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梦行动》 楔子 这一本书,记录了他与她之间的爱情故事。 其中,有对峙、有心酸;有浪漫、有曲折;更是一长串莫名其妙的组合。 他们——究竟是怎么样的开始? 唉!想来想去,全是漫画惹的祸。 第一章 对陆梦来说,今天绝对是个值得欢呼的好日子。 因何故也? 原因无他,乃因那个老挑剔她、对她有严重偏见的变态老编,今天要到南部出差,为期一个礼拜。 这样的消息对陆梦来说,无疑是个大利多。虽然只有短短一个礼拜,但长期在悲情阴影下生活的她,已经觉得—— 这是上帝给她的恩典,虽然她不信教。 踩着与以往不同的轻快脚步进了公司。 很奇怪,以往她最讨厌的擦桌、煮开水工作,今天做来却无半点牢骚,愉快的不得了,这才意识到,那「西门庆」平日带给她的恶梦,对她的潜意识造成多么严重的伤害。 所谓「西门庆」者,就是那个老挑剔她、对她有严重偏见的变态老编——薛蒙庆是也。 自她从堂堂美工助理,沦落到如今最下等的小妹身分以来,薛蒙庆就变成了「西门庆」——注意,此「庆」所代表的涵义,绝非色鬼而已,还有一种恶贯满盈的意义在内。 说到这儿,她就不免要仰天喟叹三声。 想她陆梦堂堂大学毕业,外貌姣好,身材一流,智商更高达一六o,这么个有理想、有抱负的好青年,会沦为婢奴……实在令人感叹时运不济。 话说三个月前,自她倒楣地撞见「西门庆」,和一个妙龄女郎,从一家半大不小的宾馆出来,而西门夫人——喔、不,主编夫人在隔天便捉奸在床之後,恼羞成怒的「西门庆」,便一口咬定「凶手」是她,而她,这个百口莫辩、可怜的热血青年,从此就被发配边疆,开始了她的牢役生活。 因为,可恶的「西门庆」不只公报私仇,把她从助理降到小妹,而且等级还是最低下的那一种。 一般公司行号的高级小妹,了不起倒倒水,影印资料,或者跑跑三点半,做些杂役的工作;但,她这个低等的小小妹,不但杂役工作全要做,还包办清洁工的工作…… 什么叫清洁工的工作,大家可能不是很了解,除了拖地板、倒垃圾之外,竟然还得扫厕所,而且,还包括「西门庆」经常拉屎拉尿的那间男厕。 有时想想,她这个热血青年,何必受这种鸟气?但,只要一到公司,接触到那张全国最大的漫画出版社看板,所有的骨气全跑的无影无踪。 要不是为了画漫画、学漫画、看漫画,成就她一番伟大的漫画美梦,她发誓,她一定会拿洗厕所的盐酸,毒死那个刻薄的「西门庆」。 为了漫画虽不得不低头,不过,她自有一套宣泄情绪的管道——她偷偷藏起一张「西门庆」的大头照,做成一个箭靶,早晚三箭膜拜。 而最近,她已练成箭箭设中他鼻孔的神功,因为,「西门庆」最宝贝他那管鹰勾鼻,在外经常以刘德华自喻。不过,她看来看去,永远像康康。 才将一壶热水烧好,反常地已有同仁到公司。 回头一看,原来是她此生第二崇拜之人——以笔名「千叶子」横扫少女漫画市场的漫画家,吕美美。 一见她,她立刻放下手中的茶水奔向她,激动的情绪就像奔向一个失散多年的亲友般。 「早安!美美前辈,好久不见!怎么这么早就到公司?是不是又有新稿要交了?」 没办法,对她这个超超级漫画迷来说,像吕美美这样的漫画家,就像天边的一颗星突然坠落到脚边,她当然得怀着朝圣的心情。 「喔,陆梦,早!」吕美美对她和善一笑。「我昨晚画稿画到天亮,睡不着,出来透透气,顺道过来画室拿些染料。」 虽已成名多年,但难得的是,吕美美待人处世十分客气,全无大脾样子。 画到天亮?陆梦露出崇拜的眼神。 原来,当一个漫画家,就是要有挑灯夜战的精神,才能画出好作品?她又上了一课。 「美美前辈,你想要什么染料,我帮你拿!」她立刻自告奋勇。美美前辈这么难得到公司,她当然得献一下殷勤,加深她对自己的印象。 「不用了,我自己拿就可以了,很久没到公司来了,顺便看看我的画室。」 看看画室?这四个字让陆梦眼睛一亮,立即拔腿跟了上去。 一路来到一处镌有「千叶子」三个字的门前,陆梦期待地望着吕美美。 「要不要一起进来看看?」吕美美就像有读心术,一眼就看穿陆梦眼中的渴望。 「真的可以吗?」她欣喜若狂地瞪大眼。 吕美美微笑地点点头。 也难怪陆梦此时的模样,就像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般。与他们「东亚」出版社签约的漫画家,少说也有上百个,却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获得公司所提供的私人工作画室。名气不够响的、没有市场价值的、过气的,统统没有资格。 为了「钱途」,为了留住这些大牌漫画家,公司不昔砸下重金巴结作者可见一斑。 而往往,这些画室被列为禁地,除了作者自己,谁也没有钥匙。 打从进公司之初,陆梦就曾妄想着,有朝一日能踏进画室,看看漫画家的工作室是什么模样。 当然,像她这种人,绝不是那种光想想,就可以满足之辈,光明正大进不去,只能来阴的。 只不过,就在她准备拿出开锁的看家本领,偷偷进其中一间画室之际,自里头窜出的一只又肥又大的老鼠,就先让她吓破胆,让第一次行动因鼠辈而失败, 第二次更糗,就在她以为神不知鬼不觉之际,没想到,还没弄开的门竟「自动」自里头拉开,走出一位「妖怪」,吓得她花容失色,几乎魂飞魄散。 事後,她才知道那妖怪就是画室主人,为了赶稿,已在里头住了一个月。 有了两次恐怖经历,让她暂时不敢蠢蠢欲动。 没想到,就在她积极部署第三次计画时,会让她这么顺利遇上美美前辈,一睹夙愿! 「对不起,画室很乱,很久没有整理了。」 陆梦根本没听见吕美美说什么,一进到画室,她整个人就呆了,严格说是傻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变成一种陶醉的神情。 没错,就是这种感觉、这种味道!在她的梦境中,出现过无数次的梦想国度! 看着堆在一旁杂乱的画稿,被挤的乱七八糟的染料,这些,在她的脑海中形成一幅画面—— 她——陆梦,喔,不,「白云」——这个二十一世纪最伟大的漫画家,在此作画的情景,啊,多美!她陶醉在自己的想像中。 然而,吕美美却一下将她的「梦」扫进垃圾桶。 「这是我出道以来,最失败的作品,留着没用。」她收起桌上的画稿,毫不犹豫将它丢掉。 这残忍的话语,让陆梦一下子回到现实,无情的打击紧接着而来。 「美美前辈,这么漂亮的稿件是你……最失败的作品?」若是,那么她的作品,可直接归为垃圾之列。 没想到,吕美美竟毫不迟疑地点头,「没错。」 她又道:「留着这些,原想激励自己,後来发现,连自己见了都觉得羞愧。」 一记重-狠狠敲向陆梦心坎,打击了她原本坚不可破的漫画梦。 吕美美没发现,仍「残忍」地继续道:「没早丢进垃圾桶是一个错误,再看到这些粗糙的作品,真想一头撞死。」 该一头撞死的应该是她!陆梦沮丧地想着。 没立刻撞死的原因是,美美前辈接着说了一句至理名言—— 「漫画家必须抛开旧包袱,才能创造出新的东西。」 刹那间,陆梦一点都不想死了。连美美前辈这么成功的漫画家,都必须抛掉旧包袱,那她陆梦的包袱就算完全抛掉,又有什么可惜的? 想到此,她又立刻精神百倍。 「美美前辈,既然你不要了,这些稿件可不可以给我?」 吕美美不解地眨了眨眼。 「美美前辈,我一直梦想着有朝一日,能成为像你这样的漫画家,要是我有你的手稿,不但可以激励自己,还可以自其中获得灵感。」 吕美美恍然大悟的眼神,缓缓地舒展开来,她微笑地点点头。 没办法,有谁忍心拒绝这样一个有热血、有抱负的年轻人? *** 美美前辈离开没多久,同仁陆续到公司。 小心翼翼地将美美前辈的稿件,收进自己背包後,她赶紧投入抹桌子的工作。 冷不防地,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喂!『西门庆』又不在,你这么卖命给谁看?」 回头一看,原来是公司中和她走得较近、却又时常捉弄、挖苦她的编辑部同仁——林小花。 自从她的悲惨遭遇,透过林小花那张媲美十六声道大喇叭的樱桃小嘴强力放送後,「西门庆」成了老编唯一公认的代名词。 望着她,陆梦怔了一下,随即才傻愣愣笑道: 「对喔!」西门老贼不在,她这么卖命做什么?又不是天生的奴才。想到这儿,她甩掉抹布,坐了下来。 「说实话,有时我真佩服你,『西门庆』这么对你,你竟然照单全收,真不知你是忍耐力超强,还是天生的奴性作祟。」林小花向来嘴贱。 陆梦瞪了她一眼,懒得跟她拌嘴。她当然不会了解她崇高的漫画梦,区区一个「西门庆」……哼!女丈夫能屈能伸,为达梦想做一点牺牲算什么! 她的不吭声,林小花也已经习惯,反正她早已在心中认定,陆梦根本是天生的奴才命。 此时,一个高大魁梧的男士朝她俩走了过来。 「嗨!陆梦,早!吃过了没有?」 明明就有两个女人,却只问陆梦,一旁的林小花立即出声抗议。 「喂!刘组长,你的心偏的也太明显了吧?在你眼前明明有两个女人,为什么你只问陆梦吃过了没有?」虽然早就知道刘组长对陆梦的企图,但基於女性自尊,还是很难平衡。 刘正风是编辑部头号干部,也是「西门庆」最忠心耿耿的部下,更恰好是林小花的顶头上司。只不过,看如今这模样,林小花压根没将他这个主管放在眼里。 当面被酸,刘正风却一点也无愧色地回道: 「对不起,我只买一份早餐,你不在我的责任范围内。」 这么明显的话语、这么明显的举动…… 然而,天底下,偏偏就有像陆梦这种少根筋又迟钝的女人,竟一点也看不出眼前这个男人,对她有企图。她竟然对着林小花道: 「其实,你不用不平衡啦!刘组长买的早餐难吃死了,我是不想浪费粮食,才勉强把它们吃完的。」 嘴上虽这么说,却又不客气地拿走刘正风手中的塑胶袋;而躲到一旁享用前,又丢下一句气死人的话语—— 「刘组长,建议你换一家好了,虽然我不太挑,但是口味偶尔换一下比较好,不要老是买蛋饼。」 重重受到打击的刘正风,一脸粪色;一旁的林小花在愣了三十秒後,才发出一串大笑。 「哈哈!刘组长,我早说过了,对陆梦那种智能不足的大怪胎,光对她好是没有用的,要拿出男子汉的气魄……」说着,给了他肩膀重重地一掌。「要用『强』的!」 刘正风粪色的脸慢慢变绿,目露凶光望着不知死活的林小花,接着,一道震耳欲聋的咆哮声袭来—— 「这么有空的话,为什么不去工作?不要以为『西门庆』不在,山中就没老虎!」 不只是林小花,所有人都被这声恐怖的狮吼,吓了一大跳,纷纷将目光投向他。 刘正风更加恼羞成怒,把所有帐全算到林小花头上。 「今天要做不出二十本书的话,你就倒大楣!」他指着她道。 在第二句狮吼开始之前,机灵如林小花,早就一溜烟不见踪影。 *** 虽然有了早上的重挫,但刘正风追求陆梦的决心,可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 下班前,他终於鼓起勇气约陆梦看电影,没想到,过程却出乎他意料的顺利。 就在他收拾东西准备下班之际,林小花却捧了个电话进来。 「『西门庆』找你。」她-着话筒小声地道。 接过电话,口气虽然谦卑巴结的要死,脸色却愈来愈难看。说完,他把话筒丢还给林小花。 「怎么?『西门庆』找你有什么事?」 刘正风一脸铁青。「还会有什么好事?」 「该不会又要你,帮他的狗狗治疗便秘吧!」林小花忍住笑。 刘正风脸色更加难看,「你不开口不会有人当你是哑巴!」说完,走了出去。 刘正风的反应,证实了林小花的猜测,所有编辑部立即陷入一阵哄堂大笑。 所以说,在职场上,有什么特殊才能,千万不能在老板面前表现出来,拍马屁是很过瘾没错,但要弄巧成拙,那就是自讨苦吃。 *** 刘正风的突然爽约,对陆梦并没有造成任何影响。 下班後,她又来到每日必报到的那家漫画专卖店,填补她那至今仍未有何进展的漫画梦。 走进店内,她熟悉地转进右边走道,来到一大面书架前。 看着琳琅满目的书,她的心也跟着飞到高空,织成了一个个美梦…… 有朝一日,她也要让这么大的书架放满她的书。 「白云」、「白云」、「白云」,写着她笔名的书一字排开,啊!多么壮观!她的心腾云驾雾地愈飞愈高,飞到了云端,徜徉在一片无垠的云海中…… 「让开!你挡住我的路了!」 突然,一道粗声粗气的声音,残忍地唤醒她的美梦,回到依旧残酷的现实。 她回过头,一入眼帘的,是一个长相俊美、斯文秀气,活脱脱就像从少女漫画中,走出来的白马王子。一时之间,她有些怔忡与疑惑。 这么粗暴的声音,该不会这么残忍地,就出自眼前这张斯文的脸吧? 然而,她的疑惑没有维持太久,因为,另一道同样没有耐性的声音又响起 「你这个蠢女人,听不懂国语吗?让开!」年轻人态度轻蔑,神情倨傲。 果然,又是一个「一种长相,一种个性」的变态个案,初见那男子的好印象,也一下跑的无影无踪。 眼中带着惋惜,她退到了一旁,没打算进一步为他的不礼貌上前理论。本来嘛!她是个人,又何必去理会一只脾气暴躁的变态猪! 年轻人看也没看她一眼,冷哼一声从她身旁走过去。 这事件,让陆梦高昂的心情受到一点影响。 但当她绕过一个书架,目光搜寻书架上层,竟惊喜地看见「石云」以前的旧作——她等待了好几个月的漫画,居然已到货,且完整地陈列在上头,霎时,所有负面情绪一扫而空,反而想高声欢呼! 石云是她今生最最崇拜的漫画家。可以说,她会如此疯狂地爱上漫画,全受了石云的影响。 他的书,她一向有收集的习惯,却由於起步太晚,一些旧作在市面上根本都卖到断货。 或许是因为询问的人太多,好不容易,出版社终於放出消息,要重新再版石云的旧作,消息传来,她简直兴奋的睡不着。 等待了几个月,终於等到了,她兴奋地踮起脚尖,把石云的书一本一本地丢进购物篮中。 无奈,拿完第二层书柜之後,最上层的书,无论她怎么伸长脖子,举高手,就是构不到。 她不信邪,放下购物篮攀着下层书架继续努力奋斗,却依然只构得到一点点书屁股。 这下,陆梦前所未有的斗志全燃烧起来,她拉拉身上的衬衫,两只脚踩上底下第二层书架,想学猴子上树。 然,屁股好不容易固定住,一双大手却越过她的头,直飞向她的目标物,跟着,一道毫不客气的咒骂声,随着她的意外坠地,同样落入耳里—— 「笨蛋,长这么矮,不会找椅子垫脚吗?只会吃饭不会动脑的蠢女人,根本就是社会的赘生瘤!」 这种恶毒的话语,就算陆梦想立即找他理论也有困难,因为,她高速坠地的屁股,实在痛痛痛、痛死了。 揉着像要开花般的屁股直起身,刚好看见那只坏脾气的猪,正低下头看着刚刚取下来的那本书,才翻开几页,便见他冷哼一声、不屑地丢进她的购物篮中。 「我就说嘛!蠢是会遗传的,会看这种蠢书的蠢女人,基本上就没什么大脑。」 终於,他左一字蠢、右一字蠢的话语,把陆梦给惹毛了! 她跳到他面前,毫不客气地指着他道:「喂!你说谁蠢啊?什么又叫这种蠢书?」 他犯了她心中最大的忌讳。他批天,批地,甚至批评她,陆梦屁都不会放一下,但,要批评到她心目中最伟大的漫画之神,就是件会出人命的事。 可惜,她的杀气腾腾,他完全没放在眼里,仍旧不知死活地回道: 「人蠢,书也蠢。」 这下,陆梦的眼眶红了…… 「有胆——再把刚刚的话说一遍!」 「要我说几遍都可以,人蠢,书也蠢。」 这下,陆梦的理智全飞走了。 没等他将口中的「蠢」音给收回去,她立刻奋不顾身地扑了上去,紧紧地扼住对方的脖子。 「你这只得口蹄疫的猪,谁允许你批评石云的!」她声音凄厉,目光骇人,像一只复仇的厉鬼。 没料到事情会这样发展,那年轻人虽然足足高了陆梦一个头,但由於是在被偷袭的情况下,整个人往身後书架倒去—— 顿时,轰地一声,架上的书、连同书架全倒了下来,场面乱成一团。 「咳咳!你这个疯……疯婆子……放手……」 虽然两人被落下的书,砸的七荤八素,又被埋在底下,但局势没变,陆梦仍紧紧地捏住他的脖子。 不过,局势很快被扭转,由於陆梦是女生,体型又差太多,她被对方的大脚踢开。 然,发红了眼的陆梦可没那么容易认输,她又扑了上来,与对方展开一场近身肉搏战。 最後,没闹出人命的原因是,两人被闻声而来的工作人员架开。 仍不愿罢休的两人,终於各自带着「战利品」,一起被扭送警察局。 第二章 为了个「蠢」字打架而被扭送警察局,显然不是件光彩的事。 警察伯伯在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後,大骂两人无聊,浪费人民公仆保家卫民,打击犯罪的宝贵时间。 由於事件太过鸡毛蒜皮,警察伯伯要两人立刻签下和解书,然後以最快速度滚出警察局大门。但,犹在盛怒中的两人,咒骂了半天,却谁也不肯先低头。 後来,在警察伯伯狰狞的嘴角吐出一句——「不签的话,就在大牢蹲一夜」的威胁之下,和解书中的空白处,先签下了「易天觉」三个字。 那三个字,让陆梦就像逮到对方痛处般,气势顿时又上来。 「哈!我就说嘛!天底下怎么会有像你这种变态至极的人,原来又是一个受到『易天邪』那超级变态荼毒的无知少男。」 她鄙夷地做了个恍然大悟的表情後,继续道:「也难怪你年纪轻轻就这么自以为是,脑筋不正常又充满暴力倾向,看来那家伙居功厥伟。」 易天邪是国内一位相当知名的漫画家,知名度不但远播海内外,更是销售量的保证、书商眼中的金鸡蛋。 但,他却是陆梦这辈子最最讨厌、最最不齿的作者之首。 除了他的作品充斥着超现实、暴力的场面,让陆梦认为他亵渎了漫画之美外,漫画界常爱拿他和石云的风格作比较,也更让她对他恨之入骨。 她心中的漫画之神,地位是无可比拟的,是不能被亵渎的,易天邪那家伙,根本只配给石云提鞋! 女人的执拗向来是没什么道理可言的,陆梦的心态就跟小学生迷恋偶像般幼稚,只是,她自己没察觉。 果然,对方脸上立刻出现她所预期的惨绿,只不过,她没注意的是,程度似是超乎想像。 「你这个疯婆死、三八,说够了没有?」 「想听吗?还有很多,我劝你,趁着还未走火入魔前,少看那变态家伙的书,保留你内心一些良知……」 「闭上你的鸟嘴!」易天觉快气炸了,他额头青筋暴现,双眼凸出,更伸出一只阴阳指,对着陆梦的塌鼻道:「你敢再说一个字试试看!」 当然,陆梦也不是被吓大的,立刻回敬他一个朝天下巴。 「有什么不敢?我说——」 「你们有完没完?」 一声怒吼之後,接着,是一道手用力拍桌子的声音。 原来,是一旁保家卫民的警察伯伯捉狂了。 捉狂起来的警察伯伯,肾上腺素肯定冲到百分百,因为,气得脸红脖子粗的他,竟然一手拎着陆梦的衣领,一手揪着易天觉的领口,毫无困难地将两人一前一後丢出警察局,且落点一左一右,距离还相隔了五公尺之远。 「再打架就直接送法院。」 这是警察伯伯最後留给他们的祝福。 一场战争到此似乎已告一段落。 然而,一切真的就这样划下休止符? 当然没有。 追梦行动才正要拉开序幕。 *** 隔天一早,当同仁见到陆梦歪嘴青眼的怪模样时,全都忍不住笑弯了腰,只除了刘正风。 他根本笑不出来,心爱的女人粉嫩的小脸变成这副怪德性,心疼都来不及了,怎么还笑的出口? 「不小心被一只变态猪咬到。」这是陆梦对众人一概的回答。 这么离谱的答案,会有人相信才有鬼。但,现场也没有人提出质疑,因为,陆梦咬牙切齿的模样,配上那两只青的发黑的眼睛,让人觉得再多说一个字,便可能身首异处。 然而刘正风又是个例外。 在众人皆落井下石的同时,基於自己与她的「特殊关系」,这时候,当然要挺身而出表示点什么。 然,想了半天,却只想到捧出几颗冰块,让她冰敷消肿。 「还是刘组长比较有同情心,不像那些披着人皮的兽类,良心早在八百年前就被狗吃了。」 听到这样的话从陆梦口中吐出,刘正风差点感动落泪,他以为,陆梦终於注意到他那颗暗恋了一年多的少年心…… 「要是我有个像你一样的哥哥多好。」 砰地一声,才感动不到几秒的心立刻粉碎。 虽然又受到一次打击,但坚强无比的刘正风,依然不屈不挠。至少,他让她觉得有「亲人」的感觉,这是足堪告慰的一点。 暂时把破碎的心缝起来,他在她身旁坐下来,关心地道:「有没有看过医生?还痛不痛?」 陆梦摇摇头。「痛是还好,只不过四周围肿得太厉害,视线有些模糊。」 「我看看有没有伤到眼角膜。」他倾向前。 正当他名正言顺地想进一步「触摸」她时,不知趣的林小花却从编辑部隔间,探出头来喊他: 「刘组长,老编来电,速速接听。」 