纷集于前,早让人眼花缭乱。能保持本心,不惑于美色,可谓难之又难。 除非似在下这般,取次花丛,更懒回顾,方能把握得住。” “无耻!”场上其他人立马痛骂道。 李凤则一脸赞赏,刚想说几句赞同的话,却被旁边的赵玉娥嗔怪了一眼。 “小子,休逞口舌之利,作出诗词再来说话。”底下有人叫嚷道。 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苏清欢款步走至大殿中央,缓缓念道:“是邪?非邪?立而望之,偏何姗姗其来迟!” “没头没尾,你这念的是什么?”底下一人不满道。 “呵呵,在下念的乃是《李夫人歌》。汉武帝的宠妃李夫人死后,汉武帝思念不已。为重见李夫人,汉武帝请方士招来李夫人的魂魄。 方士施法后,果然在帐子后面看到一个佳人倩影,汉武帝刚想起身查看,李夫人的影子随即消失,汉武帝感伤不已,这才写下了刚刚这句话。” 那人立马驳斥道:“胡扯,历朝历代哪来的什么汉武帝?” 大乾只有秦以前的朝代和历史上一样,并无秦以后的朝代,他这质问的倒不算差。 但苏清欢却理直气壮地说道:“看来刚刚在下的话,兄台是一点儿也没听进去啊。人不必有其事,事不必丽其人,只要道理为真即好。兄台你着相了。” 那人瞬间哑口无言。 苏清欢开始的一番言论,用意正在这里。 见无人反驳,苏清欢接着念道: “汉武帝,初丧李夫人。 夫人病时不肯别,死后留得生前恩。 君恩不尽念不已,甘泉殿里令写真。 丹青画出竟何益?不言不笑愁杀人。 又令方士合灵药,玉釜煎链金炉焚。 九华帐深夜悄悄,反魂香降夫人魂。 夫人之魂在何许?香烟引到焚香处。 既来何苦不须臾? 缥缈悠扬还灭去。 去何速兮来何迟? 是耶非耶两不知。 翠蛾仿佛平生貌,不似昭阳寝疾时。 魂之不来君心苦,魂之来兮君亦悲。 背灯隔帐不得语,安用暂来还见违。 伤心不独汉武帝,自古及今皆若斯。 君不见穆王三日哭,重璧台前伤盛姬。 又不见泰陵一掬泪,马嵬坡下念贵妃。 纵令妍姿艳质化为土,此恨长在无销期。 生亦惑,死亦惑,尤物惑人忘不得。 人非木石皆有情,不如不遇倾城色。” 苏清欢一口气将这首《李夫人》念完,这诗虽然长,但胜在语言浅显,众人都听得明白。 而从这诗中,众人也更能理解刚刚苏清欢讲的汉武帝与李夫人的故事。 “丹青画出竟何益?不言不笑愁杀人。这话真是沉痛,心爱之人死后,对着画像也只会徒增悲伤罢了。”李凤第一个赞赏道。 而苏眉恭敬行礼道:“刚刚苏公子说什么玉面、玉容、玉体、玉肌......惑于美色之类的话,苏眉还在心中怪苏公子说的话太过轻浮。 但听完这句‘生亦惑,死亦惑,尤物惑人忘不得。人非木石皆有情,不如不遇倾城色’,才知苏公子用心良苦。 世间美色何其多也,与其惑于美色而有情,倒不如不遇见倾城之色。苏公子真乃至情至性之人,苏眉惭愧。” 呃...... 苏眉这脑补能力是真够强的,但苏清欢还是恬不知耻地说道:“苏姑娘所言正是在下心中所想。” “苏兄,只是有一事,妾身不明。君不见穆王三日哭,重璧台前伤盛姬,这一句说的是周穆王和盛姬的事。 那‘又不见泰陵一掬泪,马嵬坡下念贵妃’,这一句说得又是何事呢?”柔奴认真问道。 呵呵,就等这一问呢,不愧是他的柔儿,瞌睡时立马递上枕头。 “这句话嘛,里面也有一个故事,也有一首诗,如果诸位有兴趣的话,在下倒是可以吟来供诸位品鉴。”苏清欢故作淡定道。 “洗耳恭听。”一些人漫应道。 当场中人还沉浸在刚刚的《李夫人》诗句中,当他们还在想这《李夫人》的妙处和可指摘之处。 他们还没意识到,接下来苏清欢要吟出的这首诗的份量。 第201章 情是万家寻常事,肠断一曲长恨歌 “汉皇重色思倾国,御宇多年求不得。 杨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人未识。” 苏清欢念出了这平平无奇的头两句。 而有了刚刚《李夫人》诗的铺垫,在场的人对“汉皇”这两个字并不觉突兀。 这几句诗虽然平淡,但娓娓道来,引人入胜。 而座中人也不自觉得停下了手中的事,认真听了起来。 “天生丽质难自弃,一朝选在君王侧 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 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 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春宵。 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回眸一笑百媚生”,“侍儿扶起娇无力”,写“杨家女”的娇媚,写她沐浴后的柔弱无力,又通过六宫粉黛、君王不早朝侧面刻画,这几句诗将她的美丽刻画的入木三分。 当苏清欢吟完这几句,本来还有声响的凤仪殿,再无其他声音。 只能听到苏清欢的声音悠悠传出: “承欢侍宴无闲暇,春从春游夜专夜。 后宫佳丽三千人,三千宠爱在一身。 金屋妆成娇侍夜,玉楼宴罢醉和春。 姊妹弟兄皆列土,可怜光彩生门户。 遂令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 而这几句写“杨家女”的荣宠之盛,姊妹弟兄皆裂土而封,竟让天下人重女轻男。 连那些正襟危坐的达官显贵们,也被这层层递进、词采华茂的叙事所触动。 “骊宫高处入青云,仙乐风飘处处闻。 缓歌谩舞凝丝竹,尽日君王看不足。 渔阳鼙鼓动地来,惊破霓裳羽衣曲。 九重城阙烟尘生,千乘万骑西南行。” 当“汉皇”这边还在沉湎歌舞时,另一边的叛乱却突然发生。 “动地来”言叛乱的声势浩大,“惊破”言“汉皇”这边的措不及防和惊惶。 听到这儿,在场人心里也不禁提了起来。 “翠华摇摇行复止,西出都门百余里。 六军不发无奈何,宛转蛾眉马前死。 花钿委地无人收,翠翘金雀玉搔头。 君王掩面救不得,回看血泪相和流。” 当行至马嵬坡时,六军不发,皆要求“汉皇”除掉“杨家女”,而“汉皇”别无选择,只能让她死在了此处。 “黄埃散漫风萧索,云栈萦纡登剑阁。 峨嵋山下少人行,旌旗无光日色薄。 蜀江水碧蜀山青,圣主朝朝暮暮情。 行宫见月伤心色,夜雨闻铃肠断声。” 这几句场景一变再变,一会儿是黄沙漫天,一会儿是地势险要的剑阁,一会儿是寂寥的峨眉山,一会儿是澄碧的蜀江水,一会儿是行宫。 但不变的是“汉皇”对“杨家女”的思念,朝朝暮暮,暮暮朝朝。 有些人因为震撼,想要出言赞赏几句。但刚一出声,立马就被身边的同伴制止住了。 “天旋地转回龙驭,到此踌躇不能去。 马嵬坡下泥土中,不见玉颜空死处。 君臣相顾尽沾衣,东望都门信马归。 归来池苑皆依旧,太液芙蓉未央柳。 芙蓉如面柳如眉,对此如何不泪垂。 春风桃李花开日,秋雨梧桐叶落时。” 战乱平息,“汉皇”开始启程返回。再路过马嵬坡时,当初玉人死的地方早没了她的身影。而回到皇宫,庭院依旧,但曾经相伴左右的人早已不在,只留下“汉皇”度过一个春又一个秋。 “西宫南内多秋草,落叶满阶红不扫。 梨园弟子白发新,椒房阿监青娥老。 夕殿萤飞思悄然,孤灯挑尽未成眠。 迟迟钟鼓初长夜,耿耿星河欲曙天。 鸳鸯瓦冷霜华重,翡翠衾寒谁与共。 悠悠生死别经年,魂魄不曾来入梦。” 佳人不在的夜晚显得无比的凄凉漫长,而“汉皇”就这样挨过一夜又一夜。 听到这儿,关于最开始的那个问题,在场的众人心中早已有了答案。 天家亦有情爱吗?天家当然有情爱。 “临邛道士鸿都客,能以精诚致魂魄。 为感君王辗转思,遂教方士殷勤觅。 排空驭气奔如电,升天入地求之遍。 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为了慰藉“汉皇”的相思之情,方士上天入地寻求“杨家女”的魂魄。这事和刚刚汉武帝、李夫人的事有共通之处,所以在场众人并不感奇怪。 “忽闻海上有仙山,山在虚无缥缈间。 楼阁玲珑五云起,其中绰约多仙子。 中有一人字太真,雪肤花貌参差是。 金阙西厢叩玉扃,转教小玉报双成。 闻道汉家天子使,九华帐里梦魂惊。” 而在那缥缈的仙山之中,方士终于找到了那自号“太真”的仙子。 当董双成听到那仙家婢女也叫双成时,以为苏清欢是故意用她名字入诗,惯来不假辞色的她,眼中满是情意,脸变得羞红。 “揽衣推枕起徘徊,珠箔银屏迤逦开。 云鬓半偏新睡觉,花冠不整下堂来。 风吹仙袂飘飘举,犹似霓裳羽衣舞。 玉容寂寞泪阑干,梨花一枝春带雨。 含情凝睇谢君王,一别音容两渺茫。 昭阳殿里恩爱绝,蓬莱宫中日月长。” “太真”又何曾忘记过“汉皇”,惊闻“汉家天子使”,她连衣冠都顾不上整理。而在蓬莱的日子,她也觉得无比漫长。 “回头下望人寰处,不见长安见尘雾。 惟将旧物表深情,钿合金钗寄将去。 钗留一股合一扇,钗擘黄金合分钿。 但教心似金钿坚,天上人间会相见。” “太真”情不自禁地向长安望去,但却什么也看不见。她只好把曾经两人的旧物作为信物,让方士告诉“汉皇”,只要心比金坚,那他们天上人间一定还会再相见。 听到这里,场中的女儿家眼中早隐有泪光,即便是男子,也心生悲恸之意。就连萧白石,也一副被触动的神色。 又重新回味了一遍唐玄宗和杨贵妃的故事,苏清欢也唏嘘不已,他幽幽地念出最后的几句: “临别殷勤重寄词,词中有誓两心知。 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伴随苏清欢声音落下的,还有无数从美人脸上滚落的泪珠。 许久,无人作声。 “又被苏公子赚去许多眼泪,”苏眉将眼泪噙在眼里,终究没有落下,“敢问苏公子这诗叫什么名字?” “《长恨歌》。”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确实是长恨,只是苏兄,你下次再念这种诗时,先提醒我备条手帕,否则大男人哭哭啼啼终究不是个样子。” 李凤虽然说的是调侃的话,但也是一脸感动之色。而终究是女儿心肠软些,他身旁的赵玉娥早已满脸泪痕。 第202章 莫怪气粗言语大,只因诗好精神长 “听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一人说道。 “谁还不是呢。”他的同伴说道。 “我才觉得这一句写得好,结果后一句更胜过前一句。”那人又说道。 “你这不废话嘛。”他的同伴回道。 “我有预感,这《长恨歌》一定会风靡长安,哦不,风靡大乾。”那人继续说道。 “这还用你说。”他的同伴不屑道。 一个唱戏,一个拆台。也不知这两人是怎么聊一块儿去的。 也无怪乎众人惊叹,事实上,历史上的《长恨歌》影响力极其大。 连唐宣宗李忱都说“童子解吟长恨曲,胡儿能唱琵琶篇”。 而且不仅仅是中国,在海对岸的岛国,《长恨歌》也极其流行。 有一个女作家紫式部爱极了《长恨歌》,在她所写的那部,被誉为?立本古典文学的高峰,有着立本《红楼梦》之称的《源氏物语》中,直接引用《长恨歌》的地方就有许多处,更不用说其中故事上的相似了。 白居易写出《长恨歌》后,也颇为自得。 在他的《编集拙诗成一十五卷因题卷末戏赠元九李二十》诗中,他得意洋洋地说: “一篇长恨有风情,十首秦吟近正声。 每被老元偷格律,苦教短李伏歌行。 世间富贵应无分,身后文章合有名。 莫怪气粗言语大,新排十五卷诗成。” “莫怪气粗言语大”,别怪哥说话声音大,哥那《长恨歌》写的实在太好了。 将《长恨歌》念完,苏清欢默默地回到了座位上。 而他刚坐下,飞烟就立马扯起了他的衣袖,擦起了自己的清泪。 这一幕倒是把苏清欢逗乐了。 “小妹,你怎么还能听哭呢?这么多愁善感,可不像你啊!” 阮小妹的眼眶泛红,“你个没心肝的,把别人说哭,你自己倒和没事人似的。” “飞烟姑娘说的极是,我看满座中掩泣之人不在少数。”霍青璇说道。 她接着叹气道:“可惜啊,苏兄一点都不厚待我们。” “啊,青璇,这是怎么了?你这话说的让我惶恐啊。”苏清欢立马问道。 “每次这样的诗歌我们都是和其他人一起听到,一点都不比别人提前。有了这种绝世好文,苏兄你就不能提前先念给我们听一下? 其他人在那儿听得大气也不敢出,可怜我们几个你最交好的弱女子,也不比他们强多少。只能满心期待地,等着苏兄你的绣口一句一句往外吐。” “哼,霍姐姐说得对,确实是这样。”陆盈盈附和道,她脸上的泪痕已被她胡乱拭去,弄的她的小脸蛋上的脂粉有些不均匀。 若不是此地人多眼杂,苏清欢都恨不得上手揉揉她的小脸,给她匀一匀。 而柔奴含笑看着这一切,一言不发。 “这不是到了凤仪殿才得知题目嘛。等诗赛结束,我就将这《长恨歌》写下来,供几位赏鉴。 其他人只听我念了一遍,他们应该记不下来全篇,这样对你们也算独一份儿吧。” “这还差不多。”陆盈盈说道。 无邪社几人这边聊得热火朝天,一个不和谐的声音突然传来。 “这诗嘛......” 说话人声音中气十足,充满了质疑的口吻,让座中人纷纷抬眼望去。 说话之人正是当朝宰相林甫之,他见众人望来,才继续说道: “这诗嘛,遣词秀丽,写的是不错。但像这样的诗,既无讽喻,又无规劝之意,即使词句写得再华美,又有何用?” 一听他这话,苏清欢还没生气,座中人已经有人反驳了起来。 若非顾忌林甫之是当朝宰相,说不定有人就直接开喷了。 苏清欢一看这场景,也乐得看热闹,这才叫自有大儒为我辩经。 但林甫之充分展现了什么叫任你如何反驳,他只咬死一点。 “林相所言谬矣,此诗写的是天家情爱,笔意荡漾,哀艳动人,当是绝世好诗。”有人起身拱手说道。 “本相如何不知,但它了无讽喻,又无规劝之意,不能让人持身以正,终落下乘。”林甫之笑呵呵地说道。 “苏公子的《长恨歌》,用语虽浅显易懂,但其中深情感人至深,使人听来肝肠寸断。” 李凤身旁的赵玉娥,竟然也站起来替苏清欢辩驳道。 “本相如何不知,但它了无讽喻,又无规劝之意,不能让人持身以正,终落下乘。” 赵玉娥略显生气地说道:“《长恨歌》描写情事,如泣如诉,刺心透髓......” “本相如何不知,但它了无讽喻,又无规劝之意,不能让人持身以正,终落下乘。” 林甫之一副无赖的样子,赵玉娥一时不禁语塞。 赵玉娥黛眉微蹙,正愁怎么对付林甫之这个复读机时。 却见苏清欢从座中站起身来:“《长恨歌》是无讽喻、规劝之意,怎么了吗?” 苏清欢理直气壮的回答,让林甫之不由一愣。 林甫之终于不再复读,说道:“呵呵苏公子这诗,格凋卑庸,词颇娇艳。纵然写的再柔情欲断,也无益于劝戒。正所谓多肉而少骨,说的就是这种诗。” “多肉而少骨?我就爱看肉,怎么了吗?”苏清欢不假思索地答道。 而苏清欢说完这话,他身旁的几位姑娘已经偷笑了起来。 而赵玉娥见此情景也眉头舒展,缓缓坐下。 李凤示意她宽心喝茶,且看苏清欢自己应对就好。 苏清欢听了林甫之这套言论,就有点生气。 《长恨歌》这诗虽然影响极大,流传极广,但在后世文人那里,并非都是称赞之声,而是褒贬不一。 批评《长恨歌》的人,大多就是林甫之这套陈词滥调,说这诗没有规劝之意,不利于以后的人,特别是皇帝从中吸取教训。 更有甚者,直接说《长恨歌》是“恶诗之祖”。 并非所有诗歌一定要有规劝之意,否则干脆大家以后都写规劝诗好了,写什么风景诗、爱情诗。 而人民群众喜欢的,任你几个小小文人说破大天有什么用,历史自然会作出选择,告诉你哪些才会不朽。 第203章 对仗属诗中昆体,女儿名卢家莫愁 苏清欢句句回呛林甫之,林甫之也皱起眉头。 他挑的毛病苏清欢照单全收,但那又如何,依然不妨碍《长恨歌》这诗是一首绝妙好诗。 想通此节,林甫之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挑刺了。 “苏公子这《长恨歌》是不错,但若我所记不差,其中有一句,六军不发无奈何,宛转蛾眉马前死。这句话说得是六军逼迫汉皇杀死杨家女。 这句诗未将矛头指向叛乱之人,反倒指向六军,未免让忠义之人齿寒。”萧白石淡淡地说道。 苏清欢不得不感慨,这货听得还怪仔细的,他这毛病挑的也算精准。 “呵呵,萧国舅这话指摘的无非是‘六军不发无奈何’这句话,但当日六军不发是事实,那就只剩‘无奈何’这几个字。若萧国舅不满意,在下把这句话改了便是。”苏清欢说道。 “噢?不知苏公子打算如何改?” “改成‘此日六军同驻马’,这几个字只言事实,不加感情,没有微言大义,萧国舅觉得如何?” 萧白石嗤笑道:“此日六军同驻马,宛转蛾眉马前死,苏公子觉得这句子还有意境吗?而且此日六军同驻马这句诗,平平无奇,毫无诗意,苏公子真是枉称诗坛圣手。” “谁说此日六军同驻马,要对宛转蛾眉马前死这一句了。《长恨歌》既然已经写出,自然是一字不可更易。在下又岂会为了萧国舅的几句指摘,而随意动自己的作品。” 