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场恩仇记》 第一章 神秘赌客 清晨三点,在法国索姆河口的“矿泉王城”俱乐部里,赌客们一掷千金,赌兴正浓。大厅里乌烟瘴气,香烟味和汗臭味四处漫溢。围在赌台四周的人们满怀贪婪、恐惧和期望,使赌场的气氛紧张不安,也使赌客们身心交瘁,难以自持。在这种氛围中,詹姆斯·邦德表现出了极大的与众不同之处:审时度势,适时撤离战场,避免在身心疲倦、反应迟纯的情况下输个精光。现在,他神态安然地离开一直在玩的轮盘赌台,走到铜栏杆外休息片刻。利弗尔还在玩着轮盘赌,显然他仍雄踞在庄家座位上。他的前面堆满了乱七八糟、带有斑点的白色筹码,每一枚代表一百万法郎。 他那结实左臂的阴影下堆放着每枚价值五十万法郎的大黄筹码。 邦德打量着这位彪形大汉的背影,然后他耸耸双肩,朝筹码兑换处走去。 筹码兑换台位于门边,由齐下颌高的栅栏围起来。出纳员坐在栅栏柜台后,神气十足,很象银行里的小职员。此刻,他正在埋头清点大把大把的钞票和筹码,并把它们分门别类地装在悬挂柜架的框格中。出纳员随身都备有一根大头棍和一支枪。 如果有人想翻过栏杆,偷走钞票,然后从栏杆上翻过来,通过走廊和一道道门逃出赌场,这是白费心机。况且,出纳员通常是两人一班。 邦德来到兑换台把筹码换成钞票时,脑了里正在思虑着这里有没有遭抢劫的可能性。这倒不是因为他想入非非,只是对这事感兴趣罢了。最后他认定这里遭抢劫的可能性不大。据他估计,干这种事至少需要十名训练有素的彪形大汉,而在当今的法国或其它什么国家,要找到十个忠心耿耿、矢志不渝的好汉实非易事。 否定了兑换台遭抢劫的可能性后,邦德开始想象明天上午赌场董事们例行的业务汇报会。明天的例会报告一定会这样的:“利弗尔先生赢了两百万。他赢的钱和平日差不多。费尔柴尔德小姐替利弗尔在一小时中做了三次摊庄后赚了一百万,然后才离开。维克姆特·维勒林先生在轮盘赌上玩了两次,赢了一百万。他下的是最高赌额的赌注,他很走运。接下来就轮到那个英国人邦德先生,他在过去两天中赢了大约三百万法郎。他在第五号台边专押红字,采取的是累进制下赌法。他看上去镇定自若,处事不慌,加上手气很顺,因此赢得不少。昨晚我们游乐场的总收入是。”会议在一片致谢声中结束。 邦德边思考着,边走出大厅的转门,顺便朝穿着夜礼服的门卫点了点头。 这人的职责就是负责检查进进出出的人。只要发现什么可疑的迹象,就立即踩下电子踏脚板,转门便被锁住,再也转不起来。 在衣帽间,邦德慷慨大方地塞给存衣女郎一千法郎小费,然后潇洒自信地走下俱乐部的台阶,进入静寂的夜色之中。他深深地吸了一口芳香清新的空气,想借此放松一下僵直的身体,驱赶袭来的倦意。他很想知道自从他晚饭前离开旅馆之后,有没有人搜查过他的房屋。 他穿过宽阔的林荫大道,走过花园,回到他投宿的“辉煌饭店”。服务员满面微笑地递上他的房间钥匙和一封电报。 电报是从牙买加发来的,上面写道:牙买加首都金斯顿急电:法国家姆矿泉王城“辉煌饭店”转邦德。现汇上1915年古巴哈瓦那雪茄贷款一千万法郎。希望你对这个数字满意。 致意达西尔瓦这封电报意味着,已经有一千万法郎正在拨汇的途中。头天下午,邦德通过巴黎发了一封电报给伦敦情报局总部,要求给予更多的资金作为赌本,这封电报就是给他的回答。巴黎方面将此事告诉了邦德所在部门的头目克莱门茨,克莱门茨又转告给m局长,m局长苦笑了一下,要求会计和财政部落实这件事情。 邦德曾在牙买加工作过。他这次来矿泉王城俱乐部执行任务,其掩护身份是牙加卡弗里主要进出口公司非常富有的代理商。因此,他必须通过牙买加和伦敦联系。 牙买加负责与他接头的人名叫福西特。他少言寡语,是加勒比海地区最著名的报纸《拾穗者日报》美术编辑室的主任。 战前,福西特在一家玳帽公司当会计。战争爆发后,他自愿离开老家开曼岛毅然投军,在马耳他一个小型海军情报机构做过出纳员。战争结束后,他即将复员回开曼岛,只觉得壮志未酬,心情非常郁闷。就在这时,他被情报局负责加勒比海地区的负责人所看中。他在摄影及其它艺术学科方面受到了严格而艰苦的训练,然后在牙买加一个某要人的推荐下,在《拾穗者日报》谋得摄影记者兼美术编辑的职位。 他在报社的主要工作是处理世界各大通讯社提供的新闻图片。工作之余,他得按照某位从未见过面的上司的电话指示,做一些简单易行、只须勤快谨慎就能办好的事。作为对他这部分勤务的报酬,他每月可获二十英镑。 这些钱名义上是他在英国的一个远亲寄给他的,记在加拿大皇家银行他的帐户上。 为了协助邦德目前这一特殊任务,福西特必须立即把伦敦来的指示以加急电报的形式传达给在法国的邦德,电报署名为达西瓦尔。上级告诉他,为了不引起当地电讯局的怀疑,所有来往的电讯名义上都应是商业通信。于是,他以《航运通讯与图片》杂志社的特约记者身份,频繁地向英法两国传递相互发出的情报。他干这项工作,每月可得到十英镑的额外报酬。 他对自己的工作成绩很满意。作为一种自我奖励,他以分期付款的方式,订购了一辆“莫利斯”牌小轿车。他还买了一个可以调节的绿色眼罩,这有助于他将美术编辑的身份装得更象。 邦德已习惯于这种间接联络方式,而且可以说是非常喜欢,因为这种遥控手段造成了一种距离感,使他觉得他跟伦敦摄政公园附近情报局大楼里的头头们绝对不止横隔一条一百五十英里的英吉利海峡。头头们也因通讯距离的延长而无法清楚了解他的一举一动。其实他心里很明白,这种距离感也许是虚幻的,说不定在矿泉王城俱乐部就潜伏着另一名特工人员,暗中监视着自己的行动,然后向上级直接汇报。 即使这样,邦德还是很满意这种舍近求远的联络方式。正象金斯顿的开曼群岛人福西特所知道的那样,如果他是以现金一次买下了“莫利斯”轿车,而不是分期付款的话,那么伦敦也许有人会知道、也许想知道这笔钱是从哪儿来的。 他把电报看了两遍,然后从服务台的便笺本上撕下一张电文纸,用大写字母写起回电来:来电收悉,款够用,多谢。 邦德。 他将电报稿递给服务员,然后将达西瓦尔的来电放进口袋。他突然意识到,如果有人想偷看他的电报内容太容易了,只需买通这个服务员就行。 他拿着钥匙,道了声晚安,然后转向楼梯,朝开电梯人摇摇了头,表示他不坐电梯。他知道,电梯可能是一种危险的信号。如果二楼有人,电梯一开动,就会打草惊蛇。他想,还是谨慎为妙。 他踮起脚尖轻声爬上楼梯,忽然后悔自己通过牙买加给m局长的回复太傲慢了。 作为一个赌棍,他知道要与强敌抗衡,必须有充足的赌本。但话又说回来,从m局长那里要钱并不是那么容易。他耸了耸双肩,走上楼梯,来到走廊,轻轻地朝自己房间的门走去。 邦德很清楚电灯开关在哪里,他猛地推开门,冲进走廊,一手拉亮电灯,另一手紧握防身手枪。房间里宽宽敞敞,空无一人。他没有检查半开着门的浴室,而是径直走进卧室,将门锁起来,打开床头灯和镜子灯,将枪扔在窗旁的长靠椅上。然后他弯下腰,检查了他临行前放在写字台抽屉前沿的一根头发,发现它仍在原处。 然后,他又检查了大衣柜的搪瓷把手,那一点爽身粉还在上面。他走进浴室,掀起马桶盖,核实了一下里面的贮水线和铜质阻塞球是否还在原来的位置上。 做完这些工作,他又检查了那些微型盗警铃。他并不感到这样做有什么荒谬可笑,或者神经过敏。他是一个受过严格训练的特工人员。正是由于他对自己生活的每个细节都很注意,他才能活到现在。平时谨慎小心对他来说是应该的,就象一个深海潜水员,一个飞机试飞员,或者象那些挣危险钱的人一样,事事均需谨小慎微。 邦德很高兴在他外出的这段时间里,他的房间没被搜查过。他脱了衣服,冲了个冷水澡,然后点燃这一天的第七十支香烟。他坐在书桌旁,桌上放着厚厚的一迭钞票。他边清点钞票,一边往小本子上记帐。经过两天的角逐,他差不多赢了三百万法郎。他从伦敦带来的赌本是一千万法郎,后又向伦敦要了一千万法郎,从福西特的电报得知钱已汇出。等这一千万法郎到达手后,那么他的行动资金将达到两千三百万法郎,也就是大约两万三千英镑。 邦德一动不动地坐了一会儿,盯着窗外那黑色大海;然后他把这捆钞票一股恼儿地全部塞进华丽的单人床上的枕头下。他刷了牙,关掉灯,轻松舒适地钻进粗糙的法国被单里。他身子侧向左边躺了十分钟,思索着这一天中的活动。然后,他翻过身,准备安然入睡。 他的最后一个动作就是右手放进枕下摸索,直到触到了38口径科尔特手枪的木柄。不久他就进入了梦乡。 寂静的房间里响起轻微的鼾声。 第二章 知己知彼 两周前,一份备忘录从英国国防部情报局的苏联情报站(s站)传到了m局长手中。m局长过去是,现在仍然是英国国防部的有力助手、情报局的头目。备忘录是这样写的:发给:m局长发自:s站站长内容:摧毁利弗尔的行动计划利弗尔化名为“代号”,“她的代号”,“黑尔·兹夫尔”,等等,公开身份是法共控制的阿尔萨斯重工业及运输工会的会计主任,实际上是苏联潜伏在法国的间谍组织第五纵队的头目。利弗尔私人档案及苏联“锄奸团”的内幕介绍作为附件列在行动计划末尾。 行动计划正文:种种迹象表明,利弗尔越来越陷入困境。他是苏联派驻西欧活动的得力间谍;但是他那强烈的色欲成为他致命的弱点。我们通过他的这一弱点时常能钻到空子。比如,他的一个情妇(一位欧亚混血女郎)就是我方派遣的法国情报站工作人员(1860号情报员)。最近,她获得了他秘密事务的一些情报。 简单说来,利弗尔似乎正濒临一次经济危机。1860号注意到了他的某些细小却反常的情况,比如:谨慎地出售了一些珠宝,卖掉了昂蒂布的一幢别墅,而且全面检点自己的奢侈花费,一改过去大手大脚的花钱方式。在法国情报部门的帮助下,我们进一步弄清了情况。下面是事情的始末。 1946年1月,利弗尔买下了一个叫作“逍遥宫”的系列妓院,这些妓院开在诺曼底和布里塔尼。为了买下这些妓院,他非常愚笨地挪用了列宁格勒第三处委托给他保管的大约五千万法郎。这些钱是列宁格勒第三处给阿尔萨斯工会的活动经费。 按理说,买下“逍遥宫”系列妓院可谓是最聪明之举,因为开办妓院这一行当最容易赚钱。 利弗尔想用他主管的资金进行投机活动。其动机不排除想借此机会积累工会本身的资金,以扩大工会的实力,但最主要还是想满足个人的淫欲。很显然,如果他不是受到那些可供自己玩弄的、又可以为自己赚钱的女人的诱惑,那么他的这笔资金完全可以投放到比妓院更有意义的行当中去。 命运之神很快就朝他举起了惩罚的利箭。 仅仅三个月以后,在4月13日,法国众议院忽然通过了第46685号法案—《关闭所有妓院,全力抵制卖淫活动法》。 这一法案明文规定关闭所有低级下流的场所,禁止出售一切黄色书籍、图片和电影,这几乎在一夜之间就宣布了他投资的破产。突然间,利弗尔面临着工会资金的严重赤字问题。他使出全身解数,将妓院变成赌场,私下安排那些前来嫖娼的人。 他还继续经营着一两个专放色情电影的地下电影院。但是这些改变经营的做法怎么也应付不了他的开支,更转移不了警察对他的注意。他想尽一切办法想卖掉这些妓院,哪怕损失一大笔钱也行。可是,这些尝试都不幸地失败了。同时,警察也跟踪上了他。很快,他的二十多家妓院被勒令关闭了。 当然,警察一开始对他感兴趣只是因为他是妓院大老板。到后来调查他的财务状况时,主管情报的法国国防部情报处密切配合警察局,使他们很快查出,利弗尔经管的工会帐目上短缺了五千万法郎,而他本人正是工会的会计兼出纳主任。不用说,法国人与我们一样,清楚地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 然而,此事似乎并未引起列宁格勒的怀疑,却让“锄奸团”组织察觉到了。据报,上个星期,“锄奸团”的一个高级官员已离开华沙,通过东柏林去斯特拉斯堡。 不过这个报告尚未得到法国国防部情报处和斯特拉斯堡当局的证实。我们安插在利弗尔老窝里的一个双重间谍(除1860号之外)也没有对此事有任何表示。 如果利弗尔知道“锄奸困”正跟踪他,或怀疑他的话,那么他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不自杀,要不就是设法逃跑。但是他目前的计划表明,在他孤注一掷的时候,他并不知道自己的生命危在旦夕。他可能要制订一个非常惊人的反行动计划。但是,据我们分析,他不大可能去做证券交易,因为收效太慢;贩运毒品风险又太大。赛马活动不能使他赚到他想得到的大笔赌金;而且,即使他赢了,他也不一定能拿到钱,倒很有可能被杀死。因此我们认为,无论他的行动计划多么冒险与不同寻常,实际上与其他找零花钱的小偷并无本质上的区别,无非是想借豪赌在赌场上大捞一把,以弥补亏空。我们已获悉,他从工会金库中取走了最后的两千五百万法郎,于两星期前,在索姆河入海口以北的“矿泉王城俱乐部”的旁边买了一幢小别墅。 据推测,今年夏天矿泉王城俱乐部将出现欧洲最为盛大的赌况。为了吸引游人赌客,已从埃及“皇家海滨浴场公司”借贷若干资金,还借来了三张“巴卡拉”牌局专用台。这次盛会的宣传活动很热烈。许多欧美著名赌客都已在“矿泉王城俱乐部”订了席位;本地所有大旅馆的房间也已经预订客满。届时,这个古老的海滨胜地很有可能恢复其维多利亚时期的鼎盛景象。 综上所述,我们十分肯定,利弗尔光临矿泉王城俱乐部的真正意图是打算在6月15日左右用他从工会金库中最后提走的两千五百万法郎作为赌本,在“巴卡拉” 纸牌赌台上赢足五千万法郎,既大赚一笔,又保全小命。 据此,我们提出如下建议:利用这个机会狠狠打击利弗尔这一苏联的得力鹰犬,暴露他在财务上的贪污行为,使其名誉扫地,瓦解他属下的工会组织,进而动摇其苏联主子的地位的影响。利弗尔掌握的工会拥有五万会员。一旦西欧爆发战争,他们必将成为苏联的别动队。拔掉利弗尔这一苏联在西欧活动的得力鹰犬,不仅符合英国的利益,也维护了北大西洋公约组织各国的安全。我们认为,暗杀是无意义的,因为那样的话,列宁格勒将会迅速补偿亏空额,追认他为一名烈士。 因此我们建议,应派出情报局精通赌博的特工,携带足够的资金前往矿泉王城俱乐部,竭尽全力在赌博中战胜这个家伙。 风险是显然存在的。一旦失手,情报局很可能损失许多资金。但是机会难得,实在值得一试。 如果我局不宜实施这次行动,可否将我们的情报和建议提供给法国国防部情报处或者美国中央情报局?这两个机构无疑会很乐意接受这个计划的。下面附上有关李·奇尔夫的资料和苏联“锄奸团”简介。 签名:s附录a姓名:利弗尔。 化名:叫法不同,但都是意为“密码”、“代号”。 原籍:不详。 1945年6月,他作为一个由于战争而逃离原居住地的人出现在德国美军占领区难民营里,显然患有记忆缺失和声带麻痹这两种症状。声带被治好了,但是他仍然声称记忆大部分丧失,只知道于1943的9月转移到阿尔萨斯的洛林地区和斯特拉斯堡。无国籍,护照号码是304596。 所用的名字是“利弗尔”。没有教名。 年龄:大约四十五岁。 容貌特征:高五英尺八英寸,重一百八十磅。肌肤很白。胡子刮得很干净,平顶头,头发呈棕色,眼珠呈深棕色,周围一圈呈白色。口小如女人。镶金牙。耳朵小,但耳垂大,这表明他是犹太血统。手小,多毛。双脚也小。就种族问题来说,他也许是地中海和普鲁士或波兰人血缘的混血儿。穿着讲究,外表整洁,通常穿着黑色双排钮扣的西服。烟瘾很大,不停地抽着“粗烟丝”牌香烟,使用一个除去其中菸碱的烟嘴。说话声音柔和平稳,会讲法语和英语,还会讲德语,有点马赛口音。 总是板着脸,不拘言笑。 习惯和爱好:总体上说来生活奢侈,但花钱谨慎。性欲强烈。擅长高速驾驶、手枪射击,也是使用小型武器和其它匕首搏斗行家。经常随身携带三把“永锋”牌剃须刀片,藏于帽边的丝带里、左脚的皮鞋里和香烟盒中。熟悉会计和计算知识。 赌博经验丰富。外出时总是由两个穿着体面的身带武器的保镖:一个是法国人,一个是德国人(详细资料可在档案室查阅)。结论:利弗尔一个由列宁格勒第三处驻巴黎分站控制的可怕而又危险的苏联间谍。 签名:档案保管员附录b名称:“锄奸团”组织情报来源:根据局本部档案室的档案和由法国国防部情报处及华盛顿中央情报局提供的材料汇编而成。 “锄奸团”的俄语原文为“smersh”,系俄语“消灭”和“奸细”两词缩合而成,即“锄奸团”之意。其组织地位高于苏联内务人民委员部,直接由贝里亚亲自领导。 总部:列宁格勒(分部在莫斯科)。 该组织的主要任务是消灭苏联情报局和秘密警察局在国内外的各种形式的背叛变节行为的成员。它是苏联最强大、最可怕的组织,世人皆知。它在执行使命时一丝不苛,而且从未失败过。 据称,当年逃亡墨西哥的布尔什维克元老托洛茨基被暗杀事件即由“锄奸团” 所为。此案发生于1940年8月22日。由于苏联的许多特工和组织以前的暗杀都未成功,所以它这次暗杀的成功赢得了名声。 接着,在1941年希特勒进攻苏联的时候,锄奸团又一展雄风。其组织在苏联军队在各战场节节败退之时迅速扩大,用以对付叛徒和双重间谍。同时,它还兼任苏联内务人民委员部的执法队。 战后,其组织本身进行了一次彻底清洗,现在它只包括几百名技艺非常高明的间谍,分别隶属下列五个处:一处:负责苏联在国内外的反间谍活动。 二处:拟定行动计划,包括暗杀。 三处:主管财务。 四处:主管人事。 五处:对所有被告作最后判决的检察部门。 战后,我们只抓到过一名“锄奸团”的特务,名叫高伊切夫,化名加勒德琼斯。 他于1948年8月7日在伦敦海德公园打死了南斯拉夫大使馆的军医主任佩奇奥拉。 被捕待审时,他吞下了一颗装有浓缩氰化钾的衣扣自杀了。除了承认自己是“锄奸团”成员并为此感到非常自豪外,他没吐露出任何情报。 我们相信,下列英国双重间谍是“锄奸团”的牺牲品:多诺万、哈思诺普、伊丽莎白·杜蒙、文特尔、梅思、萨维林。(细节请参见q站档案)。 结论:我们必须尽一切努力进一步掌握这个强大的恐怖组织的情况,并消灭其特工人员。 第三章 特殊使命 s站(情报局中负责苏联事务的分站)的站长对自己消灭利弗尔的计划非常自信,几经考虑后,他决定亲自向m局长面呈自己的计划。他拿起备忘录,踏上楼梯,来到这幢俯视摄政公园的灰色大楼顶层,穿过蒙着绿色粗呢的大门,沿着走廊来到顶端的一间屋子。 他步履矫健地走进m局长的参谋长办公室。参谋长曾经是一名年轻有为的工兵军官。他在1944年的一次破坏行动中负伤后,因功被封为参谋长委员会的一名参谋长。虽然他长期从事情报工作,但始终保持着幽默感。 “看这儿,比尔,我想向m局长出售点东西。这是时候吗?” “你说呢,潘妮?”参谋长转身征求与自己同一个办公室的m局长的私人秘书的意见。 莫妮潘妮小姐长得十分迷人,但是她待人并不十分热情。 “应该是时候。今天早晨他在外交部的会议上发言,得到了与会者的赞许,心情还不错。再说,下面的半个小时他没有约会。”她破例朝s站站长笑了笑。因为她喜欢他的为人,喜欢他的那个重要部门。 “那太好了。这是内部消息,比尔。”s站站长递过带有表示“绝密” 意思的黑色红星卷宗。“看在上帝份上,但愿你给他时,他会显出很有兴趣的样子。请告诉他,我在这儿等着,敬候他定夺此案。如果他要询问某些细节,我随时可以提供。我要求你们二位,在他看完卷宗之前,不要用其它事情打扰他。” “好吧。”参谋长按了一下揿钮,朝桌上的内部电话倾过身去。 “喂?”一个平静、低沉的声音问道。 “s站站长有一份紧急公文要请你批阅,先生。”停顿了一下。 “把它拿进来吧,”对方的声音说道。 参谋长松开了按钮,站了起来。 “多谢了,比尔,我就在隔壁。”s站长立即道谢。 参谋长拿起绝密文件,穿过办公室,走进那扇通往m局长办公室的门。 一会儿他出来了。门的上方,一只小蓝灯立即发亮,表示局长正在处理要务,不要打扰他。 后来,s站站长得意洋洋地对他的副手说:因为那最后一段话,我们差点毁了我们自己。局长认为,这是颠覆和讹诈。他说这话时非常严厉。不过,他赞成我的计划。他说这个计划近乎狂妄,但如果财政部支持的话,还是值得一试的,他认为财政部可能会同意拨款的。他将对他们说,这是一次很有希望的赌博,比我们上次买通的那个在这里“政治避难”了几个月而后来背信弃义的俄国上校希望大得多。 而且他非常渴望打败利弗尔,何况他已找到了合适的人选,想派他来完成这个差事。 “他是谁呢?”副手问。 “00组的成员,我猜想是007。他很有才干,m局长认为他完全可以应付利弗尔和那两个保镖。他玩牌一定不错,否则就不会在战前派他去欧洲赌城蒙特卡洛,干了两个月,和法国情报局合作,在赌台上大获全胜。足足赢了一百万法郎。这些钱在当时来说算是不少了。”詹姆斯·邦德和m局长的会晤十分短暂。 “怎么样,詹姆斯?”当邦德来到他的办公室看了s站站长的备忘录,盯着窗外公园中的树看了十分钟后,m局长这样问道。邦德注视着对方那双狡猾、清澈的眼睛。 “谢谢你,先生,我乐意干这件事。但是我不敢保证取胜。牌桌上情形瞬息万变,玩‘巴卡拉’牌更是复杂。如果我运气不佳,在紧要关头分到一副‘蹩十’牌,那就可能把钱输光。赌额将是相当高的。开局赌注将达五十万,我是这样想的。” 邦德的话被那冷漠的双眼制止住了。m局长已经知道所有这些情况,就象邦德一样,知道这种纸牌赌博的取胜机会究竟有多少。这是他的工作kk掌握一切工作取胜的比例,了解手下人,了解自己,也要了解敌人。邦德后悔自己刚才没有对这种担心保持沉默。 “你的对手也可能不走运,也可能分到一副‘蹩十’牌”m局长说。“至于赌金,你不用担心,会给你足够的资金,可达两千五百万法郎,和对手的钱一样多。 我们先给你一千万,在你到达那儿察看一番后,我们再给你汇去一千万,剩下的五百万你将自己去赚。”他笑了起来。“在巨赌开始之前,你先熟悉几天。你的食宿、交通及其它用品都有专人安排。会计主任将为你筹集好资金。我马上与法国国防部情报处联系,请他们给予帮助。那是他们的领土,如果他们不声张,我们就很幸运了。我想设法说服他们派马西斯和你配合。记得你和他在蒙特卡洛合作得很好。因为北大西洋公约组织的关系,我也将通知华盛顿。中央情报局在枫丹白露的联合情报处有一两个优秀的情报员。还有什么事吗?” 邦德摇了摇头。“我喜欢和马西斯配合,先生。” “好,我们争取赌赢这一次。如果你赢不了,那我们就太没面子了。必须多加小心,这看起来好象是一件很有趣的差事,但其实不是这样。利弗尔是一个很有才干的家伙。好,祝你走运。” “谢谢你,先生,”邦德说完,走向门口。 “等一等。” 邦德转过身来。 “詹姆斯,我想还是派一个人掩护你。两个头脑总比一个大脑强,何况你也需要有个人帮你联络。我将解决这个问题,他们将和你在皇家饭店取得联系。你不必担心,我将派一个精明强干的人去。” 邦德宁愿独自工作,但是他没和m局长争辩。他走出房间,心中期望他们派来的这个人将听他的话,既不愚蠢,也不要有野心。有野心是最糟糕的。 第四章 饭店接头 两个星期后,詹姆斯·邦德住进了矿泉王城的辉煌饭店。一觉醒来,脑海里便闪现出领受任务时的情景。 两天前,他于中餐时间准时抵达辉煌饭店,没有人来和他接头。当他在登记表上写下“牙买加,玛丽亚港,詹姆斯·邦德”时,没有人投来好奇的目光。 m局长建议他以真实姓名执行这一任务。“一旦你开始在桌旁向利弗尔发起攻击时,你就无法再隐瞒你的真实身份,”他说,“化名只能哄骗局外人。”邦德很熟悉牙买加,因此他要求以那里作为活动背景。他的身份是一个牙买加商人,父亲在烟草和雪茄买卖中发了财,而他本人则选择了证券交易市场和赌场作为发财的途径。如果有人盘问他的底细,可以找请金斯顿的卡弗里公司的查理斯·达西瓦尔,化名达西瓦尔的马西斯将证实他所说的话。 邦德将前两个下午和夜晚的大部分时间花在了赌场里,在轮盘赌旁用比较有把握的方式玩着复杂的累进系统。在巴卡拉赌台上,只要有人愿意和他玩纸牌赌博,他就坐下来押上高额赌注。如果输了,他将继续打第二盘,如果第二盘又输了,他就不再打了。 他用这种方法赢了大约三百万法郎,使自己的神经和牌感得到了一次彻底锻炼。 他已将赌场的地理位置、布局结构深深地印在了脑中。更重要的是,他设法观看了利弗尔尔的许多赌博,他沮丧地发现,利弗尔是一个从不犯错误的幸运赌棍。 邦德的早餐一向很讲究。他冲了个冷水澡后,便坐在窗前的写字桌旁,看着窗外晴朗的天气,吃了半杯冰镇桔子汁,三份炒蛋和咸肉,以及两杯没放冰糖的咖啡。 然后他点燃了这一天的第一支烟。这种烟是巴尔干烟叶和土耳其烟丝的混合物,是穆兰大街香烟厂专为他制造的。他向外面的海滩望去,滚滚白浪轻轻拍打着长长的沙岸,来自迪耶普的渔船队排成一行,驶向六月里的热带地区,一群海鸥在船后嬉戏追逐着。 电话铃响了起来,打断了他的思路。是大厅服务员打来的,说是一个无线电公司的主任在下面等他,他带来了邦德从巴黎订购的收音机。 “是吗?”邦德说。“请他上来吧。” 这就是来和邦德联系的联络人。邦德看着房门,希望在门口出现的是马西斯。 果然不出所料,马西斯走了进来。他俨然是一个受人尊敬的商人模样,手里提着一只大匣子。邦德高兴地迎上去,但马西斯却皱起眉头,谨慎地关上门,抬起那只空闲的手示意邦德先别作声。 “我刚刚从巴黎抵达这里,先生,这是你订购的收音机,有五个电子管,超外差式的。你可以用它在辉煌饭店收听欧洲大多数国家首都的广播节目。 周围四十英里内没有任何高山阻挡。” “那太好了,”邦德说着,抬起眉毛瞧着这张神秘的脸。马西斯装作没有看见,继续办理移交手续。他解开收音机套,将它放在壁炉下电炉旁的地板上。 “刚过十一点,”马西斯说,“我们可以用中波来收听正在罗马巡回演出的尚松音乐团的歌唱表演。我们来看看这个设备的接收功能怎么样,这应该是一次很好的测试。” 说完,马西斯朝邦德挤了挤眼睛。邦德注意到他已将音量旋到最大位置,亮着的红灯表明中波段已经在工作,但收音机还没有声音。 马西斯拨弄着接收机的后部。突然,一阵非常震耳的吼声充斥着整个房间。马西斯的目光在收音机上愉快地看了几秒钟,然后将其关掉,他的声音显得非常沮丧。 “我亲爱的先生,请原谅,我没有调好。“他再次弯腰拨弄着调谐度盘,鼓捣几下之后,收音机里终于传出一阵音色优美的法语歌声。这时,马西斯走到邦德跟前,在他背上猛地捶了一下,同时伸手紧紧握着住邦德的手,把他的手指捏得生疼。 邦德向他报以一笑。“究竟怎么样?”他问。 “我亲爱的朋友,”马西斯语调激动,“老兄,你的底牌已被人揭了。” 他指着天花板,“楼上的芒茨先生和他的夫人正在恭候我们。我想他们一定已被这混声合唱的洪亮歇声吵得震耳欲聋,耳朵肯定听不见其它声音了,他俩声称患了流行性感冒卧床不起,我想他们这时一定很气愤。”他看着邦德皱起眉头、一副不相信的样子,高兴地大笑起来。 马西斯对自己的话产生的气氛感到很满意,他变得严肃起来。 “事情是怎样发生的,我不知道。他们在你到达这里的前几天就知道你一定会来。对手正精神饱满地等着我们。你楼上是芒茨一家。芒茨是德国人,他的夫人则她是中欧某个地方人,也许是捷克人。这是一家老式饭店。这些电炉的后面是废弃不用的烟囱。这里头大有文章。就在这里,”他指着电炉上方几英寸的地方说,“藏着一个高倍微音探测器,上面安有电线,穿过烟囱一直通到楼上芒茨夫妇的电炉后面,他们在那里再接上一个音频放大器。 