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极夜的猫妖》 第一章 月华摇风逐恶鬼 万籁俱寂,我独自走在月光寻不到的角落。 如果是在一个月前,我不会像这样小心翼翼。然而猫生总是无常,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毁掉了我的地盘,带走了我的小弟们,让我也流落至此。我从来没想过会有什么能让一片充满生机的土地在一夜之间寸草不生,人畜绝灭。 我抬头往南方望了望,那里是我出生的地方,那里有我童年的回忆和我白痴一般的小弟,可现在它们都没了,除了回忆。这一个月,作为一只流浪猫,我成为了那些野猫和家猫欺辱的对象,每辗转一地,总停留不了三天。 傍晚时分我就抵达了这座小镇,但我只敢选择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出来觅食。 希望能在这里找到一处安身之所吧!我无奈地想道。 吱吱……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墙壁的另一边传来,接着就消失了。是老鼠吗?我跃上陈旧的围墙朝里面瞧了瞧:一个模糊黑影——蹑手蹑脚地在干些什么。 月华铺就的银霜已经波及了这里,我却看不清黑影的模样,这有点不正常。不过我能肯定这黑影不是老鼠——老鼠不会有这么大,或许是只狗,但为什么这只狗在抓老鼠?它家主人不管饭? 我不想多生事端,打算离去。 但我只是刚刚转身,一只嫩白的小手便出现在我的视线里,墙上繁厚的青苔显然不足以让他固定身形,稍一接触便滑落了下去。可与此同时,一只手突然拽住了我的尾巴,接着一股我无法抵抗的力量便从尾巴上传来,我开始往下坠。 我扭过头看了看,见鬼!一个人类的孩子!什么时候这种小娃娃能爬得这么快! 我和她在墙角大眼瞪小眼,过来一会儿,我心里突然升起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在我还没来得及反应之前,这小家伙拉着我的尾巴从地上跳了起来,之后我就被捆在了院内的一棵枣树上。 喵呜~望着小家伙蹦蹦跳跳离去的身影,我一声悲鸣,这都是些什么事儿啊!? 翌日清晨,那个小家伙睡眼惺忪地走进了院子。打着补丁的麻布衫、麦秸编制的草鞋,一卷灰布裹住脚丫,便是今天的行头了,看起来像是穷苦人家的孩子,但白玉般的肌肤与嫩滑的小手又显得与这一身行头不搭。 小家伙一边给我解开绳索一边对我说:“我叫摇风,这是我爹给我起地名字。”她不顾我的挣扎,把我高高举起,兴奋地说道:“我爹他可厉害啦!他什么都知道,以前街坊们他们都叫他萧秀才。还有我娘亲,她长得可漂亮了!” “诶……叫你什么好了?”她把我放在地上,皱起了眉头,围着我转了几圈,小家伙忽然一脸惊喜道:“你长得这么黑,就叫你小黑吧!” 她接着又指了指墙角:“小黑,最近家来了好多老鼠,我家好多东西都被咬坏了!你快去把它们都抓起来!” 我看着这个手舞足蹈地小家伙,不明白她在干什么。可既然我被放开了,那还是赶紧逃走吧!我匆忙地向墙角跑去。 “对!就是那里,那窝老鼠就在那里!”小家伙一脸兴奋。 走到墙边时,我猛然加速,朝墙上跃去,可还没等我庆祝顺利逃离,就在半空中被拽了下来。那小家伙一脸怒气的瞪着我:“小黑你要去那里?还抓不抓老鼠了!?” 我欲哭无泪,你丫的逗我玩呢? 她找来一根长绳,将我拴在了树上,然后拍了拍我的脑袋:“就这样,我去先生的私塾了!小黑你要好好抓老鼠,不然晚上就不让你吃饭!” 逃脱无望,我只得蹲到鼠窝旁伺机捕鼠。昨天夜里没有进食,我不想再饿一天,虽然老鼠多在夜间活动,但白天也不是没有机会。 日渐高升,外面开始喧闹起来。嘈杂的情况下老鼠愈发不会出没,我无奈地放弃了捕鼠的想法,爬上院里的枣树休息起来。 但到了中午的时候,我隐隐约约觉得有些不太对劲:那个人类小家伙一直不见踪影,空荡荡的院子里也是生气寥寥,虽然干净整洁,却是无人活动的样子。 难道小家伙是一个人生活的? 我想不出个一二三来,索性也不去想了。只是心里越发的焦躁,总觉得会发生些什么,连倦意也消失的一干二净,却是不知是好是坏。 我跳下枣树,漫无目的地走动起来。 头顶的太阳渐渐西移,直到月亮的影子挂在东方我才回过神来。傍晚了吗!今晚似乎是个满月。 西边的云霞犹是金色,但一股子寒意却陡然笼罩了这里,院中仿若深秋。 吼~我的寒毛突然乍起,危险的信号刺激着我的大脑,我弓着背嘶吼起来。有什么东西来了这里,一定有!但过了不久,寒意却开始渐渐消散,我不敢放松,只是微伏着警戒四周。 不知不觉太阳已完全下山,按道理此时已过饭点,那个人类小家伙还没有回来,我不自觉得有些担心,会不会出事了!?难道我要在这里被困到死!?刚想到这里,肚子又开始抗议,这才发现自己已经一天一夜没有进食了。 就在这时,一股鱼香味突然钻进我的鼻子,勾起了我腹中的馋虫。鱼香……怎么会有鱼香?难道腹中饥饿难耐以至于出现幻觉了吗? “小黑!小黑!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回来?王大厨拿手的红烧鲤鱼唉!”小家伙提着饭盒大大咧咧地冲进了院子,惊得我一下子跳到了树上。 “快来吃吧!小黑!”小家伙蹲在树下毛手毛脚地打开饭盒,浓郁的鱼香味喷涌而出,散在院子里,我嘴里的津液开始不停地往外冒。 我打量了小家伙一下,迟迟不肯下树。其他猫被人用食物勾引以至于被抓的案例如今犹历历在目,虽然她只是个孩子,但我还是有点不放心。 “你也不喜欢我吗?”她看起来有些失望,低下了头,缎子般的披肩长发在月光的映照下显得有些凄美,有些……可怜。 小家伙退了几步,小声说道:“那……那我离远一些,这鱼我特意热了一下的,冷了就…就不好吃了!” 我终究是没敌过腹里的馋虫,谨慎地爬下了树,警戒着这个人类小家伙。 这个小家伙虽然看起来如瓷娃娃一般人畜无害,但我不会忘了她是怎么抓住我的。她的体质绝非常人! 我慢慢走到饭盒前,舔了一口鱼汤。饭盒里的鱼只剩一半,明显是别人吃剩下的。谁吃的?是她吗? 我抬起头瞥了一眼小家伙,发现她正流着口水盯着着饭盒里的半条红烧鱼,看起来不像。但我没由来的觉得有些怪异,这个小家伙前后给人的感觉反差有点大,像极了那些呆狗! 咕咕~我刚咬了一口,她身上便传来奇怪的声音。这声音我不陌生,在外面找不到食物而饿肚子的时候,肚子便会发出这种声音。 她还没吃饭? 小家伙脸涨得通红,见我打量着她,不自觉地嘿嘿嘿傻笑起来。 我低下头吃了几口,不一会儿又是“咕~~~”地一声传来。我再次抬起头来,小家伙像是想起了什么,匆匆跑进了屋子,接着端出一个饭盒来,坐在我面前扒拉了几口。 饭盒里除了几块青菜叶子外就是白花花的米饭,没有半点油水。不知道为什么,我呆了一下,鬼使神差地将身下的饭盒推到了小家伙面前。我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我觉得这种行为很像那些护犊子的母猫。我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是因为小家伙的善意吗?还是因为我想要找个安身之地而讨好她?亦或是……我已经承认了她? “这,你是要分给我吃吗?”小家伙惊喜道,但她又迟疑了:“可小黑你要吃什么呢?” 我不知道小家伙有没有明白我的意思,犹豫了一下,叼起这半尾鱼放进了她手里的饭盒里。 “啊?不……不用这么多的!”她手忙脚乱地将鱼分成了两份,递了一块给我。我也不再做些什么,安静地吃起晚餐。 “小黑你知道吗?”小家伙边吃边说:“红烧鲤鱼可是锦绣园王大厨的拿手好菜,一般人可吃不起!要不是今天一个有钱人家家里出了事,没吃完就走了,我们可就吃不到了!” 小家伙的话匣子打开了就没完没了,我没去理会。只是看着拴在脖子上的绳索,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解开,这让我有些苦恼。 吃过晚餐,小家伙在院子里呆了一会儿便去休息了,我则是沿着墙角摸到了鼠窝处。被绳索困在这院子里,我的捕猎范围也被局限在这一小小的方寸之地,如果明天小家伙也一整天不回来,那么为了不饿肚子,我需要准备一些食物。 这院子里的老鼠比我以前见过的要大很多,而且很是强壮。捉了两只老鼠后,我也没兴致戏弄,直接咬断脖子,挂在了树上,然后开始休息。 再度醒来时已是子夜,月亮穿行在薄云之中,像是蒙上了一层轻纱,却没见月光有半分暗淡,倒是有些奇怪。 咦!那是什么?我四处望了望,在小家伙房门前看见了一个虚幻的身影,月光没有在他身下留下半点痕迹 我似乎在那里见过这种东西,好像是有些人死掉后孕育出来的。他盘坐在那里,不知道在做些什么,不过我感觉有些好东西在往他身体里钻。 好东西…… 喵呜~我怪叫一声,冲向虚影,伸出爪子向他挠去。 虚影的身形如水波般抖了一下,他睁开眼睛瞪向我,扭曲的面容变得铁青,一股黑烟从他身上冒出,四周立时变得寒气逼人。 呜~我低声嘶吼。很熟悉的感觉,就在白天感受过,他是白天那个东西!一股怒意顿时从我心底涌出,就是你这东西害得我白担心这么久! 喵~~我大吼一声,扑了过去,咬向他的右腿。 “滚开!”虚影的声音在我脑海中响起。挑衅我?我更加用力的朝他抓去,虚影后退,我再度扑去。 一番缠斗后,虚影消散了不少,四肢五官变得模糊起来,看起来很虚弱的样子。我虽然也耗费了很多力气,但还能再打上一会儿,就这么点实力也敢在我面前叫嚣!我不屑地看向虚影。 但那虚影只是撂下一句“该死的黑猫,老子不会放过你的!”就向外掠去。想跑?我冲上去,一爪子狠狠拍下,竟将虚影直接打散,变成一团黑雾。 黑雾中传来一声痛呼,然后速度又快了几分,直接冲出墙外。 我连忙跟上,一跃而起,不料直接在半空一个踉跄,掉了下来。 该死的绳子!我愤愤不已! 正当我沮丧时,那虚影被打散的黑雾竟如见着腥味的鲨鱼涌进了我的身体,阴冷的气息让我不住地打着战栗!待黑雾全部钻进我体内,我已是倒在地上蜷缩着发抖。 这是那个虚影的报复吗?我咬着牙想。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温和气息包围了我,体内的寒冷气息如雪遇烈阳般开始消融。我感觉到这两股气息开始融进我的血肉里,让我变得更加强壮。 这算是因祸得福吗?嗯!?因祸得福是什么意思?我为什么会想到这个词? 我在树上一直待到了天明,那股温和的气息也一直环绕着我直到天明才消散。 “早啊!小黑!”小家伙从房里蹦出来,她完全不知道昨夜的事。 昨夜那个东西,应该是叫鬼吧?但为什么那只鬼会出现在这里?有些古怪啊!咦?我怎么会想的那么多?还有刚才小家伙应该是在打招呼吧!?我是怎么听懂的? 我有些纠结了。 第二章 初识宋玉 小家伙不久就出门了。 我瞥了一眼挂在树上的老鼠,还在。小家伙没有留下食物,今天就得吃它们了。 微微眯着眼,我又想起了昨夜的变化。身体素质并不是变化得最大的,反而是大脑变得灵活了许多,让我想明白了许多事。这种东西应该是叫灵智吧! 这种变化总归不是个坏的! 还有昨天那只鬼,被我打得没了人形,应该是元气大伤了,短时间内是不会有麻烦了。 嗯……脖子上的绳子该怎么打开呢? 我带着一个又一个疑问在温暖的阳光下缓缓睡着。 日子渐渐恢复宁静,直到一个月后的又一次月圆。熟悉的温和气息悄然而至,相比于上一次,这次我能清晰的感受到气息源头所在。 但正因为如此,我久久不能平静下来。气息的源头竟然是那个人类小家伙!不是小家伙身上的什么宝物,就是小家伙自身。 或许这才能解释为何小家伙拥有异于常人的体质吧!我定了定神,感受着周围温和的气息,忽然想到:这气息能不能主动吸取? 我想起了一个月前在此打坐的鬼魂,他似乎就是在主动吸收。既然如此,想必我也是能做到的! 我闭上眼开始尝试,不久后便感觉到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沿着我的毛孔往我体内钻。只是想着吸收,身体便自主吸收起来,好像本能一般。我凝神静气,试着加快吸收速度。 天明时气息准时消散,我睁开眼,一夜未眠,却感觉精神抖擞,这气息确实是个好东西。我站起身伸了伸懒腰,全身骨头噼里啪啦地作响,神清气爽。 昨夜没有发现任何加快吸收速度的方法,那种气息一直以一种恒定的速度进入我体内,无论我怎么做,它就是那样不紧不慢,弄得我一点脾气也没有。 小家伙起得很早,听她说是为了去参加私塾的早读活动。但我觉得没这么简单,私塾辰正时开课,在此之前三刻钟的时间都是早读,小家伙却在卯正时就起了,早了整整一个时辰!小家伙不是个喜欢读书的主儿,这反常的举动或许藏着她的小秘密吧!我舔了舔爪子,若有所思。 小家伙离开后,我伸出一只爪子,割断了围在脖子上的绳索。这也算是昨夜的又一次惊喜吧!气息的强化对象不止是血肉,连同骨骼、爪子也一并强化了,不然我想要挣开绳索的束缚可就遥遥无期了。 虽然自由了,但我也没想要离开这里。我知道如果我没有开启灵智,或许会想方设法地离开这里,毕竟我自幼在野外生存,到如今也已经一年多了,几乎是不可能愿意成为一只家猫的。可事实是我已经拥有了智慧,我明白小家伙没有将我看作宠物或者工具,而是朋友 我能获得智慧靠的也是小家伙,这份恩情重于泰山。留下来是为了感恩,或者是为了那份友谊,亦或是其他的什么,我说不清。 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现在的重点是——我想要看看小家伙的小秘密是什么!作为一只猫,即使亲眼目睹过同类被好奇心害死,也不能阻挡心底那如洪水般泛滥的欲望。 我跃上围墙,继而爬上屋顶,沿着镇子青砖铺就的街道蹑手蹑脚地在房顶上尾随着小家伙。镇子里的农户不多,所以大清早的街道上也没几个行人,早点铺子虽然开始张罗了,但也是冷冷清清,没多少客人,客栈倒是有人进出,想来应是赶路的旅人。 小家伙走得很快,仿佛不愿多停留半刻,路边偶尔路过的行人看向她的目光很是冷淡,没有一丝对待一个孩子的善意。这让我有些奇怪,小家伙虽然穿得有些破旧,衣衫上多是补丁,但也不像是一个乞儿,况且小家伙五官精致、肌肤胜雪,比瓷娃娃还要可爱,不至于如此不遭人待见啊! 私塾位于小镇南边,离小家伙的家颇远,小家伙到达时已接近卯正时三刻了。私塾不大也不小,二十来张矮脚宽桌整齐排列着,每张桌底有两枚蒲团供学生盘坐。 私塾先生年纪不大,甚至可以说是年轻,二十来岁的样子,看起来文质彬彬,倒也算是一表人才。小家伙看见私塾先生时脸上多了一些笑意,步子明显快了几分,但并不显得匆忙,看起来很轻快。 “摇风来啦!”私塾先生很是温和地说道。语气中没有其他人的冷淡,声音也很温柔,对待小家伙的态度与其他人明显不同。 “嗯!先生,那个……我先去做饭了!”小家伙脸一红,低下头逃一般向后院走去。 私塾先生摇了摇脑袋,露出一丝笑意。 我却是有些失望,起得早只是为了帮私塾先生做饭,太无聊了吧!乘兴而来,不料败兴而归啊! 就在我失望的时候,我突然发现那个私塾先生的身影变得模糊起来!“你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呢?小黑猫!”一道飘忽的声音随后从我身后传来,我大惊!紧接着一只手捏住了我的后颈,将我提了起来。我想反抗,却发现浑身无力,四肢完全不受控制! 那人提着我羽毛般缓缓落在地上:“身上仅有微弱的灵气而无妖气,想来是诞生不久的精怪,还未懂得修炼之法。这方圆百里没有猫妖,亦没有灵气充裕之地,你能成精看来是在月圆之夜闯入了摇风家里,看来那鬼修没能拦住你啊!” 这是那私塾先生的声音,我惊讶地瞥了一眼擒住我的人的衣摆,正是私塾先生那身青色书生长衫的样式!我完全不知说什么才好,你一个书生身手如此矫健,说好的手无缚鸡之力呢? 等等!我忽然想到了什么?听他的语气,似乎对小家伙的情况很了解!还有他话里出现的那些词语,这信息量似乎有些大啊! 私塾先生边向内院走去边说:“那鬼修还好,有些灵智,能够沟通,让他不去害人,可你就不行了。把你关起来还得养着你,还是杀了较好。” 这话一出我霎时间魂不附体,你我往日无冤近日无仇,见面就要杀我,不带这样玩儿的啊! 这私塾先生又沉吟了一下:“不过也许你是摇风近日收养的猫,虽然没见过,还是给摇风看一下,若真是她养的,倒也能放过你!” 我顿时松了一口气! 接着又听见他说:“可这也不能保证你不去害人,到底杀不杀呢?” 我的心又提了起来。 “好了,看来你灵智不低!”私塾先生突然把我放在了矮桌上。 啥?我呆了一下,什么情况? “我叫宋玉。认识一下!”这私塾先生向我眨巴眨巴眼睛,带着一丝玩味笑道。 这什么情况!?我还是没反应过来。 “刚才逗你玩儿呢!”宋玉——也就是私塾先生,捧着肚子低声笑了起来,方才温文尔雅、世外高人的形象丢得一干二净。 这……我嘴角抽动,脑门青筋直冒,这个混蛋! 我悄悄伸出爪子,看着笑地得意忘形的宋玉,爪子狠狠地落下!给我带着爪痕去上你的课吧! “啊!”宋玉顿时捂脸痛呼:“破相了!破相了!” “诶!小黑你怎么来了!”小家伙闻声而至,惊喜道:“你是来找我的吗?先生你怎么了?捂着脸干嘛!?” 宋玉站起身来,恢复了那副谦和的模样:“摇风,这是你家的猫啊!下次要管好它,不要让他随便挠人!” 他放下捂住脸的手,竟然只有三道淡淡的红印!我疑惑地看了看自己的爪子,没变钝啊!难道是他的脸皮太厚了!? “对不起!先生,是我没看好它。”小家伙低声道歉。 “道歉不能解决所有问题,总归还是要罚的。”宋玉摇摇头。 喵呜~我冲他吼了一声,你还想怎样? “啊!?先生,能不能不要抄书啊!”小家伙急了。 “错不在你,今晚你把它关起来,让他饿上一顿就好了。”宋玉呵呵一笑:“它很聪明,想来是会记住这个教训的。” 公报私仇!这货绝对是在公报私仇! 小家伙拍拍胸口,松了一口气:“嗯!我记住了!先生。” 我就这样被卖了吗? “好了,你去厨房吧!这小黑猫是叫小黑吧,我先帮你看着它。”宋玉淡淡一笑,说道。但我总觉得他笑里有别的意思,仿佛在说:叫你小子挠我!这下落我手里了吧! “好的!麻烦你了,先生。还有小黑你千万不要捣乱啊!”小家伙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 我心里叹了一口气,你这所托非人啊。 小家伙一走,宋玉又恢复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翻脸比翻书还快!他摸了摸脸上的红印,说道:“现在我们能好好谈一下了吧?” 他的语气有些凝重。我喵了一声,静等下文。 “我的身份暂时不能告诉你,而且告诉你你也不会知道。”我翻了翻白眼,那你废话什么!接着他又说道:“我因为某些原因不能喝摇风保持过于密切的关系,所以我不能时时刻刻都可以保护她!” 我看着宋玉,示意他接着说。 “你应该在月圆之夜遇见过那个鬼修,他之所以在那里因为我与他的一个交易——我不杀他,而他要在月圆之夜保护摇风,并可以借助摇风散发出的灵气进行修炼。” 我想了想,难怪那只鬼没有主动攻击我。 “摇风只会在月圆之夜才会散发出灵气,那种灵气有别于寻常的灵气,对生灵有极大的益处和吸引力,这一点相比你也体会到了。在其他时间摇风除了显得体质异于常人不会有任何奇特之处,所以我希望你能月圆之夜不要离开他的身边。” 我点点头,示意没问题。 宋玉笑了笑:“看来你还挺聪明,我这里恰好有一份精怪修行的基础功法,你想要吗?” 功法?那是什么?我疑惑地看向宋玉。 “能加快你吸收灵气的速度哦!” 我眼神立时就亮了,急忙点头。 “那好,击掌为盟,交易就这样定下了!”宋玉伸出一只手掌,我看了看他的动作,同样伸出一只爪子。 两掌刚要相碰,宋玉的手却突然绕过我的爪子,拍在我的脑袋上。 “噗嗤,哈哈!”宋玉又毫无形象地笑了起来,我刚想发怒,却听见他幽幽的说道:“你还想不想要功法了?” 好吧,我忍!我死死盯着宋玉,不把功法拿出来别想我罢休! “实话跟你说吧!其实我压根儿就没有什么精怪修行的功法。”我突然有了种智商不够用的感觉,宋玉接着说道:“其实修行就那么回事,保持内心波澜不惊,然后将精神力凝聚在穴位或者经脉上牵引灵气入体,成功了,修行也就入门了。当灵气形成灵力之后,就可以利用功法修炼了,你现在要了功法也没用!” “你自己琢磨琢磨吧!我去后院看看。”宋玉留下了沉思中的我。 过了一会儿,我忽然觉得有不对劲,这家伙什么实际好处都没给我,我就把自己买了,忽悠人也不带这样的啊! 第三章 我养着她 早读在辰初时一刻左右开始,此时学堂内已差不多坐满了人,年龄参差不齐,小的六七岁,大的十四五岁,乱哄哄挤在一间课堂里。早读的任务是复习昨日讲过的内容,于是杂乱的读书声便传了出来,年纪小的念《三字经》、大一点的念《千字文》、再大一些便是《论语》《左传》之类的。 小家伙念的是《论语》:“子贡欲去告朔之饩羊,子曰:‘赐也!尔爱其羊,我爱其礼。’子曰:‘事君尽礼,人以为谄也。’定公问:‘君使臣,臣事君……” 同龄人尚在学《千字文》,这小家伙却在念《论语》,看来这孩子挺聪明的!我在房顶晒着太阳,又不自觉得想起了清晨行人们冷淡的目光,这么聪明可爱的孩子怎么就没人喜欢呢!?也不知小家伙父母的在天之灵会不会伤心! 辰正时私塾正式开课,但学堂里的读书声没有停下。小家伙率先从座位上站起,走到了宋玉桌前,将课本翻至《论语?八佾篇》,然后宋玉开始提问。 “‘射不主皮’后两句。” “‘为力不同科,古之道也’。” “‘臣事君以忠’前一句。” “‘君使臣以礼’。” “‘子语鲁大师乐,曰’” “‘乐其可知也。始作,翕如也;从之,纯如也,皦如也,绎如也,以成。’” “释义。” “孔子对鲁国乐官谈论演奏音乐的道理说:‘奏乐的道理是可以知道的:开始演奏,各种乐器合奏,声音繁美;继续展开下去,悠扬悦耳,音节分明,连续不断,最后完成。’” “乐对你们来说有些遥远,说一下自己的理解吧!”宋玉摸了摸下巴。 “啊!?”小家伙明显慌了神:“这个题先生你昨天没布置啊!” “那么现在布置了。”宋玉呵呵一笑:“你可是我的学生中最聪明的一个,我相信这个问题是难不住你的!” 小家伙显得又高兴又纠结:“这个……这个……先生我说错了你不能骂我啊!” “但言无妨。”宋玉温和地说道。 “这个……我们做事情的时候先确立目标,然后做好各项准备,并把事情分成一段一段的形式,一个一个的完成,连续不断,到最后就能把事情完成。”小家伙顿了一下,问道:“先生,我说的对吗?” 宋玉沉吟片刻,道:“不对,但也没错。” “先生这……到底是对还是错啊?”小家伙一张小脸蛋显得更加纠结了。 “事无绝对,一千个人心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宋玉解释道。 哈姆雷特是谁?楼顶上的我耳朵竖了起来。 “哈姆雷特又是什么东西啊?”小家伙问出了我心中的疑惑。 宋玉神色一滞:“额……这句话的意思不同的人对同一篇文章,或同一件事会有不同的理解,不能一概论之。” 他思考了一下:“也可以说是从不同角度看问题会有不同的见解,还记得我给你们讲过的‘子路受牛’与‘子贡赎人’的故事吗?从个人与国家两个不同层面上看,对与错竟然相反,所以我们看问题要从多个角度考虑,须知祸福相依。懂了吗?” 小家伙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八佾篇学完了,翻到里仁篇吧!”宋玉趁热打铁。说了一大堆,还是没说哈姆雷特是谁,小家伙不是挺聪明的吗?怎么就这么被他糊弄过去了!? “我念出句读,你仔细做好标记。子曰……” 宋玉念到“朝闻道,夕死可矣”后便对小家伙道:“下去吧,背熟了再来。” 小家伙行礼:“是,先生。”然后退了下去,下一个学生接着走向宋玉。 接下来便是同样的流程了,我看了一会儿就闭上了眼。宋玉教学的方法与其他私塾先生相差不大,倒也没有误人子弟。只是不知何时放学,这里着实有些无聊,我打着哈欠,昏昏欲睡。 小家伙出来的比我预料中的要早一些。她在锦绣园有份活计,所以宋玉许她只上半天课,但那也需午初时三刻才会出来。我看了看太阳,午时都还未到吧! “走了!小黑。”小家伙向趴在房顶的我招了招手。 此时街道上已是人来人往,小家伙出来私塾后没有沿着街道走,而是走进了一条小巷。镇子里的小巷很复杂,但不用担心会迷路,因为镇子不大,很容易走到街道上,反而如何一直在巷子里走更难一些。 小家伙走得很轻快:“小黑,你是怎么跑出来的呢?” 我:“……” “小黑,其实今天在私塾看见你的时候我是很高兴的!之前把你关在院子里是我的错……”小家伙低声道:“我只怕你离开我,就像爹爹和娘亲。” “你不会离开我的,对不对!?”小家伙突然蹲下来,希冀地看着我。说实话,我对小家伙这副模样是没什么抵抗力的,于是我点了点头。 小家伙立时眉开眼笑,一把抱住我:“小黑你最好了!” “小黑你知道吗!今天先生说那个什么哈姆雷特的时候好囧哦!”小家伙兴冲冲地说道。 我一愣,想起上午那件事来。宋玉只是模模糊糊的解释了一下那句话的意思,重点的那个叫哈姆雷特的家伙一点也没提到。我本以为小家伙被糊弄过去了,没想到他心里挺明白。 “其实先生以前经常说这种奇怪的话,像什么‘法克’、‘累觉不爱’、‘然并卵’之类的,虽然说的时候是一本正经的模样,但总觉得怪怪的!”小家伙继续说道。 原来宋玉这家伙还是有前科的。 “先生说这些话是他的家乡话,可谁也不知道他的家乡在哪!我本来是很好奇的,可先生好像不像提他的家乡,我也就没有多问了。”小家伙想了一下,道:“有时候不去挑明一些事大家反而能相处得更好!” 我眉毛一挑,没想到小家伙不过十岁而已就能说出这么沧桑的话来! “先生是个很温柔的人,”温柔?那是虚伪吧!小家伙又道:“虽然他有时候很古怪,会做出一些别人不能理解的事情,有时候又没个正形。 这才符合他的形象! “但他待我和待别的学生是一样的,让人感觉很亲切。镇里的人都说我是天煞孤星,克死了爹和娘,除了先生外,没有人关心我,连骂都不愿意骂。”小家伙语气里没有失落,而是带着欣慰。 刚说着,小家伙的步伐忽然就慢了下来:“小黑,你先去外面玩吧!晚上记得回家。” 我抬头向前看了看,却是一方院子,木门上刻有锦绣园三个大字,想来是杂役进出的后门了。院内一着淡绿锦服,头戴方巾,面色蜡黄的中年人正颐指气使地指挥着几个忙碌的佣人。 一见小家伙,便阴阳怪气地喊了起来:“哟!小祖宗,你可算来啦!三儿,东西给她。” 这公鸭般的嗓音,大哥你是宫里出来的吧! 他身后一小厮丢给小家伙一件满是污渍的外衣,然后便匆匆离开了。接着又听到公鸭嗓叫道:“今日杜举人高中,高员外榜下捉婿,大摆宴席,后堂要的食材不少,可不要耽搁了。” “哦。”小家伙低声应了句,便往后堂走去。 我则是沿着巷子走到了街道上。在锦绣园门前道上有九张圆桌一字排开,上面摆满各种佳肴,来往行人皆可就座享用,一桌吃完,便有佣人再摆上一桌菜肴。 这锦绣园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因为一副门面修的极为漂亮,来往旅人多在此吃住,生意很是红火。今日加上那什么员外摆宴,小家伙的活又重了许多,也难怪会早早地出了私塾。 掌柜的兼任着账房先生,穿得很是体面,坐在一旁写写算算,店内小二收账时他便一脸紧张,好像生怕小二贪墨了一文、两文钱似得。这人也是掉钱眼里了,估计是个要钱不要命的主,想想也是,小家伙在镇里的名声不好,这人却敢雇她,不是看中了小家伙体力好,一人能干两人的活这点,又是为了什么? 我摸到后堂厨房时,小家伙正提着一木桶的水往厨房走去。她的工作是清洗和处理食材,但食材的搬运也被记在了她的任务里,闲暇时还得做起学徒打扫卫生的活。 如此繁重的任务显然是不该交给一个孩子的,但小家伙没办法反抗。除了这里贪心的掌柜,没有谁任用一个孩子。或许宋玉会有办法,但他什么也没做,我不相信他会不了解小家伙的处境。 我想了想,还是决定今晚去问问他。 小家伙工作结束时已是戌初时,天已经黑了下来,累了一天吃完饭后又是生龙活虎。我在心里笑了笑,毕竟还是个孩子。 小镇里没有夜市,人们尚留着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传统,但宋玉这家伙显然不在此列。我是在亥初时一刻到他家的,但这家伙房里的灯仍未熄灭。 “进来吧!门没关。”宋玉慵懒的声音传了出来:“找我什么事?” 我走进屋子,跳上他的书桌,喵了一声,然后盯着他。 “什么意思?”宋玉故作迷惑。 这家伙,我不信他不会一个月前那鬼修传音的方法。喵呜~我低声一吼,爪子弹了出来。 “得得,放轻松一点,把心神放开。”宋玉摊开双手,无奈道:“真没意思。” 我闻言照做,接着宋玉的声音就在我脑海中响起:“说吧,找我什么事?” “小家伙的情况你知道吧。”我说道。 “小家伙!?是摇风吧!她怎么了?” “她在锦绣园的活很重。你既然找人保护他,为什么不帮她解决这些问题?”我问。 “我说过不能和她保持过于亲密的关系。” “那你如何解释师生关系,天地君亲师,这关系够密切了吧!”我冷笑。 “你说的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宋玉轻飘飘地说了一句。 “……” “师生关系涉及到另一个问题,那不是你能理解的。我们还是回归主要问题吧!你希望摇风能轻松一点,对不对?” 我点点头。 “那你知道他为什么要在锦绣园做事么?” 我想了一下:“生活所迫。” “精辟!知道了关节所在,那就要对症下药!明白了吗?” 我点点头:“明白了。” 宋玉突然一愣:“你明白什么了?” “帮小家伙的办法啊!”我有些奇怪。 “哦,呵呵。”宋玉尴尬的笑了一下:“那你说说吧!” “你不知道!?” “……” 我脑门满是黑线:“合着你刚才是在忽悠我!” “额……说说你的办法吧!” 我也不在意他转移话题,简单的说了句:“我养着她。” “你怎么养她?”宋玉一呆,继而冷笑起来。 第四章 采药的猫 “你不过是一只刚成精的猫,除了灵智以外一无是处,拿什么去养活一个孩子!?”宋玉的声音愈发淡漠。 “东雨森林,我可以去东雨森林!”我的声音越来越大。 “呵呵!”宋玉冷漠的笑道:“东雨森林?那倒是个好去处!但你有这个勇气吗?有这个耐心吗?你不过是一时可怜她,能坚持得了多久?况且妖类无情,我不觉她在你心里的重要程度能让你把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一直干下去。” 他一个接一个的发问让我安静了下来,我平静地看着他:“你好像很了解妖。” 宋玉声音冷冽:“我在这世上二十余年见过的妖类无一不是如此。” “是的!二十余年!你见过的!”我语气变重,近乎是吼着说出来的:“我言语上争不过你,但我会用事实说话。我只问一句,你帮还是不帮!” “你的要求我接着,虽然你很快就会放弃。”他眼中尽是不屑。 我意外地看了一眼他,转身离开了。 这次见面不欢而散。 …… 东雨森林在小镇西南方五十里开外,是进入南蛮山脉的必经之地,林中多恶兽,人迹罕至,但也因此保留了不少珍惜药材,我的目标就是这些药材。 宋玉说的不错,我不过是一只刚成精的猫,虽然体质有所强化,但面对那些凶恶的野兽依旧不够看,我甚至连一只壮一点的野狗都打不过,我唯一能依靠的就是我的灵智,这是我最大的资本。 采药最关键的是对药材的识别,我不过是个门外汉,所以只能挑那些容易识别的药材记忆,如主干扭曲的蛇蔓果、叶似银星的九叶枝;其次是药材的寻找,有些药材生命力极强,可以在很多地方找到,而有些药材只能在特定环境生长,如芝兰草随处可见,离阳花每日日照不能超过两个时辰,也不能低于半个时辰。 再然后就是保存,这一点对我是最难的。我没有人类那种灵巧的手指,所以他们的方法我用不了。 但这个难题被宋玉解决了。 我抖了抖吊在身体两侧的背包,想起了宋玉将这个灰溜溜的布包递给我时的情景。 …… “只要不是入品灵药,便可以保存一个月。”他冷淡地说道。 “灵药是什么?”我问。 “撇开品种不谈,凡药百年以上便可以称为不入品灵药,五百年可称为九品。”