萧白石敛起笑容:“那苏公子是何意?” 苏清欢却不回答他,而是转向林甫之说道:“林相刚刚不是说《长恨歌》无规劝之意嘛,那在下就作一首规劝的,林相喋喋不休的‘复读’,可以休矣。” 也不等林甫之答话,苏清欢接着开口道: “海外徒闻更九州,他生未卜此生休。 空闻虎旅传宵柝,无复鸡人报晓筹。 此日六军同驻马,当时七夕笑牵牛。 如何四纪为天子,不及卢家有莫愁。” “此日六军同驻马,当时七夕笑牵牛。对得妙啊! ‘此日’对‘当时’,‘六军’对‘七夕’,‘驻马’对‘牵牛’。这对句一出,连前面普通的出句也不再普通。”沈万里情不自禁地感慨道。 “这句话的妙处还不止于此。今日六军不发,两人就要生死两隔,而当年他们却嘲笑牛郎织女不得时时团聚。两相对比,更令人唏嘘感慨。这一联可称逆挽,化腐朽为神奇。”李凤也赞道。 “呵呵,李兄说的是。不过我实在爱极了苏兄这首诗里的对仗,第二联中的‘虎旅’对‘鸡人’也对的甚是巧妙,这鸡人乃专管更漏之人,一般人怎么能想到用鸡人去对虎旅。 这些对仗苏兄到底是如何想出的?将诗歌的对偶之美彰显的淋漓尽致。”沈万里继续赞道。 苏清欢心想,如何想出来的,这你得问李商隐。 词句、对仗,李商隐从来都是其中好手。 声律和谐、对仗工整,也正是“西昆体”的特点,今日这诗正好给大乾这些人一点小小的“昆体”震撼。 “多谢李兄,沈兄夸赞。此日六军同驻马,当时七夕笑牵牛。就是不知萧国舅,是否满意?”苏清欢看向萧白石说道。 而萧白石沉默不语。 “如何四纪为天子,不及卢家有莫愁。这末句说的是‘汉皇’即使当了四十余年的天子,却不能庇佑心爱之人的周全,倒不如平凡人家的夫妻。这结句的讽喻之意明显,林相以为如何?” 说话的是赵玉娥,看来这姑娘还挺记仇的。 刚刚被林甫之这个复读机,咽了好几句话,现在有了机会,立马就反攻。 林甫之却并不窘迫,淡然说道:“呵呵,不及卢家有莫愁,那本相还说‘不如吴家有莫愁’呢。 这句子写的是平凡人家的夫妻,但这卢家莫愁名不见经传,换作任何名字皆可,不免草率。” 赵玉娥没想到林甫之这会儿还能想到如此诡辩之辞,她正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时,就听一个声音传来。 “呵呵,卢家莫愁虽名不见经传,但今日过后,苏某当让卢家莫愁名传大乾,不让林相再动更易之心。还请林相听好了。” 接着苏清欢张口丝滑念道: “河中之水向东流,洛阳女儿名莫愁。 莫愁十三能织绮,十四采桑南陌头。 十五嫁为卢家妇,十六生儿字阿侯。 卢家兰室桂为梁,中有郁金苏合香。 头上金钗十二行,足下丝履五文章。 珊瑚挂镜烂生光,平头奴子擎履箱。 人生富贵何所望,恨不嫁与东家王。” 一首诗将卢家莫愁的人生履历直接补全,一个天真灿烂的少女形象随即塑造了出来。 “哈哈,苏公子才思敏捷,前无古人,想必也后无来者。不知道林相这会儿还打算让这卢家莫愁改姓吴吗?”一直没作声的冠军侯霍征调侃道。 林甫之不声不响地坐回了座位,他怕自己再质疑一句,苏清欢再作一首出来。 那只会更显得他才华举世无双。 “我怎么感觉苏公子作诗就跟喝水似的。”董双成偷偷地在苏眉耳边说道。 “喝水还要张嘴吞咽,我觉得苏公子写诗更像呼吸,就像呼吸那般自然。”苏眉想了想说道。 末了,她对自己这个评价仍然不够满意,补充道:“不,他写诗比呼吸还自然。” 第204章 回首此路谁与俱,知心今朝幸得全 而在苏清欢之后,再无人进行作诗。 苏眉走到那些王公大臣的身边,说道:“今日诗赛三家诗社如何排名?还请诸位定夺。” “红叶社、南风社怎么排本侯都没有意见,只一点,无邪社第一当之无愧。”霍征率先说道。 “呵呵,别人说这话还好。令嫒可是无邪社的成员,侯爷您说这话可得避嫌啊。”林甫之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怎么?相爷对这第一还有其他看法?”霍征不怒自威。 “各花入各眼,总得我们几人商量才能定下,本相可不敢学侯爷这般武断,轻易说哪家当之无愧。您说呢?老国公。” 林甫之说完看向座中皓首庞眉的那位老人,他是今日这些人中最为德高望重的人。 那宁国公本来一直闭着眼,等听到林甫之的话,才缓缓睁开眼睛。 他的眼睛已经有些浑浊,脸上也有些浮肿。皱着的脸皮上面遍布着大小不一褐色的斑点,就连他张口发出的声音也有些无力。 尽管如此,在他说话时,所有人都认真听着,不敢有一丝怠慢。 “甫之啊,这《长恨歌》名扬大乾是确凿无疑的事,今日这《长恨歌》但凡不是第一,我们这几个人肯定会被后人戳脊梁骨。老夫可不想担一辈子的骂名。” “可......”听到宁国公的话,林甫之还要辩驳。 “林相,承认别人写的好就这么难吗?这可有失你宰相的风度啊。”霍征说道。 ...... 而经过几位王公大臣紧张激烈的讨论后,无邪社当之无愧的成为了兰台诗赛的魁首。 当苏眉将最后的结果公布出来的时候,对于这结果大家都不感意外。 只是一些南风社的成员对于他们排在红叶社之后颇有微词。 “呵呵,若妾身所记不差,无邪社是今年四月份才在兰台登记造册的吧?”苏眉突然说道。 “是啊。”苏清欢答道。 苏眉这一句话,瞬间把苏清欢的思绪拉回到几个月前,陆盈盈和柔奴邀请他成立诗社的时候。 “我们想成立一个诗社,想邀请苏公子加入。” 当时柔奴的话语和期待的眼神,他到现在都记忆犹新。 “......柔姐姐多少人想见一面而不得,而你以后却可以时常见到。本姑娘也是追求者众多,算了,我就不自夸了。” 这是当时为了邀请他加入,陆盈盈许诺他加入诗社的“好处”。 而五月份,他们三人还在为了获得诗赛资格而努力。苏清欢更是在五月份包揽了《琼华榜》的前三甲,拿到了最高的十八个积分,连同柔奴和陆盈盈的两个积分,才获得了诗赛的资格。 想不到,几个月后,他们竟然真的来到了长安,竟然真的打败了其他一众诗社,成为了这兰台诗赛的冠军。 而诗社也从当初的三人成为了眼前的五人。 “苏兄,在想什么?”柔奴知道苏清欢定是想到了从前的事,她又何尝不是感慨万千。 “我在想,我是不是该先叉会儿腰。” “叉腰?”柔奴疑惑道。 苏清欢看柔奴不是很理解,就站起身来,做出叉腰的动作,下巴高高昂起,一副可把我牛坏了的样子。 柔奴被苏清欢的表演逗的忍俊不禁,而其他几位姑娘也是掩嘴偷笑。 “甫创立的诗社就能一举拿下兰台诗赛的魁首,是可以让欢郎你叉会儿腰。可惜啊,前面好几场我都不在你们身边,未免错过太多精彩。”飞烟说道。 “是啊,我也觉得惋惜。若非因缘际会,我也不会加入无邪社。我现在都记得在观音山上,苏兄装作不认识我的样子。”霍青璇开始算起了旧账。 “还有这种事儿?”飞烟一听也来了兴趣。 “我作证,我作证。”陆盈盈举着手说道。 “那陆妹妹和霍姑娘可得好好给我讲讲。” 而在她们三人重提往事的时候,苏清欢和柔奴说道:“其实刚刚我在想的是,这几个月参加兰台诗赛,我究竟收获了什么?” 柔奴总是一副很愿意聆听的样子,看着她一双绝美的眸子,总是让人忍不住想要说些什么:“苏兄收获了什么?” “既不是一日盛过一日的名声,也不是那一首好过一首的诗歌。于我而言,最大的收获毫无疑问是——你们。” 柔奴对于这个答案并不意外,但是听到后还是免不了有些感动:“于我而言,也是一样。” 而陆盈盈她们虽在讨论,但柔奴和苏清欢的话也听得清楚。 陆盈盈一边眉飞色舞地给飞烟和霍青璇讲,一边还不忘冲苏清欢努了努嘴。 “只是看着无邪社几位相处的样子,就知道几位感情甚笃,真是羡煞旁人啊。”李凤带着赵秀娥走了过来。 李凤一袭红衣,与一众姑娘站在一起,竟然也丝毫不逊色。 “李兄,有赵姑娘终日陪在身边,何须羡慕我们。” 经过这么多次相见,苏清欢也早看出来了,这赵玉娥和李凤分明是一对来着。 “呵呵,玉娥再好,也比不上苏兄这几位红颜知己啊。” 听了李凤这话,苏清欢为李凤捏了一把汗,你是什么话都敢说啊。而赵玉娥神色如旧,恐怕是非常了解李凤这狗嘴吐不出象牙来。 “毕竟,我和玉娥最多只有一顿喜酒给苏兄喝。而苏兄的几位红颜知己,让我数数,一二三四,恐怕有四顿喜酒可以让我喝。” 李凤这话一说完,赵玉娥眉间难掩喜色。 飞烟她们几人或羞或喜,但竟无人反驳。 “苏兄,那我先告辞了。以后有时间教教我,怎么才能得到姑娘们的青睐。”李凤说完就要走。 苏清欢腹诽道,我还教你,我自己都不知道。 “李公子,妾身有一句诗赠你。”飞烟突然说道。 李凤连忙回头说道:“飞烟姑娘请讲。” “美女宜笑复宜颦,丑女效之徒累身。”说完,飞烟就轻笑了起来。 而李凤先是一愣,接着他的表情变得复杂无比,最后一脸迷茫的走了。 苏清欢总觉得这句诗有点耳熟,是了,他突然想起来,这是他在小越楼第一次见李凤和阮小妹时,李凤作给阮小妹的诗。 当时阮小妹就是跟着李凤来的扬州,苦苦缠着李凤要给他作诗,李凤焦头烂额,左右逃不过,作的就是这一句。 恐怕直到刚才,李凤才知道阮小妹就是阮飞烟。想来,在他脑海里把这两个人等同为同一个人并不容易。 “小妹,你当时为什么要跟着李凤?”虽然苏清欢极力压抑住自己的情绪波动,但他的话音听着总是一股子酸味儿。 “怎么,吃醋啦?”飞烟笑得很是开心。 苏清欢先摇了摇头,最后在飞烟的目光中,又点了点头。 “哼,不许吃醋,等晚上回去,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我再说给你听。”阮小妹在他耳边说道。 只是她说出的话半娇半嗔,呵出的气如兰似麝,苏清欢的心也变得酥酥麻麻起来。 “先恭喜几位了,兰台的诗赛将因无邪社的诸位而身价倍增。”苏眉走上前来说道。 “刚刚看无邪社的几位聊得很是开心,实在不忍打扰,所幸大哥先做了这个恶人。” 大哥? 对,李凤是大皇子,苏眉是公主,李凤确实是他哥。 “无妨,我们几人回去说也一样的。我们只是参加兰台诗赛,就觉得一路走来并不容易。而苏姑娘作为兰台之主,却要操持所有事务,还能将这盛事办得如此有条不紊,让在下既感且佩。” “苏公子谬赞,世人皆认为兰台最是公允,苏眉敢不尽心。” 如此近距离之下,苏清欢仍然看不出苏眉戴了面具,她的一颦一笑都自然无比。 史书记载,北齐兰陵王高长恭身白皙而美风姿,兰陵王觉得这样的样貌不足以威慑敌军,所以每次上阵杀敌都要戴上面具。 苏眉是不是也存了同样的心思,觉得太过娇美的容貌只会影响她做事的速度,所以才始终不以真面目示人。 正想着这些事时,苏清欢突然吃痛叫了一声。 “我的飞烟姑奶奶,你又拧我干啥?”苏清欢一边捂着胳膊一边委屈道。 “人家苏姑娘都叫了你三声儿了,欢郎你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人家看,你说奴家该不该?”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苏清欢当即否认道。 他暗想,我就是走了一会儿神,不至于听不到别人说话吧。 “不信,欢郎你问问陆妹妹、柔姐姐和霍姑娘。” 苏清欢转头看向她们,三人均颔首表示飞烟说的是对的。 该! “苏姑娘,你接着说!”苏清欢非常机智的没在这个问题上过多停留。 苏眉也没想到苏清欢状态调整的如此之快,有点猝不及防。 “啊,我是说......我是说无邪社的诸位现在随我去面见圣后吧,由圣后来给诸位夺得诗赛魁首的赏赐。圣后刚刚遣人来传,她已经在春恩殿了。” 萧艳? 竟然马上就要见到这位圣后了,当然,也有不少人说她是妖后。 但不管是圣后也好,妖后也罢,总归她现在就是掌握着大乾至高无上权力的女人。 虽然,苏清欢一直猜测,那日雨后在长安街头见到的那位绝美少女就是萧艳,但不等到亲眼见到,他始终不能将二者画上等号。 无邪社几人随着苏眉一同前往春恩殿。 “欢郎,你还记得我曾经和你说过的话吗?”飞烟一改往日的明媚飞扬,眉宇间凝结着淡淡的忧愁。 苏清欢见此情景,也不敢怠慢,赶紧想飞烟指的是哪句话。 很快,一句曾经飞烟和他说过的话跳上了他的心头。 他忍不住向飞烟问道:“那句话你是认真的?” 飞烟默默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放心吧,小妹。”苏清欢说道。 尽管苏清欢如此说,飞烟眉间的忧色,却仍然没有消散。 而苏清欢也因为想起了那句话,对待会儿的会面,充满了好奇与不安。 飞烟当时与他说的那句话此刻萦绕在他心头,挥之不去。那句话正是—— “小心萧艳!” 第205章 人间有花不可比,天上知她何处仙 到达春恩殿后,苏眉先行进去回禀。过不多时,她就皱着眉头出来了。 “圣后让苏公子自己进去。几位姑娘随我先去偏殿等候吧。” 虽然苏清欢早有心理准备,但是没想到萧艳果然只让他自己进去。 和飞烟互望了一眼后,苏清欢毅然决然地踏上春恩殿的台阶。 他的每一步都迈的异常的沉重,脑中想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她有她的美人计,我有我的过墙梯”这些不着边际的话。 深吸了一口气,苏清欢推开了春恩殿的门。 一进去后,苏清欢就发现了不对劲。 看这里温馨的陈设,这分明是一座寝殿。 苏清欢这才反应过来殿名里“春恩”二字的意思。 而他的目光先从那绣有彩凤的屏风移到茶桌上的琉璃盏,再从那琉璃盏移到敞开的窗户上,最后他的目光定格在了窗前的宫裙姑娘上。 那姑娘背对着他,默默看着窗外。 光是看了她的背影一眼,苏清欢就不自觉深吸了一口气。苏清欢现在觉得眼前之人,十有八九就是那日他在雨后长安街头看到的那位姑娘。 “苏清欢拜见圣后。”苏清欢张口说道。 身为现代人,他也做不出伏地跪拜,战战兢兢的模样。 听到苏清欢的话,萧艳缓缓回过身来。 她的回身一定很美,苏清欢心想。 而萧艳也很有自信,自己的这一下回身的风姿,绝对当得起苏清欢刚刚那句“回眸一笑百媚生”。 但是,当她回过身来,才发现苏清欢正低头看着地板,压根儿就没看她,这让她不禁有些失望。 “你怎么不看着我?”萧艳的声音传来。 “不可直视圣上圣后,这点儿礼数,在下还是知道的。”苏清欢自得地说道。 从商朝开始,官员上朝都得拿块儿“笏板”。 一来做做笔记,避免皇帝询问时答不上来,或者吩咐了没记住;二来挡住自己的口水,免得喷到别人;三来就是挡住自己的目光,维护皇帝的威严。 想来大乾在这些礼数上,也是大差不差。 “你还怪守礼的。”萧艳的话也不知道是赞誉还是调侃。 “若是本宫让你抬起头来呢。” 萧艳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纤纤玉手伸向了苏清欢,而她的兰指轻轻的勾起苏清欢的下巴。 她的这个动作让苏清欢的心陡然悬了起来,妈呀,妖怪要吃人啦! 苏清欢不情不愿地抬起头来,但当他缓缓抬起自己的眼眸,目光凝向眼前之人时。 是的,他又呆住了。 眼前之人果然是苏清欢在雨后见过的那个宫裙姑娘,她的模样是那般熟悉,那般陌生。既要亲切到骨子里,又要美到天上去。 按理说他已经见过她一次,再见她实在不应该如此失态。 但是,人在绝美面前,无论是第多少次见到,都会被震憾。 上天对柔奴、飞烟他们已经足够偏心,那上天又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造就出眼前这样的美人。 人们在形容美人时总爱说人间尤物,但尤物也只是出乎其类,拔乎其萃。 而眼前的人分明美得不可方物,你又怎么能拿世上的人去与之比较。 李白有一首写王昭君的《于阗采花》诗,里面有几句写得好: “于阗采花人,自言花相似。 明妃一朝西入胡,胡中美女多羞死。 乃知汉地多名姝,胡中无花可方比。” 再未见到这样的花以前,采花人总以为花都是相似的。直到今日见了这样的花,采花人才知道胡地是没有任何花可与之相比。 就像王昭君到了胡地以后,多少自以为貌美的胡女,在她面前都羞愧难抑,直欲羞死。 眼前的姑娘也该是那人间无可方比的花。 “刚才不敢看的是你,看起来又看个没完的还是你。小欢,你让我拿你怎么办才好?”萧艳轻笑道。 虽然那一笑更是别具风情,但苏清欢已经回过神来,他强行收束住心神。 要不然跟个呆子似得,真该被人小瞧了去。 “圣后貌美如花,在下一时目眩神迷,惭愧。”苏清欢答道。 “试问闲愁都几许,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萧艳缓缓念道,接着她说道:“这词是那日你在见过本宫之后写的?” 苏清欢点了点头。 “那日只是短短的相见,你的心都牵挂至此,为何今日再见,就要如此生分呢?” “那日不知是圣后当面。”苏清欢老实答道。 萧艳幽幽地叹道:“那今日你只当我不是圣后,只是你的萧艳。” 