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闽南童年》 1、出烟火 儿时过年,有顺口溜:“穿新衣,戴新帽,吃糖果,放鞭炮”,体现了当时小朋友节日生活的重中之重。但这个顺口溜似乎为了压韵而颠倒了顺序,至少对我而言,吃与玩是最重要的,新衣倒是可有可无。至于“新帽”更有强加之嫌,大概是“因韵而生”的。在我们厦门,四季如春,戴帽子多少有些节外生枝,而且你戴了帽子,下课或放学时常常会成为大孩子“攻击”的对象,突然抢了你的帽子,然后被人传来传去的不亦乐乎。 就吃而言,年夜饭的“炸五香”、“炒猪腰”、“清蒸黄瓜鱼”很叫人神往,而更重要的是年糕,哈哈,年糕才是过年最鲜明的旗帜!煎年糕焦甜的香味极为诱人,无论是红糖年糕,或者白糖年糕。年糕大多是各家自蒸的,即便是我们那个来自五湖四海的厦大家属区:买好糯米,浸它半天,然后到附近农家的石磨房里磨米,常常是保姆套好木杆推磨,而小小的我则踮起脚尖,用小瓢把浸后的糯米舀入石磨上的那个窟窿,保姆还会不时发出命令,我就加一瓢水浇石磨上。现在回想起来那间阴冷的石磨房,耳畔仿佛有石磨沉沉转动的声音,还有木柄推杆“吱嘎吱嘎”地歌唱。呵呵,那时的厦大校园,可真是都市里的村庄。 春节一早,我就不大情愿地被老爸牵着上各家各户去拜年,然后让衣袋裤袋鼓鼓地凯旋而归,袋中的“战利品”有五光十色的糖果,从上海的“米老鼠”奶糖到厦门“白鹭”水果糖,应有尽有。而瓜子、鱼皮花生以及花生糖则是在人家家里现吃的。那时印象最深的还是“椰子糖”,糖果的体形圆粗,一个抵俩,放进嘴里,腮帮子鼓得高高,虽然运转困难,但很有成就感。我还收藏糖果纸,夹在一本《十万个为什么》的书里,一直保存到现在。这种美丽而浓甜的糖果情结一直延续到我的青年时代,而结束于改革开放的大潮里,如今的我已经好几年没吃一颗糖果了。 糖果虽美好,自由更可贵:完成了大人的拜年任务之后,剩下的时间就可以疯玩了。男孩子最迷的当然是放鞭炮,成串的鞭炮从来都舍不得一次性连放,而是小心翼翼地解开连接线,把小鞭炮一门一门卸下来(厦门人把单个鞭炮的量词用“门”,无论多小的鞭炮,至今如此)。男孩子都是小勇士,放鞭炮从不掩耳朵,我更神勇,常常参加“踩炮”的壮举:当南普陀的香客抛出成串点燃的鞭炮后,我等好汉就扑上去,在噼里啪啦的爆炸中乱踩,“奋不顾脚”地踩灭鞭炮,一旦成功,那些没有爆炸的鞭炮就可以悉数收入囊中,但代价也是惨烈的:鞋面鞋底甚至脚脖子,被炸得焦黄斑斑。 春节之夜叫人兴奋的亮点是“出烟火”——一种小姑娘的鞭炮,线香一样的,点燃了就会喷出细亮的火花,且持续良久。它的演绎不但艳丽,而且烟火的气味也好闻,尽管也是类似鞭炮的火yao味,但它更平和一些。它的缺点是太安全了,对小小男子汉而言,实在是不够刺激。在闽南话中,“出”就是“喷”的意思,但这里用“出”,更为乡土,且意思也基本不走样,是闽南语文字化的一个可以接受的样本。 2、龙眼树 又到了龙眼上市的时节了!我小时侯厦大校园果树很多,最多的就是龙眼,国光楼区几乎被郁郁葱葱龙眼木所包围,现在偶尔从残存的老树下走过,忍不住抬头望望,树上有几个分叉,我竟了如指掌,就像熟悉自家的阁楼或公寓的楼道! 爬上龙眼树,实际上还很难够得着沉甸甸的龙眼果,老树像似对我们这些小馋鬼早有准备,总是把果子垂挂在险峻的细瘦的枝桠之梢,你得在树上抓靠安稳,然后极力伸长手去小心翼翼地把果枝扳到胸前,再咔嚓一声折断…… 浓密的树叶像一个绿色的凉棚,坐在树叉上吃龙眼,像“树大王”,也像蟠桃园里的孙猴子,惬意无比,皮呀核呀就直落树下。记得那时落在地上的龙眼核很快就会被人拾走的,据说是中药材,有药店要收购。有一年龙眼树下闲置着很多的水泥预制砖,树上落下的龙眼核好些就蹦蹦跳跳落到了砖之间,结果不久这些夹缝里居然发豆芽一般地长出了一株株的龙眼苗,青翠可人!我常常忍不住向女同事吹牛皮,如今校园里那郁郁葱葱的龙眼树,好些都是我当年吐出的龙眼核变的,40多年了,嘿嘿,不是孙悟空,胜似孙悟空! 国光楼区的龙眼树看上去似乎都一样,其实品种不大相同,有的果粒大如牛眼,称为“大泡”,汁多肉厚,但不大甜,比较适宜晒龙眼干,也就是北方人常说的“桂圆干”;有的果粒小如弹珠,但不可貌像,甜如蜜,汁留嘴角,回味不绝,闽南话给它的土名叫“纽子眼”。 龙眼树上是我童年的乐园,也是昆虫的家园,人虫相处大有学问。首先要提防的是黑蚂蚁,它们一般是在枝杈间筑起菠萝大小的土窝,很醒目,一旦捅破,万蚁奔袭,则防不胜防,最好敬而远之,人家的地盘嘛,若碰上树干上黑蚂蚁匆匆来去的游兵散勇,可相安无事。再有就是“臭龟”和金龟子,两龟都喜好与龙眼的果粒纠缠在一起,逼得我们不得不“龟口夺食”,遇上臭龟那厮真是倒霉,臭龟名副其实,会喷出近乎毒气的尿液,不但气味熏得人头昏,而且稍有沾染,还让皮肤奇痒无比,一片搔红;“臭龟”还会下蛋,如蚕卵一样,一排排粘在叶片背面上,看了都让人起鸡皮疙瘩;但遇上金龟子可算是“艳遇”,好看又好玩,能逮一头算一头,果子果虫双丰收,心里比吃了“纽子眼”还要甜! 龙眼树上最可爱的家伙还不是金龟子,而是“龙眼鸡”,学名不详,其貌极洋,尽管只有手拇指大小,却俨然形同马戏团里可爱的小丑,红的小尖帽,周身绿披风,看上去似乎没头没脑,喜欢直挺挺地拥吻树皮,但稍有风吹草动,它就猛地弹起,张开披风,飞向另一枝杈,让人无法接近。由于此君“奇装异服”,结果近年有不知者大惊小怪,以为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结果又上电视,又上报纸,“超虫”一般,好不风光,哪知它是我们儿时龙眼树上的老东家呢! 3、安博贼 什么叫“安博贼”,知了是也,闽南话叫“知了”为“安博贼”,原因不详。但“安兄”肯定排不上龙眼树“天王榜”的“第五把交椅”,它喜阳光,最好在树叶稀疏的枝干上埋头嚷嚷,常常孜孜不倦地趴在柠檬桉、凤凰木、柳树和苦栋子等通透的树干上,至于像榕树和龙眼树这样“绿叶密集型”的树种,它们总是敬而远之的。 讨人嫌的“安博贼”是赤日炎炎没完没了的歌者,歌唱毒日头已经到了疯狂的境界,越热越来劲。儿时的我可始终是“安博贼”的天敌,春天它还在土里蠕动的时分,我就常常刨地三寸,将其捉拿,因为其丑无比,大多喂鸡了事。当“安博贼”神不知鬼不觉从土里迁移到树上时,灌木低矮的枝桠上往往挂钩着它们脱下的神秘外衣,我等顽童可以发点小财,把这些叫“蝉蜕”的宝贝小心翼翼地取下,卖给中药材收购点,一件好像是五厘或一分钱。 记得儿时凭着我敏捷轻灵的身手,几乎所有的昆虫都可以用手捕获,惟独对上树后的“安博贼”没有办法,枝干稍有动静,它便吱地一声夺路飞窜,感觉敏锐且速度惊人!唯一的办法是粘捕:找来废旧的乳胶制品,浸入煤油中,就形成极粘的胶团,只要花生米大小的一团,纠缠在细竹竿的竿头,然后悄悄地从身后接近猎物,尽管树枝毫无动静,但死神已经悄然逼近,胶团只要一碰上“安博贼”那面积很大的翅膀,它就只有在竿头乱抖的份了,我手握竹竿,手心可以明显地感到猎物在竿头的挣扎,那种胜利的快感与钓鱼得手的感觉几乎一模一样。 “安博贼”其实是不好玩的,到手时它原本张狂的劲儿就荡然无存,只有硬按着它两侧的“髋骨”,它才不甘不愿嘶叫两声,且很快就会寿终正寝的。但“安博贼”是可以吃的,而且肯定是“绿色食品”,把它拿来烧烤,气味诱人,烤肉一样的焦香,但入嘴后口味却不大理想,回忆和总结起来,可能是我等捕蝉高手的烧烤技艺有火候把握不好的问题。 我进入成人世界后,对“安兄”等儿时的小伙伴的感情也自然渐渐淡漠了。今年入夏,“安博贼”突然多起来,在整个厦大校园里不停地声嘶力竭,唤起我许多旧忆,“鼓浪听涛”bbs上有女生发出《不敢从树下走》的帖子,抱怨“安兄”的尿液像透明的雨丝从树上挥洒下来,结果立马有多情的男生宽慰道:“那水水的成分肯定与人类有别,请勿多虑”。我也观察了一下,真的很风景,“安兄”们边唱边拉,边拉边唱,如此集体的潇洒导致树树细雨绵绵。《不敢从树下走》跟贴越来越多,可见“安兄之乱”已经几乎成了我厦大的公害,最后是厦大生命科学院的副院长陈小麟教授出来现身说法,方才打消众生的顾虑。 不过从厦大土著的角度,我提请小麟兄高度注意,本人儿时身经百战,但几乎没有被“安博贼”贼尿浇头的幸运,现在生态大哗,“安兄”动不动就“呼风唤雨”,我推估要么就是营养过剩,要么就是群体患了急性肾炎,大伙儿一起尿频尿急…… 4、孵番薯 番薯,又叫地瓜、红薯、山芋、甘薯等等,芳名何其多也,“孵番薯”就是“烤地瓜”,是闽南地道的说法,我与孵番薯的罗曼史可以一直追溯到记忆初端的童年。 早年的厦门大学校舍前后大都是番薯地,很乡土很乡下的,这一片是东沃农场的,那一片是南普陀和尚的,每每收成之后,我们便四下冒了出来,在地里畦行的边边角角挖寻残余的番薯,方言谓“变番薯”,乡规民约中它是合情合法的。小家伙们用脚东踢踢西蹭蹭,然后机灵地一猫腰,便获至宝,大凡这样的收获是对大人保密的。伙伴们把“翻”来的战果悄悄藏在各自的“秘密洞”中,接着又老练地拍去膝上肘上的土尘,方才若无其事地回到家里,然而一股企盼已久的烧烤之香始终令小脑瓜兴奋不已! 周六下午,待大人们都去“政治学习”的良辰一到,几声口哨,小伙伴们便从家中溜出,从“秘密洞”中取走地瓜,直奔“花果山水帘洞”。这是五老峰下的一处避风的岩窝,窝内有一汪流泉两方细沙,四面马尾松与相思林郁郁葱葱,直属我们厦大“国光三楼区”儿童王国的天然乐园。一抵目的地,每人俨然成了山的孩子,从衣兜裤袋里奋力拔出大大小小的番薯,慷慨地掷地合堆,不分你我。接着便四下收集枯枝败叶,一个个比小蚂蚁还要勤快。粮草备好,便点火开张,而后越象放炸弹一样,快手快脚地把地瓜投入火中,人人口中还“轰轰”有声。当然火势常常不如人意,往往没多久就只见黑烟,不见红亮了。于是英勇的“救火”工作开始了,无所畏惧的小馋猫趴在地上,歪着头鼓足吃奶的力气,对着冒烟的“热点”奋劲地吹。一个被熏得满脸泪灰抱头退下,另一个勇士又迎烟而上,前仆后继,直至枝堆里又急地冒起胜利的火苗来。经过一阵流汗流泪的忙乱之后,岩窝里的柴火烟味中湛出了另一种焦香,那是番薯与炭火的“飘柔二合一”呀! 闽南话把“烤番薯”叫“孵番薯”,哈哈,这个“孵”字绝对是当地老百姓在千百回原始的烧烤里提炼出的语言精华:它一是谆谆告诉我们烤地瓜要有母鸡孵小鸡的耐心,心急如火势必夹生;二是生动地暗示了烧烤的炭火热力要均匀,一如作窝的老母鸡暖烘烘的肥臀…… “孵呀孵,孵番薯”,这令人欢欣鼓舞却又分秒难熬的激情时刻,小手在伸伸缩缩中跃跃欲试,小嘴中更有吞咽不尽的口水!经过三言两语的合计,伙伴们一致同意先从火堆中拨出几条最小的解馋。于是那七、八苗条得如同鸡肠一般的地瓜根在众人的“香呀”、“好料呀”的赞叹声中,倾刻便塞了牙缝。 添了新材草,又燃起几阵壮丽的大火,这可是烤透“肥大的”关键。当最后一缕火苗抖灭之后,众伙伴七手八脚兴奋地扬起铺天盖地的沙子,把方才烟火之处盖得严严实实,紧接着便一拥而上,钢钳铁爪似地把滚烫的“宝贝”从余烬中掏出来,二话没说便撕掉焦黑的外皮,把急不可待的小嘴凑向金黄的美味。伙伴们一边吃一边相互做着鬼脸,个个乐得尤如“花果山”的美猴王一般。 “烤番薯大宴”到了尾声,众伙伴们开始打扫战场,先伸出舌头上舔下舔,把唇上的残渣舔得精光;再掏出小鸡鸡,把小肚中积了一下午的“人造番薯汤”,对准几缕余烟进行轮番“扫射”,(山林防火的意识很强哦)方才高唱“日落西山红霞飞,战士打靶把营归”,尽兴凯旋。 我出生在都市里的书香门第,却拥有如此乡野的回忆,那全是因为厦大那个“都市里的村庄”,自然是值得向漂亮的女同事们反复夸耀的!有一回登山活动,我特意领着大伙儿从“花果山水帘洞”走过,指点着当年烤番薯的历史遗迹,得意地说:“那是我6岁时第一次自制点心的厨房!”接着便开始大讲特讲本文前面的描述了。不过在家中我可噤若寒蝉,当儿子对我小时候从未尝过什么“美美虾条”、“巨无霸汉堡”深表可怜时,我却从不敢把烤地瓜的自豪泄漏半点,原因很简单,自己小时候再顽皮,却总要求自己的儿子规规矩矩,这也许是当代国人一种无可奈何的通病吧!。 近来交往多了,有了一些赴宴的机会。我发现大凡最后一道菜不外是水果或馅饼之类的甜点,这道洋小吃,英语叫“dessert”,译成“尾食”最确切。不过我在此想郑重地请各大宾馆的餐厅部主任注意,您如能在宴会之末,隆重推出烤番薯来压阵,也许会赢得意想不到的效果…… 您也有“孵番薯”的罗曼史吗?如果没有,赶紧吃一条,多少弥补上这人生幸福的一课! 5、生目针 本人男性,五官一张,相貌平平,但要维护好,也不容易,单说众目睽睽的眼皮,很小的时候就曾遭遇重大的人生挫折。 五岁那年我可是一个“打土战”的好汉,一天到晚在土块的“枪林弹雨”里英勇冲杀,灰头土脸的。有回睫眉处的一个毛孔不慎被脏染,顿时鼓起一个小包,红红肿肿,痛痒难忍。医书形象地称其为“麦粒肿”,民间则俗称为“偷针眼”;但在我们闽南,闽南话简洁地叫它“目针”。它虽然小如红豆,但由于扼守五官之要津,令人人一目了然。如果说眼睛是脸部的窗口,那么睫眉就是眼珠的窗台了,窗台变形,尊容何在?然而更严重的问题在于闽南地区对这个小小的“目针”向来极为重视,普遍认为“目针”是男人偷看了女孩子最不该被看到的部位而导致的病变,连我这样一个幼儿园里的小男人也不能幸免。偷窥的大错显然要比偷针的小节难堪得多,“目针”这心腹大患只要一天不除,那就会有形形色色的大小人士兴致勃勃地前来审问你或嘲笑你如何犯了这羞死人的事儿。虽然纯属不白之冤,但又时时刻刻铁证如山,千夫所指,小男人自是跳进鹭江也洗刷不清的。 本小小男子汉白白吃了这粒“目针”的“眼前亏”,顿时英雄气短,又哭又闹,哪里还有脸再上幼儿园。父母亲双双皆为外来人口,连“靠爸靠母”这样最最基本的闽南语都一无所知,当然就更不懂得有关“目针”的地方学说了。我身为堂堂小儿郎,又如何把“目针”与偷窥二者间莫须有的因果向父母大人启齿禀报?看病吃药,我向来是极为被动,可对“目针”我却一反常态十万火急地催着父母带我上最大的医院,找最厉害的医生,我愿打最痛最痛的针。大医生们对付小“目针”可真还办法匮乏,无非就是开支金霉素,再叮嘱你反复热敷。我即刻马不停蹄,用滚烫的开水冲泡毛巾,热腾腾狠命地往细嫩的眼皮上捂,为了快快清除掉眼皮上这偷窥的“标志性建筑”,大有不烫平“目针”誓不罢休的气概。这目上一烫犹如万针钻心,痒痛至极!痛定思痛,这才痛悟出“目针”的名副其实,这才倍感闽南语取名一语中的之神功! 闽南的“目针”给儿时的我以肉体和心灵双重的刺痛与灸烤,也因而从小造就出我比较厚的脸皮和比较硬的头皮去面迎人生路上的大小羞辱与种种磨难。 6、钓泥鳅 闽南语歌曲里,家喻户晓的《天乌乌》可是我的最爱,“天乌乌,要落雨,阿公仔揭锄头去掘芋,掘呀掘,掘到一尾酸溜姑,阿公要煮咸,阿婆要煮淡,两人相争弄破鼎,弄破鼎”。唱这样诙谐的歌摇头摆尾的,真是乐死人了。据《新加坡闽南话俗语歌谣选》一书的编选者周长楫教授认为,歌里的“酸溜姑”就是泥鳅的一类。我认为也是的,泥鳅有时就如同蚯蚓一样,活动在黑沃的田土里。想来歌名《天乌乌》取得有些偏移,那滑溜溜的泥鳅才是被歌唱的主角嘛。 记得我小时侯喜欢到南普陀寺前的农田里捉泥鳅,那一条条滑溜溜的泥鳅就躲在泥田里,和尚们顶着汗津津的光头夏收夏种,老水牛拉着铧犁翻开黑泥,这就是泥鳅“真人露相”的时刻,跟着铧犁后面走,保准有收获。但那是不劳而获,或小劳而获,并不过瘾。跳入沟渠里摸泥鳅,那才够味! 摸泥鳅实际上是“欢笑多战果少”的精神享受,比起铧犁后面的拣泥鳅难度要大得多。往往已经是“胜利在握”,却一滑溜,它就从指缝间溜之大吉!于是惊呼声,感叹声,还有当年那校园子弟普通话和闽南话二合一的粗骂声,声声入心入肺!我以为泥鳅那一身的黏液,一是便于泥泞中自身的行走,二来就是为了对付人手的围捕,古往今来不知有多少泥鳅因为这一身的黏液而大难不死。闽南话更多的是把“泥鳅”叫“土溜”,更直观也更形象了! 也许因为特点太鲜明,所以泥鳅“人性化”的倾向也是比比皆是的,社会上不诚不信狡诈之徒,往往可以荣膺“土溜”的外号。更有甚者还把“泥鳅”提升到形容词的高度,你听听“太土溜了”的感叹,是何等的尖酸而鲜活! 但钓泥鳅最带劲,那是夏季一项很精彩很细致也很耐心的活动,首先钓钩要小,常常是最小号的都嫌大,因为泥鳅尖嘴猴腮的,难得张开大口,闽南语称之为“不吃钓”。我儿时采用的是“看钓”的战术,常在那口叫“半圆池”的水潭摆开战场。何谓“看钓”,眼睁睁看着泥鳅吃钩上钓也!简约的看钓无需钓竿,一根玻璃丝线加一根小钩足矣。鱼饵就是蚯蚓,当然也要精选最苗条的蚯蚓。池水澄碧,依稀看得见池壁那垒叠的石块上布满青苔之类的藻物,泥鳅们就歇息在这石逢之间。这时钓泥鳅的孩子们一个个如《地雷战》里偷地雷的鬼子,趴在池边,然后屏息静气,把脸贴向水面,于是整个池壁的细部就基本了然,接着把钓丝轻轻地在池壁横七竖八的石逢间游移,由于泥鳅身背的颜色与水中布满尘泥的石块相近,并不易被肉眼所发觉。但蚯蚓那挡不住的肉香还是引得泥鳅蠢蠢欲动,这时池壁上会有微微的泥烟上冒,好了,泥鳅这下暴露出隐身的地处了!于是就投其所好,把钓钩一直悬放到它的门口嘴前。 泥鳅到底是泥鳅,它刚开始会轻轻地用嘴尖啄食,一如虎皮鹦鹉似的,一下,两下,如果鱼饵套得太松,那么就会被它啄下来,于是钓线就拉着光溜溜的小钩无功而返。不要紧,钓鱼是人与鱼的智斗,被广为认为是一项体育活动,我想这很大的程度上就是考验你的耐心,在耐心中等待,在耐心中收获,在耐心中陶冶你的精、气、神!刚刚一饱口福的泥鳅显然已经放松了警惕,当你第二次“送饭上门”的时候,它就稍啄一下,然后猛然张开大口咬食,这时的泥鳅口就露出“庐山真面目”了,而且奋力冲出石逢,咬钩咬得很凶,甚至整个身子都滚动起来,只见白光一闪,那是泥鳅白长的肚皮在亮相,说是迟,那是快,我钓线猛然一拖,泥鳅就随着钩儿被拉出了水面,此刻泥鳅纵然就是全身再滑溜,也无济于事,因为钓钩已经牢牢地把掐住了胜局! 我罗里八嗦的,讲的可是过去的老泥鳅,听说现在的泥鳅大多是人工饲养的,麻辣泥鳅也是我喜欢的下酒小菜,我有时久久打量着盘中的泥鳅,那模样与当年总归是无异的。然而饱食终日的现代泥鳅们恐怕是徒有其表,已经难得“太土溜”了,人们自然是收获了许多老实巴交的泥鳅,但那钓泥鳅远去的快乐却不时地如丝线一般牵拉着我怀旧的梦乡…… 水潭里野生的泥鳅越来越罕有了,可人间滑头滑脑的“土溜”却迥然多了起来…… 起点中文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 7、小手枪 建军节来了,也说一个与之有点关联的话题:可能是从小看“战斗故事片”看多了,也可能是男孩子的天性作祟,我们这一代男孩子从小就太喜欢枪了!《红孩子》里那夺得第一把真枪的兴奋;《小兵张嘎》那把藏在鸟窝里的小手枪;还有《这支枪留给你》……心中的枪是小手枪,好藏,腰上一别,口袋一放,神不知,鬼不觉,好象《三进山城》的侦察员,或《烈火金刚》里的肖队长……当然和平年代,真的小手枪简直是天方夜谭,惟有形形色色的假枪来满足一把在握的yu望。 玩具枪有木制的和铁皮制的两种,那时塑料还是稀罕之物,所以倒没有什么塑料小手枪!木制的小手枪多为扑壳枪,号称20响扑壳枪,涂了黑油漆,威风得很,但20响其实狗屁不响,玩得不过瘾。铁皮的是左轮枪或勃朗宁小手枪,扣动扳机,有哒哒哒的敲击声,微声空响,几天下来,也没有多大的意思。 自己动手造枪是男孩子的家常便饭,用木板削出的把朴壳枪最为简单:具体做法是把人家正规店里买回的玩具枪按在板上,用铅笔画一个枪的轮廓,接着就用小锯子或小刀按着线条动工。用锯用刀或先锯后刀,多看板才的厚薄。至于刀锯,倒是唾手可得,刀多为削铅笔的小刀,而锯则为工厂垃圾堆里淘出的断锯片。至于因为造枪而把小手弄出个刀口或挤出个水疱什么的,不过小菜一碟。手艺高的,弄出的朴壳枪决不比店里买的差,涂上黑墨汁,照样黑糊糊的一把有模有样,有的还在枪把的底部旋上一颗螺丝,扎上一块红布条,更有几分游击队长的威风,一如《洪湖赤卫队》的韩英。 可惜,无论是买的枪或自造的枪,到底都是不会响的哑巴枪!所谓“响”,当然是火yao的爆响,那铁皮的“磕哒磕哒”声不算!男孩子们挖空心思地老想着如何打响手中的枪!结果终于有了发明创造,专利不知是谁的,反正枪初步被弄响了,而且有火yao飘香!那机械程序并不复杂,把两根粗点的铁线分别扳成m形状和“弓”字形,加上一条橡皮筋,就大功告成了。添加了这一对配件,枪严重变形,重创了枪威风凛凛的外在,但为了假枪真响,外型的牺牲再所不惜!装备好附件的枪只要扣动“弓”字型的铁线,那绷着橡皮筋的m字形铁线就一下击入一个放了了火柴头的窟窿里,被击打的火柴头“砰”地一声爆响了,这是令人何等惊喜的一声,空气中飘起了一屡蓝色的硝烟……小女生说“很臭,很臭”,掩起鼻子;男生枪手们说;“很香,很香”,做很夸张的深呼吸状! 响是响了,可“子弹”是在“枪膛”里自爆的,孩儿的满足感渐渐消失了,我们发现枪最重要的不是威风凛凛的外型,也不完全是火yao味和爆发声,而是射击和击中才是枪的灵魂和生命,而射击和击中显然是有害社会的,如此“用枪”断断是学校、家长和治安当局三方面不能允许的,我等男孩陷入了两难之中,为了射击和击中,即便是牺牲枪外表的威风和徒有其声其味的火柴头也是完全必要的,于是竹管枪应运而生! 竹管枪其丑无比,美名其曰“枪”,其实就是一根光杆!记忆中的竹管枪有三种款式:其一为自由式,孩子们便争先恐后地到杆竹中寻找比大拇子粗细的竹子,把它截成铅笔长短,两头相通,再找来竹筷一根,半截处理成可以自由出入竹管的“扳机”,“子弹”呢?子弹则是用粗纸浸烂后揉捏成的一个个小纸团。这种米黄色的“粗纸”,即农家土纸作坊的产品,十年前还常常见到,稍稍浸水,就成为一团纸泥,这纸泥就是弹药包了,随时随地“装弹”时,把小团纸泥分别塞向竹管的前断和底端,然后将“竹筷扳机”猛力把前端的“子弹”往内推,随着快速推进,竹管里被压缩的空气便猛烈冲击在底端的“子弹”,发出暴烈的“呯”或“啪”的声响;射出“枪口”的“子弹”可达数尺,软烂的一团射在人身,便如同粪便一团,但没有臭味,可谓文明一击! 其二为树籽式,枪的结构与“自由式”基本一样,击打的方式也大同小异,不一样的地方在于由于“子弹”是一种树籽,因此竹管的大小要求就相当严格,大了,弹体就在枪管间自动流动,形成不了击发的气压,小了,子弹就装不进管口,惟有望枪兴叹。生长这种“弹药”的树学名叫什么,至今没搞清楚,反正当时南普陀寺后山有好多株,我们就称其为“砰阿籽树”。这种树籽不能食用,也没听说有什么特别的经济价值,作为子弹,也算是物尽其用了!树籽弹也有比纸泥弹高出一筹的地方,就是弹体的气味清香,装弹时会有些许汁液粘粘,染得手指一片浅绿。射程也比较远,击中人体的有效部位(比如脖子),还是蛮疼的。但响声似乎不如“自由式”,现在细细考虑,可能是树籽弹的封口不如纸泥弹严密,空气的压力不够,多少有点“英雄气短”。 其三为“橘皮枪”,顾名思义,其子弹就是橘子皮了,但枪管不是竹管而是更为精致的鹅毛管。一定得鹅毛,鸭毛鸡毛都不行,因为它们毛管管口的口径不够,只有大号的鹅毛才派得上用场。左手抓着鹅毛管配上削好口径的筷子,右手抓着一把橘子皮,就可以匆匆上阵了。橘皮枪最大的好处是装弹方便,可以在追杀之中闪电般地装上“子弹”,且射击的音响清脆悦耳!子弹是这样上堂的:把鹅毛管往橘皮上狠狠一掐,一丁橘皮就圆满地镶入管口,橘皮密封鹅毛管的两端,再用竹筷快速推进,“砰”,前端的橘皮弹就飞也似地直直射出,击中衣服,有橘黄色的斑点,击中皮肤,由于弹点集中,一丁刺疼一声惨叫!我们番薯地里冲杀,小山坡上对射,近战夜战,杀得个天翻地覆,满头臭汗,痛快无比! 竹管三枪,设计和射击的原理大同小异,各有所强,“子弹‘基本上都算得上是“天然食品”,取之大自然的可再生资源。至于何时何地用何枪,有季节问题,也有场地问题,还有一个时尚流行问题。我们那时男孩子“换枪”,多少与今天的女性换装有相似之处,如今我能比较好地忍受妻子跟着时尚每完没了地变换服装,想来也是有当年“换枪”的老意识垫底!真要感谢当年形形色色五花八门的老枪,多少协调了今天家里的和平与安定! 8、林校长 世上有许多林校长,我写的是我的母校——厦门东沃小学(现为演武小学)的校长林友梅。写下她的名字,我有点不安,她那双像老奶奶一样的眼睛,多少次随往事在脑海中俯视着我奶奶是不能直呼其名的。 林校长不上《语文》,也不上《算术》,她是学校里唯一的美术老师。我们班的图画课每周只有一节,在周四的上午,它可是全班同学心目中难得的“好课”。不管爱不爱画图,大家都盼着周四,像盼着电影开映的时刻,林校长的图画课往往只上半节,剩下的半节便开始讲故事。她讲故事独到的是一边讲,一边画,青山小屋,白云悠悠,故事与图画同步。河滩上的一只乌龟,柳荫下的一头水牛,粗粗的粉笔转两下,便神妙地现出来,极易令人着迷。连最好动的同学也痴痴地钻入了情节的迷宫。 回味起来,我们同学们都似童话世界中一个个有眼睛有耳朵的胡萝卜,而林校长则是一株笑眯眯的老榕树。 每周一的第一节是总晨会,由林校长在操场上向全校师生讲话。当时她60多岁了,一讲半个小时,从不拿讲稿;亲切,生动,条条是道,讲的一些小事尤为令我印象深刻。比如20世纪60年代初经济困难时期,许多同学饥不择食,偷着吃生地瓜。她讲了某班一个同学肚子疼,结果打出了一脸盆的蛔虫,医生一算,大大小小有43条!(现在没人相信,可那时并非鲜见)又说校邻的南普陀寺庙的和尚来告状,有小学生掐断了几盆花,她希望有掐花同学要自己在心里改正错误。 1963年大旱,连寺庙前的放生池的水都干涸了。池底淤沙中露出许多弹药,大概是国民党的败兵在解放前夕丢弃的。不少同学争先恐后去挖,然后敲了铜的弹壳去卖给收旧货的。林校长非常紧张,在晨会上讲起某个孩子因拾了海滩上的旧弹头而炸断小腿的往事一再磅叨:“腿被炸断了,今后可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那声音异常耸听地穿过了几十年的岁月时光,仿佛至今仍在我耳边回响! 林校长是不是治校有方,我们当小学生的不大清楚。只记得校园里种的葡萄和桃树,挂果累累,几百名馋嘴学童无一敢摘。而操场与教室间的空地则被她一分为四。给高年级的四个班种花,并竞赛评比。大家为本班的荣誉而精心施种。 林校长是极爱花木的,那时校园附近大叶桉特别多,此树长得老大,可树腰上的主杆上仍不时抽出新枝条来。林校长认为这分散了树的养料,要同学们把这些新枝条掐掉,好让树长得更高更大。每年新生进校时,她都得在迎新会上近乎固执地号召一次,于是我们便听了5次。 1965年我们小学毕业时,林校长刚好告老退休,她最后一次参加毕业合影,我们班的同学不约而同,都有种幸运的感觉。 不久“*”爆发,听说林校长的老伴有“历史问题”,老夫老妻被逐出厦门,押解回乡,此后便杳无音信。我庆幸杳无音信持续到如今,它可以让我永远觉得,慈爱的林校长仍在同一蓝天下的某间竹木掩映的教室里,对着一片晶亮晶亮的小眼睛,一边讲青山与绿水,一边画水牛与乌龟……1994/12/12 9、卖蝈蝈 南方海边的孩子大多不知道什么叫“蝈蝈”,孩提的我是从浩然的儿童小说——《大肚子蝈蝈》里第一次见识这位“自然的歌手”(浩然引以为傲的成人小说《艳阳天》和《金光大道》倒是被我淡忘了)。文中的蝈蝈其实是面镜子,映照出一对农村小哥俩的亲情:哥哥为弟弟编一只小笼子,不小心伤了手指;弟弟听出了小笼子里蝈蝈动人的述说……于是那一头文字的蝈蝈影影绰绰,似乎挺着天下最可爱的大肚子,在童心的秋野上尽情放歌! 长大后头一回乘火车经过华北平原,透过轮轨隆隆的呼啸,依然听得见有一种昆虫在无垠的田野里不甘示弱地鸣唱,一阵紧似一阵,是合唱也是传唱,千里连绵,仿佛这铁轨有多长一路布下的歌阵就有多长,我凝神谛听良久,总还觉得那份认识不很踏实,于是就贸然问了对座的一位老乡。“是蝈蝈,我们河北的蝈蝈,”他有点兴奋地一下就打开话匣子,滔滔不绝描绘起蝈蝈的二三事,最后是一个得意的反问:“这些你都不知道吧?” 我小时侯有滑溜溜的泥鳅,有叫喳喳的麻雀,虽然没有电视,虽未见过华北平原,但通过《少年文艺》和《儿童文学》,同样拥有一个辽远的视野,我很不服气:“怎么会不知道,不就是大肚子蝈蝈呗。”刹那间回答的快感使自己仿佛飞身欢奔在密密的青纱帐里,那个油绿晶亮的世界凸显着浩然的“大肚子蝈蝈”,它抖动着前翅,正放送着独特的夏韵秋歌,并悄然溶入眼前不绝于耳的交响。文字的意象虽然动人,但我一直没亲眼见到蝈蝈。 后来这些文字与声响在脑海里渐渐远去了,直到不期而遇的一刻。那天我穿行在南方都市繁华的街头,那些远去的文字和声响十分意外地从车水马龙和如潮的人流间隙突然闯入耳道;起先以为是耳鸣,是错觉,进而怀疑是“电子昆虫”玩具的仿声,然而遁声定睛看去,眼前的一幕令人心醉:无数用秸杆编织的小笼相依相偎,蜂房似地组合成半人高的一担,每个拳头大的秸笼仿佛都是一个小音箱,蜂房般密集的音箱就这么在街头共鸣一曲。担主是一位皮肤黑红满头汗珠的老乡,那模样倒挺象是《敌后武工队》队员,嘿嘿,不是在拍《烈火金刚》的吧!我情不自禁走上前去,躬下身子,透过小笼青黄色的网眼,与绿色的蝈蝈打了一个照面,悄声说了一句:“你好!”我久违的歌声,我久仰的歌星,真没料到咱们第一次正式会面竟然在这个如此喧嚣的都市街头。可蝈蝈似乎没有听到我的问候,它唱得太投入了,旁若无人,倾情高歌,一如在辽远的华北老家。尽管它体态娇小,但丹田有力,歌风豪放,面对街头的“本田”、“雅马哈”的狂哮,依然声不颤腿不抖,且始终仰着头,颇有大歌唱家的风范。好一个蝈蝈,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在这钢筋水泥的世界,在这繁杂都市的中心,在这四周只有遮天的广告和遍地的车轮,没有一棵树没有一棵草的街头,突然与来自华北大平原的的“绿色歌星合唱团”不期而遇,两耳充盈着它们的齐声欢歌,不啻为一种奢侈的享有,一份从天而降的缘分与福分!想起自己的童年尽管有好斗的蟋蟀为伴,却从没有亲耳聆听过蝈蝈的清唱,无疑是难以弥补的缺憾,如果说昆虫的舞台上尚武英挺的蟋蟀是“李连杰”,那么纯情奔放的蝈蝈就是“张惠妹”、“李纹”了。自己性格粗鲁,又缺乏乐感,绝对是儿时与昆虫交友单一的后患。 值得一提的是那位貌似武工队员的老乡,那位大平原转战千里挑来一担会唱歌的精灵的老乡,单枪匹马,走街串巷,一身油亮油亮的汗,殊不知这晃悠悠的一担正面迎着变形金刚和圣斗士们的虎视眈眈;而无忌的叫卖恐怕还有违都市城管的新规。我笑问客从何处来,他憨厚地答道:“承德。”“车旅开支不少,能赚钱吗?”“试试看,反正农闲了,不能就算来南方玩一趟。”说着,他挑起他的蝈蝈又信步前行了,“卖蝈蝈哟,卖蝈蝈哟……”这难得的叫卖声,街巷听懂有几人? 10、红柿蒂 又到了红柿子上市的季节了! 南方的柿子与北方的大柿子不太一样,有两种,一种叫“硬柿”,一种叫“红柿”。前者浑身上下涂满了石灰,据说柿子灰头灰脸的,才会去掉内里的涩味,成为心灵甜美的家伙。因此削起皮来就很得有上好的刀功,一不小心,“灰衣”就沾上果肉,所以硬柿去皮之后,大多还得再用冷开水冲洗一下,可谓“粒粒皆辛苦”啦。 “红柿”就方便多了,剥开就吃。红柿与熟透的西红柿样子很像,名称构成上是否同“石榴”与“番石榴”为一个道理。闽南话把西红柿叫做“臭柿子”,似乎两败俱伤:既无端地羞辱了西红柿,也伤害了无辜的柿子,着实是一个伤天害理的方言语词。我从小最喜欢的水果就是红柿子了,但既不是因为它方便食用,也不是因为它味甜好吃,而是因为它好玩。每到红柿上市的季节,孩儿们就不约而同地风靡起柿子蒂的游戏! 有北方的儿歌唱到:“红漆桶,黑漆盖,当中一包好小菜。红灯笼,黑宝盖,十人见,九人爱……”可见“盖子”的地位异乎寻常,并不是可有可无的,西红柿就是因为“盖不如人”,所以就没有得到儿歌如此的青睐。但儿歌毕竟多为大人编给孩儿们的,他们观察不细致,玩趣也不到位:无论是“黑漆盖”还是“黑宝盖”,较起真来,都不是太准确,至少在我们闽南是这样,它应当是“灰褐色”的,精品中往往润黄泛红,且带着青绿色的卷边!也不叫什么“盖不盖”的,那“盖”字多不雅,“马桶盖”的“盖”用的就是它!我们都叫它“柿子蒂”,而且还不过瘾,叫“红柿蒂”!玩柿子蒂有约定俗成的规矩,硬柿蒂是不入流的,柿饼蒂和隔年的红柿蒂是二流的,惟有当年新鲜的红柿子蒂方为上品。 怎么玩?对手先将他的柿子蒂置于地上,而攻手则手指曲弯,把柿子蒂半悬着置于食指关节处,然后猛地抖动手腕,让食指上的柿子蒂坠下,击打对方柿子蒂的边沿,如果能成功地将其翻个身,那么就获胜了,可以将对手的柿子蒂归入自己的囊中,反之,则对手进行同样的尝试。大战时双方蹲跪在平整的花岗岩石板上,围观的小朋友则自动形成探头探脑的人圈,一时人气鼎盛,喝彩声、哀哟声和鼻涕的唏嘘声,此伏彼起。狡诈者将红柿蒂涂上半透明的白腊,一方面可以让其更加光亮,一方面则可以让其增加重量,以便强化击打时的力度。(但此举常常被人指责为“臭糊”,这个闽南方言词义大致为“下作”,有违约定俗成的游戏规则。)红柿蒂并非铁板一块,往往形状不一,有正方形,有圆形,有多边形,甚至还有弧形的,摆在石板上摇摇晃晃看似一击就翻,其实不然,往往不倒翁似地又恢复原状;而正方形的看似四平八稳,但只要击中要害,照样一下就翻得个四脚朝天!小小柿子蒂上斗智斗勇,争胜好强,喧然滋养着小伙伴们永不言败的个性!这就是当年红柿子上市时在小男生里风靡一时的柿子蒂大战,有赢有输,情趣激昂,那时节孩儿们个个满手满口袋甚至满书包都散放着红柿蒂青鲜的甜香,那味道简直比吃了红柿子更美甜更爽快。有胜者,把赢得的红柿蒂用细绳串起来,像古戏《十五贯》那样,一派很富有很有成就感的王者架势。 关于柿子蒂的游戏源起的年代不详,但是一直持续到*爆发的1966年才悄然消失了,原因也不详。应该不是红卫兵的发难,因为柿子蒂太小,而红柿子们也拥有一个很“革命”的颜色,再说他们的小学生时代也大都是沉迷地玩过来的。 想来这一切已经是近40年前的事了,可我现在仍然对红柿子有特别的好感,每每掰下柿子蒂的时候,还情不自禁前后拿捏,手感好极了,久久不放,活像握了老朋友的手似的…… 11、刻纸人 小时侯厦门是“英雄的海防前线”,与金门常有炮火来往,所以我们老百姓住家的每一片玻璃窗上都要用白纸条贴一个大大的“米”字,大人们说这样可以有效地防止炮弹的爆炸震破玻璃。于是儿时的玻璃窗总是带有战备惨白的光影,让我郁郁的。此间上映了一部彩色艺术纪录片《剪纸》,在当时是很难得很难得的,由此我认识了剪纸艺术。有个镜头极深的镜头:当农家的油灯点燃的时候,老奶奶把一头纸剪的大公鸡贴上玻窗,那红红暖暖的感觉真是好极了,看惯了“米字格”玻窗的前线小朋友们尤甚。剪纸最初就是以窗花的风采进入我狭小的视野。 1963年的六一儿童节,老爸带我逛中山路,在“工艺美术品商店”(如今乐器店的隔壁)发现了有剪纸出售,引起我极大的兴趣。店里还有珠拖鞋、漆线雕、印章、彩塑等等“大人的工艺品”,售价很高,主要是供应华侨的,自然与我们小朋友无涉。但剪纸就不同了,闽南话里人物剪纸是以“仙”为计算单位的,“每一仙”售价是5分钱,可谓价廉物美。老爸爽快地满足了我的要求,一下买了“两仙”:一是岳雷,一是余化龙,是《说岳全传》里的人物,夹在课本中,一时间爱不惜手。人物剪纸的脸部眉眼分明,鼻嘴胡须一应俱全,相当精细。厦门剪纸与电影《剪纸》不大一样,是用刀刻出来的,于是人们就叫它“刻纸”。在工艺美术的分类中“刻纸”应当属“剪纸”旗下的一个分支。 厦门爱上刻纸的小朋友大有人在,工艺品商店开始日日人头挤挤,你一“仙”,我一“仙”,买得不亦乐乎!就在这当头,该店突然悬挂出一个很长很长的玻璃镜框,一下展示了各具其形的108“仙”梁山好汉。好汉们的形象早就通过连环画和“安阿飘”(闽南旧时的一种童玩的小画片)为人们所熟悉,如醉如疵的小朋友在玻璃框下兴奋地指指点点,这个胸部有粗毛的是李逵,那个背着酒葫芦的是林冲……尽管每“仙”只是单色的油光彩纸所刻,但由于人物的栩栩如生,确实万分地讨人喜爱。而店家的出售根本就供不应求,而且可能是生产原因,往往今天出售吴用、公孙胜,明天摆出石秀、关胜的,要配齐一百单八将,也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再说若真要配齐,一般收入的家庭还是买不起的。于是一个自己动手刻好汉的活动就象春风野火一样呼地烧遍了整个厦门市区的小学,再说“自己动手”本身就有极大的诱惑! 尽管水浒刻纸人物精细鲜活,但仿刻的方式却极为简便,先向别人借一“仙”人物,然后压上一张比较有韧性的白纸,再拿铅笔均密地斜涂,这样刻纸人物的原形就在凹凸之间如实地显现了出来,当时被称之为“度”(闽南话,带有“透过”的含义),如今的概念大致为“盗版”了。然后用刻刀,五花八门的刻刀,把“度”得的人物图像一刀刀认真地刻下来。更有胜者,把“度”得人物图的白纸再衬上彩纸,就刻出了和店家一样的玩意来了,当然两纸同刻,难度要大得多,刻刀也要求锐利无比,我当时指头不时被刻刀所伤,但粘上胶布就继续再战。我还喜欢把纸压在铁皮的铅笔盒上刻,这样效果特别好,但一个铅笔盒面自然也是伤痕累累了。彩纸也是有讲究的,比如“花和尚鲁智”深宜用黑色纸,而“一丈青扈三娘”就用上红色纸更为养眼。记得最容易刻的是“鼓上蚤时迁”,十来刀就把他那贼头贼脑的形象拿了下来,而难度最大的是“双枪将董平”,稍有不慎,双枪就成单枪了,而他身上的盔甲,由一个个“人”字垒叠密布而成,刻时力度过大或过小,都可能拉断纸线而功败垂成!精细的刻纸若帖在明净的玻璃窗上,纤毫毕露,活灵活现,一纸神奇往往令使作俑者极富成就感。 这项精细的民俗活动一时间开展得如火如荼,且完全是小朋友们自导自演无师自通的,足见兴趣就是最好的老师,而且十分奇怪的是男生着迷的程度更胜于喜欢跳牛皮筋的女生们。当时思明区的教育局还是相当开明的,且萌发了因势利导的动作,组织我所在的“第三学区”每班派一个代表到“定安小学”观摩工艺厂的工人师傅表演人物刻纸艺术。我也光荣地前往一看,结果才发现原来我们发明的“盗版”刻法与人家正宗的艺术创造大相庭径。刻刀就完全不同,师傅用刀好象是时钟里的钢发条磨砺出来的细长刻刀,在厚厚的一叠彩纸上纯熟地戳呀,戳呀的,那叠纸在师傅的手下刀下听话极了,不一会儿,一叠同样的人物就脱颖而出,引得在场的小学生们惊叹声声! 1965年我考上了双十中学,就不再那么沉迷这项“小男生的活动”了。但也不安地发现,“水浒好汉”已经受到了显然的打压,最初是中山路的店家悄悄地把那108将的镜框给撤了,紧接着柜台里的刻纸也悄然换上了《红岩》人物和“大寨人”、“大庆人”以及其他工农兵英雄模范,“*”前夕“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候开始笼罩着城乡大地…… 我以为刻纸是对剪纸艺术的一种开拓与升华,美仑美奂的“水浒人物刻纸”应该是厦门的“一绝”,在我们闽南工艺美术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尽管随着政治运动的发生而消弭,但是它给我们一代人刻下了深刻而苍劲的造型和挥之不去的历史身影。很难想象一种民间工艺美术品能在那么短暂的时间里征服了那么多小朋友的心并争相模仿、交换、收藏……我以为这是个奇特的文化现象很值得研究,民间工艺和我国传统文化的精华结合在一起就能产生出巨大艺术魅力,而一旦借助最通俗的渠道就有可能释放出无穷的艺术能量,并产生出勃勃的文化活力。 12、高丽菜 包菜是包心菜的缩称,但话说包菜,还真不容易说,因为中国有的菜名叫法不一,东南西北各有所称,要翻译准确了,还真不容易,闹不好译家本身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势必要落入“丈二和尚摸不着脑瓜”的尴尬,“包菜”就是相当典型的一猁。对于它,大凡北京人要字正腔圆地说“圆白菜”,充分利用形象上的差异,让它与“大白菜”迥然各异!而我们一口地瓜腔的闽南人开口闭口就是“高丽菜”,叫得它好象就是“高丽参”的表兄弟似地,至于“高丽菜”是否真的就是和“高丽参”一样来自朝鲜三千里锦绣河山,则没有人去考究。我也懒得去追根,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反正落地生根,高丽菜在闽南老家生活得滋润而圆白而肥大,像一个幸福的胖妞!但“高丽菜”应当与朝鲜民族关系密切,至少在“韩国泡菜”里就少不了它脆脆的切片。不过植物学家可不大在乎民间的七叫八叫,而是正儿八经地称其为“结球甘蓝”,是啊,是啊,一粒圆圆的,当然是球了,可惜是实心球,不会蹦,不会跳,甚至连滚动都还不如西红柿来得轻巧,可谓徒有其形! 我对高丽菜比较有感情,因为从小看着它长大。小时侯家住的附近是一个叫“东沃”的农场,主要就是种植油菜和包菜,提供给厦门市区的菜场。美食界把高丽菜定位“淡色蔬菜”,其实在菜地里的时候它一直是深色,离地出家时,才褪去蓝绿色的外衣,一身淡青接受人们的挑选。高丽菜褪去的外衣要么用来喂猪,要么就沤烂在田里,包菜收获的季节,空气里烂叶的酸臭是我儿时鼻孔最熟悉的气味儿之一。 高丽菜一直是闽南最主要的大众菜蔬,1960年代的“困难时期”,它和空心菜一起几乎是菜市场最后的支撑。白水煮出的高丽菜难以下咽,冷了之后菜梗还会泛黄发红,想了都反胃。但是它毕竟功德无量,挽救了多少垂死的性命。但只要有油水,高丽菜绝对好吃,那爆炒的高丽菜,切条,先用蒜泥呛锅,盐巴进入热油,然后下菜爆炒,包菜脆爽,不大出水,因此要不时浇点高汤,润滑防焦,出锅前撒点味精,喷点酱油,就可以上盘了,当然趁热吃,嘿嘿,百姓皇帝同滋味也! 高丽菜一叶包一叶,很有团队精神的,这个时候称它为“包菜”是再合适不过了的。但餐桌上更多的情况它往往是“被包”:比如春卷,包的内容就含有高丽菜丝,比如菜包子包的馅料往往是高丽菜丁……它之所以常常成为被包的主角,是因为它叶面的坚挺!包菜包菜,还真是其他深色蔬菜所难以包办取代的。当然高丽菜也不甘心老这么平平淡淡的。所以就有了脱俗绝尘的紫色高丽菜,平淡惯了,一席紫衣也妖冶得八方倾倒,不但成为餐桌上的新宠,而且还跻身观赏植物的行列,好不风光!但高丽菜“自包”的形态与“被包”的结果却又引起我对生活的诸多联想…… 更为不得了的是美容界一举进入了吹捧高丽菜的行列,把那高丽菜的生叶贴在脸上,据说有凉血丽肤的神奇,是治疗青春痘的妙药。说是法国芳香疗法界相当有名的jeanva医师就形容高丽菜是一种穷人的药,古时候的罗马人会生吃高丽菜来治疗宿醉;高丽菜还能帮助消化、治疗关节炎等等保健疗效。而日本癌症学会认为高丽菜可预防大肠癌,也是癌症患者最好的辅助食品……反正是越说越神。我是不大相信的,对植物似乎也有“捧杀”的流行,记得小时侯我老拿包菜叶挖两个窟窿当面具,那菜叶贴在脸上也贴得够紧的,装神弄鬼地吓女生,如此超前的反复的面膜,后来还不是照样满脸青春痘。高丽菜肯定有这样那样的保健效果,但我以为还是让它悄悄地潜移默化的好,说出来了,似乎反倒有种勉为其难的大不自然了!面对高丽菜,我想最好还是保留一份平实的欢爱! 13、老水牛 到世贸商城的水牛埕美食街一饱口福,看到了两头水牛,远远的还以为是两尊都市黑漆的木雕,没想到人家还诚心诚意地假戏真作,牵来了两头真的水牛耶!嘿嘿,奇思妙想,以壮“水牛埕”之声色也!有大胆的美女急不可待与水牛合影,真会找对象:在老水牛黑乎乎的牛皮背衬下,女郎的肤色显得更为细腻而美白,切莫以为只有“香车美女”才是时尚的搭配,“水牛村姑”的组合其实更具自然的风情,个中还隐藏着美学的道道与奥妙哩。 