估计在他们的房间里有一个钢丝录音机,一对耳机,以供他们轮流监听。这就是为什么芒茨夫人得了流行性感冒,三餐都在床上吃的原因,也是芒茨先生始终陪伴着她,而不去欣赏这个美丽的疗养胜地的阳光和赌博的原因。” “我们之所以知道这些情况,是因为我们法国情报部门非常聪明能干。 在你抵达这里之前的几个小时,我们已拆开了你的电炉,证实了其它问题。” 邦德疑惑地走过去,仔细地检查着墙上装有电阻丝的接线板,发现螺丝槽里有着微小的擦痕。 “现在又该背一段台词了,”马西斯说。他走到仍然传出热情奔放的歌声的收音机旁,关上开关。 “你感到满意吗,先生?”他问。“你听见了吧,音质很清楚,歌声很优美,这台机器不错吧?”他用右手绕了一圈、抬起眉毛向邦德示意。 “一切都很好,”邦德说,“我还想听听这个节目。”想到芒茨一家一定在上面交换着气愤的目光,他不禁笑了起来。“这个机器确实很好,正是我要买下来带回牙买加的那种。” 马西斯朝他做了个鬼脸,然后又打开收音机,屋子里又响起一片洪亮的歌声。 “你和你的牙买加,”他说着,极不痛快地在床上坐了下来。 邦德皱着眉看着他。“老兄,发脾气是没用的,”他说。“我们本来也伪装很长时间,但令人不解的是他们何以这样快就了解了我们的底细。”他的大脑在费劲地搜索着线索。难道俄国人已经破译了我们的密码系统吗?如果这样的话,那么他最好是打好行李回家。因为他和他的任务已经向敌人全部暴露了。 马西斯似乎猜透了邦德的心思。“不可能破译密码的,”他说,“但是,我们还是立刻告诉了伦敦方面。他们马上将改变现在所使用的密码。不管怎么讲,我们已经引起了一场大动乱,是不是?”两人会意地笑了起来。马西斯郑重其事地接着说:“我们得在音乐节目结束之前,把正事交待完毕。” “首先”,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烟,“你对上级给你派来的助手将会非常满意。 她很漂亮(邦德皱起了眉头),确实非常漂亮。”马西斯很满意邦德的反应,继续说道:“她长着黑头发,蓝眼睛,以及诱人的呃身段。 她长得无可挑剔,”他又加了一句。“她是一个无线电专家,虽然我并没怎么考虑她的长相,但还是雇佣了她,她是‘无线电公司’的一名优秀雇员,也是我的助手,协助我在这美丽的夏季来这儿推销无线电设备,想必不会引起怀疑。”他笑了起来。“我们俩也将住在这家饭店。如果你新买的收音机出故障,我的助手可随时为你检查。这些新机器虽然是法国产的,但顾客买下后的一两天内也会出些小故障。而且通常是在夜间,”他不停地眨了几眼。 邦德并不高兴。“他们究竟为什么要派一个女人来,”他愤怒地说。“他们是不是认为这是一种轻松的工作?” 马西斯插了话。“镇定,我亲爱的詹姆斯。她就象你所期望的那样,是个一本正经的人,象冰一样冷酷。她说法语就象说英语一样流利,懂得做秘密工作的各种规定。派她来掩护你太合适不过了。你在这里选择一个漂亮的姑娘帮助自己,这是很自然的事。你是一个牙买加亿万富翁的阔少,”他轻声咳嗽了几声,“一个年轻漂亮的小伙子,没有漂亮女人作伴,反而使人生疑。” 邦德怀疑地哼了一声。 “还有什么惊人的消息吗?”他疑惑地问。 “没什么了,”马西斯答道。“利弗尔现住在他的别墅中,离海岸公路大约十英里。他身边有两个保镖,看起来都是很有本事的家伙,我们发现其中一个家伙去过一个膳宿公寓。就在那儿,三个可疑的人于两天前住了进去。 他们也许是和利弗尔一伙的。他们的身份证看来没有什么问题,好象是无国籍的捷克人,但是我们的一位情报员说,他们在房间里交谈的语言是巴尔干语。此地的巴尔干人很少,其中多数被用来对付土耳其和南斯拉夫人。他们很愚笨,但很恭顺。俄国人只利用他们去杀人,或者在更复杂的问题中做替罪羊。” “非常感谢。还有什么事吗?” “没有。中饭前到‘隐士’酒吧来,我把你的副手介绍给你。今晚你可以请她吃晚餐。然后,你和她一起进矿泉王城俱乐部就很自然了。我也将去那儿,但只是在暗中助你一把。我还会派一两个很有本事的人,随时保护你。 哦,有一个叫莱特的美国人,也住在这家饭店里。他叫费利克斯·莱特,是中央情报局驻枫丹白露的特工。伦敦方面要我转告你,他很可靠,来这里也许很有用。” 一阵意大利语欢呼声从地上的收音机里炸耳地传来,演出已近尾声。马西斯将收音机关掉,两人交谈了一会儿收音机的事,还有邦德应该怎样付款的问题。然后,马西斯说了几句热情洋溢的告别话,最后眨了一下眼睛,退出了房间。 邦德坐在窗旁,理着思绪。马西斯说的话使他深感不安。他已被人盯上了,处于真正的职业侦探的监视之下,而他对敌人却了解甚少,说不定还不等他有机会在赌桌旁和利弗尔对阵,就已被敌人吃掉。俄国人素来杀人不眨眼。现在又来了这样一位讨厌的姑娘作累赘,他叹了口气。女人是供消遣用的。在执行任务中,她们往往很碍事,经常因为她们的性别、自尊心和所有的感情负担而把事情弄糟。到头来男人们既要照料好她们,还要保护她们。 “他妈的,”邦德骂了一句,突然他想起芒茨夫妇,又大声骂了一句“他妈的”。 第五章 飞来横祸 邦德离开辉煌饭店时是中午十二点钟。市政厅的大钟正慢慢奏着自鸣钟的乐曲。 空气中散发出松树和含羞草的浓郁芳香。通往矿泉王城俱乐部的途中点缀着漂亮整齐的砾石花圃和小道。阳光灿烂,空气中充满着愉快和喜悦,这似乎是新风尚、新气象的良好征兆,表明这个小小的沿海城市在经历过许多兴衰浮沉之后,又开始显示出它的富有和堂皇。 矿泉王城位于索姆河口,平坦的海岸线从南部皮卡迪海滩延伸至通往勒阿弗尔的布里塔尼峭壁。它与附近的游乐小镇施劳维尔一样,经历过许多风风雨雨。 矿泉王城开始只是一个小渔村。在第二帝国时期时发展成了一个闻名的供上流社会享乐的海滨胜地,就象施劳维尔一样引人注目。但是后来,施劳维尔压倒了矿泉王城。 本世纪初,当这个小小的海滨城市很不景气时,命运之神给它带来了转机。当时,人们开始意识到旅游胜地不应只提供娱乐,而且还要“治疗”身体。在矿泉王城后面的群山中有一个天然温泉,其中有许多稀释硫黄,有助于治疗人的肝病。因为大部分法国人的肝脏都有毛病,所以这个地方立刻出了名。 但是它没能长久地与维希、佩里尔和维特尔集团相抗衡。这里连续发生了一系列的诉讼案件;许多人丢了大量的钱财,很快,它的服务对象再次局限到当地人范围中。幸好这里每年夏季有英、法两国的游客前来度假,冬季则靠渔船出海打鱼,人们的生活还算过得去。 但是,矿泉王城俱乐部那巴罗克的建筑式样却非常壮观,带有浓烈的维多利亚时期雅致和豪华的风格。1950年,矿泉王城俱乐部吸引了巴黎的一个辛迪加集团来投资,更使得它装饰一新。 布赖顿自从战争以来复活了,尼斯更加华而不实,而矿泉王城俱乐部则到了谋取暴利的黄金时代。它的外观被重新油漆成原来的白色和金色,室内墙壁都被漆成淡灰色,还饰有紫红色的地毯和窗帘。天花板上吊着巨大的枝形吊灯。花园修整一新,喷泉又喷出了高高水柱。两家主要饭店“辉煌”和“隐士”粉刷一新,吸引着往来的客人。现在,这个小小的城市和古老的港口正尽量一展笑颜,欢迎各路来宾。 主要街道两旁点缀着著名的巴黎珠宝商店和时髦女装商店,显得非常繁华热闹。 在这灿烂闪光的背景下,邦德站在阳光中,感到自己的使命与这景色是多么的不合谐,差距是多么大。 他尽量驱散这种一时产生的不安感,绕道走到饭店后面,下了斜坡来到车库。 他决定在去“隐士”饭店约会之前,开车沿着海岸公路,察看一下利弗尔的别墅,然后由内陆公路驶回来。 邦德的一大爱好是驾车兜风。他于1933年买了这辆至今仍然崭新的本特利轿车。战争期间为了省油,他没有再用这辆车,而是将它小心藏了起来,每年由一个前“本特利”机械师进行维修保养。此人就在邦德公寓附近的一个汽车修理厂工作。 因些,他现在使用这辆车时还感到非常愉快,十分顺手。 这是一辆灰色的多功能小轿车,每小时能够开九十英里,最高时速可达一百二十英里。 邦德慢慢地将车开出车库,上了斜坡,很快,随着排气管发出的噗噗声,汽车开上了林荫大道,穿过小镇拥挤的大街,穿过沙丘,向南驶去。 一个小时后,邦德走进“隐士”饭店的酒吧,选了一张靠一扇大窗的桌子坐下来。 酒吧非常豪华,服务员的服饰、欧石南的名烟斗以及卷毛犬等更增添了法国的奢侈气氛。厅内椅子都有皮质靠垫,桌椅和衬墙板一律铮光闪亮的红木。窗帘和地毯是红光蓝色的。男侍穿着条纹背心和绿色呢的围裙在大厅中来回穿梭。邦德订了一瓶“美国”牌红酒。然后又仔细研究着穿得非常讲究的顾客。他想,这些人多半来自巴黎。他们坐着,津津有味、轻松愉快地交谈着,形成一种戏剧性的善于交际的气氛。 男人们喝着使人兴奋的香槟酒,女人们则喝着味道并不甜的“马丁尼”。 忽然,邦德瞥见马西斯高大的身影正走在人行道上,满脸兴奋地与身边一位穿着灰色衣服、披着一头乌发的姑娘谈着什么。他用手挽着她,手臂挽得很高,但是从他们的表情来看,还缺乏一股亲热的劲儿。姑娘的脸上有着一种嘲讽的神情,这就表明他们只是事业上的伙伴,而不是情投意合的恋人。 邦德等着他们穿过街边这扇门走进酒吧来,但是却装着没有看见他俩,继续盯着窗外的行人。 “我想,一定是邦德先生吧?”马西斯的声音充满着惊奇和兴奋,从他身后传来。邦德也似乎很激动地站起身。 马西斯说:“你独自一人呆在这里吗?你在等什么人?我可以介绍一下我这位同事琳达小姐吗?亲爱的,这是来自牙买加的邦德先生,我今天早晨很愉快地和他做了一笔生意。” 邦德向前欠了身子,表示一种友好和礼貌。“很高兴见到你们。我一人坐在这儿,你们俩愿意和我坐在一起吗?”他抽出一张椅子。当客人坐下后,他向一位男服务员示意了一下,马西斯坚持要做东,可邦德没理会他,给马西斯要了份红酒,给姑娘要了一份香槟。 马西斯和邦德愉快地交谈起来。一个称赞矿泉王城晴朗的天气,另一个推测今年夏天矿泉王城即将恢复鼎盛时期的热闹。姑娘坐着沉默不语。她接过邦德递来的一支香烟,看了看,然后悠闲自得地抽起来。她一点不做作地将烟深深吸进肺里,然后屏住气息,漫不经心地将烟从双唇和鼻孔里喷出来。 她抽烟的动作显得优雅大方,轻松自然。 邦德强烈地感到了这位女助手对自己的吸引力。他和马西斯谈话时,他不时地转向她,很有礼貌地在交谈中谈到她,但是他每次瞥向她时总是不带任何表情。 她头发乌黑,分成两边,低低地搭落在颈背上,下颌线条清晰美丽。虽然头发很浓密,随着头部的摆动而飘动,但是她并不用手指把头发拂弄到原来的位置,只是顺其自然。她的双眼很大,呈深蓝色,带着一种讥讽的、不感兴趣的神情漠然地看着邦德,逼得他赶紧避开她的目光。她的皮肤略微呈太阳晒过的黑色,没有什么化妆的迹象,只是在她那张富有魅力的嘴唇上涂了口红。她光洁的手臂使人想到她恬静的气质。指甲没有涂指甲油,剪得很短,毫无做作之感。她的脖子上戴着一个纯金项链,右手无名指上戴着一个大黄玉戒指。她那中长外套是灰色野蚕丝做成的,方形的低领口恰到好处地衬托出她那丰满的胸部,腰间扎着一根三英寸宽的黑色腰带,一只黑色坤包放在她旁边的椅子上,和一顶金色草帽放在一起,帽顶四周扎着一根窄窄的黑色天鹅绒带子,带子在帽后打成一个短结。 邦德被她的美貌深深吸引住了。一想到即将与她一起工作,他不禁怦然心动。 同时,他又感到一阵莫名的不安,于是下意识地啜了一口酒。马西斯注意到他神情不定的模样。 “请原谅,”马西斯对姑娘说,“我要给杜本夫妇打个电话,安排好今晚晚餐聚会的事。今晚上让你独自留在旅馆,你不介意吧?” 她摇了摇头。 邦德会意了。当马西斯穿过酒吧,走到酒吧旁的电话间时,邦德对姑娘说道: “如果你今晚独自一人呆在屋里的话,那么你是否愿意和我共进晚餐呢?” 她带着神秘的微笑回答:“我非常乐意。”她说,“然后也许你会送我去矿泉王城俱乐部。马西斯先生告诉我,你在国内经常去赌场。也许我会给你带来好运的。” 马西斯走后,她对邦德的态度突然显得温和起来。她仿佛知道他们俩即将同舟共济,生死与共。他们谈论着见面的时间和地点。谈完这一切后,邦德明白,和她制订详细的行动计划十分容易。他发现琳达对自己在这次行动中扮演的角色很感兴趣,也很激动,同时很乐意和他配合。在这之前,在和她建立起这种和睦的关系之前,他想象到了许多障碍和隔阂,但是现在看来,事情极为顺利,他感到自己能直接和她讨论计划的细节。他心里承认,自己对她已产生爱慕之情,但是只有等任务完成后才能顾及私人情感。 当马西斯返回桌旁时,邦德叫服务员来结帐。邦德向他仍解释说,他的朋友们在饭店等着他一起吃中饭。他握了一下她的手,感到他俩之间产主了一种爱慕和理解之情。半小时前他绝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结果。 姑娘目送他出了门,来到了林荫大道上。 马西斯将椅子移到她跟前,轻声说道:“他是我的一位亲密的朋友,我很高兴你们能彼此相见。我已能感觉到两条封冻的冰河就要解冻了。”他微笑着,“我认为邦德这块冰还从未溶化过,这将是他的一次新经历,你也一样。” 她并没直接回答他,而是说:“他长得非常英俊,他使我想起了霍吉·卡米歇尔,但是他的嘴巴有点冷酷”这句话还没有说完,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在几英尺外的地方,整个厚玻璃板窗子被震得剧烈摇晃起来,碎玻璃片四处飞溅。强烈的爆炸气流把他俩掀翻在地。一瞬间,死一般的静寂。然后,他们听见重物倒下压在外面的水泥地面上,酒瓶倒在酒吧后面的架子上。接着是一阵阵尖叫声,人们慌乱地跑向大门。 “你呆在这里,”马西斯说。 他跳上椅子,猫腰穿过没有玻璃的窗框,跳到了人行道上。 第六章 死里逃生 邦德离开酒吧,有意沿着林荫大道一侧的人行道朝几百码外的饭店走去。他感到饥肠辘辘。 天气仍然十分晴朗,骄阳似火,烤着他的头顶。幸好人行道上每隔二十英尺有一株梧桐树,在草地与宽阔柏油马路之间投下它的阴影,行人可以借此遮荫。 四处没有什么人,只有两个男人沉默不语,站在林荫道对面的一棵树荫下,行动有点鬼鬼祟祟。 当邦德和他们相距还有一百码远时,就注意到了他们。他和他们间的距离与与他们和辉煌饭店间的距离差不多。 他们的出现使邦德感到十分不安和怀疑。他们俩都很矮,穿的好象都是黑色服装。邦德知道,这是时髦的热带打扮。他们看起来象在等公共汽车去戏院上台表演的杂耍人员。他们每人戴着一顶草帽,帽沿上镶有一条宽宽的黑边,很有海滨浴场的假日气氛。大帽沿再加上树荫使他们的脸模糊不清,只有每人胸口前的一块东西非常醒目。仔细看来,每人胸口上都吊着一台方形照相机,一台是大红色,另一台呈天蓝色。 当邦德看清这些细节时,他离这两个男人只有五十码远了。他思考着各种小型武器的射程,以及如何取得掩护。突然,一个令人震惊、可怕的场景出现了。那个背红盒子的男人向背蓝色盒子的男人点了点头,后者迅速从肩上取下蓝色相机,摆弄一下往前一扔。邦德因为身旁一棵梧桐树的粗大树干正好挡住了他的视线,所以没看清盒子落地时的情景,只看见一道眩目的白色闪光,接着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尽管邦德有树干的保护,他还是被一阵强烈的热浪冲倒在人行道上。热浪掠过他的双颊和腹部,犹如秋风扫落时般迅疾。他躺在地上,双眼仰望着天空。空气中仍然回荡着爆炸的余音,好象有人用一只大锤猛敲了一下钢琴的低音区域一样。 邦德单膝跪着站了起来,只感到眼花缭乱,头晕脑胀,一连串可怕的肉屑和一片片浸着血迹的衣服碎片散落在他四周,和树干及砾石混合在一起。 接着又落下许多小嫩枝和树叶。四周传来玻璃破碎发出的刺耳的稀里哗啦声。 空中弥漫着一片蘑菇状的黑色烟雾,他朦胧地看着它往上升,渐渐消散。 空中散发着一种强烈的爆炸后的炸药怪味,还夹杂着树枝烧焦的糊味和类似烤羊肉的味道。林荫大道上五十码距离内的树木都被烧成光秃秃的枝桠。在他的对面,有两棵大树被拦腰斩断,一动不动地躺在路中间。在倒下的两棵树之间,还有一个冒烟的板条箱。那两个戴草帽的男人不见丝毫踪影,但是在马路上,在人行道上,在树干上到处都留有斑斑血迹,还有闪光的玻璃碎片高高挂在树枝上。 邦德不觉一阵恶心。 马西斯第一个跑到他跟前。这时,邦德正用手臂抱住树干想站起来。多亏这棵树的保护,他才死里逃生。 他没有受伤,但是全身发麻,脑子里晕头转向,只好听凭马西斯领着自己走向辉煌饭店。 饭店里的服务员和客人蜂拥而出,惊恐地议论刚才的爆炸事件。远处响起救火车和救护车的尖啸声。他俩设法挤过人群,登上短短的台阶,进入走廊,来到邦德的房间。 马西斯首先打开壁炉前的收音机,邦德脱下了身上那血迹斑斑的衣服,向马西斯描述刚才发生的一切。 听完邦德对那两个的形象描述后,马西斯立刻拿起了邦德床边的电话。 “告诉警察局,”他最后说,“告诉他们,来自牙买加的英国人被炸弹击倒在地,但没有受伤。这事让我们来负责处理,请他们放心好了。半个小时后,我会向他们解释的。他们可以这样向新闻界解释,这是发生在两个巴尔干民族之间的种族仇杀。两个恐怖分子已同归于尽。他们不必谈及那个在逃的第三个巴尔干人。但是必须不惜一切代价把他抓获归案。他肯定逃向了巴黎。立即在各处设下路障,实行突击检查。明白吗?那么,祝你一切顺利。” 马西斯转向邦德,听他讲完全部细节。 “老兄,算你走运,”当邦德讲完时,马西斯接嘴道。“很明显,炸弹是冲着你来的。他们一定是出了什么差错。他们本来想把炸弹扔过来,然后躲在树后。但是整个事件以另一种方式发生了。不要紧,我们会找到真相的。” 他稍作停顿。“不过,这件事表明情况很严重。这些家伙看来是在认真地对付你。”马西斯显出一种决斗者的架势。“但是,这些该死的巴尔干人想怎样逃脱追捕呢?那红色和蓝色盒子究竟有什么不同呢?我们必须尽快找到那只红色盒子的碎片。” 马西斯咬着指甲。他很兴奋,双眼闪着光芒。看来这案子远非原来想象的那样简单。不管怎样,他个人已卷入这个事件。在邦德和利弗尔在赌台上决一胜负的同时,他肯定不能只是在一旁为邦德拿拿衣帽了。马西斯跳了起来。 “现在喝点酒,吃顿午饭,休息一下,”他命令邦德说。“趁警察还未到现场,我必须迅速调查这个案子。” 马西斯关掉收音机,朝邦德意味深长地挥手告别。门被关上,屋里又静了下来。 邦德在窗旁呆坐了一会儿,享受着幸存者的快乐。邦德开始啜饮加冰块的纯威士忌酒,品尝着服务员刚刚为他送来的肥鹅肝和冷盘龙虾,这时,电话铃响了起来。 “我是琳达小姐。” 声音低沉,焦急。 “你没事吧?” “很好。” “我很高兴,请多保重。” 她挂了电话。 邦德摇摇头,然后拿起刀子,选了一个最厚的热面包。 他突然想到:他们报销了两个人,我的身边却多了一个女助手。这场战斗只是刚刚开始,好戏还在后头。 他将刀子放进盛着开水的杯子里,品尝起美味的龙虾来。他忽然想起,应该给服务员双倍的小费,以感谢他送来了这顿美餐。 第七章 首战告捷 邦德决定充分休息以对付那可能进行到下半夜的赌博。他预约了一个按摩师三点钟来为他按摩。中餐的残羹剩汤被端走后,他坐在窗旁,悠然欣赏青海滩景色。 突然,传来一声敲门声,他一看表,已经三点了。一个瑞士按摩师走了进来。 他一声不吭地给邦德按摩起来,从脚到脖子,松弛他体内的紧张肌肉,放松那仍在脑中震颤的神经。邦德左肩上一道道青肿块渐渐消失,两肋也停止了抽痛。瑞士按摩师走后,邦德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傍晚时分,他一觉醒来,觉得精神焕发,神清气爽。 邦德冲了个冷水澡,然后去矿泉王城俱乐部。自从前天晚上以来,他在赌场的手气不是那么顺,现在需要有所调整。他必须恢复那一半是智慧,一半是直觉的注意力,并且不能激动,要乐观自信,他知道这些都是赢牌的关键性因素,对于任何赌者来说都是这样。 邦德一直是个赌博能手,喜欢听洗牌时的清脆敲打声,乐于观看,喜欢那绿桌周围不断悄悄出现的戏剧性数字。他喜欢牌室和赌场那严肃、认真的气氛,喜欢具有漂亮护垫的椅子扶手,喜欢肘边放着的香槟或威士忌酒杯,喜欢那些无微不至、态度和蔼的服务员。他一看见滴溜溜转的轮盘赌球和就止不住心花怒放。他喜欢做一个演员,也喜欢做一名观众,坐在自己椅中为别人出牌揣摩主意,最后说出那一般说来只是意味着百分之五十取胜把握的起着关键作用的“跟进,”或“免看”。 总之,他认为胜败全在闪念之间。一切决断全在自己,不应将失败归咎于别人。 人总有走运与不走运的时候。重要的是人们必须保持清醒头脑,胜而不骄,败而不馁。不能有机可乘便贸然进攻,一时不顺便误认倒了邪霉。 他将幸运看作是一个女人,应该温柔地向她求爱,决不能勾引或者拼命地缠住不放。但是他也坦率地承认,他还没有吃过纸牌和女人的苦头。当有一天真发生了这种事,他知道自己也会和其他人一样,承认自己难免犯错误。 在这个六月的傍晚,当邦德抄捷径走后路来到俱乐部大厅时,油然而生一种自信,一种想参加大赌博的雄心勃勃之感。他将一百万法郎兑换成五十个筹码,然后在一号轮盘赌台管理员身旁坐下来。 邦德从记帐员那里要过记录卡,仔细地研究了一番自从下午三点钟开盘后各盘运转的情况。他每次在台边坐下后总要先看看记录,虽然他知道轮盘的每次转动、每次落进编上号码槽沟的球与前面的运转情况都毫无联系。在轮盘赌台上,轮盘转动的顺序、每格带字的槽沟和圆筒的机械细节部分都是早就设计好的。经过多年的运行,几乎达到尽善尽美的境地,任何人为的努力都不能影响象牙球的掉落情况。 不过,有经验的赌客通常都会对过去每盘赌博进行仔细的研究,总结出得到轮盘运转的特点,比如说,注意和思考上一个号码的运行结果,其取胜的可能性就比较大。 其实,邦德并不墨守成规。他只是认为,在赌博中投入的努力和智慧越多,赢的可能性也就会越大。 邦德对一号轮盘赌台的记录卡研究一番后,发现第三组数字,即25—36号都不走运。因此他决定把最高注赌额押在第一、二组中1—12、13—24的各个字码上,每组各下注十万法郎。 他玩了七次,赢了六次。在第七次中,出现了30,所以他输了。他此时的净收入是五十万法郎。第八盘他歇了一次,没有下注,这次刚好是0号中奖,他算得挺准。然后他继续玩,却输了两次,使他损失了四十万法郎,但是随后他的手气不断好转。当他最后从桌旁站起来时,他净赚了一百一十万法郎。 邦德一开局就下高额赌注,使得人们都对他刮目相看。其中一人甚至学着他一样下注。那人坐在邦德对面,显出特别的友好和兴奋神情,仿佛他和邦德平分赌金一样。邦德看出他是一位美国人。那人因为仿效邦德的战术连得甜头,不禁神彩飞扬,有一两次还特地朝邦德笑一笑,点头示意。当邦德站起身时,他也将椅子拉开站了起来,对着桌子愉快地喊道:“跟着你沾光不少,我想请你喝一杯,以示谢意。 你愿意来吗?” 邦德感到这人可能是中央情报局的特工。当他们一起走向酒吧时,他知道自己的判断是对的。邦德给记帐员和服务员各扔一枚筹码作小费。 “我叫费利克斯·莱特,”美国人说道。“很高兴见到你。” “我叫邦德,詹姆斯·邦德。” “哦,太好了,”莱特说,“让我想想,怎样庆贺一番呢?” 邦德坚持要请莱特喝一杯“岩石”牌威士忌,然后他仔细地瞧了一下调酒员。 “一份马丁尼鸡尾酒,”他说。“一份,倒在一只深口香槟高脚杯里。” “是,先生。” “等一等,我要变个花样,用三份高登酒,一份伏特加,半份基那酒混在一起搅匀,冰镇一下,摇匀后再放一大片柠檬皮。明白吗?”“当然明白,先生。”调酒员对这种吃法似乎很赞赏。 “好,这才是真正的鸡尾酒,劲头一定不小。”莱特说。 邦德大笑起来。“当我集中精神考虑问题时,”他解释道,“在晚餐前我顶多只喝一杯,但是这一杯得够冰、够烈、够味,必须是混合调制的。刚才那种鸡尾酒调配法是我的专利,一旦我想好了一个有趣的名字,我就去申请专利权。” 他边说边看着调酒员按他吩咐把调好的鸡尾酒倒进杯子里。他仔细地欣赏着深口酒杯里的淡黄色酒液,由于刚才调酒员的搅动而微微充着气。他伸手端起杯子,吸了一大口。 “很好,”他对调酒员说,“但是,如果你们的伏特加是用麦子而不是用土豆酿造的话,这酒就更好喝了。” 调酒员受宠若惊地笑了起来。 莱特对邦德的酒仍然很感兴趣。“你很会动脑筋,”他颇为高兴地说。 当他们端着杯子来到房子的一角时,莱特压低声音说道:“今天中午你已尝到味道了吧?最好称它为‘莫洛托夫鸡尾酒’。”他们坐了下来,邦德会意地捧腹大笑。 “我看见那个出事地点已经做了记号,用绳子拦开了,汽车只好绕道从人行道上走。我希望这次爆炸不会吓跑那些准备来此豪赌的大亨。” “人们认为这是赤色分子干的,或者是煤气总管发生了爆炸。所有烧焦的树将于今晚被锯掉。如果他们象在蒙特卡洛那样处理这种问题的话,那么明早就看不出任何迹象了。” 莱特从烟盒里抖出一支“睡椅”牌香烟。“我很高兴和你一起执行这项任务,” 他边说边看着邦德的鸡尾酒饮料,“因此我特别高兴的是你没上西天。我们颇为关注此事,处里十分重视这项任务。实际上,华盛顿因为我们没能执行这项任务而深感遗憾。你是知道那些高级人物的。我想你们英国那些官员也一样。” 邦德点点头。“他们对别人抢先得到的新闻总是有点嫉妒的,”他承认。 “不管怎样,我听从你的指挥,尽一切可能提供你所需要的任何帮助。 这儿有马西斯和他的伙伴们,也许需要我尽力的地方不多。但是不管怎样,我随时听你的命令。” “我很高兴你来帮助我,”邦德谦逊地说。“敌人已经盯上了我,也许还有你和马西斯。说不定他们已经设下圈套,等我们钻进去。利弗尔似乎就象我们所想的那样凶悍。我想现在还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需要你帮忙,但是如果你能来矿泉王城俱乐部,我将感到非常高兴。我已有了一位助手,叫琳达小姐。赌博开始后,我想把她托给你照管。你对她不要不好意思,她是一位美丽的姑娘。”他微笑地看着莱特,又说:“你留神看着利弗尔的那两个保镖。我想他们是不会诉诸暴力的,但是谁又能说得准呢?” “我也许能帮着做点什么,”莱特说。“在参加这个组织之前,我曾在海军陆战队服过役,这也许可以使你放心一些。”他看了看邦德。 “当然,”邦德说。 莱特是得克萨斯州人。他谈着自己在北大西洋公约组织联合情报机构的工作情况。在这样一个许多国家云集的组织中干活,很难保证自身的安全。 邦德想,善良的美国人极易相处,尤其是得克萨斯州人,莱特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费利克斯·莱特大约三十五岁,个子很高,骨架不大。他那轻便的棕褐色的西服宽松地套在肩上。他的言谈举止似乎不紧不慢,但是人们只要见到他一眼便可感到他内在的速度和力量。显然,他是一个刚毅的、无情的战士。 当他弯身坐在桌旁时,仿佛具有一种猎鹰的气质。他的脸,他那尖尖的下巴、颊骨和那略为歪斜的大嘴都给人以一种猎鹰的形象。他那灰色的双眼显得很机警、深沉。当他的双眼碰到“睡椅”牌香烟散发出的烟雾时,便自然地眯起来,这种习惯动作更增添了他的持重老成。