你的萧艳? 这几个字听的苏清欢心立马跳个不停。 所幸他还没忘记飞烟吩咐的话,对萧艳这样的态度,警心大起。 “在下惶恐。” “惶恐?”萧艳突然有点恼怒,“等到本宫严词厉色,让你匍匐在脚下,居高临下同你讲话,你才知什么是惶恐?” 萧艳突然翻脸让苏清欢突然意识到,眼前之人可是掌握着大乾生杀予夺权力的人。 苏清欢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而萧艳默默地走到窗户前,她的语气又变得温和:“小欢,你仔细听,能听到什么?” 苏清欢虽然对萧艳的喜怒无常有点摸不着头脑,但还是依着她的话,认真听去。 临近傍晚,泛黄的阳光从窗户照了进来,让屋子显得无比的静谧。 萧艳立在那阳光的残照下,就像最普通人家的姑娘。 而这一刻,苏清欢突然意识到,她还只是个不大的姑娘,只是自己的同龄人。 他的戒备心和对权力的敬畏心,也放下了许多。 “什么也没听到啊,难不成你能听到什么?” 听到苏清欢放松的语气,萧艳回过头来,脸上也有些愉悦的神色。 “你听不到,我当然也听不到。我只是记得在我小的时候,在这样的午后醒来,总是能听到远处儿童的喧闹声、笑声。 那样的声音总是让我很安心,但自打入宫后,我竟然再也没有听到过那样的声音,那样好的笑声了。 这里太安静了。” 苏清欢听得出萧艳言语中的寂寞之意,只是她的心思如此细腻,她真的适合做朝廷的圣后,为这大乾当家做主吗? “我在外间也很少听到,想来年龄大了,就不怎么关注这些了。” “小欢,你怎么老气横秋的。” “你和别人说话也这般......”苏清欢忍不住问道。 “这般什么?” “这般随和吗?”苏清欢想来想去,只能想到这个词。 萧艳幽幽地叹道:“唉,怎么可能?要想让朝廷那帮人服从不敢有异心,只能让他们觉得我天威不可测,这样他们才会敬畏。” “可是,即便你威不可测,依然有人心怀不轨。”苏清欢说道。 “你是说萧白石吧?呵呵,且容他几日吧,也没几日好活了。”萧艳淡然地说道。 “你竟然知道?你知道他们要我做的事?” “他的心思昭然若揭,我还不至于耳目闭塞到这地步。只是对我不满之人不止他一个,且给他们个机会,看看他们可以闹出个什么名堂。” “不过小欢你还真是狼狈啊,在与我那好弟弟的较量中,处处被动。”萧艳轻笑道。 也没有很被动吧,苏清欢内心说道。 “对了,我想求你件事,陆麟现在因为诗案一事,还被关在牢狱之中,能否对他从轻发落。” “呵呵,你也会求人吗?陆麟这事儿简单,反正目的已经达到,陆麟那些罪名可轻可重,明日朝会上我就下旨把他放了。 只是今日我如此帮你,若有朝一日,我也狼狈到需要你来帮我时。那时,小欢你会帮我吗?” 第206章 此生忍见花成泥,今日应惊色是刀 我帮你?我能帮你什么? 但苏清欢不得不承认的是,萧艳这样对他示弱,让他男性的保护心作祟了起来。 看着萧艳期待的目光,他差点脱口而出一个“好”字。 与美丽的女人交锋,男性好像天然处于弱势。如果她又愿意对你示好、又愿意对你示弱,那就更是胜算渺茫。 那些冲冠一怒为红颜、红颜祸水的故事,估计就是这么来的。 也是此时,苏清欢突然理解了飞烟的吩咐,要小心萧艳。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感受到萧艳的敌意,只有莫名其妙的善意。 而这种善意有时候比敌意是更加可怕的东西,说不准你就愿意为了这份善意豁出性命。 飞烟不肯明说,只是让他小心。 估计也是觉得这种事,即便她苦口婆心的吩咐了,也没什么用,美人关终究是他自己来过。 飞烟还真是用心良苦。 “若是连萧姑娘你都无法处理的事,我又能帮上什么?”苏清欢直说道。 不过他最后还是用了萧姑娘这个称呼,没再坚持称呼萧艳为圣后。 而对于苏清欢的回答,萧艳显然不满意:“小欢,不要妄自菲薄。你现在文武双全,是天下最奇伟的男子。如果连你都帮不了我,谁又能帮我?” 啊,舒服! 果然夸人的话人人都爱听,尤其是这话出自萧艳的口中。 但苏清欢既然打定主意不上钩,自然不会这时候巴巴地答应。 “天下尽在萧姑娘的掌中,姑娘一句号令,天下人无不景从。我这点小才放到天下人面前,又算的了什么?” “唉——”萧艳幽幽地叹了一声。 她的这声叹气百转千回,直把人叹的摧心断肠。 若你知道是天上的金乌恼了她,你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去取了弓箭,要射下天上的金乌。 若你知道她是因为得不到天上的星星而叹气,你一定会想尽办法为她摘来天上的星星。 “曾经那个愿意为我生为我死的小羽终究是不见了,只留下了一直与我虚与委蛇的小欢。”她嗔怪地望了苏清欢一眼。 她的眼神中,有三分责怨,有三分失望,有三分无助,但还有一分赞赏。 “大乾从来没有过女帝。”萧艳突然说道。 而在她说完这句话后,苏清欢明显感觉到她身上的气势瞬间变的凌厉,大有一股君临天下的架势。 “本宫现在仍然只是圣后。”萧艳的话气势一句胜过一句,而苏清欢也被这两句话暗含的意思而心惊。 “李云龙依然健在,朝中很多人仍然希望让李云龙重新临朝。 林甫之转而投向萧白石,未必没有借萧白石之手除掉本宫的意思。而我那好弟弟甘心与他们合谋,何尝不是饮鸩止渴。成也好,输也好,最后的赢家都不会是他,只会便宜李家。 至于李凤、李殊眉,这两人更是都不可小觑。 李凤放浪形骸,看似什么都漠不关心,但他紧紧抱住宁国公这根大腿,和宁国公之女赵玉娥定下姻亲。若是一朝事变,有这些元老支持,他未必没有希望。 李殊眉更是苦心孤诣,经营兰台,现在兰台的势力已经遍布天下,影响之大连本宫都为之侧目。 对了,差点忘了,还有唐婉的清风寨,清风寨挑起绿林和浮空楼的争斗,自己坐收渔翁之利。现在清风寨的势力之盛,远超当年浮空楼。这样的力量虽不足以撼动朝廷,但无论襄助哪一方,都是绝大的助力。 而唐家当年被污蔑行巫蛊之事,虽是本宫极力保全了唐婉,但来日她未必就会站在本宫这边。 大乾之势,看似波澜不显,其实暗流涌动。 李云龙、萧白石、李凤、李殊眉、唐婉,哪一个都非易与之辈。 现在本宫就是那行在大海上的孤舟,若是哪一天这些暗流骤然爆发,本宫这叶小舟早晚会浪来船翻。 所以小欢,你还觉得我没有什么需要你帮的?” 萧白石的野心,唐婉的隐忍,萧艳这些事竟然全都知道,不过她不知道才是怪事,她的耳目才是真正的遍及大乾。 但听到萧艳推心置腹和他说这些,苏清欢是半点也高兴不起来。她对他越是坦诚,那她期望从他身上得到的就越多。 “小欢,你知道我为何如此看重你吗?”萧艳继续说道。 “总不会是因为我帅吧?”苏清欢自嘲道。 “滑头!”萧艳轻笑道。 “这几个月你因诗文而声名鹊起,而随着你那些一首又一首的绝妙诗词,越来越多的人聚集在你的身边。 清风寨自不必说,柔奴、陆莹莹、霍青璇、飞烟、魏姜、殷宝儿……” 萧艳每数一个名字,就剜苏清欢一眼,眼神如果是刀,那苏清欢此刻绝对遍体鳞伤。 只是人为何对这刮骨的刀而甘之如饴? “她们背后代表的势力错综复杂,你可能还没意识到,现在的你可以影响的东西有多少。 这些自然都很重要,但最重要的一点是,你是唯一一个有可能杀死李云龙的人。只要他身死,于我而言,其他的人就不足为虑。” 听了萧艳的话,苏清欢一脸纳闷,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我是唯一一个有可能杀死李云龙的人,我也不比别人多个胳膊多条腿啊。 “多谢萧姑娘抬爱,只是我自知绝非那种睥睨天下的人。姑娘和我纵论天下大势,可惜在下并非其人啊。” “不在其位,焉知你非其人。适逢其会,恰逢其时,即便是一个阉人,都会觉得自己是搅弄天下风云的人。” 我懂,风口上的猪嘛。 萧艳这句话倒是和明朝重臣李东阳那句“幽居有道堪藏拙,巧宦逢时亦自才”有异曲同工之处。 见苏清欢并不意动,萧艳的语气突然放缓:“那小欢,我来问你,院子里最好的花,你忍心看它早早委地,零落成泥?” “不忍心!” “那你不忍心看花儿早落,就忍心看红颜薄命早死?” “不忍心!” “那我呢?你忍心看我有朝一日,落得和杨家女一样的下场?” “不忍心!” 苏清欢一说完,心里立马就骂开了自己。 嘴欠是吧!轮得到你不忍心嘛! 而萧艳的表情像极了打了胜仗的人,她嘴角轻扬,一点都不掩饰自己的得意之色。 苏清欢叹了一声,也许打出生以来,她就从没吃过败仗吧。 第207章 但水面秋风吹皱,只长夜暮鸟啼残 而萧艳在得意过后,竟然全然不再继续刚刚说的那些话题。 看来她打算今日就到此为止,而再多的话只会适得其反。 “好了,小欢。陪我说了这么多话,你也该累了吧。今日的《长恨歌》我很喜欢,走吧,去封赏你和你的那些同伴去吧!飞烟那丫头我也有日子没见她了。” 萧艳挺着秀颈,轻跳着,活脱脱一个少女走在前面。 走着走着,她回过头来向苏清欢吩咐道:“只是我们提前约定好,出了这门,我还是凛然不可侵犯的圣后。小欢,你可不许说错话哦!” 等到宫人将苏眉、柔奴、飞烟、霍青璇和陆盈盈带过来后,太监就在春恩殿的台阶上朗读起了圣旨。 而此时的萧艳,重新换了一身衣服,戴着凤冠,在一众宫人的簇拥着,站在那里。 她目光清冷地看着下方,全然没有和刚刚苏清欢说话时的那般小儿女情态。 苏清欢还是没忍住看了萧艳一眼,而晚霞灿烂,夕阳的余晖晃得人睁不开眼。 萧艳赐下的,除了一些金银书画外,就是特意赐了苏清欢“诗仙”的称号。 说不惭愧那是假的,但苏清欢在大乾抄的这些诗作,哪一首不是流传千古。而把这些绝妙的诗词安在他一个人头上,那这“诗仙”的名号他确实当得。 想到这里,他也只好坦然接受了。 而在宣读过后,陆盈盈立马出声道:“圣后,臣女有一事相求......” “你兄长之事,苏清欢刚刚已经向本宫求肯过了,本宫已然应允,你无需多言。” 听到萧艳的话,陆盈盈脸上难掩喜色,道过谢后,喜滋滋地站到了一边。 没想到,陆麟的事竟然这样就解决了。生杀予夺,一念可决,也难怪无数人对这个宝座如此痴迷。 等从宫里出来,天已经要黑了。 “恭喜几位了。”苏眉说道。 “也谢过苏姑娘。”苏清欢回应道。 “那接下来几位有什么打算?” 打算?苏清欢还真没想好。 “呵呵,苏兄别再费神费力的想了。往后怎么说现在还不知道,但今晚嘛,本姑娘已经安排好了!”霍青璇说道。 “噢?”苏清欢一听也来了兴致,“青璇,你安排了什么?” 霍青璇朝另一侧喊道:“范思诚,过来吧!” 黑暗中,一个衣着华服的小胖子走了过来,来人正是范思诚。 苏清欢心想,有日子不见这小子了。 “竟然是大乾财神爷的公子。”苏眉说道。 范思诚不好意思地一笑:“几位拿下扬州诗赛头名的时候,我曾包下过秦淮河上所有的画舫以示庆祝。今日你们拿下了这兰台诗赛的头名,我高低也得表示表示。” 你瞅瞅,这朋友交得舒心呐! “不过这灞河不比秦淮河热闹,但所幸我包下的画舫够大够气派。而且我把长安四大酒楼的厨子都请到了画舫上,今晚你们愿意吃什么,只管点便是!” “范思诚你他娘的要是个女的,我说什么也得把你娶回家!”苏清欢忍不住赞道。 “别,苏兄,我还是男儿身的好。” 而几位姑娘一听,自然也颇为惊喜。 同去的都是想见之人,又有范思诚这么豪横的人在。如此良夜,如此美眷,自然欣喜。 苏眉竟然也有些意动:“几位庆祝,原不该叨扰。但几位说的妾身也有点心动,不知是否可以与几位同去?” “同去!同去!”苏清欢率先答应道。 其他几位姑娘对苏眉印象极好,纷纷欣然应允。 要不说范思诚干事让人舒服呢,他一早就备下了几辆马车在这宫门等候,载着他们这些人即刻赶往灞河。 踏上画舫之后。 苏清欢抬头看去,此刻,天上已经装点上了繁星与月。而灞河上虽然看不清河水的颜色,但河水荡漾起来,也是波光粼粼,水光接天。 秋风吹来,有些微凉。几人赶紧进了船舱。 而几位姑娘这时候也真的放开了天性,一会儿吵着吃这个,一会儿嚷着吃那个。 苏清欢和范思诚只站在一旁,作些无用的闲谈。 有四个厨子,还有不少下人帮衬,这饭菜自然备的极快。 过不多时,一桌珍馐就齐了。 几人围坐在桌子上,斟满美酒,一边吃着一边聊着。 似乎说了很多重要的话,又似乎没说。 而等到杯盘狼藉,意兴阑珊的时候,苏眉提议道:“苏公子,此情此景,苏公子就不想作首诗吗?” 苏清欢也有点薄醉,他脸微微泛红:“我倒是想起了一首诗,虽然这诗不是在灞河上所写。但此时此刻,我偏偏就想吟这首诗。” “好好好,你想吟就吟呗!”飞烟说道。 苏清欢想着船外的漫天繁星,想着被秋风吹皱的水面,开口道: “西风吹老洞庭波,一夜湘君白发多。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第208章 除却死生为大事,算来今古有吾侪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这句诗还真是别致。”苏眉夸赞道。 陆盈盈也感慨道:“是啊,可惜我们的画舫太好了,在这船舱中,可看不到河水倒映着星河的模样。” “盈盈说的不错,这首诗还是更适合在小舟上吟出。 想想半夜里,小舟漂泊在河中央。而苏兄独自坐于小舟之上,等苏兄喝的酩酊大醉的时候,他倒头就睡在船上,然后口中吟出这四句诗。 怎么样,是不是很有意境?很潇洒?”霍青璇笑着向众人问道。 苏清欢也被霍青璇的想象逗的笑了起来:“吟诗句的时候有多潇洒,后面就会被冻的有多惨。” 其他人也咯咯娇笑了起来。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刚刚苏清欢吟出的诗。 唐珙写的这首诗,以前未受到多少人的关注,但在现代却广为流传。大概是因为最后的两句诗描述巧,意境又足,慢慢就传唱开来。 “这样的诗句我以前从没听人吟过,越想越觉得别致。”苏眉还在回味,她接着说道:“苏兄你这句诗也算是开先河了。” 苏清欢摇了摇头,当即回道:“这诗可不算开先河,有很多人吟过类似的诗句。” “噢?还有别人吟过类似的诗句吗?苏眉孤陋,愿闻其详。”苏眉一听也来了兴致。 苏清欢接着说道:“在我熟知的诗人中,就有人曾吟过,‘人如天上坐,鱼似镜中悬’。 这两句诗也说的是天空倒映在湖水里,人坐船就像在天上坐船一般。 还有个比较厉害的诗人也曾吟过,‘春水船如天上坐,老年花似雾中看’。 像这样的诗句还有不少,比如什么‘船如天上坐,人似镜中行’......” 苏眉听得双眼泛光:“哇,这些诗句当真是美不胜收。不过苏兄刚刚说的这三句,我最喜欢的还是‘春水船如天上坐,老年花似雾中看’这一句。 ‘春水船如天上坐’,想想春水澄碧,倒映着蓝天白云。春日泛舟于水上,更容易让人有天上坐船的遐想。 而老年人眼力变差,看什么都不真切,看花也仿佛隔了一层雾一般,可不就是‘老年花似雾中看’嘛。 能将这样的观察入诗,当真是巧思。 只是苏兄所说的朋友,当真确有其人?”苏眉说完目光灼灼地看向苏清欢。 这诗确实不是一般的庸手能够写出,也难怪苏眉会怀疑,其实‘春水船如天上坐,老年花似雾中看’这两句诗的作者正是杜甫。 不过苏清欢也没法说出实情,只好微微一笑,算是默认了苏眉的猜想。 和她们说了一会儿话后,苏清欢起身就要出去。 “欢郎,你要去干吗?” “去船头坐坐,看看河水是否真的倒映着星河,再顺便醒醒酒。”苏清欢说道。 明月当空,清风徐来。 苏清欢在船头席地而坐,而被清凉的晚风一吹,苏清欢身上本来就没有多少的醉意,立马又去了几分。 灞河上偶有小舟经过,听着颇有节奏的摇橹声,让人的内心也不由的宁静了几分。 “今晚的月亮还真是圆。” 说话的是苏眉,她也从船舱内走了出来,她款款走到船头,站到了苏清欢的对面,背靠着栏杆。 “十五了嘛,自然要圆些。”苏清欢漫应道。 “月圆了会缺,缺了会圆。人老了就是真老了,不会再度成为少年。”苏眉眼光望着当空的明月说道。 “怎么突然有这样的感慨?”苏清欢听出了苏眉语句里的感伤。 他从地上站起,靠着栏杆,和苏眉面对着面站着。 “没什么,就是今日欢乐,但乐极难免生悲。想到不仅欢乐的时光是短暂的,就连人生也是短暂的。 人生须臾而逝,一眨眼我们就会化作尘土,那个曾经名叫苏眉的人终究会不存在于世上,而世上也不会留下我的一点痕迹。而即便心里知道死亡这样的事终会发生,但却无可奈何,难免心有戚戚。” 苏眉刚说完,又自笑道:“突然和苏公子说这些,让苏公子见笑了。苏眉在死生面前,还不够豁达。” “死生为大事,不豁达的又岂止是苏姑娘。”说话的是柔奴。 柔奴走到苏清欢的旁边:“苏兄又怎么看呢?不知苏兄是否有高见,可以开解开解我们两个不够豁达的小女子呢?” 苏清欢沉吟了一会儿。 他牵起柔奴的手,柔奴的小手冰冰凉凉,似乎比夜色还要凉上几分。 “你们说的我明白。