只差一毫厘,他就可以碰到那双「原本」晶莹剔透的眼睛,当然不能在这紧要关头放弃…… 没想到,陆梦却突然站了起来。 「刘组长,快去接吧!『西门庆』没耐性得很,小心挨刮。」 所有热情迅速被冰冻。他只有万般惋惜又不甘地放下手,垂头丧气地走向最近一支分机。 当然,心中又把「西门庆」诅咒了一遍。 *** 从洗手台镜子中,看到自己凄惨的模样时,陆梦又把那个叫易天觉的家伙,臭骂了五万遍。 那个变态家伙,居然把自己揍成这副德性。 她实在很後悔,为什么只打歪他的鼻子?他最好从此求神拜佛,不要再让她碰见,否则以她凌厉的身手,最起码得让他的骨头断三根,才足以消恨。 出了厕所,迎面走来一脸悻悻然的林小花。 「陆梦,我要告诉你一个坏消息。」 由於心情实在坏到谷底,陆梦只睨了她一眼,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西门庆』明天就要回台北了。」 「啊——」似乎无法消化这样的消息,陆梦瞪大眼直盯着林小花。 说实在,还真难为了她那双肿得不成形的眼睛,居然还可以很配合主人的情绪,张得跟龙眼一样大。 林小花接着说:「刚刚,他告诉刘组长,明天他就会到公司,听说,有重要事情对大家宣布。」 陆梦头上那片天,顿时就像块松饼般垮了下来。 「我知道这消息对你来说,是很大的打击,唉!节哀顺变,不要难过。」林小花很有义气地拍拍她的肩膀,一阵摇头晃脑後离去。 陆梦的五官迅速纠结,她仰头望天—— 这世界还有天理吗?原想利用这段悠哉的日子,到美工部偷学几招画漫画的技巧,没想到,才过一天而已……上天为什么对她那么残忍! 她垂下头,觉得人生乌云密布。 「陆梦,我帮你要到石云的签名了。」 「石云」这两个字,让她乌云密布的人生,透出一丝救命的曙光。 望着正对着她微笑的同事李真,好一会儿,彷佛才有真实感似的,接着,她发出一道欢呼声,迫不及待地接过李真手中的签名,饥渴地凑到眼前—— 果然! 就如同她脑海中所想像般,「石云」两字充满了浓厚的艺术气息,看得出写字之人的涵养与造诣! 看着她雀跃的模样,李真嘴角的笑容荡的更开。 「这是我透过好几层关系才拿到的喔!你不向我说声谢谢吗?」她故意向她邀功。 其实,她透过关系拿到石云的签名,只不过是抱着替小女孩圆梦的心情。 不知怎地,她对陆梦就是有种莫名的好感,或许是陆梦那双和她年轻时如出一辙的热情双眸;或者是陆梦那有别於现代年轻人的纯真与率直,反正,陆梦此刻捧场的反应,让她觉得,帮她拿到这个签名很值得。 她的声音提醒了她的存在,陆梦兴奋地抓着她的手道: 「李姊,谢谢,真的很谢谢你,你不会知道这两个字,对我的意义有多大。」 真的,那两个字似乎有着无比的魔力,她发现,她又有了对抗「西门庆」的勇气。 *** 「西门庆」是在中午过後回到公司的。 就在他踏进公司的那一刻,陆梦发现,窗外原本明媚的风光,立刻变得乌云密布,又敲出两个闷天雷。 就这异象,让她心中立即闪过一个不好的预感。 果然,「西门庆」一进到公司,立即吆喝全部同仁进会议室开会。 全部同仁……当然也包括陆梦。只不过,她这个小小妹与其他人不同的是…… 她必须先冲好「西门庆」最爱喝的天山普洱,才能坐到会议室内,那个靠近门口的角落。 相对於陆梦脸上那片死寂,「西门庆」精神似乎不错,完全看不出什么旅游的困顿。他啜了口茶,清了清喉咙後,开了口—— 「各位,知道我为什么提早回公司吗?」他志得意满地搜寻众人一眼。 废话!他们有读心术吗?又不是你「西门庆」肚子里的回虫。陆梦瘪了瘪嘴。 「大家一定不知道,对不对?」 废话!知道还会坐在这里任你当猴子耍?陆梦瘪嘴加斜眼。 似乎很享受众人将目光集中在他身上的感觉,「西门庆」又拿起茶杯,啜了口茶之後,才又开口—— 「大家应该都知道,我跟副总编辑最近忙着拓展『东南』版图一事吧!」 怎么会不知道?你这只老狐狸眼红人家「西北」与「中原」公司,分别拥有「易天邪」跟「石云」两张超级王牌,最近不顾江湖道义,展开强烈挖角行动……这一次,陆梦瘪嘴斜眼兼嗤之以鼻。 然,鼻子才嗤了一半,一种可能闪进她脑中,让她差点从椅子上跌了下来。 老天,「西门庆」该不会成功了吧!老天,石云…… 一想到心目中的偶像有可能成为同事,陆梦的心开始像打鼓一样,怦怦怦地狂跳了起来。 显然不只她猜到「西门庆」想说什么了,同仁们开始窃窃私语。 「西门庆」满意地看着因自己的一句话,所造成的讨论,他不疾不徐地抬起手示意大家安静,等到完全无声时,才得意洋洋地道: 「我跟副总编这两个月来,不眠不休的努力,终於有了初步成果,」他停了一下,又故意制造了一次悬疑。「易天邪先生同意下个礼拜,到公司作深入了解。」 四周立刻响起一阵欢呼声,除了陆梦。 当她聚精会神的耳朵,听到「易天邪」三个字时,整个人顿像一朵枯萎的花朵,迅速凋谢。 林小花却在此时挤到她的身旁,暧昧地推了她一把。 「陆梦,易天邪耶!漫画界天王哪!高不高兴?」她根本是故意兼捣蛋,陆梦崇拜石云、痛恨易天邪的不正常心态,她向来再清楚不过。 易天邪与石云同是漫画界两个响叮当的大人物,是台湾漫画界被日本鬼子垄断市场多年後,百年难得一见的两大奇葩。两人的作品不但反攻日本、造成销售风潮,更远征欧美,版图扩及全世界。 说得是有些夸张,不过,也差不了多少,只要两人新书一问世,各国青少年抢阅的程度,只能用六个字形容——不理性的疯狂。 由於两人擅长的题材不同,一个专攻少男漫画;另一个则专攻少女浪漫情怀,两边市场区隔清楚,各有支持群众,照理说,井水不犯河水,根本很难拿来作比较。 然,偏偏就有些唯恐天下不乱的好事之徒,硬要把不同领域的两人凑在一起作比较,不仅比人气,比画功,比内容,比出书速度,更比销售数字。 最近,更有死忠的漫画迷为两人架设网站,开辟留言区,让两派人马上网讨论、互相交换阅读心得。 一开始,留言区热热闹闹的,热烈程度几乎挤爆网站、造成当机;但後来,不知是哪个「有心」人士先上网挑拨离间,留下一些不理性的言语後,演变到後来,留言区变成两派人马互相憎恨、拚斗的场地。 由於场面愈来愈血腥,在相关单位「关心」之下,出版社不得不出面斡旋。 这些状况,其实,想清楚一点,只是不理性的读者,一些幼稚可笑的发泄,实在无聊到了极点,但偏偏就有人吃这一套。 没大脑吗?应该是,像陆梦这种成年人士,居然还会走火入魔,实在不应该。 此时,就见这位不理性人士,狠狠白了林小花一眼。但可能是乌青的两只眼睛功力不够,没发挥预期效果,林小花反而哈哈大笑。 终於有同仁注意到另一位男主角了…… 「老编,那石云呢?」 「对啊!石云怎么说?」 听到石云的名字,「西门庆」得意的嘴角稍稍垮下。 「对石先生的挖角行动,我不得不宣告失败,他对『中原』出版社相当死忠,不论我透过多少关系、开出多好的条件,他的助理只对我说一个字——no!」 听到这儿,陆梦心中的遗憾顿时化为尊敬。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没错!这就是有格调的艺术家应有的坚持。谁像那个易天邪…… 对他的印象到此坏的更彻底。 有人说:女人是最不理性的动物。 这句话,用在陆梦身上再贴切不过。前一刻,她还因巴望石云能成为同事而心头狂跳;後一刻,却为即将、不,有可能成为同事的易天邪,冠上不义罪名,由此可见,她根本就是因「人」论事,是非不分。 老编的话又引起同仁一阵讨论。大家讨论的焦点,无非又是这两位漫画界大人物的种种八卦。 西门庆拍了拍桌子要大家安静。 「各位,易天邪先生决不决定到本社来,下礼拜他的到访是个关键。」他停了一下,又看看大家。其实,他的长相算不错,就是喜欢卖弄的模样降低了分数。 终於,他接着道:「那一天,我要大家全力配合,一定要让易先生有倍受礼遇的感觉。至於要怎样让易先生有倍受礼遇的感觉……刘组长,这件事就交给你全权去规画,必要时,全员出动也没问题。」 听他说的如此慎重,陆梦那种不太好的预感又出来了,她感到自己在「东南」的处境—— 似乎会更悲惨。 *** 为了迎接这位大人物,东南出版社可真卯足了劲-而先前的筹备工作,让陆梦简直要去掉半条命。 听说易天邪有洁癖…… 这句要命的「听说」,让陆梦在「西门庆」亲自监督下,连续展开了好几天的大扫除。 那刻薄的「西门庆」不仅要求她,要将墙角的千年灰尘清除,更变态的是,连天花板上那些万年污垢,都要她这个弱女子爬上去擦乾净。 更夸张的是,为了那一天,全公司还展开一次大预演,盛大的阵仗,弄得邻近商家,还以为他们要接待的,是中华民国总统。 鸡犬不宁的几天之後,终於,重要的一刻来临了! 一出门,发现今天竟是十三号星期五後,陆梦更加深信自己的第六感。 连续打了几十个哈欠进公司。对贵宾明明十点钟才到,「西门庆」却要她提早一个小时到公司一事,她已从前天诅咒到现在。 说真格的,经过几天的被虐待,公司中每一样东西早已一尘不染,地板更是光亮的可以当镜子……她又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真的想不起自己到底还能做什么。 哈欠兄弟像约好般一个一个接着光顾,终於,她抑制不住瞌睡虫的诱惑,趴在桌上沉沉睡去。 她睡的很香、很甜、很沉…… 但突然,她被一道震耳欲聋的咆哮声震醒,差点摔到了地上。完了!是「西门庆」…… 认出「西门庆」的声音後,她以跑百米的速度跑进附设的小厨房,俐落地拿出茶壶烧开水,同时,心中也有了挨一顿臭骂的准备。 然而,没有,完全没有预期中的臭骂,四周静悄悄的…… 鼓起勇气探出三分之一颗头,接着,再大胆地露出半颗……再接着,全都暴露在外。这一看之下,她不禁呆了半晌,外面哪有什么人,连一只苍蝇蚂蚁都没有! 莫非……她见鬼了! 狐疑地望了望四周,接着,她恍然大悟地拍了下自己的头—— 原来是在作梦! 她气得把水壶当作「西门庆」的脸猛打猛-,壶面还真被她砸凹了一块。 发泄过後才平静下来分析:自己的潜意识一定被「西门庆」严重吓坏了,要不然怎会把现实与梦境搞混了呢? 此时,开始有人陆续到公司。 与以往不同的是,在「西门庆」的要求下,个个光鲜亮丽,男同事一律穿西装打领带;女同事一律穿裙装。 还好,她陆梦由於身分低贱,没受到这样的限制,「西门庆」只要求她换掉所有破掉的衬衫与牛仔裤。 不过,光这一点,她就很难办到。翻开衣柜,还真找不到一件没破的衬衫与裤子,情急之下,只能求助大学时代的好同学——卞雪丽。 卞同学好心出借她的衣柜任她挑,但挑了两个钟头,还是挑了她的老相好——衬衫与牛仔裤,看的卞同学频摇头。 最後,在看不过去之下,卞同学丢给她一件红色无袖背心长裙後,将她踢出家门。 其实,卞同学是用心良苦,陆梦身材修长,人长得又清秀,虽是瘦了点,但穿上这类长裙,显得匀称、骨感又迷人。 可惜的是,陆梦向来惯於糟蹋她的好身材。 这样的打扮一出场,果然,从来没看过她穿裙子的刘正风,惊艳的眼始终流连在她身上,差点成了斗鸡眼。 不过,可惜的是,此时的陆梦,目光却流连在桌上那张已护了贝的签名上。 终於,「西门庆」的宾士大房车到达的暗示,传到公司内部,同仁立即各就各位地忙成一团。 这欢迎的阵仗还真不是盖的。 迎宾的红地毯夸张地从电梯口一路铺到贵宾室;而同仁全部放下工作,在红地毯的两旁,一字排开,两路领先者——李真与刘正风,手中各捧着一束夸张的鲜花,脸上还摆出一个热诚的微笑。 那么,在这场盛大的欢迎会中,她陆梦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答案是:依然是个小小妹。 由於又「听说」易天邪喜欢喝冰咖啡,她陆梦正在厨房挑咖啡豆,磨咖啡豆,准备在他一进公司的刹那,献上这杯精心特制的饮料。 准备妥当後,大家抱着戒慎恐惧的心,准备一睹易天邪这位传奇人物的庐山真面目。 终於,目标物出了电梯、踩上红地毯。同仁在一阵短暂的「怔愣」之後,四周立刻响起如雷的掌声。 走在「西门庆」旁的最佳男主角——易天邪先生,似乎没料到迎接他的,会是这种恐怖的阵仗,还来不及消化的同时,两束超大型的鲜花已淹没了他。 「易先生,欢迎光临东南出版社!」李真优雅的嗓音同时响起。 「易先生,请!」易天邪脸上的惊愕,让「西门庆」相当的满意。在如雷的掌声簇拥下,领着易天邪进到公司。 他们一进去,前方、已完成阶段性任务的同仁,终於在此时交头接耳地发出忍耐已久的赞叹—— 天!这个叱吒漫画界的风云人物,怎么可能这么年轻。 天!这个擅写黑道帮派纠葛、阐扬武林侠义精神的硬汉,怎么可能长得这么斯文俊美。 天!这种活脱脱像从漫画中走出来的白马王子,当漫画家简直是暴殄天物 一大堆的赞叹与不可置信,回荡在空气中,加深了对易天邪的好奇。女同事纷纷挤进公司,想再看清楚这位帅哥的一举一动。 终於,轮到陆梦上场。 依照脚本,她必须要在易天邪一踏进门口的瞬间,立即送上这杯精致的饮料。 还好,时间她掌握的相当好,端着托盘走到门口,刚好碰上「西门庆」跟这个叫易天邪、如今被鲜花盖满脸的家伙。 虽然对易天邪一点好感都没有,可众目睽睽之下,她还是卑躬屈膝地弯下腰,用假假的怪腔调道: 「易先生,请用咖啡!」 「喔,谢谢!」 虽注意到前方的陆梦,但双手抱满鲜花、腾不出手的尴尬,让「西门庆」立即察觉,眼神只一瞟,两个同仁立即巴结地前来代劳,取走了易天邪手中的花。 然而,就在易天邪将手伸到拖盘,而陆梦也刚好抬眼的刹那,一阵要命的混乱随之而来…… 首先,是陆梦大叫一声,将手中的托盘连同咖啡全往对方身上砸去。 接着,是易天邪一句咒骂声,夹杂在众人的惊呼声中。 再接着,是各方人马忙着递面纸、抽面纸的声音…… 第三章 混乱——在易天邪被迎进贵宾室後,暂告一段落。 当然,是在一连串的道歉声陪同下。 而混乱的制造者——陆梦,也成了众矢之的。 「陆梦,你搞屁啊?」 「陆梦,你见鬼了吗?」 「陆梦,你大姨妈刚好来了是不是?」 这些,出自男同事,讪笑成分高,没有批判。 比较恐怖的是,来自女同事的质疑—— 「陆梦,你故意的对不对?」 「陆梦,你存心的对不对?」 「陆梦,你是有目的的对不对?」 这堆质疑,夹杂在一张张彷佛要将她生吞活剥的脸,差点将陆梦吓死。 但,在弄清楚同仁口中的「故意」、「存心」,「有目的」所代表的意义後,她简直快要气昏。 她会为了想要博得那个邪魔鬼怪的注意,而「故意」、「存心」、「有目的」地拿托盘砸他?她看来像头壳严重坏掉吗?这些女人的想像力也未免丰富到了极点! 她的极力撇清,带着强烈的不屑,终於获得同事们的认同,相信了她「只是一时不小心」的说法。 最後,只剩下林小花还黏在她身旁。 「陆梦,不要以为我会相信你的鬼话,你看上易天邪了,对不对?」她阴阴地道。 「看你的头啦!」她给了她一个超级大白眼。 「你别否认。」林小花一副笃定的口吻。「你前所未有地换上裙子,又故意在与他面对面的时候,做出这种惊人之举,企图明显。」 明显个屁!虽然已接近忍无可忍的边缘,但她还是硬挤出一点耐性回道: 「林小花女士,我会穿裙子,是因为『西门庆』的威胁,加上没衣服可穿;我会把咖啡全倒在那家伙身上,是因为——」 「你没料到,你最讨厌的易天邪,本人长得这么帅。」林小花替她接下去说,配合的天衣无缝。 陆梦又快气昏。 「我说中了对不对?」 「中你的大头鬼!」她终於忍无可忍地吼道,随即,气得转身就走。 林小花却不打算放过她地跟在後头。 「喂!你很贼耶!认识你那么久,我还不晓得你这么有心机,平常看你笨笨的,超没智商又没大脑,没想到——」 「林小花,你有完没完?」 这声狮吼,显然一点也没吓到林小花,因为,她立刻接道: 「当然没有,要是你今天不给我个明确交代,我就缠定你了。」 陆梦猛地站定,用白眼球瞪着矮她半个头的林小花,从齿缝挤出一句—— 「林女士,请问什么叫『明确交代』?」 「简单,承认你对易天邪一见钟情。」 二十四年来,陆梦第一次在心中升起想杀人的冲动…… 正犹豫着是要勒死她,还是毒死她时,林小花像知道她想干嘛般,又补了一句—— 「就算你捏死我,我还是要知道。」 陆梦顿像一只泄掉气的破布袋。连心中想的都被对方轻易地道破,她在这个人面前还能有什么作为? 想到这儿,她气极攻心握紧的拳头,没骨气地慢慢松开,接着,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林小花的缠功,举世闻名,倒楣的她被缠上,不被剥层皮,她是不会轻易放过她的。认清楚这个可怕的事实之後,她投降了。 「你知道我这两只眼睛,为什么会变成这副德性吗?」 突然扯进这个话题,林小花是一脸的莫名其妙。 「你不是说被一只变态猪咬到吗?」 「没错,我说的那只变态猪,就是易天邪那个超级大变态!」 「啊——」林小花顿时懂了两个话题之间的关连。「你的意思是……你脸上那两个恐怖的黑眼袋,是易天邪造成的?」 「那家伙根本是变态,心理不正常。」 虽然陆梦这么说,但林小花睁大眼,仍不敢置信,因为,她恶毒的形容词,跟刚刚她所见到那个斯文俊秀的易天邪,根本无法搭在一起,她不相信,一点都不相信,如此斯文、有着一口洁白牙齿、笑起来像邻家大男孩的人,会做出这等暴力的事情? 内情肯定不单纯。 得到这样的结论後,她慢慢将惊愕的下巴收回原位,一种更浓厚的好奇与兴趣,浮上她那张唯恐天下不乱的脸。 陆梦没发现,自顾生气地将那天在漫画店中发生的事,说了出来,当然,其中加入太多不客观的谩骂与批评。 「如果我早知道那家伙,就是易天邪本人,我一定会多揍他几拳。」易天觉……易天邪……她早该想到的! 听完,林小花的表情有些复杂,皱的老紧的眼神中带了些同情、又有些责怪的意味。 她的表情,让陆梦顿时有些感动。原来,她一直错怪了林小花的人格,在她那颗唯恐天下不乱的心之下,其实还是有一点点良心道德存在的…… 她以为她眼中的同情是为了自己,而责怪是因为谴责易天邪的暴行。 正想说几句感动的话时,林小花突然抬起肥肥的食指指着她,表情凄厉地道: 「你不觉得自己很幼稚吗?为了一个『蠢』字闹进警察局。」 在陆梦还无法消化她情绪的转变时,另一道更凄厉的指控随之而来—— 「天哪!你怎么那么狠毒!面对易天邪那张完美的几近无懈可击的脸,你怎么忍心下得了这种毒手?」 陆梦感动的心瞬间冰冻。突然间,又浮起了那种想杀人的念头。 *** 有别於陆梦人人喊打的遭遇,贵宾室中的易天邪却享受着上宾级的礼遇。 「易先生,对不起,公司小妹一时的疏忽……」看着始终绷着一张臭脸的他,「西门庆」猛献殷勤,道歉声从进门持续到现在。 易天邪阴寒的脸,并未因「西门庆」的殷勤,而变得阳光普照,反而更像恶魔——要杀人前的恶魔,更加地恐怖。 见状,「西门庆」的心凉了半截,一股屯积在心中的闷气也愈积愈高。该死的陆梦!如果此刻他手上有一把枪,他绝对毫不犹豫地开枪。 「易先生,那个……这个……」他不知要如何开口提合作的事。 易天邪却彷佛知道他要谈什么般,立刻冷冷地接口:「薛先生,在这种气氛下,谈『合作』,是不是奇怪了点?」 「是、是。」「西门庆」顿时降格为西门小弟。这笔帐——不用说,他当然会算在陆梦头上。 「听说,贵公司员工素质一流,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这句讽刺,让西门小弟顿又降为西门罪人,有口不能言的痛苦与羞辱——他当然又会算到陆梦头上。 不过,他的委曲求全,似乎让易天邪恶魔的神色,退去了一些些,恢复了一点人性。 「薛先生,坦白说,我对未来能与贵公司合作,展现了高度的期望,你们所提出的条件令我相当满意,不过……」他停了一下,眼神转为锐利。「如果连贵公司的小妹气焰都如此高张,那么我实在很怀疑,日後我在此是否能够工作的很愉快。」 听到前半段时,「西门庆」的心飞向高空,但听到後半段时,却立刻坠地,碎成了千万片。 「你的意思是……」他已预料到最坏的发展。 易天邪起身。 「合作的事再说吧!反正来日方长,『西北』出版社给我的资源也相当丰富,留在原地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西门庆」碎了一地的心,立刻凝结成冰雹。 