这种眯眼的习惯使他的眼角形成了一道道皱纹,使人感到他的笑容往往表现在眼角上,而不是在嘴巴上。 一绺金色的头发斜着掠过前额,使他的脸带有一种孩子气,而近看的话就不是这样了。虽然他好象非常坦率地谈论着他在巴黎的工作,但是邦德很快注意到,他从不提及他在欧洲或华盛顿的那些美国伙伴。邦德猜想,莱特为了保护自己所属组织的利益。北大西洋公约组织的情况大家都知道,谈谈也无妨。邦德很同情他的这种想法。 这时,莱特已喝完第二杯威士忌。邦德将芒茨夫妇的暗中监听活动和他那天早晨沿着海岸对利弗尔别墅所作的短暂侦察情况告诉了他。这时已是七点半,他们决定一齐步行回饭店,在离开赌场前,邦德将身上的两千四百万法郎寄存在筹码兑换处,只留下几张一千法郎的钞票作零用。 他们走向辉煌饭店的时候,看见一队修路工人已经在爆炸现场忙乎起来了,几棵烧焦的树干被连根刨了起来。从一辆城市洒水车上拖下来的水龙软管正冲洗着林荫大道和人行道。炸弹坑已经填平。只有几个过路人偶尔停下观看。邦德想,“隐士”饭店一定已经进行了整容手术,还有玻璃被损坏的商店和临街房屋也将修饰一新。 在这温暖的蓝色薄暮中,矿泉王城再次恢复了它宁静而整洁的风貌。 “你认为那个看门人在为谁干活?”当他们走到饭店跟前时,莱特问道。 邦德也不清楚,便老老实实告诉莱特不知道。他记得马西斯曾说过:“除非是你自己收买了他,否则你必须假定他已被另一方收买了。所有的看门人都可以被收买,但这不是他们的过错。他们这类人在接受职业训练时便认定所有旅客都是招摇撞骗的能手,只有印度王公一类例外。所以他们对任何旅客都在暗中监视。” 果然,他们一进饭店大门,那看门人就急匆匆上来问邦德是否已从中午那不幸事件中恢复过来。邦德想起马西斯的话,便将计就计地回答说仍然很头晕脑胀。看门人听完邦德的话后,便礼貌地预祝他早日康复,转身走了。 邦德希望利弗尔能收到这一错误信息,认为大邦德在今晚的赌台上一定会精力不济。 莱特的房间在四楼。他们约好了大约十点半或十一点钟在赌场见面,这个时间通常是高额赌注开始进行的时候,然后,他们在电梯口分手。 第八章 靓女琳达 邦德走进自己的房间,又检查了一遍,没有发现被人动过的迹象。然后,脱去衣服,洗了一个长时间的热水澡,接着冲了个冷淋浴,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还有一个小时可供休息和理情思绪。在这一个小时里他要一点点地检查已拟定的赌博计划的每一个细节。他想到了开赌以后将出现的各种胜利或失败的情况。他既要安排好马西斯、莱特和姑娘的随从角色,又要估计到敌人可能会出现的种种反应。他闭上眼睛,想象着一系列仔细构筑好的场景,仿佛在看着万花筒中变幻莫测的图案一样。 八点四十分,他详尽无遗地研究了在他和利弗尔决战中可能会出现的各种事件。 他站起来,穿好衣服,尽量使自己从复杂的考虑中冷静下来。 他一面打着那条窄窄的黑色缎子领带,一面在镜子里审视着自己。他那灰蓝色的眼睛在镜子中显得很平静,带有一点讥讽的询问神情。不驯服的一绺短短黑发慢慢地搭落下来,在他右眉毛上形成一层厚厚的刘海。他的右颊上有一块狭长的垂直伤疤,使他看上去有点象凶悍的海盗。马西斯曾将琳达对邦德的评语告诉了他,但邦德却很有自知之明,心想自己这副嘴脸哪能跟电影中的硬汉子相比。不过他还是很高兴琳达对他有此印象。他边想边把带有三道金圈的五十支“穆兰”牌香烟装进一个扁平的烟盒,将烟盒揣进臀部口袋里,掏出他那黑色的“龙森”牌气体打火机,看看打火机是否要补充燃料。接着他把一小扎面值一万法郎的钞票揣进口袋里。他打开一只抽屉,拿出一只轻巧的羚羊皮枪套,将其挎在左肩上,枪套离腋窝大约有三英寸。然后,他从另一只抽屉抽出一把大柄75毫米大口径贝雷塔自动手枪。他卸下弹夹,退出和枪管里的子弹,做了几次拔枪的动作,然后击发,只听扳机发出一声清脆的咔嗒声。他再次将枪推上膛,安上保险机,将枪装进枪套里。他四下察看了一番,看看有没有什么疏漏之处。最后他在丝绸衬衫上套上一件单排钮扣的夜礼服。他在镜子里仔细打量,确信旁人看不出在腋下的扁平手枪,这才最后理了理狭长的领带,走出房间,将门锁上。 当他走到楼梯下转向酒吧时,听到身后的电梯门打开了,接着传来一声轻快的招呼:“晚上好。” 正是那位姑娘。她站在那儿,等着他朝自己走来。 他已清清楚楚记住了她的美貌,现在再次被她的美貌吸引住。她穿着一身黑色丝绒衣服,样式并不复杂,但显出一种华贵的光彩,这种衣服想必只有巴黎的一流妇女时装设计师才能设计出来。她的脖子上挂着一串稀有钻石项链,还有一只钻石夹。rx房凸出,显得很丰满。手上拎着一只纯黑的椭圆形提包,那乌黑发亮的头发梳得十分整齐,发端一律向内卷曲着。她长得美极了,邦德不禁顿生怜爱之情。 “你长得十分可爱。你们在无线电方面的生意一定十分兴隆!” 她伸出一只胳臂,让他挽着。“我们直接去吃晚餐好吗?”她问。“我想当着众人走进餐厅,借此造个舆论。另外,黑色丝绒衣有个缺点,容易被椅子绊住。如果你听到我尖叫的话,那我一定是让椅子给夹住了。” 邦德大笑起来。“那好,我们直接进去吧。点菜之前,我们先来一杯伏特加。” 她不高兴地瞥了他一下。他立刻纠正了自己的话:“或者是一杯鸡尾酒,如果你喜欢的话。这里的饭菜是矿泉王城最好的。” 当餐厅领班恭恭敬敬地领着他们穿过拥挤的餐厅时,邦德立即注意到,所有就餐者的头一齐落在琳达窈窕动人的身段上。 餐厅的时髦之处体现在那宽宽的月牙形窗户上,就象一艘宽大的船只停泊在饭店花园之上。邦德走到这间大餐厅后面,在嵌有镜子的壁橱附近选了一张桌子坐下。 这些壁橱还保留着爱德华七世时代古色古香的风格,也显得十分僻静。四壁饰以白色和金色,使人感到非常愉快。还有红色的华丽餐桌,帝国后期时代的壁灯,都使这里别具一格。 他们坐下来,刚拿起紫色花体字印制的精致菜谱时,服务员便立即侍立一旁。 邦德转向同伴。 “你想喝点什么?” “我想喝一杯伏特加,”她知道邦德喜欢伏特加,便这样吩咐,然后又仔细看起菜单来。 “一小瓶伏特加,冰镇的,”邦德吩咐侍者,然后转向琳达点着酒。 “不知道你的教名,我怎么为你的健康而干杯呢?” “维纳斯,”她说,“维纳斯·琳达。” 邦德询问地看着她。 “我的教名与美丽女神没关系。据我父母讲,我出生在傍晚,正是金星闪烁之时。你知道,金星也叫维纳斯。显然他们为了记念那个时刻,就给我起了这个名字。” 她微笑起来。“有些人喜欢这个名字,有些人则不喜欢。 我反正是习惯了。” “我觉得这是一个很好听的名字,”邦德说,一个念头突然在他脑中萌生。 “我可以借用一下这个名字吗?”他解释了他发明的那种特殊马丁尼鸡尾酒,说他并正为这种酒的命名发愁呢。“维纳斯,”他说。“听起来多美,我的这种鸡尾酒一定会醉倒整个世界。我可以用这个名字吗?” “只要我能第一个尝尝这种酒就行,”她答应说。“它能作为一种酒的名称,我感到很荣幸。” “当这一切事情办完了,不管是赢还是输,我一定陪你喝一杯我的这种酒,” 邦德说。“现在你想好晚餐想吃什么了吗?请点些昂贵的菜,”当他看到她犹豫的神情时,又补充说道:“否则就和你这套美丽的礼服不相配了。” 她高兴地笑了。“那好,能在这显示一下亿万富翁的派头,也是一种乐事,只是可能会使你破费不少。我想吃鱼子酱、炸牛腰、苹果馅饼。再来点奶油欧洲草莓。 点的东西这么多,实在不好意思。”她用询问的目光微笑着看着他。 “主人请客人点菜,天经地义。再说,你点的菜也算不上美味佳肴,只是营养实惠一些罢了,所以不必太客气。” 他转向餐厅侍者总管。“再来几片面包。” “鱼子酱的份量很足,”他对维纳斯解释说,“但佐食的面包通常不够,所以多要点。” “好,”他的视线回到菜单上,然后对侍者吩咐道“我将陪小姐吃鱼子酱;但是吃完鱼子酱后,我要一块很小的腓里牛排,做得要嫩,抹上鸡蛋黄油调味汁。再要一份西印度群岛的紫梨作点心,涂上法国调料。这些你们都有供应吧?” 餐厅领班连连鞠躬点头。 “多谢光顾,小姐和先生。”他转向倒酒的服务员,重复一遍他俩刚才点的菜名。 “请点佐食酒,”倒酒员又递过皮制酒单。 “如果你赞成的话,”邦德说,“我今晚倒乐意陪你喝香槟,一是令人愉快,二是正合时宜。” “好,我喜欢香槟,”她说。 邦德用手指着酒单对着倒酒员说:“这是‘廷格’酒吗?”“是的,这是一种上等红酒,先生,”倒酒员说。“但是先生将会发现,”他用铅笔指着酒单说,“商标相同的‘布兰克’酒是无可匹敌的。”邦德微笑起来。“那就喝这种酒吧,” 他说。 “这种酒虽然不是名牌,”邦德对同伴解释说,“但确是上乘香槟,可称得上酒中珍品。”突然,他为自己的这番吹嘘感到十分好笑。“请原谅,” 他说。“我对今天的吃喝有着一种莫名奇妙的兴奋。这种兴奋部分是因为我是一个单身汉,但主要原因还在于我喜欢挑剔,象个老处女一样吹毛求疵。 每当我执行任务时,我通常独自就餐,如果我使什么人陷入了困境,那我吃得就更有劲了。”维纳斯朝他微笑着。 “我欣赏你的这种做法。”她说。“我自己也喜欢凡事尽善尽美,有条不紊。 我想这就是我的生活方式。我这样说,你不会觉得太书生气了吧?” 她歉意地补充道。 小小的伏特加饮料瓶放在盛着碎冰块的碗里端上桌来,邦德将伏特加倒入两只杯里。 “哪里,我很同意你的观点,”他说,“好,为今晚的幸福干杯吧,维纳斯。” “好,”姑娘轻声回答,她举起小酒杯,带着一种好奇的目光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我希望今晚一切顺利。” 邦德好象感到她在说话时,双肩迅速地耸了一耸。接着,她感情冲动地靠向自己。 “有个情况要告诉你,是马西斯带来的。他很想亲自告诉你,但抽不开身,只好由我来转达。是关于那件炸弹的事,非常离奇呢。” 第九章 面授机宜 邦德四下看了看,他们的谈话不可能被人偷听到,再说鱼子酱还在厨房里等着烧热呢。 “告诉我,”他的双眼显出急迫的神态。 “他们在通往巴黎的路上抓获了第三个巴尔干人。他驾着一辆汽车,收留了两个英国免费搭乘者作为自己的保护伞。车开到路障时,这个家伙非常沮丧地发现他们要检查他的身份证。于是,他拔出枪来,打中了摩托车上的一个巡逻兵,但是另一个巡逻兵抓住了他。详细情况我不太清楚,但知道警方确实已将他拿获,还防止了他自杀的企图。他们把他带到鲁昂,掏出了他的话kk我想是用通常的老式法国拷问方式使他开口的。” “显然,他们是法国一个联营组织的成员,专干破坏、谋财害命等这类事情。 马西斯的朋友们已经设法问出了其它内容。他们如果杀死你,将会得到两百万法郎的赏金。那个指使他们进行这次行动的头头对他们说,如果他们不折不扣地按照他的命令行事,那么他们绝不会被抓住。” 她呷了一口伏特加,又说,“你所看见的那两只摄影机盒子颜色非常醒目,以便他们运用时看得更清楚些。那头头告诉他们,那只蓝色盒子里放有一颗力量很大的烟幕弹,而红色盒子里则放的是炸弹。在一个人将红色盒子扔出去的时候,另一个人将按下蓝色盒子的揿钮放出烟幕,然后他们就可以在烟幕的掩护下逃走。但实际上,那颗能使他们逃走的烟幕弹是假的,两只盒子里放的都是暴炸力很强的炸弹。 蓝色盒子和红色盒子没有一点区别。他们是想不留一点痕迹地炸死你和那两个扔炸弹的人。对第三个巴尔干走卒,他们又有另一套灭口的办法。” “继续说下去,”邦德对敌人这种两面手法似乎很感兴趣。 “显然这两个巴尔干人认为这个主意相当好,但是他们为了谨慎起见,决定不要冒任何危险。他们认为,最好先按下烟幕弹的开关,然后在烟幕的掩护下,再把炸弹扔向你。你所看见的情景就是那个扔炸弹的助手按下了那假的烟幕弹的揿钮。 当然,他俩一起被炸死了。” “第三个巴尔干人正在皇家饭店的后面等着接应他的这两位同伴。当他看见所发生的一切时,猜到事情给弄糟了,便企图逃串,但还是被抓获了。 警察把那个没有爆炸的红色炸弹的碎片给他看,并向他讲清了他们主子的如意算盘,他才知道他的两个朋友被炸死了。于是,他招出了一些实情。我想他现在还在交待。但是所有这一切与利弗尔并无直接关系。是李的保镖向他们布置了这个任务并下达了行动命令。” 她刚讲完,服务员便端着鱼子酱、一大摞面包和几个小碟子走过来。碟子里盛着切得很细的洋葱,炒得很老的鸡蛋。一只碟子里的菜是白色的,另一只碟子里的菜是黄色的。 他们将鱼子酱倒在盘子里,沉默不语地吃了一会儿。 邦德过了一会儿说:“这对敌人来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马西斯对那天的工作一定很满意,他的五个对手在二十四小时中都失去了效用。” 他把芒茨夫妇是怎样被愚弄的过程告诉了她。 “顺便提一句,”他问,“你是怎么卷入这个案件中的?你属于哪个分局?” “我是s站站长的私人秘书,”维纳斯说。“因为这个计划是他拟定的,所以他要他的分站派一个人插手这次行动。他向m局长推荐我。这似乎只是一种联络工作,所以m局长同意了,但他告诉我的上司,你并不喜欢女士做你的助手。”她稍作停顿,看到邦德并不动声色时,继续说道:“我接受了任务,在巴黎见到马西斯,然后和他来这儿。在巴黎时,我通过一位朋友借了几套象样的服装。这套黑丝绒晚礼服和上午那件衬衫都是借来的,否则我哪能和这些人相媲美。”她朝餐厅挥了一下手。“虽然办公室的人不知道我干的是什么差事,但他们都很羡慕我。他们所知道的就是我将和双o代号的特工一起执行任务。当然你是我们的英雄,我很荣幸。” 邦德皱起了眉头。“争取双o代号并不难,关键是敢于下手。另外,有双o代号的特殊之处就是有自己决定出击的权力。当然,双o特工也是情报人员,服从命令是天职。嘿,鱼子酱拌洋葱鸡蛋的味道如何?”“这两种东西放在一起真是太好吃了,”她说,“我非常喜欢今天的晚餐。我有点不好意思”她看到邦德眼中的冷漠表情,停下了话头。邦德见她有点发窘,便解围道:“如果不是为了工作,我们也不会到这儿来品尝这些菜的,”他说。 突然,他意识到与女助手的谈话不应该太富人情味。现在的首要任务是工作。 于是他马上言归正传。“我们来想想下面该怎么办吧,”他坦率地说。 “我最好先说一下我将努力做什么,以及你怎样帮助我。我想,不会需要你多少帮助的。”他简略地叙述了整个计划,列举了可能出现的各种情况。 餐厅领班来招呼着上第二道菜。待他走后,邦德一边吃,一边继续讲着他的计划。 她仔细地听着他的叙述,听得很专注,很认真。她完全被他的严厉表情所威慑住了,同时她暗自想,s站站长说得不错,邦德的确是位对工作认真负责的人。 “他是一个具有献身精神的人,”站长向她分派任务时,曾这样对她说过,“不要以为这是一件玩笑事。当执行任务时,他什么也不考虑,只思考手里的工作。他也是一个专家,不可能对其它许多东西都感兴趣。他是一个英俊的家伙,但是不要爱上他。我认为他缺乏人情味。好吧,祝你走运,不要遇到麻烦。” 所有这些都是一种挑战。当她感到自己的魅力已将他吸引住,他对她发生兴趣时,她高兴极了。但她没有料到,刚刚讲出几句通常的倾慕对方的话时,他突然变得冰冷起来。残酷无情地赶走了热情,仿佛热情对他来说是毒药一样。她的自尊心受到了伤害和愚弄。她暗暗下定决心,不能再犯这样的错误。 邦德开始解释“巴卡拉”牌的打法,“这和其它赌博差不多。庄家和旁家取胜的机会基本上相同的。哪怕是一分对双方来说都是关键性的,不是打败庄家,就是击败旁家。” “据我们了解,就象我们知道的一样,今晚利弗尔从在这儿经营高额赌注生意的埃及一家公司买下了这台巴卡拉的做庄权,他为此花了一百万法郎。他现在还剩二千四百万法郎左右。我的钱也有这么多。我估计将有十个旁家,在椭圆形台面周围团团坐定。” “一般说来,旁边被分为左右两列,庄家轮番跟左列或右列比点数。在这种赌博中,庄家将通过两个场面的互相争斗和一流计算的方法来取胜。但是矿泉王城俱乐部还没有足够的巴卡拉旁家,利弗尔只能每次都跟所有旁家比点子大小。按这种打法,庄家获胜的把握并不大,因为不可能常拿到大点子牌。但是他还是占有一点取胜希望的,而且,他还控制了赌注的多少这个有利条件。” “巴卡拉开局时,庄家坐在中间,赌场里计帐员洗牌,宣布每一局赌注的数目。 一个管理员通常仲裁每盘赌博。我将尽力靠近利弗尔的正对面坐着。 他的前面有一个精致的金属盘子,上面放着六副洗好的牌。牌由计帐员洗好,由一个旁家切好,然后装进放在牌桌上大家都能看到的金属盘子里。我们已经检查过牌,它们毫无可疑的地方。想在所有的牌上做好记号是有用的,但这样做不大可能,除非与计帐员内外勾结。不管怎么样,我们必须警惕这一点。” 邦德喝了一口香槟,然后继续说下去。 “开局以后,庄家宣布,开局的赌注是五十万法郎,或者四百英镑。每个座位从庄家的右边开始编号,坐在庄家旁边的打牌者编号为1,他如果表示应战,就把他的钱推到桌上;如果他认为赌注太大,不愿接受的话,那他就叫声“不跟”。接着,第2号有权应战,如果2号拒绝了,3号可以应战,以此类推,在桌旁循环往复。如果庄家的赌注太大,一家难以抗衡,可以由几家联合起来,凑足资金,共同对付庄家。” “一般来说,五十万法郎的赌注很小,很快就能被接受,但是当赌注达到一两百万法郎时,就常常难以找到单独的应战者。这时,我必须单独应战,趁机出击,打败利弗尔。当然这并非易事,且风险极大。但是最后,我们俩一定会有一方打败另一方。 “作为一个庄家,他在赌博中占有一点优势;但如果我决意和他拼死一战,如果正如我希望的那样,我的资金能够使他有点不安的话,那么我想,我们是势均力敌的。” 这时,草莓和鳄梨送来,他稍作停顿。 他们一声不吭地吃了一会儿。接着,当咖啡端来时,他们开始谈论起其它事情来。他们抽着烟,谁也没喝白兰地或味道浓烈的甜酒。最后,邦德感到是解释这次玩巴卡拉牌赌博的具体技巧的时候了。 “玩这种牌其实很容易,”他说。“如果你曾打过二十一点的话,那么你立刻就会玩巴卡拉。玩二十一点时,其目的就是从庄家手里拿到比他更接近二十一点的牌。玩巴卡拉的道理与之一样。庄家与旁家都可先分到两张牌;如果双方都没赢的话,那么各方再补一张牌,其目标就是使手中的牌的总数为九点,或尽可能地接近九点。象j、q、k这样的花牌和十不算;a算作一,其余牌按照其数字计算点数,在计算数字时只算尾数,因此,九加七等于六,而不是十六。总之,赢家的牌点数必须与九最接近。” 维纳斯专心地听着,同时注视着邦德脸上那神秘的表情。“好,”邦德继续说,“当庄家发给我两张牌时,如果它们的数字加在一起是八或九的话,这叫天生大牌。 如果庄家的牌不如我好,我就赢了。但实际上得这种大牌的机会很少,通常情况下都小于九。因此必须根据具体情况采取对策。如果我没有补到很有把握的好牌,比如说只有七点或六点,那么我也许会要求再补一张,也许不要求补了;如果手里的牌只有五点,或者还不到五点的话,那么我肯定要求再补一张。五点是这种赌博的关键点。根据纸牌的规律来看,如果你手上的牌是五点的话,那么再补一张牌时,其点数增加或减小的机会是相等的。”“当我要求补牌,或者拍拍我手里的牌表示停牌时,庄家在估猜到我的牌点数,同时也在确定自己的战略。如果他抓了天生大牌的话,那么他马上就可亮出牌来,取得胜利。否则,他就面临着和我一样的问题。 但是,他可以通过我的行动来决定是否补牌,他在这点上占了优势。如果我不补牌,他立即可以断定我手中的牌是六点以上:如果我补了牌,他将会知道我的牌低于六点。而且,我补的牌的牌面要朝上,他看着这张牌的点数,判断一下形势,就会做出是补牌还是停牌的决定。” “因此,他比我更占有一点优势,他借此优势决定是否补牌或停牌。不过玩这种纸牌赌博的人都会面临这样一个问题:当手上是五点时,你是补牌呢,还是停牌? 如果你的对手也是五点牌的话,那么他会怎么办呢?一些旁家遇到这种情况时总是补牌,而另一些人总是停牌。我只是凭直觉行事。” “但是最终,”邦德捻灭了香烟,叫服务员来结帐,“举足轻重的是天生大牌八点或九点。我必须多得到几张这样的大牌,才能取胜。” 第十章 坐观成败 邦德讲完了赌博的过程,自己已经进入了即将来临的战斗的角色。他的脸再次洋溢着兴奋的光芒。最终击败利弗尔的希望激励着他,使他脉膊的跳动大大加快。 他似乎已经忘记了刚才在他们之间出现的短暂泠漠。维纳斯松了一口气,很高兴地看着他又说又笑的样子。 他付了帐,给领班一笔可观的小费。维纳斯站了起来,率先走出餐厅,沿饭店的台阶来到大门外面。 宽大的“本特利”汽车早已恭候在此。邦德先请维纳斯上车,然后自己坐进车里,驶往俱乐部,将车尽量靠近门口停下。当他们穿过那绚丽的接待室时,他一声不吭。她瞧着他,发现他的鼻孔微微张开,镇定自如地和赌场工作人员打着招呼。 在大厅的门边,工作人员没要他们出示会员证。邦德的高额赌注已使他成为一个很受欢迎的顾客,他的陪同者也都跟着沾光。 他们刚一走进正厅,费利克斯·莱特就从一张轮盘赌桌旁走开,象一个老朋友一样向邦德打着招呼。邦德将他介绍给维纳斯·琳达,费利克斯和她寒暄了几句,然后说道:“那好,既然你今晚将打‘巴卡拉’牌,那么就让我来教琳达小姐怎样玩轮盘赌吧。我已经选了三个很快将显示出幸运的数字,我想琳达小姐也会交上好运的。然后,在你的赌博进入高xdx潮时,我们也许会过来为你助威。” 邦德用询问的目光看看维纳斯。 “我倒很愿意这样,”她说。“不过,你能教我一个玩轮盘赌的吉祥的数字吗?” “我没有吉祥的数字,”邦德一本正经地说。“我只是在有把握、或者基本有把握的情况下去赌。好了,我要和你们分手了。”他显出很歉意的样子。“你和我的朋友费利克斯·莱特在一起,一定会变成一个赌博能手的。” 他向他俩微笑了一下,然后以稳健的步伐朝收款处走去。 莱特也察觉到了他的冷淡。 “他是一个非常认真的赌博者,琳达小姐,”他解释道。“我想他必须这样。 好,跟我来,看看17号是怎样服从我的超感官知觉的。你将会发现,有了这种超感官知觉,就可以轻易地得到许多钱。” 邦德为自己能再次独自行动,清除私心杂念,将注意力集中到目前的任务上而松了一口气。他站在收款处旁边,用收款员那天下午给他的收据取出了两千四百万法郎。他将钞票分成相同的两束,分别装入左右两个衣袋。然后他从拥挤的桌子中间慢慢穿过去,来到赌室大厅。那儿,一张宽大的“巴卡拉”牌桌放在铜栏杆的后面。 桌旁已坐了许多人,牌面朝下,散开放在桌上。计帐员将牌洗过后,牌的顺序就打乱了。这种洗牌是防止作弊的最有效方法。 领班拿开用天鹅绒包着的链条,让邦德走进入口,穿过铜栏杆,一边殷勤地说:“按照你吩咐的,我留了6号座位,邦德先生。”邦德走进栏杆内,一位女侍者立即为他拖出椅子。他朝左右两边的旁家点了点头,然后坐下来。 他掏出那宽宽的烟盒和黑色打火机,将它们放在右肘的绿色台面呢上。女招待立即用一块布把一只厚厚的玻璃烟灰缸擦了擦,将其放在烟盒和打火机旁。邦德点燃一支香烟,仰靠在椅背上。 他对面的庄家椅子还空着。他瞥了一下桌子四周,大多数赌友都很面熟,但能叫出名字的寥寥无几。他右边的7号是西克特先生,是一个在刚果做金属生意的富有巴尔干人。9号位子坐着丹费斯勋爵,是一位知名人物,但样子显得软弱无能,大概他的法郎都是由他那富有的美国妻子提供的。他的妻子坐在3号位,是一个长着梭子鱼般贪婪嘴巴的中年女人。邦德心里明白,这对夫妇一旦输钱,立即就会告退。庄家右边的1号位是一个闻名的希腊赌徒,根据邦德的经验,他就象地中海东部的一些富豪一样,拥有一个很赚钱的船队。他打牌时总是很冷漠,很有计谋,是个意志坚强的人。 邦德向侍者要了一张卡,在剩下的号码2,4,5,8,10下面划了一个漂亮的问号,然后叫侍者把卡片给领班。 很快,卡片被送回来了,在号码上填上了所有的名字。 仍然空着的2号应该是卡梅尔·德莱恩。她是一个美国电影明星,靠离婚后的三个丈夫提供的赡养费生活。邦德想,现在陪她在皇家饭店的人正在拼命地追求她呢。她性格乐观,打牌时显出愉快和装模作样的神情,也许能交上好运。 4号和5号座位是杜庞先生和夫人,显得很富有。邦德想,他们在赌场上决非等闲之辈。看他俩彼此轻松愉快交谈的模样,仿佛他们在这高额赌场就象在家一样。 邦德十分高兴有他们坐在自己身边。他想,如果庄家定的赌注金额过高,他或许能和他俩或坐在他右边的西克特先生合作,共同分担这笔赌金。 8号位是一个小小的印度土邦主,也许他是靠其战时所赚的所有英币来赌博的。 邦德的经验告诉他,亚洲人很少有富有胆识的赌博者,就连那些喜欢自吹自擂的华人,在连续输牌的情况下也会失去信心的。但是土邦主也许会在这种纸牌赌博中坚持很久。只要输掉的大笔钱是慢慢输掉的,那么他就会顶住。 10号是一位年轻的意大利阔佬,人称托梅利先生。他在米兰出租几十幢公寓,赚了许多与地产年产值相等的租金。他赌博时很有闯劲,不大用计谋。 他有时还发脾气,变得不耐烦。 邦德刚刚揣摩完桌旁的旁家,便看见利弗尔一声不吭地从铜栏杆的入口处走进来。他冷笑了一下,向旁家表示欢迎,然后径自在邦德正对面的庄家椅子里坐下来。 他用非常简捷的动作迅速把放在他面前的六副牌一一切了一遍。然后,计帐员再把这些切好的牌按顺序装进那只金属盘中。这时,利弗尔悄悄地对他说了些什么。 “先生们,女士们,现在开局。第一局庄家的赌注是五十万法郎。”话音刚落,1号位上的希腊船王拍着他前面的一堆筹码说道:“我来试试。” 利弗尔弯身看着盘子,认真地猛拍了一下,将牌一齐沉入盘底,轻轻地拍动牌墩。牌便从盘子的铅质斜口一张张地溜出来。他老练地压住缝口,将第一张牌发给希腊人。然后他抽了一张牌给自己,又抽了一张给希腊人,接着抽了一张给自己。 发完牌后,他一动不动地坐着,没碰自己的牌,却瞧着希腊人的脸。 计帐员用一个象瓦工长泥刀一样的木制平刮勺,小心谨慎地铲起希腊人的两张牌,敏捷地将它们放在右边的几英寸的地方。这样,这两张牌正好放在希腊人那苍白多毛的双手前面。他的双手呆呆地放在那里,就象桌上放着两只谨慎的粉红色螃蟹一样。 两只粉红色螃蟹迅速出动,一下子按住这两张牌,紧紧捏在手中。希腊人小心翼翼地弯下头,看清手中牌的花色,然后,指甲移动一下,看清了纸牌边的点数。 他的脸上毫无表情,将手掌放平,让牌背朝上放在桌上,没有公开牌的点数。 然后他抬起头,看着利弗尔的眼睛。 “不补牌,”希腊人直率地说。 从他决定停在两张牌上、且又不补另一张牌来看,显然这位希腊人的牌数是五、六,或者是七。如果庄家想要赢牌,就必须翻出点数为八或者九的牌。如果庄家手中的牌还没有这个点数,那他还可补一张牌,这张牌也许会对他有利,也可能对他不利。 利弗尔双手抱在脑前,牌离他有三、四英寸远。他用右手拿起那两张牌,只是瞥了一眼,便将牌翻过来放在桌上。 两张牌分别是四和五,天生大牌。 他赢了。 “庄家是九点,”计帐员平静地说,然后用刮铲把希腊人的两张牌翻个身。 “七点,”他一边无动于衷地说着,一边把这两张负牌——一张梅花七和一张q— —放进桌子中的宽槽里。宽槽通往一个巨大的金属罐子,内存所有打过的牌。接着,利弗尔的那两张牌也塞了进去。 