他嘴角扯出一丝冷笑:“灵药但凡入品,皆有伴生之兽守护,你是不用想了。” …… 宋玉来历神秘,手段难测,性格也让人捉摸不透,有时正经,有时浪荡,离经叛道,行事随意,唯独在处理小家伙的问题上有些顾忌,诸般种种让人难以揣测,不知有何目的。但至少就目前来看,他没有伤害小家伙的想法,我只能在心里对他多留意一番。 我在夜里出发,抵达时已接近寅时,但我没有进入森林。捕食者们多在夜间活动,此时进入危险性会大很多。 森林外围有不少鸟类,它们之中的多数在夜晚看不见任何东西,哪怕察觉到了危险,也不敢飞起来。它们成了我最好的食物。 黎明后我开始往森林内部行进,但我没打算进森林深处,只想深入一点点。即便如此路上依然不太平,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安全在这里只是一种奢侈品。 森林外围最大的危险来自豺狗,这种贪婪凶狠的猎食者总是三五成群的出现,它们不是食物链顶端的存在,却比那些存在还要难缠,因为他们很记仇,一旦招惹到它们,那近乎就是不死不休的结果了。若仅仅只是记仇还好,关键是它们的数量!当你看见一群豺狗后,只需走不到一里就能看见另一群,它们就如一张巨网笼罩在东雨森林的外围。 我只能尽我所能地躲避着它们,虽然他们威胁不了我的安全——它们不会爬树,但会阻碍我采药的进度。 我在外围呆了整整三天,却只找到两株成色较好的芝兰草,这种效率低的令人发指。如此一来,深处就必须要去了!但我一声不吭的出来已有三天,必须回去一趟了。 回头望了一眼森林,我背好背包毫不留恋的离开了,我知道我下次再来便不会有惊无险了,而是真正的要拿自己的命来搏。 …… “回来了!?”宋玉点燃油灯,从我身上取下背包:“摇风这几天到处在找你。” 我的心一抽:“她还好吗?” “不好!”宋玉撇撇嘴:“每晚都出去找你,上课打瞌睡,干活不认真被罚了工钱。” “……” “哦!?这就是你的成果吗?两株芝兰草!虽然成色不错,但你在东雨森林找了三天竟然只找到这么点东西!”宋玉露出不屑之色:“这就是你的‘事实’?” “我会再去的。”我声音有些低沉:“你联系的买家呢?” “鹿儿桥附近的济世堂,摇风上学的时候会经过那里,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 卯正时我叼着芝兰草藏在了济世堂附近,以小家伙的脚程差不多会在一刻钟后来到这里。 果然,在接近一刻钟的时候,我看见小家伙踏上了鹿儿桥。我连忙跑了出来,在济世堂外,待了片刻,然后走进了济世堂。 济世堂门前无楹联,仅挂了一块木牌,书有“济世”二字。虽看着寒掺,但因远近闻名的怪医光头不亮薛不亮在此坐诊,名气也是极大的。 怪医!也难怪宋玉会找上他! 小家伙应该是看见我了,在我走进济世堂后加快了速度。 我打量了一下济世堂的布置,没看见药柜,也没看见伙计,空荡荡的房子里只挂了一个缺角的铜铃。和宋玉说的布置差不多,我按一短三长的法子扯了扯铜铃,内院便走出了个俊秀的光头小子,一见我便惊奇地冲内院叫道:“唉!师傅,真来了!” “什么来了!”内院传出个粗犷的声音。 “宋先生说的那只猫!” “啥!?这可真是奇了!”紧接着内院走出个脑袋上满是疤痕的狰狞男子来。 光头不亮薛不亮原来是这个意思!我恍悟过来。 “小黑!真的是你!呀!”小家伙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却被长相怪异地薛不亮吓了一跳。 “怎么!?小女孩儿你没见过像我这么帅的人吗?”薛不亮瞪大眼睛,粗声说道。 你哪里来的自信!?我心中恶寒。 “诶!你别学先生好吗!”小家伙忽然笑了,又是宋玉这货。 “行了,不跟你说笑了!这是你家的猫?”薛不亮正经起来。 小家伙很久才止住笑:“是的。” “它带来的芝兰草不错,你卖不卖?芝兰草市价两文一株,但这两株成色较好,我可以给你多加一文!”薛不亮让光头小子取出五文钱递给小家伙,说道。 “啊!?”小家伙愣了好一会儿,声音变得低落:“小黑这你几天失踪是去采药了吗?” 喵~我看着显得有些憔悴的小家伙,心里有些愧疚。 “好了,这里不是你们叙情的地方!你们要叙情就去别处慢慢叙吧!赶紧拿钱走人!”薛不亮下逐客令了。 我跟着小家伙向私塾走去,她一路上没有说话,我也只是安静的跟着,看着,看着她念书,背书,然后去锦绣园比以往更卖力的干活。 “这次就原谅你了。”傍晚时分,小家伙递给我一碗小米粥,说。 …… 我再度来到了东雨森林。这次虽然跟小家伙道了别,但她的话让我十分难受:“其实我是不需要你为我做什么的,我只希望你能多陪陪我。” 我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呼出,让自己静下心来。不远处就算是东雨森林深处了,,相比于外围,这里的树木更加繁茂,阳光难以渗透,走在树下更是感觉有些阴冷。 那是!?我眼前一亮,七叶双花、香如桂、淡如梅,是清幽草!麻沸散的重要辅料,一株至少能卖上十文,比芝兰草贵四上倍。这株成色上佳,想来十五文是少不了的! 没想到刚进入深处就有如此收获!我盯着清幽草,快步走去,前爪刚碰到清幽草的根茎,一股危机感突然涌上心头,我的心脏疯狂地跳动起来。袭击来自身后,我感觉脊背都在发寒,大脑一片空白,只是本能地全力向前跃去。 呼~呼~我转过身来,喘着粗气。 蔓蛇,我看清了袭击者的模样,刚才伪装成树藤了吗!? 它缓缓地向我游了过来,我能感觉到它那枯藤般的身躯内积蓄的力量,它就像一只猎豹,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只要我有一点松懈,它就会瞬间发起进攻。 危机感一直笼罩着我,它来自蔓蛇,以及蔓蛇毒囊里的剧毒。我觉得我要炸了,血液仿佛是燃烧着的灼着我血管,我想要大吼,但我不敢,蔓蛇还盯着我。 这是我出生以来最危险的一次,哪怕半年前在野外被数条恶狗围攻时心脏都没有跳动地如此激烈! 蔓蛇慢慢抬起了头,蜷曲着,我知道,定生死的时候到了。 它漆黑的竖瞳闪着寒芒,动了!快如闪电! 在蔓蛇盘起来的时候,我全身的血液便疯狂地向大脑涌去,我发现大脑变得异常清晰。 在它进攻的瞬间,我笑了,既然攻击轨迹被看见了,你就可以安心的去了。 我几乎是与它同时出手的,我的爪子拍在了它的脑袋上,将其狠狠压住,不等它反抗直接咬住它的七寸。腥臭的蛇血涌进我的口腔,我不管不顾,再度发力,将它扯成两截! 咳!咳! 危机解除,血液瞬间冷却下来,我瘫倒在地,咳嗽起来。我全身的肌肉在不停地颤抖,那是劫后余生的兴奋。 休息了一会儿,我挖出清幽草,将它与背包一起藏了起来。森林深处草木极为茂盛,背包会给我的行动带来很大的不便。 …… 三日后,我回到了小镇。 “罗曼花、清幽草、六十年的黄精、蛇蔓果、地龙根,这次收货不错啊!恭喜恭喜。”宋玉口气里没有任何诚意:“你很虚弱,这几天一直担惊受怕吧!是不是想要放弃了?” 我没有理他。将药材交给小家伙后,我歇了一天,准备再次出发。 “你便是铁打的也会吃不消的!”宋玉拦住了我。 我漠然地看着他:“让开!” 他摊了摊手,无奈说道:“平民中一户三口之家一日吃用在十五文左右,平均一人一天五文,你这次带回来的药材卖了有一百三十二文,即便让摇风吃的好一点,也足够他用将近半个月了。你在东雨森林采药三天,来回路程算一天,然后再歇一天也不过五天,那些多余的钱你打算干什么?人呐!良田万倾,日食一升;大厦千间,夜眠八尺。你不用太辛苦的!” 他走到书桌前端起一杯茶,轻轻抿了一口。 看着他云淡风轻的样子,我没有来的觉得有些窝火,于是憋出一句:“嫁妆!” “噗……”宋玉脸一下子涨得通红,边笑便咳嗽:“咳……你以为你是……咳……她什么人……咳……还嫁妆……咳……唉……不行了,你让我缓一会儿!” …… 我最终还是听取了宋玉的建议,再休息了三天。这一次分别,小家伙显得更为不舍,我看着小家伙,做出了那个决定。 我在离开后的第一个夜晚就回来了。当伤痕累累的我倒在宋玉门前的时候我朦朦胧胧中听到一声叹息:“龙涎果!看来你干了一票大的,有必要吗?” 第五章 授之以渔和亮起的光头 我一头扎进黑刺荆棘丛,荆棘锋利的尖刺刺入我的肌肤,划出一道道伤口。瘦小的荆棘狼崽在我嘴里痛呼,荆棘割烂了它娇嫩的皮肤,并抹上它们特殊的毒素,不出意外这只幼崽已回天乏术。 但我的目的可不是这只幼崽!我避开刺向眼睛的荆棘,停下来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雄性荆棘狼,它是幼崽的父亲。 荆棘狼是种聪明但胆小的野兽,它们把巢穴建在黑刺荆棘丛里,利用黑刺荆棘的毒素御敌,但敌人如果能自由进出荆棘丛它们反而没有任何办法。 黑刺荆棘与制作麻沸散的主料曼陀罗花很像,都带有神经麻醉毒素。不同的是曼陀罗花毒性稍弱,可以制成药粉进行全身麻醉,而黑刺荆棘只能晒枯后,刮粉外敷进行局部麻醉。 它看起来很焦急,不停地嘶吼。 黑刺荆棘的的毒素在体内积累过多会导致瘫痪,我不知道毒素会不会在我体内积累到这种程度,但我知道它一定会。我体型比他小,行动比他灵活,它想在荆棘丛里追上我无异于自寻死路。 我放下嘴里的幼崽,咽下早先含在口里霜寒草,再度叼起幼崽向外跑去。霜寒草能让我在一个时辰内保持清醒,不被毒素麻醉,但也让我的知觉变得比平时更加敏锐。 痛! 铺天盖地的痛楚涌向我的大脑,但我只能硬生生地承受下来,尖锐的荆棘在我眼里已近乎是凌迟的邢刀,而我就是那个被凌迟的犯人。我的肌肉在发抖,在害怕,它们想停下来。我眼里闪烁着疯狂,不停地加速、加速! 我嘴里已血肉模糊的幼崽发出了一声微弱的哀鸣。或许是这声哀鸣刺激了它的父亲,荆棘狼开始追击,但不是穿越荆棘,它选择了绕路。我的目的成功了。 我的速度本就不及荆棘狼,更何况带着一只狼崽!但只要它绕路,我就能在他追上我之前到达目的地——那只刚产卵的森蚺的巢穴。 冲出荆棘丛时,荆棘狼只在我左后方两百米开外,我毫不停留,向着前方夺命狂奔。 森蚺长约五米,体长不过一米五的荆棘狼显然不是森蚺的对手,但森蚺刚产卵,身体虚弱,只要荆棘狼能拖住它一会儿就好。 一刻钟后,我抵达森蚺巢穴。荆棘狼还有没出现在不远处的拐角,我将幼崽丢在森蚺巢穴附近,然后迅速离开,爬到了森蚺巢穴附近的一棵树上。 狼崽的血腥味会遮盖我大部分气息,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荆棘狼能否看见森蚺吃掉他的幼崽! 下一刻荆棘狼出现在了我的视野中,它顺着血腥味找到了它的孩子,可森蚺也出现了,他离狼崽更近!荆棘狼癫狂地嚎叫一声,疯了似得冲向森蚺!但失去理智的它轻而易举地就被森蚺缠住。 就是现在了!我后腿发力,从树枝上跃起。 我的心脏砰砰直跳,时间仿佛变得缓慢,四周都静了下来,我知道留给我的时间不多。 接触地面的那一瞬间,我四肢同时发力,如利箭般窜了出去。 接触到巢穴的时候我知道森蚺已经发现我了,它正在松开荆棘狼,但它不是为了巢穴里的卵,而是另一件东西,一件关乎到它能否成精的灵药——龙涎果。 …… 怎么了!?我的眼前一片黑暗,龙涎果…龙涎果!它在哪!?我挣扎着睁开眼睛。 宋玉……他怎么在这里,这里是什么地方?我刚想站起来,却发现自己全身僵硬,被包的跟粽子一样。 “醒了!”宋玉拿手在我眼前晃了晃:“龙涎果!呵呵,没想到你能耐挺大!” 是了,龙涎果,我拿到了!我欣慰道:“小家伙呢?” “摇风去抓药了。”宋玉沉默了一下,突然道:“她有什么能让你豁出命去帮她的?灵气再好也比不上自己的命重要啊!” “你不懂!”我反驳道。 “那你为他付出的理由呢?”他又问。 “你需要理由,但我不需要。”我顿了顿,道:“所以你是人,而我是妖。” 宋玉没有接话,过了一会儿,他说道:“很牵强的理由,只是为了反驳而反驳。你不过是不敢承认自己的感情罢了,你喜欢她,对吗?” 我的心脏猛然颤动了一下我……真的喜欢她吗?我心底升起些许迷茫。 这种问题,还真是不想让人去面对。 他没有给我思考的时间,继续说道:“但你爱她的方式错了!她需要的是关爱和陪伴,而不是你自以为是地认为的轻松生活。” 我脑子里一片混乱,只得扯开话题,有些牵强的说道:“龙涎果到底有什么作用?” “你是怎么知道龙涎果的?”宋玉不再说教,顺着我的话题往下说。 “上次薛不亮告诉我的,他告诉了我龙涎果的模样,还说谁能给他带来龙涎果他能答应对方一个不过分的要求。我恰好在东雨森林见到过龙涎果。” “十几年了!他还没放弃?”宋玉冷笑一声:“他的一个不过分的要求?他还没那么大能耐!龙涎果是八品灵药,你那颗虽然还没成熟,但药效也不弱,,不仅去掉他脑袋上的疤痕还能让他重新长发,若是让修行中人处理,甚至能制作出接续断肢的续玉膏出来!” “那你能去帮小家伙吗?”我反驳了一句。 宋玉不说话了。 我接着道:“你告诉他,我会和小家伙带着龙涎果去找他,让他收小家伙为徒。” “看来你想得挺周到,但他应该不会答应!”宋玉眉头上挑。 “为什么?” “他这一脉的医术传男不传女,好像还是他师爷那时候就有的规矩。” “这破规矩是谁定的?”我骂道。 宋玉摇摇头:“不清楚,好几代人的恩恩怨怨了,不知从那一代就定了这个规矩。” “当个伙计总行吧!” “那应该没什么问题。”宋玉答道。 正说着,忽然响起一阵敲门声。 “摇风回来了。”宋玉对我说道,然后他喊了一句:“进来吧!小黑醒了!” 接着便是一阵匆忙的脚步声。我扭过头看了看,发现小家伙两眼通红,脸色苍白,原本缎子般的长发此时也乱糟糟的。 “你没叮嘱她几句吗?”我在心里问宋玉。 “说了,但她不听。”宋玉无奈地白了我一眼。 小家伙眼中噙着泪,话语里带着哭腔:“小黑你以后不要去采药了好不好?你知不知道你不在的时候我每天都很担心你啊!” 我心里仿佛有面墙堵着似得难受不已,但我却不知道做什么才好。 “小黑既然醒了,说明它已经脱离危险了,你把它带回家好生照料吧!”宋玉看出我不知所措,叹了口气,对小家伙说道,接着他的声音又在我脑海中响起:“后天月圆,吸收灵气能帮你快速恢复。” “后天月圆!?我昏迷了多久?”我惊讶地问道。 “五天。你体内的黑刺荆棘毒素有点多,调理花费了很长时间。” 五天……这说明我体内的毒素再多一点就能造成瘫痪了吗?我心里苦笑一声,还真是命大啊! 宋玉准了小家伙几天的假,但小家伙除了去锦绣园工作和照顾我外,其他时间一直看着天发呆,话也少了许多,我不知道这种变化是好是坏,只能期望时间能让她慢慢好起来。 月圆之夜后,我的伤竟然好了个七七八八,连毛发都长好了!我再次见证了灵气的神奇!要知道之前我身上的伤口还未完全愈合,一不小心就会让伤口开裂,而现在只一夜时间竟能随意行动了! 去宋玉那里取龙涎果时,他说了一句:“我已经跟薛不亮说好了。” 我放下心来,将龙涎果带到了小家伙面前。 “这就是小黑你这次采到的药材吗?”小家伙看起来兴致不高。 我叼着龙涎果向门外走去,但小家伙没有跟来。我放下果子,折返回来咬住她的裤腿,示意她跟我来。这一次小家伙没有拒绝,木然地跟着我去了济世堂。 济世堂无甚变化,只是门前多了个拒不接诊的牌子,那牌子显得有些老旧,字迹也有些年头了,想来薛不亮不是第一次挂这种牌子。 “这薛大夫不是还在堂中吗?怎么今日却不接诊呢!”一位老人奇怪地说了一句,摇摇头走了:“以前可没出现过这种事!哪次不接诊不是出去了!?” 薛不亮此时正裹着头巾眼巴巴地坐在门外,一见到我和小家伙便豁得站了起来。他焦急地走了过来,注意力全放在我嘴里的龙涎果上! 离我们八九步的时候,我看见他的身躯震了一下,嘴角不停哆嗦起来,步伐明显快了许多。走到我面前后,他颤颤巍巍的从我嘴里接过果子,面色潮红:“真的是龙涎果!” 他深吸了一口气,尽量保持语气平静,可任谁都能听出他心里的激动:“你们随我来吧!” 进了济世堂后,他重重地带上了门,门板上的招牌都被震了下来。 “小六,上茶!上鱼!”薛不亮吼道,声音里奔腾的激动丝毫不加掩饰。 那光头小子,也就是柳小六应了一声“得咧”,显得比薛不亮还要激动。他激动个啥?脑门有疤的又不是他,我心里有些不解。 “我说过谁能给我带来龙涎果,我就能答应他一个不过分的要求!小女孩儿,说吧!你的要求是什么?”薛不亮坐在太师椅上,一手拿着龙涎果,一手敲着身侧的木桌。 小家伙木然地没有做声。 我着急的对小家伙喵了几声。 他接着道:“既然你不说,我也不强求你,这个承诺依然有效。但我这人不喜欢欠人人情,你的情况我也了解,我可以让你在这里做份轻松的伙计,工钱不比你在锦绣园低,怎么样?” 小家伙依然不做声。 薛不亮无奈地揉揉脑袋,又道:“你这猫第一次来后我便打探了一下你们的状况,你在锦绣园的活很重,工钱也不多,这黑猫灵性十足,想必是不想你太辛苦才去采药的,我这里的活计轻松,工钱也不低,足够你生活的了,如此一来,你这猫估计也不会去采药了。看得出来你很喜欢这只猫,在我干活我还能教你些医术,要是你这猫病了你也不会没办法了!” 这一次小家伙终于动容了,眼中也多了些神采,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我心里松了一口气,薛不亮也哈哈大笑起来,这时我突然看见了那个光头小六眼中的雀跃,心中疑惑更甚。只见小六支支吾吾的说了一句:“师……师傅!那个……那个……” 薛不亮摸了摸小六的光头,说道:“你以后可以留发了。” 我嘴角直抽,你自己不长毛也要让别人当光头吗!?这执念是该有多深啊! 小六蹦起来欢呼,连小家伙也笑了起来。 “行了,你们几个都出去吧!小六你也是!”薛不亮大手一挥:“老子要闭关!老子要长头发了!哈哈哈哈!” 看着得意忘形的薛不亮,我有些无语,这师徒俩都是活宝! 薛不亮的闭关持续了三天…… 第三天他出来的时候我们都惊呆了!除了脑袋上的疤痕他什么变化都没有,头发还是没长出来!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在初阳的照耀下,他的光头竟闪闪发亮起来! “师傅,你怎么还是没长头发?”小六疑惑地问道。 “长了,但为师又剃了!”薛不亮摸了摸自己的光头。 “为什么呀!”小六不解。 “因为老子光头他娘的竟然比有头发还要帅!”薛不亮突然吼了起来,我心中恶寒。 “啊!?”小六惊呼,摸了摸刚冒出一丁点头发的脑门,又哭丧着脸道:“那我是不是又得刮干净!?” 薛不亮叹了口气,从怀里摸出半瓶药膏:“这是为师用剩下的生发膏,你拿去用吧!” 小六立刻转悲为喜:“耶!谢谢师傅!” 小家伙在一旁笑得乐不可支,我也欣慰地咧嘴笑了笑,小家伙现在的状况比之前好多了,看来不久就能恢复如初了! 第六章 秉烛夜谈人吓鬼 日子渐渐恢复了平静。小家伙在济世堂过得不错,整理整理药材,帮病人抓一抓药,闲暇之余便看些医书,日子倒也轻松。药材的处理与制作涉及到薛不亮一脉的独门手法,不便让小家伙参与,于是这个耗费精力的累活就交给了柳小六。 “摇风,金龟子一钱,龙眼三两,地龙根三钱!”楼下传来了柳小六的声音。 “知道了!”小家伙应道。 我趴在楼顶,无聊地望着天空,云层下不时有飞鸟掠过,那是南迁的候鸟。 秋末的黄昏总是来得很快,厚厚重重的云雾盘踞在天空,夕阳只能乘一点点空隙,迸射一条条绛色霞彩,宛如沉沉大海中的游鱼,偶然翻滚着金色的鳞光。 没有人去在意这唯美的景色,他们已见过太多太多。哪怕再美的风景,习惯了,就没人会去在意了,陌生的风景才值得游览,或许在他们心中是这样认为的。 时间一晃两年。小家伙十二岁了,曾经的小女孩开始朝着少女迈进,疯闹的性格有所收敛,但顽皮的天性却怎么也改不了。 柳小六这小子如今也是个十六岁的俊秀少年了,明眸皓齿,肤白细腻,身上散发着因常年接触药材而形成的药香,这香味似庙里的檀香,却若有若无,总能在不知不觉中让人心神宁静下来。 薛不亮还是老样子,光头铮亮。 宋玉却生了离去的心思:“妖族肉身修行的潜能先天上就强于人族,再过上一两年,你的肉身修为便能赶上我。有你保护,这凡俗能伤到摇风的人也不多,不出意外的话,她也能平安的度过这一生了。” “不要把我想得太强,我没你说的那种能耐。”我挽留了一下。 “这是事实。”宋玉看着我道:“你这两年没与人动过手,自然不知自己的实力。” “可你为什么要走?”我继续劝解:“你在这里过得不好吗?吃穿不愁,逍遥自在,多好!” “你是知道原因的,”宋玉端起茶杯,幽幽说道:“问题还是出现摇风身上。” “关小家伙什么事?”我故作不解。 “摇风是个单纯的孩子,她的心思不难猜。从我来这里教书后,因为需要,对她的态度与这镇里的人不一样,对比之下,生出好感是很容易的。”宋玉吹了吹茶汤,微微抿了一口:“现在,她长大了!” 我沉默不语。宋玉继续道:“你嫉妒过,不是吗?若不是我曾与你谈上一次,这次估计你也不会留我。” “但这只是其一,其二是有人在找我,他们会给摇风带来危险,你拦不住他们,我也不行。” “小家伙需要你。”我忍不住开口道:“多待上一些年,就算那些人来了让小家伙躲起来就行了!” “你不了解修行者的手段。”宋玉叹了口气:“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我不能和小家伙有亲密的关系吗?” 我点点头。 “众生皆有命数,道行高深者可窥那众生因果,算命一事虽然晦涩玄奥,但也因此有迹可循。若一物对你很重要或是与你关系密切,便能借此推演出你的所在和涉及此物的事情。” “但摇风有些特殊,她依然有她的命数,但无人能算,任何人推演皆会是一片空白。推演与她直接相关的事物也会受到一定干扰,我做她的老师便是为了避免被那些人推算到。但若是我在她心中留下更深刻的印象,那些人推演的便会完全紊乱,而能造成这种现象的普天之下只有摇风这种人。如此一来,他们便会知道摇风与我在一起,然后倾尽全力地找我。” “不过这些对你来说有些遥远,你了解一下就好了。”宋玉伸了一下懒腰,轻松地笑道。 了解到宋玉的难处,我也不再阻拦:“那你什么时候走?” “明天吧不对!你这就改心思了?这么绝情!?”他瞪了瞪眼,故作伤心 “少矫情!这么快就走!?” “早死早超升呗!” “有你这么形容的吗?”我无语。 “那就是长痛不如短痛!”宋玉哈哈大笑道。 “这个更不恰当!”我翻了翻白眼。 “那你说个恰……”宋玉扬了扬眉,刚欲说话,突然脸色一沉,道:“消失了这么长时间,竟然成了伥鬼!” 看着他严肃的表情,我也不自觉凝重起来:“什么伥鬼!?” “妖虎结丹,晋升丹阳之境,便会获得神通‘为虎作伥’,可拘禁被其杀死之人的鬼魂炼就其杀伐傀儡——伥鬼。”宋玉皱了皱眉,又道:“还记得两年前的那个鬼修吗?来的这只伥鬼就是他。” “你不是说只有被妖虎杀死之人才能被炼成伥鬼吗?”我不解的问道。 “它是自愿的。”宋玉淡淡的说了一句:“被炼成伥鬼后此生再无寸进的可能,促使他这么做的原因我只能想到一个,找你复仇。” “那他实力怎么样?”我面色有些阴沉。 “对你来说不堪一击。” “啊!?那你板着脸干什么”我愕然道。 宋玉瞥了我一眼:“他只是先锋,主力是那只妖虎。” “丹阳……对你来说问题不大吧!” “难说。” “怎么可能!?你不是生禾真人吗?高了一个境界啊!”我惊叫起来。 “你在我身上感觉到灵力了吗?” “这我一直以为是你隐藏得比较好……没想到是真没有!”我有些想不通,宋玉是生禾境真人这一点绝对不会错,但明心境以上的修行者那个体内会没有灵力? “我把它们都散了!”宋玉语气淡漠,好像说的不是自己苦修出的灵力似的。 “疯子!”我骂了一句,道:“那现在怎么办?要不要我去躲一下。” “你觉得妖虎会仅仅为了一只修为大损的鬼修成为自己伥鬼而冒着被人族发现的风险来杀你吗?危险与利益不符啊!”宋玉呵呵一笑:“看来要迟些走了!” “你是说小家伙!”我脸色大变,心中顿时升起浓浓的不安。 “好了,你准备一下。我们去南蛮山脉。”他拍了拍我的脑袋:“杀了那只妖虎!” 人族领土内能孕育结丹妖族的也只有南蛮山脉了。 “你行吗?”由不得我不怀疑,没有灵力的修士就像剑客没了剑,拳师断了臂。 “呵呵!”他眼中闪过一丝冷冽,笑声中带着些许寒意:“我可是宋玉啊!” 紧闭的房间内突兀地刮起一阵寒风,油灯闪烁,他的影子开始狂舞,我仿佛在其中看见了一个狰狞的恶魔。灯芯上跳动的火苗猛然间亮了一下,紧接着就熄灭了,借着透过纸窗的暗淡星光我看见墙边渐渐浮现出一个清晰的虚影。这虚影给我的感觉有些熟悉,应该是那个伥鬼了。 他没有任何举动,或者说是无法做出任何举动!我能看见他眼中的惊恐,以及他那不断散开又重新凝聚的身影。 “你看你呀!连人形都不知道怎么维持了吗?难道还要我继续帮你吗?”宋玉的声音从四面传入我的耳中,声调有些高,缥缈地仿佛来自九幽。 伥鬼的身形剧烈抖动起来,他张大着口,似乎要说什么,但牙齿不停地打颤,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的眼睛睁的很大,眼角都开裂了,好像正在经历什么大恐怖一样。 “让……我……死……求……”他嘶哑的声音在我脑海中响起,每一个字都像是拼尽全力才吐出来的。 “既然你这么有诚意,那我就勉为其难地接受了吧!”宋玉缥缈地声音又传了出来。 伥鬼眼中浮现一丝欣慰,但立刻就变成了惊恐!即使没有任何声音,我好像也能听见他在哀嚎。 “完事。”屋内突然一亮,原先熄灭的油灯重新燃烧起来,阴森的气氛被这明黄的光线一扫而空,我绷紧的神经随之松了下来。 若非伥鬼犹在,我甚至会认为刚才只是一场梦。 看了看呆立在一旁的伥鬼,我发现他眼中一片茫然,神采全无。 “刚才是怎么回事?”我带着后怕问了一下宋玉。 “我查看了一下他的记忆。”宋玉的声音恢复了正常,发现我一脸质疑地看着他,又解释:“先用幻术吓了他一下,让他精神失守。” “只是吓了一下而已!?我怎么觉得如果他不是个鬼的话能被你吓死啊!你到底让他经历了什么!?”我怪叫道。 宋玉耸耸肩:“少年,你也想要来一发吗?哈哈!我只是没想到他胆子这么小,于是就加了点料!怪我咯!” “……” “妖虎的位置找到了,但为了不打草惊蛇,这只伥鬼要先关起来。”他走到屋外倒掉茶壶里的茶叶,也不见他做了什么,那只伥鬼就慢慢变成拳头大小被装进了茶壶里。 “你不是自散灵力了吗?怎么做到的?”我疑惑地望着他。 “你也说了,我是自散灵力,又不是自费修为!神识还在,不然你以为我怎么跟你交流的?”宋玉取下挂在墙上的长剑,解释道。 我露出一丝了然,但依然对这次行动不看好。灵力是修士实力的保证,没了灵力,不过只是一个强壮的普通人,而我们要面对的却是一只全盛时期的丹阳妖虎!我有非去不可的理由,哪怕明知是送死,但他又是哪里来的自信? “走吧!”宋玉吹灭油灯,对我说道:“你对付那些伥鬼就行了,我记得黑猫对阴晦之物的克制效果很大。” “你要单挑那只妖虎!?”我白了他一眼。 “不算单挑,伥鬼会给我带来不小的麻烦!而你连丹阳妖类的皮毛都抓不破,面对妖虎也只是给我添乱!所以你去对付伥鬼才算是物尽其用。”宋玉鄙夷地看着我。 我脑门上的青筋顿时跳了起来。 …… 东雨森林,我已经两年没来过这里了! 两年前在这里还得步步小心,担惊受怕,可现在我虽然能自由出入了,心中仍有一种怯怯的感觉,真是奇妙。 “带路吧!你也算是这里的地头蛇了!”宋玉调笑道。 “呵呵!地你妹!你觉得七天能让我熟悉整片森林吗?”他的话打断了我心中奇异的感觉。 “总比我熟啊!”宋玉摊了摊手。 “你别告诉我那只伥鬼记忆中没有他是怎么出来的!?”我质问道。 “你傻啊!一只鬼,一个人,走得路线能一样吗?南蛮山脉里遇到山峰他直接就从山峰里走过去,我现在没灵力,施展不了遁法,你让我怎么走?” “东雨森林有能阻拦你的东西吗?” “没有。” “那不就得了,南蛮山脉我也不熟,你不用指望我!” “唉!你真是一点幽默感都没有。”宋玉做出了一副很失败的样子。 这家伙真能靠的住吗?我嘴角直抽。 据宋玉所说,那妖虎位于南蛮山脉外围群山之中,刚突破不久,本来是打算前往山脉深处,却意外碰见了那落魄的鬼修,于是这一魂一兽便签订了一份不平等条约。 东雨森林沿途的野兽全是我清理的,宋玉这家伙美曰其名为养精蓄锐,因为直面妖虎的不是我,但这家伙一路得意的模样总让我觉得是在偷懒。 但我无可奈何,击败妖虎的唯一希望在他身上,我不能容许有任何差错,哪怕他是在忽悠我。 “可以了,停下吧!”出了东雨森林,我们来到了一座山脚下,宋玉对我招招手:“进入南蛮山脉找它太过费时,再走下去连我也要出手。不过这里差不多也进入它的感应范围了。” “什么意思?” “妖虎与伥鬼之间有一定联系,可以感应到伥鬼是否遇到了危险,估计这里差不多是它能感应的极限了。”宋玉放出先前拘禁的伥鬼,说道。 接着伥鬼好像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击中,散成一团黑雾,我知道这是宋玉的神识造成的。 神识还真是奇妙!我不禁感叹起来。 “我记得这只伥鬼也是有神识的,虽然我比他强,但我却没有神识!这是怎么回事?神识到底是怎么形成的?”我问了一下。 “你修炼到丹阳境就有了!” “那这只伥鬼是什么回事?”我觉得宋玉又在逗我! “精神强大到一定程度后便可形成神识,但这是明心境的少数天才可以达到的,而修成丹阳后神识必定会形成,这是正常的神识;鬼魂由于没有肉身束缚,精神可以外放,能做一些传音之类简单的东西,算是一种伪神识吧!怎么!?你也想要这个?要不要我帮你一把?”宋玉鞭笞着伥鬼,笑道。 “额……” “打起精神来,那家伙来了!”我刚欲说些什么,他突然将伥鬼打得魂飞魄散,厉声道。 “你总是这么一惊一” 吼~ 我还没说完,一阵虎啸便如浪潮般袭来,惊起山林中一片飞鸟。 第七章 自带沉默光环的宋玉 “你们这是在找死!”那妖虎身长三米,白额吊睛,一路奔来,步步生风,堂皇大气,行之所至,百兽退避。 “待我动手,你便在一旁掠阵,切记不要让那些伥鬼接近我!”宋玉严肃的声音在我脑海中响起。 “明白了!” 终于还是认真起来了!我略微安心。 妖虎未至,伥鬼先行,四周霎时升起幽幽鬼哭。此时已是五更,阴气正盛,一众伥鬼如鱼得水,我头皮发麻的问道:“这数量不下二十,南蛮山脉向来人迹罕至,怎会如此之多?” “它成就丹阳道果之前杀得人也在里面。”宋玉解释道:“你先尽量扑杀他们,我需要你做一下诱饵!” 我复杂地看了一眼宋玉,咬了咬牙:“我这条命就先交给你了!” 鬼魂乃是虚体,能伤到他们的东西不多,我的爪子与牙刚好就在其中。这些伥鬼虽然是丹阳妖虎的攻伐傀儡,但因祭炼时日尚短,威能未显,解决他们对我来说轻而易举,只是伥鬼行动灵活,让我难以追上! 吼~妖虎又是一声长啸,压过森森鬼哭,霸气无双!不过这啸音只到一半便被打断了,宋玉动若脱兔,速度快得连我都只能看见一道影子!他手提长剑,竟然是从正面强攻妖虎! 闪着寒芒的三尺青锋直刺妖虎面门,看他的架势,仿佛是想一招定胜负!但那妖虎只是偏了偏头,便躲了过去,接着它粗壮的爪子便拍向宋玉。这一爪蕴含妖力,若真被拍实了,宋玉不死也得重伤! 千钧一发之际,宋玉长剑改刺为削,同时脚下连踩三步,魔术般地突进到了妖虎身侧。妖虎来不及换招,只得用爪子拍向长剑,宋玉也不变招,却是想硬碰硬! 疯了吗!?我冷汗直冒。妖虎的攻击中蕴含妖力,其实你肉体凡胎能够硬碰的? 出乎我意料的是妖虎兽爪被直接割破,鲜血喷涌而出,而宋玉如被狂风卷集着的枯叶后掠一段,然后缓缓落到地上,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人类,你的剑很奇怪,但我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了!”妖虎吃痛怒吼道。 “一般来说,反派可都是死于废话太多哦!”宋玉眯了眯眼,同时对我传音道:“准备扑杀伥鬼!” “你……” 妖虎刚要发怒,却见宋玉眼中精光一闪,再度发起进攻!它无奈回防,但不知怎的停滞了一瞬间。 “就是现在!”宋玉的声音在我脑海中响起。我毫不犹豫扑向离我最近的那只伥鬼,他的身形竟也顿了一下!不!不只是他,所有的伥鬼都顿了一下! 脚下的伥鬼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直接灰飞烟灭! “该死的猫!