其实又何止是你们,我,还有无数古人,哪个没有过这样的心情。” 苏清欢接着说道:“人与人之间的兴趣、进退取舍虽然天差地别,性格上也有文静、躁急的不同,但在一些事上大家却都是一样的。 如果碰到了让自己开心的事,满意当下的境遇,时间就会过得飞快,连随之而来的衰老也不曾察觉。等到渐渐熟悉厌倦了周遭的一切,自然会平生感慨。 而曾经所喜欢的、所钟爱的那些事物消失的时候,人们尚且会不由感慨。 何况是人自己的消失呢? 无论人的造化如何,寿命长短如何,大家终究都会化作尘土,如何叫人不沉痛。” “所谓虽趣舍万殊,静躁不同,当其欣于所遇,暂得于己,快然自足,不知老之将至。及其所之既倦,情随事迁,感慨系之矣。向之所欣,俯仰之间,已为陈迹,犹不能不以之兴怀。况修短随化,终期于尽。古人云:‘死生亦大矣!’岂不痛哉!” 苏眉听的认真:“苏眉面对死生,只是一味的想不通,没法向苏公子这般作出明解。” 柔奴的一双眸子也看着苏清欢说道:“但苏兄,即便知道了这些死生感慨的缘由,我还是没法释怀。” 苏眉也点了点头。 苏清欢走到船头,默默看着眼前的水,天边的月。 当年那个人也是身处在这样的场景下吗?也是为了开解朋友这看不淡生死的难解心结吗? 那在今日,就让我把你说过的话再说一遍。 苏清欢转过身来,漆黑的眸子闪着比宝石更明亮的光芒,看着柔奴和苏眉,他开口道: “你们也知道水和月吧?” 第209章 既说好好在哪里,要道喜喜从何来 虽然苏清欢的问题很奇怪,但在这样的氛围下,柔奴和苏眉还是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孔子曾经说过‘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时间就像这流淌的河水,从不停歇,但时间却并没有真正的逝去。 而月亮呢,每日都有阴晴圆缺,但到最后也没有任何的改变。 所以如果用变化的眼光去看,那别说是人了,就算是天地也有尽时,连天地的存在都不过是转瞬之间。 而如果用不变的眼光去看,那我们和天地的存在都是永恒的。那么我们又何必羡慕天地长寿而慨叹人生须臾呢?” 苏清欢说到这儿顿了一顿,继续说道:“而且在天地之中,物都各有其主。但是,这江上的清风,山间的明月,耳朵听到就是佳音,眼睛看见就成美色,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这天地无穷无尽的宝藏,现在却被我们享用着,我们又何必心生戚戚,再羡慕其他呢?” “所谓逝者如斯,而未尝往也;盈虚者如彼,而卒莫消长也。盖将自其变者而观之,则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变者而观之,则物与我皆无尽也,而又何羡乎!且夫天地之间,物各有主,苟非吾之所有,虽一毫而莫取。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尽,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而吾与子之所共适” “这话说得好!”飞烟的声音传来。 而紧随着飞烟,陆盈盈、霍青璇也从船舱内走了出来。 “你们怎么都出来了?不嫌外面冷吗?”苏清欢问道。 “哼,你们三人撇下我们,躲在这里说体己话。若不是我们跟过来,可就听不到欢郎你的那番话了。” “是啊,纵然人生须臾,有江上之清风,山间之明月,而我们所共适,又有何羡!”霍青璇朗声说道。 “又有何羡!”陆盈盈也跟着霍青璇对着江面大喊了一句。 苏眉看着这一幕,向眼前几人投来歆羡的目光。 “多谢苏公子开解,德不孤,必有邻。能有你们这些人作为同俦,苏眉幸甚。” “苏兄,我还有一事求你,希望你不要推辞。”柔奴也说道。 “咳咳,咱俩说什么求不求的。你说吧,柔儿,只要不是这会儿让我跳进这灞河洗个冷水澡,我无不应允。” “呵呵,怎么会。你刚刚说的那些话,似乎已有成篇,可否多会儿写下全文,让妾身一观。” 柔奴说完这话,其他姑娘也嚷嚷着要看。 苏清欢自然满口答应了下来,而且,不得不说这《赤壁赋》确实写的太好了。 无论是写景、写情、写理,都圆融无比。 看上去既让人觉得琳琅满目,又浑若天成。 像什么“清风徐来,水波不兴”,“浩浩乎如冯虚御风,而不知其所止;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余音袅袅,不绝如缕”,“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之类的佳句俯拾皆是。 但这些都不是最难得的,最难得的还是那些文字背后的哲思,那些在生死面前的达观,这才是《赤壁赋》留下来的真正财富。 不过《赤壁赋》里有提到曹操的典故,苏清欢不得不把这一节稍作调整,以让她们几人更好地阅读。 在画舫上几人就这样边吃边喝边聊,连东方是什么时候亮的都不知道。 几个姑娘把大半心思都放在了苏清欢身上,和范思诚拢共说不上几句话。 难得范思诚也不以为意,可能作为大乾最有钱的富哥,他平日里的快乐也不是苏清欢所能想象到的。 次日,苏园。 都说“人一思考,上帝就发笑”,上帝笑不笑苏清欢不知道。但白日里,苏清欢再回想起昨晚自己和柔奴、苏眉说得那些有的没的,他自己倒是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也不知道柔奴、苏眉她们想起昨晚的谈话又是怎样的心情。 本来上午应该是在苏园美美补觉的时候,一阵喧闹声把苏清欢吵了起来。 “怎么了,呜呜渣渣的,这是谁家中了状元?”苏清欢腹诽道。 “咚咚咚——”一阵敲门声响起。 苏清欢从敲门的节奏和声音大小就知道是小玉这丫头。 “小玉,进来吧,门没关。” 进门来的果然是小玉,而苏清欢此时还躺在床上,见过这场景多次的小玉早就见怪不怪。 “公子,宫里来圣旨了,你赶紧起来接旨吧。” 接旨? 这两个字听着怎么这么不真实呢,难道是昨晚没睡觉,精神恍惚了? 苏清欢摇了摇头,闭上了眼睛。 “哎呀,我的苏公子,是真的,你不是在做梦。赶紧起来接旨吧,怠慢了,是要被问罪杀头的。” 一听杀头,苏清欢立马恢复了清明。 从床上坐好,穿戴好衣服。苏清欢来到了大堂。 而飞烟、柔奴、陆盈盈她们三人也已经在大堂里了。 那拿着圣旨的太监坐在椅子上,白净的脸上堆满了谄笑,一点也没有因为等待而露出不耐的神色。 见到这太监,苏清欢才有了真实感。 而那太监,看到苏清欢后,立马起身,恭敬说道: “呵呵,苏公子好睡。但圣后下的圣旨,做奴才的不敢怠慢,倒是咱家搅了苏公子的清梦了。” 苏清欢摆了摆手:“无妨,但不知是何圣旨?” 那公公笑得跟朵花儿似的:“恭喜苏公子,喜事儿,天大的喜事儿。” “喜从何来?” 看着那公公恶心的笑容,苏清欢不禁皱起眉头,他的心头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苏公子,先接旨吧,等咱家宣读完,就知道这喜事儿是什么了?” 等苏清欢、还有柔奴她们几人恭敬站好,那公公用他的公鸭嗓朗声读到: “应天顺时,受兹明命,惟尔公主李殊眉,贞顺自然,言容有则......” 苏清欢听了几句就心神俱震,而旁边几位姑娘又何尝不是。 只因为这道圣旨是给他和公主李殊眉赐婚的圣旨。 第210章 只怜我身非彩凤,却怪他乱点鸳鸯 “苏公子,接旨吧!” 那公公念完圣旨以后,本来以为苏清欢会欣喜若狂,但看苏清欢的反应,若狂是真的,欣喜倒是没怎么看出来。 “这圣旨是谁下的?” 那公公说道:“自然是圣后了!” 苏清欢沉默不语,他在心里默默盘算着如果他抗旨不遵,会有什么后果,这后果他承不承担的起。 就在他沉思的时候,飞烟走到他旁边扯了扯他的袖子。 “欢郎,还是先领旨谢恩吧!” 苏清欢心里也知道,不可能这时候搞一出“我就不领旨,你能咋的”的戏码。 “谢圣后隆恩!”他朗声说了一句,从那公公手里接过了圣旨。 那公公的笑容立马亲切了起来:“驸马爷。奴才倒是有福气之人,成了第一个这么叫您的人。” 苏清欢也无意和这公公虚礼客套,从袖子里摸出了一张银票,木然地递给了那位公公:“公公一路劳累,拿去买杯茶喝。” 那公公不着痕迹地接过,等瞥了一眼,看清银票上面的数字后,脸上的笑容就更加真诚了。 “要不怎么是您当驸马爷呢?就您这份宽待下人的胸怀,那是多少人一辈子都学不来的。得,奴才先不叨扰了,往后有的是机会在您跟前伺候。” 等把那公公打发走,苏清欢正要和柔奴他们商量该如何处理时。 但一回头,他就看见,陆盈盈的小嘴撅的都可以挂油瓶了。 而飞烟、柔奴也满眼怨望,让他心里顿生愧疚。 “我的姑奶奶们,这时候咱就别耍小性儿了。先帮忙想想办法,看看这事儿怎么解决?” “唉,这还能有啥办法,你还能抗旨不遵不成?”陆盈盈叹气道。 “其实认真说起来,感觉苏眉姐姐人也挺好的。但是……” 苏清欢前几天已经和她们几人说了苏眉就是公主李殊眉,柔奴和陆盈盈自然惊讶万分。倒是飞烟一早就知道此事,并不觉得惊讶。 “我可不想当什么驸马,咱们几个快意纵情山水不好吗?当了驸马爷,那立给我的规矩可就多了去了。” “谁和你咱们了。”飞烟笑骂道。 她接着说道:“不过苏眉我可是见过她真容的,就那千娇百媚的样儿。别说是你们男人了,就连我见了,都不能自拔。欢郎你就没有一丝心动?” “知其雄而守其雌,我没那么贪心的,还不至于见到个漂亮的姑娘就想占为己有。能得到你们几个的青睐,那也是我当了十几世的好人,才修来的。” “原来柔姐姐、盈盈看上你,是因为你善。”飞烟故作恍然道。 小妹你...... 苏清欢是真的不想当什么驸马,并非为了安慰她们几人随口说说。虽然他对苏眉印象不错,但还远不到谈情说爱的地步。 和公主成亲后,眼前这些人怎么办?苏州的魏姜怎么办?他总不能辜负她们吧。 虽说驸马也能纳姬妾,但那完全得看公主同不同意。 而且这几位姑娘哪一个不是出身不凡,即便她们愿意伏低做小,家里人能同意吗?她们的心里不会有怨言吗? 他内心一直隐隐有些担心,就是没法给和自己情投意合的这些姑娘一个满意的交待。 想起这些,苏清欢的脑袋就一个赛两个大。真的是有得必有失啊! 原本苏清欢还不用眼下就考虑这个棘手的问题,但这一道圣旨让他不考虑也得考虑了。 失去她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他都无法想象、无法接受。 “为啥萧艳会突然下一道这样的圣旨?这不是乱点鸳鸯谱嘛。”苏清欢有些恼怒地说道。 “把你看作了她的人呗,兰台在苏眉的手里,如臂使指,基本无人可替。既然无可取代,那就换种手法掌握在手里,或者最起码做到不会与她为敌。”飞烟答道。 萧艳也未免太自信了点儿,他可什么都没有答应她,她就如此确定自己会站在她那边。 “飞烟姐姐,你快想个主意吧!” 陆盈盈一副急得快要哭了的样子,她指着苏清欢说道,“我可不要喝他的喜酒。” 当苏清欢听到陆盈盈的这一句“我可不要喝他的喜酒”,觉得莫名的喜感,险些笑出来。 “盈盈,你急的要哭,你看看有些没心肝的人都要笑出声了。”飞烟没好气道。 陆盈盈用粉拳轻擂了一下苏清欢的胸膛。 “不过以我对萧艳的了解,你抗旨不遵断无可能。”飞烟认真说道。 “那这不还是无解?” “你虽然不可以抗旨,但苏眉可以。现在也只有她可以让萧艳收回成命了。” “啊,对。她应该也不想让我成为驸马。” 飞烟的一句话,真是点醒了梦中人。 苏清欢再不迟疑,当即出门去寻苏眉。 “飞烟妹妹,圣后选择这时候下旨,必然不是无的放矢,只怕这时候寻苏眉也是无用啊!又何必让苏兄去做这些无用功。”柔奴看着苏清欢的背影说道。 “柔姐姐,我又何尝不知。但从我来到苏园后,我就看得出来,欢郎其实一直在逃避,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我们之间的感情。 其实在大乾,男子三妻四妾很正常。但欢郎始终不愿意薄待任何一个人。他始终觉得我们对他付出多少真心,他就得回报给我们多少真心。 但人的心思精力终究有限,他觉得自己做不到,所以就始终不愿意同我们更进一步。我只是想让他在这些奔走中,再明白明白自己的心意。” “是啊,这不也是我们喜爱苏兄的地方,飞烟妹妹用心良苦。” 兰台。 “苏公子,小姐恭候多时了。”董双成竟然一早就在门外等候,看来是算准他会来了。 紧跟着董双成,苏清欢进入了苏眉的书房,而一进门,苏清欢就看到了伏在桌案前正在整理文稿的苏眉。 “苏公子,你来了,先坐吧!容我把这些整理完,片刻就好。双成,给苏公子奉茶。”苏眉抬起头说道。 苏清欢并没有被怠慢的感觉,他默默地坐在椅子上,好奇地打量着苏眉的书房。 由不得苏清欢不好奇,《琼华榜》、《点将录》、《绝色榜》都是在这间屋子里拟定后,再传到天下。 说实话,这屋子并没有十分华丽。 但各种书籍都被整整齐齐的归了类,桌案上的陈设也井然有序,一看主人就是个有条理的性子。 而伏在桌案前的苏眉就像一个学霸一般,旁若无人地埋头苦干。 许久。 “啊,终于弄完了。苏公子,是不是让你等太久了?”苏眉一脸歉意地看着苏清欢说道。 “哪能呢。我也没算时间,反正眼看着窗前的这颗桃树才熟了两回,你就忙完了。” 苏眉听到苏清欢的话先是一愣,接着便咯咯笑了起来。 第211章 无情莫要拉郎配,有事但行拖字决 “原来竟用了这样久吗?那真是多谢苏公子耐心等候了。”苏眉笑完后才说道。 苏清欢也不再拐弯抹角,开门见山地说道: “苏姑娘,只要事儿能办成,等候的久一点也无妨。 圣后赐婚的事情想必你也知道了吧,咱们二人赶紧想想办法,让圣后收回成命。我思来想去,这事儿还是得落在你身上。” “苏公子,恐怕有一事你还不清楚,今天早些时候我已经去见过圣后了。” “那萧......圣后怎么说?不会没同意吧?”看苏眉的反应,苏清欢忐忑地问道。 “我和圣后说的并非这个,我去和圣后说的是,我同意你做我的驸马!”苏眉淡然说道。 ??? 疯了吧你! “不是,苏姑娘,你到底是哪里想不开啊? 你仔细看看站在你眼前的这个人,贪花好色、厚颜无耻、欺世盗名。大乾的好男儿比比皆是,你怎么能同意他做你的驸马呢?”苏清欢紧锁着眉头说道。 苏眉看着眉关紧锁的苏清欢,“噗呲”一笑:“哪有人这么说自己的。” 接着她正色说道:“其实昨日去春恩殿见圣后的时候,圣后就和我说了要给我们赐婚的事,我说要一日的时间考虑。” 原来那会儿苏眉就知道了这件事,难怪当时从春恩殿里出来的苏眉眉头紧锁。 “所以那会儿你们要去灞河的时候,我才说要和你们一起。经过灞河上的一番长谈,我就决定答应圣后的提议。今早我回宫里告知了圣后我的决定,那太监接着便去你苏园宣旨了。” 苏清欢越听越是头疼,苏眉这答应的太儿戏了:“苏姑娘,你可能不太懂。聊得来和男女情爱它是两码事,咱俩现在这样,就只是互相欣赏。 没有经过你侬我侬的两心相悦,两情缱绻,直接拉郎配,根本就不成。” “能聊得来就好,身在帝王家,哪还真敢奢望找到两情相悦的人呢。” 听出苏眉语气中的无奈,苏清欢更加着急了:“苏姑娘,你不能自暴自弃啊,就你这学识、你这家世、你这样貌,想要什么样儿的如意郎君没有。我看沈万里那小子就长得眉清目秀的。” “苏公子,我总感觉你现在才是拉郎配!”苏眉说道。 呃...... “而且正如苏公子所说,苏眉自认学识、样貌、出身不输任何人,苏公子为何避之唯恐不及呢?” 苏清欢也只好照实说道:“那个其实苏姑娘你也能看出来吧,柔奴、盈盈、飞烟、青璇我们几人都两情相悦。” 苏清欢说完这话,自己都不好意思了,这哪是两情相悦,这都五情相悦了。 “苏公子好福气,不止这几位吧,魏豹大人的女公子魏姜你还没算上呢。”苏眉提醒道。 “这你都知道......那......” “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拱之。似苏公子这般人物,得到姑娘的青睐并不奇怪。苏眉倒是不介意你纳姬妾,成全你和你的那些心尖儿上的人。” “啊?我没这么招人爱吧!” 苏眉说出的话,让苏清欢直接傻了眼,他可不觉得自己魅力大到让公主李殊眉倾心至此,连愿意成全这种话都说了出来。 苏眉看着一脸懵的苏清欢,忍俊不禁,说道:“好了,不逗你了。平日只见苏公子纵横文字的从容,难得看到苏公子这般着急的模样,忙了一天的乏意一扫而空。” “其实苏眉明白圣后赐婚你我二人,是为了拉拢我和兰台。即使今日的赐婚不成,圣后以后也会再想其他办法。 与其面对一些未知的事情,还不如选择可控的事情。毕竟,苏公子的为人有目共睹,所以我才会答应圣后的提议。” “苏姑娘,刚刚你吓死我了。