希腊人将五枚面值十万法郎的筹码推到前面,计帐员将这五枚筹码放在桌子中央,再把利弗尔的五十万筹码堆了上去。计帐员还将利弗尔旁边的几个小筹码塞进桌上的槽子里。槽子下面有一只钱箱,是专门用来装抽头的。 然后他郑重地宣布:“下一局赌注是一百万法郎。” “跟进,”希腊人咕哝道。这话的意思是,他还想继续赌下去以捞回他输的赌注。 邦德点燃一支香烟,在椅子里坐好,兴致勃勃地观看赌局的发展。 希腊人此时补了第三张牌,但是总共才四点,而庄家有七点,他只好认输。 “下一局赌注是二百万法郎,”计帐员说道。 邦德左面的这位旁家保持沉默。 “我来奉陪,”邦德朗声应道。 第十一章 一败涂地 听到应战声,利弗尔若无其事地扫了邦德一眼,眼睛中布满血丝,目光显得越加冷酷无情。他慢慢从桌上抬起一只肥厚多毛的手,将手揣进夜礼服的口袋,从中掏出一只带帽的小金属圆筒。他用另一只手旋开筒帽,把圆筒凑在鼻孔上,带着可憎的神情,轮流各猛吸了几次。金属圆筒中显然装的是兴奋剂之类的东西。 他不慌不忙地将圆筒放进口袋,然后,迅速将手转到桌上,象刚才那样猛地拍了一下盘子。 在利弗尔装腔作势地做着这一番表演时,邦德一直在冷眼旁观。利弗尔脸盘宽大,脸色发白,头上堆着一撮短而竖起的棕色头发,下巴上挂着一张紧绷绷的没有笑容的潮湿红嘴,那宽宽的双肩上宽松地披着一件肥大的夜礼服。 邦德表现得十分镇静。他从衣袋中摸出一大叠钞票,未加清点就扔在了赌台上。 如果他输了,那么计帐员就从中抽出和赌注相等的金额。这种漫不经心的姿势表明,邦德并不认为自己会输,相反,而是稳操胜券。这笔钱只是供邦德支配的大笔资金中象征性的一部分而已。 其他旁家感觉到了这两个赌者之间的紧张气氛。当利弗尔用手从盘子口抖出四张牌时,赌台周围一片静寂。 计帐员用铲尖将两张牌推给邦德。此时,仍然盯着利弗尔眼睛的邦德,右手伸出几英寸,捏住纸牌,非常迅速地朝下瞥了一眼,然后他再次抬起头无动于衷地看着利弗尔,看他没有任何反应,便用一种蔑视的姿势将牌猛地翻过来,摊在桌上。 两张牌分别是四和五,正好是天生大牌。从桌旁传来一阵轻微、羡慕的赞叹声。 坐在邦德左边的杜庞夫妇交换着后悔的目光,后悔他们没有接受这次两百万法郎的赌注。 利弗尔微微耸耸肩,慢慢将视线转向自己的两张牌,然后迅速用手指甲将牌挑起来,是两张无用的j。 “天生大牌,”计帐员边喊边将桌子中央的一大堆筹码铲到邦德的面前。 首战告捷,邦德心中大为振奋,但脸上没流露出任何表情。他对自己第一局的成功感到非常高兴,对桌对面的那个家伙的沉默感到十分愉快。 坐在他左边的杜庞夫人,带着一脸苦笑转向他。 “我不应该把这个机会让给你的,”她说。“这两张牌是直接发给我的,可我没有接受。” “这才刚刚开始,”邦德说。“您有的是机会。” 杜庞先生从他妻子的另一侧倾身向前。“如果能够每盘判断准确的话,那我们也不会到这儿来了,”他颇有哲理地说。 “我会来,”他的妻子不以为然。“你不要以为我玩牌只是为了娱乐。” 赌博继续进行。围在栏杆四周的观众越来越多。邦德一下子发现利弗尔的两个保镖已经到场。他们一左一右站在主子后面,衣着打扮倒也很体面。 站在利弗尔右侧的那个家伙个子很高,穿着夜礼服。脸呈灰色,显得很严肃,十分呆板,但是两只眼睛却咄咄逼人。硕长的双腿总是在不停地晃动,双手不断地在铜栏杆上变换着姿势。邦德知道,这种人心狠手毒,杀人不眨眼,就象《老鼠和人》那本书中的伦尼那样无情。但是伦尼没有人性不是来自其幼稚无知,而是因其注射药物的结果。邦德想,这家伙一定吸了大麻。 另一个家伙很象一个科西嘉的商店营业员。他个子很矮,很黑,扁扁的头上覆盖着厚厚的油发。他好象是一个跛子,身旁的栏杆上挂着一根带有橡皮套的粗实的手杖。邦德想,他一定事先得到了赌场的同意才把那根手杖带进来的,因为为了防止出现暴力行为,赌场规定禁止带棍棒和其它武器进入赌室。他一定吃得很好,长得很健壮。嘴半张着,露出长得很难看的牙齿。 一撮黑胡须又浓又密,放在栏杆上的手背长满了黑毛。邦德想,他那矮墩墩的身体上一定也长满了毛。 纸牌赌博继续平淡地进行着。赌注每局都在成倍地增加。有经验的赌客都知道,第三局在“十一点”和“巴卡拉”牌中被叫作“坚固的障碍”。你走运的话,可以在第一局和第二局中取胜,但是当第三局来临时,通常是灾难性的结果。到了这一局,你将会发现自己一局接着一局地败下阵来。谁也不敢轻易下注,这种情形对庄家似乎不利。大约两小时后,赌金上升到了一千万法郎时,出现了一种对庄家不利的、稳定的、不可抗拒的渗透现象。邦德不知道利弗尔在前两天中赚了多少钱,他估计利弗尔赢了五百万,加上今晚还剩下的钱,他的赌本大概不会超过两千万法郎。 实际上,利弗尔在那天下午输得很惨。此刻,他只剩下了一千万法郎。 他们静静地围着高桌赌着。与此形成鲜明对照,从其它赌桌不时传来嗡嗡声,还有“十一点”,轮盘赌,“三十到四十”赌博时的叫喊声。其间夹杂着计帐员清晰的叫声,以及来自大厅各个角落里不时传来的大笑声和兴奋的叹息声。 在背景处的什么地方,还有一个嗒嗒作响的抽头机。随着轮盘的每次转动和纸牌的每局结束,百分之一的小小筹码落入了抽头机的钱箱中。 邦德坐在高桌旁看了看赌场的大钟,已是一点十分。巴卡拉赌台的人们仍是文文静静,但邦德知道这台赌赛已到了重要关头。 1号座位的希腊人仍然处于不利地位,他第一局输了五十万法郎,接着又输了第二局,第三次他没接受,放弃了两百万的赌本。2号座位的卡梅尔·德莱恩弃权,3号座位的丹弗斯夫人也不敢应战。 杜庞夫妇彼此看了一眼。“跟进,”杜庞夫人喊道。很快,杜庞夫人输在庄家的八点牌上。“庄家赢了两百万,下一局赌金四百万法郎。”计帐员说。“跟进,” 邦德说着,掏出一叠钞票。 他再次仔细观察着利弗尔的一举一动,发现对手只是草率地看了一下手里的两张牌。 “不补牌,”邦德横下心来。他的牌是勉强够格的五,形势很危险。利弗尔拿了一张j,一张四,他拍了拍盘子,抽了一张三。然后亮牌。 “庄家是七点”,计帐员说,“你是五点,”当他把邦德的牌翻过来时,补充了一句。他铲过邦德的钱,抽出四百万法郎,将剩下的钱还给邦德。“下一局赌注八百万法郎。” “跟进,”邦德毫不犹豫地应道。 这一次,利弗尔得了天生大牌九点,轻而易举地把他打败了。邦德只两局就输了一千二百万法郎。现在他身边只剩下了一千六百万法郎,刚好够赌下一轮。 邦德突然感到他的手心不断出汗。就象阳光下的积雪快速融化一样,他的赌本很快就没有了。利弗尔带着胜利者的得意用右手轻轻地敲击着桌子。 邦德发现这家伙正在打量自己,那眼神里有着一种讥讽的神情。“你想让我彻底打败你吗?”这双眼睛似乎在问。 计帐员刚刚宣布赌注,邦德便不动声色地应道:“跟进。”他从右手口袋里掏出一些钞票和筹码,从左边口袋里掏出整叠钞票,将这些钱和筹码推到桌前。这个动作一点也不意味着这将是他的最后赌金。他感到嘴突然变得象墙纸那样干燥。他抬起头,看见维纳斯和费利克斯·莱特站在对面利弗尔的保镖所站的地方,他不知道他们站在那里有多长时间了。莱特显得有点焦急,但是维纳斯带着鼓励的微笑看着他。 他听到身后的栏杆发出一阵轻微的响声,掉过头来一看,那矮保镖的黑胡子下两排坏牙齿正对着他心不在焉地上下磨动着。 “赌博继续进行,”计帐员说,铲起邦德的两张牌递到他跟前的绿色台面昵上。 绿色台面昵不再非常光滑。厚厚的台面昵上毛茸茸的,起了一种扼制物体在上面运动的作用,其色彩就象新坟上长出的绿草一样非常鲜嫩。 邦德看了一眼纸牌。那本来似乎很讨人喜欢的宽大缎子灯罩所发出的光仿佛吞噬了他手上牌的色彩和点数,迫使他又仔细地再瞧一瞧。 牌简直是糟透了,一张红桃k,一张黑桃a。黑桃a就象一只黑蜘蛛一样斜眼瞅着他。 “补一张牌,”他说话时声音仍然十分平稳。 利弗尔亮开自己的两张底牌,一张q,一张黑桃五。他看着邦德,从金属盘中抽出一张牌。牌桌上静得出奇。他看了一下牌,然后迅速扔过去。计帐员用铲子小心地铲起来,放到邦德跟前。这是一张好牌,一张红桃五,但对邦德来说,这倒使他进退两难。此时他有六点,而利弗尔有五点。但是利弗尔肯定还会再抽一张牌,如果这张牌小于四点,那利弗尔就赢定了。 邦德一心盼望着利弗尔增补到一张大于四点的牌。只见利弗尔轻轻拍了拍金属盘子,斜口中滑出一张牌。邦德死死盯住这张牌。他最不愿看到的事情发生了。计帐员翻过这张牌,竟是那张要命的四点。庄家手上的牌变成了九点。利弗尔大获全胜。邦德又被打败了,输了个精光。 第十二章 急中生智 被打败的邦德呆呆地坐在位子上,一声不吭。他打开宽宽的黑色烟盒,掏出一支香烟,猛地拔下“龙森”打火机的小盖子,点燃了香烟,把打火机放回到桌上。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烟,将烟从牙缝中喷出来,发出微弱的“咝咝”的声音。 现在怎么办?最好还是先回饭店去睡觉,避开马西斯、莱特和维纳斯那同情怜悯的目光。然后打电话报告伦敦,明天乘飞机打道回府,坐出租车到达摄政公园,踏上楼梯,沿着走廊来到m局长办公室,对着m局长那冷酷的脸,那强装出的同情,那类“下次交好运”的话;当然,不可能再有这样一次机会了。 他看了一下桌子四周围观的观众。人们根本没有注意他,而是在看赌台上的大把大把钞票和筹码,看计帐员数着钱,将筹码整齐地堆放在庄家的前面,看有没有人敢向庄家的好运挑战。 不见莱特身影。邦德想,大概莱特是不愿看到自己被击败后的惨相。但是维纳斯却毫无反应,还在向他投来鼓励的笑容。邦德明白,她不懂赌博这行当,因此根本不了解局势的严重性,也不理解他被击败的痛苦心情。 侍者匆匆穿过栏杆,朝邦德走来。他在邦德身旁停下来,弯下腰,将一只大信封放在邦德旁边的桌上。信封很厚,就象一本字典那样。侍者俯身向他嘀咕几句,然后鞠躬走开了。邦德的心“咚咚”跳个不停。他拿起信封掂了掂,然后拿到桌下,用拇指甲挑开封口,发现封口上涂的浆糊还是潮湿的。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这是真的,里面塞满了厚厚的一迭钞票。 他急忙将钞票揣进口袋里,拿出别在钞票上面的半张便笺纸,上面用墨水写着:“马歇尔紧急援助。三千二百万法郎。美国敬赠。” 邦德强压住惊喜之情,朝维纳斯看去,只见费利克斯·莱特又站在她身边,满脸笑容。邦德立即明白了。他也会心一笑,从桌上抬起手,轻轻摇了摇,对莱特的及时援助表示感谢。然后,他开始静下心来,一扫几分钟前的那种彻底失败的感觉。 此时的邦德与几分钟前简直判若两人。他又恢复了自信,决心狠狠报这一箭之仇。 计帐员已经完成了计算赌金的任务,他把邦德输掉的现金统统兑换成筹码,整整齐齐堆在桌子中央,一共有三千二百万法郎,约三万二千英镑。邦德想,利弗尔也许想再打一个漂亮仗,再赢个几百万法郎,凑足他急需的五千万法郎,离开赌桌。 到明天早晨,他将填补财政亏空,使自己处于安全的地位。 邦德的估计没有错,利弗尔没有离开牌桌的迹象。这也使邦德的心稍稍踏实了些。现在必须让利弗尔形成错觉,以为邦德的赌金所剩无几,决不可能接受三千二百万法郎的挑战。不能让他知道这只信封里装的是什么东西。 如果他知道的话,他也许会收回赌本,再次从开局的五百法郎的赌注开始其漫长的赌博过程。 他的分析是对的。利弗尔还需要八百万法郎。他向计帐员点点头。 “赌注为三千二百万法郎。” 计帐员喊出了这句话,一阵静寂笼罩着牌桌。 “赌注为三千二百万法郎。” 赌场领班拉大嗓门,又自豪地喊起来,为的是引起其他赌台的赌客注意。 另外,这也是最好的广告。赌客赌得越多,赌场的信誉就越高。在矿泉王城“巴卡拉”的历史上,这个赌注是空前的,只有去年在特劳维尔达到过这个数字。 就在这时,邦德微微向前倾身。 “跟进,”他平静地说。 赌场里响起一阵兴奋的嗡嗡声,高额赌注在赌场不胫而走,人们一齐涌来。三千二百万法郎!对于赌场里的大多数赌客来说,这笔钱比他们一生的收入还要多。 许多人倾家之产,最多也就是这个数目。换句话说,这可是一笔可观的财富。 一位赌场董事询问着领班,领班歉意地转向邦德。 “很抱歉,先生,是下这么高的赌注吗?” 这句话表示,邦德必须拿出与赌注对等的现钞。当然,他们知道他是一个非常富有的人,但是毕竟是三千二百万法郎啊!曾经发生过这样的事情,有些赌客在一个子儿也没有的情况下赌博,输了拿不出钱,很乐意去坐牢。 “很抱歉,邦德先生,”领班忠实地又加了一句。 邦德猛地将一大迭钞票扔到桌上。大家定睛一看,张张都是现额十万法郎的大钞,是法国最新发行的最大面额的货币。计帐员忙着清点钞票。这时邦德发现利弗尔与站在邦德身后的矮子保镖交换了一下目光。 邦德立刻感到脊骨上一阵巨大的压力,这种压力一直压向坐在椅子上的臀部。 同时,一个浑厚声音轻轻地,紧急地,在他的右耳根响起来:“这是一枝枪,先生,一枝无声手枪。它能在不发出一点声音的情况下打断了你的脊骨。你看上去就象晕过去的样子,而我则能安然撤退。现在,在我数到十之前,把你的赌注抽回去。如果你敢叫喊的话,我就开枪。” 声音非常自信,邦德相信这种人说话是算数的。这些家伙已经表明他们会毫不犹豫地走极端,那根粗实的手杖就说明了这一点。邦德熟悉这种枪,枪管里有许多柔软的橡皮障板,它们能吸收所有的声音,但是子弹能穿过这些橡皮障板。这种枪是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专为暗杀要员而发明和使用的。 “一,”声音说道。 邦德转过头,见那保镖正紧紧靠着自己,浓密胡须下面的脸微笑着,仿佛希望邦德走运。他的这副脸孔在这嘈杂声和人群中显不出任何异常来。 那两排变色的牙齿合在一起,从微笑的嘴唇里吐出“二”。 邦德抬头正视前方,看见利弗尔正怒视着自己。他在等待,等待邦德向计帐员招手,或者等着邦德突然瘫倒在椅子里,脸上随着一声尖叫露出痛苦的表情。 “三。”听到这一声,邦德朝维纳斯和费利克斯·莱特瞟了一眼,他俩正有说有笑,根本没有注意他。笨蛋。马西斯到哪儿去啦?他手下的那些一流特工在哪儿呢? “四。”又涌上来许多观众。这些吱吱喳喳叫个不停的傻瓜,难道就没有人看到所发生的一切吗?领班,计帐员,还有侍者? “五。”计帐员正在整理着那堆钞票,领班微笑着朝邦德弯下腰。一旦赌金数好了,领班就会郑重宣布:“赌博开始,”那么,不管是否数到了十,那保镖都会开枪。 “六。”这时,邦德知道,只能自己救自己了。他悄悄地将双手移到桌边,抓住桌子,身子尽量向前,臀部慢慢向后移动,他感到那坚硬的瞄准器抵住了尾骨。 “七。”领班转向利弗尔,扬起眉毛,只等庄家点头表示他已做好准备。 突然间,邦德使出全身气力向后转过身体。他的力量使椅背迅速向下倒去,椅子的横杠打在那根马六甲手杖上,还不等保镖来得及扣动板机,手杖已被打落在地。 邦德头朝下,双腿朝上,跳落在观众中间的地上。椅背带着刺耳的爆裂声断开了。观众中爆发出恐惧的叫声。他们畏缩地朝后退着。邦德双手代替脚撑住自己,稳稳地落在地上。侍者和领班急忙站起来,他们必须尽快消除这一意外事故。 邦德扶着铜栏杆,显得有些迷惑、困窘。他理了理额前的头发。“一时头昏,” 他说。“没有什么,可能是过于兴奋,过于激动造成的。” 人们向他投来同情的目光。自然,他们也对这场巨额赌博不能进行下去而感到遗憾。这位先生是抽回赌注,躺下来,准备回家呢,还是去请医生来给他看病? 邦德摇了摇头,现在他已完全好了。他向桌上的旁家和庄家表示了歉意。 侍者端来了一张新椅子,邦德重新坐了下来。他抬眼打量了一下利弗尔,发现他原来气势汹汹的脸面已变得惨白,还带着一副惊恐的神色。 桌子四周传来一阵对赌博的种种推测的议论声。邦德两边的邻座朝他侧过身体,关心地询问着他身体状况和在赌博之前的休息情况。他们埋怨这里满是烟雾,缺少新鲜空气。 邦德礼貌地做了回答。他转身审视着身后的人群,那两个保镖已无影无踪。只有侍者正拿手杖在找失主。手杖好象没坏,但是那个橡皮套不见了,邦德朝侍者点了点头。 “请你将这根手杖递给那位先生”,他指着费利克斯·莱特,“他会将它交还给手杖主人的。这根手杖是他的一位熟人丢下的。” 侍者朝邦德鞠了个躬,表示感谢。邦德得意地想着,莱特只要稍作检查,就会明白他刚才为什么在大庭广告众之下做出这样令人莫名其妙的表演。他转身面对牌桌,拍了拍他前面的绿色台面昵,表明他已做好了准备,可以正式开战了。 第十三章 背水一战 “赌博继续进行,”领班毫无表情地宣布。“赌注为三千二百万法郎。” 观众一齐涌上前来。利弗尔用平平的手掌拍着盘子,发出一阵阵响声。 他考虑了一会儿,然后又掏出那个金属圆筒,用鼻子吸了一吸。“真恶心,” 杜庞夫人在邦德的左面说道。 此时,邦德的大脑异常清醒冷静。刚才他奇迹般地躲开了一次可怕的枪击。他仿佛感到腋下还淌着恐惧的汗水,但是他成功地巧用椅子打败了敌人。 现在,他坐在椅子上,竭尽全力,小心谨慎,进行最后的搏击。纸牌正在盘子里等着他,它们一定不会使他失望的。他的心为着那即将到来的场面而悬了起来。 此时已是凌晨两点钟。除了围满人群的这张巴卡拉牌桌外,另外三张“十一点” 牌桌和三张轮盘赌桌仍继续进行着赌博。 巴卡拉牌桌四周一片沉默,只听见邻桌传来的计帐员拖长的声音:“凡是九点、买红、买单和买低的,统统赢。” 这是对他,还是对利弗尔的一种预告呢? 两张牌穿过绿色台面昵轻轻滑向他身边。 利弗尔身子前倾,就象岩石后面的一条章鱼,从桌对面狠狠瞪着邦德。 邦德右手平稳地伸向纸牌,把牌赶到面前。他希望刚才轮盘赌台的吉兆能给他带来好运,拿来的这两张牌不是九点,至少也是八点。他用手掌遮住两张牌,牙关紧咬,下颌的肌肉在颤动。全身由于自卫的条件反射而僵直起来。 他的两张牌都是q,红桃q和方块q。 两张纸牌在阴影中粗野地看着他,这是最糟糕的牌,一点也没有,是个零。 “要一张牌,”邦德说话时尽量不带任何感情。他知道利弗尔的双眼象利剑一样盯着自己,想看出什么端倪来。 庄家慢慢将自己的两张牌翻过来。 他只有三点——一个k和一张黑桃三。 邦德慢慢地喷出一团烟雾。他仍然有一个机会。决定双方胜负的牌都在各人的第三张上。利弗尔拍了拍盘子,倒出一张牌,是邦德的牌。邦德的命运,被慢慢翻了过来。 这是一张九,一个极好的红桃九,它在吉普赛人的咒语在被称作“爱和恨的暗示”,这张牌使邦德稳操胜券,但表面上他丝毫不动声色。这张牌对于利弗尔来说算不了什么,因为他不知道邦德手里的底牌。他想,邦德手里拿到的牌也许是一点,在这种情况下,他共有十点,也就等于是三张废牌。 或许他原来手里有二点、三点、四点,就算有五点吧,那么加上这张九,他的最高点数也不过只是四。 利弗尔绞尽脑汁想弄清楚邦德的意图。邦德刚才得了一张九点牌。通常情况下,他应该掀开自己的底牌,结束这局比赛。但是他没有这样做。显然决定邦德点数的是那两张扣着的牌。而在利弗尔这一方,必须得到一张六点,才能跟邦德抗衡。 汗水从利弗尔那钩形的鼻子两边淌下来。他那厚厚的舌头灵巧地伸出来,舔去流到嘴角的一颗汗珠。他看着邦德的牌,又看看自己的牌,再看看邦德的牌。 终于,他耸了耸肩,从盘子里抽出一张牌给自己。 他翻过这张牌,桌上的人都伸过头来。这是一张极好的牌,一张五。“庄家是八点,”计帐员说。 邦德一声不吭地坐着。利弗尔突然咧开嘴,发出狼嗥似的狂笑。他认为自己一定赢了。计帐员几乎是勉强地伸出长长的掀牌杆,朝邦德前面的两张牌抹来。桌旁不止一个人认为,邦德一定输了,被打得大败。牌杆将两张粉红色的牌翻过来,快乐的皇后q微笑着看着众人。“九点。”人们一下子全愣住了。桌子四周传来一阵巨大的喘息声,接着是一阵议论。 邦德紧盯住利弗尔的眼睛,只见这个大人物瘫在椅子里,仿佛他的心脏被猛击了一下一样。他的嘴大张着,难受地闭了一两次。他的右手不断抚摸着喉咙。然后,他倒向椅后,双唇变成灰白色。堆在桌子中央的一大堆筹码统统被推到邦德的面前。 这时,利弗尔又把手伸进夜礼服的内口袋,掏出一叠钞票扔在桌上。计帐员赶紧用手指清点起来。 “赌金一千万法郎,”他郑重地说,然后从邦德的筹码中拿出一千万法郎,往桌子中央一放。 邦德想,这是最后的决战。这个家伙已经到了无路可走的地步,这一千万法郎就是他最后的赌本,他已处于我一小时前的境地。但是,如果他输了,是不可能有我刚才那样的奇迹发生的。 邦德仰靠着椅背,点燃一支烟。在他旁边的一张小桌上,放着一瓶香槟和一只玻璃杯。他二话不说,抓起香槟倒满酒杯,然后两大口将酒喝尽。 接着,他靠着椅背,双臂弯曲放在前面的桌子上,好象柔道或摔跤运动员准备上场一样。 他左边的旁家保持沉默。 “跟进,”邦德盯着利弗尔说道。 两张牌再次被抽出来,径直送进他伸出的双臂之间的绿色台面昵上。 邦德慢慢拿起牌,只粗略地看了一下,便将牌翻过来,放在牌桌中央。 “九点,”计帐员报告。 利弗尔低下头,盯着自己的两张黑桃k。 “零点,”计帐员小心地把一堆筹码推到邦德面前。 利弗尔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最后一点赌本汇入邦德左臂阴影下密集的筹码之中;然后,他慢慢地站了起来,一句话也没说,目光呆滞地来到栏杆的出口处。他拿掉链钩,放下链子。观众为他让开了一条路,好奇地看着他,同时他们也很害怕他,仿佛他身上散发着死尸的味道。最后,他从邦德的视野里消失了。 邦德站起身来,从身旁的筹码堆中拿出一枚十万法郎的筹码,扔给桌对面的领班,然后说了几句热情、感谢的话,请计帐员将他赢的钱存入钱柜。 其他赌客已纷纷离座。没有了庄家,也就不可能进行赌博了。此时已是两点半钟。他向左右的牌友们致以感谢和告别,然后悄悄走到栏杆旁。维纳斯和费利克斯·莱特正在那里等着他。 他们一起走向收款处。邦德被邀请到赌场董事的私人办公室里。桌上放着他赢的一大堆筹码,他又将口袋里的钱掏出放在筹码中。一共是七千多万法郎。 邦德点出三千二百万放在一边,准备还给费利克斯·莱特,剩下四千多万法郎换成了一张能随时兑换成现金的支票。赌场的董事们热情地祝贺他赢了这么一大笔钱,并希望他能乘兴玩一个通霄。 邦德推说还有其它事要做,便告辞出来。他走到酒吧旁,将莱特的钱递还给他,并对他在危急关头大力相助深表谢意。他们一边喝着香槟,一边回忆刚才的恶战。 莱特从口袋里掏出一颗45口径的子弹,将其放在桌上。 “我把枪给了马西斯,”他说。“他拿去检验。我们都对你猛然落在地上感到十分疑惑。事情发生时,他正带着手下的一个人站在人群中监视,但那两个保镖还是逃脱了。你可以想象到,他们丢了这支枪,又未能完成任务,定会暗自责骂自己。 马西斯将这颗子弹给了我,说幸亏你脱离了险境,因为这是一种杀伤力很强的软头达姆弹。但是这件事表面上和利弗尔对不上号。 那两个人是独自进来的,并且出示了证件,填写了进场许可单。那胖矮个还被允许带手杖进入赌场,因他有一张战争负伤抚恤金的证书。这些家伙肯定受过严格的训练。马西斯已得到了他们的指纹,并向巴黎汇报了此事。所以,我们明早也许会听到更多消息。”费利克斯·莱特弹了弹香烟。“不管怎样,虽然风险重重,我们最终还是取得了胜利,总算令人欣慰。” 邦德微笑着。“那只信封真是我平身收到的最好礼物。当时我确实以为完蛋了,那滋味真不好受。患难中的朋友才是真正的朋友。总有一天,我会想法报答的。” 说着,邦德站起身来。“我马上去饭店,将这东西放起来,” 说着,拍了拍口袋里的支票。“利弗尔丢了这块心头肉,肯定不会死心,说不定已经想好了主意来对付我。我把它处理妥当后,咱们去庆贺一下。你看怎样?” 他转向维纳斯。自从赌博结束以来,她还没说过什么话。 “我们去夜总会喝一杯香槟好吗?就去‘盖伦特’夜总会,你穿过酒吧就可到达那里,那真是一个迷人的地方。” “我很高兴奉陪,”维纳斯说。“你去放钱,我去化妆一下。我们在大厅见。” “你呢,费利克斯?”邦德希望自己能和维纳斯单独呆在一起。 莱特看着他,猜透了他的心思。 “我想在早餐前休息一会儿,”他说。“这一天已够忙的了,说不定明天巴黎方面还会要我做一点扫尾工作。这些不需你劳神,我来处理就行。不过,我还是陪你走回饭店。我想最好还是护送宝船安全进港。” 他俩踩着满月投下的斑驳阴影,一起往饭店走去。此时已是凌晨三点钟,周围行人寥落,但赌场的院子仍然停着许多汽车。两人手里紧握着枪,丝毫不敢松懈。 这段路还算平静,没发生什么事情。 到了饭店,莱特坚持把邦德一直送到他的房间。房间里跟邦德六个小时前离开时一样,看不出有人闯过来过。 “没有人造访过,”莱特发现了这一点,“但是我不能让这笔钱冒风险。 你认为我应该留下来给二位保驾吗?” “你去睡吧,”邦德说。“不要为我们担心。我身上不带钱,他们就不会对我感兴趣。我已想好了藏钱的主意。非常感谢你的帮助。我盼望今后我们能再次合作。” “我也是这样想的,”莱特说,“而且,如果有琳达小姐参与则更好。” 他风趣地说着,走出房间,将门关上。 邦德转身打量着舒适的房间。 剑拨驽张的赌桌旁紧张拼搏了三个小时之后,他很高兴自己能单独休息一会儿。 床上的睡衣和梳妆桌上的发刷欢迎着他。他走进浴室。用冷水喷在他的脸上,用辛辣的漱口剂漱了喉咙。他感到后脑和右肩的旧伤有些隐隐作痛,但心里却万分庆幸自己两次逃脱了死神的魔掌。同时,他考虑着目前的形势。利弗尔大概不会就此罢休的,不过此刻他最现实的举措是赶快逃走,以逃脱“锄奸团”组织的监视和枪口。 邦德耸了耸双肩,自我安慰道,今天承受的喜怒哀乐已经够多了,现在应该轻松一下,好好庆贺一番。他盯着镜子看了一会儿,思考起维纳斯的品行来。他喜欢她那冷漠高傲的样子,想看看她那蓝色眼睛里的泪水和渴望,用手抚摸她的黑发,抱起她那苗条的身体。邦德的眼睛眯了起来,看着镜中的自己,脸上充满了渴望看到她的神情。 他转过脸,从口袋里掏出那张四千万法郎的支票,将其折成很小的方纸块,然后打开门,朝走廊的两边瞧了瞧。他将门大开着,双耳竖起倾听着脚步声和电梯的声音,然后用一只小起子开始工作起来。 五分钟后,他最后审视了一下自己的杰作。将一些新烟装进烟盒,然后关上门,将门锁上,穿过走廊,下了楼梯,来到大厅,最后出了大厅的转门,走进溶溶的月色中。 第十四章 落入圈套 “盖伦特”夜总会的大门厅里灯火辉煌,几张赌桌旁仍坐满了人。当邦德挽起维纳斯的手臂,领着她走过镀金台阶时,他极力克制住自己去收款处借些钱,在邻桌押上高额赌注的强烈念头。他知道,这样做太草率。不管他是否能赢,都将是对已经得到的幸运的冲击。 夜总会的酒吧又小又暗,屋里只有蜡烛照明。烛光将其柔和的光线投射到墙壁前面的镜子上,然后又反射过来。四壁蒙着一层深红色的缎布,椅子和窗口上则饰以相应的红色长毛绒。在远处的一个拐角上有一支三人小乐队,他们弹着钢琴、电子吉他,敲着鼓,演奏着“野玫瑰”这支柔和甜美的乐曲。富有魅力的音乐飘浮在轻轻颤动的空气中。邦德仿佛感到每对情侣在炽热的感情冲击下,都禁不住在桌下互相抚摸起来。他们被领到靠门的一张桌子旁。邦德要了一瓶香槟、两份炒蛋和一份咸肉。 他们坐在那里,默默地欣赏着音乐,然后,邦德对维纳斯说:“和你坐在这儿,享受着完成任务后的乐趣,这是多么幸福啊。