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蜜制造暧昧》 楔子 鸟为食亡,人为财死。 她,绝对是个人,只不过,正摆着“鸟”飞的英姿…… 南英纱躲在静僻的巷道旁,正欲博命演出。 身旁的哥哥南柏,问:“你准备好了吗?我跟你说的,你全记下了?” “嗯。”英纱应了声,横眉竖目瞪着路的彼端,拧紧的拳头却在发抖。 “没问题吧?不用害怕,我全安排好了。”南柏在那道纤细的肩膀拍得砰响。 “我当然不怕。”英纱挺直背脊,吸了口气,肃穆答道:“我只是不想死得太难看。” “我知道,我不是说过会没事的?所有的状况我们都掌握得很好,等会儿你就照计划进行,阿亮的技术很好的,他上次参加赛车,要是别喝酒,他早就是季冠军了。” 那……那他这次喝酒了吗?英纱还来不及问,哥哥猛然一声喝令:“来了!他们来了!” 一辆银色豪华轿车耀眼的刺入暮色,往他们的方向疾驶了过来。 “快!英纱,你还在等什么?!” 南无阿弥陀佛、救苦救难观世音!南英纱口念佛号,两眼一闭,冲出—— 吱——车辆摩擦地面的巨响,夹杂着哀嚎声,“啊……” 好……好、痛!南英纱痛得快魂飞魄散。她想,她快死了。 “英纱……”南柏冲出来抱住她。 “哥,你……不是说……只是轻轻碰……一下下……”神志逐渐涣散的英纱突然闻到一股酒味。 “啊?”是急忙下车趋近的阿亮。 阿亮喝酒了。在阖眼前,她解开了最后的迷津…… 第一章 当南英纱再度清醒时,人已是在医院的病床上。 “恭喜啊!”南柏笑嘻嘻。 大难不死确实是喜事,只是…… “哥,我的脚——”她瞪着那条高高吊在上头的“白柱”。 “喔,只是断了条腿,所以上了石膏,不要紧的。” “哥——”她瞪着哥哥那颗笑吟吟的头颅,想象着石膏柱子“挥球”的快感。“什么叫‘只是’?被车撞的人是我欸——” “小声点……这么大声干什么?你别忘了自个儿现在身受重伤。” “忘的人是你!”她重重别过脸,马上又痛得哀叫。 “不要乱动,医生说你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还是需要观察。”南柏开始安抚妹妹:“我知道你很辛苦,可是你要感到高兴才是!你知道自己是被谁撞的吗?” “车子。”她没好气应道。 “别这样子嘛,我说了你一定会觉得一切都是有代价的。”南柏兴奋的压着嗓子,逐字缓道:“是安、杰!车子是他开的!” “安杰?” “对啊,你忘了咱们的计划啦?” 英纱迷茫的眨眼,然后“喔”了声。 是的,安杰,正是他们此番“行动”的最首要目标,同时也是国内赫赫有名“安氏”企业龙头的第三代接班人。 依照原订计划,由南柏拉拢安杰的专用司机阿亮,然后制造假车祸——最终目标,是让南英纱接近安家。 “因为阿亮喝了酒,所以安杰才坚持自己开车的,这下子可好,他怎么说都逃不过咱们的手掌心了……” “是吗?”英纱眼光瞟了下四周。“人呢?” 南柏快语应道:“阿亮先载他回去,不过你放心,这下子安家的人想赖都赖不掉的!” 在同个时间,一栋矗立于市郊的华宅内,传来了惨绝人寰的哀嚎—— “救、救命啊……打死人了……快来救我……” 杀气腾腾的龙头拐,飞舞在金碧辉煌的陈设中。 自动“清场”完毕的大厅里,一名被拐杖追逐的男子四处奔窜……突然间,“无障碍空间”遭到破坏。 “唉唷——”安杰的头狠狠撞上那道肉墙。 安杰抬头一望,随即大喜,忙着攀抓那道“墙”,“叔叔,快救命啊!” 安步云眸光掠动,唇瓣轻启:“不要让奶奶太累了。” 安杰瞠目对上眼前那张酷绝的脸,然后是彻底崩溃的表情——完了!任是列祖列宗显灵求情,也扳不动这人的铁石心肠。 “好吧。我也不想让奶奶累着的,奶奶年纪大了,不好过度使力气。”马上辨识危机轻重的安杰,跳离叔叔两步,屁屁已经往奶奶那头自动“奉献”。“既然奶奶这么想打死我,我怎么敢逃呢。” 好一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壮烈。安步云冷眼旁观,唇角始终衔着笑意。 果然是好招数,但见纹龙杖阵,硬是在空中盘旋,迟迟未落。 安老夫人对着孙子的翘臀,怒骂:“你这浑小子,以为这样子就没事了吗?你少说得那么好听!我看你分明是想把我给气死的!” “妈。”安步云见状,扶着母亲落坐,开口劝道:“甭气了,使力气的事就让我来吧。” 哇勒——发现拐杖易手的安杰,马上缩臀跃起,频频求饶:“叔叔你也行行好,你不帮我就算了,怎么还……好歹你也看在我死去老爸的面子上,他可是你的亲大哥……” “要不是想到你老爸,我才懒得浪费力气。”安步云挑眉,冷冷道出。 这厢的老夫人一提起那早逝的长子,更是潸然落泪。 “还敢提你爸?瞧瞧你,今年都二十四岁啦,你爸这个年纪就已经撑起一个家了,哪像你这么不成材。” “奶奶,这有什么好比的呢?我老爸他十八岁就生孩子了,难道我也要学他的本事?奶奶这样子比,对我不公平啊!再说!车祸是意外嘛,只能说我比较倒霉罢了,这跟成材扯不上——”安杰不服气的应声,然而话语在一记严厉的目光中消弭。 安步云瞪着侄子,“敢做不敢当,就是不成材!” “我——” “开车的人真是阿亮吗?你自己闯了祸,还硬推给别人是其一;你不爱惜自己的身体,让她老人家操心是其二!这些就够让你奶奶感到痛心了。” “我……”叔叔的话让安杰无言以对,心虚地垂着头,支吾道:“对不起……奶奶,是我不好。我……我知道错了。” “算了。”安老夫人略显疲惫地挥着手,对儿子交代道:“步云,你去替他处理吧,看看那个女孩伤势如何,还有需要怎么样的赔偿,记得啊,别亏待了人家。” “知道了,妈,尽管放心,一切有我在。”安步云取过母亲的拐杖,然后按下龙头处掣钮,一名略显富态的中年妇人随即现身,“卓搜,麻烦你送老夫人回房休息。” 母亲离开盾,步云才问安杰;“现在那女孩的伤势到底怎么了?” 安杰大略说了外伤情况,表示并无生命危险,“不过我离开时,人还没清醒,所以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我已经留了电话,让他们……”话未落,他的手机乍响。 “喂——我是……啊?”当安杰收线时,脸色已是青白交加。 “说。”安步云沉着嗓音道。 “刚刚伤者的哥哥打电话来说,他妹妹醒来了,但是……好像看不见……而且!”安杰吞吐着。 失明?!还有“而且”? “把话一次说完。”安步云的眉结愈深了。 “他说他妹妹不认得他,什么事都忘了。”如果也包括她被车撞的事……安杰颓丧着肩头,他可没忘记人家老哥的存在。 “她老哥还说……要我马上过去送死。怎么办?叔叔,你要帮帮我,这下子就算我不被人家老哥砍死,也准会被奶奶给劈死的!”安杰开始把这个才大他不过六岁的叔叔,当成神祗般的膜拜祈求。 安步云敛容不语,半晌,恢复贯常的冷静口吻:“先瞒着奶奶,什么事都不能让她知道。” “这个我知道,那然后呢?”安杰抬头发现叔叔已经大步走出,忙追问:“叔叔,你要上哪儿去?” “医院。” 这两字像丢出的炸弹,让安杰止步。 安步云掉头,“还是我让阿亮送你过去?” “不。我想还是跟叔叔一起的好。”安杰苦着脸,快步追上。 病房内的南英纱,目瞪口呆地瞪着哥哥。“结束了吗?” “结束了。”南柏两手将头发往后脑勺一拨,摆出自认最潇洒的动作,为方才的演说划下完美的句点。“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不用看了。我办不到!”英纱顿时激动嚷道:“你要我勾引安杰?计划原本不是这样子的,你明明知道我……我做不来的——” “不!你行的!”热情的拥抱、关爱的眼神,南柏尽其所能的给予妹妹最大的支持,“我知道任务艰难,可是,正因希如此,才更需要你啊,英纱,你忘了吗?你可是我南柏的妹妹,你是南英纱呀!” “我是吗?南英纱是谁?我忘了。”英纱掀了下眼皮,她这才知道原来自己是这么的受“肯定”!“不过我还是很高兴,你还记得我是你妹妹这件事。” “别这样说嘛。”南柏抓搔耳后,讪讪道:“我、我很关心你的,只是……你难道忘了老爹的心愿?你自己也说过要报答他的思情,那么你就该帮他对付安家啊!” “我知道,老爹的恩情我当然会报答,可是……你让我演演戏也就罢了,你还要我……我……喂,勾引男人唉!” “那有什么关系?这就叫一举两得。”南柏理直气壮。 “得?得什么?”她只知道,户头里马上会有进帐就是了。 “安杰啊。”南柏咧笑,“喂,难道你不想跟其他女孩子一样,钓个金龟婿,一辈子吃穿不愁?至少……不用再跟着我……到处鬼混。” 英纱望着哥哥似真犹假的笑脸,突然间安静了下来。 半晌,她咬着唇瓣,涩涩道:“第一次听见你用‘鬼混’这种字眼形容自己。”上次骂他们兄妹鬼混的邻家大婶,现在正忙着搬家吧?原因就是半夜被“鬼”吓坏了。 “这……本来就是嘛,你到底是女孩子家,跟我不一样。”他避开妹妹的眼,嘴里叼着香烟,低头搜寻打火机,语带模糊接口道:“当少奶奶总比当太妹强吧。” “哥,这儿是医院,不能抽烟。” “我就说吧。”南柏瘪瘪嘴,不情愿地捻掉香烟!耸肩说了:“太有公德心的人,不适合在道上跟人家混啦!” “谁要混啦?我们不是说好,等有钱时,就搞个小生意做做的……谁希罕当什么少奶奶的?”她噘着嘴。 “口气好大!你不希罕?是怕人家看不上你吧?”南柏恢复嘻皮笑脸,“这也难怪啦,听说那个安杰身边多的是美女,让你去勾引他,的确是难……嘻,难喽!” “好笑!”一个激动过度的英纱又忙着嚷疼,“哎呀……”她旋即鼓着腮帮子顶了回去:“我会怕漏气?只要是我南英纱想,就没有罩不住的!他安杰算老几?本姑娘肯勾引他,算是他的福气了!” 很好!南柏忙不迭击掌叫好。“说的好!不愧是我南柏的妹妹!那就这么说定了。” 说定了?顿觉上当的纱纱,还来不及开口抗议,忽地,哥哥有了“异样”的举动—— 他一把将她往床推倒,音量跟着拔高:“英纱……没事的,你的眼睛一定会好起来,你别怕,我是哥哥……我真的是你哥哥啊!你冷静一点。” 该冷静的人,是他。南英纱知道,有人进来了。 两名高大的男子同时进入病房。 老哥南柏努力的挤眉弄眼,提醒着她——“睁眼说瞎话”的时间到了。 接下来的片刻,英纱开始考虑建议老哥跨行进入“演艺圈”。 南柏一见着安杰,立即冲上前扑抓,“你还敢来送死?你这混球!你还我一个妹妹来……好端端的一个女孩子,被你害成这样子……” “南先生,对不起……你不要这样子……有话好好说……” “有什么好说的?她都已经残废了,你叫她以后日子怎么办?” 那头的老哥对着安杰开火,而英纱却无法闲情“旁观”—— 她的床边多了一双眼睛。 怎地?老哥眼里只有“户头”,就没发现还存在着另个男人吗?他,正挨近她床侧,紧紧瞅着她。 一股属于男性古龙水的味道,从他笔挺西服传递过来,英纱“视若无睹”的功力立刻面临考验,一颗心早已怦怦狂跳。 杵在她眼前的脸,性格的轮廓散发着成熟男人专属的气质,立体的五官因专注凝视而益显出色……蓦地,一簇光芒自她面前掠过。 男人那只朝她比划的手指,套着一只蓝如星辰的宝石。 好漂亮唷……不、不行了……“目不转睛”真的好难,尤其是面对着这么多“动心”的玩意——帅哥和宝石。 “你们不要吵了!”她感激老哥没让自己“装袭作哑”。 她的抗议声,让男人掉头,注意力转至那方的“战局”,也适时地让她纡解那种想尖叫的冲动。 “安杰,冷静点。解决事情,不是用吵的。”沉嗓透着某种威严。 “我知道,可是他……南先生就是听不进去,我都把医生的话告诉他了,他妹妹的情况很可能是短暂性的,很快就会恢复……”安杰控诉。 “可能?这关系到我妹妹一辈子唉,万一她不会好起来呢?”南柏恶狠之至。“是不是你也让我撞一下!” “你这人……我都说了,我会负责到底,赔偿一切损失的!” 话题开始扯上金钱,英纱同时在心里“测字”——她原以为该是阿拉伯数字的组合,不料揭晓的谜底,却让她差点从床上滚落。 “不要跟我谈钱,我不要你们的任何赔偿!”南柏义正辞严喝道。 赫!老哥疯了?!“睁眼说瞎话”的人是他。 “我南柏就这么一个妹妹,再多的钱也比不上她重要!你们懂吗?我不要钱,我只要我妹妹能平安健康……” 噢——不、不行了!英纱捧着心窝,五官全打了皱。 “英纱,你怎么了?哪儿不舒服?”南柏很紧张的上前关询。 “我……我想吐。”英纱乏力吐话。 “会不会有脑震荡?要不要我去请医生过来看看?” “不必。我没事,但是……”她趁隙偷偷对着老哥吐了苦,“请你不要再说下去了。” 南柏瞪直眼。“你休息,我们到外面谈好了。”帮着她枕躺的同时,自他牙缝里悄然迸了句:“死丫头。” 心里偷笑的英纱,倒也乐得闭上眼,免去变成“斗鸡眼”之虞,最最让人安心的还是,她可以不用再去为那双眼神提心吊胆。 那男人盯得她浑身不舒服极了。 他到底是谁?跟安家又有何关系?状似坐壁上观的他,从容沉稳,一切似乎与之不相干;可是那个安家少爷,看来却对他万般恭谨…… 闭上眼,听着他们的脚步声离去,南英纱揣度男人身份的同时,只有一个念头——别再遇见为妙。 她按撩住满腹的疑团,就等老哥回来时问清楚。 当老哥再出现病房时,她所有的话却全吞下肚。“哥,你的脸怎么肿成这样子?” “喔,被打的。”南柏抚着红肿的脸颊,“啧,该死,居然下手这么重……” “他们打你?!”闻言火冒三丈的英纱,捶打着床铺咆哮:“太过分了!他们居然敢这样子对你?后!放我下来!” “干什么?” “我去砍了姓安的那个混蛋!” “就凭你?除非人家躺平等你来砍。别的不说,那种大户人家养的奴才,一人吐一口口水就把你给淹死了。” “那……我去把青牛、大柱他们全找来!” “然后呢?把安杰给剁了?到时候你怎么办?这可是我好不容易帮你找着的大金龟啊。” “哥,你还在胡扯什么?别说我对那家伙没兴趣,就算我爱死了他,他这样子对你,我也照砍!” 南柏不说话了,只是瞅着妹妹一个劲儿的笑。 “你还笑得出来?喂,很让人火大欸!” “好了,你再火下去,连石膏都熟了。”南柏按住她晃动的伤腿,然后才慢条斯理的从口袋里亮出一张支票,“你看,这是什么?” 南英纱接手一望—— 哇勒!两百万! “你哪来这么多钱?” “当然是安家给的。” 后来英纱才弄懂了,原来是南柏找人又合演了一场“戏中戏”,埋头他扮的当然就是那个被逼债的苦主。 晃着支票,南柏得意的又说:“你以为我那么傻?当真跟他们谈赔偿,拿了钱走人,那后半场戏怎么演下去?这可不是赔偿金,这只能算是安家替我先垫上的债款……不过安家的人也更好骗,一看见我被债主逼急了,钱马上就掏出来了。” 英纱一脸恍然。“那你刚才怎么不早说?我还以为是安杰动的手。” “安杰?”南柏摇头哼笑,“他啊,我是不会放在眼里的。倒是……” “倒是什么?”英纱注意到老哥不寻常的凝思。 “倒是他那个叔叔安步云——这人不简单。” 安步云?是那个男人吗?他真的是安家的人…… “哥,安家到底还有些什么人?你不是说只剩下一个老太婆当家?” “嗯,是该让你清楚,这样子才能知己知彼……我会把资料整理出来归类列表,你再好好研究评估,一定管用。” 嗯,很好,有企业化经营的理念。 “不过你真正该小心提防的,还是安步云。” 南柏正色续道:“安家现在除了那个老太婆之外,真正管事的人就是他,同时他也是安氏企业现任的董事长;听说这人精明干练、冷酷无情,我比较担心的是,你是不是能应付得了这人……” “不。哥,你想太多了,我根本一点儿也不担心。”英纱不以为然的回话道。 乍闻微愣的南柏,神色一转,回应妹妹可歌可泣的英勇,他的情绪也跟着激昂起来。 “好,说得好!反正你下手的对象是安杰,根本不用把安步云放在眼里!” 英纱面无表情地应声:“我当然不把他放在眼里,因为我根本不可能再见到他。”她开始蠢动想下床。 “喂,你又想干什么?” “我要出院!我不玩了。反正钱你也弄到手了,一切到此为止!”南英纱嚷道。 “你干吗?见鬼啦。” “是,我是见鬼了!至少我有预感,这一次,我是在下地狱!” 南柏深深望了她两眼,然后掉头往外走。 “你上哪儿?”英纱问。 “我找医生问问,看是不是给你扫个脑波什么的。” “你脑筋才有问题呢,就算要替老爹报仇,也不必用这种方式啊,喂——冒险的人是我唉!”她吼着。 南柏终于定住脚步,缓缓转过身,煞是凝重的对着妹妹道:“人生的美好,就在于无时不刻充满着冒险,唉——”咚!都怪他太感性的神态,勾引飞来苹果的kiss! “你连老哥也下手?”南柏恨恨的咬了苹果一口。 瞪着哥哥被砸中的额头,英纱憋住笑,“这是给你一个机会,跟牛顿较量一下谁的领悟力好。” 南柏离开后,英纱独处在静谧空间,心绪开始飘浮,接着童年往事一幕幕重现。她想到了当年老爹从孤儿院同时收养她和老哥,给了他们姓氏和无私的关爱…… 英纱重新鼓舞自己一番,这一役,就当是报答老爹的养育之恩吧! 英纱伤势复原的速度,远远超乎想象中的快。 也许这该归功于安家的尽心照料吧!在这些日子里,南英纱终于相信了老哥所说的“吃香喝辣”。她发誓,打出娘胎以来的二十二个年头所欠缺的营养,全在这些日子给补足了。 安家除了为她雇请全天候的专门看护之外,三餐更是依照医生指示委以名厨精制调理,再加上三天两头的药膳滋补,害得英纱不得不替自己愈来愈紧的“裤头”捏把冷汗。 不过,也有例外的时候,她会对餐盘里的食物倒尽胃口。 她只想吃人。 “南小姐,今天你的气色看起来好很多,人也变漂亮了呢!”是安杰。 从她“看”见他依例大包小包的进门开始,她两只手便滑入被窝里,避免紧握出汗的拳头走光。 “看!我今天帮你带了什么?很漂亮的花喔……啊,对不起,我忘了你看不见,你不要放在心上啊。”安杰用了最最“诚恳”的声音道歉,外加一记——吐舌! 不,她看得见,而且发现了“卤香舌”的最佳素材! “没关系,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我……我不会放在心上的。”她只想把他放在拳头里——捏碎! 难不成是安家嫌“善后”太费周章,想干脆把她弄死,才三不五时就叫这个猪头来糟蹋她一番?英纱肯定如果她死于非命,一定是严重内淤血——气啊! 然而,安杰的心里也一样的呕。 为了隐瞒奶奶,再加上迫于叔叔的“淫威”之下,让他不得不硬着头皮,乖乖定期往医院跑。叔叔说了,各人造业各人担。 “你现在觉得怎么样了?我叔叔说,如果你的病情再这样子没进展下去,那么他考虑要帮你转院。” “转院就一定会好起来吗?如果……一直好不了呢?”英纱故意问了一句,却惹来安杰极大的反应。 “呸呸呸……你不要吓我,行吗?万一你好不起来了,那我怎么办?”安杰开始嘀咕起来,不外乎是埋怨他三天两头往这儿跑,耗费大好时光等等。 “那你去忙啊,我又没要你陪我,你真的不必常常过来看我的。”英纱发誓,这辈子从没有像现在这么“真诚”过。 “是啊,如果我身边的人都能像你一样,说出这么有人性的话,那么事情就好办了。”安杰摆明自己也是千百个不愿意。 “喔?你是说你身边的人都没人性?那也包括你叔叔吗?”突然提起这个人,连她自己也吓了跳。 住院的这阵子,她很庆幸这人甚少出现。只是随口一提,她发现自己竟然能轻易记住他的容貌? “叫他第一名吧。” 她忍不住笑出来,“会吗?他……感觉上好像不太爱说话喔?” 安杰哼声应道:“是啊,只是开口句句狠毒!最糟的是,他就是不肯早点讨个老婆,不然我的日子也许会好过些。” “难道他都没对象?我看……呃,是我想他条件应该还不错,总不至于连女朋友也没有吧?” “什么还不错?他可是公认最具身价的黄金级男人,身边的女人一个个像豺狼虎豹想吞了他,只可惜斗不过他老人家解套的本事……” 头一回,她和安杰有了话题,只是针对的,竟然是安步云。 “唉?”安杰似乎也发现了她的兴致勃勃,怪腔怪调问着她:“你好像对我叔叔很感兴趣喔?” 她有吗?英纱急急抗辩:“我只是好奇嘛。” 看护苏珊适时走了进来。 每见安杰,苏珊的笑容总是特别灿烂,“安先生,你来了啊!” 英纱立即躺平假装睡觉,因为接下来,全是安杰和苏珊的笑语。 第二天。 气急败坏的南柏跑来,差点没把英纱给拽下床去。 “你知不知道那个看护为什么请假?她是为了要跟安杰约会!你在干什么?我在外头拼死拼活,你却整天吃饱饱没事干,连江山都要拱手让人了!” 劈头就被狠削了一顿,英纱再也忍不住瞒腔的委屈和怒潮了。 “那个安杰跟苏珊约会又怎么样?你跟我都管不着啊!而且你明明知道的,那家伙除非翘辫子了,否则他哪天不跟女人约会?关我什么事?他本来就是风流鬼一个!” “可是……至少你也可以卖点力,苏珊是你的看护唉,你连她也看不牢吗?” “我不想去看牢任何人!那太累了!”