我就说,我要到了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地步,那还得了。可你既然都答应了这桩婚事,接下来我们又该如何应对?总不能真的成亲吧。” “呵呵,虽然婚事答应下来,婚期却可一拖再拖。拖着拖着说不定就解决了。” 妙啊! 有什么事是拖赖不过的?如果有,那就再拖一会儿。 知道苏眉也只是权宜之计,并不是真想与他成亲后,苏清欢立马喜笑颜开:“有苏姑娘的妙计,我的心就放回肚子里去了。” 等苏清欢走后,董双成立马向苏眉问道: “小姐,你今早明明说没有比苏公子更合适的驸马人选了,为何刚刚又要那样说?” “现在是襄王无梦,何必自讨没趣。”苏眉看着苏清欢的背影说道。 “那就真的将小姐和苏公子这桩婚事一直拖下去?” “即使再拖,那赐婚的圣旨在,那不还是照样有婚约在身。而且苏公子有一句话说的很对,我们并没有经过你侬我侬的两情缱绻,想想那也该是很美好的东西。 也许有了那样的经历,他也会乐意当我的驸马吧!” 苏眉说完后,默默走到窗前,取下了覆在脸上的皮质面具。 这张面具她本以为自己会一直戴着,但现在她却想把它取下来。 当面具摘下的那一刻,凤靥蛾眉露出来的时候,就连日头也偷偷藏在云朵后,羞见那容颜的芳华。 第212章 天下文章属第一,人间才气本无双 从兰台出来,苏清欢接着就回到了苏园。 一进大堂,他就看到了久违的流云,她正在和飞烟讲着话。 看她俩言笑晏晏的样子,竟然相谈甚欢。 流云就像一只不着家的野猫似的,偶尔回来一趟,接着又是连着好几天不见人影。 “云儿,你还知道回来啊!”苏清欢没好气地说道。 “这不听说你要当驸马了,我自然得赶紧回来讨杯喜酒喝!” 听到流云讽刺人的时候中气十足,苏清欢也算放下心来,她的伤应该已无大碍。 流云和柔奴、陆盈盈聊不到一起,看起来倒是和飞烟聊得还不错。 “欢郎,云儿住在家里,你也不知道和我说一声儿,要不是我恰好在大堂看到她回来,就和她错过了。” “我也没想到飞烟姐姐竟然这般的有趣,看来以后不会寂寞了。 柔大家和陆小姐虽然人不错,但对绿林江湖的事一问三不知,我又是半点文墨也不通,跟她们实在聊不到一块儿去。” 流云也大有与飞烟相见恨晚的感觉。 “苏眉她怎么说?”飞烟问道。 苏清欢把刚刚和苏眉说的话说了一遍。 “拖?” 听完苏清欢的话,飞烟脸上的神色有些担忧。 “怎么了?”苏清欢忙问道。 “没什么。” 飞烟心里暗叹道,苏眉选择的是拖而非去圣后那里拒绝,恐怕连她自己也是愿意的。 苏眉的身份不同于其他任何一位姑娘,其他几位姑娘可以心无芥蒂的相处。但如果添了一位公主,还是掌握着兰台的公主,那情况就完全不同了。 往后的几日里,苏清欢所做的,无非是一边教小妖,一边整天陪着几位姑娘,这样规律平淡的生活反而充满了各种趣味。 他之所以一直盘桓在长安而不回扬州。 一则是为了等陆麟从牢里放出来,好让陆盈盈彻底放下心事。虽然萧艳已经下旨从轻处罚陆麟,但怎么个从轻法,还得几个衙门再商讨商讨,等定下来,少不得又得花去一些时日。 二则是为了给胡喜报仇雪恨,林动和林甫之依然活的潇洒,虽然彻底扳倒林府短时间内无法实现,但惩戒林动这个直接凶手还是必须要做的,否则又拿什么去告慰逝者的在天之灵。 就这样,一连过了几日恬淡的日子。 苏清欢带着小玉,从四芳斋买了糕点。 在他们二人回苏园的路上,路过长安最大的酒肆——胡姬酒肆时,他们见门前聚集了很多人。 苏清欢放眼望去,只见酒肆的门上挂了一副对联。 右边写着“天下文章属第一”,左边写着“人间才气本无双”,横批“问道长安”。 看样子,竟然是有人在此地以文会友,挑战长安的诗人才子们。 “呵,这人好大的口气。”小玉说道,“如果他是第一,那公子你这圣后亲封的‘诗仙’是什么?” 看着攒动的人群,小玉一脸跃跃欲试的样子,向苏清欢怂恿道:“公子,要不要进去看看?煞一煞里面那人的威风。” 呵呵,小玉这小丫头片子,哪里来的这么强的争胜心。 苏清欢拎着糕点,瞥了一眼里面,说道:“算了,算了,咱凑这热闹干嘛?虽然人家口气大,但不如此的话,哪能得到别人的关注。 有才而寂寂无闻的人比比皆是,想个办法博人关注也无可厚非,岂不闻子昂碎琴。” “子昂碎琴?”小玉疑惑道。 哦,对,小玉可不知道“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的陈子昂。 苏清欢接着解释道:“子昂碎琴说的是一个名叫陈子昂的文人掌故。小玉你想听吗?” “想听,想听。”小玉立马说道。 她不禁回忆起曾经在小越楼的时候,那时候苏清欢还是小越楼的西席,他就经常给她们讲故事。 才几个月不到,他们就经历了许多事儿,连小越楼也像很久远的记忆。 当小玉还在沉湎往事时,苏清欢的故事已经开始了,小玉赶紧回过神来,竖起耳朵听好。 “在陈子昂初入京都时,他空有满腹才华而一直不为人知。 当时京城里有个老头儿卖一把胡琴,他要价百万文钱。京城的豪族富商们都传看过这把琴,但他们也分辩不出这琴是好是坏,而老头儿要价又实在太贵,所以一直无人敢买。 而陈子昂知道此事后,毫不犹豫地花百万文钱买下了这把琴。这把那些一直举棋不定的人惊呆了,忙来向陈子昂询问缘由。 陈子昂对他们说我特别擅长弹胡琴,一看就知道这是把好琴,物超所值。听说陈子昂是此中大家,那些人就想让陈子昂用这胡琴演奏一曲。陈子昂说可以,等明天大家一起到这儿来听我演奏即可。 次日,豪族富商云集,而陈子昂也设下酒宴佳肴来款待这些人。 酒酣之际,陈子昂抱着胡琴走到前面。就在众人都期待陈子昂演奏的时候,陈子昂却举起那无比珍贵的胡琴一把摔在了地上。价值百万的琴瞬间被摔碎。 这把所有人都惊呆了,但陈子昂却说道,我陈子昂,来京城后一直碌碌无闻,今日虽不能为诸君弹琴,但有诗文百卷可供诸君品鉴。弹琴奏曲都是小道,我岂能把心思放在这上面。 接着他就把自己的诗文发给了在场所有人。而那些诗文自然是极好的,那日过后,陈子昂就名满京都。” “这陈子昂还真是机敏,竟然能想出这种办法。”小玉听完苏清欢的故事也夸赞道。 “所以,人家这对联写的口气大点儿也无妨,否则怎么能把人骗进去杀呢,兴许也是个有才而寂寂无名的人呢。”苏清欢笑道,“走吧,咱回家吃饭去。” “兄台,等一下。” 就在苏清欢刚要走的时候,一人出声叫住了他。 苏清欢回过头来,发现是一个并不认识的儒服少年。 “怎么了?这位兄台。”苏清欢疑惑道。 那人拱手说道:“这位兄台请了,在下名叫刘文韬,刚刚在下就在兄台身后,听兄台讲了这子昂碎琴的故事。从这故事,在下就知道兄台也必然是诗文一道的高手,而且必定颇擅言辞。还请兄台入酒肆,助我们一臂之力。” 助你们一臂之力?这是何意呀? 而在那刘文韬的解释下,苏清欢也总算听明白了今天这里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原来酒肆里面正在“问道长安”的并不是什么才子,而是一位才女。 而且里面这位,不仅是才女,还是位美女。 但是有多美,他们也说不上来。 为什么说不上来呢?因为这位姑娘戴着面纱。 但这面纱吧它也不厚,若隐若现的,大家瞧着面纱后那影影绰绰的面容,任谁都觉得面纱后绝对是一个超级大美女。 一听有超级大美女,那还得了,附近这些诗人才子闻着味儿就聚集过来了。 这位美女兼才女也说了,要她摘掉面纱不难。 在往后这三日里,她每日都会在此出一个题目,只要连续三日有人的诗文或者言论都能让她满意,她自会摘去面纱。 “公子,我们走,不要理会他们这群无聊的人。一群人挖空心思,就为了让人家姑娘摘面纱,看人家张什么样子,羞不羞。”小玉气鼓鼓地说道。 “我怎么觉得倒是有点儿意思。”苏清欢直勾勾地望着酒肆里面说道。 “公子你......”小玉被苏清欢的反应,气的把脸别过一边,“我待会儿回去就向飞烟姐姐他们告状。” “小玉,告状的事儿咱先放放,先随公子进去看看,里面到底怎么个事儿。”苏清欢拎着糕点就进了酒肆。 进了酒肆,苏清欢果然看到了那位坐在主位,戴着黑色面纱的姑娘。 就连苏清欢看了后,也觉得面纱后定然是位美女,不,绝世美女,果然大乾人不骗大乾人。 而在苏清欢看向那位姑娘时,她也刚好看向了进来的苏清欢。 苏清欢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自恋病愈发严重了,他总觉得那位姑娘看到他的时候,有一瞬间的呆愣和欣喜。 此外,苏清欢还觉得这人的眼睛有几分眼熟,但他又实在说不上来是在哪儿见过。 苏清欢选了个人少的地方随意坐下,而座中其他诗人才子们正在唾沫横飞地争论着。 听了一会儿,苏清欢也听了出来,今日这位姑娘出的题目乃是:大乾有时崇文而抑武,但有时又崇武而抑文,那于大乾而言,我等学子到底是该学文还是学武? 合着今天这里还是一个辩论赛,这场面还真是比较少见。 苏清欢要了一碟花生米,一碟瓜子,饶有兴致地听了起来。 “姑娘请了。依在下看来,此事何须多言,我等自然应当学习诗文之道。孟子有言,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 学习诗文之道乃劳心者,而学武不过劳力者,终究受制于人,难登大雅之堂。”名叫张绪的人朗声说道。 事实上,因为在场的基本都是诗人才子,持他这种观点的占大多数。在他说完后,很多人都附和了起来。 由他的观点,也可以窥见大乾近来文风昌盛而武道式微的原因。 但持相反的观点的人也不是没有。 一个名叫龙韬的人接着反驳道: “这位姑娘问的乃是于国家而言,而非于个人而言,学文好还是学武好? 有多少酸腐文人,皓首穷经,青春作赋,下笔虽有千言,心中实无一策。与其作这样的无用文人,何如作一个百夫长,上阵杀敌,报效国家。” 龙韬体型高大,声如洪钟。他说完后满脸得色,显然对自己的说辞甚为满意。 龙韬说完后满心期待地看向那戴着面纱的姑娘,可惜那位姑娘并未流露出丝毫赞许的神色,这让他不禁大失所望。 苏清欢听着他们的话自笑不已。 “何不文武兼修?”有一人兴奋地说道。说出这话的人看来也深谙“我全都要”,才是大人应该作出的选择。 苏清欢抬头看了一眼这人,此人满心期待着众人对他的评价。 但接着其他人就对他开始了群嘲:“切勿贪多务得,想两头兼顾往往是两头都不能顾上啊。” “还不如专心于一道,孜孜以求,方是正途。” …… 那人听了众人的话,也只得低下头去,不再作声。 而见这人如此就被别人说服,苏清欢忍不住摇了摇头,又自笑了一会儿。 但苏清欢正笑着时,一个声音传来。 “喂,你是何人?从你进来,我就注意你了。大家都在这儿各抒己见,你却一直在那儿冷笑。你什么意思?”龙韬指着苏清欢说道。 他确实从苏清欢进来就注意到他了,不过并不是因为苏清欢的冷笑,而是因为那位戴着面纱姑娘在他进来时,看他的眼神。 虽然龙韬看起来是神经大条之人,但他的观察入微的能力可一点不比其他人差。 “在下没冷笑啊,我笑的很是热情洋溢。难道兄台没有感受到我的热情?”苏清欢漫应道。 对于这种突如其来的挑衅,苏清欢并不觉如何生气。如果他连这点修养也没有,那和一根一点就着的火柴又有什么分别。反正他就是来凑热闹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虽然苏清欢有意不与那人做口舌之争,但显然那人并不如此想。 “少在这儿卖乖。”龙韬一脸不耐。 “你怎么说话呢?你知不知道我们公子可是……”小玉立马不平道。 龙韬立马打断道:“我管你家公子是什么,这里的人哪个不是长安城有名有姓的。 小子,今日这场中,说出来让大家信服才是本事。可不是只会在那儿冷笑,装大瓣蒜。被别人质问,又只会靠婢女吓唬人。” 龙韬的态度让苏清欢也来了气。 苏清欢心想,你说我装蒜也就算了,小玉也跟着被他一通指摘,他可不会让小玉平白无故的受他这份气。 苏清欢接着站起身来,一改刚刚的嬉笑之色。 让大家信服才是本事? 好,既然你想听,那就竖起耳朵听好了。 第213章 倘能明君子不器,也稍知贤人用心 龙韬和苏清欢的几句口角,吸引了场中大多数人的目光。 苏清欢站起身来,众人见他竟然是个风采翩翩的美男子。 艳羡之余,更好奇他会说出怎样的言论。 苏清欢开口道:“且夫天地为炉兮,造化为工;阴阳为炭兮,万物为铜。” 众人听到这几句话,心中无不凛然,这人这几句话说的当真不凡,而那位黑纱遮面的姑娘的眼睛中更是闪过一丝异彩。 “世上之人正如良材处于这天地熔炉之内,被铸成了不同的器皿。有的人成了诗人才子,有的人成了勇将锐卒......” 苏清欢正讲话时,有人出言打断道:“问你学文好还是学武好,说话这么弯弯绕绕。你怎么不从盘古开天辟地开始讲起?” “兄台莫急,正要说呢。几句话的耐心兄台也没有吗?”苏清欢不以为意地说道。 “其实学文也好,学武也罢,只要人尽其才,物尽其用,做个有用之人,依在下看来,就是好事。” 听了苏清欢的话,龙韬哂笑道:“我还以为你能说出什么高论,原来还是人尽其才的废话。” “呵呵,人尽其才确实是废话。” 苏清欢说出这句话让龙韬也有点愣神,但他接下来的话就让龙韬怒目圆睁。 “毕竟对在座诸位而言,能够人尽其才,做个有用之人,就是最好的结果了。在下又岂敢对诸君报更高的期望?” 苏清欢语气中的不屑之意,让在座所有人无不气血上涌,一时群情激愤,骂了起来。 小玉也有点被在场众人的架势吓到了,慌张地扯了扯苏清欢的衣袖。 苏清欢拍了拍小玉的手,安抚了下她紧张的情绪,接着说道: “诸位先莫要着急动怒,等听在下说完,若在下说的不对,那时诸位再动怒也不迟。” “你今天若是不能让我等信服,我今天就让你知道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有人冲苏清欢比划了下自己的拳头。 对于他的威胁,苏清欢根本不以为意,现场这些人加起来都不是他一合之敌。 他自信开口道:“诸位今天在这儿讨论的问题,就好比是在讨论做一只毛笔好?还是做一把宝剑好? 其实无论诸位选了毛笔还是宝剑,依在下看来,都乃小人之见,而非君子之见。” “呵呵,那你倒说说君子之见又当如何?”龙韬冷笑道。 “君子不器!” 四字铿锵有力,振聋发聩。 这四个字乃孔夫子所说的话,在座的人自然都知道,但大部分人并未深想过其中的含义。 还未等众人说话,苏清欢接着说道:“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 孔老夫子的得意门生子贡曾问孔子,赐也何如?(您觉得我怎么样?) 孔老夫子答道,汝器也。(你是堪为重用的大器。) 子贡继续追问道,何器也?(那我到底是什么器?) 孔老夫子答道,瑚琏也。(你乃用在祭祀之上的国之重器。) 就连子贡如此人物,也只得为瑚琏,为国之重器,却远远达不到君子不器。诸位与子贡相比又如何呢?” “你说的这些话故弄玄虚,说的人云里雾里。别说这些没用的,那你倒是说说怎么才算得上你所谓的君子不器?”又有人质疑道。 “呵呵,这个自然。 依在下看来,君子当如璞玉浑金,人皆钦其宝,莫知名其器。 大家皆知他乃非凡之人,但无人敢断言,他日后只可做什么用。” 听到这里,众人也隐约听明白了苏清欢想要表达的观点。 但苏清欢的话还在继续: “且夫天地为炉兮,造化为工;阴阳为炭兮,万物为铜。 大家都在天地的熔炉之中被铸成形,有人踊跃说道,我将作那毛笔,写尽文采风流。 有人急切言道,我将作那宝剑,上阵杀敌。 但诸位可知,真正的君子又会说什么?” 对于苏清欢的问题,众人无一应答。 只听苏清欢说道:“真正的君子会这样说......” 苏清欢顿了一顿,而众人无不屏息以待。 “如令区别妍媸,愿为轩鉴;倘使削平祸乱,请就干将。” 如果要辨别贤与不肖,请将我铸成明镜;假使要平定灾祸叛乱,那就将我铸成宝剑干将。 听到苏清欢这句话,座中人无不动容。 这是何等的胸怀! 这是何等的志向! 何为君子不器,这就是君子不器。 众人都在细细的品味着那句话,“如令区别妍媸,愿为轩鉴;倘使削平祸乱,请就干将。” 当别人还在争论被铸成哪个器具更好时,他却说愿为轩鉴,请就干将。 苏清欢所念的这句话真正的作者是范仲淹,这句话写在他的《金在镕赋》里。范仲淹一生的志向,从这句话中就可窥见一二。 这话如果从别人嘴里说出来,那可能是在吹牛。但范仲淹却用他的一生告诉你,他就是这般人。 范仲淹幼年丧父,母亲改嫁,他也跟着继父改名为朱说。 二十六岁时,范仲淹中第,从司理参军这种从九品的芝麻小官,一步一步做起,历任县令、通判、知州......一路做到参知政事。 范仲淹的诗文成就自不必说,写出过不少名篇和佳作,而他的领军打仗能力也极强。 