这是今天最有意义的结尾。它给了我众人所希求的东西。” 他等着她微笑,可她神色未改,只说:“是吗?”声音非常尖利,似乎在专心欣赏音乐。她的一只肘放在桌上,手心向下,手背支撑住下巴。邦德还注意到,她的关节显得很白,仿佛她捏紧了拳头一样。 她右手拇指和食指及中指夹着邦德递上的一支香烟,就象一个艺术家拿着一杆彩色铅笔一样。虽然她吸烟时显得很沉着,但是她不断地向烟灰缸里弹着并没有烟灰的香烟。 邦德之所以注意到所有这些细节,是因为他非常喜欢她,想用自己的热情和感情去影响她。但是他得到的却是她的冷淡。他想这种冷淡一方面是出于女性自我保护的本能,另一方面也可能是她对他傍晚分手时冷淡地对待她的报复。他那时的冷淡态度是故意做出的,但她却当真了。 幸好,邦德的涵养还不错,没有在意琳达的这些举动。他喝着香槟,谈论着一天来发生的事件,谈论着利弗尔可能得到的下场,谈到他的任务时,他十分谨慎,只提及到伦敦方面估计已经告诉了她的问题。她敷衍了事谈着。 她说,当时他们已经认出了那两个保镖,但是当那个拿着手杖的胖矮个走到邦德椅后站着时,他们没想到他会对邦德下毒手。他们简直不敢相信还有人会在赌场里图谋不轨。就在邦德和莱特离开赌场走回饭店时,她打了一个电话到巴黎,将赌博结果告诉了m局长代理。她的上司向她吩咐过,不管赌博结果如何,m局长要求把这个消息立即转达给他本人,白天或夜晚的任何时间都可以。 她就说了这些,然后慢慢地喝着香槟,很少看邦德,也不笑。邦德感到灰心丧气,只好埋头喝了许多香槟,然后又要了一瓶。炒蛋端来了,他们默默地吃着。到了四点钟,邦德正想叫服务员来结帐,这时,餐厅侍者总管来到他们桌旁,询问琳达小姐是否在这儿。他递给她一张纸条,她接了过去,迅速地看了起来。 “哦,马西斯写的,”她说。“他请我去大厅,他有一个消息给你。也许他没穿夜礼服。我去一会儿就来,然后我们一起回旅馆。” 她不自然地对她一笑。“很抱歉今晚没能好好陪你,今天这一天也真够使人心烦的了。”她歉然地点点头站起身来。 邦德也随即站起来,随便应了一句:“没关系,我来结帐。”他说着,看着她走向出口处,然后他坐下来,点燃一支烟,感到很无聊,同时也感到身体疲乏不堪。 房间闷热的空气困扰着他,就象前一天早些时间赌场里的沉闷空气使他感到非常难受一样。他叫服务员来结帐,喝了最后一口香槟。香槟很苦,就象许多人喝第一杯时的感觉那样。他倒想看看马西斯那兴奋的脸,听听他的消息,哪怕只听到他对自己的一句祝贺话也好。 突然间,他对那张给维纳斯的纸条产生了怀疑。马西斯不会采用这种办事方式。 他应该请他们俩和他一起去赌场酒吧,或者来夜总会和他俩坐在一起,而他穿什么衣服都可以这样做。他们将会在一起谈笑风生。马西斯将会对邦德的胜利感到十分兴奋,同时将有很多情况要告诉邦德,比如那第三个巴尔干杀手已经被逮捕了,那个弃杖逃跑的保镖以及利弗尔离开赌场后的行踪。 邦德打了个颤,迅速结好帐,不等服务员找钱,就拉开椅子,急速穿过入口处,来不及跟侍者总管和看门人打招呼,就走了出去。 他急速穿过赌室,朝长长的大厅左右仔细瞧了瞧,不见琳达。他焦躁地加快脚步,来到衣帽间一瞧,只有一两个官员和两三个穿着夜礼服的男女在取东西。 没有维纳斯,也不见马西斯。 他几乎跑了起来,冲到出口,看看左右两边的台阶和剩下的几辆汽车。 服务员朝他走来。 “要出租车吗,先生?” 邦德向他摆了摆手,走下台阶,双眼在黑暗中仔细搜寻。夜晚的冷气吹在他冒着热汗的额头上,凉冰冰的。 他刚下了一半台阶,就听到一阵微弱的呼喊声,接着,右边传来“砰” 的汽车关门声和排气管发出的一阵刺耳吼声。只见一辆甲虫形的“雪铁龙” 轿车猛地从黑暗中窜到了月光下,它的前轮在前院的鹅卵石上飞快地滚动着。 车尾在轻轻摇晃,仿佛后座上发生着搏斗事件一样。 汽车大吼一声,飞速驶到宽大的大门前。一个小小的黑色东西从车后敞开的窗子里扔了出来,落到花圃中。当汽车来到林荫大道,急速向左拐时,车轮发出了和柏油路摩擦的刺耳的声音。司机把车速推到了二档,“雪铁龙” 汽车的排气管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回音,接着司机猛地推到了最高档,汽车穿过两边是高楼大厦的街道,朝海岸公路驶去,这时,声音渐渐小了下来。 邦德知道他必须首先把从车上扔到花丛中的东西找到。他飞快跑到花圃中,很快就找到了。这是琳达的手提包。他拿着提包跑过卵石路来到明亮的台阶处,搜寻着包里的东西,这时,看门人正在他附近徘徊。 一张揉皱的纸条就放在包里:你能来大厅一会儿吗?我带来了你同伴的消息。 雷内·马西斯。 第十五章 夜色追踪 这是最笨拙的伪造。 邦德跳上“本特利”汽车,立刻发动了汽车,发动机“呼呼”地旋转起来。看门人跳到一边,汽车的吼声淹没了他结结巴巴的话语。车的后轮在砂砾路上摩擦着,扬起的沙砾打在了他那烫得笔直的裤腿上。 当汽车出了大门拐向左边时,邦德恨不得一下子追上“雪铁龙”牌汽车。 他把车速推到最高档,横下心来向前追去。城市大街的两边传来排气管的巨大回音。 他很快开上了海岸公路。这是一条穿过沙丘的宽广的公路。他早晨曾从这里驶过,所以他知道路面很好,几处拐弯的地方清晰可见。他将油门踩到底,发动机的转速越来越快,汽车的速度从每小时八十公里加快到九十公里。 巨大的车灯射出了一道白光,照亮了半英里长的公路,好象在黑夜中开辟出一条隧道一样。 他猜想“雪铁龙”一定走的是这条路。他已经听见了排气管从远处发出的声音。 前面路上一直有汽车驶过后排出的废气和废气跟冷空气形成的水雾。 他驾驶着汽车在黑夜中疾驶,速度在不断增加。他一边注意着前方,一边骂着维纳斯,骂着m局长为什么派她来执行这项任务。 这些愚蠢的女人以为她们能干男人的工作,这是他一直担心的事。她们究竟为什么不能呆在家里,做些家务事,把精力花在打扮自己和聊天上,而把男人的工作留给男人做呢?现在发生了这样的事,而且是在他的任务刚刚出色地完成了之后。 现在维纳斯落入了敌人的陷阱中。敌人把她抓走,也许要用她作为人质来敲诈一大笔赎金,就象连环漫画里描写的那样。这个该死的巫婆! 邦德一想到自己陷入了这样的困境就十分恼怒。 事情肯定是这样,他们是想用她做交易,逼他用那张四千万法郎的支票换姑娘。 不过,他不会做这笔交易的,甚至都想不敢这样想。她是情报局里的人,应该知道这样做的严重性。他甚至不必去请示m局长。她不过是被派来协助他完成任务的,这个任务远比她更重要。这件事真是糟透了。她是一个好姑娘,但是他不能自投罗网,中敌人的圈套。这可不行。他要设法追上“雪铁龙”,用枪把那帮人干掉;如果她在这过程中被子弹击中,那么也是没办法的事。 他必须尽力而为,在他们把她绑架到某个偏僻之处前救出她。但是如果他追不上他们,他将返回饭店,睡一觉,不再议论这件事。等到第二天早晨,他将向马西斯讲明事情经过,并出示纸条为证。如果利弗尔是想用那姑娘跟邦德换那笔钱的话,那么邦德是不会答应的,而且他也不会把姑娘被绑架的事告诉给任何人。那么那姑娘也只好受些罪了。如果看门人说出了所看到的情景,那么邦德将会借口说自己喝醉了酒,和姑娘吵架后她离开了。 邦德的脑子里翻来覆去考虑着这些问题,同时开着车在海岸公路上疾驶。他拐了几个弯,注视着路上通往矿泉王城俱乐部的马车或自行车。前面是的道路笔直,“本特利”那十五马力的发动机将刺耳的高音送往夜空。车速在加快,时速表上的指针从一百一十英里指向一百二十英里。 他知道自己的车速一定比前面的车快。“雪铁龙”载着四个人,在这种道路上顶多只能开到每小时九十英里。他打开雾灯,关掉两只大灯,以便看清远方的情况。 不一会儿,他清楚地看见前面海岸公路一两英里以外的地方,另一辆汽车也在疾驶。 他一只手摸到仪表板下,从一个隐蔽的枪套里掏出一杆长筒的科尔特45步枪,将枪放在旁边的椅子上。如果在这种路面打枪走运的话,那么他希望在相距一百码时用枪击中前面那辆车的轮胎或油箱。 然后,他打开大灯,呼啸着向前冲去。他感到非常镇定、轻松。已顾不了维纳斯的生命了。他的脸在仪表板的蓝色灯光中显得残酷无情,但又非常平静。 前面那辆“雪铁龙”车里坐着三个男人和那个姑娘,利弗尔亲自开车,他那庞大的身体倾向前,双手轻松自如地握着方向盘。他的旁边坐着那个在赌场上弃杖逃跑的胖矮个保镖。胖矮个正用左手抓住一根粗实的杠杆,杠杆横在他身边,差不多和车板平行。这也许是一根能够调节驾驶座位的杠杆。 后座上是那个又高又瘦的保镖。他朝后靠在座背上,看着车顶,显然对汽车的高速行驶非常满意,一只手不断地在旁边的维纳斯赤裸的左腿上摸来摸去。 除了她的双腿赤裸在外,维纳斯完完全全是一个包裹。她那长长的黑色天鹅绒裙子被卷到了她的双臂和头上,在顶上还狠狠地打了个结。裙子在她脸部上面开了一个小洞,这样她可以呼吸。其它部位没有被绑住。她静静地躺着,身体随着汽车的摆动而移动着。 利弗尔的注意力一半放在前面道路上,一半放在后视镜中渐渐逼近的邦德汽车大灯的光束上。猎人和猎物之间相距不到一英里,可是利弗尔似乎并不着急,他甚至将车速由每小时八十英里减到每小时六十英里。前面是一个急转弯,他又降低了车速。在几百码前的地方,一根标杆表明前方是一叉口,有一条小路横穿公路。 “注意,”他对身旁的胖矮个严厉地说道。 胖矮个的手紧紧地握住杠杆。 在离十字路口一百码的地方,他将车速减低到每小时三十英里。在反光镜中,邦德的汽车已开到了急转弯处。 利弗尔终于打定主意,咬咬牙下达命令。 “放下去。” 胖矮个猛地向上扳起杠杆。汽车后部的行李箱象鲸鱼一样张开了黑洞洞的大口,路上传来一阵叮当的响声,接着是一阵很有节奏的刺耳的声音,仿佛车后拖着一根长链条一样。 “关上。”利弗尔又一声令下。 胖矮个用力压低杠杆,刺耳的声音随着最后一阵铿锵声停止了。 利弗尔再次看了看反光镜,邦德的汽车刚刚拐出急弯。利弗尔改变了行车路线,将“雪铁龙”汽车开向左边的狭窄小道,同时关掉了车灯。 他猛地踩下刹车踏板,将车停下。三个男人一齐迅速地下了车,在一片低矮篱笆的掩护下迅速往回跑向十字路口。此时的十字路口被“本特利”汽车的灯光照得通亮。他们每个人都握着一支手枪,瘦高个左手还握着一颗手榴弹。 “本特利”汽车就象一列特快列车一样朝他们呼啸着冲过来。 第十六章 落入魔掌 邦德双臂稳稳地把握汽车方向盘,身体和双手随着公路的弯道和坡度自然倾钭。 两辆车的距离在渐渐缩短,他在构思着行动方案。他想到,如果前面有岔道,敌人一定会设法利用它摆脱自己。因此,当他拐过弯道、看到前方没有车灯时,他本能地抬起油门踏板。当他看到那根标杆时,他准备踩刹车。 当邦德来到公路右边隆起处的黑色土地时,他的车速只有每小时六十英里。他以为那块黑色土地是由路边的一棵树投下的阴影。其实,即使他知道真相,也没有时间采取措施了。在他的右边突然出现一块乌黑闪亮的钢板,上面竖满了一排排的钢钉。接着,他的车开到了敌人预先设置好的钢板上面。 邦德本能地拼命踩刹车,用尽全身气力抱住方向盘,以防汽车向左猛冲。 但是他只是将车子控制了一刹那。就在右轮扎进钢钉里的同时,笨重的汽车随着一阵刺耳的车轮打滑声在路中打起了转,接着猛地向左倾斜,将邦德从驾驶座位上抛到了车板上;接着,车身整个翻过来躺在路上,前轮在“呼呼” 运转着,那刺眼的前灯灯头直刺天空。刹那间,汽车靠着油箱支撑着躺在路上,象一只巨大的螳螂一样用爪子抓着天空。接着,车又慢慢翻了过来,在一阵车身和玻璃的粉碎声中站了起来。 在震耳欲聋的声音中,汽车的左前轮轻轻转了几下,然后嘎然而止。 利弗尔和他手下的两个人只需从埋伏地点走几码就可到达翻车现场。 “把枪收好,将他拖出来,”利弗尔厉声命令道。“我保护你们,要小心谨慎地对付他,我不想要一具死尸。快点,天快亮了。” 两个保镖跪在地上,其中一个掏出一把长刀,割断挡风玻璃背后蒙布,伸手进去抓住了邦德的双肩。邦德已不省人事,不能动弹。另一个家伙挤进车里,拿开放在方向盘和汽车帆布顶之间的邦德的双腿,然后他俩将邦德一点点地从帆布上的一个洞中拖了出来。 当他们把邦德放在公路上时,他们已累得满头大汗,脸上沾满了灰尘和油污。 瘦高个摸摸邦德的心脏,还有心跳,于是他打了邦德两个耳光。邦德呻吟起来,一只手动了动。瘦高个又狠狠擂了他一拳。 “好了,”利弗尔说。“将他的双手绑起来,放进车子里。接着,”他将卷皮线扔给瘦高个。“先搜空他的口袋,把他的枪给我。他也许还带着其它武器,我们可以过一会儿再检查。” 他接过瘦高个递过来的邦德口袋里的东西,连看也没看一眼,就把这些东西连同邦德的贝雷塔手枪放进宽大的口袋里。他让部下留下来善后,自己则朝汽车走去。 他的脸上既没有愉快的表情,也没有兴奋的神情。 邦德的双腕被皮线紧紧地绑在一起,感到浑身疼痛,仿佛被一根木棒打过一样;但是,当他被猛地拉着站了起来、推搡着走向那条狭窄的小道时,他发现自己身上的骨头完好无损。小路上“雪铁龙”汽车的发动机已经轻声转动起来。他自知绝无逃脱可能,只好任凭自己被拖向汽车的后座,没做丝毫反抗。 他感到垂头丧气,无精打彩。就象他的身体一样,意志已变得很脆弱。 他在过去二十四小时中承受的打击实在太多了,所以敌人的最后一击仿佛是对自己的致命打击。这次不可能出现什么奇迹将他救出来了。没有人知道他在哪里。 只有到了早晨,才会有人发现他不见了。他的汽车残骸将会被人发现,但是要花好几个小时才能搞清汽车的主人是谁。 还有维纳斯。他向右边张望,视线越过那个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的瘦高个,恨不得痛骂她一顿。愚蠢的姑娘象一只鸡一样被绑起了双臂,裙子蒙在头上,这个情景仿佛是在宿舍里闹的某种恶作剧。但是接着,他感到她十分可怜,她那赤裸的双腿显得那么无辜,那么无助。 “维纳斯,”他轻声叫道。 车角的那堆包裹没有反应,邦德心中一凉。但是不一会儿,她微微动了一下。 同时,瘦高个用坚硬的手掌朝邦德的心脏处狠狠打了一下。 “闭嘴。” 邦德蜷缩起身子,躲过瘦高个的另一击,但这一击打在了肩头近颈部处,他再次缩起脖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瘦高个是用手的边缘处很有技巧地砍在他脖子上的,动作非常准确,也不费气力。对邦德略施惩戒后,瘦高个又靠在了椅背上,双眼闭了起来。这个流氓,这个狗杂种。邦德希望自己能有机会杀死他。 突然,汽车的行李箱打开了,传来一阵铿锵的声音。邦德估计,这是胖矮个在撤回那张铺在地上的钢钉板。他知道,钉板用来暗算汽车最有效。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法国的游击队就用它来对付德国运送作战部队武器的车辆。 邦德不得不佩服这些家伙的才干和他们使用这种装置的智慧。m局长也太轻敌了。他抑制住了责骂伦敦的念头,而从自己身上找原因。他应该事先考虑到这一点,应该注意每一个细小的迹象,应该十分谨慎地行事。想到自己在“盖伦特”夜总会痛快地喝着香槟,而敌人却在精心准备着反击时,心中不禁后悔不迭。他咒骂着自己的麻痹大意,咒骂着自己的狂妄自大,正是这些使他误认为这场战斗已经取得了胜利,敌人已经转移。 在这段时间里,利弗尔什么也没说。关好行李箱后,胖矮个爬上了车,坐在邦德身旁。利弗尔立刻将车迅速开回到大路上,然后他猛然换上高速档,车子沿着海岸疾驶,很快,车速上升到了每小时七十英里。 此时已是黎明,邦德估计大约五点钟。他回忆起来,大约再向前开一两英里,就可拐向利弗尔的别墅。他本来以为他们不会把维纳斯带到那儿去,现在他明白了,维纳斯只是一个钓大鱼的诱饵。利弗尔要打什么鬼主意,已经昭然若揭了。 这是一个极其恶毒的计划。自从邦德被捕以来,他还是第一次感到了恐惧,他只感到一阵寒气袭向脊骨。 十分钟后,“雪铁龙”汽车拐向左面,沿着一条上面长满小草的小道行驶了几百码,然后穿过一对破旧的毛粉饰柱廊,开进一个四面高墙的院落。 他们在一扇油漆剥落的白色门前停下来。门框上的门铃已经锈迹斑斑。一块木牌上写着一排小小的镀锌字母:“梦行者别墅”。在这排字母的下面写着“进门前请按铃”。 邦德从这个水泥门面看出,这幢别墅是典型的法国海边式样。他可以想象出,房地产代理商在得到租赁通知后,立即派来一名清洁女工匆匆收拾了一番,将陈腐的房间换了新鲜的空气。事实上每隔五年,房屋和外部的门窗都要粉饰一次,向世人露出几个星期的欢迎微笑,然后,冬天的雨水开始逐渐腐蚀着粉刷后的外表,苍蝇关在了屋里,这幢别墅很快又恢复原来那种被人遗弃的模样。 但是,邦德想,今天早晨这幢别墅正可以满足利弗尔的目的。如果他估计正确的话,那么他将被严刑拷打,甚至惨死,并且无人知晓他的行踪。从他那天侦察的情况来看,他们所经过的地方几乎没有人烟,只是在南面几英里的地方有几处零星的农家。 瘦高个用肘猛地击了一下邦德的肋骨,命令他下车。邦德明白,利弗尔即将在没人打扰的情况下摆弄他俩几个小时,肯定会让他吃不少苦头。于是他的皮肤再次起了鸡皮疙瘩。 利弗尔用钥匙打开房门,走了进去。在黎明的光亮中显得那样难看的维纳斯被胖矮个推搡着走进屋去。邦德不等瘦高个吆喝,便自动跟了进去。前门又锁上了。 利弗尔站在右边的一间房门口,朝邦德弯起一只手指,下达了一个无声的命令。 维纳斯被胖矮个挟持着沿走廊朝后屋走去。邦德突然间想好了主意。他飞起一腿,猛地向后一踢,踢在瘦高个的小腿上,瘦高个发出了一阵疼痛的叫唤。邦德趁机猫着腰沿着过道朝维纳斯跑去。此时他的头脑里只有一个念头,用双脚当武器,尽可能给那两个保镖点颜色瞧瞧,司机叮嘱维纳斯几句,告诉她不要屈服。 胖矮个已听见了瘦高个的叫喊声,刚一回头,邦德的右脚腾空飞起,向他的小腹踢来。 胖矮个就象闪电一样急速地靠在过道的墙上。就在邦德的脚呼啸着飞过他的臀部时,他非常迅速,但又很沉稳地伸出左手,抓住了鞋头,用力扭了起来。 邦德的另一只脚由于完全失去了平衡而抬离了地面,他的整个身体在空中旋转着,随着前冲的惯性,他的身体猛地摔跌在地板上。 他躺在地板上,大口喘着气。接着,那个瘦高个赶上前来,抓住邦德的衣领把他拉了起来,抵在墙上。他手里拿着一枝枪,两眼喷火地瞪着邦德的眼睛。然后他不慌不忙地弯下腰,用枪管猛击邦德的小腿。邦德惨叫一声,双膝跪在地上。 “下次你再做小动作,老子就打断你的牙,”那个瘦高个用蹩脚的法国话说道。 一扇门猛地关了起来,维纳斯和那个科西嘉岛人消失在门里。邦德将头转向右边,利弗尔已经向过道里走了几步。他抬起手指,再次弯曲了一下。 然后他第一次开了腔。 “来,我亲爱的朋友,请不要再浪费时间了。” 他用道地的英语说道,声音低沉,柔和,不慌不忙。他的脸上毫无表情,好象医生在招呼等待室的就诊病人,而病人却歇斯底里地和护士辩解着。 邦德再次感到自己软弱无力。除了摔跤能手外,没人能对付得了那个胖矮个。 那个瘦高个对他所采用的报复手段也是那样冷酷,准确,不急不忙,很有技巧。刚才交手的这一回合他没有占到什么便宜,反而给自己增加了几处伤痕。他无计可施,只得驯服地向过道走去。当他跟着瘦高个走过门槛时,他知道,他已完全处于他们的控制之中。 第十七章 严刑逼供 这是一个宽敞的空房,里面陈放着几件法国最新式样的家具。很难说这是一间会客室,还是一间餐厅,因为看起来容易损坏的玻璃餐具柜占据了门对面的大部分墙壁,和放在屋子另一边的褪了色的粉红色沙发很不协调。玻璃餐具柜里放着一个桔黄色的有细裂花纹的水果盘和两只油漆过的木制烛架。 屋中间雪白的吊灯下没有安放桌子,只有一小块四方的带有污迹的棕色地毯,和屋里家具形成鲜明对比,纯粹是未来派的杰作。窗旁有一张看起来很不相称的君王坐椅,椅子是用栎树雕刻而成的,上面饰以红色丝绒。椅子旁边是一张茶几,上面放着一只空水瓶和两只玻璃杯。离茶几不远处还有一张没有坐垫的轻便藤椅。 半遮的软百叶帘遮住了人的视线,早晨的太阳透过窗上的铁栏将一束束光线投射在几件家具上,照亮了色彩鲜艳的墙纸,也照亮了褪了色的棕色地板。 利弗尔指了指藤椅。 “这椅子就很好,”他对那个瘦高个说道:“赶快让他享受一下。如果他不领情,就不妨开导开导他。” 然后他转向邦德,庞大的脸上没有一点表情,圆圆的眼睛射出一道冷光。 “脱去你的衣服。如果你想反抗,那么巴兹尔将会折断你的手指。我们说到做到。你的健康对我们说来无关紧要。你是否能活下去,则全看我们谈话进行得怎么样。” 他向那个瘦高个挥了一下手,然后离开了房间。 瘦高个的最初反应很奇特。他打开那把曾划开邦德汽车帆布的折刀,拽过那把小扶手椅,敏捷地割着上面的藤条。 然后他转向邦德,并没有将折刀收拢,而是将它往背心口袋里一插,象别上一支钢笔那样将刀装进外衣的袖珍口袋里。他将邦德扳过来面朝光线,解开他手腕上的皮线,然后迅速闪到一边,刀子又紧握手中。“快点。” 邦德站在那儿,擦揉着肿起的手腕,心中盘算着怎样可以拖延时间。但是他只消磨了一会儿,那个瘦高个就迅速向前走了一步,用那只空闲的手向下猛地一挥,抓住邦德夜礼服的衣领,往下猛扯,邦德的双臂不由自主地向后扭曲。对于这种老式警察的手法,邦德跪下一只膝,做着传统式的反抗;但是当他跪下时,瘦高个也跪下来,同时,拿起小刀在邦德的后背上下划着。 邦德感到一片冰凉的东西从背脊划过,锋利的刀子划在衣服上发出一阵“咝咝” 的声音。当他的上衣被划成两半掉下来时,他的双臂突然自由了。 他咒骂着站了起来。瘦高个也立即闪回原来站的地方,手中仍握着那把刀。邦德干脆让划成两半的夜礼服滑落到地上。 “快点,”那个瘦高个很不耐烦地吼道。 邦德盯着他的眼睛,然后开始慢慢地脱起衣服来。 利弗尔一声不吭地走进屋里,端着一个散发着咖啡味的茶壶。他将壶放到靠窗的一张小桌上,又放上两件不同寻常的东西:一根三英尺长的用藤条编起来的鞭子和一把弯刃雕刻刀。 他舒适地坐在那张御座般的椅子上,将壶里的咖啡倒进一只玻璃杯里,又用一只脚将那张座位已掏空的小扶手椅勾到身前。 “坐在那儿。”利弗尔朝他前面的椅子点了点头。 邦德走过去,坐了下来。 瘦高个掏出了一节皮线,用皮线将邦德的手腕绑到椅子的扶手上,将他的双脚踝关节绑在椅子的两条前腿上。他在邦德的胸脯上绕了两道绳子,绳子穿过腋下,绕到椅背,然后准确无误地打了个结。他绑得很紧,绳子深深地勒进邦德的皮肉里。 他成了一个名符其实的犯人,手无寸铁,毫无反抗能力。他无法坐稳,屁股漏过空洞,身子往下坠,扯得手腕与胸上的绳子更深地勒进肉里,利弗尔朝瘦高个点点头,瘦高个一声不吭地离开房间,关上了门。 桌上有一包“高卢”牌香烟和一只打火机。利弗尔点燃一支香烟,喝了一口玻璃杯里的咖啡。然后他拿起藤条鞭子,将鞭柄悠闲地放在膝盖上,三叶穗状鞭梢垂在邦德的脚下。 他瞧着邦德,目光阴险恶毒。突然,他抬起手腕,抓起藤鞭朝邦德一记狠抽。 结果是非常可怕的。 邦德的整个身体痉挛般地蜷缩起来。脸上肌肉收缩着,痛得龇牙咧嘴。 他猛地向后一甩头,露出颈部绷紧的肌肉。一瞬间,全身的肌肉都紧张得鼓成一团,脚趾和手指向下用力,直到变成白色。最初的挛缩过后,他浑身上下渗出了豆粒般的汗珠,嘴里发出一阵长长的呻吟。 利弗尔等待着他张开双眼。 “明白了吗,小伙子?”他微笑起来。“现在你该清楚你到底在哪儿了吧?” 一滴汗水从邦德的下巴上滴落到他赤裸的胸脯上。 “现在我们来谈谈正经事吧,看看我们需要多久才能解决由于疏忽面造成的这桩麻烦事。”他得意地吸了口烟,然后用那条可怕的藤鞭在地板上警告似地敲了敲。 “我亲爱的朋友,”他说话的声音就象一个父亲,“赌场上的儿戏结束了,彻底结束了。不幸的是你现在陷入了只供成年人玩的赌博中,而且你已经尝到了一点苦头。我亲爱的孩子,你没有经过训练就和成年人进行赌博,你那伦敦的老头子十分愚蠢地把你送到这儿来,让你两手空空地自投罗网。 愚蠢,太愚蠢了。这也是你最大的不幸。” “现在,”他突然收起揶揄挖苦的语调,声色俱厉地喊道:“说,钱在哪里?” 邦德那充血的眼睛无神地看着他。 手腕再次向上抬起,邦德的整个身体又一次遭受了痛苦的折磨。 利弗尔等待着。邦德那倍受折磨的心脏慢慢地恢复了平稳的跳动,双眼再次茫然地睁开。 “也许我应该先解释一下,”利弗尔说。“我决定专门折磨你身上的敏感部位,直到你回答我的问题为止。我这人没有怜悯心,更不会对你发慈悲。 你别指望有人戏剧性地在最后时刻救你,你也毫无可能逃走。这可不象那些浪漫的冒险故事;什么歹徒最终被彻底击败,什么英雄获得了奖章和美女,统统没有。 这些事情在真正的生活中是不会发生的。现实生活往往比这严酷一百倍。如果你继续顽固下去,那么你将被折磨得半死,然后我要人把那姑娘带来,当着你的面前强xx她。如果这样做还不行的话,那就将你们俩折磨死,把你们的尸体扔去喂野狗。 我自己可以跑到国外去定居。我将在那里东山再起,幸福生活,平安度过晚年。因此你想想看,我亲爱的孩子,我没有任何损失。如果你将钱交了出来,你的前景就比现在好多了。如果你不把钱给我,那咱们只好走着瞧了。” 他稍作停顿,手腕在膝头上轻轻扬了扬。藤条刚刚碰到他,邦德的皮肉就下意识地畏缩起来。 “我亲爱的朋友,乖乖听话,我就不再折磨你,饶你一条命。除此之外,你别无选择,绝对没有。怎么样?” 邦德干脆闭起眼睛,等待疼痛一次次来临。他知道受刑之初最难以忍受的。人对痛楚的感受呈抛物线形,疼痛渐渐增强到顶峰,然后,神经的反应就逐渐减弱,直到最后昏迷、死去为止。他什么也不想,只是希望疼痛尽快能达到高峰,希望自己的坚韧能帮助他挺过顶点到来之前的这一段痛苦历程,然后慢慢地滑行到最终眩晕状态。 他的那些被德国人和日本人折磨过而侥幸活下来的同事告诉过他,人在受刑的末期甚至能模糊地领略到一种快感,一种模糊的两性交欢的快乐感。 此时,疼痛变成了快乐,仇恨和恐惧变成了一种色情受虐狂的迷恋。这时候,尽量不要表现出被打得头晕转向的样子是对人的意志的最大程度的考验。通常,施刑者在这时都会故意放松一下折磨,让受刑者恢复下知觉,以便更暴虐地折磨他,使其屈服。 他微微睁开眼睛。 一等到他睁开眼睛,利弗尔的藤鞭就又象一条响尾蛇一样从地板上跳起,一次次地向邦德身上抽去。邦德尖声叫喊着,他的身体就象一个活动木偶一样在椅子里扭动。 只有在邦德的痉挛显出有点呆滞时,利弗尔才停止折磨。他坐等着,呷着咖啡,就象一个外科医生在做棘手的手术时看着心动描记器一样微微皱起了眉头。 当邦德的双眼眨动了一下,然后睁开时,李·奇尔再次训起话来,只是此时话音显得很不耐烦了。 “我们知道钱就在你房间的某个地方,”他说。“你要了一张四千万法郎支票。 我们也知道你专门回到饭店把钱藏了起来。” 邦德在这一瞬间很纳闷,他怎么会如此肯定? “就在你离开饭店去夜总会时,”利弗尔继续说,“我们搜查了你的房间。” 邦德想,芒茨夫妇在这中间一定起了作用。 “我们在房间的隐密地方发现了许多东西,比如在马桶的浮球阀里找到了一个很有趣的密码本,在抽屉后面发现了你的一些记录材料。所有的家具都被劈碎了,你的衣服、窗帘和被单全被划开。