「易先生,今天的事只是个意外,你不能因为一个小妹的无心之过,就否认掉我的一片诚意……」他犹作困兽之斗。「如果你愿意,我要小妹再煮杯咖啡,亲自向你赔罪……」 易天邪似乎无动於衷,移动中的脚步没停。 「易先生,我可以开除她……」「西门庆」急的大喊。 不过,易天邪决绝的身影仍没有停下来,从容地拉开门把,走出「西门庆」的视线。 *** 贵宾离开,老编竟然没有送出来,此一违背常理之行为,让员工已猜到事情最後的发展。 有些较敏感的同仁,已嗅到山雨欲来的气息,这气息迅速感染,平常轻松的办公情绪,立刻变得有效率起来。 陆梦这个人虽然神经大条,也嗅到了自己即将倒楣的讯息。 她躲进了小厨房,等待着即将到来的酷刑。 果然,易天邪才离开十分钟左右,「西门庆」的吼声穿透好几层隔间,传进众人耳里—— 「陆梦,你给我进来!」 这声咆哮,惊天动地,隔间板也因此震动了好几秒。 陆梦立刻被这阵声波震出厨房,众人一见她,全用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凄凉目光目送她。 硬着头皮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是一脸阴寒、印堂发黑、额上更冒出两道青筋的「西门庆」。 他那副煞样,让陆梦的背脊一阵发凉。 「老编,我……」 原想小声地为自己辩解,没想到,才开口,「西门庆」便以恶虎扑羊的速度扑了过来,用爪子、不,用手紧紧地扼住她的咽喉—— 「你故意的对不对?三番两次破坏我的好事……」「西门庆」双眼发红,眼球凸出,一看就知道已经严重失去了理性。 「咳咳……我……哪……哪有……咳咳……」她的脸色由红慢慢变白,呼吸变得困难。「有……话慢……慢说……我快……断气了……」她想呼救,却吐不出话,手指怎么也扳不开西门庆的手。 陆梦绝望地想,这下肯定在劫难逃,只好伸出舌头,翻白眼等死。说出的一句话,将他即将溢出的血,逼回原地。 「凭我就够了,有什么难的,易天邪的本名叫易天觉,你知道吗?」 西门庆一怔,脑中的血急速回流。 「易天邪的本名……你怎么知道?」 她冷哼了一声。并不是故意卖关子,她当然不会笨到,把与易天邪在警局签下和解书的不光彩过程说出来。 她的暧昧态度,让「西门庆」的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变。 「你……认识他?」他额上青筋一条一条归到原位。 「何止认识?还跟他打过一架。」 她说的是事实,只不过跟「西门庆」所想的那种「事实」不同,他以为,她与他——是那种有交情的旧识。 突然间,他紧绷的神经慢慢舒缓,尖而邪的眼睛眯了起来。 「你真的有办法可以挽救?」 「没试过怎么知道。」纯粹只是护卫自尊的回答。因为,「西门庆」急遽改变的态度,让她很有成就感。 「好。我就给你一次机会,事情既然是你搞砸的,你就给我负责收拾残局。不过……」「西门庆」阴阴地笑了几声。「如果搞砸了,你就提头来见!」 「好。」陆梦气势高昂。「我一定把易天邪带到你面前给你看!」 *** 虽然海口夸的满又圆,但老实说,在前脚一踏出「西门庆」的办公室後,陆梦就後悔了,而且後悔的要死。 她——区区一个小小妹,有什么本事找回那家伙? 再说,要她这个有骨气、有理想、有抱负的热血青年,向那家伙低头,是何等残酷的打击? 想到这些,每跨出一步,她高傲的脸就垮下一寸。 就在此时,刘正风着急地朝她走来。 「陆梦,没事吧?老编有没有为难你?」 陆梦没看他,只重重地叹了口气。 林小花也凑过来。 「陆梦,『西门庆』有没有把你怎样?」 陆梦叹了另一口更重的气。 更多的同仁挤了过来,七嘴八舌地道: 「陆梦,你还好吧?」 陆梦还是叹气。 终於,她如丧考妣的模样被解读出来了。 「陆梦,你被fire掉了,对不对?」 於是,一大堆的安慰与同情声开始此起彼落。 「陆梦,你别难过,天涯何处无芳草。」 「陆梦,『西门庆』对你这么刻薄,没有什么好留恋的。」 「陆梦,我们会想念你的。」 「陆梦……」 有同仁甚至太投入这样的情节,眼角还滚出一滴泪。 同仁如此「捧场」的反应,让陆梦不知该感动还是该难过。她瞄瞄左边同仁,又瞥瞥右边同仁,突然觉得自己像小丑一样,只能顾影自怜。 第四章 所有骨气,在距离西门庆给的一星期期限,只剩最後一天时,荡然无存。终於,陆梦豁出去了。 罢了!什么骨气,什么尊严,比起她伟大的漫画梦,全都不算什么。古人陶渊明高风亮节,不愿为五斗米折腰,她陆梦只是一介凡夫俗子,为理想折一点小腰又有什么关系! 阿q式地给了自己一个藉口之後,她开始思索要怎度做。 怎么做?第一步,要有他的住址。 怎么知道他的住址?最快的方法便是打到出版社问。 想到之後,她真的立刻就打…… 前提是:她如果顺利要到,那就表示西北出版社,是一家没有职业道德,毫无制度可言的鸟公司。 而事实证明:西北出版社延续以往良好的口碑,把她当作头号漫画迷,给了她一堆易天邪的漫画书签,而她什么消息也没问到。 沮丧之余,本想自动收拾细软,与这个待了近两年的地方说再见。一低头,却瞥见压在玻璃垫下石云的签名,突然,脑中灵光一闪—— 警察局! 对,当初作笔录时,她记得那个坏脾气的警察伯伯,曾问了他们两人的通讯地址……想到这儿,她兴奋地弹起身,一路直奔到警察局。欲冲入前,脚步却猛地煞在门口—— 等等!她该用什么理由藉口要住址呢? 慧黠的眼珠不断地转啊转的,突然变灵光的脑袋,不断地动啊动的……终於,嘴角抖出个灿烂美丽的笑容,她在心中暗赞自己的聪明才智之後,才走了进去。 运气不错,一入内,她就见到那个坏脾气的警察伯伯,正坐前方优闲地喝着茶。 只不过,一见到她,警察伯伯立刻噎了好大一口,嘴里的茶不但喷了出来,脸上的优闲更像坏掉一样,变成一脸的气极败坏。 他立刻自椅子上跳起来,指着她道: 「怎么又是你?」显然,警察伯伯人虽老,记性可不老。 一堆和善的笑容立刻堆满陆梦的脸。 「警察伯伯,别紧张,今天我是来忏悔的。」接着,她说了一堆恶心的话语,诸如自己觉得当日行为如何如何羞愧,又如何如何为自己犯下的过错良心不安,一定要到这儿忏悔一番,良心才过得去等等。 可能是陆梦那张纯真又堆满笑的脸,看不出虚假的痕迹;又或许是陆梦演技已达炉火纯青,反正,警察伯伯脸上的怀疑还真的慢慢退去,换上一点点的感动。 眼看时机已然成熟,陆梦立刻切入问题核心—— 「警察伯伯,不好意思,上次和我打架的那位易先生,我一直想找机会向他道歉,可惜,就是不知道他的住址,可不可以……」 就这样,陆梦半哄半骗,以高超的演技得到一座金马奖、喔,不,得到一张便条纸——写着住址的重要便条纸。 一拿到手,当然,陆梦毫不考虑地直奔易天邪的住所。 找了半天,她终於来到一处巍峨大厦里的某一层。 但,当她站到与住址相符的一处破旧不堪的门前时,她不禁呆了。 这会是一个享誉国际、年收入近仟万的超级漫画家住的地方吗? 斑驳的大门坑坑洞洞的,有着明显被白蚁肆虐过的痕迹;连接的墙壁得了不治的壁癌,水痕、漆痕像蛇般丑陋地横行着。 而靠近角落处,一个超大型的蜘蛛网,像幅立体的八卦图般挂在那儿,更骇人的是,一只超肥的大蜘蛛,还趴在网中央打着瞌睡。 忙着再把住址拿出来对照一番,没错,就是这儿,可是…… 站在门前,她抓头搔脑,不知该进还是该退。 不能以貌取人。最後,她想起国小老师的金玉良言。 举起手准备敲门,这才想到自己的举动有些贸然。她收回手,开始思索着要以什么样的名目跟那家伙开口。 来来回回地踱步大概有十分钟,还是没有结论。 後来,她突然觉得自己很傻,想了半天要是对方不在,有何屁用? 思及此,她立刻关闭脑神经,抬起手想用力敲门,却没想到,才轻碰一下,门即应声而开。凑向前一看,才发觉,门根本就只是虚掩着,没锁。 该不该进去?陆梦顿时有些迟疑。 不过,才过了大约两秒,她就决定一探究竟。因为,入宝山岂能空手回?为了自己的饭碗与面子,龙潭虎穴她都得闯一闯。 大着胆子推开门之前,为了掩饰自己这种不请而入的心虚,她又再次敲了两下门,确定无人回应後,才踏进屋内。 然,才推开门,她前进的脚立即受阻,纳闷地探进头一看,她不禁又呆怔当地。 天!这算是个「人」住的地方吗?她瞠目结舌。 只见,屋内几乎没有一个可以立足的地方,所有看得到的地方全堆满了漫画书,与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衣服内裤随意地四散在地上、桌上、沙发上,甚至睡觉用的大床,没有一处能幸免。 更恶心的是,沙发旁的一张小茶几上,还堆满了同一个牌子的泡面碗,几条丑陋的青面条还挂在碗沿。 天!她忙按住嘴巴以免叫出声。怎么会有房间脏乱成这种程度的? 她逼自己瞠目结舌的视线往内移,终於,在一堆「垃圾堆」上,她看到一个「人」,呈大字型仰躺在沙发旁边,似乎睡的正香甜。 从体型来看,她不能够确定地上那个人是不是易天邪,因为,他的脸被一本大开的漫画书整个盖住。 回过神後,她轻轻掩上门,蹑手蹑脚地走向前。她不知道自己的行径为什么要像小偷,或许是下意识为自己偷偷进来的行为作掩饰。 越过一堆漫画山走到那人身旁,犹豫地看了他好一会儿。终於,她下定决心般地蹲下来,轻轻地揭开盖住对方脸的那本漫画—— 果然,这个睡得像死人的家伙,就是易天邪! 睡着的易天邪像个天真无邪的天使,没有了平日那种变态的高傲与暴戾,白皙的脸颊、俊美的五宫,就像林小花说的——完全无懈可击! 然而,这些优点,陆梦却一点也没发现,因为,她的目光被旁边的写字台吸引了。 轻轻盖回漫画,如梦游般地起身,她拿起桌上一堆画稿端详着。 这张写字台,是全屋唯一没被漫画书淹没的地方,但是,却也没乾净到哪里去,铅笔、蜡笔、橡皮擦、图画纸等等东西,凌乱地横霸桌子各个角落。 陆梦的心神全被手中的画稿吸引。稿中的人事物虽以古代为主轴,但笔触、线条与画法,却是陆梦所没有接触过的领域,老实说……画得实在很棒! 一页一页饥渴地翻着,根本忘了这画稿出自她最讨厌的人之手。 由於看的太入神,移动的後脚跟不慎绊到一堆漫画,想稳住身形不果,整颗屁股重重地往下坠,更糟糕的是,坠落的方位正对着易天邪那一起一伏的肚子…… 想当然耳,一下如嚎叫般的重重呻吟声立即响起。 被痛醒的易天邪立刻丢开漫画、睁开眼睛。乍见到自己的身上竟压了个女人之後,混沌的瞳孔慢慢变大,最後,凝聚成一种恐怖的恼怒—— 「你是什么混帐鬼东西?」 这声句吼,吓得陆梦立即弹起身,啪地几声黏到了对面墙上。 「我……这个……那个……」心虚加惊吓过度让她说不出话来。 看清楚这个「混帐鬼东西」,竟是陆梦这个蠢女人之後,一股不可置信让易天邪睁大的眼变得更大,但更快地,加入了凶神恶煞的元素。他逼向前,用彷佛要吃了她的口吻道: 「谁让你进来的?你好大的胆子!」 「门……门没关……我发誓……我敲……敲过门……」虽然口舌被吓得直打颤,她仍企图解释。 然,易天邪的脸色并未因陆梦的解释而缓和,反而像多涂了层墨汁般,更恐怖的是,他卷起袖子,一步一步地朝她逼近…… 陆梦由於心虚在先,被惊吓在後,面对他的逼近,只能一小步一小步地移开,而被迫离开了紧黏着的墙,来到屋中央。 「我要杀了你这个可恶的女人!」 随着这声恫吓,易天邪的手真的伸了过来,看样子,应该是想把陆梦捏死。 然而,还未碰到她,陆梦就由於惊慌急於後退,後脚跟绊到一包垃圾又失去平衡,双手一阵滑稽的乱划之後,以一个十分可笑的倒栽葱姿势,狠狠地摔进漫画堆中。 由於姿势实在太过爆笑,原来面目狰狞的易天邪,在愣了几秒後,怒气瞬间被转化,忍不住发出一串大笑。 「真是现世报!哈哈……」他毫无同情心地捧腹大笑。 纵使偷偷进他屋中有愧疚,也因这重重的一摔、而他可恶的大笑後,一扫而空。忍着身上各处被漫画书角戳到的痛楚,她生气地来到他面前,指责道: 「你明明可以拉住我,为什么见死不救?」 「我为什么要救一个偷偷进我家的蠢女人?」他想停止笑,却对上陆梦那两只像熊猫的眼睛,倏地,想笑的感觉更无法遏抑,爆出肆无忌惮的大笑。 其实,以他的距离,他绝对可以在她摔下前拉住她,但,他没有出手,一来,他以为她顶多脚步踉跄;二来,这蠢女人根本不值得他救。 这夸张的笑声将陆梦的火气全挑了上来,她真想冲上前,劈里啪啦地打掉他脸上那可恶的笑。但,一思及今天来到这儿的伟大目的,只能全吞了回去。 忍!她告诉自己。 老实说,易天邪满腔的怒火,已让陆梦那一跤去掉一半;另一半,也因陆梦那双「凄惨」的眼睛化为乌有。 原本,她打歪他鼻子之恨至今难消,但,看到她的「惨状」之後,几日来的不平衡全都一扫而空。 「你非法偷进我家,到底有什么目的?」他以手抱胸,神情仍是气死人的倨傲。 「你别口口声声用『偷』这个不名誉的字眼,行不行?我敲了门,是你自己门没关、又睡得跟死猪一样……」 「你还敢狡辩?」他的脸又拉下来。 碍於有求於人,陆梦只能在心里不以为然的嘀咕。 「废话少说,谁给你这里的住址?你到底有什么目的?」这里,是他画稿的秘密所在,连出版社都不知道,这女人好大的本领,竟然可以摸到这里来。 「我……当然有办法可以知道。」他那副凶巴巴的模样,陆梦哪有勇气把来意讲出来。 易天邪阴晴不定地望着她,瞧得她心头直发毛。 突然,他发出一道轻蔑的冷笑:「其实,你到这儿的目的,不说我也知道,你搞砸了我跟东南出版社合作的默契,你想要为那天的事向我道歉,今天,你的重责大任就是来挽回一切,对不对?」 天地良心,他主动把话题导回核心,她该接着说些低声下气的话语,来使他回心转意,真的,她发誓,她是打算这么说……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出口的话语却变成这样—— 「你少臭美好不好?要我跟你这家伙道歉,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你不来我们出版社,算你还有一点智商,我今天来,就是想警告你,安分蹲回西北出版社,不要妄想到我们公司来,我们不欢迎你。」 完了…… 虽然骂得很爽,但一骂完,她立刻就後悔了。她绝望地闭上眼睛,等着易天邪暴跳如雷的反应。 但,没有,没有预期的风暴。眼睛偷偷地打开一道缝,偷瞄了对方一眼。 只见易天邪皱起了眉头,用一双怀疑的眼直盯着她。 警报解除,她以为她还没出局,正想说些什么补救的话语缓颊时,易天邪的声音先传了过来- 「你今天来的目的,就是特地来警告我,不要到东南出版社?」 「没错。」应得又快又准,完全凭良心的回答,却又以更深的後悔收场。 完了……这下铁定完了……她等着被踢出门吧! 然而,她似乎又料错了,因为,易天邪突然笑了两声。 「我懂了,你很讨厌我对不对?」 莫名其妙冒出这句话,陆梦当然无法反应,她以为易天邪突然疯了。 「你回去告诉薛先生,明天中午我会过去拜访他,请他把时间空出来给我。」 完全意想不到结果竟变这样,陆梦眼睛顿时瞪得老大,看着一脸平静的易天邪,她更加确定—— 他真的疯了! *** 当一脸怀疑的「西门庆」在隔天中午,真的看见易天邪时,怀疑变成了眉开眼笑,堆满在一脸谄媚的脸上。 易天邪一如先前轻松的打扮,仍是格子衬衫与牛仔裤。但即使是如此率性的打扮,却丝毫无损他的斯文俊俏,一出场,简直让所有的女同事心猿意马,注目礼频频。 包括陆梦。不过,眼神与同事所露出的倾慕不同,她用的是一种质疑兼怀疑的目光。 易天邪注意到了,进贵宾室前,抛给陆梦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 那笑容——外人看来充满暧昧;但看在陆梦眼里,却浑身起鸡皮疙瘩……因为,她那要命的第六感告诉她,又有倒楣的事要发生了! 她与生俱来的神奇第六感,同事当然不知道。一堆芳心受挫、心态不平衡的女同事立刻凑过来。 「陆梦,你很了不起喔!看来『咖啡战术』挺有效的。」职员a酸酸地道。 「陆梦,看不出来你挺有魅力的,竟然让易天邪独独对你抛媚眼!」职员b修养比较差,有些咬牙切齿。 「陆梦,你到底用什么方法,传授我们几招嘛!」职员c比较高竿,采取讥讽兼嫉妒的作法。 这些夹枪带棍的话,刺的陆梦满头包,冤屈无处诉。 还好,林小花那对眯眯眼看来似乎相信她,让她的心稍微安一点。 「小花,我跟易天邪之间的关系,你最清楚不过,是不是?他那个笑根本、绝对不安好心,对不对?」林小花是她心灵最後的慰藉与依靠。 然而,林小花似乎不知自己扮演了这么重要的角色,她竟然诚实地道: 「我觉得不安好心的人应该是你吧!要不然,凭易天邪那副聪明相,怎么可能会看上你?」 陆梦顿时欲哭无泪。 有人说:同性间的友谊是一种毒药。 以前,她不了解,现在,则是体会透彻。 *** 贵宾室中的密谈—— 「基本上,你所提出的条件以及酬劳的计算方式,我很满意,我同意将我未来一年的著作交由贵公司出版。」易天邪表情认真,一点也不像开玩笑。 见事情如此戏剧化地转圜,「西门庆」简直喜出望外。他悄悄地捏了捏大腿……真的会痛,那表示不是在作梦。 就这样捡回一颗金鸡蛋,「西门庆」当然小心翼翼地立刻道:「承蒙厚爱,相信未来一年我们一定可以合作的很愉快。」他咧开大嘴,金牙在日光灯的照耀下,闪过几道光芒。 「不过,我有几个条件要先说清楚。」 「请说。」他不敢怠慢地立即接口。 「第一,我不会配合贵社任何形式的宣传活动。」 「接受。」易天邪向来特立独行,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一点。 「第二,我只画我自己想画的东西。」 「同意。」不管画什么,「易天邪」三个字就是销售保证,是一个超级印钞机。 「第三,我坚持只签一年约。而在这一年内,倘若我发现贵社不符合我的期望,我有随时解约的权利。」 「合理。」只要把你捧的高高的,还怕不能续约? 「至於第四……」他停了一下,眼神闪过一道不怀好意的光芒。「我要陆梦当我的私人助理。」 「可啊——」一口痰差点噎死「西门庆」。「你……要陆梦……当你的私人助……理?」 「没错。」坚定又肯定的两个字。 「西门庆」的眉头不解地皱了起来。「你确定要……她……」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女人? 「不行吗?」易天邪反问他。 「当然……不。」能替他解决掉陆梦这个眼中钉、麻烦婆,他真是求之不得,只是,他为什么坚持要她,这就颇耐人寻味。 「可以知道,你为什么坚持要陆梦当你私人助理的理由吗?」他小心翼翼地探索。 「我有我的考量。」他的眼中又露出那种阴邪的光芒。 「西门庆」不敢再问了。为了那个害人精打破眼前这颗金鸡蛋,怎么想当然都不是件划算的事。 「好,我答应你。」他还想再加一句:货物既出,概不退还。 易天邪满意地点点头。 「以後,她就归我使用、管辖,薪水可以由我支付。」 听到这儿,「西门庆」的心已经飞上云端。 解决掉一个麻烦,又不用破财,老天,这么划算的事去哪里找! 一桩阴谋就这样谈定。 可怜的是外面的陆梦,正当她被众人剿的满头包时,却不知,自己正被人秤斤论两地宰割着。 *** 易天邪前脚一离开,「西门庆」立即召开大会。 史无前例地,陆梦这一次特许被免除一切劳役,直接端坐上位——「西门庆」旁边的那个位子。 浑身不自在的她,虽想溜回经常蹲的那个角落,无奈,「西门庆」一只手牢牢地揪着她,让她哪儿也溜不得。 「各位,我迫不及待要告诉大家这个好消息,易天邪同意和本社签约了。」西门庆一脸喜孜孜,笑得阖不拢嘴。 「哇……」 同仁的欢呼声立即此起彼落,像排山倒海般涌来。 陆梦则是愣在当地,她不了解,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能够有这样圆满的结果,我们必须感谢陆梦,因为她,易天邪先生才能回心转意,大家为她鼓鼓掌。」他用力拍着陆梦的肩膀,力道之大,让一身是骨头的陆梦,差点内伤吐血。 掌声立即捧场地袭来,虽然其中很多是不甘不愿的。 