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戮时刻》 第01章 比利·雷·柯伯是这两个红脖子【注】中年纪较轻、身材较瘦小的一人。他才23岁,就已经在位于帕奇门的州立监狱坐过三年牢。罪名是持有毒品,并意图销售。他是个瘦削凶狠的小流氓,在狱中靠着设法掌握的定量毒品保住一条命;他贩卖这些毒品,有时还送一点给黑人和狱卒,换取他们的保护。出狱后的一年他的钱越赚越多,小本毒品生意使他晋升为福特郡较有势为的红脖子之一。他是个生意人,有员工、责任和交易,只是不用缴税。他在克连顿的福特经销商那儿颇为出名,因为他是近年来最后一个用现金买下一辆全新小货车的人。16000美元现钞,换得一辆订做的四轮传动、鲜黄色的福特豪华货车。拉风的铬钢车轮和粗纹赛车胎是从一笔生意中赚来的。柯伯在一次欧密斯法学院的橄榄球赛中,从一个喝醉的兄弟会会员那儿偷了那幅现在挂在后车窗上的南军旗帜。这辆货车是柯伯最重视的财产。他坐在货车的后车厢上喝啤酒,抽大麻,看他的朋友威拉得玩那个黑女孩。 【注】红脖子:是美国对南方未受过教育之白人的轻蔑称呼。因其多从事劳动工作,颈背为阳光晒红。故名——棒槌学堂注 威拉得比他大4岁,迟钝得多。他是那种大致上说来无害的人,从没惹上什么了不得的麻烦,也从来没好好上过一天班。他或许会偶尔打场架,在牢里过一夜,但没什么出色的作为,他自称是纸浆林场的伐木工,但背部不好,在林场待不住。他的背是在波斯湾某处的一座海上油井工作时受的伤,石油公司付了他一笔可观的赔偿费,但他的前妻把这笔钱榨干了,目前他最主要的工作是为比利·雷·柯伯打杂;后者付的钱不多,但并不吝惜他的毒品。这是多年来威拉得第一次终于能得到点什么。而他一直有此需要。自从他伤了背之后就是这样。 她10岁,以这个年纪来说她的个子很小。她躺在地上,双手被黄色的尼龙绳绑在背后。她的双腿不自然地分开,右脚紧紧绑在一棵橡树苗上,左脚则被捆在破旧篱笆一根腐烂倾斜的柱子上,滑雪绳割伤了她的脚踝,血顺着双腿流下。她肿胀的脸上血迹斑斑,一只眼睛肿得眯成一条缝,另一只眼则半睁半闭,因此她看得见坐在货车上的另一个白人。她不看压在她身上的这个人。她喘着大气,浑身是汗,还不停诅咒——他弄痛她了。 他完事之后掴了她一掌,大笑出声,另一个人也应声笑起来。 然后他们在货车四周的草地上打滚。像是两个疯子,尖叫狂笑。她转头不看他们,终于忍不住轻声哭泣起来。早先她因叫喊哭闹而挨打。他们说她若是不静下来就要宰了她。 他们笑累了,起身坐在后车厢上,威拉得用这个小黑鬼的衬衫擦拭身体。衬衫上已经满是血和汗。柯伯从冰柜里拿了一堆啤酒给他,抱怨气候潮湿。他们望着她嚷泣,发出奇特的低沉声音,然后动也不动。柯伯的啤酒喝了一半,已经不冰了。他把罐子扔向女孩。 酒罐打中她的肚子,溅出白色泡沫,然后滚到其他空罐附近。那些罐子都来自冰柜。他们开了一打啤酒,用半空的酒罐砸她取乐。威拉得老打不中,但柯伯准头颇佳。他们并不喜欢浪费啤酒,但是重一点的罐子比较容易控制,而且看着白沫四溅非常好玩。 半温的啤酒混着暗色的血流下她的脸和颈子,在她脑后聚集,形成二个小水坑。她动也不动。 威拉得问柯伯她是不是死了。柯伯又开了一罐啤酒,说她没死,因为黑鬼通常不会因为挨打和被强暴就死的。要解决一个黑鬼可没这么容易,得用上刀、枪、绳子之类的玩意。虽然他从没杀过黑人,但他在牢里跟一群黑鬼住在一起,非常了解他们。他们总是在相杀,而且总是使用武器。那些只是挨打和被强暴的人是死不了的。有些白人挨了打,被强暴就死了,但黑鬼不会。他们的脑袋瓜子比较硬。威拉得似乎满意了。※棒槌学堂の精校e书※ 威拉得问他玩完了之后要把她怎么办。柯伯吸着他的大麻,配上一口啤酒,说他还没玩呢。他自后车厢上跳下,步履不稳地走过一小块空地,来到她被绑的地方。他诅咒她,尖叫着要她醒来,然后把冰啤酒倒在她脸上,像疯子一样地狂笑。 她望着他绕过她右边的那棵树,望着他瞪着她双腿之间。他褪下裤子时她将头扭向左边;闭上眼睛——他又弄痛她了。 她举目望进树林,看见一幅景象——一个人在藤蔓和树丛间奔跑。那是她爸爸,大叫着指向她,急着要来救她。她叫他,但他消失无踪。她睡着了。 她醒来时,那两人一个躺在后车厢下,另一个躺在一棵树下。 她望着树林,找寻爸爸,无声地喊他的名字。她等待着,然后又睡着了。 