你房间的每寸地方都搜查过,所有的东西都被移动过了。然而很遗憾,我们没能找到那张支票。如果我们找到了的话,你也不至于落到这个地步,说不定正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和那位美丽的琳达小姐互诉衷情呢。” 话音刚落,他又将鞭子猛地抬起。 巨痛中,邦德迷迷糊糊地想起了维纳斯。他完全想象得出她将怎样被那两个保镖轮番玩弄。在把她交给到利弗尔之前,他们将尽情地向她发泄兽欲。 他眼前又模糊地显现出胖矮个那湿润的厚嘴唇和瘦高个那残酷的奸笑。可怜的姑娘竟卷入了这个事件中,真是倒了邪霉。 耳旁又响起利弗尔的说话声。 “受刑是一种可怕的经历,”他说着,吸了一口烟。“但是对施刑者来说又特别痛快。特别当病人,”他为自己想到的词笑了,“是一个男人的时候。你是知道的,我亲爱的邦德,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根本不必要采用文雅的方式。就用这个简单的藤条,或者用其它任何方法,我就能使一个男人遭受到极大的痛苦并失去做男人的尊严。不要相信你看过的那些描写战争的小说和书籍。那里面描写的折磨方法都不可怕。但这玩意儿可真厉害呀,不仅能立刻使你皮肉受苦,而且能将你的男子汉尊严渐渐摧毁殆尽,使你不再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 “我亲爱的邦德,想一想,这是一幅多么凄惨的图画啊,身心受尽折磨,最后还得恳求我把你快快杀死。如果你不告诉我钱藏在哪里,那么这幅图画将会变为现实。” 他往杯子里倒了一些咖啡,一口喝干,嘴角留下一圈棕色的水渍。 邦德的嘴唇扭动着,想说什么。最后,他终于干哑地挤出了一个词:“喝水,” 他说着,伸出舌头舔着干燥的嘴唇。 “当然可以,我亲爱的孩子,我这人多粗心!”利弗尔在另一只玻璃杯里倒了些咖啡。此时,邦德椅子周围的一圈地板上已滴满了汗珠。“我确实应当让你润润嗓子,好开口招供。” 他将藤条鞭柄放在地板上,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邦德身后,一只手把邦德汗湿的头发抓起,将邦德的头往后拉得高高仰起。将咖啡一小口一小口地倒进邦德的喉咙里。灌完后,他松开头发,邦德的头又低低地垂在胸脯前。 奇夫你走回到椅子旁,拿起了藤条鞭柄。 邦德抬起头,挣扎着开了腔:“钱对你来说没用。”他的声音既吃力也沙哑。 “警察会跟踪到你的。” 他仿佛用尽了全身气力,头又向前垂下,一动也不动。其实,他是故意夸大了自己身体毁坏的程度,想借此拖延几分钟,推迟下次被折磨的时间。 “哦,我亲爱的朋友,我忘记告诉你了。”利弗尔狡猾地微笑起来。“我们可以对外宣称,在矿泉王城俱乐部赌博之后,我们又见了面。你是一个很讲信义的人,你同意我们俩再打一次牌,做最后的生死决战。这是一种豪侠风度,典型的英国绅士。” “遗憾的是,你输了,这使你非常不安,你决定立刻离开这里,去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藏身。出于你的豪爽性格,你非常和气地给了我一张纸条,解释了为什么会输给我的情况,并且告诉了我怎样从银行兑换那张四千二百万法郎的支票。这样我在用你的支票兑换现金时就不会出现麻烦。你看到了吗,亲爱的孩子,一切都筹划好了,你不必为我担心。”他干笑起来。 “现在怎么办,再演戏吗?我是很有耐心的。老实对你说吧,我倒很有兴趣看一看一个男人到底对这种特殊形式的kk呃kk激励方式能忍受多久。” 说着他举起藤鞭在地上狠狠抽了一下。 邦德的心一沉,他想,原来是这样。“无人知晓的地方”无非就是地下或海底,或者更简单一点干脆把他放在撞毁的“本特利”车下。好吧,邦德打定主意视死如归,死前还必须尽最大努力与敌人周旋到底。他并不指望马西斯或莱特会及时救出他,但是自己晚死一点,就至少有可能使他们在利弗尔逃跑之前抓住他。现在一定已经是清晨七点了,他那摔坏的汽车现在也许已被发现。这是一种不幸的选择;但是,只要利弗尔折磨邦德的时间越长,那么他受到严惩的可能性就越大。 邦德挣扎着抬起头,愤怒地盯着利弗尔的眼睛。 利弗尔的眼白此时充满了血丝,那双眼睛看起来就象两颗黑色的无核小葡萄干陷在血中一样。宽宽的脸庞亦已变成淡黄色,一撮浓黑的短髭盖住了微湿的皮肤。 嘴角的周围留着一圈咖啡沫的痕迹,给人以一种假笑的样子。 在透过百叶窗的光线中整个脸半明半暗。 邦德坚决地说:“不,你。” 利弗尔哼了一声,狂怒地再次扬起藤鞭,还不时地象一只野兽怒吼着。 十分钟后,邦德晕了过去,完全失去了知觉。 利弗尔立刻停止了鞭打。他用那只空闲的手在脸上抹了抹,擦去了脸上的一些汗水,然后看了看表,仿佛想好了主意。 他站起身,站在那具毫无生气的湿漉漉的身体后面。邦德的脸上和他腰部以上的地方没有一点血色,只有心脏部位还有着微微的颤动,如果不是这么一点生命迹象的话,那么他也许已经死了。 利弗尔抓住邦德的耳朵,猛地拧他的耳廓,然后他倾身向前,左右开弓地打了邦德几个耳光。邦德的头随着他的每一击而左右摆动着。渐渐地,邦德的呼吸变得重浊起来,一阵痛苦的呻吟声从他那垂下的嘴里哼出来。 利弗尔端起一杯咖啡,往邦德的嘴里倒了一些,然后将剩下的咖啡泼在他的脸上。邦德的眼睛慢慢睁开了。 利弗尔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等待着,他点燃了一支香烟,注视着邦德座椅下那一摊血迹。 邦德再次可怜地呻吟起来,这是一种非人的声音。他睁大了眼睛,茫然地盯着这个魔鬼,这个虐待狂。 利弗尔终于开口说话了。 “到此结束,邦德。不是要你的命,而是你的戏先中断几分钟。接下来我们让琳达小姐来演,或许她演得比你更精彩。 他朝桌子走去。 “再见,邦德。” 第十八章 蒙面杀手 “住手!” 邦德没想到能听到第三者的声音。在将近一小时的非人拷问期间,邦德的耳中除了那可怕的抽打声音外,就是他和利弗尔的对话。他的思维已非常迟纯。他简直听不清那第三者讲的是什么。接着,他突然恢复了些知觉,发现自己能再次看到眼前的东西,能听见别人的说话声。一阵死一般的静寂之后,他听见了从门口传来的一声轻叱。他可以看见利弗尔的头慢慢地抬起,看到他那十分惊讶和诧异的神情渐渐变成了恐惧。 “停下,”那个声音轻轻地说。 邦德听见那人慢慢地走到他的椅后。“放下,”那声音命令道。 邦德看见利弗尔的手顺从地张开,刀子铿锵作响地掉落到地板上。他竭力想从利弗尔的脸上看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他所能看到的是李·利弗尔脸上绝望、茫然和恐惧的表情。利弗尔的嘴张着,但是它只能发出高音的“伊呀”语气词。当他想聚集嘴里的唾液说些什么的时候,他的肥厚的双颊在颤抖。他想辩解,双手在膝盖上不知所措地乱动着,其中一只手朝口袋微微移动,但是又猛然落下。他那目不转睛的大眼睛向下迅速瞥了一下,邦德估计,有一杆枪正对着他的脑袋。一阵沉默。 “锄奸团。” 这个词几乎是随着叹息声说出口的,说话的人用的是降调,仿佛无需再说其它话一样。这确实是最后的判决,不需要任何罪证的判决。“不,”利弗尔说。“不,我”他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出来。也许他想解释,想道歉,但是,他一定已经从对方脸上的表情知道,任何解释都是枉费心机。 “你的那两个保镖都死了。你是一个笨蛋,一个窃贼,一个叛徒。我是奉命来干掉你的。你还算幸运,我现在的时间只够用枪打死你。我曾接到指示说,如果有可能的话,将你非常残忍地折磨死。我们不能容忍你所造成的麻烦。” 那个沙哑的声音停了下来。屋子里一片寂静,只有利弗尔在大声喘息着。 外面的什么地方,一只鸟唱起了歌,还有从刚醒来的乡野传来的其它微弱的声音。利弗尔脸上挂满了豆粒般的汗珠。 “你服罪吗?” 邦德挣扎着恢复了神智。他眯紧眼睛,想摇摇头使图象清晰起来;但是他的所有神经系统都麻木了,没有一根神经能支配肌肉。他只能把眼睛的焦点集中在他前面的那张宽大而苍白的脸庞和那两只鼓出的眼睛上。 又细又长的唾液从张开的嘴中淌出,挂在他的下巴上。 “服罪,”那张嘴动弹了一下。 传来一声尖锐的“噗特”声音,并不比从一管牙膏里漏出的一个气泡声音大。 只见利弗尔长出了另一只眼睛,第三只眼和其它两只眼睛相平行,就在那眉心正中。 这是一只小小的黑眼睛,没有睫毛,也没有眉毛。 刹那间,这三只眼睛似乎茫然无措地望着前方,大约持续了一秒钟。接着,整个脸向下沉去,身体跪了下来。外边的两只眼睛慢慢地翻向天花板,然后那巨大的头向一边倒去。接着是右肩,最后是整个身体的上半部分倒在椅子的扶手上,就象突然休克的重病人瘫倒在椅子上一样。他的鞋后跟在地上动了几下,接着就不再动弹了。 邦德听见身后有一阵微弱的移动声,一只手从后面伸来,抓住他的下巴,将头往后扳。 一瞬间,邦德仰头看到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藏在一只狭长的黑面罩后面,看到了帽檐下粗糙的长脸,淡黄褐色风衣的硬领竖起来,遮住了双颌。 他正想更仔细辨认对方的特征,头又被扳回原状,重新垂到胸前。 “你很幸运,”那个冷峻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我没有接到杀死你的命令。在过去的24小时中,你已经两次死里逃生了。第一次是靠运气,这一次却是靠利弗尔的错误。不过,你应当给你的上司捎个信,锄奸团从不心慈手软。一旦受命,那些象死狗身上的牛虻一样可恶的外国间谍统统逃不脱我们的惩罚。” “但是我将把自己的名片留给你。你是一个赌徒,你赌的是纸牌,也许将来有一天你会和我们组织的人对垒。最好还是让人一眼能看出你是一个间谍。” 他走到邦德右肩后面几步远的地方。随着一声折刀打开的声音,一只灰呢子的袖管进入邦德的视线。一只毛茸茸的大手从一个肮脏的白色衬衫袖口里伸出来,手里拿着一把象一只圆珠笔一样的小匕首。它在邦德依然被绑得牢牢的右手背上停留了一会儿,然后在上面迅速划了三道笔直的切痕,第四道切痕从中间划开,到两边两道切痕为止,大约呈w形。血从切痕中涌了出来,慢慢地滴落在地板上。 这种疼痛对于邦德已经遭受的痛苦说来已经不算一回事了,但是,他还是疼得再次昏了过去。朦胧中他感到那人轻轻地走过房间,门慢慢关了起来。 寂静中,夏日特有的各种欢快声音从紧闭的窗子中挤进来。六月的阳光斑驳地照在地板上,照在两摊鲜红的血迹上,然后反射在墙上,投下两小块粉红色的影子。 随着时间缓缓推移,那两处粉红色的亮点沿着墙壁慢慢移动,逐渐拉长变大起来。 第十九章 恶梦初醒 接下来的两天,詹姆斯·邦德一直处于一种似梦非梦、似醒非醒的状态中,始终没有清醒过来。他做着一个接一个的恶梦,充满了痛苦,但是他始终不能从这一连串的梦魇中挣脱出来。他知道自己正仰面躺在床上,但却动弹不得;他朦胧地意识到自己的身旁有人,但是他无力睁开眼睛,重新来到这个世界。 他感到自己在黑暗中才能安全,因此他紧紧抱住黑暗不放。 第三天的早晨,一个可怖的恶梦把他惊醒了。他浑身发抖,直冒冷汗。 他感到有人用手摸着他的额头,他认为这是在做梦。他想抬起手臂拨开额上的重压,但是他的手臂紧紧地缚在床边,动弹不了。他觉得整个身体被包扎起来,一个象白色棺材一样的东西从他的胸脯一直盖到脚处,使人看不清床的尽头。他拼命叫喊,终于耗尽全身气力。凄凉无望的眼泪止不住夺眶而出。 一个女人在说话,话语渐渐地渗透进他的脑中。这似乎是一种和蔼的声音。他渐渐地感到自己得到的是安慰和爱抚。这是一位朋友,而不是一个敌人。可是他仍然不敢相信这一点。他只知道自己是一个俘虏,遭受了一次又一次的折磨。他感到自己的脸被一块凉凉的毛巾轻轻地擦着,毛巾散发出熏衣草的香味,接着他又做起了梦。 几个小时后,当他再次醒来时,所有的恐惧感都消失了,只是觉得浑身软绵绵的。阳光泻进明亮的屋里,花园里的各种鸟鸣从窗户外传进来。不远的地方传来海浪拍打海滩的声音。耳旁响起一种沙沙声。他转过头,一个一直坐在他枕头旁边的护士站起来,走到他身旁。她很美,微笑着把手放在他的脉搏上。 “哎呀,你终于醒过来了,真叫人高兴。我这一辈子从未听过这么可怕的胡言乱语。” 邦德朝她微笑着。 “我在哪儿?”他问,对自己的声音如此清晰有力感到十分惊讶。 “你是在矿泉王城的一家疗养院里。英国方面派我来照看你。我们有两个人,我叫吉布森。现在请你安静地躺着,我去医生那儿,告诉他你已醒来。 自从你被送到这里后,你一直处于昏迷状态,我们非常焦急。” 邦德闭上双眼,默默地检查着身体的伤处。最疼的部位是双腕、双踝和手背上被匕首划过的地方。胸部没有丝毫感觉。他估计自己被局部麻醉了。 身体的其它部位在隐隐作痛,令他回想起曾经被鞭打过的遍体鳞伤。他可以感到四处绷带的压力,那未包扎的颈子和下巴碰到被单时有针刺般的感觉。 从这种感觉他知道自己一定至少有三天没刮脸了。这就是说,自从那天受折磨以来,已经过了两天。 他的头脑里准备好了一系列的问题。这时,门开了,医生走进来,后面跟着护士,在他们的后面是马西斯那熟悉的身影。马西斯那愉快的微笑后面隐隐露出焦急的神情,他用一只手指放在双唇上,踮起脚走到窗户旁边,坐了下来。 医生是一个年轻的法国人,看上去精明能干。他奉法国国防部情报处之命来诊治邦德的病情。他走过来,站在邦德旁边,将手放在邦德的前额上,一边观察着床后的体温表。 “你一定有许多问题要问,我亲爱的邦德先生,”他用标准的英语说,“我可以将其中大部分答案告诉你。不过我不想让你消耗太多的精力,因此主要由我讲,你少开口。然后你可以和马西斯先生谈几分钟,他希望从你这儿得到一些细节。这样的谈话确实为时过早,但是我认为心理上的重负卸掉后,身体创伤恢复得更快。” 护士吉布森给医生搬来一张椅子,离开了房间。 “你来这里大约有两天了,”医生继续说道。“你的汽车被矿泉王城附近的一位农夫发现,他通知了警察。很快,马西斯先生听说这是你的车,于是立即带着手下人前往莱斯诺克太布尔。在那里他们发现了你和利弗尔,也发现了你的朋友林达小姐,她没有受伤。根据她的叙述,她没有受到侮辱。 她的神经由于惊恐受到了刺激,但是现在已完全恢复了理智,住在饭店的房间里。她收到了伦敦上司的指令,继续住在矿泉王城,协助你工作,直到你完全康复,返回伦敦为止。” “利弗尔的两个保镖死了,他们是被一颗35口径的子弹打在后脑勺而中弹身亡的。从他们毫无表情的脸庞来判断,显然没有看见那个刺客,没有听见刺客行动的声音。他们和琳达小姐呆在同一房间里。利弗尔死了,刺客用相同的武器打在他的双眼之间。你目睹他死时的情景了吗?” “是的,”邦德回答。 “你的伤势很严重,流了大量的血,不过生命还没有危险。如果一切进展顺利的话,你将完全康复,所有的身体功能不会受到影响。”医生温和地微笑起来。 “但是我估计,你的疼痛将要持续几天,我将竭尽全力使你舒服些。虽然你现在已经恢复了神智,双臂也将能动弹了,但是你必须安静休养,千万不可以随便移动身体;当你睡觉时,护士将按照命令再次固定起你的双臂。总之,休息好,恢复精力,这是很重要的。你受到的精神和肉体的打击太大了。”医生稍作停顿。“你被折磨有多长时间?” “大约一小时,”邦德回答。 “但是,你神奇般地活了下来,我祝贺你。很少有人能忍受住你所遭受的痛苦。 也许是某种信念在支撑着你。马西斯先生可以作证,我过去诊治了几位和你症状相仿的病人,没有一个人象你这样坚强的。” 医生朝邦德看了一会儿,然后又转向马西斯。“你可以在这里呆十分钟,然后你必须离开。如果你使病人的体温增高了,你要负责。” 他向他俩笑了一下,然后离开了屋子。 马西斯走过来,坐在医生刚才坐的椅子上。 “他是一个好人,”邦德说,“我很喜欢他。” “他隶属法国情报局,”马西斯说。“人挺不错,过几天我将向你谈谈他的情况。他认为你是一个神人。我也是这样想的。” “不过,这些话可以稍后慢慢说。你也知道,还有许多善后工作有待处理。我一直被巴黎方面纠缠着,当然,伦敦,甚至美国华盛顿方面也通过我们的好朋友莱特不断找我问这问那。顺便说一句,”他转了话题,“你们m局长来电话了,他亲自和我通了话,要我转告你,你的所作所为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问他还有什么话要说,他最后说:‘哦,请告诉他,财政部松了一大口气。’然后他就挂掉了电话。” 邦德高兴地笑起来。使他感到最激动的是m局长本人打电话给马西斯,这是从未有过的事。且不谈m局长的身份,他从不与国外情报机构直接联络的。邦德这才体会到,他的这番意外在情报局这个绝密机构中引起了强烈的震动。 “就在我们发现你的那天,一个又高又瘦的独臂男人从伦敦来到这儿,” 马西斯继续说道,他根据自己的经验来判断,邦德对这些消息要比其它事情更有兴趣,“他选好了护士,检查了所有的工作。你那辆本特利轿车他也派人送去修理了。他甚至与琳达小姐谈了好长时间,指示她照看好你。” 邦德想,是s站站长。他们一定给了我最好的待遇。 “好了,”马西斯说,“我们现在谈正经事。是谁杀了利弗尔?” “锄奸团,”邦德回答。 马西斯惊叹了一声。 “天哪,原来他们早就盯上了他。那家伙长得什么样子?” 邦德大致叙述了利弗尔死时的情况,他只讲了最重要的细节,其余的话省去了。 他虽然费了很大气力,但是很高兴讲完了所要说的话。他回忆着当时的情景,仿佛又置身于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梦魇。冷汗从他前额上沁出,他的身体又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马西斯忽然明白自己太性急了。邦德的声音已越来越无力,双眼暗淡无光。马西斯猛地合起速记簿,将一只手放在邦德的肩上。 “请原谅,我的朋友,”他内疚地说,“现在一切结束了,你很安全。 一切进展顺利,整个计划实施得极其满意。我们已经对外宣称,利弗尔用枪打死了自己的两名保镖,然后畏罪自杀了,因为他偿还不起所欠的工会资金。 斯特拉斯堡和北方工会正在严厉调查此事。他曾被认为是一个伟大的英雄,法国工会的支柱。可是有关这些妓院和赌场的内幕揭穿了他的真面目,所以他所在组织的人急得象热锅上的蚂蚁。联想到不久前托雷兹刚刚下台,会使人觉得这个组织的所有大人物都是腐朽之辈。天晓得他们将怎样收拾这个残局。” 马西斯发现自己的话语产生了理想的效果,邦德的双眼又亮了起来。 “还有最后一个秘密,”马西斯说,“说完这个秘密,我保证马上离开。” 他看了看手表。“医生一会儿就要来赶我了。好,那笔钱呢?它在哪里?你究竟把钱藏在什么地方了?我们也仔细地搜查了你的房间,却一无所获。” 邦德咧开嘴笑了起来。 “在里面,”他说,“肯定还在。每个房间的门上有一个小小的方形黑塑料板,上面写着房间号码。当然是靠走廊这边。那天晚上莱特离开后,我只是打开房门,用起子卸下去房间号码板,将折好的支票塞在里面,然后将板子上紧。支票一定还在那儿。”他微笑着。“让我觉得开心的是,呆头呆脑的英国人还能指点聪明的法国人。” 马西斯高兴地大笑起来。 “我猜想你这样做也从我那儿学来的,因为我曾经教过你如何揭开芒茨夫妇设置的窃听器。咱们一比一平局。顺便说一句,我们已经抓住了芒茨夫妇,他们只是临时被雇来干这种事的小人物。我们马上就会得知,他们将坐几年牢。” 当医生板着脸进来时,马西斯迅速站了起来,最后看了邦德一眼。“出去,” 医生对马西斯说。“出去,不要再来。” 马西斯向邦德愉快地挥了挥手,刚说了几句告别的话,就立刻被医生撵到了门口。邦德听见一阵不满的法语消失在走廓外面。他精疲力竭地躺在床上,但是心中因为刚刚所听到的一切而感到无比欣慰。他不自觉地想起了维纳斯,然后很快睡去。 还有许多问题尚待解答,不过,没关系,可以慢慢搞清楚的。 第二十章 各抒已见 邦德的身体日趋好转。三天以后,当马西斯来看他时,他已能用双臂支撑着坐在床上了。他身体的下半部还裹着长方形的白布单,但是他显得很愉快,只是偶尔出现一阵疼痛时,才见他眯起眼睛。马西斯显得垂头丧气。 “这是你的支票,”他对邦德说。“我也多么希望口袋里能有一张四千万法郎的支票,走到哪里都神气。最好还是在上面签上字吧,我去替你将钱存入你的帐户。 还没有发现我们那位“锄奸团”朋友的迹象。一点踪迹也没有发现。他一定是步行或骑着自行车抵达那幢别墅的,因为你没听见他抵达的声音,那两个保镖显然也没听到。这真是件怪事。我们对这个‘锄奸团’组织了解甚微,伦敦也不清楚。华盛顿说他们了解;但是那都是些从审讯政治避难者中得来零星材料,毫无意义。就好象在伦敦街头拉住一个行人打听英国情报局的情况、或者向普通法国人询问法国国防部情报处情况一样。” “那个人也许是从列宁格勒途经华沙转道柏林而来的,”邦德说。“到了柏林,就有许多去欧洲其他地区的路线。他现在一定已经回到了他的国家,并向上司汇报没有打死我。我想,他们通过二次世界大战以来我办理的几件案子而了解到许多关于我的情况。他显然以为在我手上刻下表示间谍的标记是聪明之举。” “那到底是什么?”马西斯问。“医生说这些刻痕就象一个正方形的上面带有一个尾巴的m,但不知有何含义。” “我当时只瞥了一眼就昏了过去。但是,在护士给我敷裹伤口时,我看了几次刻痕,我敢肯定这是俄文字母sh,看上去就象一个拖有一条尾巴的倒置的m。这是‘锄奸团’组织的缩写字母,他认为应该在我手上刻上这个标记,表明我是间谍。 这鬼东西确实让人讨厌,m局长在我返回伦敦后肯定要我再次住院,把一块新皮移植在我右手的整个手背上。不过,即使留着这标记也没什么关系。我已决定辞职。” 马西斯嘴大张着,呆呆地瞧着他。 “辞职?”他不相信地问道。“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做?” 邦德的视线从马西斯身上移开,审视着自己裹满绷带的手。 “当我被利弗尔折磨得痛苦不堪的时候,”他说,“我突然希望自己能活下来。 利弗尔毒打我之前,说了一句话,至今仍在我脑中的回荡。他说我和他一直在赌博。 现在,我突然觉得,他的话也许是对的。” “你是知道的,”他说话时眼睛仍看着绷带,“小时候,我们动不动就把人分为好人与坏人。随着年岁的增长,越来越难区分善恶了。在学校上学的时候,孩子们很容易确定自己心目中的坏蛋和英雄,都想长大以后成为一个英雄,杀死敌人。” 他虔诚地看着马西斯,语调沉稳地讲下去。 “这些年来,我亲手杀死过两个坏蛋。第一个坏蛋是在纽约破译我方密码的日本专家。他在洛克菲勒中心美国无线电公司大楼的第三十六层楼上工作,那儿是日本领事馆所在地。我在它旁边的一个摩天大楼里的第四十层包了一个房间,从那里越过街道可以清楚看到他在房间的一举一动。洛克菲勒中心大楼的窗户都装有双层玻璃,很结实,以便起到隔音作用。于是,我在我们在纽约的分局里选了一个同事,带上两枝带有望远瞄准器和消声器的‘雷明顿’牌长枪。我们把这些器具偷偷运到我的房间。坐等几天后,机会终于来了。我们两人商量好,他先向那人射击,一秒钟后我再射击。他的任务是把玻璃窗射穿一个洞,这样我可以通过那个洞射死那个日本人。我们的计划非常成功。正象我料想的那样,他的子弹打在了窗户玻璃上弹了回来,飞到了只有上帝才知道的地方。我紧接着开了枪,子弹正好从他射击的那点穿了过去。正当那个日本人转过脸看着被打坏的窗户时,我的子弹击中了他的脖子。” 邦德抽了一会儿烟。 “那次行动干得漂亮利落。距离三百码,不是面对面地搏斗。第二次在斯德哥尔摩就不同了。我必须干掉一个反对我们、为德国人卖命的挪威双重间谍。他的叛变行为使我们的两名特工落入了陷阱,就我所知,这两名特工也许被杀死了。因为各种原因,这个差事必须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进行。我把行动地点选在他公寓的卧室里,用刀把他干掉了。” “因为这两次行动,我获得了情报局授予的双0称号,这就意味着在执行某种残酷任务时拥有先斩后奏的权力。” “到目前为止,”他再次抬起头看着马西斯,“一切很顺利,我这个英雄杀死了两个坏蛋。但是当另一名英雄利弗尔准备杀死坏蛋邦德,而坏蛋邦德又自认从来没干过坏事时,事情就复杂起来。坏蛋和英雄简直无法辨清了。” “当然,”当马西斯想规劝他时,邦德又补充说,“爱国精神使我的这些行动顺理成章。但是国家利益至上的观点已经有点过时了。近些年来,历史发展得很快,英雄和坏蛋的概念也在不断改变。” 马西斯十分惊讶地盯着他,然后,拍了拍自己的头,双手抚慰地抱住邦德的臂膀,不解地问:“你的意思是说,那个想方设法要使你失去男性尊严的利弗尔不能算作坏蛋吗?”他问道,“从你这番荒唐的话中,我还以为他是在抽打你的头部,而不是你的”他朝床下指了指。“你一定是被他抽糊涂了。也许只有m局长派你去对付给另一个利弗尔时,你才能清醒过来。 我敢肯定那里你仍会高高兴兴地继续干下去的。‘锄奸团’组织是个什么玩艺儿?我可以告诉你,我可不喜欢这些家伙在法国境内横行霸道,清除那些他们认为对他们那宝贵的政治制度背叛变节的人。听听你都说了些什么,简直就是一个十足的无政府主义者。” 他在空中挥舞着双臂,然后任其落在两边。 看他那着急的样子,邦德忍不住大笑起来,然后又不紧不慢地说:“我自有我的道理。就拿我们的朋友利弗尔来说吧,说他是一个可恶的坏蛋一点没有假。至少对我来说,这样的结论是证据确凿的,因为他把我折磨得死去活来。如果现在出现在我面前,我将毫不迟疑地干掉他,不是为了国家的利益,而是给我个人报仇雪恨。” 他抬头看着马西斯,发现对方并不赞同自己这些精辟的反省论述。在马西斯看来,这只是一个简单的职责问题。他看着邦德,故作轻松地一笑,说:“继续说下去,我亲爱的朋友。大名鼎鼎的007竟有这番高论,真让我感到非常有趣。你们英国人就是这样奇怪,为人处事就象中国人做的十锦盒,大套中,中套小,一层一层剥到最后,才会发现里面并没有什么惊人的东西。 但是整个过程很有趣,能够培养人的智力。继续说下去吧。你也可以一层一层发挥你的理论。如果下一次我不想干一件苦差事的话,那我也许可以用你的理论来对付上司。”他揶揄地笑着。 邦德并不理睬他,而是继续一本正经地往下说:“好,为了说清楚好与恶的区别,我们可以用两种形象来分别代表两种极端的事物,就如同雪白色和深黑色来分别代表‘上帝’和”魔鬼’。‘上帝’是洁白无瑕的,你甚至可以看到他画像上的每根胡须。但是‘魔鬼’呢?它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邦德得意地看着马西斯。 马西斯讥讽地大笑起来。 “一个女人。” “随你怎么说,”邦德说。“但是我近来一直在思考这些问题,我不知道自己应该站在哪一边。我为‘魔鬼’及其门徒,比如象利弗尔这样的人深表遗憾。魔鬼不断地打败仗,而我总喜欢同情失败者。世上有一本专谈德性的《圣经》,劝人如何行善,但是却没有一本《坏经》教人怎样施暴。没有一个摩西似的人物替恶写一部十诫,也没有十二使徒来替魔鬼树碑立传。因此,人们就无法判断邪恶之人了。 我们一点也不了解魔鬼。我们从父母和学校老师那里听到的都是耶稣行善的传说故事,却没有读到一本魔鬼留下的描写各种邪恶的书。没有任何对恶人的道德说教性的喻言、寓言和民间传说。” “因此,”邦德继续起劲地说道,“利弗尔的种种恶行就是对“恶”的最好诠释。也许他就是在用现存的邪恶来设法创造一种邪恶的标准。我愚蠢地设法摧毁了他的邪恶,而使其对立的善良标准得以存在,因此受到了他的惩罚。我们对他的认识还很肤浅,我们只是享有一种看见和估计他的邪恶的特权。” “妙啊,”马西斯依然在挖苦邦德。“我很佩服你的妙论。如此说来,你应该每天遭受折磨,我也应该干点什么坏事,而且越快越好。可惜我真的还没干过什么坏事,不知从何着手。杀人,放火,强xx?不,这些都是排不上号的小过失。我还真得请教你,到底该怎么办?” 他的脸沉了下来。“啊,但是我们有良心,我亲爱的邦德。当我们真的去干罪恶勾当时,我们的良心会怎样呢?良心这个东西是很奇妙的,想躲也躲不掉。我们必须认真地考虑以上这个问题,否则我们即使在纵情享受时也会受到良心的遣责。 或许,在我们要干坏事之前,应当首先除掉良心,但是那样一来,我们将会比利弗尔更坏。” “对你说来,亲爱的詹姆斯,这是一件容易的事。你可以辞职,另外开辟新天地。而且这样作很简单,每个人的口袋里都装有辞职的左轮手枪,如果你想辞职的话,只需要扣一下手枪的扳机就行了,不过同时,你的子弹打在了你的祖国和你的良心上。这一颗子弹既害国又害己!多棒呀。真是一件宏伟大业!看来我得赶快投身于这个事业才好。” 他看了看手表。 “啊呀,我得走了。我和警察局长的约会已经晚了半个小时。” 他站起身大笑着。 “我亲爱的詹姆斯,你真地应该去各个学院开班授课,宣传你的理论,谈谈这个令你心神不安的大问题,谈谈你是怎样分清好人和坏人、歹徒和英雄等等问题的。 当然,这些问题难以回答,各自的经历和生活观不同,答案也就大相径庭。” 他在门口停了一下。 “你承认说利弗尔向你个人滥施淫威,而且说如果他现在出现在你面前的话,你会立刻杀死他,是这样吗?” “那好,当你返回伦敦时,你会发现一个又一个利弗尔在设法杀死你和你的朋友,毁掉你的国家。m局长将会对你谈起他们的种种罪恶行径。现在你既然已亲自领略了坏蛋的手段,就不难想象他们能够坏到什么程度。这样,你就应该挺身而出,为保护自己和你所热爱的人民而摧毁他们。对此你是不会等待或有什么异议的,因为你现在已经知道他们是个什么模样,已经了解他们对人民的危害了。这样你也许会更正确地对待你的工作。也许你坚持只打击纯粹属于黑色的目标;但是最终你会发现周围的黑目标多不胜数,足够你对付一辈子的。当你落入了情网,有了一个情妇或一个妻子,有了需要照料的孩子时,你干起来就更有劲了。” 马西斯拉开门,站在门槛上。 “你的周围有很多好人,我亲爱的詹姆斯,与他们交朋友要比你成天思考这些原则和教条更真实、更愉快得多。”他大笑起来。“不过别忘了我啊,我们一直合作得不错嘛。” 他挥了一下手,关上房门。 “嘿,”邦德想叫他回来。 但是,脚步声已迅速到了过道那头了。 第二十一章 两心相悦 第二天,邦德要求见维纳斯。 他前些时候并不想见她。护士告诉他,每天她都来疗养院,询问他的情况,并且送来了鲜花。邦德并不喜欢花朵,他让护士把鲜花送给了另一个病人。这样做了两次后,她就不再送花来了。邦德并不是要得罪她,主要是不想自己身边的气氛太女人气。花朵既能转达送花人的致意和问候,也能转达同情和爱情。邦德讨厌别人怜悯他,更不喜欢受人宠爱和娇养,因为这样他便成了瓶中的花,或笼中之鸟,失去了可贵的自由。 邦德不愿意向维纳斯解释这个问题。同时他也不好意思开口问一两个他至今模糊不清的问题,就是事故发生时她到底作何表现。她的回答肯定是要证明自己是个无辜者。然后他将把一切报告给m局长,由m局长来思考这些问题。当然,他不愿意过分指责维纳斯,因为那样也许会使她失去工作。 另外,他暗自承认,还有一个伤脑筋的问题也是使他迟迟不愿见她的重要原因。 医生经常和邦德谈论他的伤势。他总是对邦德说,他的身体所遭受的打击不会留下可怕的后遗症。他说过,邦德将完全恢复身体健康,并且不会失去任何生理机能。但邦德的双眼和神经方面的敏感度和这些令人愉快的保证不相符。他的肿块和伤口还很疼。当镇痛剂的作用消失后,他又处于难以忍受的痛苦之中。首先,他老是被痛苦的回忆折磨着。在他被利弗尔毒打的一个多小时里,肯定要患阳萎病的思想一直在折磨着他。他的心灵深处已经烙下了精神创伤,这种创伤只能通过以后的实际经历来治愈。 自从邦德第一次在“隐士”酒吧里见到维纳斯以来,他就认为她是自己理想中的人。他知道如果那天在夜总会维纳斯的反应更加热情一些,如果没有发生那样的意外,如果不发生绑架事件,他那天夜里就会与她共作鸳鸯梦了。甚至后来他在汽车里和别墅外看到她那赤裸的双腿、想象着她的其它部位时,他还立刻涌起一阵强烈的欲望。 而现在他可以再次见到她了,却担心起来,担心自己的神经和身体对她那富有魅力的美貌没有反应,担心自己没有性的冲动,担心对她冷漠无情。 他已把他们的这一次见面当作一种考验,想知道又怕知道考验的结果。他承认,这就是他把他们的重逢拖延一个多星期的真正原因,这样,他可以让身体恢复得更好一些。他本想再拖一段时间,但是他又明白,给局长的报告不能再往后拖了,必须马上写,否则伦敦的使者随时可能到来,聆听整个事件的过程。今天见面和明天见面不会相差多少,况且,他最终还得见她的。因此到了第八天,他表示愿意接待她,时间安排在大清早,因为经过一夜的休息后,他会感到精力充沛,头脑也最清醒。 不知怎么地,他原以为她一定会是苍白无力、弱不禁风的样子,根本没有想到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个健康红润、朝气勃勃的姑娘,穿着奶白色的柞蚕丝衣服,系着一根黑色皮带。她高兴地穿过门,走到床边微笑着看着他。 “天哪,维纳斯,”他做了一个欢迎的动作说道,“你的气色好极了,你一定从不幸的泥坑里拔了出来。你是怎样晒得这样黑的?”“我感到非常惭愧,”她坐在他身边说道。“你躺在这儿的时候,我却每天下海去游泳。 医生说我必须游泳,s站站长也说我必须每天游泳。我想,他们说的也有道理,整天呆在自己的房间闷闷不乐地熬着时间对身体也没好处。于是,我沿着海岸找到了一块极好的沙滩。我每天吃完中餐,拿着一本书去那儿,回来时只要在沙丘上走很短一段路就能到达车站。我尽量不去想,这是通往那幢别墅的道路。” 她的声音颤抖着。 一提及那幢别墅,邦德的眼睛就闪动起来。 她鼓起勇气说了下去,没有因为邦德的沉默而停止说话。“医生说,你很快就能自由运动。我想也许我想也许我过一些时候可以带你去那个海滩。医生说游泳对你的身体有好处。”邦德哼了一声。 “天知道我什么时候能够游泳,”他说。“医生是在胡说八道。如果我真的能游泳的话,也得先一个人躲起来练练才好。我不想吓坏了旁人,”他看了一眼床的下部,“我的身上到处是伤疤。但是你可以自己去海滩,我没有理由阻止你去享受洗浴后的快乐。” 维纳斯听着他这样凄苦的话不禁吓愣了。 “很抱歉,”她说。“我只是想我只是设法” 突然她热泪盈眶,强忍呜咽地说:“我只是想我想帮助你恢复健康。” 她的声音哽噎住了,无限悲怜地看着他,承受着他那带着责难性的目光和态度。 然后她情不自禁地痛哭起来,将脸埋在双手里抽泣着。 “我很抱歉,”她用一种哽咽的声音说道。“我很对不起你。”她伸手从提包里摸出手帕。“这完全是我的过错,”她用手帕轻敷着双眼。“我知道这全是我的过错。” 邦德立刻变得温和起来,伸出一只裹着绷带的手,放在她的膝上。 “没关系,维纳斯。我很抱歉我刚才的态度这样恶劣,这只是因为我很嫉妒你能日光下沐浴,而我只能躺在这里。只要我好一点,我就和你去那儿,看看你沐浴的海滩。这当然正是我求之不得的事,能够出院、陪你去游泳真是太好了。” 她握了握他的手,然后站起来,走到窗旁。急忙擦去自己的泪水,修饰了一番,接着,走回到床边。 邦德温情地看着她,就象所有外表冷漠、内心严厉的男人一样。 其实,他很容易动感情,况且,她又是那样美丽。邦德感到自己非常喜欢她,决定尽可能自然、温和地提出自己的问题。 他给了她一支烟,两人谈了一会儿s站站长的来访和伦敦对击败利弗尔的反应。 从她所说的情况来看,显然这次行动计划已经取得了意想不到的成功。 故事仍在全世界流传着,英国和美国的很多特派记者来到矿泉王城,想采访在赌桌旁击败利弗尔的那个牙买加亿万富翁。他们跟踪到了维纳斯这儿,但是她巧妙地搪塞了过去。她对他们说,那位大富翁将去戛纳和蒙特卡洛用他赢来的巨额赌本再做一次豪赌。于是跟踪大军去了法国北部。马西斯和警察局去掉了所有其它踪迹,报纸记者只好将注意力集中到斯特拉斯堡和法国工会总部目前的混乱状况上。 “顺便说一句,维纳斯,”邦德过了一会儿说,“那天晚上你从夜总会离开以后,究竟出了什么事?我所看见的只是你已被绑架了。”他把在赌场外面的情景大概地告诉了她。 “我想,我一定昏了头脑,”维纳斯避开邦德的视线说道。“当我在大厅四处找不到马西斯时,我就出了大厅,看门人问我是不是琳达小姐,然后告诉我那个送纸条的人正在台阶右边的一辆汽车里等着我。我认识马西斯只有一两天时间,不知道他的工作方式,因此我不存任何疑虑地走下台阶,向汽车走去。汽车隐约停在右边不远处的阴影中。就在我朝那辆车走去时,利弗尔的两个保镖从另一辆汽车的后面跳了出来,将我的裙子往上一掀,便把我连头带手蒙得严严实实。” 维纳斯的脸红了。 “这个手法听起来很幼稚,”她用后悔的目光看着邦德,“但是效果确实很可怕。我完全成了一个囚犯,虽然我在大声叫喊,但我想声音不会从裙子里传出来。 我用尽全身力气踢他们,但是毫无用处,我的双臂已完全失去了作用。我就象一只翅膀被扎起的小鸡一样。他们把我拎了起来,塞进汽车后部。我不断挣扎,汽车发动后,当他们想用一根绳子束住我头上的裙子时,我设法挣脱一只手,将那个提包从车窗扔了出来。我想这样做也许有点用。” 邦德点了点头。 “这只是一种本能的反应。我想,你不会知道我已出了事。一着急,反倒想出了这个办法。” 邦德当然知道他们要追捕的是他,即使维纳斯不把她的包扔出来,只要他们一看见他出现在台阶上,他们自己也会把这个包扔过来的。 “这样做当然有用,”邦德说。“但是,我后来被他们抓进车里、和你讲话时,为什么你没做出任何反应?我十分担忧你的生命安全,还以为他们也许把你击昏了过去呢。” “我想说不定真昏了过去,”维纳斯说。“我由于缺氧曾昏过去一次。 当我昏过去时,他们在我的脸前开了一个洞,让我呼吸。后来我又失去了知觉。 等我们到了别墅后,我才想起了什么。当我听到你在过道里叫喊、向我追来时,我才知道你已被捕了。” “他们难道没碰你?”邦德略显踌躇地问。“在我被拷打时,他们没想糟踏你?” “没有,”维纳斯说。“他们只是把我扔在椅子里,自己在旁边喝酒、打牌,然后他们去睡觉。我想这就是为什么‘锄奸团’的那个家伙能轻易干掉他们的原因。 他们把我面朝墙壁地绑起来,放在拐角的一张椅子上,因此我没看见‘锄奸团’组织那个家伙的模样。当时我听见了某种奇怪的声音,我以为是他们发出的。接着传来的声音表明,一个人倒在椅子上。然后是一阵轻轻的脚步声,门关了起来。接下来一片寂静,几个小时以后,马西斯和警察闯了进来。在这期间的大部分时间里我都是昏昏沉沉,似醒非醒。我不知道你的情形怎样,但是,”她的声音颤抖起来,“我确实听到过一次可怕的叫喊声,声音似乎很远,但至少我能听出那一定是叫喊声。那时我以为这是在做恶梦。” “我想那声音一定是我发出的,”邦德说。 维纳斯轻轻地抚摸着他的手。她的眼眶里噙满了眼泪。 “真可怕,”她说。“他们对你多么残酷。这全是我的错。如果” 她将脸埋在了双手中。 “没关系,”邦德安慰她说。“后悔是无用的。好在一切都已过去,谢天谢地,他们没有糟踏你。”他拍了拍她的膝盖,“他们准备把我折磨够之后,就对你下毒手。我们真还得感谢‘锄奸团’组织的那个家伙呢。好了,不要难过了,让我们忘了这件事吧。不管怎样,你没有受到那种伤害就好。 换了别人也会跌入那个纸条设下的陷阱中的。不过,我们还是从魔掌中逃了出来,”他高兴地说道。 维纳斯透过泪水愉快地看着他。“你真的不责怪我啦?”她问。“我还以为你决不会原谅我的呢。我我会设法报答你的,无论如何也要报答你。”她看着他。 无论如何也要报答?邦德暗自想着。他看着她,她正朝他微笑着,他也向她笑了。 “你最好还是留神些,”他说,“否则我会缠住你的这句话不放的。” 她看着他的双眼,什么也没说,但是,她的目光中却流露出一种莫测高深的挑战神情。她压着他的手,站了起来。“诺言就是诺言,”她说。 这一次,他们双方都知道这个诺言的内容是什么了。 她从床上拿起提包,走向门口。 “我明天还能来吗?”她严肃的看着邦德。“来呀,请来,维纳斯。” 邦德说。“我喜欢你来,这样可以增进相互了解。我真盼望能能早日下床,然后我们要在一起干很多有趣的事情。你想过这些事吗?” “想过,”维纳斯。“现在就盼你尽快恢复健康。” 他们互相凝视了一会儿,然后她走出去,带上了门。邦德听着她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在远处。 第二十二章 度假途中 从那天起,邦德的身体复原的速度大大加快。 他坐在床上,起草着给m局长的报告。他对他们俩的关系以及维纳斯那幼稚的行为一笔带过,对绑架过程的紧张激烈程度和绑架者的不择手段却大加渲染,逐一为他的女助手开脱。他表扬了维纳斯在整个事件过程中所表现出的冷静和沉着,但是略去了她的某些难以符合逻辑解释的行为。 每天,维纳斯都来看他,他总是激动地盼望着这一时刻的到来。她愉快地谈论着前一天的有趣事情,谈论着她在海岸边的乐趣,谈论着她吃饭的那些餐馆。她已和警察局长交上了朋友,和赌场里的一个董事成了好友,正是他们在晚间把她带出去玩,白天还经常借给她一辆汽车兜风。她监督着“本特利”汽车的修理工作。她甚至已安排人从邦德在伦敦的公寓中送些新衣服来。他原来的衣柜里没留下一件好衣服,敌人把每件衣服都划成碎布条,为的是寻找那四千万法郎。 他俩从来不提利弗尔的事情。她不时地告诉邦德一些从s站站长办公室那里得到的趣闻。她显然是从皇家海军妇女勤务队调到那儿的。他也向她讲述一些他在情报局中的奇闻轶事。 他发现自己和她无话不谈,十分亲密。他为此感到十分惊讶。 通常情况下,他和绝大多数女人在一起时,态度沉默寡言,但有强烈的性冲动。 女子对他的长时间的挑逗使他感到很讨厌,因为在这个过程中必然会产生接连不断的纠纷。他发现每个人的爱情故事都千篇一律,呈一种固定模式:相互钟情,握手言情,接吻拥抱,抚摸身体,床上的高xdx潮,接着是更多的床上行为,然后这种行为渐渐减少,然后出现了厌倦情绪,眼泪,最后是苦涩。这个过程对他来说并不陌生,他也曾有过几次艳遇,仍是老一套:在舞会上约会,在餐馆,在出租汽车里,在他的公寓中,在她的公寓中约会,然后周末一起去海边,然后再次在双方的公寓中约会,然后偷偷摸摸地找借口不见面,最后彼此愤怒地告别,脚步声消失在雨中。 但是这次和维纳斯在一起,全没这一套。 每天她的到来使这间昏暗的屋子和这种讨厌的治疗充满了欢乐和希望。 他们象挚友或同伴似地谈天,闭话家常,从不提“爱情”两个字,但彼此的心中都明白,在言语的后面隐藏着她未明说的诺言的内容,这个诺言在一定的时候会兑现的。然而在这诺言的上面仍覆盖着一层他创伤的阴影。创伤愈合越慢,就越使邦德觉得自己象主神宙斯之子,因泄露天机被罚永世站在上有果树的水中,水深及下巴,口渴想喝水时水即减退,腹肌想吃果子时树枝即升高。 终于,邦德的身体逐渐地好转起来。他被允许在屋里自由活动,接着又被允许坐在花园里。然后他可以做短时间散步了,最后可以长时间小跑了。 一天下午,医生坐飞机从巴黎来看他,向他郑重地宣布他的身体痊愈了,维纳斯捎来他的衣服。他和护士们道别,一辆出租汽车载着他们离开了疗养院。 自从他濒临死亡的边缘以来已有三个星期了。此时是七月,炎热的太阳照耀着海滩,远处的波浪在闪闪发光。邦德的心都醉了。他们的目的地也将使他感到非常惊奇。他并不想去矿泉王城某一个大饭店住下,而维纳斯说她将找个离城很远的地方。但是她对那个地方始终保密,只是说她已经找了个他一定会喜欢的地方。他很乐意由她摆布,但是并不无条件地服从。他要求他们的目的地是在海边。他非常赞赏具有乡村气息的东西,甚至体验一下在屋子外边的土茅坑、臭虫和蟑螂也无所谓。 一件奇怪的事情使他们的行程蒙上了一点阴影。 当他们沿着海岸公路朝莱斯诺克太布尔方向驶去时,邦德向她绘声绘色地描述他是怎样用“本特利”汽车拚命追赶她的,最后向她指了在撞车之前所走的弯道和歹徒安放道钉板的精确地点。他让司机减低车速,自己则把头伸出车窗,向她指着那些由本特利车的钢质内轮辗在柏油马路上的深深的刻痕,还有树篱倒下的枝条以及汽车停下后泼出的一摊油迹。 但是在他的讲述过程中,她心不在焉,烦躁不安,只是偶尔简单答应几句。他发现她向反光镜中瞥了一两次;但是,当他转脸透过后窗向后望去时,他们正好转过一个弯道,因此他什么也没看见。 最后他拿起她的一只手。 “你在想什么问题,维纳斯?,”他说。 她神色紧张向他微笑了一下。“没想什么,什么也没想,我只是觉得有人在跟踪我们。不过,我想,也许这只是一种神经过敏。这条路充满了幽灵。” 她在一阵大笑声的掩饰下又回过头去。 “看!”她带着一种惊恐的语调叫起来。 邦德顺从地转过头。是的,在四分之一英里外的地方,一辆黑色大轿车正不急不慢地跟在后面。 邦德大笑起来。 “这条公路又不是我们独家所有,”他说,“另外,谁会跟踪我们呢? 我们又没有违反交通规则。”他拍了拍她的手。”这是一个开着锃亮的汽车去勒阿弗尔推销商品的推销员。他也许正在想着中午吃什么或者何时与在巴黎的情妇相聚。真的,维纳斯,你可不能把无辜者当作坏人啊。” “我希望你的话是对的,”她紧张地说,“再说,我们也快到目的地了。” 她又沉默起来,眼睛盯着窗外。 邦德仍然感到她内心十分紧张。他估计她是因为近来他俩的冒险经历而余悸犹存。他决定开一个玩笑来逗乐她。前方分出一条通海滨的小道。当汽车减速向小巷拐去时,他要司机在小道前面停下车。 他们在高高篱笆的掩护下,透过后窗向外观望。 四周除了夏天鸟虫的叫声外,还能够听见一辆汽车驶来。维纳斯的手指捏紧了他的手臂。当那辆汽车朝他们躲藏的地方开过来时,汽车的速度并没改变,而是从他们旁边一驶而过。他们只能略微看清那个男人的侧影。他确实朝他们躲藏的地方瞥了一眼,但是在他们躲藏的树篱上方有一个色彩鲜艳、指向这条小道的招牌,上面写着:“供应水果、清蒸蟹、虾、油炸鱼。” 邦德认为,是那块招牌吸引了司机的往他们这边看。 当那辆汽车排气管的“噗噗”声消失在路那边时,维纳斯仰靠在车门旁,她的脸苍白无色。 “他在看我们,”她说。“我刚才就说过,我知道我们被盯上了。现在他们知道我们在哪儿了。” 邦德有点不耐烦了。“废话,”他说。“他是在看那个招牌。”他指着招牌对维纳斯说。 她微微松了一口气。“你真地这样想吗?”她问。“但愿如此。请原谅,我真是太神经过敏了。我不知道是什么感觉支配了我。”她倾身向前,通过隔板对司机说了一句话,汽车便继续向前行驶。她仰靠在椅背上,兴高采烈地将脸转向邦德,红晕又在她的双颊上泛起。“我真抱歉。只是因为只是因为我还不敢相信一切已经过去,真的不会再有人来吓唬我们了。”她压着他的手。“你一定认为我非常蠢。” “当然不会这样想,”邦德说。“但是,现在确实不会有人对我发生兴趣,将这些都忘记了吧。整个行动结束了,敌人已被消灭。今天是我们的假日,千万别让乌云遮掩了明媚的阳光,好吗?” “是的,是不该再有乌云了。”她轻轻摇着头。“我简直太高兴了。我们马上就能到达目的地,我想你会喜欢那个地方的。” 他俩倾身向前张望,她的脸上又显露出活泼的神情,刚才那个事件只是在空中留下个小小的问号。随着他们穿过沙丘,看见了大海和森林中朴实的小饭店,那个问号也渐渐消失了。 “我想,这家旅店并不很豪华,”维纳斯说。“但是房间非常干净,饭菜也很可口。”她不安地看着他。 其实她根本不必担心。邦德一看见这个地方就喜欢上了它——几乎通往最高处潮标的台阶;低矮的两层楼房子;有着鲜艳的砖红色遮蓬的窗户;蓝色的月牙形水湾和金色的沙滩。他的一生中曾无数次梦想过找这样一个幽静的角落,任凭世界发生什么事情,从黎明到薄暮他一直生活在大海边!现在,他的梦想实现了,他将在这里度过整整一个星期。还有维纳斯作伴!他暗自规划着即将来到的甜密日子。 他们在屋后的院子里停下车,旅馆老板和他的妻子出来欢迎他们。 店主弗索克斯先生是一个独臂的中年人。那一只手臂是他在马达加斯加为自由法国而战时失去的。他是矿泉王城警察局长的好朋友,地方长官向维纳斯推荐了这个地方,并在电话里和旅馆老板说了这件事。 因此,一切都已为他们准备妥当。 弗索克斯夫人正忙着备饭,不时地插几句话。她系着一条围裙,手拿着一根汤匙。她比她丈夫年轻,圆圆的脸,人很和蔼,模样还过得去。邦德一眼便猜出,他们一定没有孩子,所以他们把自己的感情给了他们的朋友,给了一些常来的客人,也给了供玩赏的动物。他想,他们的生活也许并不宽松富裕,因为这家饭店在冬季一定非常清闲。那时他们只有和辽阔的大海和松林中的风声作伴。 老板领着他们来到他们的房间。 维纳斯住的是一间双人房,邦德住在隔壁的一间角房里。他房间的一扇窗户面对大海,另一扇面对着遥远的海湾。他们这两间房的中间是一间浴室。 一切很干净,很舒适。 当他俩显出高兴和满意的神情时,老板非常得意。他说七点半钟开晚餐,老板娘正在准备烤龙虾。他抱歉地说,这段时间很清静,因为这是星期二,等到了周末,这里的人就会多起来的。这不是旺季,一般说来,这里住的多数是英国人,但是英国的经济现在也不景气。英国人也只是逢周末才来这里,在矿泉王城俱乐部赌输了钱后就立刻回家。今非昔比了。他达观地耸耸双肩。 但是,没有一天和昨天一样,没有一个世纪是和前一个世纪相同的,没有 “是这样,”邦德回答。 第二十三章 堕入爱河 他们在维纳斯的房间门口谈着。老板离开后,邦德把她推到屋里,关上了门。 然后,他双手抱着她的双肩,吻了吻她的双颊。“这里是我们的天堂,” 他说。 此时,维纳斯的双眼闪动着光芒。她举起双手,抚摸着他的前臂。他紧紧地用双臂搂住她的腰。她抬起头,两片湿润的嘴唇微微张开。“亲爱的,” 他说着,吻起她的嘴来。她开始很不自然,接着也冲动地回吻他。他用双手紧紧把她拉向自己的身体。她将嘴移向一边,大口喘着气,然后他们又紧紧地贴在一起。他用双唇吻着她的耳朵,感到了她rx房的温暖。然后他抬起手,捧着她的脸,再次吻着她。最后,她推开他,精疲力竭地坐在床上。两人激动地看着对方。 “很抱歉,维纳斯,”他说,“我本来不想这样的。” 她摇了摇头,思想还沉浸在刚才的激情之中。 他走过来,坐在她旁边,他们久久地深情地看着对方,感情的潮水渐渐地在他们的血管中退去。 她倾过身体,吻了吻他的嘴唇,然后她理了理挂落在潮湿前额上的黑色刘海。 “亲爱的,”她说,“请给我一支香烟。我不知道手提包放在哪儿了。” 她粗略地看了一下房间四周。 邦德替她点好一支烟,轻轻地塞进她的双唇间。她深深吸了一口。随着一阵慢慢的叹息,嘴里喷出一缕烟来。 邦德伸出手臂想搂着她,但是她站了起来,走到窗户旁。她站在那儿,背朝着他。 邦德看着自己的双手,发现手仍在颤抖。 “我们花点时间做好吃晚饭的准备吧,”维纳斯说话时仍然没有看他。 “你为什么不去游泳?我会来替你把行李收拾好。” 邦德离开床,走到她跟前站着。他紧紧搂着她,双手碰到了她的rx房。 他感到了乳峰的起伏。她将双手放在他手的上面,紧紧地压着,但是,她仍然没有看他,只是看着窗外。 “现在不要,”她低声说道。 邦德弯下腰,吻着她的颈背。他用力抱了她一下,然后放开了她。 “好吧,维纳斯,”他说。 他走到门口,回头看了看。她还是没有动弹。他似乎觉得她在抹眼泪。 他朝她走了一步,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我的宝贝,”他说。 他迟疑了一下,还是走了出去,关上了门。 邦德走到他的房间里,坐在床上。由于刚才激情的冲动,他显得十分疲乏。他非常想躺在床上睡一觉,又想去海边清醒一下头脑,恢复自己的精力。 他在这两种选择中徘徊了一会儿,然后他走到行李箱旁,取出白色尼龙游泳裤和一件深蓝色的睡衣。 邦德不喜欢穿睡衣,他宁愿光着身子睡觉。大战末期在香港时,他发现了这种理想的类似睡衣的衣服。这种衣服长不盖膝,没有扭扣,但是腰上有一根宽松的带子。袖子又宽又短,只齐肘弯处。穿着这种睡衣既凉快又舒适。 此时当他在游泳裤上套上这件睡衣时,身上的累累伤疤都被遮住了,只是遮不住手腕和脚腕上的伤痕以及右手上“锄奸团”的印记。 他在脚上套上一双深蓝色的皮凉鞋,走下楼,出了旅馆,穿过斜坡,来到了海滩。当他经过旅馆大门时,他想到了维纳斯;但是他故意低下头,不去看她是否仍站在窗旁。此刻他宁愿不看见她的目光。 他沿着吃水线走在松软的金色沙滩上,身后的旅馆在视野中逐渐消失。 他脱去睡衣,猛跑了一下,迅速地跳进海浪中。海滩迅速倾斜。他在水里憋了很长时间,用力地划着,全身感到一种润滑的凉意。然后他浮出水面,用手拂开眼上的头发。此时已近七点,阳光已失去了热度。要不了多久,太阳将沉到海湾下面。 但是此时,阳光还直射着眼睛。他仰脸游着,想尽量在水里呆久一点。 当他游到离海湾不到一英里时,阴影已经吞没了他放在遥远处的睡衣,但是他知道在夜幕降临之前,他还有时间躺在坚硬的沙滩上,然后擦干身体。 他脱去游泳裤,低头看着自己的身体。身上只有几处伤疤。他耸了耸双肩,躺在地上,四肢呈星形地伸展开,仰望着空寂的蓝天,思念着维纳斯。 他对她的感情感到迷惑不解,对这种迷惑感到不耐烦。这种不耐烦的原因很简单。他想尽快和她交欢,因为他很喜欢她,也因为他自己承认,他想试试自己的生理机能到底恢复没有。他本来只是打算完成任务后和她在海滨同居几天,然后回到伦敦,再以后就各奔东西了。今后他可能去国外执行一项任务,或者他会辞职不干,就象他盼望已久的那样,去世界的其它地方旅行。 但是在过去的两个星期里,他的感情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他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维纳斯,甚至想与她成为终生伴侣。 