西门庆继续道:「为了感谢陆梦,我同意了易先生的要求,割爱陆梦这个超级好员工,当他的私人助理。」 此话一出,射向陆梦的目光分五派。一派是嫉妒;一派是羡慕;一派是怀疑;一派是心碎;另一派则是吓到怔呆——那当然就是陆梦自己。 「我反对!」还好,她的心神及时回窍。 「我也反对!」心碎派的刘正风也立即阻止。 「我更要反对!」林小花则是怀疑派的代表。 其他各门派的反对声音也纷纷传出。 「西门庆」的笑容顿时凝结。 「请问各位反对的理由何在?」 「为什么是我?」这是陆梦提出的质疑。 「陆梦根本没有经验,要如何胜任?」这是刘正风不客观的说辞。 「像陆梦这种少根筋的女人,只会砸了『东南』的招牌,贻笑大方。」这是林小花的警告。 只不过,这些「建言」全遭「西门庆」否决—— 「为什么不是别人是你,那是易先生本人的坚持;没有经验可以学;东南出版社这个大招牌,更不是一个少根筋的女人砸得了的。」 所有反对全部无效。「西门庆」议事大-一敲,表示事已成定局。 陆梦哭丧着脸,此时,她真的很恨自己那种与生俱来的超能力,为什么只能感应到倒楣的事情。 不过,拥有超能力不表示她一定要妥协,当那变态家伙的私人助理,那不如杀了她比较快! 她发誓,就算卷铺盖走路,也绝不妥协!活着要活得有尊严、有格调…… 第五章 然而,她的骨气、尊严、誓言只维持了一天,隔天一早,她就因「西门庆」简单一句利诱而动摇。 「如果你答应当易天邪的助理,我就考虑替你出书,一圆你当漫画家的美梦。」 人家只说「考虑」两个字而已,陆梦就没骨气地变节。 这实在不能怪她,她追求了一辈子的梦想,如今「有可能」实现,当然投降。为了一圆漫画家的美梦,要她赴汤蹈火在所不惜,更何况只要她当那变态家伙的助理。 算来「西门庆」还真了解她,懂得用她的弱点逼她就范。 然,同仁并不了解陆梦妥协的「无奈」过程,消息传来,陆梦顿成千古罪人,口诛加笔伐,尖酸刻薄之余,让陆梦终於忍不住逃进了厕所。 世态炎凉啊!蹲在马桶上的她不禁感叹。 还好,刘正风独排众议,力挺陆梦到底。他相信,陆梦一定有迫不得已的理由——这是他私下为她找到的合理藉口。 虽然,心中一种莫名的不安,正急速扩大。 努力捱到下班,他迫不及待地来到陆梦身旁,送上两眼的焦急与关怀。 「你真的决定妥协?」 「唉!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知其不可奈何时,只能安之若命。」陆梦一下子成了陆圣人。 但,刘正风关心的可不是这些…… 「你……和那个易天邪……很熟?」不能单刀直入,只能旁敲侧击。 「熟个屁!我和他是不共戴天的大仇人。」 她咬牙切齿的模样,让刘正风的心,稍微安了一些些。 「既然是仇人……那他为什么指名要你当他的助理?」 「谁知道!」她烦躁地道。 这问题,陆梦也同样疑惑,只是她的脑神经现在乱得很,暂时没空去想。 谈到易天邪,陆梦的表情虽充满了不齿、愤恨又不耐烦,但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意识却浮现刘正风心中。 「你……晚上有没有空?」他满怀希望的一问。 「没有。」却被陆梦残忍地拒绝。「我妈今天过生日,要我一定得回家吃晚饭。」说完,背起背包,准备离去。 一直到陆梦走出门口,刘正风口中那句「我可不可以也一起去」,始终没能说出口。 *** 正式的签约仪式选在美轮美奂的水晶饭店进行。 除了「西门庆」与易天邪两位男主角外,最佳男配角刘正风也被钦点随行。 签约过程相当顺利,两人相谈甚欢——大多是西门庆在说,易天邪在听。 刘正风由於分属绿叶的角色,偶尔陪衬地插上一两句话外,其余时间,他都在观察易天邪。 但,愈观察,心却愈慌。 看着风度翩翩、样貌足以媲美汤姆克鲁斯的易天邪,坦白说,在心理上,刘正风已不战先败。因为,从餐厅中所有女性频频往这里瞄这点,证明没有女生可以逃得过帅哥的迷咒。 下意识虽已战败,理智可没那么轻易妥协,他立即在心中为自己打气—— 不会的,他的陆梦是不同的,她不会是个重表相的人。 想到这,精神又立刻百倍地挺起了胸膛。 刚好,「西门庆」在这个时候起身上厕所。趁着这个勇气倍增的空档,他终於将憋了一晚上的疑惑问了出来。 「易先生,我很好奇,你和陆梦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你坚持要她当你的助理?」 似乎这个时候,易天邪才真正正视到刘正风的存在。 第一眼,他就不喜欢这个男人,或许是因为他那双代表优柔寡断的细眉;或许是他的话侵犯到他的隐私;又或许是两者都加深了他的反感,反正,他对眼前这个男人的第一印象——就是「不爽」两个字。 「对不起,我似乎没有满足你好奇心的义务。」 这不假辞色、完全不给面子的回答,让刘正风有些尴尬,而迅速涨红了脸。 第一回合略居下风没关系,他还是得把男子汉的气魄拿出来。 「我知道你对陆梦有企图,我也知道你的条件比我有利的多,但,我要告诉你,我不会放弃,也不会认输。」挑明——等於直接宣战。 这么清楚易懂的宣战话语,易天邪不是笨蛋,当然立即懂得了这男人话中之话。 虽然,他的话严重「侮辱」了他的人格,但他那双挑衅的眼神,却令他感到相当碍眼,当下,他压下发脾气的冲动,只发出两句不以为然的冷笑。 刘正风的心倏地凉了半截……因为,那两声冷笑,无异证实了心中最不愿意承认的那个事实。 他乾瞪着易天邪;易天邪也狂妄地瞪着他,两道电波在空中相会,激起一道战争前的狼烟。 突然,狼烟被吹散,原来是解放完毕的「西门庆」,挡在两人中间。 「你们聊些什么聊那么开心?」 要拍马屁,也得拍对地方,「西门庆」这次根本是拍在马腿上了,因为,易天邪立刻寒着脸起身。 「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我先走了!」说完,连句再见也没说,真的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我说错什么了吗?」「西门庆」一脸的无辜。 *** 契约生效之日,也就是陆梦走马上任的那一天。 基於好员工守则第一条,当天早上,她准八点钟便来到易天邪家门前,打算开始一天的工作。 敲第一次门,无人应;再敲,还是无人应。 陆梦不信邪,第三次敲的更用力,在依然无人应的情况下,陆梦火气上来了! 她弯下腰卷起破裤管,卯足全力踹出一记「陆梦无影脚」,却在这时,门哗啦一声被拉开,她收势不及,不只腿,整个人更直直往里头栽去—— 好在,尽头处有面厚墙挡住了她,否则,恐怕陆梦这个人,此时已飞到了对面槟榔摊上。 「好痛!」 随着她这一声惨叫,一道更具震撼力的巨吼同时响起—— 「你这个女人有毛病吗?你知不知道现在几点?」 不用说,发出这道巨吼之人,除了易天邪,不会有别人。 撞的七荤八素的陆梦,当然不甘被吼,正想回嘴,却瞥见从头到脚「一丝不挂」的易天邪,她立即发出一道高分贝的尖叫。 「你这个超级变态、色狼!」双手一阵乱抓,把所有能抓到的东西,全往易天邪身上砸。 一大早被吵醒的怒火,加上此刻被一阵乱砸的火气,形成了一大团超级气流,扫过易天邪心中。 「妈的!」他诅咒一声後,冲到陆梦面前,像拎小鸡般一把揪住她的衣领,将她压在墙上。「你这个疯婆子一大早疯够了没有?」 「放开我,你这个变态色狼,不要碰我!」陆梦拳打又脚踢,就是无法挣开易天邪那看来细白却孔武有力的手。 易天邪终於失去所有的耐性与理性,发出一句大吼—— 「你敢再乱吼乱叫一句,我就当场把你强奸!」 这句话比孙子兵法里的任何绝招都还管用。陆梦陡地安静下来,睁着一双惊恐的眼看着他。 易天邪自己也怔了一下,似乎不相信自己竟然说出那样的话来。 为掩饰,他用力摔开了她,走近衣柜拿出一件白色运动长裤套上。 「你这个不请自来的女人,最好有很好的理由。」画稿画到凌晨三点才就寝的他,睡眠不足的恼怒仍明显写在脸上。 也在这时,陆梦才发现到,原来他并不是一丝不挂,而是着了条米色四角内裤。 原来是自己太大惊小怪。 咽下咽喉中那口恐惧的口水,陆梦又恢复到平日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陆梦。 「喂!谁不请自来?是你自己要我今天来上班的!」恐惧放一边,公道先讨回来再说。 上班……今天…… 易天邪停住套t恤的动作,狐疑地看了看她,又抬起腕表看了眼日期。没错!她没说,他倒忘了就是今天。 一道阴险的笑浮上嘴角,他慢条斯理地穿上衣服,眼中的恼怒慢慢平息下来。 「没错,从今天起,你这个蠢女人就归我管辖。」他拉过一把椅子,对着椅背坐下来。「是我的错,我没有事先告诉你上班的正确时间。」 对方突然变得有礼的态度,让陆梦突然想到一句成语——笑里藏刀。她的寒毛顿时竖得老高。 「你过来……」易天邪对她勾了勾手指。「我们有必要好好沟通一下。」 陆梦虽有些迟疑,脚还是向前跨了几步。 「从今天起,我就是你的老板,我的话就是命令,我要你做什么,你都不能违背。」 才听到这里,陆梦就已经有点忍无可忍,但她强力忍着。 「请你听好,以後,上班时间是中午十二点到晚上八点,超过时间就算加班,至於助理的工作范围有哪些,我列了张表,你自己看。」说完,转身自写字台的抽屉内拿出一张纸,递给陆梦。 陆梦接过,才看两眼,脸色瞬间变成墨绿色,并气得把纸揉成一团,丢出窗外。 「有没有搞错?要我洗衣、拖地、煮三餐,你把我当菲佣吗?」 易天邪完全没有动怒地望着她,嘴角仍挂着一道迷人的笑。 那道笑——-刹那间,让陆梦完全了解了易天邪的阴谋。原来,坚持要她当他的助理,就是为了要折磨她,报复她……而该死的自己竟然会笨到自投罗网! 「我——不——干!」知道自投罗网还继续往下跳,那她陆梦就是白痴! 她抓起地上的包包,丢下一句重哼後,转头要离去。 「不干的後果你想过没有?」气定神闲的声音自她背後传来。 她气呼呼地丢下话:「大不了卷铺盖走路。」 「是吗?我看没那么简单吧!除了卷铺盖之外,五十万的赔偿金你赔得起吗?」 扭开门把、只差一步路可以脱离的陆梦陡地停了下来—— 「五十万?什么意思?」 易天邪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他又转身,自抽屉拿出另一份文件,用一个潇洒的姿势将文件射到她脚前。 陆梦摔上门,急急地捡起文件一看—— 这下,脸色变成凄惨的黑,因为,里头明明白白地载明,她若恶意不履行「助理」义务,必须赔偿一年薪水、外加精神赔偿金,一共五十万元整。 天旋地转的她颤抖起捏着文件,朝易天邪走来。 「我什么时候签过这样的东西?」 易天邪摊了摊手,推得一乾二净:「我又不是你,怎么会知道?难道你签名前,没看清楚内容吗?」 超级强烈气团以无比气势正要登陆的那一刻,陆梦脑海陡地浮现煎几天,「西门庆」曾叫她进办公室的情景—— 「这是健保转出证明,麻烦你在最底下签名。」 可恶!陆梦把所有的气发泄在手中的「卖身契」上,将它撕的粉碎。 「尽量撕没关系,我这里还影印了十几份。」 易天邪的风凉话让陆梦怒不可遏地冲向前,直指着他的鼻子。 「易天邪,是正人君子就不要耍这种小人手段!」 「很抱歉,我从来不以君子自居。」最恨别人指他鼻子的易天邪,立刻打掉了她的手。 「你……」对方都承认自己是小人了,她还能骂出什么样的话来? 「如果你赔得起五十万,大可立刻离开;如果赔不起,现在就麻烦你到厨房,替我弄份早餐,我好饿。」说完,他优闲地起身,打了个气死人的哈欠,伸了个呕死人的懒腰後,走进了浴室。 至於陆梦……她心中又升起了那种想杀人的冲动。 *** 五十万,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却足以砸死像陆梦这样的穷光蛋。 杀人不敢,五十万又赔不起的情况下,她能怎样?当然得学勾践卧薪尝胆、忍辱负重的精神。 不过,认真想想,其实也没那么悲惨啦!最起码她陆梦不必去尝胆,只须做早餐,简单多了。 只是,对别人简单的东西,对陆梦来说可就未必。活了二十四个年头,家有慈母的她只拿过汤匙,没拿过锅铲;只用过电汤匙煮泡面,没用过瓦斯,这样的女人,如何做得出一道美味可口的早餐? 没错,只凭想像行事的她,把她的第一次献给了两颗蛋——两颗乌漆抹黑、看来像黑炭的「荷包蛋」。 果然,这样的「成品」立刻遭到退货的命运。 「荷包蛋煎成这样,你还能算是女人吗?」易天邪的指责毫不留情地打过来。 被两颗蛋折腾的满脸蛋壳、双手全是水泡的陆梦,满腹委屈化为恶狠狠地瞪视,「我就是不会煮饭怎么样?有本事自己弄。」 看着厨房一片狼藉,易天邪认命地翻了翻白眼。「算了!我自己到外面吃。」 临出门前,又想到什么似地回过头。 「浴室里的脏衣服,麻烦你去洗一洗;还有,垃圾已经好几天没倒了,顺便倒一倒。」 在门终於阖上的那一刻,陆梦手中的锅铲也在同一时间飞了过来…… *** 度过悲惨的一天後,陆梦的腰与四肢就像已经远离躯干一样,完全没了知觉。 当然,谁能在洗了一堆像山一样的脏衣服後,骨头不僵硬? 她实在想不通,天底下怎么会有这种表里不一的人类? 本来,她还想一下班便立刻冲到出版社找「西门庆」算帐,但,骨头实在痛得要命,只好改用打电话的方式泄恨,却没想到,「西门庆」一早就飞到马来西亚公干,让她连最後一个出气筒也宣告报销。 满腹的怨气在她一进家门、见到她那两个小她十岁的双胞胎弟弟,正津津有味地看着易天邪的漫画後,升到最高点。 「跟你们讲过多少遍?少看那变态家伙的书,多看些有营养的,有正面意义的,这种书,只会荼毒正常心灵,只配在蹲大便的时候看……」劈里啪啦乱骂一通後,还把书摔到地上重重地用脚踩,敢情是把书当易天邪那张脸。 莫名其妙扫到台风尾的两位陆小弟,当然赶紧收拾起一地漫画,像逃难一样地逃回自己房间。 情绪虽然得到发泄,但隔天中午,一到「工作地点」後,陆梦又浮起那种想杀人的冲动。 因为,易天邪又派给她不同的工作,而且是——收拾房间。这根本摆明了要整她。天!成堆像山的漫画书四散,怎么收? 拒收——当然只能在心里头说说,因为,没有五十万,说出来的後果,也只是自取其辱,谁叫自己那么猪头,太相信那个阴毒的「西门庆」。 就这样过了四天,而陆梦也干了四天的苦工。 每天,易天邪总有不同的差事给她,洗被单,洗窗帘,洗臭袜子……这些也就算了,竟然还要跑腿帮他张罗三餐——自从见识到她恐怖的厨艺後,便要她出门用买的。 唉!可怜她这个原本还算有点格调、有点尊严的小小妹,竟沦落成易天邪的私人玛丽亚。 还好,周五——例行的交稿日,让她稍微不用受到那家伙的荼毒,虽然还是替他跑腿到出版社,但阿弥陀佛,能暂时不用见到那家伙的嘴脸,对她的生命来说,便是一种无上的喜悦。 一见她前来,众女同事竟表现了令她讶异的热络。 但,第一个同事一开口,她便知道——热络不是为她,而是有其他目的。 「陆梦,跟帅哥朝夕相处的感觉如何?很浪漫、很梦幻对不对?」 「陆梦,真不知你是走什么狗屎运,这种好料的事竟让你捞到。」 「陆梦……」 同事左丢一颗酸葡萄,右落一颗酸黄瓜,酸到陆梦受不了,决定把易天邪的真面目全掀出来,尤其着重在他一种长相、一种个性,接近变态的人格。 同仁面面相觑,似乎不敢置信。 这下幻灭了吧!陆梦有点幸灾乐祸。 谁知,耳根清静不到几秒,聒噪声又起。 「原来他这么有个性。」 「男人就是要带点大男人的霸道,才有味道……」 陆梦哑然了! 在这一刻,她终於清醒,原来,这群与她共事了两年多的人类,神经都不太正常,不只有被虐待狂,头壳也严重坏掉。 她发誓,以後只要牵涉到易天邪的话题,她一律不回应。 不过,这是她单方面的誓言,同事似乎还没有放过她的意思。还好这时候,英雄出现,解除了危机。 「陆梦,吃过了没有?」 一看是刘正风,陆梦心中划过一丝感动。这些女人只关心那个变态,谁注意到自己还没吃饭,只有他…… 她红着眼眶摇摇头。 刘正风立刻带着她到楼下餐厅,她感动的直掉眼泪。 「怎么了?是不是胃又痛了?」不明就里的他以为她老毛病又犯了。 「没有,只是突然觉得你好好。」 刘正风手中的水杯差点没落下来。她注意到他了,她终於注意到他了,他的心立刻怦怦地狂跳。 「你……最近好不好?」他本想问的是,「你有没有想我」。 「不好。」一听到他问起这个问题,委屈的泪又直掉。「易天邪那家伙根本不是人,他根本不把我当人看。」 她直直落的眼泪,让他一下慌了手脚,只能猛掏面纸。 「先别哭,发生了什么事?」 彷佛对着亲人般,她抽抽噎噎地把这几天受到的对待说了出来。 「混帐家伙!他凭什么这么对你?」刘正风勃然大怒。 「可恶的不只是他,西门庆也是帮凶。」她咬牙切齿地道。 「他怎么可以这么做?」听到亲爱的主管也涉案,刘正风的控诉显然轻了许多。 「我真是倒楣透顶,早知道就不该答应『西门庆』的利诱。」 听着她的悔不当初,刘正风的目光掺杂了几许不忍与同情。 「我可以为你做点什么吗?」 她摇头。「除非你有五十万。」 刘正风眼中的光芒,迅速黯淡下来。 服务生送来两盘蛋炒饭。 炒饭香喷喷,但两人只是盯着它,没有动。 陆梦是很饿,却没有胃口;刘正风也很饿,却若有所思…… 第六章 在屋子已经找不到任何可以清理的地方後,陆梦的苦工生涯宣告结束。 不过,长工工作结束,丫鬟工作开始,她开始替易天邪做些琐碎的工作,帮他削铅笔,帮他找颜料,帮他煮咖啡,帮他找资料等等-这些工作虽然讨厌,但比起先前的工作,是轻松许多。 难得的自由空档,是易天邪投入画稿的时候。 这个时候,他要求极度的安静,不能发出任何干扰他的吵杂声响。 这项怪癖,倒让陆梦偷得浮生半日闲,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 今天,如同往常,在做完所有他交代的事情後,她摊开四肢,躺在如今光亮的可当镜子照的地板上,看着石云最新出版的漫画。 每天——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她才会觉得人生充满希望,暂时没有想杀掉易天邪的冲动。 正看得津津有味时,手上的书突然不见,换上易天邪那张与个性相差了十万八千里的脸。 「喂,你躺得倒很舒服,我是花钱请你来工作的,不是来吃闲饭。」他横眉竖目地盯着她,跟着视线移到抢来的书上,随意翻了几页後,丢到一边。 「哼!风花雪月,肉麻兮兮,一点价值都没有的蠢书。」 「喂!你这什么态度啊!」宝贝书受此待遇,陆梦赶紧起身捡回来。 「我说的不对吗?」他倨傲地睨着他。「净是谈情说爱的低级情节,风花雪月能当饭吃吗?哼!」 所有事,陆梦都可以当作过眼云烟,偏偏就只有这件牵涉到梦想实践的事,就绝对没完没了。 吃过一次亏的易天邪,显然没发觉这点。 「风花雪月有什么不好?」她立即不甘示弱地回嘴。「像你这种只会使用暴力的变态,不会明白爱的真谛。」 这么刻薄的话,当然立刻碍到易天邪的耳朵。 「你说谁是变态?!」斯文的俊脸又变成撤旦的邪脸。「你这个蠢女人,说话最好给我小心一点。」 陆梦的脸也绿了一半,「谁是蠢女人?你说话也给我小心一点!」 易天邪毛了!在他的国度里,从来没有女人敢骂他变态。 火爆脾气像云霄飞车一样,在几秒内升到最高点。 陆梦也毛了!在她的世界中,从来没有男人敢骂她是蠢女人。 这几天做牛做马的怨气,也一下从脚底窜到脑门。 终於…… 「我受够你这个不知好歹的蠢女人!」他用发红的眼瞪着她。 「我也受够你这个变态的恶毒男人!」她也用发黑的眼瞪着他。 两双眼睛愈瞪愈近、愈瞪愈凶,就像两头为争猎物的饿豹,想咬死对方。 最後,是谁先动手的已不可考,结果是,两人互被对方的力道捏到地上,纠成了一团。 「我捏死你这个混帐东西!」他扼住她的颈部。 「我捏死你这个变态王八蛋!」她也扼住他的咽喉。 两人脸色迅速变紫…… 还好,在千钧一发之际,两人同时松手,各自重重地呛咳着。 而结果是:两败俱伤,双方虚弱地倒在原地,成大字型、动也不动。 「易天邪,你明明很讨厌我,为什么你不做做好事,放我一条生路?」 「要我放你一条生路可以,除非你匍匐在我脚前,向我认错。」 