从遥远的田野里漫步而来的水牛带来一股清新的气息,惹得向来龟缩在都市钢骨水泥的森林里的小朋友们跃跃欲试,多少小手可是第一次抚mo了老水牛,真的老水牛,不是塑料玩具的,不是游戏机里的,更不是电视屏幕上的!小手的感觉恐怕不仅仅只有牛皮的粗糙,也许还有触电般的惊喜与兴奋:多乖的老水牛啊,小朋友们衷心地赞美!可他们知晓“水牛埕”的来历吗,其实厦门现实生活里那一串串老街旧巷的名字,正怀念着也泄露着二百年前岛城乡土的情怀:红火的“打铁巷”叮叮当当,“杉行角”飘散着原木的清香,青青的“蕹菜河”边彩蝶翩翩,“水牛埕”中老牛和牧童踏着晚霞归来…………即便是20年前,我们厦门大学与东沃农场共处一地时,老水牛沙路漫步的景致,也是老厦门偶尔可见的悠扬! 水牛是牛中的“卫生模范”吗?辛劳的它一有机会就泡澡,即便在世贸商城的前沿近乎象征性的水塘里,它也不失时机,一泡为快,演绎着“有头老牛,在水一方”。可惜没有牧童,骑在牛背上的牧童吹着竹笛的风景,似乎只沉淀在李可染的水墨国画里了。突然眼前的老水牛极为深沉地叫了一声“呜麻——”,可谓语惊四座,“它在叫‘妈妈’”,一位可爱的小女孩即刻翻译了“牛语”,这下连在场的牛津大学的语言博士也自叹不如了……老水牛弯长的牛角颇有几分大将军的凛凛威风,也许正是这激起了吴承恩在《西游记》里打造“牛魔王”的原因,可是人世间的老水牛却大多象老农夫一样憨厚得无以复加,你看看那双圆大的牛眼里饱含着天下多少逆来顺受的善良,面对这样的眼神,只感到我们人类实在是欠牛类太多太多! 真没想到“水牛埕”美食街两头如此平凡的水牛,居然在都市享受着明星般的礼遇!可惜水牛明星还不大懂得我们城市的“市民守则”,在饱受关注的关键时刻,居然情不自禁地翘尾巴了,随即是一串黑黄色的粪团轰然落下!不要紧张,不要惊慌,窃以为,平心而论,在芸芸众生中,牛粪的气味是最淡的一类,哪里像人、猫、猪、狗的,动不动就臭气熏天,因为它进口的是青草干草,“出口”的是“黄草疙瘩”,晒干的牛粪还是极好的“草炭”,儿时的我用它来烤番薯,香得多少小伙伴唾泪横流…… 14、轮渡客 儿时头一回和大人上鼓浪屿,就对轮渡存下铭心刻骨的感觉。记得从浮动码头踏向起伏不定的轮船,顿感惊心动魄。我发汗的小手死死抓住大人宽厚的手掌,大人也把我紧紧拽住。我成了只皮箱,被提上船。 小小的我既怕死又野性,当稳稳落入狭窄的船舱后,便断然甩开大人的手,在如林的裤腿间钻来钻去。浓烈的柴油呛得我十分过瘾,船马达震耳欲聋的吼叫极似电影中轰炸机俯冲时的喧嚣,令“好战”的我倍觉刺激。 后来,当我尚未完全长大时,就被上山下乡的狂潮一浪卷到了闽西。有回在武平县城关汽车站,看见一列废弃的破轮胎,漂泊的我竟痴情地凝视良久,一股好亲切的感觉油然而升:它莫不是轮渡码头那列黑色的护轮!多少回潮涨潮落,只要船体一偎依在它的怀里,人身一颤,心湖便溢出温馨的暖流——“到家了”! 时代在不断进步,渡船在不断地更新,现在的新船宽敞如篮球场,发动机也隐藏起来了,自然也少有油气味进入鼻腔的享受了,“土插队”变成了“洋插队”,不变的惟有故乡的情怀:千里归来大口允吸厦鼓轮渡海水的气味,久久目视着海鸥低飞吻水的亲昵…… 纵然家不在鼓浪屿的厦门市民,对轮渡也是“低头不见抬头见”。不久前,好友b君买了一部雄赳赳亮闪闪的“蓝鸟”。他神气十足地对我发布“买后感”:“从此只要不出闽南,本人就绝不再与公共交通工具发生关系!”不料话音落下三天,他便红着脸与我同站在轮渡宽敞洁净的舱厅里,陪一位老外去登目光岩。我逗他:“可惜蓝鸟身无双fei翼,万路可行,一水难渡。”老外一旁不解,发问。本人好话不说第二遍,转用英语答:“登目光岩千百步,登上轮渡第一步。”洋宾曰“ok!” 听说轮渡是公交系统的先进单位,我并无什么特别的感觉,也许是享受方便惯了,习以为常。倒是很多年前曾偶睹的一桩小事,令我感动到如今:那天一游客踏歌登船,乐极间一鞋竟落入水中。说来奇怪,落鞋的浮水性能特好,一如航模顺流漂行。此君一脚鞋一脚袜“金鸡独立”,眼巴巴伤感地送别“爱鞋”。轮渡人闻之,急发一船追访。轮船追“鞋船”,两者大小之悬殊,一时成鸳江美谈。我感动之余,静思片刻:轮渡独家经营,是不愁嫁的“皇帝女”。可她偏偏乐在平凡上显健力,春去秋来把乘客当亲朋,确是有种执着的精神。为此我提议把鼓浪屿轮渡广场那株巨伞似的常青木称为“迎客树”,视其为轮渡的精神写照,不知有目共睹的厦鼓常客们意下如何? 常客中有位l的文友,具鼓浪屿“土著”之特点——不会骑车开车哪怕是最最老土的自行车,我与其打“嘴仗”,总好拿此当矛,谅他善乘轮渡,却无力引以为盾。 搭轮渡的确是太方便了,只需一抬腿,就乘风破浪到对岸,似乎不过是公交班车再延一站罢了。哪象骑车,再简单也得有身体平衡的“一技之长”。 自然,难免有难防的难堪。每当雾海茫茫,那穿梭自如的渡轮便动弹不得,“两眼一抹白”,形同冻鱼。两岸赶时间的乘客无不心焦如焚,真恨不能将这头看得见驱不走的“拦渡虎”用乱炮轰走!最要命的是买好隔天飞机票的乘客,大抵不敢贸然在鼓浪屿的宾馆过夜,谁能担保老天爷隔天不雾锁鹭江呢? 轮渡人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听说多年来一直寻觅着打开雾锁的金钥匙,为雾航的电子导航设施几经努力,企图突破“千年渡船雾难行”的瓶颈,不知眼下进展如何,市民和游客翘首以盼! 15、豆角缘 葱花与豆角都是很平常的菜蔬,貌不惊人,味道家常,很少听说有人对它俩有什么特别的喜恶。可我就怪了,很长的一段时间里看见葱花就恶心,却对豆角情有独钟,常常是一桌子的菜,我总好率先把豆角吃它个盘底朝天!我妈妈喜忧参半,“我怎么生了个爱吃豆角的孩子?!” 厌恶葱花的原因很简单,那是小时侯上幼儿园,有一回冬天的下午迟到了,小朋友刚吃完点心,老师就径直把我带到了厨房,端给我最后一碗冷冷的咸粥,我看着漂浮在碗面的油油的葱花(切碎的小葱),就反胃。但迟到已经心虚,挑食就更会惹老师不悦,于是就硬着头皮,勉强咽下的第一口,随即就合着胃里的酸水一起吐了出来,结果连还未消化完全的午饭也一并飞流直下。从此之后我一见葱花就退避三舍,且一避就是十几年,后来一个夜晚摸黑吃馄饨而误食了葱花,才发现这名堂远没有想象的讨厌,而且还香着呢! 至于酷爱豆角,原因也不复杂。小学少先队组织郊游,到一个农场听贫下中农“忆苦思甜”,因为事前联系有误,原先订好在农场的食堂吃午饭的,但炊事员却放假回家了,把大家饿得够戗!气急败坏的场长临时把炊事员喊回来,才生火烧饭,又匆忙从菜园子折来豆角,拖到下午二、三点,草草烹出了一顿。这是我平生第一回挨饿,结果那顿饭吃得格外地香,那豆角也就成了天下头号的美食了。此后条件反射,一见豆角,胃口就开! 其实,细细想来,喜爱与厌恶都不是与生俱来的,再加上我这个人比较敏感,于是就有了“怕葱花”与“豆角缘”的经历。如今我爱豆角依旧爱它个死去活来,反正豆角是个有利健康的好东西;而克服了怕葱花的心理障碍后,餐桌上我几乎没有什么不喜欢的,每一样东西都吃得津津有味,尽情体味人间的各种美食佳肴,素荤不拒,甜咸皆宜,炖炸炒熘都爽口! 16、大叶桉 五六十年代厦门大学校园里,种植了很多大叶桉。它与凤凰木、番石榴、白玉兰和龙眼树,堪称园中树木的五虎将,共筑校园纵横交错的常绿景观。大叶桉不是果树,当然不如番石榴和龙眼来得诱人;大叶桉虽会开花,小小的白花远不如凤凰红火,也不如玉兰香气袭人;然而大叶桉带给我童年的回忆却多于其他树种,因为它浑身都是特点。 大叶桉的树皮干燥,色如肉松,厚而松软,布满沟痕,用手指都可以轻易地抠下一块块来。大叶桉的叶子叶面大,光亮而柔滑,且叶厚色碧,可以很轻易地撕成一架绿“飞机”,轻轻一掷,在儿时的天空中晃晃悠悠地飞上两三米。手指因而染上了叶汁,那股不难闻的气息会久久地藏在指甲里。最妙的是它开花的时候,花芯一爆开,就会把花蕾上戴的小帽子顶落,一时间树上的蜜蜂嘤嘤嗡嗡,树下撒满蕾帽的星星点点。那年父亲被打成“右派”,小小的我一夜间竟也孤独了起来,失落在地上的大叶桉蕾帽成了我最好的朋友,它的形状象个小漏斗,只是漏斗的小嘴端呈针状。先将其照在鼻尖上,对着镜子作个小鬼脸,可惜这蕾帽太小,照不住,一颤就落了下来。我又一一将其套在五指上,就象《小木偶奇遇记》里老妖婆的黑手,这下得心应手了,张牙舞爪几下。还有另一种玩法,拿剪刀剪去针状的一端,蕾帽成了碗状,碗底有个针孔,再拿针线,将小碗们逐一串起,最后终成金黄色的一串。但这一串显然有资产阶级小姐的味道,又有违我小男子汉的形象,很快就放弃了。 那时国光楼家家矮矮的院墙外都依偎着株株大叶桉,院墙内种植的葡萄呀丝瓜呀无不争相爬上树去,挂果的挂果,挂瓜的挂瓜,孩儿们上树就顺理成章了,大人们充其量只能在树下无奈地唠叨“要小心呀,要小心呀”的。我家的那株葡萄是楼区最先种下的,早早把一棵大叶桉上上下下披挂得面目全非,特别是盛夏,葡萄有恃无恐,微斜的大叶桉象悬挂着葡萄藤叶的大旗杆。我跨坐在树叉上,脚蹬叶藤如蹬马鞍,然后左右开弓,挑食发紫的葡萄,快活得好似花果山的孙猴子一般。那葡萄酸甜的果香中略带几丝桉树味,独特口味举世无双。有的小伙伴挡不住着葡萄的诱惑,向我这个“小右派”靠拢,于是天然的酸甜化解了人为的界限。 1959年的超级台风中大叶桉最显风采,多少老树被连根拔起,多少绿木轰然倒下,根深叶茂的大叶桉们硬是大难不死,树干在剧烈地摇晃,枝叶随疾风尖啸,可风后雨后,俏立依旧。家门口的那棵大叶桉尽管有葡萄拖累,受风面积增大一倍,也依然故我,葡萄落了一地,但枝藤相缠,只是稀疏了几分绿意。由此显露出树端的一个鸟窝也居然无恙,慧眼识英雄,雀鸟识大树,英挺的大叶桉怎么不令四邻肃然起敬! 笑傲台风的大叶桉万万没料到挺过天灾百次却难逃人的毒手一回,*后期突然一夜间被斩尽杀绝。来不及论证,甚至来不及喘息,就一棵棵惨死于乱斧之下。空气中一连数天充斥着树汁浓烈的气味,我大口大口呼吸着,眼睁睁看着株株大叶桉被砍倒时最后的抽搐!可这究竟是为什么,为什么?大叶桉没有嘴巴,直挺挺地任利斧灭绝性地戳杀。好久之后我才依稀听得对它死刑的判决:大叶桉散发的气体与癌症的发生有联系。是什么癌?肺癌、肝癌、还是血癌?没有答案,仅凭一个莫须有的“有联系”就随意灭绝了一个那么庞大的树群——一片片台风中坚强的绿色生命体?!我不是植物学家,也不是医学家,但我曾以我幼小的生命“以身试树”,亲密无间几百回,行影难离十余年,至今没有癌症的迹象,我对“大叶桉致癌”之说有疑义!“*”中人的冤案大都得以平反,那树的冤案呢?大叶桉不会上诉,至今没有一个确切的说法。而“宁可信其有”的“莫须有”至今依旧将大叶桉拒之绿化的门外,岂不令防风林带仰天长叹!大洋中郁郁葱葱的澳洲少不了大叶桉绿色的枝影,形形色色的澳洲土著们和移民们与大叶桉和平共处,可爱的树袋熊、袋鼠和几维鸟和大叶桉相安无事,那它又何以在我们的家园诱发癌症?! 如果大叶桉们都健在的话,那么14号强台风岂敢如此嚣张?至少绿化的损失将大面积减少!当时大叶桉被根浅的银桦取而代之,已故厦大植物学家曾沧江教授曾极力制止,可人微言轻,那个荒谬的年代研究树的“臭老九”算什么?!让无辜的大叶桉回来吧,再绿我闽南,再筑层层绿墙于我南中国千里海疆!让抗风的大叶桉回来吧! 17、地瓜腔 我说普通话带着闽南腔,然而奇怪的是自己却一直不大察觉。早年我在食堂当炊事员,经常跳上大雅之堂高声朗诵自己写的诗歌,讨了不少掌声,于是自我语感觉良好。结婚后妻子多次严正指出我的普通话不普通,常常带有“地瓜腔”,但我总以为这是她别有用心,有意贬低本丈夫的“光辉形象”。那年我应邀到广播电台“千家万户”节目做了次直播讲座,晚上该节目重播时,我得意洋洋地打开了收音机,结果发现自己的声音竟是那么地陌生,言语间闽南腔显山露水,有时甚至“刺破青天”。广播可真是声音的镜子,特别是在主持人孙伟、石芳那漂亮的国语对照下,“红花衬绿叶”,更把我的普通话的“地瓜原形”显照得纤毫毕露了。 看来腔是人的身份证,“离乡不离腔”。我生长在乡土的闽南,对腔多少是在劫难逃,也谓闽南童年惹的祸。有回小学大考在即,我检查儿子的作业,发现他把一个很基本的汉语拼音拼错了,一时气急,对准他的小屁股就是一大拳。但随后儿子眼含热泪,杀气腾腾地搬来《小学生词典》,要求“平反昭雪”。我这才发现自己拼的是闽南腔,该翘舌的地方没翘舌,拿地方标准去批改儿子的国家标准,实乃罪该万死!害得我忙不迭地给儿子陪礼道歉,还赔他一尊变形金刚。这仅仅乃区区家丑,造成“外祸”还有惊心动魄的一例:年前给报纸赶稿,把毛主创诗词中的“余”、“逸”二字用混了,若在*时期,此乃“欺君之罪”,要被捉拿进*千刀万别的!笔误之后我吓出一身冷汗,现在政治清明,早无“杀头”之虞,但身为作者,在文章上署了自己的名字,便有一份不可推卸的责任。分析起来,原因故然是多方面的,但早年我一口闽南腔囫囵吞枣地吞下一部《毛主席诗词》,自是主因。若在发“余”音时能自觉而标准地努出双唇,错误就多了一分避免的可能。 近年我的闽南口音又构成了我的新问题,来自北方的长途电话多了,不时因地瓜腔而让对方反复甄别与追问,无形中谈趣一落千丈,而话费节节上升;而学习电脑写作,汉字输入有拼音输入法和五笔字型,显然前者不适合我等“南腔北调”之人。由于“字正腔扁”,有时往往要拼上三回,索要的字才姗姗露出庐山真面目,事倍功半,电脑亦成猪脑。后来被迫采用“智能abc”,尽可能“浑水摸鱼”! “一口地方腔,几多尴尬事”,我谆谆告诫我的学生们,一定要说好普通话,说好最标准的普通话! 18、番石榴 大凡在植物名称前冠之以“番”,想必是源自国外。不过对我而言,番石榴却是再乡土再闽南不过了。我自幼以来口口声声的“石榴”,指的全是番石榴。至于那会裂嘴的石榴,我倒是陌生得很,偶尔从画片上见之,反而觉得其很“番”。 儿时厦门大学家园的后山,野长着一片片番石榴树,甚至长在了校园里,应该是先有番石榴后有校园的,数龄大概是和鲁迅先生当年在这里所见到的是一拨的,甚至就是先生当年所见所写的。他在《三闲集》的《在钟楼上》写道:“厦门还正是和暖的深秋,野石榴开在山中,黄的花——不知叫什么名字——开在楼下”。所言的“野石榴”断断就是番石榴的,先生也有有所不知的时候。 我们校园的孩儿们乘着大人去“政治学习”的当头,便风一般地冲向后山,抱着那光滑的树杆摇呀摇呀,一枚枚番石榴叶片就潇洒地飘落了下来,把叶片放在小手心中撕搓着,一股刺鼻的果香意外地引发了幸福的喷嚏。小鼻孔说来真是幸运无比,从小就能尽情地嗅闻饱含着软甜果馨的叶片,我至今不曾领略地第二种也带有果香的叶片! 番石榴主杆低矮,往往高不及半米便向两端分叉弯伸。我三下二下跨将上去,怦然是一名威风凛凛的小骑兵;酷暑盛夏,从开裆裤里冒出的小屁股倍感树身的冰爽,尤如天然的大理石一般地光溜。 当然,童稚压倒一切的信念是“好玩不如好吃”。当树叶的汁味透露出惹人动胃的信息后,我就本能地贪婪仰望着嫩枝细杠上初桂的幼果。当熬到它变成乒乓球大小的时分,我上树的本领也升华得如同猴儿,伸出爪子把果球狠命地从枝叶中揪下,不分青红皂白张牙就啃。涩,吐掉,顺手把牙迹深深的战果丢入草丛。然而经过对成熟24小时的期盼,隔天又试,自然是重蹈复辙。日复一日,竟把满树的青果尝试个精光,真不知那时怎么会嘴馋到如此境地?也许得怪那番石榴妩媚的诱惑,喷放着挡不住的浓香…… 番石榴树果唯有一株得以幸存,因为一篷宠大的三角梅与它不分性别地纠缠在一起,纵横交错的花枝上长刺凛凛,形成跃跃欲试的小爪子无法得逞的天然屏障。“暴君”无奈,如绵羊一般顺从,眼巴巴望着万刺丛中的果体浑圆、泛白、黄熟,乃至被神气活现的雀鸟啄得百孔溢香,最后残落到树脚的腐叶层上。 幸运的小鼻孔很快发现到番石榴的又一个奇性——越烂越香。百果变腐,无不令人掩鼻。唯有番石榴具此特异功能,诱人纵情呼吸。吸入腐果之香,使小小的我窍门大开:拿来大人晒衣用的竹竿,砸裂一端,成叉状;然后穿越屏障,叉向果枝,奋力绞下,终于到手!我喜获至宝,得一吃一,直至手软肚涨,方才恋恋不舍地唱着“九龙江畔荔枝红……”收竿而归。不幸隔日便秘,死去活来,挤出的竟全是番石榴籽结成的颗粒结构,这才东窗事发,父母大惊,又是虚晃几拳连声训斥,又是买来大批苹果香蕉任君食之,软硬兼施,要我断绝与“野石榴”的往来。我自是一边低头认罪,一边另有所思。隔日照样扛竿出击,活脱脱一曲“世上只有野的好”!叉果不止,吃得更欢,不过果心中的籽团在口里旋转几下,吸过甜浆,便断然将极易泄露天机的籽粒全部吐掉,一时间唇齿的分离技巧炉火纯青。真是吃一堑长一智,实践出真知!可惜的是如今年近不惑,我反倒荒疏了当年的“绝活”,一不留神,便让籽粒嵌入齿缝,龇牙咧嘴,听凭牙签奋力撬挖。 近来引进了不少番石榴的新品种,果大汁多,可惜就是再没有那土土的小野种来得味香,名字也怪,叫“乐芭”还是“芭乐”的,反正我拒绝,名字还是老的好,一个“番石榴”,老友似地脍炙人口! 向来对番石榴不怀好感的父母,近来竟返老还童,大吃起番石榴来,且细嚼慢吞,津津有味,颇有相见恨晚之态。我一问,竟问出番石榴又一潜藏的奇性——对老年糖尿病有防治功效。番石榴老友终于被全家上下一致拥戴为“果圣”,我心头翻腾着说不出的喜悦。然而面对市场上近来冒出的进口“乐芭汁”,却引发我另一番感慨:它味更美,价太高,纯属“贵族饮料”!这青梅竹马的爱果,化为汁液后居然“番”了起来,怎不令人怅然若失!我闽南乡土,何处无番石榴。它不问人们赐于多少照料,只管义无反顾一味挂果,真乃果中义侠,贱得伟大!如果有哪家饮料厂见了拙文,能向这取之不尽的原料进军,谅必前程似锦!如果再能德财兼顾,研制一类不加糖的“番石榴汁”保健系列,造福于糖尿病患者,则病人甚幸,病属甚幸! 19、安阿飘 “安阿飘”是闽南方言,很难完美无误地翻译到普通话中来。它是上个世纪50年代到60年代中期流行于闽南孩童间的一种小画片,买来时一版一版的,与邮票有几分相似,但是没有齿孔,只有虚线。延虚线剪开,一张张的“安阿飘”就成了小朋友的“掌中宝”了,连上课时都还常常忍不住拿出来偷偷地观赏!“安阿飘”的图案艳丽,几笔勾勒出的人物虽然缺乏立体感,但形象鲜明,往往让人一眼就能认出是孙悟空,还是诸葛亮,与更早一些流行在上海等地的“香烟画片”颇为相似。“安阿飘”的背面有简约的单色的文字说明,印功较前面的图画粗糙!风行时几乎男童女童的书包里或口袋里都有一小捆用牛皮筋捆扎的“安阿飘”,或赏看、或交换、或赢输,拍击飘扔,不亦乐乎,不亦快哉! 台湾邮政当局发行的《地方戏曲邮票——歌仔戏》首日封寄到手中时,我总觉得其中的“薛丁山与樊梨花”、“薛平贵与王宝钏”好生眼熟,从图案的内容到设计的风格,想来就是儿时熟悉的“安阿飘”了!戏曲也是当年“安阿飘”的重头戏,其实好多古装戏我都是最先从无声而有色的“安阿飘”上面熟悉的,什么《秦香莲》,《三岔口》,什么《三打祝家庄》,什么《穆桂英挂帅》……“薛丁山”们也是有的,什么高甲戏、梨园戏、歌仔戏……土土的唱遍了闽台两岸,邮票带来的亲切感自然也就不言而喻了。 遁着那“安阿飘“的记忆飘啊飘,最鲜活的莫过于梨园戏《陈三五娘》了。戏剧的故事说的是闽南泉州的书生陈三在广东潮州的元宵灯节上,与黄五娘相遇,两人一见倾心。但五娘父黄九郎却将她许婚于富豪之子林大。五娘虽执意不允,却难违父命,只得暗中饮泣。陈三为了接近五娘,化装成磨镜匠来到黄府,磨镜时故意将宝镜打破以迁怒黄九郎,遂以赔镜为由卖身黄府为佣。五娘料得陈三来意,又喜又惧,但两人咫尺天涯,难得相见。五娘朝夕愁想,玉容消瘦,病体缠mian。一年后,陈三在失望之余欲返乡里,经婢女益春递书传情,两人终得相见互诉衷肠。在林家逼婚日紧之时,五娘毅然随陈三在三更月夜离家私奔,去追求自由与幸福。 这个梨园戏传统剧目是根据老艺人蔡尤本、许志仁的口述本整理的。1952年秋晋江县大梨园剧团演出。1953年4月又经许书纪、林任生、张昌汉再次整理,由福建省闽南戏实验剧团演出。1954年11月,参加华东区戏曲观摩会演,获剧本一等奖、优秀演出奖和多项单项奖。1955年和1959年两度晋京汇报演出。1956年12月,由文化部公布为全国第一批获奖戏曲剧目。1957年由上海天马电影制片厂拍成彩色舞台艺术片。最是羞答答的五娘把嫣红的荔枝包在手绢里从楼台上抛向陈三的镜头,不知倾倒了天下多少男女,也几乎把我这个小男人击倒在地! 20、凤凰花 凤凰木又开花了,一片片如火如荼,让整个鹭岛一下就沉浸在初夏的风情里。现在它是风光的厦门市树,是特区发展红火的形象,是南国初夏热恋的大写意,好一个“凤凰花旅游节”招惹万千游客。但儿时的我却对它另有一番私情:它是子弹,是金龟子,是有惊无险的空中之路。 那时厦大校园里的凤凰木似乎比现在的还多,而且大多是华盖如云的老凤凰木,绿荫浓密。喜爱凤凰花的不是羞怯的女孩,而是我们勇敢的男孩,像解放军叔叔一样勇敢的男孩子们!我们看中的是那凤凰花朵后面的花杆,那花杆特别长,总有二、三寸,更重要的是那细长的花杆特别地有韧性,折弯之后不会断,扣在牛皮筋上,轻轻一拉,就可以弹射得老远,打在皮肉上,如同被小皮鞭抽了一下似的,在肌肤上留下一截红斑的弹痕。一旦击中皮肤最细嫩的脖子,那疼真是钻心啊!但伤皮不伤肉,疼,并快乐着,在玩打战的游戏里可以大行其道的,比那打土战或弹弓战的危险性都小,连最爱多管闲事的老师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于是凤凰花的细杆成了孩儿们六月的子弹,用粗铁线简单的曲弯,就成型了弹弓的摸样,在弹弓的两端,分别铰成两个“耳朵”,扣入牛皮筋,子弹就可以上膛击发了。常常是把“子弹”用剪刀或铅笔刀一截为二,这样不但可以增加一倍的弹药,而且子弹的射程可以更远,有效地打击对手。虽说那“弹药”的截面渗出的汁液粘手,连装弹药的口袋也斑斑点点的,换衣服时难免遭到大人的斥责,但那风风火火的冲杀追打却是男孩子永远的兴奋!凤凰花引起男孩子钟情的另一原因是它藏有金龟子,在凤凰木上捉金龟子也是极有战果极有乐趣的,金龟子为什么会爱上凤凰花这是一个秘密,有的凤凰木会引金龟子,有的则不会,其中原因也是个自然之迷。但哪几株凤凰木有金龟子,哪几株没有,男孩子们心中自有一本帐。大凡有金龟子的都是粗大的老树,一柱光光的主干如同大象的腿,粗粗、麻麻、圆圆、滑滑,爬上的难度大。而凤凰木的支杆很脆,喀嚓一声就异常果断地断开,所以在树上的风险也不小。我在树上来去自如,曾有“猴子”的美称。说来这“树中的凤凰”也真怪,粗大的枝干易脆,而细小的花杆坚韧,这极大的反差给了“猴子”以思考、回味与无尽的人生联想。五月和六月,金龟子在凤凰花的海洋里飞来飞去,初夏的阳光照得它们的背上金光闪闪的。到了八月,龙眼熟透了的时候,金龟子就迅速转移战场,钟情于甜蜜的龙眼啦!等到凤凰花落之后,结出绿色的“关刀”,金龟子还是会飞回来的,津津有味地品尝绿色的“刀面”。 凤凰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钟情金龟子和弹弓的男孩子早已长大成人,他们的孩子也已长成他们当年的模样。如今的男孩子背着大书包来去匆匆,踏着满地的落英偶尔也瞥了一眼满树上摇曳的红花。望子成龙的老爸紧闭嘴巴,生怕漏出心底的花枝,以及那枝上曾经盛开着的绿色和金色的童话……2005/12/7 21、蚵仔煎 我们常常以厦门的名小吃为骄傲,一个个如数家珍:“黄则和”的花生汤、“吴再天”的“烧肉棕”、“新南轩”的“韭菜盒”、“好清香”的“炸春卷”……可是如果要问哪一种厦门小吃最好吃,要么没有人答得出来,要么就说都好吃!确实是都好吃,而且各个名小吃之间或甜或咸或酥或香,缺乏可比性,该问题的确难以作答。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生在此山中”?这个问题似乎在不久前有了一个参考答案。我们厦门大学77、78进校30周年的重聚,同学们从世界各地返回母校,久别重逢,大家笑闹着抱成一团,吃自然是重聚时最重要的回味之一。我那一班老同学,可是一群馋猫,当年学校伙食不大好,一到星期天就三五成群到中山路换口味,穷学生当然吃不起什么大菜,瞄准的全是价廉物美的小吃。四年下来,厦门哪一种小吃没重复吃上几次。可时隔近30年,他们许多人在吃遍世界的美食之后,蓦然回首,异口同声:最想吃厦门的海蛎煎——那路边的平底锅上刚刚煎出的海蛎煎! 这一下把有“美食家”虚名的我惊得目瞪口呆!怎么会是海蛎煎呢?细细分析,道理出来了:如今各地美食大交流,无论是在黑龙江吃厦门的烧肉粽,还是在厦门吃乌鲁木齐的羊肉串,都不过是易如反掌的事!而海蛎煎就不同了,首先是海蛎出岛的保鲜有难度,而海蛎凸显的平民性使它难以和海鲜中的贵族——石斑鱼和龙虾们一样享受空运的待遇。其次是海蛎煎的浓烈的乡土性又令食客与锅必须短兵相接,恨不能一出锅就酥酥地蘸着厦门特有的酸甜辣椒酱入口。它是一种难带走的小吃,20多年来在各地各处寻觅不得“海蛎煎”近似物或替代物的老同学怎么能不把海蛎煎当成是“厦门最好吃的小吃”呢?! 当然大凡把“海蛎煎”叫成“海蛎煎”的人都不是闽南仔,“蚵仔煎”才是它正宗的闽南乡土大名,叫它一千遍也不嫌讨厌,但对我那班的“北仔”,只能说这不土不洋的“海蛎煎”了! 22、金龟子 金龟子,是昆虫世家中披着金色盔甲的小生灵。孩提的我上树捉金龟子很有两下,被同伴们拥戴为“金龟子大王”。 有道是“好汉不提当年勇”,然而那年我一瓶啤酒下肚后却情不自禁向宝贝儿子炫耀起童年时的光辉战绩。儿子闻之,厉声责问为什么没把金龟子留下来给他,接着不容分说,又哭又闹,我怎样解释也无济于事,只得向“小皇帝”负荆请罪,并立下军令状,保证在他从幼儿园放学回家之前擒拿几只。 我顶着烈日出门,妻子极力拦阻,说设法买几只给他算了。我说,那怎么行呢?“变形金刚”一个十几元,说买就买,但金龟子这玩意非得老将出马亲手拿下,那才有意义,否则岂不坏了我“金龟子大王”的一世英名。 踏上征途,重操旧业,我心中充满了返老还童的喜悦。本地的金龟子出没于“肯仔”树、龙眼树和凤凰木上。用“肯仔”的枝干削出的陀螺在甩出后会发出“肯——”的呼啸声,因而该树才有这一土称,可惜它如今已难觅踪影。至于龙眼树,只有在挂果临熟时,金龟子才会前去光顾。因而,当时的希望就只能全放在最危险的凤凰木上了。 我行至一株满冠火红的凤凰木下,鞋袜一脱,义无反顾,勇往直上。树的主干很滑,攀爬难度大,抱在树皮上,手心有种粉粉的感觉,心里顿时发麻。然而我毕竟宝刀不老,三下两下愣是爬到了树上。凤凰木的分枝很脆,只要“喀嚓”一声,人就会悲壮地凌空落下,特别是如今我体重倍增,已痛失儿时的轻盈与灵巧,因而一举手一抬足都格外谨慎。 金龟子只停留于树梢的枝叶与花丛上,于是我战战兢兢,把身子探向树端。突然冷不防有小枝丫迎面一挑,眼镜一下从脸上滑落,我下意识用下巴一夹,将其挽留在脖子处,有惊无险。 随着枝丫的晃颤,一只金龟子飞舞起来,阳光下一闪一闪,一颗多美的金色信号弹,逗得我心神眼手一齐发痒。它盘旋了数周,终于停在花丛之中,我的心兴奋得扑扑乱跳。该出手时就出手,一下就把小宝贝紧紧抓住,一任它两排小脚丫搔得手心痒痒的。我如释重负,如获至宝,一身汗水早已湿透衣裤,下树后只觉得头重脚轻,几乎中暑…… 孩子在成长,很快就不喜欢金龟子了,接着白驹过隙,小学、中学、大学,如今不知道大学毕业的他还记不记得老爸最后一次为他上树捉金龟子的壮举…… 23、幼儿园 “1958年8月23日17时30分许,南太武山至小金门的上空一片红光,千万颗越海的弹道化成海天一色的壮丽奇观。厦大幼儿园的小朋友正排路队回家,一时大家驻足远眺,小的还高唱童谣:‘蒋介石在台湾两眼望晴天,咕呱咕呱没有办法……’五分钟后,厦门全城才响起警报声。幼儿园的阿姨如梦初醒,连忙赶鸭子似地把小朋友们赶向附近的防空洞。又过了一刻钟左右,防空洞里的老百姓开始感到沉闷的爆炸声,那是金门大炮还击时零零星星的弹落。这就是轰动世界的‘八·二三’炮战,史称‘第二次台海危机’。”这是我发表在《厦门文学》上的《炮火·焰火》中的一段描写。炮战时我六岁,是文中的“厦大幼儿园的小朋友”之一。 杂志到了泉州师范学院的阅览室,一位中年汉子把上述的那段描写看了又看,隔日竟驱车百里来到厦大,四下询问找上门。他有点不安地问:“你是《炮火·焰火》的作者吗?”我点点头,然后有点警觉地反问道:“你是何人?”他说“我从泉州来,是你小时候的同学。”哦,想起来了,是数十年不曾见面的小学同学黄自立!两人热乎乎地交换着别后的情况。我突然从一本保存得很好的小学时的日记本中找出了一封他写于1965年的信,他大吃一惊!我得意洋洋地告诉他,我因为有集邮的嗜好,所以“株连”到信函。万万没想到的是他也有备而来。他从提包中摸出一张发黄的照片——4寸的大照片——1959年8月1日厦大幼儿园欢送毕业班留影。这下是我目瞪口呆了。记忆刹那间向发黄的影像飞去…… 这很可能是世上独一无二的孤品,因为厦大幼儿园这幢老楼紧挨着“造反楼”,在*武斗中原有的东西被毁损得荡然无存。难得这张劫后余生的老照片:厦大幼儿园大、中、小三个班一百余小朋友和他们的12位老师、阿姨云集在那座百年石楼前。楼院里绿木森森,阳光下小家伙挤眉弄眼。炮火中的厦门大学教学科研依然,厦大幼儿园也准备送走大炮战后的第一个毕业班。当时我的父亲到龙岩参加大炼钢铁,母亲到厦大在集美的临时分校上课,把我放心地托付给厦大幼儿园,我常常一两个星期不见父母一面。 记忆在发黄的照片里越发地清晰了起来:幼儿园的老师阿姨像白衣天使一般,照料着这么多孩子的吃喝拉撒,教这么多孩子画画唱歌游戏,还要时不时地在警报响起的时候,一个不拉地把孩子们(包括那么顽皮的我)以最快的速度领进防空洞…… 岁月如白驹过隙。42年过去了,照片上的老师阿姨都早已退休了,每每见到满头银发的她们我总要迎上前去,亲切地叫一声“老师”……而照片中的孩童当然都已长大成人,大都已为人父母,大都已事业有成,有的还是市领导或大专家,想到他们现在西装笔挺的身影,再对照他们在这张照片上如同小猫一样的模样,我忍不住笑了。 24、树尾黄 熟透自然甜 一大清早和地理学家陈佳源教授漫步在东山岛县的街头,宜人的海风抚mo着沿街的绿树也凉爽着我们的身心。当浏览完西埔鲜活的早市,我与陈老一路谈笑返回宾馆,突然“啪”地一声,一粒熟透的芒果从树上自动落在了我的面前,好象海风也是我们熟透的朋友,定点定时掐着秒表安插了这么一个“千里来相会”的机缘,不然你就是在马路走上一万个来回,也未必能一享“路树献果脚跟前”的好事。再说亲眼目击此果纵身落地,就平添了几分干净的感觉,否则也不知它在马路躺了多久,没准就飞起一脚,让它一头栽进路边的垃圾桶中。 我俯身拾起这天地悄然馈赠的熟果,却发现它兴冲冲降落时扯裂了橙黄的果衣,几滴浓浓的果汁像额头的大汗冒了出来,感觉中极酸的果香在清新的早晨尤为明晰,丝丝入鼻,于是牙关随之一软,顿时满嘴生津。我赶紧把落果递给陈老,说:“我怕酸!”陈老连忙推谢,也许观念有异,街头拾食,有所不雅。再说这粒芒果属土种,果体小得如鸭蛋,比起果市上引进的菲律宾硕肥的大芒,充其量只是尾丑小鸭。于是我想就地放弃,但又觉得多少有“暴殄天物”的不忍。陈老见之,力劝:“不会酸的。”我说:“天下哪有不酸的芒果?”陈老白色的眉毛一翘:“闽南老家把这自然的落果叫‘树尾黄’,不会酸的,熟透自然甜啊!”谈吐间分明闪现几分兴奋的童真,一句老道的点评不啻是孩提时百尝千吃的结晶。他用闽南话发“树尾黄”,语音朗朗上口,蕴涵乐感。这一方言词汇令我耳目一新,它有诗意的浓缩,在特定的场合使用形象格外鲜明。 前有从天而降的缘分,后有“树尾黄”的南音,看来这粒街拾的芒果我是非吃不可了。回到宾馆,我像剥香蕉皮一样,轻巧地撕下透黄的果皮,然后一把将滑溜溜的果体连肉带核塞入嘴中。熟透的果肉一下就化为果浆,渗透于唇齿之间,酸甜适口,滋味极佳,连我向来敏感的牙根,也美美地沉浸在浓浓的浆汁里。咽下津津有味的果浆,吐出带着纤维的果核,一时挥之不去的是那“树尾黄”“熟透自然甜”的余音,莫非千百年来伸手强扭与果熟蒂落无时无刻不在默默导演着天上人间无数的甜甜酸酸…… 25、树尾红 有人在街上用闽南话对我喊“树尾黄”,我怔了一下,但还是很快反应了过来。不久前我在电视报上发表了一题千字随笔——《熟透自然甜》,有声有色地描绘了“树尾黄”的芒果可口之美味。结果那一周先后有好几个熟人用“树尾黄”叫我,或闽南话或普通话,几乎给本人平添了一个绰号。我不讳言,文章出来了,有反响就是作者的愉快之一,一颗石子投入水中,还希望能听到“咚”地一声,还希望看到几圈涟漪呢!不过短短的《熟透自然甜》回声“咚咚”,的确还是意料之外。 当我美美地咀嚼着“树尾黄”的余味时,有家大刊物的主编对此极不为然,并酸溜溜地婉言相劝,大意是像我这样的人写这样的小文章是很不值得的。我也不以为然,文章大小各有其难,但是在白字黑字面前,理当是人人平等,最终还是得作品本身说了算。尽管“老婆别人的好,文章自己的好”是写作者共同的错觉,但我爬了那么多年的格子,心底还是颇有自知之明的:“树尾黄”一出,闹得朋友皆知,这纯属广播电视报的影响使然,我对这位大主编说,该报一周的印数就是贵刊一年印数总和的5倍以上;且往往一张报纸会在一个家庭里被反复拿捏至少十天。结果把一篇原本不起眼的小文章弄得家喻户晓,充其量只能说明电视报挡不住的广告效果,实在不是本作者的错。不过我以为无论作品大小,都应紧贴生活,以读者喜闻乐见为己任。那种把小说诗歌写得让人看不懂为得意的“高层次创作”,如今陷入了空前无人问津的境地,如此尴尬的结局理所当然且天经地义。 文章搁笔时,一位童年时的朋友刘闽生打上门来,这位闽南出生的山东大汉极具语言天赋,能用龙海腔、同安腔、漳州腔、泉州腔把“树尾黄”的闽南话区分得惟妙惟肖。他告之“树尾黄”的“兄弟”叫“树尾红”,双双皆为“熟透”的结果。闽南小芒果依果肉分为两个品种,橙黄的多汁,金红的肉厚,一旦熟透都十分好吃……说得孤陋寡闻的我听得一楞一楞的!但他也对该文提出意见,为什么一开始就提某某名人卖乖;我大叫冤枉,本意恰恰相反,那是为了表示,无论名人凡人,其实人人都有一个嘴馋的童年值得回味! 1999年8月 26、扁食汤 饺子这东西走遍全中国都叫饺子,可饺子的小弟——扁食就不同了,叫法可多了,且个个都是堂堂正正的大名,决非别号、绰号。 早年我在厦门大学食堂当伙夫,遇上一伙江浙来的学生,冲着一锅扁食汤直叫“馄饨”“馄饨”的,我当时一听就楞住了,好好的一锅清汤,“混”在哪里,“沌”在何处?真是有眼无珠瞎嚷嚷!后来才知道原来是自己“有耳不识馄饨”。其实扁食仅仅是闽南的叫法,在福建,大多数地方还叫它“扁肉”呢。但如果比个知名度什么的,叫“扁食”、“扁肉”为“馄饨”的人比叫“馄饨”为“扁食”、“扁肉”的人要多得多,“馄饨”当为大哥大! 到了四川,在成都闲逛小吃一条街,那里的扁食不叫“扁肉”也不叫“馄饨”,而称为“抄手”。名称变动的幅度如此之大,令人简直如坠云里雾里,“抄手”活脱脱给人一种要打架的错觉,于我而言,吃惊的程度甚至有点象学外语。当然川妹子发现福建郎叫“抄手”为“扁食”“扁肉”的,一味地“扁”字当头,恐怕也要大惊小怪吐舌头的! 扁食到了广东又换了芳名,叫“云吞”,且与“吞云吐雾”的玩意毫无干系!我是在北京开往南宁的列车上与“云吞”撞个满怀的,当时饥肠咕咕的我牙疼得厉害,而列车上的米饭简直和子弹一样坚硬,餐车里除了“子弹”就是“云吞”。我问什么是“云吞”,年轻的列车员楞了一下,没有“翻译”出来,就吞吞吐吐地说:“云吞就是云吞嘛,很好吃的”。我一脸苦笑,别无选择,只好硬着头皮要了“云吞”,结果热腾腾的一碗端来,云开雾散,自然是大喜过望,囫囵吞枣,要了一碗又一碗! 嗨,说来道去,天下惟有闽南家乡好,我总觉得这个软软的有点象小小饺子的皮很薄的很好吃的东西还是清清楚楚地叫“扁食”最好。早年厦门有不少扁食担沿街叫卖,那白浓的高汤,那绿珠似的葱花,那载沉载浮的扁食,,还有那渐行渐远的市声“卖——扁食”,“卖”声拉得很长,“扁食”发得急促而有力,热腾腾地一路前行在童年的记忆里……最是海风呼呼的冬夜,一盏小灯暖暖地吐着一团昏黄,高汤和葱花的气味四下飘香,实在很诱人。 有一位老板娘的扁食担做出扁食特别好吃,于是就有了“扁食嫂”的雅号,多顺耳多动听啊。你想想,如果叫“抄手嫂”或“混沌嫂”或“云吞嫂”什么的,那可多扫兴呀!一旦叫出什么“扁肉嫂”的恐怕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如今“扁食嫂”再也不走街串巷地叫卖了,而是坐店经营,店名就叫“扁食嫂”,“扁食嫂”的扁食汤名闻遐迩,成为老厦门耳熟能详的招牌小吃。 27、小猎人 上小学时,音乐老师教我们唱了一首《打猎之歌》,“我不打兔子山羊,专打狐狸和狼,打猎呀,打猎呀,打猎是我最爱好……”一位叫许红闽的同学还把教鞭当猎枪,上讲台作了表演唱,惹得满堂喝彩。音乐课真好! 政治老师显然持有不同的“打猎观”,当她提问“小朋友,你长大了要干什么?”下面的回答大同小异,最响亮的是工农兵,还有医生、教师或科学家的,她的脸上一一流露出如愿以偿的笑容。向来与众不同的我则脱口而出:“猎人”!原以为她的心上也回旋着《打猎之歌》,没想到却泼来冷水——“没有这个职业。”“有的,”我据理力争,“苏联和罗马尼亚的邮票上都有猎人,我国的鄂伦春人也是以打猎为生。”“可你不是外国人,也不是少数民族。”老师总是有理,最是教政治的。 我不服气,但我收集的那么多新中国邮票中偏偏就没有猎人的英姿,真是令人“英雄气短”。但“打猎情结”还是使我发现了新大陆:“特27。林业建设”的第二枚邮票画面上出现了模模糊糊的一行人,他们跨枪骑马,行进在茂密的大森林里,或许是在寻觅大黑熊的足迹,或者是在聆听布谷鸟的歌唱。但我没有拿这枚邮票去与老师理论,因为邮票的文字说明是“保护森林”,很可能是与老师一鼻孔出气的。 时常凝视着这枚邮票,幻想着自己骑马挎枪走森林的潇洒,左一枪干掉一头狐狸,右一枪击毙豺狼一双。随着年龄的增长,越发明白邮票上的骑手更可能是护林的民兵或森林警察,但我并不气馁,因为儿时的“猎人情结”已悄然萎缩,而邮票情结却日见膨胀。于是每每聆听《大兴安岭的故事》、阅读小说《林海雪原》、观看电影《在敦化的密林中》,甚至哼唱苏联卫国战争的歌曲“一条小路曲曲弯弯细又长……”,心海上都会浮现起这枚“保护森林”:周遭是树,脚下是路,马蹄声声,由远而近,心神竟已全然融入方寸版画里。人到中年再凝视,发现“森林”更耐读:光线从枝叶间漏下,柔柔地勾勒出林中暗色;近木远树错落有致,马队一行若隐若现;……这是画师黄永玉、设计家刘硕仁和雕刻家三位一体的天合之作,千刀万刻融汇成一色素净的墨绿,层层叠叠让你感受着那立体,感受着那功力,感受着那默契。 我对老纪特情有独钟,老是觉得如今七彩的胶版很多不如早年单色的雕刻版来得耐看,很可能是一代人自有一代人特殊的情感,抑或偏爱或错觉。但不管怎么说,这种感觉是客观存在的。记得美国为“97太平洋国际邮展”发行的一套三角形的邮票,就采用了陈旧的设计,描绘的是老掉牙的三桅船和四轮马车,且单色印刷,古朴的画面给人浑然一种时光倒流的新奇,犹如在世纪之末畅饮了一盅世纪之初的陈年佳酿,至少这出奇制胜的一招能在很大程度上取悦部分新老邮迷,诚如中央电视台电影频道的“流金岁月”…… 28、长颈鹿 这个已经不复存在的国家曾经以四种名称留存在人们并不遥远的记忆里:“东德”、“民德”、“德意志民主共和国”、“民主德国”。该国在50年代初就发行了一套“德中友好”的纪念邮票,使新中国的形象第一次出现在域外的方寸之中,故我一直对它怀有些许特别的好感。我从小就从民主德国琳琅满目的邮花中认识了台尔曼、威廉•皮克,认识了柏林的红领巾和莱比锡的工人……可惜随着60年代初中苏论战的升级,它在我们的内部传达中又添了一个名字——“德修”,我们两国间“社会主义的兄弟关系”暂告一个段落。 当时小小的我多么希望社会主义阵营不要分裂,以便中国集邮公司能继续进口东欧各社会主义国家的邮票。然而时至1965年,这种可能性已微乎其微,《集邮》杂志已不再介绍苏联及其盟友包括东德的邮票了。 那年夏天我刚上初中,在一位同学的家里偶然发现了一张崭新的外国明信片,那上面贴着一枚“长颈鹿”的邮票,票图设计得简洁生动,绿色的底衬使这头高挑的动物越发惹人喜爱。邮票票沿分布的拉丁字母里我发现了领头的“ddr”,这是民主德国的缩写,久违的亲切感令我心旌飘动,“啊,它是从东德寄来的!” 同学的父亲微微吃了一惊,我也有了一份被人刮目相看的感觉,于是我不失时机地跟着感觉走,提出了猎取这头世界上身材最高的哺乳动物的恳求。“邮票可以给你,但这明信片我还有用。”同学的父亲有条件地割爱了。 为了让明信片与邮票两全,我老练地把明信片贴着邮票的一角泡进水里,并力求字迹不因水湿而模糊。我好奇地询问起那上面密密麻麻的“豆芽菜”写的是什么。同学的父亲一面欣赏着我的操作,一面很耐心地与我进行着近似成年人的交谈。原来这是东德一所大学的世界语协会寄来的,希望与厦门大学的世界语爱好者进行交往。他说着说着微微叹了一口气,近乎自言自语道:“现在怕是不大方便了。”“*”前一年那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氛无所不在,这是后来一代人很难有体会的。 谈话间,水中的“长颈鹿”从明信片上躬身跃起,它背面光洁,四周齿孔完好无缺,只是明信片在漫漫邮路中折皱了一角,并把皱痕留到了邮票上。我把这头美丽的“长颈鹿”一直保存到了今天,面对着它,似乎有一种置身于空悠悠的黄鹤楼之中的感觉:那全绿的底色和折皱的纹痕中还存藏着30余年前东德学人为跨越政见的鸿沟而进行的一次稍现即逝的尝试…… 至今我对世界语知之甚少,但邮票有时与世界语似乎有相似之处,它穿云破雾来去自如也是为了增进各处人们的了解。在世纪之末回眸这枚前民主德国的“长颈鹿”,我的目光似乎也高高地攀上了那布满花斑的长颈:当国与国横竖起敌对与仇视的栅栏时,有多少善良的人们尽量伸长了脖子,像美丽的长颈鹿一样,让友好的目光悄然越过藩篱…… 4 29、椰子汁 鼓浪屿是琴岛而非椰岛,岛上的椰树其实是根植在我的心底。我很小时候,在鼓浪屿电影院看过一部打战的黑白故事片,叫《椰林曲》。走出影院时,午后的阳光斜斜地扫入楼下的菜市场,咸带鱼和酸菜的混合味扑鼻而来,我拉着保姆阿婆的衣襟,问:鼓浪屿也在海边,为什么没有椰子?揶林的镜头梦寐萦怀,那个年代电影的影响入心入肺! 后来,碰上了倒霉的*,电影没有了,只有八个样板戏。其中的《红色娘子军》中出现了椰子。当吴清华投奔红军后,喝下的那碗椰子水,简直是“无产阶级的圣水”,产生了奴隶脱胎骨成为革命者的奇效。《红色娘子军》的彩色影片,我是随父亲到湛江市寻医问药时抽空看的。湛江与椰树成林的海南岛仅一水之隔,原来供销社堆积如山售不出的椰子,顿时被抢购一空。样板戏在那特定的历史地理环境中产生的广告功能,无疑是与“大人物”*开了一个小玩笑。当我匆匆赶到椰子销售处时,只见筐底剩下一个又干又小的,价钱四角。买回来后,我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方才撕去椰子坚韧的外层,可椰心黑洞洞的,一点汁也没有,只有一股腐味。我懊恼至极,无可奈何地用舌头舔着干渴的嘴唇。 湛江的这颗坏椰子害得我第一次喝椰水的时间一下向后推移了好多年。成人又成家后的1988年六一节,我和妻子为了履行对儿子的保证,领着他乘船到鼓浪屿玩。正当口渴难忍之际,发现菽庄花园门口有个小伙子在卖椰子。当时的商品流通远没有现在顺畅,一颗极贵,花这么多钱解一次渴,我犹豫了! 卖椰子的小伙子一眼看穿我的心思,操一口广东口音的普通话,他说:“一个椰子里的水比两罐可乐多,又是天然的。”于是我节约的防线土崩瓦解。 小伙子挥起手中的利刀,三下二下就砍去了椰子的顶部,动作麻利,真不愧是一条来自椰乡的好汉。椰心中一汪淡淡的乳白色向我露出了笑脸,虽然没有像甘蔗那么甜,但却有一种很爽口的独特的清甘味儿。 