留你不得!”妖虎逼退宋玉,忽然深吸了一口气张开血盆大口。 虎咆!?这可是大范围杀伤法术!蕴含了丹阳境界法力的虎咆怕是能直接将我震死,跑都没地方跑! 我眼中尽是绝望之色,但看见一脸平静的宋玉,心中又不由得生出一丝希望来!可宋玉没有任何举动,而妖虎已经要吼出来了,我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哇……”预料中的虎咆没有到来,只是听到了一声呕血的声音!怎么回事!? 我睁开双眼,看见宋玉正对嘴角渗血的妖虎步步紧逼!是他救了我!?可以他的速度是怎么在那一瞬间阻止妖虎的? “收心!掠阵!“宋玉抽空提醒了一句。 “哦!”我定了定神,在距战场五米左右的地方仔细观察起来。没什么不对劲啊! 我愈发疑惑。 宋玉与妖虎打得有来有往,不紧不慢,虽然场面紧张,但时间一长却是有些无聊。因为你只需要看妖虎身上又多了几道伤口就可以知晓他们交手了几次。 虽然宋玉每每能给妖虎造成伤口,令妖虎伤痕累累,自己却没有受伤,看起来是占了上风,但只要妖虎使用一下任何法术都能翻盘。 咦!不对啊!我忽然一愣,法术,好像这妖虎到现在为止都没用过任何法术啊!哪怕是那个大范围杀伤的法术虎咆也没放出来,等等!没放出来!?难道是它放不出来!我似乎是明白了什么,看向妖虎。 果然,那妖虎眼中尽是憋屈! 我兴奋起来,法术放不出来,妖力有能被那把剑破除,这一下两者可就站在同一起跑线上了!虽然妖虎身体强横,但宋玉战斗技巧高明,莫也能慢慢磨死他呀! 一想到这里,我更加尽心尽力的阻拦起伥鬼来,虽然不知原因,但他定然有他的理由。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妖虎身上伤口越来越多,脚步变得有些虚浮,看来即使以他的强壮,也有些扛不住了!宋玉开始加快攻势,妖虎愈发难以招架! 在它身上出现第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后,它心中汹涌的怒火终于若火山般爆发了:“你逼我的!人类!” 它发出一声奇异的吼叫,原本游离在战场附近伺机而动的伥鬼一下向战场涌去,大惊失色,全力以赴下也只扑杀了四五只伥鬼,可还有十几只朝宋玉袭去! 宋玉皱了皱眉,嘀咕道:“是发现了?还是凑巧?” 冲在最前面的伥鬼晃动了一下,接着就魂飞魄散了,可其余的伥鬼仍前仆后继地冲上前去!妖虎嘴巴微微张开,舌尖处亮起一个光点。 “丹元术,看来是发现了!要拼命了吗?”宋玉喃喃说道,身形一闪,在光点射出之前离开了原地,可左臂依然被洞穿了。 我不解的看着这一幕,这妖虎不是放不出法术了吗?怎么现在又能了?还有那一个接一个冲上去自爆的伥鬼是怎么回事?难道伥鬼自爆就能让它施放法术!?可它为什么又要等到现在? 妖虎同一个法术接连施放了三四次,次次命中宋玉,每一次都击穿了宋玉的身体,再这样下去,恐怕这能让它翻盘了,我不由得着急起来,却没有任何办法!这种无力感我只在两年前经历过,说到底还是力量不够,我心中泛起一片苦水。 光点再次在妖虎的舌尖亮起,这一次宋玉的双腿已均被洞穿,怕是能直接命中要害了。然而妖虎刚要狞笑却突然疯狂起来,这……似乎就在刚才最后一只伥鬼也自爆了! 光点在妖虎舌尖炸裂了。它变得萎靡不振,直接倒在地上,眼中满是不甘!鲜血慢慢浸湿了它身下的草地,妖冶的花朵在风中摇曳,似在为它默哀! “去了结了它!”宋玉虚弱的声音传入我的耳朵,他扶着剑盘坐在地上。 “我!?” “它已经没有反抗之力了。” 我有些复杂的看着妖虎,曾经的百兽之王、丹阳妖族,这是何等威风的存在!如今英雄迟暮,却是要死在我这种名不见经传小妖的手里了!何等悲哀! “不要忘了摇风,他虽然与我们没有仇怨,但从它做出这个决定后就注定是敌人了!”宋玉看出了我的犹豫。 是的!我深吸一口气,目光坚定下来,不论是人还是兽,都得为自己做出的每一个决定负责。 我上前几步,走到妖虎身前,它愤怒的看着我,目光中带着些许茫然、不甘和害怕,唯独没有屈服之色。我叹了一口气,抬起爪子,沿着它脖颈处的伤口狠狠刺了进去,腥热的血液沿着我的爪子蔓延开来。 妖虎的眼神开始变得疯狂,喉咙里发出微弱的齁声,仿佛还想挣扎一番,这有意义吗?我悲哀的想道。 “快杀了它!”宋玉的脸色越来越苍白,他声音微弱地催促了一句,流出两股鼻血来。 我一惊,连忙用力一扯,掰断了妖虎的脊骨。 “怎么了!?”我急忙问道。 宋玉神情一松,艰难地答道:“回去再说。” 妖虎的血液震慑了东雨森林里的野兽,让回时的路途轻松不少,但宋玉的伤势却是个大问题,长途的奔波让他的伤势更加不容乐观。 薛不亮在破晓时分被我从床上拖了下来,顶着薄雾赶往私塾。在他的处理下,宋玉的情况有所好转,起码不像刚回来时那样处于一种近乎昏迷的状况。 柳小六被薛不亮遣去熬药,而薛不亮正在房内皱着眉走来走去,念叨着各种药方的名字,宋玉则闭着眼开始假寐。 我挠了挠宋玉的手指。 “别闹!”他的声音出现在我脑海里:“让我歇一会儿!” “我怕你一睡不起啊!” “现在别开这种玩笑!”宋玉懒散道,语气显得很轻松。 “你自己的状况你自己应该了解!”我道。 他沉默了一会儿:“那就聊一聊吧!” 这算是承认了吗?我不说话了。 “你想问什么?” “昨夜的那只妖虎很奇怪,除了那种伤到你的法术,还有那个夭折的虎咆,似乎没有施放任何法术,哪怕是最简单的轻身术都没有施放。解释一下吧!我会当做是你的遗言很认真地听的!”我故作轻松道。 “你小子!”宋玉轻笑道:“妖族的肉身比人族强,但在神识方面却弱一些。我生禾境的神识还在,便能通过神识攻击它的意识,让他调动的妖力失控,从而让它反伤自身,它施放的法术越多,威力越大,对自己的伤害就越大。但蕴含在肉身里的妖力我没办法,所以需要用那把诛邪剑对抗。” 剑名诛邪吗?我又问:“伥鬼的自爆会干扰你的神识?” “是的。魂体的自爆会形成精神潮汐,只有在一波潮汐退时的瞬间神识才会不受干扰。一般情况下那种伥鬼形成的精神潮汐是不会干扰到我的,但那只妖虎显然是明白了这一情况,在此之前不断用一些微不足道的小法术消耗我的神识,我又不能分辨出它要施放哪种法术,就只能一个也不放过了。” “他在受到那道伤之前没有这么做,应该是因为它除了丹元术外没有能在潮汐升起的那段时间内完成的法术。可丹元术消耗的是体内金丹的本源,损伤根基元气,它不到拼命的时候是不会用的,同样这也能解释为什么它在施放完丹元术后会颓然倒地,一是反噬过重;二是本源消耗过多。” 他又笑了笑:“其实你结果它的时候它是准备自爆金丹的,不过被我压制了,你若动手不及时,说不定我们两个都得交待在那里。” 不知不觉就在生死关前走了一遭吗?我心里没有庆幸,只有沉重。 “再讲一讲你在明心之境时的经验吧!”我再次引起话题。 “这个就多了,修行六境中明心境是第一个门槛,也是修行速度最难以揣测的”宋玉耐心讲解道。 可他越是耐心我就越是担心,因为他真的就像是在交待遗言一般。 不久后,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我心脏猛然一跳,发现宋玉脸色铁青,眉头紧皱,额头上冷汗直冒,手脚一片冰凉。 “该死!伤势恶化了!小六!小六!药熬好了吗!?”薛不亮大喊起来。 第八章 拿什么拯救你 “师父!‘医者必需时时刻刻保持冷静’这话可是你教我的!”柳小六推开门端着药汤走了进来。 “人都要死了,动作不快一点怎么行?”薛不亮接过药汤,反驳道。 “药医不死病,真若是死了也是命不好。何况现在人不是还活着吗?要是因为着急出现失误那才真是罪过!”柳小六平淡地说道。 “你倒是看得开!这种性子虽适合行医,却不适合做人啊!”薛不亮给宋玉服了一勺药,苦笑一声,叹了口气。 “愿长伴药王菩萨,济世行医。”柳小六微微欠身。 “是为师的错,”薛不亮眼中露出一些伤感:“你原来不是这样的!是我给了你太大的压力。” “师父,请专心医治病人。”声音还是那样不冷不淡。 薛不亮摇摇头,不再说话。 两年前柳小六尚有些少年性子,但也比同龄人成熟很多,很少在大庭广众下失态。而这两年,随着年龄的增长,他愈发地冷淡和沉默,仿佛正慢慢的疏离这个世界。 薛不亮有时会对小家伙说一些柳小六儿时的趣事,毕竟每个孩童都是天真活泼的。后来似乎是薛不亮为了什么,对他严加管教起来,好动的性子也慢慢消失,变成了一个小大人。虽然之后薛不亮的目的达到了,,但柳小六的性格也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药汤并没有缓解宋玉的病情,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薛不亮尝试了各种方法,没有一种奏效,他揉了揉眉心:“脏腑受损严重,失血过多,伴有低烧、心悸,我能力不足,无力回天了!” “损了我这么多年,不料还是要我来送终,你应该没想到吧!”薛不亮的声音的没有得意,而是一片伤感。 院中“吱呀”的一道开门声响起,接着便听到一声询问:“先生!在吗?” 小家伙来了。我不知道她在得知宋玉病危后会是怎样的难过。 “小六子你怎么在这!?”小家伙看了回到厨房中熬药柳小六:“难道是先生病了?这可是第一次唉!上次我感冒打喷嚏可是被她嘲笑了好一阵子呢!” 柳小六对这个称呼已经习惯了,他并不介意。拿起板凳上的医书,他平静道:“宋先生伤得很重,已经快要去世了。” 小家伙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起来,颤巍巍地说道:“你你不要骗我!” “你可曾见过我骗你?”柳小六翻开医书,不再看向小家伙。 泪水像是决了堤一样从小家伙眼角倾泻下来,她无力地后退了几步然后疯了似得冲进宋玉的房间内。“先生!”小家伙跪在宋玉床前嚎啕大哭。宋玉此时面色安详,但气若游丝,随时可能会死掉。 薛不亮默默走开了,我在一旁安静的看着,生离死别我不是第一次经受了,我能理解小家伙内心的哀痛。但我没想到宋玉在他心里的位置会这么重,这已经近乎是至亲了,或许真如宋玉曾说过的,在现在的小家伙心中,他是如父亲一般的人吧! 院中传来了薛不亮的声音:“小六,药不用熬了!跟我一起去准备宋先生的后事吧!” 已经在商量准备后事了吗?宋玉真的就救不了了吗? “人还没死,师父,再此之前还是尽量想办法吧!”柳小六的声音冰冷,然而我心里却升起了一丝好感。 “他现在的状况离死不远了!”薛不亮无奈道。 “天无绝人之路,不到最后一刻就不能放弃,这本书上可是记载了不少治疗像宋先生这种病人的方法。” 我和小家伙具是一呆。还有希望!? “这本书我比你熟,你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那些稀有的药材?不出一个时辰,他便会死去,这么点时间熬制那些药汤都不够!”薛不亮夺过柳小六手里的医书,说道。 小家伙眼中露出失望,我也是哀叹一声。 “少林小还丹,七日续命散,这两样东西应该是够了吧!”柳小六冷淡的声音在这一刻仿佛天籁。 “少林小还丹能就他是没错,可七日续命散是什么东西!”薛不亮脸上露出一丝异色。 “师父,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薛不亮的脸色顿时阴晴不定。这我似乎是明白了什么! 小家伙的眼神越来越亮,她摸了摸脸上的泪痕,连忙跑进院内:“薛大夫!我知道你是有办法的,请你一定要救救先生!” 小家伙少有的没用“光头亮”这个谑称。 薛不亮犹疑不定,小家伙刚想再说些什么,却被柳小六拦住,他对小家伙小声说了一句:“师父不是不明事理的人!” 但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这话让薛不亮听见了,他的脸色变化更大了。良久,他突然长舒一口气:“你小子翅膀硬了,敢跟师父耍小心思!?” “医者父母心。”柳小六微微躬身,行礼致歉。 “你若是敢这么跟宋先生说,他一定会打死你的!”薛不亮笑骂道。 “师父这是答应了?” “罢了罢了!”薛不亮长吁短叹,从脖子上取下一小包香囊,丢给柳小六,然后苦巴巴地说道:“你自己去解决吧!让我静一静!” 小家伙见薛不亮拿出香囊,欣喜起来:“光头亮算你还有良心!”接着就拉着柳小六跑向宋玉房间。 薛不亮一声长叹:“这可是我保命的宝贝啊!” “小六子,快把药给先生服下!”小家伙盯着柳小六手中的香囊道。 “宋先生现在的状况咽不下药粉,你且去端一碗温水过来。” 小家伙立刻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柳小六拆开香囊,从香料中取出一个琥珀色的琉璃瓶来。琉璃瓶制作精巧,里面装着大约有半瓶左右的白色粉末,想来应该就是那七日续命散了。 “小六子,水来了!”小家伙动作很快。 柳小六接过瓷碗,拔出瓶塞,将药粉倒了进去,摇匀,然后对小家伙说道:“把宋先生的嘴扒开。” “嗯!好的!” 他拿汤勺喂了宋玉一口药,但宋玉此时已经失去意识,嘴里的药水完全咽不下去。 “小六子!这下可怎么办?”小家伙着急道。 柳小六神色不变,用手指在宋玉腹部上方连点几下,直接让宋玉喘了起来,一口药水也咽了下去。 宋玉的脸色逐渐变得红润,气息也慢慢强盛起来,七日续命散果然药如其名!硬生生从死神手里将他给夺了回来。 “你先休息一下,我们等会还要赶去苏州城!” 小家伙抿了抿唇:“嗯。” 七日续命散只是吊住了宋玉的生机,七天过后,他仍会一命呜呼,所以还得寻药彻底将其治好,而目前最容易得到药物就是少林小还丹! 少林小还丹是五大宗派中少林寺的秘药,是极少数不需灵力炼化便可服用的丹药,只要还有一口气,便能将你救回来。但少林小还丹极少流入凡尘,想取得小还丹就得去少林求药。 五大宗派居于人族领地边缘,每一处离小镇都不知有多远,前往少林寺本院所在根本就不现实,但在距小镇两日路程的苏州城有一少林分院,去那里求药还是可行的! 至于求不求地到,那就得另说了。 苏州少林分院建在苏州城外的黑檀山上,弟子众多,香客接踵,柳小六捐了些香火钱,向一旁的小沙弥问道:“敢问方丈何在?” “方丈在禅房坐禅,小施主可去后院看看。”小沙弥双手合十,答道。 柳小六还了一礼:“多谢小师傅。”然后就往内院走去。 “唉!小六子,等等我!”小家伙在大雄宝殿内左顾右盼,不一会儿就被落下了。 “待会儿见了方丈,不要乱说话。”柳小六嘱咐道。 “明白了!”这两年安逸的生活虽然让小家伙变得有些顽劣,但她还是能识得大体的,何况在她心里宋玉是极为重要的,自然不会在这时做出些出格的事情来。 步入后院时,我耳边便传来庄严的梵音,院中坐着许多香客,中间盘坐着一个胖乎乎的大和尚。那和尚正在讲经,一众香客听得正入神,没觉察到我们的到来。大和尚朝我们笑了笑,往西南方一指,接着若无其事地继续讲起了经,柳小六拉着乱动的小家伙行了行礼,绕行过去。 然而我脑海中突然响起了大和尚的声音:“小家伙,杀孽要少造啊!” 丹阳!?不愧是五大宗派之一,便是一处分院也有丹阳高手坐镇!我咽了口唾沫,回道:“只杀该杀!” 大和尚叹了口气,不再传音。 我们往西南走了不远,便看见一间禅房,禅房里有不少和尚正在做功课,其中便有一身披方丈袈裟的老和尚。 巳初时功课结束,一众僧人鱼贯而出,柳小六上前一步,对方丈行了一礼。 “阿弥陀佛。施主有何贵干?”老和尚回礼。 柳小六开门见山:“晚辈师长受了重伤,唯小还丹可治,特来此求方丈赐药。” “你倒直率,”老和尚笑了笑,道:“小还丹这里储存不多,皆是僧人们救命之物,确实很难再挪一颗出来。” “佛讲普度世人,种此善因,必能结善果。望方丈怜悯晚辈师长,赐下小还丹”柳小六道。 老和尚慈眉善目,笑眯眯道:“佛度有缘人,令师长怕是与佛无缘。” 柳小六半吊子的水平显然不及老和尚,他无奈的笑了笑。 “你说无缘便无缘,这算哪门子道理。”小家伙小声嘀咕了一句。 老和尚也不恼,淡然地对柳小六说道:“小施主颇具慧根,与我佛有缘,贫僧也不愿见你沉沦苦海,你且持此木牌,到那大雄宝殿,让沙弥领你去药房吧!” 这是答应了!?怎么这就改了念头!要是这样也就太容易了吧!我不解地皱了皱眉头。 “太好了!先生有救了!”小家伙欢呼起来。 柳小六犹豫了一下,最终接过木牌,道了声:“多谢方丈。” 第九章 所谓成长的代价 “光头亮啊!不要这么一副苦逼的样子嘛!”刚回到私塾,我便听到宋玉调笑薛不亮的虚弱声音。 已经清醒过来了吗?看来状况还不错!不过“苦逼”是什么意思?是在说薛不亮表情苦涩吗? “用的又不是你的东西!你当然不在意!”薛不亮一脸郁闷。 “有失必有得嘛!你救了我的命,我肯定会报答你的!”宋玉有气无力地说道。 “报答!”薛不亮显得更郁闷了:“那可是七日续命散啊!你知道有多珍贵吗!?” “你都念叨一整天了,我如何不知道?收起你那点小心思吧!我会想办法还你的。”宋玉换了个姿势,不屑道。 这话或许柳小六和小家伙听不懂,但我是一清二楚,以宋玉的能耐,再弄一份七日续命散的确不是一件难事,只是去南蛮山脉之前他为何它没有备下这种救命的药物? 从他这话的意思来看,似乎薛不亮对宋玉的来历也有所了解,不然也不会拐着弯向宋玉索要一份承诺。 来到房门前,柳小六想要上前敲门,但小家伙直接将门推开了:“先生!你醒啦!” 宋玉微微一笑,点了点头。薛不亮看向柳小六,问道:“药可求到了?” 柳小六取出装有小还丹的瓷瓶:“幸不辱命。” “你们行啦!一个个文绉绉的,说话真麻烦!”小家伙抢过瓷瓶,跑到宋玉床前:“先生,给!吃了它病就好了!” 但宋玉没有接住,反而是薛不亮一把夺过瓷瓶:“你想让他死吗?小还丹不是这么用的!他现在身体太虚,哪怕小还丹药性温和,也是承受不住的。” “你们又没有告诉过我,我怎么知道不能这么用!”小家伙插着腰不服气道。 “摇风你还敢顶嘴了!你信不信我把你辞了,让你去睡大马路!”薛不亮笑了笑。 “哼!光头亮你哪次不是这么说的!?你辞了吗?”小家伙撇了撇嘴,她总是这么认真,不懂别人是在开玩笑。 “得!你厉害!我这个老板怎么会有你这种伙计。”薛不亮笑着让了她一下,然后把瓷瓶递给柳小六:“研粉,取五分之一熬汤,你应该知道该怎么做!” “是,一天一剂,五天用尽。”柳小六接过瓷瓶,说道。 小家伙像一只骄傲的小公鸡挺了挺胸膛,欢快地说道:“我去监督小六子。” 两人离开后,薛不亮叹了一口气:“你真的要走!?” “是的。”宋玉望着屋顶道。 看来宋玉已经跟薛不亮说了这件事。 “你这一走,在这镇上我又少了个能说知心话的朋友,也不知何时能在相见,希望你不会忘了我!唉~”薛不亮目露哀伤。 “说人话!”宋玉皱了皱眉。什么意思!?我一愣,这话不是挺正常的吗?有必要这么破坏气氛吗? “你欠我的七日续命散什么时候还?”只听薛不亮嘴皮子动了动,快速说道。 呵呵!是这个意思啊!我嘴角抽了抽。 “这个你不用担心,很容易就能弄到的。”宋玉平淡地说了一句。 “容易!那你平时怎么不准备一些!?弄到现在这幅样子!”薛不亮骂道。 “用处不大!” “你”薛不亮脸都气红了。接着又听到宋玉道:“你还真以为你那七日续命散能给我续命七日?” 薛不亮不说话了。他知道宋玉是修行中人,凡药对他的作用没想像中的那么大。 我把尾巴放在宋玉脸上动了动,然后就听见宋玉的声音在我脑海中响起:“干什么!?欺负我不能动是吧!” “那你是怎么活到现在的?”我问。 “你还真以为我会死?我好歹是生禾真人唉!” “可你没有灵力,你还被丹阳妖兽重伤,你之前还是要死不活的样子!”我鄙视道。 “我能跟你说那是假死状态吗?生禾真人体内的生机你是无法想象的!” “你没有灵力。” “所以才会陷入假死状态啊!”宋玉无奈道。 我又问:“七日续命散对你效果似乎很好啊!你服用过后脸色明显好多了!” “这种药物中蕴含一些生机,不然也不会被称作续命散了!药中的生机刺激了我体内的生机,加速了我的恢复。” “既然这种药对你有用,怎么不准备一些?” “我说了”宋玉还没说完就被我打断了:“说实话!” “好吧!是没地方找。我不便在修行界出现,又得守着摇风。” 我觉得他还有什么没说,但这个理由勉强也说得通,便不再追问,而是将话题引向了这次苏州之行:“小还丹来的有些容易,我感觉有些奇怪。” “说来听听。” 我将在苏州少林分院中的经历叙述了一遍,宋玉便苦笑起来:“这下欠了个大人情啊!” “人情!?谁的?” “柳小六的。”宋玉道。怎么回是他的?我不解的看着宋玉。 宋玉接着道:“佛门的一些神通很诡异,那老和尚手里的念珠你应该看见了吧!” “是的。”庙里的和尚几乎人手一个,我也就没在意。 “少林每处分院方丈手里的念珠都是经过高人加持的,遇到一些修佛的好苗子都会有某一颗珠子亮起,以示天赋高低,你可看见珠子亮起了?” “没有。”我答道。 “老狐狸,”宋玉骂了声:“捏在手里,显然是天赋极高,他想自己收徒!” “他话里的意思柳小六显然是明白的,看来小六要准备出家了!”这种人情宋玉显然是不太想要的,因为只要给他些时间便能恢复过来,可现在木已成舟,他也无可奈何。 在小还丹的帮助下,宋玉恢复的很快,只三天便能下床活动,这种速度令人震惊,我只能对生禾境修行者体内的生机佩服得五体投地。 小家伙不明白其中的道道,只对宋玉的恢复感到欣喜,柳小六也只能将其归咎于小还丹的神奇药效。 而这一天,柳小六也在薛不亮的追问下说明了几日前的的因果。 “这该死的贼秃!”薛不亮大声骂道:“小六你绝不能去!” “怎么了!怎么了!”小家伙兴冲冲跑进院子:“什么人把光头亮你气成这个样子!?” 薛不亮解释了几句,然后小家伙也咬牙切齿起来。 “我已经做出了这个决定,师父你就不要拦我了。”柳小六劝道。 “不行!”薛不亮神色坚定:“那些秃瓢整日念经打坐吃斋敲木鱼,根本不是人过的日子!还得剃个秃头,你以前不是挺宝贝这头发的吗?怎么!现在不想要了!?” “师父,我已经决定了!” “你小子就是犟!老子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薛不亮开始打感情牌。 “您说过我成年后就不会再干涉我的决定。”柳小六淡漠说道。 薛不亮的脸色从苦口婆心瞬间变得颓废:“是我欠你的,罢了!罢了!” 他一耍衣袖,偏过头去,愁眉苦脸。 两人的恩怨旁人不清楚,但看柳小六这坚定的样子,或许对出家并不抗拒,甚至这些年已经生出了遁入空门的念头。 “哎呀!”小家伙急了,她生气地说道:“小六子你去当和尚有什么好的!” 柳小六是小家伙仅有的玩伴,在她心里也是极为重要的。 小家伙似乎想说些别什么,但貌似他能想到的词语已经被薛不亮说完了,只能埋怨起薛不亮来:“光头亮!你看你,说这么多干什么,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薛不亮眼角一抽:“我这躺着也能中枪啊!” 一句奇很怪的话,估计是宋玉教他的,但这是什么意思了!?躺着中枪是在说无妄之灾吗? “摇风,宋先生可曾教过你‘人无信不立’这句话!”柳小六说是问,但语气极为肯定。 宋玉在小家伙心中的地位非同一般,小家伙对他的话也是极为信从的。柳小六这一句话可谓是将小家伙驳得无话可说。 不知道为什么,宋玉没有出来劝解,或许在他心中已经默许了柳小六的决定了。他是修行者,自然会站在修行者的角度看问题,可能是他认为加入少林对柳小六比较好吧! 翌日清晨,柳小六踏上了前往苏州少林分院的道路。空荡荡的济世堂没有因少了一人显得冷清,求医的人依旧络绎不绝,小家伙也辍了学来帮薛不亮,只是两人脸上少了些笑颜,而小家伙身上更多了些我说不清的变化。 就在柳小六离去的第二天夜晚四更末时,济世堂内,宋玉悄然而至。 “你也要走了?”我问。 “总归是要走的。”他看着夜空中的那一轮弯月,轻轻地说道。 “不跟他们道个别?就这样走不好吧!” “人生总是由相遇、别离和重逢组成的。我们的每一次分离,都是为了下一次更好的相聚,我只希望这一次悄无声息的离开能为下次相聚带来更大的喜悦!”他看起来有些伤感,唏嘘不已。 “能说人话吗?” “我就想静静地装个逼!”他认真说道。 “什么意思?”又一句奇怪的话,他的嘴总是那么莫名其妙。 “额就是‘我也不想这么做’的意思。”宋玉解释道。 “那好吧!你来这里不会只是为了跟我说上几句话吧!”我又道。 他从怀里摸出两只信封:“这两封信你分别交给摇风和光头亮。” 信封淡紫,带着细微的花香。交给小家伙的右上角画着一枝寒梅,正中偏右用小楷写着“摇风亲启”四字;属于薛不亮的左下角画着一朵菊花。信封正中用章草写着“光头亮亲启”五字,右边还画着一个光头,虽然看着怪异,却将薛不亮的特点表现的淋漓尽致,让人一看就知道是他。 “怎么没有我的?”我故意问道。 宋玉一脸痛心疾首:“你这话可就没良心了啊!我可是亲自向你来道别了!” “顺便的吧!让我送信估计才是重点!” “哪儿能啊!”他说着,还真从怀里摸出一个玉牌来:“日后这玉牌说不定还能救你一命!” 玉牌扁平圆润,背面刻有一座山脉,雕工精致,但其正面却有一大块空白,好似被人生生抹去一般。 他将玉牌系在我脖子上,说道:“其实你蛮对我胃口的,就这么一走还真有些舍不得!” “少来这一套。” “你这么说我会很伤心的!”宋玉做出了一副很受伤的样子。 “呵呵!” “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啊!”他站起身来,仰天叹道:“我也没什么可交代的了,走了啊!” 说完他便走开几步,向外掠去。我叹了一口气,真正面临分别的时候心里才会觉得不舍啊!我对他说道:“记得养好伤才能跟别人打架啊!” 结果他刚踩在围墙上的脚一滑,整个人挂在了墙上。 “你坑我!?” “我就想静静地装个逼。”我无奈道。 宋玉一拍额头,恨恨道了句:“我不该教坏你的。”然后郁闷地离开了。 真奇怪!我不解地摇了摇头。 这一天济世堂闭馆拒诊,薛不亮拿着信欣喜若狂的跑了出去,小家伙独自在房间内黯然神伤。我坐在小家伙房外,心里很不是滋味,但我也明白这个坎她必需去面对,人总是要学会成长,学会坚强。 傍晚,夕阳西下,她推开房门走了出来,笑道:“小黑,三天后小六子就要剃度了,我们收拾一下,到黑檀山看看吧!”笑得很美,很哀伤 去看看也好,就当是让她散散心了。 宋玉留给薛不亮的信中有七日续命散的制法,所以这几****估计都不会接诊了,我们也能安心离去。小家伙的状态恢复得很快,到了黑檀山后看起来已经跟没事人儿差不多了,或许这是宋玉信中内容的作用。 “小师傅,请问一下方丈在哪?”小家伙拦住一个小沙弥,问道。 “阿弥陀佛,女施主,方丈在法堂研习经文。” 小家伙回礼,道:“小师傅可否领我去法堂?” 这就是所谓的长大吗?我忽然有些心痛。没有人依靠,只能将真实的自己裹在一层虚伪的外衣下,直到分不清哪个是自己。我想起了自己,何尝又不是这样,我已经快要忘了自己是带着面具还是自己本身就是一副面具。 小家伙取得了老和尚的同意,可以在明日前来观礼,她道谢离去。 第二日,香客们被暂时拦在庙外,柳小六披着发,着一席僧衣走进大雄宝殿,老和尚手持剃刀刮下他的头发,乌黑的头发缓缓飘落在地上,好像这样就真能剃去心中烦恼似得。 小家伙平静的待在一旁,不悲不喜,看着柳小六完成种种仪式,最后被赐下法名“清真”。 仪式完毕,众僧人散去,清真来到小家伙面前,道了声:“阿弥陀佛,施主请回吧!” 小家伙呆呆一笑,快步走了出去。 第十章 如今已是清秋 这日却是中秋,小镇颇为热闹,大街小巷各种小贩来回奔走,道上的旅人也少了许多,家家户户忙着团圆,送月饼。薛不亮坐在院内,砸吧一口桂花酒,然后从面前的小碟中捞起一枚炒田螺,用针一挑,便丢进嘴里。 “我说摇风啊!你怎么也摆起兔儿爷来了,这神可专司男悦男之事啊!”他眼睛一瞪,挪揄道。 “光头亮,不懂别乱说!”小家伙剜了一眼薛不亮,道:“女子拜太阴君只求平安。” 她搬了张供桌到庭院东南角,请出神码——白纸上印一大兔子在月宫里捣药,插在香坛里,香坛是个圆斗,斗里盛满新高粱,斗口糊上黄纸,,供桌上再摆四叠水果,四盘月饼,月饼叠起来有半尺高。 中间还放有一大木盘,装着一块直径一尺的圆月饼,四角摆四碗清茶。小家伙行完礼,薛不亮便从供桌上拿了个月饼,塞进嘴里,边吃边说:“拜一个莫须有的东西,多浪费!” 的确,这世间有妖,有鬼,有修行者,唯独没有“神”这么个东西!俗世人们对修行界不了解,便煞有其事地将其神化了。 “那你今晚早些睡觉吧!”小家伙没好气地埋怨了一句。 民间相传,中秋之夜睡得越晚越长寿,也不见有何道理。 薛不亮嘿嘿一笑:“我这不也想多活几年嘛!” 说白了,人也只在自己渴求的事上去拜上一拜,若无求无惧,没人会去拜那莫须有的神。 “我去睡了!”小家伙不再理会薛不亮,扭头走向房间。 薛不亮微笑着坐回原地,抿了一口酒,他抬头望了望天上那一轮满月,喃喃道:“不知小六最近过得可好。” 一夜即逝。 大清早便听到了薛不亮收拾行李的声音,还有小家伙色厉内荏的叫喊:“天都还没亮你拉我起来干什么!我才不想见到柳小六这个无情的和尚!” “好了!别闹了,你这些日子不是挺想他的吗?”薛不亮无奈道。 两人争执了一会儿,我突然看见小家伙跑了出来:“小黑,你过来评评理,我到底应该去不去!” “唉!你扯上小黑干什么,你和它感情明显比我好,这不公平!”薛不亮气急败坏地笑道。 我看了看嘟着嘴的小家伙,又看了看猥琐的薛不亮,坚定地走到了薛不亮那一边。 “小黑你也不帮我!”小家伙微怒道。 喵~我无语的叫了一声。小家伙明显口是心非,毕竟是小孩子,这么些天来,该生的气也消了,失望的情绪估计也都化为了想念,只是撇不下心里小小的自尊心,又苦于没有一个合适的理由而已。 “你看!连小黑也要你去!快去收拾一下!”薛不亮哈哈大笑。 小家伙哼了一声,轻快的跑去收拾行李了。果然不出我的所料啊!虽然比以前成熟了很多,但孩子的天性也不是一下就能改变过来的。 这次来又见到了那个讲经的丹阳境胖和尚,薛不亮闲来无事,便拖着我们坐在了附近,他听的津津有味,我和小家伙却是无聊得紧。 香客们散去后,薛不亮对胖和尚打了个哈哈:“胖大师,讲得好!讲得好!哈哈哈!” 我心里冷汗微冒,如此无礼,不怕人家挥挥手灭了你!? 胖和尚倒也大度,微微一笑:“这位施主,贫僧法号道尘。” “呵呵,失礼失礼!”薛不亮回过神来。 胖和尚道尘念了声“阿弥陀佛”,又道:“几位来此,想必是来寻人的吧!” 薛不亮一惊,讶异道:“大师如何知晓?” 这不废话吗?我心里悱恻,人家早就见过我和小家伙了,还知道柳小六就在这里出家!一看我们在这里估计就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早些日子见过两位小施主了!”道尘指了指我和小家伙。 小家伙向道尘行了一礼,但没有说话,显然是在心里对这些“诱拐”柳小六的和尚很不满。 “原来如此!”薛不亮露出恍悟之色,道:“不知大师能否带我等去看一看我那不成器的弟子。” 看来他对柳小六出家心里还是存了一些芥蒂的,道尘不理薛不亮话语里的示威,淡然道:“几位施主随我来吧!清真此时正在藏经阁研习经书。” 少林弟子一般都会在研习几年经书后才会被赐予修行之法,期间间有打熬身体的过程,这几年被称为“养”,之后在修身、明心两境的修行会比那些散修快一些,其余各大派也均有类似的过程,只是叫法不一。 道尘将我领道藏经阁后,我刚以为他要离去,却没想到他叫住了小家伙:“这位小施主,不知你家小猫脖子上得玉牌能否给贫僧看看。” “你想干什么!?”小家伙警惕道。她知道玉牌是宋玉留给我的,虽然没有收起来藏好,但平时也是看得很紧,生怕丢了。 “没什么,只是看起来有些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道尘笑了笑。 “真的!?”小家伙有些惊喜,又有些疑惑,最后还是将我脖子上的玉牌取了下来,递给道尘。 道尘胖乎乎的手指抚摸着玉牌背面:“青城山脉,看来是没错了,只是为何被抹去了字迹?” 就在这时,我察觉到他分出一些灵力朝玉牌探去。 “咦!?掌派弟子灵印!”道尘忽然惊讶道。 “什么弟子灵印!”小家伙急道:“你到底认出来没有?” 道尘叹了口气:“小施主这块玉牌可否来自一个叫宋玉的人手里?” 