西夏的兵部曾说“小范老子胸中自有数万兵甲”,在范仲淹戍边西北时,西夏人头痛不已,无可奈何。 当时宋朝那些名人,无论和范仲淹政见是否一致,都对范仲淹给出了极高的评价。 王安石说范仲淹是“一世之师”。 苏轼夸赞范仲淹,“出为名相,处为名贤。乐在人后,忧在人先。经天纬地,阙谥宜然。贤哉斯诣,轶后空前。” 黄庭坚曾说,“范文正公,当时文武第一人。” 开天辟地的伟人也曾夸赞过,“中国历史上有些知识分子是文武双全,不但能够下笔千言,而且是知兵善战。范仲淹就是这样的一个典型。” 苏清欢说道:“所以依在下看来,诸君聚集于此,说什么学文好学武好,争论不休,岂不见笑于大方之家。” 听到苏清欢的话,众人这才如梦方醒。 “兄台高论,龙韬拜服。”刚刚一直看苏清欢不顺眼的龙韬,这时也真诚说道。 而那位黑纱遮面的姑娘也带起一阵香风,盈盈走到苏清欢身边。 “妾身受教!” 而听到那位姑娘声音的一瞬间,苏清欢的眼睛立马大了起来。 “苏......” 那位姑娘眼睛像是会说话似的,看向苏清欢。 苏清欢立马把未说出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第214章 想安睡谁不作美,闹枝头原来是你 等从酒肆里出来,一路上,小玉叽叽喳喳地一直说个不停。 “公子,你刚刚说的话,十句里有九句,我都没听懂。不过我还是觉得你好厉害,一会儿说什么要做轩鉴,一会儿又说什么要做干将的。 酒肆里原先叫嚣的那些人,听得一愣一愣的。”小玉咯咯笑道。 看着小玉还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似的,苏清欢宠溺地摸了摸小玉的脑袋。 “那都是唬别人的,古往今来能做到的又有几人。现实中,别说做干将了,能做把镰刀就不错了。”没了旁人,苏清欢也说起了大实话。 “可我觉得公子你就是那样的人啊!公子你就允文允武,无所不能。” 可能在小玉的心中,苏清欢形象真的高大无比,苏清欢也不知该如何说服小玉,要正确看待他。 “小玉,那样的人少之又少,公子我可不是。而且我说那些话虽然确实是正理,但也不过拾人牙慧罢了!”苏清欢接着否认道。 苏清欢的话小玉是一句没听进去,“我不管,我觉得公子你是你就是。那公子,明天你还来吗? 三天,三天后那位姑娘才会摘去面纱哦!” 小玉冲苏清欢比划了个“三”的手势,笑意盈盈地说道。 这小丫头片子,还会调侃人了。 明天还来吗?苏清欢也不禁思考了起来这个问题。 刚刚听到那位姑娘不加掩饰的声音,苏清欢立马就听出了那黑纱遮面之人,正是苏眉。 不,李殊眉。 因为苏清欢能够看出,今日那黑色的面纱之后,苏眉并非易容后的样子,乃是她的真容。 也就是说,三日之后,如果真能让苏眉摘去面纱。他就可以知道《绝色榜》排名第五的公主李殊眉长什么样儿了。 说不好奇那是假的,恐怕绝大多数男人对此都会持有好奇之心。 但是一想到现在自己身上和苏眉还有圣后的赐婚,就让他有点打退堂鼓。 他可不想两人再弄个日久生情出来,那时候乐子可就大了。 不过苏眉突然弄什么“问道长安”,又是唱的哪一出。应该不是冲他来的吧。 “刚刚酒肆里的那些人可是让你明天务必来呢!”小玉适时地提醒道。 “来,那就来!”苏清欢也终于下定了决心。 其实,让他下定决心的并非是那些士林才子的热望,而是临走时苏眉期待的眼神。 苏清欢用他充满自恋的大脑想了一下,苏眉除去面纱的时候,应该更愿意让自己看到吧! 好歹他也算得上他的未婚夫什么的。 苏园。 “小玉,你们怎么出去买糕点,去了那么久?我和柔姐姐都教完小妖好一会儿了。”飞烟问道。 “飞烟姐姐,我要告状!”小玉一溜烟地跑到了飞烟的身边。 不是,小玉,你来真的? 接着,小玉绘声绘色地向飞烟她们三人描绘着刚刚酒肆里发生的事,本来还神情紧张的苏清欢,听着听着也不由乐了起来。 小玉这哪里是告状,分明是把他刚刚在酒肆的表现,添上油加上醋,郑重其事地夸了一遍。 “竟然还发生了这许多事。”柔奴叹道,她脸上一副没能身处其中的遗憾之色。 “虽然小玉说的未必是当时苏兄所说的原话,但我也大概听出了苏兄当时言论的精彩。”柔奴忍不住说道。 而飞烟听完后,并没有对苏清欢的言论发表看法,而是笑吟吟地向苏清欢说道:“原来欢郎你爱这个调调啊,我记得柔姐姐以前惯用黑纱遮面,不如我们几人日后在家里也都用丝啊罗啊的遮住面,省得欢郎你在外面走不动道。” ...... 小玉都那么描述了,飞烟竟然还是一下抓住了重点。 “小妹,你听我狡辩。”苏清欢看着飞烟,嬉皮笑脸地说道。 “好啊,还敢狡辩......”飞烟说完举起粉拳,对着苏清欢就是一顿撵。 苏清欢哪敢被她撵上,就飞烟这个性子,被她追上,少不得又要挨几下轻飘飘的粉拳。院子里两人一通追逐。 “飞烟姐姐也真是的,比欢郎还能疯。”陆盈盈看着二人笑着说道。 “女子见了心悦的男子,哪个不是这样。你不也是,打他回来起,嘴角就一直翘着。” “柔姐姐,你就别取笑我了。”陆盈盈红着脸说道。 而柔奴目光落在苏清欢的身上,满眼柔和。 等苏清欢和飞烟都跑累了,苏清欢一把拦腰抱起了飞烟。 而飞烟香汗淋漓,娇声细细,在苏清欢的臂弯里,一双美目在他的脸上来回逡巡。 “嘻嘻,就当是对欢郎你的惩罚了,罚你这样在院子里走十圈。”飞烟娇声道。 “十圈哪能够,我要抱着小妹你走到天荒地老。”苏清欢拿舍得放下飞烟。 而飞烟轻呼了一声,任由苏清欢就这样抱着在院子里走着。 “你俩也不知羞。”陆盈盈看他们二人如此大胆,冲二人说道。 “盈盈啊,比这羞人的事可多了去了,咱们得习惯。” 陆盈盈听苏清欢说完,红着脸轻啐了一口。 有几位姑娘陪着,一日的时光总是无比的短暂。 才见太阳下山,一转眼就月上中天,再一转眼就是次日清晨了。 苏清欢本不想睁眼,继续睡个回笼觉,但耳边叽叽喳喳的声响扰的他实在睡不住了。 他睁开眼一看,原来是窗外的几只喜鹊。 谁,不作美? 呸,却是你! 第215章 休言他睚眦必报,真当我软弱可欺 胡家坐落在长安西南一隅,那一带并不如何繁华。 并不如何考究的黑漆大门,有些年头的院墙,从外面望上去倒是不显山不露水。 但就是这样平平无奇的一处所在,平日里却门庭若市,往来者众多。 凡是经商的、求方便的、想捞人的,说不得就得求肯到长安府少尹胡永的头上。 都说“县官不如现管”,想在长安城里做事儿,自然要先拜过胡永这尊真神。 不上香火,还指望神明眷顾,那是一点门儿都没有。 而今日的胡府,人来人往,比以往要更加热闹。 不为别的,只因今日乃是胡家大少爷胡喜的“头七”。 胡府大门上、院子里都用白绫仔细妆点过,清一水儿的白色,看上去颇为肃穆。 气氛虽然到了,但在胡府人声鼎沸的声音中,听不到一两声啼哭,终究有些怪异。 胡喜的亲朋好友没见几个来的,倒是平日那群在胡永眼皮子底下晃悠的人来了不少。 “老大人节哀啊。唉,白发人送黑发人,听说老大人府上发生这样的事,程某这几日食不知味,夜不能寐。别的小人也帮不上忙,小小礼物,以尽哀思。”商人程万说道。 说罢,两个年轻的壮丁就抬着箱子走上前来,光看这箱子的华丽,也可知里面礼物的价值定然不菲。 胡永绷着一张脸,笑自然是不可能笑的,但也无多少悲戚之色。 他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那箱子,接着示意下人领去后堂。 胡永向程万说道:“程兄有心了。都说生死有命,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定数,想来这就是喜儿的命。” “这可不是命!胡大人好不晓事,小喜的死明明是人为,胡大人却说是命,这不是令九泉之下的小喜齿寒吗?” 程万一听这话,悚然而惊。 这谁啊,这么大的胆子,敢说胡大人不晓事。 当程万看向来人时,他本来就皱着的眉头瞬间皱的更加厉害了。 只因来人一袭红衣,在众人非黑即白的衣着对比下,显得无比的扎眼。 而且秋日天气本不炎热,这人偏偏要手拿一把折扇,轻轻摇动,显得无比潇洒自如。 但别人都一脸悲恸之色,即便不是真心悲恸,也会作出一副样子出来。 眼前这个人,看他的样子哪里像是来吊唁的,简直就是故意来找茬,给人气受的。 “你......”程万感觉他的胸腔内似有一股血气直冲脑顶,他也顾不得来人是何身份,就要喝骂出口。 但程万骂人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听旁边的胡永恭敬说道:“动少竟然也赏光驾临。小喜泉下有知,一定会倍感欣慰的。” 来人正是宰相林甫之之子——林动。 林动看周围人对他衣着指指点点,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呵呵,胡伯父勿怪。林某本来在酒肆吃酒,突然想起今日是小喜的头七,急忙赶来吊唁。 林某来的急切,到了才发现,这身上的衣着未免有点不合时宜了,胡伯父不会怪罪吧。” 胡永脸上陪出一丝笑意,说道:“这才足见动少与小喜的深情厚谊,不拘泥于一般的俗礼。若是小喜泉下有知,又岂会因此小礼小节而怪罪动少。” 程万不知道为何,总觉得从胡永口中说出来的话无比的恶心,比他平时谄媚胡永的话恶心百倍。 “刚刚说到哪儿了。”林动用合起来的折扇敲打着自己的手心。 “噢,对。胡伯父,小喜的死乃是人为,怎么能说是命呢。小喜死在我林府上,说来还是为了保护家父而死,家父也为此事伤心愧疚不已。 那日,我和家父都瞧的真切,是谁打死了小喜,胡伯父为何还偏偏说是命。”林动说完这话,盯着胡永的老脸。 胡永张了张嘴,然后说道:“但公主已为那人作保,作为臣子,自然不敢质疑君上。逝者已矣,小喜的死真相到底如何,胡某也不想追究了,让小喜早日入土为安吧。” “真相?噢,难道我和家父口中所说不是真相,乃是诓骗于你。 胡伯父时至今日还以为小喜之事别有内情。”林动哂笑道。 “不敢!”胡永拱手说道。 “谅你也不敢。”林动的表情一瞬间变得狠厉无比。 林动说完这话,打开手中的折扇,就要转身离去。 但他刚转过身来,就看见打胡府门外进来了一男一女。 他不禁眼睛虚眯了起来,而嘴角也微微翘起。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苏清欢和霍青璇。 苏清欢早上醒来后,就带上昨日买的糕点,去霍府找了霍青璇,来胡府吊唁。 胡喜是霍青璇的故交,而胡喜又是因为苏清欢的缘故才身亡,他们自然没有不前来吊唁的道理。 至于飞烟,苏清欢到现在也没有告诉她,胡喜因私自放走她已经身死。 飞烟看似万物不萦于心,但她也是重情之人,他不太想让飞烟因为胡喜的死抱有太多的愧疚。 苏清欢一身玄衣,神色肃穆,他一改往日的轻佻之色,比平日里更多了几分不可侵犯之意。 而身旁的霍青璇,发髻高高扎起,穿着一袭白色长裙,同样无比肃穆。 两人并肩从门口行来,卓绝的风姿让前来吊唁的人无不注目。 胡永自然也看到了苏清欢他们,他的眉头紧锁了起来。 “哟,这不是苏清欢苏公子吗?”林动出声道。 苏清欢看都未看林动一眼,曾经苏清欢以为林动不过是一个普通的纨绔,虽然讨厌但也不至于有多坏。但经过胡喜的事情,他才知道这林动压根就是豺狼心性,为什么别人叫他“长安一霸”,他还真是该死。 而霍青璇终究按捺不住心中的不平,一脸厌恶地说道: “林动,你可是真够恶心的,你怎么有脸出现在这里。” 林动恬不知耻地说道:“我为什么不能出现在这里,倒是你旁边的苏公子,我和家父都亲眼瞧见是他......” 霍青璇立马叱声道:“林动,你要是再敢信口雌黄,你信不信我......” “怎么?霍姑娘想拿冠军侯府压我林动吗?别人怕你冠军侯府,我林动可不怕。”林动一副怡然不惧的样子。 “林动,你要还有点良心就滚出去,小喜现在最不想看到的人就是你。”霍青璇凤目圆睁地说道。 “呵呵,我还说小喜他最不想看到的是他苏清欢呢,你怎么不让他滚出去。再说了,这里是胡府,是去是留,全看主人家的意思。胡伯父,你怎么说?”林动说完看向了胡永。 胡永走上前来,挡在苏清欢的身前,皱着眉头说道:“出去!我胡家不欢迎你。” 而苏清欢漠然地看着胡永,根本不为所动。 胡永看苏清欢不搭理自己,而且是当着院子里这么多宾客的面,立马觉得自己的威严受到了极大的挑战。 胡喜皱着眉头喝道:“本官再说一次,出去,否则休怪本官翻脸无情。” 苏清欢漠然地看了这所谓的胡喜生父一眼,然后说道:“胡大人掌管长安府的刑名多年,对于各种案子经验丰富。想来对胡喜之死也能看出些端倪来。 是不是在下杀的胡喜,胡大人心中应当有数。就是不知道胡大人能否把对在下的一半威风,对在他的仇家上。 即便胡大人不能为自己的儿子手刃仇人,但不要这般卑躬屈膝,想来那样胡喜也能含笑九泉了。” 胡永眼珠左右闪动,但最后还是对着苏清欢呵斥道:“休要在这里满口胡言,真当我胡府软弱可欺?” 说罢,胡永含怒一掌朝苏清欢打来,看他出手的样子,竟然也是个会武功的。而且从他出手来看,他的武功应当不低。 苏清欢站在那里岿然不动,生生受了胡永这一掌。 而胡永掌力打到苏清欢身体的瞬间,直接被弹飞倒地。 但苏清欢却若有所思地看着胡永。 见此情景,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儿,跑到苏清欢的身前,用拳头愤恨地捶着苏清欢的大腿:“你是坏人,坏人,我让你打我爹爹,我让你打我爹爹。” 那小孩儿想来就是胡永和小妾所生的次子,他一边打一边嘴里骂个不停。 “呵呵,到底是小孩儿最能看出善恶。”林动在一旁嘲笑道。 而周围不明情况的人也对着这一幕指指点点,在他们眼里,苏清欢看起来更像是恶人。 “林动,你也有脸说善恶?我从未想过人可以恬不知耻到这地步。”霍青璇被气得柳眉倒竖。 “青璇,又何必和一个将死之人说那么多话。”苏清欢向霍青璇说道。 霍青璇听了苏清欢的话,深吸了一口气,果然不再搭理林动。 而那小孩儿还在那儿抱着苏清欢的腿一直捶打。 “过儿,过来!”从地上站起来的胡永说道。 原来这小孩儿叫胡过,想来胡过和胡喜的名字应该来自那句“君子闻过则喜”,但以后只有胡过而再无胡喜了。 苏清欢接着再不管其他人的目光,旁若无人地进了灵堂。 他默默走到灵位前,将香插上。 看着胡喜的灵位,苏清欢脑袋里依然能浮现出那个头戴小帽,身着华服的纨绔来。本来以为这样的人怎么也得在长安再兴风作浪几年,却没想到转眼就要埋入黄土。 他心里暗道,虽然你我本不是一路人,我也不喜你的为人。但你始终因我而死,你的仇我必定替你报。你且于九泉之下睁眼看好,今日在你灵位前跳梁的人,来日我必拿他的血来雪你之恨。 连着鞠了三个躬,苏清欢再不停留,从胡府就要出去。 “呵呵,还真是讽刺,仇人也敢大摇大摆地来上香了?”林动夸张地指着苏清欢大笑道。 苏清欢自然不可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杀了林动,否则众目睽睽之下,即便别人有心帮他洗脱也洗不掉。 但他还是被屡屡跳梁的林动给恶心到了:“聒噪!” 两个字说完的同时,林动只觉一股凉意袭来。 林动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身上的红衣不知道何时已经寸寸碎裂,他身上只留下了亵衣亵裤。 而他察觉身下有异,低头再看的时候,他的亵裤裤好巧不巧地掉了下来。 如此窘态,惹得所有人都偷笑不已。而林动立马提上自己的裤子,指着苏清欢的背影大骂道:“苏清欢你等着,我林动必报今日之辱。” 而对于林动的狠话,苏清欢听都懒得听,带着霍青璇头也没回地走了。 “胡大人,刚刚那人是谁啊?” 程万在一旁目睹了全程,他已然知道眼前的动少就是宰相之子林动,那另一人又是谁呢? “苏清欢,圣后亲封的诗仙,也许......也许是小喜的朋友吧!”胡永茫然地说道。 胡喜和诗仙是朋友?程万嘴巴张了张,终究还是没说出什么话来。 从胡府出来后,霍青璇余怒未消。 “苏兄,多会儿弄这林动,务必喊上我。” “不会远了,多行不义必自毙,子姑待之。”苏清欢说道。 苏清欢对于胡喜之死,更多的是一种愧疚,一种义愤填膺,而并非伤心。 两人一路走一路说了些别的话题,才从刚刚的凝重中,走了出来。 “苏兄,那你现在打算回苏园吗?”霍青璇问道。 苏清欢刚想说对,但总觉得今日还有件很重要的事还没有做,但就是想不起来是什么事。 糟了! 苏清欢总算想起来了,今日是苏眉“问道长安”的第二日,他原本打算是要去参加的。 现在这个点儿应该已经开始了,要不然不去了? 但要是自己不去,那苏眉会不会有点失望。想起昨天临走时苏眉期待的眼神,以及自己内心那种隐隐的好奇,苏清欢觉得自己还是得去。 “走,青璇,和我去趟胡姬酒肆。”苏清欢拉起霍青璇的手就开始跑。 霍青璇惊讶地看着握着自己手的苏清欢,抿嘴一笑:“苏兄,到底什么事啊,这么急?” 苏清欢头也不回:“等去了你就知道了。” 第216章 论诗名山分大小,讲宏论风有雌雄 胡姬酒肆。 五陵年少金市东,银鞍白马度春风。 落花踏尽游何处,笑入胡姬酒肆中。 李白的这一首《少年行》用来形容大乾长安最大的酒肆——胡姬酒肆也无不可。 胡姬酒肆向来是长安城最热闹的所在,五陵少年、文人才子最爱的就是于此聚众豪饮。 而酒肆里那些伺候倒酒的胡姬,向来是这些客人的心头爱。 她们有着宝石一样的眼睛,水蛇一样的腰,全身缀满了金银,满满的异域风情。 但那些妖冶的胡姬,今日在座首苏眉的映衬下,也黯然失色。 苏眉的每一寸肌肤、每一次举手投足、每一句言谈,都让在场的人意识到这些胡姬不过是庸脂俗粉。 虽然苏眉依然黑纱遮面,让人看不清她真正的样子。但如此一来,又平添了许多遐想的空间。 心细的客人发现,座首姑娘的眉头不似昨日那样舒展,似乎有些愁容,但他们只以为是今日场中这些人的议论不够精彩,不能令这位姑娘满意。 今日“问道长安”的题目很简单,或者说很难,只有一个字——风。 这能说的可就多了去了,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说什么的都有。 吟诗填词的,作赋高歌的,无非就是希望能得佳人满意。但目前看来,似乎还没有人能做到。 ...... “龙兄,你说的那位言辞甚奇,议论甚伟的公子在哪里?”王怀民向龙韬问道。 王怀民是鸿胪少卿,年少而身居要职,更难得的是他是位笃行君子,在外颇有声名。 “奇了怪了,怎么没看着啊。莫非当真没来,他昨天还说若无别事就会来的。”龙韬东张西望,就是不见苏清欢的身影。 “早知道昨日就该问问他的名字,想来此人也不是无名之辈。” “那既然他没来,我便先回去了,等明日再来此地寻他吧。”王怀民接着就要起身。 龙韬一把将王怀民按在座位上:“怀民,那人不来,不还有其他人吗?你听其他人这说的不也头头是道。” 龙韬体型本就高大,手上如有千钧力,王怀民见好友不肯让自己走,只得回应道:“泛泛而谈,又何足道哉。昨日那一句‘如今区别妍媸,愿为轩鉴。倘使削平祸乱,请就干将’,便要胜过今日场中多少无病呻吟之语。” 龙韬笑道:“怀民,你可不能拿自己的喜好揣度别人的喜好,那位姑娘出题也许就是想听些风花雪月呢?” 王怀民拍了拍龙韬说道:“龙韬啊,若是连人家姑娘的心思都猜不准,就别做什么抱得美人归的美梦了。 那胡姬酒肆门口那副对联的横批就是问道长安,可和风花雪月半点边儿也不挨着,昨天那姑娘出的第一题立意也昭然若揭。 这姑娘分明胸怀不比一般女子,现在场中人却一直说什么东风、西风、春风、秋风的,能让那位姑娘满意就有鬼了。” “果然带怀民兄你来是对的,怀民兄在圣贤庄就远超旁人,科举也是手到擒来。扣题这一点上,恐怕场中人都不及你啊。可这风又哪能说出些其他的来?”龙韬皱眉苦思道。 王怀民也不觉沉思了起来。 而在角落里。 两个戴着帽子的人正在低声交谈,帽沿垂下的纱巾将他们的面部全部挡住。 “李兄,我们这样的妆扮是不是太显眼了,我看不少人在往我们这里看呢。” “赵姑娘无需多虑,只要他们看不到我们的脸,就不知道我们是谁。不知道我们是谁,我们还需要有什么顾忌。若不是顾忌自家妹妹在场,现在让我上前舞上一曲也未尝不可。” “呃......” 这两人正是李凤与赵玉娥。 “公主这次弄这一出是想做什么?”赵玉娥询问道。 “也许是想考校一下长安的文人才子,也许是想考校一下自己的如意郎君。但无论如何,我这个做哥哥的都要来支持一二。”李凤回应道。 “恐怕支持妹妹是假,来看那苏清欢才是真。昨日那人当真是苏清欢?” “不然呢,随意说出的话就足以流传千古,除了他还有哪个。只是苏兄怎么还不来呢,我这大舅子等的都心慌死了。” “萧艳为苏公子和公主赐婚恐怕别有用心,你这大舅子可不好当啊。” “管他呢,入了我李家的门,就是我李家的人,我那妹妹也不是吃素的。” ...... “月明午夜生虚籁,误听风声是雨声。”唐彦谦吟道。 “唐兄不愧是红叶社的中流砥柱,这诗作的真是妙极。明月夜难以入梦,却误将这竹林中簌簌的风声听作了雨声。” 而苏眉也夸赞道:“唐公子当真巧思。” 唐彦谦拱手答谢后,一脸失望地坐下。他如何听不出来,那位姑娘虽然对他也有赞誉,但他所作的诗依然不能令他满意。 而唐彦谦刚坐下,他身旁的人就站起身来,向苏眉说道: “姑娘请了,今日姑娘所出的题乃是一风字。 座中无不是长安的风流翘楚,刚刚各位将风的事可谓已经说尽。无论是东风、南风、西风、北风,还是春风、夏风、秋风、朔风,甚而至于,什么雨时风、松间风、林下风,为何姑娘看起来仍然不满意呢?” 苏眉刚想回答,就听一个声音自酒肆门口传来:“兄台既然知道这许多风的名目,如何不知道风亦有雄雌之分呢?” 风亦有雄雌? 王怀民听到这话,眼睛瞬间亮起。 对对对,风确实有雄雌。 而他身旁的龙韬也摇晃着王怀民的肩膀:“怀民,怀民,就是他。我和你说的那个人就是他。” 王怀民立马朝进门的人看去,只见那人一身玄衣,说不出的俊逸潇洒。 咦?跟在他身边的那位姑娘,不是冠军侯的独女霍青璇吗?这人果然不是泛泛无名之辈。 而另一边,听到这熟悉的声音,苏眉也望了过去。 有心细的客人发现,座首姑娘的眉头不知何时已经完全舒展,再看不出半点愁容。 第217章 倘能解庄生天籁,当不羡大王雄风 苏清欢刚到了胡姬酒肆外,正好听到了那人问苏眉的话,这才知道今日的题目乃是风。 而从那人的总结中,苏清欢也听出了苏眉不满意他们的原因。 苏眉的本意必然不是让他们作些风花雪月的诗词歌赋出来,天下所有好的诗词都会被送往兰台。 苏眉每天看这样的诗词歌赋不知凡几,说句不好听的,早看腻歪了。 所以苏清欢才会说出那句“如何不知道风亦有雌雄之分”,来提醒在场的人。 座中不乏饱读之士,一听苏清欢这句话,立马就想到了宋玉的《风赋》。 他们也瞬间明白,这才是正确的解题思路,但是《风赋》人尽皆知,光是把宋玉的《风赋》照读一遍,可不算本事。 苏清欢带着霍青璇找了个空桌随意坐下,而看到这里的架势,霍青璇也极有兴致,觉得真是来着了。 “这位兄台,昨日你一番言论在下很是佩服。但今日不知兄台,还有何高见。还请不吝赐教,我等洗耳恭听。”龙韬起身说道。 “是啊,话不要说一半儿。”角落里一个戴着帽子的人也附和了一句。 苏清欢朝那人瞥了一眼,也并未多想。 他既然来了,自然不是来当哑巴的,他起身说道: “宋玉的《风赋》诸位想必都曾读过。 楚襄王游于兰台之宫,宋玉陪侍在侧。有一阵风吹来,楚襄王不由感慨,‘快哉此风!寡人所与庶人共者邪?’ 而宋玉却说道,‘此独大王之风耳,庶人安得而共之!’ 楚襄王不禁疑惑,风又不分贵贱高下,为何还说这是寡人独有的风。 宋玉接着解释道,大王之雄风,从空穴生出,一路经过高山大河,森林原野,才入得深宫,变成清清凉凉的风,吹来让人只觉身体通泰。 而庶人之雌风,从破屋陋巷中产生,带起尘沙草灰,扬起各种腐败的垃圾,从破烂的窗户吹到人的身上,这风只会让人心烦意乱,通体不适。 宋玉大概是以雄风雌风的区别来向楚襄王进谏。” 苏清欢说完,座中立马有人说道:“你说这些都是宋玉《风赋》里的,再高明也算不到你头上。” “高明?”苏清欢轻笑了一下,“宋玉的见识何其浅陋。” 这话一出,本来还在低声讨论的众人立马静了下来。而霍青璇也抬起头默默看着苏清欢。 “诸位可知人籁、地籁与天籁?”苏清欢向座中人提问道。 苏清欢问题提的突然,好多人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 而角落里那个戴着帽子的人说道:“出于《庄子》齐物论篇。” “正是!”苏清欢看着角落那人点头道。 而那人见苏清欢看来,立马兴奋地朝苏清欢挥手致意,但接着就被身旁的姑娘给拉住了。 苏清欢不禁皱起眉头,这个癫劲儿,难不成是? 但其他人还在等着苏清欢继续讲,他只好先按下心中的疑惑,继续说道: “人籁则比竹是已,地籁则众窍是已。 人的声音是什么?人的喜怒哀乐可以借助丝竹管弦而发出。 大地的声音是什么?大地的声音则是风经过不同的孔窍而发出,风经过松则为松涛,风经过海则为潮声。风徐徐则声音缓缓,风急则声音怒号。 那天的声音又是什么? 有多少人是只知道人籁,而不知道地籁。知道地籁,而不知道天籁。” 当众人还在因苏清欢的话而陷入思考时,只听他幽幽念道: “堪笑兰台公子,未解庄生天籁,刚道有雌雄。 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 兰台公子说的正是宋玉。 宋玉的见识未免可笑,他哪里明白庄子所谓的天籁,还非要说风有雌雄之分。只要胸间有一点浩然之气,那这吹彻千里的就都是快哉风。 众人听到苏清欢随口吟出的词句,顿时如醍醐灌顶。 “公子这话真是妙绝,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如此胸襟,才能听得到所谓的天籁吧!”王怀民忍不住出声赞道。 虽有人赞同,但也有人迷茫不解:“这位公子说的话怎么让人如堕五里雾中,这话听着倒是极好,但怎么就让人听不明白呢?” 苏清欢笑了一下,接着吟咏道: “夫风无雌雄之异,而人有遇不遇之变;楚王之所以为乐,与庶人之所以为忧,此则人之变也,而风何与焉?士生于世,使其中不自得,将何往而非病?使其中坦然,不以物伤性,将何适而非快? 风本来就无雌雄之分,而只是人有生逢其时和不逢其时的区别。楚王之所以临风喜乐,与百姓临风忧愁的原因,正是每个人的境遇不同,跟风又有什么关系呢? 像我们这样的人生于世上,假使身处其中而不自得,去哪里都会满腹忧愁。而如果胸中坦然,不因外物而动摇自己的本性,去哪里也会觉得快哉!” “如此解释,兄台现在还有困惑吗?” 那人道了一声谢,若有所思地坐下了。 短短一会儿,苏清欢连番说出了不同的见解,让众人心中既感且佩。 “怎么样?我就说这人见识非同一般吧。”龙韬向王怀民说道。 王怀民说道:“正是,就一个风字竟然引出这么多思辨出来。此行不虚啊。” 而苏清欢刚坐下,霍青璇立马靠上来说道:“苏兄啊,你的高谈阔论,小妹佩服,但你是不是又忘记了要提前给我们这些知己先透露一二了。” “下次,下次一定。”若不是因为风字,苏清欢也实在想不起这许多名篇来。 “自这位公子的言论一出,我想今日关于风的言论可谓尽矣。恐怕再不会有更高明的言论出来了。”龙韬朗声说道。 而苏眉也颔首表示同意,眉眼间尽是满意之色。 “这可未必,刚刚那些固然见识不错。但要武断地说是最好的,还谈不上。” 龙韬一听这话,心想这又是哪个穷酸在这儿酸上了? 但他循声望去,发现说话的人还是苏清欢。 哥,你这还没说完呢! 第218章 微斯人先忧后乐,独与尔用行舍藏 龙韬见苏清欢还有下文,道了一声“愿闻其详”后,又重新坐回了座位。 龙韬心中不禁暗自思忖,今日说“风”,这人的言论可谓一变再变。 他先是由宋玉的《风赋》说起,引出了所谓的“雌风雄风”。 而就在他们以为这“雌风雄风”就是这人今日的观点时,他却说“堪笑兰台公子,未解庄生天籁,刚道有雌雄。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 接着他便洋洋洒洒地说了一番,表明只要能够怡然自得,到哪里这风都足以快哉。 而就当众人以为这才是他最终的观点时,他却说并非如此。 但风还能说出其他什么吗? 龙韬苦思无果,而看看旁边皱眉苦思的王怀民,想来也是同样想不出来。 座中其他的诗人才子估计也是如此,他们只好齐齐望向苏清欢。 苏清欢站起身来,他深吸了一口气。 今日说这些,他并非有意卖弄,也不是想借着别人的观点文章,来满足自己的表现欲和虚荣心。 他只是觉得有些东西应该出现在大乾,有些振聋发聩的文章就该早点问世。 也许这些话、这些文章就能改变影响一些人,甚而至于,影响一个朝代的风骨。 他唯一担心的是怕自己的表达不够清楚,不能让在座的人感受到,他想让他们感受到蕴藏在文字间的那份力量。 苏清欢恭谨开口道:“诸位贤达请了,其实就风而言,并无太多可说。任我们舌灿莲花,风就是风,那唯一在变的就是临风的人以及临风时的心情。” 这话说的质朴,而且座中人也能感受到苏清欢此时言辞语气中的恳切,不由点头表示认同。 “若碰到春和景明的天气,登高望远,把酒临风,人自然会觉得风是好风,连心情也会愉悦不少。 而若碰到阴风怒号的天气,阴雨连绵,人又不免触景生情,感伤不已。” 苏清欢说的这些在座的人都有类似的体验,人从来都是会被环境而影响情绪。 苏清欢接着说道:“有人曾为一座楼写过几句话,用在这里恰如其分。” “若夫淫雨霏霏,连月不开,阴风怒号,浊浪排空;日星隐曜,山岳潜形;商旅不行,樯倾楫摧;薄暮冥冥,虎啸猿啼。登斯楼也,则有去国怀乡,忧谗畏讥,满目萧然,感极而悲者矣。 至若春和景明,波澜不惊,上下天光,一碧万顷;沙鸥翔集,锦鳞游泳;岸芷汀兰,郁郁青青。而或长烟一空,皓月千里,浮光跃金,静影沉璧,渔歌互答,此乐何极!登斯楼也,则有心旷神怡,宠辱偕忘,把酒临风,其喜洋洋者矣。” 这些话洋洋洒洒,写景极妙,正是用才子文章把苏清欢刚刚说的那些浅显的话重新说了一遍。 虽然座中人对于苏清欢这两段话的文采很是佩服,但他们现在还是没理解苏清欢所说的关于风更高明的观点是什么。 总不会是说人面对不同的风,难免会被勾动不同的情绪,或者自怜身世,或者宠辱偕忘。 但触景生情不过是人之常情罢了,又哪里高明了。 就在众人疑惑不解时,只听苏清欢的声音传来: “嗟夫!予尝求古仁人之心,或异二者之为。何哉?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是进亦忧,退亦忧。然则何时而乐耶?其必曰:‘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乎。” 听到这几句话,所有人的心弦都狠狠地震颤了。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这两句话在所有人的脑中激荡。 趋利避害,关注自身,从来是生物的本性。 所以这样的言论说出来才会如此震撼人心。 只有真正的圣贤之心,才能说出这样的话,才有这样的胸襟。 此刻,苏眉眼眸中的光芒,更胜过璀璨的星河。 许久无人作声。 “先生此言,超群绝伦,在下愿意将先生这句‘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奉为圭臬,终生践行。请先生受王某一拜。”说罢,王怀民对着苏清欢遥遥一拜。 而听到王怀民的话,苏清欢也对他遥遥拱手致意。 只要有这样的人在,哪怕是一个,就让苏清欢觉得这文章念的值。 正如《岳阳楼记》最后一句话,“噫!微斯人,吾谁与归?”,这样的人本来就少之又少,有一个便是一个时代的脊梁。 “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至,心向往之。先生刚才所说的境界,在下恐怕一辈子也达不到了,但还是感谢先生今日说出这样的话,让我辈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高山。” 龙韬虽然一介赳赳武夫,但说出的话也是文绉绉的。 “昨日和今日,先生连番言论让在下既感且佩,在下再为昨日无故刁难先生赔礼致歉。”龙韬也恭敬拜道。 苏清欢也遥遥一拜作为还礼。 “只是一直还未请教先生尊姓大名。” 龙韬这一问,问出了场中大部分人的心声。 但也有个别人是认识苏清欢的,就比如红叶社的唐彦谦。但苏清欢从进来到现在,也没有多长时间,他还未来得及向身边人说眼前这人姓甚名谁。 “在下苏清欢。”苏清欢拱手说道。 !!! 龙韬的瞳孔一缩。 “难怪,难怪,果然盛名之下无虚士。” 而座中人没见过苏清欢的大有人在,但没听过这个名字的几近于无。 众人不由释然,眼前这人卓越的表现终于有了合理的解释,只因为他是苏清欢啊。 苏眉也盈盈起身道:“妾身出这题目的初衷,原本只希望能听到些清正雅言,却不意竟然能听到如此千古不废的章句。 苏公子虽然作的是才子文章,却是圣贤心地。苏公子总是能给妾身带来太多的意外和惊喜。” 苏眉每夸一句,苏清欢就心惊肉跳一下。 不会这样下去,他们就要生米煮成熟饭,呸,假戏真做了吧! 他满脸苦笑,这还真是意外之“喜”啊! 而看着苏清欢一脸的苦笑,苏眉不满地小小地轻“哼”了一下。 