她再度醒来时他们已起身四处走动。个子较高的那人手持一把小刀朝她蹒跚走来。他抓住她的左腿踝,死命地割着绳子,直到绳子断了为止。然后他又解开了她的右踝,她像个胎儿似地蜷起身子,背对他们。 柯伯将一段1/4英寸粗的滑雪绳抛过一根树枝,在一端打了一个活结,做成一个绳套。他一把抓住她,将绳套套在她颈间,然后手持绳子的另一端走过空地,坐在后车厢上,威拉得在那儿抽一根新的大麻烟,对柯伯即将玩的把戏露齿一笑。柯伯拉紧绳子,死命一扯,使那个赤裸娇小的身体在地上跳动,然后在树枝下方停住,她张嘴呛咳,于是他慈悲地放松了绳子,让她休息几分钟。他把绳子绑在保险杠上,又开了一雄啤酒。 他们坐在后车厢上一面抽烟喝酒,一面瞪着她。今天他们在湖边待了将近二天,柯伯的一个朋友在那儿有条船,还有几个本来应该很容易上手,从来欲碰不得的马子。柯伯大方地让大家享用他的啤酒和毒品,但是马子们并不领情。他们沮丧地离开湖边,开着车漫无目的地乱逛,碰到了这个小女孩。她抱着一袋杂货在石子路上走,威拉得用啤酒罐砸中她的后脑。 “你要动手吗?”威拉得问道,眼睛发红呆滞。 柯伯迟疑着:“不,你上吧。这是你的主意。” 威拉得抽了一口大麻,碎了一口道:“不是我的主意。你是宰黑鬼的专家。动手啊。” 柯伯解开保险杠上的绳子,将它拉紧。绳子在树干上磨破了树皮,榆木屑落在女孩四周。她警戒地望着他们,咳嗽起来。 突然她听到一个声音——像是一辆排气声很大的车子。那两人很快转过身,向泥土路尽头的公路望去。他们喃喃咒骂,慌忙行动,一人关上后车厢,另一人跑向她。他摔了一跤,跌倒在她身旁。 他们一面诅咒对方,一面抓起她,除去她颈间的绳套,将她拖到小货车边,抛上车后的载货处。柯伯打她耳光,恐吓她若是不安静躺着就要把她宰了。他说她若是听话别动就送她回家,要不然她一定没命。他们关上车门,驶下泥土路——她要回家了,她昏了过去。 那辆排气声很大的火鸟在泥土路上和他们交错而过时,柯伯和威拉得挥手示意。威拉得检查后方确定那个小黑鬼是躺着的。柯伯转上公路,急驶而去。 “现在该怎么办?”威拉得紧张地问道。 “不知道。”柯伯紧张地回答,“但我们动作得快点,要不然她的血会流得我一车都是,你瞧瞧后面,她一直在流血。” 威拉得喝完一罐啤酒,想了一会儿:“我们把她丢到桥底下好了。”他得意地说道。 “好主意。天杀的好主意。”柯伯猛然踩下刹车,“给我一罐啤酒。”他指使威拉得。后者动作迟钝地下了车,到后面拿出两罐啤酒。 “她的血都弄脏冰柜了。”他们再度前进时他说道。 葛玟·海林感到事态严重。平常她会派三个男孩中的一个到杂货店去的,但他们被父亲责罚,在院子里拔野草。冬雅以前也自己到杂货店去过——只有一英里路而已——也没出过差错。但是两个小时过后,葛玟要男孩们分头去找小妹妹。他们以为她到庞得尔家跟他们的孩子在一起玩,或者是过了杂货店去找她的好朋友贝西·皮尔森。 杂货店的裴士先生说一个小时前来过又走了。排行第二的男孩贾维斯在路边找到了一袋子杂货。 葛玟打电话给在纸厂的丈夫,然后把小卡尔·李安顿在车里,开着车在杂货店附近的石子路上打转。她先驶到葛莱姆农园里一排破旧的小屋去找一位表亲。然后在离裴士杂货店一英里处的百老汇商店前停下,那里一群上了年纪的黑人说没看见她。葛玟在自家附近方圆3英里内的石子路和泥土路上来回行驶。 柯伯找不到一座没有黑鬼在上面钓鱼的桥。他们经过的每一座桥边都有四五个戴着草帽,手持钓鱼竿的黑鬼,桥下的河岸边还有另一群也同样戴着草帽、手持钓鱼竿的人,坐在倒扣的捅子上,除了偶尔赶赶苍蝇或打打蚊子之外,一动也不动。 现在他害怕起来了。威拉得已睡死了,帮不上忙,他得自已设法解决那个女孩,使她不能开口。在威拉得的鼾声中,他疯狂地驶过石子路和乡间小路,找寻一处他可以把那个女孩扔下,而且不被半打戴着草帽的黑鬼看见的桥梁或河边坡地。他瞥向后视镜,看见她试图站起来。他猛踩刹车时,她便往前扑跌,刚好倒在后车窗下。 威拉得从仪表板上滑落到座椅底下,继续打呼。柯伯咒骂他们两个。 查图拉湖只不过是一个又大又浅的人造水坑,一边有一道杂草丛生且长约一英里的水坝。它坐落于福特郡的西南角,有几亩面积在范布伦那境内。四周有无数的小溪和流水注入,其中有几条大得足以称之为河,所以湖边有许多桥梁。 黄色小货车在这些桥上极力想找出一个合适的地点来抛下这位不受欢迎的乘客。