当我们小家庭的全体成员,头碰着头,用三根吸管同时吮吸这来自天涯海角的天然饮料时,更是别有一番天伦的乐趣:一家三口都是人生第一次喝椰子水! 水果水果,水字当头!我不知道椰子算不算水果,可水果王国中又有哪一位成员有椰子的水多呢?我小时候是在鼓浪屿认识椰子的,此后在人生的旅途上我到过千山万水,但最终还是回到鼓浪屿的这个不长椰子的岛上第一次喝到椰子水,从不迷信的我,也隐约觉得命运之神正对我露出狡黠的笑脸。 30、龙眼干 妻子参加师生聚会,带回了一大袋的龙眼干,说是同安的学生送的,那学生的老妈(婆婆?)晒了好多龙眼干,叫她教师节里送给老师,还说今年龙眼丰收,收购价低得难抵采果的工钱,让那果子烂在树上,可惜了,于是索性就自摘自烘,弄出龙眼干来,希望老师随便收下…… 我听了心里一热,进而又酸酸的,农民对土地与收成的感情是千年不变的,果贱伤农也伤了我这个当过农民的老知青的心,我拿捏着其中的一颗龙眼干,尽管烘焙成干,被榨干了水分,但龙眼的外壳依旧坚忍地不改形状,浑圆如初,如童玩的弹子,如坚忍的标本,如老衲的佛珠,只是皮色更深重了一些,仿佛浓缩了老农长年累月被骄阳暴晒后皮肤的枯焦,以及一声坠进土地的深深叹息! 我把那颗龙眼干挤压在鼻孔前,闻,深深的闻,那些许烘焙的焦香就热切地直抵心扉,哦,我居然把遥远的记忆深处的气息重新闻了回来:地瓜晒干了叫“地瓜干”,青菜晒干了叫“菜干”,龙眼晒干了自然就是“龙眼干”了。龙眼产区主要在闽台与两广,北方人把“龙眼干”叫“桂圆”乃至龙眼本身,所以“龙眼干”与“桂圆”之间存在着一个翻译的问题。追根溯源,可能是早年水果仓储和运输的问题,龙眼难以长途保鲜,北方人大都就只有食用“桂圆”的命而无尝龙眼鲜果的口福,那龙眼一旦晒干了哪里还有一点“眼睛”的模样呢?由此也不难看出早年龙眼身为水果王子的不俗与特殊的身份!闽南龙眼园最怕的就是台风,风过果落,收成就全泡汤了,但没有想到的是居然还有比台风更可怕的市场与消费的冷漠…… 在早年乡土的闽南,龙眼断断是产后必不可少的补品,龙眼干炖乌鸡,养颜又养身。但近年来,龙眼干的地位似乎有日趋没落的感觉,老夫除了偶然在“八宝粥”里与之碰碰嘴外,几乎就忘记了它的存在。而如今的闽南女做月子,又有多少人家把龙眼干当成必备与首选呢? 龙眼干能够入药,有壮阳益气、补益心脾、润肤美容等多种功效,可治疗贫血、心悸、失眠、健忘、神经衰弱等多种疾病,特别是补脑安神,健脑益智,我坚信它在这方面的功效绝对不会亚于成天在电视里咋咋呼呼的“脑白金”。当然最美莫过于“桂圆红枣汤”,南北两大佳果的融合,造就天下第一养眼又养颜的靓汤!如此宝汤将减少多少黄脸婆的出现,增添无数美女的张扬!而“桂圆红枣汤”造就的是持久的健康美与天然美,任何一时一事的脂粉与防皱霜哪里是它的对手?!越想就越不对头,我们上上下下真真是愧对了这味闽南的佳果,大家都来帮果农一把,其实也是利己又利人,“银鹭”的八宝粥,请你多放一点龙眼干,那味道一定更好!同安与翔安的区政府,请联合当地商会与供销社,拓宽龙眼干的物流渠道,让这个叫“桂圆”的宝贝去圆更多人的健康之梦、致富之梦、甜美之梦! 31、土笋冻 我一直顽固地认定土笋冻是我们闽南最神奇也最独到,最有想象也最有创意的美食! 常常在宴席开张那充满希望的关头,浑圆的它们就急不可待地一颗颗闪亮登场了,象对剖的水晶球晶莹剔透,似三叶虫的活化石岁月悠悠?它们是东海龙宫玲珑的的花坛,还是灰白相间的远古使者?初次面对它的外地客人惊讶的眼睛睁得浑圆如同它生冷的外形,心里嘀咕着:这东西真的能吃? “可以吃的,可以吃的,当然可以吃的,美味无比哪!”闽南主人们满脸洋溢着独家坐拥的自豪与得意。于是在极力想尽地主之谊的目光饱含期待的注视下,客人们硬起了头皮,鼓足了勇气,惊惊颤颤地高难度地夹起这个圆滚滚滑溜溜的玩意儿,沾了半化在香醋里的芥末,一股脑塞入嘴里……“好吃吗?”主人关切的询问热乎乎急切切的。如释重负的客人们一如闯过了惊心动魄的鬼门关,尽管心有余悸,还是极尽礼貌之能事,陪着笑脸说:“还是不错的,还是不错的!”可不错什么,他们绝对说不上来,因为芥末狂放激越的刺激掩饰了土笋冻所有的原味,让一嘴从海沙间提炼出的神奇美味化为辛辣的混沌! 当然面对着极端圆滑的土笋冻,筷子的功夫极为重要,稍有抖颤,它就断然离筷而去,也好,那成就了一次检测质地的“高台跳水”:一旦落地,能蹦跳两下的,方为土笋冻中的极品。富有弹性者,质地最为柔糯脆嫩,味道亦甘冽鲜美。反之,软烂如同粥饭的,就不新也就不鲜了,宜谨慎出筷!当然,“高台跳水”有暴殄天物之嫌,现在的吃法大多是牙签插取,筷功不佳者也都可以得心应手而从容享有! “土笋冻”一名有很大的欺骗性或艺术性,当然,这欺骗绝对是善意的一招。“土笋”不是笋,且压根就不是植物,而乃一条条环节小动物叫“星虫”的,状似冬虫夏草,生长于海岸的滩涂地带!把“星虫”称为“土笋”的人肯定是一个风趣而调皮的大海之子、天下第一个吃“土笋冻”的好汉。我以为第一个吃“土笋”的人肯定要胜过“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无论是智勇,还是韬略。首吃螃蟹者需要的只是打破沙锅的匹夫之勇,因为人类从原始以来,就有向硬壳里面觅美味的本能,从硬壳果到海蚌什么的一如既往,螃蟹凶猛的大钳张牙舞爪的,这是表相,而外壳越硬越怪,内在有美食的可能性诱惑性就越大。而“土笋”则大不然,泥沙里的小虫虫,外在是沙,是泥,内在是密集微细的五腑六脏,食之,不但要有胆敢下手的勇气,还要有开发的智慧、调制的机巧,以及种种奇思妙想。单单取美名“土笋”就极有创意和用心,您想想,当初如果老实巴交或傻乎乎地将其直呼为“星虫冻”该有多么地不雅,该颠覆多少敏感人士的胃液:且不说“虫”字能引发鸡皮疙瘩,“星”、“腥”同音近型,不良感觉的混淆与穿插断断是在劫难逃的。其实真应该为这“第一个吃土笋冻的人”建一座“土笋冻开发先师纪念碑”,或把他的形象印成招贴画什么的,你看人家“肯德基上校”,洋人大都有这样充满商业智慧的把戏…… 土笋冻最后形成的工艺要比“肯德鸡”精细多了,道道马虎不得:将捉拿到手的“土笋”放在清水中养育一日,让其吐清沙粒,进而精心地弹奏出压破、洗净、熬煮的三步曲,最后连同富有胶质的汤汁装入小酒盏,冷却冻结成小圆块。吃时,以酱油、香醋、辣椒酱、花生酱、芥辣、蒜泥为作料,蘸着吃,更复杂丰富一点的还配有芫荽和特制的糖醋萝卜。而个中的醋与蒜不但调味,而且有杀菌作用。据查明朝屠本峻的《闽中海错疏》和清初周亮工的《闽小记》双双都有关于土笋冻的记载,前者用心素描:“其形如笋而小,生江中,形丑味甘。一名土笋”,后者津津乐道:“予在闽常食土笋冻,味甚鲜异,但闻其生在海滨,形似蚯蚓……”可见同为大自然的物种,星虫与人的相互依存至少历经了几百年的风雨春秋。更绝的是,土笋冻很难纳入时尚电器与现代工艺里,几乎只能在传统的陶缸里开始它手工的搓揉,而最后的成型时那雪柜也成不了什么气候,完全凭土笋那熬出阿胶一般的胶汁自然成“冻”的,若真要置入冰箱冷藏,反而弄巧成拙了!于是就形成了土笋冻难出远门的特性,惟有到产地才能获取最鲜美的成品而尽情尽兴大饱口服! 至于闽南哪里产的土笋冻最好,酒桌上流传的版本有“厦门说”、“海沧说”、“龙海说”、“漳埔说”、“泉州说”等等,真是“公有公说,婆有婆说,媳妇女婿,各有一说”。传说的版本纷纷扬扬既说明了土笋冻最佳产地的扑朔迷离或莫衷一是,也说明了它的地位在不断地提升,前程不可估量也。早年“土笋冻”是不登大雅之堂的市井小吃,一般有文化讲卫生的人士似乎还不屑光顾哩,最佳次佳的也就不足挂齿了。哪里象如今,人不分贫富,官不分高低,男女老少嘴一噘,个个都心甘情愿地成为土笋冻爱的俘虏,并津津乐道,以争当“最佳土笋冻”产地的子民为骄傲!但细细一想,就这么一丁小虫被他们的先民捣鼓得沸沸扬扬又演绎得冰晶似玉,满腔的甘冽鲜美,满口的回味无穷,如此智慧的风味小吃,能不引以为傲?! 据本人多年的观察品尝,并亲临实地考察,可以郑重而没有地域偏见地说,土笋冻最佳的原地在美丽的滨海古镇——安海!这里的“原地”一词是借用一个集邮术语,不用此词实在难以表达那“原”字多重含义的韵味!实际上,“亲临实地考察”是“割草打兔子带捞的”,在这个忙忙碌碌浮浮躁躁的时代,为一介小吃而不远百里似乎还是显得矫情! 我们一行是在酒足饭饱之后漫游安海的,陪同的是古镇的重要文人郑梦标先生。说他重要,是因为他是郑成功的嫡系后裔,正在负责主修郑成功家族的族谱,新华社和中新社都发了消息,也算是“验明正身”了。他先带我们看了古镇建于明末的“星塔之塔”——郑成功少年时读书处。红砖老塔显得古朴苍雄,称奇的是塔顶的砖缝间坚韧地生长着一株榕树,栉风沐雨三百载,像将军头盔上不朽的翎子!海风吹拂着高高在上的榕树,枚枚榕叶背衬棉白的云絮而倍显油光绿亮,忽悠间我感到“星塔之塔”有一双圆睁的大眼睛,正炯炯地地俯视着什么!新办的成功小学和子江中学竞相拥围的古塔,看得出古镇雄劲的兴教之风! 接着游览的自然是古镇更有名的的两大古迹——五里桥和龙山寺,桥与寺皆有诸多独一无二的说辞,连接着两处景点的是一条三里街。有这样的郑梦彪这样的地产文化名士当导游一路摇唇鼓舌,茅塞顿开的感觉比比皆是,一个安海就如此简洁而厚重地在你的心地落下了明晰的沙盘!有人看中了龙山寺门口密集的土笋冻摊点,可郑梦彪一个眼色就转领着我们去见识三里街上风味正宗地道的原装原配。 时值大年初三,风风火火的三里街百店千家写不尽古镇的兴隆繁华,紧紧随着梦彪穿行在熙熙攘攘的人潮里,生怕一不留神迷失在商街兴高采烈的的旋涡中。那位正宗的“土笋阿伯”忙碌地据守菜市场一偶,一个似乎是装文件的大型白铁箱里,居然藏匿着土笋冻的千军万马!只见梦彪兄与那土笋阿伯热乎了两句,就要请我们每人品尝一碗。我连忙拦阻,不仅仅是客气,更主要是方才在宴席上已吃得尽兴,胃口难有空间!但已经来不及了,看来只得客随主便!一行人很乡土很市井也很古朴很随和地蹲在了街边,前面是藏匿着土笋冻的白铁大箱,身后是人来人往的男女老幼,头上不时有瓜果青菜摇曳而过,鱼腥肉味时近时远,卤香炸香忽淡忽浓……,说是迟,那是快:看碗!只见晶亮坚挺的两颗,一条条横卧在冻球里的土笋清晰可辩,浇上蒜蓉,淋上黑醋,诱人而简约的一碗不容分说直抵嘴前!于是捏着一根小叉,就这么稀里胡噜地开吃了,顷刻间注意力就让土笋冻给揪到了唇里舌尖:一大陀入口,那甘爽适口的滋味饱满鲜美,痛快淋漓,特别是土笋条条溜过舌尖,委身齿间,嚼之清脆!这里的土笋是出自五里桥中亭港壮硕肥大的土笋王,熬汁用的水是安海镇西按村甘冽的古井水,祖上真传的手艺道道一丝不苟!难怪滋味如此丰美,令蹲在街边的我差点不想站起来!从不大想吃到吃了还想吃,美味的神奇点击着饱和的肚皮,刹那间封闭的胃袋竟城门洞开! 土笋冻不但滋味浓厚甘美,而且还有热凉兼具的健保疗病功效,民俗学家杨纪波先生在《星虫》一文所言“性温热,产妇也可以吃,且有滋补”,另一说源自“龙二少爷”的《土笋冻》,“性清凉,当喉咙疼痛时,吃了它立即止痛,胜似妙药。”两说看似矛盾,其实未必,或许兼而有之,或许因人而异,当为美食药理之辨证;尽管可能双双言过其实,但那恰恰是拜倒在土笋冻味美的石榴裙下情不自禁的讴歌!好东西好感觉啊,而好感觉往往就是发自体内的最妙的药!啊,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也养一方鱼米一方星虫,土笋冻啊土笋冻,你可是美食世界冷艳的女妖,生物链上扑朔迷离的精灵!想来“星塔之塔”的“星”与“星虫”的“星”似乎风马牛不相及,但在安海,那海,那塔,那人,那虫,冥冥间牵扯着的丝丝缕缕,闪闪烁烁,脉脉晶莹。试问,天下万物又有谁孤立得了呢?! 据说早年的厦门也盛产土笋冻,梧村、莲坂和埭头都是星虫们生生不息的老家,但填海围滩,筑堤造地,沧海桑田的变迁没收了星虫们繁衍的原野,而现代化的进程更使它们的生息地越发地狭窄了,我的心与星虫们一同收缩,我的脑海为明天的土笋冻而忧浪滔滔!眼下安海的官官民民正同心协力,风风火火地奋力把古镇打造成“美丽的滨海小城”。安海现代化的蓝图离不开乡镇工业强劲的崛起,也离不开五里桥和龙山寺丰厚的底蕴,然而更不能没有保养星虫的摇篮啊!月圆月缺,星虫们敏感的触须日日夜夜在潮起潮落中感受着大海屈辱的呼吸,育护一片蔚蓝色的海岸,其实是打造美丽滨海小城不可或缺的灵魂!任重而道远,为了可爱的星虫,更为了人类的自身……星塔之塔那双圆睁的大眼睛其实始终在炯炯审视着我们每一个大自然的子民! 2003年2月 32、四季歌 季节于我是什么感觉,是冬冷夏热的温差吗?厦门四季如春,跟人家冰天雪地的黑龙江比比,跟人家热火朝天的大火炉重庆比比,厦门实在是小菜一碟! 那么就是季节的人生感叹了?不论是中式"春花秋月"的伤感,还是西洋"冬日已经降临,春天还会远吗"的激昂,比比皆是,早就让那些大文豪感叹得有些麻木了…… 民以食为天,闽西客家人对季节的感觉似乎就是痛快一吃,所以有“春羊夏狗秋鸭冬鸡”一说。我对吃喝也是乐此不疲,那么照猫画虎“春茶夏瓜秋蟹冬蜜”,涂鸦一下饮食男女的季节痛快,何乐而不为?! “春茶”是春天万物的精华,就那么一撮绿芽一盅春水,几百几千年来为茶客心醉神迷。每年春天我一定要备好春茶,让一整年里都能品饮*!当大青山把那沉甸甸的一袋邮递进屋时,我会腾出大罐小罐热烈欢迎,那是一种怎样的盛典啊,整个屋里都充盈着幽幽的茶香! “夏瓜”是为了适应季节谚语的模式而进行的缩略,全称为“夏天的西瓜”。可以说“西瓜”是中国所有瓜名中最稀里糊涂的败笔,远不及英语的watermelon(直译“水甜瓜”)来得名副其实,捧着它那“一肚子的好水”所向披靡,可以驱走赤日炎炎所有的蝉鸣。最是儿时,老爸把西瓜暂存在后院的水井里,于是一根井绳,一个水桶,承载了一个凉丝丝的盛夏! 当秋菊盛开的时候,肥肥的膏蟹就大大咧咧爬上餐桌,我曾在南京老同学刘爱民的家里以大闸蟹当饭,也曾在未开发的湄洲岛上以梭子蟹为主食,当然还有蒜末和黑醋,从头到尾,吃光了一大脸盆的肥蟹,让蟹肉蟹膏津津有味填满整个胃袋,在我一生所有的秋食博客,这是一双最丰美的日志! 我也好甜食,冬蜜为首。蜂蜜是蜜蜂采集植物花粉花蜜,经充分酿造而成的天然混和物,主要含果糖、葡萄糖、有机酸维生素、微量元素、氨基酸和多种酶类等多种成分,其中最神气的是牛磺酸,有益身体一言难尽。我那直接取自农家的冬蜜由于含水量少,浓度高,因而香味浓郁令我沉醉!书本说“冬蜜”“顾名思义就是冬季收获的蜂蜜”。但“收获”一言差矣,地道的说法“割蜜”,蜂农用银刀把储蜜的蜂房一刀刀割下来,让我感叹原来冬天也是可以收割的! 其实不论是客家的“春羊夏狗秋鸭冬鸡”,还是我家的“春茶夏瓜秋蟹冬蜜”,都是季节的物语,那是季节与人美妙的“悄悄话”! 34、蚵爹炸 “蚵”音发近似“鹅”,是我们闽南方言字,电脑打不出,只好去寻寻觅觅复制一个来用用。“蚵仔”就是“海蛎”,但文字上一用“海蛎”就没有闽南的味道了,仿佛连同“蚵仔”的系列美食也顿时淡然无味。这种感觉在金门旅游时就更加强烈了,金门的金宁乡盛产蚵仔,有“石蚵之乡“的美誉,该乡的旅游图的首页,就是几个戴着竹笠的农妇在滩涂横竖斜插的石条上采收“蚵仔”。我们在参观位于该乡的“双鲤湿地保育中心”时,门口有一小吃的摊点,招牌所示,尽是清一色的“蚵仔”:“蚵仔煎”、“蚵仔汤”、“蚵仔面线”、“蚵爹”……简直可以凑成一桌“蚵仔全席”了。最引我侧目诱我垂涎的是“蚵爹”,也有写作“蚵嗲”的,厦门似乎更多地叫“蚵爹炸”,无论是呼“嗲”还是喊“爹”,与闽南话的原声还是略有差异,真的很无奈,如厦门一音同出的“沙爹面”。金门最著名的“蚵爹炸”应该是在县城金城东门古牌坊后面的那家老店,这座建于嘉庆17年的贞节牌坊后油烟袅袅,酥香飘溢,等候的食客排起了长队,这是我在大金门见到的唯一的排队,这可是金门最牛的小吃?可惜我总是腾不出胃口。不过在参观“山后民俗村”的时候,我还是把握住了机会。 这个机会还真的来之不易:在金门游的日子里,几乎餐餐变换酒家,不仅菜式变化,口味也十分适宜,大家兴致勃勃,边聊边吃,顿顿都是汤足饭饱,加上旅游时导游总要穿插着引见特产购物点,而金门店家风行试吃,各式贡糖、各款子弹饼、各种鱼干肉干,还有刚刚出锅的面线,让人尝得不亦乐乎,你就是再谗,也难有多余的胃纳…… “山后民俗村”是一处保护得很好的红砖古厝群,是王姓父子早年构建的,包括两落大厝16栋,加上乡塾和宗祠,号称“十八间”。18间里的卧房和厨房照样居住着王家的后人,其余的则供游客参观。后人们在大厝的院落里养花种树,更有不甘寂寞的,出售点小纪念品,并在自家的厨房里经营起“蚵仔煎”小吃,他们以老厝为本,居住在老厝,也涵养着老厝,同在燕尾翘脊的屋檐下,人烟人气一脉相传。最令我刮目相看的是有一阿婆竟在自家卧房的石板通廊上,支炉架锅,铁网漏勺,炸起了“蚵爹”,自成一景,把老厝内外弄得炸香飘荡,馋得我欲罢不能! 这就是真正的“蚵爹炸”,这才是正宗的“蚵爹炸”刹那间时光倒流,40年前,我从厦门双十中学放学回家的路上,也是这样的阿婆,也是这样在自家的门口,支炉架锅,铁网漏勺,先在勺内摊上一层搅和着葱花蒜末胡萝卜丝高丽菜丁的地瓜粉浆或米浆,然后加入“蚵仔”若干,最后再摊上同样的粉浆,这样勺子就可以沉甸甸地潜入油锅了,“蚵仔”们安稳地藏匿在粉浆的保育之中,决计不会炸伤的,不一会儿,内润外酥的“蚵爹炸”会自动离勺,浮到沸滚的油面上,大功告成,黄灿灿地一块“金圆宝”出锅后在铁丝网架里沥油片刻,一时焦香四溢,小馋猫们就可以自己动手了,5分钱一块,烫手,浇上绸红的辣椒酱,酸辣钻鼻,边走边吃,唾涕交加,那是一段何等幸福的时光!“蚵爹炸”一定要边走边吃,至少也要躲在不见阳光的巷口埋头一吃,如今在厦门酒家的大圆桌上,那剁一成六的“蚵爹炸”,尽管也浇上了酸甜的辣椒酱,尽管还装点着翠绿的芫荽,但流程上一折腾,等正襟危坐的你正儿八经地文明举筷,那刚出锅的鲜酥早已经疲软得如鲜花蔫了一般! 在金门这闽南正宗的红砖老厝的巷道里,午后斜阳慵懒的光照投射下燕尾翘脊的影子,我趋步上前,人民币5块钱一块,浇上辣椒酱就急不可待地往嘴里送,咀嚼着正宗的闽南“蚵爹炸”,涕垂唾溢,不胜唏嘘!可惜那“蚵爹炸”里“蚵仔”的含量似乎还是少了些,但毕竟是金门的石蚵,鲜美而自净! “山后民俗村”烫手的“蚵爹炸”虽然是古朴而传统的,但它的包装纸袋却是相当的“前卫”,我把油腻腻的它带了回来,并摆在我的电脑边直至现在,纸袋的芳名叫“食品包装用的防油耐热纸袋”,编号“四两袋”,可谓特意为“蚵爹炸”量身制订的贴身“旗袍”,呵呵,纸袋上还印出一个打了感叹号的口号“纸袋无污染、无公害、是大自然的瑰宝”,这话好像有点言过其实,但远离现代工业的金门处处山青路洁,满目清醇,连空气都那么宜爽,四下难见一纸人弃的垃圾,这可是眼见为实的,在这样的自然的环境里滋养的蚵仔,味道能不鲜美吗?!我们厦门在今年6月即将实行“禁用塑胶袋”,金门的办法值得借鉴,也必须借鉴。 35、烧豆花 豆花,北方人叫豆腐脑,想想猪脑的摸样,“豆腐脑”肯定比“豆花”形象,但我还是愿意叫它“豆花”、“豆花”的,因为顺口,更因为悦耳,你听那闽南话的叫卖声“烧豆花——”,发自丹田肺腑的一声,穿透小巷多少绿窗纱…… 小时候,豆花是父母可以容忍的街头小吃,但也还不是像冰棍那样全开放,持有两条清规戒律:一要自己带碗,二不要小贩的糖水。自己带碗就自己带碗,但小贩稀糊的红糖水很诱人,那种粗砺的浓甜极俱渗透力,保姆曾让我偷吃过一回,因此念念不忘:扁薄的铜瓢,把瓦缸里细嫩棉柔的豆花捞进青花小碗,然后浇上红褐色的浆糖,豆香清幽,红糖浓稠,红糖豆花入口即化,片刻风卷残云,说不清楚究竟是吃还是喝,反正牙齿那时刻肯定是多余的,一碗稀里哗啦地下肚,还忍不住用舌头舔着嘴唇甜美的残留!家里添加的白糖虽然卫生,但确实不是红糖的对手,所以每每白糖豆花之后,反倒让我平添一种对红糖豆花的神往。 后来不知怎么就把豆花给淡忘了,而且一忘就是几十年,去年有人给我聊起附近新建的小吃城有豆花,一下就从脑海深处捞回儿时的神往,当然也平添了我对“红糖豆花”成年的诠释:大豆以最白嫩的温柔,蔗糖以最原始的粗砺,进行一次不分青红皂白的剧烈交媾! 我是一个喜欢享受旧时日月的“老资”,于是立马小试牛刀,结果是大失所望:那豆花尽管也是那么鲜润,那么水灵灵摇摇欲坠,那么豆香清幽,但我不大能接受,原因在于它加的料是咸的:一匙在热锅里煮熟的笋丝、瘦猪肉、目鱼或香菇丝、豆粉丝组成的东东,覆盖在豆花上面,吃时自行搅拌,还可撒上一点胡椒粉,不能说不好吃,但明显不对口,咸稀饭似地,与我心里的期许发生了冲突! 上个月,来自宝岛的台中多福豆花在我们这里有了多家连锁,我立马光顾,贵是贵了点,但主打是甜的,这就对口了,且花样颇多:什么薏仁的、绿豆的、红豆的,作为佐料浇在豆花上,清甜,滑润,顺口,真是与时俱进,但仍然与我儿时的口感有距离,有一款花生的,倒是动用了红糖水,但那是很精致而均匀的红糖水,由下而上地涵养着豆花,呵呵,可我梦寐以求的是粗砺的浆糖从上而下劈头盖脸地浇淋,不一样就是不一样! 有些老感觉就是那么地根深蒂固,有些老口味就是那么地难以重温,过去的就过去了,也许它只能静静地停留在儿时温煦的青瓷小碗里…… 36、白带鱼 早年在鼓浪屿看完午场电影,走出影院的大门,午后的阳光很刺眼,随即一股鱼腥味就漫涌过来,那是影院楼下的菜市场的气味,确切地说,那是咸带鱼的气味,它近乎就是我童年时关于菜市场气味的“主旋律”。这气味混合着《椰林曲》、《红孩子》,还有《山间铃响马帮来》,又化成了电影镜头的厦门味道…… 上个世纪50-70年代,带鱼似一条银晃晃的皮带,松松垮垮地扎在老厦门的裤腰上,与那木帆上红土色的帆布,还有老渔夫古铜的肤色,一起构成厦门港口的乡土形象。不过这是我这个被厦门同化的外乡人的感觉,其实厦门老百姓称“带鱼”为“白鱼”,根本就是“重色轻形”,断难有“皮带”的想入非非……“带鱼”“白鱼”、“白鱼”“带鱼”,其实都有偏差,兼顾双语的“白带鱼”才似它在老厦门有头有脸的大名。 带鱼虽然长得苗条,银白色的鱼体光滑无鳞,但细看面相却是有些吓人的,大眼闪闪,利齿如锯。但人们与它打照面,不是在鱼市,就是在菜盘,向来都温驯得一动不动,因此倒也不大觉察。 传说中的带鱼很好捕捞,一尾死咬着一尾,就这么一直往船舱里拉,一直拉到舱满,就挥刀斩断这没完没了的“带鱼链”。不过我也有疑问,事实上我们经常可以在带鱼的嘴里发现很大的鱼钩,是否这“带鱼链”之头是被人先钓出水的…… 老厦门的带鱼很便宜,好像就是一毛二一斤,腌制成咸鱼就更便宜了,只要几分钱就可以买到一大条,是普通厦门贫民人家的家常菜。一片咸带鱼,甚至就半片,也足以把一大碗稀饭稀里哗啦送入嘴里。咸带鱼是厦门滋味里不可或却的原味。 最香香不过油煎带鱼,那年头,一家铁锅煎带鱼,左邻右舍皆酥香。肥厚的带鱼片在油煎的过程中还会自己冒油,这对缺油的岁月是一个多么伟大的贡献啊。带鱼的骨头像头梳,长得非常有规律,吃起来很令人放心,吃像也特别优雅,是鱼类中的放心食品。 带鱼也可以清蒸,撒一些姜末,喷几滴黄酒,撒一些盐巴,也鲜美得不得了。带鱼除了不宜烹鱼汤,煎炸蒸煮溜乃至炒成鱼松晒成鱼干,无所不能。当然最精彩的还是煎后的带鱼再回锅,放入蒜段、番茄和酱油水,可谓老家厦门最美的滋味…… 后来大海里的白带鱼,渐渐变少了,确切地说是那“野生带鱼”越发金贵而稀罕了,从亲和的家常菜游弋成了“生猛海鲜”,大凡少了的东西大都是好东西,而好东西才是最叫人思恋的。思恋有时就是传说中的“带鱼链”,一尾紧紧咬着一尾,在潮起潮落的梦想中把故乡的海滩和自己趴在床上的胸腔紧紧扣压在一起,唾液竟湿透了枕头…… 37、鼓浪味 我是冲着鼓浪屿的老气味去的,一上岛就与巧遇的老同学游春丰一路直奔鼓浪屿老电影院,去嗅嗅那昔日的老味道,明知没有了,却还一直东张西望深呼吸,抑或给老鼓浪屿做做人工呼吸?儿时每每看完日场的电影后走出鼓浪屿影院,总感到一阵日夜颠倒的昏眩,人就漂浮在午后的阳光和菜市场的咸带鱼味儿里,结果是以后很长的一段时间,只要闻到咸带鱼的气味,眼前就浮现起老电影黑白的画面:《椰林曲》、《红孩子》,还有那《宝葫芦的秘密》…… 其实就老鼓浪屿菜市场的气味而论,首屈一指的应该是酱油味,酱油店凭借地位优势,把握在市场的进口处,那浓郁的酱油香,连同酱菜酱瓜,还有浸泡在酱油水中的萝卜片萝卜条,还有豆腐乳的汤汁,都是香煞人的气味,大口喝稀饭,小口品酱菜,再有一根油条蘸酱油,鼓浪屿有滋有味的早餐是最容易叫人心满意足的了! 那家酱油店还在,但经营的酱油酱菜的品种少了,而昔日那诱人的气味也几乎是荡然无存了,我分析这里有两方面的原因,一方面酱油的质量今不如昔,原汁原味的豆香所剩无几,另一方面我们的嗅觉和味蕾的敏感度也每况愈下,对气味的感觉早已经相当麻木了,我们可怜的鼻子只有尽尽呼吸的义务,已几乎没有香味的天然享有! 儿时的我拥有如此美妙的嗅觉享受,鹿樵路这家的院落有桂花的馨香,漳州路的那家院落有鸡蛋花的浓香,而港仔后路的庭院有玉兰飘香,闻香识马路是儿时狗鼻子一般的快感,也是对居住鼓浪屿那两年最美的回味。伴随这桂花的飘香,我隐约还记得当时鼓浪屿幼儿园有一位特别善良的“布老师”。不过有人后来纠正我说,应该是“傅老师”,“傅”在闽南话中发音“布”,可惜依稀的记忆随着花香来,也随着花香去,模糊得越发难以捉摸了。再说这些花香只是落花弥散在鼓浪屿肌肤上的气味,似乎并不是鼓浪屿独有的原香。 老鼓浪屿的盛夏有一种特别的气味,那就是榕树脱落的小果子被人踩烂后与被阳光烤得发烫的柏油小路融为一体后散发的气味,那是渗入鼓浪屿毛孔里的气味,浮动在每一扇青蓝色的百叶窗下,我汗津津的小手捏着两分钱的硬币,踩着落果的果干去街头的小店买一串橄榄圈或咸金枣,很快橄榄圈咸金枣的极为开胃的香味就悍然压过了柏油马路上那榕树果子的气味,成为幸福气味的主导了! 我深呼吸再深呼吸,如今鼓浪屿的老气味似乎就剩下海岸线上咸腥的海风了,但那得在阴沉沉的冬日的下午,一个人坐在鼓浪屿岸边发呆,翩飞的白鸥嗷嗷呼叫着,把那正宗咸腥味儿一团一团送进我的鼻腔,但这硕果仅存的老气味并不是我最怀恋和最回味的,因为属于“最”的,总是消失殆尽的那一些…… 38、洋番薯 一到土耳其,我就爱上了价廉物美的土豆。土豆又叫马铃薯、洋芋什么的,不过在土耳其还是叫土豆来得亲切,土土顺口,叫得朗朗有声,因为如今世界可是越土越有滋味。不过到了我们闽南和台湾土豆叫“洋番薯”,因为闽南语的“土豆”可是娇小的花生,一洋一土,泾渭分明。 在土耳其,炸薯条薯片常常是烤肉少不了的搭配,“土豆烧牛肉”乃家常便饭,但它更多地是与羊肉或鸡肉浴火重生,土豆馅饼也很普及,一大片陷在大铁方盒里像我们的豆腐,切取而食;纯纯的土豆泥也可人,撒盐、添加调料,或就原味各取所需;土豆粉参与的面包更具营养和保鲜的双重功能。最妙的土豆土耳其吃法是土豆夹饼:从电烤箱中取出一个烤熟的土豆,然后用木刀剖开,以土豆皮为碗,用木刀将土豆捣烂为泥,然后在土豆泥中搅入奶油、奶酪以及胡萝卜丝等多种配料,到此就可以开吃了。味道应该是相当好,你看那么漂亮的土耳其女生居然也当街埋头大吃,土豆皮都成了“土妞”的面膜啦。 我的“土豆蘸酱油”是因地制宜的首创。烹制法绝对懒汉,把土豆丢入锅里开水白煮,若干分钟后拿一竹筷戳插,如能通过,那么就ok啦。将煮裂的皮轻轻剥去,蘸着酱油吃,味道口感都是一流的,那种土豆的原香,那种口感的松松绵软,经过酱油一染指,就举世无双了,可谓老土豆新口味。特别值得一题的是安卡拉的酱油就是我厦门家乡的“amoy(厦门)酱油”,那是我童年的味道,厦门的酱油渗入土耳其的土豆,于我而言,也许还是一出心空的舞池里贴面的恰恰。 中秋之夜,我在土耳其就是吃着这样的“土豆蘸酱油”欢度的,“举头望明月,低头品土豆”,这样的月亮皎洁在天,这样的土豆滋味在心,就在那不胜感慨的一低头之间,我突然有了重大发现,原来“月亮像柠檬”,月儿更像土豆,那一轮中秋月的色泽和我手里圆圆的土豆都是黄灿灿的…… 39、小右派 1957年的冬天是我们家最寒冷的冬天,父亲突然被打成“大右派”,一家人瞬息之间从象牙塔顶凌空坠落,尽管哥哥只是东澳小学二年级的小学生,我还在厦大幼儿园里被圈养,但居然双双未能幸免,一起以最稚嫩的心灵感受着阶级斗争的鞭挞:哥哥的少先队干部立即被罢免,而我依稀记得有一次幼儿园组织小朋友去给党代会的代表献花(献歌?),而我半途被换了下来,“这个郑启五是右派分子郑道传的孩子,怎么可以……” 1960年我几乎快满8岁才进入小学读书,表面上的原因是因为1959年报名读书时还不足7岁,所以就暂缓,但别人6岁却可以顺利过关。真实的原因我也隐约感到,因为我是“右派”的儿子,尽管母亲极力掩盖。 厦大校园里的右派学生或被押往劳改农场,或被遣送回乡,惨不忍睹;而右派老师则大多“宽大”地被安排在校园里就地接受劳改,因为当时厦大校园和东沃农场的菜园混为一园,父亲和他的经济系老同事陈昭桐教授等四人被安排在国光二楼后面的粪坑掏粪,距离老校长居住的“卧云山舍”不足百米,王亚南和他的爱将每天早晨就是以这样的方式见面的,厦大历史掀开了它最肮脏的一页! 那时厦大校园有时也组织老师和同学参加农业生产,因此小小的我不是太清楚“劳动锻炼”与“劳动改造”有什么区别,而母亲又极力混淆二者的概念,父亲则每次劳改之后回到家里一言不发生闷气。有一天他突然换上他那件开司米的人民装,套上西裤,甚至穿上了久违的皮鞋,左手牵着我,右手拉着我哥哥,在校园里大步行走,特意在令人注目的喷水池旁摄影(照片背景那很西式的汉白玉的喷水池原在厦大体育馆那个位置,*时被毁)。父亲这种独特的抗争方式更让我不知真相。 但纸包不住火,真相还是很快爆燃了,有一次在小学校园里和同学吵架,对方就骂我是右派分子的狗儿子,还恶狠狠地奚落道:“你爸爸每天都在劳改,你还不老实一些!”我面红耳赤地争论道:“不是劳改,不是劳改,是劳动锻炼!”对方气势汹汹:“不是锻炼,不是锻炼,就是劳改,就是右派劳动改造!”这这样你一句我一句地空对空的争论个不停!我想这样一直争也不是办法,关键要拿出证据来证明不是劳改,于是我义正词严地出示证据:“我爸爸经常有分一些地瓜带回来,不信你可以问国平!”国平是我的同学加邻居,在这样确凿的人证物证的面前,对方辩手也就似信非信地渐渐小声了下去。是啊,劳改犯怎么能享受分地瓜呢?!那年代分地瓜也是一种福利,其实东沃农场的贫下中农也不大清楚,怎么一夜之间,这些“先生人”被发配来拉粪车,按照农场的“潜规则”,每次收成都可以私分一些农产,劳者有份。 这件事过去快半个世纪了,但仍记忆犹新,因为那情那景后来还曾在梦境中重复多次,鲜明的历史细节就在心扉复印又复印直到今天! 40、盐搅糜 “糜”是闽南话的“稀饭”,“盐搅糜”就是盐巴拌稀饭。插队的岁月有过盐拌稀饭下肚的苦日子,地点在武平县永平公社唐屋大队的水早背生产队。稀饭煮好了,可什么菜也没有,一屋子四个男知青:蔡亚东、庄安、苏天赐和我,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最后再看看瓦罐里的一些白花花的盐巴,于是便就着盐巴下稀饭。吃“盐搅糜”胃会打酸,还会觉得盐巴有腥味,不是通常概念的那种“鱼腥味”,而是一种特殊的青腥味,随时有作呕的感觉,但咕咕饥肠强烈的收缩能力很快压过了作呕感。只要能把肚子暂时填饱,或只能说填得不那么饿,日子就凑合着过下去。 *有语录“穷则思变”,一语中的,为了扭转“盐搅糜”的青腥日子,我们也作了不少努力,最见效果的就是向农民借半汤匙的油和两个葱头,然后把盐巴快速地炒一下,这样“盐搅糜”的味道里就隐隐有些油葱的香味,当然有前提条件,就是盐巴必须是当年的那种很粗的盐巴颗粒。今天肯定不行,无论是嘴巴还是盐巴,因为饥饿的日子里人的味蕾和嗅觉都特别敏锐,无论含量多么轻微的香味,都能立马就能体味出来。 下面这段文字我不知道当写不当写,但它的每一字都真真切切:记得当地的茅房就是大木桶上横两条木板,周边用杉树皮简单的一围,蹲在那木板条上有些晃动,下面积存的景观也赫然在目,对人们的平衡能力也是日常的检验。我们知青老屋后面有一个茅厕,取名“知青一号”,那些日子知青拉出来的东西都一模一样:鲜黄鲜黄的,颜色极为纯净,没有任何杂色,因为我们咽下的东西单调到了极至…… “盐搅糜”这样的闽南语怕是已经渐渐从闽南语方言词典里消失了,常言道“往事不堪回首”,我却往往情不自禁,想起知青岁月的“盐搅糜”,就觉得世界上什么东西都好吃,如今在土耳其,我就是马铃薯沾酱油也吃得津津有味,原滋原味啊,“好嘴兜”其实就是缘自1970年的“盐搅糜”。 41、指甲刀 如果问您是什么时候开始使用指甲刀,也许您说不出来,但我却能明确地告诉你,我是1969年的9月,那年那月不满17岁的我被上山下乡到了闽西山区…… 儿时上的是比较正规的幼儿园,检查幼儿的指甲是幼儿园老师的家常便饭,指甲长短也往往成为老师告状或表扬的对象。然而再正规的幼儿园也管不住撒野的童心:儿时的玩意多为自己动手,打土战、捉蚂蚱、挖泥鳅、弹玻璃珠、赌汽水盖和红柿子蒂,摸爬滚打,指甲稍一露头就藏污纳苟,道道泥线十分醒目,也暴露了自己南征北讨的行踪,因此剪指甲有时是自己主动而为之。可惜那时指甲刀还远未普及,剪指甲全靠家常的剪刀,但英雄气短,我右手拿起剪刀来剪左手的指甲得心应手,可左手抓起剪刀来对付右手则极为笨拙,怎么也剪不好,所以一直是妈妈给我剪右手的指甲。*时,妈妈一度被红卫兵关押在厦大“丰庭二”,我去送饭有时还得带上剪刀要她给我剪右手的指甲,让那看守的“革命造反派战士”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一直到我上山下乡,妈妈给我备了一柄小小指甲刀,这才开捏了自己全自力更生剪指甲的先河。 如今独自一人,远在异国他乡,剪指甲突然一刀剪到了自己的痛处,想想自己独走天涯,自以为天马行空,却无法为远在病榻上的老母亲剪剪指甲,于是不禁潸然泪下…… 42、华君武 我小时候有一本剪贴本,专门用来剪贴漫画的,上个世纪50年代后期和60年代初期,家里一直订有《人民日报》和《光明日报》,两报所刊漫画以华君武和方成两位先生的作品居多。那些漫画有国际题材的,讽刺帝国主义,也有国内题材的,批判不良的行为,当时不提倡看武侠小说,华君武就画了《施公案》里的人物盗走年轻人的心思……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华君武的漫画还搬上了银幕,儿时看的动画电影《黄金梦》就是华君武的作品,那粗粗毛笔的几笔勾勒,资本家的大嘴巴吞食金币的贪婪像就夸张地张扬了起来,“华氏风格”异常鲜明,我们一代人几乎就是看着华君武的漫画长大的,按今天的话语,可谓“华粉”了。不过我粉也因此心生疑窦,像漫画这样的艺术形式,基本是以讽刺挖苦为己任的,华老一生以漫画“从一而终”,却能在历次的政治运动中平安过关,这也是一个小小的奇迹。华老自己曾经坦言,他画过错画,伤害过同事。缅怀华老这样的大师,我们更应该敬重老人家的坦诚而非刻意掩盖或极力回避那片历史的阴云,“金无足赤”适合普天下所有的“完人”…… 1990年代华君武来过厦门,厦门文联当时是要《厦门文学》编辑部的张力去接待的,因此华君武与张力结下忘年交,张力的小说《乌肥古》的书名就是华老题的,张力为此还有一篇散文记述。有一次张力兄向我炫耀华老寄给他的一枚“华君武漫画展”的纪念信封,我冷冷看一眼,心里却羡慕了好久。我曾在厦门作家协会兼差,常在一班文人画家中打嘴账,有人戏言“文人寿短,画家命长”,却在张力与华君武这对“忘年交”身上得到极端的印证,张力52岁英年早逝,华老95岁驾鹤西去,老少远去的背影在渔舟唱晚的鹭江留下一抹璀璨的波光…… 华君武给我印象最深的漫画是多幅画稿组合而成的《水和面》,内容历历在目:“水多了加面,面多了加水”周而复始,老是找不到最佳的了断。画自然是他老人家那风格一贯的毛笔勾勒,寥寥数笔,活灵活现。但更重要的是他讽刺的对象或生活现象十分经典,如今世上依然有多少“水多了加面,面多了加水”在重演,这样玫瑰刺的批评与幽默穿越时空而永远鲜活。 44、好领导 “好领导”是流传在我们厦门的一个民间故事,好事传万里啊,我在土耳其都听说了:话说有宁夏交流干部入住位于厦门港街道的思明区政府大楼,每每天蒙蒙亮,就风闻窗外有人高喊革命口号“好领导,好领导”,顿时心生感动,可日长天久,难免对这样吵人清梦的歌功颂德之方式方法有一点点异议,终于真相大白,原来是一位卖“荷仁豆”的小贩沿街孜孜不倦的叫卖声,“荷仁豆”的闽南语发声正好是“好领导”,可谓清晨声声主旋律,唱得街道太阳升。 故事虽然很开心,却害我很开胃,在土耳其天天早餐牛奶面包,最想“油炸果”“荷仁豆”,梦里阵阵酱油香,那是最传统最正宗的厦门早餐啊……,于是回国时一到北京就迫不及待,先吃了豆浆油条,至于“荷仁豆”,还要再熬上数日…… 厦大圆形餐厅的早餐有口皆碑,可惜愣是没有“荷仁豆”,那豆黄色的一盆东东可是切成荷仁豆大小的萝卜干,擦擦眼镜千万别闹国际笑话!于是转战校园外越发热闹的演武路,穿街走巷,油条、卤鸭、咸鸭蛋应有尽有,酱瓜、豆鼓、咸带鱼不时闪现,但偏偏没有“荷仁豆”,越是没有就越想吃,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只是回到厦门的家里还做这样的馋梦,那这样的梦境含金量也太低了! 终于喜讯传来,说是在厦港街道的市场门口处有出售“荷仁豆”的,每日下午4点左右开卖,心动不如行动,尽管赤日炎炎懒得一动,但为了实现重吃“荷仁豆”的平民凡梦,我还是毅然决然地出发了,同时对这位“闽南美食文化遗产”的坚守者心生敬仰,你想想人家有多么的不容易,方圆五里,就他(她)这样一位老伯或老妪,单枪匹马地在维持这个“荷仁豆工程”。再说,下午四点才开卖,为什么不是上午六点而是下午四点呢?这说明了这位荷仁豆贩子很可能就是民间故事《好领导》的事主,上午穿街走巷,下午市场坚守,真是一个能上能下的“好领导”,能亲眼目睹、会见、乃至亲口品尝一下这个平凡而伟大的“好领导”的“荷仁豆”,这是多么有意义的事情,金豆银豆不如荷仁豆,于是我寻买“好领导”之“荷仁豆”的脚步越发坚定,越发轻快,越发不可动摇…… 45、盛国老 厦门老中华片区的“石壁街34号”是一幢旧公寓,门口有八株绿树,这树就这么排列在街的当中,使整段街面的左右大都处在树阴里,真是一条令人无比惬意的小街!在这幢公寓的一楼,有一个紧闭的铁门,门上的小牌写着“盛宅”。多少回我曾按响那门铃,随即就会传出一声“来了”,开门的有时是房主的太太,有时是就是房主本人、一代名医盛国荣先生。他的腿在老年时不慎跌伤了,这一跌真是厦门的不幸,跌在老人的腿上,却疼在厦门人的心尖,几十年了,盛先生风里来,雨里去,悬壶济世,为岛城数以万计的病家解除了病痛,这一跌他就再难出门了…… 门口的八株绿木上所有的叶片加起来,都很难与盛老一生诊治的病人数相媲美,其实病人们不仅有厦门本地的,还有闽南各地的,海峡两岸的,乃至东南亚的。盛老先生跌断了腿骨,“石壁街34号”登门求诊的病人络绎不绝,老先生来者不拒,既不肯收人诊费,又拒人礼物,让病人及其家人越发于心不忍。有一次台湾的病友专程组团到厦门找盛老看病,刚好我也在场,一位老台商乐呵呵地说:“一架飞机几乎被我们给包了!”老人淡淡一笑,在先生那双慈爱的眼里,亿万富翁和贫民百姓都只有一个共同的身份——病人!他把金钱看得很淡,很淡,这辈子无非就八个字:看病、阅读、著述、喝茶,而八个字四个嗜好又融会一体,清心寡欲,医术高明,思维敏锐,品性儒雅! 我因为极喜喝茶,与先生成了忘年之交,每每和先生谈乌龙论普洱不亦乐乎,先生赠我他的《饮茶养生》等大著,我回赠我的《喝茶》等小书。我曾带病重的老爸登门求医,盛老不但开出妙方,还给以精神理疗,长时间交谈,他亲切地对我老爸说:“你比我年轻6岁,怎么样你也只是我的小弟弟,战胜这点病痛是没有问题的。”我送了点乌龙茶作为答谢,几经推托他不得不收下,但立马回赠了一套极为名贵的釉花黑瓷茶具……如今,盛老的书我不时在读,盛老的茶具我天天在用,盛老开的张张药方我们家一一夹护在薄膜袋里好生珍藏着,那方子光是手书就如同字帖一般,可盛老驾鹤西去已好些年了! 那天我从第一医院出来,竟情不自禁穿过大路从释仔街口转向熟悉的石壁街,盛老故居外街的老楼旧屋大半都早已荡然无存,拔地而起的是极为壮观的群惠小学,城堡般的红砖墙体在蓝天下显出富有质感的沉稳雄健,相形之下,绿树夹持的石壁街34号则一身的老旧。“群惠”校门前等待孩子的那么多家长们可能都不知道,那么多来去的学童们可能更不知道,在与他们近在咫尺的“石壁街34号”的陋室里,曾经有一位仙风道骨的老者日复一日地为人间造福,创下了多少妙手回春沉疴顿除的佳话!此刻陋室的门关得紧紧,一片落叶无声无息地飘落了下来,想起当年门庭前人来人往的热络,我心头一酸,竟热泪盈眶…… 我突发奇想:把“石壁街34号”办成一个小小的纪念室,记得那室内极为简单:一张旧沙发,一台五屉橱,一架老电话,但墙上有王震、方毅以及茶学大家庄晚芳的题赠的书法,四下书报成堆,墨香淡淡……最是那张小茶几,盛先为多少男女老少切脉开方,春去秋来一载载!但这似乎又不大可行:首先有违老人淡薄名利的一生,也影响盛老夫人生活的安宁,况且这座老楼被拆迁也是早晚挡不住的事了!不过,我想可以在“石壁街34号”镶上一块牌,就一片简简单单的小铜牌,上面标明“这里是厦门著名老中医盛国荣教授(1903——2003)的故居”。让它悄然成为盛老的病人和病属一处感恩的归依,让它成为中华片区原住民们一方小小的骄傲,同时也让这位一生惠群的老中医成为群惠小学信手拈来的一页乡土教材…… 即便在不久的将来,老楼被拆,老树被伐,崭新的楼宇刺破云天,也请市政当局在这里建一纳凉的茶亭,取名“回春亭”,并重新镶上那片“盛老故居”小铜牌,镶驻那渐渐逝去的记忆,并为喧嚣都市匆匆来去的过客赠一杯不忘先贤的热茶…… 46、木棉花 读了《厦门日报》关于飘飞的木棉絮扰民的消息,感慨良多,当年的“英雄花”如今竟遭人如此嫌弃—— 木棉絮是木棉花必然的终结,想当年那木棉花红彤彤,被称为“红棉花”……往昔的红棉花不但有经济影响,更有政治威望:它与杜鹃花(映山红)、梅花(更多的是红梅)、山丹丹、金达莱可歌可泣地盛开在许多散文和诗歌里,成为不同时期不同地点的革命英烈壮丽的化身。我虔诚地阅读了这些文字,并以灵动的心扉接受它们鲜红的燃烧,血色的英雄花哟滚烫过几代人的情怀!然而毋庸讳言,一旦鲜活的文学意象被驾轻就熟地反复铺陈,框定成硬邦邦的模式时,魅力之花趋向凋萎,由此坐失一批爱花的老者不说,也难以感动更多的新人,这便是艺术创作多情和无情的辨证! 我对木棉花情有独钟,并非完全始于诗歌散文或样板戏,我上的小学在南普陀边上,寺庙前曾有过两棵硕大无朋的木棉树,至今总矗立在脑海里,挥之难去,这辈子见过最高最大的树恐怕莫过于它俩了。那粗圆的树身大如人民大会堂的圆柱,且长了青苔,令身手再好的爬树冠军也只能在树下干瞪眼。自在的喜鹊在树上搭窝下蛋,醒目极了,却安然无恙。木棉树是先花后叶的,每每初春,光秃秃的枝干上就冒出一球又一球的花蕾,仰头望去,那条条花枝活象是小朋友用灰蜡笔在蔚蓝色的纸张上放肆涂出的腊梅,枝粗蕾大张扬得变了形,但也显得异常豪放,陈规墨守的成年人很难有这样的手笔。可能是水分足,粗枝上的花蕾大得极快,玻璃弹子大小转眼就变成台球一般,随后肥阔的花瓣就噼里啪啦火舌似地四下吐出,形成一树“烈焰烧空”的亮丽。诗人郭小川在《厦门风姿》中曾有“凤凰花如朝霞一片,木棉花如宫灯万盏”的抒情,可见厦门木棉花的给他留下何等深刻的印象。木棉花岂止好看,入药有去湿止痢之功,花瓣、花萼、花丝各有名堂。但它几乎没有什么香味,验应了民间“红花不香,香花不红”的俗论。