英纱愈说愈火大,“那你说我该怎么做?你来教教我好了,教我要怎么勾引男人才算卖力?!” “我……你……算了!”南柏开始不理会她,自顾自说着:“我得好好想个办法先下手为强,不能让别的女人有机可乘……” “那就阉了他。”杜绝后患。 英纱一个翻身躲入被窝,由着南柏傻眼呆立。 老哥无视她的感觉,让她忽然间有种被利用的感觉,这一晚,英纱忽然有种落跑的冲动。 老哥离开后,英纱悄然滑下床去。 腿伤已好了大半的她,步出医院并不难。 医院外围的庭景,在水银灯柱下散发着一股宁静的氛围,入夜的冷冽空气汲入肺腑间,洗涤着她躁郁的胸臆。 闭着眼、张开臂膀,重重呼了口气的英纱,重获“自由”的感觉让她好想高呼——我欲乘风归去! “南小姐?!”蓦地,一道男声袭来。 “啊!”她被吓得踉跄的步履,适时被一双强力大手搀住。 她仰头一看……不——眼珠子自动打了直。 竟然是安步云?! 第二章 “这么晚了,你怎么会一个人在这儿?”安步云及时接住她的身躯,接口:“我是安步云,安杰的叔叔,你不用怕。” “我知道……我知道是你。” “你知道?” “呃,我……认得你的声音。” 英纱不落痕迹地抽出被他紧握的手,喘了口气。 她佯作茫然的眼珠子对着他释然的脸,却还是忍不住心跳漏了拍。 手工剪裁的军蓝休闲式西服,未系领结的白净丝衫下,褐色胸肌微鼓……方才来自他臂膀的劲道,还残留在她的脑中。 他定睛不语,英纱忽然有种错觉——仿佛四周的光圈在聚拢,否则他的眼怎么会亮得如此出奇? “这么晚了,你怎会一个人在这儿?”他重复着刚才的问话。 “是啊是啊,这么晚了,你怎么会在这儿?”她又重复了一遍。 步云双眉微蹙,这女孩似乎太紧张了吧? “我接到家里电话,说是找不到安杰,听说苏珊今天请假,他说要过来你这儿,我正好经过,就顺道过来看看。” 英纱暗忖:喔哦,安杰,你这个死痞子,你惨了! “怎么?他今天没过来吗?” 英纱心头一穿,忽然间她觉得惨的人是自己。因为,她发现眼前这个男人简直就像照妖镜一样,任是丝毫的“魔念”也无从遁形。 “不,他来过了。只是,他不会留到这么晚的。”她不知道是纯粹想挑战“照妖镜”的法力,还是自己突然“中邪”了,她居然说了谎,而且还是帮着安杰那个死痞子? “喔。”安步云不置可否的点点头,环顾了四周,才问:“那……你一个人在这儿?” “呃……是我哥,我让他陪我出来走走。”英纱转了个身,试图减缓那对锐目的威胁,好顺利撒谎。“刚刚因为我肚子饿,他去买点心还没回来。” 她本能地往前踱了两步,他的手马上探来。 “小心点。来,我扶你过去坐下。”握着她的手,他的声音听来好轻柔。 这次英纱无法抽回手,她是个“瞎子”,被照料是理所当然,只是她心头却有着另种不是很“光明正大”的感受。 她手心直冒汗,她觉得自己正在靠近一座强烈辐射的发热体。 这人真是安氏“没人性”的排行冠军吗? 可是,眼前的他不仅“人模人样”,单就笼罩在那张英俊脸庞上的温柔,就足以让所有女性怦然心动。 英纱不得不承认,单就外表来说,安家的这两个男人,不论“老少”都最出色绝伦,只是,安步云总是让人有种饱受威胁的紧张。 英纱忽然有种疯狂之至的“假想”——万一此番她任务的“标的”,换成是安步云…… “南先生去多久了?怎么可以把你一个人丢在这儿?太危险了。”让她坐定在石阶上,他语带谴责。 英纱再度别过脸去,硬是答不上腔来。 她忽然觉得有点儿恼。干什么呀他,轮得到他来关心她的安危吗?他可是她报复的仇家啊! 忽地,他腰间的手机乍响。“喂——amy?” 他一手自然地插放口袋,颇长帅气的身躯拖曳成影,单手持着话机贴耳,迷人唇瓣启阖着,逸出醇厚的嗓音:“没想到你说回来就回来……改天我请吃饭帮你接风……现在?不,太晚了……嗯,我还有事。” 听闻他状似愉悦的语调,她回想起安杰说过的话,英纱猜测这个amy非“豺狼”即“虎豹”,反正八成是觊觎安氏男人的众女人之下……那她自己呢? 不,她当然不一样。 她是被逼的!安家的男人对她来说,只是纯属“娱乐”! 为了不负使命,她非得卯足了劲,让安杰那家伙迷恋自己,然后……嘿嘿嘿,一脚踏他到北极去制成冰雕! 英纱环抱胸口,满脑子都是安杰为自己失恋痛苦的情景,忽地,她的肩头多了重量。 “会冷是不是?”不知何时收线的他,身上的外套往她肩头披挂。 英纱愣了住,伸手抓着那件外套,透过指端的绵柔触觉,让她所有的幻想尽数抽空。 她很想说不冷的,她真的想把外套还给他的……只是,都怪清风明月该死的浪漫,在片刻的恍惚中,英纱几乎以为自己正在花前月下和情人卿卿我我。 噢不。她再度严重警告自己不得心猿意马,这个足足大自己八岁的“老男人”,绝非她能招惹的。 安杰是她的不二人选。 “我看我还是先送你回病房去。” “不用了。”她紧抓着他的外套,摇摇头,低声说:“我哥他应该很快就回来了,你……有事情可以先走,没关系的。” “那怎么可以?”安步云未依她,反而挨近她身边坐下,“你现在觉得怎么样了?脚伤好了大半吧?我听安杰说你吵着出院?” “我……”她有吗?英纱当然知道又是安杰搞的鬼。这个事实让她方想集中火力的战斗意识,彻底瓦解。 就算她真的瞎了也感觉得出来,安杰那个混球对她根本无意,甚至还………避之惟恐不及! “你看我是不是很丑?”她脱口问了句。 “啊?”步云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又问了一遍:“你刚刚问我什么?” “没什么。”算了,英纱泄气的想着:也许她该考虑建议哥哥拢络苏珊“入股”,反正她再怎么扮淑女装可怜,也蒙不到“猎物”。 “我的确是很想出院。”就让老哥彻底死心吧。“所以,以后不必再麻烦安杰过来了。” 安步云静静望着她,不语。 首度,他正视着这小女娃。 圆巧的脸蛋,细致的五官,虽非惊艳,倒也清秀可人。只是明亮的眉宇间一个打拧,却另有种霸气若隐若现,如果她不是瞎了,他能想象着那眉弯下的黠光。 “问题出在安杰,是吧?他让你觉得他被麻烦了?”步云可没忽略安杰那小子“阴奉阳违”的能力。 英纱简直要对眼前的男人佩服得五体投地。何方神妖?居然都能掌握她内心的讯息?但,这也正是让她害怕的地方。 “不关安杰的事,他已经很尽心照料了,只是我想……反正该好的也好得差不多;好不了的,也就是这样子,再住下去只是多花钱而已。”与其花那个冤枉钱,不如折现给她算了。 “不能就这样子。”他挺身起立,坚定应道:“钱的事不用你伤神,你放心,一切我自有安排。” 英纱迷茫了……视茫茫心也茫茫。一样的“自有安排”,感受人家的泱泱风度之后,让她再度垂头不语。 “走吧。这么久了,你哥还没回来,我先带你去吃点东西,再送你回房。”他径自牵起她的小手。 “吃东西?” “对啊,刚刚你不说肚子饿了?” 他居然还记着这档事? “有没有想吃些什么?” “方便就行了。”她心不在焉的应答。他的手心好厚实、好温暖…… 踩着薄薄月色,她瞪着投影在地面那对手牵手的人儿。 这像什么?又算什么?英纱心头七上八下的,她只是不明白自己在兴奋什么。 由于夜深了,附近商店泰半都打烊了,走丁一段路,他们来到一家类似泡沫红茶店的速食店门口。 夜深时分,从店里头传来的喧哗声格外清晰。 “这家速食店还没打烊,我看就这儿吧。” “我想……换个地方吧。”英纱有些不安的轻扯他的手。 步云掉过头,拍拍她的肩头,不以为意的安抚她道:“别担心,只是吃个东西就走,不会有事的。” 是啊,如果老天别跟她过不去的话,就不会有事…… 英纱低着头由着他牵往角落,才入席,一道突窜的喝声,让她开始相信老天不怀好意! “唷——是大姐大唉!”一个约莫十八、九岁的黑瘦男生,手指着英纱,脸朝向里头那几桌吆喝:“快啊。大家快来看,是大姐大啦,她还没死呢。” 黑皮,你再嚷下去的话,那不是我死,就是你亡矣!呜……英纱好想哭。 一踏入这“地盘”,英纱心里最害怕的事还是发生了。 她被团团圈住,耳边开始了噼里啪啦的控诉—— 青牛疾道:“大姐大,你上哪见了?你不是说要跟南老大去干大笔的?你就不知道市场那边要变天啦,我的摊子好几次被人半夜偷偷砸了,我知道一定是大熊那帮人干的,他们就是听说你不在才开始作怪!” 阿德咬牙说:“对啊对啊,还有大柱,他才可怜,他又被家里那个死八婆赶出来了,说什么偷她的项链,我才打算去配条狗链绞死那八婆……” 狗腿松大喊着:“反正大姐大回来了!她会帮我们弄死那些王八蛋!” “对啊对啊,最好像一次一样,把那只肥熊抓来,屁股再绑个连环炮,炸得他屁滚尿流!” “还有还有,别忘了再送大杜家那八婆几个大礼,大柱说她最怕蟾蜍了,谁负责抓……” “我!” “还有我!”响应声不绝于耳。 只除了英纱。她安静得像具尸体。 如果真的瞎了,多好?至少就看不见安步云脸上那种表情。 他在皱眉,他又抿了唇……他心里会怎么想?生平头一遭,英纱感觉重重受挫。 “大姐大,你……怎么不说话?” “嘘——钓到凯子喽?长得不赖嘛!” “哇,你们快来瞧瞧,他手上戴的是什么?金表唉!”然后大伙儿像在观猴一般围着安步云叽叽喳喳。 始终静观其变的步云,浓眉一蹙,沉敛的嗓音问:“你……记得这些人吗?” “我——”英纱吸了口气,不知如何应对。 青牛等人开始发现怪异了。“大姐大,你怎么了?” “她在一场车祸中失去记忆了。”步云替她回答。 一时叹愕声浪四起。 “真的吗?大姐大,你真的忘了我吗?我是青牛咧,你忘了吗?你还帮我卖过菜的……” 英纱当然没忘。青牛的摊子要养一家三口;还有大柱家那个惯玩“栽赃”把戏的后母…… “对不起……我真的很抱歉……”她竟然在他们最需要她的时候帮不上忙,她快哭了。 众人见她如此,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唏嘘不已。 而最最让英纱难过的,还是离去时他们冲着安步云的放话—— “喂,我警告你喔,你能‘把’到咱们大姐大,是你的福气啦,你要好好照顾她,否则我们就抄你全家!” 英纱的心里哀吟。青牛这死孩子,怎么老记不牢她教过的?举凡这种“衣冠楚楚”之辈,是最禁不得吓的,这吓出来的公权力一伸张,单就一条“恐吓罪”就会损死他! 只是安步云的反应,却让人惊讶万分。 面对这群口出狂言、半大不小的孩子们,不见他有丝毫愠色,“我姓安,你们放心,我会照顾她。只是,你们呢?” 什么意思?不仅是英纱,所有人都听不懂。 安步云继而平叙道:“她这样子已经帮不上你们,那么你们就要学着帮自己。市场地盘暗斗的事,必须先想法子提出证据;譬如请调社区录影,先找出真相,再寻求管道解决;至于被诬赖偷东西……既然是被冤枉的,就更不能一走了之,不是吗?” 英纱讶然张嘴。原来他如此用心的在听? 而他的一番心得,立即赢得现场所有人的崇拜。 “对喔,我们怎么都没想到?呵呵呵……还是你厉害!” “当然厉害喽,大姐大的男人,当然上道!”狗腿松依然狗腿。 吱——瞧着那帮家伙欢天喜地地走人,英纱心里头也舒坦许多。 步回医院的途中,英纱忍了好久,还是问了:“你现在心里是不是在猜……我以前可能是个小太妹?” “我现在想的,只是怎么把你医治好。”他的目光凝睇远方,声音不含起落。表情让人难以捉摸。 “那……如果我一直好不了呢?”这也是她问过安杰的话。 “与其去设定一种不预期的结果,倒不如事前多一分努力吧。” 他沉定的反应让她想起了当时跳梁状的安杰…… 怎地?她干吗老是将他们两人做比较? 他忽然多了句:“以后你就跟着安杰叫我叔叔吧。” 叔…… “喔,我知道了。”起风了吗?她突然感觉有股寒意。 她开始明白一件事,他跟安杰是不能相比的,他是长辈。 是安杰的长辈,同时也可能是她的……如果计划顺利的话。 很快地,英纱知道了老哥“先下手为强”的招式。 那日早晨,还在睡梦中的英纱,隐隐约约听见门口处飘来一记格外深沉的嗓音—— “苏珊,我会先帮南小姐办好出院手续,等她醒来时,你再跟她解释一下要接她过去安家住的事。” 英纱自眼缝一觑,乍见安步云的那一刻,她的心脏扑通地跳。 从上次共进“消夜”之后,她就没再见过他了,只是偶尔从安杰嘴里得知,他昔日的女友amy回国了。 英纱当时很清楚的感觉到心头怪怪的,可她却又无从理清是什么,一如此刻,从被窝里偷偷瞄着他的心情,如是鲜明强烈却又无法言喻。 她刚刚听见了什么?他说要接她过去安家住?那、那……不自觉间,她的唇角已然逸笑。 只是,他和苏珊接续的对话,却又让她的笑容瞬间冻结。 “那……我要怎么跟她解释她哥哥的事?”苏珊问。 安步云沉吟一番,才道:“就说她哥哥有事出国了,反正她也看不见那封遗书的内容,自然不会知道她哥想不开、跳海自杀的事。再说现在警方的打捞并无所获,不能证实她哥真的死了,我看一切就先瞒着她好了。” 跳……海自杀?!她那个厚颜堪称举世无双的老哥会自杀?此等讯息却带来她的另种联想,让英纱全身如遭针扎。 甭说撞得“失忆”,就算她南英纱被辗成秀逗,对老哥恶质的“伎俩”也绝对是清楚不过。 他的“金蝉脱壳”就是将她“保送上垒”的绝招?! 不过怕就怕,来个“螳螂捕蝉”——苏珊显然比她更乐。 “英纱。”苏珊热络的唤道:“住进安家以后你不用愁,有我照顾你呢。” “你……也一块儿去吗?” “当然,你看不见总是要有人照顾啊,这还是安先生特别吩咐的。” 哪个安先生?安杰还是安步云? “你不愿意吗?” 英纱忙着回答满脸困惑的苏珊,“怎、怎么会……我是怕又要麻烦你了。” “不麻烦,怎么会麻烦呢?”苏珊乐得快合不拢嘴。 是喽,近水楼台方便得很,一点儿也不麻烦。英纱心里哼笑道。 那日午后,来接她出院的人竟然是阿亮,一个吃里扒外的家伙。 虽说此人和老哥有私交,但是,英纱就是不喜欢这个人。 趁着苏珊离开的空隙,英纱皱眉问着:“怎么会是你来?” “不然呢?你还指望着人家列队接送吗?”阿亮不正经笑满脸又说:“而且这个时候安家的人哪有空理你?又乱成一团了。” “乱?乱什么?” 从阿亮的嘴里,英纱知道了老哥这招,目的就在炒作新闻,让安家人无从脱身。 阿亮的嬉皮笑脸却惹恼了英纱,“喂,你主人家乱成一团,你好像挺乐的?” “有吗?” “你一直在笑!” “哈,难道要我哭?”阿亮耸肩,“那关我屁事啊。” “喂——”英纱无名火熊熊冒着,“好歹你老娘也在安家做事待了那么多年,你不觉得自己这样子对主人家,简直就是……就是不忠不孝不仁不义!” “哇!”阿亮难以置信地瞪直眼,然后猛掏耳朵,夸张的喝道:“我有没有听错啊?什么忠孝仁义的?换个人来说说,也许我还勉强可以忍受,你?南柏的妹妹?算了吧。你们兄妹俩什么货色,我最清楚了,比我好不到哪儿去啦。” “你……”英纱无语以对。 阿亮对着陷入沉默的她,轻蔑撇唇继续说:“这么快就忙着护着安家?哼,你也别太天真了,当真以为自己这一住进去,就是准孙少奶奶了?安杰那小子天生的贼骨头,爱女人他永远不嫌多,玩女人他最在行,前不久刚刚搭上一个模特儿,正打得火热呢。” 模特儿?那……苏珊呢? “怎么?心里不好受了吧?”阿亮在幸灾乐祸。 英纱心里是怪沉重的,因为苏珊喜滋滋的脸忽地浮现脑海……她马上用力的摇摇头。 不对不对,她该烦恼的是自己。 “我上辈子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啊!”这只是一句开场白。 安家华丽的大厅氛围肃穆,老夫人的“忏思大会”刚刚开幕。 陪在母亲身边的步云瞥了跟桌面,卓妈的“装备”果然齐全——血压计,心脏药,甚至参茶也一应俱全。 安老夫人对着跪在地面的安杰怒喝:“你倒说说,你这会儿给我捅了啥娄子?一条人命!” “奶奶,是姓南的自己想死,怎么能算到我头上呢?”安杰喊冤。 “你还敢说?!”龙头杖频频撞着地面,“人家遗书上怎么写的?说是连他最亲的妹妹也认不得他了,他才更想不开……” 针对南柏自杀事件痛骂孙子一番后,老夫人忍不住哀吟:“活了这把岁数,我金彩凤这辈子到底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说前世道今生,步云知道该是参茶上场的时候了。 母亲一如往常的,从她不满二十嫁入安家说起,然后是生下了大哥安步辉…… 相隔十二年生下他,再隔四年多了个么妹步姿……好不容易,大哥够“带种”,十八岁那年和女同学偷尝禁果,让安家抱了个孙子…… 遽然转折的起落,总在兄嫂双双事故丧生的那一年,甫满二岁的安杰失去了双亲…… “还在高兴着咱家将来会人丁兴旺,谁知道,惟一正常的,却不吭一声走了,然后给我留下这些……” 这些“不正常”的?步云心知肚明。对母亲来说,未成年偷尝禁果的兄嫂,绝对远远比他和步姿两兄妹的迟迟不婚还正常。 “老天爷为什么给我这样子的惩罚?”千错万错就是老天爷的错。 忽然间,步云发现了母亲凝眸的神色。 果不其然—— “帮我约黄师父过来吧。”笃信人定胜天这句话的母亲,又有动作了。 她观巡着房子周遭,沉吟:“请他过来看看,是上次改的风水有问题吗?怎么家里老是不顺?” “好的。”步云只是轻揉了下额头,他相信过不久,家里又要大兴土木了。 “阿亮过去接人,也该到了吧?”老夫人回神后,问了儿子。 “应该快到了。”步云回答。 “那好,吩咐卓嫂,让厨房多弄点好吃的,还有,房间是不是都整理好了?该有的一样也不能少。” 张罗之余,老夫人话锋一转,又问着儿子:“对了,你倒先告诉我,这个南……” “南英纱。”安步云提醒。 “喔,英纱。你看英纱这孩子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步云被母亲问得满头雾水。 “就是长相啊。” “她……”飞过步云脑海的,是星光交辉下她被星染的娇俏容颜,还有她略带蠢样儿的紧张。 “她很可爱。”步云忍不住说。 “真的?” “真的。”步云对着母亲很认真的点了头。一个可爱的小女娃,不是吗? 看着那头喂喂私语的母子俩,安杰开始发现自己被遗忘,忙挪动酸疼的腿挨近,可怜兮兮道:“奶奶,我……可以起来了吗?南英纱来了,瞧见我这个样子,不太好吧。” “放心,她看不见的。”安步云冷冷地回了句。 “可是……还有下人们进进出出的,这很难为情的欸。” “那我就帮你找个没人进出的地方。”老夫人挥挥手,“先起来吧。从现在开始,每天吃过晚饭,你就到祠堂去,在那儿跪着跟列祖列宗忏悔好了。” “啊?不要哇——奶奶——”安杰发出痛彻心扉的悲嚎。 “不要也行。”奶奶突地掉头,对着欣获生机的孙子,绷着脸说:“你负责把你小姑姑找回来陪我吃顿饭吧,免得我真把她的样子给忘了。” “啊?!”扑通一声,腿软的安杰,两膝再度叩拜地板。 找回安步姿那个天字号的“浪荡女”?声称“颠覆游戏规则”的安大小姐,天知道这会儿又追着哪个漂亮妹妹大展“不让须眉”的本色? “叔叔——” “别找我,那个女魔头的事我帮不上忙。”不理会侄子的求救,步云往侧门方向走去,“我书房里还有点事要忙。” “可是待会儿南小姐要是来了——”深谙儿子一旦踏进书房就会忘我的习性,老夫人嘀咕。 “妈,南英纱来了,有安杰在。何况……”安步云浅笑,“该他承担的,不需要我去替。” 安老夫人没辙的摇摇头。“忙忙忙,一天到晚就只知道公司忙,你也不想想自己多大岁数了——”老夫人想到了什么,忙问道:“对了,我听说amy回来了,是不是?” 步云点点头。 “那她是不是找过你?” 知道母亲想说什么,步云淡应:“她是找过我,因为她父亲在美国那边生意出了点问题,她有意转战台湾,所以找我帮忙。” “就这样子?我还以为她是想跟你……” “妈,不管她想什么,都一定要跟我想的符合才行。”步云对着母亲似笑非笑的抿抿嘴,带点儿洒脱,却又是绝对的狂傲。 “那你呢?你对她是不是还……”老夫人很委婉的表态:“其实我呢也不是那么不开通的人,如果说你们可能复合的话,我是不会反对你们在一起的。” “顺其自然吧。”步云耸肩,依然轻笑。 第三章 怀抱着忐忑的心,配戴好墨镜的英纱,有模有样的任由着苏珊协助引导,然后“进驻”敌营。 一如她所想象的,安宅的豪华真他妈的奢侈……呃,不,不能说脏话。 从跨入安家的那一刻开始,她告诫自己务必谨言慎行,绝不能露出破绽,尤其是面对安步云…… 只是英纱发现是自己多虑了。 安步云肯定真的很忙很忙,从她进门,直到吃晚饭的时候,就是不见他的人影。 他又去会老情人了吗?英纱忽然有点儿生气,他明明知道她今天搬进来,可是他……英纱忽然觉得自己可笑极了。 干吗呀?她闹啥别扭?安步云不在,难道不是她最有利的状况吗? 至于安家那个老太婆,英纱开始庆幸“失忆”,不必报备“身家资料”等等,也少了许多可能穿帮的“危机”话题。 “英纱,现在腿还疼吗?” “不疼了,谢谢老夫人关心。”