因为藏经阁一般不许外人进出,此时我们都在外面,一听这话,全都惊讶起来。 “大师你知道宋玉这小子!”这是薛不亮问的。 “大和尚你知道先生在哪吗?”这是小家伙的问题。 “如何不知!”道尘苦笑连连:“宋施主被誉为千年以来人族最妖孽的天才,二十一岁便修得生禾道果,力压老一辈各路人物,这种天赋哪怕放到无尽莽荒也是绝顶之姿!” “哎呀!你说的都是些什么啊!无尽莽荒这种传说中的东西真的存在?”小家伙挠了挠脑袋,不解道。 薛不亮则是默默无语,好一会儿才说道:“这家伙来头这么大!” 我也是一惊,没想到宋玉在修行界的名声如此响亮。 “这里不便说话,施主们且到贫僧那里去,贫僧与你们说说。清真功课一时也不会结束,贫僧会派人告知他,功课结束后到贫僧那里去的。” 道尘带着我们来到了一处幽静的院子,说道:“这里不会有人来打扰,两位施主可否告知贫僧是如何结识宋施主的?” “宋玉是在五年前到我们那个小镇的,而且在那里住了五年,最近才离开。”薛不亮道。 “五年,宋施主的确是在那个时候失踪的!”道尘想了想,道。 “大和尚,光头亮,你们倒是给我解释一下啊!”小家伙急得跳脚。 薛不亮也道:“大师,关于修行界我也不太了解,希望你能简单说一下。” “也是,人族领地边缘,一直由各修行门派占据,凡人不了解外面的情况。”道尘和尚顿了顿,说道:“无尽莽荒确实是存在的,我们人族也只是偏居一隅,多的我不跟你们说,说多了也只是徒增烦恼。” 他看着小家伙说道:“俗世中的神仙,说的便是修行者,你那先生宋玉,便是修行者中的佼佼者。” “先生怎么厉害呀!”小家伙眼睛亮了起来:“那大和尚你知不知道先生去哪了?” “贫僧如何知道?不过宋施主所在宗门青城派这些年一直在寻他,他们知道的应该多一些,小施主你若想找宋施主,可前去青城询问一番。“ 我发现小家伙脸上浮现出坚定之色,知道这青城是非去不可了。 从道尘那里我们得知人族曾是莽荒大族,只是如今没落了,各大修行门派驻扎于人族领地边缘抛头颅,洒热血,保卫着人族不受莽荒妖兽的侵扰。因为如此,如今人族才会如此和平宁静,鲜有妖兽肆虐。 不久后,院外响起了清真和尚的声音:“道尘师叔,清真来了。” “进来吧!”道尘平静说道。 “薛施主,萧施主。”清真平淡道。一个月不见,这小子出尘的气质越来越明显,好像随时都会羽化飞仙似的。 薛不亮神色复杂的看着他,小家伙扭过头去嘟起嘴巴,但还是不时的偷偷瞄上一眼。虽然心里早就不介意了,但真正相遇的时候,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奇异感觉,或许这就是人性吧! “小六,你在这寺里过得还好吧!”薛不亮故作笑颜,声音却有些颤抖。 “多谢薛施主关心,清真在这庙里一切安好。”他的语气温和,但就是这样,却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不否认过去,也没有忘记过去,更不因喊错称呼去斥责,对待曾经的亲人就仿佛是陌生人一般,让人不寒而栗。 这便是佛吗!? 薛不亮浑身颤抖起来,他从来没想到见面会是这样的情景,这个与他一起生活了十多年的孩子,这个总跟在他身后叫他师傅的徒儿,这个被他视作儿子的人,从此与他形同陌路了! “你就是个混蛋!”小家伙大喊一声,掩面跑了出去。我连忙跟上,离开院子时,我回头看了一眼清真,他无动于衷,对薛不亮说了一句:“薛施主,大悲伤肺。” 语气真诚,很符合佛门的怜悯之心。大慈悲!呵呵!大慈悲 小家伙跑了很远。柳小六如今的变化对她而言比宋玉的离去还要令人伤心。在她心里已经原谅了柳小六遁入空门的决定,他还将柳小六看做朋友,可这世间已经没了柳小六,只多了一个叫清真的小和尚。 薛不亮紧接着就出来了,他红着眼眶,伤透了心,大步走着。 时间就仿佛一壶淡酒,会让你在不知不觉中慢慢沉醉,逐渐忘却伤感。对于小家伙来说,似乎就是这样,她已经和以前没有什么区别了,只偶尔会伤感的发发呆,然后在地图上比比划划,思考着前往青城的路线。 但对于薛不亮来说,时间这壶酒不够烈,他需要更醉人的酒。医者的操守让他没有去沾酒,可悲伤却让他的诊断出现失误,如今他也只在清晨状态尚好的时候开馆两个时辰。这种状况持续了近一个月才慢慢有所好转,于是小家伙在这个时候带着我出发前去青城了。 青城山脉位于极北之地,路途遥远,走上几年也不一定能到,何况这一路多有深山恶林,她一个不到十三岁的小女孩如何能走得到?可小家伙没想这么多,她相信宋玉教她的“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这句话。 我只有连夜赶往黑檀山找那胖和尚道尘。 “萧施主还真要去!?”道尘惊讶道:“我早已联系了青城派,估计这几日也快到了。弟子玉牌他们可以不管,但宋施主玉牌内的掌派弟子灵印对他们可是很重要的!我写上一封信,你带去给萧施主吧!让她等上几日,若想去青城派,也可让那青城弟子带你们前去,省去那诸多危险与时间!” 于是我的腿上便绑上了一张纸条,匆匆往小镇赶了回去。常言是飞鸽传书、鸿雁传信,如今也有我黑猫送信了,我不禁想道。 “小黑你真棒!”小家伙看完纸条,将我抱了起来。 青城弟子的到来是在两日后的清晨,天刚蒙蒙亮,世界仿佛是一张黑白默片,只剩光影的流转,远方传来些鸡鸣,近处是犬吠,湿哒哒的薄雾在我身上留下些露水,我打了个喷嚏,然后便醒了。 东方那鱼肚白的地方,划出两道流光,一青一黄。我睁大眼看了看,是两个踩着飞剑的道人,着蓝色羽衣,而那青黄之光是脚下飞剑散出的。 两道人临近,没有直接飞进院中,而是落在了济世堂门外,敲了敲门。 我连忙撞开小家伙的房门,将她叫了起来。小家伙不明所以,听见有人敲门,只以为是求诊的病人,动作有些磨蹭,嘟囔道:“光头亮还没起来,大清早敲门这么响有意思吗?” 就在这时,馆外突然传来一声有如狮子吼的喊声:“有人吗?” “不得无礼!”估计这是另一位道人的话。 小家伙吓了一跳,立刻穿好衣服,气冲冲地跑了出去:“谁呀!大清早地让不让人睡觉了!吵着街坊领居们怎么办?” 第十一章 前往青城 刚开门,便见一年轻道人负剑抱拳拱手,道:“无量观。萧姑娘,方才多有得罪!请见谅!” 另外一个年长一些,左手拿着拂尘,伸出右手,食指内屈:“善哉、善哉!贫道阳生,刚才阳恒师弟有所失礼,萧姑娘请勿见怪!” 这俩道士穿着蓝色羽服,头上戴巾,脚踩青布双脸鞋,裤管装在白布高筒袜里。年长一些的,也就是阳生,看上去有三十来岁,头上戴的是浩然巾,阳恒看起来不到二十,戴着纯阳巾。 那阳恒左手抱右手,举在胸前,立而不俯,站得不偏不倚,道歉语气真诚,也算是个堂堂正正的君子。 “青城的道长!”小家伙脸上的怒气转眼间就消失了:“你们可算来了!” “萧姑娘,我师兄弟二人此番来此一为请回掌派弟子灵印、二为了解阳玉大师兄的消息,请姑娘多多配合!”阳生神色平静,语气淡漠,没什么失礼的地方。 呵呵!我心里冷笑。仅仅只是“配合”这个词已经显示出了他高高在上的心态,能待凡人如此礼貌,怕也只是碍于道礼,不是出自真心实意。 宋玉留给我的玉牌已经被小家伙存放好了,此时没有带在身上,她道:“两位道长先到堂里坐一坐,我这就去把玉牌拿来。” 小家伙刚走,阳恒便指着我问道:“师兄,这猫可是妖类!” 我没有讶异,但凡修至明心,皆有一些感应之能,他们若想杀我,早已动手。 阳生瞧也没瞧我一眼:“修身中期小妖而已,不足为虑。” 青城不似蜀山,见妖就杀,他们更倾向于修炼,只有在莽荒妖族入侵的时候才会出手。 “两位道长,怎么不坐啊!”小家伙拿着玉牌回来了:“给!” 阳恒接过玉牌,探入一丝灵力,然后点了点头:“的确是掌派弟子灵印!” 说完便把玉牌递给阳生,阳生确定之后,对小家伙说道:“不知姑娘能否先将这玉牌交与我们。” “啊!?这”小家伙有些犹豫,玉牌也算是宋玉留下的一个念想了,她有些舍不得。 “萧姑娘且放心,我们只需玉牌里的掌派弟子灵印,待灵印交接,玉牌便可归还给姑娘。”阳恒见状解释道。 阳生没有说话,或许在他心里小家伙是交也得交,不交也得交吧! 小家伙放下心来,接着便带他们去了宋玉教过的私塾。两个道士查探一番,却也没找到一些有用的信息,商量了一会儿,便打算离去。 “哎!道长!等一下!”小家伙急了:“把我也带上啊!” 阳恒阳生脚下飞剑一顿,转过身来。阳恒问道:“你去青城意欲何为?” 小家伙眼珠子一转,叉腰道:“你们把那劳什子灵印交接了不是还要还给我吗!?我随你们前去还省得你们再跑一趟!而且你们在这只查了这么一会儿,我跟着先生读书已经五年了,对他在这里的情况比你们熟,指不定别的道长还要问一些别的问题,到时候你们答不上来不是还有我嘛!” “第一条理由很牵强,送你回来还是要跑一趟,而且更麻烦!第二条理由还行,你若再说上一条,我便带你去青城。”阳生开口了,两人以他为主,他若是答应阳恒也不会去反对。 “额我也想去找先生,青城关于他的信息应该多一些!”小家伙有些沮丧的低下了头。 阳生默然,道:“阳恒,你怎么看?” “师兄,可以。” “那好吧!”阳生道:“你先去收拾一番。阳恒,准备云帆。” “多谢道长!”小家伙露出笑脸,向后院跑去,行李她早先已经收拾好了此时只需跟薛不亮打个招呼。 “光头亮,快起床!”小家伙哐哐哐得敲门。如今薛不亮起床基本上是在辰正时以后,现在离他爬起来还早得很。 “干什么!?”房间内传来了薛不亮慵懒的声音。 “青城的道长来了,我要跟他们去青城了!”小家伙喊道。 “知道了,去吧!”声音还是那般慵懒,但就在小家伙转身的那一刻,我听见了薛不亮的喃喃自语:“走了,都走了!” 云帆是渔舟的样式,无桨宽篷,可乘坐多三至五人,但速度比飞剑慢上不少。 “光头亮,我一定会回来的!”云帆升起来的那一刻,小家伙大声喊道,这时我才发现薛不亮打开了窗户,正望着半空中的我们。 “升仙啦!”不知从哪里又传来一声怪叫,我往下一望,竟然看见地上有不少早起的人跪在地上朝我们磕头! 阳生皱了皱眉,右手捏诀,喝道:“疾!” 云帆顿时加速,望高空升去,底下的人们越来越小,直至不可见,当云他它升到云层之上的时候,我明白了云帆之所以叫云帆的原因。 船头的布条在风中抖动,湿漉漉的空气慢慢将它浸湿,但他还是在尽情的舞蹈。疾风肆虐不到船舱,两个道士打坐,我就和小家伙坐在舱内看着外面的风景。 东方的初阳隐没在云层之下,近处一大片是紫黑色的,而在遥远的天际,云层如彩虹般斑斓。不久后我们穿过一朵迎面撞上来的红云,太阳就仿佛是跳着出来的一下在将四周照的一片洁白,云帆掠过云层,就仿佛破开海浪。 我一开始看见这种景色很是惊奇,然而过了一段时间后,便觉得有些无聊了。一成不变的白云,一成不变的蓝天,很是单调。 日落的风景让我惊艳了一下,但很快也就消失了,接着是夜晚,皎洁的月光,上弦月,还有如水墨般变化得灰暗云朵,很美,我却无心欣赏了。 两个道士在船舱内坐了一天,一句话也没说过,只在小家伙喊饿的时候拿出一只玉瓶,瓶上贴有“辟谷丹”的标签。 他们平时就吃这个吗?我嚼着嘴里的辟谷丹,苦着脸想到。这辟谷丹不知由什么制成,一点味道也没有! 我们在云帆上待了一共有十天,我觉得我都要疯了!就连小家伙这个精力旺盛的娃儿现在也是一脸呆滞! 好在这场痛苦的旅程终于是要结束了!我疯了似得跳下船,感觉周遭的一切都是那么亲切,哪怕我对它们很陌生! “阳生师兄,阳恒师弟,你们回来了啊!这两位是!”青城山门处走来一位道姑,步履轻盈,发如流瀑,肌肤胜雪,看着比阳恒还小,只十五六岁,却是叫他师弟。 “阳希师妹,你来得正好,”阳生微笑道:“这小姑娘帮我们寻回了掌派弟子灵印,你带去坤院客舍安置一下,好生招待!” “是!师兄!”道姑阳希应道。 “两位且随我来吧!” “两位!?就我一个啊!”小家伙不解,往四周看了看忽然炸了毛似得惊恐道:“难道有鬼!” 我有些无语,人家说我呢!不过这阳希小道姑倒也奇怪,除了宋玉和小家伙,我就没有遇见过和她一样平等对待我的人。 “忘了这只猫吗?”阳希呵呵一笑。 第十二章 被诱拐的萝莉 待那阳生和阳恒走远,阳希突然松了口气似得拍了拍胸口:“每次见到阳生师兄都不自在啊!” “阳希道长,你”小家伙欲言又止。 “我怎么了?”阳希捏了捏小家伙的小脸,调笑道。 “啊!?我只是觉得觉得”小家伙满脸通红,支支吾吾。 “觉得我在阳生师兄面前和在你面前区别很大吧!”阳希拉起小家伙的手,边走边说道:“如今我们这一代弟子能和阳生师兄一般守道礼的弟子不多,别说我,其他人也一样!” “哎!?那阳恒道长”小家伙惊讶道。 阳希哈哈一笑:“阳恒!?那小子坏着呢!你别看他刚才一副老实样,其实都是假正经!跟着阳生师兄出去一趟,他怕是憋坏了!” “可道士们不都是很守道礼吗!?” “一般内院弟子才会如此,但那也成过去了。莽荒妖兽给各大门派的压力很大,对于道礼的监督与遵守有些疏忽,再加上阳玉大师兄开了个头,除了阳生师兄,这一代青城弟子在私底下对于一些不太重要的道礼也不太看重和遵守了。” 宋玉,又是这家伙。 “噢哦!”小家伙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这时,阳希语气中又多了一些羡慕:“其实外门才好,当内门弟子修行合格加入外门后,一切道礼不加身,愿意守便守,不愿守连执法堂也管不着!” “这是为什么!?” “外门是宗派抵御莽荒妖族的弟子待的地方,内门弟子在修为达到明心后期后,还要经过一系列考核才能加入外门,可以说是宗门的精英汇聚之地!能不守道礼,或许是他们的特权吧!”阳希不确定地说道。 呵呵!我心里冷笑一声。特权!?这只是最基本的需要!既然待在战场的前线,那便是在出生入死,你可以讲礼,但妖族可不管这么多!生死之间什么道礼都是虚妄。 这个阳希小道姑估计从未经历过实打实的生死搏杀,平日里也不过是和同时内门的师兄弟们切磋吧! 青城本宗一切从简,无高屋建瓴,金砖碧瓦,多饰以花草,幽静朴素,但每一处都耐人寻味,好像深藏着什么玄机。不似俗世的青城分院,装修辉煌,夺人眼目,却没什么内涵,只为吸收弟子。 观中道人的居所不可将俗人带入,留宿更是万万不可,为此青城建有有客舍,位于道观西南角。客舍分乾坤两院,亦如青城弟子分乾坤两道,乾院为男,坤院为女。 “你先在这里待上片刻,我去帮你拿客居牌。有了客居牌你便能在观中自由行走了,阳生师兄汇报任务后应该会遣道童来找你,这段时间你先不要四处走动。”阳希将小家伙带至坤院客舍,说道。 “知道了!”阳希这一路上表现的很亲切,让小家伙对她感觉不错,但她还是有些拘束。不是因为阳希,而是这里人生地不熟,他不知道如何自处。这一路上有不少人和她们撞见,小家伙每每会不自觉的低下头。 阳希走后不久,客舍外响起一阵敲门声,开门一瞧,却是一个八九岁的道童。道童提着两个饭盒,递给小家伙一个后,又从腰间摸出一块紫色木牌,道:“阳希师姐被子渊师叔叫去,托我将客居牌交给居士。” “多谢小师傅!” “不谢,客居牌请居士妥善保管,如若遗失请到执法堂报备。”说完他行了一礼,向客舍深处走去。 “原来这里还有别人居住啊!”小家伙不自觉地欣喜道,接着她打开饭盒,分出一份给我:“小黑快来吃吧!这几天估计你也馋坏了!” 在那道童离去半个时辰后,客舍又来了一位道童,他负责收回饭盒,同时带来口信:“阳生师兄请居士到执法堂,居士且随我前去。” 阳生让小家伙去执法堂的目的很简单,对他的汇报进行补充,并交给她一些关于宋玉的情报。然而就在她回到客舍不久,一名老道敲响了小家伙的房门。 “无量观,贫道清玄,见过小居士。”老道鹤发童颜,仙风道骨,浑身透着一股出尘之气,让人不自觉心生好感。 “道道长前来有何贵干?”就连小家伙也不自觉地被慑服了。 “贫道为我那阳玉徒孙而来。”老道淡然说道。 “啊!?您是先生的师爷!?”小家伙更紧张了,尊称都用上了。 “是啊!”清玄眼中露出一些缅怀之情:“贫道已五年没见过他了!心中甚是想念,阳生虽然汇报了一些事情,却不是我想知道的。我希望你能为我讲一讲阳玉这些年的经历,不知居士能否满足老头子我的这个愿望。” 不对!我心中升起些许惊疑。清玄这老道眼中的缅怀之情不假,可深处更藏有许多痛心与不满! “您不要伤心了,先生这些年过得很好!除了前些日子受了伤,就没生过什么大病小病,人也一直过得很轻松!而且他伤好的很快,您不用担心。”小家伙劝慰道。 “伤!?重不重?”清玄看起来很担心的样子。 接着小家伙说了些宋玉重伤的事情,然后再谈了很多这些年发生的与宋玉有关的事情,一老一少其乐融融,仿佛祖孙一般。 可我越看越觉得不对劲,清玄老道的样子隐隐约约中透着些做作,让我很奇怪,心中警兆大生。 这时,小家伙谈到了宋玉失踪:“先生不告而别我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或许他有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我也不想多问,但我真的很想找到他!” 清玄老道笑了笑:“这些年我们青城也一直在找他,只是一直没有任何消息,如今得到一些消息,相比是能很快找到了。如果你是青城弟子,便能得到一些机密的消息,或许能帮你跟快找到阳玉,更能在第一时间见到他,可惜啊!” 老道的声音散发着一股惑人心神的力量,小家伙的脸上出现了一些茫然和犹豫。图穷匕见了吗!?我心中警兆升腾至极点。 我想大吼一声惊醒小家伙,但一股浩然的灵压突然笼罩了我,我的声音像是卡在了喉咙里怎么也出不来! “小猫咪,乖乖待着吧!”老道的声音在我脑海中回响。 “道长,我能加入青城吗?”小家伙迷茫地开口道。我想阻止她开口,想告诉她这是一个阴谋,可我无能为力。 “牛鼻子老道,你到底想干什么!”我愤怒地嘶吼。 “我只要她加入青城,这只是一种暗示的小法术,你不用担心。”清玄牛鼻子平淡地答道,语气里尽是冷漠。 我不说话了,清玄老道用的是暗示之法,这不是强迫,只是影响小家伙的选择,同样这也意味在小家伙心里是有这个想法的。但清玄老道处心积虑的想让小家伙加入青城让我很不安,我不知道他的目的,也不知道加入青城对小家伙是好是坏! 我突然有些想念宋玉了,有他在,我不用担心这么多。他总能完美的将问题处理干净! “那好,贫道与你倒也投缘,便帮你加入青城,只是之后的事情就要靠你自己了?”清玄老道微笑道。 第十三章 注水的入门考核 奉上五一更新,看完别赶紧去玩,记得先投个月票。现在起-点515粉丝节享双倍月票,其他活动有送红包也可以看一看昂! 青玄老道得逞了,他带着小家伙去了传道堂。 一个宗派最重要的无疑是势力的发展与传承,青城内门的传道堂便是“发展”的重中之重!弟子的培养,藏经阁的管理与维护,残缺功法的完善与补全,以及记录外门弟子收集的功法全都是他们的工作。 新弟子的加入自然也归他们管! 传道堂位于青城东方,占了青城派近六成的面积!新弟子的入门除了三年一度的“升仙礼”考核,便惟有经人引荐,到藏经阁旁的传道阁面见教习长老,由长老亲自考核。 考核通过可成道童,赐下法号,磨砺三年,便正式收为弟子,若三年内走过心魔路五分之一,便可提前收录,并能获得长老收徒的机会! 相比于宏伟的藏经阁,传道阁的面积小了很多,但占地也有两亩大小。装修是青城本宗一贯的朴素风格,不过更为舒适。因为这里是教习平日待的地方,而这些教习一般又是从外门退役,无法继续战斗的强者,青城的长老们考虑这一点,将传道阁修建的寻常退役弟子待的后勤部还要舒适。 此时传道阁内人员寥寥无几,教习们多去道院讲课,仅有少许无课的道童守在这里。 清玄叫住一位向他行礼的道童,平淡地说道:“去唤一道过来,我在他的长老室等他。” 一道是传道阁的教习长老,丹阳后期,从外门退役下来,据说为青城派立下过汗马功劳,只因金丹被伤,一旦动用过多灵力金丹便会出现裂纹,无法继续征战,这才被掌门调到了传道阁做教习长老。 “一道长老在论道峰,请太上长老稍等片刻。”道童领命,向外走去。 太上长老!清玄这老道是太上长老!?我眼睛立时瞪圆了。与长老这种实权职位不同,太上长老是虚职,但要成为太上长老必须具有生禾境修为!他们更多的是作为一个宗门的底牌而存在,其地位与掌门相同。 不久后,门外走进一名病怏怏的道士,见到清玄,作揖道:“暗部传讯于我,不知清玄师叔唤我何事?” 清玄捋了捋花白的胡子,指着小家伙笑道:“我与这位居士颇为投缘,见其资质不俗,向道之心也是甚高,想要加入青城,但如今升仙礼已过,所以特来为她引荐。你且考核一番,不要有任何偏颇!” 一道神色颇为怪异,微微叹了一口气,点头道:“是!” 接着他又看向小家伙:“这位居士能得清玄师叔引荐,想必资质定是超绝,但青城入门考核除了天资,还有心性、恒心的考核,每一关都是难度非凡,只有意志坚定地人才能通过,如若失败,还望居士不要灰心。” “啊?”小家伙有些不知所措,但仅仅片刻就恢复了镇定,说道:“仙缘可遇不可求,得之我幸,失之我命,但弟子必当竭尽全力!” 额这种话不像是小家伙能说出来的啊!?对了,还有清玄这个老道,应该就是他传音教小家伙的! 一道微微笑了笑:“说的不错,年纪轻轻便有如此觉悟,居士必是人中龙凤!” 好低劣的奉承!我翻了翻白眼。 这个一道,好像好像是在配合清玄演戏!我突然一惊,不只是清玄这个太上长老,连一道这个教习长老也参与了进来,谁又能说没有跟多的长老参与?甚至整个青城的高层可能都参与了进来!他们到底有什么目的!? 我想到了宋玉,他为什么离开青城?他说的那些人又是谁?会是青城的这些人吗? “这其实没什么的!我就随口一说的。”小家伙脸红道。 就在这时,一道眼中忽然闪过些许模糊晦涩的的紫光,小家伙愣住了,失神片刻,她惊讶地说道:“刚才是怎么回事!?我突然就看见了许多金子和好吃的!” “你做的很不错,刚才那个是幻境,你能在三个呼吸间就醒过来,说明的心性很不错!”一道称赞道。 心性考核!?对一个孩子用钱财美食?未必也太简单了吧!这也能算难?我心中冷笑,这么希望小家伙加入青城吗?连考核都成为了一个形式! “接下来是恒心的考核,幻境中一天相当于现实中一个呼吸,只要你在里面坚持十五天就可已通过了。”一道犹豫了一下,说道。 呵呵!既然告诉了通过的标准,那么考核又会有什么难的!? 小家伙坚定地说道:“道长请开始吧! 一道眯起眼,伸出右手,在小家伙眼前捏出一个手印,微微晃了晃,我还没有感觉到任何灵力波动,便发现小家伙眼中已经是一片呆滞之色。 这种手段我无奈地叹了口气,他们若想伤害小家伙,根本无需如此麻烦!只要不去伤害她,我何必去担心那么多? 十五个呼吸转瞬即逝,一道收回幻术,但小家伙眼中仍满是呆滞,我的心顿时提了起来,他们对小家伙做了什么? “醒来,痴儿!“清玄老道突然干咳一声,喝道。 小家伙一下子恢复了清明:“过过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是心有余悸。 “那条路太可怕了!我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到,摔倒了好多次,也没人来帮我!还有个声音让我一直走下去,走着走着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没有心魔!?看来他们又放水了。 一道呵呵一笑:”这条路象征的就是修行路,恭喜你通过了,从今以后你便是我青城派的弟子了!” “清玄师叔在此,我也不便赐你法号,还请师叔为这孩子赐下法号。”一道接着对着清玄恭敬道。 清玄也不推辞,开口道:“摇风你自幼生活在俗世,且命途多舛,但尚能保持一刻赤子之心,便名为‘阳素’吧!‘见素抱朴,少私寡欲’,望你谨记!” “多谢长老!”小家伙告谢。 “你现在只是道童,但也能在道院听课,不知你日后想往哪一方面发展,你且告诉我,我给你安排一位教习。”一道说道 “哎!?”小家伙明显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有些窘迫的说道:“选什么方面我也不知道!长老你能给我讲讲吗?” “讲一下也无妨!”一道笑着说。 第十四章 灯名天心 “道院是教习为弟子和道童讲课的地方,而教习又各有所长。有的教习善隐匿踪迹,打探消息,那么这位教习的弟子大多会在日后加入暗部;有的教习擅长斗法,那么这位教习的弟子多会进入外门参与对抗莽荒妖族;有的教习喜欢研究开发法术,不喜争斗的弟子往往会带在他的门下。” 一道顿了顿,接着说:“这是需要根据自身的喜好与天赋来的,当然,通常情况下,一般是对什么兴趣越高,在这方面的天赋就越好的!你想一想自己为何要修仙,然后告诉我。” “是为了找一个人,一个对我很重要的人!”小家伙不假思索。 “这样啊!”一道露出了然之色:“想从茫茫人海中找一个人并不容易,或许你会加入暗部,一常教习负责的是这一方面。我会通知一下他,明天你就能去道院听课了。” “嗯!谢谢长老!”小家伙喜不自胜道。 清玄老道此时还未离开,他露出满意之色,对一道问道:“一常的课在何时?” “只每天在巳时有一个时辰的课。”一道答道。 “如此便让他每天在申时再给阳素讲一个时辰,记住让他专心的讲,不得敷衍!”清玄道。 他到底想干什么!?这是在施恩吗?清玄的行为让我很奇怪。 小家伙显得有些慌张,急忙说道:“这怎么行!?我只是个刚入门的道童!怎么能让教习单独再给我讲课!” “你想寻我那宋玉徒孙唯有尽快加入执法堂暗部,但阳素你基础不好,想要通过暗部考核肯定是会花费很多时间,我让一常给你将基础补一补也是为你好,这样你就能尽快加入暗部了!”清玄捋了捋胡子,和蔼地笑道。 执法堂是内门的另一堂口,地位次于传道堂,面积也逊色许多,但执法堂有监察弟子的权利,但凡有弟子触犯门规,皆逃不过他们的眼睛。执法堂内有刑部、法部、和暗部。刑部司关押、审讯、及惩处;法部司审判;暗部则是监察弟子、收集证据,同时暗部还为青城收集俗世及莽荒的各种消息。 一道也劝慰道:“一常那家伙除了每天讲一个时辰外其他时候几乎无所事事,也不理会弟子是否听懂,你不问他便不会解释,即便师叔不说,我也会嘱咐他多照顾你一下,这也算是给他找了点事做,你不用担心。” 小家伙还是有些为难:“可可这样” “你师承阳玉,便是我的晚辈,我为自己的晚辈做点事情没人会说什么!也没人敢说什么!”清玄的声音里带着伤感,同时还包含着不容拒绝的强势, “阳玉是有大气运之人,在外必能安然无恙!”一道宽慰清玄,然后又对小家伙说道:“清玄师叔与阳玉感情甚笃,你便答应下来,好让师叔安心!” “这好吧!”小家伙无奈答应。 清玄叹了口气,沉默地向外走去。 “你跟着我来吧!我们去取一些东西。”清玄离开后,一道有些苦恼地说道。 “去哪?”小家伙不好意思地问道。 “敬事部,天心灯室。” 敬事部独立于执法堂和传道堂,专为青城派提供后勤辎重,炼丹室、炼器室、各青城分院等等全由他们负责,地位低于两堂,但权利毫不逊色。 一切弟子生活琐碎事务他们几乎都能帮到忙!弟子玉牌道服,宾客食宿他们面面俱到,连天心灯室也在他们负责的区域。 一道唤来一名道童,说道:“你吃我玉牌到敬事部去,为你阳素师妹领一套道服及门规守则,另外吩咐他们在一个时辰内将弟子玉牌赶制出来!‘素’乃‘素雅’之素,你且谨记。” 接着他又对小家伙说道:“我们走吧!” “长老,这天心灯室是干什么的呀!”小家伙忐忑地问道。 “你习惯得很快嘛!”一道笑了笑。 那是,我撇撇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小家伙对外人或许会显得不自在,但现在你们成了一伙的,她自然就不会顾忌太多了。 接着一道开始解释:“天心灯室是收藏天心灯的地方。新弟子入门都要点天心灯,天心灯与魂相连,灯未灭,则意味着人未死。日后你外出历练或是去对抗妖族,我们也好知道你的生死。” “那天心灯要这么点?难道还要抽魂?”小家伙打了个寒战,她关心的显然不是能否知生死。 “用血就行了。” “要多少血?会不会很痛?”小家伙又急忙问道。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一道不再说话。 天心灯室与英魂祠、祖祠建在一起,位于三座建筑的最右边。守备在这里的弟子不多,但这种地方必然是会被严加看守的,或许在暗中有人守着这里。 “一绝!打开阵法,我带新入门弟子来点天心灯。”一道自顾自喊了声,那些弟子也只是向他行了一礼,没有意外之色。 阵法!?原来如此,难怪守备弟子如此之少!还有那个一绝,估计是守阵之人,与一道同辈,修为估计也不会弱。 “走吧!我们进去。”一道说道。附近的灵气稍稍波动了下,便复消弭。 小家伙跟着一道走进了天心灯室,我则是被守备弟子拦在了外面。灯室大门敞开,却并不明亮,借着阳光,我看清了屋内的情况。一排排类似于古董架子的镂空木柜,整齐排列,其上是一盏盏铜灯,铜灯无焰,故屋内光线暗淡。 一道随手取下一盏铜灯,交给小家伙:“把食指放到灯芯上。” 灯芯是金属制成的尖刺,状若荆棘之叶,小家伙只轻轻一碰,便流出血来,只是那血液没有沿着尖刺往下掉落,而是继续在顶端。 小家伙抿着唇皱眉道:“可以了吗?” 一道没有搭话,三个呼吸后,他说道:“可以把手拿开了。” 她连忙将食指塞进嘴里。 尖刺顶端的血液有小指指节大小,它浮在在尖刺顶端,然后缓缓将顶端包裹住,接着竟如火焰般跳动起来,原来是这样才被称之为灯的吗!?以血为焰,倒也神奇! “这便是仙家的手段吗?”小家伙露出羡慕之色, 这时,一道脸上忽然也露出了一些羡慕的神色:“清玄师叔为你挑选了一门功法,让我们去藏经阁取呢!” 传音!?是那个暗部? 第十五章 何为上乘双修法 道舍内,小家伙将印有冥想法的卷轴放在了桌上,然后开始打量屋里的摆设。道童的道舍是一栋栋相连的竹楼,楼分两层,共有四间卧室,桌椅皆由竹所制成。 但或许是清玄那老道的缘故,敬事堂安排的这栋竹楼只有小家伙一人。 “住那间房好呢?”小家伙抱着床褥,纠结地站在大堂中。 我跳上竹桌,扒拉开卷轴,想看一看这冥想法是怎么样的。与妖兽不同,人族在修身期牵引灵气入体靠的不是本能,而是冥想法。相较于功法,冥想法显得并不太重要,能够被带离藏经阁,甚至连心魔咒都不用发。 《阴阳双修法之冥想篇》!这是印入我眼帘的第一行字。双修法看起来很俗套不是吗? 下一行写着功法总纲:采补之道,非房中采阴补阳之事。而系采天地之气以补我之气,采天地之精以补我之精,采天地之神以补我之神。 这这功法似乎还有那么点意思! 总纲继续写道:因天地之化,以造我之化;因天地之命,以续我之命;天地之气不息,则我之气不息矣;天地之化不止,则我之化不止矣;天地之命不坏,则我之命亦不坏矣。因天地之生生不已以成我之生生不已;则天地之命常新,而我之命亦常新矣。 这这我心中顿时升起一片惊涛骇浪!世上无人得长生,哪怕是上古的仙,也会随着时间的洪流逝去,创下此法之人竟妄想与天地同寿! 这最低是一部能通仙的功法!世上竟有如此惊才绝艳之人! 我想到了宋玉,他创了一门功法,散尽全身灵力,却保全了生禾道果,这是难以想象的!这世间有许多自废修为的法子,他们废不了你的境界,但会毁了你的道果,想要重修又要不知耗费多少岁月!可宋玉只要想重修,一天之内便能恢复,其中差距不言而喻。 他同样是个有奇才的人,但比起这位简直就是天与地的差别! 只是清玄为何要将这门功法交给小家伙!?几乎所有冥想法都能通用,不会影响明心境的功法选择,但这种绝世功法的冥想法修炼之后绝对是不能修炼其他功法的,他真的要将这门绝世功法交给小家伙!? 是夜,月如钩,群星璀璨,秋风拂过,寒意开始蔓延。黑暗中一栋栋整齐排列的竹楼只有极少数闪烁着烛光,然后就只剩下安静,偶尔会响起一声寒蝉的鸣叫,这声音能传得极远极远,但它打扰不了那些入定的修士们。 我沿着窗钻进了小家伙的房间。这是楼上居左的一间,清晨的阳光会透过窗挪到床上,带来蔷薇的熏香。屋内很黑,书桌上摆着个香炉,里面正燃着一根檀香,若有若无的香气直达肺腑,让人上清下明,身心安泰。 小家伙正坐在蒲团上打坐,周围的灵气没有任何波动,仍旧如寻常般缓缓地流动,看来她还没有掌握冥想法。 我蹲伏在地上,灵气开始渗入我的体内,融进我的血肉,强化我的身体。两年多的时间已经让我达到修身中期巅峰了,我估计再有一个月我就能突破至修身后期。 