身为花,身为一朵朵大大咧咧的大红花,不能不是一个遗憾。 “燃烧”之后的花球从树上自动坠落,留在枝干上的是一枚枚椭圆形的棉桃,型同橄榄,当然比橄榄大得多。“橄榄”很快就发育成飞艇状,一艘艘方向各异悬浮于枝桠上下,儿时的我们知道木棉絮作的枕头特别好睡,且横竖不会变形,惹得调皮的小伙伴们拿弹弓瞄射,美名曰“打美国飞机”,弓法好的,将其击落一二,落地时“机身”碎成几个暗青色的瓣片,个中滚出湿漉漉的带着黑籽的絮团,嗨,“机肉”还没熟…… 当暗青色的飞艇出落成黑褐色的时候,棉桃就成熟了,木棉,木棉,好一树真实的童话:当长在树上的水稻尚于美梦的科幻世界里灌浆抽穗时,大自然就早已尽情地把肥长的棉桃结满了大树!大树上熟透的棉桃会自动爆裂,于是棉絮如烟,一朵朵半透明的白棉絮球带着球心中黑籽乘风飘飞。过去人们普遍认可木棉絮那极高的经济价值,在其未爆裂之前都有人在及时收采。其实那爆裂是红棉树为迎接夏天而燃放的炮竹,一枚又一枚,何其壮美! 夏天又来了,炮竹无声,木棉絮开始悄然飘飞,迎接它的居然是厦门市民的抱怨声声,木棉花,不幸的花,大喜大悲令人叹,一落千丈啊,如今连自生自灭的过程都难以为继了,一个“戴花要戴大红花”的时代渐行渐远…… 47、一条街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厦大校园内的农田被征用,盖起了一幢又一幢教学与科研大楼。为了解决农民们的生计,就在厦大商店对面隔路的荒地盖起了一列平房,十余个店面供人做小本买卖。于是陆续有了小食品、小百货和一家烤鸭店,烤鸭店的老板是台湾来的,取名“林家鸭庄”,在当时可是新鲜事,烤鸭的香味伴着台湾来客的神秘感,一时间也传遍了大半个厦门。当然这些私营小店不过是“国营厦大商店”的补充与陪衬,显现出的也只是一条街的雏形而已。 春去秋来,一条街前的凤凰花谢了又开,年年依然,但街店里的内容却不断变换,家家门庭装修得各具风姿,货柜上的品种不断丰实,花色多得爆满。更奇的是小店老板一个个和颜悦色,微笑服务家家亦然。这一切既吸引了厦大进进出出的师生,也招引着南普陀川流不息的游客。容颜依旧的国营商店“大哥大”的地位随之动摇,形成了与一条街对峙的局面。 随着厦大高等教育规模的迅猛发展,加之特区旅游业的蓬勃兴旺,一条街的人流与日俱增,节假日更是川流不息。许多实力雄厚的商家店家开始看好着一方宝地,于是一条街一而再,再而三的向前扩建,越路拓展,拐弯延伸,店面成倍增加,而租金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往上浮升。不断有经营盲目或粗放的店家退出一条街,取而代之的首先是书店,从最初的厦大出版社书店、邮局书报亭、晓窗书屋、晓风书店,进而接踵而至的新华书店、文心阁、建筑书店、阳光书坊、演武书店、青年书店……一条街一度成了闽南书店最密集的一条街!精神食粮捷足先登,美味佳肴更是不甘示弱,素菜馆、海鲜馆、川菜馆、湘菜馆纷至沓来,西北拉面煎饼、云南过桥米线、陕西饺子馆竟相切入,“麦当劳”才开张不久,“肯德基”、“安德鲁森”、“特香包”又竟相开业。一条街又成了荟萃中外小吃南北佳肴的一条街!如今沿接而过,你可以感受到餐饮与书报交相辉映,银行、眼镜、百货、食杂、服装、茶行、西饼、体育用品则穿插盛开,一条街已堪称商业功能十分齐全,日夜充满勃勃生机的一条街。 20多年了,厦大一条街历经了改革开放的春夏秋冬,啸傲市场经济的风风雨雨,它与南普陀、厦大旧校门三足鼎立,形成了缺一不可的人脉热息,充盈着几代人优雅浪漫的记忆。它温馨,它人性,它是多情厦大一个不可或缺的构成,一条街是一个整体,更是一个品牌,20多年了,它是一条年轻的老街;20多年了,它是南中国一段辉煌历史的见证!“才20多年”怎么能成了它被拆除的理由?您说说,普天下又有哪一条老街的生日是从30岁开始的?!想想看,当厦大一条街迎来它一百岁的时候,全世界的游客、香客和学人都将对这条奇异和斑驳的老街顶礼膜拜! 一条街搬迁到对面的商业集中营里,那它就不再是厦大一条街了,它与禾祥西乃至前埔南区还有什么区别?!大厦门不能没有小街,大厦大不能没有小街,因为这是这个城市和这座大学固有的温馨情怀血肉相连的一脉! 好好的乖乖的鲜活的一条街凭什么判它死刑?听证了吗?论证了吗?询问过我们这些普通老百姓的感受了吗?小轿车有恃无恐,大客车蜂拥而来,车流疯狂,欲壑难填,今天拆了一条街,明天还要拆什么?破解交通难,难道就只有一个蛮横的“拆”字吗?推土机,请三思而后行! 群策群力,我们是否还有其他思路与偏方?比如说南普陀当一律禁止小轿车,佛主也怕汽油污染呀;又比如说拆了南华路那幢1964年的四层老楼(占地面积很大的某部门的地盘),改成5层的停车楼;还比如说可以专辟旅游专线大巴,整合大大小小的旅游包车……香港的经验证明,路不在宽,有序就行! 难分难舍一条街,当你沐浴在清明节的小雨里净身出局,请接受我百感交集的注目礼!在纪念改革开放30周年的日子里,我们不仅要让经济建设的水平更上一层楼,我们更应该让我们决策的科学化与民主化的水平更上一层楼,那可是我们永续发展至关重要的华山“一条街”啊! 48、紫砂情 黄正雄先生拥有国民党中评会主席团主席、原副秘书长、立法院最高顾问等等一串眩目的头衔,不过他津津乐道的却是台湾紫砂收藏界的“北王度,南正雄”,后者赞美的“正雄”就是他——黄正雄在台岛的紫砂收藏知名度了。 近年来,他每年都来祖国大陆两三次,但一概低调来去,坦称每每行走的目的有四:一是寄情山水,二乃品尝佳肴,三为探望台商,四则寻访紫砂,实乃性情中人也。这次他破例在厦门高调亮相,于“两岸紫砂文化高峰论坛”侃侃而谈,不是因为别的,恰恰因为他对紫砂爱得太深的缘故。 “海峡两岸紫砂文化高峰论坛”是由海峡茶叶交流学会、台湾大叶大学和厦门紫砂文化研究会主办的。我(因公务短暂回国)由于兼任厦门紫砂文化研究会的副会长,因此有幸有缘应邀成为这次高峰论坛的主持人,事前事后得以向黄正雄先生讨教,受益匪浅。尽管大家是因为爱茶和爱壶走到一起,但言谈中黄先生并不忌讳两岸50多年的隔离与恩怨,他语出惊人:即便是在两岸当局政治对立与军事对峙最极端的时期,仍有紫砂壶神奇而神秘地悄然贯通两岸,一批又一批的大陆紫砂壶通过各种地下渠道进入台湾,源源不断,为藏家、茶家和民众所爱不释手。1979年之后,随着两岸剑拔弩张的气氛日渐消退,缓解的和暖之风年复一年,更有勇敢者一皮箱一皮箱地把紫砂壶往台湾岛内搬,数量之巨,甚至一度拉动了整个大陆的紫砂市场…… 没想到紫砂艺术情牵两岸,居然不肖意识形态的剑拔弩张,一壶和气彰显出同源同根的文化质地。黄兄说:“只身在台北的日子,我没有别人多彩多姿五光十色的夜生活,也没有其他政治人物的事事非非,我有的只是在满室茶香中,细细品味壶中滋味的闲情逸致……”他老兄岂止爱壶成癖,简直成仙,飘然进入了“关门既深山,壶中天地宽”的神妙境界,实在令人艳羡,我以为这样的境界是需要长期修炼的啊! 黄正雄先生文质彬彬和蔼可亲,温润如紫砂,真乃人如其壶,壶如其人。尤为值得一提的是台湾的“中华邮政”1989年发行的《茶壶邮票》就是因为采纳了黄正雄先生的提案,这四枚佳邮的问世喜煞两岸多少茶友、邮迷和玩壶人,而三者兼俱的我,更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黄先生好不忌讳地放言道:他与大陆紫砂友人的交谈中“没有政治立场,没有距离间隔,有的只是满堂的‘壶言壶语’,透过大家共同的紫砂语言,架构出超越时空、跨越海峡阻隔的友谊之桥……” 诚如史俊棠先生而言,“紫砂壶有一种天成的醇厚、宁静、平淡的特质”,言之有理,我以为不仅仅是“平淡”,而乃“淡定”——一个更沉稳的隐含:喝茶养生,玩壶养性,修身养性,人生何求,莫道紫砂小,两岸共一壶,三生有幸紫砂人,传承文化,共享和谐,悠然游走于华夏文明的历史长廊中…… 值得厦门紫砂人津津乐道的是,这次高峰论坛留下了值得赞赏的纪念文集和珍贵的纪念壶,文集中收入了黄正雄先生独具风格的大作《关门即深山,壶中天地宽》;而高峰论坛的纪念壶上的铭文由黄正雄先生与福建的张家坤先生共同题写“寄与爱茶人,以清天下心”,铭文有声,文集有论,如风去来,为海峡两岸的紫砂收藏与赏用的潮流推波助澜…… 49、白香饼 白香饼是漳州南靖县的得意之作,而马蹄酥则为厦门同安区的精彩小点,在我们闽南老城的大街小巷,唾手可得!我把它俩视为闽南糕饼大家庭里的一对双胞胎,因为它俩主要成分几乎相同,就凭着饴糖和面粉打造出风靡千家万户的一对甜美,协助的大概还有一点白糖和食用油,除此之外,就全凭师傅烘焙技艺的造化了!中国南北许多地方都有名为“马蹄酥”的糕点小吃,比如江苏的镇江、江阴等,比如陕西的宝鸡,而且大多是有点历史典故的,但从内容到制作都与同安的“马蹄酥”有很大的不同。也许是因为往昔交通工具的匮乏与单调,牛马横行,限制了人们取名时思维的空间,马蹄的的,意象深深,造成酥酥“一窝蜂”。但“马蹄酥”在同安的地位是很高的,俗话说,“同安三件宝,封肉、马蹄酥和炸枣”。 闽南的白香饼和马蹄酥有一个共同的别称叫“泡饼”:开水、牛奶、豆浆、米汤都可以各自来泡,可见二饼的随和、亲切,糊湖甜甜的一碗,居家百姓无论早点宵夜总相宜。泡饼泡着吃有快餐的便捷,显示了对时间的节约;有米粥的粘糯,体现了对年老体弱的爱抚;当然以水克火,也不乏闽南乡亲对“火气”的戒心,隐含着地域的养生观念。 江浙一带有茶泡饭的饮食习惯,而闽南没有,进而似乎也影响到闽南的泡饼,茶水不加入到泡饼的行列。但功夫茶配白香饼、马蹄酥倒是家常!这个规矩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成型的,并在自由的饮食习惯中潜移默化地延伸着,一壶热腾腾的功夫茶与马蹄酥、白香饼钟情的守望,蕴涵了闽南人家多少的温润…… 泡饼一旦被泡,饼心却不大溶化的,因为那饼心的“主心骨”是饴糖而非蔗糖。马蹄酥、白香饼的饼心饴糖为麦芽糖,闽南话不把麦芽糖称为糖,而叫作“麦芽膏”,多少高看了饴糖“热补”的功效,中医认为麦芽糖入脾、胃、肺经,能补虚止咳,主治中气虚弱,劳倦脾伤。民间还有称其有生发的功能,个中是否联想了麦芽那勃勃生机的外在形象? 真不敢奢望在品尝了白香饼和马蹄酥的低甜香酥之余,还有什么保发美发功能,但吃得高兴,心境的开阔与开朗倒也是落发重生的生理要因! 50、鱼钩情 一个叫“东沃小学五甲”的班级是1965年的夏天毕业的,班级的几个好事之徒如我策划了一个“时光倒流大聚会”,一时男女同学全体响应,能来的几乎全来了,真不容易:有美国等海外同学一路飞来,也有在北京等地工作的星夜兼程,还有一位失踪了三十多年的女同学从龙海乡下被找了回来,她小人家居然已是三个孙子孙女的奶奶了! 学校原址早被“闽南佛学院”全部征用(一说为“收回”)了,旧教舍荡然无存,故地重游只剩老龙眼一树苍雄,风吹碧叶沙沙响,犹听当年读书声!学校迁到演武池畔,改名“演武小学”,母校热情有加,我们借得新教室一间,年近七旬的班主任王洁治老师(女,坐排右6)应邀专程从定居的香港赶回来,给大家重上一堂语文课。相关的资料早就在特殊时期中散失一空,大家凭回忆拼凑出当年的座号对号入座,尽管年过半百,男女同学同坐一桌,居然还有几分童贞的羞涩! 没有任何“排演”,一切都驾轻就熟,刹那间穿越时光,王老师夹着课本从教室的大门走入,班长立马一声“起立”,老师一声:“同学们好!”同学拉长了声音回敬道:“老——师——好!”声悠悠,情悠悠,五老峰雨后的山泉清悠悠! 王老师拿起点名册,扫视了一下课堂,一声声点名,一个个起立高声回应“到!”不管农民工人,还是正厅副厅,此时此刻大家唯有一个共同的身份——“小学生”,俩小无猜,阳光灿烂! 王老师尽管离开内地到香港谋生已经近30年了,在微笑中她轻轻撩开历史的烟云,流露出一派为人师表的亲和:“请同学们打开课文《金色的鱼钩》”下面即刻一片风吹树叶般的翻书声,课堂安静极了,就像我们小学生的作文里常用的形容“针儿掉到地上也能听见”。《金色的鱼钩》是当年的课文,我从一本叫《老三届课文》的新书中复印下来,人手一份,老师点名,被叫到的同学就起立朗读一小段,那读书的声音,无论是雄浑的、明亮的、沙哑的,还是清越的、羞涩的或有点大大咧咧的,一个跟着一个,像游戏里老鹰捉小鸡曲弯的长队,一个紧紧拽住另一个的衣背,读书的声音回荡在水雾迷茫的大草地上,却清晰地钓回了童年语文教育时多少久违的快乐!选择《金色的鱼钩》,原来考虑它在老课文中是比较长的,足以让每位同学都有捧书一念的机会,但随着课文的进展,“老班长”草地钓鱼的秘密不但文字素净,对白丰富,而且细节明快,情感深挚,它是我们一生的语文:每一个田字格里的汉字都晶莹剔透坠入心泉,每一段母语的描述都如美酒滋味浓醇,醉了我们的成年,醒了我们的童年…… 娃哈哈,我们一群年过五旬的小学生,谱写了一出岁月倒流的成年童话,像金子一样闪闪有光,其实它远比金子更金贵,成就一班精神的富翁,尽享返老还童的幸福,我们因此富得纯净透明,富得无以复加! 51、国光三 蛇年初五的这次“厦大孩子大聚会”,分组合影最有意思,大家挖空心思想着法子找由头,有分性别、年龄、班级的传统分法,也有分父母工作单位的“戊戌变法”,比如“哲学系子女”或“马列室子女”,都是《中国子女史》上史无前例的开创,当然按惯例的老楼区的分法是最能勾引起当年老校园的情怀情愫的。 算了一下人数,国光楼和敬贤楼为“两大块”,尽管“脚踩两只船”的大有人在,只是至今还坚持住在敬贤楼的恐怕就只是我等“稀有动物”了。当然还有“陈国光”小朋友,他用名字永驻。 “国光楼”中最强大的要算我们“国光三”,合影时曾昆章小朋友发现一个惊天大秘密,我们“国光三”第五个院门为“男孩门”(一个院门含四户人家),家家只产男孩,一共生了七个壮丁,而紧邻的第六个院门为“女孩门”,出产了十二位公主。历史烟云,尘埃落定,我们只有目瞪口呆的份儿:五院门的陈劲毅,儿时被他奶奶取小名“讨海的”,结果今生今世真的一辈子讨海了,大学毕业后一直专业从事海警到如今…… 不过国光三最神奇的“男孩门”是出在第一个院门的3号李家,当时他们是四个兄弟,30年后这四个兄弟又一口气生出了五个男孩,幸好是计划生育,否则真要“桃李满天下”了! 我们国光三第五个院门还存有一个历史谜团,1960年代初期,我家楼上的18号入住了一对神秘的夫妻,据说是被发配到厦大的北京高官,夫妻俩终日愁眉苦脸,没有子女,由于不会烧蜂窝煤,经常弄得没饭吃,依稀记得那男姓沈…… 52、番木瓜 “木瓜”闽南话叫“万寿瓠”,为了找这个“瓠”字,费了很多心思,谁知道它的国语读音居然同“户”。想起老朋友王佳兆早年写过题为《万寿瓠》的散文,结果还真的被我从《厦门优秀文学作品1980-1994》(散文卷)里揪了出来,一时间为自己的记忆自豪良久。 “木瓜”普通话还称为“番木瓜”,应该是泊来的,如同“番薯”、“番茄”、“番荔枝”,这个我很小就懂,那时厦门大学教工国光楼的住户不少人都在院子里栽种此物,其叶杆粗大如棍,中间是空心的,掰下叶棍,木瓜树还心疼地流奶,很是奇观。木瓜生果可当菜炒,熟了则瓜皮由绿变黄,生食软甜可口,有人怕它那特殊的味道,殊不知那正是木瓜之所以木瓜的最佳风味,我喜欢得不得了。 颂读新诗,发现蔡其娇把桔子比喻成“金色的ru房”,于是联想到木瓜,应该说木瓜更具风采,或者发育的阶段不同,特别是木瓜的瓜叶、瓜果掰离瓜木时,都有乳白的汁液浓浓滴出,那一定是木瓜母体的乳汁。 现在水果市场上的木瓜多了起来,说是台湾引进的新品种,我买了食之,一天一个,味甜汁多,但却少了老木瓜那种特殊的味道。还有往昔的木瓜大小有别,可现在一只只却如同一个模子里滋养出来的,形态几乎一模一样,称重销售,不是五元六,就是五元七,有“转基因”的疑似。“转基因”是否有危害,争论一直有的,我们文科人士基本说不上话,但有一点是清楚的,如果是“转基因”,那就至少得标出来,藏着掖着,那不是个事儿。再说,如果是“转基因”,尽管不好叫它“妖寿瓠”,但似乎也不大好再叫它“万寿瓠”了。 拙文《番木瓜·万寿瓠》在博客贴出后,文化前辈“老阿德”博友精彩留言:“我在民国时听一位留清朝辫子的老秀才跟一位老者讨论‘万寿瓠’的名称,其曰,此物名‘树瓠’也,非‘瓠瓜’也,‘树瓠’乃慢生者也,其今年生,越明年方可熟者也,因称为‘慢树瓠’也,漳、泉俗则谐音呼为‘万寿瓠’也。 阿德兄考证了方言“万寿瓠”的来龙去脉,他老兄的一家之言不但能自圆其说,而且风味绵绵,那是闽南之风,那是沧海之味,让老夫黄澄澄的“番木瓜”甜至心尖。 拙文在结尾时对“转基因”心怀芥蒂,而“一声归雁”博友在美国夏威夷的权威发言则让我心头的“番木瓜”瓜熟蒂落: “看照片基本上可以肯定是转基因木瓜,这是夏威夷培育出来的种,我们经常吃。我曾种过非转基因木瓜,很容易被一种真菌病所灭。转基因木瓜已经在夏威夷吃了几十年了,现在作为美国最大的木瓜生产基地的夏威夷种出的木瓜大部分都是转基因,没有发现任何问题,可以放心吃。夏威夷人已经为世界的转基因食品做了几十年(从1950年代开始)的实验白老鼠,按美国的排行,夏威夷人是美国最健康的居民。” 我的《番木瓜》饱受闽南通和夏威夷一土一洋两面夹击,三方演绎,因此而圆润,而饱满,而绵甜多汁,那瓜色,那瓜瓤,那瓜籽,是怎样地赏心悦目…… 53、沙坡尾 厦港街道的沙坡尾被认为是“最正港的厦门人的发源地”。近年来有关部门在这个片区大打文化牌,有诱人的口号“海洋文化的创意港,文化心灵的避风坞”,文化产业接二连三的入住,与原来的多家新旧书店相映成趣,华严寺、田头妈宫和龙王宫三足鼎立,最是龙王庙的悠远,说是有历史三百年。 我从小就在与沙坡尾相邻的厦大校园里长大,但一直对此处知之甚少,深感惭愧。近来闲暇,不仅零距离地观察了这里烧龙船的民俗活动,还顶礼膜拜了龙王庙里的诸位神仙。不料我一出庙门,浓烈的香火味即刻被扑面而来的恶臭所替代,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只见位于避风坞的一处石砌的排水口,污浊腥臭的城市废水正滚滚直排大海,涨潮时这个出口完全隐蔽在海水下,只有退潮时才暴露出来! 依稀记得上个世纪末年,就有关于整治沙坡尾污水排放的呼声,没想到事隔十几年污水却依然故我,年年月月,日日夜夜,我们美丽的大海忍辱负重,吞咽了多少恶臭和苦水!再看看避风坞内,海水退尽之后,整片的坞底就如一个巨大的墨池,这里水体的交换可是每天两次百分百,但仅仅残存的污浊就污染出如此大面积的不堪。 千呼万唤,沙坡尾的污水整治工程终于在上个月拉开了序幕,与此同时,与沙坡尾一脉相承的环岛路海滩也传来喜讯,惊现久违的“海怪”,就是“鲎”,一种对海水质量有较高要求的“海洋活化石”,三、四十年前在我的儿时甚至青年时代,海鲎经常光顾我们厦大白城一带的海滩,蓝天碧海,海鲎水母,可谓家常便饭。为此有人津津乐道,鲎的回归是厦门海水质量转好的一个信号。 我不敢苟同,沙坡尾的污水治理才刚刚开张,滚滚的污水还在直接排放,海鲎们并没有订阅《海西晨报》,它们何以就如此急不可待重返家园?我看没准它们是偶然路过,不幸被污水熏得迷失了方向,才误上环岛路沙滩的。我们亏欠大海太多太多,我想问问我们的环保局和海洋局,在我们厦门究竟还有多少像沙坡尾这样直排大海的污水管道,能不能坦然地向公众公布一下,并逐一安排整治的倒计时,接受媒体和社会的监督,只有这样,我们才有底气说:厦门明天会更美好。 54、蜂巢山 蜂巢山海拔仅有60米。厦门地方志书《鹭江志》记载:“蜂巢山,去城南三里,高悬如蜂巢。”山名的由来说法有二:一说山上早先野花遍地,招引成群的蜜蜂在这里筑巢繁衍;另说山巅原有一块巨石,形状酷肖蜂巢而得名。 两说似乎都不大靠谱,五老峰连同蜂巢山一带都是我儿时撒野的地处,那时土蜂和马蜂等野蜂都难得一见,更无半点蜜蜂的踪迹,所以本人小小年纪就对蜂巢山名不副实颇有意见。另外说山上巨石酷似蜂巢也是扯淡,野蜂的巢穴随依附的地处而建,奇形怪状,哪有什么固定的形态。 不过儿时蜂巢山劈出的沙石路是厦大前往厦门市区的必经之路,上坡下坡相当陡峭,人力三轮车是主要交通工具之一,上坡时三轮车夫十分吃力,父母亲都要我们一起下车步行,等到了坡顶才再乘坐。尽管半个世纪来几经修削,改沙路为柏油,坡度大减,但那坡的感觉依旧存在。 从厦大出发,经过蜂巢山那段坡地,随即就有一个条岔路拐到厦港去,这条路不知什么时候取了大名,叫“蜂巢山路”。此路沟通了思明南路和后来修建的大学路,三条路形成了一个“工”字,当然这个“工”字形状上是相当的变形,两横很长,神龙不见首尾,中间的一竖就是“蜂巢山路”,直通通三百米的架势,这可能是厦门最短的一条有大名的路,也可能是鹭岛最有滋味的一条“山路”: 上个世纪五十年代到七、八十年代,“蜂巢山路”上最有影响的是“渔民俱乐部”,周边乃至厦大一带的居民,都对这家放电影的俱乐部趋之若鹜,新中国最初40年的所有国产或进口的影片几乎都在这里放映过。不过随着电视特别是彩电的普及,影院大受影响,渔民俱乐部更是首当其冲,尽管它曾经与改革开放初期崛起的“海味大厦”和“鹭台宾馆”并肩成为“蜂巢山路”上的三大建筑,但最终还是淡出历史的舞台,被拆得不知所终。1978-1982年我在厦大外文系读书时,经常和夏军、曾雁等同学溜去该俱乐部看特殊时期后的“复映片”,还写了一篇《渔民俱乐部》的散文。本世纪初年,上海出版了一部分量很重的纪实文学《他们的岁月》,反思共和国残酷的政治运动,一版再版,作者彭小莲是“胡风分子”——彭柏山的女儿,该书引用了我的这篇散文中关于彭柏山在渔民俱乐部看电影的两段细节描写。我现在手头的这部《他们的岁月》就是彭小莲签赠的。落难厦大的作家彭柏山1962年曾经在这里摸黑看了一部他爱人朱微明翻译的苏联故事片,“渔民俱乐部”因此永远留在了《他们的岁月》里。 可能是由于特殊的地理位置,一半洋楼一半旧屋的“蜂巢山路”绿树成荫,冬暖夏凉,人气十足:路边的小吃店、面包店、杂货店一家连着一家,白天黑夜生意都很兴隆,特别是“厦港卤味”大名鼎鼎,口碑不错的市井名牌,那令人垂涎的卤汁成功地从这里飘香岛城街巷。 路腰一株盘根错节的老榕树下,成了沙坡尾一带的老人们泡茶休闲的好去处,穷人富人一盘棋,其乐融融;每每夕阳西下,蜂巢山路变身成为连绵全街的地摊夜市,小贩小商云集一路,浓浓的人性化如化开的彩墨…… “蜂巢山路”尾部有一个不大起眼的巷口,直通“大学路菜市”,在这条弯弯曲曲的长巷里可谓“藏龙卧虎”,各种价廉物美的闽南经典小菜一摊连着一摊,从酸菜到海蜊干,从碗糕到“帕米尔”,应有尽有,可是家庭主妇的最爱。 蜂巢山路尾原先有好几家茶叶小店,现在大多改换经营,或油条炸枣,或蜜饯甜食,只有一家“杰锐茗茶”幸存,我进去探望时吓了一跳,里面居然有店主和我的大幅彩色照片,我想起来了,大约在5年前,我应邀担任“厦门茶艺小姐大赛”的评委,店主也参赛并入围,无论是合影还是照片的悬挂,当时都征得了我的同意,谢谢店主高看,但愿这萍水相逢的茶缘,能给小店带来好运…… “蜂巢山路”,厦门最有滋味的“短路”,呵呵,老夫不经意间把“短路”一词恢复成了它的“原生态”。 55、老鞋匠 修鞋的老谢大名叫谢兴泉,中等个头,长得粗实,鼻子偏大,声音有点沙哑,自称是厦门连续工龄最长的个体户: 打从1949年一解放就申请了个体劳动者的营业执照,合法经营长达半个世纪。他还是全市资格最老的补鞋匠之一,12岁起师从其父学艺,至今补鞋已整整补了六十个春秋。他说他的人生实在是太平凡了,成天坐在小板凳上在路边为人补鞋,然后就回家吃饭蒙头睡觉,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大半生的日子就这么平平淡淡地拿下来了。笔者追问再三,他这才勉勉强强地吐出一两件补鞋生涯中比较引以为傲的“事迹”来,不料闸门一旦打开,竟一发不可收拾。 老教授的旧拖鞋 他五、六十年代常在厦门大学校园教工和学生宿舍摆摊补鞋,曾经为许多著名的老教授补过鞋,旧事重提,他即刻如数家珍地念出一串久远的名字英语名家李庆云、历史学家傅衣凌、经济学家袁镇岳、考古家庄为叽、文学家郑朝宗……他说自己虽然目不识丁,但老教授一个个都平易近人,从来都没有看不起他这个劳动人民。徐霞村教授是学惯中西的学者、《鲁宾孙漂流记》的译家(最近人民文学出版社为中学生选印的30部中外名著中徐的译本赫然其中),曾拿过一双很破很破的旧拖鞋请他修补,还教过他如何说普通话。虽然没学会,他还是很怀念徐老师的。他出生闽南乡野,生来就满口粗话,但在校园补鞋,他不知不觉就把讲粗话的陋习改了许多。他喜欢一边补鞋一边聊天,别看他没有文化,却记忆力惊人,几十年来校园教工张家常李家短,他至今仍记得一清二楚。派出所的户籍民警都不如他,曾因此被人细称为“特务”,后来“特殊时期”时的派出所还当真把他视为“特嫌”,幸好他祖宗十八代都是响当当的贫雇农,左嫌右嫌也没嫌出问题来!他说,“反右”和“特殊时期”期间好多老教授“遭踢”(闽南方言,意为挨整、被迫害),他向来坚定地站在老教授一边,认为是那些整人的干部以及红卫兵、造反派不对。当然他也善于把报废的自行车内胎剪成一副副弹弓的橡皮,以每副八分、一角钱的低价卖给很多教工和“右派”的孩子(笔者当时也是买者之一)。 谈话使老谢渐渐进入了角色,越谈越来劲。听说外国的修鞋匠只会修补皮鞋,老谢认为那太差劲了。他这一生几乎修补过人间所有质地的鞋。他的话匣子只要一打开,大半个世纪的“补鞋经”就竟相涌出来:建国前后修补过美国的旧皮鞋,又厚又硬;还有闽南的木屐,但无论皮鞋还是木屐关键都是钉钉子的技术。木屐后来渐渐消失了,被人字型的海绵拖鞋所取代。补海绵拖鞋难度很大,海绵与锥子往往格格不入,他为之配制了一种特别的土胶水。“特殊时期”那阵子,供应紧张,拖鞋凭票供应,一家一年才供应一双,皮鞋几乎绝迹,他日日面对的就是三大鞋——拖鞋、布鞋和解放鞋,但一路挑担还是传统的呼叫——“钉皮鞋——!”那时拖鞋的质地变成了泡沫塑料的,一时锤子呀,锥子呀、胶水呀都派不上用场。要烧一个木炭炉,烤红一根断锯片,对开裂的鞋面进行“焊接”,需要时还可以把两双破鞋“焊接”成一双。“焊接”泡沫拖可谓老谢的“绝活”,生意十分红火。他绝对够得上是一个补拖鞋的“九段”。可惜好景不长,改革开放之后,物资日益丰富,大家拖鞋穿旧了大多一丢了事,难得再有人拿来补。如今就是乞丐脚上的拖鞋都比当时徐教授家中穿的拖鞋要好得多,老谢的“焊鞋绝活”惟有束之高阁。 三重奏的隐秘 讲到赚钱的话题,他暗淡的双眼中突然神采熠熠起来,于是谈话出彩的地方接二连三。记得是1964年的某一天,他突然被南普陀的采购传唤,入寺会见寺中的方丈,老谢心中十分纳闷,虽然对佛主顶礼膜拜,但他鱼肉照吃,算不上是什么佛家弟子,但方丈的召唤毕竟令他受宠若惊。原来各地鞋厂大讲革命化,突然停止了和尚专用的“罗汉鞋”的生产,寺院方面一筹莫展。方丈表示,和尚们也是愿意“革命化”的,但脚拇子们一时半载还无法适应“解放鞋”,能否请谢师傅想想办法,制作一批罗汉鞋来,而且做鞋时还不宜声张,在寺院的内堂悄悄进行,不要让外面的革命同志有什么误解。老谢当时年富力强,修鞋的技术如火纯青,尽管不曾制造过鞋子,但对着罗汉鞋照猫画虎,结果最终是他苦干加巧干,制作出12双来,使寺院的脚拇子们在革命化的风行中依旧能苟且偷安。他坚定地认为,修鞋与造鞋之间只隔着一张薄纸,一捅就通! 接着是特殊时期中1968年,厦大校园中的“革命师生”排演样板戏《沙家浜》,一时间又是请他出马,赶制新四军的“草鞋”(以皮代草)日本兵的皮靴。假草鞋与罗汉鞋的款式有相通之处,因此他驾轻就熟,三下五除二就仿制出来,而日本军靴他更是仿制得惟妙惟肖,绝对比北京京剧团的道具更逼真!因为他1948年曾有一年的时间神不知鬼不觉到台湾去修鞋,那时厦门到台湾去比上福州还方便和简单,一张船票就万事大吉。在高雄,日军投降后留下的军靴他不知摸过了多少!因为演样板戏是政治任务,他开价多少,人家就给多少,唯一的要求就是要他不要乱说,真是过瘾极了…… 他当然不仅仅赚政策的钱,也赚时尚的钱,1977年他每天都要偷偷地为十几位大学女生的皮鞋布鞋加高跟,钱赚了不少,人也累瘦了一圈。当时“四人帮”垮台不久,高跟鞋还远没有开放,大学里的女工农兵学员都背着政治辅导员,悄悄地请他为鞋加半高跟,且一传十,十传百,学员们神神秘秘接踵而来,他成天就窝在女生宿舍边的老榕树下,忙得没有吃饭的时间。这真是校园正史中闻所未闻的奇闻!“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在特殊的时代转折点居然体现出得如此出人意外! 他总结60年的补鞋营生:不断地学习,以适应不断变化的“鞋情”,才能有饭吃,才能吃好饭。 军营的隐秘 罗汉鞋、日军鞋和高跟鞋的三重奏接二连三地奏出了老谢修鞋人生的独特的旋律,令人倍感再平淡的人生也有传奇。老谢说如果讲传奇,他还有一个也许更传奇的经历,至少中国的补鞋匠很少能有他那翻深入军营内部,接触最新火炮的传奇。 1962年台湾的蒋介石国民党军队叫嚣“反攻大陆”,厦门前线再度吃紧,老谢接到居委会通知,要他到某某军营去补鞋。以这样的方式接受生意的,还是头一回!他凭经验感到要补的绝非一般的“皮鞋”。果不其然,一进军营,即刻有个军官告诉他要为火炮的炮口逢制皮罩,因为老谢出身贫农,“苗红根正”,所以请他来为保护军事设施做贡献。老谢心里咯噔一跳,幸好早年到台湾修鞋的事神不知鬼不觉,否则,这桩生意肯定轮不到他头上。军官千叮咛万嘱咐,除了炮口,炮的其他部位一定不准乱碰。就这样,他为一口又一口大炮缝了皮罩,而且从陆军的加隆炮缝到了海军舰艇的机关炮。 他记得最清楚的就是在部队的食堂吃饭可以不要交粮票,陆军每餐的伙食标准是一角五分,而海军是一角七分,钱是直接交给司务长的;还算是比较便宜的,饭可以随便吃,(当时困难时期,物资奇缺,吃的东西都涨价10倍,一个所谓的“高级饼”都卖到五角钱),每次他都吃到快撑死才恋恋不舍地住口。 苦乐参半的晚年 老谢已是72岁的老人了,身子骨还比较硬朗,在漫漫补鞋生涯里,既尝遍了寄人篱下的辛酸,更感受了普通人家的善良,一路风里来,雨里去。记得我小时侯给他补鞋时,他每个窟窿要收我一毛二分,我总是讨价还价,力争只交一毛。然而如今他补鞋时要收我一元,而我总是丢下二元就拔腿离去,生怕他不肯收下。我们好些当年的老街坊不谋而合,都有类似的举动。 然而随着城市和校园管理的日益规范,对走街串巷的流动摊点的限制越来越多,加上外地男女补鞋匠都看好该市,纷至沓来“抢他的饭碗”,老谢的日子越发艰辛。他凭着老关系、老客户、老手艺在某家银行的屋檐下惨淡经营,继续一针一线地补下去。但屋檐难挡烈日和暴雨,年前他终于病到了,而且病得不轻,住院花了一千多元。对他而言,至少要修补200双皮鞋才能赚到1000元,他这辈子从来没有为抓药花这么多钱,真是心疼至极!出院后他心酸地发现那堆放在人家墙角的“补鞋家当”早已被环卫处当成垃圾一扫而空(当然是小桌椅、杂木箱之类的粗家当,锥子锤子之类的细家当则一直稳稳当当藏在自家的床铺底下)。思来想去,他狠了狠心决定开始“退休”。他万分羡慕地说:“有退休金的人都是老神仙!”可没有一分钱退休金的他也自有他自在的活法——“只要遵纪守法,不赌不嫖不吸(毒),没钱人照样可以过好没钱人的小日子”。 老谢早有先见之明,历年都有一些积蓄,另外大儿子和二媳妇也多少接济他一点。但一角一分都得精打细算,不然会“坐吃山空”的。他有他的脾气,与妻儿合不来,已多年独居,住的是市政房地产公司一厅一室的旧套房,每月需交70余元的房租。这对他来说是每月最大的一笔开支,他既怕房改也怕拆迁,但又坚信政府总会有地方给他住的。他往日的劳作中离不开烟酒茶,现今仍每月固定要消费两条底档烟(尽量少抽)、两瓶固本药酒(睡前喝一盅)、几盒乌龙茶(儿媳妇按月送来)。扣除煤米油盐和水电开支,每日“额外”开支控制在1·5元。在与笔者闲聊的当日他花了1·45元,用于购买半斤青菜、一袋豆浆和一片西瓜。 老谢没有电视机,他说他买不起电视机也不喜欢看电视,他固执地认定就是因为他没有电视机所以没有人敢说该市百分之百的家庭拥有电视机。但他有一台红灯牌的三用机,而且痴迷到不可一日无此君的境地。他现在每天下午都要收听广播电台的方言说书,遇到星期二停播,他就感到无精打采。他还喜欢听南音,夜深人静,一边听古老幽深的南音一边抚摩着那锥子——一把相伴相随了60年的乌黑锃亮的线锥。长期补鞋使他的手指,特别是大拇指和食指非常有气力,可惜这“二指禅”已无用武之地了,于是在若有所失的抚摩中茫然坠入梦乡。 最令人感动的评价 在漫漫补鞋生涯中,他从来就没有什么礼拜天和假日的概念,也几乎没有搭乘过公共汽车,甚至不知道中山公园里到底“是圆是扁”。现在他天天都是星期天,于是办了一个70岁以上老人免费证,每日早晚必定各一趟,尽情地乘车反复地周游市区的公园和寺庙,好好享受厦门特区市政对老人这两种免费的照顾。我问他是不是要把这辈子少坐的车次都补回来,他憨厚而十分认真地说不是的,主要是公园和寺院的空气特别好,很补身体的。他说一个人生活很自在,但就是怕生病…… 他已决定不再乘从胡里山炮台到厦鼓轮渡码头的2路车了。这就怪了,该路车被厦门市正式命名为“巾帼线路模范车”,服务态度可圈可点。老谢称就是因为她们的服务态度太好了他才决定不给人家增加哪怕是一点点的麻烦,他一生最怕的事儿就是给别人添麻烦!他一上2路车,售票员总是给他让座,他说他一辈子都是坐在路边,现在免费爬上公车还要别人专门给他让座位,他死活不肯。可那年轻的女售票员认真地说:“你们70岁以上的老人,早年为厦门的建设作出贡献,现在让个座位给您是应该的!”这句话让老谢感动得差点落泪!从来没有人给他的一生以如此高的评价!过去寄人篱下挨的种种臭骂就一概别提了,而挨的好话中最高最高的评价都含有一个“也算”:如“你们补皮鞋也算是劳动人民嘛”、“你们补皮鞋也算是为人民服务嘛”、“你们补皮鞋也算没有吃闲饭嘛”……现在小姑娘一个“作出贡献”,断然没有怪怪的“也是”,怎么不让老人感动得无以复加,老谢几乎是有点打颤地对我说:“有这句话,我这辈子也算够本了!” (郑启五记于2000年夏天) 56、知青楼 网络浏览,发现有知青摄影家陈廷枢先生所摄一组《知青楼》的写生,顿觉好生眼熟,作者注明了地点是在厦门集美区灌口镇的双岭村,于是我自言自语:“这地方我去过!” 那是36年前的事情了,1977年的夏天,那时我在厦门大学外文系食堂当炊事员,正式编制,教工待遇,对比过去的闽西知青生活,再也不必挨饿了,我为此满意得不得了,尽管劳动的强度很大,但天天把肚子填得饱饱的,那可是闽西插队岁月的朝思暮想,我这个人喜欢比低不比高,由此自得其乐。 更美妙的事情是我的食堂服务的对象是当时厦门大学的工农兵学员,他们经常要整个年级的外出去学工、学军或学农,老师也得陪着去,而且一去就是几个月,这对老师是很折腾的,如果让我跟着去,就可以顶替一个教师的名额,这样幸免的教师就可以留在学校里养尊处优,而身为顶包的我则如出笼的小鸟,飞向广阔天地,不仅得以暂时逃脱食堂的繁重劳动,而且带薪水拿补贴不亦乐乎,这样的好事几乎年年有,我先后去了漳州的光明山驻军营房、漳州天宝公社的路边大队,以及集美的灌口公社双岭大队。我在双岭的身份是“学大寨工作队”队员,这个工作队由厦大的7个学生和一个老师以及市委组织部和市公安局的工作人员各两人一共12人组成,其中的“厦大教师”就是本人,尽管我只是一个初中学历的“教工”,但天机不可泄露啊。双岭大队专门派了一个社员来给我们做饭,我和其他工作队员或下队巡视,或读报看书,还有什么政治活动就记忆模糊了,但偶尔和贫下中农一起下地干活让有所印象,总之小日子过得十分惬意。每天早晨我风雨无阻,坚持从双岭跑步到灌口镇,再折返跑回双岭的大厝。 在灌口生涯里最幸福的事情就是看电影,“四人邦”垮台不久,恢复上映的老电影层出不穷,灌口公社电影队日日出动,在各个大队巡回放映,天一黑我们工作队就出发,骑着自行车赶往各个放映点,记得看的电影有:《铁道游击队》、《勐龙沙》、《上甘岭》、《野火春风斗古城》等等,也有新电影《金光大道》。有一次看电影回返的路上,遇上两个厦门市插队双岭里的女知青,于是一路同行,边走边聊,对这里集中落户的厦门新知青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事后,我假公济私,探访了这座位于山坡上的“知青楼”,有意无意地将这里的新知青与我们插队闽西的老知青进行了生存状态的对比。 首先这里全大队的知青集中住宿分散各生产队的方式,在闽西知青中是几乎没有的,那座知青楼有一个图书室让我印象很深,书架上摆放的长篇小说《征途》,红彤彤有一大摞;其次这里的知青很大一部分是厦门橡胶厂的职工子女,厂方直接对这里有定点支援,比如有一家用塑料米挤压成自行车气门嘴盖的小作坊就是橡胶厂直接支持的,小作坊的员工两人一班,都是知青;还有双岭的一家阴暗的米粉加工作坊,用很原始的方式加工米粉,操作工也是厦门知青……总之可以看出这里的知青生存状态比闽西大有改善,应该与“李庆霖信件”发生的影响有一定的关系…… 我在双岭最有意义的事情是随公社干部上山考察了双岭大队的山顶茶场,我见识了茶叶制作的整个原始过程,包括赤脚踩踏揉捻茶青,类似于腌菜的一道工序,看着茶农那一双被茶汁浸润的大脚丫,我开始了茶与生命最初的思考。我的亲眼所见也纠正了“百年厦门经营茶但不产茶”的说法。集美,集美,在这个不大起眼的山岭之巅,曾经有过披荆斩棘的茶园之美。 如今在双岭村,远比“知青楼”和那消失的“山茶园”更有价值的是“九十九间大厝”,它可是集美厚重历史的一个沉甸甸的篇章,当时我就住在它的边上,“访贫问苦”,出出入入,但对这位“500岁的老人”却一点感觉都没有,此一时,彼一时啊。历史好像特别喜欢与厦门知青开玩笑,当年我们受苦受难在闽西栖身的土楼,如今更成为万千游客趋之若鹜的人文景区了! 眼下在双岭,也有同样吸引游客的“双龙潭游乐园”,骑马射箭滑草,欢声笑语不断,农家乐,乐农家,不亦乐乎,人们在快乐之余不妨回望历史,世代深居山岭的闽南边民正是从“九十九间大厝”和“知青楼”等一步一步翻山越岭,穿透“深青古驿”蜿蜒崎岖的山道,踏踏前行到如今! 很容易满足的我在双岭的日子过得不错,但就在这个时候,1977年的初秋,隐隐约约传来高考可能恢复的消息,很不安分的我开始从双岭踏向新的人生转折…… 2013/5/30 57、古早味 这回专程到“福佳斯”品尝地道的同安古早美味,但脚步不是那么轻快,也许会会博友才是更大的原动力,冒着酷暑不远万米专程来到“福佳斯”大酒楼,就是为了土土的同安菜? 心里打鼓,第一道菜规模很大,是盛在一个扁平的瓦钵上桌的,菜名叫“封鸭”,顾名思义,就是用同安封肉的烹饪技巧,在鸭子身上如法炮制,我的鼻子甚灵,一下就嗅出了“封鸭”的奇香,那是一种皆于台湾姜母鸭和灌口卤鸭之间的透透香,无奈博友有约在前,镜头先,筷子后,我按捺许久,才猛然出筷,说是迟那是快,一筷戳中那韧皮软肉急急分离,并火速将其连皮带肉送入口中,滋味绝好,不仅有姜母鸭的软烂,还有卤鸭的咸香,更有烤鸭或叫化子鸡闷烧的滋味,一时间我吃得胃口大开。 “福佳斯”自称此菜是他们开发的佳肴,我有点怀疑,既然一千年前同安先民就已经采用古法烹饪出味美的封肉,他们怎么就不知道用同样的精彩对付鸭肉、鸡肉乃至兔肉、羊肉呢?岁月悠悠,春秋变换,很可能这道“封鸭”不过是失传而已,老祖宗用一块封肉暗示后人,先用配料四面渗透,里应外合提味增香,再则中火隔水干蒸百分百留住肉类原汁原味,“封鸭”软烂的演绎可谓尽善尽美! “封鸭”开了一个好头,紧接着“翔安炒水粿”、“大帽山鹿肉”、“新圩鹅肉”、“蛋青肉茸”、“褒美进士芋”、“同安美人薄饼”、“新店番薯粉粿”、“清炖老虎头”,乡土的祥云接二连三,每一道菜都飘忽着传说的美丽,每一碗佳肴都有文化汤汁的滋养,但好吃才是硬道理,爽爽口感才是传承最铁的云梯! 舌尖让故事和传说走开,滋味令双唇和双眼一起发亮,左一筷翔安,右一勺同安,没有半点河鲜,没有一道海鲜,清一色的乡土佳肴,就把全桌男女吃得乐不思蜀,最是那一碗“番薯粉粿”,朱熹、苏颂曾食否,陈化成、辜鸿铭曾食否?陈嘉庚一吃一大碗,还对着大帽山打一个饱嗝! 在福佳斯乡土菜的后面,展示的不仅是舌尖上的滋味,还蕴含山水生态,还有民间智慧火花的闪烁,还有绿色养生以及长命百岁的人类梦想与追寻。 “福佳斯”乡土宴最后一道甜点也不甘平庸,是一小碗番薯甜浆,一颗红枣在浓醇的浆汁里若沉若浮,此刻我们都宛若那颗红枣,美美地沉浸在乡土同安千年的汁液里…… 58、新园舍 我应邀参加了“厦门大学幼儿园”新园舍启用揭牌仪式,仪式标志着该园历时一年多的改扩建工程全面竣工。新园舍建筑面积8707平方米,比原来扩大一倍多,独立设置教学用房、生活用房和音体美功能用房。 新园舍位于胡里山海岸,建筑造型如同一艘福船,在山光海色中破浪远航。在园舍视野辽阔的廊道里,一面蓝盈盈光灿灿的海面尽收眼底,地理位置出神入化,无与伦比。 新园舍配套建设后山小树林,一道天桥连接了园舍和树林子,为孩子提供原生态的室外活动场所,只怕是现在的孩子早没有了我们当年上树的功夫以及撒野的豪情,那些关于黑天牛、绿蚂蚱和金龟子的秘密能否从枝叶后面再次飞向循规蹈矩的童心? 揭牌仪式抢在开学前的一个月举行,也许还有其他良苦用心,比如让家长们有一个心里上的摆渡期,让老师和工友阿姨有一个适应期,让这座学、玩、吃、住一条龙的福船早早充满喜气和人气…… 我是作为1960届的园友应邀参加了这个很欢快的仪式,我们是厦大幼儿园的同龄人,1955-1960年我在这所幼儿园度过了人生之初的五个春秋,我和我的同届园友向母园赠送了一羽绿色的蜂鸟标本,象征着曾经的自由飞翔和放声歌唱。 我们每个老小朋友也在仪式上接受了幼儿园小小朋友赠送的礼物——美工剪贴作业,上面有两个带“心”的大字——“感恩”! 2013/8/2 59、老阿婆 星期天的一大早,细雨霏霏,我搭乘45路车从厦大赶去莲花新村,车上乘客寥寥,一路顺风,心里十分舒畅。这时车停湖滨南路某站点,车门开了,有位老阿婆冒着细雨探头惊颤颤问道:“这车有到莲花新村吗?”她用的是地道的闽南话,还带着浓重的同安口音,我们老厦门一听就出来,不料司机不置可否,随即把车门关上,然后一踩油门,空荡荡的公交车又呼地前行了。我不清楚这位司机是听不懂方言或者故意装聋作哑,即便听不懂,他也应该回应一声,怎么能如此冷漠?我随即开始后悔了,为什么自己刚才没有及时大喝一声:“有到莲花的!” 公交车在前进,我在扪心自问,自己究竟是老年痴呆反应迟钝,还是勇气锐减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管司机听懂还是没有听懂,我是完全有能力充当这个“翻译”的角色,我是应该要“多嘴”呛声的,发出身为公民善良的一声,但是我没有! 公交车在前进,我内心充满自责,想想那位细雨中等车的同安老阿婆,她极可能不识字,也不会普通话,还可能怯与他人询问,在呼啸而至的公交车面前是那么地仓皇无助,如果下一辆公交车的司机也如同这位老兄一样,那么这位同安老阿婆是不是就要这么一直无助地在冷漠的雨中等下去…… 我真的不能原谅自己,回望车后细雨蒙蒙的长街,我的心也一路阴沉沉的,那同安老阿婆无助的身影仿佛一直在雨中飘晃…… 60、理发厅 老厦门都知道,中山路最有名的理发厅叫“中梅”,它与“天仙旅行社”隔街相望,大人小孩耳熟能详。“中梅”的师傅理发的手艺好,不论男师傅还是女师傅,不论老师傅还是新师傅,尽管顾客趋之若鹜,但国营的它总是收费低廉…… 改革开放后,母亲重上讲台,她在消费上唯一的变化就是每两个月从厦大搭乘公交到“中梅”做一次头发,那时的2路车,从厦大门口起站,一直到中梅门口到站,堪称“理发专线”,方便极了。