「你作梦!」 「那我们就继续耗。」 这是这场架最後的结论。 *** 打归打,骂归骂,陆梦还是摆脱不了下女的角色,摆脱不了易天邪那张可恨的脸。 这样的悲情虽摆脱不了,但,陆梦却不孤独,因为英雄人物刘正风,在忍了两个礼拜之後,终於决定出面主持正义。 他找了个理由,将易天邪约了出来。 「我想和你谈谈,有关陆梦的事。」 易天邪挑了挑眉,传达了「那女人有什么好谈的」的嘲讽讯息。 为保护所爱已临昏头的刘正风,却直捣黄龙地道: 「为什么你要这样对待陆梦?她和你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 「你找我出来,就是要问这些无聊的问题?」他挑高了眉、不耐烦地望着他,他那种兴师问罪的口气,让他很不爽兼不以为然。 「请不要用这种漠视的态度对待我的话,我是认真的。」 易天邪终於将鼻中的冷哼,哼了出来。 「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事,你似乎没有立场干涉。」 恶意撇开他的态度,让刘正风心中的妒嫉,像蛇一样地滑了出来,那股潜藏的男子汉气魄,陡然而生。 「以後,我不准你再欺负她!」 「你是什么东西」——这是易天邪本来要讲的话,却在紧要关头紧急煞车,因为,刘正风眼中那抹深刻的坚定,让他突然心生一股好奇。 「那个蠢女人到底有什么好?你到底看上她哪一点?」 完全没料到易天邪有此一问,刘正风怔了一下後,男子气魄覆上一股柔情。 「她是我见过最真、最纯、最美的女孩,」 最真、最纯、最美……这男人眼睛裹了屎吗? 刘正风却没注意到易天邪眼中的嘲弄,铁汉柔情继续扩大,「打从我第一眼看到她,我就知道她——就是我寻找了一辈子的安琪拉。」 安琪拉……这男人在唱诗吗? 「虽然她的个性迷糊了一点,脾气差了一点,对某些事执着的程度,也吓人了一点,但……」铁汉柔情顿退,男子汉的气魄凌驾上来。「我不会容许有人欺负她,即使拚了我的命,我也会尽全力保护她。」 好感人的真爱告白!易天邪差点要举起手鼓掌。 现在,他很清楚地确定,眼前这男人不但眼睛有问题,连脑袋也有问题。像那种品性差、长相差、身材差、格调也差的女人,如果也配称安琪拉的话,那猪圈里的母猪,只只都能荣膺选美皇后! 不以为然的笑,迅速在易天邪的嘴角扩大…… 刘正风注意到了。 「请问你嘴角的笑,是什么意思?」 同情兼怜悯。 不过,易天邪还没恶毒到当场把它说出来,「只是恭喜你捡到一颗『宝贝』。」 这样的讽刺刘正风当然听的出来,他立刻涨红脸反驳: 「既然你不认为她是宝贝,为什么还故意指定她当你的私人助理?」 他那种防贼似的目光,让易天邪的怒气顿时又上来。 「我说过,这是我和她之间的私人恩怨,任何人都管不着,我也没必要向你解释。」那种被打歪鼻子的不光彩事,他想到就一把火。 见刘正风防贼般的目光又闪了闪,易天邪比他更快地开口道: 「你不要以为所有人的眼光,都跟你一样差,那种愚蠢又坏脾气的女人,在我眼中一无是处,就算你想送我,我都嫌碍事麻烦。」他一口气表达立场。「你可以放他妈的三千六百二十个心,等我把帐和那女人算清楚,我自会摆脱她。」 虽然对方把立场表明的如此清楚又明白,但,刘正风心中那种忧虑的感觉,却没有减轻,反而更加大。 *** 风和日丽的午后,适合睡大觉的时间。 苦命的陆梦却顶着大太阳,挥汗如雨地背着个大包袱,吃力地骑着自行车,回到易天邪的家。 一路上,她不只一次把那个变态家伙,从头到脚毁谤一遍。她早知道那个不得好死的家伙,根本存心整她,列了一堆东西派她大采购,自己却逍遥地出门逛街。 扛了这么一大堆东西,又爬了两层楼梯,陆梦简直已去掉半条命。 找出钥匙准备开门,却瞥见门前蹲了个穿着高中制服的女孩。女孩瘦瘦弱弱、我见犹怜的模样,让陆梦同情心立刻泛滥。 「妹妹,你找谁啊?」她好奇地靠近她。 女孩只是不起劲的瞅了陆梦一眼,又缩回原来姿势。 陆梦不死心,又问了一次:「妹妹,你在等人吗?」突然,她灵机一动,「你在等易天邪吗?」 只是随口说说的一句话,却没料到对方对「易天邪」三个字的反应,是如此激烈,只见女孩立刻跳到陆梦面前,抓住她的手急切地道: 「你认识他吗?他真的住在这里?」 陆梦被女孩的动作吓得倒退了两三步,手上的东西更跌了下来。突然的状况让她来不及想太多,只能愕愕地点点头。 「太好了!」女孩欢呼了一声。 这样的反应,让陆梦奇怪地多望了她几眼。 「妹妹,如果你是来找易天邪的话,很不巧,他不在家。」下逐客令前,又翻出钥匙打开了门。 女孩却一脸期盼地来到身旁,「可以让我进去看看吗?」 陆梦面有难色。因为,易天邪曾三申五令过,除非经过他的允许,否则所有闲杂人等,一律不准进入他的画室。 看出她的为难,女孩脸色转为乞求,「求求你,我不会待太久的。」 「经不起别人的哀求」,是陆梦从小到大最要命的弱点。 「好……吧!」这一次,仍斗不过天性。 女孩又欢呼了一声,随着陆梦脚步走了进来。 「你可以随便看看,但千万不能乱动,我把东西放好立刻过来。」交代一声,身後却没反应,陆梦奇怪地回过头,却见到女孩眼中蓄满的泪水。 这一惊非同小可,立即丢下东西奔到她身旁。 「你怎么了?」对方满脸泪痕的模样吓坏了她。 「终於找到他了,我好开心也好感动。」 原来是个痴心的漫画迷!陆梦松了一口气。 「妹妹,你是他的漫画迷?」第一次如此短距离地贴近偶像,也难怪会感动到无以复加,换作是她面对石云,她搞不好更歇斯底里。 然而,自以为是的认为却立即遭到否认,女孩并接着说了句,让陆梦惊愕到下巴差点掉下来的话语。 「我是他的未婚妻。」 未——婚——妻……怎怎怎……么可能? 「你你你……他他他……」从不口吃的她,突然变成严重的大舌头。 说不出话,只好努力睁大眼、用力瞄着她制服上的年级杠,二年级,换算成年龄了不起也才十八岁,怎么可能? 「你不相信,对不对?」女孩眼中的泪,开始扑簌簌地掉下来。 她的泪让陆梦更加地慌乱,双手一阵乱摇。「我我我……没有……」 女孩愈哭愈凶,「我就知道没有人会相信,我会是大名鼎鼎的漫画家易天邪的未婚妻……」 「我信,我信。」陆梦只有拚命点头。 「真的?」女孩激动地抓住陆梦那双瘦如鸡爪的手,戏剧般的眼泪像关水龙头一样,立即停止。 当下,陆梦被她的眼泪弄得有些糊涂。 「你……跟易天邪是……怎么认识的?你……他……年纪应该相差不少吧?怎么会……」嘴巴说信,心里头还是一大堆问号,却又怕问的太露骨,女孩又哭得浙沥哗啦,只好点到为止。 女孩的眼睛一下黯淡下来。 「我和他是在漫画店认识的,当时,我们一见钟情,很快就坠入爱河,更已私定终身,谁知……」女孩水雾般的眼睛浮起的一道心碎,令人动容。「两个月後,他却为了另一个女孩抛弃我,还逼我拿掉肚子里的孩子……」 听到这儿,陆梦的正义感已泛滥到最高点,没想到,那个家伙不仅变态,原来还是个负心汉。 她忍不住重重拍了一下桌子,一句脏话就这么不经大脑地脱口而出—— 「那个混帐王八蛋!」 但,咒骂刚落,啪地一声,一个重重的巴掌,落在陆梦脸上。 「我不准你这样骂他!」女孩手叉腰、满脸怒容地瞪着她。 陆梦-着脸,一脸的莫名其妙。 「虽然他抛弃了我,我还是爱他,我不准任何人在我面前说他的坏话。」 一种哭笑不得的感觉爬上陆梦心头。 「这辈子,我还没见过比他更帅、更有魅力、更有个性的男人,要我为他死,我都甘愿。」 陆梦被打败了! 她终於相信,有一种人是天生的被虐待狂,而且,这种人为数还真不少,还倒楣地全充斥在她周遭。林小花是这样,其他女同事也是这样,眼前这个女人更是…… 天!她们是爱心过剩,还是保护动物心态作祟?像易天邪这种人面兽心的变态沙猪有什么好?全都头壳坏去了。 她实在不懂,也懒得去懂。 在这个时候,女孩自书包内拿出一封蓝色的信,交到陆梦手上。 「你是他的新女朋友对不对?没关系,我不怪你……」虽说不怪,眼眶又泛红。「我知道他一定不会想看到我,请你帮我把这封信交给他,里头的话就是我想要对他说的。」说完,她掩面奔了出去。 拿着信的陆梦就像傻瓜般杵在原地。 这场闹剧开始得莫名其妙,结束得更莫名其妙,她突然有种很荒唐的感觉…… 良久,她才骂了自己一声白痴。 *** 把闹剧抛到一边,接连完成了易天邪交代的所有事情後,时间还不到七点。 由於左等右等等不到易天邪回来,她乾脆爬到床上跷起二郎腿,轻松地看着石云的漫画度时间。但,看着看着,一整天的辛劳迅速漫上眼睛,她的眼皮愈来愈重,最後,铁门终於拉下,挂出暂时打烊的牌子。 因此,当易天邪回到家的时候,看到的画面就是,陆梦躺在他的床上睡懒觉的情景。 一把无名火猛烈地烧起,正想抬起脚、对着她的屁股狠狠地踹下床之际,突然,盖住陆梦脸上的漫画书掉了下来,露出陆梦那张有些稚气的睡颜,刹那间,刘正风的一袭话无预警地窜进脑海—— 她是我见过最真、最纯、最美的女孩…… 打从我第一眼看到她,我就知道她——就是我寻找了一辈子的安琪拉。 不知道为什么,这两句话在这个时候冒了出来,迅速灭了他的无名火,并阻止了他的动作。抱着一种高度的怀疑与质疑,也似乎是想验证什么般,他走到陆梦身旁,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她—— 发质……哼,还算可以。 皮肤……老实说,也还不错,至少他找不到半点黑斑,与半颗青春痘。 视线再往下移,移到从来不曾细看过的眉毛。他不得不承认她有对很秀气的细眉,而黏在眼皮下的长睫毛,不可思议地密且翘。 难怪凶巴巴的,哼!他藉着挑剔隐藏起,这些足以构成美女条件的东西。 不屑地想移开目光,却不小心瞥见陆梦又挺又正的鼻子。正想再找出几句嘲讽的话语时,又不小心瞥见的那张小嘴,却令他当场呆了呆。 这怎么可能会是,那张说出那么多气死人话语的毒嘴? 薄薄、红红、小小的两片嘴唇,竟有着不可思议的好唇型;而饱满而鲜艳的唇色,就像一颗刚摘下来的新鲜水蜜桃……他脑中迅速闪过「樱桃小嘴」四个字。 不觉地舔了舔下唇,他突然感到有点口乾舌燥。狼狈地移开目光,再将视线往下移,映入眼帘的那一起一伏、正韵律颤动的饱满胸部,又令他一呆! 老天!那松松垮垮的衣服包裹下,绝对是一副货真价实的好身材,想不到,这女人看来又瘦又乾,却得天独厚、发育的这么良好。 他再也忍不住地咽了口口水;更糟糕的是,他发现自己的下半部,开始有反应…… 陆梦好死不死在此时翻了个身,吓得他三魂顿时少掉七魄,忙找掩蔽物。 还好,她只是翻身而已,没醒。 也还好,这样一个假警报,让他下体的肿胀消退不少。 抚着仍狂跳不已的心,他不敢再靠近她,也为自己刚刚有的反应,感到尴尬与不齿。刚刚,他一定是中邪了,才会有那样的反应。 武装起所有不正常的情绪後,他考虑还是用暴力的方式踢醒她,才可以显示他的权威。 正当他抬起腿又想踢出一腿时,床头一封蓝色的信,却吸住他的目光。 才好奇地凑向前一点点,信封上所散发的特殊香水味,却让他的脸瞬间扭曲! 他以最快的速度冲向前,撕开了封口,映入眼帘的那个「觉」字,顿时让他天旋地转,接着,扭曲的脸迅速变黑、变坏! 再也顾不得什么权威不权威,他立刻坐到床沿,一手一边,将陆梦自床上捞起来—— 「朱婷婷什么时候来过?」语调凄厉恐怖。 仍有着浓浓睡意的陆梦,根本搞不清楚状况,只咕哝了一声。 「说!朱婷婷是不是来过?」易天邪摇晃着她,气极败坏,青筋暴现。 纵使犹有睡意,也被这句震天吼震得无影无踪。陆梦顿地睁大眼睛—— 「谁是朱婷婷?你烦不烦?」好梦正酣之际被吵醒,陆梦火气也很大。 易天邪将手中的信件丢给她。陆梦这才明白他口中的朱婷婷,原来就是下午和她瞎搅和了半天的可怜女主角。 一股幸灾乐祸浮上嘴角,「东窗事发,恼羞成怒,正常反应。」她将信件丢还给他,拉拉衬衫跳下床。 易天邪立刻像一头愤怒的狮子,冲到她面前,揪起她的衣领,问的仍是那句老话:「朱婷婷什么时候来过?」 陆梦根本没把他的怒气放在眼里,只把它当作现代陈世美事迹败露後的反应,而瞅了他一眼。 「你那么紧张做什么?放心,人家不是来找你算帐的,只是来送信。」看着他那对写满了恐慌又愤怒的眼,一堆风凉话又忍不住出口: 「年轻人风流要有节制,要是留下一堆烂帐、麻烦找上门就不太妙了。」 看易天邪的模样似乎一直在忍耐,终於,忍耐到极限,吐出一道强烈气流—— 「你在乱放什么屁!」 这声突如其来的大吼,让陆梦耳膜差点震破。她立即气愤地拨开他的手。 「自己造的孽,对别人发什么脾气?」 彷佛这样还不够,陆梦把下午还来不及用完的正义感,全用了出来。 「易天邪,我原本以为你顶多心理有点变态而已,今天,我才真正看清楚你这个人,你卑鄙、无耻、下流、敢做不敢当……居然连纯真小女孩的感情也欺骗,你还是不是人?」 「你……」易天邪气得发抖。 「我终於了解,在古代为什么要用『去势』,这种残忍不人道的手段,来对付像你这种采花贼,因为不根除後患,不知又有多少无知少女要糟蹋……」 她愈骂愈过瘾,却没注意到易天邪愈来愈逼近她的那道恐怖眼神。 「中国有一句话,就叫『多行不义必自毙』,劝你——喂,你干什么?」虽然注意到易天邪那逼近的身形,不过,却已经迟了,他整个人已罩住她。 「你你你……」他发红又发紫的脸,让她立即感到不妙地向後退,对方的手却像蛇一样,攀上她的颈。 原以为这下肯定在劫难逃,她即将命丧在这登徒子之手,却没想到,等了半天,却没有预期的颈部疼痛。 才准备睁开眼睛一探究竟,他凶神恶煞般的脸,却在这时俯了下来,狠狠地吻住了她的唇…… 第七章 如果说,男人与女人之间唇与唇的接触,就叫接吻,陆梦一定第一个反对,而且是绝对强力的反对。 易天邪那家伙,竟敢对她做出那种该受天打雷劈的事来……那个该死的王八蛋、采花贼、下流胚子…… 还好当时,她及时回过神来,狠狠地咬了他一口,算是被他占便宜之後,讨回一点公道。 这两天,陆梦只要一想起自己纯洁、一点瑕疵也没有的处女之吻,就这样毁在那采花贼手里,她就忍不住生气,而且,快气死了。 易天邪这边呢? 老实说,他也在生气,而且也快气死了。 他——这种高人一等的优良品种,怎么会浪费一个宝贵的吻,在那种低等动物上? 他气,气自己当时那种「不挑货色」的低级举动;也气,气那个蠢女人竟敢咬破他的嘴。 是以,两个心中充满「气」的人类,同处在一个屋檐下,那种阴森诡谲的气氛,浓到连跳蚤、蟑螂都受不了,纷纷搬家避风头,免得成了替死鬼。 就连天气,也一反近日的艳阳高照,变得阴霾恐怖。 恐怖事件中的男女主角,几天来,一直处於冷战状态,沟通全用笔谈,外加邪眼冷哼。 方式是:易天邪会在她上班前,把当天要她做的工作全列在纸上,贴在门口。 而结果是:配合度极差的陆梦,常常只完成他交代的百分之四十,而且不包括品质保证。 这种敷衍了事的态度,终於让易天邪打破沉默、忍受不了地发难—— 「你故意的对不对?明知道我讨厌吃青椒,偏偏夹了一大堆,你存心害我拉肚子是不是?」 他这个人患有罕见的青椒过敏症,只要吃下肚,即狂泄不止。 打从她第一天上班,他就曾叮咛过她,任何食物他都不拒,唯青椒绝不能碰也。从头到尾,对食物的禁令就只这么一条而已,她却故意带了个全是青椒的便当给他,这不是存心是什么? 相对於他的怒气,陆梦只挑了挑半边的眉毛,优闲地打开便当,闻着香喷喷的排骨。 她当然是故意的,这种下着大雨的烂天气,还要胁她出门买便当,像他这种同情心、道德心全被狗吃掉的人,拉死活该! 「可恶……」她幸灾乐祸的模样,让易天邪心中的火,更抑制不住地猛燃起。他丢下便当,咬牙切齿地直指着她的鼻子道:「难怪古人要说『天下最毒妇人心』你这个恶毒的女人,迟早会下地狱!」 这么刻薄的诅咒,把陆梦的火气也勾了上来,她也摔下便当指回去。 「易天邪,你搞清楚,本人职务是助理,不是你的私人菲佣,为了帮你买便当,本人淋成落汤鸡,你不感激也就算了,竟然还敢挑剔?要吃不吃随便你!」 这番颠倒黑白的话语,让易天邪已气到不能自已。 「你……敢用这种态度对老板说话?你的五十万准备好了吗?」 见他又搬出这件事,陆梦的火气顿升到最高点。 「易天邪,是男人就不要老搬出五十万来威胁我!」 「我就是吃定你这个蠢女人,怎么样?」 「你……」她气得收回了手。「很抱歉,五十万没有,烂命一条,有本事过来拿!」 「你以为我不敢?」说着,真的靠近她。 这一次,她没有躲也没有闪,只发挥眼大的优势,死命地瞪着他。 易天邪发誓,他的确是想一把捏死这个女人泄恨的,却不知道为什么,做出来的动作,竟是捧起她的脸,又狠又粗暴地狂吻着她的唇。 这急转直下的「变化」,让陆梦吓傻了,眼睛却瞪的更大。 意识到他正在对自己做什么之後,她开始拳打脚踢,拳拳阴狠,命中率百分百。 「哎哟!」腿部传来的剧痛,让他松开了手。 陆梦立刻擦去他的口水,破口大骂:「你这个色胆包天,该下二十八层地狱的色狼、采花贼、登徒子,竟敢……」 「你骂够了没有?!」恼怒的似乎是她弃如敝屣的擦口水动作,而非自己刚刚那种理性无法解释与控制的兽性行为。 陡地,他扑向了她,将她压在床上。 「易天邪,你还想做什么?」完全没料到他竟还敢继续侵犯她,一种愤怒外加不可置信,让她死命地挣扎。 明明他就瘦得跟竹竿没两样,她挣扎的力道却全被压住她的身躯给化开去。她只有又拿出破口大骂的本事—— 「易天邪,你敢乱来,我就跟你拚……」 「命」字未出,因为,易天邪已堵住她的嘴。 他变大的脸让她惊慌失措,她拚命想推开他,双手却一边一只被他按压在两旁。 易天邪粗暴地吻着她,似乎把所有的怒气,都发泄在她这张朱唇上。 陆梦当然不会让他如此轻易得逞,张开牙齿又想咬他;但他似乎早等着她这一招,在她张开牙齿的刹那,舌头立刻像小蛇般滑了进去,寻找同样温热的同伴。 两舌纠缠的颤栗,就像一股瞬间接通的电流,流过脆弱的心脏,电得陆梦全身僵硬,忘了所有挣扎的动作。 抗拒力一消失,易天邪的肌肉也慢慢放松,动作愈来愈温柔,粗暴的吻试探性地加入一点挑逗的成分。他用舌尖轻巧地挑着她的舌,用唇汲取着那诱人的芳香,用牙齿诱惑着最敏感地带…… 说也奇怪,一停止挣扎的陆梦开始有了感觉,在这样高明的挑逗下,毫无经验的她立刻全身酥软,体温节节上升。 她不自觉地闭上了眼睛,僵硬的手攀上了他的颈,对他的挑逗开始有了生涩的回应。 这不啻是一种鼓舞。易天邪的挑逗愈来愈放肆大胆,范围技巧地扩大到她的耳、她的颈、她的胸…… 随着势力范围开始扩大,陆梦的心不受控制地狂跳不已,血液彷佛倒行逆施般。 投入的易天邪对这样的挑逗,似乎再也不能满足,下体迅速的肿胀让他再也忍受不了,在高升的-望催促下,他饥渴地解开她衬衫的钮扣,寻找舒缓的捷径。 然而,就在这要命的时刻,陆梦突然睁开了眼睛。因为,对方迅速变化的下部吓坏了她,从没有过云雨经验的纯情陆梦,发出了一道惊天地、泣鬼神的尖叫—— 「啊!」 随着这声尖叫,更使出吃奶的力气挥出一拳,并踢出一记「陆梦无影脚」,狼狈地爬到床边。而察觉到自己衣衫不整、酥胸已半露在外,她又发出一道尖叫,拉过棉被盖住自己。 「你……你……」一手-住鼻子、一手抱住腹部的易天邪,蜷曲在床上,痛得说不出话来。 陆梦就趁着这个空档,赶紧扣好衣服,抓了自己的背包,像逃难一样没命地奔出了房间。 *** 再次的「肌肤之亲」,让易天邪与陆梦之间的关系,起了微妙的变化。 这并不是说,两人像童话中的白马王子与白雪公主一样,从此过着幸福又快乐的日子,那两人虽和从前一样,谁也看谁不愿眼,一样话不投机,但,却很明显地少掉了以往那种剑拔弩张与针锋相对。 这样的变化,倒让两人有了进一步的省思。 陆梦是怀疑。 她认为当时的自己一定脑神经不正常,所以才会让他对自己做出那么不要脸的事。 找到了自以为是的答案後,怀疑变成了责怪。这当然全都要怪那个好色的家伙,要不是他把自己吓坏了,她怎能容他如此侵犯自己。 易天邪则是另一次更深入的反省。 当时,他对那个蠢女人升起的-望,一定是受到刘正风那番话的影响,要不是他的话对他睿智的脑神经,产生了不好的影响,他绝对不可能会有那样丢人的反应。 这是易天邪最後的结论。 两个当事人各自带着自以为是的怀疑与反省,度过了平静的一天。 