柯伯陷入了绝境。他还知道另一座横越雾溪的木制窄桥。然而他接近时便看见手持钓竿的黑鬼,于是他转上一条岔路,将车停下。他打开后车厢,将她拉下来,扔进一道两边长满葛藤的小溪谷。 卡尔·李·海林并未急着赶回家。葛玟容易大惊小怪,以前她也曾经以为孩子被绑架而打过无数个电话到工厂来。他在下班时间打卡离开,以正常速度开了半小时的车回家。转上碎石车道后,他看见巡逻车停在门廊旁,这时才惊慌起来。葛玟娘家的人把车子零散地停在车道两旁和院子里。有一辆车他不认得。几枝钓竿伸出车窗,车上至少有七顶草帽。 冬雅和男孩们呢? 他打开前门,听见葛玟在哭。在右手边小小的起居室内,他看见一群人弯身朝向沙发上躺着的一个娇小身影。孩子全身盖着湿毛巾,被哭泣的亲戚们围住。他走向沙发时哭声停止了,人们纷纷让开。只有葛玟留在女孩身边。她轻柔地抚摸她的头发。他在沙发旁蹲下,抚摸孩子的肩膀。他对女儿说话,她试着微笑。她脸上满是血迹、肿块和伤口,两只眼睛都肿得睁不开了,血流如注。他满眼泪水地望着她裹在毛巾中,从头到脚都在流血的小身体。 卡尔·李问葛玟发生了什么事。她开始颤抖哀号,被她哥哥带到厨房里去了。卡尔·李站起来,转向人群,要求知道是怎么回事。 一片沉寂—— 他问了第三次。葛玟的一位表亲副警长威利·海斯汀站出来说几个在雾溪附近钓鱼的人着见冬雅躺在路中央。她告诉他们她爸爸的名字,他们把他带回家。 海斯汀闭上嘴瞪着自己的脚。 卡尔·李瞪着他,等他说下去。其他人全屏息望着地板。 “出了什么事,威利?”卡尔·李盯着副警长叫道。 海斯汀望向窗外,慢慢重述冬雅告诉她母亲有关那两个白人和他们的货车的事;那条绳子、树林、他们压在她身上弄痛她。海斯汀听见救护车的警笛便住了口。 人群静肃地走出前门,在门廊上等待,望着医护人员取出担架走向屋子。 卡尔·李抱着女儿走出大门,医护人员在院子里停下。他轻声对她说话,豆大的泪珠滚下他的下巴。他走到救护车后方上了车。 医护人员关上门,小心地自他手中接过她。 第02章 欧利·渥兹是密西西比州唯一的黑人警长。近代史中尚有几位,但目前他是唯一的一个。他非常以此为傲,因为福特郡的居民有74%是白人,而其他的黑人警长都是在黑人较多的郡内产生的。 他是在福特郡土生土长的,跟大部分黑人和一些白人都扯得上一点亲戚关系。60年代末期种族隔离政策废止后,他是克连顿高中第一届黑白人种同班的毕业生,他想在附近的欧密斯法学院打橄榄球,但球队里已经有两位黑人球员了。于是他转往阿尔康州立学院,在公羊队里担任防御球员,然而膝部受伤使他回到了克连顿。白人小孩爱他,因为他是英雄人物,是个上过电视、照片登在杂志上的橄榄球明星。白人小孩的父母尊敬他,投票给他,因为他是个强悍、负责的警察,对黑人坏蛋和白人坏蛋一视同上。白人政客支持他,因为自从他当上警长后,司法部就不来插手管福特郡的事了。黑人崇拜他,因为他是欧利,他们的一分子。 他没吃晚饭,在监狱的办公室里等海斯汀从海林家回来向他报告。他想到一个可疑的嫌犯。比利·雷·柯伯是警长办公室的常客。欧利知道他贩毒——只是抓不到他。他也知道柯伯有暴力倾向。 调度员召来了副警长们,他们向警长办公室报到,欧利下令要他们找到比利·雷·柯伯,但不要逮捕他。这里总共有12位副警长——9个白人和3个黑人。他们分头到全郡去找一辆后车窗上挂着南军旗帜、外形拉风的黄色福特小货车。 海斯汀回来后,警长和他一同出发前往郡立医院。和往常一样,海斯汀开车,欧利用无线电发号施令。他们在二楼的候诊室找到了海林家族。小房间里挤满了远亲近戚、朋友和陌生人,还有人在狭窄的走廊上等待。他们窃窃私语、静静流泪。冬雅在动手术。 卡尔·李坐在阴暗角落里一张廉价的塑胶皮沙发上,葛玟和男孩们围在他身旁。他瞪着地板,丝毫没有注意到人群。葛玟将头倚在他肩上轻声哭泣。男孩们僵直地坐着,双手放在膝上,眼睛不时瞥向父亲,似乎是在等安慰的话语。 欧利穿过人群,安静地握手、拍背,低声地说他会逮到那些家伙的。他在卡尔·李和葛玟面前蹲下。 “她怎么样了?”他问。卡尔·李视而不见。葛玟大声哭起来,男孩们抽噎着擦眼泪。他拍拍葛玟的膝盖之后,站了起来。她的一位兄弟领着欧利和海斯汀走出房间,来到走廊上,远离这家人。他跟欧利握手,谢谢他赶来。 “她怎么样了?”欧利问道。 “不太好。她在动手术,可能还要一会儿。她有骨折和严重的脑震荡,被揍得很惨。