第219章 偏惊岁月忽已晚,不觉人间已经秋 “苏兄,你到底还能带给我们多少惊喜?” 苏清欢坐下后,霍青璇就迫不及待地说道。 “惊不惊喜都不重要,你没怪我没有先念给你听,我就很满足了。”苏清欢调侃道。 “呵,你知道就好。不过看在你作的文章很合本姑娘心意的份上,这次就不说你了。”霍青璇大度道。 但她接着就用她的眼光上下审视起了苏清欢: “苏兄你老实交待,你之所以急吼吼地带我来这里,是不是因为那位姑娘?” ...... “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苏清欢的否认三连一气呵成。 “真没有?”霍青璇一脸质疑之色,“那你脸红什么。”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苏清欢暗道,你当我是三岁的娃娃,说句谎话就面红耳赤的。 “哼哼,那样最好。我会替柔姐姐、飞烟姐姐还有盈盈好好管着你的。” “那你呢?”苏清欢的这句话情不自禁地说出了口。 本来还还在对苏清欢耳提面命的霍青璇,瞬间就明白了苏清欢这几个字的意思,她的耳根立马红了起来。 但霍青璇终究不是扭扭捏捏的性子:“苏兄啊,虽然我承认我是有那么一点点心悦于你。” 说完这句话的霍青璇耳根更红了:“但是你想想你在长安这么久,除了有事儿的时候,你多会儿来找过我? 人家范思诚,虽然我明白拒绝了他好几次,但是人家还是一天到晚的往我这边儿凑。” “竖子敢尔!”苏清欢不由恼怒出声道。别以为你小子有钱,就可以为所欲为,这里可不是后世。 他这一声不算小,立马吸引来旁边那些人的目光。 霍青璇赶紧扯了一下苏清欢的衣袖:“苏兄你小点儿声儿,你着急什么呢?” 说到这儿,霍青璇也忍不住自笑了起来。 “反正,你再不有所行动的话,你的霍姑娘就要被人追走啦!” “青璇,我决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反正我只给你一年。” 霍青璇用手比了个“一”,但她想了想,接着又多伸出两根手指头,比了个“三”。 “三年......就三年。三年你还没把我娶到手,我就......我就不理你了。” 听着霍青璇放出的“狠话”,苏清欢心底不由一松。他笑着说道: “看来我还可以先逍遥两年,反正还有三年,第三年再说呗。” “你敢!”霍青璇立马柳眉竖了起来。 但霍青璇看着苏清欢似笑非笑的表情,终于明白他是故意这样说的,嘀咕了一句“不理你了”,就转过头去。 果然女子心里一有爱意,脑子就会变笨,这还真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而在角落里。 “今日果然来着了,这般振聋发聩的言论非苏兄谁能道出。”李凤深吸了一口气。 “若朝堂之上所立着的都是这般胸怀的人,而非那些只知中饱私囊、结党营私的人,想来天下万民要幸福的多。”赵玉娥说道。 赵玉娥接着提议道:“不如将今日苏清欢所说那些话誊写后,发给诸位王公大臣,以警醒他们。” 李凤笑着摇了摇头:“非知之难,行之惟难;非行之难,终之斯难。若他们本来就没那副心肠,你就是刻到他们的眼皮上又有何用?” “今日那王怀民似乎颇受苏清欢那些言辞的触动,应当是个有仁心的。” “我注意到了,这王怀民也颇有实干之才。既如此,倒不妨在他身上多费些心血,加以擢用,日后未必不是大乾的栋梁。” “那苏清欢呢?” 李凤叹了一声道:“鸟,吾知其能飞;鱼,吾知其能游;兽,吾知其能走;走者可以为罔,游者可以为纶,飞者可以为矰。至于龙,吾不能知,其乘风云而上天。” 李凤说的这几句话,乃是孔子形容老子的,但赵玉娥总觉得这话拿来形容苏清欢并不合适。 一个看起来没点儿正形,经常做出一些让人难绷的事,说出一些让人难绷的话的人,怎么也算不上龙吧! 她觉得苏清欢更像一只孔雀,长着一身极其漂亮的羽毛,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开起了屏。更别说看到美丽的雌孔雀了,那就更恨不得无时无刻不在你眼前展露他的羽毛了。 但是赵玉娥又不得不承认,虽然这只孔雀很肤浅,很趾高气昂,但她并不觉得他讨厌,对于他那一身漂亮的羽毛,她也是真心觉得美极了。 赵玉娥觉得自己的比喻真是妙绝,但看着李凤一脸欣赏地看着苏清欢,赵玉娥终究没把自己的比喻说出来。 “其实,我也觉得他不像龙,更像只孔雀。” 李凤突然说出的话,让赵玉娥愣了一下,接着她的嘴角不由上翘。 身边这个男人,似乎永远能知道她在想什么,永远和她有着无比的默契。 他总是叫自己“赵姑娘”,她也总是称呼他为“李兄”。 一直就这样,总觉得也挺好的。 ...... “明日,妾身想将集会地点换到灞河之上,而时间也从白日改到晚上戌时。若诸位有兴趣参与,还请赏光驾临。” 苏眉说完后,盈盈一福,便自走了。 好端端的,为什么突然要换时间和地点呢?苏清欢也不知道苏眉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难不成是和她要出的题目有关? 算了,反正只有一天了,早晚会知道,苏清欢按捺下心中的好奇。 越到深秋,越觉得寂寥。 酒肆外的大街上,才不到半天,就铺满了金黄的落叶,无人打扫,就那样一层一层地堆积着。 那些厚厚的落叶用脚踩上去有着别样的触感。 霍青璇一跳一跳的,专挑着那样的地方去踩。 苏清欢看着走在前头的霍青璇,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感受着空气中微微的凉意,人也不由精神了几分,他的脑海中无由冒出一个念头—— 这还是第一个陪着她的秋日呢! 第220章 寻思出生死有命,却悟得去留由心 次日一早。 苏清欢和陆盈盈一早等在了御史台的门口。 只因今日正是大舅子陆麟放出来的日子,最后朝廷宣布革去陆麟的官职,罚银三千两,但免除了牢狱之灾。 苏清欢觉得革去陆麟的官职这倒不是什么坏事,毕竟就以陆麟那个性子,一直待在官场上,指不定以后惹出多大的乱子来。 他可不想陆盈盈再跟着担惊受怕了。 很快,御史台门口走出来两人儿。 一个自然是陆麟,另一个则是陆麟的大胖媳妇儿于凤娇。 于凤娇一边走一边数落着陆麟。 苏清欢记得以前第一次见陆麟时,白白胖胖的,一脸的人畜无害。但经过了一个月的牢狱之苦,眼看着陆麟瘦了下来。 而于凤娇就不一样了,苏清欢曾在牢狱中探望过她,对她印象颇深,一个月下来,苏清湖总觉得于凤娇不仅没瘦,似乎又胖了一些。 同是吃牢饭,竟然吃出两样体型来,真是奇也怪哉。 “哥!”等陆麟快走出大门了,陆盈盈立马喊了一声,喊完就开始飙泪。 而陆麟本来呆滞的目光,立马循声望了过来,等看到是陆盈盈,他也是咧起干涸的嘴唇笑了起来。 “盈盈,你来了,还有......清欢。”等陆麟看到苏清欢,陆麟立马就要拜倒。 哎呦,我的大舅哥,你这是做什么? 苏清欢一把扶住了陆麟,大舅哥,就你现在这见风就倒的身子板儿,就别瞎折腾了。 而陆麟见苏清欢执意不肯让他拜倒,就说道:“清欢,虽然我在牢狱之中,但也听闻了你为了我的事四处奔走,你的奔走相救之恩,陆麟没齿难忘。”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要不是有盈盈在,恐怕陆兄你在这御史台的牢狱里再多住个一年半载,我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本来还在飙泪的陆盈盈,也不由破涕而笑。 “哥,你瘦了。嫂子,你......”陆盈盈看着比她和苏清欢加起来还要宽一些的于凤娇,一时不知该怎么说。 末了,她小声道:“嫂子你也瘦了。” “我瘦啥瘦啊,这一个月吃了睡睡了吃的,也没地方走两步,上哪儿瘦去呢!” 对呀,大嫂这话说的在理啊,那大舅哥你这怎么回事呢。 “就你哥那个小胆儿,成天寻思这寻思那的,一宿一宿的不睡,你说你成天寻思那玩意儿有啥用啊,那皇帝能因为你成天胡寻思就放你吗? 人家抽两鞭子,你哥跟杀猪似的惨叫,说不准你越叫人家抽的越起劲儿。“冤啊冤啊”地叫个不停,你冲那几个玩意儿喊这有啥用? 再说了那你是上这儿坐牢来了,又不是探亲来了,他不抽你抽谁?” 大嫂这话说的对啊,苏清欢心里忍不住赞道。 “那他们不抽你吗?”苏清欢忍不住向于凤娇问道。 于凤娇立马说道:“怎么不抽,抽我就一声不吭地让他们抽,抽完了我就回去接着睡。每回都这样,那几个玩意儿也倦了,说是抽我一顿,除了手疼,啥也落不着。犯不上跟我较劲。” ...... 是犯不上。 “娘子你跟着我受苦了。”陆麟鼻头一酸,接着就要往于凤娇怀里扑。 “去去去,大老爷们儿的,少跟我来这套。”于凤娇用手顶着陆麟的头将他推开。 “别以为这样,我就原谅你了,以后还写诗词不?”于凤娇看着陆麟说道。 “不写了,不写了......”陆麟赶紧摆手,只是在说完不写了之后,陆麟本就没有多少生气的眼神变得更加的灰暗。 但为了不连累家人,他恐怕是真打算放弃诗词了。 “你个熊玩意儿,这就不写了?”于凤娇突然怒骂道。 不仅是陆麟吃了一惊,就连苏清欢也吃了一惊。 “为啥不写啊?坐了一个月的牢狱,就被吓破胆儿了?你个怂包。”于凤娇指着陆麟气骂道。 “老娘虽然不懂诗文,但出去说我丈夫是什么狗屁‘大乾四子’,老娘腰板也挺的老直,你这说不写就不写了?” 听到这里,陆麟的眼珠不断地闪动。 “我告诉你,陆麟,你就使劲儿的写,大不了我再陪你回这儿住几个月就是了,他有能耐就把老娘抽死。 而且,你还没瞅明白吗?这次哪是你诗词写了什么的事儿,那就是想借着你的由头使别的坏呢。” 于凤娇的嗓门儿巨大,他们此时又是在御史台门口,御史台门口的卫兵估计也听到了于凤娇的话,他们忍不住看了过来。 但于凤娇接着狠狠瞪了回去,那两卫兵赶紧把目光一缩,心无旁骛地守门去了。 “你看看人家苏老弟,那不是想写什么就......” 于凤娇还要继续说,而陆麟已经扑倒在于凤娇宽阔的胸怀里面,哭的像一个孩子。 “凤娇,我写,我写,我也是真的想写啊......” 而本来盛气凌人的于凤娇看着陆麟,目光也柔和了下来,没再说话。 苏清欢悄悄走到陆盈盈的旁边说道:“其实,我觉得你哥和你嫂子挺般配的!” 陆盈盈点了点头,对苏清欢悄悄说道:“坏蛋,我觉得你说的对。” “行了,大舅哥,你和嫂子腻歪的机会多的是。走吧,还等着给你接风洗尘呢!” 而于凤娇狠狠瞪了苏清欢一眼,显然不满意他打断二人的温情时刻。 苏清欢并没有把陆麟和于凤娇带去苏园,苏园几人虽然有心让他二人去,但陆麟恐怕也不愿意现在这副模样见别人。 苏清欢在酒楼里设了宴,点了一些清淡的吃食,他们久在牢狱,不宜出来一下子就吃大鱼大肉。 而陆宅苏清欢也遣人一早收拾了出来,但陆麟却说他不打算在京城继续待了。 “我打算过几天就回扬州,做个富贵闲人,反正我家里也颇有家资。我也想通了,以后就带着凤娇游山玩水,吟吟诗作作词,早点儿生个大胖小子,承欢膝下。” 而对于陆麟描绘的蓝图,于凤娇似乎也颇为满意。 苏清欢瞧得真切,桌下她的大胖手紧紧地攥着陆麟的小手,一副如胶似漆的模样。 苏清欢对于陆麟的选择也颇为赞同,以陆麟的心性,在官场上根本就不可能有大的发展。 与其随时有被朝廷斗争卷入的风险,真不如做个富贵闲人。 不过陆麟那一句“颇有家资”,还是让苏清欢有点酸,这种退路可不是人人都有的,多的是为五斗米而折腰的人。 而在吃完闲聊过后,他们又把陆麟和于凤娇平安送回他们的府邸。 至此,大舅哥的事也算告一段落。苏清欢心里的一块石头也终于放下。 而在回苏园的路上,陆盈盈一直沉默不语。 “怎么了,盈盈,你哥放出来你怎么才不说话了。应该高兴才对啊。”苏清欢说道。 而陆盈盈回过头来,满脸通红。 不是,盈盈,你这脸红什么啊? 而陆盈盈二话不说,在苏清欢脸颊上亲了一下。 苏清欢不由笑了起来,这丫头,还没亲上呢,倒先脸红起了。 “坏蛋,我知道我不该同你说谢字,但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反正为了你,让我死我也愿意。”陆盈盈突然说出的情话让苏清欢有点不知所措。 他绝不怀疑陆盈盈说出这话的决心,但他又是凭什么让一个姑娘对他这般爱得深沉呢? “盈盈,不许瞎说。这老夫老妻的,我为你做点什么不都是应该的。”苏清欢只能用一些看似不在意的话去掩饰内心的波动。 “我没有瞎说,坏蛋,我实在没法想象,要是没有你,我该怎么办。” 陆盈盈说的话没有任何的修饰,但就是这样的话语,却直刺苏清欢的内心,比他以往读过的任何诗句都能煽动他的情绪。 “反正这种事不可能发生,我成天陪在你身边,我看你怎么办。”苏清欢越是这时候,越爱说些破坏情绪的话,也许他只是不知该如何回应那颗热烈无比的心。 “哼,那才好呢。”陆盈盈果然没再沉浸在那种情绪中。 “盈盈,你还记得我们初次相识吗?”苏清欢想起过往相识的过程,就如小品画面一样在他的脑海中回放。 “怎么不记得。”陆盈盈也傻笑了起来。 “当时在小越楼,你女扮男装,其实我一眼就识破了,我故意上前握着你的手不放,你当时还傻傻的要继续演下去。”苏清欢说道。 “你真是坏死了,要不说你怎么是坏蛋呢。”而陆盈盈说完,就把自己莹滑的小手放入了苏清欢的手中。 苏清欢也无比自然地牵起她的手。 苏清欢感觉有种莫名的东西在他们之间流淌,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种感觉,也许那些就是爱情的本来面目吧。 下午在教授过小妖后,时间很快来到了晚上。 苏清欢今日倒是没忘记,苏眉今晚在灞河举行“问道长安”的最后一场。 但他迟迟没有出发的原因则是,家里几位姑娘都想要跟着他去。 “我要去,我要去,我也想见见苏眉姐姐真容长什么样儿。”陆盈盈说道。 “唉,我见犹怜啊。”飞烟这么一说,陆盈盈就更想去了。 “我也想去,看苏眉的样貌还在其次,只是第二场苏兄念出‘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这样的话时,不能亲眼目睹,未免遗憾。不知今日苏兄还未有何惊世之语。”柔奴说道。 “想知道,那还不简单。”飞烟接着转向苏清欢说道,“欢郎,快说,你今晚要说什么!提前给我们几个说说,好让我们知晓。” “啊,我哪里知道,现在连题目都不知道,我的脑子里空空如也。”苏清欢一脸迷茫地说道。 而看着目光灼灼的飞烟,苏清欢知道她显然还想让苏清欢说出些别的什么。 “反正不管题目是什么,我都只有一个原则,语不惊人死不休。” “哈哈~果然是我的欢郎。”飞烟笑道。 “但是,今夜苏眉姐姐就要除去面纱,我们若是在场的话,会不会有点尴尬。”小玉说道。 “小玉,你这话说的在理。”飞烟夸赞道。 而柔奴、陆盈盈也默默点了点头。 “尴尬什么?”苏清欢显然不明白四女为何突然达成了默契。 “欢郎,笨死你算了。”飞烟嫌弃地看了一眼苏清欢就走了。 而柔奴叹了一口气,也回屋了。 陆盈盈过来恶狠狠地点了一下苏清欢的鼻子,也走了。 不是,几位大姐,你们这是整的哪一出啊? 小玉低着头也要逃走时,苏清欢忙问道。 “小玉,他们这是怎么了?” 小玉叹了一口气:“果然,男人都是迟钝的,连公子你都不例外。公子,你赶紧去吧,再不去就晚了。等到时候你就明白了。” 说罢,小玉一溜烟儿地跑了。 苏清欢明白她们也并非真的生气,看天色果然不早,赶紧驱马来到了灞河。 这时候明月初升,照在灞河之上,波光粼粼。 而那石画舫的灯火投在灞河上最明亮的倒影。 苏清欢将照夜紫系好后,走进了石画舫中。 而里面已经有不少人在座了,看到苏清欢前来,许多人纷纷起身行礼致意。 经过前面两场比试,他们已经被苏清欢的言论折服,在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后,更是由衷钦佩。 当苏眉看到苏清欢进来后,她眉眼间的淡淡喜色无论如何也藏不住。 “好了,诸位。感谢诸位公子赏光驾临。妾身这三日用这问道长安的噱头,吸引诸位前来。 妾身的本意只是觉得现下诗词文章多数言之无物,许多诗人才子不过只是寻章摘句的雕虫罢了,而妾身希望能通过这三日的议论,让更多的人去将精力放在诗词文章的内涵上。 第三日的题目本来也早就定了下来,与前两日大致相仿。 但妾身终究有些私心,所以妾身才临时决定,改了问道长安第三日的时间、场地,并且也改了题目。” 苏眉顿了一顿接着说道:“第三日的题目是——《春江花月夜》。” 苏清欢听完先是一愣,接着不由轻笑道,呵,这姑娘还惦记着这事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