第二天,陆梦还是正常来上班,只不过,多带了两样淋雨的後遗症——头痛、流鼻涕。 一早起来,她就感到浑身不对劲,头重的像要裂开一样、四肢发软。但为了不让那刻薄的家伙,有挑剔她的藉口与机会,她还是拖着彷佛有千斤重的身躯来到这儿。 一见到她,易天邪平静了一天的跋扈本性,又恢复到平日模样,他用命令的语气道: 「喂!我的广告颜料没了,替我去买。」随即,丢给她一张采买单。 略过一番唇枪舌剑的过程,她无精打采地接过。会这么顺从,当然不是她畏惧恶势力,只是如今的她,虚弱的没有了和他斗嘴的力气。 然,这样的反常却换来易天邪一脸的狐疑,已习惯下完命令之後,必定是一番讨价还价过程的他,显然很难适应这样的转变。 「喂!」他在她出门前,喊住了她。「你今天怎么这么安静?想通了,还是……被我的吻搅乱一池春水。」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 果然,陆梦立即转身,铁青的颜色浮在她那张苍白中带着病容的脸上。 「易——哈啾!」 本来,她想大骂他不要脸、神经病,但一个喷嚏却先报到;更糟的是,一串鼻涕跟着涌了出来,让她再也顾不得没骂出来的话,冲进浴室狂擤鼻涕。 「你感冒了?」倚在门口的易天邪看着她,皱起眉头。 陆梦没回答,忙着应付一发不可收拾的鼻涕。 易天邪的眉头皱得更深,「你没去看医生吗?」 陆梦还是没回答,因为,她又连打了两个可怕的大喷嚏。 易天邪忍无可忍了。 「感冒不去看医生,会自动好吗?你以为你是仙啊!」说着,扯住她的手,不由分说往门口走。 「易天邪,你拖我干什么?」一颗包满馅的「水饺」因这突然的力道,摔到了地板上。 「废话,当然是看医生,难不成我在这个时候找你看电影?」 这样霸道背後的意义,已被病毒侵袭的陆梦,当然没耐性去想,只本能地抗拒道:「奇怪了,我感冒是我的事,你鸡婆个什么劲?」 「闭嘴!」他恶状地道:「你以为我会中你的计吗?我才不会让你有传染给我的机会!」 明明是因为一种莫名关心的驱使,却偏偏说成这样,这个人…… *** 周五,又到了例行的交稿日。 原本这天,并不需要易天邪这位大牌漫画家,亲自出马,但由於他跳槽东南出版社後的第一本漫画,即将出版,为商讨一些细节问题,他和陆梦中午吃饱饭後,便来到出版社。 由於「西门庆」自马来西亚公干回国後,又赶往日本扩充版图,因此,接待的工作,就落到了副总编辑与头号干部刘正风身上。 一见到心上人陆梦时,刘正风是满脸柔情、心儿如小鹿乱撞;但镜头一转到易天邪身上时,他先是呆了一呆,随即脸色变坏,因为,对方嘴角上那个引人遐想的伤口,让他有种天崩地裂的感觉。 幽怨的目光立即射向一旁,正与同事寒暄的陆梦,窗外耀眼的阳光,立即变得乌云密布。 感冒初-的陆梦并未注意到刘正风的哀怨,自顾地和同事说笑;易天邪却注意到了,浮现心中的却是不以为然,并附带一句冷哼。 这三人间微妙的眼神变化,恰被不远处的林小花逮个正着。她有趣地望着三人。 筹备会议终於结束,难捱的刘正风迫不及待地,把易天邪「请」到厕所。 「今天,我一定要跟你把话说清楚。」被妒嫉冲昏了头的他,又展现了罕见的男子气魄。「你嘴角的伤口是陆梦造成的,对不对?」 「是又怎样?」易天邪突然对刘正风那张脸感到很厌烦,口气充满不耐。 见对方竟直认不讳,一种更深的妒嫉立刻像毒液一样,渗入刘正风全身筋脉。 「易天邪,你保证过不对陆梦下手的。」他咬牙切齿地指着他道。 「对不起,我从来没有保证过什么,如果你要讲的只是这件事,那……很抱歉,恕不奉陪。」 这高傲的态度,让刘正风心中涌现一股愤怒,但他忍着。 「我说过,陆梦是我的,任何人都不可以碰她!」他对着他的背影吼道。 易天邪的脚步倏地停了下来。 「你的?」他冷笑。「你确定吗?还是你自己可笑的单恋而已?」他毫不留情地打击对方,因为,对方那种将陆梦视为所有物的举动,让他感到无法忍受。 这一棒虽正巧打到刘正风的痛处,但一股坦荡的正气,却让他挺起了胸膛道:「是我单恋她又怎样?至少我敢承认,不像有些阳奉阴违的小人,暗地横刀夺爱!」 易天邪的脸色寒了下来。 「刘正风,我劝你说话小心一点。」 「易天邪,我也劝你拿出男子汉的气魄,和我公平竞争,不要走旁门左道。」 他瞪着他,他也瞪着他,鼻子对鼻子,嘴巴对嘴巴,看样子,一场男子汉的对决即将展开…… 「易先生,副总编辑找你。」 职员d的突然出现,浇熄了现场的火爆气氛。 易天邪重重地哼了一声,倨傲地离开。 临去前那挑衅的一眼,让刘正风胸中的正气猛燃,他想跟上去,职员d却阻住了他。 「刘组长,待会儿下班後去喝两杯如何?」 刘正风回过眼,冒火又冒烟的眼神,吓了职员d好大一跳。 「刘……刘组长,我……我说……说错什么了吗?」 刘正风没回答,仍用发红的眼瞪着对方,那模样,似乎是将对方当成了易天邪,而恨不得一口咬死对方…… *** 厕所前差点上演男性大对决的同时,陆梦也被林小花的问题,缠得头皮发麻。 「易天邪嘴角的伤口,是你的杰作吧?」 林小花单刀直入、神情暧昧、口气揶揄,让不擅说谎的陆梦,不知该回答是,还是不是。 不过,虽没回话,但那副模样已让林小花嘴角的揶揄更深。 「原来你也是一个时代新女性,嘴巴说讨厌,行动却直接跳过二、三垒,直奔本垒板。」 「喂!什么二、三垒……要不是他偷袭我,我也不会……」看到林小花那双贼笑的眼神,她立即了解,她的话根本是愈描愈黑。 果然,林小花立即以一副专家的口吻,说了句气死人的话。 「你不用解释,我是个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不会大惊小怪,这种事很平常。」 平常个鬼!陆梦瞪着她。 接着,林小花更撞了撞她的手臂,继续自以为是地道: 「喂!陆小梦,我以前还真看扁了你耶!我以为天底下只有刘组长一个人脑筋不正常,没想到连易天邪那么出色的男人,脑神经也会『秀逗』……」未了,又补了一句,「我实在很好奇,他们到底喜欢你这一无是处的竹竿哪一点?」 听到这儿,陆梦有点忍无可忍。 「我觉得每个人的脑神经,都正常的不得了,除了你——林小花女士。」她没好气地道。 「不要用怒气来掩饰你的心虚。」林小花又搬出那副专家口吻。「你可以否认一切,但不能否认易天邪喜欢你的事实,一个男人会『偷袭』女人,只有两种情形,一是喜欢,二是饥不择食,不过,依我的观察,已排除掉第二种可能。」 陆梦翻了翻白眼,嘲讽地道:「林女士,请问你从哪根葱哪根蒜中,闻出那家伙喜欢我的事实?」 「简单。眼神。」她又道:「我发现从你一踏进这儿,易天邪的眼神就老是有意无意地瞟向你,尤其是你跟刘组长谈话的时候。」 陆梦立即嗤之以鼻,「那又怎样?我也常常将眼神瞟向『西门庆』,你怎么不说我喜欢他?」 这话让她挨了一掌。 「你是真迟钝还是假迟钝?你以为所有人都笨到跟你一样,分不清楚暧昧与防备吗?」 陆梦的脸寒了下来。 「林小花,你可以发表你的谬论,但不能涉及人身攻击。」 「我怎么知道你仍然笨得跟猪一样?」 陆梦的脸色更阴。 「我不懂,为什么你一定要把我跟那头差劲的变态猪,扯在一起?别说不可能,就算他真的喜欢我,也是他家的事,干我屁事!」 「干你屁事?」林小花像看怪物一样地看着她。「你会嫉妒死一卡车的女人,你知不知道?」 「有什么好嫉妒的,全是一群脑神经不正常的女人!」 林小花的瞳孔愈张愈大,但很快地,又缩回原来的大小,因为,她发现陆梦真的还是陆梦,不会因为牵到北京就变成胡茵梦。 「我开始同情起易天邪了。」她只好叹气。 没想到,陆梦却立刻接口:「他有什么好同情的?你该同情的,是我这个从小妹沦落为菲佣的有为青年。」 林小花只好又叹气。 她不断的叹气声换来陆梦纳闷,「我不懂,那头差劲的变态猪有什么好?除了那张脸长得像人,其他器官全像未进化的动物,包括四肢。」 「那是因为你对人家有偏见。」林小花有气无力地瞄了她一眼。 偏见?她不该有吗?瞟了瞟眼,没把对方的话听下去。 「只要你肯用点心观察一下他,你会觉得他是个很有魅力的男人。」 魅力?那个家伙?她做了个呕吐的表情後,又翻了翻白眼。 第八章 日子,一样没变。 易天邪依然悠哉地画他的稿;而陆梦依然苦命地当他的玛丽亚。 还好,由於易天邪有交稿的压力在身,画稿的时间增加,这就表示,她可以打混摸鱼的时间变得更多。 有了几次偶像被侮辱的例子在先,陆梦学乖了,不再在他画稿的时间看石云的漫画,她也利用这些空档,开始着手画她今生第一本漫画。 女主角的造型她已经画好。长发披肩、气质出众、温柔婉约的钢琴家……她拿起稿件满意地直点头。 男主角嘛……她拿出一张画纸,握着铅笔,开始在脑中思索着该有的摸样。 首先,他要有一道霸气的浓眉,浓眉下的眼睛必须明亮有神、像鹰般锐利,还要有一道又挺又直的鼻梁,酷酷的薄唇与尖削的下巴更不可少…… 至於头发……及肩的长度最适合艺术家,最好带点自然鬈的颓废…… 她的手忙碌地将上述的种种,勾勒在白纸上。完成後才发现,画中人的模样有些熟悉。 像谁呢? 思索的眼一抬起,便瞥见易天邪那张安静、专心画稿的侧面,她差点跌下沙发。 老……老天!怎……么……会像他?! 鸡皮疙瘩像阅兵大典一样,垂直耸立在她的鸡皮上。她忍不住-起了嘴巴,因为她几乎就要叫出声。 冲动想毁-灭迹前,她又忍不住拿起画纸,对着易天邪的侧面猛瞧,似乎不相信而想对照一番。 眉毛,一样的浓;眼睛,一样该死的锐利;鼻子,虽然只看到一半,不过,还真是好看的挺;嘴唇,为了看得更清楚,她将身体偏到一边,向後仰了三十五度角——天!还真是那种要命的酷唇;下巴呢?竟然也是和画中如出一辙的线条…… 将发抖的眼睛调到头发……老天!她在心里呻吟了一声,因为,不偏不倚的长度与卷度,就与她手稿中的男主角一模一样! 然而,更可怕的是,易天邪竟在这个时候回过头来,与她直勾勾的眼神对上,他立刻呆了呆。 「你干嘛?」注意到她的慌乱与狼狈之後,一个突如其来的发现,让他咧开了嘴角。「喔!你在偷看我?」 「谁偷看你,你少臭美!」她藉偏头掩饰心虚。 易天邪自椅子上站了起来,心情不知怎么搞的突然变得好好。 「偷看就偷看,为什么不敢承认?」 「哼!」陆梦当然打死不承认。 看到她桌上的画册,他理所当然地拿起了它,陆梦见状,拚了老命般地扑了过来,想抢回去,却迟了一步。 「还我!不准看我的东西!」 易天邪如果会照办,那么他就不叫易天邪。她愈抢,他的手就举愈高、翻的愈快…… 最後,他的视线停在最後一张图上。 「原来你在偷画我?」这发现,让他的嘴角愈荡愈高。「不错嘛!画的还挺像的!」 陆梦跳起来一把抢过,恨不得地上有个洞可以钻进去。 「老实说,你暗恋我多久了?」他双手抱胸、似笑非笑地靠在桌上。「你隐藏的不错嘛!我竟然没有发现——」 「谁暗恋你啊?你少大言不惭,往自己脸上贴金!」虽然理直气壮地说,视线却不敢与之相对,脸颊也无端发热。 「既然否认,干嘛脸红?」 「我哪有?」她急急否认。 看着她的窘迫,易天邪突然发现,她脸红的模样很迷人。 他瞧着她,一脸的诡笑。 陆梦脸颊更热,气势一下荡到谷底。 收起诡笑,他走到她身旁,翻着她的作品,「老实说,你画的不错,还算有点天分。」 「才怪!你要取笑我就尽管说。」天分——一向是「西门庆」说她这辈子缺乏的东西,她以为他是在讽刺她。 「你不相信我这个权威的话?」他阖上画册,突然灵机一动,「如果你想学画漫画,我倒可以破例……收你为徒。」 他志得意满地看着她,以为她接下来,一定会有一场感激涕零的演出。 谁知—— 「谁希罕拜你为师!我心目中的师父,只有石云一个人,谁也别想夺取他在我心中的地位!」 这不识抬举的话语,让易天邪所有的笑容,瞬间凝结。 陆梦却像逮到机会可以扳回劣势般,毫不留情地道: 「像你这种人格不健全的变态,画出来的漫画不但故事烂、对白烂、风格烂,还充满暴力倾向,你的好意本人心领!」 易天邪脸色又变绿,原有的好心情飞的无影无踪。 「你这个不识抬举的女人!」瞪着她,恶狠狠的。 然,很奇怪,这次在心中浮起的,却不是以往那种想捏死她的冲动,而是想捧起她的脸、狠狠地亲吻她的小嘴。 虽然他的坏脸色足以轰垮整座万里长城,但陆梦却立即洞悉他的企图,花容失色地跳离他好几公尺远。 「你又想干什么?易天邪,我警告你……」 警告当然无效,红着眼的易天邪慢慢地靠近她…… 陆梦立即手脚发软地向後退。 她手脚发软,并不是因为害怕,而是由於一种说不出的紧张、血液输送极度不正常的结果。 眼看历史又将重演之际,门铃声突然大作,陆梦像遇到救星般地奔向前,并拉开了门—— 是刘正风。她立即松了口气,她当然没忘记刘组长约她看电影一事。 「陆梦,你可以走了吗?」刘正风轻松的笑,在见到虎视眈眈的易天邪後,变得僵硬。 「可以,你来的正好。」她急急地回道。 接着,迅速背起背包闪出了门,把易天邪那道杀气腾腾的目光关在门後。 *** 虽庆幸自己逃离「魔窟」,但陆梦心中却有一种反常的怅然若失。 整颗心都在她身上的刘正风,当然看出她的心不在焉,却一直憋到电影演完,才储备好勇气问出来。 「你……对易天邪……有什么样的感觉?」 陆梦如梦初醒般地怔了一下,然後才咬牙切齿地回道:「暴力、变态,一种长相、一种性格的世纪大怪胎。」 陆梦嘴里说的虽是负面至极的刻薄话,却令刘正风那颗脆弱的心,一直往下沉。因为陆梦那双突然变亮的眼睛,是这一晚最闪亮的一刻。 「你……喜欢他……」他的嘴唇无来由地有些抖。 「哈!我喜欢他?」陆梦像听到世纪笑话般,夸张地怪叫了一声,「我看是他暗恋我,才是真的。」 纯粹只为拉拔自己气势而说出来的气话,但,听在刘正风耳里,却成了一种深切的打击。 「果然……是真的……那家伙一开始,就不安好心……」他喃喃地道。 虽然如今的局势看来,他还没有明显地战败,但,他的心情却突然沮丧到无以复加。 陆梦眨了眨眼,「什么是真的?什么又叫那家伙不安好心?」 望着陆梦那双澄清无瑕的大眼,刘正风有种冲动想拥她入怀,但……却不敢。 陆梦只好自己解读,「刘组长,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事,没办法解决?」 刘正风只有苦笑,在心中嘲笑自己的懦弱。 陆梦却以为解读成真,立刻吐出一大堆安慰的话语。 「刘组长,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只要对得起自己,凡事就没有遗憾。」 当地一声,这句连小学生都会说的安慰话语,却瞬间震开了刘正风心中的阴霾,让他的眼睛又堆满了光彩。 没错!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他刘正风什么没有,就是有一颗不怕艰难的心。 立刻,他离体的勇气又回到体内。 陆梦以为自己的话搔到对方痒处,得意地拍了拍对方肩膀再道: 「做人要乐观一点,就算身陷困境也是一样。」 这番话是以她自身处境做影射,但刘正风没听出来,陆梦的鼓励让他又对人生充满了希望 *** 刹那间开窍的刘正风,开始对陆梦展开了疯狂的追求行动。 每一天,他都会在陆梦下班前,准时出现在易天邪家门口,用他的豪华房车接走陆梦。 而每一次,刘正风那带点胜利、又带点挑衅的目光,总让易天邪火上加火,却只能憋在心中。 几日下来,郁卒的情绪无法宣泄的结果,这几天,他的脾气就像一座待爆发的火山,随时一触即发。 且他什么事都做不好,看任何人、任何事都不顺眼。 陆梦不是木头,当然感觉得到易天邪,近日像吞了几斤炸药的那张臭脸。虽然隐约察觉他的脾气,似乎是针对她而来,却搞不清楚自己到底哪里惹到他。 若按以往,她早就杀上前,质问他这种气死人的态度,但这一次,她却反常的像个小媳妇般,连质问都不敢。因为,也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她突然很怕他生气…… 为什么怕?因为只要他一生气她就紧张。 为什么紧张,却又没空去想。这几天,她实在累坏了,每天画漫画画到凌晨三、四点,她小小的脑神经,再也负荷不下那么多事。 这是她近日精神萎靡的原因。与刘正风的温馨接送情,一点关系都没有。他的疯狂追求,对她的意义——只是多了个免费接送的司机罢了。 从易天邪的角度看,却全然不是那么一回事,他以为,她与刘正风打的正火热,精神萎靡乃因夜夜笙歌、彻夜不归的结果。 终於,压抑的火苗变成一道道酸性汁液,随着血液刺激地流遍全身。 终於,看着她吞下第十一个大哈欠後,酸性汁液将他所有伪装,侵蚀出一个大洞,现出原形。 终於,他再也忍不住地发出一道狮吼—— 「那种温吞又没个性的男人,有哪点好?」 突如其来的大吼,吓得陆梦来不及擦掉口水,就摔下沙发,她惊恐地看看左右,「发生什么事?有火灾吗?」 看着她那副置身事外的白痴样,易天邪血液中的酸液迅速冲上大脑,他揉掉乾坐两小时、却一条线也没画的白纸,冲到她的身旁,揪起她的衣领—— 「你听着,我不准你和那个温吞的男人在一起!」 温吞的男人…… 「谁啊!」她满脸的莫名其妙与无辜。 他实在恨死了她那双故作天真无邪的眼,一种克制不住的冲动,又让他捧起她的脸,狠狠地封住她的口。 唇部传来的痛震醒了陆梦的瞌睡虫,她立即挥出一个清脆的巴掌—— 「易天邪,我严重警告你,以後再这样强吻我,我就告你性侵害!」她满脸怒容地瞪着他。 已被「酸」腐蚀脑干的易天邪,却无视她眼中的怒气,立刻又像头狂牛般将她压倒在地,发疯般地吻着她。 「易天邪,你放手……」陆梦踢他、捏他,捏他全没有用,他的侵犯更加凶猛。 突然,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浮现陆梦心中。因为,眼前的易天邪,似乎不像是她所熟悉的那个易天邪,充满暴戾与一种令人害怕的疯狂。老实说,前两次,他的侵犯只让她生气,并不让她害怕,但这一次…… 「不要!」她抗拒地发出一句大叫。 随着她这声大叫,大门砰地一声被踹开,旋风般卷进一脸慌张的刘正风,一见易天邪的恶行,他想也不想立刻挥出一个大拳。 「易天邪,你这个人面兽心的浑蛋!」 这一拳——刘正风肯定用了全身的力气,因为,易天邪被震离陆梦的身体,飞撞到对面的墙上,而鲜血也立刻自他的鼻子、嘴角汩汩地流下来。 在他还没来得及挣扎起身时,刘正风又冲了过来,揪起他的衣领,再一拳挥向他的肚子。 「想要陆梦,为什么不敢和我来场公平竞争?要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吼完,又补上一脚。 这後来的一拳一脚,让易天邪趴在地板上,一动也不动。 彷佛还无法泄恨似地,他又抬起脚想踹出,陆梦却冲上前阻止了他。 「刘组长,停手!你想打死他吗?」 看着躺在地上动也不动的易天邪,陆梦突然恐慌不已,更有种想哭的冲动。她弯下身想看看易天邪的伤势,却被刘正风拉住,想把她拉出现场。 「我们走,像这种阴险小人死了活该!」 不料,陆梦却一把挥开了他的手。 「我不准你这么说他,你把他打成这样还不够吗?你这个人怎么那么没有同情心!」 陆梦的反应让刘正风愣在当地,表情是不可置信。 「你走啦!我永远都不要再看到你。」在他还没反应过来前,陆梦将他推到门外。 「陆梦,我……」刘正风想解释,却遭闭门羹的命运。 陆梦立即返身奔到易天邪身旁,一种说不出的难过让她语带哽咽地道: 「易天邪,你还好吧?你没事吧?」 易天邪缓缓地翻过身,流得乱七八糟的鼻血令人怵目惊心。 陆梦立刻抽过几张面纸,按住他的鼻头,替他止血。 不料,她的手却慢慢被拨开。 「你回去……」易天邪虚弱地道。 「不要!你这样子叫我怎么回去?」她又伸过手。 这次,手却被狠狠地揪住。 「我叫你回去,听到没有?」他喘着气、挣扎起身,发红的眼厉的骇人。 「不要!」无惧他凶狠的目光,陆梦抽回手,固执地按在他的鼻子上。 但才碰到他,易天邪却重重地摔开她的手,并巍颤地起身,粗暴地将她推向门口。 「回去,听到没有!我就算死了,也不用你假好心同情我、可怜我!」 看他鼻头的血仍不断流着,受创的自尊软化成乞求,「你不要这样……」 易天邪却丝毫不领情地拉开门,用力将她推到门外。 