颈子上有好深的绳印,好像打算把她吊死似的。” “她被强暴了吗?”他问,心中早有答案。 “是啊。她告诉妈妈说他们轮流弄得她好痛。医生证实了。” “卡尔·李和葛玟呢?” “他们受了很大的打击。我想他们是震惊过度。卡尔·李到这儿来之后还没说过一句话。” 欧利向他保证要不了多久便会找到那两个人,而且在逮到这些家伙后,一定会把他们关在一个无脱逃之虞的地方,葛玟的兄弟建议他们把这些家伙关到别的监狱里,这是为了那两人的安全着想。 离开克连顿3英里之外,欧利指向一条碎石车道:“停在那儿。”他告诉海斯汀。后者将车驶下公路,开进一间破烂的车屋的前院。天快黑了。 欧利用警棍使劲敲打前门:“开门,旁伯!” 车屋摇晃起来,旁伯急忙到厕所去把一根刚点上的大麻烟冲掉。 “开门,旁伯!”欧利狠狠地敲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快开门,要不然我要破门而入了。” 旁伯拉开门,欧利走了进去。 “你知道,旁伯。每次我来这里都闻到奇怪的味道,马桶总是刚冲过水。穿上衣服。我有事要你去办。” “什——什么?” “我会在外面找个能够呼吸的地方跟你说清楚。穿上衣服,快一点,” “我要是不想干呢?, “很好。我明天就去见你的假释官。” “我马上就出来。” 几分钟后他走到屋外,并将衬衫塞进裤腰,拉上拉链:“你要找谁?”他问道。 “比利·雷·柯伯。” “没问题。你用不着我也找得到他。” “闭上嘴听我说,我们认为柯伯跟今天下午发生的一件强暴案有关系。两个白人强xx了一个黑女孩,我认为柯伯是其中一个。” “柯伯不是强暴犯,警长。他是干毒品生意的,记得吗?” “闭嘴听我说。你去找到柯伯,跟他混一会儿。问问他今天干了什么事。谁跟他在一起?他到哪儿去了?你知道他喜欢吹牛,是吧?” “是。” “你找到他后打电话给调度员。他们会通知我。我会在附近。你明白了吗?” “当然,警长,没问题。” “还有事吗?” “有。我口袋空空。谁付钱啊?” 欧利给他一张20美元的钞票后离去。 “你确信这家伙靠得住?”海斯汀问。 “我信得过他。假释后他一直很可靠,还算是个企图改邪归正的好孩子。他支持他的警长,我叫他做什么他都会去做。” “为什么?” “因为一年前我逮到巴比身上有10盎斯的货。那是在巴比出狱不过一年的时候,我抓到他兄弟身上有一盎斯,我告诉他兄弟要坐30年的牢。他在监狱里哭了一整夜。到了早上就松口了,告诉我货是巴比给他的。我就放了他去找巴比。我一敲门就听见冲马桶的声音。屋内的人不肯开门,我就踢开门进去。正看到巴比·旁伯穿着内裤在厕所里拼命通马桶。到处都是毒品。不知道他冲掉了多少,但大部分都倒流出来。吓得他尿了裤子。” “你在开玩笑吧?” “不是。这个孩子屁滚尿流。他一手拿着通马桶的橡皮塞,一手拿着毒品,内裤全湿了,屋子里全是马桶水。” “你怎么办?” “恐吓要做了他。” “他有什么反应?” “他开始大哭,像个小娃娃似的。呼爹喊娘,又唠叨监狱什么的。他保证再也不乱来了。” “你逮捕他了?” “没有,我下不了手。我用狠话又恐吓了他一顿,在厕所里就让他假释了。从那时起我们便一直合作愉快。” 他们经过休依的店,看见柯伯的货车和其他十几辆小货车以及四轮传动的车子一起停在停车场里。他们在公路上方的山坡上一座黑人的教堂后面停下,正对着休依的店,可以清楚地看见这家被主顾们亲昵地称之为“俱乐部”的低级白人酒吧。还有一辆巡逻车藏在公路另一端的树丛后。 过了一会儿,旁伯的车便飞快地驶入停车场。他踩下刹车,碎石和尘土四散飞扬,然后把车子倒向柯伯车边停住。他四下张望,大摇大摆地走进店里。30分钟后调度员通知欧利,说是线民已经在湖畔305号公路旁一家叫做“休依”的酒吧里找到了目标:一个白种男子。几分钟后又来了两辆巡逻车躲在附近。他们在等待着。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是柯伯。”海斯汀问道。 “我并不肯定,只是有种预感。那个小女孩说是一辆车轮闪亮、轮胎很大的货车。” “这种车差不多有2000辆。” “她还说车子是黄色的,看起来很新,后车窗上挂了一面大旗。” “像这样的车也有200辆。” “或许没这么多吧。有几个车主像比利·雷·柯伯这么凶恶的?” “如果不是他呢?” “是他。” “如果不是呢?” “我们很快就知道了。