英纱难得的实话实说。 老奶奶摘下她的墨镜,频频惋惜:“可惜了这么漂亮的眼……没关系,奶奶我会替你找最高明的医生,这段日子你就忍耐点……” 安老夫人掉头瞪着猛扒饭的安杰一眼,才又道:“总之,安家会对你负起所有的责任,也希望你能原谅安杰。” “老夫人,千万不要这么说,英纱心里一点儿也不怪他,这是个意外,说起来……应该说是自己的命吧。其实我心里真的很感激你们大家的照顾,尤其是安杰,这段日子麻烦他太多了。”怎么办?她又想吐了。英纱赶紧戴回墨镜。 “好好……温婉懂事又娴淑大方,长得又俊,英纱真是个好女孩……”安老夫人的话才说完,饭桌上多了个想呕的人。 安杰偷偷吐舌的动作,英纱完全看在眼里,只是她原谅了他——她一样想吐。 温婉懂事?娴淑大方?这些话要是让青牛那帮人听见,她担心他们会一个个笑破肚皮而暴毙! 不过这会儿,恐怕是她难逃撑破肚皮的危机。 挨坐她身畔的苏珊倒是尽职,不断的为她夹菜,不过就是坏在安杰那对贼眼,一不小心瞟过来的时候,苏珊手里的筷子、汤瓢啊,也跟着忘情的往英纱碗里倒。 吱!英纱郁卒地低头扒着饭菜。真是的,她不喜欢红萝卜……筷子才偷偷拨弄时,一大勺的五色鸡丁又塞了过来,里头竟然又见红萝卜! 是安老夫人,笑容可掏的她直道:“以后把这儿当成自个儿的家,这儿的菜吃得还习惯吗?” 英纱心版咚地像被人狠狠撞了下。这老太婆怎么这样子啰嗦? 她胡乱的点头,“很……很好吃。”嘴里咀嚼着红萝卜,她忽然间觉得和平时憎恨的味道有点儿不一样。原来……红萝卜也不是真的那么难吃。 安老夫人终于吃饱先行离席,英纱才松了口气,安杰的筷子却有了动静。 “是啊是啊,多吃点,免得人家说我们安家小气。” 安杰为她夹菜? 英纱来不及感动,赫然发现碗里“热闹”极了——鱼肉之外,是红遍野的辣椒。 “要吃完睡,在咱们家吃饭有个规矩,就是碗里的东西不能剩,我奶奶最讨厌人家浪费了。”安杰如是说道。 “安——”苏珊的“良心”最后还是轻易被安杰抹去。 制止苏珊出声的安杰,睁着眼期待着英纱的动作。 该死!暗地咒骂的英纱,筷子千辛万苦地划动—— “等一下。”一道喝声让众人吓了跳。 是安步云。 英纱不知道安步云什么时候出现在自己背后,只看他肃着一张脸,取走她手里的碗。 “没看见这么大根的鱼刺吗?”步云问。 他问谁?当然不会是她。事实上,英纱根本也无法专心去理会谈谁答复,她只是定定的“看着”他细心挑去鱼刺的动作。 他距离她是这么的近,让她轻易捕捉他脸部的线条,几许胡茬松散在优美的唇线周遭,他的唇看来好柔好柔…… 安杰那头讷讷应着:“是啊,,她不会连那么大根的刺也吃下——” 步云严厉的目光让安杰闭了嘴,苏珊却适时开口了。 “是我不好,我下次会小心点的。” 这蠢女人竟然抢着背黑锅? 步云大手朝后一摆,让“自首”的苏珊自动封缄,然后对着英纱,他缓声道:“如果吃不下,就不要勉强。不是人家夹多少菜给你。你都得吃完,在咱家没那个规矩。” 喔哦,人家都听见了。安步云一句话就让“祸首”安杰不敢再撇清,只能心虚噤声。 英纱眨眨眼,在步云掉头时,偷觑着满头灰的安杰,心里好想笑。 此时的卓妈忙不迭地跑过来,“少爷,我这就帮你热菜去。” 步云抬头望望卓妈尚留油渍的唇,道:“不用了,还热的。卓妈放心去吃饭吧。” 望着卓妈谢过离去的背影,安杰忍不住说:“其实让卓妈先去热菜再吃饭也不迟啊,有什么关系?” “何必这样麻烦,卓妈已经够忙的了。”淡淡应毕,他从容优雅的用餐,丝毫不觉她目光的沉溺。 英纱吸了口气。她有点儿困惑,因为她发现……她愈来愈喜欢这个老男人了…… 安杰那端又接口道:“怕麻烦的话,那就拜托叔叔记住咱们吃饭的时间。你没主动走出那间庙,谁敢去唤?” “庙?哪间庙?”英纱情不自禁问出口,却马上自觉孟浪,连忙捂着嘴,“对不起,我问太多了……” “是我的书房,也是工作间。” 安步云却回了话,而且他……还带着微笑,真的,她“看见”了。 步云对着一副要死不活的侄子,挑眉问:“你吃饱了?” “嗯,很饱很饱。”安杰自讨没趣的溜之大吉。 “英纱,你吃饱了吗?我也送你回房去吧。”一见安杰走人,苏珊的催促实在太不高明了。 “呃,我……还没吃饱。”英纱忽然觉得胃口大开。 是“秀色可餐”吧?呵,啊,怎么办?她发现眼前这位“大叔”的微笑,真的好迷人。 总之,她的心情就是忽然间好了起来。 “苏珊,如果你有事的话,先去忙吧,这儿有我。”步云示意之下,苏珊先行离去。 当英纱发现自己再度单独面对步云时,不禁被自己的疯狂行径吓了跳。 明知最致命的危机在哪儿,她却浑然不知趋吉避凶。 这样子的自己,是不是太“白目”了呢? 可是,她的心情就是莫名的激奋! 她“看”着他为自己夹菜,听着他的每一句话……好几次紧张得连筷子都拿不住。 “你还习惯吗?” “嗯,很好啊,这里每个人都对我很好。”除了安杰! “那就好。” 他放心的口吻让她心头乱甜的。 “你的书房……一定放很多书喔?” “如果你想看书的话,我可以借你——”话脱口,步云的口吻顿时充满歉意:“很抱歉,我不是有心的。” “没关系,没事的。”他的诚挚让英纱忽然有种罪恶感。 “这样子好了,改天带你去找些书,我可以念给你听。” “真的吗?可是你很忙的,不是吗?”她快跳上桌面了。 瞧着她兴奋绯红的脸蛋,步云由衷笑了,“我是很忙,不过可以尽量抽空;再说,安杰也可以念给你——” “我不要他,我就要你!”她毫不思索的阻断他的话。 话落,英纱马上发现自己的孟浪。夭寿唷——她是怎么搞的?怎么总是在失控中? 她讪讪的接口道:“因为我觉得这阵子麻烦安杰太多了,所以……没关系啦,随口说说罢了,你那么忙,哪来的空闲念书给我听呢?” “我从来不会随口说说的。”步云微笑的脸上却是慎重无比,“你以后别再说什么麻烦的话,我看得出大家都很喜欢你,尤其是我妈。” 也包括他吗?正当英纱失神时,忽地,他的手伸向她。 “沾着饭粒了。”他的手划过她唇畔,轻柔的动作伴随着他拉近的体温,在那一刻,英纱的心弦像被人拨了拨,余音久久回荡。 噢不——她在想入非非!她居然好想停留住那刹那…… 英纱的心开始做垂死的挣扎。 如果说英纱是“外鬼”,那么,卓妈的儿子阿亮就是“内神”。 英纱不得不佩服志在必得的老哥,因为他找到了卓亮这个堪称“狼狈为奸”的最佳拍档。 卓亮原是老哥的高中同学,据老哥说,由母亲一手扶养长大的卓亮,在校时经常为了“父不详”的流言而干架,导致屡屡滋事,最后遭退学。终日游手好闲的他,退伍之后才成为安杰的司机。 自从南柏诈死“隐形”之后,孤军无援的英纱,就更无法漠视阿亮的功能了。所有与安家相关的隐私,都是他提供的宝贵情报,而这些往往是老哥遗漏的,譬如安老夫人的迷信。 住进来没多久,某日,英纱发现安家有了异常的嘈杂。 戴着工程帽的工人们进进出出的,又是水泥原料、又是施工器材,一副大兴土木的架式。 “苏珊,外面在干什么?好吵的样子?”英纱倚着窗棂,“眺”向外头。 “正在施工吧?好像说要改建花园喷水池!老夫人说了,让我们这两天尽量别出去走动,省得危险。” “喔。”英纱漫应,转头问着脚步欲离的苏珊:“你上哪儿去?” “你耳力还真是好呢。”苏珊有点称奇的笑笑,才答:“你忘了吗?我们今天要回医院复诊,我去问问安先生什么时候出发。” “喔,那……你去吧。”英纱挤着笑。 安杰奉老奶奶懿旨,全程负责她回诊的事宜。虽然定期回诊对英纱来说,只是浪费时间;但是,她这个俏看护却乐此不疲呢。 目送苏珊轻盈离去的身影,英纱一时还回不了神,心里头怪复杂的……她发现苏珊愈来愈美丽,是种沉浸在幸福中的亮眼。 是因为安杰那死小子吗? 那她怎么办?不,是她的“任务”怎么办? 揉着眼窝,突然耳边多出一道声音—— “瞎子也不好当喔?吃喝拉撒有人伺候,就是眼睛快脱窗了。” 她猛抬头,发现是卓亮。 “你竟敢这样子偷偷摸摸跑进来?”英纱瞪得两眼快脱窗了。 “不这样子偷偷摸摸,难道要我拿麦克风去宣传你老哥捎来的话?” 一听是老哥,英纱忙问:“我哥说什么?他人呢?” “放心,他好得很,不过就是要我留心你的进度罢了,他说要你加把劲。” 英纱闻言撇了嘴,“好哇,今晚你就负责把人给我带过来,用什么方法随你便,就是打昏了也行,我只要活的。” “干吗?你想强了人家?”阿亮干笑,“这一招生米煮成熟饭对别人也许管用,对安杰是白费心机了。那小子别的本事没有,吃干抹净他最厉害,到时他还自认是给了你天大的恩宠呢。” “这些话你应该告诉你的好哥儿们南柏。”英纱别过脸去,走往一边,她发现不远处老奶奶正在和一名身着中山服的陌生男子比划交谈,神情似乎颇为慎重。 “别急,我今天就是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的,你的机会来了!” “机会?” “你看见外头正在动工吧?”阿亮神秘兮兮,“你知道是为了什么吗?” 从阿亮的口中,英纱才得知原来是为了安杰的“车祸”,老奶奶坚信安家阳宅风水有问题,所以,特地请来师父研究整修。 据说,这在安家已不是第一次了。原则上安家的门庭、内构,甚至从花坞到停车场,让人“耳目一新”,是常发生的事。 “老夫人这么迷信?”英纱皱眉。 “她愈迷信愈好,那你的机会就更大了!” “把你的话一次说完,我没兴趣玩猜谜。”英纱有点儿不耐烦。 “好,那我就直接告诉你好了,你想嫁给安杰的话,最有利的筹码就在那个老太婆身上,只要她点了头,就能帮你捉住安杰那条泥鳅。至于怎么做,嘿……你等着看吧。”阿亮狡诈的笑笑,转身走人。 她不喜欢泥鳅,真的不喜欢。 英纱知道阿亮的笑容代表着某种“阴谋”,那同时让她不舒服极了……杵坐床面发呆,久久回不了神。 须臾,苏珊回来了,身旁却多了两个人。 是安老夫人和那位“师父”。 “英纱,老夫人说要请师父帮忙看看房间的摆设。”苏珊边向英纱解说,边请老夫人入座。 “是啊,黄师父一听我说起你的事,就说他要过来看看,也许对你有帮助——” 老夫人的话才说了一半,就被一连串的“啧”声给打断。 开口说话的是那位黄师父,他突然发现了啥天大的古怪,冲着英纱瞠眸。 “呃……怎、怎么了?”老奶奶紧张。 “真是奇!奇啊!”师父更紧张。 嗯,是奇。好夸张的一对斗鸡眼!来不及戴回墨镜的英纱忙低下头忍笑。 “唉,别低头。”师父忙道。 “对啊对啊,英纱,抬起头才能看清楚啊。”老奶奶附和着师父的命令。 英纱不得不重新抬头,好看清楚——这位师父脸上的粉刺还真多。 “黄师父,你可看出了什么?”老奶奶问了。 “啧!这实在是……可喜可贺啊!”然后黄师父扬高声音,“这女孩长得真好,单单瞧她这对眉好了,有道眉毛是夫妻、子女、财帛之宫,水镜先生就说:‘藏精于骨、现精于眉’!” 在现场的鼾声大作之前,大师一语定江山:“总而言之,南小姐乃属木形贵人,是天生大富大贵的吉相,最重要的是,她有帮夫运,谁娶了她谁幸运。” “真的?”老奶奶忙着眨眼皮,已经笑不拢嘴。 呵呵呵……视力欠佳是现代文明通病吗?英纱摊手遮掩哈欠,陪着怪笑。 黄师父话锋一转,对着老奶奶神秘万分的说:“老太太知道为什么安杰会撞着她吗?” “为什么?”老夫人不知。 她知,英纱敛笑。心想:这一点你也能算出来,本小姐给你磕头。 黄师父慎重万分的说:“这就是因果啊,本来天机是不可泄露,但为了老太太,我也顾不了了。简单说来,这南小姐和安家有着很深的渊源,这辈子她必须来了结这段缘分啊!她,注定就是嫁入安家的命!” 啥?! 在场所有人都掉了下巴。 当天,黄师父要了英纱的生辰八字,说是要回去好好合算一下安杰的。 事至此,英纱已知道阿亮的诡计——他买通了这个“大师”。 英纱很自然的瞟向苏珊的方向,发现她人不见了,只闻浴室那儿传来哗啦水流声。 那一晚,英纱隐隐约约听见隔床传来的窸窣声。 苏珊在哭吗? 一向贪睡的英纱,失眠了。 过没两天,阿亮以“功臣”的骄傲姿态,出现在她眼前。 “怎么样?我够高竿吧?” “你怎么可以这样子愚弄老人家?你很卑鄙喔!”她骂道。 阿亮不在乎,“什么叫卑鄙?喂,是那个老太婆自己心甘情愿被骗,再说安家这么多钱,要让安杰那个败家子拿去外头撒,还不如造福外头那些工人,大家都有钱赚嘛。” “是啊,就不知道你拿了多少回扣。” 英纱丝毫不感激的态度惹恼了他。 “喂,我是在帮你,你居然一点都不感激我,反过来替安家抱不平?难怪你老哥会担心你靠不住。” “你胡说!我哥不会那样子说我,他……怎么可以不信任我?他怎么可以……”英纱垂下肩,强烈的驳斥转为沮丧的低喃。 “这不是信不信任的问题,女人嘛,哪个不会护着自己老公的?” “什么老公?八字还没一撇呢。”英纱忿忿道。 “正在擞,而且结果很快就有了。”卓亮耸肩,说:“我听到老夫人和安杰的争论,那个安杰现在就拿你的眼睛做文章,说是无论八字结果如何,也得等你眼睛医好了再谈婚事。我就是偷偷来告诉你,接下来你可以不用那么辛苦装瞎子了。” 她终于可以善待双眼了? 可是,该怎么做?说她一觉睡醒,突然发现眼疾好了? 阿亮又说:“这样子一来,那个看护就没必要再留下来,你也算是铲除对手,到时安杰无话可说,就得乖乖依他奶奶的话娶你。” 那么,目的就达成了? 问题是,当英纱想到要让苏珊离开时,她却高兴不起来。 不,她真的不想那么做,尤其是嫁给安杰…… 低头把弄自己的小手,她想起另个温热厚实的掌心。 “安步云呢?”话一问出口,她被自己心颤的感觉吓着。 果然,这话惹来阿亮的狐疑,“你问那只狐狸干什么?” “没、没事。”她结巴含糊带过,“只是随口问问,最近好像很少看见他,所以——” “去日本出差了,不过……他愈少出现,对你愈有利。”阿亮转身又踅回,玩味的对她说:“还有,不想找死的,最好别去动他的歪脑筋。” “哈,爱说笑!”阿亮走远,她的笑容也僵住了。 她怎么会动安步云的歪脑筋? 她不过是想知道他在忙什么。 她不过是觉得好像很久没见到他了。 她不过是…… 噢,shit!英纱将脸埋入自己掌心中,她不过是有股好想哭的感觉。 晚餐席间。 老奶奶热情依旧,而安杰也一样低头猛扒饭,依然为她殷勤夹菜的苏珊,就是变得不说话。 偶尔,南英纱发现安杰神色有异,他掠过苏珊哀怨的眼光似嫌仓促。 是她造成的吗?英纱快速的扒着碗里,她好想快点走人。 “少爷回来了!”卓妈一声,让英纱的动作告停。 她紧握着筷子,偷偷瞄着光洁可鉴的大理石桌面。英纱飞快的打量着倒映的自己……虽然她搞不懂自己在慌什么。 这顿饭,她却吃得好慢好慢。 听着他们母子俩的亲昵交谈,听着他漫谈旅途见闻…… “对了,英纱。”他突然唤了她。 “啊?”她感觉心跳得好快。 “这次去日本,为了你的伤,我去拜访了几位当地名医,他们给我一些建议,路上我一直在想你的问题,如果有需要的话,我带你去日本一趟,也许会有转机。” 路上我一直在想你……下面的话,英纱自动省略,她整个人开始轻飘飘的…… 没想到安步云在外面办公,还会惦记她的事? “谢谢你的关心。”英纱笑得好甜好甜。 “这也是应该的。”老奶奶更霹雳的话接踵而至。“再过不久,也许英纱就是咱家的人了。” “呃?”步云毫不迟疑的望向安杰。他的眼里在说:你干了什么? 安杰忙不迭地摆手摇头,“不关我的事!都是奶奶她太迷信了!” “什么迷信?黄师父就说了,英纱跟咱们家有缘,难怪我怎么看她怎么顺眼,不然你问你叔叔。”老奶奶索性直接问儿子:“步云你说说,英纱和安杰配不配?” 步云飞快的瞟了英纱一眼,似沉吟般的点了头。 英纱眼儿斜睇,然后,低头不语。 “不过,那也得问问英纱的意思才行。”步云淡淡加一句。 “好,那英纱你说,你愿不愿意嫁给咱们安杰?”结果惹来老奶奶的“逼供”。 对英纱来说,的确是逼供。她没瞎,她看得到一旁假装经过的阿亮,她没有摇头的道理,可是…… 她更看到步云正对的脸,在这一刻,她开始弄懂了一件事—— 她发现自己竟不可思议的在乎他的反应?! 在她发现他对自己要嫁给安杰的事,居然无动于衷时,她心里像被人给拧了一把,好难受好难受。 苏珊及时开了口:“奶奶,哪有人这样子问的,瞧英纱脸都红了。再说,也得等师父那边合过八字之后再说嘛。” 英纱感激她,不论她的动机是什么。 这一顿饭,英纱如同嚼蜡,食不知味。 席间步云接了通电话,只见他草草吃完饭,持过外套,准备外出的样子。 “刚回来又要出去啊?”老夫人问。 “嗯,刚刚amy打电话过来,我先过去一下。”步云答。 安杰的夸笑声接着传来,“后,想不到叔叔还是个大情圣呐,人才飞回来就马上急着去见老情人。” 步云未应,倒是老夫人喜滋滋的说了:“那你快去吧,找个时间带那丫头回来,我好久没见着她了呢。” 英纱一语不发地咬着唇瓣,颈子埋得更深。 忽然间,她却听见了自己的名字—— 是门口处掉转过头的步云,“对了,英纱,帮你跟苏珊带回来的礼物,我会吩咐卓妈待会儿送去你房里。” “喔……”英纱点着头,失神地附和着苏珊的道谢。 她才不希罕什么礼物。 英纱只想保有原来的心情,而那乍见他的欣喜,却在一通电话间全毁了。 “奶奶,看来我就要有婶婶了。”安杰说。 “那是最好不过的,如果还能来个双喜临门的话——” “奶奶,我突然有点头痛,我先回房去了。”英纱借放打断安氏祖孙俩的对话,在苏珊“乐意”之至的配合下,快速逃离现场。 回房不久,卓妈果然捧着两只礼盒进来。 意兴阑珊的英纱,根本无心理会里头装了什么,甚至苏珊对礼物的惊赞声浪,也唤不回她游走的神思。 她只是很认真的想着—— 为什么听见amy的名字,她的心会有种紧窒感?又为什么在看见安步云迫切赴约之后,她竟会如此的难过…… “英纱,你来看看,喔,对不起。我是说你摸摸看,是围巾唉,安先生送给你的围巾好漂亮!” 苏珊将手里的围巾绕向她,顿时颈间多了种绵柔的温暖,英纱忍不住轻轻抚摸起来。 “质料是不是很棒?” 英纱点头,算是回答苏珊的话。 这等触觉似曾相识,回旋在她脑子里的是,与他手牵手漫步的那一夜,她的心,一如绵柔。 而此时,他是不是也牵着any的手? “英纱,你先休息,我出去一下就回来。”在梳妆台前结束“工程”的苏珊,表情不自在的说。 “你去忙你的吧,我累了。”也许真是累了吧,她明知苏珊是去和安杰私会,却一点儿也不想过问。 英纱忽然惊觉,她想过问的:是安步云?! 完了!死了……难道她真如阿亮说的——“找死”? 在不知不觉中,她竟然想动这个“老男人”的歪脑筋?! 第四章 在赴约的途中,安步云的手机又响了。 还是amy。 “我现在正要赶过去。”他们约在她下榻饭店的咖啡厅见。 “我就是打电话来告诉你,你……可不可以直接上来我的房间?” 步云还在沉吟,她已经接着说:“因为我人有些不舒服,所以我——” “好,我上去找你。”步云一句话。 “嗯,我等你。”她很快的应着。 这个“等”字,却让挂断后的步云,神思飘浮。 amy,这个名字揉入了安步云年少轻狂的记忆,代表着一段懵懵懂懂的初恋。 由于两家的生意往来,考上台大的那一年。一场庆祝的家庭宴会,他与amy结识。 当时意气风发、潇洒倜傥的步云,早已风靡少女芳心无数,amy也在其中;而两家交往频繁,同时也增加了小俩口的互动机会,他们很自然的交往了。 在他大学毕业的那一年,随着amy举家移民,他们开始分隔两地。 从一开始的鱼雁往返、互诉衷曲,到后来联系的间隔逐渐拉长,一种异元素已悄悄渗透两人之间,毒蚀着彼此原有的感觉。 她的信件和电话愈来愈少,而步云却因父亲的骤然往生,被迫扛下重任,全力投入家族企业管理的他,一直到某日,才猛然发觉——她的声音、容貌竟是这般的模糊? 一种愧意让步云毅然飞往地球彼端,一路上他心里却有种不知名的沉甸。 两人见了面,然后,她给了他那张请柬。 帖子里印上她和另个男人依偎的亲密合影,喜洋洋的镀金字样,犹似她瞳底的泪花。 “对不起。”她说了。 “祝福你。”三个字下了惟一的注脚。 返家的路上,步云就像心头少了什么般,空荡荡的却有种说不出的舒坦。 终于他才明白过来——这才是他要的结果。 所以,当他又接到amy的来信,说她的婚姻只维持了两个月的寿命时,惊愕的他,心情诸多复杂,就是独缺喜悦。 他一点也不觉得这会是让自己更快乐的结果。 步云选择不回信,amy也不再来信,两人从此失联。 从那个时候开始,步云不再轻言感情。 这却让家人误以为他是“受创”过深,却没有人知道,他是被自己骨子里的“冷血”给冻醒了。 步云忽然意识到自己对爱情戏码的冷感,他,不想再去“冻伤”任何女人。 事隔多年,amy却又突然出现,无可避免地,还是激起他情绪的波动。 她让他有种“怀念”的感觉,怀念当时的自己。 步云登上电梯,直接来到amy的房间。 “我等你好久了……”amy打开门的同时,身子忽然一个瘫软。 “你怎么了?”