从白发几丝,到满头银发,她面对大学生们,总是打点得一丝不苟。 母亲退休后,“中梅”也倒闭了,多少年的店面改换了门庭,但一位“中梅”的女师傅在离中山路不远的“定安横巷”开张了自家的小理发店,打出的招牌是“原中梅理发师主理”,两个“理”字真韵味,母亲依然找上门去,招呼,微笑,问候,师傅和顾客之间,一切都那么默契自然…… 母亲病老,搬到了湖明路我哥哥家里居住,在她生命的最后几年,行动极为困难,但依然每两个月到“定安横巷”做一次头发,我搀扶着她去,打的去,打的回,看着母亲那很享受的感觉,我打心眼里感谢这位师傅。 母亲走了,不久前我经过“定安横巷”,情不自禁回眸张望,那理发小店已经不知所终,茫然若失,只是那往昔老顾客与老师傅那淡淡而熟悉的温馨却宛若一缕线香萦绕在心头…… 61、竹格子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后期,我参加编写《台湾人口》,初稿印刷为了省钱,身为主编助理的本人乘船到了龙海教育印刷厂,因此第一次踏访石码,对古镇留下三大印象:一是每周五下午一纸《厦门广播电视报》风靡大街小巷,二是有个民国时期的纪念亭,沧雄古朴又亭亭玉立;三是家家宅门前斜挡着一个奇诡的“竹帘子”。这个厚厚的竹帘很独特,前所未见,我曾在七十年代中期在漳州的天宝镇住过三个月,九龙江边生竹林,圩场上竹编百种,酸笋万家,就是不曾见识过石码这挡门的竹器。 新世纪厦大开辟了漳州校区,尽管地处龙海境内,但从校区到石码,比从校区到厦门还要远,至少交通上是这样的感觉,小巴要折腾一个多小时。但我在漳州校区上课之后,还是多次独自溜到石码镇逛逛,然后才自掏腰包搭乘石码港到厦门的轮船回家。我喜欢石码古镇江海混搭的味道,宛若香蕉熟透透的气息,空气中弥散着五香条和纸炮的飘香……不过一晃十几年,石码也沧海桑田,我只认出大树下的民国老亭子,新街变得很厦门了,周遭竟难辨东西南北,当年热卖的《厦门广播电视报》早没了踪影。茫然的我毅然甩开高耸的白瓷砖楼墙,一头钻入老街巷寻觅旧日的印象,结果再度与独特的“竹帘子”不期而遇。这回我看得很仔细,还动手摸了又摸,这么厚的帘身,简直就如同一个“竹担架”,沉甸甸的顶起来,不像是挡蚊蝇,也不大像是防小偷,我探头探脑询问了一个老伯,他说这样比较有个内外,我再问它是否为古镇特有,他就答不上来了。 这次在“石码夏荷”的故乡风光照里,我又一次见到了这个挂在门前的“竹担架”,于是多年前的问号随即浮出脑海,身为石码的乡贤和故乡的歌者,“石码夏荷”给了我最好的回复,好一题精准的民俗随笔,言简意赅让人读得很解渴,文字凝练明快,一下就让清新古朴的“竹格子”推落自如,进退有风: 石码旧俗,家庭大门前,必悬挂一个竹格仔,使屋里的人,可以从竹格仔缝隙看到外部行人,而外部行人,却看不见屋内的人。竹格仔上和大门上一样,也贴有红纸门神,上面写上“格外春风”或单字大“福”字,也有单句的门联句,画一个大桃形,在内写上“桃红又见一春"等等。有的不贴红纸联,就在竹编上写了这家住户主人的姓氏祖籍地名,如姓郭写“汾阳”,姓林写“西河”。黑字油上桐油,可以耐久免换。据传说这风俗是朱熹守漳时,认为原漳州民风“粗野",改革民俗的措施之一。意为“以隔内外"、“以淳民风”。千百年来因袭,至民国时代,逐渐减少,现在犹部分存有遗风。 品读夏荷一纸墨浓彩重的民俗年画,满腔的神清气爽:“竹帘子”轻飘,“竹担架”实沉,恰如其分的“竹格子”玉树临风。 62、作家梦 我上小学一年级时,语文考卷用“保卫”造句,全班众口一句“解放军叔叔保卫祖国”,我也差不离,不过抖胆添加了“日日夜夜”,结果深得班主任兼语文老师吴秀英的好评,班上夸,学校夸,家访时还一直夸到家里来。其实这来自一部苏联卫国战争的连环画《日日夜夜》,男孩子爱看打战的故事,长大后才知道这“小人书”是著名作家西蒙诺夫的同名小说改编的,我不仅“活学活用”,而且还“洋为中用”呢。 学经济的父亲和学历史的母亲在厦门大学读书时因为学生文学社团“笔会”而相识相恋的,有了我这个爱情的结晶后,他们随着我年龄的增长变换着给我订阅《小朋友》、《儿童时代》和《少年文艺》,让我月月有新刊的期盼,于是我的作文成绩扶摇直上,语文课成了最喜欢的好课,吴秀英老师经常在课前朗诵我的作文,1965年我的《写给胡志明伯伯的一封信》还在思明小教第三学区获奖,钉在黑板上各校巡回展出,于是我悄悄萌发“作家梦”。 不料特殊时期爆发,梦想破灭,在上山下乡的农村岁月里,一灯如豆,我想方设法找来“禁书”,一卷破旧的《大众电影》合订本读得倒背如流…… 特殊时期结束,我写了《解放啦》投给《福建文学》,表达当时重获新生的喜悦之情,结果发表在1977年第2期上,这是我的散文处女作;高考恢复了,我以语文近乎满分的成绩考上厦大,开始了新时期如饥似渴的读书岁月,在图书馆阅览室里常常把各省的文学期刊通读一遍,沉迷阅读中不慎遗失了眼镜,结果夜半寻找几乎抓狂。我把此事写成《找眼镜》,被刊登在《福建青年》1979年第4期,这是我的第一篇小说。那时我真的很想把我这两篇印成铅字的作文交给我日日夜夜思念的吴秀英老师,可惜她已经早早去了另一个世界…… 此后我几乎日夜离不开阅读,也离不开写作,阅读和写作对我如同空气、阳光和水;如今在“中国国家图书馆”官网的检索中,在我的名字下已经有16部文字作品,这就是我的写作人生,也是我的奋进人生,但这一切的一切始发于我的吴老师——我的英年早逝的小学语文吴秀英老师——对我“日日夜夜”的鼓励! 63、番荔枝 台湾水果中最有特色或最神秘的一种叫“释迦”,因为它的外形很像释迦牟尼佛像的佛螺髻(头发部位),不过我却直呼它“番荔枝”,早就见怪不怪了。 从小我家与植物学家曾沧江为邻,都住在国光三楼,我家17号,他家19号,有幸作了17年(1957-1974)的邻居,同处一个小院落。曾沧江在院落里身体力行种了一株奇异的果树“番荔枝”,结出颗颗灰绿色拳头大小的果实。每每果熟,曾家都有馈赠,让小小的我早就有机会鉴赏这样神秘的水果。当时国家还花了8个美元,从南洋进口了两株“短穗鱼尾葵”,其中一株就由曾沧江亲自照料,种在我们的小院落里,历时九年,终于树高八米,并开花结果,获得极大的成功,由此开始逐步推开,如今遍布厦门岛内岛外这种高大秀美的观赏树其实都是我们小院落里那株母树的子子孙孙。 无论是“番荔枝”,还是“短穗鱼尾葵”,都令我有一种“失之东隅,收之桑榆”的感觉。因为原来我们家是住在大南十号的花园别墅,从1951年一直住到1957年,后因父亲被打成右派,才不得不搬往国光三,虽然失去了花园,却意外地亲近了神秘的番荔枝和鱼尾葵,更愉快的是,家父在与曾沧江的聊天里,不同学科的交融与碰撞很有意思,我总是很喜欢在一旁悄悄聆听,特别喜欢听曾沧江讲植物界的林林总总,因此而潜移默化,因此而满心滋润。 曾沧江比我父亲要年轻,按理哥哥和我应称呼他“曾叔叔”,但我们兄弟却情不自禁地称呼他“曾伯伯”,一方面出于尊敬,另一方面则因为他的用功和勤奋,头发早早就花白了。 长大之后,我才渐渐明白,远亲不如近邻的道理,更难能可贵的是,父亲当时是右派,乃“戴罪之身”,且被迫害得双目失明,而身为青年教师的曾沧江却毫不忌讳,称呼我父亲为“郑先”,经常来我们家里坐坐,谈各方面的信息,给了黑暗中“罪人”很大的宽慰。 曾沧江是一位很有正义感和同情心的汉子,特殊时期时生物系有一位学生曾兆锵被人杀害,他那悲愤之情溢于言表,至今想起依然历历在目。有一年台风,校园里倒了不少大树,主要是银桦,主干道上倒得横七竖八的,曾沧江愤愤然,说当初“校园组”种银桦取代大叶桉,他就告诉他们银桦根浅,根本抗不住台风。可那个年代,知识分子的话根本无人搭理。 1971年我在插队落户的时候,不幸患上了急性肾盂肾炎,好转出院后还有残留的症状,很有可能转为慢性疾病,正是曾沧江及时送来的青草药使我完全康复,记得那草药里有冬青的根。 改革开放迎来了科学的春天,曾沧江开始了他大有作为的新时期,《中国植物志》里的很多词条,都是他和何景老教授一起的权威认证。而经过他锲而不舍的努力,“短穗鱼尾葵”在闽南大地完全扎下了根,并茁壮成长,他是我国名副其实的“短穗鱼尾葵之父”。 由于操劳过渡,八十年代初曾沧江教授不幸病重在家调养,本来病情已经有了好转,但因为有一位上门讨教的外地学者,他不顾病体而欣然迎候并热情接待,就在传道授业的当头,突然像战士一样倒下,英年早逝,实在令人扼腕,双目失明的家父在学生的搀扶下出席追悼会,忍不住老泪纵横。所幸的是曾沧江毕竟享有了新时期最初的阳光,他和夫人陈勤娘合作的论文得到了学术界广泛的认可,一双爱子曾琨章和曾伟章也都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重点大学。 我人到中年,悄悄爱上了散文,写了不少像《大叶桉》、《怀念老树》、《梅海岭上》等涉树的文字,字里行间影影绰绰,都有曾沧江教授的音容笑貌以及他当年播下的科普启蒙的种子。有一次我到外地参加大型的茶文化活动,不经意间听到一种“苦丁茶”的介绍,称该茶“是1981年5月经厦门大学生物系曾沧江教授鉴定,定名为苦丁茶冬青(ticxkudingcha tg)”我忍不住霍地站起身来,一时激动,眼睛都有些湿润了,其时曾沧江教授已经去世20多年了,我感慨不已,思考着关于生命的宽度和长度的命题…… 64、勤业楼 厦大的老建筑很多,厦大校园甚至被公认为是老建筑保护得最好的典范,且不说最早的群贤楼和滨海的建南礼堂等两套“一主四从”,也不说最具嘉庚特色的“芙蓉楼1-4”学生宿舍,单单国光楼1-3能保留下来就是一个奇迹,在寸土寸金的校园本部,它们低矮的红砖木梁风雨飘摇,房前屋后,老树新绿…… 不过厦大被拆去的老建筑也是很多的,比如全部的食堂和猪圈,比如旧公厕与冲澡房,它们显然完全不适合社会的进程,它们倾斜的壁墙连同它们不良的气味都令人愉快而欣慰地消失了…… 改革开放后,厦大迎来了急速发展的机遇期,住房问题空前突出,拆旧建新在所难免,更是迫不及待,首当其冲的就是“勤业斋”,这是一个单层的单身教师宿舍,三两株木瓜树翠碧的伞叶仰天张开,三角梅依偎着小院落花岗岩白色的石条,门口还有一株奇异的油梨树,就景观而言,至今也算得上是优雅的小品。但它不是中国至少也是厦大历史上最窄仄的宿舍了,每间一床一桌就几乎塞满了空间,壁橱是书架,床底可安放皮箱和木箱。但也不乏那个年代的温馨,大清早可看见这些单身的男人蹲在门口刷牙,并相互点头问好……这些单身男士中出了一位鼎鼎大名的人物,他就是陈景润。 “勤业斋”上个世纪八十拆了,建起了“勤业楼”,由单层的十几间变成了六层的数百间,一时解决了大量教工的居住问题,但每间窄仄的格局依旧,洗手间和浴室都是公共的,厨房就在走廊上解决,所以有“集中营”的恶名。有一位后来官至正厅的老同学是这样回味“集中营”的居住生活的:“一家子都打地铺,半夜起床上厕所,先跨过母亲,再跨过保姆,小心再小心,还是踩了儿子的小手……” 进入二十一世纪,“勤业楼”据说是获得了教育部“筒子楼改造”资金,内部进行了人性化的改建,尽管外观大致还是当年“集中营”的模样,但户户有了洗手间和小厨房,基本满足了单身户的生活需求。听说现在租金也不低,对不少人而言,还是一间难求的,因为地点太好,实在是中心得不能再中心了,那著名的“厦大勤业餐厅馒头”就在它的楼下! 从“勤业斋”的陈景润到勤业餐厅的“白馒头”,两个关于“勤业宿舍”的关键词相隔了半个世纪,这所大学沧海桑田,唯有漫天的凤凰花似乎遮掩了一切。 65、老药方 [[[cp|w:250|h:190|a:l|u:http:///chapters/20142/14/]]]偶感风寒,伴随咳嗽,很难受,于是想起盛国荣先生,找出他的老药方,抓了三贴煎服,结果依旧相当受用。 盛国荣(1913-2003)是上个世纪我市最有影响的老中医之一,并入选不久前举办的“厦门特区三十年”30位最有影响的人物。盛老不仅医德高尚,医术高超,著作等身,而且对喝茶很有研究,著有《喝茶养生》和《茶与茶疗》等大作赠送于我,我也回赠《喝茶》等小书,我俩因为茶缘成了忘年之交。 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我和许祖泽一直是他的老宅——石壁街34号“盛宅”的常客,我们喝茶聊天,十分惬意。盛老晚年不慎腿脚骨折,行动不变。他请我们品尝他老家永春的碰柑,并述说对故乡的怀念以及童年学医的往事。记得那时到“盛宅”找盛老看病的不仅有邻里乡亲,还不时有高官和他们的家人,以及从海峡对岸慕名而来的人士。 如今盛老去世九年了,但每每翻阅他的赠书,老人家那慈爱音容笑貌犹在眼前,盛老留给我的一副陶瓷茶具,让我每每泡茶都宛若又回到了石壁街34号,最是这一张药方,那回我微感咳嗽,盛老立即给我把脉,看舌苔,然后刷刷刷一气呵成,开出这张方子,当时他已经88岁高龄,依旧思维敏捷,笔力雄健,且药到病除。如今睹方思人,依旧老话一句“谢谢盛老”! 盛老生命的最后十多年基本是在石壁街34号“盛宅”里度过的,他在这所老旧的居民住宅里依旧为无数慕名前来的病人免费看病开方,孜孜不倦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年,我想如果能把这一厅两室抢救性地开辟为“盛国荣医师故居纪念室”,这也应该算得上是我市文化建设中的一件实实在在的事情,此事如能玉成,我也将把盛老给我的茶书、茶具和药方子等一并捐出。 尽管人微言轻,但一如既往声嘶力竭! 66、陈化成 [[[cp|w:250|h:190|a:l|u:http:///chapters/20142/24/]]]最早是在读初小时,看了连环画《陈化成》,大概就从那个时候起,他就以民族英雄的形象进入我的小小脑海,而且说是厦门籍的民族英雄,更是在心目中顶礼膜拜。 大概20年前,我的朋友张力写了长篇小说《蛇侠》,就是以陈化成的出生地同安丙洲岛“丙洲陈”为背景的,小说改编成电视连续剧《剽悍家族》,张力带着摄制组进驻丙洲岛,曾邀请我前去探营,可惜没有成行。连续剧拍成后,我看了刚剪辑的样片,并应邀写了剧评。这些细节我写入《魅力张力》,编入《情结武平》一书。 两年前,丙洲岛树立了陈化成的石雕像,我看了博友金枫晚霞的一组照片,觉得很有气势,写了一则随感,发在《海西晨报》上。 一年多前,海博组织博友探访潘涂边防哨所,已经与丙洲岛近在咫尺了,原本活动项目说好要看陈化成雕像的,后来却临时变卦,很是遗憾。 这次市邮政和同安区委联合召开“民族英雄陈化成邮票选题论证会”,我应邀参加,以往的遗憾终于有了一个完整的弥补,也应和了“无三不成礼”的闽南俗话。 我随邮政局志军兄和再添兄首先来到丙洲岛的“陈氏宗祠”,一边喝茶,一边听陈家后人介绍先祖的业绩,然后在霏霏冷雨中驱车海岸,瞻仰陈化成巨型的石雕像,英雄面朝大海,拔剑欲出,气势威严。就以这尊石雕作为邮票的图案,不失为一个很好的选择,湄洲岛上的妈祖雕像上邮票就是一个顺理成章的先例。 随后转道同安县城,会议在区政府会议室,首先是同安邮政局赖璐杰提交《陈化成邮票可行性方案》,接着地方文史专家颜立水、宋永贤、陈进水、蔡秉旋等纷纷建言献策,著名女作家陈慧瑛以“陈化成研究会”会长的身份诵读了她写“化成祖”的散文片断,文字精炼而铿锵,力透山海。同安画家何金挺多年来手绘封实寄我,这次居然是首次见面,不热烈握手怎么行?!我们同龄,都是当年连环画《陈化成》的闽南小读者,会上忍不住交头接耳,一见如故。 我在发言中介绍国家邮政已经发行的古代民族英雄邮票四套,先后为林则徐、郑成功、戚继光和岳飞,按照影响力排行,这个系列现在理当轮到陈化成了,况且以上五位民族英雄只有陈化成是战死疆场,他老人家不仅是民族英雄,还是一身血性的民族英烈,67岁的老干部了,亲自上吴淞口堵枪眼,惊天地,泣鬼神。陈化成殉国后,上海民众奉其像于当地著名的城隍庙,沪上在宝山区还有陈化成纪念馆和化成路,松江区有陈化成祠,连台湾新北市新庄区,都有一条化成路,而作为故乡,做为英烈墓园的所在地,我们厦门或是太低调了,连一个墓园公园都被金榜山基建一再挤压! 现在厦门从故乡的角度,提请国家邮政采纳陈化成纪念邮票的选题,我觉得已经不仅仅是责无旁贷了,假如选题能够通过,那么实际上就从国家名片的角度上确立陈化成与其他已经上邮票的四位民族英雄一起,进入中华民族英雄中的“第一梯队”。 邮票规格大致审批的结果应该会与其他民族英雄邮票相仿,在两到三枚之间,身为陈化成故乡人,当然希望能把同安丙洲岛上陈化成威风凛凛的石雕像搬上邮票,让厦门和同安成为这套邮票的原地或原地之一。如果是两枚,出生地厦门一枚,那么另一枚应以他的牺牲地上海吴淞口为图案,或许油画《血战吴淞口》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但在一套邮票里,雕塑和油画之间的协调显然是很难作到的。如果能批得一套三枚,那么厦门的同安、台湾的新北和上海吴淞口各一枚,选图的安排就需要有更为周密与协调的考量。 会议最后同安宣传部何玺部长和市邮政党委张志军书记作了小结,双方希望加强合作,把这件好事办好。像一双握得很紧的组合拳,会议开得简捷高效,没有半句废话! 起点中文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 67、民主肚 闽南惠安县崇武半岛的惠安女因特殊的服饰而名闻天下。从我懂事的时候,惠安女就一直是头巾包得紧紧,想看看她们的耳朵都困难;而衣服则穿得短短的,肚脐眼坦然暴露了出来,而且几乎个个都是赤脚大仙,被尖酸的厦门城里人戏称为“封建头,民主肚”。即便在“特殊时期“最极端的时期,她们也是如此衣着,要知道那个年代,“民主”意指“资本主义的堕落与腐朽”,可是大逆不道的政治错误,但惠安女我行我素,甚至在竹笠上插枝指甲花、白玉兰或什么野花的,因为她们几乎个个都是贫下中农或贫下中渔,都是响当当“最好出身”,当之无愧的劳动人民。连无法无天的红卫兵们破四旧,也丝毫不敢染指她们傲然开放的“民主肚”。 惠安女历来勤劳坚忍,早年常活跃在我们厦门大学边上最艰苦的采石工地上,她们是裁减石头的裁缝:一把铁锤一支铁钻叮定当当,就能够把巨大的花岗岩裁成石条,敲成石子,成为最好的建材;她们一副肩膀。挑石拉船担鱼,无所畏惧,一双大脚,踩山踏浪,一往无前!可她们特殊的服饰一直为厦门城里人所不齿,她们身上的汗酸味儿也令人掩鼻,记得特殊时期中,在厦门大学“建南”大礼堂放映朝鲜电影《卖花姑娘》,几个在附近山上采石的惠安女鱼贯而入,她们的竹笠在夜晚不和时宜而越发显眼,我们一些校园男孩就瞎起哄,“封建头民主肚”的怪叫此伏彼起,有人还绊了走在最后的那位小姑娘一跤,大家爆发出恶作剧的大笑,如今回想起来的确令我无地置容,殊不知这座面朝大海的雄伟礼堂就是在惠安女的锤子下和肩膀上矗立起的! 改革开放后,机械化采石逐渐取代了惠安女的手工作业,她们也渐渐淡出了厦门的建筑工地。几年前参与筹建母校厦门双十中学“老三届亭”,我曾到惠安女的故乡一游,这才发现尽管她们仍在与石头打交道,但粗活变细变精,整个半岛待售的精美石雕随处可见。新一代的惠安女很多都不再固守传统的服饰,但我们美术作品中,乃至电影里和舞台上,以惠安女代表福建沿海农家女性的形象则有增无减,粗粗一看:竹笠还是那个竹笠,头巾还是那个头巾,肚皮还是那个肚皮,只不过那双双赤脚迥然各异,当年踏浪踩山皮厚茧粗的一双双劳动的大脚,眼下全变成白皮嫩肉的细瘦脚丫啦,时代哟时代,分明是一个换脚的魔术大师嘛。而更叫人目瞪口呆的是低腰裤亮肚皮则成为当代时尚女郎一致的共识,曾经被高傲的厦门城里人揶揄不已的“民主肚”,居然成为天下“第一肚”,引领服饰最新的潮流,让都市女性争相效法,成为时尚大片《满城尽是肚脐眼》! 2001/1/23 68、高云览 高云览的长篇小说《小城春秋》50岁了,而50多岁的我居然读了它足足半个世纪!最早是在厦门的幼儿园,我与《小城春秋》的连环画不期而遇,第一印象是打战打得不够激烈,不是很吸引我们这些小小男子汉。就在草草翻看准备弃之不阅的时候,一个熟悉的画面跳入眼帘——厦门南普陀寺放生池的场景,(四敏与秀苇一次敞开心扉的晤谈),这发现顿时让我哥伦布一般,骄傲得不得了,在小伙伴中奔走相告:“我们的南普陀上小人书啦!”就这样,我开始了与《小城春秋》激情的“初恋”。 我小学读的是厦门市东沃小学,与南普陀寺一墙之隔,与大劫狱的现场也近在咫尺,在校生半数以上都是厦大子女,小小年纪读大书写长文的风气极盛!从“放生池”畔走进故事,我读的第一本大书自然是《小城春秋》莫属。在书中的众生像中给我印象最深的不是剑平,不是吴坚,而是吴七。儿时我家保姆的丈夫是渔民,住在厦港海边的旧屋,左邻右舍不是渔家,就是码头搬运工,他们古铜的肤色,壮实的身子骨,还有豪爽的性子,都有吴七的影子。吴七这个人物对我们一代厦门人都有不同程度的影响,我的同龄人张力在小说《蛇侠》、《乌肥古》的一些闽南海岛好汉的言行举止,也可以隐约地感觉得吴七式的精髓。(张力兄走5年了,再次悼念一下。) 吴七让我印象颇深,一方面可能是老师不停地唠叨要我们学习这个学习那个而产生的逆反心理;另一方面地下党的人物形象在《青春之歌》和其他一些作品中似曾相识,而吴七是《小城春秋》独家坐拥的,如同它关于厦门岛城风情的浓墨重彩:沙坡尾、鼓浪屿、中山医院、渔民小学、南普陀放生池…… 我在双十中学读不到一年,就爆发了“特殊时期”,革一切文化的命,《小城春秋》居然成了“禁书”。你越禁我就越看,一遍又一遍。当时批判《小城春秋》是“大毒草”,其中“最毒”的莫过于爱情的描写了,小说中剑平和秀苇一同雨中漫步,“剑平觉得不能再靠紧,除非揽着他的肩膀走,可这怎么行呢?……当他的腮帮子不经意地碰着她的秀发时,他好像闻到一股花一样的香味,一种在雨中走路亲切的感觉……”这样的描写我至今仍倒背如流,可当时每每读之,手指都兴奋得微微发抖。作者的温情其实与革命的激情是同样地丰沛,爱与信念是可以相辅相成的,我在沙漠与荒原中抑郁独行时,《小城春秋》的绵绵细雨给干涸的心灵以何等的滋润! 大概是在1967年初,有一件与《小城春秋》作者有关的往事让我刻骨铭心:当时是红卫兵和造反派在厦大建南礼堂举行文艺批判会,大会中有人突然跳上台,异常激动的大叫大喊,“革命的同志们,无产阶级的战友们,在我们厦门薛岭有这样一座坟墓,上面刻着‘这里安息着《小城春秋》作者高云览’,这是我们厦门革命群众的耻辱啊!”于是全场激昂的口号声声,“狠批大毒草《小城春秋》”、“坚决砸烂黑作家高云览的x墓”……事后听说,群情激昂的红卫兵饿着肚子,立即步行十几里路赶到薛龄,把高云览的墓地给砸了,真是癫狂至极! 历史终于翻过了那不堪回首的一页,我也成了高考恢复后的第一届大学生就读厦门大学,大概在1980年,就在当年狂呼“狠批大毒草《小城春秋》”的建南大礼堂,上演了根据《小城春秋》改编的同名电影的“毛片”,这是福建电影制片厂摄制的第一部故事片。因为有部分厦大学生义务充当了群众演员,摄制组就放映还未剪辑的“毛片”让厦大师生先睹为快。记得有这样一个镜头,反面人物赵雄被游击队击毙,他仰身躺在海水里死了,过了一会儿,竟猛地从海水中站了起来直喘气,全场观众哈哈大笑……福建电影制片厂靠着这部电影起家,从此跻身国产故事片行业,但现在回忆起来电影实在是拍得太粗糙了,既没有特殊时期前的《51号兵站》好看,也不如同期的《保密局的枪声》,人物和情节处理得比较概念化,原著中许多细腻的情感描写不知所终,所以当年的电影编剧蒋夷牧如今建议用电视连续剧的形式,让这部红色经典走向屏幕,我是举双手赞成的! 《小城春秋》和高云览是一座文学与信念的碑,一部值得老厦门人为之骄傲也难以割舍的红宝书,尽管我几乎每一天都要经过当年劫狱旧址的门口,但在电影之后,碑与宝书渐渐远去,我知道有更多的好书等着我去读…… 2007/8/30 69、玻璃珠 台湾“中华邮政股份有限公司”继2013年4月2日发行“童玩邮票(2013年版)”后,续采同一设计风格规划发行“童玩邮票(2014年版)”1组5枚,面值均为新台币5元,五个图案的台版简介分别如下: 一、骑木马:孩童骑着木马,你追我跑,神采飞扬,是童年的快乐记忆。 二、玩竹蜻蜓:搓转竹棒,竹蜻蜓自手中旋转飞出,有如展翅飞舞的蜻蜓,孩童仰头追逐,开心不已。 三、放风筝:孩童快步奔跑,风筝迎风飞翔在广阔无边的天空,手里的细线牵引一个高飞的梦想。 四、打弹珠:挽起袖,低着头,瞄准弹出,一颗颗五颜六色的弹珠,碰撞出许多童年生活的乐趣。 五、舞狮头:生动活泼的舞狮表演,为庆典增添热闹欢乐的气氛,最吸引孩童的目光。 为配合邮票发行,同日并推出“童玩邮票(2014年版)”小册及邮折各1款。邮票小册册幅为对折后80x120(毫米),内含邮票2套,每册售价新台币50元。邮折设计极富童趣,内附2013年版及2014年版童玩邮票共10枚及相关小册2册。吴惠民邮友分别用新票和小本票给我寄来了首日封,销盖的是“桃园成功路”的邮戳,无论是销戳的位置还是清晰度,都令我十分满意。 但对于这次童玩邮票上的“五项运动”,我自有看法:“放风筝”和“舞狮头”等两项老少咸宜,纳入童玩,稍显勉强。至于其他三项,即“竹蜻蜓”、“骑木马”和“打弹珠”,我儿时一一亲密经历:记得“竹蜻蜓”是亲手用铅笔刀削的,中间的小孔是用煤炉烧红铁线后烫钻的。“骑木马”是幼儿园的行当,我们的木马远没有邮票上那么壮观,常常是用扫帚替代,骑坏了芦苇杆结扎的扫帚,难免遭到大人的呵斥。 最是“打弹珠”,技术含量高,玩法多,还有赢输的刺激,很是流行。儿时厦门的玩具小店,弹珠分玻璃珠和汽水珠两种,玻璃珠里有彩色花仁,每颗2分钱,而汽水珠听说是玻璃厂的下脚料,很便宜,一分钱可以买好几颗。 “弹珠”闽南话称之为“珠仔”,而北方话则叫“弹子”,记得有次小学老师给我们班读了《儿童时代》杂志上的儿童小说《一颗奶油弹子》,事后班上同学分成两派进行辩论,一派认为“弹子”就是“珠仔”,一派认为“弹子”不可能是“珠仔”,因为“珠仔”怎么会有“奶油”的呢?最后闹到老师那里去,老师居然不置可否,不知是因为担心我们对赌玩“珠仔”兴趣膨胀,抑或压根知识面的局限。 其实早在上个世纪90年代,台湾地方邮政就发行过四组的“童玩邮票”,就童趣的捕捉而言,惟妙惟肖,堪称“精准”,祖国大陆的儿童邮票可以相媲美的是1963年儿童节发行的“儿童”邮票,一套12枚,儿童邮票之经典,它可是我们福建老乡万维生设计的。 71、粄仔溜 自称“大溪”的地处很多,我就去过两处,一处是永定大溪乡,是老同学游春丰的故里,一处是平和-县大溪镇,著名的灵通岩就在此镇的地盘里,我要说的是后者。 游完灵通岩,我们驱车大溪镇寻吃,遇见的首个美食是腌果子,也就是盐水浸泡的鸟梨、橄榄和油柑,这类小吃往往具有或消食或润肺的作用,早年厦门城里也有,现在就少见了。我尝了一颗油柑,体味一下童年的味道,顺便打开胃口。 车在大溪镇的主要长街上滑行,我注意到这个镇有多处“粄仔溜”的广告,于是断定它应该是该镇头号美食,虽然平生第一次遭遇“粄仔溜”,但从文字的构成,依稀可以觉察大概是米浆类的吃食,于是决定一尝。 与“粄仔溜”初次照面,只见其白洁如米粉,肥短如桑蚕,体滑如泥鳅,物如其名,乖巧可爱,与肉汤、韭菜段和葱头油在热锅里快速拌炒,即可装碗上桌,半汤半粄,真乃“快餐里的快餐”。“粄仔溜”味道确实很好,可主食,可菜肴,足见大溪先民的智慧,片刻之间,就被我们吃得碗底朝天。 “粄仔溜”领衔主演,大溪的其他美食也竞相登场,五香条、炸溪鱼、卤水面、土香肠、咸水鸭,最是煎豆干,外焦内软,十分下饭,可谓“山不在高,有仙则灵,镇不在大,美味就行”。我们九人一桌,结账时人均不足30元,价廉物美啊。这个“价廉物美”其实不仅仅事关出游成本和美食的享有,显然还带来精神上的舒畅和愉悦,这个,你懂! 73、灵通山 四部私家车组合到平和灵通山自驾游,我没有车但同样贪玩,于是就夹了一个塞,顺便对这种愈来愈热的旅游模式,来了一个全程观察。 早晨8点,四部车相继来到杏林高速路口,形成车队,向目的地高速前进。车队首次尝试厦门到长泰的新路,据称属于“福州-诏安”的高速新线,可以节省20分钟的旅程,但如果拐错了某个路口,那多花的时间就不止这个数了,所以每车配一个对讲机,很专业哦。 秋高气爽,天气极佳,更让人觉得不出行实在辜负了这等秋色。车主吴友介绍说,他们自驾游喜欢选择非常规线路,尽可能发挥自驾游自由自在的优势,灵通山目前尚未进入旅行社热线,所以不会有人满为患之虞。 我们的车速每小时120公里,路上车辆不多,路边闪过“发现之旅”和“林语花溪”等楼盘,让我觉得这条高速路有为房地产商开辟的疑似,谈笑间很快就到了平和大溪镇,蓝天浮云间,高耸的灵通岩果然山貌不凡,突兀而起的气势与周边的山脉迥然各异,几座奇峰抱团如同一笼窝窝头,那可是进贡玉皇大帝的健康早餐?! 在大溪镇出高速,穿镇而过,然后转入蜿蜒山道,很快就盘旋到了半山腰,买了20元门票,开始弃车登山。石阶,石阶,还是石阶,七拐八弯,一路向上,看得出是经年的老石阶,但修得很牢靠。事前没有任何思想准备,一开始走得比较急,想想自己两年前还登上泰山,所以继续向上爬,发现山顶有些高不可及。由于平时从来没有刻意锻炼,显然有些体力不支,渐渐气喘如缺氧的大嘴鲢鱼。 记得我登泰山时随手泡了一瓶当地的绿茶,很接地气,而灵通岩那么长的石阶之旅,一路居然没有一个售水处,对赤手空拳的我,这也算是个经验之谈了。但老夫毕竟是老姜,一路上歇了5次,最后以“之”字路线鹅步鸭行,终于把这段登顶的山道拿了下来! 山顶风光绝好,感觉比泰山还好,放眼望去,方圆百里闽南山水尽收眼底,而山顶坐落很多象形的巨石,什么虎头狮头的,但我一概谢绝,我以为这些巨石的形象,还是留给游客自己自由想像,我的眼睛我作主,先人凭什么来框定?山顶有庙,也有可供住宿的旅社,由于没有索道,一切物资由挑夫完成,泰山罕有挑夫了,黄山难有挑夫了,但灵通岩的挑夫依然还在一步步艰难前行,我在气喘吁吁之中,仰头把挑夫的背影摄入镜头。 我们车队的同伙们在山顶亭子里歇息聊天,我这才弄明白这车队实际上是由四对中年夫妻构成,费用aa制,由于多次结伴自驾游,彼此之间很熟悉,大家交换着自带的小吃,我这个不速之客也乘机吃得津津有味,并渐渐融入这个陌生群体。我吃了一款紫薯蜜饯,甜得很顺口,一打听,居然是俺第二故乡武平的产品,于是偷偷骄傲了一下。 我们选择了在“灵”字的摩崖石刻前留影,山顶的景点很多,线路长达数公里,估计要把“一笼窝窝头”都吃下去,还得一两个小时,大家肚子都饿了,于是决定下山吃农家菜去。 返程的路上,可以顺道游览九峰古镇,也可以探访林语堂故居,我恋恋不舍地回眸远眺,一席云帆正好截住射向灵通岩的阳光,那整笼的“窝窝头”顿时笼罩在一片灵光紫气之中…… 2014/11/18 74、女民兵 沪上普陀-区长风公园有水有树,树的养护很见功夫,种类繁多,长势茂盛,红叶、黄叶、绿叶层层叠叠,一园锦绣。我在枝叶深处发现有座雕塑若隐若现,似乎不大情愿见人,于是跨过护栏,踩着落叶,拨开枝丫,哦,原来潜伏着一尊女民兵雕塑,渐渐远去的“不爱红妆爱武装”豁然眼前,有点意外,石头雕塑嘛,一个时代的符号,你不能要求她像年画那样华丽转身,立马变成王母娘娘或蒙娜丽莎。 从雕塑平扁的赤脚和宽飘的裤脚判断,这女民兵八成《海岛女民兵》,黎汝清的长篇小说,1974年曾改编成电影《海霞》,在那“八亿人民八部戏”的憋屈年代,这部故事片着实火了一大把。那时我正在漳-州“天宝公社”参加“党的基本路线教育工作队”,当地百姓津津乐道,海霞姑娘割香蕉的镜头,就是在天宝十里蕉园拍摄的。 闽南民间对渔家女的大脚和裤脚颇有考究,称脚大乃至扁平足是因为常年赤脚踏船形成的,具有特别的稳定性;而裤脚宽松是为小解方便。这样我行我素的流言,在当时疑似对伟大领袖“飒爽英姿五尺枪”的不敬,但百姓在所不辞,厦门坊间还有更闹的,某年民兵大比武,有个头超矮的女汉子雄赳赳持枪上阵,不知所嘀咕一声“飒爽英姿两尺半”,结果笑翻了观众席…… “五尺枪"曾经是仅次于“半边天”的女性关键词,海岛女民兵作为一个时代标志性的符号之一,扭捏树后,实在大可不必,女民兵在特殊年代的青春激情和奉献精神依旧不容小觑,我们都是过来人,我们国家就是这样走过来的,坦然面对过去的一切,不要躲躲闪闪,更不要遮遮掩掩,那才是“人间正道”。 75、南音阁 轿车轻盈地驶入厦门中山公园西门,左拐便是中山南音阁,暮色四合,这幢闽南古典园林建筑风格的楼阁灯火璀璨,闹中取静,演出厅雕梁画栋,厅内布局让我想起北京“老舍茶馆”,一组组散开的茶桌面对舞台,可一边品芳茗吃茶点一边欣赏演出,快活赛神仙,没想到俺厦门还有这等典雅去处。 在厦门东道主精心安排下,“中国图书馆学会2014年会”之“青年论坛”今晚在此活动,来自全国各地图书馆的青年才俊汇聚于此,香茶一盏,南音几曲,见识中国古典音乐的活化石。我虽然对南音一窍不通,但厦门南音团的演出的确可圈可点,而且舞台艺术设计具有很强观赏性,把南音艺术的古朴幽雅、委婉柔美发挥到极至。 南音是闽南共有的,争吵属地的口水战实在大可不必,义愤填膺更是有伤和气,有些学术问题不妨留给历史学家心平气和地去探讨,但几百年来,泉州、厦门从来就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能分出一个泾渭分明来吗?上个月落幕的第八届中国曲艺牡丹奖,“泉州市南音传承中心”优秀青年演员庄丽芬获得“新人奖”,而“厦门南乐团”杨雪莉获得“表演奖”,泉州、厦门联袂保育传承好这一中国最古老的乐曲奇葩才是硬道理。 赏完南音,主办方请我做茶文化讲座,这让我面临从未有过的压力,美女之后是老男,反差也太大了,幸好主办方送给与会嘉宾人手一册拙著《茶言茶语》,无意中演绎了一场“真人图书”,说得不好,文字弥补,并一一签名到手软。主办方称他们为此淘空“当当网”的库存。 最后是厦门图书馆的才子小蔡主讲“**与图书推介”,并现场研讨互动。全场三节迥然各异,但“海堤大红袍”的老茶香飘始终…… 76、灯光节 随厦门网一车的网友到园博苑看灯光节,心情一片清爽,好像小学生出门郊游,返老还童。 徜徉在火树银花之间,漫游于星河灯塔之畔,迷幻的童话世界、炫目的梦幻感觉,宛若一次又一次天方夜谭的“芝麻开门”,璀璨的灯光节把园博苑的夜幕织成铺天盖地的珠帘玉带。 在这流光溢彩的不夜城里,镶着一方银幕,反倒显得不大引人注目,有一位眼尖的小朋友仰头呼我: “伯伯,那里有电影!” “哦,是露天电影。” “什么是‘露天电影’?” “就是天上和人间可以共同观赏的电影……” 白驹过隙,时光如梦,熟知电脑的孩童却不懂得什么是“露天电影”,孩子,你可知道,你的父辈爷辈曾经为看一场露天电影而跋山涉水?!于是我情不自禁向那银幕的光斑走去,远远就可以觉察是一部动画片,走近一看,微微吃了一惊,那动画片演出的是陈嘉庚1921年创办厦门大学的故事,银幕上的林文庆先生面对两只牛皮纸的信封左右为难:一封来自陈嘉庚,邀请他出任厦门大学校长,一封来自孙中山,邀请他出任民国政府外交部长……,我知道这是翔实的史料表述,用雅俗共赏的卡通来再现遥远的史实,自然而流畅,还返朴归真平添亲切感,可谓老少咸宜,堪称事半功倍,配音也惟妙惟肖,顿时唤起我一个老厦大和老影迷双重的感觉! 我在如梦如幻的灯光节里与老校主不期而遇,有人说这是缘分,也有人说这是天意,我想这更是心有灵犀顺理成章,今夜星光灿烂,今夜灯光灿烂,陈嘉庚这颗天上的星星,今夜自然从天而降,成为集美家乡灯光节里最慈爱的光源。 2014/10/5 77、老面干 我突然很想吃厦门的面干,就是老厦门粮店里的那种面干,一块比连环画稍大一些,面黄有碱,干巴巴一块,所以有人又叫它“面巴”,和细长的“面签”形成对照。 因为这种面干含碱,所以往往要先在开水里捞一下,然后可炒可汤,放入蒜末和海蜊仔,味道更鲜美。不过最好吃的一碗厦门面干,还是1970年的秋天在闽西武平处明大队第七生产队知青点品尝的。那天我和一个叫“猪仔”的厦门知青一起到七队的知青点玩,正好遇上该队知青郭国朝在煮面当点心,“猪仔”就直夸我有“吃福”。郭的父亲在香港,他当时被视若处明知青中的贵族。 我们在柴灶边聊天,那面的香味就顺着冉冉升动的蒸汽扑鼻而来,令人直咽口水。郭国朝盛了三小碗,谢过后,我端起一碗就迫不及待吞下胃袋,好吃得不得了,那面汤里有一至二尾的虾米,以及剁碎的芥菜叶,最重要的是出锅后我亲眼看见郭贵族往面汤里放了几滴久违的“葱头油”。那碗面里佐料,除了芥菜,都是厦门带上来的。吸干或是刮干了碗底最后一丝面汤,我们再次向郭兄道谢。我当时就是不太明白为什么在厦门一碗家常面,到了武平会那么地鲜美?! 就因为1970年这碗厦门面,此后几十年我一直对虾米、芥菜和葱头油保持着良好的食欲,却忘淡了那厦门的面干,那带着碱黄也带着麦面原香的厦门面干,昨天我突然回忆起厦门面干,并马不停蹄跑了几个超市,各种精细的面条无所不有,就是没有我思恋中的厦门那种没有包装的带有碱味的老面干,岂有此理啊,岂有此理,我最后在大同路的一家老字号粮店里发现了一款无包装的裸面干,样子已经很接近思恋中的厦门老面干,不过它比较单薄,形状也偏大,就算是“山寨版”的吧,我买了几片回家,回家后才注意到这一天9月5日,45年前的9月5日拉开了厦门知青“黑色九月”的序幕,我和我的中学同学们被正式剥夺了厦门的户口,前往闽西武平插队落户。 老面干哟老面干,煮它一碗祭青春。 78、咸水鸭 关于厦大老校区,延伸着很多美食的往事,比如“大丰园”的“芋泥香酥鸭”,比如“圆形餐厅”的“沙茶面”,还比如那篇曾在网络风靡得一塌糊涂的美文《如果你爱我,就请带勤业餐厅的馒头来看我》……但如果你准备到厦大翔安新校区走走,我力荐您到一期食堂品尝咸水鸭,味道真的不错,有一位吃遍世界的顶级美食家依依不舍地啃下鸭骨上最后一缕肉丝,然后啧啧赞叹。 你想想,炎炎苦夏,一碟斩得齐整的翔安咸水鸭,佐以一瓶冰啤酒,夫复何求?翔安校区的咸水鸭皮薄肉嫩,且肉质紧结,不咸不香,颇有嚼头。“不咸”很重要,口味太重的咸水鸭那是用来下稀饭的,不咸不淡又能提味的咸水鸭方见烹制的真功夫。“不香”则是我近年赴宴时新的追求,市面上很多咸水鸭的香味尽管充满鸭肉“原香”,但那大多是特制香精蒙人的面纱。 翔安校区的咸水鸭之所以味美,还有时代的因素,因为“八项规定”的照妖镜无所不在,我们师生会餐严格按标准进行,原本静静趴在拼盘一角的咸水鸭,现在则往往成了领衔主演的当家花旦,有了“天高任鸭飞”的平台,咸水鸭焉能不大展风味?! 翔安校区的咸水鸭之所以味浓,还因为就餐的小环境气氛融洽,席间,不停地有学生前来敬酒与合影,说是“学生”,其实有点牵强,我只是给他们的培训班作过一、两次讲座,仅仅“一课之缘”,但无论是敬酒还是合影,都是他们对你的鼓励,抑或对你讲课水准的认可,因此心里也情不自禁返老还童,把每一杯酒每一张合照每一块咸水鸭,都当成是幼儿园老师奖励的小红花而津津乐道。 凤凰花开的路口,指日可待有吃货引吭高歌:“如果你爱我,就请你带翔安校区的咸水鸭来看我!”备好快餐盒,快快备好快餐盒! 79、厦门面 说厦门人爱喝茶,这肯定没有争议,但说厦门人喜欢吃面,似乎有点语出惊人,其实厦门人不但喜欢吃面,而且在面的精致度和花样性上几乎可与吃面大省山西和河南有的pk的:你看厦门的面线就是面中一绝,早年烹制的面线汤,无论是“猪肝面线”还是“鸡汤面线”,都是滋补身子的民间家常,而眼下时尚的“鸭汤面线”仍是一款诱人的招牌小吃。至于“海蛎面线”,当主食开胃,当小点暖胃,当汤菜下饭,可谓左右逢源。而且这细如棉线的面线居然不怕烂,熬煮成“面线糊”越烂越可口。面线还可炒着吃,“炒面线”至今仍然是不少筵席的主食。“厦门面线”传到金门就成了“金门面线”,青出于蓝纠缠两岸,让到金门的八方游客又吃又带,不亦乐乎。 厦门扁食面也是极精彩的,扁食汤是厦门常见的一款小吃,“扁食”可谓“厦门馄饨”,在扁食汤中下面,下的是扁宽的碱面,汤面上撒有葱花和胡椒粉,胃口小的就权当一美餐,不但好吃好喝,而且经济实惠,营养健康,最受打工妹的青睐。 厦门的卤面别开生面,勾芡的卤汤滋味浓醇厚实,海鲜和香菇等佐料在卤汤里若隐若现。不过老实说,卤面烹制得最地道的还是厦门的邻居漳州,但迁徙融汇,你来我往,早就漳厦难分了! 最具厦门元素或厦门特性的自然首推沙茶面,居然一屁股坐上了“厦门第一小吃”的宝座!豪爽的沙茶面书写着厦门和南洋抱成一团的历史,将这个面朝大海的港城八面来风的威猛都浓缩到一碗热辣壮烈的汤面里,吃得你额冒细汗涕泪涌动周身畅快! 最具包容性的是“厦门清汤面”,这个“清汤”表达得很谦虚,它大多是猪的大骨熬成的骨头汤,由此奠定了“清汤面”清爽鲜美的根基,然而绝非仅此而已,现捞现涮的肉片、海鲜以及香菜都可以是清汤中载沉载浮的成员。 最清纯的其实是“虾面”,内容简约,就是“一虾一面”的夫妻关系,红润的虾汤,白白的虾仁,喷几截韭菜,却愣是鲜美得无以复加。 最具民俗风情的是“猪脚面”,犒劳媒婆,一碗搞定,以猪脚来亲切慰劳媒婆奔波的人脚,是闽南先民的创意和幽默,它让我想起高甲戏里滑稽的姑婆扮相…… 我写我吃,我吃我写,百般温馨聚一瓷碗,厦门的面体现了厦门人对生活的讲究:精致、多味、清爽、包容,不同的胃口尽可以坐享自己的最爱。厦门的面在米饭两稀一干的遮掩下很不张扬,甚至有些低调和害羞,但却在千街万巷有声有色暗香浮动风情万种…… 82、柚之忧 在水果王国里,我对柚子情有独钟,尽管包括柚子在内的水果都是美食,美不胜吃,但柚子特别之处在于糖尿病患者可以不忌口,我的父亲和母亲晚年都罹患此病,因此买个柚子看父母成了我人生幸福的享有,为此还做有《福建柚子记》,津津乐道了平和官溪蜜柚、莆田度尾柚,福鼎四季柚,发表在《美食》杂志2002年2期上,随便点击,都可查阅。后来在尤溪吃了红心柚,将其写入散文《尤溪三红》,发表于《农业考古》2011年5期,八闽四柚,在我笔下皆有案可查。 我还多次到平和与南靖的果园,探望挂满枝桠的柚子,喜不自胜,柚子林愈来愈多,成山成片,有人调侃我,说吃了鸡蛋还要探望下蛋的母鸡?我不置可否,反正看着满园满山挂着沉甸甸的大柚子,那是味觉与视觉双重的感受,也是老知青一种特有的欣慰。我到北京出差,常常在水果摊上与我们福建的柚子不期而遇,心里顿时腾起小小的骄傲,仿佛那果子也有我当年培的土,当年浇的肥。 记得三年前,平和蜜柚滞销,我们厦大的朱校长要校工会给每个教师送6个柚子,一时在网上沸沸扬扬,我也激情参与,作正面肯定,但如果事发今日,我可能另有看法,情况是这样的:不久前,我的学生电话告知,说是从某省发来一箱地产柚子,我要阻止就根本来不及,因为他已经办完快递。我心里确实有些郁闷,一方面老师不应该让学生破费,特别人家刚毕业不久,手头紧着呢,另一方面今年厦门柚子又多又便宜,学生往柚子大省寄柚子,是不是头脑进水了,至少在快递费开支上也是一笔浪费,再说他一寄就是一大箱,让为师情何以堪? 快递货到,我满心负担地打开包装箱,一股浓郁而久违的果香扑鼻而来,仿佛是儿时才有的自然果香,这让我有些莫名的预感,剖开一粒,剥取一瓣,送入口中,汁多味甜,满口甜津津的,心里即刻就有一个横向比较:比八闽的柚子都要好吃,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水果尤甚,一下就颠覆了我以往的印象,山外有山啊,这下才明白学生的苦心。我随即联想到八闽连片的柚子林,不由忧心忡忡。近年闽西某地柿子销路不畅,满山的果子果农都懒得去摘,福建柚子的未来是否会重蹈闽西柿子的覆辙? 当然,我的口感未必精准,比较也未必科学合理,因为很可能学生邮寄的柚子是人家外省特别优良的品种,而我多年食用的福建柚子仅仅是福建的大路货,但愿我是杞人忧天,否则闽山闽水的村官们请务必未雨绸缪! 