他喜欢吹牛,特别是在喝酒的时候。” 他们等了两个小时,望着货车来来去去。 10点半时调度员以无线电通知他,线民打电话来要与警长会面。欧利说出自己的所在,一分钟后他们看到旁伯走出来,踉跄地上了货车。他让轮胎猛转,碎石飞溅,然后朝教堂驶来。 “他喝醉了。”海斯汀说道。 他驶过教堂的停车场,在距巡逻车数英尺之处猛然停下。 “你好,警长!”他叫道。 欧利走向货车:“为什么搞了这么久?” “你叫我慢慢来的。” “两个小时前你就找到他了。” “没错,警长,但你有没有试过花20元喝一罐只要5角钱的啤酒?” “你醉了?” “没有,只是玩得很尽兴。我可以再拿20元吗?” “你探到了什么?” “什么?” “柯伯!” “噢,他是在里面。” “我知道他在里面!还有什么别的?” 旁伯不笑了,望着远方的酒吧:“他拿那件事取笑呢,警长。这是个大笑话。他说他终于找到一个是处女的黑鬼了。有人问她多大,柯伯说八九岁吧。每个人都笑起来。” 海斯汀闭上眼睛,低下头。欧利咬紧牙关,转开视线:“他还说了什么?” “他烂醉如泥。明天早上他一定什么也记不起来。他说她是个可爱的小黑鬼。” “谁跟他在一起?” “彼特·威拉得。” “他也在里面吗?” “嗯,他们几个都拿这取笑。” “他们在哪里?” “左手边,弹子机旁边。” 欧利微微一笑:“好了,旁伯。干得好。滚吧。” 海斯汀呼叫调度员,重复了这两个名字。调度员把消息传给将车停在本郡法官波席·布莱屋前的路尼副警长。路尼按了门铃,递给法官两张宣誓口供书。布莱草草签了字,将文件还给路尼,副警长谢过法官阁下后离开。20分钟后,路尼在教堂后方将逮捕令递给欧利。 11点整,乐队演奏到一半突然停下,色子不见了,跳舞的人僵在原地,撞球停止滚动,有人开了灯。所有人的视线随着高大的警长和他的手下越过舞池,来到弹子机边的一张桌旁。柯伯、威拉得和另外两人坐在一个小隔间里,桌上满是空啤酒罐。欧利走到桌边,对柯伯微微一笑。 “对不起,先生,这儿不许黑鬼进入。”柯伯冲口而出,4人都大笑起来。欧利笑意不减。 笑声稍歇时欧利说道:“你们玩得很高兴吗,柯伯?” “是啊。” “看起来也是。我不喜欢扫兴,但是你和威拉得先生得跟我来。” “去哪里?”威拉得问。 “兜风。” “我才不去。”柯伯立誓。此话一出,隔间里另外两个人便忙不迭地离开,加入旁观者的阵容。 “我要逮捕你们俩。”欧利道。 “你有文件吗?”柯伯问。 海斯汀亮出逮捕令,欧利将其扔到啤酒罐之间:“是啊,我们有文件。现在给我起来。” 威拉得焦急地望着柯伯,但他啜饮着啤酒,说道:“我才不去坐牢呢。” 路尼将一根福特郡内前所未见的黑色长条警棍递给欧利。威拉得惊慌万分。欧利一棍敲在桌子中央,啤酒罐和泡沫四散纷飞。 威拉得直跳起来,双手并在一处,伸向拿着手铐等在一旁的路尼。他被拖到外面,扔进巡逻车里。 欧利用警棍轻敲左手掌心,对柯伯露齿一笑:“你有权保持缄默,你说的任何话都将在法庭上用来当作对你不利的证据。你有权请律师。如果你无法负担请律师的费用,政府会指派一位给你。有问题吗?” “有啊,现在几点?” “是坐牢的时候了,大个子。” “下地狱去吧,黑鬼。” 欧利揪住他的头发,把他从座位上拉起来,然后把他的脸往地上一摔。他用一边膝盖撞上他的脊梁,将警棍横在他喉间,一面往上拉,膝盖一面用力抵住他的背。柯伯尖叫起来,直到警棍扼住他的喉头为止。 手铐铐上了,欧利拉着他的头发,将他拖过舞池,出了大门,越过碎石地面,然后将他扔进后座和威拉得待在一起。 强暴案的消息不胫而走。越来越多的亲友挤进了候诊室和周围的走廊。冬雅出了手术室,但仍未脱离险境。欧利在走廊上告诉葛玟的兄弟他已逮捕了两个人。是的,就是他们干的,他确定。 第03章 杰可·毕更斯自妻子身上滚过,摇摇晃晃走向床边数英尺之外的浴室,在黑暗之中伸手摸索震天价响的闹钟。他在昨夜放置闹钟的地方找到了它,猛地按停了铃声。现在是5月15日,星期三,早晨5点30分。 杰可站在洗脸台前,将冷水泼在脸和头发上。他打开灯,望着镜中的映像,惊恐地倒抽了一口气。他笔直的棕发乱七八糟,发线在夜间起码倒退了两英寸;若非如此,就是他的前额变高了。卡拉说他的头发还很多。但以这种速度继续消失的话,也维持不了多久了。她也向他保证他和以往一般英俊,他相信她。