他快速接住她的身体,发现她脸色惨白。 “我……可能感冒,头好昏好重。”amy仰着脸,泪光闪烁的眸子巴望着他,“我知道你刚回来,可是在台湾除了你,我不知道找谁来,所以我……” “我知道。”他拍拍她的肩,“我送你去医院。” “不用了,不要去医院……我真的没事,只要休息一下子就好了……” 步云不得已只好半抱半扶地让她靠往床面。收手之际,却被她两条臂膀紧紧钳住。 “你要去哪里?你别走。你知道吗?我爸的事业一出了问题,这边的亲戚朋友没有半个人愿意理我,现在……我什么都没有了……云,你陪陪我,好吗?” “我不走。”步云缓缓扳开她的手臂,轻声道:“我只是要打电话叫林医生过来,他是我家的家庭医生,我让他过来帮你看看。” “不要——” “要的。”这一次,他比她更坚持。 打电话给林医生之后,步云轻责道:“生病不看医生,怎么会好?你躺着休息,林医生很快就来了。” “我不要医生,我只要你就好了!”amy在连串的喃声中,终于阖眼睡去。 步云对着那张美丽不减的容颜凝眸片刻。 一直以为她这次回来,纯粹是为了拯救家产,而她病中的呓语,却似泄露着什么。 她只要他——她对他,依然有着企求,而他呢? 对她,步云依然有着一份怜惜,只是他很清楚原来的心情已经褪色。 初恋的情愫就像美丽的蝴蝶标本,活是栩栩如生,翩翩舞姿也只能拿来凭吊,一个不慎还可能会粉碎破裂。 床上忽传急促的不明唤声。 步云快步上前。 “我好冷……好冷……”她柔软的身子紧紧偎向他。 她发烧了。 步云只得张开臂膀,将她搂入怀中。 未几,林医生赶至。“我先帮她打针,开点药给她,她的烧如果一直没退的话,最好还是送去医院。” 步云只好留下来。 苏珊从外头进来,这一次,英纱注意到她神色的不寻常。 今晚跟安杰吵架了?英纱还在揣测,她突然开口说:“我请了几天假,明天老夫人会另外找人补我的缺。” 对安家来说,调人手自然不是问题,而英纱心里却有另种不安。 她问着收拾东西的苏珊:“你……上哪儿?我不习惯别人。” “我想你可能还是要学着习惯,因为……”话一顿,苏珊哑声续道:“我想再过不久,你就不需要我了。” “为什么?你……要离开这儿?” “不走也不行了,反正这也是迟早的事。”苏珊哀伤道。 “为、为什么?”英纱问得心虚,她开始痛恨自己的虚伪。 苏珊不语,只是静静倘泪。 “你在哭?” “有吗?没有啊,我干吗要哭?”苏珊悄然抹泪。 沉默半晌,英纱终于管不住澎湃的热血,迸出一句话来:“你是为了安杰是不是?你放心好了,我不会跟你抢,因为我根本不爱他!” 她疯了!老哥来掐死她吧! 但是,话一脱口,英纱心里舒坦极了。 “啊?你……”苏珊被她的话吓着了,“原来你知道我跟他……” “知道。”话一摊开来,英纱的态度也轻松多了,“我知道你爱他,而且他喜欢的人也是你。” “那你还答应要嫁给他?” “我没答应!” “可是你也没拒绝。” “那是因为我、我……”她有拒绝不了的理由啊。 苏珊并未追问她的踌躇,反倒是自个儿感伤起来。 “算了,其实不管你是不是会嫁给他,我都知道他的新娘不会是我,因为……我根本配不上他。 今晚他说了,我是个混血儿,他家是十分注重血统的,所以我如果想跟他继续在一起,顶多只能当他的情妇。” 原来苏珊的母亲是泰籍人,难怪她有着比一般人更深刻的轮廓。 “混血儿?那又怎么样?也许安家正需要这么混一下,才好改善血统哩!这该杀的男人,说那是什么浑话?”不知道库存的那只布袋,尺寸是否合乎那颗“猪头”?义愤填膺的英纱,忍不住咬牙切齿。 苏珊终于绽开笑靥,她上前握住了英纱的手,由衷道:“谢谢你,不论结果是什么,我还是要谢谢你。” “那……你还要走吗?” “那你呢?真的不会嫁给安杰?没有哪个女人会留住老公的情妇。”苏珊的话,比碗里的鱼刺更难消受。 英纱喘了口气。好乱!她甚至不知道是否该劝苏珊力争到底。 英纱比任何人都清楚,安杰这番推托之辞,对象又岂是苏珊而已?前仆后继的蠢女人多的是。 那么,她又忍心眼睁睁看着苏珊继续沉沦下去?在这一刻,英纱完全忘了自身的立场。 “你自己决定吧,我不会再留你。”走了也许更好。英纱狠着心说完话,然后倒头栽入被窝里。 直到苏珊沉重叹息离去后,英纱霍然掀被跃起。 啊——不行!她快被闷死了……她要好好整理一下,她讨厌无解的习题。 辗转之余,英纱独自悄悄步出房间。 七拐八转的,就在花园的那株大树旁,她赫然发现另道身影—— 是安步云! 他从停车场的方向走过来,才刚刚回家的样子。 英纱正想绕道闪人时,一个回眸,她惊见那原是倚倒在树干的石版模竟然倾倒,并且直扑他的后脑勺…… “小心背后!”她飞奔大嚷。 千钧一发,步云掉头正好接住石版。 而同时,石版的另一端,是她的手。 “你……”他对视着她的眼。 她知道他会问什么。情况有点儿糟,因为谎言还没备稿。 把石版重新放好的他,掉头正视着她,“你能告诉我,是怎么回事吗?” “呃……大概是工人没放好。”指着石版,她应得可真快。 步云皱了眉,压沉声音:“我问的是你的眼睛。” “喔,眼睛啊。我的眼睛就是……好了啊。”她溜着眼珠子,拧着衣角。 “好了!这么……突然?” “对啊,很神奇喔,就是这么突然……”努力调息的她干笑两声。“没想到黄师父给的仙符真有效,那么弄一弄,就、就……好了……” 他那对锐目灼得人心慌,英纱是愈说愈小声,愈说愈胆颤。 发现他没动静,她微微抬起头,目光从眼缝往他身上瞄去。 咻地——她挨了人家眼刀一记,耳膜也马上被冷冽入骨的嗓音给刺痛—— “我不喜欢听废话。”他这么说着。 喔哦,情况不太妙! 一缕月光自叶缝照射过来,在两张表情瞬息万变的脸上投影。 “什么废话?我、我……听不懂。”就装迷糊吧! “净说些让人无法置信的话,就形同废话。”步云紧盯住她闪烁的眸子。她在说谎。 “你……不信什么?喔——是啊是啊,我本来也是不信黄师父那一套的,我还以为是奶奶迷信呢。”现在的她想干脆装死好了,至少就看不见他严厉的目光。 “本来就是迷信。”他一口应绝。 “可是……”她眨眨眼,“你也不信黄师父?可是奶奶她——” “我母亲信,不代表我也会相信。” “可是我听说你从来不反对黄师父的话啊。”她还以为自己是押对了宝。 “如果只是拿这栋房子敲敲打打,就能让我母亲心安的话,我为什么要反对?就当成是她老人家在研究园艺,只要她高兴就好。” “喔……”她努力的颔首表示认同,心想:是不是该适时夸奖一下人家的孝道?只是,他始终紧绷的脸让她消受不住。 英纱转过身偷偷吁口气。刚才若任由他被撞一下下,应该也不碍事吧?“早知道刚才就别那么鸡婆……” 她无限懊悔的嘀咕声传入步云的耳中,让他微微睁大了眼。 这丫头……是自己太疏忽了?还是她掩饰得太好?他几乎从此刻就能断定——这个楚楚堪怜的弱女子,绝对是满肚子的“机关”。 他抓住她,让她正视自己。“你还没回答我的问话。” “我……”一样的月色,让她想起了那日医院外庭,一样强劲的臂力……只是,不再是支扶。 此刻的他看起来像一头蓄势待发的野兽,好像她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吞噬。 “你那么凶干什么?”她感觉好委屈。 “那是因为你没说实话。”他凑近她耳畔,字句清嘲道:“你的眼睛早就好了?或者说……你根本没失明?” 那么,她说谎的动机是什么?很自然的,步云的脑子回溯着整件车祸,他心中的疑点在逐渐扩大。 英纱闻言,心头一凛。 他严峻的容貌落入瞳中,成为英纱心中的盲点。难道一切只是她太天真了?阿亮并没说错,他不是她该招惹的;老哥也要她留心远离…… 她是该早点将这个冷酷的男人给定位好,他,是敌手! “你放手!我要回去睡觉……”现在挣扎会不会太晚? 英纱心里重重发誓,只要能逃过这一劫,从此这男人存在的方圆百尺之内,都将是她的禁区! 他丝毫不理会她的咆哮,刻意压低噪音却蕴涵无比坚决的力量:“除非你给我想要的答案。” 英纱放弃挣扎了。 她睁着迷蒙的阵子对上他,剑拔弩张的情势在说明——她逃不掉了。 就算她今晚逃回房间去,无法让他释疑的话,她的任务将“前功尽弃” “那你想听什么?我该说什么,你才会相信?” “你装瞎的企图是什么?”始终从容泰然的他,摆着操之在我的姿态。 “我没有装瞎,我只是……”翻了翻眼皮又合上眼。天地日月明鉴啊,许她把“良心”先库存待用。 决定“泯灭良知”到底的她,开始发挥老哥调教出来的“圆谎”特技。 “我只是害怕。”咬着唇瓣,她可怜兮兮的说:“你说的没错,我的眼睛是早好了,可是……我的脑袋还是一片空白啊。虽然身边还有个人说他是我哥哥,可是……我知道他死了,是不是?” “你知道?” 她点点头,“那天不小心听见你跟苏珊的谈话,那个时候我心里就很慌,从我醒来之后,接触的人除了我哥就是你们……我承认我是说了谎,那是因为安杰说过,只要等我的眼睛好了,他就算尽了义务……我只是怕到时……”她真的说不下去了!证明她的功力还是不足!老天,她的脸好烫好烫。 突地,一种更烫人的触觉传递过来。 步云收了臂弯,轻揽着她微颤的肩,“别说了,我全明白。” “你……真的明白?”步云身上有股淡淡的皂香味,还有一副舒适得让美纱贪恋依偎的宽厚臂弯……就靠一下下,一下下就好。 “你……”他扶正她的头,拍拍她的肩膀,目光落在她脸上,深邃慑人。“是为了安杰?” 安杰?英纱愣了愣,明知他征询的意味代表什么,一时间她却无从反驳。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她该怎么做?大声驳斥? 他淡淡一笑,用一种了然且释怀的口吻说了:“你不必害羞,既然喜欢他,就该勇敢的表现出来,那孩子平时玩心是重了点,不过本性很好——” “好个屁啦!唔……”她那遮住嘴巴的掌心缝隙,溜出了悔恨的呻吟。 完了、惨了、死了!都怪他一头热的推销,让她捉狂! 垂着头,活似干了啥坏事被逮着的英纱,鼓足勇气从眼缝里瞟向他。 他正环抱胸口,似有所思的望着她。 “你在想什么?”她恨透自己在他面前总是一副窝囊相! “那,你现在又想些什么?”他气定神闲反问。 “我当然正在后悔。”她想咬掉自己舌头。 “后悔把心里的话说出来?”他忍住想笑的感觉。“看来,你虽然失忆了,但有些用词还是很顺口的。” 步云知道,这光景的笑,代表某种苟同——苟同这丫头满肚子的表里不一。 “这么看来,你不是因为喜欢安杰才想留下来?那么,你是为什么?”他得重新洗牌。 “我……”她痴痴的望着他,他到底想怎么样?人说“打蛇打七寸”,他算是狠到家了! 英纱能否认吗?排除这个答案,她还有其他更具说服力的答案吗? “如果我说是——”她吸了口气,狠狠的瞪着他,“如果我是真的喜欢安杰,我是为了他才故意留下来,那么,你又会如何?” “我会帮你。”毫不迟疑。 咚!英纱脑门一个重击。她转动两颗眼珠无限渴望的样子。 “找什么?”他也随着顾盼。 “地心引力。”望着他后头的石版,她忍不住喃喃道。 然后,眉一挑,对着不解的步云,她极具挑衅的问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帮我?” “为什么?”他似乎觉得她问了个很奇怪的问题,“我为什么不帮你?难道你不希望我帮你吗?” “我、我……”她鼓着腮帮子,老半天才挤出话:“因为我不觉得这种事要别人来帮忙,就像amy当初嫁给别人时,谁又能帮你——” 她打住话,四周陷入片刻的沉寂。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提你的伤心事。”讷讷开口的她,却发现他居然面带微笑,一点儿也不像“伤心人”? “不过看起来,你……很开心。我猜想,你跟她已经和好了,今晚的约会一定很愉快喔?”哼,混到三更半夜才回来,刚刚应该砸个他满头包! “虽然每个孩子都一样,好奇心特别强,但是也不该用在打探长辈私事上面。”他“训示”道。 孩子?英纱瞅着重现温和的他,他并不以为忖,只是,她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她终于弄懂了,他对她的温柔,只因,她是个“孩子”;而他,是个长辈。 “我很高兴得到你的谅解,可是……”她望进他眸底,坚决字句宣誓:“我不是孩子!请你看清楚,我已经很大很大了!” “呃?”很大?迎着人家昂挺的胸膛,步云错愕之余收回视线,努力忍住的笑声却还是迸出。 “我、我是说……”马上警觉“肢体语言”的不当,英纱努力想澄清什么,最后一个词穷只能尴尬的陪笑。 她相信这会儿要是换成了安杰,不知道又会怎样糗她?但他毕竟不是安杰。 忽然间,她却宁愿他像安杰一样,即使是乘机糗她一番的恶劣,也好过一般的……“慈祥”? “你不该这么晚了还跑出来。”笑毕之后,他依然是一副长者风范。 “睡不着哪有法子,只好出来走走。” “有心事?” 她踢着脚底碎石子,考虑半晌才应这:“我在想白天奶奶说的那件事……” 他偏了头望望她,似在揣度她的神色,然后才理解般的道:“这也难怪,毕竟是终身大事。” “对啊,这种事怎么能相信江湖术士的话——”她忙打住话,溜了四周一圈才咋舌,“要是被奶奶听见就死了。” 她俏皮的模样惹他轻笑,“其实奶奶过去也不是那么迷信的,如果不是我大哥大嫂他们出事的话……?” 步云告诉她,原来安杰的父母亲出事前,老奶奶就曾在庙宇抽中了下下签,说是当月切莫外出等等。 “本来大家也不放在心上,直到大哥大嫂他们在美国出事后,我母亲她开始自责,她认为如果当初自己能坚决一点,反对他们外出,如果她相信庙祝拆的签诗……也许一切就不会发生。” 英纱听了无限唏嘘。她能想象当时老奶奶的悲痛和自责。 “奶奶好可怜……这种事怎么能怪她,也许那个签诗只是个巧合……” 她悲伤的神情让步云稍稍宽怀,他想,这丫头不论图的是什么,应该也坏不到哪儿去吧。 “今年她老人家又去求了个签。”他说。 “怎么说?”英纱跟着紧张起来。 “说是今年家里必须有喜事,就是冲喜的意思。” “所以,奶奶才会急着想替你跟安杰办婚事?”她恍然道。 “也许这只是个借口,反正她一直都是这样子的。”步云似笑非笑。 “那……”她还是忍不住问:“那你呢?” “我?” “就是你跟amy啊。”老天,她感觉自己的心跳好快! 步云略睁大眼,难掩惊异。“你对我跟amy的事这么感兴趣?” “我……”她有点儿局促地搓手,“就像你刚刚说的,好奇嘛。我听安杰说,你的女朋友amy条件很好,说什么是每个男人的梦中情人,我只是对她很好奇。” 步云颔首,理解了。“也许你会有机会认识她。” 英纱揣测着他的话意,“对啊,怎么都没看你带她回来?那我就能认识她了。” “会的,最近吧。” “那……”英纱脑子里已经可以想象那幅情景。他,勾着amy的手,宛如一对璧人翩然出现,然后饱受众人的惊赞喝彩…… 她万般艰涩接口:“那奶奶一定会很高兴,她很快就可以办喜事了。” “办喜事?” “是啊,你跟amy不是打算结婚了吗?” “我有这样子说吗?” 她快速抬头,望见他眸底那抹轻笑,她不想费神解读他的笑意,她只想直接问一句话:“你的童思是说,你并没打算娶她?你……你不喜欢她吗?” 他退去笑意,神色认真的道:“如果说我喜欢她,但是跟结婚的打算无关,你会怎么想?” 英纱眨眨眼,似懂非懂之间,她甚至无从厘清自己的感觉。 乍闻他无意娶amy时,她感觉心口一下子腾空,所有的沉窒尽除;可是……突然想到苏珊伤感的模样,英纱忍不住迸出话来:“还能怎么说?反正这大概跟血统有关吧?安杰也是,嘴巴可以甜言蜜语说情道爱的,说到最后呢?全是一样的,你们的道理都是冠冕堂皇,可是,被你们挂在嘴上说喜欢的人呢?那又该怎么样的感受?!” 英纱浑然不知自己过度激动的态度,再度造成某种“误解”。 步云定视她,轻抚着下巴,半晌说了:“你放心好了,有奶奶作主,安杰他不敢乱来。” 又是安杰!英纱叹口气,“我不怕他乱来。”她只怕“乱来”的人是自己。 仰望天边,又是月圆时分。如此的良辰美景,这般的喁喁轻语,那种甜蜜的感觉直接从空气渗入她肺腑间,英纱突然心乱如麻。 “你不用想太多,其实安杰他——” “嘘……”她的食指往唇间一搁,制止他想说的话,径自找了块石阶坐下。“我现存人想谈任何人,不想谈安杰、不想谈amy,我只是想静静坐一下,你……可以陪我吗?” 第五章 一种煞是可笑的念头窜在英纱脑里——就当安步云是个道具,一具浪漫情怀的制造机。 前提是,他得闭嘴。 她不想听他推销另个男人的任何字眼,那只会破坏她所有美好的想象。 步云显然有点迟疑,“这么晚了,你还是乖乖回房去,听叔叔的话——” “如果我不想乖乖、不想听话呢?”英纱整个人像被针刺着般地跳起来。 她往前踩,越“雷池”一步,双眸燃着硝火,“是不是要打我屁屁?大、叔?” 这丫头,怎……方才的可怜孤女,这会儿又摇身成了古灵精怪?瞧她明眸流盼间的黠光,还有那种曾熟悉的情态…… 他忽地想起和amy的初遇。 一样的少女娇嗔风韵,当时的amy,也是这般的眉目含情…… 不,不对。她是南英纱,他怎么会拿她跟amy并论? 在这一刻,英纱几乎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了,她知道自己肯定是疯了,她不该跟他这么近距离的……该说她不该这么“逼近”他的。 安步云不是傻瓜,他也绝不再懵懂青涩,对情爱自有一番敏锐直觉。 这女孩的眼神态度“不对劲”! “这句大叔,我听得不是很习惯,你应该跟安杰一样叫我叔叔。”望进她春水盈盈的眸底,也见着倒映波中的自己。 步云知道有些事是不能装迷糊的,尤其……是她,一个母亲属意的孙媳人选。 她原以为他会避开的,但他却没有!这反而让她开始手足无措。“我……跟安杰不太一样吧,毕竟……你又不是我叔叔。” “你如果真的想跟安杰结婚,那就要跟他一样才行。” 他在暗示她什么吗?想到他可能识穿自己的心思,英纱既紧张又懊恼。 她能直接感受他刻意调整“距离”的用意。 “你走吧,让我一个人在这儿好了,免得被别人瞧见……误会了什么。”她赌气道。 安步云点点头,开始跨步离去,丝毫不理会黏在他背后的眼神,是多么的幽怨。 他,真的就这样子走了? “原来你这么胆小。”她冲口而出。 “胆小?”他掉过头,颇具玩味的眼神。 “是啊,原来你真的那么怕被别人误会。” “我只是不喜欢自找麻烦罢了。” 麻烦?够狠、够绝的了!英纱咬着唇,无语的垂下头。 她的心好疼,疼得难以言喻。 他走了,听着脚步声的移动,她并未抬头。她不想去目送那道几近绝情的背影…… 怎么会这样子?她很认真的反省着自己。 她为什么要难过?她为什么要在乎他的反应?为何特别挂记他的存在?对他的一切,她的好奇心又为何总是那般旺盛? 难道,她……真的爱上他了?那怎么可以! 又为什么不可以?! 环抱两臂,她蜷缩在石阶上,想起了小时候玩的摘花瓣游戏,随着瓣瓣摘下,最后答案只有一个——而这次,任心事抽丝剥茧,直到最后,她却被缠绕其中。 忽地一个仰头,英纱发现身边不知何时杵着两个人。 这两名壮汉是安步云的心腹随从,叫什么她不记得,她只知道安家的人都唤他们是“黑白无常”,除了两人肤色黑白分野外,她还知道,这等称谓代表着某种授权。 “你们在这里干什么?”她皱眉间着左右站岗、表情呆板的两具“机械”。 “小白”答:“安先生要我们陪南小姐。” “小黑”应:“直到南小姐进房为止。” 这算什么?他,不放心她吗?然后有请“门神”护驾?拍拍屁股,嘀咕了两句,英纱知道自己真的该回房了。 另一头,安步云很满意收到预期的效果。 她还是乖乖回房去了。 “她可有对你们说些什么?”安步云问。 两名随扈分别应话—— “她什么都没对我们说。” “她是对自己说,她说自找麻烦的人是自己。” “她还说了句,该来的人不来。” 谁才是“该来的”?难道不该是安杰? 她自认在“找麻烦”?她幽怨的眼神,忽地又浮现在脑海中,步云心弦微微一震。 她那浑然天成的少女情态,已制造一种本不该属于他们之间的暧昧氛围。 安步云深深揪起的眉结,马上惹来部属的关心询问—— “先生,这个南小姐有问题吗?” “需要我们关照一下吗?” 她是有问题,只是不干“公共危险”,自然毋需护院的“关照”。 步云挥手示意:“她的事,我自有分寸……对了,大小姐那边,有没有什么消息?” 两人不回答。 “为什么不说话?”步云刚下脸,声音转厉。 等老半天,终于有人开口:“大小姐她最近正在准备新产品上市的宣传——” “你们明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有些状况,可不是能抬得出场面来说的。 “赛车。步姿小姐正准备参加一场赛车,最近练得很勤。”“暗盘”托出了。 赛车?!步云没问原因,他不想多听任何惊世骇俗的字句,但是,答案还是出笼了。 “听说大小姐是为个小孤女,才跟人家打了赌。” 赌?赌命吗? 步云知道该是自己出手的时候了。 “安杰知道这事吗?” 安静,代表肯定的答案。 “把安杰找来见我。”步云命令道。 “这个时候?” 步云看了下时间,午夜十二点正,“这时候刚刚好。”免得有啥“杂音”吓着了其他人。 须臾—— “安杰人呢?” “去找他的时候,正好看见他……进了南小姐的房。我不知道是不是该进去……” “算了。”大手一挥,步云只有一句话。 摒退旁人,步云依例的伏案开始处理未完的公务…… 当!是那只骨董壁钟传来的报时声。 一个问题突地窜入他的脑中——这么晚了,安杰和英纱还在房里吗?他们……揉了揉眉心,步云不禁苦笑。 他是怎么搞的?这个问题,似乎不是他该关心的。 “这个问题,本来就不是你该关心的!”英纱不悦地瞪着安杰。 整个晚上,她已经够郁卒了,没想到刚刚回房,安杰就尾随而至,而且劈头便问了句—— “你,是不是爱上了我叔叔?”他神气活现的说,今夜她和安步云“卿卿我我”的样子,他全看见了。 “是吗?你关心的事还真多。”英纱似乎无意去澄清什么,只是,她也不想谈。 “我当然关心!现在你的眼睛好了,不是吗?” “那又怎么样?” “那奶奶到时一定会急着想把你娶进门,所以啦,如果你跟叔叔真的两情相悦的话,那么,就皆大欢喜了!”安杰亢奋得很。 “是吗?”她突地压沉嗓子:“也包括苏珊吗?” “你……”安杰愣了愣,又耸肩道:“我早就料到她会找你谈,她一贯认为只要说服你成全,我们就能在一起,唉!” “你叹息是代表什么?是因为你觉得苏珊傻,因为你知道问题不在于任何人的成全,问题只有一个,那就是你对她根本不是真心的!你,只是在玩弄她!你……” “唉唉,你……别这样子。”安杰赶忙退两步,保护那随时可能被戳破的英俊脸庞,“我可没玩弄她,从一开始我就说了,我跟她是不可能结婚的,是她心甘情愿的。” “那是因为她爱你!”英纱气呼呼的质问:“那我问你,你对她呢?” “我……我没说不喜欢她,只是……我还不想结婚。”安杰努努嘴,“是她想不开。” “当然是她想不开,才会爱上你这种混蛋!” “那,你就不会跟她一样,对吧?” 睨了安杰一眼,她“歹念”横生,挤出娇笑,“如果说很不幸的,我也跟苏珊一样爱上你了呢?” 安杰一怔,马上生硬扯笑,“不可能的,以我对女人察言观色的本事,我看得出你对我那个叔叔……很特别的。” 一提到安步云,英纱所有伪装瞬间破功。 她鼓着一张脸,不吭声。 安杰又嬉皮笑脸说:“被我猜中了喔?想不想我帮你啊?” 她扬眸望着安杰,飞梭脑海的却有好几张脸谱。 怎地?她南英纱今年合该得“贵人相助”?居然有这么多人在帮她? 只是她不免要苦笑了。阿亮和老哥、甚至是安步云,都一样要帮着她,现在呢?连安杰都成了她入主安家的“桩脚”阵营。 老哥要是听见安杰的话,想必真的要去跳海了吧?他精心挑中的“终极目标”,正在教她怎么去“把”另个男人! “你能帮我什么?”明知不该问的,她还是开了口。 “我能帮你的地方可多了。”安杰神秘兮兮继道:“只要你跟我配合,我自有妙招,你等着看吧。” 妙招?英纱始终没承认自己喜欢步云,只是,她却也忘了去反驳,甚至制止什么。 至于说“配合”?等着她配合的人,又何止安杰一人呢? 那一晚,她掏出手机,传给老哥一封简讯—— 乱了、全乱了。 无比简短的几个字却代表着她的心境。 第二天。 英纱眼睛好起来的事,对安家来说,最大喜事一桩。 尤其是老奶奶,乐歪的她更是坚信黄师父的法力无边、 今儿的黄师父,可是贵宾呢!好几双等待裁示的眼睛紧盯着他。 “黄师父,你快点说说,这八字合得怎么样了?” 英纱低垂着头,她有种上刑台的感觉。 一旁的安杰突然撞了下她的手肘,“怎么样?很紧张喔?” 英纱狠狠的瞪眼,收回视线的同时忍不住望向步云。 他径自翻着书,一副事不干我的模样。 英纱心头一侧,是真的跟他不相干。 黄师父那头已在口沫横飞:“这从安杰的命卦算来,当属东四命者,宜与东四命老为婚配,则能相得益彰……”拉拉杂杂一大串命理术语之后,结论是:“不合!南小姐的命卦乃是西四命者,她和安杰绝对不宜婚配!” 顿时,室内一阵低哗。 最直接的情绪窜入,英纱竟好想欢呼!对嘛对嘛,本来就不合……只是,看着一旁目瞪口呆的卓亮,却让她不得不谴责自己。 南英纱啊,你未免太不敬业了吧?高兴什么呢?“任务”快搞砸了! “怎么会呢?”老奶奶还在失望咕哝,黄师父又开金口了。 “别急,我还没说完呢。”他拿出另张红帖,“瞧瞧这是什么?” 老奶奶一望,懒懒应道:“那是步云的八字,之前我拿给你的。” “这就对了!”黄师父兴奋的扬高了分贝:“我试着将步云和南英纱小姐的八字一合,结果啊,发现他们两人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呢!” 啊?! 顿时,低哗不减,却加入更热闹的怪响。 砰!是卓亮的平地摔跤;刷地——是步云的书本脱手;咳咳咳……是英纱快被茶水给呛死。 “真的吗?太好了!叔叔、英纱,恭喜恭喜!”安杰是惟一还能开口说话的那一个。 握拳频频道喜的安杰,活似谢票。 这家伙肯定是“买票”!从阿亮对黄大仙的仇视目光,英纱马上知道个中微妙关系,安杰出的价钱显然更胜一筹。 她抓着胸襟,喘了口气,耳边黄师父的话不断传来: “……他们合婚的命卦正好合到天医巨门星,日后夫妻不但琴瑟合鸣,而且立为贵人,乃上上婚啊。” 明知“弊案”真相的英纱,还是忍不住心中那股快意…… 安步云此时霍然起身,“还是请黄师父过来我书房一趟,我们再好好研究。” 一个掉头,又对笑咧嘴的安杰道:“你也一起过来吧。” 英纱假意喝茶。 她的心在扑通扑通! 他们,在书房里研究什么呢? 英纱想不到带着“研究报告”来的人,却是阿亮。 “你想知道他们在书房谈的结果吗?” “你不正是来告诉我这个的?”隐约感觉不妙的她,不动声色冷冷应道。 阿亮撇嘴,哼声:“那我现在就告诉你,安杰那小子昨儿一整晚跟安家老祖宗都在研究那面墙。” “老祖宗?”起初英纱还听不懂,后来才知道原来安杰昨晚被罚在祠堂厮壁思过。 “别说你什么都不知道,安杰那小子已经全招出来了。” “他招了什么?” “就是因为你对安杰说,你喜欢的人是安步云,所以为了帮你撮合,安杰才去买通黄师父!他已经老老实实对安步云招了,你还否认?” 啊?英纱脑子有了瞬间的空白。 “安杰他……他真这样子告诉他叔叔?”吸了口气,她紧握手心,撑开眼眸直视阿亮,“那……那安——” “安步云,对吧?”阿亮充满嘲讽的冷笑,“你现在一定急着想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 英纱被惹恼了,“喜欢谁是本姑娘的事,犯得着你这样子干涉吗?” “我干涉?”阿亮夸张的龇牙咧嘴,“你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状况?黄师父别指望再跨进安家了,虽然我侥幸没被连带供出来,可是,再这样子下去,难保下一个被踢出去的人不是我! 你要搞清楚,这次设计你进来的目的是什么?不是来谈情说爱的!就算要谈情说爱,你也得搞清楚对象!我早警告过你,别去招惹安步云,你偏不听!” “为什么?为什么对象就不能是安步云?”她激动起来。 “因为你搞不定他!你无法操纵他!因为他是安步云,不是安杰!你听清楚了吗?”阿亮道得斩钉截铁。 “我不想搞定什么人,我更不想去操纵他,我只是、只是想——”只是想忠于自己的感觉。 英纱垮下肩来,喃语:“难道我就不能有自己的选择?” 阿亮对着她摊着手,“现在你想怎么做恐怕都由不得你了。他,已经决定明天一早就送你离开安家!” 心弦应声而断,英纱瞠目,“你是说安步云?” “除了他,还会有谁?” 是的,除了他,还会有谁能让她这么痛彻心扉。 在这一刻,英纱知道她爱的人是他,可是…… “他怎么可以那样子做?!”英纱想到了什么,忙问:“那奶奶呢?她……” “你以为她是你的靠山吗?她根本什么都不知道,而且过两天还准备上山去阿弥陀佛了,不用想也知道是安步云的安排,他不会让任何人来干涉自己的决定。” 那……英纱只呆了几秒,然后往外冲出。 “你去哪儿?” “我去找他说清楚!” “喂——”后头呼唤无效的阿亮,有了另种考虑—— 也许过两天老夫人上山打禅七时,他该自动争取陪同。天知道这死丫头会闯出啥祸端来,上山去阿弥陀佛,也好过在这儿的刀光剑影。 “我要见安……安先生!”书房外,英纱对着挡住门口的小白先生说。 “现在?” “对,就是现在。”她肯定的点点头,“请你让我进去。” “不行,没安先生同意,谁也不能随便闯进。”小白就是“小白”——白目的很。 “那,你帮我进去说一声,就说我有话想对他说,好吗?” “这……” “今天晚上无论如何我要见他,拜托一下,小白先生。”她低声下气恳求。 “好吧,我进去帮你通报一声……”走两步掉过头,他肃然道:“我是川,不叫小白。” 数分钟后,川答复:“安先生让我告诉你,他今天要忙到很晚,没空见你。所以,你还是先回房去吧,有什么话等明天再说。” “明天、明天就来不及了!”她拧紧拳头,眼眶泛着泪光,“我知道,我知道他是故意避不见我,对不对?” 川像完成功能的“传声机”,自动消音。 “好,他要忙到很晚,对吧?那,我就在这儿等他忙完。”英纱咬着牙,就地盘腿坐下。 月影自叶缝筛落,洒在她倔强的小脸蛋,交融着她眸底的泽光。 半个小时、一个小时…… 她一边驱逐着蚊虫,一边握着小石子在地面上涂鸦,四周安静得不像话。 “喂——你都不说话的吗?”她揉着酸涩的眼皮,几度试图和川聊天,却得不到回应。“你难道没看见我在这儿等很久了?” “看见了。”终于感应“掷到筊”了。 “那你就不会进去跟他说一声,如果他知道我还在这儿的话——” “安先生交代过,任何人都不许再进去书房一步,包括我在内。” “喔——”尾音拖得好长,她的头掉得更低了。 没人性的榜首!第一次,英纱相信了安杰的话。 “你还是走吧。这样子是没有用的,我想安先生也不会喜欢的。”川忽地主动对她开口说话了。 她闭了下眼皮,吁口气,“我不知道,我也无法去设想他是不是喜欢,但是,我却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没有比这时候更清楚的了……” 这是她踏入安家以来,惟一只属于自己的意愿。 第六章 浓重夜色中的安宅,一切看起来是这么的宁和安详。 只有偏厅一室的灯还亮着——那是安步云专用的书房。 立地巨柜里,古今中外经典名著、四方珍奇金石古董的收藏,让整体原本空间的朴实色彩丰富了起来。 这儿是书房,同时也是安步云另个“办公室”;许多独霸四方的商机策略就是在这儿诞生,所以这个房间拥有绝对的隐密,平时安家的人是不敢乱闯进来。 这一夜,他独自品茗,状似有所等待。 茶水开了,汽笛呜响。一道身影利落地跨进。 “段磊,你时间算得真准啊!”安步云对着那道熟稔的身影绽齿一笑。 唤作段磊的男子,有着可与安步云媲美的英俊脸孔,只是多了种阴柔的特质,让人联想起黑夜的诡异。 他对步云眯着眼,撇撇唇,“敢情我是特别来叨扰你茶一杯的?” “嗯,这辞很耳熟……对,我想起来了,是黄梅调,粱祝那出的。”安步云点点头,轻松地展现他纯熟的茶艺。 段磊哼笑起来,“干吗?你大老远把我叫来,不是想找我唱戏吧?先说好,我对梁祝那对只会寻死觅活的笨蛋没兴趣,要嘛……不如‘戏凤’的好。” 步云闻言轻笑,“看来老兄你还是死性不改,调戏良家妇女就属你最擅长了。” “吱!”段磊摆摆手,“那也得看我有没有那个清闲的命,也许少几个像你这样子的朋友的话,那还有可能。” 步云一边斟茶一边笑道:“那只能怪你自己办事不力,才会事倍功半,平白浪费时间。” “我办事不力?喂!老兄,你嘛帮帮忙,是你给的情报实在不足啊!”段磊随即抗辩。“事隔二十多年了,只凭一个英文名字还能查出线索,我还真的是不得不佩服自己呢。” “真的?有着落了?” 步云的反应,惹来段磊的调侃:“不简单,我终于看见你紧张的样子了。原来你也会有这么人性化的时候?” “事关我兄嫂的生死,你知道我一直不放弃追查到底的。”步云苦笑应道。 “你还是认定你大哥大嫂当年在美国的事故,跟那个强森有关?你……怀疑他们是被强森谋害?” “我相信他难辞其咎,因为……”步云有所迟疑。 段磊抢在他的话出口前,哈了声道:“耶——别说,我才不想关心你的家务事。” 步云领会他的体己,莞尔,“你答应帮我调查强森下落的时候,你就已经关心了。” “那不叫关心,是贪心。”段磊板着脸,丢给他一张纸条,“这是我一直准备好要给你的,上头是我的户头帐号,在明天中午之前,我希望就能看到里头多出的那部分。” “没问题。”步云接过字条,愉悦应道。 段磊深望他一眼,摇头失笑,“你还真奇怪。我什么成绩都没交出来,你居然还乐得付钱?” “对无功不受禄的你来说,我绝对乐得付钱。”他算准了。 “你……算我服了你。”段磊的话语问,净是折服意味。“其实我已经查到了些眉目,只是结果可能会让你失望……强森死了。” “死了?” “原来他早就已经离开美国,这二十几年来,他一直居住在台湾,一直到两年前才病死的。” “死了……”安步云神思顿时恍惚,突地,他又想起什么,“那他身边还留有些什么人?” “这也要查?” 步云笑而未应。 “看来你比我还狠,诛连九族?”段磊轻率咧笑,“好吧。我再给你消息,这个我就破个例,不收你半毛钱……就当额外赠送。” “感谢你的酬宾特惠。”步云跟着打趣。 话匣子一打开,囊括天南地北、古往今来,不知不觉间,东方已现一丝曙光。 “我也该走了……”起身告辞的段磊,忽然想到什么,“对了,差点忘了要劝劝你,不必要连家眷都一起帮你站哨吧?” “家眷?” “对啊,刚刚我进门的时候,看见地面上睡着一个女人呢,瞧你的哨兵还满脸无奈。” 步云心头大震。 “是她?她怎么……”天!南英纱竟然还在外头?! 段磊一番察言观色,笑容更加古怪了,“喔——我了解了。嗯……看来老兄你是惹了什么麻烦?那个女人是冲着你来的?” “我不会让任何女人成为自己的麻烦。”步云将唇抿成直线。 “是吗?我等着看好戏。”段磊挑眉,不置可否的笑笑。“至少这也算好现象,这么久了,我终于看见你对女人有反应。” “摩拳擦掌也算是好的反应吗?”步云想狠狠揍南英纱一顿!久违的“冲动”再度回到他体内。 段磊一离去,步云随即跨出书房。 然后,他愣望着门阶上那一堆褐色物体,动弹不得。 英纱小小的身子罩在大衣下,蜷成一团。 “我不是让你叫她走?”他问着川。 “她坚持要等先生出来,后来睡着了,我只好拿大衣帮她盖上。”川很无奈。 “那你为什么不进来告诉我?” “是先生交代的,今晚除了段先生以外,谁都不许再进去书房一步。”川答道。 所以,她就这样子傻傻的等了一晚? “她怎么……”步云心口一缩,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原以为她会回房去的…… 他趋近沉睡的她,露在大衣外头的白皙手臂旁,松放的掌心有颗小石子。 “她整晚都在这里干什么?” 川据实相告:“她一直说要等你出来说说话,然后拿着石头乱画了一个晚上。” 步云仔细一看,地面残留着难辨的图案,依稀间,他看见了自己的名字,他的名字被不断重复的问号给包围。 步云蹲下身,俯视她熟睡的脸庞,两道弯眉紧紧锁了结,她颊上犹存的泪痕,让他的目光益加沉凝。 她哭了?想必是哭累了才睡得这般沉。 “对了,她还问我,平时都是用哪种防蚊液。”川加句话。 防蚊液?步云掠眼,望着她白净臂膀上被蚊虫叮出的“红痘”。 “搞什么……”一句咕哝之后是叹息。 “我来弄醒她。”川已经大步上前,壮粗的臂膀伸向她,一副准备天摇地动的架式。 “不……”步云眉一蹙,数秒钟后有了决断,“我来。” 步云轻轻拍拍她的肩,低声唤:“醒醒,英纱——” 半晌—— “先生,你声音太小了,这样子是吵不醒她的。”川忍不住插话。 步云轻握着她纤细的肩,停下所有动作。他忽然意识到一件很可笑的事,他根本是怕吵醒了她。 蓦地,她张开眼皮,他的身影直接坠往她惺忪的眼底。 “你醒了最好,这样子睡觉会生病的……” 他的话没说完,她的眼皮已经再度阖上。“真好……我终于梦到了……”喃语的同时,她的手臂直接就往步云颈间攀附。 步云一阵错愕,呆望着她脸上的笑容,微现的梨窝仿佛满载蜜汁的樱桃。 “她肯定没醒,以为自己是在做梦,而且梦见先生了。”川在一旁如是说着。“先生,这样好了,我抱她回房去好了。” 谁?谁的声音在耳畔呼啸?那是……川的声浪惊醒了英纱。 猛然弹开眼皮,她紧紧盯住步云。 “原来真的不是梦?!” 她的第一句话,让步云的心又是一悸。 “你,确定清醒了?”他目不转睛的注视她。 “我……自己也很怀疑。”她又在说傻话了。 英纱发现自己的臂膀还挂在人家身上,她这才知道迷蒙间的温暖舒适,是来自这般暧昧的依偎。 枕在他臂弯里,直接感受他的温度心跳、呼吸……英纱全身血脉在沸腾,满足的喜悦和甜蜜,满满注入她每个知觉细胞,让她的心跳失律、头昏目眩,这样子算“清醒”吗? 就算是一场梦,她也不舍清醒。 “川说你有话跟我谈?” 他这一问,马上唤回她过度沉迷的神志。 紧紧抓住他的臂膀,她急切问道:“你、你真的要赶我走?” 步云站起身,摇头道:“不是赶你走,是送你回家。” “这有什么不一样?”终宵守候的答案,让英纱的情绪完全失控了,身子一个撑起,绕过他眼前咆哮:“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子对我?” 步云迎着她的视线,“我认为这样子比较妥当,也许能帮助你恢复记忆。” “不对!你不是这样子想的!你不要找借口了!事情不是这样子的!”英纱努力撑直两眼,怕一个眨眼就会滑下泪水来。 他那眯直的黑眸闪动着锐光,语锋也酝酿着骇人的威吓,“那么,你认为事情是怎么样?” “那是因为……”她大声呐喊而出:“因为你知道我爱的人是你!” 周遭顿时陷入一种诡异的安静。 他和她,就那么静静对望着。 一旁的川咽着口水,努力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响。 冷冽的晨风让英纱不禁轻哆了起来,可是,她的心头却是火热无比。 她突然感觉好痛快!痛快得好想大哭一场! “你送我离开,只是逃避,你……”她汲着鼻管,颤声道:“为什么?是因为……amy,是不是?” 步云蠕动着喉结,良久未语。 他惊异着自己从未有过的言语艰涩。于是乎,段磊的话语忽地袭来。 是的,某种奇妙的效应正悄然发生。 这个站在风中对自己疾呼爱语的女孩,已经深深震慑了他。 他错估了什么,他不该拿她和amy相较。 她比amy更多了种强悍的意志! 但却也是一种近乎不可理喻的固执和勇气! 但是,amy绝对是比她聪明的。 amy懂得选择时机算计最有利的筹码,就像当年她毅然选择的婚姻,甚至是现在寻求他做为依恃的方向,在在都是一种明智的评估。 而南英纱呢? 她不如amy的知进退,所以她才会选择终宵苦守。 她更少了amy的识时务,于是乎,她才敢在这儿大呼小叫。 她小小身躯像极了颗火球,炽张烈焰而来: “只要你点个头,我……我马上掉头走人,你放心好了,我、我南英纱不是那种死缠烂打的人。”矜持尽抛之后的一点点尊严在声张。 英纱目不转睛的注视着步云,生恐一个眨眼会错失了什么……然后,她听见了一记淡到几乎不存在的叹息。 “我相信,因为你还年轻。”步云终于开口。 什么意思?她眨眨眼,“我不懂你的话。” “很简单,因为年轻可以不怕犯错,年轻的生命可以保留重来的空间,而我,不一样。” 英纱终于明白了。 她扬高声浪:“不要对我老气横秋的,你不过大我八岁!” “还不够吗?也许我在跟女人做爱时,你正为了一根棒棒糖在哭闹。” 他露骨的话让她脸红,可嘴里净是不服气:“那又怎么样?曾经为了棒棒糖哭闹的女孩,难道就不会长大?” “当然会,而且会一直成长,然后……留下每个阶段的痕迹,直到有一天你往后一看,才会发现当时自己的坚持,也许只是一种错误。” 是这样子吗?难道年轻就代表无知?就算是树木,也要经过岁月的镌刻才能标出年轮;如果,什么都没有了,那么再多的日子也是白过。 “不!”英纱努力地描绘意念:“你可以说你不喜欢我,但是请你不要拿年纪当理由!你知道吗?从头到尾,我为什么不肯叫你一声叔叔?