这也要归功青城山充沛的灵气。俗世的灵气稀薄,虽然小家伙散发出的灵气不亚于灵丹妙药,但每个月也只有一个晚上的时间,随着修为的增加,渐渐地变得作用不大了。 咦!?灵气浓度增加了一些,这倒也是件好事!我没太在意。然而就在下一刻,天地间的灵气突然剧烈地波动起来,它们仿佛是风暴的前奏,暴躁、疯狂地流动着!接着,它们汇集成了一个龙卷,而中心,赫然就我和小家伙待着的房间。 灵气在四周如万马奔腾一般,它们伤不了人,却将越来越多的灵气卷入了这里,房间内的灵气浓度越来越高,不一会我便感觉到了一股细微的压力覆在了我身上,灵压 小家伙依然坐在蒲团上,灵气的变化没有对她造成任何影响,反而是灵气仿佛是倒水一般流入她的身体。这便是阴阳双修法的功效吗!?仅仅只是冥想篇,就能弄出这么大的动静! 呼~呼~夜空中像是传来了风的声音,但紧接着我的脑海就是一片嗡鸣,淡淡的腥味传进了我的鼻子,鼻血刚才有人用神识御敌了!?仅仅只是余波便让我受不了了吗? “你自己一边恢复去,这里暂时没你的事了。”清玄老道的话语在我耳畔响起。他不知何时出现在了窗外。 他甩出四个玄黑三角小旗,东南西北各一只,然后又从袖里摸出五块冰蓝色的晶莹石头,分别布在五个方位,灵力形成的光线将它们连成了一个五角星。 元石!?没想到能见到这种稀罕东西!作为修行的重要物资,这种东西是不会下发给修身期的道童或弟子的。因为灵石用蕴含的不是灵气,而是元力!明心境的修士炼化灵气能够提炼出灵力,而妖兽则能提炼出妖力,但如果吸收元力,元力会等量的转化为灵力或者是妖力,可以节省修行的时间。 同时,元石还可以作为阵法的能量来源维持阵法的运行,可以说是一种用途很广的物资。 清玄伸出右手,五根手指指尖分别钻出一根细如发的灵力丝线连接到五块元石上,然后他左手与右手同时在空中虚画着什么。不久后,玄黑小旗与元石同时隐没,但肆虐的灵气依然没有变化。 “贫道会把事情处理好的,你不用担心。”他似乎嘴都懒得动了,直接传音给我,但语气还是那么冷漠。 清玄传音之后就直接消失在了我的眼中,让我连回话的机会都没有!不过无论我问什么,估计他都不会回答,问了也是白问。 灵气的异动持续了两个多时辰,近乎于雾妆的灵气甚至不用我主动吸收便会渗入我的体内。终于,在这场灵力风暴的洗礼下,我的修为突破至了修身后期,可当我伸了个懒腰看向小家伙时,我彻彻底底地惊呆了! 修身前期!?只是一夜便从凡人突破至修身前期了!?我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睛了。就是那些修行者公认的千年一见的修行天才宋玉也花了一个月啊! 第十六章 神秘的大叔 一夜之间从凡人踏入修身前期,这是要成仙的节奏吗? 我心中惊叹,但忽然转念一想,小家伙体质异于常人,我的灵智也是在她散发的灵力刺激下觉醒的,或许她的体内本就蕴含大量灵力;能这么快领悟冥想法,其天赋也是有目共睹;再加上清玄老道亲自为她挑选的绝世功法太过神异,说不定还真能造出这么一个奇迹来! 难道清玄老道想方设法让小家伙加入青城是因为她的天赋?我又有些疑惑了,可是为什么他要做得这么隐晦,直接说出来不久好了吗? 入门考核让一道放水,使小家伙轻松地通过了心性与恒心两关;明知小家伙资质绝佳,却不收徒,只让她与其他道童一起随教习听课;还有初次见面时眼中深藏的一丝对宋玉的不满。这些很明显是说不通的! 东方的鱼肚白悄然出现在天际,附近的道舍竹楼陆陆续续传来道童们做早课的动静,一切都仿佛昨夜的事情没有发生过似得!天地灵气异变的掩饰,或许这就是清玄布置的那个阵法的作用吧! 传道堂道院与道舍相距不远,弟子们能很快抵达道院,但小家伙居住在道童竹楼处,而且还是比较偏远的地方,所以早早地就起了。 简单的蓝色羽服套在身上,按道礼整理好鞋袜等着装细节,赶着晨光出了门。整齐的竹楼在道舍道舍中划出一条条小巷,此时小巷中尚少有道童出没。道舍亦是弟子们修炼的场所,除了在敬事堂有任务的道童,此时他们几乎全在打坐修行。 毕竟他们不像小家伙一样,对这里不熟悉。 “嗯这里是左转还是右转呢?”十字路口处,小家伙停了下来,轻轻捶了捶脑袋,她道:“我记得昨天在这里是左转的!” 说完她就向左走去。我的天!昨天向左转,今天往回走就得右转啊!你当初是哪里来的自信想要独身走到青城山的? 我大叫了一声提醒她,然后往右跑去。 “哎!小黑你别乱跑!”小家伙连忙跟了上来,露出惊喜之色:“好像是往右转的!小黑你认识路啊!” 我点了点头,踏着潮湿的青砖路往前走去。“那就小黑你来带路吧!等我认识路了就由我来带路吧!”小家伙欢快说道。 半个时辰后,我们走过弟子道舍,来到了道院外围。每一位教习都会在道院占有一片区域,区域内教习想怎么布置课堂都行,所以道院的建筑风格可以说来自天南海北。你可以看见白墙黑瓦的四合院,也可以看见一片花海,树林,甚至湖中也有如蛛网般相连接的房子。 虽然风格迥异,但它们却很和谐的呈现在了别人眼前,因为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简约。 此时道院的人也不多,教习们很多都还没到,空荡荡的道院几乎一个人也没有。 小家伙傻眼了,道院我和她都没来过:“这下怎么办呀!” “不管了!我自己找!”她心里一发狠,又道。 一道昨天说过一常在道院的课堂是一片以客栈为中心的俗世木屋,这是一个很有特点地方,一道在教授修行经验后会在这里教学生们如何在世俗或者仙城中获取你需要的消息。 可道院太大了,即使对许多修行多年的老生,这里也像是一个迷宫,小家伙很快就走得晕头转向了。 时间很快就到了辰正时两刻,出现在道院的教习和弟子越来越多。我和小家伙此时正待在一间四合院外,这一片的房子都是四合院。 “唉~第一天听课就得迟到了,教习不知道会不会骂我呀!”小家伙垂头丧气地抱着我说道。 你就不能找别人问一问吗?我很想对他说这句话。 这时,一个穿着青色长衫的儒雅中年大叔从我们面前走了过去。我翘起尾巴在小家伙脸上摇了摇,接着又对着那个中年大叔喵了一声。 “你是让我问那个大叔吗?”小家伙低声说道。“可是人家不告诉我怎么办?说不定他还会笑我不认识路呢!”她又怯怯地道。 我顿时无语,要不要这么怕生啊!跟薛不亮叫嚣的勇气去哪儿呢?十天前阳生阳恒的勇气去哪儿呢?昨天跟太上长老、教习长老交谈的勇气去哪儿呢? “你说我会怎么笑你呢?小姑娘!”一道温和的声音突然传了过来,是那个青衫大叔。 “啊!?您您听到到了?”小家伙紧张得结巴起来。 “当然,一字不漏!”儒雅大叔似笑非笑。 小家伙顿时满脸通红:“对对不起!” “我也没放在心上。”大叔轻轻说了句,又道:“你迷路了吗?” “嗯!”小家伙露出希冀之色:“我是新入门的弟子,要到一常教习那里上课,但是我不知道教习的课堂在哪里。” “升仙礼已过,新入门的弟子倒也少见。一常师弟的区域离这里有些远啊!你一直往东走,便能找到了,他讲课一般是在他那栋客栈里,你要快点赶路啊!小心迟到!”他笑了笑。 “谢谢!”小家伙抱着我向大叔鞠了一躬,然后连忙向东敢去。 一常师弟这中年大叔看来也是青城派的,只是为何他在青城不着道服了?即便是掌门也得守这条规矩呀! 小家伙虽然一路小跑,但还是迟到了一刻钟。 “你是!?”一常迟疑道。他站在客栈前堂中,一众学生分别坐在客栈的桌椅上。 “我我是刚入门的弟子,一道长老把我安排到您的名下了。”小家伙脸又红了,但话越说越顺畅。 一常皱了皱眉头,冷声道:“你迟到了!” “我我还不认识路。”小家伙被吓到了,声音越来越小。 “念你初犯,这次不予追究。去找个位置坐好!”一常的语气渐渐恢复了平静,看起来是已经原谅了。 不对!我突然看向那些弟子,不少人眼中出现了一些不满与不善。 果然!无论是不是初犯,依照门规都是要罚的,但一道估计说过让他照顾一下小家伙的的话语,他不便于用门规来罚,便想要利用那些心中不平衡的道童或弟子来略施小惩。 “是!”小家伙匆忙地挑了个没人的桌子坐下,松了一口气。 第十七章 找茬一般没有好结果 温暖的阳光缓缓流泻进客栈,一常侃侃而谈,学生们听得认真,他也讲得高兴。 时间一转,便过去一个时辰。“尔等回去好生修行,不得怠慢!”一常严肃道。 一常走后,青城弟子们纷纷散去,但部分道童却是留了下来,假意交流经验,耳朵却全竖了起来。“这位师妹,我名阳吉,不知我等可否一闻尊姓大名?”一清秀道童说道。 他身材修长,面如冠玉,眉宇间透着些傲然,隐隐是这一众道童之首。 “我姓萧,名摇风。道号是叫阳素。”小家伙轻声道。 “不知阳素师妹家住何方?”又一人道。此人双目狭长,话语中不怀好意。 小家伙许是猜到这一干人不怀好意,脸色微白,道:“家在南方。” 那阳吉皱了皱眉,道:“南方地大物博,是个富庶之地,我们这些人也有不少来自南方。敢问师妹是哪州人士?不定还能认识些老乡呢!” “师妹是苏州人士。”小家伙脸色越发地白了,目光游移不定。 “不行升仙礼,半路而至,又是哪位师长引荐的!?”一道洪亮的声音蓦然响起。出声之人原是个肌肉发达的魁梧汉子,他施施然从门口走了进来。 “阳咎师兄!”一众道童纷纷站起行礼。 这阳咎头上戴巾,竟是个正式弟子!他一一回礼,然后看向小家伙,道:“师妹还没回我的话哩!难道你家师长便是这样教你与前辈说话的吗!?” 我皱起了眉头,无冤无仇,没理由如此咄咄逼人!小家伙仅仅只是小错未罚,也不该有如此阵仗!这忽然间我恍悟过来,下马威!对!就是下马威! “是是清玄长老。”小家伙话都不利索了。 嘶~周围顿时升起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太上长老!?骗人的吧!”有人低声说道。 “她刚入门,如何知道太上长老的名讳?”另一人反驳道:“八成是真的!” 阳吉淡然的脸色变了变,继而恢复平静,天塌下来高个子顶,有阳咎在这里,即使清玄追究,也不会对他惩罚过重。 那阳咎眼角一抽,显然没料到是这样的结果,他面色微微变得凝重,但更多地还是方才那副强势的模样。“清玄太上长老岂是你能随意见到的,用太上长老的名头糊弄人,你不怕法部定你个大不敬之罪!?”阳咎厉声道。 他这话说得巧妙,若小家伙真是清玄引荐,他便是不知者不罪,顶多定个欺压同门,如若不是,便能给小家伙定个毁谤师长的大罪名! 小家伙这下反应过来了,脸上露出一丝喜色。知道清玄的名头在青城大得很,她便本性显露地开始扯虎皮:“你若不信,我们这时便去长老面前对质!” “对质便对质,但长老时间何等宝贵,岂会为我们这些不起眼的弟子操心!”阳咎不想弱了气势,冷声道,但话语里还是给自己留了条后路。 小家伙这时也是放开了,道:“既然如此,你话也问完了,为何还站在这里挡我的路!” 阳咎冷哼一声,脸色变得铁青,愤然向外走去。 秋日午初时的阳光很是舒适,既不太热,也不太凉,我慵懒的趴在门外,静静的晒着太阳。阳咎的影子从我身上掠了过去,我幸灾乐祸的轻喵了一声。 他在嘴角一抽,眼睛瞪地老大,接着一脚愤怒地向我踢来。我眼中露出一丝嘲弄,修行三年也只是初入修身中期,心性资质无一不差,也难怪你会去欺负那些年轻的道童。 我微微起身,想要躲过他这愤怒的一击。毕竟这里是青城山,我一只妖能安然待在这里就已经很不错了,没必要多生事端。 谁知就在这时,阳咎惨叫一声,飞出去有七八米远,直接撞破了对面房屋的墙壁。 “小黑你没事吧!”小家伙匆忙将我抱了起来,道。 客栈中一干道童目瞪口呆,那阳吉白净的面皮更白了,只不过那是惨白。 “阳咎师兄可是修身中期,竟然被她一脚就给击败了!”有人惨然道,听声音是方才那出言不逊之人。“她也不过是修身初期啊!” 是的,修身中期!我忽然也想到了。小家伙不过是在昨夜突破修身初期,但这种力量与速度已经完全不逊色于在修身中期浸淫已久的人物。 小家伙亦是很惊讶,道:“这个大个子怎么这么不经打,还有那房屋的质量也太差了吧!” 众人汗颜,接着小家伙又道:“你们收拾一下,我走了!”她心里有气,想借此出一出。 “你你”阳咎从建房的圆木堆中爬了出来,颤巍巍地指着小家伙,说不出话来。 小家伙一扭头,得意地哼了声,轻快地向道舍走去。 道童们纷纷涌出,扶住阳咎,七嘴八舌的说着些无用的关心之语。 此刻,小家伙正坐在蒲团上打坐,周围的灵气楼外更浓一些,但远不如昨夜那般夸张。我趴在清凉的地板上,凉气与灵气一同渗入我的体内。 哐哐!然后又是吱呀的一道开门声。现在是申时了! 小家伙从蒲团上跳起,走出门外。 “一常教习!”小家伙行礼道。 一常摆了摆手,道:“这些虚礼我最见不得了。” 我对一常的印象不算好也不算坏,他利用那些道童的事说不清对与错,只是个人观念不同而已。 他接着道:“你身上的气息看起来是初入修身前期的,既然已踏入了修行的大门,你可有什么疑惑?” 小家伙却是不解道:“修行就是修行,我没有什么疑惑啊?” 一常无奈笑道:“那你知道修行为何要这样修行吗?知道如何度过瓶颈吗?知道突破下一个境界需要领悟什么吗?修行便是要不断地发现疑问,不断地解决疑问” “可这些东西我没遇见啊!修行为何要这样修行,我为什么要知道?我修行只是为了找到先生。” 一常沉默了一会儿,道:“既然如此,等你有了疑惑,自己又不解,可以来问我,我会尽量帮助你。现在我教你如何从头教你打探消息的方法,以及隐藏踪迹的方法。” 不得不说,一常确实是个比较负责的教习,我记得一道说他经常无所事事,看来是个玩笑之语。 第十八章 演武会的前奏 今日小雨,风微凉,零落的花瓣舞动,然后飘落在地上。我蹲在窗檐上,静静地看着竹楼外的雨打风吹。房檐滴着雨,檐下是一滩水洼,雨落叮咚。 一常和小家伙垫着蒲团坐在盘坐在竹阶上,偶尔会有雨点飞上他们的道服,留下一点痕迹。“打探消息的方法已经和你说得差不多了,接下来便是实践,这是最重要的,很考验人的急智。”一常道。 小家伙语带黯然,道:“明白了,一常教习。” 一常问道:“这些天你在道院的实践成绩并不好,有什么原因吗?” 我竖了起一只朵,心道:你的原因啊!难道你那天走后就没有关心后续的发展? 小家伙道:“其他人有意无意地会避开我,正式弟子们交谈的时候我听不出什么消息。” 一常皱眉道:“我会跟他们说上一说的。”看来他也明白了自己做得过了。 不久后,雨停了,风还未息。一常起身,道:“他叫小黑?” 找我何事?我偏头看着他。小家伙道:“是的,教习。” “他很不错,很聪明!”一常负手道,他眼中闪着精光,炯炯有神。 小家伙骄傲地挺起胸膛,道:“小黑的确很聪明,能听懂别人说的话呢!小黑你说是不是?”我白了她一眼。 一常嘴角微微弯起,道:“你看,他朝你翻白眼,还说你无聊!” 声音同时在外界和我的脑海中响起。“你想干什么?”我问。 小家伙惊奇道:“教习你能听得懂小黑说话!?” 一常道:“你如修炼到丹阳就能直接他对话了。”同时他又对我说道:“不干什么。” 小家伙眼神亮了起来,道:“真的?”我点了点头。 “那我一定要修炼到丹阳境!”小家伙满脸坚毅,道。 一常眼中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神色,踏上湿漉漉的青砖路姗姗离去。 时光流转,已然到了十一月上旬,青城早早地就下起了雪,如今还未停。漫山遍野已成了银色,青砖道上也布满了坚冰,但这道上不行车马,也就没人去在意了。 我打了个呵欠,坐在门外。冷风刀子般刮过,似要在人身上剜下一层皮肉来,但也仅仅就如此,青城没人会去在意这种寒风,单薄的羽服是他们一年四季的打扮。 天空是昏沉的,乌云压得很低,仿佛伸手就能摸到一般,忽然云层中划过一道白光,往外门落了去。 风雪中喃喃地响起了一个银铃般的声音:“回来了吗?”然后被风卷散。 喵~喵~我声音一长一短。身后的木门立时就开了,狂风中不停摆动,发出吱呀的响声。 “阳希师姐!你已经三天没来了!”雪地里,小家伙已然窜了出去,留下一排浅浅的脚印,但又很快被风雪掩埋。 不远处的拐角走出了个人来,正是阳希。挽起的长发在雪中飞舞,晶莹洁白的肌肤此时更显得美丽。 阳希巧笑嫣然,道:“最近要准备外门弟子的考核,时间实在不多!你看我这不是还挤出了些时间来看你吗?” 小家伙问道:“阳希师姐,那个外门弟子考核很难吗?” 阳希道:“那是当然,外门与内门地位相同,是内门弟子考核中最难的一个。” 小家伙嘿嘿一笑:“我要考的是暗部,那应该是很简单的!” 阳希摇了摇头,道:“考核没有简单的,暗部考核看起来简单,实则难度极大。” 小家伙不在乎地道:“那也比外门考核简单啊!” 接着她又问道:“外门的考核是怎么样的啊?” 阳希显得有些凝重,道:“独立击杀一只同等修为莽荒妖兽,不能假于他人之手,而且还要在莽荒中独自生存一个月!” “莽荒妖兽比我们人族内的妖兽强多了!“小家伙惊道:“这不是让人去送死吗!?” “是啊!所以外门弟子才能被称为精英!”阳希幽幽道。 然后阳希又搂住小家伙,笑道:“你不劝我去考别的?” “你不能劝别人改变自己的梦想,哪怕他是错的。先生这么跟我讲过。”小家伙咳了两声,严肃道。 阳希笑意更浓,道:“大师兄以前也经常对别人这么说,特别是对长辈们。” 风雪更紧,铺天盖地,乌黑的云层像是一只巨兽的大嘴盖了下来。 又是一道流光出现,在风雪中往外门落去。“阳希师姐,那是什么呀!”小家伙问。 阳希眼中既是憧憬又是期待,她抚了抚小家伙的头发,道:“那是外门从莽荒归来的师兄们!” 修行门派多居于人族边缘,但对抗莽荒妖族的战线却在莽荒,这一点我们也算是了解。 阳希接着道:“外门的师兄经常离开人族,深入莽荒清理妖兽,常常在莽荒待上几个月,这也是为什么外门考核有在莽荒生存的原因。” “那为什么现在回来了?”小家伙好奇道。 阳希挽了挽被风吹乱的头发,道:“入冬了,妖兽活动减少,而且,演武会也要开始了。” 演武会!?那是什么?阳希继续道:“你应该没听说过演武会。演武会五年一度,决出前十,这些人除了会得到极大的好处,还会得到门派资源的倾斜。” 她顿了顿,又道:“而前百将会得到丰厚奖励。说起来,这一届跟你还有些关系!“ “跟我有什么关系?”小家伙迷糊道。 阳希微微一笑,道:“你归还了掌派弟子灵印,所以这届演武会还涉及到掌派弟子的选举,掌门下令召回了许多外门弟子。” 她叹了一口气,声音里充满担忧:“大师兄不在,就得由二师兄接下这个重任了。” “二师兄又是谁?” 阳希一点小家伙眉心,笑道:“你呀!真是问个没完了!” 但她还是解释起来:“二师兄叫阳泽,本名叫叶赫那兰泽,是一衡长老的独子,青城万千弟子,他只逊色于大师兄,但他这人有点冷,除了大师兄,从未给过别人好脸色。” 说着,她又叹了一口气。 小家伙点了点头,道“这样啊!”然后他又鼓励道:“对了师姐,既然前百都能得到奖励,我想你一定是不成问题的,得了奖励,你参加考核一定也会容易许多!” 阳希摇了摇头,道:“没你想得那么简单,这一个月来你走遍道院了吗?” “没有”小家伙答得果断干脆。 阳希又道:“那你知道青城正式弟子有多少吗?” 小家伙摇头。 “青城阳字派弟子,不算道童,有一万五千余人。我在其中不过中等偏上,比我强的明心后期弟子更有一千余人,那些达到丹阳之境的也有百多人。”阳希自嘲道。 第十九章 云开见日 四周一下子静了,仿佛风雪都吹进了黑暗里,不复出现。 明心后期过千,丹阳过百,这是一个怎样的数字!?这是一个能在一夜间推平一座城的数字! 但这还只是阳字派的部分力量,它真正的力量是那上万的正式弟子和那数不清的道童。 “这这”小家伙结结巴巴道。 “很难想象吧!但这是事实,也是青城成为人族五大宗派的基础。”阳希悠然开口。 沉默了一会儿,阳希接着道:“不论成与不成,我都会去争上一争,记得去给我加油哦!” 小家伙点点头,道:“我会的,不论你成与不成,我都会给你加油!不论你成与不成,你一定能通过外门考核!” 阳希笑了笑,道:“你这话有些奇怪。” 小家伙也笑了,道:“师姐你且说说哪里奇怪?” 阳希牵起小家伙的手,唏嘘道:“不论如何,最终都是为了外门考核。成了,不一定能过;不成,说不定也能过。演武会的得失反而没那么重要了!” 银铃般的笑声又开始在寒风中飞舞,不过这次多了一道笑声。 雪一直很大,大地全然是白色的,天空是阴沉的灰暗,它不像南方的黎明如水墨画一般唯美,反而更像是一副黑白默片,生机藏在纸里,死寂张牙舞爪。 这种时候,笑声总是能让心情变好的,我眯起眼,静静的享受寒风和雪里的寂寞。 这是种奇妙的感觉,仿佛已超脱了世界,仿佛看透了世人,实际上自己什么也没改变。 那么,演武会在十一月下旬开始,大雪想来是不会停的,喜欢在雪中战斗或观战的人总不会太多,他们要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呢? 天上划过的流光越来越多,有时是一道,但更多地是两三道聚在一起。道院里的生人多了些,便是一常也邀了些人为学生传授经验。 我又想起了那个神秘的大叔,在青城派里我只见过他一次,他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我问过一常,是在脑海中让他直接看了当时的场景,但他说不认识此人。 此人被他汇报给了一道,但迟迟不见有什么动静,最后不了了之。 还有小家伙,十一月十五的晚上是她修行以来遇见的第一次月圆之夜,灵气如往常一般散发了出来,她似乎没有察觉,也吸纳不了,这种情况我无法理解 青城的弟子们也是没有察觉的样子,或许是清玄老道布下的阵法的缘故,我想了想,确定了这个想法。 这一天,也就是演武会开始前三天,青城山峰顶射出了一道十字星般的光柱。只不到一眨眼的时间,它就出现在了那里。 它仿佛投进池塘的石子,在乌云中荡出一圈又一圈波纹,接着云层以它为中心被驱散,金黄的阳光迅速在地表蔓延,不一会儿便笼罩了整个青城派。 远方乌云依旧,甚至可以看见肆虐的大雪与狂风。但它们对天空上的那个巨大的圆形空洞无能为力。 这是便是生禾真人的手段吗!?我惊叹道。能以一己之力抗衡天地之力,实在是让人难以想象! 坚冰开始消融,雪慢慢收敛行迹,冬阳让人感到温暖,但更多地是寒风的凛冽。 演武会如期举行,地点在论道峰。峰上白雪尚存,只是斑驳不已,东一点西一点,好似一条癞皮狗,泥泞的黑土上一抹嫩绿若有若无,一副初春的景色。 “但这哪里又是初春呢?演武会一过,便又将成严冬。”阳希喃喃道。 小家伙跑在前面,明亮的眼睛滴溜溜地打量周围络绎不绝的人和物。“阳希师姐,快一点!你就不怕赶不上嘛!”她停下来,招了招手。 阳希笑道:“走得快能如何?早到不还是要等?何苦多费时间?” 小家伙一瞪眼,道:“我不与你争。可现在不还有很多人比我们急吗?” 阳希愣了愣,道:“却也如此,不知这些外门的师兄们是怎么想的!真是奇怪!” “师妹这话有些不妥,先到一步有何奇怪?”说话的是一名外门弟子,穿着外门帅气轻便的白色道服,配合他俊朗的外貌,倒也是仪表不凡。 见阳希打量他,他一拱手,道:“外门君乾部阳渊。” 阳希回了一礼,道:“内门阳希。不知师兄能否为我解惑?” 阳渊道:“这个不成问题。我辈修士,逆天而行,需有仙缘相助,在大多数时候,寻这仙缘讲究的就是一个‘快’字!” 寻仙缘,这个词都懂,说白了便是寻宝、夺宝、争造化。 阳希又道:“但这与参加这演武会有什么关系?” 阳渊笑了笑,道:“演武会便有着机缘,参与这演武会便是寻仙缘,我们这是习惯了。早到一步,便能多观察一下对手,在心里做出应对之法,胜出的机会也就更大!” 看见阳希既有些明白又有些迷惑的神情,阳渊接着道:“师妹你还未曾踏出山门,不懂这修行界的残酷,我说得多了你也不会明白。我只告诉你,观察和情报有时实力还要重要!” 阳希回过神来,露出感激之情,作揖道:“多谢师兄指点。” 小家伙在一旁抓耳挠腮了半天,见他们说完,便哈哈笑道:“所以说早去还是有好处的!” 阳希又笑有气,道:“师兄们去的早是有用的,你只不过是去浪费时间!” 小家伙刚欲反驳,忽然间一道青光刷的从眼前消逝,她向四周望去,发现许多人都在惊叹,但青光已不知去了哪里。“那青光是什么?”她问道。 阳希不确定地摇了摇头。 “那是浮光掠影身法留下的残像!”阳渊咋舌道:“三师兄的浮光掠影在我们这一代可算是首屈一指的了,见过的人无不拊掌称赞,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他走这么快,肯定要比许多人要先到,你们这么也不用身法过去。”小家伙问道。 阳希看起来有些意动,但阳渊却摇了摇头,道:“这一点我们都知道,但经验丰富的高手完全可以凭借身法来判断一个人的实力,我们不是三师兄那种人物,还是低调一些为好。” 小家伙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口气,道:“真没劲,你们好麻烦!都是外门的,还要藏着掖着,一点信任都没有!在莽荒同生共死那么长时间,连别人的实力都不了解吗?” 阳渊笑而不语。 第二十章 赛前风波 论道峰一片山明水秀,峰顶碎石铺路,翠柏相迎,溪水汩汩流出,甚是喜人。 青城弟子皆顺水而上,直至峰顶溪源处。溪源多怪石,而那怪石之上又盘坐着些白衣道士。这些白衣道士多显老态,但比之其他外门弟子,眼神更为凌厉,气势更为逼人,想来是一字派的外门执事或长老,来此主持演武会。 青城阳字派有一万五千正式弟子,今日只来了五千,而这其中竟有三千身着白衣! 这些人或立于林中,或藏于树上,一时间竟看不出人头攒动的景象,林中也是静得很,只听得到风吹过寒柏的声音。 小家伙和阳希缘溪而立,部分内门弟子也都是和她们一样的。而阳渊已不知在何时消失不见。 待参与弟子来齐,怪石上的一位老者睁开微阖的双眼,道:“此次演武,场景为雷塔,不可结伴同行。” 小家伙眼睛一瞪,惊叹道:“师姐,你是如何猜到的?” 来的路上,阳希便预言此次演武场景为雷塔,这话也得到了阳渊的认可,但小家伙始终想不明白。 阳希道:“掌派弟子将来是要继承掌门一职的,掌门又是一派形象所在,实力方面可马虎不得!故掌派弟子考核亦以实力为重。这雷塔在一干场景中最是考验实力,长老们会选它也是意料之中的。” 小家伙又道:“光有实力也不能当好一个掌门吧?” 阳希一笑,道:“那是当然,但其他方面自有长老与掌门去操心。” 小家伙刚欲开口,那怪石下方忽地传来一声怒喝:“我问你话呢!” 在那许多怪石的边缘,盘坐着一个俊美的年轻人,他面容姣好,神态淡漠,乌黑油亮的长发随意的披散在肩头,颇有一股出尘之气。 在他身侧,站立着一个面色阴沉的短发青年。 两人具着白衣,是外门弟子。同一种服饰在两人身上得到了不同的体现,一个缥缈如仙,一个煞气如魔。 小家伙往后一缩,小声道:“师姐,那人好凶!” 阳希微微一叹,道:“那个坐着的是二师兄阳泽,站着的是三师兄阳直。” 我目光一凝,方才那道掠过的青光就是这个人 这种连反应时间都不给的极速没想到竟是属于这个凶厉的青年! 不等我多想,阳直又开口道:“你明明走得比我迟,如何能比我先到!” 什么!?不只是我,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吓了一跳! 方才除了阳直引发的,可没有任何灵力波动啊!就连一点迹象也没看见! “没想到阳泽你进步如此之快,怕是不久之后便能赶上我们这些老家伙了!”怪石之上,一名老者不由侧目赞道。 阳泽起身回了一礼,温和道:“执事神通广大,阳泽不及百一。” 老者哈哈一笑,道:“过谦则近伪,你不用太谦虚。” 阳直见阳泽无视自己,眉毛一跳,眼中不满更甚,道:“请执事为我解惑。” 他唐突的话语显得有些无礼,但老者没有露出生气的模样,只是捋了捋花白的胡须,道:“青城秘法,《如影随形》,你可知晓?” 阳直眼中不满顿时化为不甘,道:“晚辈明白了!” 小家伙见状,扯了扯阳希的衣角,道:“师姐,《如影随形》是怎么样的啊!” 我也好奇地等着阳希的回答。 阳希顿了顿,道:“先说一下秘法。秘法区别于功法,是独立于功法、法术之外的一种秘技。其灵力运转方式与功法、法术大为不同,效果常常出人意料,威力很是惊人!” 接着,她又说道:“秘法《如影随形》,顾名思义,就是能同影子一般跟随着被选定者!在百里之内,甚至能比被选定者更快!” 很神奇的秘法,我点了点头。 小家伙道:“如果二师兄使用这个秘法,为什么我们没有看见呢?” 这应该是他隐匿之法的功效,我想道。 阳希笑道:“你会时时刻刻盯着自己的影子吗?如影随形的隐匿作用可不是一般的强!施法者的灵力波动与被选定者融为一体,不会露出一丝马脚!” 我心中一惊,这才明白如影随形的强大功效!隐匿、追踪、逃遁以及对敌全都包含了,当真是一门无比强悍的秘技。 那怪石之上的老者又开口叹道:“当年阳玉新晋丹阳,便凭借此法与一丹阳后期莽荒妖兽缠斗两天一夜,最终更是一举将之击杀,惊才绝艳,风头一时无两!世人这才知晓他又创下一门绝世秘技,阳泽,你能学会这门秘技也是你天资的体现!” 宋玉!?他到底还有多少是我不知道的! 说起宋玉,连那一脸不甘的阳直也露出了心服口服的神情,道:“大师兄创下的一百零八绝技,你能学会排名第九的如影随形也算是你的能力!” 然后他又愤愤道:“但你终究不是大师兄,我阳直绝不会比你差!” 阳泽没有抬头,而是平静的说了声:“我不是大师兄,但你也不是二师兄。” 阳直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青筋直跳,一股灵压泻出,竟让许多人不得已撑起灵力护住自身! 这种灵压我额头冒起一层汗珠,比曾经的那只丹阳妖虎强太多了!他是丹阳中期!?亦或是后期!? 阳希目光有些凝重,反观小家伙,她却是一副没事人的样子。 宋玉还有青城派,他们似乎都很看重小家伙,到底是为了什么? “阳直!静心!你当我等是木头吗!”怪石之上,又一位老者喝道。 周围灵压刹那间就消弭得无影无踪,阳直一掸袖口,道:“是,长老。” 这长老站起身,缓缓开口道:“本座一明,此番演武,由我主持,时限为三天。一至四层皆取半数,第五层取前百,第六层取前十、第七层决出前四,第八层决出前二,第九层由决出第一。尔等可有异议?” 一明声音不大,却清晰得犹如耳旁私语。 “未有。”众弟子行礼道。声音如钟,洪亮整齐。 一明右手一翻,掌心向上,一道暖黄色的光团便从他掌心缓缓浮起,他道:“凝神静气!” 参赛弟子纷纷盘坐下来,气息显得若有若无。 一明忽地捏住右手,那光团便炸裂开来,散成光雨,飘落在各弟子身前。 第二十一章 阳希的苦战(上) 一明双眼微阖,扫视一圈,道:“尔等弟子、道童、以及闲杂人等,若想观战,只需将心神沉入参赛弟子身前幻源便可。” 忽然,他声音转冷,道:“可若你们有何出格之举,本座剑下亡魂也不少你一个!” 这老道好重的杀心!我暗自心惊。便是同门也不放过!?外门的长老果然不是好相与的! 小家伙盘坐下下来,道:“小黑,一起看看师姐跟别人斗法吧!” 喵~我应了声。然后盯着阳希身前的暖黄色光团,全神贯注。 渐渐的,我感觉到了一丝晕眩之感。那光团在我眼中越来越大,其中隐隐约约有光影的流转。接着,画面陡然变得清晰,一根根高耸的石柱印入了我的眼帘,这是一片石林。 雷塔第一层——雷域。这里千里奇峰,一片苍凉,乌云盖顶,狂雷天降! 频繁落下的雷霆会击散修士体内的灵力,有时还会造成修士身体的僵直。 因此第一层的敌人不只是竞争者,这些不只何时会落下的雷霆的威胁亦不容小觑! 画面的中央浮现出了一个人影,是阳希。她似乎是刚出现在这里,一现出身形,便收敛起全身的灵力波动,小心翼翼的探查起来。 我皱了皱眉,距他们进入幻境已经有一些时间了,这似乎是延迟!? 阳希找到了她的目标,是一个外门弟子,不过这名弟子只有明心中期。 她食指微曲,一柄长剑便缓缓的从储物戒中伸了出来。其实他本能够在一瞬间将飞剑取出的,但她怕那一瞬间产生的灵力波动会惊动那个外门弟子。 每一个能在莽荒中生存的修士都是值得重视的,愈是显得弱小便要愈发的谨慎,因为你不知道他是不是在扮猪吃虎,亦或是底牌可怕。 那名外门弟子显然是没有发现阳希的伏击,他神色谨慎的走着,一如之前的模样。 阳希已经捏好了御剑诀,飞剑浮在她身前滴溜溜的转,没有发出半点声音,灵力的波动也是被掩饰得微乎其微。就在那外门弟子走过拐角的那一刻,阳希拇指与无名指、食指内扣,食指中指并和,自胸前划出,指向外门弟子,轻喝一声:“疾!” 