83、饮和泉 步入悠闲的退休岁月,我们双十中学同班老同学相约泡茶,十天聚一回,采取电影《地道战》的游击战术,“打一枪换一个地方”,不要根据地,争取几年里把厦门岛内外的茶馆、茶室、茶桌子“走透透”,把八闽大地锦绣河山的好茶“喝透透”。 头一回在“海滨公园”,接着相中“鸿山寺”,这回顺水推舟,来到南普陀寺“饮和泉茶室”,品鉴三款自带的茗茶:海堤“铁观音”、平和“白芽奇兰”、“可茗苑”老普洱,茶配乃素饼、蛋卷,更有一道道甘鲜的茶话。其中老普洱是我的贡献——一小块黑不溜秋的老茶,据赠茶的“可茗苑茶庄”庄主邱季端先生告知,这乃30年陈普,可遇不可求也。 我把头回茶聚写成散文《海滨公园泡茶记》,发在报刊上,已在班级**群里通报并表示稿费将充公“茶聚基金”,但老同学们觉得阅读还是一纸在手更踏实,于是拙文配海滨公园旧图,打印数份,逐一分发,亦茶亦文,现场品鉴,白纸黑字老照片,皆大欢喜。 我们这届同学,史称“1968届初中生”,很可能是全世界学时最短的一届“初中毕业生”,在校8个月就横遭特殊时期而失学,但我们无不对那短暂初中生活拼命回味,在茶汤的作用下,如老牛反刍,点点滴滴历久弥新,eventhstdropisdelicious(即便最后一滴也是甘美滴)! 饮和泉水老茶汤,微苦而后甘,30年陈茶愈泡愈有味,可遇不可求的不仅有老茶,更有我们老同学50载的相知相遇,品味老茶,也品味我们自己。 85、启明寺 在思明区曾厝垵龙瑞山麓,有一古寺名“启明寺”,据称其历史可以一直追溯到清嘉庆年间(1796—1819)。该寺历尽沧桑,于1999年开始重建,几乎是与其相邻的上李社区一起日新月异的,如今已极具规模,八方香客络绎不绝。 启明寺旧历每月十七,提供斋饭素食,犒劳信众,我们几位老同学相约,专程结伴前往体验。同学中有一位曾经对寺庙重建有过捐赠,这让我们一伙多少有些心安理得。 同学诸君在寺门前集结,接着游览寺庙,然后步入斋堂。我虽从小就读的东澳小学与南普陀一墙之隔,但“斋堂”一词依然用得不踏实,查了词典:“寺院的殿堂,为僧尼设斋诵经的地方,亦指寺院的食堂”。有了“亦指”,这就放心了。 斋堂两层,一层为平民食用,据说二层为贵宾食用,我们进入一层,准备用膳的香客很多,大约有八十多桌,人数在800人以上,以中老年妇女为主,“老妇集团军”黑压压的人头阵,让人想起人民公社的大食堂。虽然是冬日,但人气鼎盛,人声鼎沸,热息滚滚,难怪我国女性的平均寿命要大大地高于男性。我不得不悄悄开窗流通空气,也顺带降温。 对付这么大的场面,居然主要是寺院义工,盆盆盘盘,有条不紊,赴餐食客碗筷自带,寺院提供的炒面、面筋汤、炸春卷等五样素食,由托盘逐桌传送。我的同学已经为我准备好了一次性的碗筷,耐心等了20分钟,我们这一桌的托盘满载而来。 这桌斋饭最见功夫的是那盆炒面,热腾腾的,味道很好,咸淡适中,滋味滑顺,汤温近凉,而那炸春卷已进入冷盘的状态,估计是半夜就开始动手炸了,否则近千条的春卷如何完成大考?老同学说,以往用餐的人数,大概只有今天的三分之一,面对突如其来的人潮,寺院应接不暇,义工壮哉! 用餐的男女,井然有序,桌桌几乎都将五大碗盘吃得一干二净,吃完就撤,没有赖桌的,走前大家自觉将桌面清理干净,更有甚者,用自家的纸巾,将桌面揩得洁净如初。人潮褪去,操劳后的义工开始进餐…… 初冬的阳光暖暖地撒下,启明寺庭院里的绿树愈发茂密,一座钟楼模样的钢铁框架正拔地而起,我边走边回味着那炒面的味道,从来就没有吃过这么好的炒面,是真的烹饪功夫好,还是我肚子饿态中的饥不择食,抑或兼而有之呢?阿弥陀佛…… 87、赖厝埕 位于厦门老市区鹭江街道赖厝埕的“鹭江影剧院”拆除后,这片密集而拥塞的区域之中凹现出一方舒缓的空地,谁都清楚此处寸土寸金,但政府决定“还地于民”,将其僻为文化公园,引得附近百姓一片喝彩。 该公园初建告捷,最大亮点是将原来鹭江剧场电影和戏剧的元素“还原”到园中,并在两侧腾空的公房里,分别建成“老城忆坊”、老茶馆、传统打金店、老书屋、老邮局等,展示销售老厦门手绘地图、老城区书签、名片、路名牌等街巷游配套商品和鱼皮花生、蛋花酥、贡糖等闽南小点,并准备引入剪纸、捏泥人、糖画等闽南传统手工。公园里还设置了24小时书屋和运动健身器材,方方面面新典典怯生生。 在冬日早晨阳光的照耀下,这个已具雏形的新公园最大的热点则是老茶馆,市民茶客陆续到来,我们一拨老同学也相聚一桌,木桌竹凳竹壳暖瓶泥精壶,齐刷刷回归传统,最是那只暖茶的粗瓷碗,我一眼盯住了碗上彩绘的公鸡图,喔喔喔,好生眼熟,半个世纪前的老图案!茶老板说是刻意烧制的,(专门**我们老厦门郎?)每个碗还为此多花一元钱。 不过眼下这公园看上去更像一片清理干净的空地,于此晒晒太阳觉得满舒服,可一旦季节更替,遗憾就势必突显。再则,由于树小叶稀,场地空旷,尽管设计上也煞费苦心,东拉银幕西扯戏台,戏剧玩偶摆设林林总总,但空落落缺乏一个标志性的形象,尽管竖一柱电影海报如万花筒,但略显花哨和轻飘,而在清理场地时意外发现那口极具文史价值的古井,但井的自身形象低矮,无力举托起公园的气场,我以为老剧场文化公园需要有一座造像,宛若白鹭洲公园的“白鹭女神”。 我在喝茶的间隙,四下探头探脑,步入“城市忆坊”,里面满墙的老照片和满屋老器物,展示着老厦门百多年前的影影绰绰,有一张1871年泛黄的老镜头让我眼睛一亮:三个梳长辫子的厦门先民,正在一家茶行上班,这应该是厦门最早的茶商照片了,甚至有可能是闽南乃至中国最早的茶商黑白照,壶起壶落几春秋,潮涨潮退百余年,茶商茶人茶客从来都是这座岛城的一道不可或缺的风景,彰显和折射出厦门作为中国乌龙茶最早和最大集散口岸的龙头地位! 当我回到茶桌仔与老同学喝茶时,在茶多酚的导引下兴致勃发,侃侃而谈:如果把这张历史照片并参照其他几张同年代的聚饮老照片,提炼熔铸成一座茶桌仔的铜雕,乐陶陶升斗小民,活脱脱市井情趣,与老戏台老电影相互守望,与老水井老茶馆相映成趣,同学们异口同声:“那感情好!” 2015/1/26 88、冰茶鸭 到福州开省邮会年会,用餐遭遇八项规定,首先是福州当地与会人员不再入席,以往十桌骤降一半;其次不能有酒水,自己掏钱也不行,主办方怕鱼目混珠。能治理好贪腐之风,我们这点小牺牲算什么,高压态势下大家乐见其成。 菜式上缺蟹少虾,却迎来一头冰茶鸭,以往没有特别留心这厮,这回就吃得特别在意,岂止在意,而是津津有味,茶香茶味在鸭肉里得体穿插,滋味甚佳。 冰茶鸭和姜母鸭双双源自宝岛台湾,堪称台胞烹制鸭肉美食的并蒂莲,让茶汤和姜汁渗入鸭体,去腥提味,可谓异曲同工,但姜母鸭软烂微辣,姜味去寒,乘热食之,而茶色鸭肉则更有嚼头,香咸适口,主打冷盘,可细嚼慢咽。一热一冷两相宜,茶味姜味皆开胃。 据说,冰茶鸭的食材必须是成年老鸭,先在台湾师傅调制的秘方里腌制两天,接着用中小火蒸煮3个小时直至熟透,最后放入烤箱中用乌龙茶叶熏烤。出炉的冰茶鸭外观呈茶褐色,且富有微微红色光泽,闻起来有浓郁茶香,吃起来爽口而不油腻,这是茗茶入馔又一次全面渗透浑然天成的演绎。 此回遭遇“冰茶鸭”,适逢新一波“禽流感”尾声,别人草木皆兵明哲保身噤若寒蝉,我则出筷频频“以身试禽”一马当先,把一盘冰茶鸭吃个片甲不留。就科学而论,煮透则平安无事,更何况还有威力神奇的茶汤里外回旋;从社会而言,我们多消费一头鸭子,也为困境中的鸭农尽一份微力,利己利人,一饱口福,何乐而不为? 89、取园名 位于厦门市湖里区华荣路与嘉园路交叉口东北角建了一个新公园,暂名“佛祖山公园”,它的面积约10000平方米,不仅要为周边居民提供休闲健身场所,而且还要“结合园林造景,艺术地展现厦门的城市发展历程,凝固厦门的城市记忆”(见《厦门日报》2015年2月1日3版)。据称该园2月上旬将建成开放,厦门园林局尊重民意,广泛征求公园的名字,我为此点赞,涉及千家万户,厦门百姓最有发言权。以往的地名命名,留下不少非议,比如“观音山”,比如“五缘湾”,如今木已成舟,约定俗成,那也就将就了。 命名,我以为首先要接地气,其次最好要有传统的依据,再则要尽可能兼顾美感和方位感,所以有人建议傍附近老宾馆,取“悦华公园”,有人考虑所在街道,取“怡景公园”,可见命名诸君都把“接地气”作为首要考虑的因素。其实早年厦门路名的命名就有类似的思路,至今令人津津乐道,那就是“大元路”,它因为连接“开元路”和“大同路”。“大元”两字不仅霸气,而且起了“路标”的作用,可谓两全其美。由此按这个路子,新公园位于“华荣路”与“嘉园路”交叉口,取名“嘉华公园”,让两路居民充满认同和主人翁的自豪,显然是不错的选择,也方便游客“按名索园”。 上海有“豫园”,苏州有“拙政园”,没有“公”字反倒更清爽,公不公老百姓心上自有一本账,犯不着老挂在园名上。由此厦门这个新公园也可以考虑取名“荣园”,这不仅迁就了公园左右的两条路名,也与园内展示的城市历经的光荣历史相吻合。 90、老剧场 位于厦门老市区鹭江街道赖厝埕的“鹭江影剧院”拆除后,这片密集而拥塞的区域之中凹现出一方舒缓的空地,谁都清楚此处寸土寸金,但政府决定“还地于民”,将其僻为文化公园,引得附近百姓一片喝彩。 该公园初建告捷,最大亮点是将原来鹭江剧场电影和戏剧的元素“还原”到园中,并在两侧腾空的公房里,分别建成“老城忆坊”、老茶馆、传统打金店、老书屋、老邮局等,展示销售老厦门手绘地图、老城区书签、名片、路名牌等街巷游配套商品和鱼皮花生、蛋花酥、贡糖等闽南小点,并准备引入剪纸、捏泥人、糖画等闽南传统手工。公园里还设置了24小时书屋和运动健身器材,方方面面新典典怯生生。 在冬日早晨阳光的照耀下,这个已具雏形的新公园最大的热点则是老茶馆,市民茶客陆续到来,我们一拨老同学也相聚一桌,木桌竹凳竹壳暖瓶泥精壶,齐刷刷回归传统,最是那只暖茶的粗瓷碗,我一眼盯住了碗上彩绘的公鸡图,喔喔喔,好生眼熟,半个世纪前的老图案!茶老板说是刻意烧制的,(专门**我们老厦门郎?)每个碗还为此多花一元钱。 不过眼下这公园看上去更像一片清理干净的空地,于此晒晒太阳觉得满舒服,可一旦季节更替,遗憾就势必突显。再则,由于树小叶稀,场地空旷,尽管设计上也煞费苦心,东拉银幕西扯戏台,戏剧玩偶摆设林林总总,但空落落缺乏一个标志性的形象,尽管竖一柱电影海报如万花筒,但略显花哨和轻飘,而在清理场地时意外发现那口极具文史价值的古井,但井的自身形象低矮,无力举托起公园的气场,我以为老剧场文化公园需要有一座造像,宛若白鹭洲公园的“白鹭女神”。 我在喝茶的间隙,四下探头探脑,步入“城市忆坊”,里面满墙的老照片和满屋老器物,展示着老厦门百多年前的影影绰绰,有一张1871年泛黄的老镜头让我眼睛一亮:三个梳长辫子的厦门先民,正在一家茶行上班,这应该是厦门最早的茶商照片了,甚至有可能是闽南乃至中国最早的茶商黑白照,壶起壶落几春秋,潮涨潮退百余年,茶商茶人茶客从来都是这座岛城的一道不可或缺的风景,彰显和折射出厦门作为中国乌龙茶最早和最大集散口岸的龙头地位! 当我回到茶桌仔与老同学喝茶时,在茶多酚的导引下兴致勃发,侃侃而谈:如果把这张历史照片并参照其他几张同年代的聚饮老照片,提炼熔铸成一座茶桌仔的铜雕,乐陶陶升斗小民,活脱脱市井情趣,与老戏台老电影相互守望,与老水井老茶馆相映成趣,同学们异口同声:“那感情好!” 91、豆腐干 “豆干”其实是“豆腐干”的简称,但在厦门人的口语里,豆干就是豆干,豆腐就是豆腐,从来不拖泥带水地说什么“豆腐干”!上个世纪中叶在厦门,什么“豆干票”、“豆干厂”都是政府部门正儿八经的用语,可在汉语词典上压根就找不着“豆干”这个词儿!有一首很乡土的闽南方言歌唱到:“厦门的豆干福州的笋干仔,要吃不吃要吃不吃由着你……”可见“厦门豆干”至少一度还是很有代表性很乡土也很ok的地方风味。 厦门豆干光滑的背面,常常会有几道褶皱,我为之纳闷多年,有一次午睡起床,发现自己脸上也有类似的褶皱,是褶皱的枕巾留下的痕迹,这才恍然大悟:布包豆腐压水分时压出来的,于是就觉得豆干更乖巧可爱了。至于我如此喜欢豆干,恐怕还得感谢那物质奇缺的计划经济年代,豆干凭票供应,每月每人四块!有一回到了月底,才发现“豆干票”没有用完,妈妈交代我一早跑步时务必多跑一段路,把豆干给买回来,免得宝贵的“豆干票”过期作废。结果我一大早迷迷糊糊看错了时钟,凌晨四点就赶到了位于厦门港的“厦门豆干厂”…… 现在日子再好过,我也忘不了豆干!有了它,吃饭就特别香,最家常的是炒豆干,随和的他似乎与谁都合得来,但我更喜欢单一的配料,无论是炒葱,炒蒜,炒辣椒,还是炒番茄,滋香味浓,清爽顺口,都很下饭。也许是觉得炒豆干是切片或切丝的,不过瘾,于是厦门人发明了煎豆干,又叫煸豆干,整块的豆干就这么油煎着,现煎现吃,最好是在大排挡上自己动手,看着热油吱吱地把白白的豆干煎得娇黄焦香的,胃袋也就随着油烟翩翩起舞了!煎好的豆干热腾腾油烫烫无论是蘸酱油还是蘸辣酱,都好,白吃也妙,当然若有冰啤酒助阵,别说有多爽了!厦门人还喜欢让豆干在春卷里一显身手,春卷里卷上包菜丝、萝卜丝、海苔丝、肉丝、蒜丝……这丝那丝的,还真缺不了豆干丝,似乎有了它,一卷在手,才觉得滋味特别扎实丰满! 不过出了厦门,才知道我们厦门这白白净净的烟盒一般大小规整的豆干,只不过是豆干大千世界里小小的一角。福州的黑豆干,黑亮黑亮的,如同檀香木一般,个头玲珑,一片火柴盒似的,吃起来有弹性,有五香的气味儿,佐稀饭,最美。长汀的豆干乃闽西八大干之一,质地坚实,个头与福州的一般般,有的颜色是黄的,染上了油菜花一般的黄色,五个一叠,用稻草一扎,耐存,十天半月的,哪象我们厦门豆干,两天不吃就发酸。 出了福建,才知道省外的豆干更小,上海五香豆干、四川麻辣豆干,湖南的腊味豆干,一丁丁的如马赛克,吸满了酱油、植物油、辣椒油,鸡汁、肉汁、卤汁,渗进了咖喱粉、辣椒粉、味精、食糖、食盐……反正恨不能浓缩进天下的滋味!一个列车厢里轰隆轰隆,价廉物美的豆干总是最受欢迎的“贫民食品”!当然富人也爱吃,富人在豆干面前往往暂时收敛了趾高气扬的神气了,谦虚而平和地蠕动着唇齿。 外面的豆干不单更小,还有更纤细的,江苏有叫“干丝”的“苗条豆干”,那“鸡汁干丝”还是“淮阳菜”里的一款名吃呢。省外的豆干不单有更苗条的,还有薄如纸帕的,一款叫“卤香吧”的“豆腐干”,说是采用“台湾独特的工艺配方”,“保鲜期特长”,一团如馄饨皮……我也渐渐悟出了因为小、薄、香、咸、辣,在赢得口味的同时还赢得保藏推销的更大自由! 不过吃了一大圈回来,我还是最喜欢我们“保鲜期特短”的“厦门豆干”,论身材,它是众豆干的“大哥大”,吃起来可大口咀嚼;论口味,它民主大度,最能容得食客自行调节,香辣随意;论健康,它不但原色原味,最好消化,而且绝对不含七七八八的添加剂……因为“保鲜期特短”,它自然不含任何防腐剂,时刻提醒我,提醒你,鲜买鲜吃,现煎现吃,面对这款大众的美味,切莫怠慢,切莫手软! 92、佛手茶 我不信佛,但从小读书的厦门东澳小学,借闽南佛学院的旧舍办学,与南普陀寺为邻,熟悉菩萨诸君的英姿。此后漫漫人生三遇“佛手”,当为顺其自然的缘分。 小学毕业离庙后不到一年,遇上1966年特殊时期爆发,坏运临头,被遣送闽西武平上山下乡。在一个叫“十方”的农村圩场上,平生第一次见到“佛手瓜”,瓜小如电影里见识的手雷,瓜的顶端有些像撮合的手指。这瓜当时厦门没有,也算开了眼界。听说“佛手瓜”产于广东,十方那地方毗邻广东梅县,估计是粤来品。但“佛手瓜”吃起来似乎没有熟悉的冬瓜、黄瓜好吃,也很可能是那个缺油少腥的年代留下的错误印象。但现在有研究说“佛手瓜”营养丰富,看来多少支撑了我当年苦命的岁月。 回城后在厦大食堂当大厨,我在这个时候爱上喝茶,当然也因为这一特殊行业让肚子里具备相应的油水。厨友里有一位叫郑魁续的师傅是永春人,极力推崇一款叫“佛手”的永春茶,瓜在前,茶在后,我为之印象重叠,沉浸其香,无法自拔。据魁续兄告知,这“佛手”茶青状如佛手,我将信将疑。不过在当时的印象里,永春的“佛手”和安溪的“本山”、“黄旦”、“毛蟹”、“铁观音”,堪称闽南乌龙茶平起平坐的五大茗茶。 特殊时期结束后,我随时局变化改变人生,人在旅途,或开会或讲学,活得愈发起色,一次云游到杭州灵隐寺,见识了一种奇异的供果——“佛手柑”,皮色金黄,有幽幽香味。这“佛手柑”显然比“佛手瓜”更像佛手,你瞧瞧人家观音菩萨的手指,就是这般错落有致滴,于是心里平添几分敬畏。不过这“佛手柑”究竟是水果,还是中药,是香料,还是观赏性植物,众说纷纭,至今没有完全分出个泾渭。 最近20多年,“铁观音”风起云涌,愈炒愈热,我有点不以为然,“铁观音”气韵高贵,回甘美妙,确实好喝,但也绝非云里雾里,眼下几乎闹到“佛手”、“本山”、“毛蟹”、“黄旦(黄金桂)”们都必须要佯称“铁观音”才有市场,爱茶人情何以堪?就当年与“佛手”结下的缘分,我开始重喝“佛手”,一因抱不平,二则“佛手”价廉物美,不会有假货,三还因为最新科研表明,“佛手茶”的有益元素——黄酮素在各款乌龙茶里含量最高。我开始撰写多文为“佛手”唱赞歌,还与当年生产“佛手茶”的老厂长黄圣厚成了忘年交,希望能恢复闽南乌龙茶多茶竞秀的芬芳。 时下开始时髦老茶,厚道的黄老送给我一罐1993年6月22日“永春北倥华侨茶厂”的茶样,注明的是销往广东的“香橼”。据悉,“佛手茶”外销时又称“香橼”,既“佛手柑”的别名,因为有一说“佛手茶”是嫁接“佛手柑”而得名的,所以不仅其叶形与“佛手柑”之叶形极像,其香韵也有几分“佛手柑”那好闻的气味。如此一来,“佛手茶”和“佛手柑”的关系陡然密切了起来。 瓜、果、茶三遇“佛手”,刚好是我沧桑人生三个不同阶段,我随缘,我感恩。果、瓜、茶同名“佛手”,可见佛教的广泛影响,尽管我不信佛,但我以为大自然就是某种意义上的佛手,人类如同孙悟空,再怎么蹦达,也跳不出如来佛的手心,人与佛手的关系,就是人类与大自然的关系,乱挖乱拉的不行,和谐相处才是正道,并由此彻底摒弃以往“战天斗地”的癫狂。 93、黄则和 朋友抱怨,“黄则和”花生汤没有过去的好吃了,不仅一碗沉浮没有几丁花生,而且汤味则变得非常甜,甜的有些令人难受,我颇有同感,原本还当成自己的错觉。尽管如此,顾客仍趋之若鹜,源源不断,他们大多是外地游客,并没有前后对比的经验,大多还是吃得津津有味。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而言,他们是导致“黄则和”花生汤质量倒退的原因之一,而且照此下去,“黄则和”花生汤里的颗粒结构将有可能更稀薄,闽南俗语“一粒田螺九碗汤”讽刺的就是这种液态。 “黄则和”不仅是厦门老百姓喜欢的小吃,而且是为之骄傲的小吃,因此自然对小吃质量的下降忧心忡忡。如果我们厦门有关食品质量监管部门也和我们老百姓一样热爱“黄则和”的话,有必要加大对其抽检和监督的力度,不仅仅是卫生,还必须要有相应的浓度和甜度标准。就目前情况,这类“老字号”貌似常年在享受免检的宠爱。 再则,花生汤的甜味究竟是白糖还是其他甜味剂,对一个薄利多销的产品倾注如此大量的白糖,老实讲我满腹狐疑,“黄则和”管理层应该对顾客有一个说明,毕竟白糖是花生汤里仅次于花生的成分。如果真的全部甜味都来自白糖,笔者倒是有两点建议,其一,“黄则和”是否与“早龙”一样,能向市民承诺,添加的甜味全部来自白糖;其二,是否能像北京的小吃店一样,让白糖由顾客自行添加,这样不仅能增加一部分忌糖顾客,而且很可能还能节省白糖的损耗,进而减少成本。 95、龚洁老 新春期间,应厦门电视台的邀请,让我陪同德高望重的龚洁先生,漫步鼓浪屿内厝澳,一路由龚老从专家的角度,叙说老建筑的前世今生,我则敲敲边鼓,聊聊儿时鼓岛的生活记忆。 最早识得龚洁,是上个世纪80年代中期,从李红祥和张力的口中,两位文学圈的朋友平时都不轻易说赞,却愣是对龚的文笔赞不绝口。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也在不同的场合与龚洁老有了交集,不仅一见如故,而且酒逢知己,或在研讨会上,或在文人小聚,最是宴会同桌,与他聊得最来,渐渐成为莫逆之交。 龚洁曾经是特殊时期前厦门市委书记袁改的秘书,但时运不济,一直到1983年才有转机,被派发到鼓浪屿筹建“厦门博物馆”,他这块金子从此拂去尘埃而闪闪有光,不但在空荡荡的八卦楼白手起家,而且得寸进尺,像八脚章鱼一般,贪婪地不知疲倦地鲸吞岛上的人文历史资料,进而细细消化,精心囤积,相继推出《鼓浪屿建筑丛谈》、《到鼓浪屿看老别墅》,进而锲而不舍,一发不可收也,《到厦门看红砖厝》、《游遍厦门》、《吃遍厦门》、《海上花园鼓浪屿》、《畅游金门》、《台湾往事》等著作接二连三,累计200万字,成为厦门数一数二的文史专家。他老不仅能写,而且也善讲,相应的报告绘声绘色,深入浅出,颇受各界好评。我给他老的评价是八个字:半路出家,大器晚成。 想要成为龚洁,谈何容易,记得1995年天赐良机,我曾入住鼓浪屿“黄家花园”多日,就睡在黄奕柱的卧房里,夜半辗转反侧,耳畔老钟滴答,一味沉浸在电影蒙太奇的虚幻之中,缺乏钻研旧纸的耐心,结果一文未成。 厦门文史的草根诸君,多有对龚老不以为然者,认为他一个“外猴”,既非科班,又非土著,满腔江苏口音,何以“半路出家”?我或多或少,也有这方面的疑问,但陪龚老沿鼓新路一路前行,从林祖密故居到种福宫老庙,不时总有居民拦路问候,甚至招呼喝茶,可见他如今信手拈来座座老楼的来龙去脉,其实都是他“半路出家”以来的30多个春秋不耻下问和精心耕耘的心血结晶啊! 不过仅仅如此,还未必就一定能“晚成”,我以为他出类拔萃的语文功底以及由此滋养的逻辑思维和形象思维的能耐,铸就了“大器”坚实根基,方能以灵动的文字,搅活一岛枯干的史料,成就“晚成”的精彩。 冬日的阳光,直直落在身上,满心都是暖洋洋的感觉,在“种福宫”保生大帝的注视下,我们两位老男人时而窃窃私语,时而哈哈大笑,龚老建议把“妈祖庙”搬来为邻,寂寞的保生大帝不知听到否,以为然否? 返回的路上,龚老略显倦意,步履有点慢,我催他快行,一时居然忘记他已经八十五岁高龄。最为悲催的是,这匹伏枥的老骥步履蹒跚来到“三丘田码头”,彪悍的门卫居然拒绝老人上船,按“规定”厦门居民必须到“钢琴码头”原路返回,可怜龚洁老这位“鼓浪屿风貌建筑委员会”的首席专家,这位为鼓浪屿文史作出最大贡献的老将,只得惟命是从,我真的有点气愤不过,而龚老苦笑微微,唯有淡淡二字“荒唐——” 96、渔天桥 当下名闻遐迩的曾厝垵建了一座跨路天桥,造型形同一尾圆滚滚的海鳗,被取名”渔桥”,尽管曾厝垵是不是渔村仍有争议,但“渔桥”早已按捺不住脱颖而出了 渔桥的确设计不同凡响,造型新颖别致,被捧为“厦门最文艺的天桥”,但那么一大条横在马路的头上,我一眼望去觉得是有些突兀,首先是色调大不协调:鲜红的钢骨让人联想到消防车,醒目到刺眼,以这样一个不容分说的姿态连接小村和大海,多少显得有些霸王鞭的不容分说。 其次是造型,说是“渔桥”,那是太含蓄了,桥的造型分明是鱼骨头,这般鱼骨嶙峋的,表现的大快朵颐的杯盘狼藉,还是被吞噬之后的怒发冲冠?似有一股太露骨的不堪。同样是鱼骨作为素材,鼓浪屿的“鱼骨博物馆”把鱼骨艺术化了,产生美感,而曾厝垵的”渔桥“骨干有余,美感不足,缺的很可能就是令人赏心悦目的第一印象。 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抑或“横看成岭侧成峰”,其实对“渔桥”的创意有不同的见解和感受很是正常,但不要忘记如果事前让大伙儿七嘴八舌一通,集思广益一番,虽然比较麻烦,但气氛和效果就大不一样,至少有助于公民意识的培育和张扬,记得“渔桥”那一头的“海鲜一条街”,5年前曾面向大众广泛征求街名,生发了极为良性的社会反响,可眼下这霸气的“渔桥”建了就建了,再好的建议和意见在事后基本上只有望洋兴叹。 97、三雄会 新春期间,应厦门电视台的邀请,让我陪同德高望重的龚洁老先生,漫步鼓浪屿内厝澳,一路由龚老从专家的角度,叙说老建筑的前世今生,我则敲敲边鼓,聊聊儿时鼓岛的生活散记。 与龚老一席谈,唤起往日的记忆,回眸旧事,感慨良多,回家一气呵成《新春陪龚洁老走内厝澳》贴出,并静候佳音。 先有三骹猫流言道:“对其某些研究不敢恭维!对他老人家这大冷天穿短袖衫表示崇高的敬意。” 猫嘴吐不出象牙,人所共知,但“对其某些研究不敢恭维”的措词,已经是比较客气,看来厦门享有盛誉的文史三老——洪卜老、龚洁老、彭师一万,唯独龚老可以享受猫嘴的如此礼遇。而“对他老人家这大冷天穿短袖衫表示崇高的敬意”的酸话其实针对“始作俑者”——我本人,龚老不必介意。但值得点赞的是:这绝对是猫嘴里难能可贵的幽默,很多人把揶揄或尖酸当幽默,其实境界和格调显然不在一个层面上,三骹猫此言一下趴在了八卦楼顶的高度,感受厦鼓人间之冷暖,可见“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雪狼兄接着呛声:“人不能全知,尽可能知又尽可能不差错,绝不坚持错即为好人,龚老可矣。”要让狼嘴吐出象牙,同样是“三百年一次海涨”,这样的点评,堪称“象牙级”了,龚老能享受这等“狼牙捧”,真的来之不易。顺带一句:狼兄之“可矣”,一个“矣”字,足见文字之功,令老夫拍案喝彩! 最后肇彭兄好酒沉缸底:“尺有所短。龚老余热不尽,厦门报界之幸。”不仅评价中肯,一语中的,且文字的精准和精炼堪为人师。 猫也罢,狼也罢,连同张诗,堪称“海博三雄”,“启五品茶”上演“三雄会”,以茶当酒,煮酒论英雄,叹服的不仅是龚老,更有为人的实诚与厚道…… 98、吃与读 前年应邀到邵武讲学,参加当地文士的酒宴,席间接受主人签赠的文集。那宴席吃的是地方特色菜,其中嫩脆的方竹之笋特别对口。宴毕回宾馆,在米酒的微醺之中浏览了许春所赠散文选《又见方笋》,说的正是刚才大快朵颐的嫩脆美味,于是粗览转而细读,吃了就读的感觉真好,仿若老牛反刍,重新咀嚼,慢慢回味,既弥补了囫囵吞枣的遗憾,也降低了暴殄天物的可能,由此平添几分对地域和自然的感恩。 日前读闲书,浏览陈赋主编名家茶散文精选《吃茶去》,其中叶兆言《宜兴红茶》写道“喝了之后,满嘴生香”,又简又俗,淡然无味,而“仔细琢磨紫砂壶和红茶的关系”云云,虽然有点强词夺理,但毕竟一家之言,“宜兴红茶”的亮色被“宜兴紫砂”的光芒所掩盖,显然是有这个可能。于是我一不做二不休,立马从我的“茶仓”里找出一红罐“宜兴红茶”开喝。这罐茶是长篇小说《铁观音》作者夏炜兄去年春节期间所赠,一直没动,现在抓住感觉,读了就喝,探探叶某的口感与表达。 “吃了就读”和“读了就喝”似乎多少有些急功近利,不过就随性而言,姑且当成文人墨客的骚话,进而思之,其实是一种姻缘造化,可遇而不可求也,让我轻轻地告诉你,“吃了就读”和“读了就喝”当为口舌愉悦与文字享有的曼妙叠加,美食与美文的相得益彰,信不信由你,我是相信滴。2015/2/12 99、桃花亭 博友结伴,到永春“北溪文苑”赏花,满目青山、绿水、瀑布、桃花,让人想起一部好莱坞的经典《翠湖春晓》。电影是黑白片,而眼前景色五彩缤纷。更巧或不巧的是,我们出行的日子遇上周末流和三八流叠加,漫山遍野不是桃花,就是女人,人如花,花如海,落英缤纷,纷至沓来。 沿着石阶、木栈道和山涧路桥,我们绕山前行半大圈,行至山脚的亭子正好歇脚。那亭子镶在桃花园里,粉红和粉白的桃花竞相绽放,前呼后拥,我在心里给此亭命名“桃花亭”。 在这野郊花岭,只见我们的领队洛阳山人兄神秘兮兮,从摄影包里抹出一只小暖瓶,那瓶分明是《西游记》大鹏魔王的宝瓶,汇集了阴阳二气,盖天地之玄妙也,他老兄以瓶盖为杯,从瓶中倒出热茶,分我润喉,老夫诚惶诚恐,心中唯有一词——“上善若茶”也。茶汤表面有泡沫,堪称“泡沫热茶”,可想而知,这热茶炮制于清晨熹微曙色,一路从厦门晃到永春,从山下晃到山上然后又山下,能不泡沫吗?于是即兴一首《喝茶歌》:“谁知杯中茶/滴滴皆辛苦/桃花亭,桃花亭/千杯万盏不如它”! 此时熟悉的、半熟悉的和陌生的博友纷纷从行包里掏出小吃,并相互招呼,一起品尝,我应接不暇,一方面大饱口福,一方面也好掩饰赤手空拳的尴尬:巧克力、三明治、葱油煎饼、羊角面包……尽收胃袋,特别是一位女士变戏法似地捧出一保鲜袋苹果块,去皮去核,脆甜入喉,我刹不住连吃三块,汹介介不劳而获,连自己都觉得太贪官! 湖光山色,树绿花红,我在“桃花亭”里远眺澄碧透亮的桃香湖水,想起李白的“桃花潭水深千尺”,一时间觉得大家都是热情有加的汪伦…… 100、棕榈岛 万石园林植物园是厦门市民很喜欢去的休闲场所,植物园的门卫特别善待本地居民,有时会说闽南话也可以成为免票的理由,当然这丝毫不影响络绎不绝的外地游客。 植物园依山而建,一张简约的游览图标出错落有致的各个景区,令外地游客耳目一新的是游览图上茶杯图样的标示居然有八杯之多,每一杯都是一处大众茶室,那茶色的茶杯图不仅画了一只茶杯,杯上还有三道曲线,象征茶室热气袅袅。 我们这次选中的“茶杯”是“棕榈岛”,它可能是厦门最绿化的茶室,掩映在密密嘎嘎的棕榈树林里,茶桌、茶客和棕榈树亲密相处,那株株棕榈树也俨然成为茶客一族,共享幽闲与甘淳。在这样天然的绿色伞棚下泡茶,红茶黑茶白茶乌龙茶普洱茶都竞相恢复原色,杯杯叶底绿意黯然! 厦门植物园内涵松杉园、玫瑰园、荫棚、药用植物园、仙人掌园、百花厅、兰花圃等二十多个专类园和种植区,三千多种热带、亚热带植物在此安家落户,“棕榈岛”不过是其中的一隅而已。看厦门老照片,在1960年之前这里可还是黑黝黝秃头山一片,历经55个春夏秋冬的锲而不舍,才有如今的郁郁葱葱,而这样郁郁葱葱的含金量远不是速生林带可以相提并论的,那是一种怎样的科学规划,一种怎样的“慢工出细活”,一种怎样的“传宗接代”?! 电脑敲“前人种树”,却跳出“前人种书”,那就“以书代树”吧,厦门园林植物园这部绿森森的大书可是一株一株种出来的,包括邓老亲手种下的那株樟树,“棕榈岛”只是这部大书里的一节华章,今天我们都成了这节华章里惬意的逗号…… 101、石板路 一大早,天才蒙蒙亮,窗外就传来阵阵久违的铁锤击石的丁当声,这是石匠们修建校园石板路的最后工序,用原始的手工锤击来除去石板面的微凸。 何谓“久违”?30多年前我在厦大就读时,清晨时分耳闻惠安民工采石的锤声,为此写下诗歌《大山晨曲》,自我激励永不睡懒觉,发表在1980年厦大校园诗刊《采贝》上,如今在朱碧生主编的新书《采贝——20世纪八十年代大学生诗集》一书中唾手可查。 花岗岩在闽南随处可见,也是校主陈嘉庚钟爱的石材,就是它构成了“嘉庚建筑”的主体。今年新学期开始,我们厦大校园里增修了两条花岗岩的石板路,与芙蓉楼、国光楼等两处老建筑相配套。记得校园的第一条石板路是群贤楼群前的群贤路,好像是1981为了迎接60年的校庆而修建的;而第二条石板路位于建南大礼堂一主四从五座大楼前,更像这片面朝大海的楼群的门庭。群贤楼群建于1921年,建南、芙蓉、国光等三楼群则为上个世纪五十年代初修建的,都是嘉庚建筑的经典,这四处享有石板路的校园建筑群都至少拥有一个甲子以上的岁月沧桑。 石板路最适宜步行,或许还能一路体会得到拼石为路的艰辛,一步步很有一种踏实感,但如果是轿车或自行车则有些颠簸,成为自然的减速带,生活节奏显然在石板路上得以放缓。萝卜白菜各有所爱,于是石板路引发争议,不同年龄、性别和经历以及不同交通工具的持有者或许都会导致对石板路不同的理解。 我是石板路坚定的拥趸,这与朱崇实校长力主石板路无关,主要因为我是“厦大土著”,深谙石板路之魅,对花岗岩情有独钟;还因为有“土耳其的清华”之誉的“中东技术大学”分明就是一座彻头彻尾的“石板路王国”,我参与创办的土耳其第一所孔子学院就在这所大学里。该校核心是一条长达数公里的石板步行路,全校所有的教学楼、办公楼、图书馆和实验室、博物馆等等,都散落在路的两旁。该路每隔五六十米,就有几级台阶,平坦的路面因此不慌不忙地徐缓抬升,同时也把所有的车辆包括自行车都挡在这个核心区之外,可谓汽车时代的世外桃源。 这条石板路修路的石材是安卡拉当地黑褐色的石灰岩,每块大小形同厦门的豆干,无数的“豆干”拼接出齐整划一的路面,那被踩踏了半个多世纪的路面显得斑驳,但坚实如初,基本无需维修。石板路沿线的草坪花地上树立着几十位世界著名科学家的头雕,午后庸懒的阳光照射下,草坪上横七竖八地半躺着捧书阅读的男生女生…… 中东技术大学和厦门大学的石板路各有所长,共同点都是采用天然的石材拼接为路,坚实而静谧,宜慢不宜快,漫步最佳。人生路漫漫,无数的柏油路、水泥路、高速路延伸前方,但走在校园石板路上或许是一种难得,一种缘分,或一种幸福…… 下面插图均为中东大学校园,我所拍摄。 102、花生汤 《琛姑娘的松林》是一部特殊时期中期上映的越南黑白电影,有点抒情散文的格调,也不乏生硬的模式和枯干的说教,模模糊糊的,大概早就被人遗忘,只剩下我这样的老影迷还依稀有点印象。不过记忆这个咚咚有时真的很奇怪,我在距离思明电影院不远处的“曾姑娘巷”巷口吃了一碗花生汤,感觉中那琛姑娘就这么影影绰绰,深一脚,浅一脚,在眼前飘忽而过,所有的镜头仿佛都含着甜味…… 看一场一毛钱的电影,喝一碗五分钱的花生汤,那是我们知青当年从闽西农村“倒流”回城最好的享受。“曾姑娘巷”斜插于车水马龙的思明南路,像老市区的一截盲肠,偏安一隅,闹中取静,存留着鹭岛旧迹斑斑。如今巷口有一卖花生汤的小贩,一口大号的铝锅,几张小方桌,几只小椅凳,几乎就是他全部的家当,这里的花生汤滋味纯正,汤浓量足,绝对不亚于“黄则和”,且价廉物美,很受厦门甜食爱好者的青睐。花生汤小贩虽然是位中年男,但想起老电影,我在心里将其称为“曾姑娘的花生汤”。不明就里的外地游客往往与他擦肩而过,只有老厦门才会闪身入巷,一屁股坐下,然后努唇裂嘴,伏案而食,津津有味…… 我三不五时光顾一碗,渐渐与这位花生汤的汤主熟悉起来,不时寒暄两句,原来汤主是厦门花生汤老狮灶伯的高徒,他直言:花生汤要烧得可口,一靠食材,选用红皮小花生,味道才会香,手工蜕皮虽然麻烦,但千万不能拿超市里全裸的大粒花生充数;其次要煮得烂,小火慢熬有耐心,急不得。其实花生汤香甜适口且入口既化的秘密“说破不值钱”,但从口感到口碑,就在这日复一日的持之以恒。 眼下影院里横行而喧嚣的是《变形金刚》,“琛姑娘”注定成为无人问津的老大娘,小吃们也纷纷变形金刚偷柱换梁无滋无味,土土花生汤依旧白白嫩嫩淡淡甜甜没有任何科技含量,却鹭江水浪打浪留在了厦门的味蕾上。 103、梅记茶 阳春三月,老夫随一班墨客文人走访茶乡安溪,到了茶乡中的茶乡——西坪镇,驱车上山,拜会了“正枞铁观音母树”,一如到武夷山参拜大红袍母树一般的郑重其事又疑问重重。关于铁观音的起源,在安溪有“魏说”和“王说”,其实不管是“王说”的“乾隆御赐”,还是“魏说”的“观音托梦”,都是“铁观音”这款名茶美好的民间传说,一如天上镶着红边的祥云。 “正枞铁观音母树”园地边上,有一管山泉在林草的掩映下潺潺流淌,高山茶园,有山泉为邻,何其有缘。这管山泉水质清甘,我立马倒掉矿泉水瓶里的残水,接了满满一瓶新清,其实这里我已经不是第一次来了,但接饮这里的山泉,却还是首次,当初怎么就没有发现呢?!想起近年时髦的语词“接地气”,多少有些虚实难测,抑或自以为是,而“接饮山泉”则“清流入喉”,确凿无疑,对于小我,那是怎样洗心涤肺的甘爽,对于青山,那是大自然千百年来日夜不息的滋养。 随后我们下到西坪南岩峰下的南岩村,参观了一座叫“泰山楼”的历史建筑,这幢茶村奇楼,堂堂正正,气势威严,传“泰山楼”楼主王三言,生于1836年,其父王源臣是当时乌龙茶制作的行家里手,三言从小随父种茶做茶,而后师承家传而兢兢业业。王三言把自己生产的乌龙茶挑运到漳州、潮州销售,而后转向厦门,于1875年在鹭江之滨开设“梅记茶行”,批零兼营,销售业务逐渐扩大。到了清末民初,“梅记茶行”经营规模为安溪茶人圈首屈一指…… 在历尽沧桑方方正正的“泰山楼”里,我们品饮着南岩正味铁观音,通体有一脉传统韵香正气凛然,老夫在茶汤的回甘里浮想联翩,把楼主王三言及其后裔、持之以恒140年的古法烘焙、老字号“厦门梅记茶行”,进行历史的勾连,茶烟氤氲,三线拧一脉,不禁令人肃然起敬,“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筚路蓝缕,让沉甸甸的“铁观音”穿云破雾香飘山海的是一代又一代的安溪茶农和茶商的脚踏实地,是他们涌泉一样流淌不息的劳作汗水,是安溪大青山的母体乳汁一般源源不断的滋养和奉献…… 南岩铁观音,请接受我的顶礼膜拜。 104、茶农饭 随缘走安溪,到了西坪镇,先看老茶树,再用茶家饭,驱车南岩村,直奔炊烟袅袅处。在春天的阳光下,满村绿油油,不仅村前村后茶园新芽竟秀,茶农家的院前屋后,樟树、桂树、柿子树,树树新叶披身,绿得发亮。 母鸡咯咯,小狗汪汪,我面对新绿满心欢喜,但肚子也饿得咕咕乱唱,主人招呼开饭,我立马三呼万岁。饭是豇豆饭,我吃过包菜饭、芥菜饭,也吃过红豆饭、绿豆饭,可这豆蔬兼顾的豇豆饭却是第一次品尝。又细又长的豇豆又叫姜豆、带豆,湘江老家自制的泡菜酸豇豆味道最美,我至今记得1962年夏天第一次回湖南,奶奶给我下饭的“酸豆瓜”就是这豆。没料到豇豆这厮钻入白米饭里,却又是另一番天地,居然能相拥出如此豆、米相渗的甘香和松软。老茶农告知,这米饭不仅米好水好,有山泉水的搅合,决绝油盐,用大铁锅和山木柴联袂闷烧而成,难怪,回厦门就很难再吃到。 除了这吃了不想停口的豇豆饭,还有两菜一汤加盟:汤乃排骨、水鸭、春笋汤,三味合一,土得可爱,喝得爽口;菜有香菇封肉和油炸豆腐,貌似厦大食堂的学生菜,却暗藏滋味,封肉油而不腻,而油炸卤水豆腐外酥内嫩,沾了辣椒酱,更是滋味浓淳。特别是块块豆腐丁都是刚出油锅的,边炸边上桌,源源不断,将其视为一菜,实在是太低调了。 其实低调的不仅仅是豆腐一君,整餐茶农家常饭只是在低油、少盐、微辣的口味里,顺理成章呈现原味原香,一如他们古法烘焙的传统口味“铁观音”。 105、闽南通 多年来,“厦门卫视”在闽南话节目的开拓上不遗余力,新闻\戏剧\专题,各显神通,每周六18:05首播的“闽南通”也是其中之一。该节目称:力图将用闽南话这一语言活化石演绎流行与经典,传递浓浓闽南味、华侨情,向海外展现一个充满活力、风情独特、有故事、有底蕴的闽南,使之成为一个海内外电视观众深读闽南的窗口。 经厦门茶叶学会推荐,我颤颤巍巍走进了“闽南通”,参与一档“闽南茶话”节目。老夫诚惶诚恐,闽南话平时交流少,讲得不是很溜,一旦卡壳,这壶铁观音该如何喝下去。 说来惭愧,我的闽南话居然是在闽西的客家方言区学成的,从小生活在厦大校园,讲的几乎全是普通话,偶尔会骂几句方言粗话,以免吃亏。后来上山下乡武平,没有“和贫下中农打成一片”,却与一拨厦门知青凑成一窝,闽南话因此上口,环境和需求决定了语言学习的成败。 编导小黄鼓励我,闲谈就可以,无须一板一眼,说不出时也可以夹杂普通话,于是我就斗胆上阵,与主持人阿元插科打诨,为舌尖上的“活化石”热身解冻,从“小掌罐”说到“一枝春”,从“茶桌子”扯到“鱼皮花生”,顺利推进“白水营”,勉为其难。 参加节目的有一位获得过全省茶艺大赛冠军的“天福茶学院”美女学生,摄制过程中可是真茶真水真解渴,老夫暗暗叫好,因为那些喜欢挑毛病的闽南大佬大多比较好色,他们肯定会专注美色而无暇顾及老夫夹生的乡音。 八天后,小黄编导发来短信,说节目当晚播出,敬请关注。大言不惭,这是老夫方言的处女秀,所以我认真观看,觉得效果超乎想像,可见访谈的前期和后期投入很多,节目画面精致,剪接滑顺流畅,在轻松自然行云流水的背后,“闽南通”制作班子确实在用心做事! 106、邓丽君 听说台湾的“中华邮政”发行了邓丽君的邮票,我以为是个性化邮票,所以没有太在意。当台湾邮友吴惠民寄来这套邮票的首日封时,我才知道是为了纪念邓丽君逝世20周年而正式发行的邮票,四枚一套,这大概是台湾邮票上的首位歌唱家吧。有人说,有华人的地方就有邓丽君的歌声,想想也是,邮票放下身段,有请邓丽君,也是势在必行。 “厦门知青文化活动组委会”在厦门举办了《月亮代表我的心——二十春秋·邓丽君·朗诵音乐会》,标题回避了“离世”的字眼,何其用心,歌在,人就在,歌声是歌星永恒的闪烁,这也彰显了邓丽君的歌声对这代人更多的影响。其实早在特殊时期时期,邓丽君的“靡靡之音”就随着金门的大喇叭悄然飘袭厦门,引人偷偷哼唱,甚至传唱到了厦门知青插队落户的闽西山区,厦门知青或许是大陆最早传唱邓丽君之歌的群体了。 邮票上的邓丽君人如其名,端庄甜美,我一边欣赏着邓丽君的邮票,一边聆听邓丽君的两首老歌《小城故事》和《又见炊烟》,心旷神怡。这两首歌的词作者均为庄奴,好一个庄奴,在800个最常用汉字里风生水起,写不尽的歌,抒不尽的情,邓丽君的歌能老少咸宜万里传唱,与词的浅显压韵自然甘甜应该有相当的关系。 邓丽君的歌声,一个时代的记忆,两岸百姓共同的喜爱。邮票与邓丽君联姻,被收藏的或许就不仅仅只是《昨夜星辰》…… 107、菩提树 说起南普陀的景色,有人会赞叹它的荷花,可我对荷花一点感觉也没有,我儿时的小学叫“东澳小学”,借用“闽南佛学院”旧屋办学,与南普陀寺庙一墙之隔,外号“和尚小学”,故从小一身上下,总沾染了线香的气息,特别是羊毛衣。那时的荷花池是稻田和菜地,和尚农耕劳作,稻米素菜自给自足,稻田变为荷花池,那是后来又后来的事情了。 儿时最有感觉的是寺庙前两株直插云天的木棉老树,硕大的红花球凌空砸下,孩童们们尖叫着有惊无险,全当成是佛陀逗着小朋友玩耍呢。后来两株老树先后在台风中倒下,寿终正寝。如今的两株是风后补种的,虽然年年春天也满树红棉,但感觉差多了。 南普陀的后山虽然也有三角梅绽放,但主打的树花当为相思树,当相邻的厦大校园里红艳艳凤凰花开成一片,南普陀的黄灿灿的相思花也层层叠叠开满了山腰。 不过我从小到老一直与南普陀为邻,进入老境才发觉,南普陀最有味道的植物其实是不会开花的菩提树,大悲殿前的两株,年年被剃头,却年年枝繁叶茂。从小看见邻家姐姐用菩提叶制作书签,半透明的叶脉精美异常,可自己几经努力,夹在书中的圆叶总是枯丑的一张…… 菩提树下有很多关于寺庙的故事,我听了依稀有些印象,知道这树与佛教渊源颇深,改革开放之后,南普陀日渐兴旺发达,菩提树也愈种愈多,从寺庙的庭院一直延伸到了寺院外好一段路的华侨博物馆,夏天的时候,车到博物馆进入菩提大道,游人和乘客身心都清爽起来,最是五月菩提换叶时,有多少落叶,就有多少新叶,落叶潇潇,新叶招摇,那新叶嫩红润青的,像新生儿的肌肤,可爱至极,仰头望去,南普陀水彩的菩提树哟,在阳光和细雨里满枝满丫都是半透明的精灵,媲美天上人间的任何奇花异卉! 112、触礁记 这次应邀再度走进“闽南通”,和尊敬的彭一万老师一起聊聊老厦门的消暑小吃。大家都称彭一万为“彭先”,这里的“先”,自然是先生的“先”,乃尊称。我称他“彭先”不仅是尊称,还确实是实打实的师生往昔,50年前青年彭一万在厦门双十中学食堂做关于阿q正传的语文讲座,倾倒了满堂的双十男女,我就是那听众里最小最小的小男生。 因为有50年的师生情谊,交流起来自然行云流水,谈“土笋冻”,谈“青草冻”,谈“石花冻”……,山海之间一时间“冻冻”有声,让那主持人阿元如鱼得水且水到渠成。不过一江春水也有卡壳的时候,遭遇到一个难以回避的语词——“礁石”,无论是传说中的石花姑娘站在礁石上盼望打渔的夫君归来,还是依附在礁石上的海藻类植物——石花草,这硬邦邦的“礁石”闽南话该怎么说?一时间我们都不明白,究竟是闽南语里没有对应的说法,还是风里浪里我们没摸着礁石的边际? 老、中、青三个会水性的闽男人,愣是被一块“礁石”所阻,最后不得不以“海边的石头”为变通,尺有所短,我由此作《触礁记》去了解。 地方文史工作者侯伟雄先生回复道:“礁”字在泉州闽南语中与普通话同音,读作“jiɑo”,疑是所谓文读,而不是白读;至于厦门,资深闽南方言大佬将“礁”字读“dɑ”音,例如,“青礁”、“白礁”读“青dɑ”、“白dɑ”,但引申成“礁石”,却又全无“dɑ石”一说,只是以“石dɑ”勉强因应,但能一听就明的人也委实不多…… 活到老,学到老,行云流水的“闽南通”触个“礁”,却也别有味道。 