因为我知道,那不是我要的!我心里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我也自认给得起,而你呢?” 她鼓足勇气问了:“你要的,是什么?还有,你是不是敢要?!” 凝着她年轻秀丽的脸庞,迎着她狂放的期待,那红艳的脸蛋似蜜桃,诱人一亲芳泽……步云陡然心惊,他被自己怦然心动的感觉给震住了。 洋溢青春气息的能量,直接往他扩散,深蛰在步云体内的某种知觉逐渐苏醒。 步云微拧的眉结饱含隐忍,“你知不知道对一个男人来说,这个答案可能会很……暧昧。” “这样的暧昧……刚刚好。”她的脸烫得快着火。 他注视她良久,吁口气道:“你真的……很不乖。” “早跟你警告过了。” 乍闻的他,忍不住笑了。生平头一遭,他容忍“警告”的字眼。 他的笑容让她亮了眼,“那么,你是不是改变主意,让我留下来?” 她还真是不死心。步云摇摇头,“你留下来,并没好处。” “谁说的?”至少……她可以天天看见他。 她理直气壮道:“你这人平时就是太自大、太主观了,什么事都自己想了算数,可你不是我,有没有好处,得由我自个儿来认定。” 这丫头,真的很宠不得。怎么!现在就开始肆无忌惮的批评他起来了! 对她的批判,他只是报以轻笑,“幻想总有破灭的一天,你迟早会自己离开的。” “绝对不会!”她摊掌宣誓。“我会证明给你看,那绝不是幻想!” 就算是幻想,对南英纱来说,也绝对是种让她眷恋的奢华享受。 过没两天,一如预期,老夫人上山打禅七去了。 步云却发现另个现象——英纱竟是透着某种诡异的兴奋? “你……看起来心情好像挺好的?” “当然,我的机会来了!”她这么对他说。 “什么机会?” 当然是展现她“贤妻良母”的机会喽!“你……今天下班还有其他事吗?我是说,你是不是还有应酬什么的?” 他沉吟的同时,留意着她眼巴巴的表情。“今晚有什么事吗?” “没、没事啊,反正……你就告诉我会不会准时下班嘛,你很啰嗦唉,问那么多。”英纱嘟着嘴别扭的样子,却惹来他的轻笑。 “你说话愈来愈没大没小了。” 她煞是慎重的瞪视道:“喂,你一定要这样子说话吗?” 步云忽然发现,她被“打回原形”的样子,竟然远远比之前还生动可爱,不知不觉间,他开始喜欢看她抗议的样子,听她娇嗔的语调…… “你刚才叫我什么?‘喂’?”他故意板着脸。 她的脸却比他还僵,“不然呢?你休想我会叫你叔叔!” “叫我一声叔叔有这么困难?” “当然!”顿了半晌,她想到什么,忽然讷讷开口:“你……知道长腿叔叔的故事吗?” 他顿了会儿,眼里闪烁道:“怎样?” “女主角后来跟自己口口声声喊叔叔的男人结婚了。这故事很感人——”她后面的话被他锐利的眼光给逼回。唉,她怎么这样子不害臊呢? “那的确是个温馨感人的故事。” “真的?那么,你是不是也觉得他们在一起很幸福?”她抬头,惊喜问。 俯视着她那红扑扑的脸颊,及流转的眼波,步云忽然感觉心像被融化了般,某些棱角在模糊…… “有情人终成眷属,他们确实是很幸福。”他很自然的脱口道。 “可是主角要换了是你,就不会幸福了!”英纱语调疾转,几乎是愤慨,“因为对你来说,叔叔两个字就只能有一种解释,那就是长、辈!” 他失声笑了,“是这样子吗?就现在来说,我倒看不出自己有被当成长辈的样子。你对长辈都是这样子放肆批评的?” “才不是,你是特别的!”她噘着嘴。“怎么?你……生气啦?” 他只是微笑地望着她。 他没生气,就像她的话——“特别的”。特别的长辈、特别的晚辈,一种特别的宽容,让他在毫不自觉间,默许她去颠覆彼此相处的模式。 他们之间,开始了很“特别”的微妙改变。 嘿嘿!有句话不是说,要抓住男人的心,就要先抓住他的胃?趁着卓妈陪同老夫人上山去,英纱决定亲自秀一手厨艺! 于是乎,从步云出门上班之后,她开始忙得不可开交。 直到黄昏“收工”的英纱,心满意足的望着那一桌的料理——呵呵呵,她期待他惊喜的表情出现。 烛光下映着的艳色红酒,较她颊间绯云犹逊一筹。 她呆坐在餐桌旁守候着。 夕阳无声无息隐去,终至暮色渐浓。 抚着保温盅,英纱的心开始焦躁起来。 此时—— “哇,好香——”安杰进了门。 “卓妈不是不在家吗?不会吧?这些都是你煮的?唉!还有酒呢!”安杰发现了英纱的顾盼,然后恍然的喔了声长音。 “别看了啦,就只有我一个人回来而已,你是在等叔叔喔?他不会回来了啦。” “他……不回来吃饭?” “他和amy说是要去跟客户谈事情,所以……”安杰的眼光充满着同情,“唉,你煮这一顿可能是白费了。” “谁说的?”英纱一屁股重重坐落,“能吃到肚子里的东西,就不算白费!”抓起碗筷,她狠狠的塞了两口菜,对着还愣望自己的安杰粗里粗气喝:“你吃不吃?” “吃吃,当然吃。”安杰这会儿很识相。 英纱低着头扒着饭菜,动作愈来愈慢,因为她觉得眼前的视线愈来愈模糊……突地,她那还塞着食物的嘴里,夹杂含糊的哽咽声:“我是不是很傻?” “啊?” “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笨?我根本是白费心思,我只是在不自量力,我……”她说不下去了。 她,在哭吗?望着她趴在桌上那颤抖的肩头,安杰有点儿不知所措。 “唉!你……要不要我帮你打个电话给叔——” “你敢打就宰了你!”英纱快速无比的仰头吼毕,然后咧咧嘴,“我没事了。” 头一甩,她拾起了那瓶酒。 “想不想也来一杯?”她的笑里多了种狂肆。 第七章 当步云跨入家门的那一刻,便愣住了。 英纱枕着臂膀,卧倒在杯盘狼藉的桌面上。 安杰一见安步云回来,如释重负的吁口气,又连忙澄清:“不关我的事,是她自己硬要喝。” “她……为什么?”步云皱着眉。 安杰耸肩,“还不是你害的。” “我?” “她一听见你跟amy在一起,就这个样子喽。”安杰走往楼梯,掉头对着怔忡的叔叔,嬉皮笑脸又说:“很奇怪喱!‘醋’这东西也会醉人?” 醋?步云想起了早上出门时,她脸上那种神秘的喜悦……目光从桌面的料理移向她,步云忍不住微笑起来。 “英纱?”他唤醒她的过程,勾引出来的心情并不陌生,她,也曾经这样子大咧咧的睡倒在他书房门口。 “呃?天亮了吗?”英纱半睁着眼,迷迷糊糊吐语后又倒下——蓦地,那小小的头颅又一个快速抬起。 他回来了?!她起身,摇摇欲坠的盯着他,“你、你……” “你……还好吧?”他意欲扶住她。 “我很好!”她一把推开他。 “你……”头一次感觉她的排斥,让步云心里怪不舒服。“你喝太多了。” “不多,刚刚好。”她仰头迷蒙蒙的视线飘呀飘地,“不会醉到连你回来了也不知道,我可以看见你,但是我又不想看得太清楚。就像现在,晕晕的,一切都模模糊糊的,这样子刚刚好。” “怕看得太清楚?我这么难看?”步云发现这个小女人醉起来的模样,竟是这般可爱!他很难想象自己竟然能容忍她的任性。 蓄着余威的酒精还在英纱体内作祟,她的动作明显夸张,“当然难看!” “喔?” “现在你在我眼里是最最难看的!”她扶着桌沿,摇头晃脑的嚷道:“你只是一座雕像,很完美很完美的雕像,那又怎么样?不过就是……就是没血没泪、无情无义,我……我当然不想看清楚,我不想看清你脸上的冷漠,那至少……至少我可以继续自欺欺人,我可以安慰自己说,你不是的,你不是那么无情的人……” 她醉了!但是却醉得让他心疼。 “你在说什么傻话?我怎么会是雕像?”他上前抓起她的小手,往自个儿心口捣住。“你感觉到了没?” 英纱感觉到了,他的心跳、他的脉动,还有他益发温柔的眼。 “你今晚下厨了?”他一句话却又让英纱怒火重燃。 她抽开手,背过身去,“只是一顿饭,这些芝麻绿豆的事,你不会关心的。” “我当然关心,错过这一顿饭,可能是我最大的损失。”他讶于自己的口吻,他竟然有种……心虚讨好的意味? “是吗?”英纱咬住快上扬的唇角,她警告自己,不许笑! “原来你的手艺挺好的?” “再好也比不过外面餐厅的大厨吧。”今晚他和amy上了哪家餐厅?英纱好讨厌这样子胡思乱想的自己! “我比较喜欢在家里吃饭。”他淡淡应道。 “这样子吗?”她涩涩笑,“那可能因人而异吧。如果是跟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的话,哪儿吃都一样……” “你……”他探望着她,半晌似笑非笑地,“你知道刚才安杰说什么吗?” “说什么?” “他说……醋喝太多了也会醉的。”他睁着眼,迎接着她丰富的表情。 “我……”瞠目的她,涨着一张红红的脸蛋,“我哪有……”脑袋里的意念让她改了口:“对啦,我就是不爽!明明会让我不开心的事,我就没必要装喜欢!现在我就直接告诉你,我就是小心眼,我就是不喜欢听见amy的名字!” “那甭提就好啦。” 不提又如何?会一切化为泡沫? “安步云,你……”她的食指晃在半空中,咧嘴傻笑,“你在避重就轻……你这人啊……说穿了你才是感情智障,你根本搞不懂,你不了解的……” “我送你回房去睡觉,你该休息了。”是该送这头醉猫归巢了。 “我没醉,不需要你送——”倚在他温暖的怀抱里,她眨着眼,像想到什么,忽然低低笑着,甚至改口道:“好哇,你送,就让你送好了。” “你想干什么?”他可不傻,这个小女人眼里有种赤裸裸的“歹念”。 “我喔?”她真的醉了,醉到忘了怎么去修饰言辞。指尖划着他的胸膛,她痴笑道:“你不是说我醉了?那如果你送我回房的话——” 他点点头。“那又如何?” “笨蛋!”她接着他的颈子喃语:“那我就能够跟你再多相处一会儿,我就能多看看你……” 她柔软的身躯摩蹭得他发热。“不怕看得太清楚了?”这个蠢女孩,她知道自己正在干什么吗? “怕啊,可是哪有法子,就是喜欢喽。” “英纱……”他的心也被她给醺醉了。 “你知道吗?”她伸出手,抚触着他的唇角青髭,皱眉问了:“我很好奇会不会刺人……唔……” 她所有的声音被他的唇堵住。 “唔……”柔润潮湿的唇瓣密合的一刻,英纱只觉一阵晕浪。 他吻了她……曾经那是她难以启齿的美梦,曾经那让她羞煞不已的幻境,如今,成真了! 她是这么真真实实的感觉他的温度、汲取他的气息,一种无可比拟的甜蜜冲毁着她仅存的理智。 他感觉到自己的贪恋。 第一次吻她,可是那唇瓣的柔软香滑,却在印证某种熟悉感——那种来自内心的想像。 每每总爱看她说话的表情,原来呵—— 他是要她的! 他托起她的下巴,坚定而忍耐,“你最好还是自个儿回房,因为……我不想明天醒来,有人才后悔自己不该酒后乱性。” “谁酒后乱性了?明明是你欺负人家!我……”她推开他,羞得往房间冲去,撂下一句话:“我才不会后悔呢!” 步云对着她的背影一愣,然后唇角逐渐飞扬……一种宠爱已悄然渗入笑容,正在溶解他刚冷的线条。 幸福的种籽萌芽,所有属于两人交集的暧昧氛围,都是一种甜蜜的隐私。 此时的英纱,却突然收到了来自老哥的讯息。 他要马上见她,地点就在“老家”。 英纱早在心里掂好斤两,她知道准是阿亮这个奸细提供的相关“情报”,比如,她和安步云之间。 这样子更好。英纱心里早打定主意,她一样有话要说。 只是,老哥反应之激烈,还是让她大大惊愕。 “你是说……你要改变对象?而且是安步云?!” 英纱用力点点头。 “你有没有搞错?安步云?你?” “有什么不可以的?”她挺直背。 “当然不可以!你疯了不成?!之前跟你说的,你全忘了?他不是你玩得起的!” “我没有在玩,我是认真的!我爱他!”她坚决应道。 “你……你是说……”南柏注视她良久,然后倒抽口气,摇摇头,“你不会是要告诉我,你对那家伙动了真情,而且……”目光一厉,他沉声接口:“而且连带着把我们真正目的也忘了?” “我没忘,只是……我办不到。哥,你不知道,安家的人……他们真的没有那么坏,他们都对我好好,所以……”英纱上前拉着哥哥的衣袖,舔着唇瓣,艰涩道:“哥,难道我们就不能歇歇手?” “不能!”南柏一把甩掉她的手,狠声怒喝:“就算你今天了给安杰了,也不能!你明白了吗?” 英纱睁大眼,她不明白。 “你当真以为最后的目的,就是把你嫁入豪门吗?那就不必单挑安家了。你知道为什么我要你嫁给安杰吗?那是因为老爹到死还一再交代,只要有任何报仇的机会,都不能放过安家。 好不容易让我找到了安家的破绽,那就是风流放荡的安杰!我看准了他是颗好棋子,只要掌控了他这个新生代的继承人,就不愁安家的财产动不了,等安家的产业操在手里,还怕不由咱们作主?这样说你懂了吗?” 而安步云就是过于精明果断,才被取消了资格?英纱转着空洞的眸子,缓慢的点点头。 “我想,真正的棋子是我。”她的婚姻只是一种复仇的筹码。 “你也没损失什么啊,该得到的荣华富贵,你一样可以到手,而且又能帮老爹报仇——” “报仇报仇!我不想再听到这个字眼了!”所有积压的怨怼全数倾泄,英纱咆哮的声浪冲出:“我知道老爹对我有天大的恩情,但是我可以选择用别的方式去报答,为什么要拿我的终生幸福去还?” “因为这是老爹最大的心愿!而且也是你自己答应过的!现在居然为了个安步云,什么都不算数了?什么叫终生幸福?嫁给安步云吗?哼,阿亮跟我说过了,他根本不喜欢你,而且他已经有女朋友,你居然这么傻,你……” 英纱忽然像泄了气的皮球,她闭眸深呼吸,认同老哥的话:“你说对了,我是傻,可是……我傻得心甘情愿。” “你……”南柏气急败坏,“好,如果你压得住安步云的话,老大就让你当!” “我不想当老大,我只求老哥你能成全。” “成全个屁!那也得你有本事让人家来爱上你……”顿了下,南柏睨着她怪里怪气的问:“你跟他上几垒啦?” “什么跟什么嘛——”英纱两颊延烧起来。 “你不会告诉我,什、么、都、没、有?” “不然……你想怎么样?”她讷讷道:“他对我一直很……尊重。” 南柏抱胸对着她晃着脑袋瓜,用一种沉痛并哀怨的口吻说:“那你完了!就算我可以闭着眼啥也不管,你还是注定要失恋了。” 再瞧瞧满脸迷茫的她,南柏叹口气,然后很认真的说了:“怎么对付安家我会另外再想法子,你这边就到此为止。安杰、安步云都一样,你……就算了。” 算了? “不。”英纱固执的驳回:“我不要。” “不要?说要放手的人也是你啊!” “我是指报仇的事,但是对……对他,我不能。” “不能?那你还想怎么样?等着被伤透了心,才肯含泪走人?你到底有没有搞懂?说‘尊重’,其实就是对你没兴趣!换句话说就是不来电!” “谁说的?”她想起他眼神的深邃、他唇间笑意的温存、他炙热的亲吻。 “你不懂的啦。” 一种只能意会的“暧昧”关系,深藏在她心中,已贮为珍宝。 兄妹俩谈话的结果,还是不欢而散。 “哥,你去哪儿?”她追着往外大步跨出的南柏。 南柏立定脚步,掉头对着她很认真说了:“如果你失败了,那么,记得回家的路;要是你成功了……” “怎么样?”她紧盯着老哥。 “那么,从现在开始,你可以当我真的死了。” 英纱张大嘴,不能置信。“为什么?” “因为……我是老爹真正的孩子。” 她的嘴巴更是合不拢了。“怎么……” 南柏平静的说了:“这也是前些年老爹病危才告诉我的。在我出生没多久就被送到孤儿院了,他是花了好大的工夫才找到我的。” “可是我……我也被收养了——” “老爹收养你是有目的的,简单的说,他是希望多个人手来完成他的心愿。” “报复安家?”英纱忽然觉得好悲哀,原来自己不过是复仇者的替身? 南柏看穿她心里想的,喟然道:“但是……我还是没能彻底照着他的吩咐去做。对我来说……你是我妹妹,一直都是。” 英纱吸吸鼻子,控制欲哭的冲动,“究竟他跟安家有多么大的仇恨?” “你知道是谁把我往孤儿院丢的吗?是安家的人!” 安家的人?! “你又知道我的母亲是谁吗?” “谁?” “安步辉的老婆。”南柏的脸上看不出丝毫情感。 “那你跟安杰不就是……” “兄弟?”他哼笑,满满的嘲弄,“也许吧,也许我们身上是流着一半相同的血液,只不过,注定我命运的,却是另一半。” 紧随着,从南柏嘴里,英纱终于明白了那一段过往恩怨…… 原来,老爹南辰当年和有夫之妇相恋,而随着东窗事发,当年的“私生子”也被送往孤儿院。 “当年的我就像垃圾一样,由着安家的人顺手一扔,老爹对安家苦苦哀求,他只想找回自己的孩子,可是……安家的人却想赶尽杀绝!” 南相涨红脸,低咆:“所以我不是谁的兄弟,对安家的任何人来说,我只是罪恶的标记!你懂吗?你明白吗?” “不,你不是、你不是的!”英纱已经哭出声来,她紧紧抱着老哥,哑着嗓子:“你是我哥,你是我惟一的亲人啊!” 南柏不语,拍拍她的手背。“我已经开始怀疑,送你到安家的代价是什么?或者……该说我怀疑的是自己,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继续坚持老爹的心愿。” 没有解答。 最后,南柏走了,英纱却没挽留。 所有的挣扎,老哥也有。 老哥放了她,已经放弃了对老爹信守的承诺。 而她自己呢? 她一直在背叛。 背叛有着养育之恩的老爹、背叛情同手足的老哥、背叛对她疼爱有加的安老夫人…… 她发现自己什么都不是。 伫立在小小庭院里,老榕树依然挺拔茂密,依稀间她宛如回到孩童时代,老哥摇摇欲坠的身子挂在一头,奋力为她攀抓金龟子…… 蓦地,树叶被踩得一阵窸窣作响。 “老哥——”以为是老哥踅回的英纱一个掉头,兴奋的尾音即成了另种惊呼:“啊!” 一张酷绝的脸孔映现她眼前—— 是安步云。 “你……你怎么会来这儿!”老天!他到底来多久了! “我是不是该跟你恭喜一下,有关你哥哥的重生?”他的敛容,犹如薄刀冷锋。 “我……” 他摆了个手势,制止她往下说,然后掉头对着川命令道:“请南小姐上车。” 径自往前跨出两步,他又撂下话来:“随便用什么方法,只要留活口。” 川对着她有所示意的手势,惹恼了她。 干吗?抓犯人啊?瞪着安步云狂傲的背影,英纱快步迎前超越,抢在所有人之前钻往车厢去。 要死,就死得透彻点吧。 “犯人”带到,升堂—— 摒退一干人等,书房里只剩英纱和步云。 “南柏诈死?”安步云修长的指头轻敲着桌面。 “嗯。”她招了。 “车祸也是故意制造的?” 她点点头,又马上摇摇头。“一半一半。” 步云觑着她,眼里警告的意味在说:少玩把戏! “一开始真的是假的,只是后来假的变成真的。”呃,她在说什么?听的懂是天才。 安步云是那个天才,他一针见血道:“然后你就顺势伪装下去,包括失明、失忆?” “是的。”英纱认了。 对她来说,任何谎言的矫作都是一种折磨,如果能够,她想求个痛快! “为什么?”他倏地起身离开座椅,一步一步走近她。“你的目的呢?你想干什么?” 英纱仰起脸,这么说来,他并没有听见老哥跟她的谈话? “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既然……你都知道了,那么,我也无话可说。”她心里有了打算。 “就一句无话可说?”他狠狠地一把攫住她的手腕,怒气在她耳畔呼啸,“车祸、失明、失忆……对安家所做的一切,你居然只有一句无话可说?” “不然呢?”她忍住嚷痛的声音,却忍不住两眼的酸涩,“我确实设计了你们、确实说了谎,可是……我是身不由己——” “身不由己?”步云眯直眼,“是南柏?” 英纱不说话了。 迎着他冷冽的眼神,她的心陡然一寒。 如果安步云得知她的“背景”,得知老哥真正的身份……老哥那句“赶尽杀绝”让英纱浑身微颤。 “不说话?你以为这样子就可以完全把他的责任撇清?”他挑眉冷睨。 英纱突睁眼珠,她绝望的重新领悟,任她有七十二变,却依然难逃人家的如来神掌。 他总是那么轻而易举地识破她的心思。 “说!你有什么企图?” 英纱被他突如其来的喝声给吓了跳,紧接着她的眼眶马上泛红。 “我、我……”她可不是胆小,她只是……只是好伤心。 泪眼迷蒙的望着他凶悍的表情,虽然站得这么近,感觉上距离却是那么遥远…… 步云睨着她,心头被结实的撞了下。 这死丫头演得还不过瘾吗?她戏弄大家还不够吗? 他放开了她,拒绝去看那张可怜兮兮、努力忍泪的脸。 他负手转身踱往电话旁,缓缓道:“你不说没关系,只要我一通电话,只要南柏不要真成了一缕孤魂,否则他就能开口说话,给我想要的答案。” “不要!你不要找他!”英纱情急之下冲向他。 步云的目光斜睨向她紧紧牢抓的手,蠕着唇道:“那你最好老实招来。” “我已经什么都承认了,你还要我招什么?”她激动万分,“是的,从制造假车祸开始,我就一直在设计,我想设计安杰,我想勾引他好嫁入豪门当少奶奶,可是……我失败了!这样子够清楚了吗?” 步云的心里有种难辨的滋味。“所以你就想改变对象,从我身上下手?” 英纱闻言,杏眼圆睁。这猪头!竟然说这种话? “你是真不明白还是装傻?我不相信你会不知道我失败的原因!”她顾不得危机的趋近他,“就因为你!我……根本没有多余的心思放在别人身上,你懂吗?” 