一道阴阳双鱼在她指尖亮起,那飞剑闪电般刺出,直击外门弟子胸膛,势不可挡! 嘭~一阵嗡鸣传出,那是飞剑的悲泣。这一剑被挡下了! 冰屑飞舞的时候,没有人想到这一剑竟会被一团冰晶击偏! 以暗攻明!以有备攻不备!以蓄势而发攻仓促应对!而且双方在修为上还有着很大的差异,没人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这就是青城外门弟子的素质吗!?我瞳孔微缩,惊叹不已。 一层灰蒙蒙的光罩扩散开来,方圆近乎一里,这是两人的擂台,没人能来打扰,只有当某一方胜出后才会消散。 那个外门弟子对这一剑显得有些吃惊,他看了看阳希,忽然一笑,道:“师姐如今还在内门呀!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阳战,血涟部阳战。” 血涟部!?阳希的脸色霎时间变得难看起来。外门五部,以血涟部人数最少,但他们几乎个个都是战斗狂人,能以弱击强的决不在少数!眼前这个阳战既能以“战”为名,可见以弱击强对他来说绝对是家常便饭。 阳战脸上笑意更甚,不是因为阳希愈来愈凝重的神色,而是因为阳希没有发现他左手的小动作。自报来历有时很蠢,但有时却是对敌人造成压力的绝佳方式。譬如现在,阳希只是全神灌注地盯着阳战,以及他右手上的那枚储物戒。 “疾!”阳战轻喝。一柄飞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他左手中的储物戒射出。 没错,同样是御剑术!但他的飞剑上带着一道天青色的青芒。 阳希瞳孔一缩,右臂下意识抬起,似乎是想拦下这一剑!但血肉之躯如何拦得住金铁? 忽然,阳希右手掌心微亮,一根青藤在绿光中疾速抽出,将飞剑击入一旁的山岩中。 “师弟,可不要小瞧了师姐呀!”阳希缓缓开口,绿芒升腾,一道战阵从她脚下蔓延开来,青藤附在她的身体上,在她脚边,无数青草与藤蔓开始抽芽。 “森罗万象!没想到师姐竟然会这门秘法!真是没想到!”阳战说着,已经发起了进攻。 他右腿微曲,继而猛然发力,径直向阳希冲了过去!他速度如风,所过之处尽皆冰封,临近阳希时,他右拳亮起青芒,毫不怜香惜玉地挥向阳希脸庞。 他狂笑着,大声道:“如此一来,就必须速战速决了!” 阳希脸色平静,周身青藤微合,便挡下这一拳,并接力向后飘去,拉开距离。 接着她双手同时捏诀,一根青草便在阳战脚下破冰而出,缠住他的双脚,而方才被磕飞的飞剑亦是回到了她的手中。趁着阳战被束缚的这段时间,她再度施法,御剑腾空而起。 阳希的攻伐手段主要来自植物,所以眼下并不适合进攻,她只需要拖上一段时间便好。 “空战吗!?哈哈!”阳战大笑,眼中尽是狂热。 他左手一挥,未捏御剑诀,那山岩中的飞剑竟直接被冰块挤了出来!被冰块包裹地飞剑直接升入天空,以超越寻常飞剑大半的速度围绕着两人飞行。 御剑术加御冰术吗!?我微微皱起眉头。 接着,阳战右脚虚空微踏,一道冰砖同时在他脚下凝结,他借力腾起,大吼:“战吧!” 冰砖应声落地。 阳希面色微沉,再度双手施法,青藤直击阳战,同时驭使飞剑向一旁闪去。 阳战突然诡异一笑,半空中双手结印,一道冰柱刹那间就冰封住了阳希,而他所在的地方一道冰砖自由落下,阳战人已不见。 我视线迅速转移到阳希那里,因为阳战必定会在那里出现! 果不其然,阳战带着青芒的拳头直接出现在了冰柱里,厚实的冰层对他完全没有阻隔效果!这是冰遁术吧!?没想到遁法还能这么用!不过这样一来阳希可就危险了! 就在阳战的拳头即将击中阳希的那一刻,阳希眸子忽然一亮,紧接着冰柱瞬间崩碎,阳希周身青藤疯长,裹住阳战,狠狠勒紧。 还没等阳希完全露出轻松的表情,她的神色一下子就变了。青藤直接将阳战丢得远远得,再看那青藤,竟有大半已被冰封。 不过看着倒飞而出的阳战,阳希还是微微松了一口气,或许是他觉得阳战已经很难接近自己了,只要再拖上一会儿她便能赢得胜利。 但真的是这样吗? 我看向了正急速接近阳战的飞剑。 第二十二章 阳希的苦战(下) 关注「起点读书」,获得515红包第一手消息,过年之后没抢过红包的同学们,这回可以一展身手了。 阳战飞出去的速度很快,虽然他是被击飞的,但他没有立刻做出反应。 他不明白与他对战的师姐为什么没有参加过考核,因为青城内门的弟子一旦修至明心中期大多都会去进行考核。 但那位师姐已经是明心后期了。 不过这些并不重要,他只要赢下这场战斗就行了。他永远都不会去操心别人的问题。 他比那位师姐低一个境界,所以他知道这场战斗会很艰难。但艰难并不是逃避的理由。 血涟部很多人都能以弱击强,这一点没人能否认,他也不会,因为他自己也可以。 所以他也知道以弱击强到底有多困难,他不懂如何用语言来形容这种困难,但他知道血涟部的人数不足外门其他战部的十分之一。 血涟部的赫赫威名之下是累累尸骨。 他又想起了大师兄,那个总是笑呵呵的人。在他之前,青城外门其实只有四个战部——君乾、龙战、御寇以及知临。四部抵御着莽荒妖兽的入侵,但大师兄带着他们在莽荒中杀进杀出,硬生生杀出了一个血涟部。他们是兄弟,是亲人,可大师兄忽然失踪了。 血涟部有了衰败的迹象,可他们没有离开,更没有堕了血涟部的威名。 他鼻子有些酸,又有些想笑,可大师兄说过男人可以流血,可以流汗,独独不能流泪,所以他只有笑。 他把注意力放回了战场,那个师姐面容清纯而美丽,青藤缠身,脚下战阵闪耀,立于虚空,好似洋溢着青春与活力的自然女神。可他的心依然是冷冰冰的,依然在思考如何把拳头印在她的脸上! 他知道师姐的境界比他高,但战斗经验是她最大的致命伤。虽然她的战斗方式很克制他,可她的方式依旧是稚嫩的。 于是他动了动手指。 阳希再度发动了森罗万象。地面的黑兰草与岩星藤越来越多,越来越密,只要再有半刻钟,她就能确保胜利的天平稳稳地向她倾斜过来,那个血涟部的阳战将再无还手之力。 只是那个阳战的人呢!?阳希忽然一愣。 等她察觉到这一点的时候,一个冰冷彻骨的拳头,已经击中了她的脊椎。 她只觉得山崩地裂般的一击,脊骨似乎都给打碎了,五脏六腑在肚里翻滚,恶心的感觉让她恨不得将它们全给吐出来。 身上的青藤自发地护住它们的主人,将敌人抽飞了出去,可下一刻又是一拳打在了她的下颚上,让她大脑一片嗡鸣。 青藤再动。 阳战跗骨之蛆般的拳头又击中了她的小腹。她再也忍不住喉中的腥热,喷出一口血来。 一连三次的攻击让她明白了这种方式是抵抗不了阳战的攻势的,她将青藤扩散开来,形成了一个囚笼。 她,就是囚笼里的犯人。不,现在它不是囚笼,而是一层保护壳。 自己的囚笼是保护壳,别人的保护壳是囚笼,或许有时候就是这样的。 阳希无暇去考虑阳战在空中的腾挪转移为何能如此之快,因为他的攻势让她只能全力以赴地维持青藤囚笼的稳定。 我看得很清楚——飞剑与阳战碰撞产生的冲击力,加之他己身的爆发力,让他的速度达到了无法用肉眼捕捉的地步。 可这种方式同样会给身体带来巨大的负担,而且频繁的进攻无疑会让他的灵力大量消耗。 但阳希恐怕是坚持不到他灵力耗尽的那一刻了。 阳希咬紧了牙关,灵力不停得向青藤输送过去,可她依然阻止不了囚笼向着毁灭靠拢。 阳战三记雷霆般的重拳并没有将她打醒,只让她觉得屈辱。 尽管她觉得她在心里很重视阳战,尽管她认为她一点也没有小瞧阳战,尽管她相信她已经将阳战摆在了和自己同等的位置上,可修为更高让她心里仍存着一些优越之感。 人们通常只盯着自己的优点看,不愿去面对自己的缺点,她也一样。自欺欺人?或许吧! 其实阳战也是这样的,只不过铁和血让他知道了如何以己之长,攻敌之短。 以长攻短,这个道理似乎人人都懂。但说与做是两回事,譬如现在,阳战攻势如火,阳希却毫无还手之力。 她有些绝望了。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连修为比自己低的人都敌不过。 这就是外门吗?她想。她又想到了自己的外门考核,忽然她振作了起来。没人能永远在摇篮里进步,我们走出的第一步之前是跌倒。她的眼睛越来越亮,亮如明星。 可觉悟只是思想的改变,它能让你在未来走得更远,却往往对当下没有任何帮助。 阳希的战败几乎已成定局,但她没有放弃,因为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能知道结果。她开始消化她的教习教过她的话。 她分出了一些多余的灵力沿着经络流转,逢春术开始发挥作用,她的伤好了个七七八八,但她的脸色依然苍白,嘴角依然在渗血。 你最好能令敌人低估你的实力,否则你最好不要有敌人。她记得教习似乎说过这句话。 接着她又慢慢地积蓄了一股灵力,这是她能做到的最好的准备。 然后,她开始等待。如果囚笼被破之前没有任何转机,或者是说意外出现,她必败无疑。可如果出现了一丝机会,她的准备就会发挥作用。 她知道机会出现的几率微乎其微,但若是因此不做准备那才是愚蠢。 阳战的攻势既快又猛,更让人绝望的是他从不给人反击的机会。他就像是一个经验丰富且手法老道的猎人,每次入山必能有所收获,还能全身而退。 她只是静静的等,终日打雁,必有被雁啄瞎眼睛的一日。 终于,在囚笼被击破的那一瞬间,雷霆骤降,击碎了阳战护体的坚冰。他体内的灵力出现了紊乱,虽然这紊乱的时间太短,短到一个重伤的人无法把握住,但他的脸色依然大变。他从不会去小瞧任何人。 果然,阳希身上的青藤动了,恍若疾风。 藤条将他狠狠缠住,只留下了一个眼睛。他看见阳希笑了,笑得很美,根本不像一个重伤之人。逢春术,果然!他眼中没有释然,只有平静。 藤条勒紧,一股巨力碾入他的身躯,像是他以前在一条巨蟒身上感受过的,只是这股力道更强,能在极短的时间内摧毁他的身体。 手法还是太稚嫩,灵力浪费太多。这是他最后一个念头。 险胜!这绝对是险胜!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放松下来。对于最后那一刻的转机,我不知该用什么词汇来形容,它来得太及时,也太巧合。在那种时候,我相信无论是哪一方都会有所松懈,而它却偏偏在那个时候出现了! 画面中阳战的身形一闪,便消失不见。这是表示他的意识已离开了幻境,同样也说明阳希赢下了这一局。 阳希现在还在笑,不过那是呆呆的笑,不敢确信的笑。她在混着冰与水的草地上躺了下来,大口的呼气,舒展着全身。 四周的景象开始拉长、扭曲,她知道这是在前往雷塔的下一层,她可能立刻就遇上其他竞争者,但她并不在意,她累了,而且她知道下一层她一定是过不去的。 坐井观天的时候,她从未想过门派中的强者会如此的多,她打算年关过了之后就去参加外门的考核。 画面中的景象开始变得模糊,我知道这是阳希在前往下一层。不知道她会不会放弃呢!?我有些好奇的想道,她平时看起来温和,其实心里还是有些小骄傲的啊! 追更的童鞋们,免费的赞赏票和起点币还有没有啊~515红包榜倒计时了,我来拉个票,求加码和赞赏票,最后冲一把! 第二十三章 寂寞和酒 明天就是515,起点周年庆,福利最多的一天。除了礼包书包,这次的肯定要看,红包哪有不抢的道理,定好闹钟昂~ 阳渊慢慢地走在草原上,然后慢慢地饮下了一壶酒。 他喝的是淡酒,喜欢淡酒的人一般都有些寂寞。他不仅寂寞,还在怀念着某人。 他眼神迷离地打量着周围的景色,熟悉的乌云,还有翻滚的雷霆。微风吹过,带着凉意,也为他带来了一阵小雨。 这里是雷塔的第二层——无垠草原。 五年前,演武会的场景同样是雷塔。那时,他刚进入这里不久就被淘汰了。 淘汰他的人他至今仍记得清清楚楚。那个人叫阳玉,阳字派大师兄,外门血涟战部部长。 他本可以只用一击就淘汰他,但在第一击之后,他在他的胸口缓缓地割了九九八十一剑! 他留下的每一道伤口离他的心脏都只有一线距离,每一道伤口都比纸更薄。 八十一剑割完,伤口竟形成了一道剑痕!而他割完之后的表情就仿佛是在欣赏一件艺术品! 他想反抗,想大骂他疯子、变态!但他做不到,因为那个人叫阳玉,是生禾真人,而他不过是一个明心初期的小修士。哪怕阳玉杀了他,也没人会同情,更没人会相信。 当阳玉解开对他的束缚时,他知道自己可以出局了。所以他问了一句:“为什么?” 令他惊讶的是,阳玉温和地对他笑了,而他竟然没有升起任何怨毒之感。 阳玉笑呵呵地说道:“因为我很欣赏你。” 欣赏!?他差点气得吐出血来!这样的欣赏他宁可不要! 阳渊不自觉地笑出了声,从储物戒中摸出一壶酒来,微微抿了一口。他记得这是那段时间阳玉最喜欢做的动作,当时看着很是潇洒,只是如今想来是那么无奈与不舍。 阳渊喃喃道:“那样的欣赏不知有多少人想要啊!长老、掌门、甚至那些太上长老,一个个可都是垂涎不已啊!” 他的思绪又飘向了远方。 从幻境中出来后,他忽然发现胸口渗着血。他扯开道服一看,是那道剑痕,它跟着他从幻境来到了现实! 他猛然抬头,看见阳玉向他走了过来,带着温和的笑。 “跟我来吧!”阳玉是这么说的。然后他的命运就发生了巨大的转折。 演武会对于阳玉本就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奖励于他无用、名声可有可无、地位毋庸置疑,他有着一切,也就不会在意了。而他们缺少,所以他们有着欲望,所以他们熙熙攘攘。 主持演武会的长老们一句话也没说,因为他们拦不住阳玉,他们也不想惹阳玉生气。他们承受不住血涟部的怒火,更承受不住阳玉的怒火。 他咬着牙跟着阳玉一直走到了后山。胸口的血早已止住,但胸前的肌肉却不时地痉挛。这是一种钻心的痛,比指骨被人慢慢碾碎还要痛! 阳玉盘坐在一块青石上,雪白的道袍与柔顺的黑发在风中飞舞,好似谪仙。 “是不是觉得我与传闻中不太一样。”他在问,用的却是肯定的语气。 他没给他回答的机会,继续自言自语道:“有时亲耳听到的,亲眼见到的,亲身经历,不一定就是事实。” 这是在给自己开脱,还是承认了?他想道。 阳玉仿佛是知道他心里的想法,继续说道:“我不是为自己开脱,因为我本就不是你们认为的那样。在有些方面我错了,现在我也累了。” 他有些迷糊了,他全然不懂阳玉说的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我给你两件礼物,第一件是你胸前的剑痕。”阳玉忽然话锋一转,平淡道。 他的心猛然一跳,知道自己有些错怪阳玉了,但他心中还是有着疑惑。疑惑阳玉的话,疑惑剑痕的作用。 接着阳玉递给他一本书,书名是《如影随形,改》。《如影随形》他是知道的,这是阳玉创下的一门绝世秘法。但这个“改”是什么意思?改动?还是改进? “这是第二件,这几天你来后山找我,我教你。”阳玉道。 阳渊抽出腰间的佩剑,指尖轻弹,剑身便发出一阵悦耳的清音。 这是一柄飞剑,造型古朴,却异常锋利。 飞剑是一种法宝,御剑术也是修士最基本的法术,可如今他只用这柄飞剑代步。 他的兵器是剑,以前是,现在也是,将来还会是!只不过早在一年前他就不再以飞剑对敌,因为他已明白了剑痕的作用。 他右手按了按胸口,那道剑痕已成了一道狰狞的疤痕。但他没有将它除掉,因为他觉得这是他的荣耀。 那天傍晚,残阳似血,大师兄对他说道:“青城大师兄的位置将由你来继承!” 那句话之后,阳玉从此成了宋玉!那天之后,便无人知晓大师兄到底在哪! 阳渊提着壶绳,张开双臂,伸了伸懒腰,只觉神清气爽。 无垠草原很大,遇上一个人并不容易,可有时它也很小。就像世界很大,有时也很小。 阳希感觉到了一滴雨水落在了她的眼皮上,她眨了眨眼睛。空气中是弥漫着的,是野草的味道,这一点她可以确定,因为这种气息她再熟悉不过了。 “是你呀!”她听到一声轻笑。这声音给了她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可她又记不得在哪里听过了,于是她偏过头看了看,好像是那个君乾部的阳渊。 画面逐渐变得清晰,我看见阳希是平躺在草地上的。在她不远处,走过来一个白衣弟子。 是阳渊!我嘴角一翘,没想到这么快我的问题就会有答案了! 嗯!?一股酥麻的感觉从我的尾椎沿着脊髓一直爬上了头皮,我全身的寒毛一下子就战栗起来。 哈哈哈哈!一阵幸灾乐祸的笑声传入了我的耳朵。眼前的画面陡然转变,流水、青松、残雪,是论道峰! 我看见阳希站了起来,她已经离开幻境。小家伙仍在放肆地大笑,我对此无可奈何。她已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了,可我心中怎么也生不起一丝怒火,她毕竟还是个孩子。 “好了!别闹了!跟我来吧!”阳希拍了拍小家伙的脑袋,轻声道。 小家伙边笑边道:“去哪儿?” 阳渊忽然发现不远处有光点开始浮现,然后聚成了一个人型。 他抿了一口壶中的淡酒,微笑道:“不知是你的运气,还是我的运气!” 待那些光点彻底形成一个人时,他耸了耸肩,没想到是个熟人。 他打了声招呼。阳希看向他,顿了顿,道:“你看起来很放松!” “你也一样!”阳渊摆了摆手,道。 “不一样!”阳希似有所指,接着说:“你应该知道。” 阳渊没有搭话,盘坐在阳希身旁,将酒壶递了过去:“要不要来一口?” “我不喝酒。”阳希望着灰蒙蒙的天空,然后闭上眼,贪婪地将夹着青草芬芳的湿润空气吸入肺里,道:“喝酒会醉,会误事!” 阳渊笑了笑,道:“我也不喝酒,可我会醉。” 阳希一愣,没有说话。阳渊又道:“酒不会醉,但人会醉。” 说完,他大口将壶中的余酒饮尽。阳希盯着他,良久,说道:“你真是个奇怪的人!” 阳渊洒脱一笑,道:“所以我说奇怪的话!做奇怪的事!” 过了一会儿,他突然开口说道:“你想听听我的故事吗?” “不想!”阳希回答的干脆利落。 “为什么?”阳渊眉头一挑,问道。 阳希看也不看他,道:“那定是个不快乐的故事。嗜酒的人有两种,一种是喜欢喝酒的,另一种便是有着悲伤过去的伤心人!而你恰恰是后者。” “你错了!我的故事非但不哀伤,反而很快乐,很开心!”阳渊又摸出一壶酒,笑道。 阳希沉默了一会儿,道:“那你就说说吧!” 但阳渊轻飘飘地来了句:“我忽然不想说了。” “你真的!是个很奇怪的人!”这是阳希第二次说这话。 “所以我说奇怪的话!做奇怪的事!这才是正常的。”阳渊起身,将酒壶丢到了一边,然后阳希身形一闪,便消失不见。 她被淘汰了。 他默默地看着周围的场景变换为第三层的样子。 15「起点」下红包雨了!中午12点开始每个小时抢一轮,一大波515红包就看运气了。你们都去抢,抢来的起点币继续来订阅我的章节啊! 第二十三章 一触即发 阳渊并不像是个喜欢饮酒的人,但他的确喜欢饮酒,甚至可以说是嗜酒。 他并不喜欢在人前喝酒,更不喜欢把自己的酒递给别人喝,除了他高兴的时候。 他也不喜欢喝别人的酒,他要喝酒就得自己酿,因为他觉得只有自己酿的酒中才有寂寞的味道。 大多数时候他都是一个人静静地喝酒,坐在桌子边,或者石头边、树上,静静地享受酒里的寂寞在味蕾上绽放。那是一种淡淡的甜味,甜蜜里往往会藏着寂寞。 这时,他会想到很多东西。想他的过去,想他的未来,见过的,没见过的,唯独不会想他的现在,所以这时候他就无忧无虑了。 所以他喝酒,酿酒。 但他不懂酒。 不懂酒的男人自然不会懂女人,所以他不懂阳希。 “去找一个奇怪的人!”阳希冷声道,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男人越是不想告诉女人的,女人就越想知道。男人其实也一样,越是得不到的女人就越想得到。 人生有七苦,其中便有“求不得”。 因为在多数人心里,“未得到”和“已失去”往往是最珍贵的,尽管他们往往不会承认。 “什么人才叫做奇怪的人呢!”小家伙摇头晃脑地调皮说道。 “自然是怪人。” 要找一个怪人并不是件十分困难的事,所以我们很快便找到了阳渊。 残雪在阳光下烁烁生辉,一点一点地消融,阳渊坐在卧龙松下,举着酒壶,作势欲饮,然而壶口却一滴滴得滴着酒。 呵呵呵!小家伙银铃般笑了起来,道:“的确是个奇怪的人!” 阳渊就保持着这个姿势,显然是在这个时候陷入雷塔幻境的。 第三层刮着风雪,鹅毛似得雪,刀子似得风。乌云和雷霆总挂在天上,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称之为雷塔。 阳泽任由白雪扑在他的身上,所以他的发梢,衣角,已沾满了雪。只有那张比雪还要苍白的脸没有一丝变化。 他当然是来得很早的。像他这种人物,能称为对手的人已经很少了。 阳字派可以拦下他的人不多,阳直能算一个,或许还有别人,但他们不会这么早就开战,那只会便宜别人。所以他可以很快来到这里。 但现在第三层的人还不多,遇见下一个要击败的人并不容易。 忽然,他听到了风中带来的一丝声音。“咯吱~咯吱~” 声音不大,却清晰,来人显然不远了。 他神识立即向四面八方蔓延开来。在西北方,他猛然回头,那里他的神识被屏蔽了。 风雪中慢慢出现了一个黑影。“阁下这是什么意思!”来人语气很冷。 阳渊没想到自己会遇上阳泽。这一瞬间他想了很多种对付阳泽的法子,到最后他一种也没用,他选择了最简单、最直接的法子。 他直接走了过去,如果阳泽想开战他便战。 反正在这种场合,你既然被像阳泽这种强大的人盯上了,除了战便只有认输。无论你用多复杂、多巧妙的计谋,一样都会没有用。 战是输,认输也是输,他自然知道自己要怎么选择。 他深知自己的实力比别人是强是弱,所以他这次参赛并不是为了前三,甚至前十来的。 如果他是丹阳,哪怕是初期,他都有信心击败阳泽,但他不是,人生也不会有如果。 大师兄说的话他当然没忘,掌派弟子这个位置必然是他的,只不过不是现在。 阳泽怔了怔,他没想到来人修为只是明心巅峰。 有趣!他苍白地脸上浮现一丝笑意。能在明心期就拥有神识,这人的确是个极有天赋的人,可之前却没有听过,又是一个隐藏的天才吗? 他的心很静,没有因对方的天分而惊讶。要说天才,他也是。 “你想和我打?”阳泽忽然道。 阳渊停下脚步。 他没有从这句话中感觉到战意,可他的心头突然像是被狠狠揪住一般,多了种可怕的威胁与压力,压得他几乎透不过气来。 一股纯白色的灵力开始在他身边游动。阳渊道:“是!” 这种时候他只有这么回答,否则他的心就会出现破绽。 “你很强!”阳泽不是话多的人,他的话里总有着些别的意思。 不强的人不会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里,不强的人更不会有勇气向他发起挑战。阳泽没有明说,但阳渊明白他的意思。他手心里尽是冷汗。 “雪很大,山里会冻死很多动物。”阳泽看向远方,似乎是说起了无关的事情。 这种时候,没人会去悲天悯人。 阳渊却接着说道:“有三种一定能活下来。” 阳泽淡淡道:“哪三种?” “迁徙的、渺小的,”接着阳渊眼中精光一闪,寒声道:“以及强大的!” 阳泽忽然不说话了,他呆呆地望着远方高耸的山脉,一直沉默着。 阳渊陪着阳泽站了很久,然后转身准备离开。 “总还要小心入山的猎人!”阳泽突然叹了口气,幽幽说道。 阳渊全身的肌肉猛然间绷紧了,他眯着眼,冷冷道:“猎人总会在山里丢掉些什么!是他的眼!?还是他的手呢!?” “不是经验丰富的猎人,会敢在严冬入山吗?” 阳渊的肌肉绷得更紧了,灵力开始在虚空中若隐若现:“严冬中的猛兽总是疯狂的,谁也保不准它们会做出些什么事来!” “你想试试吗?”阳泽的声音开始变得生硬。 阳渊忽然轻松的笑了,他也这么说道:“你想试试吗?”语气截然相反。 然后他头也不回地大步走了。他确信阳泽不会先出手,不然阳泽不会和他废话。虽然他不知道原因,但阳泽必定有所顾忌!或者说,他没有把握。 阳泽并不是没有把握。他在阳渊的身上感觉到了一种熟悉的感觉,这种感觉他只在一个人身上感受过。他的感觉一向很准,所以他从一开始就不打算出手。 “再凶猛的野兽也会因为找不到食物而饿死。祝你好运!”阳泽突然开口道,声音在风雪中飘得很远。 “这两个人搞什么嘛!说了几句不着边际的话就走了!”小家伙大声嚷嚷起来。 阳希和我却是若有所思。 小家伙的价值观还不成熟,这种以利益为中心的行为方式她还不能理解。 “他们自然有他们的考虑。”阳希不知如何解释,只有如此说道。 “能有什么考虑?”小家伙不依不挠。 阳希叹了口气,道:“你管那么多干什么?阳渊不还是要和别人打!?” “对哦!”小家伙又开心起来。她想看的不过是热闹,小孩子一般都这样,而且总会将烦恼忘得很快。 过了年关小家伙就十三岁了,是个大孩子了。十三岁说小不小,说大不大,但以后的快乐与否似乎都是从这里开始的。我只希望她能永远这样快乐。 第二十五章 潜龙升渊(上) 再凶猛的野兽也会因为寻不到猎物而饿死。 这话说的没错,但大多数饿死的猛兽都是因为它们还不够强,或者已经老去。 阳渊并不觉得这种情况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叮咚~像是幽深的古井突然落进一滴雨水,层层波纹开始荡漾,接着一道光出现,驱散了恒久的黑暗。 鸟鸣,蛙声,和风,还有罕见的艳阳天。风吹皱了湖面,湖面上的荷叶律动,荷叶上的人静坐。 阳泽轻轻地抚了抚水面,感受着湖水轻轻地在他指尖流动。 “现在,不知谁会被吃掉,或是饿死呢?”他喃喃道。 两天的时间已让晋级的弟子全部来到了第五层。他抬头望了望,湖中共有三百二十四片荷叶,每一片荷叶上都有着一名弟子。 他忽然看见了阳渊,阳渊也看见了他。他笑了笑,移开目光。 雷塔的竞争很自由,但也很激烈。所有人都只能一对一,所有人也可以自由地选择对手。 所以弱者是无法立足于此的 在第五层每个人都必须速战速决,因为这里只取前一百名击败对手的人。 不知他会选择谁作为对手呢?希望他不要让我失望!阳泽拭去指尖上晶莹的水珠,想道。 天空中忽然毫无预兆地聚集了一团乌云,当第一道雷霆落下,所有人都知道,战斗要开始了。 阳泽站立的地方出现了一道疾风,只见他身形晃了晃,天空中便浮现出一个金黄的“一”字,后面还跟着他的名字。 不过下一刻这字迹又紧接着连续变换了三次,最终定格成“四,阳湛”。 六师弟吗!阳泽微微一笑,似乎想起了什么。 阳渊看着满天的乌云撇了撇嘴,好心情一下子就没了。 他伸了个懒腰,道:“潜龙要升渊咯!” 也就是在他伸懒腰的时候,他的手里忽然多了一柄飞剑。 “一个人自信太强也是很容意发生错误的,这个错误有时候甚至比没有自信更坏。”阳渊慢慢地转过身,捏住剑身,无名指微动,将剑柄送到左手里。 他握住飞剑,右手指尖在剑身上轻轻弹了一下,就仿佛蜻蜓点水一般。 飞剑忽然就碎成了七八截。 剑柄被他丢入水中的时候,他用低沉且缓慢的声音说道:“就比如现在,你不该选我做对手的!” 他是对一个瘦弱青年说的,这瘦弱青年是丹阳初期。 青年脸色微怒,厉声道:“你有什么资格嚣张!” “哦?你认得我?”阳渊说得不紧不慢。 青年一滞,脸色立刻变得铁青,怒道:“无名小卒!何足挂齿!” 阳渊冷冷笑道:“既不认得我,便在我面前乱吠,你是猪脑子吗!?” 他不给青年反应的机会,紧接着道:“你不认的我,我却认得你!你不过是下一个要败在我剑下的人!” 这青年方欲喝斥,忽又噤声,直勾勾地盯得阳渊,目光冰冷。 愤怒解决不了任何麻烦,反而会使你陷入更大的麻烦。他深知这个道理。 阳渊亦不再说话。 愤怒可以令你的敌人失去理智,但单纯的言语往往不能让敌人愤怒。 青年并不想等太久,他还想争夺那前一百名的名次。 虽然对方的表现很惊艳,但这里是他的主场,所以他并不担心自己会失败。 特别是在对上一个明心期对手的时候。 他右手捏诀,一道冰锥立刻从阳渊脚下刺出。 第五层为弟子们提供的战台是一片巨大的荷叶,由对战两人脚下的荷叶化成。 所以他们此时还在湖中。这意味着他法术消耗的降低与威能的增强。 阳渊没有动,仿佛是没有察觉到身下的危险。但在冰锥击中他的时候,他忽然化为一道虚影消失不见。 青年面色微沉,一道道冰墙顿时从他身边腾起,接着他神识立刻笼罩了整片战台。 虽同是水属,但青年和阳战不同。阳战的身体素质很强,而且攻击手段多以近身为主,但他的身体很脆弱,而且法术多是远程。 没有!?他惊出一身冷汗。 “你终究不是阳泽。”就在这时,他身后响起一道叹息声。 青年当然不是阳泽。阳泽那种级别的人根本不会给他使用如影随形的机会,毕竟修为相差太大,何况阳泽本身还懂如影随形这门秘术。 冰蓝色的剑光掠向青年。 此时无论他是防守还是反击都已来不及了,可他毕竟是久经沙场的人物。 用来防守的冰墙起作用了! 冰遁术。 青年立时融进了冰墙,他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然后他在冰墙中露出了一丝嘲讽的笑意,托大了吧!狂妄的家伙! 他还未得意起来,眼角忽然瞥见了冰墙中折射的蓝色光芒。 好熟悉!?是在哪里见过的?他想了想,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青年吐着血从冰墙中飞了出来,可他凄厉且惊恐的声音依然在空中飘荡:“极光剑!” 极光剑!?秘法《极光剑》!? 四周一下子静了下来,不论是见过这门秘法的,还是没见过的都停下了手。 连我眼前的画面都模糊了一下! “有人炼成了这门秘法!?”我听见有人窃窃私语,语气中充满了震惊与质疑。 第五层的战况已经是由一百六十二道巨型光幕组成,供所有人一同观看。光幕自然是由一明释放的,可刚才光幕画面的模糊岂不是代表这他也震惊了!? 冰蓝色的剑光再次亮起,青年直接就被淘汰出局了。 阳渊知道等他反应过来就有些难打了,极光剑虽强,但也不是没有办法抵御的。虽然这种抵御的方法消耗很大。 众人顿时哗然。阳泽露出了一丝笑意,轻声道:“果然。” “师姐,极光剑又是什么秘法呀!?”小家伙露出了好奇的神色。 阳希神色有些凝重,显然对这件事很重视,她想了想,道:“每年的四月青城便会面临一次莽荒兽潮,而在五年前,那一次的兽潮是前所为有的。” “可这跟《极光剑》又有什么关系?” “兽潮的战线共分四条,血涟部面对一条,其余四部面对两条,剩下的一条由大师兄一人面对。你懂了吗?”阳希的语气很复杂。 “师姐的意思是!”小家伙瞪大了眼睛。 阳希叹了口气,道:“没错。可如果是这样并不足以让人恐惧,这只能代表它的大范围攻击强。” “极光剑拥有目前已知最快的攻击速度,且攻击范围可控,威力可控、消耗可控。最关键的是,它无视任何防御!”不知从哪里传来这样一道声音。 阳希顿了顿,接着道:“除了元力护罩,目前没有任何方式能对抗极光剑的攻击。” 阳渊早已料到众人的反应,他并不在意,静静的盘坐了下来。 “下一场,我和你打!”他忽然听到这样一道声音。 “好!”他不必去看。因为他已听出了声音的主人是谁。 阳泽满意的闭上了眼睛。 第二十六章 潜龙升渊(下) 阳泽算不算是一个很好的对手? 当然算! 对手能让你不停的进步。阳渊想起了这句话,他记得后面还有一句:如果你的对手比你差,那就毫无意义了。 对手不一定指敌人,差的也不一定是实力。 对手的意义也不在于让你打败,而在于提高自身。人们有时候总会忘记这个道理,也就平白多了些烦恼。 但有一个人是绝对不能当作对手的!他又想。大师兄的实力与进步的速度已经让所有妄图将他当作对手的人绝望了。 正想着,阳渊身下的荷叶突然向天空飘去,并渐渐化为一座石台。 他知道这是第五层结束了。 第六层在一片虚空中。远处是一片黑暗,但石台下方雷海散发的亮光让众人能看清彼此。 阳渊随意地坐在石台上,呆呆地望着地面。 这是他的习惯。每当他紧张、不安,或是兴奋的时候,就一定会望着地面发呆,用僵硬的表情和痴愣的眼神来使自己平静。 他不会在现在喝酒。酒会让他头脑昏沉。他需要冷静。战斗的时候必须冷静! 但现在他的心脏仍在砰砰砰得挑个不停,手心已满是热汗。这是为什么呢? 是不是因为阳泽的强大?觉得自己会一败涂地?觉得自己将一飞冲天?是害怕?是渴望?他不知道。 他忽然觉得自己很可笑。在第三层明白阳泽不会对他出手后,他大摇大摆地走了,走得很轻松,像是不把对方放在眼里,答应对方的邀战时也是毫不犹豫! 可现在真正要面对对方时,心里却是惴惴不安了。 阳渊微微苦笑,然后眼神重新变得坚毅起来,不安与兴奋开始慢慢发酵成战意。 时间已过了半个时辰,阳泽还有任何动静! 他为什么还不出手,难道他突然改了想法?难道他是在耍阳渊? 阳渊确信阳泽绝不是这种人!阳泽如果是容易改变主意的人,他现在还会在明心期厮混,说不定已经死在了莽荒。 所以他开始等。 