114、院前社 眼下一个新语“颜值”不断地挑战诸如“美丽”之类的老词,如果说我们海沧的“院前社”是八闽“颜值”最高的生态文化村,则别有一番语趣和意韵,因为它给人的印象不仅素净幽美如同金门的村落,而且它还是文化底蕴丰厚的颜氏家族聚居的祖地之一。 我有幸作为“品鉴美丽专家组”成员,应邀参加“两岸镜头里的最美乡村”的走访活动,来到了这个“院前社”,原来院前社与名闻遐迩的“青礁慈济宫”近在咫尺,就一路之隔,蹲在路后少人知,呵呵,我与其擦肩而过几回回,这回终于有缘来相会。 走进院前社,第一印象就是洁净,完全可以媲美金门村落;接着是家家户户房前屋后都是挂果的龙眼树;这让我想起了地中海上的北塞浦路斯农家,房前两株柠檬树,屋后一棚葡萄藤。如何减少院落地面的硬化率,发展生态庭院经济,院前还有改良和升华的空间。 院前社内,红砖老厝一座座,座座是亮点,随访的男女摄影家们忙不迭地把龙眼树和燕尾飞檐,晾晒的手工面线和老厝木门联袂摄入镜头,乡土得让人心醉,其实我以为醉美的是老厝木门后那古老的大缸,里面满满的全是农家的龙眼蜜,想想杨朔笔下的《荔枝蜜》名满全国,而我们院前的龙眼蜜还躲在深闺无人知呢,不由扼腕。 院前引来台湾“凤梨博士”合作创办济生缘凤梨厂,就地取“凤”,纯手工生产“土凤梨酥”,配茶绝对一流!但以我这个老茶仙之见,不妨借力“凤梨博士”精湛的烘焙技术,“偷天换日”,研发举世无双的“土龙眼酥”,或许会衍生出意想不到的成果! 游走院前,愈走愈有味,惜别时如果能捎上“院前四宝”——手工面线、土凤梨酥、土龙眼酥、龙眼春蜜,那满载而归的感觉就更加回味绵绵了,这是我一个老厦门郎留给院前的一组绿色梦想。 115、仙草冻 酷暑难耐,想起闽南民间消暑小吃,首当其冲的莫过于“石花冻”和“仙草冻”,如同哼哈二将,把守着盛夏清凉世界的大门。 “仙草冻”的“仙”字应该是后来商业化需要,我们儿时直呼它“青草冻”,买来廉价的干草,像马料也像草药,更像路边无用的杂草,熬煮之后,一锅黑褐的汤汁,经过“蚊帐布”一过滤,冷却之后汤水自然凝结成半透明的豆腐体,“青草冻”就大功告成。浇上红糖水、白糖水,风味绝佳,如果有蜂蜜,那食客简直就是“舌尖上的神仙”。 上山下乡回城初期,我在厦大印刷厂打零工,就私下主持过装订车间“青草冻”的炮制,有人恶作剧往半成品里添加了酱油,结果让我有了今生唯一一次的酱油水“青草冻”的体验。 “石花冻”比“青草冻”更闽南,菜市场买来晒干的“石花草”有微微腥味,还可见脆小的贝壳,说是从礁石上抠下来的。“石花冻”的做法几乎与“青草冻”一样,只是熬出的汤色不一罢了,石花汤色很低调,微黄淡淡,几乎无色,可凝结成冻却一点也不含糊。 自从家里有了冰箱,这两样自然凝结的消暑小吃就渐渐淡出生活,有一次我到崇武半岛,见路边小店有“石花草”,于是童心未眠,兴高采烈买了一斤,结果七煮八煮,也加了白醋,可那汤水就是不凝结,甚至放进冰箱保鲜,它汤水依旧,让我好不伤心,友人怀疑,那石花草已经熬过一遍了,是二次晾晒的草渣,令我欲哭无泪,这不仅仅是因为是那区区一斤的石花草,你懂! 前几年我在厦大漳州校区上课时,发现学生把“烧仙草”捧为“学生街第一小吃”,也毅然参合了进去,这才发现“烧仙草”其实就是台湾版的“仙草冻”,于是老夫在课堂上有感而发:人入老境,我才明白要感恩大自然,“仙草冻”是大山的馈赠,而“石花冻”是大海的赐予,不仅好吃,而且双双具有清热解毒的功力,妙不可言也…… 去年我回了第二故乡武平,发现昭信村家家户户都在晒草,原来全村都在种“仙草”,是来自广东的订单和种籽。今后吃“仙草冻”肯定是没有问题的,只是担心少了大青山的古早味,而“石花冻”就难说了…… 116、土芒果 “逸中”既是“逸夫中学”的简称,也是画家陈逸飞和徐纯中合二而一的笔名,二者都与邮票沾亲带故:1969年发行的“革命青年榜样”邮票图稿最初的署名就是“逸中”,而“逸夫中学”是厦门市中学集邮活动的重镇,该校不仅是“全国青少年集邮示范基地”,还设有“少年邮局”,每年举办全市性的“中学生集邮夏令营”。 我乘着绿色的邮政面包车,兴冲冲再度来到“厦门逸中”,参加“2015年厦门中学生集邮夏令营”的开幕式,一进校门就宛若走进果园,路边成排的芒果树硕果累累,且半数以上已经鲜黄欲坠,这正是闽南民间最为推崇的“树尾黄”,一不施化肥,二不打农药,三不转基因,四不人工催熟,一切听从大自然的造化,它在春风里摇曳,它在夏雨里圆满,绿的音符,黄的旋律,唱得佳果满树冠。去年此时,未见此景,果树的大年小年,可谓判若两园。此种原生态的厦门土种小芒果,去皮沾酱油配啤酒,那可是古早厦门味不可复制的经典! 我在开幕式上即席发言,触景生情,如此接地气的鹭岛小芒,一枚一枚黄得像玉米,一枚一枚亮得如田黄,如若把它植入水果邮票第二组,可谓浑然天成。树上的芒果一下变成了邮票上的芒果,夏令营的小朋友都高兴地鼓起掌来! 开幕式后是合影,按惯例是在学校的标志性雕饰“躬行至善”前列队,一切的一切循规蹈矩,我真想建议就在雕饰正对面的果树下合影,果黄满树,让夏令营的天空更多一点季节的鲜甜,但客从主愿,我把到嘴的话儿又咽了回去…… 接着就是上课,我主讲第一课,首先我向孩子们表示深深的歉意,夏令营原本是让孩子们开心找乐的地方,现在却被关在教室里听一个老朽上课,那是多么乏味和枯燥啊,对青少年而言,集邮集邮,趣味第一,否则岂不给孩子增加负担?至此我才侃侃而谈,说罗兰·希尔和“黑便士”,以及“日不落帝国”发明邮票的时代背景…… 一路说到“原地封”,我迅速从伦敦转回厦门,再次举例酸甜适口的芒果,日后“中国邮政”一旦发行芒果邮票,我们不妨取一枚厦门逸中“全国青少年集邮示范基地”的纪念封,贴上芒果的邮票,销盖上“逸夫中学少年邮局”邮票发行当日的邮政日戳,那绝对是厦门逸中乃是全厦门独一无二的“土特产”,酸酸甜甜到永远! 惜别夏令营的小营员,校方送给我一大袋的礼物,沉甸甸啊,打开一看,我又喜又羞,整整十斤的黄色小芒果,全部是校园保安冒着酷暑,刚刚从校园果树上摘下来滴,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我的逸中之旅,我的土芒果之旅,那是怎样的“树尖上的厦门”! 117、艺林堂 我在今年第2期的《集邮博览》首页作文《动》字,提出集邮活动“走动”的新趋势,表示自己也要动起来。当接到新加坡著名实业家、集邮家张美寅先生和泉州集邮家万冬青先生的邀请函,我立即下决心“动真格”的,直奔泉州华侨大厦小住三天,实践了今年第一动。 我这回参加了鲤城两大系列的邮事庆典,一是政府和邮政层面的《清源山》邮票首发式,以及福建省集邮协会配套举办《海上丝绸之路——福建省集邮展览》;二是“《艺林堂集邮丛书》创办十周年庆典、第十辑《艺林邮文研究》首发式暨海峡两岸邮学论坛”。各项活动一个挨着一个,活动的地点也一个紧挨一个,文庙、文庙广场、华侨大厦,足一出户,就万事大吉,即便赤日炎炎也无碍,让各地邮友赏邮、买票、盖戳、恳谈、茶话、握手、签名、合影,上蹿下跳,不亦乐乎,全无中暑之虞。 《清源山》邮票发行自然是泉州乃至福建的大事,不久前从厦门走马泉州上任的康涛市长亲自出面为邮票揭幕剪彩。首发现场连接着一个巨大的新邮票庙会,听说这一套邮票连同形形色色的产品开发,销售额扶摇直上好几千万,这个数额是其他城市同样案例的几十倍乃至上百倍,泉州人的市场意识让全国邮友刮目相看。 《艺林堂集邮丛书》创办十周年庆典同样可圈可点,台湾五个重要的集邮社团组团前来参加盛会,加上新加坡菜市集邮会,国际上华邮研究的重量级人物云集会场。主持人在开幕致辞上提及本人多年前对这套丛书的一段评价,引起全场共鸣的掌声:《艺林集邮文丛》汇编邮学的研究文丛,成型厚重的文化积累,是一项利在当代,泽被后世之举,泉州的民间资本完全支撑了所有出版和庆典的费用,大气豪放,不但没有花国家\邮政和纳税人的一文钱,反倒因此进一步拉动了市场的各种消费,这就是爱拼才会赢的泉州人,这才是踏风蹈浪的闽南泉州汉子! 118、逸夫楼 家住厦大老校园,老楼老屋老地方,生活方便,就是居家拥挤了些,杂乱的图书尽情挤占了空间,自己习惯了,可访客大多受不了,特别是大热天的。怎么办?那就蹭吧,我曾写过一题《蹭书记》,既然连书都可以蹭,那么天下则蹭无禁区。 电话响了,是斌哥和他的哥儿们,于是就相约离我家一路之隔的逸夫楼,谁知道一到该楼大厅,斌哥已经抢先泡了一壶百元乌龙,真是“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让我痛心不已,吃一欠,长一智,这样的失误绝无仅有。 电话又响了,是本校的研究生,他们跟随他们的导师做课题,需要采访我一个下午,于是就再约逸夫楼大厅。“逸夫楼”遍布全国数以百计的校园,惠及千师万生,瞧,不是吗,来访的研究生居然多达四人,空调舒爽,皮椅软凉,大厅宽敞如人大会堂接待厅,你问我答,不亦快哉。 电话再响了,是报社的记者,要采写我的书房,这下吓出老夫一身冷汗,好说歹说,才说服他们把见面的地点安在逸夫楼,然后我提了一袋百里挑一的宝书,边说边摸,逐一亮相。 房子大就面子大,我倒不以为然,房子小也有小的变通嘛,但多次会客逸夫楼,难免心里有愧,赤日炎炎,以文感恩,《背靠逸夫好乘凉》,也可以《背靠逸夫好蹭凉》。 突然想起多年前一桩往事,我在逸夫楼大厅偶然遇上了邵逸夫爵士夫妇,邵先生正焦急地帮夫人寻找一支遗失的阳伞,这让鄙人感慨万千:千楼万楼的舍得和一支阳伞的不舍,从此定格我对邵先生的第一印象! 119、八周岁 与世雄兄相约斗西路口“梅记茶行”喝茶,席间他摸出一本《到闽南喝功夫茶》精装本,送给“梅记”小王老板。这本2007年由海风出版社出版的图书,是我和李世雄先生合作的成果,他图我文,文图相衔,不仅市场表现出色,而且在两岸交流中如鱼得水。关于该书的一段海峡传奇,陈元麟先生发在《黄河文学》上的散文《从厦门到金门》有详细描写,来龙去脉我就不再王婆卖瓜。 《到闽南喝功夫茶》的精装本极为稀少,主要是应对当年海峡书展的门面,我仅有的一册已当成新婚贺礼送给了一位喜欢闽南的浙江学生了。应梅记王家要求,世雄与我在该书扉页签名。很感慨,这居然是两人合签的第一本,该书出版八年来,世雄忙他的摄影,我打点我的文字,偶有交集,大多来去匆匆,从未静下心来就全书的图文进行一次回味。这回浏览,再听世雄揭示,才恍然大悟,发现照片里诸多世纪隐秘。 难得相聚,这一壶老铁,滋味浓醇回甘,世雄出自摄影世家,“梅记”乃百年茶行,加上我这个“厦大土著”,皆乃本土地道“老字号”。遵循找乐的游戏规则,我提议这次雅聚为《到闽南喝功夫茶》八岁生日聚。于是“梅记”买来附近知名饼家的馅饼,虽然盒装,但饼温尤在,热饼热茶,酥软可口,早年的茶桌子,可是离不开这一饼圆甜,再优雅的茶会,终究要回归鹭门市井…… “闽南功夫茶”其实就是“南闽茶道”:“白鹤沐浴,乌龙入宫”,“关公巡城,韩信点兵”,无论道道几多,雅俗共赏才是康庄大道。 120、苏禾香 我从游客滚滚的厦大校园,来到滚滚游客的曾厝垵,到处人海汹涌,立秋的环岛路四下滚动着一个热字,女主人带着我们穿街走巷,我们如同划水前行的泳者,挤并“游行”着,此时“游行”的意思焕然一新,轻快如曾厝垵蓝蓝海风,潇洒似珍珠湾盈盈碧水…… 游进纵横交错的老村小街一门叫“苏禾香”的茶馆,在人流里载沉载浮的我们上楼喝茶,闹中取静,在幽幽茶香里打发下午时光。茶楼的玻璃窗外,红瓦偎着厦门蓝,海天一色,能不开心? 我们懒懒地依偎着“苏禾香”的抱枕,就这么一小杯一小杯的喝个不停,茶是红茶“正山小种”,水是五老峰筒装矿泉,还缺了什么?哦,茶配,女主人端来四小碟,一碟巴乐干,一碟芒果干,还有两碟白皮馅饼,每饼一切为六,透露了隐秘的馅料,一乃栗蓉,一为抹茶,各有甜头……我津津有味地品尝一二,绵软甘美,皮薄馅薄,口感却典雅,周作人笔下的“茶食精洁”,大概就是这么个状态。 茶提神,话提神,饼提神,不然曲卷在“苏禾香”的软椅里,这一提庸懒的身子骨极易招惹瞌睡虫。一拨老友闲聊东西,私情旧情,情情如水,友人半眯着眼睛,探讨这究竟是“小资”还是“中资”,我呵呵一笑,于我这个“老知青”而言,杯里杯外,绝对是彻头彻尾的“老资”,于是忍不住客串了一回“苏禾香”的店小二,振臂高呼“全世界无产者,逗阵来喝茶……”。 121、男文青 “男文青”有可能比我们“男知青”更为悲壮,你想想,当年插队闽西的厦门知青两万余众,最后留在那里的尚有四、五百人,成立了“闽西厦门知青联谊会”相濡以沫;而十多年前在曾厝垵打拼的文青四、五百人,如今站稳脚跟的只有珍稀几位,几乎都为女性,男郎硕果仅存的只有野史一君。一代人自有一代人的磨难和磨砺,既是坚忍面对,也是挣扎成长。 商海凶险,大浪淘沙,就在这个历史转型的时刻,我们曾厝垵的党组织及时给这位老文青射来温暖的阳光,在寸土寸金的曾厝垵免费为他提供了一块地盘,我测算了一下,如果那块地租给我的湖南老乡卖臭豆腐,月租金少说也是一万啊!看着我们的野史兄空手套地盘,从此成了小地主,有了一个家,一个温暖的家,一个抱窝生蛋的家,我们博友一个个为之鸡冻得热泪盈眶…… 野史君才貌双全,能文能武,是闽南研究侨批文化的大家,但野史写正史,谁知其中泪,一路走来,满身伤痕累累。他老兄疗伤期间,愣是不甘寂寞,为游客男女画起了肖像,且愈画愈精美,才气逼人,真是东方不亮西方亮,黑了文笔有画笔,其画工倾倒了大江南北多少行走的丽人。有谁知道正是他和他的文青们当年那如火如荼的笔触,才点燃了如今曾厝垵不夜城的灯红酒绿?! 野史君当年在曾厝垵创业的故居——汇文铺如今已经改成“渔村时光空间”博物馆,曾记否,当年我们曾一起在里面的葡萄藤下啃猪脚喝啤酒……,曾厝垵啊曾厝垵,脑满肠肥的你还记得我们海博一群人当年是如何为青涩的你摇旗呐喊的吗? 从“渔村时光空间”再往前一百多米,就是我们野史兄目前独居的画廊,今天我们博友浩浩荡荡一大波,昂首挺胸再出发,为野史的画廊站台点赞,擂鼓助威,野史不寂寞,海博有大家! 说到“画廊”二字,似乎有点名不副实,因为毕竟那地盘比较周正,没有画廊长长一条的感觉,于是我想还是称“画亭”为妙,在那柄蓝色的大伞下,我们的野史正心潮起伏,乐呵呵地在为天下的美女描画眉眼,成为曾厝垵全庵最幸福的男人! 123、手工路 科学发展了,机械进步了,没有料到过去落后的“手工”反倒渐渐时髦了起来,率先“手工”的是水饺,当人们对机器水饺快捷的欢呼声未落,立马就发现它没有手工的口感好,于是乎“手工水饺”一路咋呼,愈发滋润无尽头;于是乎“手工馅饼”、“手工面线”、“手工布鞋”、“手工毛衣”、“手工木雕”乃至“手写信”等等,应运而生,从吃的到用的,从用的到玩的,应有尽有。“手工”意味着某种程度上的古早原味,意味着传统,意味着慢工出细活,意味着一板一眼少含水分…… 据我观察,大凡冠之以“手工”的东东,都是娇巧玲珑为多,所以我这“手工路”似乎有标题党之嫌。不过“哇嘎里共”,这“手工路”确实是很手工的,厦大本暑假举行了换路工程,把一长条水泥主干道换成石板路,这样的工程就在我家窗下,每天清晨,本人都是在惠安石工铁锤击石的叮当声中睁开睡眼的,叮叮当当,密集而清脆,且带有乐感。于是就有了我“第一手”的“手工马路”见闻录。 其实厦门大学从创建伊始,就与惠安石匠结下不解之缘,历年的嘉庚建筑群无一不是在这敲石之声里拉开序幕的,土生土长的我也是在惠安石工敲石声中长大乃至变老的,叮叮当当,耳熟能详。如今采石机械化了,裁切石块也机械化了,可石板铺路却还得靠手工,一方方的衔合,一块块的拼接,全凭厚茧手一双。特别是最后一道工序——敲除石板面上的疙瘩,这道粗中有细的工作全然锤钉交响,叮叮当当,此伏彼起,它必须得由男人来演绎,一群皮肤被晒得焦黑的男人,勤快的惠安女连打下手的机会都没有,这千百年的习俗居然如此顽强延续至今,其中究竟是土地公的禁令,还是雄性行为的暗示?我发现在闽西武平打糍粑,持木锤击打糍粑的也必须是男人! 又是一个清早蒙蒙亮,熟悉的叮当声没有再度响起,拉开窗帘推开窗户一看,一条明净的石板直挺挺大功告成,我突然觉得窗下光亮了些许,原来那灰暗的水泥路完全换成灰白的石板路,让整条路不仅白净,而且还微微反映着朝霞的亮光! 124、龙眼怨 以我这个厦大土着的目光,龙眼树绝对是厦大老校园里的第一果树,无论是儿时的国光楼区,还是成人后的敬贤楼区,开门推窗,见到的总是龙眼树绿油油的树冠。 儿时(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的龙眼树,是负责校园绿化的校园组看护的宝树,龙眼树上的果实被视为是公家财产,在龙眼挂果的七月往往贴出公告,防止我等小馋猫染指,一些热心教工也会主动制止偷采龙眼的行为。但无论怎么样也挡不住我们土生土长的校园子弟神出鬼没,树上的龙眼大约总有三分之一会落入我等的虎口,即便是半个世纪之后站在老树下回眸往昔,树上有几个分叉,我都了如指掌,伴随的自然还有金龟子、龙眼鸡和黑天牛等星星点点的树上昆虫记。 1978年春天时来运转,我考入厦大成为大学生,依旧本性难移,在龙眼成熟的时节,还曾带着夏军同学半夜出击,冒险摸黑上树,抢先收成,把最甜的龙眼连枝带叶拖上“囊萤楼”三楼阳台,呼朋唤友半班男生围坐一圈,共享一餐可能是厦大历届男生绝无仅有的“龙眼夜宴”。不久《厦大校报》约我写一首欢送毕业生的诗歌,我触景生情的诗句有“龙眼树睁圆了多情的眼珠”。 后来我自己大学毕业留校,私摘龙眼的欲望由此完全收敛,为人师表嘛,自然不敢轻举妄动。校园组贴出布告“偷摘一颗,罚款5元”,夜间还派人巡查,到了龙眼收成的日子,竹梯高架,竹筐满载,并公开销售给本校教工,但那买来的龙眼怎么样也没有以往私摘的味道! 再后来大概是校园组老一辈员工渐渐老去,每每7月半,校园龙眼树就承包给同安的老农,他们在国光一楼的龙眼树下搭棚护果,直至采摘出售一条龙。 此后,农民兄弟也懒得承包了,即便是免费乃至倒贴,也没有人愿意答理。新农民开始算计爬树的风险成本和劳力成本。 进入新世纪校园龙眼树居然开始成为校方头疼的树种,生怕学生上树摘果发生意外,于是喷淋药水,让树儿们计划生育…… 今年情况突变,不知是忘记喷药,还是龙眼树已经具有“抗药性”,在密集的开花之后,便密集的挂果,沉甸甸压满枝头,一种天性的诱惑让我又萌生了“重上龙眼树”的念头,可惜向来我行我素的我却平添顾虑,30年后再上树体重已经倍增,万一有所闪失岂不毁了我一世英名,惟有眼睁睁地看着家门口满树龙眼成熟乃至熟透凋落变垃圾,感叹着暴殄天物的无可奈何…… 龙眼树的变迁让我不胜唏嘘,于是郑重建议校方组织一个“龙眼节”,让同学们在融入社会之前,不妨先萌发融入自然的兴趣! 125、日领馆 “你们猜猜看,这是什么国家的领事馆?建筑虽然是英国式的,但它可是日本领事馆,修建于1897年,一百多年来从未翻修过一砖一瓦,原样保留到如今……”一拨又一拨的游客,听着一个又一个导游的自问自答,导游的最后一句往往是“由于抗战中厦大遭受巨大破坏,政府把这座老房子划归厦大。”不错,这都是史实,他们应该都是“正导”而非“野导”。鼓浪屿街道办设置的旧“日本领事馆”责任区标牌上注明法人代表乃厦大朱崇实校长。“三角猫”为此曾戏言厦大校长兼任日本驻厦总领事。 抗战胜利那年,我母亲在内迁长汀的厦大读大三,原本兴高采烈准备迁回厦门的厦大本部读大四的,可厦大校园被临时征用为关押日军的战俘营,她和她那1942级的全部同学不得不在长汀完成最后的学业。唯有1945级的新生最幸运,在鼓浪屿鹿礁路旧日本领事馆及其附属的警察署区域内的“厦大新生院”报到并开始他们在厦大第一年的学业,想想他们弦歌一堂,以主人翁的身份占据侵略者劣迹斑斑的巢穴,该有多么扬眉吐气! 1958年8月以及1967年8月,由于众所周知的历史原因,我随父母两度从厦大校园逃难到鼓浪屿,先是借住陈诗启教授家,后借住陈克俭教授家,“两陈”的家相邻于鹿礁路24号旧“日本领事馆”的二楼,小小的我由此与这座历史建筑结下不解之缘,本人曾在散文《天地一“海鸥”》记述了这段经历之若干往事。 每一代人自有每一代人的记忆,这次因为“厦门移动电视”孙编导的邀请,我再度来到了鼓浪屿,重新走进这座岌岌可危的历史建筑内,回味当年楼内生活的点点滴滴。抗战胜利70年,也就是旧“日本领事馆”成为厦大宿舍70年,1945年8月是一个历史的节点。 如今“日本领事馆”旧院的树木格外茂盛,楼里的居民却已搬空,游客从外面看,绿树掩映着红砖,几分沧桑几分斑驳,我们摸进满目疮痍的楼内,厚厚的尘埃中弥散潮腐的气息,脚踏朽木嘎嘎有声,多处贴有“危房”的警示,曾经作为牢狱的地下室则被水泥封死,我情不自禁浮想联翩,往事如梦影影绰绰,好像当年在鼓浪屿菜市场二楼的电影院坐看黑白电影…… 眼下无论从什么角度而言,厦门市政府与厦大校方应尽快协商解决旧日本领事馆这座历史老楼的修复和开放事宜,一座设有地牢和警察署的领事馆或许比什么文字都更能说明问题,阴云下它更象是一座扣在鼓浪屿背脊的炮楼!2015/9/2 126、五仁饼 虽然在网上活跃已久,但如火如荼的网购却极少涉足,偶尔买书,还小心翼翼专门挑“货到付款”的那种,确保万无一失。 因为喝茶,不时买点茶配,基本为甜点,从馅饼到各式花生酥,网络不知怎么窥探到我这一嗜好,时常会在网页上自动跳出天南地北的甜点诱惑之,我一般不为所动,但也有例外,这款某省五仁大月饼就让我怦然心动,首先是那照片太诱人:掰开的内陷,满满尽是花生仁、芝麻仁、瓜子仁、核桃仁、松子仁,犹如甜食帝国的五虎上将,不仅如此,还有冬瓜糖和桔饼等等小骚货加盟,以及肥肉和砂糖之流前呼后拥,油光发亮,酥甜滚滚,势不可挡,令我蠢蠢欲动。当然率先蠕动的是蛰伏胃袋的馋虫,由下而上,接着是口腔四下流涌的唾液,由上而下,当唾液和馋虫会师之时,掐住幸福的冲动已在所难免,过去都说“冲动是魔鬼”,其实“冲动只是小老鼠”,在互联网时代,冲动就是点点鼠标而已,大动干戈的时代已不复存在! 两天之后,来了短信,两小时之后,一个千里之外小包已经出现在我的面前,网购甜美就这么简捷。打开包装,掰开战果,因为已经有对广告的夸张心有准备,所以反倒觉得那饼内饼外的风姿和店家照片上的长得蛮像的,其次味道也与期待的相去无几,皮薄馅厚,且厚得不得了,口感饱满,在一杯热腾腾的绿茶陪伴下,幸福得无以复加,大有提前过中秋的感觉。美中不足的是五仁馅料隐缠肉松,真是多此一举,纯属“赘肉”,我不喜欢,其实网上介绍里早已点明,只是我没注意到,也算第一次网购美食交的学费吧。 五仁大月饼导引我跨进了一个全新的茶配时代,挡不住的诱惑啊,天下茶点从此唾手可得! 2015/9/3 126、说花茶 我喝绿茶,江南各省的名绿品饮良多,但身在闽南,铁观音和大红袍自然也左右逢源。红茶是出国时的首选,英国和土耳其的红茶,我喝得很异域也很滑顺,还应邀给北京《集邮博览》撰文《异域品茶录》。 黑茶和白茶我都喝,黑茶是湖北刘晓航大师送的,白茶是厦门董女士送的,来者不拒,“黑白两道”双双喝得很爽。至于普洱,我与香港义和成茶行的陈英灿交往很久,各种名贵的普洱,不论生茶熟茶,一杯又一杯。 可见我爱茶是泛爱,茶是我舌尖上的情人,纯纯的情人。我这个资深茶客唯独谢绝花茶,严格地说,花茶不是纯茶,红茶添加了方糖,让茶味更为纯厚滑爽,而绿茶拼配了茉莉花而叫花茶,妖冶的茉莉显然有喧宾夺主的架势,有名歌“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我连忙接龙:“你就好好在茶外待着吧”。 曾有人尝试乌龙茶拼配茉莉花,美名曰“花乌龙”,结果无疾而终,可见茶世界是不能乱点鸳鸯谱滴。花就花,茶就茶,不可鱼目混珠也。 花与茶的拉郎配,唯一可以接受的是菊花和普洱,广东茶客美名曰“菊普茶”,是粤人港客早茶的首选。菊花香得比较清幽,与普洱撮合着,有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传统韵味,让凤爪猪蹄水晶包,顺着茶汤走。 花茶还有单单花的,这是“花茶”的第二层意思,如“玫瑰茶”、“桂花茶”、“梅花茶”,其实就是花泡水或水泡花,与我们茶客是不相干的。保加利亚的玫瑰花是世界最好的,我喝过保国的玫瑰加冰糖,好喝是好喝,但纯粹就是“花可乐”,压根没有半点喝茶的觉悟。 “花茶”的第三层意思近来有蠢蠢欲动呼之欲出的态势:那天我们一群博友:山人、老邪、斌哥、康师傅、石根岭在“天天家装”喝茶,为斌哥的“禅意书法大展”的预展出谋划策,其间有一安溪美女主泡铁观音。大家边饮边聊,一不小心扯到“喝花酒”,于是黄老邪顺水推舟,引申株连到“花茶”,这可谓茶之奇耻大辱,黄老真是黑白乱吐,老不正经,我虽然不喝花茶,但坚决反对把“花茶”一词如此“花边化”。 127、七四年 特殊时期中的1974年是一个有故事的年份,厦门大学一个新的专业——日语专业在这一年开始招生,这是该校在特殊时期期间创办的唯一新专业。当时满目疮痍的厦大在一大半旧专业都还没恢复的背景下,却创办了一个新专业,也堪称奇迹了。首届20名工农兵学员从全国各地被推荐入校,其中有8名现役军人,都是海军。 为了我有工作,父亲在这一年毅然提前退休,我也在这一年正式“补员”进入厦大,从一个上山下乡知青变成了厦大外文食堂的炊事员。每每看见食堂橱窗外的大学生有说有笑,我这个同龄人总是羡慕得流口水,我知道自己出身不好,但夜夜都做“大学梦”。我掐指一算,如果没有特殊时期,如果没有上山下乡,那么1974年我们双十中学68届初中生(三二制)正好大学毕业,可在当时我只能依靠父亲的孤注一掷来为自己谋一个仅能糊口的重体力劳动岗位。 我不仅晚上做梦,白天也做“白日梦”。我注意到当时“教育革命”的一些动态和提法,于是审时度势,给当时的“厦大外文系革命领导小组”和“驻外文系工人、解放军毛主席思想宣传队”写了一封信,强烈要求批准我“半工半读”,并自诩“这是教育革命在新形式下的一种大胆尝试”。为了改变命运,我一个68届的初中生在挖空心思拼命挣扎。 我的“革命要求”自然无法实现,但“外文系革命领导小组”给我的回复中充分肯定了我想参与“教育革命”的愿望,提出作好本职工作就是对“教育革命”最大的参与,但同时把我安排在日语专业学生团支部,并隔三差五安排我参与日语专业学生的学工、学军和学农等形形色色的“开门办学”活动。这真的很奇妙,我带薪以教职工的身份参与学生的上述活动,这就阶段性地逃离食堂繁重的体力劳动,真是如鱼得水,感激当时外文系领导吴彦汀、刘珍馨、纪太平等在特殊时期给了苦命的我以最大的人生关照。我也由此乘机偷学了英语和日语,并贪婪地阅读了所有能抓到手的文学作品,曲线实施“半工半读”,为日后命运的转机积累了不可或缺的养分。在那个特殊的历史时期,我的个案很可能绝无仅有。 我和这个日语班级的同学在相处中结下了深厚的友谊,他们从未歧视过我这个“编外同学”,特别是那些海军指战员更是把我当兄弟一般看待,没有因为我是“家庭出身不好”的炊事员而另眼相看。 记得海军学员里有人有照相机,在当时可是稀罕的东东,这让我留下了下部队“学军”的大量军事镜头。那时的大学生学军绝对的真刀真枪,下连队同住同吃同站岗,我因此体验了多月的军人生活。现在想想,我这个“右派子女”能混入革命队伍,实际上是好些善良的基层干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结果。 我还珍藏有1974年与日语专业海军同学在厦大校门口的合影,左边的小方是将军的儿子,其父是当时东海舰队的司令,右边的小臧,当时就是青年海军军官。这张照片上我的衣领处依稀可见内里的海魂衫,这是当时小方送给我的海军衫。2014年春天,为了纪念厦门大学首届日语专业学生入校40周年(1974-2014)在福州举行大聚会,我这个“编外学员”也受到了邀请,活动中我与小方、小臧40年后再度合影一张,背后是永泰青云山瀑布,那长长的水流不正是我们友谊的写照?人生能有几个四十年哟! 起点中文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 128、tv透 经旧朋新友七责八怪,我最近才勉强“被微信”,这东东果然有威力,你不低头还真的很困难,加了几个群,其中“tv透大家庭”比较有厘头:因为这是一个很松散的群体,编导每天抽扑克牌一般进行3-4人的组合,我被组合了8年,至今还没有把这副牌完全认清楚,而微信轻轻地一拨,正好将这样的松散的星火,聚拢到一个炉膛里,不仅是《冬天里的一把火》《夏天里好清火》,而是天天有人气,夜夜都要火。 节目组就这么几条枪,条条都是机关枪,天天发射不断档,想要炒冷饭,休想,而社会上拼凑的透客团馊主意七嘴八舌毒舌不断,原本他们以“三师”(律师、教师和导游师)为主,后来越发庞大,医师、规划师、设计师、观鸟师纷纷加盟,其实七师八师,师师都乃催奶师,让这个节目细水长流,奶水不断! 男女搭配,有滋有味,女透客女才女貌,个个灵光闪闪,连两位帅锅大主持在她们面前都是服服帖帖的,拧过来可以合影,推过去可打酱油,尽情蹂躏。有女编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呼救,立马就有猛男拔刀四顾,或忍痛割肉,或搜肠刮肚,在所不辞,两肋插刀绝对新常态。 “tv透大家庭”,低头族精神的后花园小花园,其实不管什么师,师师为人师表,贼眼溜溜的可以,黄缎子过过嘴瘾,其余的,嘿嘿,你懂!2015/9/2 129、鸳鸯溪 闽东屏南县有条出名的“鸳鸯溪”,这次国家邮政发行鸳鸯邮票,首发式就放在屏南举办,一时弄得鸳鸯仿佛成了我们福建省的“省鸟”。不过老实讲,鸳鸯到底是鸟是禽,我并不清楚,因为从身段上判断,鸳鸯很像衣着华丽的鸭子。鸡有锦鸡,鸭无锦鸭,幸好有鸳鸯顶上,成为最具颜值的水上贵族。 “鸳鸯”邮票工笔细绘,胶雕套印,把它的仪态展示得愈发人性,我突然想起十八世纪欧洲宫廷的男爵,衣冠楚楚,一派公鸳鸯的风采。 “鸳鸯”令我印象又深又好,深是因为它很可能是我人之初接受的首次爱情教育,记得小学女老师在讲授这两个鸟字的时候,红着脸告诉我们,“鸳鸯总是成双成对,人们把它看成是爱情的象征”,引得我们逆反的小男生哈哈大笑,一致认为此鸟好在公共场合秀恩爱,色迷迷地,实乃最不知羞之“大人鸟”也! 那时我等小男子汉尚未发育,笃信鸳鸯唧唧我我有损雄性世界的阳刚形象,与小八路、红孩子等等英雄相去甚远。所以对鸳鸯生发好感完全另有原因:“鸳鸯”好写好记,不费吹灰之力,两字虽然笔画繁杂,但上有“怨”和“央”,下有“鸟鸟”成一双,想要写错都困难,堪称多笔画汉字里最轻巧的构成! 鸳鸯向来反对单身,而邮票却单枚成套,动物邮票如此作为,在我国好像还是史无前例,于是弱弱嘀咕一声,岂有此理。谢谢韩文建邮友从“鸳鸯溪”邮票首发现场给我寄来鸳鸯首日封,并诱发我浮想联翩,返老还童,看图识字,再当一回小男生! 132、八卦山 贴12元台币的羊年电子邮票,台湾彰化县“八卦山邮学会”给我邮寄来2015年8月号的《八卦山邮讯》。这是一份编印精美的小邮刊,一纸在手,爱不释手。信封的会标上有九个字:“服务心,集邮情,社会爱”,十分温暖。 原以为文绉绉的“八卦山”是虚拟的,结果闹了“八卦”,原来确有其山,且名闻台岛,鄙人孤陋寡闻了!八卦山可是彰化最著名的风景胜地,还是彰化开发史上的重要据点,海拔虽然只有区区96米,但登临山顶可近揽彰化全市街景,亦可远眺近海处的点点渔舟,可说是俯瞰市境的最佳看台。雄踞山头的如来大佛是八卦山最富代表性的景观,占地7公亩的黑身大佛端坐白色莲花座上,高达22米,誉称亚洲第一大佛。 认真补完《八卦山》一课,才逐一浏览《八卦山邮刊》各版,其中《台北孔庙半日游》特别介绍了其建筑工艺的特色——交趾陶。另有《教人钓鱼》一文唤起我童年垂钓的往事,我那时还钟情一套罗马尼亚的钓鱼邮票,与邮刊上的三枚渔人邮票相得益彰。 钟火盛《台北局使用“防匪防谍,保家保国”机宣戳》的介绍与研究让老夫大开眼界,那个两岸互称为匪的时代恍若隔世,这样的老戳记堪称蛰伏在邮史里的谍战大片。 我的集邮随笔《两岸邮友再交流》图文并茂,满满当当占了整个第六版,笔者头一回漫步八卦山,就享有如此礼遇,诚惶诚恐。登临八卦山头看两岸往来川流不息,欢快似浪花,自由如海鸥,洁白的羽毛寄深情,不亦乐乎,不亦快哉也! 2015/9/16 133、西餐厅 在我从海外工作归来的那一年,厦大逸夫楼把邻近的大南六号收归麾下,装修之后作为西餐厅对外开放。我这个人好吃,朋友打趣,说“这下你可以不愁西餐断档了。”我无比爱国告诉他:西餐这厮偶尔为之,在海外往往是“被西餐”,我可是一袋地道的中国胃。 可能是名中有五,更可能是命中有五,一恍五年,有人请我到这家西餐厅用餐,我这才第一次走进这家餐厅的内部。熟悉的陌生,陌生的熟悉,大南六号曾经是我儿时的乐园,半个世纪前,这幢两层楼的花岗岩别墅式住宅,楼上住的是校办的刘峙峰老师,楼下左边住的是经济系的魏嵩寿教授,右边是物理系刘士毅教授,这三位老厦大的子女们不是我的死党,就是我的同学,我和小伙伴经常在楼上楼下以及院子里上蹿下跳,捉迷藏,挖蚯蚓,玩珠子,打陀螺……不亦乐乎。如今老楼怀旧,物是人非,不胜唏嘘。尽管楼的外在还是老摸样,而内里全然没有半点当年的感觉,我的目光不停地随着搜索,当一阵微风拂开窗口的纱巾,我这才发现那窗栏些许有点当年的影影绰绰…… 怀旧,怀旧,怀旧,也许是怀旧性的饥肠咕咕,让我对接下来的“被西餐”广开胃纳,我要的是一份深海鱼套餐,有条不紊先后享有5道佳肴,一时间好像吃得比西方的西餐更西餐:一份浓浓的罗宋汤(开胃乎,润肠乎),一份微型的手工面包(吊胃口乎),一碗地中海酱的沙拉以及正菜的鱼片,鱼片边上有两片甜椒(有模有样),最后是热咖啡和小甜点(不变的尾食)。吃得干净利落,特别是那沙拉的菜蔬处理得很爽口。 主人问我吃得怎么样?我一个劲地点头致谢,微风轻拂窗帘,影影绰绰中是那熟悉的铁栏杆…… 2015/9/20 134、篝火夜 这是我第四次随缘到永春天禄岩寺,位于厦门之外的寺庙,这应该是去的次数最多的一家。天禄岩吸引我的是那株866岁的老桂花树,而同行的人或是为瞻仰那尊玉佛去的,或是因了启明法师的人格魅力,尽管玉佛、法师和桂花树三者心心相印,我还是要请玉佛和法师允许我这个凡夫俗子对桂花老树留下更多的情愫…… 那年冬季的初旅一见钟情,我写了长诗《老桂花树》表达心中的期盼与爱慕;第二次去的时候桂花未开,我耿耿于怀,带走满心遗憾;第三次是踩着“八月桂花开”的节奏登山的,而老桂花含蕾不吐,花期傲然后移九月,花期与我捉迷藏?第四次当然是九月,且把握在“中秋”之后“寒露”之前,赶上了,赶上了,赶上了树梢隐约尚存几粒花米,细心的启明法师提来满满一袋桂花,是僧人和居士们一粒一粒搜集的今秋落花…… 初来时我在桂花树下沉吟漫步,再来时我望着阳光穿透枝叶照射在一堆竹筷上,三来时我们在树下博饼并一再留影,四来时我们在树下举行中秋篝火诗会…… 我们在启明法师的带领下吟唱《三宝歌》,我们聆听曹原彰先生讲台湾佛光山的故事,熊熊的篝火烧起来了,火光照亮了每个人的脸;跳动的篝火渐渐熄灭了,但心中的篝火却点亮了你我的心房…… 我把桂花树下的一方空地称为“桂花广场”,广场不仅在乎它的大小,更在于它的包容:落花、篝火、书法、律诗、二胡和瑜迦,以及《莫斯科郊外的晚上》……,今夜你我都是小伙子小姑娘,让我们的生命再一次桂花飘香;躲在云层后面偷窥的吴刚把这些一一都作了录像,好与嫦娥妹妹一同欣赏! 天禄岩寺飘香的花季年年不断,密集的金桂早已盛开在我的心头,“桂花,桂花,我是土豆”,呼叫着古早的暗号,桂花广场,我还会再来滴! 135、雨对堂 查看(438)/评论(16)/评分(45/0) 寒露时节晚七点,在牡丹万鹏有一场博饼,我答应要去的,于是留够了提前量,在夜色里从厦大西村站登上87路公交车,该车只要钻一个钟鼓山洞,到植物园就万事大吉,十分便捷。谁知道人算不如天算,车一出钟鼓山洞,遭遇大雨,雨势凶猛,用上“瓢泼”、“倾盆”乃至“倾缸”都不足为过,一时间我被困在植物园车站,前进不得,后退不了。 反正博饼的酒店就在眼前,顶多不过几十米,等雨小了,来一个小跑,就直插酒店大门。可这突如其来的大雨越下越大,丝毫没有收敛的迹象,从钟鼓隧道和植物园方向冲下来的雨水已经汇聚成流,气势汹汹地滚滚而下,车流激起白浪,把公交站变成了惊涛拍岸的孤岛。 博饼的酒店灯火辉煌,人家都在等我呢,我心急火燎,可近在咫尺,却愣是一筹莫展,老天爷与我开玩笑?这个玩笑开大了!我想起人生几个类似的境遇,冒雨淌水过马路成了唯一的选择,于是我开步,不紧不慢地走了过去,不是什么“老步载”,而是因为在这样的暴雨里呆几秒钟和几分钟面临的都是同样的落汤鸡…… 感谢酒店的服务生立即送来了干软的大毛巾和一架电风吹,我在洗手间里为衣裤上的雨水脱水,整个人就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般,好你个寒露的豪雨…… 快手快脚处理好后,我即刻融入热气腾腾的酒桌,博饼开始了,我穿着依然潮湿的衣裤上阵,一边博,一边吃,一边把电风吹深入衣肉之间猛吹,有条不紊,阵阵热流席卷周身,一时间手气气势如虹,不仅弹无虚发,而且还一举拿下了“对堂”,大家都说这场雨是喜雨,淋得很值得,我想也是滴,暴雨中的对堂,湿漉漉滋味绵长,也许这就是人生的一个暗示,付出和战果是成正比滴! 136、洋上村 不久前,斌哥@余跃斌在永春诗词学会郑会长的引见下拜会了余光中先生,以“天下余姓是一家”为由头,做“乡愁是一杯酒”书法,让余老先生十分开心,进而荣获他老人家亲笔题签,喜不自胜,一时在海博传为佳话。我在九年前(2006年)厦大外文学院座谈会上,以学弟的名义求得余老散文选的现场题签,并有与先生交头接耳的荣幸。加上痴迷诗词和酷爱文字的张诗人和胡八兄,四鱼粉结伴走余光中先生的永春祖厝,堪称志同道合。 我们的轿车驶离永春县城不远,就开始延崎岖山道攀爬,翻过一座山头就可以俯视山坳处的洋上村了。洋上村的“新坂堂”是余光中父亲的故居,出生于南京的余光中是在后来寻根问祖的旅途中,来到祖籍所在的洋上村,所以洋上村的“新坂堂”是先生的祖厝而非故居。不过先生对祖籍祖厝高度认可,政府也将这幢风烛残年的余家古厝定为“省级文物保护单位”。 洋上村农舍错落,但感觉人烟稀疏,村路上偶见老妪、村姑和孩童,这个有四千多人的大村留守的村民已经不多,多数人外出打工。我们在余家古厝的房前屋后留影,百年沧桑,屋在人非,屋后满目绿树,房前佛手瓜的藤叶郁郁葱葱…… 村头有高楼,乃先生题签的“洋上学校”,这是一所完小,因为假日,校园空无一人,据说就是开课的日子,学生也不多,孩子大都随打工的家长进城了。村部和学校挨在一起,村主任请我们喝茶,用洋上的山泉水泡永春的佛手茶,茶汤恬淡甘香,宛若余先生散文的蕴涵…… 因了洋上村的根和新坂堂的脉,永春政府在县城桃源镇建有“余光中文学馆”,我们也顺道走访,虽然没有开放,保安还是特许我们进入大厅转了转。文学馆楼高四层,一楼是剧场,或许不久的将来,我们能有缘在这个剧场里聆听余先关于诗歌节奏的演讲。 137、三首歌 音乐的旋律有魔力,经常牵引着思绪奔向某地,五十年前三首风马牛不相及的老歌一再裹挟我返回母校双十中学。 第一首是《救亡进行曲》,1965年9月我们这一届初中生初进双十的校门,正好赶上纪念抗日战争胜利20周年,班班在下午上课前齐唱“工农兵学商,一起来救亡”,强劲的节奏,震撼人心,那是我一生一世记忆里的中学午后。 第二首歌是《眼保健操》按揉穴位的旋律,没有歌词但抒情徐缓自然,前几年我在塞浦路斯时,发现一家商店的电子钟整点报时居然用的就是我那耳熟能详的眼保健操音乐,我当时一下就被震住了,整个脑海瞬间沉浸在中学校园课间的小憩。 第三首是英文课的《字母歌》,欢快的旋律里充盈着小男生的骄傲,歌词里的icansaymyabc(我能说我的abc)的ican由此成为我一生的自我激励,以初一的学历自强不息! 1966年5月特殊时期爆发那时我小小年纪十三、四岁,就被中断学业,不久又被发配到边远山区,被要求在农村扎根一辈子,这与判无期徒刑何异?不及九个月的初中成了或几乎成了我们68届学子终身的学历!正因为如此,我们才对那短暂的中学在读生涯反复咀嚼,反复叨念,反复回味,谁都知道,失去的才是最宝贵的! 半个世纪来,我反复做同样一个梦,又重新到双十中学上课啦,天下有什么能弥补我们少年失学的大痛?我在双十母校96年校庆升旗仪式上对二千多位双十的初中学子讲述我们68届的经历,最后要求校长批准我重回初一六班的教室,在28号同学的座位上静坐50秒,试图了却50年的心愿,并让那长达半个世纪的伤口结痂,旋即,《救亡进行曲》、《眼保健操》和《字母歌》三首老歌再度回旋耳际…… 2015/10/10 139、老公牛 "t-shirt"被音译成“t恤”,我个人以为是汉语表达里最糟糕的翻译,t字母照搬已经够懒的了,“恤”字在字面上还有可能给人血淋淋的错觉。 过去我们称其为“文化衫”,难道就因为它前后可以印字印图印广告?大概就是因为“文化衫”一名先天不足,才让土洋夹生的“t恤”钻了空子,乃至如今大行其道。 那天去探望江老,博友拍了照,我才注意到我身上随意穿了一件nba篮球赛芝加哥公牛队粉丝的t恤。掐指一算,这件t恤我居然已经穿了15年了,有照片为证,2000年出版的散文选《集邮情感》,书舌上作者简介照片上的我穿的就是这件“公牛t恤”。 我喜欢足球而非篮球,自然不是“公牛”的粉丝,即便是粉丝也粉在心里,不会挺在胸前。记得这件“公牛t恤”是当时侄儿穿旧不要的。我接手一穿,觉得既舒适又合身,蛋青的颜色也养眼,于是就这么一年一年穿下来,由此推算,这件t恤应该问世20年了。 为此发三大感慨:一是日月如梭,时光溜得太快了;二是老夫重吃轻穿,吃穿消费严重失调,一件旧衣居然穿了如此时光,消费观念旧得如雷锋;三是老外这件t恤也真的耐穿,至今还没有被穿破的迹象,完整无破就让我把它给扔了,我还真的下不了这个毒手! 如此看来日久生情,这件“老公牛”还要伴随着我继续走下去,想想也歪打正着,名副其实,我们这一代老男人,哪个不是一头老公牛的命,吃的是草,压根挤不出奶,所以只能一路踉跄,拼命地挤血挤汗…… 2015/10/20 140、兰骨头 金门的“民宿”大致相当大陆的“农家乐”,金门乡下的平和淳朴素净给人印象深刻,能深入到金门农家小住几天,确实令我心驰神往,想入非非。 我们这次下榻的金门民宿叫“兰骨头”,“兰”字简体好像很单薄,“蘭骨头”就很有味道。这家民宿位于金沙镇中兰村,老板是一位金门本土壮实憨厚的小伙子,外号“铁牛”,我们在厦门多次一起喝酒,算是老熟人了。 铁牛驾车到水头码头接我们,随即我们就进入了他的“兰骨头”,宾至如归啊,这是一座传统闽南民居四合院,前埕后厝、坐北朝南,白石红砖双翘脊加燕尾,五开间加双护厝,我从小到老,此类建筑见得多了去,不过好像从来未有入住的经历,这次也算老来补一课了。 在这座传统建筑的大门外,还有一幢平顶平房紧紧挨着,屋墙涂抹迷彩,原来这两座建筑之间,还有一个爱情故事呢:早年金门军管期间,金沙镇的一位“国军”工兵连长爱上了这座闽南老厝人家里的姑娘,于是就在古厝边假公济私建了一座营房,拉近军民关系,后来那姑娘还真的随退役的连长回台北去了,营房就成了如今民宿的重要构成…… 古厝内的客房两人间\三人间\四人间,内装修现代化,抽水马桶和热水洗浴设备一应俱全,只是客房桌上的摆设让人忍俊不禁,一瓶装着白水的高粱酒瓶!厅堂则完全旧模样,我们在院落里低矮的木桌木凳上泡茶聊天,夕阳晚霞,晚风微微,木麻黄轻轻摇荡,静谧的金门村庄令我十分惬意。其实多年前第一次到金门,向金门乡村投去第一眼,我就有小住几天的愿望,眼下终于如愿以偿。 古厝厨房的装备就更加现代化了,但是大家都想吃得更好一些,就驱车前往镇上的海鲜酒家。我本想在农家吃几天清淡的农家饭,但还是挡不住海鲜的诱惑。