她解释后移的发线反而增添一位年轻律师所应具备而且是非常重要的成熟度。这他也相信。 但是这对又老又秃,或是成熟的中年秃头律师而言呢?头发为何不能在他鸡皮鹤发、看起来非常成熟之后再长回来呢?杰可在淋浴时思索这些事情。他很快地淋浴、刮胡子、穿衣服。 他得在6点到达餐馆——另一条戒律。 他打量着阴暗的亚当斯街,然后转身欣赏自己的房子。福特那有两栋房子是国家古迹注册局登记在案的古屋,而杰可·毕更斯拥有其中一栋。虽然房子已经抵押出去了,但杰可仍然引以为傲。 这是一栋19世纪维多利亚式的房子,由一位退休的铁路大亨所建,他死于在新家所过的第一个圣诞夜。屋子的正面中央是一堵巨大的山形墙,上面有斜脊的屋顶覆盖着一道宽阔的前门廊。山形墙下是一道小柱廊,其上面有挡风板,略微掩住门脚上方。5根圆形支柱漆成白色和灰青色。每一根柱子上都有手绘的花朵,根根设计不同——水仙、莺尾花、和向日葵。柱子之间是精致的空栏杆。楼上,3扇凸窗面向一座小阳台开着,阳台的左边是一座镶着彩色玻璃的八角塔,耸立在山形墙上方,铁制的尖顶高高而立。塔下方,门廊左边是一道宽阔优雅的走廊,极富装饰性的栏杆伸至屋外,作为停车棚使用。前方的嵌板是由多种花样拼合而成:鑫饼形、薄的杉木板、扇贝形棚饰、鱼鳞图案、细巧繁复的人字形式样,以及迷你纺锤的形状。 杰可的车抵押给第三家银行,那是福特郡内唯一一辆绅宝汽车,而且是一辆红色的绅宝。他拭去挡风玻璃上的露珠,打开车门,他将车倒上亚当斯街。往东两个街口过后,他向南转上杰佛逊街,这条街再下两个街口便被华盛顿街堵死。杰可时常怀疑为何每个南方小镇都有街道命名为亚当斯、杰佛逊、华盛顿,却没有林肯或葛兰特。华盛顿街在克连顿广场的北方,呈东西向。 由于克连顿是郡政府所在地,它有一个广场,而广场中央自然便是法院。广场又长又宽,法院的草坪为高大整齐、间距固定的橡树所覆盖:福特郡的法院是在北方佬烧掉原先的建筑之后重建的,已有百余年历史。 克连顿有三家餐馆——两家白人开的,一家黑人开的,三家全在广场四周。白人去西边那家叫克劳德的黑人餐馆里吃喝并不违法,也很寻常。而黑人也可以到南边的小茶馆。或是华盛顿街上的餐馆。虽然自从70年代起黑人便可自由出入其间,然而他们从来不去。每个星期五,杰可都跟克连顿其他的白种自由派人士一样在克劳德吃烤肉,但一个星期里有6天早晨他都在华盛顿街上的餐馆。 他将绅宝停在华盛顿街上的办公室门口,走过三家店面到达餐馆。餐馆在一小时前就开门了,现在正门庭若市。杰可是少数几位经常光顾餐馆的白领阶级之一。蓝领阶级喜欢他,接纳他,大部分人都曾为了一份遗嘱,一纸契据,一桩离婚,一次辩护或是其他种种问题之一而造访过他的办公室。杰可在讨论事情时,有一针见血、不说废话的本事。他们欣赏这一点。他们并非总是赞同他的意见,但却知道自己得到的是诚实的答案。大家有时会争执,但从不伤感情。 他在6点钟进门,花了5分钟跟大家打招呼,握手、拍背,并且和女侍们说些俏皮话。等他在他的桌位坐定,他最喜欢的女侍黛儿便已端来他惯常的午餐:土豆、果酱和玉米糊。她轻拍他的手,叫他蜜糖,甜心,为他忙里忙外的。她对其他人则又叫又吼的,但对杰可另眼相待。 距杰可桌位数英尺之外窗边的一个隔间里坐着三位副警长。 其中,高大的马修·潘塞转向杰可,大声问道:“杰可,几年以前你不是替比利·雷·柯伯辩护过吗!” 餐馆里立刻一片沉寂,每个人都转头望着律师。杰可为这个问句引发的反应感到惊讶,他咽下玉米糊,思索这个名字。 “比利·雷·柯伯?”他大声重复,“是什么样的案子?” “毒品。”潘塞道,“4年前逮到他贩毒,在帕奇门待了一阵子,去年才放出来。” 杰可记起来了:“不,我没有替他辩护过。我想他请了一个孟菲斯的律师。” 潘塞似乎满意了,便继续吃着他的煎饼。杰可等待着。 最后他问道:“怎么回事?他做了什么事?” “昨夜我们以强暴罪名逮捕了他。” “强暴!” “是啊,他和彼特·威拉得。” “他们强暴了什么人?” “你记得几年前你替一个叫海林的黑鬼开脱了谋杀罪名?” “当然记得。莱斯特·海林。” “你认识他哥哥卡尔·李?” “当然,跟他很熟,我认识所有姓海林的人。代表过他们之中的大部分人。” “是他的小女儿。” “你在开玩笑吧?” “不。” “她多大?” “10岁,” 杰可的食欲消失了:“她怎么样了?”他问道。 “谁?” “海林家的女孩。” “情况很糟。”