没有人来挑战他。第六层的规矩是胜十场,败者的胜场将累计到胜者的身上。 这是强者的盛宴。有些人没动,因为果子还未成熟。 没有人愿意做果子!但现在斗法的人都明白,如果不斗,他们连做果子的机会都没有。 只有十个人能拥有胜场。 有胜场的人不能相互争斗。 所以他们的目标是没有胜场的人。 阳渊自然在此列。但他就是一个刺猬,想咬他一口的必然满口鲜血,他只适合最后对付。 慢慢的,第一个八胜的人出现了。 阳渊并不认得这个人,他近些天才回来,宗门内崛起的阳字派人物他几乎都没见过。 这无疑是一个很优秀、很有干劲的年轻人,他全身都洋溢着热情的火焰。 但他的火焰相比于严冬里的狂风就仿佛一个小火苗,眨眼间就会熄灭。 所以他被淘汰了。 他真实的胜场已经有三场,这是很难得的。 他还没来得及得意,就消失在了战台上,然后阳泽脚下的战台就多了九道金黄的同心光环。 阳泽出手向来如此。他不会让你感觉到危险,等你觉得危险的时候,必然已活不成了。 未出过手的人鲜有脸色不变的,他们不知道阳泽会选谁作为他晋级第七层的祭品。 阳渊的战意已经升腾到了极点,或许下一刻就会开始衰败。所以阳泽选择在这个时间出手,他希望阳渊能用最好的状态来面对他,好让他明白阳渊是否有资格继承大师兄的传承。 这同样也是他对一个强者的尊敬。 阳泽平静地看着神色各异的众人,紧张的、微笑的、不屑的、淡然的,只有阳渊眼中燃着浓浓的战意。 他周围飘起一阵风,消失了。 所有人的眼神立刻变得凝重,包括阳渊,他化为一道虚影,消失在原地。 接着阳泽就现出了身形,这是他进入雷塔后的第一次失手。 阳泽依旧平静,对付这种敌人,他从不相信自己会一击得手,所以他还会有第二击。 但不是所有人都跟他一样。 “怎么可能!?”我听见有人惊呼。 怪石上的一名老者沉声道:“如影随形,原来他也会!” 又一人皱了皱眉,道:“这人让我觉得很熟悉。” “五年前,阳玉。”一明忽然开口道,惜字如金。他显然想起了一些事。 战台上很静,除了阳泽外空无一物。 剑光出现在了阳泽背后,离他不过三尺。 躲不了,所以他没有躲。剑光命中后,阳泽便如瓷器般碎裂开来,这只是个残像。 两人同时从虚空中浮现。 阳渊身旁漂浮着一道剑形光团,阳泽手中握着一柄青色长剑。 在掌握极光剑的人面前现出身形绝对不是一个理智的选择。 阳渊的心一下就凉了半截,他不相信阳泽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有诈!当他明白过来的时候,一柄青锋已刺穿他的心脏。 他倒向阳泽,眼中充满着疑惑,他明明已经解除了阳泽如影随形的锁定。 “为什么?”他的的声音模糊不清。 阳泽轻轻在他耳边说道:“强大的秘法不代表强大的实力。” 阳渊懂了。如影随形对他是不可或缺,但对阳泽只是锦上添花,两人的基础根本不在一个量级上。 他忽然笑了笑,咬着牙道:“我说过,严冬的野兽都是疯狂的!” 阳泽心脏猛然跳动了一下,迅速抽身后退,但已来不及了,没人能躲过极光剑的攻击! 他的左臂齐根而断,化为光雨同阳渊一起消失。 “后生可畏!”一明神色微动,叹道。 光幕前一片寂静。没人见过阳泽断臂的模样,更没人会想到阳渊能断阳泽一臂。 “要热闹起来了!”怪石上站起了一位佝偻老人,他轻轻叹了声,幽魂般向外走去。 怪石上没人说话,他们都明白老人说的是什么意思。 阳渊的潜力与实力已经毋庸置疑了,他必将崛起,拥有更加广阔的舞台。这对愈演愈烈的派系之争将是一根导火索,极有可能将其引爆。 “二师兄大意了!”阳希有些遗憾地说道。 我沉默着,真的,是大意吗?我不知道,但我相信有人知道。我看向了光幕中的阳泽,他眼中有惊异,却没有一丝懊悔。 阳泽大意了吗?自然没有。从他的剑刺入阳渊心脏的那一刻,他就知道阳渊必然会反击,只是他没想到阳渊的反击会如此危险。 若非他在剑光射出之前闪避,此时落在地上的应该就是他的头颅了! 此次以后,他的名字必将闪耀!阳泽在心里这么说道。 第二十七章 沉默的爱 正午,溪水在斑驳的树影下潺潺流动。←百度搜索→ 阳渊的手动了。酒壶被他放进嘴里,他喉咙动了动,却没尝到熟悉的味道。 壶里的酒早已泄光了。 “是你这猫儿偷喝了我的酒吗?”他倚着树干,懒洋洋地说道。 “我不喝酒。”我趴在他头顶的树枝上,望着远方。 阳渊伸手遮住刺眼的阳光,道:“你不喝酒,请我喝一杯怎么样!” “我也没有酒!” 阳渊忽然露出陶醉的神情,眯着眼道:“不,你有酒!我已喝过你的酒。” 我对他的话不甚在意,他是个奇怪的人,奇怪的人总会说些奇怪的话。 “我们是同一类人,所以我们都有酒。你不喝酒,只因你还未到喝酒的时候!”阳渊顿了顿,又道:“你的酒是苦的,苦的像胆汁一样,我想你永远都不会愿意喝酒。” 我怔住了,死死盯着他,良久,道:“你想说什么!” 阳渊道:“我不想说什么!” 我冷冷道:“我讨厌你说话的方式,宋玉绝不会这样说话!” 阳渊脸色忽地一变,慵懒的模样僵硬起来:“你知道了什么?” 我知道什么?我当然什么也不知道! 我只是想起了宋玉。他通常会把话说得很明白,很清楚。他认为不该告诉你的也会说明不说的原因,而不是像阳渊一样故作神秘。 阳渊生硬的干笑一声,不再说话。 风吹了过来,吹动了罗汉松的枝叶,吹不动它粗壮的树干;吹动了阳渊的乌发,吹不动他眼中的坚毅。 所以阳希一来就看见了这双眼,漆黑的眼。 她也看见了他的手,苍白的手。 他的手薄而大。这样的手无论在什么时候,都能把任何东西握得很紧。 但现在这只手却握不住一只酒壶。 手背青筋凸起,酒壶却落在地上。 他应该是在为落败而失望,可他的眼里还有着斗志!阳希心里升起一股敬佩之感,这是一个极优秀的,而且打不垮的男人。 她忽然对他的故事生出了极浓烈的好奇,是怎样的过去才会造就这样一个如此杰出、顽强且洒脱的人? 阳渊全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奇怪,在阳希心中已变成洒脱。这是一个误会,但确实是一个美丽的误会! 论道峰是没有建筑的,只有如画的风景,虽然在冬天这风景是一种浩瀚的孤独与苍凉。 哪怕现在阳光普照,翠柏成荫。 所以阳希从这画里走出来的时候,阳渊一眼就瞧见了她。 她在画里显得是那么突兀与不和谐。 画里不是不可以有人,但绝不是阳希这种人。若她是孤独落寞的人,便会与这画融为一体,阳渊不会注意到她的;若她是快乐逍遥的人,便会让这画更加苍凉,阳渊也不会去瞧她。 可她偏偏不是。她宁静、优雅,且不失一个女孩子的活泼。 “阳素还在观战。”阳希对我说道。我摇了摇尾巴,示意已听见。 阳渊忽然自嘲道:“看来我还不如一只猫。” “本就不是为你来的。”阳希没有去看他。 阳渊道:“为这猫来?” “是!”阳希点头道。 阳渊笑道:“那你为何还不走?” 阳希呆了一下,默默转过身。 阳渊突又道:“我这人从不请拒我酒的人喝酒,但你是例外......你愿意陪我喝一杯吗?” 他声音不大,却清晰的传入了阳希的耳里。 然后阳希就笑了。 她的笑就仿佛是这孤寂天地间突然盛开的一朵向日葵。 阳渊取出一只白玉杯,斟满,道:“请。” 阳希没有接过,道:“为何用杯?” 阳渊一愣,继而笑道:“你这人越来越有趣了!” 他摸出一只小葫芦,道:“新制的酒壶,没沾过我的口水。” “能算我一个吗?”忽地一阵风吹过,一句话传来。 阳渊微笑道:“那你就得吃我的口水了!” 他又摸出一只旧葫芦。 阳希突然抢过那只旧葫芦,道:“这葫芦里的酒想必口味更佳吧!” 阳渊大笑:“当然!”接着他偏过头,望着一边,道:“你再不出来便没酒了!” 林中走出一个人来,是阳泽。 他接过新葫芦,一饮而尽,道:“我不喜欢喝别人旧葫芦里的酒。” 阳渊笑眯眯道:“可旧葫芦里的味道更好。” 阳泽道:“可葫芦依然是别人的,酒也是别人的。” 阳渊突然眼中寒光一闪,冷笑道:“新葫芦里的酒也是别人的!” 阳泽面无表情,道:“酒我已喝了,葫芦也已是我的了!” 然后他微举酒壶,道:“现在,你还要吗?” 阳渊默不作声,只是垂下眼,看着阳泽手里的葫芦,瞳孔似已渐渐收缩。 他当然知道阳泽是什么意思!阳泽在告诉他不要走老路,走大师兄的老路。他的喜好、穿着、行为、说话方式总是在有意无意的模仿大师兄,就连他修炼的秘法也是大师兄的。 但他对大师兄的了解实在不多,最终只成了个四不像。 阳泽也学了大师兄,可阳泽对大师兄的了解比他多,而且阳泽最终籍此走出了自己的路! 他面容僵硬,硬生生地从嘴里挤出两个字:“谢谢。” 他说着谢谢,语气里却没有一丝诚恳的味道。 要他这种人说谢谢已是很难得事了!何况还是在这种心底的小秘密被人戳破,自尊犹如被放在烈火中灼烧的情况下! 能说出这两个字,已是他极诚恳、极感激的体现了。 很多人都是这样的,“谢谢”这两个字对他们似乎比“对不起”更难说出口,但这到底难在哪里呢? 阳希听不懂两人的意思,但她觉得这时候自己还是不要插嘴的好。 对于不了解的事,她向来如此。这是一种好的品质。 过了一会儿,阳渊忽然恢复了平静,道:“你还有别的事吗?” “有。” “说!” “我代表叶赫那兰一脉向你发出邀请。” “我能得到什么!” “掌派弟子之职。”阳泽说得毫不在意。 阳希一下子就呆住了。阳渊的手也不自觉颤抖了一下,这样的报酬他实在无法拒绝。 他定了定神,复杂地看了阳泽一眼:“你倒也舍得。” 阳泽既来了这里,说明演武会已经结束了;他能用“大师兄”这个位置做报酬,说明他已取得第一。 这演武会最大的果子竟然要被他这个败者给摘了! “这是我们能开出的最大的代价。” 阳渊叹了一口气,道:“你并不是一个好的谈判者。” “可也只有我能说动你。”阳泽知道他已经同意了。 “我问你一个问题。” “问吧!” 于是阳渊郑重地问道:“为什么你会放弃这个位置?” “因为我从未觊觎过这个位置。”阳泽回答地很平静 “为什么?”他本不该,也不会问这个问题的。因为这极有可能是阳泽的秘密,他从不会去打探别人的秘密,但这一次他不知怎的忽然好奇得很。 第二十八章 阳春白雪 “只要我活着,”阳泽看向阳渊,道:“这个位置永远都是大师兄,或是他选定的人的。” “我明白了。”阳渊点头道。 他已明白阳泽和他是同一种人,他们都能为那个叫阳玉的男人付出一切。 一个人若能让他们中的一个为之效忠,都必然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人。 但像他们这样优秀的、为阳玉效忠的男儿,又到底有多少呢? 那定然是极多的! 所以阳玉定然也是个极了不起的人物。 可阳玉为何又要离他们而去呢?为什么要散去一身灵力呢?为什么要化名宋玉在一个不起眼的小镇待上五年之久? 其中的原因或许只有他自己知道。 “谢谢!”这一次阳渊说得极为真诚,仿佛是发自肺腑。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瓶颈正在松动。这瓶颈已困了他半年之久,如今终于是要突破了! 阳泽没有客气,他知道有两种人不用客气,阳泽无疑就是其中一种。他平淡地说道:“掌派弟子总得能震得住场面,你突破了,也是好事!” “嗯!”阳渊眼中露出敬佩之意。 他抬头望了望天,感觉到脸上钻进一点寒意,雪又开始下了。 天上尚能看得见暖黄色的冬阳。 是风带来的雪。 驱散乌云的力量已然消逝,所以乌云正在聚拢,暴烈的冷风可以将雪带到这里。 风也带来了其他的一些东西。 花瓣。黑色的。夹在雪中。 阳渊一抄手将它捏住,轻声道:“黑色的百合,孤傲的象征吗?挺适合你的!” “它并不适合我。”阳泽垂下了手,青色的长剑已不知何时出现在他手中,他缓缓道:“黑百合通常代表诅咒。” “所以它是送给你的!”这道声音很美,却比雪还要冷。 阳渊豁然转身,只看见一道模糊的白色身影,定睛看时,身影已出现在不远处。 这是一个绝美的女孩,阳渊心中微微叹了口气,只可惜太冷了些。 雪还不大,所以脚下还能踩着松软湿润的泥土,而这女孩一来,四周就仿佛变成了冰天雪地,变成了一种枯骨般的白。 雪白的长袍,雪白的脸,雪白的发。 唯有她的眉眼是黑色的,但这冰冷的黑色中就像是藏着一座永不融化的冰川,藏着万年的寂寥与冷漠。 阳渊忽然觉得有些可惜,这样冷的女孩怕是永远也不会笑了,也永远不会有人能见到她的笑有多美了! 但这次他错了。 她的眼中突然满是柔情蜜意,表情也很是柔和,声音更是充满着难以明说的温柔,甚至是......幽怨!她微笑着,笑容就像是一阵春风,道:“你见我的时候,能不要拿着剑吗!?” 阳泽却冷冷地看着她,道:“不能!” 她仿佛是要哭出来了,黯然道:“为什么!?我是那么的爱你!” 阳渊只觉得心脏扑通扑通地直跳,他实在想不到会有哪个男人拒绝这样一个女孩的爱意!也想不懂阳泽为何要对她持剑相向。 “若无剑在手,我只怕你会突然杀了我。”阳泽声音寒冷,仿佛要将人给生生冻结起来。 杀他?她为什么要杀他?阳渊依旧不懂,所以他默不作声。 她吃吃地笑了起来,道:“你可是我最爱的人,我怎会舍得杀你?” 阳泽只是默默看着她,眼神越来越冷,手握得越来越紧。他的全身似在发抖,只有手里的剑依旧稳如泰山。 她的脸色立时就变得如隆冬一般,不再看他。 她用冰冷的目光扫视着阳渊,道:“我乃阳雪,代表象氏一脉邀你前去做客,随我走吧!” 阳渊愕然,继而苦笑一声,道:“我已答应二师兄去他那做客,象氏一脉怕是去不了了!” “你动作倒也快!”阳雪冷哼一声。 阳泽冷声道:“若是我动作不快,在莽荒中已不知死了多少次!” “既如此,我便不打扰你们套近乎了!”阳雪轻蔑道。 说完,她便转身。风雪更浓了,她的白发在风中舞动,好似已化成了雪。 但她刚刚踏出一步,阳泽便将剑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你若要走,不会用这种方式。” 阳雪脸色铁青,道:“我若要走,你管我用什么方式!” “撤掉冥雪咒!”阳泽喝道,手中长剑一紧,阳雪娇嫩的脖颈上便出现一抹嫣红。 “你敢杀我!?”她丝毫不顾颈上削铁如泥的长剑,偏过头,盯着阳泽,厉声道。 鲜血开始沿着剑锋不断滴落。 阳泽不为所动,与她对视,眼中寒意比她更甚。 “你想杀我!?”阳雪忽然大笑起来,状若疯狂。 血流得更急,阳泽的手更稳。 “你要杀我!?”她的眼开始流泪,红色的泪,血泪。 “你要杀我......”她呜咽着,如杜鹃啼血,身体忽然散成一团雪花随风而去。 乌云彻底笼罩了天空,风更大,雪更急。 “我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得到!”她冰冷的声音在风雪中传来。 阳泽收剑默立。阳希也默然无语,这种事她还是不要了解的好,不然又会伤感了。 阳渊忍不住道:“你本可以用别的法子的。” “她要对你下冥雪咒!”阳泽冷冷道,似乎心中有一股毁天灭地的怒火。 阳渊道:“我死不了的。” 阳泽道:“她的冥雪咒可以毁了你的根基,你将再无寸进!” 阳渊不说话了。毁掉根基,废除修为,这对修士无疑比死更可怕。 “她是这世间最可恶,最狠毒的女人!”阳泽忽然大吼道,他仰起头:“你若知晓她做了什么,就决计不会为她说情!” 他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五马分尸,他刚才就想一剑杀了她,但他不能。 现在时机还未到,他必须忍。 他发誓,他必将让她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一个女孩若是被她的心上人如此评价,这对她无疑是世间最痛苦的惩罚了。 阳希也是个女孩,而且是个善良的女孩,她觉得无论阳雪做过什么,她都该为她说说情。 但她只看了一眼阳泽,就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她看见了什么? 一滴泪。 一滴自阳泽眼角滑落的,晶莹的泪。 他的面容冷峻,如钢铁一般。他用钢铁般的脸,面无表情地流下了一滴泪。 阳泽这种男儿也会流泪? 阳渊也看见了这滴泪,所以他明白了阳泽心中的痛。 他和阳泽是同一种人,从不会轻易落泪。一旦他们落泪,那必然是经历了极哀伤,极悲痛的事情。 他已不想多说些什么了。 第二十九章 身不由己 阳泽走了,留下了阳渊和阳希。 风愈大,林愈静;雪愈大,人愈静。 阳渊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女孩儿总能教她喜欢的,或是喜欢她的男子疯狂,是不是?” “是,也不是。”阳希默默答道,看起来兴致不高。 阳渊笑了,轻声道:“我知道,你不是!” “是的,我不是!”阳希也轻松地笑了。 两人并肩离开,雪地里留下了脚印。 也留下了我。 我是谁?我是一只猫。 一只猫能为他们做些什么吗?显然不能。 一只猫会在意人类的纠葛吗?显然不会。 一只猫与他们的关系很好吗?显然不好。 我伸了伸懒腰,然后跳下罗汉松,看着向我飞奔而来的小家伙。她穿着蓝色的羽服,羽服在雪地里跳动,就像是一只活泼的精灵,我已很少见她笑得如此无忧无虑了。 只要他们的纠葛不牵扯到小家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咧嘴笑了笑。 “小黑,回家吃饭了!” 阳渊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几碟小菜,然后饮下了一口酒。 他又在喝酒了。他喝酒的时候一般是无忧无虑的,但这次他越喝心头的哀意越浓;他喝酒的时候也是不吃菜的,所以他的碗筷没动。 对方的碗筷也没动,只是一杯又一杯的往肚里灌酒。 这里是阳泽的道舍,酒席是阳泽的酒席,酒也是阳泽的酒。 这酒好苦!好辣!阳渊想,比那只猫的酒苦多了。但他还是一杯杯的不停的喝,阳泽喝一杯,他就喝一杯;阳泽停下,他也就停下。 他知道阳泽这是在发泄,在倾述。所以即使他的心越来越难受,他还是默默地在承受,因为他知道自己有很多种方法可以消去这股难受,但阳泽或许就只有这一种法子了。 阳泽的眼神渐渐迷离,苍白的脸也浮现了一些红晕,他知道阳泽要醉了。 “醉了也好!醉了就不会那么难过了!”他又叹了一口气。 酒杯落在地上,碎裂的声音很清脆,很悦耳,阳泽也缓缓倒下。 “阳......泽,来陪......我玩!” 阳渊忽然发现阳泽立时坐了起来,眼中醉意全消,脸上更是浮现出一丝温柔的笑意。是谁的话会有如此的魔力,让他不愿一醉方休,忘却忧愁? “小慈来了呀!”阳渊从未想过阳泽的声音会这般柔和,就像是一团棉花糖,还带着丝丝甜意。他往身后看了一眼,发现院外站着一个女孩,一个十七八岁的平凡的女孩。 她的一切似乎都很平凡,除了眼睛。这样纯净、不受一丝世俗污染的眼睛,阳渊只在尚在襁褓之中的婴儿身上见到过。←百度搜索→ 这时忽又跑来一个蓝袍女弟子,慌忙地红着脸道:“抱......抱歉,二师兄!我没看好她!” “你刚入敬事部?”阳泽的声音依旧温和。 那蓝袍女弟子脸更红了,道:“是......” “我这里,她可以随意出入。你要记好!”阳泽笑了笑,道。 “是!是!” “你且去吧!”阳泽又道。 那女弟子脸色一喜,便告退离开,只是走远了些,便忍不住嘀咕道:“二师兄也不像传闻中那么冷啊!?” “小慈不喜欢生人,阳渊你先回去吧!我们改日再聚一聚。”阳泽拱手笑道。 阳渊从未见过阳泽笑得如此频繁,就像他之前从未见过阳泽酩酊大醉的模样。 “改日再聚!”他亦拱手道。路过院门时,他微笑着看了一眼小慈,但小慈却怯怯地避开了他的目光,仿佛一只受惊的小鹿。 阳渊眯起了眼,若有所思。他在小慈眼中看见了一道极其细微的雪花状虚影,那是魂雪咒留下的痕迹。 他或许已明白阳泽为什么那么恨阳雪了!自己所深爱的人被其他人折磨到神智只如婴孩一般,怕是任何人都会忍不住发疯吧! 阳泽绝不是一个圣人,大师兄手下也绝不会有圣人,他们都信奉以牙还牙,以血还血。他忍得越久,说明他的报复会越猛烈,越残酷。 阳渊忽然有些可怜阳雪了,他知道一旦阳渊开始报复,定会让她生不如死,就像她对待小慈一样。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他也不会施舍过多的怜悯。 他从储物戒中摸出自己的酒壶,一饮而尽,现在他需要放松一下。 一盘还未冷透的红烧鲤鱼摆在我的面前。 我喜欢吃鱼,喜欢入口即化、细腻嫩滑的鲜美鱼冻,更喜欢吃红烧鲤鱼。 而这两年来,小家伙似乎也只学会了红烧鲤鱼这道菜。为什么做着道菜的时候,她不会烧掉厨房?是不是为了纪念我和她的第一次相遇? 我不知道,也不需要去知道。 虽然她做这道菜的手法并不像她自己想象中的那么高明,而且经常不是忘了放盐,就是放了太多,但每次她做这道菜时,我都会把它吃得一干二净。 这其中的原因也很简单。在我遇到小家伙之前的那段流浪时期,就算想吃得好一点,也是件十分困难的事。那时候只要每天能吃上一顿饱饭,我就已经觉得非常幸运了。 遇见小家伙后,我第一次吃到了红烧鲤鱼,而且是在极度饥饿的时候吃到的。那时候,哪怕是一堆腐烂的老鼠肉我也能当成世间最美味的佳肴,何况是半截诱人的红烧鲤鱼? 但现在红烧鲤鱼就摆在我面前,我却没有丝毫胃口! 我的心脏,我的喉咙,就仿佛是有一块石头堵在那里!上一次出现这种感觉还是在两年前,我家乡毁灭的那段时间。 又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吗? 北风越来越张狂,云层也越来越低,大雪中渐渐走出一个身影来。 这是一个陌生的白色道袍男人,我从未见过他。他笔直地向我走来,每走一步,我的心都要沉重上一分,仿佛那个不好的事情就要发生了。 他在竹楼外站定,从袖口里取出一张纸条,轻轻松开手指,纸条便被狂风卷到了我面前:“象氏阳雪邀阁下前去一叙。” 接着纸条便化为灰烬。 我默默地看着白袍人,没有丝毫动静。我不想卷入他们的纠葛中。 白袍人嘴角微微翘起,又一张纸条飞到了我面前:“萧摇风,书香门第,四岁父母双亡,七岁入私塾,十岁辍学入薛不亮济世堂,十二岁因归还掌派弟子灵印之功入青城派,随一常学习。” 我全身立刻冷了下来,冷的连血液都已冻结。我的瞳孔渐渐收缩,爪子不自觉伸了出来。 白袍人嘴唇动了动,没有发出声音,但我知道他在说什么:“随我走吧!” 我忽然觉得喉咙已被扼住,喘不过气来。 原来这就是那件不好的事情! 此刻我只有无力地向白袍人走去。 第三十章 山雨欲来 天色很暗,屋内更暗。 一柄红烛静静燃着,烛火黯淡,照不清屋里的东西。 不过这一丝光线对我已经足够了。 “为什么是我?”我看着阳雪,她的白发在黑暗中很是显眼。 她清冷的声音在我脑海中响起:“因为你最有可能成为这枚棋子。” 我默然无语,过了很久,才道:“你要弄清楚我的能力,我做不到的!” “不,我知道你一定能做到,而且一定会去做的!”阳雪语气不变,冷冷道。 我刚想开口,黑暗中忽然浮现出一个高大的人形阴影。 我只看了一眼,全身就凉透了,从头皮凉到脚心,从心脏凉到皮毛。 阴影怀中抱着一个女孩,是小家伙。 她蓝色的道袍还很整洁,面色也很安详,却令我浑身不住地颤栗起来。 清玄那个老道为什么会这么轻易地让他们抓住小家伙!? “我会成功的。”我的声音不自觉地嘶哑了。 “很好。”阳雪没有笑,仿佛已料到我的回答。 阴影重新回到黑暗中,小家伙随之消失不见。 我死死盯着他们消失的地方,咬着牙道:“你决不可以伤害她!” “这是交易。”她的声音冰冷,高贵,好像是在施舍。 竹门在吱呀声中缓缓关上。我回头望了一眼,门内是浓浓的黑暗,仿佛要吞噬一切,而我已被它吞噬,连皮带肉的吞噬,骨头渣也不剩。 雪还很大,院内却有人在扫雪,他嘴角似笑非笑,对我视而不见。 我忽然想起了阳渊说过的话:“严冬的野兽总是疯狂的,谁也保不准它们会做出些什么事来!” 但很可惜,我不是野兽,更不会疯狂。 疯狂往往意味着退无可退,陷入绝境。 疯狂的野兽也往往会凄惨的死去,就像疯狂的人必定会败亡。 我还没有山穷水尽,就让我们看看谁能笑道最后吧! “猎人总会在山里丢掉些什么!是他的眼!?还是他的手呢!?” 我又想起了阳渊的这句话。 阳渊此时正默默地躺在竹楼屋顶看雪。 他的目光很平静,如湖面一般平静,却又仿佛看得很远、很远似的。 他是不是在思念着某人? 如果是,那又会是谁? 这个问题或许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你就是阳渊!?”一个年轻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质疑与不满。 说话的是一个浓眉大眼的少年,他身材魁梧,身后背着一柄厚重的门板似的巨剑。 他站在那里,就好像一团熊熊烈火,要将这天地焚尽;他就像是天地的焦点,要让他周围的一切,包括他面前的阳渊,都成为他的附庸。 阳渊还是望着天,好像要把那云层看穿一样。过了一会儿,他才缓缓道:“你的问题很多余!而且很傻!你要学会少说、多看,这样才能活得久一些!” 他说得很诚恳,却莫名其妙。 少年脸色立刻涨得如猪肝一般,他大吼道:“老子要是怕死就不叫阳厉了!” 阳渊叹了口气,然后突然一愣,他发现自己回到青城以后,叹气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他眯了眯眼,摆脱了那种玄之又玄的奇异感觉,笑道:“找我什么事?” “找你打架!”阳厉眼睛瞪得如铜铃一般,喝道。 “这样啊!你是丹阳境?”阳渊做出惊奇的样子。 阳厉自傲道:“丹阳中期,阳字派第八!” “可我听说在阳字派中,丹阳境中期弟子只有七个,你怎么会是第八呢?“”阳渊摸了摸下巴,故作轻松道。 “还不是那个......”阳厉刚要开口,忽然意识到了好像哪里有些不对劲,他皱着眉头道:“别扯开话题!你打不打!?” “不打!”阳渊道。 阳厉道:“为什么?你怕了!?” 阳渊笑道:“为什么要打?你看我像闲得没事做的人吗?” 阳厉冷哼一声,一把揪住阳渊衣领,将他提了起来,怒道:“我要和你打,你就得打!” “呵呵!”阳渊目光转冷,右手已不知何时搭在了阳厉左胸处:“现在,你还要打?” 阳厉瞳孔顿时缩得如针眼一般,发迹间密密麻麻的都是冷汗。 “就算你反应再快,也无法在极光剑发出之前躲过去;就算你恢复速度再快,心脏没了也不过死路一条!”阳渊的声音越来越冷。 阳厉眼角一抽,嘴里干巴巴地吐出两个字:“卑鄙!” “松手!”阳渊的语气就像是帝王在命令臣子,充满着威严与不容置疑。 阳厉眼中满是怒火,瞪着阳渊,拳头越来越紧。 阳渊冷眼与之对视。 这一刻,连狂风似乎都害怕得安静了下来。 “你以为我不敢!?”阳渊声音低沉,一字一顿。 阳厉太阳穴上的青筋不住得跳,他牙都要咬碎了! 他的手渐渐松开,臂上的肌肉却将衣服撑得鼓鼓的,他正在忍受难以想象的怒火。 阳渊冷哼一声:“没别的事你就可以走了!” 一个人若是能忍受滔天的怒火,必然是有其他的图谋 阳厉全身都抖了起来,他硬生生地把话从喉咙里挤出:“二师兄与长老们在等你!” 这句话还没说完的时候,一股热浪便传递开来,入眼所见的雪花尽皆被蒸干。 “希望你记住这次的教训!”阳渊理了理衣领,道:“愤怒也许能帮你杀敌,但同样也能将你埋葬!如果不是我,你已经死了!” “用不着你管!”阳厉双目赤红,吼道,可他的手已渐渐恢复平静。 阳渊没有理会他,又道:“你可以对别人无礼,但最好不要去侮辱别人!如果你侮辱了别人,就一定要小心他的反击!” “你没资格教训我!”阳厉冷声道。 阳渊呵呵一笑,道:“你真以为我打不过你?” “反正我已输了,我不想找理由掩饰!你也不用......” “我这么做,自有我的原因!”阳渊打断了他的话。 阳厉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一句话也不说。 红烧鲤鱼已经冷透,它被雪埋在了竹阶上。 屋内有悠长且平静的呼吸声,我没去看,因为那是小家伙沉睡时的呼吸声,我再熟悉不过了。 阳雪把她送了回来。 我心中却没有丝毫庆幸,因为她无疑是为了让一切保持原样。 她很自信,自信我们逃不出她的手掌心! “就让我们看看谁才是猎物吧!” 我轻轻关上院门,瞳孔已竖了起来。 第三十一章 痛不可言 阳厉冷着脸。 他一推开门,就看见了阳泽,阳泽面色平静,看不出喜怒。 一衡和一绝也在这里。 一衡品着茶,一绝正襟危坐。 一绝是他的父亲,一个刚正不阿,严厉到绝情的父亲。若是外人见到一绝对他的态度,恐怕都会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一绝亲生的,但他从未怀疑过,因为一绝同样是他的保护神。 一衡是他的授业恩师,也是他最好的朋友——阳泽的父亲。 这些本都是他尊敬,并且爱戴的人,也只有在他们面前,他才会放下心中的桀骜,如一匹被驯服的野马。 但现在他却不想,也不敢去面对他们。 因为他不配! “进去后好好说话!”阳厉没有迈过门槛,站在门外冷冷道。 然后他就离开了。 一衡放下手中的瓷杯,淡淡地叹了一口气,对阳泽说道:“你该去劝劝他的!” 阳泽默默地低下了头,这表示他不想回答。 “就该让这孽子永远活在内疚中!”一绝冷声道,他的话就像他的名字一样冷漠。 还未走远的阳厉身子一僵,接着大踏步地往院外走去。 一衡又叹了一口气。 他叹气的时候,阳渊平淡地走进了屋里,丝毫没有被屋内森森的气氛影响。 一衡瞧了他一眼,微微颔首。 他们在一所宅院的大厅里。 宅院是青城一贯的简朴风格,没有太多装饰。灰白的石砖铺路,路边草已枯黄,几株白杨在寒风中瑟瑟。 厅门在阳渊进去后就被呼啸的北风带上了。 没有人说话。 一衡又开始品茶,一绝依旧板着脸,至于阳泽,似乎是打算一直沉默到地老天荒了。 阳渊也不说话,自顾自地找了个椅子,斜斜地坐着,他喜欢这种方式。 他眯着眼,看起来仿佛正打着盹儿。 时间缓缓的过去。 白杨的枝干上已堆满了雪,沉甸甸的,寒风一吹,便会摇曳,然后落下些雪来。 阳厉身上也堆满了雪,他就像一个雪人呆呆地站在雪中。冰冷刺骨的雪水已浸湿了他的衣裳,也不知他在这站了多久了! 在他左边有一座小亭,亭里坐着两个蓝衣的小道童,一个是男孩子,一个是女孩子。这两个小孩子十岁左右,挽着髻,粉雕玉琢,如瓷娃娃般可爱。 他们胸前各有一颗火红色的珠子,散发着一道道温热的气息,并隔绝了风雪。 “八师兄又来了。”男孩子道。 “师姐不会见他的!”女孩子皱着眉头。 “师姐肯定会见师兄的!”男孩子抢着道。 “为什么?师姐从来都不愿见到他的!”女孩子撅起了嘴。 “因为师兄能坚持呀!”男孩子扬起头道。 “光坚持是不够的!”女孩子反驳道。 “只要能坚持下去!没有什么是不能成功的!”男孩子跳了起来,大声道:“八师兄是个男子汉,男子汉只要坚持就能成功!我以后也要成为男子汉,把你打趴下!” 女孩子眉头一竖,伸手便揪住男孩子的耳朵,然后用力一拧,男孩子就痛的哇哇大叫起来,她气呼呼地说道:“你说什么!?” 男孩子龇牙咧嘴:“疼疼!女侠饶命!女侠饶命!” 阳厉没有去看他们,孩子们总是天真的,不能理解他们的世界。 他就站在那里,面对着一扇门。 门紧闭着,不给他一丝窥探的缝隙。 她的心也如这扇门一样紧闭着,不给别人瞧见里面究竟是什么样子。 她的父亲一衡不能,她的兄长阳泽也不能,阳厉更不能。 又不知过了多久,风雪中飞来一只纸鹤。纸鹤在阳厉面前展开,一行字映入了他的眼帘:怨已入髓,勿念勿扰。 落款是阳泽。 这算是劝慰吗?阳厉的心忽然如撕裂了一般,淌着淋漓的鲜血! 他疯了似得冲了出去,从简朴大气的宅院冲进一条阴暗的小巷。 这条小巷是不会有人来的!他记得很清楚!小时候他在家受了委屈,都会来这里,然后一个人默默的啜泣。 挥拳重重地击在粗糙坚硬的黑曜石墙上,墙壁出现了蛛网般的裂痕,没有灵力保护的拳头也迸出血来。 他咬着牙,牙龈也已出血。 苦涩的,咸腥的血。 愧疚!痛苦!无数个日夜的愧疚与痛苦! 他还要忍耐到几时? 他的痛苦本就已够多了,为什么还要加上这种忍耐带来的痛苦? 她对他的折磨还不够吗? 他的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 他靠着墙缓缓地倒在雪地里,蜷曲着,颤抖着。 雪渐渐停了,风还在刮。 风中突然传来了歌声,歌声如画眉般清脆悦耳——阳希。 