步云微愣。 这死丫头,明明是罪犯,还能这般理更气壮?说着说着,倒像是他对不起她来了? “我真没想到你是这么的有心机!亏我母亲对你这么好,你居然算计她老人家?” 目睹他不敢领教的表情,英纱的心口就像被刀割一样。 她喃喃自语:“老夫人对我的好,我知道,还有很多人也对我好。”就像老爹、老哥……“那么,我做了什么?我到底做了些什么?” 强忍在她眼眶里打转的泪水,终于不争气滑落。 步云快速瞟向她,眉给立即拢聚。 她做了什么?伤害了身边的人吗? 没有。 步云知道,她什么都没有做。 “你……”就在步云的心几乎松软下来时,案前传来另种声音。 是传真机正在传送文件。 他走近一望,英纱也跟在后头好奇探首—— 强森:中文名字南辰。 养子:南柏,现年二十三。 养女;南英纱,现年二十二。 英纱赫然发现是自己的相关资料的同时,他一个猛然掉转,两人的脸相擦而过。 于是乎,在最近的距离,英纱瞧见了堪称史上最骇人的眼神。 他……狰狞的面孔,就像准备在下一秒钟吃人! 她心虚的想抽身退后,却被他再度抓住。 “很好!太好了!”他的唇角在抽搐。 英纱茫然相对。 好?怎么个好法?可以令人这般……咬牙切齿? 第八章 步云所有的自制力在这一刻宣告瓦解。 某种隐匿的情绪也在持续扩张、高涨……他,终于初尝被人愚弄的滋味! 而让他最最无法接受的,是一切竟源自于自己的默许! 是她的纯真、她的热情,让他总是一次次被说服,然后又一次次被欺骗,最后,她竟然…… “原来你是强森的养女?”他瞪着眼前的俏人儿。 “我、我……” “别说你倒么都不知道!我从你的眼神看得出来,你知道安家跟强森的恩恩怨怨!所以事实证明,你从头到尾都在欺骗!你……”他像攫小鸡般的持过她,凑到自己眼前,“一句话,你只是强森的分身?” “我不是……我……”她根本没有机会开口。 “那你是什么?说!你进来安家的真正目的又是什么?” 英纱觉悟到了,无论她再怎么说,是绝对无法说服他相信,那么,怎么样的“动机”才能减少一分杀伤力呢? “我想过好日子!我想当少奶奶!你可以说我贪图荣华富贵,可以笑我不知廉耻,总之我就是穷怕了!” 对着瞠目的他,她努力把话说完:“你说的没错,我是知道义父跟安家的恩怨,也正因为这样子,南柏才会答应帮忙我,是我要求他这么做的,因为我知道……知道安家是我最好的目标!是安杰也好、是你也行,只要是能让我一辈子吃穿不愁的,都是我下手勾引的理想人选!我这样子说,够明白了吗?” “你、你——”他倒抽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蓦地,他松手退了两步,然后,嘴角浮上一抹诡异的笑。 他对着她摇摇头,“如果你不是高估了自己,那么可能就是你已经过度沉迷演戏了。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只是想保护南柏。” 英纱一惊,疾声道:“放过他吧。难道……一定要这样子冤冤相报?你不觉得这样子对南柏太残忍了?再怎么说他也是安杰的亲弟弟——” “你住口!”步云彻底被激怒了,“那么,你为什么不去问问强森,不,是南辰,他为什么就不能放过我大哥?到底是谁残忍?老婆给了,连命都得送到他手里去?” “你是说……安杰的爸爸是老爹害死的?” “有目击者指出,当我兄嫂双双落海时,强森从现场仓皇逃走。” 怎么会这样子?英纱吐了好长一口气。雪球般滚来的陈年往事,压得她快透不过气来。 “可是,就算人是老爹害死的,那跟南柏又有什么关系?那毕竟是上一代的恩怨——” “怕是已经延续到这一代了。你敢说,这不是南柏心里想着的?” 英纱顿了片刻,才喃喃道:“也许在你们将他丢在孤儿院时,就已经将仇恨延续下去了。” 步云侧头望了她,冷冷应道:“当年处理孩子的事,家里没有人知道。大哥和大嫂曾好长一段日子没回家来,也许就是那个时候吧……大哥出事的时候,我年纪还小,后来是从母亲嘴里,我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南柏真要怪,就怪他自己的命吧。” “是吗?”英纱闻言又是一番凄楚。“难道命运真的不可违?就像我,任出生的那一刻,注定就是现在这样子?孤儿院、老爹的收养,然后……然后是你……” 她的尾声像空谷回音,即便是轻渺,却在步云心下造成重量。 在这一刻,他发现自己对她竟然有种心疼…… “你告诉我南柏人在哪儿,你……就可以走了。”他最大的仁慈只能如此了。因为,她——是敌人。 “不!”英纱快速的昂头,坚决的眸光对峙着他,“我说过了,整个计划是我一手主导,跟任何人无关,你……你要找的话,就找我吧。” 她俨然一副要杀要剐任由处置的模样,再度让“敌我”对垒。 “你确定?”他虎视耽耽逼近。 他想干什么?强忍着心头惊悸,英纱点了头。 “好,那我就成全你!”步云忽地将她搂入怀里,继而粗暴的将她扑倒在那张波斯毛毡上。 “啊!你……你干什么……”她惊惧万分的推挡着他雄壮的身躯。 “你不是千方百计想勾引男人吗?我现在就教你。” “你、你疯了……安步云,你住手!” 他是疯了!征服她的强烈意念让他失控。 “既然自动送上门来了,我没有放手的道理。”拉扯间,刷地,他撕开了她的前襟。 “不……不要这样子……”她晃着头呐喊:“你再这样子,我要叫人了。” “你叫啊,最好大声一点、淫荡一点,这样子你才更有资格去勾引男人。” 他抿直的冷酷唇线微微上扬,这抹笑却让人心颤。 不对不对,一切都不对劲了! 老哥的话不对——他说“尊重”,只是没兴趣,只是不来电? 安步云更不对——他的“不尊重”,却让英纱没有一丝毫“来电”的感觉。 蓦地,在他瞳底,她看见了自己形同“祭品”的倒影。 “我不要!安步云,你这个混蛋!你不能这样子对我!你……”她开始奋力抵抗,只是抗议的声浪却快速被封锁。 “如果你再不说出南柏的下落,那么我只好继续下去……” “我……不会说的。”这算是威胁吗?“啊……” “那是你自找的。” 她无异议。的确是她自找的! 突然间,一个念头深深沉沉的坠落英纱心田。 英纱知道,过了今天,他和她将成了绝缘体。 “你会后悔的!”他利落的除去两人身上的衣物。 能跟心爱的男人在一起,有什么好后悔的?就算要灰飞烟灭,也要燃烧过。 两具赤裸的身躯像磁石般的紧紧吸附。 狂浪告歇。 表面上的风平浪静,只维持了短短片刻。 “你……你是处女?!”步云心里一阵紧缩。 她为什么不说? 她是存心的目的呢? 想到方才自己的粗鲁,他才知道原来她的表情不是在作假。 他走向衣柜取出大衣,罩往她破碎的衣衫,一只手搭在她还在轻颤的肩头,蠕动着唇瓣。 接下来呢?他想说什么?英纱不安的揣度着他的表情。 这样子的戏码绝不陌生,单单她看过的小说,就至少有上百回。 他会过来搂着她,怜惜有加?还是万分歉疚? “这是为什么?你——”手机铃声打断他的话。 步云低头望着手机显示,是amy。 她打电话过来说,律师急电请他过去合议有关开发案漏失的章程。 “好,我明白了,待会儿马上过去。” “又是amy?”英纱问了。 “是的。”在应答的一瞬间,步云有了前所未有的踌躇。就为了她受伤的眼神? 英纱望了正在整衣的他,那无半点赘肉的健美身躯依然令人着迷;只是,她的目光却逐渐冷却下来。 她拉拢领口,径自走向外头。 “你——” 她狠狠掉头咆声:“南柏的事不要再问我!” 步云的手僵在半空中半晌,“你去哪儿?” “离开这儿。”她知道自己再不走,会死的!她会被这个男人给活活气死! “你……我说过让你离开了?”片刻的错综表情,最后只汇整出一种强势的蛮横。只是话才出口,步云就有点儿懊恼。生平头一回,他对自己感到不满意。 他“鸭霸”的措辞,让她火速掉转头,沉痛无比说:“你确定我留下来会更好吗?我现在剩下的,就只是一点点面对自己的勇气。” 步云怔忡。 望着她淡去的身影,半空静止的手,也像被凝固般久久放不下来。 她走了,她真的自愿走了…… 英纱拎着简单的行李,正欲踏出安家,大厅的电话铃声却唤住了她的脚步。 顿了半晌,她还是接了电话—— “喂,我们是贺生妇产科,请问苏珊小姐是不是住这儿?” “呃,是。可是她现在不在。”妇产科? “请问你是她的……” “我是她的……妹妹。”英纱直觉事情有蹊跷。 果然,询问出来的结果让她掉了下巴! “堕胎?” “是啊,她跟医师预约好了,却没有来,所以……” 原来苏珊怀孕了——噢,shit! 英纱知道怎么回事了。 顿时,熊熊火焰自她头顶冒窜! 英纱决定在离开之前,先找到安杰,然后“好好”的跟他saygood-bye! “安杰呢?知不知道他现在人在哪儿?” “孙少爷喔?我知道他今天会过去祖厝那边——” 好不容易问遍了安家上下的人,她终于得知安杰的下落。 随便唬弄一下,英纱取得了“祖厝”的详细地址,然后毅然的跨出安家大门。 “大姐大!真的是你欸!真好,一来就碰上你。”镌花古铜大门前,冒出了一串熟悉的声浪。 “青牛、大柱!你们怎么来了?”英纱讶然。 “我是听隔壁大婶说你回来过,她又说有两个看来很凶的男人把你接走了,所以我们不放心才跑来看……”青牛说到一半,马上欣喜万分的嚷嚷:“大姐大,你记得我们了?” 英纱听了想哭又想笑的。“我当然记得你们,你们都是我的好伙伴,我怎么会……会忘了你们。” “大姐大,你怎么了?眼眶红红的,谁欺负你了?”青牛关心问了。 “是姓安的那个男人喔?他没有好好照顾你?”大柱开始揭竿起义,“走,咱们去教训他,让他知道欺负你的下场会死得很惨!” 英纱知道他们指的是安步云。她咬着唇瓣摇摇头,“他、他……”他“照顾”她了吗? 甩去伤情,英纱重新振作。“欺负女人的男人,是该得到教训。” “对,说的对,走,我们挺你挺到底!” 青牛和大杜两人就跟着英纱上了计程车。 一路上,他们开始讨论该让对方断条胳臂,还是少条腿的,最后的结论是—— “真是的,早知道该把布袋带过来的,让他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抵达目的地,司机惨白着脸色,连车钱都没收,就踩足油门加速离去。 英纱啼笑皆非的对着青牛两人猛摇头。“不要以为吓死人就没事,嘴巴还是安分点的好。” 只有她心里有数,青牛和大柱两人的“空包弹”,不过是种虚张声势的“防身术”。 “行,待会儿进去的时候,我们全听你的,看你想怎么做。” 想怎么做?咯咯咯!英纱浑身关节都动了起来。她,想砍人! 安杰开门,发现是英纱时,他着实吃了一惊,尤其是看见她背后那两个面目狰狞的男人。 “你……怎么来了?” “当然是专程来找你的。”英纱不请自进,然后,一眼就看见了半倚在沙发上的女人。 “不错嘛,人家说狡兔三窟,看来你是把这儿当成行宫别院了。” “唉,你别胡说八道——” “我看你才是满嘴屁话!安杰,你混蛋、你该死!你到底还有没有良心?”英纱怒吼。 “南英纱——”安杰睁直眼,“你疯了不成?” “是!我是疯了,只有神志不清的人,才会相信安家的男人!” 蓦地,一串拍手声从沙发传出。 “嗯嗯,说的好哇!女人果然是愈来愈聪明了!” 咦?英纱可得仔细看看这个“称赞”自己的女人。 削得短短的褐发,明亮的眉宇间,突显一种特殊的帅气,一种属于女人的帅气。 然而眉弯之下,却有着一双极具古典美的丹凤眼,一个斜瞟净是风情无限。 “你就是南英纱?” 她认识自己? 此时的安杰插了话,对着英纱告饶:“不论你找我有什么事,现在,请你先回去,好吗?我……我还有重要的事。” 沙发上的女人伸伸懒腰、打了个呵欠,唇努向桌上的红酒,“什么重要的事?阁下就别忙了,想把我灌醉?没那么容易的啦!” 后——对英纱来说,这无异是火上加油! “安杰,你该死!” 一句该死,青牛、大柱两人马上冲过来架住安杰,“大姐大,先从哪儿下手?” “脑袋!先敲开他的脑袋,看看里头装的是什么,他才会不知道自己怎么伤害了一个女人的真情!” “你们不要乱来啊……南英纱,你到底在说什么?你不是说你爱的人是我叔叔?我哪里伤害你了?”安杰的喊冤声,加入另道尖锐的女声。 “什么?”沙发上的美女跳起来,冲到英纱面前,夸张的扬高声音:“你爱上安步云那家伙?” 英纱冷冷应了:“有何高见?” “那……”女人溜转着眸子,抿唇又坐回沙发,“那安杰说的对,你疯了。” 吱!这女人才真是古怪呢。 “没错,我是疯了才会爱上安步云,明知道他冷血无情,可我是心甘情愿的,因为我很清楚自己爱上的是怎样一个男人!而你呢?”英纱反讥道:“你可能也跟苏珊那个笨蛋一样,全被这小子给骗了!你以为安杰是真心的吗?他只会欺骗女人的感情,他只是一个不负责任的孬种!” “喂!南英纱,你别太过分喔!”安杰火大了。 女人第一次站在安杰这边,“对啊,你可以把他剁成八块,煎煮炒炸随你高兴,但是,可别牵扯到品种问题,安家的列祖列宗已经够可怜的了。” 英纱还在纳闷她的话,却听见安杰垂死的呻吟:“小姑姑,你在说什么啊,你快点救救我。” 原来她就是安步姿?英纱脑子快速复习“功课”——在老哥列表的“档案”明载—— 安步姿,“安氏”的大小姐,芳龄二十六,旗下掌管的国际美体事业,名号响叮当,只是,听说这女人有“特殊癖好”?! 安步姿对着侄子冷哼,“救你?你想呢?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今天打什么主意,你是想把我灌醉,让我明天不能参加赛车?” “那……那完全是叔叔的意思啊,他说不论用什么方法,只要能不让你参赛——” “那就对了,我想,他待会儿就会到了吧?你刚刚该早就先通报了,不是吗?”安步姿对着哑口无语的安杰继道:“所以啦,现在该救你的人不是我,是他,你那个英明一世的叔叔。” 安步云要来?英纱的心头登时大乱,此时的安步姿已经起身拍拍屁股,打算走人。 “你们慢慢玩啊,不过请给个面子,安家还指望他来传宗接代,下手的时候给他保留一下吧。” 英纱瞠目结舌,又是“没人性”一族的代表人物?嗯,看来安家的列祖列宗一定在地下嚎哭…… 安步姿走向外头的身躯,突地节节后退。 “叔叔!你来了!太好了!”在安杰的欢呼声浪中,安步云现身了。 “放开他!” 主席就位,全体肃立。 第九章 乍见英纱的一刻,步云这才明白自己所有的躁动来自什么。 他以为自己再也见不着她了,他以为所有的结果都是既定的事实……而乍相逢的喜悦,几乎让步云惊愕。 他这才发现原来自己是这么高兴能再见她?! 英纱的眼睛飘向步云身边的女人——一个摩登出色的女人。 难道她就是amy?英纱的猜想有了证实。 “amy?没想到你真的回来了?”不情不愿被“逼”回沙发上的安步姿,慢条斯理啜着红酒,煞是兴味的瞥向这一端。 amy上前热络回应:“是啊,好久不见了,你一点儿也没变。” “变,变了。有句话说景物依旧,人事皆非,什么都会变的……”步姿不怀好意的笑说:“不过你该注意的是,我哥变了没?” “你哥?”amy哂笑,掉头望向步云时,正好捕捉的一幕,让她唇间的笑容冻结。 步云和英纱的眼对峙、纠缠。 “你这是在干什么?”步云挽回差点被喜悦冲昏的理智,正视眼前诡异的情势。 她在干什么?面对着他,英纱霎时恍惚了;从他跨进门的那一则开始,四目交接激迸出火花,虽然只有瞬间,可是那种温柔深情的震撼,让她无从抵御。 如果能够,她只想当一个小女人,投入心爱男人的怀抱……可是,她却绝望的发现自己不能。 步云和amy如影随形的模样,无疑是往英纱的心头处狠狠地捅了一刀。 在她心里,她情愿选择相信,一切只是造化弄人,他对她绝非无情,他只是为了她的身份……也许他也会记挂她的离去…… 可是,事实却残忍的戳破英纱凄美的幻梦。 “我找的人是安杰,与你无关。” “你——”英纱摆着的一张臭脸,让步云原本蒙开的笑纹僵硬了。 他吸了口气,目光紧紧罩着她,随着脸色的转换,所有心情也在悄然沉淀。 步云的心里在叹息:这女孩,究竟要怎么折腾人心?难道,她非把他的世界给完全颠覆不成? “安杰的事跟我的关系就大了。”他掉头森冷的瞟着追到一旁的青牛和大柱。“这是在干什么?耍流氓?” “是啊,你说的对,说我太妹的,你不是头一个。”英纱绝望的觑着amy。 果然是个俏佳人,那种举手投足间的贵族气质,是她怎么装也装不出来的。 “你——” amy忙上前,挨近步云,软声劝道:“云,有话好好说,再怎么说她也是个孩子,你就别跟她计较——” “放屁!”英纱送了句话。 “你、你……”amy只能用一句话形容——花容失色。“你讲话怎么这么没修养?” “有修养的人不会放屁是不是?那你放不放?”英纱的话惹起了旁人一连串的笑声。 “你闹够了没?”步云好想掐死这个吊儿郎当的坏丫头! “我没有在闹。”他心疼amy了,是不是?英纱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忍住想哭的冲动。 amy果然好修养,就连生气的样子也是不落痕迹。她亲切极了,“你别任性了,不能这样子的。带人过来抓安杰,这已经算是犯法了。” “犯法?哼,恐怕我是早早被人判了死刑。”英纱的话只有步云懂。 是他。一个既定的身世,将她判入地狱,不得翻身。 “英纱!”步云想说些什么,却被英纱拦截。 “我说过今天是来找安杰的。”她走向安杰,肃容问道:“为什么?为什么你这样子对待苏珊?就算你不爱她,但是至少……你对她肚子里的孩子有责任吧?” “你是说苏珊她……她有了我的孩子?”安杰惊愕。 “对,而且她想悄悄把孩子拿掉……”英纱开始相信安杰的不知情,“我想她会这样子做,是因为她太爱你了,所以,她不想拿孩子当理由来为难你。” “她……她怎么这么傻呢?”安杰的脸上失去了往常的戏谑。 英纱继续说:“既然你已经知道了这件事,那么想怎么做由着你吧。我只想说,如果你不爱她,那么就别管她,让她去承受自己选择的苦果;而如果你心里对她有情……” 顿了话,她幽幽望向步云,“那么,请你一定要找到她,哪怕只是一句话,让她相信你是爱她的,那么我想,就够了。” 不待任何接续的反应,英纱抽回视线的同时,作势夺门而出,“青牛、大柱!我们走!” 步云回神的瞬间反应,是一把拦住英纱的腰。 他突如其来的动作,让四周像陷入台风眼。 片刻诡谲的沉寂似乎只是一种等待的默契——等待下一瞬间狂风暴雨。 接下来呢?拉扯?挣扎?青牛两人的提心吊胆、拭目以待,却落了空。 步云紧紧搂抱着怀里的英纱,而英纱无语仰视着他……彼此都在解读某种艰涩的意念。 英纱真的好想弄明白,他到底想干什么? 而更想弄明白的,却是步云自己。 他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他只知道,一切纯属“反射”动作:他,不想让她离开。 “云。”amy失调的嗓音划破了沉默,“反正安杰也没事,你……就放过她吧,别再为难她了。” 不,步云心里在否决amy的话。 他为难的不单是她,还有自己;他可以放过任何人,但有种感觉却不放过他。 那种依恋不舍的感觉。 amy的话却是引导了英纱。“你不放过我,是吧?想报仇?那就干脆把我杀了吧,也好过被你折磨!” 她痛绝的字句和眼神,让步云一慑,松手的同时,英纱飞快奔出,青牛、大柱也随后追去。 对着英纱拂袖而去的背影,步云的瞳里净是挣扎。她……恨他?他对她所做的一切,只是造成折磨? amy再度提醒他。“你不是说找步姿找得很辛苦?” 靠!步姿那头已经低声咒骂起来。 amy故意装作没看见步姿的青白眼,她不语坐定,斟了杯红酒,身边的安步云开始专心处理“家务”,步姿的、安杰的……可是却似乎引不起她的关心。 她关心的是,步云看那个南英纱的眼神…… 日夜交替,时序轮转,不变的,是自然循环法则;而微妙多变的,只在人心。 眺望着落地窗外不变的景观,步云少了原来的笃定思维。他脑子想的,不再是经营谋略。 恐怕我是早早被判死刑了…… 哪怕只是一句话,让她相信你是爱她的,那么就够了…… 英纱的字字句句开始在他脑海里回旋。 尤其是回到家,所有她曾驻留的角落、曾经交集的情境,在他脑子里重复演绎…… 这是什么?步云抚着下巴,略带无奈的涩笑——他,竟然是这么的想念那个野丫头。 过度入神的步云,丝毫没发现amy是何时进来。 当他发现站在背后的amy时,她的表情看来有点儿古怪。 “你……”他走往办公桌,“有什么问题吗?预定下游厂商的资料都看过了?” “看过了,大致上没什么问题。”他这样子不自在的表情,对amy来说,是好遥远的记忆了。 “那……”amy的疑惑写在脸上,他问了:“还有什么其他的问题吗?” 没什么问题,她惟一想知道的是,他刚刚在想什么? 