他觉得她是一个理想的伴侣,但性格又是那么捉摸不定,这种捉摸不定反而更刺激着他。她从不轻易流露真情。尽管他俩在一起的时间已不短了,但她的内心深处隐藏着某些他怎么也探测不出的东西。她很聪明,对人体贴入微,但又决不会任人摆布。她富于情感,但是他想征服她肉体,却不是那么容易。每次抱着她,虽然自己的感情没有达到高xdx潮,但却都是一种激动人心的过程。他想,她会最终屈服的,会热切地享受着她还从未经历过的亲密的快乐。 邦德就这样赤裸地躺在那里,一面凝望天空,一面心中胡思乱想,一点也未觉察到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当他转过头,看着海滩,才发现海岬的阴影几乎到了他的跟前。 他站起身,掸去身上的沙子。他想,等进了房间后先洗一个澡。他心不在焉地捡起游泳裤,沿着海滩往回走。当他走到下水处时,他弯腰拿起睡衣,这才发现自己仍然是赤身裸体。他嫌穿游泳裤麻烦,于是直接穿上轻便的睡衣,径直向饭店走去。 这时,他已想好了下步行动的主意。 第二十四章 情到深处 当他回到自己房间时,惊讶地发现自己的所有东西全被收拾停当。在卫生间里,他的牙刷和刮脸用具整齐地放在洗脸盆上玻璃柜的一端。玻璃柜的另一端是维纳斯的牙刷和一两只小瓶子,还有一瓶雪花膏。他瞥了一眼这些瓶子,惊讶地发现其中一个瓶子里装着安眠药。看来那次别墅事件给她造成的刺激远比他想象的严重。 浴盆里的已经为他放好了水,旁边的一张椅子上搭着他的毛巾和放着一瓶昂贵的新洗浴剂。 “维纳斯,”他喊道。 “嗯?” “你的服务真是到了极点,你这样使我感到象一个了不起的男子一样。” “我是奉命照顾你的,我只是按照命令去做而已。” “亲爱的,洗澡水温度正好。你愿意嫁给我吗?” 她哼了一声,“你需要的是一个佣人,而不是一个妻子。”“我真的需要你。” “不过,我现在只需要龙虾和香槟,所以请快点吧。”“好,好,”邦德说。 他擦干身子,穿上一件白色衬衫和深蓝色便裤。他希望她也穿得朴素些。 当她没敲门便出现在门口时,他感到非常高兴。她穿着一件蓝色亚麻布衬衫。 那淡淡的色彩和她双眼的颜色以及那深红色的百褶裙很协调。 “我不能再等了,肚子实在太饿了。我的屋子就在厨房上面,那里传来的香气使我直流口水。” 他走过去,挽起她的手臂。 她搀着他的手,两人一起走下旅馆小楼,来到平台上。桌子已放好,从空寂的餐厅里发出的光照在上面。 香槟放在他们桌旁一只金属冷却器中。邦德将两只玻璃杯倒满香槟。维纳斯忙于吃着美味可口的炒猪肝和香脆的法国面包,在厚厚的方块形的深黄色黄油里放了一点冰块。 他俩不时含情脉脉地看对方一眼,大口地喝着香槟,然后,邦德又将各自的杯子倒满。 他们一边吃着,邦德一边向她讲述游泳的事情。他们还商议着早晨的活动安排。 吃饭期间,他们彼此都没提及自己的感情,但是维纳斯和邦德一样,眼睛里露出晚上想在一起的激动神情。他们不时地手握手,脚碰着脚,好象这样能减轻他们身体内的紧张感一样。 龙虾端来后,他俩一扫而空。第二瓶香槟只剩下了一半。他们刚刚在欧洲草莓上涂上一些厚厚的奶油,维纳斯就打了一声饱嗝。“我吃得就象一头猪一样,”她愉快地说。“你总是请我吃我最喜欢的东西,我以前从没这样被宠过。”她的视线穿过平台盯住月光下的海湾。“我希望自己能受之无愧。” 她的声音有点异样。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邦德惊讶地问。 “哦,我也不清楚。我想,人们应该得到他们希望的东西,所以我也许应该得到这种厚待。” 她看着他微笑起来,双眼好奇地眯起。 “你确实不大了解我,”她突然说。 她的声音很严肃认真,使邦德吃了一惊。 “没关系,”他说着大笑起来。“我还有一辈子的时间来了解你,我要永远和你在一起。实际上,你才不大了解我呢。”他又倒了点香槟。维纳斯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人们就象是许多小岛,”她说,“他们从不接触。虽然他们靠得很近,但心灵上的距离却很遥远。有的夫妻即使结婚了五十年,彼此也不了解。” 邦德惊讶地想,她一定是到了“醉后伤怀”的地步。她喝了太多的香槟,因此弄得十分伤感。但是,突然她又高兴地大笑起来。“不要为我担心,” 她倾过身体,将手放在邦德手上。“我只是喜欢多愁善感。不管怎样,今晚我感到我这个小岛和你那座小岛贴得很近。”她又呷了一口香槟。 邦德欣慰地大笑起来,“让我们这两个小岛合并起来,组成一个大岛吧。” 他说,“就是现在,就在我们吃完草莓后。” “不,”她急忙说。“我还要喝杯咖啡。” “那么最好再喝点白兰地吧。” 小小的阴影刚过去,又出现了第二个,同样也在空中留下了一个小小的问号。 随着温情和激情再次占据了他们的思想,这个小小的阴影迅速地消散了。 他俩喝完咖啡后,邦德又喝起了白兰地。维纳斯拿着手提包,走到他身后站着。 “我累了,”她说着将一只手放在他的肩上。 他抬起手,把她的手紧紧握住,两只手一动不动地在一起放了一会儿。 她弯下腰,用双唇轻轻拂弄着他的头发。然后她走了。几分钟后,她房间里的灯亮了起来。 邦德抽完最后一支烟,向老板夫妇道了个晚安,感谢他们安排的丰盛的晚餐,然后他上了楼。 此时只有九点半,他穿过浴室,走进她的房间,轻轻扣上房门。月光穿过半闭着的百叶窗洒了进来。月光下,她那雪白肌肤的显得玲珑剔透第二天黎明时分,邦德在自己房间里醒来。他躺了一会儿,回味着昨天晚上寻欢作乐的种种情景。然后他悄悄起床,穿上睡衣,轻声走过维纳斯的房门,走出旅馆,来到海滩上。 大海在日出时分显得十分平静。粉红色的微浪悠闲地舔着沙滩。此时海水尚冷,但他脱去睡衣,赤裸着身子沿着海边漫步到他头天晚上下水地方。 然后他慢慢地、悠闲自得地走进海水中。海水越来越深,直到水齐下巴处为止。 他脚离地,人浮了起来。他闭起眼睛,用手划着水,鼻子露在水面上。 他感到凉爽的海水洗刷着身体,梳理着头发。 一条鱼窜了起来,打破了海湾那如镜的水面。他潜进水底,想象着海面平静的情景,希望维纳斯能在这时穿过松林来到海边。当她发现他从空寂的海景中突然冒出来时,她一定会大吃一惊。 他在水里潜游了整整一分钟,然后慢慢钻出水面时。他失望地发现,眼前一个人也没有。他又仰游了一会儿,然后,当阳光变得炎热起来时,才回到海滩上,四肢伸开躺在那里,津津有味地想象着晚上与她再次作爱的情景,他决定今天就找一个恰当的时机向她求婚。他自认为决心已下,便穿好睡衣,往回走去。 第二十五章 满腹狐疑 当邦德穿过门前的小院,悄悄走进那仍然关着窗户的昏暗的餐厅时,他惊讶地看见维纳斯从前门旁边的玻璃电话间中走出来,正轻轻地踏上楼梯,朝他们的房间走去。 “维纳斯,”他叫道。他在想,她一定是刚才接到了一个电话,说不定是关于他俩的某些紧急情况。 她迅速转过身,一只手捂住了嘴。 刹那间,她盯着他,眼睛瞪得大大的。 “怎么啦,亲爱的?是谁的电话?”他问,心里纳闷她何以如此吃惊。 “哦,”她大口喘着气说,“你吓了我一跳。刚才我刚才打了电话给马西斯,给马西斯打电话的,”她又重复一句。“我想让他给我再弄一件外衣来。你是知道的,就是从我对你说过的那个女友那里弄一件衣服。你知道”,她迅速地说着,有点前言不搭后语,“我真地没衣服穿了。可我忘了她的电话号码,只好求助于马西斯。我想能在他去办公室之前在家里找到他。 我想,那件衣服穿在我身上一定会使你吃惊的。我不想让你听到我走路的声音,以免吵醒了你。你游泳了吗?水的温度适宜吗?你应该等我一起去。” “游得太舒服了,”邦德随口应了一句。他虽然对她这种明显而幼稚的秘密行动感到十分恼怒,但是他还是决定先不拆穿她。“你回房间吧,然后我们一起去平台吃早餐。我饿极了。我很抱歉吓了你一大跳。我只不过想跟你打个招呼。” 他挽起她的手臂,但是她脱开身,迅速地登上了楼梯。 “看到你真是高兴极了,”她想用这句略带感情的话掩饰自己的行动。 “你象一个幽灵,一个溺水的人,头发已遮住了眼睛。”她尖声笑起来。 由于笑得太过分,她不禁咳嗽起来。 “我怕是有点感冒了,”她说。 她越是想自圆其说,就越加不自然,邦德想戳穿她的谎言,要她休息一会儿,讲出真情实况。但是他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是安慰似地拍了拍她的后背,要她抓紧时间,他们一起去吃早饭。然后,他进了自己的房间。 这件事显然在他们的关系上投下了一道很深的阴影。一整天他们都感到在互相戒备。维纳斯似乎又痛苦又矛盾,而邦德心里却疑团重重。他一次又一次地想象着电话内容。但是他却不能开口提这件事,一说起她就流眼泪,发脾气,甚至指责邦德怀疑她有另一个情人。 气氛变得越来越不和谐。邦德万万没有想到事情会如此变幻莫测。头一天他还想着怎样向她求婚,第二天两人之间就竖起了一道可怕的猜疑之墙。 他感到维纳斯震惊的程度就和他自己的一样。要是发生什么事的话,她一定要比他更痛苦。第三天早上,他俩很不自在地吃完早餐。维纳斯说她头疼,要避开阳光呆在自己房间里。邦德于是拿了一本书,沿着海滩走了几英里。在他向回走的时候,他在想,一定要争取在中饭时把矛盾解决。 到了午饭时刻,他们刚刚在餐桌旁坐下,邦德就欣然地为自己在电话间旁把她吓了一跳而向她道歉。然后他转移开话题,谈起自己在海滩上漫步时所看到的景色。 但是维纳斯心不在焉,只是简单地回答着他的话。她漫不经心地吃着饭菜,避开邦德的目光,出神地看着别处。 当她有一两次没有回答邦德的话题后,邦德也只好沉默不语,忧闷地想起自己的问题来。 突然,她的身体好象僵住一样,手上的叉子“当啷”一声落在了盘边,然后又掉到桌下的平台上,发出铿锵的响声。 邦德抬起头,发现她的脸色变得象纸一样白,同时惊恐万状地望着邦德的身后。 邦德转过头,看见一个男顾客刚刚走进来,坐在平台对面离他们比较远的一张餐桌旁。他看起来很平常,穿着一身浅黑色的衣服。邦德的第一眼印象就是,这个人是一个商品推销员,沿着海岸做生意,路过这里,顺便进来吃顿午饭。 “怎么啦,亲爱的?”他不安地问。 维纳斯的双眼仍然盯着那个男人。 “这就是那个开着黑色轿车的家伙,”她用一种窒息的声音说道。“就是那个跟踪我们的人,我敢肯定就是他。” 邦德再次转过头看了看,只见旅店老板正和这位新来的顾客谈着菜单。 这是一个非常普通的场景。他们看到菜单上的某一菜名时,互相微笑起来,显然他们都认为就是那个菜最理想。接着,旅馆老板拿起菜单,和那位顾客谈了几句饮料的问题,然后离开了。 那人好象发现自己被人盯着一样,抬起头,毫无兴趣地看了他们一下。 然后,伸手从旁边一只椅子上的提包里抽出一份报纸,挡着脸面,装着看起报纸来。 就在刚才那一瞥之间,邦德注意到他的一只眼上有一个黑色眼罩。眼罩不是用一根带子系在眼上的,而是象一只单片眼镜一样挂在眼上。不过,他看起来是个很友善的中年人,有着一头向后梳去的深棕色头发。当他和旅馆老板说话时,邦德看见了他那又大又白的牙齿。 邦德转向维纳斯。“亲爱的,不用担心,他好象非常随和。你怎么就那么肯定他就是那个人呢?再说,这个地方也不是我们独自享用呀。”维纳斯的脸仍然非常苍白,两只手紧紧抓住桌子的边缘。他以为她要晕过去,于是站起来想绕过桌子走到她跟前,但是她做了一个制止他的手势。然后她端起一杯葡萄酒,喝了一大口。 玻璃杯碰着她的牙齿,她赶紧用另一只手帮助端住,接着才把杯子放下来。 “我知道,就是同一个人。”她肯定地说道。 邦德想劝劝她,但是她根本不看他,而是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的又向他肩头方向看了一两次,然后声称她的头还在疼,下午想呆在房间里。接着她离开餐桌,径直朝门口走去,也没有再回头看一眼。 邦德决定让她的大脑平静一下。因此,他又要了一份咖啡,趁服务员还未端上桌,赶紧站起来,迅速走到院子里。外面果然停着一辆黑色“普格特” 牌汽车,也许就是他们以前看到的那辆,也可能不是,因为这种车在法国不下一百万辆?他迅速朝车里瞥了一眼,里面空荡荡的。他想掀开行李箱看看,但行李箱锁上了。他记下了车牌号码,然后迅速走进和餐厅相连的盥洗间,拉了一下抽水马桶,等到哗哗的水声停下,又重新回到桌旁坐下。 那人正吃着,没有抬起头。 邦德在维纳斯的椅子上坐下,这样他就能从正面看见那人的模样了。 几分钟后,那人叫来服务员,结了帐,然后告辞而去。邦德听见“普格特”汽车发动起来,很快排气管的声音消失在去往矿泉王城路上的方向。 当旅馆老板走到邦德的桌边时,邦德向他解释小姐不幸有点中暑。旅馆老板表示了遗憾之意,详述了几乎在任何天气出门时都有的危险因素。邦德又漫不经心地问起刚才那位顾客的情况。“他使我想起了一个朋友,也是失去了一只眼睛,并且戴着相似的黑眼罩。”旅店老板回答说以前没有见过那人。听口音象是个瑞士人,自称是做手表生意的。他对中饭非常满意,并告诉老板,过一两天他还会从这里路过,还要来这里再吃一顿。那人只有一只眼睛,令人十分讨厌。每天戴眼罩使那处的肌肉都变了形。不过他大概也习惯了。 “这确实是非常悲伤的事,”邦德说。“不过你也很不幸,”他指了指老板那无臂的袖子。“相比之下,我应该知足了。” 他们谈了一会儿战争,然后,邦德站起来。 “哦,我想起来了,”他说,“小姐早晨打了一个电话,由我来付款,是打到巴黎的,好象是一个‘乐土’号码。”他记得“乐土”是马西斯的总机。 “谢谢你,先生,但是这件事还要核实一下。今天早晨我和矿泉王城通话时,总机提到我的一位客人打了一个去巴黎的电话,电话没人接。他们想知道小姐是否要将电话保留。我已把这件事忘了。也许先生会向小姐提起这件事。不过,让我想想,哦,总机说她拨的是‘残废者’号码。” 第二十六章 含泪分袂 第四天是周末,维纳斯一大早去了矿泉王城。她来回都是坐出租汽车。 回来后,她说她还需要吃些药。 那天晚上,她仿佛特别高兴。她喝了许多香槟,当他们上楼时,她领着他走进自己的卧室,和他动情地交欢。但是他们做爱完毕后,她抱着枕头大哭起来。邦德不明就里,只得沮丧地回到自己的房间。 他怎么也不能入睡。几个小时后,他听到她的门轻轻打开了,从楼下传来一阵微弱的声音,他知道她又去了电话间。一会儿,他又听见她的门轻声关了起来,他估计巴黎方面还是没有回答。 星期天中饭时分,那个戴着黑色眼罩的男人又回来了。当邦德抬起头来看到她脸上的表情时,他就知道那人又出现了。他把从旅馆老板那里知道的情况都告诉了她,但没有提那人自称还要回来。他担心这句话会更使她不安。 在这之前,他已打电话给巴黎的马西斯,查问了一下那辆“普格特”汽车的来历。汽车是两周前从一家大公司租走的。租车人有一个瑞士护照,名叫阿道夫·格特勒,通讯地址是慕尼黑的一家银行。 马西斯和瑞士警方取得了联系。是的,那家银行有他名字的帐号,但这个帐号很少使用。瑞士警方还说,据了解,格特勒先生与瑞士钟表工业关系根深。如果有人控告他的话,可以对他进行调查。 维纳斯对此消息耸了耸肩,不屑一顾。现在,那人又出现在这里。她的中餐只吃了一半,就上楼进了自己的房间。 邦德打定主意要和她好好谈谈。他一吃完饭,就向她的房间走去。但她房间的两道门都锁上了,邦德敲了半天,她才把门打开。 她的脸象一块冰冷的石头。他领着她走到床边,让她坐在自己身旁。“维纳斯,” 他说着,握着她那冰冷的双手。“我们再也不能象现在这样生活了,必须尽快结束这种局面。这简直是在互相折磨。现在,你必须把所有这一切都告诉我,否则我们分手,立刻分手。” 她什么也没说,双手在他的手中仿佛僵直了一样。 “我亲爱的,”他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知道吗,那天早晨我从海边回来,本来决定要向你求婚的,可是我们为什么不能回到当初的那段生活呢?这个要把我们毁掉的可怕的恶梦到底是什么?” 开始,她一声不吭,接着,一滴泪珠慢慢地从面颊上滚了下来。 “你是说要和我结婚?” 邦德点了点头。 “哦,天哪!”她叫道,“天哪!”她转过身子,抱住他将脸埋在他的怀里。 他紧紧地抱着她。“告诉我,亲爱的,”他说。“告诉我,到底是什么使你这么伤心?” 她慢慢停止了抽泣。“离开我一会儿,”她说,声音里具有一种新的语调,一种屈服的语调。“我要考虑一下。”她吻了吻他的脸,双手抱着他的头,看着他,目光中充满了渴望。 “请相信我,”她说,“我绝不想伤害你,但是事情很复杂,我处于一种可怕的”她又哭泣起来,象一个做恶梦的孩子一样紧紧抓住他。他安慰着她,梳理着她那长长的黑发,温情地吻着她。 “现在请走吧,”她说。“我必须要思考一下,我们必须解决这个问题。” 她接过他的手帕,擦干了眼泪。 她把他送到门口,两人紧紧地拥抱着。然后,他再次吻了吻她,转身走出房间,把门关上。 就在这天傍晚,他俩第一天晚上的愉快和亲密又回到了他们中间。她很兴奋,笑声听起来很清脆;但是邦德很难适应她的新态度。他实在不明白,她的情绪为什么这么反复无常。他刚想开口提问,她便用手捂住了他的嘴。 “现在不要问为什么,”她说。“忘掉这件事吧,一切已经过去了。明天早晨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 她看着他,突然间,泪水夺眶而出。她急忙掏出一块手帕,拂试着眼睛。 “给我再来一点香槟,”她说完,有点失态地笑起来。“我想多喝点,你喝的比我多,这不公平。” 他们坐在一起喝着香槟。很快,瓶里的香槟全喝完了。她站起身,一下撞在椅子上,于是她“咯咯”地笑起来。 “我知道我喝醉了,”她说。“多么不好意思!詹姆斯,请不要为我害羞。我总算能如愿以偿了。我很快乐。” 她站在他身后,用五指梳理着他那黑色头发。 “快点上来,”她说。 他们在幸福的感情中慢慢地、甜蜜地做爱,这样整整持续了两个小时。 就在前一天,邦德还怀疑他们是否还能和好言欢。现在猜疑和不信任等障碍似乎已经消除;他们的交谈再次充满了真诚和坦率。“现在,回到你自己的床上去吧,” 当邦德在她的怀里睡了一会儿后,维纳斯说道。 她立即又好象要收回自己的话一样,把他搂得更紧了,轻声说着爱抚的话语,将自己的身体压在了他的身体上。 当他最后站起来,弯腰吻着她的头发,然后吻了吻她的双眼,向她道晚安时,她伸出手,拉亮了电灯。 “再好好看看我,”她说,“让我也好好看看你。” 他在她身旁跪下。她仔细地看着他脸上的每根线条,仿佛是第一次看到他一样。 然后她伸出双手,搂住他的脖子。她那深蓝色的眼睛里闪动着泪花,接着她慢慢地将他的头扳向自己,轻轻地吻着他的双唇,然后放开他,关掉了电灯。 “晚安,我最亲爱的,”她说。 邦德弯下腰,吻了吻她,嘴唇沾到她面颊上又苦又涩的眼泪。他走到门口,回头看着她。“祝你睡个好觉,我亲爱的,”他说,“不要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他轻轻地关好门,高高兴兴地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第二十七章 香消玉殒 第二天一早,邦德还在睡梦中,就被旅馆老板吵醒了。只见老板上气不接下气地冲进来,手里扬着一封信。 “出了大事啦,小姐她” 邦德一骨碌翻身下床,穿过浴室,但是,连通门被锁上了。他又猛地冲回来,穿过自己的房间,沿着走道从一个吓得缩成一团的女仆身边挤了过去。 维纳斯的房门大开着。阳光穿过百叶窗,照亮了屋子,射在她的床上。 躺在床上的她身上盖着一张被单,只有乌黑的头发留在外面。躺在被单下的躯体显出一个笔直的轮廓,就象一尊石雕一样。邦德跪在她身旁,轻轻掀开被单。 她安详地睡着,双眼紧闭,可爱的脸庞没有任何异样的感觉,就象平时一样,但是,平静得太可怕了——没有动弹,脉搏不跳,没有呼吸,双手冰凉。 一会儿,旅馆老板走来,碰了碰他的肩膀,指了指她身旁桌上的空玻璃杯。杯底还残留着一些白色粉末,旁边是她的书、香烟、令人悲伤的小镜子、口红和手帕。 地板上放着安眠药的空瓶,邦德于第一个傍晚在洗澡间还看到瓶里盛放着安眠药呢。 邦德站起来,摇了摇头。旅馆老板把仍然捏在手中的信递给邦德。“请通知警察局,如果他们找我,我就在自己的房间。”他迈着沉重的步子离开房间,没再回头看一眼。 回到自己房里,他坐在床边,凝视着窗外那平静的大海。然后,他茫然地盯着信封,信封上只写着几个粗大的字:“交给他。”邦德的大脑里忽然闪过这样的念头,她一定留下话要人早早叫她,这样,就不会只有他一个人发现她死了。 他将信封翻过来,封口处还潮湿,可能刚封上不久。 他的双肩颤抖一下,撕开了信封。刚看完头几个词,就迅速读起来,边读边吃力地喘着气,然后把信扔在床上,仿佛这信如蝎子一般。 我亲爱的詹姆斯:我衷心地爱你。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也希望你仍然爱着我,同时当你看着这些话的时候,也就是你的爱情即将结束的时刻。所以,我亲爱的人儿,就让我们带着彼此的爱告别吧。永别了,我亲爱的。 我是苏联内务部的一名间谍。是的,我是一个为俄国效劳的双重间谍。我于二战结束后一年就被迫加入他们的组织,直到现在。在遇到你之前,我深深地爱上了在皇家空军服役的一名波兰人。你可以找到这个人的档案,他在战争中获得过两枚功勋勋章。战争结束后,m局长很欣赏他,对他进行了专门训练,并把他派回波兰工作。后来他被捕了。通过严刑拷问,他们从他嘴里掏出了许多情报,其中也有关于我的情况。就这样,他们找到了我并对我说,如果我愿意为他们工作,他就可以生存下来。他对这一切毫无所知,但是他们允许他每月15日给我写信。 如果没有收到他的信,就意味着他因为我而死了。我成天为此提心吊胆。 一开始,我只是尽量向他们提供一点无关紧要的情报,你必须相信我的这句话。 后来,他们要我注意你的行动。在你派往矿泉王城之前,我把你的情况告诉了他们。 这使得他们在你到达之前就已熟知你的情况,并且有时间在你房间时安装窃听器。 接下来,他们要我在赌场里不要站在你的后面,并要我设法阻止马西斯和莱特站在你旁边。这就是为什么那个保镖能够差点打死你的原因。然后,他们又导演了我被绑架的那一幕。 你也许感到奇怪,我在夜总会里怎么那么沉默,而且想知道他们为什么没有伤害我,因为我也在苏联内务部工作。但是,当我发现他们对你下那么重的毒手,把你伤得那么严重时,我决定不能再这样继续干下去了。那时,我开始爱上了你。他们要我在你恢复健康期间向他们汇报情况,但我拒绝了。我是由巴黎方面控制的。 按照规定,我必须一天打两次电话给“残废者”。 自从我拒绝服从他们的命令,这个电话就中断了。我知道,作为人质关押在波兰的男友一定也没命了。也许,他们害怕我告密,于是向我发出最后一个警告,说如果我再不服从他们的命令,“锄奸团”组织将派人来干掉我。我没有理会这个警告,因为我已深深爱上了你。我原打算我们俩在这里尽情享乐过后,我就从勒阿弗尔逃到南美去。我想能生下你的孩子,能够在某个地方重新生活。但是他们已经跟上了我。就在我们来这里的前一天,我在辉饭店发现了那个戴黑眼罩的家伙,我注意到他在打听我的活动。我以为自己能够摆脱他,没想到他又跟踪到了这里。 我知道,如果我把这一切告诉你的话,那么我们的爱情就将毁掉。我十分清楚,我只有两条路可走,或者等着被“锄奸团”组织杀死,还得搭上你的一条命,或者我自我解脱。我选择了后者。 这就是事情的全部。我还要告诉你的就是,同我保持联系的巴黎的电话号码是“残废者”55200。另外,在伦敦我从未见过他们中任何人。一切事情都是通过一个中转站交办的,这个地址是:查林十字宫450号报刊经销人。 亲爱的,我希望你还能允许我这样称呼你。还记得吗?我们第一次在一起用餐时,你曾谈起那个从捷克叛逃出来的人,他曾说过这样一句话:‘我被世界的大风刮走了。’这是我的真实写照。还有,我设法拯救了自己所钟爱的人的生命,这是我唯一的安慰。 夜已深,我感到疲乏不堪。你刚刚穿过两道门回到房间去。如果我有足够的勇气,你也许能够拯救我的生命,但是我忍受不了你那可爱的眼睛看着我时的神情。 永别了,我最亲爱的。 维邦德将信扔在床上,机械地搓着双手,泪水涌上了眼眶。突然,他用拳头打了一下太阳穴,然后站起来,凝视着窗外的平静的大海,嘴里不住地骂着自己。 他擦干眼泪,迅速穿上衬衫和裤子,板着面孔走下楼梯,进了电话间,猛地把门关上。 他要了伦敦的长途。等电话的这段时间,他开始冷静下来,仔细回忆着维纳斯信中的内容。所有疑问都有了答案。过去四个星期中的小小的阴影和问号,他当时只是本能地感觉到,但他一次次地把它们否定了,现在这些阴影和问号就象标杆一样清楚地显示出来。很显然,他现在只能把她看作一个敌方间谍,把他们的爱情和他的悲伤一齐深深埋在心中。也许以后会不时想起这段情,然后苦涩地将这些事和其它感情创伤一起扔进大脑的信息库中。 他知道,必须充分估计她对情报局和对祖国的背叛行为以及这种背叛行为所造成的损失。他那职业间谍的头脑已完全沉浸在由此而造成的许多后果之中,比如,情报局近几年派出的特工很可能都已暴露,敌人一定已经破译了许多密码,各个分站许多针对苏联的重要情报已经泄露出去。 这一切多么可怕,只有上帝才知道这些麻烦该怎样解决。 邦德紧咬牙关。突然,马西斯的话又在耳边响起:“周围的黑目标多不胜数。” 邦德暗自苦笑了一下。没想到这么快就证实了马西斯的观点是正确的,而自己的小小说教是这么快地不堪一击,毁之一旦! 就在他东奔西跑疲于就战时,真正的敌人一直在悄悄地、冷酷地、一点不夸大地活动着,而且就在他身旁活动着。他的脑中突然浮现出了这样的情景:维纳斯正从情报局大楼走出来,手提包里装着一叠机密文件,上面印着即将派出去的特工人员的姓名。 邦德的指甲戳进了手掌心,浑身因为羞愧而沁出了汗水。 不过,现在还不算晚,这里就有他的一个靶子,就在身边。他要和“锄奸团” 的人较量,穷追猛打,直到消灭他们为止。如果没有这个“锄奸团”组织,没有这个复仇的冷酷武器,那么,苏联内务部就将是一个普通特务组织机构,再也不可能横行霸道,猖獗一时了。 电话响了起来,邦德猛地拿起话筒。他接通了“火炬”电话,“火炬”是一个负责和外界联系的官员,如果邦德要从国外打电话到伦敦的话,那么他只能打给这个人。但是,这只是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才这样做的。 他轻声地对着话筒说了起来。 “我是007,这是外线,情况紧急。你能听清吗?对,请立即上报。 另外,3030曾经是一个双重间谍,为‘红色土地’工作“是的,我说‘曾经是’,因为她现在已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