她脸上带着微笑,眸子里也泛着笑意,看起来比以往都要美。 微笑和爱情一样,能让女孩儿看起来比任何时候都要美丽。 而她不只在笑,心中还怀着一种神秘的期待与冲动。 所以此时她比笑得时候还要美! “看见我时,他会不会惊喜?会不会开心?一定会的!” 她本该是在为外门的考核做准备。 可她心中莫名的躁动让她忍不住跑了出来。 好像只要能看见阳渊,她别的事情都可以不顾似的! 风冷得像刀,无情的刀,它以大地为砧板,众生为鱼肉。 但在阳希眼中,这风是温柔的,可在这温柔的风中,她却听到了一声声低沉的啜泣。 这种时候,是谁会在风雪中啜泣? 她本来已经走过这条小巷,现在又转了回来。 她的人美,心更美! 首先映入阳希眼帘的,是阳厉背后的巨剑,它太引人注目了,然后她就看见了倒在地上的阳厉。 阳厉的嘴角渗着血,目光中透着迷惘与痛苦,就像是濒死的野兽。 她忍不住叹了口气,走过去,轻轻道:“事情很快就会过去的,你用不着伤心的......” 她的声音就像母亲般温柔。 “不!你根本不懂!”阳厉突然起身,继而又跪在地上,把头深深埋进雪里,流着泪道:“你根本什么都不懂......” 他颤抖着,拳头紧握,指甲已陷进肉里,忽然,他猛地拔出了背上的巨剑,吼道:“滚!你给我滚!” 剑拔出的时候,掀倒了厚重的墙壁,陈旧的灰尘随着北风散开,露出了阳厉脏兮兮的脸,和他疯狂的眼神。 但阳希眼中只有慈悲,她温柔地看着阳厉,就像是在看一个顽皮的孩子,那令人生怖的巨剑在她眼里就仿佛是孩子的玩具。 “不......”剑落在地上,震碎了地板,阳厉又抱着头嘶吼起来。 这是他最无助的时候,也是他最不愿让人见到的时候!他宁愿去死,也不愿被人见到这副模样。 他是一个多么骄傲,多么霸道的人! 可他为什么会有这副模样?为什么要忍受那么可怕的痛苦? 他只恨自己为什么要犯下那个让他后悔终身的错! 阳希轻抚着他的头发,声音如慈母一般:“把内心的苦楚说出来吧!说出来就好了!” 第三十二章 伤口撒盐 孤独而可怜的孩子,总会激发女孩与生俱来的母性。 阳厉的眼泪又流了下来,颤抖地更加剧烈。 无论他多么桀骜,多么霸道,在这种时候也不过是个无助的孩子。 “我是个罪人,我早该死去的,我根本就不应该活下来的。”他低声呜咽着,声音里充满了悔恨的痛苦。 阳希也忍不住流下了泪,她的心中一阵刺痛。 岂不知同情与怜悯有时候也会如针一般,刺痛人的心? “把你的痛楚倾......”阳希的话语比水还要柔和,但她的声音又忽然止住了,因为阳厉坚硬如铁的手已扼住她的喉咙,力道越来越大。 阳厉跪在地上,他要抬起头才能看见阳希。 现在他已抬头,披散的乌发中亮起一双冒着红光的血眸,眸中有杀意,暴虐,以及......冷漠! 阳希从未见过如此可怕的眼神,这已不是孩子用来保护自己的外壳,而是从内心最深处升起的疯狂。 她想不明白,阳厉为什么会没有预兆的,突然变成这个样子。 “我已错了,说出来只会错得更深,你为什么要逼我!?”阳厉缓缓说道,声音就仿佛是野兽的嘶吼。 最后两个字说出的时候,他手指再度用力,几乎已断绝了阳希血液的流动,阳希只觉得意识越来越模糊。 “那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阳厉恶鬼般笑了起来。 忽听一人道:“我已经知道!你又打算怎么办?” 声音很冷静,冷静得让人害怕。 有些人怒到极点,反而会变得冷静,因为他们的剑需要他们的冷静。 这声音在阳厉耳中也就像是一柄锋利无匹的染血之剑。 他立刻松开手,闪到一边,抓向巨剑。 然后他就看见了阳渊。 阳渊站在小巷拐角,一道剑形光团蓄势待发,天蓝色的光芒映照在他身上,就像是一座冰雕。 阳希也看见了他,她想走到他的身边,但已无力站起。 阳渊快步走了过去,抱起她,温柔道:“一切有我。” 没有过多的安慰与关心,只是简单的四个字,阳希却觉得比听到什么都要开心。 她看着阳渊,忽又看了一眼阳厉,虚弱道:“不要怪他,他也是个可怜人。” 阳渊点头道:“我知道,你不用担心,安心睡吧!” 阳希微微一笑,便彻底失去意识。 这时阳厉已握住他的剑,横于身前,盯着阳渊,眼睛里充斥着怒火与羞愧。 阳渊这才看向他,目光冰冷。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他从未忘记过这句话。 “你不该这么做的。”他的声音冷得像刀。 阳厉却不理他,直接挥剑向他扑去。 剑虽重,可在他手里却仿佛一根羽毛,出手速度快若疾风。 阳渊稍稍退了一步,巨剑便掠着他的鼻尖斩过。这一剑虽未击中,凌厉的剑风却吹乱了他的头发。 阳渊皱了皱眉,抱着阳希,如影随形只剩下微弱的速度优势,这让他有些难办! 不过阳厉明显已经发狂,神志不清,情况也不算太糟糕。 巨剑再度劈来。阳渊侧身,一脚踢在剑柄上,借力掠出。同时冰蓝色剑光一闪,便击穿阳厉胸膛,鲜血立刻飙出,染红了地上的白雪。 阳厉却什么也不顾,再次发动攻击,可阳渊既已拉开距离,又怎会给他接近的机会? 脚尖轻点雪地,阳渊便似在滑行一般与阳厉一直保持着五米左右的距离,无论他施展什么手段,皆无法攻击得到。 “吼~”阳厉嘶吼一声,眼中忽红光大盛,浑身肌肉暴涨,一阵噼啪声响起,整个人竟生生窜高了将近半米。 他本就是一米九的个子,现在更是如巨人一般了! 虬结的肌肉一鼓,他挥剑横扫,火红色的灵力化作剑气呈半月状击出,剑气所过,尽皆被夷为平地。 阳渊脸色微沉,这一剑太快,范围太大,他躲不了。 极光剑强大的攻击力同样意味着它的防御无比脆弱!无视防御的特性让其无法击溃他人释放的法术,哪怕是最基础的火球术、风刃术都不能! 此时双手又抱着阳希,无法结印,要怎样才能接下这一剑? 他苦笑一声,右脚踏于雪面,轻轻一扭,便转过身子,以背示敌。 剑气瞬息而至,阳渊面色一白,嘴角便渗出血来。 他感受着口中血液带着微甜的腥味,咽下了喉中的鲜血。 “可不能把血弄到你的身上。”他笑了笑。 继而,他嘴角的笑变冷,回身看向阳厉,露出了背上入骨的焦黑伤口:“本只想给你个教训的!” 阳厉的回答是又一道剑气。 他已沉浸在愤怒与悔恨中,丧失了神智。 阳渊忽消失在了原地,现身时已出现在巷外。他放下阳希,放地很快,很轻,似乎不愿她受到一丝惊扰。 接着他又出现在阳厉身后,伸出了右手五指,数十道指甲盖大小的光团刹那间浮现。 阳厉立即挥剑转身,但他的剑只是刚抬起,阳渊的剑光已将他击成筛子,他颓然倒地。 鲜血开始蔓延,染红了雪,也融化了雪。 阳渊抬脚将巨剑踢得老远,然后冷冷道:“恢复正常了?” 血依旧在流,只不过现在伴着泪。阳厉没说话,但阳渊已看见他的眼中没了那种毁灭一切的疯狂。 “你如何会知道?”阳厉声音虚弱。剑光虽没有击中他的要害,但还是命中了脏腑,其中就包括他的左肺。 阳渊淡淡道:“阳泽告诉我的。” “你都知道了?”阳厉显然并不相信。 阳渊冷笑道:“我都知道了!我知道你一根根捏碎了阳智全身的骨头,我知道你将阳言一点点碾成肉泥,我还知道......” “不要说了!”阳厉的脸在抽搐,涕泗横流,他大吼着:“杀了我!快杀了我!越快越好!” 很难想象一个重伤的人能吼得这么大声,但阳渊的脸色依旧冷漠:“你将阳锐活活烧死,你还玷污了阳柔——阳锐的道侣,阳泽的亲妹妹,你恩师的女儿!” 阳厉的泪和着血流着,他动也不动了,眸中一片绝望与死寂。 “现在阳柔精神恍惚,以至于不得不派人照料,也是因为你!”阳渊继续说着,他说得平淡,却仿佛鞭子一样笞打着阳厉的心,让他的心不住地抽搐、淌血。 接着他的声音忽又柔和了下来,道:“那本不是你的错的!你只是中了千心藤的毒,发了狂的!” “不!是我的错!”阳厉又激动起来,咳着血厉声道:“事情既是我做下的,就是我的错!” 他忍不住又颤抖起来,泪流满面。 阳渊的嘴角翘起了一丝诡异的弧度。 “你做得有些过了!”他忽然听到一声叹息,叹息里还带着怒。 阳渊转过身,微笑着,笑得很真诚:“这不是你想要的吗?你来的时候并没有阻止我。” 出声的人是阳泽,他盯着阳渊,缓缓道:“他毕竟是我的朋友!” 阳渊依旧在笑,嘲笑。 他道:“你真的很矛盾!” 阳泽没有说话。 阳渊又道:“我本不想解释的,但我们是朋友,所以我告诉你:他真的让我生气了。” 阳泽想到了巷口的阳希,心里忽然有些发毛。 “带他走吧!我记得他不能死!”阳渊转身离去,冰冷的声音在风中回荡。 第三十三章 反击的前奏 是这个世界的复杂造就了人的复杂,还是人的复杂造就了这个世界的复杂? 这个问题阳泽没有想过,也不愿去想。 现在他正看着倒在地上的阳厉,眼中闪烁的不知是痛快还是痛苦。 如果是痛快,面前这个绝望而悲哀的人可是他最好的朋友,他有什么理由痛快? 如果是痛苦,眼前这个人又亲手毁了他妹妹的一生,他为什么要替他感到痛苦? 静默良久,阳泽忽然缓缓伸出右手,一柄青色长剑——君言剑,慢慢从乳白色的光芒中浮现。他握着剑柄,剑尖直指阳厉咽喉。 阳厉已因失血过多陷入昏迷,此刻完全没有任何抵抗之力,只消阳泽轻轻一刺,便能取走他的性命。 阳泽的确也是这么想的,但他迟迟没有下手。 他的剑在抖,确切的说,是他的手在抖。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因为他的手向来很稳,稳到没有人能击落他手里的剑。 但现在他的手不再稳健,这是不是说明他的心在犹豫? 他是修士,也是剑客。 剑客的心若是犹豫了,那对他们来说真是一个无法想象的灾难! 深深吸了一口气,阳泽的目光恢复清明,长剑也不再抖动,而是化作一道流光回到他的体内。 “活着对你才是最大的惩罚。”他长叹道,然后走到阳厉身边。 灵力汇集到指尖,阳泽在阳厉身上轻点一下,止住了血。 接着他便出现在巷外,因为那里还有两个。 强行对高阶对手使用“随形”的反噬极大,这点他一清二楚,何况阳渊先前还受了重伤! 看到阳渊倒在巷口的模样,他忽然想起一句话:死要面子活受罪。 酉正,乌云已散,风萧萧。 天已完全黑了下来,几点疏星点缀其上。在这个时间,若是身处南方,还能看见夕阳。我在南方长大,一开始并不太适应这种情况,但毕竟已在这生活了月余,也该习惯了。 我坐在窗檐上,静静地看着对面的那排竹楼。 单调的颜色,单调的风格,即使是雪也不能将它们变得更美。很少有人会去注意这些细节,因为大多数时候,修士们的生活都跟这些竹楼一样单调。 这里是道舍,道舍既是休憩之地,又是修行之所,除去赶往道院与下课的那两段时间,很少能见到有人出没的迹象。 所以这里也就越发的死寂了。 屋内有灯火摇曳,昏黄的灯光拉扯着桌椅的阴影。我低头看了看地面上自己的影子,它时而拉长,时而扭曲,张牙舞爪,看起来就像在嘲笑什么。 是在嘲笑我吗?笑我不自量力?我不自觉地盯着它出了神。 灯影倏然幻灭,四周好像也静了下来,死一般的静,静得可怕。 “想什么呢?”一只手突然从后面抱住了我,然后我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这味道如秋英,但此刻我却觉得像是白日菊的花香。 “磕磴~”烛台被放在木桌上的响声,接着便是小家伙温和的声音:“逗了你这么久,都不理我!” 我默默地缩在她怀里,不敢正视她的目光。 她现在的样子与白天完全不同。 白天她是乐观向上的,简简单单的,是一个真正的孩子。 但现在她仿佛成熟了许多,变得安静,善解人意。我不自觉得想到了初来青城的那段时间,疏离感,陌生感,似乎又回到了我的身边。 我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感觉?为什么会想要远离小家伙? 我在害怕?害怕阳雪不知深浅的势力? 小家伙将我举起,使我不得不正视她的眼睛,她的眼睛很亮,就像里面有一道光。 “无论有什么烦恼缠着你,我都会陪着你的。”我从她的眼中看到了安慰和坚定,以及一些低落的情绪。 我忽然有些明白了,我的确是在害怕!但并不是害怕象氏,而是害怕失去小家伙。相依多年,我们已将自己烙印在了对方的生命里。 檀香燃起,一点火星明灭不定,却坚定地燃烧着。 小家伙已睡去,我还未眠,但已不再彷徨。 星子渐多,一道黑影忽踏夜色而来。 我微微起身,看向黑影。这种时候会来找我的除了象氏还会有谁? 来者非人,而是一道只有简单人型的虚影。 虚影自竹楼门缝钻进大厅,继而遇见了匆忙赶下来的我。 “阳渊重伤,这是一个机会。”一道神识连接了我的脑海,紧接着便响起阳雪冷冰冰的声音。 “什么时候的事?”我微微一惊,演武会结束不到半天他就重伤了!? “你不需要问这个。”阳雪淡漠道。 “执行计划的人是我。”我淡淡说道。 我心中虽凝重,但也不会存有畏惧之感了。 阳雪沉默半晌,才道:“酉初一刻。” “伤情。”我继续问道。 “秘法反噬,明日午时之前不得下**。”她声音又恢复了冷漠。 我皱了皱眉,心中升起一些不满:“别告诉我伤到这种程度你们还无法暗杀他!” “你只需要回答去,或者不去!” 去,还是不去?我有选择吗?我无奈地撇了撇嘴,道:“东西。” 虚影的手掌忽如水波一般流动起来,然后它手中慢慢浮现出一只黑色尾环。 “尾环存有枯木花粉,十二个时辰后它会自毁。”这是阳雪最后一句话。 枯木花粉......这是毒药,能杀人的毒药。 我最初的作用可不是这个!取得阳渊信任,作为卧底才是我在阳雪眼中的意义所在。 摸清阳渊作息规律,然后在他们行动之前下惑魂散,自此我的任务就完美结束。 而之后迎接我的必然不是自由,而是杀生的剑。 狡兔死,走狗烹,阳雪绝不会容许我活着,甚至小家伙也有可能被殃及。 所以阳雪不死,我心难安。 我看着尾环,笑了笑。如果象氏支持阳雪暗杀阳渊,她绝不会来找我,更不会给我一份能杀人的毒药。 现在看来,象氏要争夺掌派弟子是不错,但杀死阳渊只是一小部分,甚至阳雪一个人的想法。这无疑会让我反击的机会大大增加。 我套上尾环,摇了摇尾巴,发现这尾环的隐蔽性极好,若非我套着它,根本找不到它在哪里!不过隐蔽性再好又能如何?它终究无法发挥任何作用! 我爬上屋顶,伸了伸懒腰,第一次期待明日的太阳早些升起。因为那时,我的反击就开始了! 第三十四章 乌云与朝阳 朝阳,正缓缓升起。 昏黄的光爬过窗檐,溜到我眼皮上。 于是我就睁开了眼,看见一轮火红在晦暗的云层中穿行,缓慢,但坚定。 风掠过,渐烈。 它们在我眼里,也在别人眼里。 阳渊忽然眨了眨眼睛,然后他看见了屋顶的房梁,窗外的初阳,以及**前的阳希。 “醒了?”阳希的眸子亮了亮,从竹椅站起,惊喜道:“不要乱动。” 阳渊笑道:“怎么动?” 阳希脸一红,显得不知所措,支支吾吾道:“你......赶快自己运功调理一下。” 阳渊心中一动,道:“不急,你看看外面的朝阳。” “哦!”阳希应了声,却不明所以。 朝阳她已见过无数次,并不觉得稀奇,但阳渊既要她看,她便转身去看。 “你看它像什么?”阳渊道。 阳希愣了愣,沉思道:“像一枚种子,终会破土而出,成长为参天大树。朝阳也会变成烈日,放出灼热的光,照耀大地。” “不,”阳渊偏头正视这阳希,一字字道:“像你的脸!” 阳希的脸似已烧了起来,眼中泛着羞涩与欣喜。 她刚想说些什么,忽又听见阳渊挪揄道:“也像猴屁股。” 羞涩瞬间变成了羞怒,她用力在阳渊手臂上一拧,道:“你再说一遍!?” 阳渊呵呵笑了起来,道:“这位姑娘,在下不止脸皮比常人厚一些,这身上的皮肉也是厚上不少的!快快松手,掐疼了指头就不好了!” 阳希破涕为笑,手上的力气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少贫嘴!”她坐回竹椅,佯怒道。 阳渊笑道:“不贫嘴,生活又怎会过得开心一些?” 阳希一撇嘴,道:“不觉得,反正我过得挺充实,挺开心的!” 阳渊道:“过得充实与过得开心是两回事。” 阳希沉默了一会儿,道:“贫嘴与开心也是两回事!” 阳渊不再说话,目光飘向了窗外。 几株墨竹斜斜的交错,风吹过,枝叶摩挲。 朝阳陷入云中,无法自拔,天色渐暗。 “又要下雪了。”他忽然开口道。 “青城的冬天本就要比其他地方要长,雪也是从未少过的。”阳希点头道。 阳渊道:“暴风雪就要来了,你不赶去道院听课?” “我的课程早就结束了,正在准备考核。” 阳渊笑了笑,道:“照顾我会浪费你不少时间,你还是回去准备吧!” “那你怎么办?这里的弟子可不会伺候你。”阳希一摊手,道。 阳渊无奈道:“你看我像是需要伺候的人吗?再说了,你可以让那只猫来帮我!” “猫?小黑!?” 阳渊道:“嗯,你到外面带它来这里。” 冷风拂过我的身躯,路边的雪依然纯洁,我望向路的尽头,一座白墙黑瓦的宅院静静的盘踞在那里,仅仅只是看上一眼,就仿佛是看见了一个可怖的怪兽。 宅院无匾,让我无法知晓它究竟是谁的宅邸。 而我刚跃上墙壁,心中便隐隐约约地多了中被窥视的感觉。我没有丝毫意外,要是这地方的防备有疏漏之处,阳雪只怕早已动手。 “你怎么会来这里?”我听见一道笑声,笑声清脆如银铃。 是阳希,她站在宅院长廊的拐角,朝我挥了挥手。 我随着她见到了阳渊。 阳渊卧在宅院西南角的厢房里,厢房有一几,一椅,一**,以及一副“静”字书法。 简陋,但也看着清净。 阳渊笑着对阳希说道:“你先回去吧!待我伤好,定会去找你的!” 他已是第二次让阳希离开了,阳希便是再傻也该明白,阳渊有些事情不想让她知道。 何况她并不傻? 阳希走出门,望了一眼不远处疏零的墨竹,不禁沉思起来。 阳渊会有什么不想让其他人知道?小黑又和他是什么关系? 她虽然想知道,但还是按耐住了好奇心。 因为他觉得自己如果想深究下去,或许会让阳渊对自己的好感降低不少。 北风从窗外闯了进来。 阳渊的目光从窗内闯了出去。 他看的不是傲立冰雪的墨竹,而是翻滚着的愈来愈低的乌云。 其实他本来是想看天边升起的朝阳的,但朝阳已被乌云掩埋,于是他就盯着乌云,就好像要把乌云看穿。 “你见到今天的初阳了吗?”他忽然叹了一口气,传音道。 我跳上木几,答道:“见到了。” 我打量着他脸上的每一丝细节,想从中看出些什么,可惜他一直显得很平静。 “那么现在你还看得见吗?”他又道。 我心中顿时升起浓浓的疑惑,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我静坐许久,才道:“看得见。” 阳渊微笑道:“现在乌云满天,你怎么能看见?” 我缓缓道:“朝阳一直在我心里。” 阳渊眯了眯眼,一字一顿:“哪怕乌云密布?” 我笑了笑:“总有云开见日。” 阳渊凝视着我,久久不语,我的笑也僵在了脸上。 他慢慢说道:“或许云开已近黄昏。” 我沉声道:“那便击散这云。” 阳渊道:“怎么击散?” 我冷声道:“杀人!” 阳渊又道:“杀谁?” 我冷冷道:“杀你!” 阳渊忽沉默了下来,看着我,脸色依然平静。 雪开始飘落,落在屋顶,落在心头。 他的脸已因失血而变得苍白,现在又苍白了几分,苍白得近乎透明。 但他眼神突然变得锐利,剑一般锐利:“有人让你来杀我?” 我盯着他的眼睛,点了点头。 阳渊道:“看来你的主顾给你的价钱并不能让你满意!” 岂止不能满意?简直无法容忍! “你和你的主顾应该知道,凭你的实力杀我并不容易!” “是” “那么你是准备用毒,还是法器?” 我扬了扬尾巴,道:“枯木花粉。” “这种毒药很厉害!”阳渊道。 “不厉害的毒药也杀不死你!” 阳渊笑了笑,道:“你这话我很受用!” 我皱了皱眉头,道:“你不问我是谁想杀你?” 阳渊看向屋顶横梁,淡淡道:“除了阳雪还会有谁?” 我的心一沉,联合阳渊的目的估计是达不到了。 “你不怕象氏?” 阳渊呵呵一笑:“象氏不是阳雪,阳雪也不是象氏。” 我沉默良久,放弃了联合他的打算,道:“最后一个问题,你是不是一开始就知道我的目的?” “不是!” “那为什么......” “我已经回答了。”阳渊打断了我的话。 我想问的是——他为什么要跟我说“乌云与朝阳”这个话题。 因为他若不了解我的状况,应该不会一见面就跟我谈这个话题。 不过我提问的方式看来并不高明。 就在我前脚刚踏出房门时,阳渊忽然道:“我可以帮你。” 我又深深地皱起了眉头,回身道:“为什么?” 阳渊依旧望着房梁,道:“不为什么。” 屋内游荡的寒风慢慢把门带上,一点点覆盖了我的视野。 我沉着脸,扭头离去。 目的虽已达到,但过程却并不怎么令人开心。 第三十五章 明日阴晴未定 天将暮,雪乱舞。 这一排竹楼中,忽亮起一盏灯。 灯在竹楼的尽头,尽头是等我的竹楼。 昏黄的灯光下,一道人影孑然而立,独对漫天白雪。 北风卷集着白雪,灯在雪中摇曳,影子也在雪中摇曳。 天地已苍,这盏灯,就仿佛是这苍白天地间仅剩的希望与温暖。 我沿着竹楼,默默地走到灯光下,看着小家伙。 灯挂在竹楼院门,她在院门等我。 “回来了就早些休息吧!”她微笑着说道,然后提灯转身。 我跟在她后面,看着她的背影,默不作声。 她的背影显得有些瘦削,好似风中的浮萍,无依无靠。 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我忍不住问自己。 如果我错了,又是哪里错了?走上竹阶,看着楼外飞雪,我静静沉思着。 院中白梅已开,满树花似雪,暗香飘来,我嗅了嗅,目光移向梅树枝头。 梅花似雪,雪亦似梅花;梅花非雪,雪亦非梅花。 不过形相似而质相异,色相近而神相别。 似,与不似。我想起了两年前入南蛮山脉采药的那段时间,当时我只觉得自己的行为是对小家伙的好,却不懂那并不是她想要的。 曾经与现在,情景不一样,我的行为也不一样。但我的选择,和她的失落,却是一样的。 心中苦笑了一声,我忽然发现院子栏杆下蔓延出一滩阴影。 阴影附在竹栏杆上,渐渐化成人形。 我只看了它一眼,便挪开视线,悠闲地阖上了眼睛。 阳雪冷冷地盯着着阴影反馈在墙上的画面,久久不语,似乎想从中看出些什么。 一名白袍人站在她身后,垂手而立,但他右手食指上却有一道荧光闪烁,看其方向,正对着墙上的阴影。 这白袍人眉头紧皱,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始终没有开口。 过了很久,他终于忍不住道:“阳渊没死。” 阳雪既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她沉默不语,又过了很久,才道:“不错。” 声音很冷,却没有怒意。白袍人立即噤声,他知道自己多嘴了。 风突然推开了窗,伴着雪涌进屋里,扑灭了烛火,明亮的房间立即暗了下来。 白袍人走去关窗,看了一眼窗外的院墙,轻轻叹息一声,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里不是阳雪面见他人的竹楼,而是一座丝毫不输于阳渊养伤之所的宅邸,可他觉得,这座宅邸对于阳雪来说更像是囚笼。 来自阳雪父亲——长老一山的囚笼。 就在这时,阳雪突然传音道:“进展如何?” 阴影已在竹栏杆上待了很久,久到我几乎都快忘了它,就在我快要忘掉它的时候,我听到了阳雪冰冷的声音。 我懒洋洋道:“没有得手。” 阳雪冷冷道:“我没问你这个。” 她说得不紧不慢,似乎毫不在意我的回答,又似乎在压抑着什么。 我笑道:“那你问的什么?” “你知道的!”她的语气与其说是肯定,不如说是命令,好像我必须知道一样。 接着,她又说道:“不要以为我会指望你能成功杀掉他。” 我抬起了头,看向阴影,缓缓说道:“所以我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杀他。” 然后我尾巴狠狠一甩,尾环立即脱落,跌在雪地里,化为一团污水,渐渐蒸发干净。 “进展不错。”撂下一句话后,我便钻进了屋里。 阳雪看着墙上的画面一点点的变得模糊,又沉默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她走向屋内的书桌,道:“让阳生去监视它。” 白袍人闻言,露出沉思之色,道:“你信不过它?” 阳雪道:“从没有信过。” 白袍人又道:“你怀疑它已经勾结了阳渊?” 阳雪手指微曲,灵力成线,攀上窗棂,轻轻一扯,风雪又破窗而入,她看向窗外,道:“是!” 白袍人皱眉道:“几成把握?” 雪花飘落在阳雪指尖,她轻轻掂了掂,雪花便化作一个鹅蛋般大小的雪球,继而又散成七八片在手心之中飞舞。 她一字字道:“不到三成。” 对于阳雪,只要有一成可能,便要立即去查清楚,她不喜欢变数。 白袍人立即离开。 阳渊坐在**上静静地看着窗外的飞雪,忽然,他听到一阵敲门声。 他撇撇嘴,道:“进来吧!你走路的时候就不能弄出点动静吗?” 阳泽推开门,道:“习惯了。” 阳渊笑了笑,道:“的确,习惯了就很难改了!” 他指了指房间内的布置,又道:“你们就给客人住这种屋子?” 阳泽平淡道:“能住就行。” 阳渊笑得更大声:“人生如寄,若不及时行乐,怎么能行?” 他从**上站起来,走到窗边,叹道:“你一直这样,迟早要憋坏的!” 阳泽不为所动:“这是我选择的路,我会一直走下去。” 接着他打量了一眼阳渊,道:“你的神识已经拥有灵觉?” 阳渊点头道:“没错。” “原来极光剑真能让人拥有灵觉!”阳泽脸色变得有些凝重,道:“你最近看见了些什么?” 阳渊苦笑一声,道:“我从阳厉身上看见了血,从一只叫小黑的猫身上看见了眼泪和乌云。” 阳泽眉头已拧成“川”字,道:“一只猫让你产生两次灵视?” “是,而且全部是凶兆。”阳渊道。 阳泽沉吟了一会儿,道:“阳厉呢?” 阳渊声音低沉:“大凶。” “现在他已经重伤,而且一度求死。”阳泽道。 阳渊耸耸肩,撇嘴道:“预示指的不是现在。” 阳泽道:“以后?” 阳渊道:“也许。” 阳泽道:“为什么是也许?” “灵觉引起的灵视只能看见一些画面,如今有种神秘的力量让这画面变模糊了。”阳渊无奈道。 阳泽深吸了一口气,道:“猫呢?” 阳渊摊手道:“更模糊。” 阳泽又道:“我呢?” 阳渊脸色僵了一下,道:“你真要我说?” 这世间最可怕的事情,莫过于明知灾厄将临,却无力阻止! 特别是当这种灾厄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 阳泽看着阳渊的脸,缓缓道:“灵视真能看见命运?” 他并不相信命运被知晓后还能变成现实,如果是,他也绝不会让它成真。 阳渊叹了口气,道:“至少到现在为止没有出过错!” 阳泽又道:“从拥有灵觉到现在,你一共产生了多少次灵视?” 阳渊道:“一年的时间,共二十三次灵视,十九次成真。” 阳泽道:“其余四次是这两天看见的?” 阳渊道:“是。” 阳泽道:“很频繁!” 频繁说明最近要不平静了。 “是。”阳渊迟疑了一下,又道:“如此你还要我说?” 阳泽点头,眼神平静:“是的。” 第三十六章 矛盾 “我看见了你倒在雪地里,胸膛上插着一柄剑。” 阳泽走过长廊,又想起了这句话。 “你会死。” “我的命运将由我自己决定。”他握紧了拳头,走得更快,手心却已不自觉地冒出了冷汗。 但他的眼神依然平静,不经意间透露出来的也是坚毅,没有恐惧和迷茫。 他不是个善于言辞的人,不善言辞的人通常也不会善于表露心中的情感。 所以任谁也不会知道,他平静的目光中到底藏着多沉重的负担与压力。 除了阳渊。 因为他已体会过“命运”带给人的令人绝望的压力。 不论你怎样挣扎,不幸终将笼罩在你的头上。 现在阳渊站在窗前,任由冷风吹进屋里,任由飞雪打湿他的衣裳。 他背上的伤口已经愈合了,只有脏腑的伤还残留着。 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就像一座石像,表情痛苦的石像。 他的心头,似乎又裂开了一道口子。 白袍人在夜色里快步走着,因为他要去见一个人——阳生。 阳生是阳字派最早通过升仙礼的一批弟子,比他还要早一届,但这并不意味着阳生比他强。 正面交战,他有自信能战胜阳生。 只不过这只是武力方面,阳生专精的方面是保护与侦查。 这样的人在外门是极罕见、极重要的。 因为他们是每一个团队不可缺少的人,又是在遭遇危险时最先被抛弃的人。 这种人想活得长久自然需要一个强大团队,而以阳雪为主导的小队无疑是她最佳的选择。 所以白袍人相信,阳生绝对会接下这个对她来说无关紧要的任务。 白袍人在一方大四合院门前停下。 院门大开,院内无风无雪,温暖如春,更有花草**生长,飞鸟恣意盘桓,与这漫天寒风冷雪格格不入。 一名女子,白衣胜雪,坐在走廊红漆木栏上,悠闲地逗着一只百灵。 她身后的屋子只有三面墙壁,里面挂着许多栖木,栖木上歇有不少鸣禽。 而在屋檐,房顶,花丛中的鸟类就更多了,多得几乎数不清。 白袍人知道,阳生虽然爱鸟,但养这么多更多的是为了充当耳目。 莽荒中最多的、最容易忽视的生物,鸟类便是其中之一。 阳生的面容还如少女一般,可若是仔细看了她,便会发现,她的眼神已不再稚嫩,而是透着一股成**性的风采。这是她与他们最大的不同,也是阳雪怎样也学不来的。 她毕竟已二十有九。 白袍人跨过门槛,走了过去,目光盯着阳生手里的百灵,道:“你这里还是和以前一样漂亮!” 阳生微微一笑:“喜欢就好。” 她的声音温和如春风,隐隐中又有些欢愉,就好像自己的子女被人夸赞一般。 白袍人又叹道:“我们一年大多数时间都在莽荒度过,你现在弄得这么好,很快又会离开的!” 阳生抬手将百灵送回天上,道:“不论在哪,人总得学会照顾自己。你们虽明白这个道理,却懒得理会,总白白地浪费精力,为自己徒增些烦劳。” 白袍人神色一滞,强笑道:“这不还有师姐您照顾我们吗?” 阳生叹息一声,道:“是啊!现在还有我照顾你们,可日后呢?” 她往院中走去,又叹了口气,喃喃道:“莽荒中这么危险,我一个人是应付不过来的!” 白袍人沉下了脸。 阳生慢慢说道:“我知道你们心中一直存着些芥蒂,尤其是你。我也不否认,的确是我的疏忽害死了阳伤。你们难过,我更难过。但逝者已矣,我只希望你们不要因为这种难过而犯下更大的错!” 白袍人勉强笑了笑,道:“伤儿出事,更多的是因为自己的莽撞,跟师姐关系不大。何况,凶手已基本确定了下来。” 阳生摇了摇头,道:“这是没有证据的。” 白袍人冷笑道:“有些事是不需要证据的。” 阳生皱眉道:“可没有证据,能拿阳泽怎么样?宗门是不会理会我们的!” 白袍人拳头忽然紧握,骨头噼啪作响,冷冷道:“所以我们自己动手!” 话出口的时候,院中的鸟儿猛然安静了下来,静的只能听见院外的风雪声。 阳生沉默了一会儿,道:“你们想怎么做?” 白袍人不说话了,他的目光不自觉得移向了院门外。 院门外有什么? 除了风雪和另一间被风雪掩埋的四合院,什么也没有。 他为什么要看那里?又为什么不说话? 阳生明白其中的原因,她黯然道:“你们并不太信任我?” 白袍人嘴角一抽,道:“我本不想的。” 阳生默然无语。 小队五人,白袍人入队最晚,对她了解最少,同时对阳伤感情最深。他心里的不信任,恐怕是几人中最深的一个。 他方才想说的,或许就是“明知故问”! 不久之后,阳生苦笑道:“那么你来,是为了什么?” 白袍人道:“阳雪在一个名叫阳渊的外门弟子身边安插了一个人手,需要你监视它一下。” 阳生略微思考了一下,道:“那人叫什么?” 白袍人道:“一只黑猫,唤作小黑。” 阳生愣了一下,又迟疑道:“那个阳渊与计划有关?” 白袍人的脸忽变得铁青,道:“也许吧!那个阳渊似乎是阳泽的好友。” 阳生道:“好友?有多好?” 白袍人道:“好到让出掌派弟子之位。” 阳生皱了皱眉,道:“你们怎么知道的?” 白袍人道:“除了这个位置,有什么能让他连象氏的条件都不听,直接倒向叶赫那兰氏?” 阳生叹道:“很少有人能挡住权势的**!” 白袍人冷哼道:“不错!” 阳生又问道:“‘也许’是什么意思?” 白袍人道:“阳渊的死可能会一个机会,但关键的是阳雪的选择!” 白袍人没有过多的解释,但阳生已明白他的意思。这个机会出现的可能性不大,即使出现,造成的结果也不一定是阳雪想要的。 人的感情本就是一个最大的变数。 无论你的谋划的初衷是好是坏,都可能因为人的感情而失败。 哪怕是阳雪,她也有感情,也无法避开这个问题。 阳隐——也就是白袍人当然想要阳泽死,可阳雪呢? 她的心里恐怕很矛盾吧! 这世间又有谁不是矛盾的呢?每个人都有烦恼,而矛盾正是烦恼的根源。 若人们能正视矛盾,或许也就不会有那么多苦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