那个姓南的女孩吗?amy旁敲侧击得知南英纱及安家的关系,可是,她真正想知道的,是步云的想法。 “没什么,我只是想问伯母什么时候回来?”她没问。 无论步云的想法是什么,amy不会傻得刻意去提醒他什么。她相信,此刻与他距离最近的,只有她。 “应该这两天吧。怎么了?”步云低头翻着几份人事签呈,漫应。 “那……我找个时间去探望探望她老人家,我实在很想念她呢。” “是啊,她也说想见你的。” “真的?那么,伯母她……她不介意过去我——” 步云抬头,释然望着顿住话的她,“你不用放在心上,谁没有过去?” “是啊,谁没有过去?但不一样的是,那种只属于两人的共同过去。”amy突然激动的按住他的手,“云,我们是不是能够——” “喔哦——抓到了喔!”突兀的声音在此刻闯入。 安步姿忽然冒了出来,amy的手也迅速抽离。 “步姿是你喔,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amy的表情颇为僵硬。 “这个时候来不对吗?嗯,如果是坏了什么好事的话,那你也只能怪那位安董事长,彼此彼此啦。” 步云摇头失笑,他心里清楚妹妹是在记恨不能参赛的事。 不过,她“记恨”的方式有点奇怪就是了。 “喏,这些水果送给你们吃。”步姿拎着一大袋的水果放往桌上。 “怎么?想贿赂吗?”礼多必诈,步云深谙家族不变法则。 “安啦,动机绝对纯正,我是吃不完,才送过来的。” “吃不完就买少一点嘛。”amy顺手挑了个橘子,称赞:“不过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 “是英纱卖的,当然好吃喽。”步姿的话才出口,amy手里的橘子已经掉落地面。 “小心点嘛,好东西不要糟蹋了,这每一颗水果上头都有我无限的爱心呢。”步姿忙着捡起。 “你是说……英纱在卖水果?”愣了老半天的步云,终于开口了。 步姿回答:“是啊,她的摊子就摆在南区那个黄昏市场,现在我呢是天天过去捧场。” “看来,步姿真的是很有爱心,难得同情心这么丰富。”amy讪讪“赞美”道。 “错了。”步姿潇洒的甩甩头,“我才不是同情她呢,我是……” 她望向睁大眼等待下文的步云,说了:“我是喜欢她!我要追她!现在我们的感情好得很,我要拯救她受苦受难的灵魂,让她不要再受那些臭男人的气——” “不准!听见了没?我不准!”某个“臭男人”大吼! 两个女人同时愣在那儿。 从步姿离去时笑嘻嘻的脸上看来,她是被吼得很爽的样子,不过,另外一个女人却是苦不堪言。 amy再也按捺不住了。“你……你刚才的反应真的把我吓了一跳。” 步云的不回答,将她心里的话一古脑儿的逼出:“真正的原因是……是为了南英纱,是不是?” “你……为什么这样问?” “那是因为我感觉的到!”amy的声音开始拔高:“从你看她的眼神,你对她的一切反应,都让我有种感觉,我……怕,我怕自己就要失去你了……” “好多年以前,就已经失去了。”步云有所感触。 “你?!”amy显然无法接受这等事实,她冲向他紧紧环抱。 “你心里还在怪我?原来你一直在意的,对不对?云,对不起,是我不对,如果早知道会有今天,我当年就不该嫁给别人,我只是……只是——” 她无从解释的话,步云代说了:“你只是怕自己的估算错误,只是怕错失了更好的机会。” “我——” 他缓缓扳开她的手,轻笑间尽泯恩仇,“其实你没有错,你真的不用说抱歉。也许该说是……因为我们都爱对方不够吧。” “不不,不是这样子的,我爱你,我真的爱你。”amy声泪俱下,“云,我不能失去你,现在我什么都没有了,如果失去你了,我不知道自己要怎么活下去……” 步云蹙了眉。他心头有种深沉的压迫感。 “amy,你冷静一点,不要这样子。”他让她正视自己,“你不是什么都没有,只是你要重新认清自己想得到什么,是我吗?还是安全稳定的依靠?你必须想清楚自己想得到什么……”这样子的话,他竟然觉得好熟悉? 又是南英纱。 他甩去杂思,放开amy,意味深远的说:“生老病死,谁都不可能完全拥有谁,只是在这个过程,彼此是用什么方式去存在而已,而你呢? 我对你来说,存在的意义早已设限了,只是象征一种支柱,那么,就不是无法取代的。你明白我的话吗?有时一厢情愿的设限,对自己、对别人来说,都会是一种痛苦,一种……负担。” amy呆了好久好久。 “也许……也许吧。我会好好想想你说的话。” 在离开办公室之前,她掉转道:“希望我能想得透彻,不过在眼前我却明白了一个事实,就是……南英纱她已经对你留下了某种程度的后遗症。” “我的身边不容许任何的后遗症。” “但愿如此。”amy微勾的唇,不以为然的苦笑。 过两天。 amy一脸严肃的告诉他,购置圈定的工地,有人在围场闹事。 步云从容地当机立断:“让保安部门的人员过去看看,必要时报警处理。” 她似笑非笑的偏着头,“刚刚我去看过了,结果发现……南英纱也在里头。” 对着呆住的步云,amy冷冷说:“看来,后遗症还是避免不了的。” 步云霍地起身,跨步踏出。 第十章 一辆名贵座车悄悄停在工地那一端。 “瞧见了没?她在那辆货车上头,手里还拿着麦克风呢。”amy的手指比划着。 隔着不透明车窗望去,在拥挤嘈杂的人群中,安步云一眼认出了南英纱。 她跟其他人一样,头绑白布条、执挥旗帜,闭阖的嘴在呐喊什么……她那滑稽的模样,让步云不禁揉着额头。 “为什么会这样子?当初购地的时候,可有什么问题?”步云问。 amy在一旁澄清道:“本来是都没问题,不过,就怕是有心人氏的搧动。根据了解,是有人在制造谣言,说是我们的工厂将来要是盖成了,会危害到整个社区的安危,所以简单的说,是有人故意在搞怪。” amy一边说着,一边认真的打量步云的表情,然后很谨慎的说:“就是不知道南小姐怎么也会在这里面。” 随扈川问了:“董事长,现在怎么样?” “下去。”步云说。 “可是这么多人,而且这些人看起来都……很粗俗凶狠的样子,要是他们——”amy的顾虑被打断。 “贩夫走卒的,不一定就不讲理。我看这样子好了,你不如就留在车上,不要下来了。”步云径自下了车。 “不要,我要跟着你。”amy赶紧追着步云及随扈的脚步。 在沸沸扬扬的抗议声中,安步云出现的那一刻,有了片刻的寂静。 “各位乡亲,请冷静一下,我们董事长他亲自来到了现场!”工地主任挥着汗水,对着群众喊话。 “这可好,连董事长都亲身出马了,就好谈了。” “这样子的吗?听说这家公司的董事长不好对付……” “再怎么难缠,他也不能漠视别人的身家性命!他没有那个权力……” “对啊对啊,叫他提出个交代来!” 震耳欲聋的喧哗中,英纱却突然消了音。 她也发现步云了! 怎么会?他……是这家工厂的老板? 英纱发现他居然走向自己,而且四周还该死的突然安静下来。 当众人的眼光全被他的脚步带往她这边来,她几乎有种冲动想逃离—— “你在这里干什么?”步云挡着她的去向。 睨着他身边的amy一眼,英纱仰着下巴答:“抗议啊!” “抗议什么?” 他的脸一定要这么臭吗?明明是他理亏啊。英纱直截了当说了:“抗议你纯了图利,不顾环保、不顾居民的意愿,硬要在这个地方埋管盖油糟!” “是谁说我要埋管盖油糟的?”步云挑眉问了:“一间艺品加工厂需要这么大费周章吗?” 艺品工厂?英纱掉了下巴。 amy的话适时响起:“事实摆在眼前,的确是有人在制造谣言,目的只是在破坏。” 顿时四周再响纷扰,群众发现是场误会,声音也开始有了分裂。 英纱愣了愣,会意之后,一个恼火她执着麦克风对着步云大吼:“你这个白痴,你是在怀疑我?” 由于四周实在太吵了,步云只好顺手夺过她的麦克风,大声答:“我没有怀疑你!我相信你这个蠢蛋!”然后,他把麦克风递还给她。 英纱接过麦克风,愣愣呆住。 他……可是他说他相信她?这么坚决肯定? 紧抓着麦克风,她低着头,呵呵呵……不知道这光景来个大笑三声,会不会吓跑众人? 突地,来自摊贩们的抗议声再响:“就算不是化工厂,可是……这块地本来是我们租来做生意的,租约都还没到期,地主就这样子卖给你们了,那我们以后的生活怎么办?” 英纱和步云互觑一眼,然后,十足默契的将麦克风又交到他手里。 她友善的眼光,让步云的精神为之一振。 接过手的步云,开始对着群众喊话,他表示将负责和地主协调所有提早解约的赔偿,并且将来工厂落成时,将提供优惠的工作机会回馈地方。 就在此时,响应步云的声音传出来。 是狗腿松。 同属于“市场集团”的他,不知何时也加入现场,手里拿着麦克风开始大嚷:“各位各位,我是卖鱼松啦,请大家相信他的话,我可以证明他不会骗我们的,告诉,各位好了,其实他就是咱们大姐大英纱的男朋友呢!大家应该信得过英纱吧。” 顿时,一阵惊叹。 仿佛间,英纱感觉脸颊热了起来,感觉群众开始往她包围过来。 “纱纱,你好厉害!你的男朋友是个大老板呢。”骂她小太妹的大婶热乎乎唤道。 “是啊,以后还要靠你多多提拔呢。”从不正眼瞧她的邻家叔叔这般说。 英纱心虚的低下头,该死的狗腿松……忽地,她瞥了眼步云脸上那抹浓浓的笑容。 暮色逐渐聚拢,尽管视野昏幽、即便是纷扰人群,他深邃温柔的眸光,却像一盏明灯,总是引导着她的方向,轻易地成为她的焦点。 步云释放的善意,终于得到最和善的回应,一场纷扰平息,人群也逐渐散去。 英纱才松口气,忽然听见amy叹口气,道:“几万块就能喂饱?说穿了不过就是要点钱,看来讨生活的确不容易。” “你是什么意思?”英纱的火气又忍不住了,“他们不过就是在争取一点权益,有什么不对?没有错,他们是要钱,可是你呢? 甚至是安步云也一样,你们有什么不一样?不要钱吗?谁不是在讨生活?不过就是数目不一样罢了,但是我却相信,他们讨生活绝对比你们还容易,就因为他们容易‘喂饱’!怕就怕那种永远喂不饱的人,一辈子永远在挨饿!” amy面如灰土的瞪着英纱,她忽然领悟到一件事,她,低估了这个“孩子”。 “你们……”步云被英纱的咆哮声吸引过来。 “没、没什么……可能是我措词不当,才会让南小姐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更不是轻视他们,云,你相信我,我——” “好了,我明白。”步云颔首。 英纱斜着眼,哼,你明白个屁啦。她忿忿地掉头就走。 “你……等等。”步云忙着追上前,“刚才……他们的意思是说,要推你出来代表社区和公司协商,所以——” “要协商是不是?”英纱瞧了眼腕表,“行,不过得先约时间,平时我很忙的。” “喔——”步云点点头,“看你什么时候有空,我等你。” “随时都可以吗?”英纱往那方的amy投瞥,努嘴,“你没那么空闲吧?舍得牺牲约会?” 步云强忍笑意,“有时候还是牺牲一下的好,我的体力没那么好,你知道的。”他的体力……她知道?后!这人在使坏! 啥时候他也学会使坏了?英纱咬着唇瓣,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你不要脸!”扮了个鬼脸,她快速“逃”离。 对着她的背影,步云只是一个径的笑着。 就在她身影消失的同时,有股意念逐渐清晰,安步云敛笑,他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又是黄昏时候。 不乏人潮的市场里,充斥着蔬果鱼肉交杂的特殊气味。 “哈——啾!”猛打喷嚏的南英纱揉揉鼻子,坐在水果摊前,招呼着过往客人,“来唷!橘子四斤一百!保证甜的,不甜不要钱!这位太太,你要不要……哈、啾——”喔,要命!人呢? 再样子下去,英纱怕自己会把青牛的摊子给搞砸了,现在青牛还因为胃溃疡住在医院里,维系一家温饱就靠这水果摊了。 英纱感觉口干舌燥,只好拼命的灌开水。 “这草莓怎么卖?” “一斤二十。”生意上门了!她定睛一望,噗——含着茶的嘴巴差点成了“喷水池”。 “怎么是你?”居然是安步云? 他很专心的挑着草莓,“你卖给我的价钱跟步姿一样吗?” “卖给她的当然会比较便宜。”她想都不想。 “为什么?” “她是老主顾啊。”英纱忽然想到什么,问:“对了,她这两天怎么没过来?” “她到日本去了。” “日本?对啊,前些天她是说过要去日本一趟,可是有人硬是阻挠——” “为了避免她来骚扰你,我只好答应她去了。” 此时!又有客人上门了:“小姐,橘子怎么卖?” “呃……橘子……喔,一斤四百!”他刚刚说什么为了她……很暧昧欸。 在客人昏倒之前,步云插嘴:“四斤一百,太太,包一点吧,橘子维他命很丰富的,吃了保证你一定会比现在还漂亮!” 这男人“卖笑”的成绩,果然让那位太太大包小包提着走。 “不错吧?我帮你卖的话,生意一定会更好。”一向动辄千万买卖的步云,居然持了几百块的成交沾沾自喜。 “谢了,我可请不起你这位大老板,只要你实践对社区的诺言,不要害我被追杀就成了。”她又打了个喷嚏。 “你感冒了?”他皱着眉,“既然生病了,怎么不休息呢?” 她耸肩,“小感冒就休息?我不像你的amy,没那种娇贵的命。”她拿着水壶往鲜绿的芭乐上洒水。 “看来你是很在意我跟amy在一起?” “哈!好笑!”她努嘴咧牙,“你跟她高兴怎么样就怎么样,干我——” “干你屁事?你是要这样子说吧?”他不落痕迹的从她手里取过水壶,有样学样的浇着水。 “是,我就是要这样说。”她望着他洁白的丝质衬衫,已经溅湿了一大块。“你……是不是也要说我很没气质、没修养?你在笑什么?” “我是在笑你问的话,如果我说是,你以后就不会说了吗?那你这样问有个屁用!” 呃?他……英纱噗哧一声笑了。 他分明故意要逗她笑的。 英纱很明显的感觉到他的改变,只是,她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她也几乎没那个勇气去印证什么。只能任由那种微妙的感觉,游走在彼此心窝。 突然,他的一句话,却让这种氛围剧变。 “我找到南柏了。” “啊?”英纱一颗心即刻上提。 步云叙述的口吻却出乎意外的平静。 “南柏从他父亲的日记里,才完整的明白了当年发生的事,当年为孩子下落的事,两个男人吵了起来,拉扯间,我大哥不慎跌落海里,而我大嫂她……她为了救大哥,也跳下,结果……” 结果两人双双溺毙。 “原来大嫂还是爱着大哥的……也许这对南辰来说,才是怨恨的来源。” 英纱闻言,失神喃语:“这样子的恨,又有什么用呢?” “你想知道南柏现在去了哪儿吗?”步云语调忽转轻松。 “哪儿?” “泰国。他陪着安杰一起去的。” “安杰?他们两兄弟——” “不,他们还没相认,南柏也似乎没那个打算。” “为什么?” “也许是方便他做事吧。”对着迷惑的她,步云笑说:“南柏现在接受安杰的聘请,负责陪安杰前去泰国找回苏珊。” “真的?安杰终于良心发现了?”英纱好高兴。 “其实是你不了解安杰,他父母的婚姻难免造成他心理上的障碍,有时候……风流花心跟冷漠无情都一样,只是一种保护色罢了。” 后者,指的是他自己吧? 步云开始若无其事的扯到别的话题,英纱也专注的聆听,心情随之起伏。 走夜路的阿亮终于遇上“鬼”了,因为一桩诈欺被判服刑,而老夫人也回来了,而且一直嚷着说要过来看她…… 聊着聊着,英纱的脸色忽然好怪异。 她眼巴巴的望着他,欲言又止。 “怎么?你不舒服吗?” “呃……隔壁本来是个卖菜的欧巴桑,那我们的摊子接近,所以平时就是彼此关照……” 他点点头,然后呢? “所以,如果必要时,都会帮对方看一下摊子的,可是她今天没出来卖,那……那我跟其他的人还不熟……” 他的头点得挺酸的。“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我——”她涨红脸,“想请你先帮我看一下摊子。” “尿急就说嘛。” 英纱睁大眼,“没气质!”拔腿就跑的她,听着背后的笑声,自己也跟着笑了。 她一个消失,步云马上拨了电话:“……对,马上过来,照我的吩咐去做。” 英纱解手回来,发现他竟然在装箱作业? “喂,你干什么?还不到收摊的时间啦。” “不收摊也不成啊,这些被客人订走了,说好待会儿过来载,不装箱怎么秤重?” “全……订走了?”她愣了老半天,然后侧着头,狐疑万分问:“你……是不是你……” “你在怀疑什么?我拿着水果刀追着客人买?还是跳脱衣舞招揽生意?” 她被他的话逗笑了。 “我帮你做了这么大笔的生意,你打算怎么谢我?” “那……你想怎么样呢?”付他佣金吗? 他脸上的笑始终未停,“别怪我没提醒你,过度暧昧的话会很危险的。” 英纱的脸又烧了起来。 “让你请一顿点心好了,你还记得咱们一起去吃过消夜的地方吗?” “我当然记得。”英纱佯作爽快,“只要你不怕被amy误会就好了。” “误会的人是你。” 吃过点心,他坚持送她回家。 抵达家门时,两人同时安静了下来。 “不请我进去坐坐?” “我想……不方便。” “有什么好不方便的?”他凑近她,“你在怕我什么?” “我不是在怕你,我是……怕自己。”她倒抽口气。 “怕你会……离不开我?” 她飞快的抬头。喔,这男人之狂!“我不知道你这是……在干什么?既然事实都已经那样,那你又何必……” “我只是想,也许能省下那一亿。”他一句话结束她的语无伦次。 “什么一亿?” 他的手轻轻在她脸颊触摸,“安杰用一亿元的代价,请南柏寻找他的女人,我也想找回我的女人,虽然阿松已经答应帮我——” “后!这个狗腿松。居然见利忘义,连我都出卖!”唉,他又在笑什么? “你承认自己是我的女人了?”他张臂将她紧紧搂入怀里,在她耳畔低语:“你这个小傻瓜,怎么总是搞不对时机?该精明的时候你糊里糊涂,而这会儿……偏偏你才跟我打迷糊仗。” “我哪有……”汲了口气,英纱酥软了,天,这男人是吗啡,一碰就会上了瘾。怎么办? 她贴着他宽厚的胸膛摩蹭,妥协的低吟:“那你叫我怎么办?叫我哭着求你来爱我吗?安步云,我警告你,既然你不爱我,最好不要招惹我……” “我偏偏就是要招惹你,因为……我爱你。”他捧着她的脸,温柔的亲吻她的眉、她的眼。 “你……安杰是怕失传了,才把这一套花言巧语传给你吗?”他撩人的轻抚,兴起她体内一波波强烈的颤栗。 她苦涩的接口:“你已经有amy了——” “我爱的人是你,我已经明白对amy说了,我跟她之间会一直是公事的伙伴而已。而且……”倚着门板,他爱抚的动作愈来愈狂野。 “我母亲说了,要是不能把你叫回来,我也不用回去了,所以,你只有两条路,要就是跟我回去,不然就得收留我了。”他吻遍着她的脸、颈子…… “不要这样子……等一下有人经过会看见的……”她娇喘道。 “行,那就只好先进去,你不收留我也不行了。” “你这哪叫收留,你是霸占嘛,啊——”不顾她的尖叫,他一把抱起她,踢开虚掩的大门,大步跨进。 英纱甜蜜满足的偎紧他。 也许该说,这一夜,他们收留了彼此的那颗心。 尾声 数月之后。 这天,步云和英纱两人在房里,看着安杰从泰国寄回来和苏珊的合影,同时商量着挑选礼物送给amy的事。 专心商务的amy,将她的长才发挥得有声有色。不久前,结识了某家贸易公司的小开,两人以惊人的速度坠入爱河,近日内就等着完婚。 “喂,该送什么给她呢?帮我想想嘛,我不知道amy喜欢什么……”英纱叨念的同时,步云接了通电话。 英纱发现到他讲电话的神秘样子,那表情还有种她说不上来的……诡异。 “到底是谁打电话来了?” “段磊。” 英纱点点头,她听步云提起过这人的名字。“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她忍不住问。 步云略为迟疑:“告诉你没关系,但是你千万别让妈知道。是……步姿,她在日本出事了。” “出事?” “段磊他说步姿她得罪了日本某位参议员,有点麻烦。” “怎么会这样子呢?” “因为步姿她勾引了人家的女儿。” “啊?”英纱开始结巴:“那、那现在怎么办?你没叫那个段磊想法子救她吗?” “怎么没有,甚至我还打算把步姿这丫头当成谢礼——” “你怎么可以这样子!步姿会恨死你的!” “别急,那也得她有这个机会来恨吧?你知道结果吗?段磊一听,只说了句话。” “什么?” “他说——”步云说的好慢、好无奈:“他段磊是采花郎,但不采——铁树!” 英纱捂着嘴,“这段磊好毒!”居然把步姿比喻成“铁树”? 瞧着英纱担心的模样,步云跃过身来,安慰道:“不用担心,我自然会有法子的,段磊不答应帮忙,我就直接找他上面的人。” “上面的人。是谁?很厉害吗?” “小朋友,你太好奇了。”绽着贼笑,他刻意带过:“你现在该关心的,是你上面的人才对。” 接下来的,已呈马赛克镜头——嘘……不许偷看!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