「易天邪,你不要这样好不好……」门外的她-着门大喊。 「回去!」他则大吼一声,用力抵住被踹坏的大门。 一直到门外没了声响,他才放松了背脊,缓缓地倒了下来。 *** 陆梦可以说是一路哭回家的。 她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掉眼泪,只是觉得自己很委屈,而泪水就像水龙头一样,止也止不住地狂掉。 她的模样,吓坏了陆爸陆妈与两位陆小弟,因为,脱离婴儿期後的陆梦,就没人见她掉过一滴泪…… 因此,陆家立刻陷入一片混乱。 还好,陆梦的泪水来得急去得也快,二十分钟後,她又像没事人一样跟着全家打哈哈,陆家一家大小虽感到莫名其妙,却也松了口气。 然而,一回到房间的陆梦,情绪又开始down下来,因为,空荡荡的气氛又让她想起易天邪鼻青脸肿的模样,以及他将她粗暴地摔出门的态度。 她的眼眶迅速泛红。 管他去死!她干嘛担心他?她抹掉了泪水,拿出心爱的画册,强制自己不去想那个家伙。 然,几天来源源不绝的灵感,到此刻,似乎全部断送,她竟然想不出原本设定的情节,画不出任何东西。勉强撑了二十分钟後,她摔开笔倒卧在身後大床上。 她到底是哪根筋不对?人家又不领她的情,她干嘛犯贱担心他死了没有? 生气地拿枕头盖住头,她阻止自己继续想易天邪的事。 不一会儿,却又见她摔开了枕头坐起身。 「陆梦,你昏了头吗?那个易天邪被揍,根本是活该,你的同情心要那么过度泛滥的话,为什么不去关心路边的野狗跟野猫?」她指着自己鼻子大骂。 骂完後,空气中却有一道小小的回音,浮进潜意识里—— 可是……他不是野狗、野猫……他是一个人……一个原本活生生却被揍得只剩半条命的人…… 现在的他,一定很无助……他一定在为赶走自己而後悔…… 他一向孤僻、独来独往……万一他因此死掉的话,她的良心过得去吗? 思及这种种,她陡地跳了起来,再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冲出了家门。 *** 易天邪虽然被揍得很惨,却没有陆梦想像般只剩半条命。 躺在地上的他脑中清醒得很,却自陆梦消失後到现在,仍维持着相同的姿势没动过。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鼻子还在流着血,却一点也没有动手止住它的念头。流光了也好,最好能一死了之,不用再面对那个可恶的蠢女人。 想想他易天邪傲慢的一生,竟会毁在那个蠢女人手里……他竟然会爱上她! 他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这个被刘正风打出来的事实,让他的人生顿时天崩地裂,想一死了之。 还好,尊严还不算被践踏得太彻底,天崩地裂的那个刹那,他赶走了那个蠢女人,没让她见到自己这个要死不活的狼狈模样,让他保留了最後仅剩的一点骨气,保存了他这个大男人一点点的尊严…… 他就这么静静地躺着,任凭鼻血流着、任凭神志飘忽、任凭时光一点一滴地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意识渐渐变得模糊,就在他以为自己即将摆脱人世,登往西方极乐世界之际,恍惚中,他感到门被拉开,有人慢慢靠近了他…… 费力地想睁开眼,被汗水浸湿的眼睛,只隐约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他以为是去而复返的陆梦,心头虽涌进一阵狂喜,语气却冰得骇人—— 「谁准你来……」 「天!你怎么弄成这样?」语气虽有着不舍与心痛,却与期待中的声音明显不同。 狂喜立即退去。 他睁大眼想看清楚眼前模糊的影子,终於,黑影慢慢化成影像,却变成朱婷婷那张如鬼魅般的脸,吓得他将瞳孔愈瞪愈大。 「你……你……」他指着她,想叫她离他远一点。 但,朱婷婷似乎不懂「手语」,反而将他的手拉绕向她的颈部,一手放在他的腋下,将他搀了起来。 当然,他全力抵抗。 不过,由於气急攻心加上有伤在身,所有抵抗全变成了踉跄的脚步,让朱婷婷将他抱得更紧。 终於,超过他能支撑的极限,最後,他昏了过去。 *** 陆梦马不停蹄地直卷到易天邪家门口。 当她不顾一切又想像风般卷进屋内时,这才注意到大门竟然是开着的,而猛地停下了脚步。 狐疑地探进头一看,屋内正上演着血脉债张的一幕,令她不敢相信地睁大了眼睛。 她看见易天邪的头,舒舒服服地枕在一个女人的腿上;而那女人低垂着头,用面纸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他鼻头上的血迹,不时还亲吻着他的额头…… 陡地,她因心急而涨红的脸迅速变白,倒退的脚步不小心踢到门框,发出的声响不大,却足以令那专心一志的女人,惊愕地抬起了头。 原来是朱婷婷…… 看清楚那女人的面容之後,陆梦的脸色变得更难看。 当时,她似乎听到对方喊她,但也不知道为什么,她急急地向後、踉跄地退了几步,转身掉头就跑。 第九章 陆梦此刻的心情,只能用两个字来形容,那就是——气愤。 她咒自己笨,骂自己蠢,人家正与旧情人重温旧梦,她这个大白痴,竟然会蠢到担心他死掉了没有? 她真是天下第一大蠢蛋! 气到最高点,变成了止也止不住的眼泪,而且又是怎么抹也抹不掉的那种。夹杂在哭声中,她咒骂着易天邪,骂了足足二十多分钟後,泪水才止住。 等到情绪稍微平复了一些,她这才猛地察觉到一个严重的问题—— 自己为什么要为那家伙,浪费这么多的眼泪?他不知好歹,他没良心,他该下地狱,全是他家的事,不是吗?她干嘛难过半天、又把自己气得要死? 难道,她在不知不觉中爱上了他…… 「呸呸呸!绝对不会,我怎么可能会看上那种表里不一的浑蛋!」虽然嘴巴急急否认,一种大难临头的感觉,却让她一颗心直直往下沉,眼光迅速黯淡。 为了驱赶这种不好的感觉,她赶紧跳进浴室洗澡;才脱光衣服,又见她急急地跳出浴缸,扭开床头音响,放着吵死人的摇滚乐。 一个小时後,一个苍白得像鬼的陆梦,颓丧地走出浴室。她默默地关掉了音响,呆坐在床沿。 一切——在刹那间又恢复了平静。 平静不到几秒,突然,她歇斯底里地抱头对天花板大吼一声—— 「不会的!」 接着,她软绵绵地瘫向床上,用枕头盖住了头。 不可能!不可能!她的头壳不会坏到这种程度…… *** 陆梦一连旷职了三天。 除了发现到的事实让她无法面对以外,她也在赌一口气。她暗自发誓,除非易天邪那家伙主动开口求她,否则,别想要她再回去工作。 这是她自以为是的骨气。 然而,她没想到的是,三天来,对方的骨气也不下於她,竟然也不闻不问,音信杳然。 这份打死也不愿承认的「期待」一再落空,让她的情绪荡到了谷底,一向乐观的她变成了一颗大炸弹,谁惹到她谁倒大楣,首当其冲的陆家人人自危,纷纷走避以免勿触地雷。 终於,捱到了第四天晚上,期待的手机铃声响起,她以第一时间接起,却迅速以失望收场。因为,根本不是她咒骂了三天、又等待了三天的臭男人,而是那个好久不见、却依然尖酸刻薄的「西门庆」。 「从明天开始,回公司上班。」「西门庆」劈头便道,语气明显充满不甘愿。 颓丧的陆梦一下子消化不过来,愣了半天没应话。 「喂!我说的话你到底有没有听到?」他只有不耐烦地作确认。 还好,陆梦的大脑恢复了运转,「为什么要我回公司上班?易天邪呢?」 「这就是易先生的意思。」接着,语气转为讥讽:「我早知道你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女人,迟早会被fire掉,要不是易先生坚持让你回公司,我早就……」 陆梦的神经在听到「fire掉」两个字後,已经发狂,「西门庆」接下来又说了些什么,她已经听不到,因为她早摔下手机冲出了家门。 其实,「fire掉」这两个字是「西门庆」自己加的,但,听在濒临发狂的陆梦耳里,就成了一种无法忍受的刺激,三天来的郁卒在这一刻,点燃出不可收拾的火花。 此刻,什么誓言她都不记得了,她满脑子只想要找到易天邪,当面与他理论兼算帐。 然而,冲到了门口,门上张贴的一张红单子,让她的脚步像贴了磁条般,再也无法移动半步,因为上头写着八个大字—— 吉屋出租意者电洽 这八个字让她的眼慢慢瞪大,反射动作就是看看门旁的住址,确定没错之後,原先的那股怀疑,立刻被一种强烈的愤怒所取代。 可恶!他以为这样,就可以摆脱她吗?阴险小人! 她皆目欲裂地瞪着大门,气愤地扯下红单,将它揉成一团,用力丢到地上。彷佛这样还不够消气似的,她再用力踩几脚。踩得正过瘾时,背後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 「小姐,你想租房子吗?」 她用力回过头,刚好与自楼上走下来的一位阿婆,打了个照面,两人同时怔了一下。 「阿梦,你们不是搬走了吗?」 「房东阿婆,他什么时候搬走的?」 两人同时出声,表情各异。 由於这两个月来,都是陆梦上楼帮易天邪缴房租的,是以,和眼前这位住在楼上的房东阿婆,有了进一步的熟稔。 只见,阿婆的表情更奇怪地道:「易先生两天前就搬走了,你不知道吗?」 两天前……那不就是他和朱婷婷温存之後的隔天…… 他是这么迫不及待想摆脱她吗? 这下,陆梦刺激更大,握紧的拳头已经变白。 阿婆年纪虽大,眼力可不差,陆梦那像厉鬼般的坏脸色,让她立即有了结论。 「原来你不知道……」接下来,一种倚老卖老的责怪,浮现她的眼中。「小俩口又吵架了是不是?我就说住得好端端的,干嘛突然像躲债一样搬的一乾二净?唉!你们年轻人就喜欢意气用事。」 阿婆会这么自以为是,也有她的道理。 自从易天邪家中多了陆梦这号人物之後,阿婆便主观认定两人间的「关系」不单纯,因为,易天邪跟她租屋两年来,从不曾见到过有女生出现在他的家中,甚至连访客都极少。 这个陆梦前所未有的,可以在他家中自由进出,还持有他的钥匙,难怪她听不下陆梦任何说破嘴的解释,一概认定两人关系匪浅。 「阿婆,他搬到哪里,你知不知道?」阿婆眼中的责怪她没空理,现在她只想知道那家伙上哪去了。 阿婆却答非所问:「哎呀!小俩口有什么好吵的,人家说床头吵床尾和,各吃一点亏有什么关系——」 「阿婆!」 她大吼一声後,把什么敬老尊贤撇到一边,上前攫住阿婆的手,并大声地道:「你到底知不知道易天邪搬到哪里去了?」 阿婆肯定被陆梦那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吓坏了,因为,她愣了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後,只结巴地说出令陆梦泄气的三个字——不知道。 陆梦顿像泄了气的布袋般,放开了手。 「啊!我想起来了,易先生好像有封信要我交给你,你等我一下。」 这句话,让陆梦泄掉的气又自动填装回去。 不一会儿,去而复返的阿婆,手中拿着一封信,并交给了她。 拿过信的刹那,坦白说,陆梦的手还发着抖,一想到里头可能有他的消息,她更抑制不住地紧张。 「赶快打开看看啊!说不定是他想向你忏悔,又不好意思当面说。」阿婆催促着她。 终於,在阿婆慈蔼的笑容鼓励下,她满怀希望地打开了它。 信的内容很短,只有一行,写的是—— 时间太过匆促,留下垃圾两包,请代为处理。 握着信,陆梦的脸迅速变白,慢慢又变绿,最後又变紫,最最後,成了不可思议的宝蓝色。 「易天邪,你这个混帐、王八蛋!」用尽全身力气吼出这句话後,她迅速将纸撕成了碎片。 当然,这石破天惊的一吼,又吓得阿婆半天说不出话来。 *** 隔天一早,陆梦带着两只发红的眼睛,直奔「西门庆」办公室。 「易天邪现在在哪里?」她劈头便问。 来势汹汹的模样,让「西门庆」的脸垮了下来。 「请注意一下你说话的态度,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你的主管。」 「我的主管什么时候又变成你了?你不是早就把我卖给易天邪了吗?」看来,她是豁出去了。 「西门庆」瞪着她,自文件夹中抽出一张纸,推到桌前。 「易先生把合约书改过了,从现在开始,你的身分是美工部职员,不再是易先生的助理。」 陆梦抢过文件,瞪大眼看完後,勃然大怒地拍了下桌子,「你们到底把我当什么?!我是人,不是你们手中的玩物!」 「西门庆」阴阴地望着她。要不是易天邪千叮万嘱,又特别在合约中载明不得任意辞退她,他早就将这个碍眼又麻烦的女人扫地出门,来个眼不见为净。 心所想不能行动,又碍於现实,他不得不拉下脸讨好地道:「没有人把你当玩物,易先生这么做,我相信有他的考量。」 「哼!」陆梦只送他冷冷的一哼。 「西门庆」忍着。 「你先别生气,所谓既来之则安之,再说,你不是一直想到美工部工作吗?」难得他那张阴险脸还能挤出一丝笑容,可见此人真是奸到最高点。「我曾经答应过你,只要你的作品符合公司要求,我就替你出书,这个承诺依然有效。」 就是「西门庆」最後那几句话打动了她,让她打消揍人後拂袖而去的冲动。 一出「西门庆」的办公室,几个已经知道结果的同仁,立即朝她围了过来,左一句右一句,总结下来都是同样一个问题—— 「你跟易天邪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突然又回公司上班?」 然,所有问题都得不到答案,因为,陆梦一句狮吼吓退了众人。 「以後谁敢在我面前提起那个恶魔,後果自行负责!」 就这句恐怖的狮吼,让众人得到一个重要结论—— 悲惨陆梦终於让易天邪抛弃了。 而话说当时,陆梦那句恫吓虽堵住不少好事之徒的嘴,却堵不了一脸忧心的刘正风,以及一向有科学精神的林小花。 首先,刘正风上场—— 「陆梦,我……」一开始,不太顺利,一开口就结巴。 陆梦瞅了他一眼,没心情理他。这让刘正风以为,她还在怪他那天下手过重,痛揍了易天邪,一颗原本就不安的心此刻更加地沉重。 「你还在怪我对不对?」他急着解释自己的立场。「那天,我只是急着想救你,所以,下手重了些——」 「揍得好,那种丧心病狂的家伙,死了活该。」陆梦咬牙切齿的话插了进来。 刘正风突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你……不是在怪我?」 「我当然怪你,怪你为什么不乾脆揍死他算了。」 刘正风虽然木讷,却不是笨蛋,当然了解陆梦此刻说的只是气话。 「你跟他之间……到底怎么了?」问的虽是试探的话语,其实,他心中却已有了最坏的结果。 这几天,他想了很多,也认清了许多事,虽然她从头到尾没承认过对易天邪的感情,但,从她在紧要关头选择他的情况来看,局势已经底定,他早输了这场仗。 「我不想再提起那个没良心的浑蛋。」陆梦依然是那副恨得牙痒痒的模样。 见状,刘正风落到谷底的心,又往下降了几寸。因为,他了解「没有爱哪有恨」这个千古不变的道理。 看来,是该死心的时候了。 *** 林小花接着上场。 不过,她比较聪明的是,她利用下班後的空档,把陆梦绑到附近餐厅,准备来个全盘了解。 「你爱上他了,对不对?」一坐下,林小花那双像探照灯的眼便射向她,让她想逃都来不及。 但,好强的她还是想否认;林小花却快过她,接着又抢道: 「你别想否认,三岁小孩都看的出来。」 顿地,陆梦张牙舞爪的武装立刻被拆除,换上一脸颓丧。 「我知道你有许多话想说,相信我,我是你的最佳听众。」 所有的防卫心到此全面崩盘,满腹委屈的陆梦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他凭什么这么对我?我为他做牛做马,就算没功劳也有苦劳,他竟然就这样和朱婷婷一走了之,最可恶的是,还留给我两包垃圾,他到底把我当什么嘛?枉费我还担心他会不会死掉,我真是天字第一号大傻瓜!」 愈想愈委屈的结果,她的眼泪一发不可收拾,庆幸的是,现在才五点多一点,餐厅内只有她们这桌客人,,丢人现眼的范围有限。 陆梦接着拉拉杂杂地又说了一大堆,林小花则忙着递面纸安抚她。而从这些乱无章法的控诉中,林小花大概拼凑出事情的原貌。 「其实,他是不是和朱婷婷走掉,只是你的猜测。依我看,他绝不会撇下你不管,他不是那种不负责任的男人。」林小花发挥了旁观者清的角色。 但,陆梦这个当局者,却只是擤了一把大鼻涕,语音不清地道:「事实摆在眼前,他就是嫌我碍手碍脚,乾脆和朱婷婷一走了之……」 「不是这样。」林小花的分析能力,没有因为陆梦的眼泪、鼻涕而降低。「如果像你讲的那样,那他当初干嘛千方百计,把你弄去身边当助理。」 「他根本不安好心,只是想修理我、折磨我嘛……」陆梦的眼泪滚出更多。 「非也。」林小花摇摇食指。「或许一开始他真的是不安好心,但到後来,他爱上你是事实。」这点——凭她一向睿智的观察力,毫无疑问、百分之两百可以肯定。 哭声戛然停止。 「他……真的爱我……」接着,才停了不到五秒的眼泪又落下来,「他会爱我才怪,每次不是对我吼就是对我叫,这叫爱?你骗鬼!」 林小花却不疾不徐地道:「每个男人表现温柔的方式都不一样,像易天邪那类型的男人,就是把他对你的关怀与感情,用这种方式表现出来。」 「依我判断,他会匆匆离开,可能是察觉到自己爱上你的事实,一下子无法面对所致。」 陆梦狐疑地吸了吸鼻子。 林小花却抛给她一个胸有成竹的笑容,「等着看好了,如果我的分析没有错,过几天,他一定会有所行动的。」 如果你的分析错了呢?悲观的陆梦脑中想到的只有这一点。 *** 林小花的分析只对了一半。 易天邪会如此匆忙地搬离原址,不是为了躲开陆梦,而是为了避开恐怖的朱婷婷。 这是他第五次为了逃开朱婷婷的纠缠而搬家。这一次,他搬回自己花了两仟万买下的小木屋——一栋位於偏远郊区、某个山头中的一座农场中。他不相信以朱婷婷的智商,能猜到他会回原来的地方。 与朱婷婷这段「孽缘」,要追溯到一年多前。 话说一年多前的某一天,在某家漫画店不小心认识朱婷婷之後,他的恶梦从此开始。 当初,坦白承认自己就是易天邪,原只是单纯地想满足小女孩崇拜偶像的心理。没想到,原本的好意,却替他招来一连串的麻烦,让他只要想起,便後悔到-胸顿足。 因为,自那天的巧遇之後,朱婷婷开始不断地写信骚扰他;而信中原本隐含的含蓄崇拜,随着一封又一封的信件,变成露骨的爱慕,让他哭笑不得。 选择不予理会的结果,是朱婷婷以他未婚妻的身分,跑到出版社大闹。 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为了避开她的纠缠,他被迫离开了精心布置的窝,开始过着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生活;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易天邪成了一个孤僻的漫画家,不回任何漫画迷的来信,不配合出版社任何的宣传活动等等。 原以为躲开她,荒谬的戏码就会完结,却不料,朱婷婷像通天神犬转世一样,总能嗅出他的落角处。 也曾想过要报警处理,又顾及她年幼无知,留下前科总是终身遗憾;三番两次心软的结果,是逼得自己有家不能回,成了逐水草而居的蒙古人。 这一次,他发誓自己绝不再妇人之仁,如果她再继续纠缠下去,报警就是唯一的解决方法。 有伤在身又加上搬家的劳困,躺在床上的易天邪已经瘫了。 虽然他的生理机能已经全面瘫痪,心理机能却是活跃不已,因为,他突然想起了陆梦。 这几天,只要一静下来,他就想起她。想着她龇牙咧嘴的模样,想着与他针锋相对的种种……而最後,画面总会定格在她赶走刘正风,扑向自己的那一刹那。 思绪每次一走到这边,他的嘴角就忍不住同步上扬了起来。这证明,在她的心目中,自己的比重胜过刘正风;也表示,他的男性尊严总算丧失的有一点代价。 嘴角不受控制地愈荡愈开。如果一切真如自己所想,那自己突然的不告而别,他用膝盖想就可以想像得到她会有的怒气。 不过,他打算再让她气一阵子,因为,他必须好好养伤,他不能以这副要死不活的模样面对她。 等到他的伤好一点,他一定会发挥男子汉的攻势,把那个蠢女人抢回来。 