暮色四合,尽管路窄弯多,但金门永远没有堵车,轻车熟路,一路畅行是多么愉快的事情,我们仿佛回到了30年前的厦门岛郊外。 2015/10/26 141、玉屏情 有幸浏览了《情铸玉屏》的大样,感觉分量很足,沉甸甸的,满满皆是五中老三届同学对母校的情感。在被迫离校上山下乡45周年之际,他们向社会,向故乡,向时代,向历史捧出一部凝聚人间真情的大书。我以为它堪比乃至更胜各种捐赠,因为情义无价!我久久凝视着书素净的封面,一个与众不同的“铸”字最见分量,那是一代特殊的学子对母校百折不挠的回望和心血的浇铸,它铸出的是一方心灵的讲坛,一座解渴的茶亭,更是一尊思考的雕塑! “百年玉屏”也是我的母校,在家庭珍藏的相册里,有一张“福建省立厦门中学高七组毕业同学摄影纪念”的老照片,摄于一九五一年一月二十五日的玉屏校园,前排右四就是我的母亲陈兆璋,五中的前身“省立厦门中学”是母亲来厦门当任高中历史教师的的第一所学校,所以五中也是我的“母校”——母亲执教的学校。我以为,我这个“母校”与五中学子们的“母校”在语文的含义上有差异,但在情感上也分明异曲同工血脉相通。 这张家藏的老照片还有另一个意义,它证实了“省立厦门中学”这个民国时期的老校名在新中国成立之后,还沿用多年。 我的老师陈秀霞是从厦门五中高中一毕业,就成为我的小学数学老师,而且从一年级一直教到小学毕业。她是一位善良细致又端庄秀气的老师,也是我一生中所接受的任课时间最长的老师。她的言谈让我们全班同学从小就对厦门五中有了一点超前认知。加上秀霞老师在厦门五中的老师高秋辉是我们班优秀女生田中维的妈妈,我们这个演武小学史上首个“五年一贯制”的班级“五甲班”就这么与厦门五中缘分又缘分。 1965年初考填志愿,全班30多位同学的第一志愿基本上不是八中就是五中,结果我等13位同学进了八中,而田中维、张珞平、李真、郑一黎、吴桦等同学进了五中,大家都有一种近乎分班的依依不舍。 不过五中也好,八中也好,我们的初中生活不足九个月,就被特殊时期的疾风暴雨横蛮地打断了,大家从此坠入失学的深渊,历史赐予我们这一代一个共同的名字“老三届”,而汹涌无情的上山下乡运动又赋予我们八中老三届和五中老三届一个共同的身份-----“武平知青”。在闽粤赣三省交界的武平县,无论是东留、武东、岩前,还是象洞、大禾、中堡,坡地田头,坎坷小路,总可以发现我们五中和八中同学挣扎的身影,套用现在的话说我们是“命运的共同体”,一个被特殊时期浩劫折腾得伤痕累累的“命运共同体”,而我们共同的心声是这场惨痛的历史悲剧绝不能再重演! 集全校历届校友之力,我多年前曾为八中母校主编纪念文集《感悟双十》,深知编书的艰辛和成书后的喜悦。今天,五中的同学单独以老三届校友之力,就编出如此厚重丰实功德无量的《情铸玉屏》,我只想说,再苦再累也万分值得,我除了祝贺,除了点赞,除了行注目礼,还有无比的羡慕! 今天我们用文字和镜头纪录我们老三届跋涉的步履,那既是我们不甘沉沦的奋进,也是共和国教育史不可或缺的构成。我们津津叨念中学滴滴时光,校园之爱,师生之爱,同学之爱,那是因为失学之痛带给我们这一代老三届人刻骨铭心的伤痕,但爱是不能忘记的!《情铸玉屏》凝聚了五中老三届大爱的情怀,也是我们厦门老三届人共同回旋的心音! 142、武榜眼 我在厦门中山公园讲中国茶文化,讲座间隙以茶会友,结识了厦门大学中文系65级的校友黄仰东先生以及文化学者黄武疆先生,大家一边喝茶,一边闲聊,十分投机。武疆先生现场表演了他的绝活——悬纸空心书法,我们情不自禁与作品留影。 仰东先生邀请我到他的故乡平和县再讲一课,我二话没说,欣然接受。我觉得有的人交往一辈子却依旧手抱琵琶,云遮雾障,而有的人一见如故,就掏心掏肺不见外。 茶山柚海连绵起伏,一路秋风拂面,气候宜人,就这样我来到了仰东校友的故乡平和县霞寨镇钟腾村,不到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村中文化遗存满目生辉,村头的榜眼府古朴威仪,钟灵毓秀,土楼古建筑群各有方圆,岁月沧桑;风水林和奇树异花郁郁葱葱,榜眼府文化公园初见规模,原来这个山清水秀的钟腾村2012年入选“中国首批传统村落”,2014年被评为“中国历史文化名村”,是漳州唯一一个拥有两张国家级名片的小村。在这样的村落卵石驿道上漫步,不仅心旷神怡,而且浮想联翩,一步一步,慎终追远。 榜眼府与钟腾小学一墙之隔,隔墙望去,一排乔木正密集倾吐鹅黄色的嫩叶,让深秋也充满春色。黄仰东先生是村内的乡贤,退休后担任“平和榜眼府文化研究会”会长,多年来为榜眼府的文化建设费尽心血。作为他邀请的客人,我一跨进榜眼府就始终沉浸在平和特产——“白芽奇兰”的茶香里,热情的平和乡亲不停地为你泡茶,而喝茶的我恰恰嗜茶如命,一杯一杯,喝他个飘飘欲仙! 这天是旧历十月十九,平和漫山遍野到处挂满了沉甸甸的蜜柚,“武榜眼文化书院”选定这个日子揭牌和开讲,福建省江夏黄氏源流研究会的领导莅临指导,我和县委常委、宣传部长赖武平先生一起为书院揭牌,随即我向与会诸君以及平和的中学生们做了一场《孔子学院和中华文化的传播》的讲座,身在小村,胸怀世界,和而不同,话说人类命运的共同体和文明的多样性…… 午后继续开讲,黄仰东先生和黄武疆先生亲自上阵,分别讲了《千古流芳黄国梁》和《一代清官黄元规》,而黄国梁就是平和百姓津津乐道并引以为傲的武榜眼,最后由我的厦大同仁周建昌先生如数家珍的演说《开漳圣王陈元光》压阵,书院以讲座的形式向三位本土先贤鞠躬致敬! 在蜜柚丰收的金秋,在这个白芽奇兰弥散芬芳的时辰,为了平和古城的这个“武榜眼文化书院”冉冉拉升的序幕,各位诚惶诚恐,倾尽心力,也乐得其所,祝愿其成…… 2015/10/31 144、方友义 月初报纸上发现方友义的讣告,享年84岁,觉得有点突然,因为在2014年厦门民俗学会的两次活动里,我们并肩而坐,聊得很投机。我发现他依旧思维敏捷,口若悬河,没有任何病态:在“两岸青少年郑成功文化论坛”上,他以老文史的身份脱稿侃侃而谈,抑扬顿挫,依旧不减当年风采。在民俗学会的餐聚上,晚到的他大声嚷嚷,说:“我要和郑启五坐在一起,我们是30年的老朋友了”,热情洋溢,爽朗有加。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中期,方友义出任厦门市委宣传部副部长和讲师团的团长,给人的印象是能说会写,精力旺盛,同时还颇具共和国早年文学青年的风采,谈起马雅可夫斯基和奥斯托洛夫斯基,如泻峡水。他不仅有文学青年的风采,而且依然保留着文学创作的激情,年过半百还写了不少新诗,尽管比较直露,但作为朗诵的政治抒情诗,还是很有激情的。 他给我的见面礼就是《心香集》,一本他综合性的文集,有演讲稿、评论、杂文和诗歌等,由市委讲师团编印,以及一本鹭江出版社1986年出版的由郭秀治、杨惠碧汇编的厦门诗歌集《白鹭与相思树》,里面收入了他的6首新诗,《改革,我为你唱催生之歌》等等,抒情压韵且朗朗有声,我发觉这位资深文学青年是把社论、短评和发言稿都写成了诗歌,抑或不同文体的字里行间往往奔流着诗歌的激情。 我与老方的交往中,从来没有把他当官看,他也乐得其所。此间他还将不少精力投入到挂靠市委宣传部的文学月报《厦门特区文学报》,心甘情愿业余当任该报的编辑,我与他就是在这段时间的交往最为密切。他一向善待文学青年,甚至为一中学生杨晓红的作文《电视机前》亲自写过评论。记得在1986年的时候,我给《厦门特区文学报》写了讽刺小说《岳飞后裔的通信》,老方如获至宝,随即在文辞上精心修改,整个稿件被改得红墨斑斑,作品发表后,即刻被天津的《小说月报》转载,这件事老方实在功不可没,他老辣的文字功底令人心生敬佩。此后不久在老方的建议下,《厦门特区文学报》策划厦门作家介绍,推出了鲁萍、林兴宅和我,照片连文字搞了一版。 有一次方友义不知怎么知道我的父亲是郑道传,两人通过我互致问候并互增了著作,我至今没有搞清楚他们在历史上是怎么熟悉,可能是解放前夕厦门文学青年的活动,也可能是解放初期的党校课程,还可能是1957年后他们双双被打成右派,有一同被改造的过往?方友义与我们家两代人有交集,而我与方友义的弟弟方友德是30年一贯制的邮友,世界实在小,友谊很奇妙。 诗人气质文学情怀,老方为人热情,敢爱敢恨,心气高,事事比较高调,这是宣传部的同事背后对他的评价。其实高调低调只是不同的做人风格,但这似乎在官场上行不通,他提升的台阶就停止在宣传部副部长上。当然年龄也是一个问题,他是一个很想干事业的人,曾多次叹息,如果再年轻十岁就好了。 1989年《厦门特区文学报》无疾而终,我和老方也随之结束了比较密切的来往,此后只是在一些文学或社科活动见过几次面,握手寒暄。此时面临退休的老方突然被任命为厦门社科联的主席,社科联这个平台使他的能量得到了井喷式发挥,几乎每几个月就能听到他的新编著出版消息,简直就是一个夜以继日的“遍书匠”,我真的为老当益壮的他感到高兴。1992年他和洪卜仁主编的《厦门社会科学研究十年》由鹭江出版社出版,里面收入我的一些科研成果,于是电话索书,不久就收到他的签名本“启五同志指正,方友义92、2、19”。 在厦门文化界,写书编书,他可以与谢春池相媲美。老方是一个爱书人,读书、藏书、编书、著书、送书,孜孜不倦,家庭藏书多达四万,堪称厦门“首富”。2014年他自费出版了厚厚的《郑成功族谱》,后又由厦门大学出版社作为厦门社科联的“大同丛书”正式出版。他不仅送书给我,还详细地告知他勘校年谱的诸多细节。这是他晚年拼命努力,留给厦门和世人的最后一本书。 从《白鹭与相思树》到《郑成功族谱》,一生爱书的方友义生前把他的藏书和著编都陆续作了赠送,其中不少是直接给了厦门市图书馆,书影摇曳,书页飘香,那是一个爱书人永不消失的灵魂。 145、吃村宴 马不停蹄游走金门一天,人乏马困,但一想到晚间的乡村聚宴,仍忍不住充满期待,毕竟这时第一次。 下午四点多钟,只见一辆中型卡车,携带锅碗瓢盆以及两支大罐的液化气瓶,还有各种塑封的食材以及鸡鸭鱼肉的半成品,停在了村庙前的小广场上,一个多小时之后,村宴的序幕就要拉开,他们能来得及吗? 在“兰骨头”小憩片刻,暮色四合,晚风突然猛刮起来,我不由几分担心,那一桌桌的一次性碗盘轻飘飘的,会不会随风而动乱了阵脚? 问号连着问号,可说来也怪,“兰骨头”和村广场相距不过50米,我们一走进广场,风就自然消失了,有如神助。大概早年乡村规划时,此处就有这方面避风的考量。 露天的现场拉起了灯光,给人喜气洋洋的感觉,不仅留守中兰村的男女老少都来了,金沙镇的镇长穿着红色的工作马甲亲临现场,马甲上有名字和职务,似乎有亲民和接受监督的双重功效。金门厦门门对门,在同一片深蓝的夜空下,金门各界老友纷纷前来握手相会:金门县文化局黄雅芬副局长赠送我《金门一百年》的图文巨献,沉甸甸上下两册,重达数斤。金门大学管理学院院长董燊教授送我一个烫金的镜框,里面是上次我们在南普陀的合影。大家寒暄叙旧,不亦快哉。 炉火熊熊,金属的蒸笼热气滚滚,冷盘与炒菜交替上桌,镇长简约说了几句,乡村大宴开吃了。有一道“笋片鸡”色香味具全,十分给力,我发现菜盘上有“欢喜楼餐厅”字样,难怪一招一式都那么专业。“烧羊肉”还是置于卡司炉上,不仅滋味浓郁,而且鲜辣爽口;还有一盘猪肉,与厦门的同安封肉如出一辙。大家举杯共饮,同祝金门厦门和平繁荣。在金门吃村宴,吃什么好料退居二位了,那人,那村,那气氛,才是真正的大菜! 有一中年男子十分活跃,各桌敬酒,不遗余力。此君十分眼熟,经别人一提醒,才恍然大悟,原来是**金门的陈姓候选人,路边田头树立着他参选的大幅彩色个人照。这大概算是金门乡宴上最意外的一碟小菜了。 147、白莲花 我一直认为,“月亮在白莲花般的云朵里穿行”是特殊时期前最唯美最抒情的歌词之一,哼唱着它,我总是情不自禁想起我的小学老师吴秀英,小学一到三年级(1960-1963),她是我的语文老师、音乐老师和班主任。 有这样感觉的绝非我一人,记得小学四年级的时候换老师,班上很多同学都十分不舍地流下了眼泪。 我们这一届学子,初中读了不到一年就遭遇特殊时期而失学,小学五年成了我们一生接受教育最长的时段。1974年,受尽折腾的吴老师英年早逝,我们男女同学有了毕业后的首次互动,尽管我们彼此都还在特殊时期岁月的风雨飘摇之中。 随着岁月的流失,我们越发珍惜青梅竹马的友谊,从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中期,我们小学同班同学几乎每年两次(清明和圣诞)聚会,缅怀我们圣母般的吴老师。2005年我们合计着为吴老师塑一尊雕像,安放在母校演武小学的校园里,来寄托我们的哀思。那女老师雕像的面容完全按照吴老师的照片创作,雕像上端有一道五线谱,那就是“月亮穿行在白莲花般的云朵中”,也是这座雕像的主旋律。 十年来,我们班的同学每年都回到母校给雕塑敬献鲜花,今年我们纪念小学毕业50周年,当年的34位同学来了28位,其中有6位是从美国、日本和香港专程回来的,我们在雕像前举行缅怀吴老师的仪式,感恩吴老师让我们的童年拥有双重的母爱,“月亮穿行在白莲花般的云朵中”的歌声再一次轻轻地唱响,泪水再一次盈满我们的眼眶…… 148、手拉手 我们一班小学同学二十余人,连同当年的班主任王老师,在母校完成了纪念小学毕业50周年各项活动后,便驱车前往厦门北站,结伴乘动车上建阳市,开始我们的“朱子文化之旅”。这是我们班级聚会第一次离开厦门远足,几位负责同**筹帷幄,费尽了心机。 第一站拜访建阳西郊的考亭村,朱熹晚年遵从其父遗愿,于考亭筑室定居,并在居室东面建成竹林精舍,即后来的考亭书院。岁月久远,考亭村现留有"考亭书院"牌坊,以及通往书院的石阶,我们气喘吁吁登上高高的石阶,天高云淡,四面青山,书院已经荡然无存,复建工程尚待时日,我们立身旧址,浮想联翩。 考亭村里有一株千年古樟,古樟树身有一天然木眼,眼洞里有一尊彩塑的佛像,洞小佛大,故为奇观,引游客诸君排队观赏。我心疑是后人彩笔所为,为吸引游客而故弄玄虚,但不好说破,败了同学们的游兴。其实古樟本身就足以吸引人的了,树高三十余米,树冠冠幅几乎有一亩地,有人提议男女同学手牵手绕树一周,大家为这个“金点子”欢呼喝彩,于是我们开创了作同学55年以来第一次全班大拉手,说来也巧,大家张开双臂,连同老师一共25人,正好绕树一周,只要少一个人或缺一只手,如此手拉手就无法圆满,这个阳光灿烂的奇迹正好pk树眼里龟缩的彩佛。 男女同学面对着千年老樟手拉手走一圈,意犹未尽,于是再背对着老樟树重新组合,再手拉手走了一圈,全程录像,全程摄影,老树包佛,我们包树,我们这个开心无比的创意,让千年老樟树都陪着我们笑眯了眼睛! 149、品五珍 我们小学同学这次大聚会的名目全称是:“厦门东澳(演武)小学五年一贯制五甲班毕业五十周年系列纪念活动”。我们是1960年进的小学,1965年毕业,所以纪念毕业五十周年,也是纪念入校五十五周年。如此开场白,就接二连三跳出那么多的“五”字,其实细细一数,我们这次聚会的“五”字还多着去呢。 纪念活动中有一个重要环节,缅怀我们的数学老师陈秀霞。她从厦门五中高中一毕业,就来教我们,一教就一直教到五年级,成为我们一生里连续受教时间最长的老师。我们让参加活动的陈老师的一双子女和我们班上当年考上五中的一拨同学与一本叫《情铸玉屏》的精美图文集合影,那是五中老三届为纪念离校45周年而编写的。我因为母亲曾经是五中高中的历史教师,母亲在五中的玉屏校园孕育了我,所以五中也是我的“母校”,我以“五中儿子”的身份为《情铸玉屏》写了点文字,由此与这部不朽的大书结缘。 在母校的各种活动结束后,部分同学结伴上闽北,开始我们的“朱子文化之旅”,人数一清点,刚好是25人。我们在建阳市游览的第一站是朱熹晚年著书讲学的“考亭书院”,并参观附近的“樟包佛”奇观,大家围着一株千年古樟树手拉手,这是我们作同学55年以来第一次大拉手,25人50只手正好拉成一个圆圈,少一个人都无法如此圆满。 我们到了武夷山市参观的第一站是朱熹故里——五夫古镇,中午在五夫镇品尝了“五夫五珍”,有白莲、红菇、鳝鱼、田螺等,都是五夫地产的食材,虽然这“五珍”有些凑的感觉,但“五夫白莲”入口既化,煞是可口。 不巧我的名字里也有一个“五”字,天降大任于我,于是红着脸大言不惭,一五一十为我们“五甲班”作好这题“五”字的算术加语文的作业。 150、雨竹筏 雨中竹筏 我们小学同学这次远足闽北的“朱子文化之旅”,最后一项的安排是乘坐武夷山九曲十八弯的竹筏。或许朱熹当年也搭乘过类似的水上交通竹具,但实在无法把今天的“竹筏游”也纳入“朱子文化”范畴。有许多同学是第一次到武夷山,让竹筏来为我们的旅程划上句号,也是理所当然。我虽然是第四次到武夷山,但与不同的人游走,自有不同的情趣,所以心里没有半点抵触。 当初与旅行社签订协议后,天气预报计划中的竹筏游会遭遇雨天,那就顺其自然,一方面不大相信气象台的预测,一方面却也买好了一次性的雨衣,竹筏,竹筏,非游不可! 气象台的预告向来不大准确,没想到这次却精准异常,我们一进入竹筏码头,雨就淅淅沥沥下了起来。说来也巧,我们25人,一人因会议提前离去,剩下24人刚好组成四筏,男女搭配,一筏6人。人人套上紫色的雨衣以及橙色的救生衣,倒也显得老态全无,个个英姿勃发。 一路竹筏一路雨,且愈下愈大,雨衣难以招架,我渐渐成了落汤鸡,记得第一次搭乘竹筏,是在1989年夏天,当时我兼任单位的工会副主席,参与组织武夷山游历,竹筏到了大王峰溪面,我激情难捺,竟跳入明镜般的水中,随筏而游,主动“落汤”(当时竹筏为个体经营,游客可为所欲为)。此次被动“落汤”,其实也乐得其所,体验到了与前几次不同的经历,大雨中雨小雨细雨交替而来,还有两岸云雾时密时浓一路陪同,这可是《西游记》里也难得一见的梦幻水雾。 艄公一路说笑,我倒觉得无趣,多少年来,总是重复同样的荤段子,口味再重也索然无味,艄公乎,骚公乎?想想武夷山几千艄公还有几千导游都在重复同一套笑话,这样的笑话还叫人笑得出来吗?!真还不如我即兴凑首打油诗:“屁股底下水哗哗/脑袋顶上雨滴答/艄公一路荤段子/满筏游客哈密瓜”。虽然也俗不可耐,但毕竟见机行事,揪住了雨帘,多少洗亮了那竿撑筏的竹篙…… 151、朱校长 新年伊始,“厦门大学勤业圆形餐厅改扩建竣工暨开业仪式”在新落成的勤业圆形餐厅外小广场举行,虽然是元旦假期,但校主要领导都悉数到场,可见“民以食为天”。 我注意到朱崇实校长在仪式致辞中对“在施工过程中给周边居民带来的打扰与不便致以由衷的歉意,并对周边居民在施工过程中的理解与支持表示感谢。”本人就是首当其冲的“周边居民”,我以为朱校长代表校方表示的歉意是恰如其分的,即便是免费宴请周边居民大吃三天,一如春节留守校园的学生待遇,也不足为过。 这个工程位于校园的宿舍区,开工初期,刺耳的锯石噪音常常持续到深夜,尸位素餐的校园城管玩忽职守,敬贤楼勤业楼的住家苦不堪言。我受多位老教师的委托,奋起书写对噪音的控诉,文章形成后,我冷静审阅,心想这好歹还是“校园内部矛盾”,于是就很克制地把怒火发在“校园bbs—鼓浪听涛”上,希望对如此肆无忌惮的深夜噪音能有一个文明的底线。 隔天接到校长助理兼基建处张处长的电话,说是朱校长要他回复的,看来传说中的校长注意民声确有其事,经过沟通,我的气也消了不少,而此后噪音发作的时间点显然也比较有节制。 厦大善待学生是全国有名的,我也希望厦大善待教师特别是善待老教师的水平,也能努力向善待学生的高水平看齐,这才是校园的和谐之道。2016/1/2/ 153、王伟伟 从碧水的博客传来王伟伟突然离世的噩耗,因为消息的不确定,所以真的很希望是闹乌龙,眼前还立马浮起遭遇王伟伟的画面,我一把揪住他的领口,大喝一声“伟伟,你开什么玩笑,吓了我一大跳!” 记得月前在思明区图书馆开“厦门双十中学老三届初一5班《一载同窗一世情》图文集首发式,我代表双十中学老三届初一6班发言,王伟伟代表厦门一中老三届初一6班发言。两人同一个班号,这有什么,我俩的“同一”多着去了,根据王伟伟与我的合计,大致有以下共同点:1、同年出生2、同年读的初中3、同年上山下乡,他在上杭,我在武平4、同年返城,他在海港码头,我在厦大食堂5、同样痴迷地爱好诗歌和写作6、同在《福建文学》1977年第2期发表散文处女作,他的篇名是《海港的早晨》,我的篇名是《解放啦》7、他的散文《下下签》调侃的是我,收入他的第一本散文选《厦门岛上走西口》;我的散文《王伟伟的书》写的是他,收入我的第一本散文选《爱译随笔》…… 我们常年在厦门作家协会兼差,他是秘书长,我是副秘书长,一届又一届,配合得很好,多少年的交往,多少年的友谊!每每文坛相聚,他总要调侃我几句,他得意洋洋地说,我怎么调侃郑启五都可以,他是一定不会生气的。我生气地说:那你低估了我,你的调侃总是让我如沐春风,心旷神怡,因为我早就看透了你,心地善良,再酸的话也绝无半点恶意!其实我俩的性格迥异,他内敛,我张狂,他低调,我高调,但我们都是我行我素的哥儿们,双双最厌恶溜须拍马和虚情假意,因此志趣相投! 记得2003年我应邀到中央电视台参加“幸运52”节目,同年他写了短篇小说《幸运52》,貌似两厢呼应,其实根本风马牛不相及,人家伟伟兄哪里有郑启五那么浮躁?!我想作家是靠作品说话的,如果想进一步了解王伟伟的人生经历,不妨读读他那两本别具一格的散文选《厦门岛上走西口》和《大路朝天》。更重要的是,他把他累积的学识和思考以及蓬勃的文创能力都毫无保留地融入进他所担任的基层工会工作,而且还毅然投入《厦门港口史》的科研与编写,成为一方工会响当当的笔杆子。 后来因为某事,他辞掉了秘书长,愤然远离了作家协会,有人要我协助劝他回来,我知道这是不可能滴。 退休后的伟伟爱上了摄影和旅游,去过意大利和柬埔寨,写的作品虽然少了,独立的思考却愈发地厚重和深刻。他善良,他热心,他把更多的时间做文学和文化的公益,比如为湖里区外来员工编选文学作品《湖里文集》,继续为《厦门港报》编《金锚文学副刊》,为上杭厦门知青编《蛟洋情怀》,为他们中学的老三届班级编《同窗五十》,且总是任劳任怨,一丝不苟!厦门一中精美的图文集《同窗五十》可是他生命的绝唱? 去年作家协会编《2004-2013厦门优秀文学作品选》,他拒绝参加,我电话“威胁”:我参加编选,你存心捣蛋,岂有此理?结果他交稿了,是分量很重的阅读笔记《读书三札》!据我所知,这是唯一一次他听了他人规劝而改变己见的。如今,书稿已经编好并校对5遍后下厂开印了,王伟伟却突然转身离去,“伟伟,你别走! 2016/1/8” 154、好书奖 我友巴陵,美食名家,潇湘大地第一吃货,其新作《最好的食光》2015年4月由清华大学出版社隆重推出,他老兄约我为该书封面写一句推介语,天啊,就一句,还要诗情画意独家首创色香味俱全?!其实这是国外图书由来已久的推介和广告方式,国内图书多年来也照猫画虎,渐渐形成气候。 《最好的食光》带着浓烈的怀旧情绪,荡漾在童年的味觉的彩云里,我搜肠刮肚,欣然下笔:“真正的美食悄然蛰伏记忆最深处,在故乡月色的沐浴下和盘托出,那是一道道披着银光的乡愁……” 书出版后,我发现我的“鼓吹”被极为醒目地印在了书的封面上,吹对了,那将是一个殊荣;讲错了,那将被千夫所指,尽管只是一句话。醒目的位置就意味着必须要面对风险…… 国内书界享有盛誉的“腾讯·商报华文好书”2015年度好书推选结果正式揭晓,并于2016年1月6日下午在北京举行颁奖盛典。本届“华文好书”聚焦和鼓励华语原创图书,所推选好书皆为2015年本土原创佳作,强调人文价值和思想情怀。最终评出评委会特别奖10种,文学类好书奖10种、社科类好书奖10种、生活类好书奖10种、儿童类好书奖10种,总计50种年度好书。巴陵兄的《最美食光》榜上有名,评委会推荐理由:有关家乡美食的上佳记忆文字。作者将家乡的风俗民情,食物的取材、制作、味道形成文字,端给读者,表达最乡土、最传统、最地道、最母爱的美食和味道。 哈哈哈,吃货爱吃货,千里一味蕾,我很高兴,我很分享,我的“一句推荐”不敢说“语不惊人死不休”,但投石碧潭,毕竟荡出了几圈美丽的涟漪…… 158、金箍棒 “厦门新二十四景”评出,海沧“莲塘别墅”榜上有名,我乃旅游达人,足迹遍布半个地球,却连身边故乡的名景都不曾造访,岂不笑煞世人。今日“厦门网”组织各路好汉前往拜见,我急忙尾随,得以弥补。 它建于清朝末年,由祖祠、学堂、祖厝、园林四合一,如此组合,堪称中国花园社区的前奏,“莲塘”这般一花独放,其总体构建的精美让人联想起苏州园林。此地原址名为“莲花洲”,这风华的“别墅”二字,多少有些误导,似乎降低了内里丰厚的内涵。昔日莲花洲,四面环绕小河、水塘,且水道曲通大海,水面上种满莲花,故而得名“莲塘”。可惜的是,历经百年风霜,人去屋空,剩下满园佳果环抱寂寞。 佳果中有龙眼、枇杷、洋桃和释迦,株株皆乃世纪老树,我们游走园林,恰逢杨桃挂果,于是我垫起脚尖,私摘一果,井水洗净,啃咬一口,竟满嘴甜汁,百年来这等天然美味,竟留不住四下散去的莲塘族人? 我们走累了,就在老厝的天井泡茶,四下一片静谧,砖逢中的青苔和草叶,点点清碧,听得见燕尾翘脊有水滴落下,白云苍狗从天井上空匆匆路过,往昔的金碧辉煌,以及数万个带着茶香的悠悠上午时光,就这么让苍狗一口一口地啃光? 我走进一个厅堂,里面有竹编的躺椅,心想不躺白不躺,于是合衣躺下,闭目养神,莲塘的堂主,当年也是这么小憩的吗?我睁开眼睛,突然发现房梁上横着一柱彩梁,铜色幽光,七彩斑斓,我揉眼再看,不由大惊失色,分明是孙悟空他老人家的金箍棒。于是急忙讨教领路的莲塘陈氏族人全志先生,原来是挂灯用的灯柱也,区区一部件,居然巧夺天工,如此地考究与精致,莲塘哟莲塘,你里里外外还蛰伏着多少金箍棒,银箍棒? 2016/1/17 163、吴孙权 文绉绉“留得残荷听雨声”是“吴孙权书法艺术展”的展名,真是“好马还需配好鞍”。其实“好鞍”还不仅仅是展名,吴孙权的儿子吴曦煌打造的一尊真人大小的吴孙权的雕塑也含笑微微地立于展厅。总之孙权生前的一班文朋艺友精心策划的这场书法展的确与众不同,诸多细节兼具文化感和艺术味。 我在市邮政开《厦门邮苑》年终总结会,提前离会,直奔厦门华侨博物馆,赶上了开幕式的后半场,白磊正在发言,现场不仅座无虚席,而且还密密麻麻站了众多男女。我扫视了一下,大约有四分之一是双十中学老三届同学,我们班级就到了十几位,当然也有不少其他届别的双十校友。 我和孙权不仅是双十老三届同学,也同为厦大“教二代”,他的父亲和我的母亲曾是厦大历史系的老同事。1977年我们一起考上厦大,他在历史系,我在外文系。2004年我主编《感悟双十》一书时向他索字,他说尽管吩咐,可惜那书法作版后不知所踪。 这次书法展主要展出吴孙权生命最后十年沉迷的“楚篆”,是他书法艺术的求变和探索之作。其实看得懂的人并不多,但开幕式上人头密集,像探望老朋友一样,可见孙权兄不仅仅是书法艺术,还有他敦厚的为人,他的善良和大爱。《留得残荷听雨声》,滴滴答答,天籁空灵,听的是对孙权英年早逝的声声叹息,是楚篆穿越时空的金戈铁马,是孙权他老兄对书法艺术永无止境的继承、探索和创新的絮絮叨叨……2016/1/31 167、抢红包 今年春节,俺学会了抢红包,彻底告别了“红包盲”的旧时代,雄赳赳气昂昂杀上时代大舞台。虽然俺手机是侄儿退役的“三星”,但面临真金白银却一点不含糊,一戳就云开雾散,大大小小的阿拉伯数字就这么嘻嘻哈哈直往我口袋里跳。 最热闹的是我们厦门电视的“tv透大家庭”,红包叠现,人家说是“红包雨”,可一点儿也不形象,它在手机页面上分明呈宝塔状,叫“红包塔”更贴切。老夫除夕夜上了一次洗手间,回头就少抢了好几塔,我活了六十好几,还从没有为一泡尿付出如此惨痛的代价,滴滴都是人民币,恨不能把它们喝回去。今夜无眠,今夜无眠,誓死憋出个前列腺炎。 别人发红包给咱带来快乐,咱也要回发啊,这叫礼尚往来,记得儿时对方大人送来红包,咱爹咱妈就忙不迭包好红包给对方的孩子,几千年的传统是这样,几百天的网红也应该如此。 抖抖颤颤,我在透客群学发出第一个红包,天啊,反响好强烈,俊男倩女纷纷尖叫,“郑老也会发红包”?!还有一大串很夸张的图案,或三叩九拜,或连连赞帅,我明明知道人家说的是红包很帅,但我还是屁颠屁颠地以为老来生帅,于是蛮有成就感滴再发一包…… 我已经开始不满足在一个透客群里折腾了,于是半夜三更上窜下跳,到处煽风点火,我跑到一个“茶叶群”,成群结队的茶老板纷纷粉墨登场,满口空话,虽说近来茶业生意比较绿,但也不至于没有红包钱。于是为人师表的我率先发了一个红包,果然有老板接二连三,哈哈,知耻而后勇啊! 一大早我又跑到我大学同学群里,人穷志不穷,身为全班收入最低的郑启五都悍然发了一个红包,各位巨富们能安之若素?于是200一个的极限红包雪片般地飘来,好像在梦里,“今年春节不收礼,收礼只收大红包”,这是多么美妙的morningcall啊! 我还转进集邮协会的群里,今年猴票翻筋斗,而且翻了20几番,邮政是最大的赢家,一张方寸纸片,成本一分钱不到,全国人民限量摇号排长队重金购买,你想想这是不是全世界利润最大的行业?!会长副会长常务理事诸君不放点血能行吗?于是我照猫画虎,又发了一个小红包,引蛇出洞…… 三天的红包大战,不论收支,但我知道我是最大的赢家,一事能狂便少年,我又回到了我无所不能的少年时代,猴思猴想,孙悟空也不过尔耳! 2016/2/12 168、三平寺 “三平祖师公”可能算得上厦门岛外最具影响力的闽南神灵了,大约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长途汽车线路还屈指可数的时期,厦门汽车站就专门辟有三平的朝圣专线,早出晚归,供善男信女一日神游。 我虽然是无神论者,但这次上三平却已梅开二度,上回是“云水谣”归来,顺路踏访,寺庙内可以直饮的“虎爬泉”留下了甘冽的印象,什么叫“接地气”,我看没有什么比直饮甘泉更加直截了当,那是一种怎样荡气回肠,于我而言,“虎爬泉”边咕噜咕噜的吟唱便成了此回三平行的奏鸣曲。尽管寺庙管委会用山泉水泡“白芽奇兰”热茶招待,但过火的山泉哪里比得上青山的原装?! 不过究竟是“三平”还是“三坪”,我们心存疑问,所以特别请教了寺庙管委会的负责人,被告知目前地名用“三坪”,而寺庙和菩萨以“三平”表述。 游罢寺庙,我们午餐就在寺庙的素菜馆品素菜,头道热腾腾上桌的菜肴是炒酸笋,着实把我大吓一跳。因为此次出行我感冒未愈,有人提出酸笋有清除余咳的功效,这下让“三平祖师”风闻了,于是小试牛刀。众人要我先动手,我也就不客气了,祖师公都这么关照,在下焉能不大快朵颐? 对比南普陀素菜的厚油浓甜,三平寺更显得家常和地道,例如的卤水豆腐和香菇切片滑溜可口,蕹菜菜叶和菜杆极为细嫩,姜丝几屡更提味…… 仿荤菜只有两道:姜母鸭和红烧肉,红烧肉不仅外形可以乱真,口味也难辨真假,据说是台湾素菜的创新菜。至于食客的我,唯有提着胃袋,歪着脑袋,笑眯眯地奔走于荤素的两端。 主食有酸菜饭和炒米粉,酸菜饭不酸,松松的,比芥菜饭更下口;而炒米粉炒的是平和大溪的“大溪米粉”,前者我吃了三碗,后者也吃了两碗,味道好就接二连三了,食量惊煞众人。 这年头,饿,其实是一种幸福。不过我平时也未必就有如此食量,我估计是“虎爬泉”的冷饮打前站,悄然发挥了清道夫的作用。 2016/3/2 169、庄上村 在前往灵通山的路上,我们顺道走访了平和县大溪镇庄上村的“庄上土楼”。我们的轿车抵达庄上村的时候,晚霞染红了天际,周围的田野很安静,只有一些男女老少围着田间的一个小水塘看“竭泽而渔”的热闹。 “庄上土楼”这座“世界上最大的土楼”静悄悄偏安小村的田头,它的级别是“国家级文物保护单位”,我们宛若在乡间小路上突然撞上一位正部级官员。 从田间远远观去,感觉庄上土楼就像一座城堡,黑瓦屋顶、粗泥土墙,城堡前面有个大水塘,水塘里的倒影恰好是远处灵通山山巅突兀的几坨馍馍峰。我们沿一条通向土楼城堡的鹅卵石小路步入大门,发现里面很大,二、三层的单元式土楼沿土楼内墙环绕一大圈,有圈地的感觉,里面还建有很多横排的单独的土楼,更像一个土楼围子形成的村庄。以往见到的土楼,不论是方形的还是圆形的,都紧凑得像一个握紧的拳头,随时准备抵御进犯的匪盗;而庄上土楼群似乎宽松随意,不过是一群手牵手形成大圆圈的客家部落。我们行走在这个巨大的土围子村里,可以发现土围子的中心居然还有一座山包,山包上有亭子,似乎有几分园林的感觉。 土楼围子内除了农舍,还有“葆真斋”、“毓秀堂”、“半天寮”和宫庙等公用设施,建筑形式多为砖石,优于土楼农舍,内里有不少古朴的石木雕刻。最是一座土楼祠堂,推开它厚重的木门,可见内里的布局,前厅、天井、通廊、大堂错落有致,可以遥想当年这里居家的人气。有资料称:“这座土楼围子周长700多米,占地面积34650平方米,共有142开间屋子,最多曾居住1800人;绕土楼围子走一圈至少要半个小时,是目前福建乃至世界上最大的土楼城”,哇塞! 寻根溯源,庄上村迄今流传着该土楼创建人叶冲汉的故事。据朱丽萍《平和庄上土楼》一文称:庄上村是天地会首领张耍和叶冲早期结义的旧址。张耍原是个穷书生,一年赴考落第,行乞回家,途经大溪庄上村时,已深夜,到叶家借宿。叶冲汉为人义气,乐善好施,见张耍憨厚,且一表人才,就交结为友,视若兄弟,留其吃住3年,并供其练武。 此后叶冲汉为他备足路费,让他上路投军,还特别做了32个饼,让他带着路上做点心,并交代若要给别人吃,一定要先切开面饼。张耍途中歇脚,拿出面饼吃,觉得好奇,切开一看,原来兄嫂怕他路费不够,在每个饼中藏一块白银,张耍为此感激万分。 清顺治7年(1651年),张耍率部众数千人投奔郑成功,屡建战功,后官封厦门水师提督,统管闽南各县,并开始帮助叶恩人建庄上土楼村,由此算来,这座土楼村有360多年的历史。 沧海桑田,所幸如今这座土楼围子基本保留原貌,只是里面居住的叶氏家族的后人已大部分迁出,目前的居家基本上是“外来人口”,所以土楼村依然有人气的涵养。我看见一口水井小水管密布,各家各户各自引水。 一柱青烟冉冉飘起,原来土楼围子里的祠堂附近空地上正在焚烧垃圾。不少空屋里饲养番鸭,与人居近在咫尺,污水淤积在排泄不畅的明沟里,传统农舍显然与现代家居要求有距离,村里除了一柱路标,没有发现什么特别为游客的布置,一切都一切反倒更显得原生态。 走出黄昏暮色里的土楼围子,发现围子外面田间小水塘的“竭泽而渔”已进入尾声,捕鱼人收获颇丰,一个编织袋里都是活蹦乱跳的非洲鲫鱼。原本以为他们会顺手将水塘里积留半塘的淤泥泼到农田,一方面可肥田,一方面可让水塘获得更大的蓄水和养殖空间,但没有,大概这就是外来人口和本地人口对待土地的差异,于是老夫隐隐约约平添一缕忧思…… 2016/3/12 170、睡大山 我这回是第二次上灵通山了,去年是随一群自驾游的驴友上山的,没完没了的石阶让我觉得累比爬泰山。这回我们驾车盘旋至半山腰的青云宾馆,隔天从右路的竹林上山,省了不少脚力。 抵达青云宾馆,暮色四合,当我们仰望耸立在头上的灵通山那一笼馍状峰峦,意外地发现漫天的星斗,这久违的星星让我们忍不住忘情地欢呼起来。能看见这么多闪烁的星斗,我想一方面是因为青云宾馆高高在上的优势,另一方面也是因为青云宾馆单门独户,四周黑乎乎的山影反衬出九天细微星光。 在宾馆用的是农家菜,我还喝了一点平和地产米酒,宾馆虽然比较简陋,但热乎乎的电热毯烫热了胃袋里的米酒,我很快就烧呼呼地入眠了。能睡在这么高的山上,全凭缘分,细细算来,我半个世纪以来,睡在大山上大概有五次:1975年在漳州农村参加工作队,曾在天宝大山上的耕山队睡过四夜;1983年在黄山看日出曾在山上的“北海”营地睡过一夜;2013年在湖北红安天台山森林公园的招待所睡过一夜,2014年在湖南新化天门山上的茶园睡过一夜;五指可数,人生几何?! 隔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我一咕噜就下了床,三下两下穿好了衣服,然后在走廊上用沙哑的声带咋呼了两声,希望睡梦中的老同学也能抓住这个难得的清晨。青云宾馆尽管只有三层,但屋顶是全开放的,明摆着就是要让宾客看日出观云海的嘛。站在青云宾馆的房顶,黑色的山岩、青色的林木、白色的云海、金色的日光,一层一层地由近而远,直至天际! 我们尽情地感受大自然的壮美,合影再合影,赞叹又赞叹。我们远眺云海那边的大芹山,据称它是闽南第一高山,此时此刻,它不过就是起伏云海里的一艘大轮船罢了。我想,如果从大芹山眺望我们青云宾馆,会不会觉得青云宾馆是一艘潜水艇挺立的瞭望塔,我们同学个个都是云海里拨弄云涛云浪的水兵? 男女同学一致要求我得把所见所闻化成文字,让没有成行的同学垂涎三尺,我说其实文章的题目已经拟好,叫《我与灵通山的青云同居》,大家听了,开心地哈哈大笑,笑声山谷有回声,惊飞了翠林雾幔里的几头云雀…… 2016/3/19 171、二实小 中国邮政集团公司厦门分公司、市集邮协会、市教育局、思明区文明办以《中国邮政开办120周年纪念》特种邮票发行为契机,共同举办厦门市思明第二实验小学“少年邮局”成立授牌暨“经典诵读,扬帆书海”读书节启动仪式。 这是我第一次走进这所简称“二实小”的小学,真想不到在阳台山如此密集的居民楼区内,居然横卧着这么一所2000多位学生48个教学班规模的大校园。市集邮协会秘书长毛晓霞为该校少年邮局授牌,并为少年邮局局长颁发聘书、邮政制服及日戳等邮政用品用具。我则应邀做“方寸能容大千世界,集邮似读百科全书”为主题的讲座,并向王跞校长赠送了我的三部集邮散文选,赢得现场400多位小朋友们的热烈掌声。 会后,与会人员兴致勃勃参观了座落在校园一角的小邮亭和摆放着邮票、信封、明信片以及小邮筒、邮车摆件等主题邮政产品的少年邮局。我则急不可待地拿上这所少年邮局成立的纪念信封,请小局长给我加盖当日少年邮局的邮政邮戳。在中国邮政120岁生日的时候,我默默注视着12岁的小局长稳稳当当地盖下邮戳,觉得特别有意义,那是一片怎样绚丽而深远的想象空间啊?!不巧我的“偷窥”让记者抓了一个正着,镜头不仅浑然天成,而且人物神情兼备,我情不自禁,给照片取名《小局长与老邮迷》。 2016/3/18 172、水杏北 参加“厦门网网友采风团”远赴杏北小学采风,搭乘了840公交车行走了25站,终于在一个叫“杏北新城”的站点下车,四下高楼拔地而起,令我多少有些目眩。“杏北小学”就是在“杏北新城”楼群的簇拥与呵护下尽显她幸福的依偎。 像厦门所有新建校园一样,建筑的合理与气派,设施的齐整与齐全,更有一位又一位的少先队员向你举手致敬。林自强校长亲自在校门口迎候,然后一路如数家珍,讲述这所新校园独家坐拥且无孔不入的“水育文化”。一二三四,看得出他很用心,有倾尽心力的全力以赴,让这“水育文化”从开始就如一股温泉在我心湖沸扬而荡漾。 杏北校园大小点滴滴都围绕着水做文章,水的包容和随性让处处都似乎显得水到渠成。“水育文化节”举行了盛大的开幕式,有很多内容与节目,但让我印象最深的莫过于市科技馆的工作人员现场表演的大水泡,孩子们那个高兴的劲儿,仿佛人人都变成了河里一尾尾快乐游动的小鱼。 鱼和水的亲密无间,小我和大自然的相互依存,这样的说教就自然了些许,让小朋友从小承受了太多的豪言壮语,真还不如从珍爱一滴水“善小而为”…… 我一眼就看上了杏北小学的校歌《水育杏北》,斌哥题字却写成了“水韵杏北”,我连说没错没错,这就是杏北小学今天的节奏和韵律,我的采风稿还想写成《水润杏北》呢,因为“润”字比“育”字更水,您说呢?上善若水,水是不会错滴,错的往往是我们人类自己。 2016/4/2 173、捏馅饼 “鼓浪屿馅饼博物馆”不在鼓浪屿,而在岛内的前埔,展馆的正面挂满了一排排红灯笼,形成了铺天盖地的灯笼幕墙,灯笼上抹着“茶”和“馅饼”的字样,显得喜气洋洋。 走进红灯笼世界的内里,每个人却先得穿上雪白的烘焙工制服,戴上高高的法国大厨的白帽子,俨然美食世界的主宰,然后净手,然后密室吹风去尘,一身洁净入饼房,开始我们手工制饼的人生体验。 不要以为“人生体验”四个字用大了,小小馅饼不仅支撑着鹭江道茶桌子半个多世纪的风光,而且笑傲大厦门伴手礼的半壁江山,而老茶客我年过六旬却是头一回亲眼鉴赏这绵甜酥香的精灵的成型与出炉,更不要说亲手拿捏内馅与面团,一压、二压、三裹、四封口、五整形,浑然天成。尽管成品与现场教学的那位丰腴女导师的技法精要尚有差距,但已经有模有样八九不离十了! 馅饼体验室实行“谁制作,谁带走”的惠民政策,让馅饼爱好者既有平生第一回制作馅饼的亲历,又坐拥人生第一次吃自己亲手拿捏的馅饼的口福。趁着我们的馅饼进入电烤箱的时段,真的馅饼师傅领着我们假的制饼男女进入厦门馅饼的“时光隧道”,参观百年馅饼的前行足迹,当发现一只1980的馅饼盒已经成为文物展品时,老厦门津津回味的已经不仅仅是茶桌子上的馅饼春秋了…… 有一种旅游叫“工业旅游”,听上去硬邦邦的,亲身体会,不仅绵软,而且蛮有味道。吃了鸡蛋,再亲切拜会下蛋的母鸡,这何尝不是一件很快乐的幽会?! 2016/4/28 175、避风坞 从2015年底沙坡尾避风坞的改造提升工程正式动工以来,就一直备受市民的关注。目前,避风坞的清淤工程已经接近尾声,仿佛前往探望一位生病住院的老友,我与电视台“十分关注”的记者相约前往备受折腾的避风坞改造工地。 虽然是退潮时分,但坞内一片平静的碧水,空气清新,四下静得出奇。我想起儿时的大清早,渔家的保姆带着我在这里附近买菜的情景,那时晨风里弥散着带鱼和虾米的气味,还有巷口酱油店里飘来腌萝卜的酱香,以及油条和“荷灵豆”的叫卖声……眼下清淤筑坝蓄水可以洁净避风坞,但却唤不回温馨的旧时光,气味和声音都是乡愁的载体,消逝了就很难再回来! 木栈道已初见雏形,沿坞的小走马路尚未修整,这条专供步行的通道最好用新旧石板拼接而成,最忌“提升”成花砖、水泥或柏油的齐整而长驱直入…… 改造也罢,提升也罢,最好心怀敬畏,文火炖肉,好好思考和琢磨什么才是海洋文化的真元素,政绩的冲动往往是魔鬼,千万千万不要阴谋一口吃成个曾厝垵。附近不远的铁路文化公园或许是个参照,先满足附近居民休闲和怀旧需求,再逐步接纳市民的张望与漫步,一步三回头…… 如今避风坞因为没有渔人和船帆,已经不是什么避风坞了,与一般的公园小湖没有什么两样,请不要忘记,对于早年那些从风浪中颠沛归来的渔船,避风坞可是厦门母亲温馨的臂弯,避风坞的海洋文化饱含着人文、情感和历史的元素,鱼贩和渔帆不仅仅是避风坞游动的风景,而且还承载着避风坞面朝海天的灵魂。 2016/5/3 我与书 给大家说说我与书的故事。 我从小就喜欢读书,从幼儿园的小人书,到小学的故事书,特别喜欢看打战的小说,什么《林海雪原》《敌后武工队》、《烈火金刚》、《星火燎原》……不亦乐乎,读中学时迷上了凡尔纳的科幻小说,《格兰特船长和他的儿女》、《神秘岛》、《地心游记》、《天上五星期》……,如痴如醉,有书相伴,是我最快乐的时光。 长大之后我不仅喜欢读书,而且还爱上了教书,自己读书,然后与学生分享阅读的感受,那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我不仅教厦大的大学生读书,还被派遣到遥远的土耳其共和国,在中东大学孔子学院教外国大学生读我们中国的书,那是我一生最骄傲的事情。 年长之后,我不仅继续爱读书爱教书,而且还爱写书,一本又一本,乐此不疲,最新的两本,一本是《郑启五书话》,写的是自己阅读的体会和心得,另一本叫《永远的厦大孩子》,是我参与主编的,里面的作者有专家、学者、教授和工程师,其中还有两位是中科院院士,他们在小学毕业50年后,真情回忆童年快乐的读书时光,我想莲花的小朋友从小就生活在莲花浓浓的书香里,你们以后一定会比这本书里的作者更有出息,说不定你们50年后回到温馨的莲花,也来写一部《莲花书香》,让全厦门全世界的爱书人一起陶醉,好不好?! 一生有书,一生爱书,一生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