潘塞道,“她在医院里。” “出了什么事?” “我并不完全清楚,她不太能说话,她妈妈叫她到杂货店去。他们住在裴士杂货店后面。” “我知道他们住那儿。” “不知他们怎么样把她弄到柯伯的货车上,把她带到树林里强暴了她。” “他们两个?” “是啊,好几次。然后他们踢她,把她打得好惨。她伤成那个样子,有些亲戚都认不出她来了。” 杰可摇头:“简直变态。” “没错。我从没见过这么糟的。他们想宰了她。把她扔下去等死。” “谁找到她的?” “一群在雾溪钓鱼的黑鬼,看见她爬到路中央。她的双手绑在背后。她还能说几句话——告诉他们她爸爸的名字,他们就带她回家。” “你怎么知道是比利·雷·柯伯?” “她告诉她妈妈那是一辆黄色的小货车,后车窗上挂了一幅南军旗子。这些描述对欧利而言就足够了。她到医院时他就知道了。” 潘塞很谨慎,不愿说太多。他喜欢杰可,但他是个律师,处理许多刑事案件。 “彼特·威拉得是什么人?” “柯伯的朋友。” “你在哪里找到他们的?” “休依的店。” “我想也是。”杰可喝着咖啡,想起菡娜。 “变态,变态,变态。”路尼喃喃道。 “卡尔·李呢?” 潘塞拭去胡子上的糖浆:“我个人并不认识他,但我从没听说过他有什么不好的行为。他们还在医院。我想欧利一整夜都陪着他们。当然啦,他跟他们很熟。他跟那些人都很熟。海斯汀跟那个女孩有点亲成关系。” “初审是什么时候?” “布莱定了今天下午1点。对不对,路尼?” 路尼点点头。 “保释金定了吗?” “还没。布莱要等到初审的时候再说。如果她死了,他们就是一级谋杀罪,对不对?” “一级谋杀是不能保释的吧,对不对,杰可?”路尼问道。 “可以,但我从未见过,我知道布莱是不会让一级谋杀罪的嫌犯保释的,就算他定了金额,他们也凑不出来。” “如果她没死,他们会关多少年?”第三位副警长奈斯比问道。 其他人倾听杰可解释:“他们可以因强暴罪被判终身监禁。我想他们也会被控告绑架和重伤害罪。” “已经对他们提出这两项控告了。” “那么绑架可以判20年,重伤害20年。” “是啊,但他们会坐多久的牢?”路尼问道。 杰可想了一会儿:“他们应该可以在13年内假释。强暴7年,绑架3年,重伤害3年。这是假定他们的三项罪名都成立,而且都判到最重的刑罚。” “柯伯呢?他有前科。” “是啊,但是除非他以前被定罪过两次,否则不算惯犯。” “13年。”路尼重复,猛摇着头。 杰可瞪着窗外。天已大亮,是去办公室的时候了。副誉长们吃完了早餐,杰可便告辞。他搂了黛儿一下,付了帐,突然想开车回家看看菡娜。 差3分7点时,他打开办公室的门,开了灯。 卡尔·李在候诊室的长沙发上辗转难眠。冬稚的情况仍然相当严重,但已稳定下来。他们在午夜时看过她。在此之前医生已经警告过他们,她看起来很糟。的确如此。葛玟亲吻包着绷带的小脸,卡尔·李则沉默地站在床尾,除了瞪着那个被机器、管子、护士包围的娇小身影之外,什么也不能做。过了一会儿,葛玟注射了镇静剂之后,便被带往克连顿的娘家。男孩们跟着舅舅回家。 人群约在1点时散去,留下卡尔·李一人待在沙发上。2点时欧利送了咖啡和甜面包圈来,把他对柯伯和威拉得所知的一切告诉卡尔·李。 杰可的办公室是广场北边一排两层楼建筑中的一栋,离餐馆只有一步之遥。房子是魏尔班家族在1890年间建造的,那时他们拥有整个福特郡。 自从1979年魏尔班的律师资格被撤销后,杰可便一人执业。 他的办公室很大。他只使用这栋房子10个房间里的5间。 杰可每个月只付400美元给他的房东和前任雇主——在1979年被撤销律师资格的陆希恩·魏尔班——便享有这一切的奢华和空间。 多年来魏尔班家族一直控制着福特郡。他们是高傲、富有的人家,在农业界、银行界、政界,特别是在法律界,都卓然有成。 然后陆希恩出现了。他是那一代魏尔班的单传独子。他有一个姊妹,几个侄女,但是家族对她们的期望只停留在嫁个好夫婿而已。从陆希恩幼年开始,人人便对他寄以厚望,但到了三年级,他开始显露出独特的个性。他的父亲和叔父在1965年的一次坠机事件中丧生后。他便继承了律师事务所。接下来陆希恩解雇了每一个人——律师、秘书、职员——只留下他父亲最喜欢的秘书伊柔·瑞堤。 事务所分崩离析时陆希恩很满意。他从来就不想依循祖先的方式开业。他要做一名刑事律师,而老事务所代理的清一色是商业法方面的客户。他要办强暴案,谋杀案,虐待儿童案,那些没人要接的丑陋案件。