第十章 虽然有林小花铁口直断的保证,但陆梦的心情,却随着易天邪一天一天的消失,而更加黯淡。 还好,黯淡的日子中,支撑她度过这段黑暗期的大功臣,是美工助理这个忙碌又充实的工作。每一天,藉着对工作的百分百投入,来冲淡对易天邪的思念。 思念? 没错。这一个礼拜来,她竟然严重地想念他,想念他对她的吼叫与咆哮。 不正常,对不对?也就是在这几天,她才发现——原来,自己的头壳在不知不觉中,已严重坏到这种程度。 下了班,同事们约好要一起去吃饭。 她实在没心情,却拗不过林小花,硬被扯了去。 席间,不知道是谁先提起「销售量」三个字,大家的话题不自觉又绕到易天邪身上。 「哇塞!『西门庆』这次真的挖到宝了,易天邪的新书一上架就卖到断货。」职员a不可思议地道。 「『易天邪』三个字果然是销售保证,难怪『西门庆』无所不用其极把他挖过来。」职员b补上一句。 「其实,『西门庆』可以挖到宝,还不是全靠陆梦的帮忙,要不是看在她的面子上,易天邪才不会……」 职员c的话到此中断,因为林小花用力踢了她一脚,刘正风随即又补上一脚,阻止她再说下去。 和乐气氛突地中断。同事们全有默契地将眼神瞥向陆梦,又在两秒後全部瞥回来,因为,陆梦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你们慢慢吃,我还有事,先走了!」她寒着脸起身。 她一走,职员c立刻成了千夫所指的对象。 「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陆梦好不容易从被易天邪抛弃的阴影中走出来,你有没有同情心?」 职员c一脸无辜,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 离席的陆梦并没有立即回家,她心情郁卒地走在街上。 不远处,一个斗大的招牌吸引了她的注意,她不假思索地走进,熟悉的场景却让她猛地记起,这里原来是她和易天邪第一次碰面的地方。 突然,她郁卒的心蒙上一点的感伤。 如果当初,她早知道易天邪是个处处留情的采花贼,她绝对不只打歪他鼻子那么简单。 习惯性地来到石云专区。仰头看着密密麻麻的新书,很奇怪,石云的作品似乎不再像从前那样的令她雀跃。以前,一看到他的新书,她二话不说全会买回家,这一次,却反常地有些迟疑。 是人变,还是心变? 都一样。头壳既然已经严重坏掉,人变或心变,基本上已没有什么不同。 虽然吸引力不如从前,她还是抽出一本石云的新书,不起劲地翻阅着。 「喂,你这个一点长进也没有的蠢女人,还在看这种蠢书?」 突然,一道霸道又熟悉的声音,令她有些怔忡,她以为只是自己脑袋中的回音,愣在原地没有动作。 直到手中的书被抢走—— 「就是因为市场上,充斥着太多像你这种没大脑的蠢女人,这类无聊书籍才能大行其道。」 同样霸道又倨傲的声音,让她立即有了真实感。她迅速回过头,果然,站在她身後的,就是她思念了两个多礼拜的易天邪! 她像傻了般地,又愣了几秒後,脸色迅速寒了下来,接着,二话不说,掉头便走。 换成易天邪愣在当地。他曾想像过千百种,她突然看到自己後会有的反应,却没有一种是眼前这种。又愣了约五秒後,他才追了出去。 「喂!看到我太高兴,吓傻了?」他在她走出漫画店前,拉住她的手。 陆梦甩开他,走得更快。 「喂!你这是什么态度啊?」他乾脆挡在她身前。 「让开!」她用力推开他。「你跟朱婷婷小别胜新婚,还来理我做什么?」 她的怒气先令他皱眉,但随即,一道坏坏的笑浮上眼角,他猛地抓住她不安分的手。 「喔,原来你嫉妒朱婷婷,对不对……」他得意地道。「早知道你这么喜欢我……」我就不用储备了两个礼拜的勇气,才出现在你面前。 当然,後面那一句话他没说出来,开玩笑,他这个威武不能屈、堂堂六尺的男子汉大丈夫,当然不能让她知道,这两个礼拜来,他的心情有多么忐忑不安与矛盾挣扎。 被说中心事又不甘愿承认的陆梦,挣扎的更厉害,为顾及自尊,她立即否认道:「谁嫉妒她?你少臭美!」 「别不承认,要不是你在嫉妒,为什么看到我就生气的跑掉?」 挣扎了半天均徒劳无功,陆梦隐忍了多日的情绪终於崩溃,她陡地大叫了一声—— 「易天邪,你以为你是谁?别以为每个女人都像朱婷婷一样,蠢得无可救药,可以任你玩弄於股掌之上!」 她歇斯底里的反应令易天邪愣了一下,随即,两道浓眉垮了下来,因为,「玩弄」那两个字眼,重重碍到他的耳朵、侮辱了他的人格。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他以兴师问罪的口吻瞪着她。「什么叫玩弄?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 「哼!」盛怒中的她,只给他一记重重的冷哼。 易天邪的火气瞬间被挑起,但他隐忍着。 「你听好,这件事我只解释这么一次,我跟朱婷婷之间,完全不是你所想像那样,我突然不告而别是有原因的,因为——」 「因为你的旧情人出现,你迫不及待想和她双宿双飞。」她大声替他接下话。 「你在说什么屁话?」他额上青筋再也忍不住地凸出。 「难道不是吗?这不就是你撇下我的目的?」 「当然不是。」他从齿缝问蹦出这四个字。「你这个不用大脑的蠢女人,如果我要撇下你,我干嘛还回来找你,你——」 「我不要听,也不想听!」她突然-住耳朵,拒绝地转过身。 这变化始料未及,但他也立即反应地追上去,抓住她的手。 「为什么不听?如果你在乎我,你就非听不可。」这一次,易天邪火气已不受控制地向上扬。 然而,还在赌一口气的陆梦,气字当头,却脱口说出一句口是心非的话语 「谁在乎你?就算你被野狗、野猫吃了,我也不会为你浪费一滴眼泪。」 这句话想必是杀伤力无穷,因为,易天邪顿时松开了手,脸色刷地变白。 「这是你的真心话?」他用寒冷无比的目光瞅着她道。 他的反应,让陆梦立即察觉自己的话太重,但话已出口,收回已晚,况且,自尊也容不得她拉下脸,她只有偏过脸、昂起下巴不回答。 就在这个要命的时刻,挂记她的刘正风刚好赶上她,迫不及待地送上好朋友的关怀。 「陆梦,总算赶上你了,你还好吧?我很担心你——」话到此陡地中断,因为他注意到一旁脸色苍白却虎视眈眈的易天邪,惊愕立即浮上他的脸。 「易……易天……」 话还没说完,易天邪冷冷的声音便先传来。 「我明白了,原来你已经选了这个温吞男人……」他咬牙切齿地死盯着她。「好,算我自己自作多情,活该被揍!」说完,毫不犹豫地转身,走向停在路旁的白色车子。 刘正风个性虽温吞却不笨,了解到对方的误会後,他立即想追上去解释,却快不过四个车轮。 *** 一个月悄悄地过去。 在这难捱的一个月中,陆梦消瘦许多。 然而,公司中除了林小花与刘正风,没人注意到她的惨状,因为,易天邪将近一个月没交稿的反常情况,让全公司陷入了恐慌状态。 这状况,对好不容易将易天邪挖过来的「西门庆」来说,尤其是。 在完全联络不到易天邪本人的情况下,这几天他简直要抓狂。最後,无计可施之下,他只有将希望寄托在陆梦身上。 「陆小姐,请问你有没有可能,知道易天邪现在的下落?他究竟怎么了?为什么这么久的时间没有交稿子?」此刻,他望着陆梦的表情有些古怪,面部肌肉不正常地扭曲,看得出是不习惯低声下气的结果。 然而,心情已经坏到极点的陆梦,却一点也不领他的情,毫不客气地轰回去,「薛大编,请问我为什么该有那个可能,知道易天邪那家伙的下落?他是他,我是我,我们井水不犯河水、老死不相往来,更何况,我只是一个任人摆布的小小妹罢了,凭什么会知道他人在哪里?」 被削了一顿的「西门庆」,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虽下不了台,却不能拿陆梦怎样,因为,她说的话太有道理。 而按捺了好几个星期的刘正风,终於鼓起勇气约陆梦到楼下喝咖啡。 「你跟他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如果你们的误会是因为我,我可以出面替你解释……」虽然,已正式宣告死心,但说出这些话,还是令他的心有一点痛。 前因後果虽不清楚,但依那天的情况判断,他知道自己贸然的出现所造成的误会,始终耿耿於怀。 陆梦却只是瞄了他一眼,没说话,只猛喝着桌上的黑咖啡。 好一会儿,她才颓丧地道:「我跟他之间的事,跟你无关。」说完,又端起杯子,把剩下的半杯全灌下肚。 苦涩的汁液一下冲上大脑,把她心中的郁闷全冲了出来,她突然用力拍了下桌子,眼泪瞬间滚了出来。 「差劲,全天下最浑蛋的男人罢了,我干嘛还要为他掉眼泪?我真是莫名其妙,白痴加三级……」她指着自己大骂。 那一天,在她该死的自尊发泄完毕、换来他拂袖而去的结局之後,可怜又脆弱的情感,就开始浮上台面,让她後悔的要死。因为,好不容易盼到他出现在自己眼前,她偏偏又说些违心之论气走他…… 违心之论? 没错,她不能再否认。这也是导致她心情恶劣到极点的主要原因之一。原以为,她对他——只是一种短暂的迷恋情结,会随着时间的经过而慢慢消失,却没想到,因他的拂袖离去而得到恐怖的证实。 这一个月来,她彷佛活在炼狱之中,因为,她——真的好想他! 「男生先低头会死吗?让一让女生有那么难吗?」骂完自己後,她开始趴在桌上放声大哭。 刘正风只在一旁默默地看着她,没有出言安慰,只叹了口气。 因为,他了解,安慰也没用,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他太了解她了。 *** 其实,在这个月之中,易天邪这个超级男子汉,也面临了尊严与感情两相争战的矛盾中。 这一个月来,他把自己放逐在农场中,抛下了凡尘俗世,整日与大自然为伍。「不务正业」的目的很简单,就只是为了想摘掉他脑中、那像鬼魅般不断纠缠他的蠢女人- 本来,以他如此高傲的性格,无论如何都吞不下那种侮辱,他告诉自己不要再去理会那蠢女人的死活,她爱跟谁在一起是她的自由,他一点也不用去在意,所谓天涯何处无芳草,他又何必独钟她那株有毒的姑婆芋。 然而,随着怒气渐渐平息、心绪慢慢静下来之後,却发现体内的不甘心,一点一滴就像细菌一样向外蔓延,且愈来愈不可收拾。 难道他就这样认输? 难道他就这样不战而退? 不,他不甘心,他自认条件、人格样样比那个温吞的人类强,凭什么他该认输?凭什么他该退出? 这种不甘心的情绪随着时间的经过,酝酿出一种强大的能量,逼退了大自然的美景,浮躁了他的心。 终於,又度过了无眠的一日後,清晨四点,沸腾的情绪再也控制不住。他冲动地跳下床,跳上了他的白色休旅车,往市区疾驶而去。 经过半个小时不要命的高速行驶後,他来到刘正风的家门前,也不管时间合不合宜,立即疯狂地按着门铃。 这种不要命的按铃方式,相信没几个正常人能招架得住,果然,两分钟後,大门就被拉开,睡眼蒙胧的刘正风出现门後。 「你……」一见到站在门口的他,他立即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让刘正风惊讶的原因有二,其一,是因为来人竟然是失踪了一个多月的易天邪;其二,则是因为易天邪恐怖的模样。 他完全想不到,一向给人白净斯文印象的他,如今却完全走样,此刻的他,双眼浮肿泛红,头发凌乱,胡髭像青苔一样蔓延他整个下巴,活像个从地牢逃跑出来的江洋大盗! 刘正风绝不是一个没见过大风大浪的人,迟迟还未能收起大嘴,是因为一见到他,易天邪立即恶狠狠的抛下一句话—— 「我来向你宣战,易天觉没那么容易认输!」 这句话,旁人听来可能会觉得莫名其妙,但刘正风却立刻懂了他的意思。 了解到他来的目的之後,惊愕慢慢退去,刘正风的嘴巴终於可以回复到平常大小。 「易先生,你——」 「我今天来,就是要以男子汉的身分正式向你宣战,我一定要把陆梦从你身边抢回来。」 望着他坚定决绝的眼睛,刘正风立即明了,他的情绪已到一触即发的边缘,无谓的寒喧没有用,只有直接进入重点,才不会出人命。 是以,他立即诚恳地接口:「易先生,我想你真的误会了,我跟陆梦并没有在一起,早在我揍你而陆梦扑向你的刹那,局势就已经底定,我早就输了这场竞争。」 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话,满腔战斗力的易天邪,无法消化地愣在当地。 「先进来再慢慢说好不好?我怕会吵到邻居。」刘正风接着提出邀请。 易天邪神情虽写着疑惑与防备,却还是随着对方的脚步走进去。 一切待客之道都免了,刘正风开门见山道:「本来,我想去找你把一切都解释清楚,但,我透过关系问了好些人,都没有人知道你在哪里。」 他笑了下,再道:「我们之间不会有战争了,因为,陆梦早已经选择了你。」 见易天邪眼中有不信神色,刘正风接着把最近一个多月来,陆梦反常的情绪说给他听。 表面上,易天邪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但一颗心却不受控制地狂跳。是真的吗?真的是这样吗?压在心头那块沉重的大石,似乎瞬间被震开。 刘正风的声音又传来—— 「陆梦喜欢你是无庸置疑的。只不过,对她,要稍微有耐心一点,她那个人一向少根筋又迷糊到了极点。」讲到这儿,他垂下眼,良久,才苦涩一笑道:「承认失败是痛苦的,但男子汉大丈夫要提得起、放得下,我祝福你们。」 易天邪无神的双眼渐渐布满一道活力神采,他盯着刘正风,两簇跳跃的火焰在眼底窜动。 「谢谢。」突然,他丢下两个字後起身。「相信我,我一定会交你这个朋友,只不过,我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说完,快步走向门口。但开门前,却又想到什么重要事般回过头—— 「麻烦你替陆梦请假,我想,她今天绝对没有办法上班。」 看着他像一道旋风般卷出了门,刘正风先是愕然,後是苦涩。 *** 一早,当陆梦拖着疲惫的身心,准备搭公车上班时,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一只手,将她拉往相反方向。 看清楚手的主人後,她傻了大约有三十秒,女性的尊严才让她想到要挣扎。 「易天邪,我警告你马上放手,要不然我立刻大叫非礼!」 「你叫啊!最好说我强奸你,这样看热闹的人会多一点。」易天邪神情轻松地回道。 陆梦又傻了十秒,像是不相信他会说出这种无耻的话来。 「你这个……」 大脑恢复运转後,她接下来这段肯定不会太好听的话,仍没办法说完,因为易天邪早就利用她呆怔的十秒钟,将她塞进了休旅车後座。 当然,身处险境的她即刻想冲下车,无奈,车子是两门设计,要出去似乎很难。被困在後座的她,只有将不满情绪用嘴巴宣泄出来。 「易天邪,你这个浑蛋、王八蛋、臭鸡蛋、乱七八糟蛋……」 从头到尾,易天邪都没理她,只是握紧了方向盘,望着前方,而嘴角……始终噙着一道甜甜的笑。 *** 易天邪直接将车子驶进自己的农场。 将她带到这儿,并不是想要摆阔或卖弄,只是觉得这儿远离尘嚣,可以好好把话说清楚。 今日,艳阳高照,晴空万里,蓝天白云,微风轻送…… 但,陆梦对窗外美景没有多大感觉,她满腹委屈,满腔凄楚,外加气愤,因为,被人家用这种一点也不温柔的方式绑到这里来,浪漫得起来才怪。 「骂我整整四十分钟,气消了没有?」他替她拉下座椅,让她可以出来。 但陆梦没有动,死命地瞪着他,画面处於静止状态。 突然,画面动了起来,泪水从她面颊狂落。她冲下车,用力-着他的胸膛,大吼道: 「你不是不要我了吗?!管我气消了没有?你尽管撇下我没关系,我告诉你,我一点也不在乎、不在乎、不在乎!」 虽然她表情凶狠、下手残忍,但易天邪默默地收下了她所有的拳头,一种说不出的怜惜,让他毫不考虑地将她拉进怀中,拥紧了她。 「你这个全天下最浑蛋的浑蛋!」明明不想被他搂着的,但他怀中的温暖却让她一点都不想挣扎,双手更是不争气地环着他的腰,放声大哭。 易天邪没有说任何话,只是静静地搂着她,让她哭个够。 一直到她哭得眼泪都乾了,这才意识到自己这种没骨气的举动,想推开他,但,易天邪却没有让她成功,反将她搂得更紧。 「我知道我不对,我霸道又不讲理……」他轻声地道。「但相信我,我从来没有不要你的念头。」 怀中的陆梦毫不客气地冷哼一声。 他故意忽略她的冷哼,轻声再道:「你以为这个多月来,我的心好受吗?如果我真的不要你,今天我就不会像个疯子一样,把你掳到这里。」 虽然陆梦的表情仍旧是不以为然,但可以感觉到,她身体的线条不再那么僵硬。 逮住这个机会,易天邪接着把为什么匆匆搬家的原因、以及一年多来朱婷婷对他的纠缠,对她说了出来。 说的这么详细,他以为,她应该已经全部了解了,他等着「大团圆」的美好结局, 没想到—— 陆梦却用力挣开了他,双手叉腰斜睨着他道:「你以为随便编一套故事,我就会相信你吗?」 其实,她心底已有八成相信他,但,一股不甘心就是让她拉不下脸,两个月来,她所受的委屈就这样三言两语作废,未免太便宜他了。 易天邪顿时有些气结,「我为什么要编一套故事欺骗你?我有那么无聊吗?」 「那可难说!」她故意和他唱反调。 一向没什么耐性的他,火气又慢慢升了起来。 「很奇怪耶,别人说的你信,为什么我说的你就不信?」 「朱婷婷没有理由骗我!」她振振有辞。 「我就有理由骗你?」他更理直气壮。 她一下子答不上话,拉不下脸只好偏过脸。 易天邪那张已有些颜色的脸,迅速出现在她眼前,看得出是极力压抑怒气的结果。 「说来说去,你就是不相信我对不对?」换他双手叉腰、横眉竖目。 她仍然用屁股对着他。 易天邪火了,猛地拽着她就往前拉,「你不信是不是?好!我证明给你看。」 「我不要!」她想也不想就拒绝。 火字当头的易天邪,哪容得下她的拒绝,一直来到那藏在林中的小木屋中,才放开紧拽的手。 「你给我睁大眼睛好好看清楚,这里哪有朱婷婷的影子?」 「我怎么知道你们是不是事先串通好的?」她还是故意跟他唱反调。 易天邪气炸了,一下控制不住脾气地抓起桌上一本漫画,泄愤似地用力丢向床上。 「我真想捏死你这个又蠢又笨的女人!」 随着他这声巨吼,好死不死,漫画书角不小心触碰到电视遥控器电源,啪地一声,电视画面打开,刚好播出一段新闻—— 知名艺人郭复诚,因不堪长期遭到xx高中,一位朱姓女学生严重骚扰,准备对该女提出控告…… 听到这儿,原本气氛不太对的两人,不约而同地转头盯向电视。 据闻,该朱姓女学生有严重精神妄想症,经常以偶像未婚妻自居,被她骚扰过的名人不知凡几…… 透过播报员的声音,接着,画面还出现一张清纯的学生照。照片虽只停留了两、三秒,却足以令陆梦目瞪口呆。 但突然,啪地一声,电视画面中断,陆梦也及时醒了过来。她回过头,刚好看见易天邪丢下遥控器,目露凶光地朝她走来。 一种大祸临头的感觉让她想也不想,拔腿就跑。 可惜迟了,手长脚长的易天邪双手一捞,就将她捞进怀中。 「你以为你可以跑到哪里去?」 她真的以为,这次她一定在劫难逃,易天邪非杀了她不可。 果然,易天邪的头迅速俯下,用唇攫住她的唇,用他独特的「易天邪式」柔情「谋杀」了她的心。 尾声 精采逗趣的爱情故事到此应该结束了,是不是? 当然不!这对小情侣还有一点小小的共识尚未达成。 话说某一日,腻在男主角怀中的女主角突然猛地直起身—— 「你好像从来没说过『我爱你』三个字!」 「为什么我一定得说那三个字?」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爱我?」 「如果你不是太蠢太笨,怎么会不知道?」 「我不管,人家今天一定要听你说。」 「对不起,那种肉麻兮兮的话本人说不出来。」 「我不管!」 「……」 「你到底说不说?」 「不说。」 「你真的不说?」 「男子汉大丈夫,说不说就不说,你再吵,信不信我扁你?」 「就算你扁我,我还是要听你说。」 「你烦不烦……」 这样的争吵,相信短期内绝对无法达成共识,而且未来——还会出现无数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