他想打民权的官司。但最重要的是,陆希恩想成为激进分子成为一个气焰嚣张的激进律师,专打难缠的官司,而且引人住目。 他留起胡子,和妻子离婚,与教堂断绝了关系,卖掉他在乡间俱乐部的股份。加入全国有色人种促进会和美国公民自由联盟,并且辞去银行董事的职位。大体上来说,他这些举动成了克连顿的灾祸。他因种族隔离而控告学校;因监狱的存在而控告州长;他控告这个镇,因为它拒绝在黑人区铺路;他因为没有黑人行员而控告银行;因死刑而控告州政府;他控告工厂,因为他们不理会劳工组织。 他打赢了许多刑事案件,而且还不只在福特郡内。他的声名远播,北密西西比的黑人、穷白人和少数几个联盟组织开始跟随他。他碰上了一些油水丰富的人身伤害及过失致死的案件,和解费用十分可观。他和伊柔的两人事务所比以前更赚钱。陆希恩不需要钱。他是衔玉而生,从没想过钱方面的问题。负责算钱的是伊柔。 法律成了他的生命。由于没有家累,他成了工作狂。一天15小时,一星期7天,他以无比的热情投入工作。除了酒精以外,他没有别的嗜好。但他从未让酒精影响他的工作;他学会了一边喝酒,一边工作。陆希恩总是呈半醉状态,在这种情况下,他是个危险的律师。他本性就大胆粗野,半醉时更是吓人。开庭时他会使对方律师困窘,侮辱法官,虐待证人,然后向陪审团道歉。他不尊敬任何人,也没人能把他吓倒。大家怕他,因为他口不择言,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人们在陆希恩身边总是小心翼翼。他知道,也喜欢这样。他愈来愈古怪了,他酒喝得愈多,举止愈疯狂,人们便更注意他,因此他更是放肆痛饮。 1978年杰可刚从法学院毕业他就雇用他了。杰可本籍喀拉威,那是克连顿西边18英里一个人口2500人的小市镇。他形象端正,保守,是虔诚的长老会教徒,有一个想生小孩的漂亮妻子。陆希恩是要看看能不能腐化他才雇用他的。杰可不情愿地接受了这个工作,因为他找不到离家更近的职位。 多年来州律师公会早已厌倦了陆希恩。本州律师接到的控诉没有像陆希恩·魏尔班那么多的。私人惩戒,官方惩戒,以及中止执照等方法全用过了,没有一点作用。控诉法庭和纪律委员会当机立断,他因举止不当而被逐出律师公会,撤销律师资格。他上诉被驳回,再上诉,又被驳回。 他深受打击。杰克森传来消息,说高等法院维持撤销律师资格的判决时,杰可在陆希恩的办公室,楼上的大办公室。陆希恩挂了电话,走到俯瞰广场的落地窗前,杰可紧紧盯着他,等他发作。但陆希恩一言不发。他慢慢走下楼梯,停下脚步瞪着哭泣的伊柔,然后望向杰可,他打开门,说道:“照顾这个地方。再见了。” 他们奔到窗前,望着他开着他的老旧保时捷跑车奔离广场。好几个月都没有他的消息。杰可勤奋地处理陆希恩的案子,伊柔则使办公室不致于陷入混乱。有些案子和解了,有些另聘律师,有些开庭打官司。 6个月后的一天杰可出庭回来,发现陆希恩睡在大办公室的波斯地毯上。 “陆希恩!你还好吗?”他问道。 陆希恩跳起来,坐进桌后的大皮椅。他清醒了、晒黑了,态度轻松。 “杰可,小老弟,你好吗?”他热切地问道。 “很好,很好。你到哪儿去了?” “凯门群岛。” “做什么?” “喝莱姆酒,躺在沙滩上,追逐当地的小女孩。” “听起来很好玩。你为何离开那儿?” “过一阵子就无聊了。” 杰可坐在桌子对面:“很高兴看见你,陆希恩。” “很高兴看见你,杰可。这儿情形如何?” “一片混乱。但是我想还过得去。” 陆希恩走到落地窗前,望向法院:“你有什么计划,杰可?” “我想留在这儿,你有什么计划?” “你是个好人,杰可,我要你留下来。至于我自己,我不知道。我想过要搬到加勒比海去,但还是算了。那种地方去玩玩可以,待得太久就无趣了。我并没有什么计划。我想去花点钱。我很有钱,你知道。” 杰可同意。陆希恩转过身,挥手指着这个房间:“我要你拥有这一切,杰可。我要你留在这里,维持一个事务所的样子。搬到这间办公室来,使用这张桌子,这是我祖父在内战后从弗吉尼亚带来的。留下这些档案、客户、书籍,所有的一切。” “你太慷概了,陆希恩。” “事实上我是个好人。”他们俩都不自在地笑起来。 陆希恩朝门口走去:“有需要就打电话给我。我会跟你保持联络。我要你搬进这间办公室。这里曾经属于我父亲和我祖父。把我的东西扔进纸箱里,我会来拿。” 柯伯跟威拉得头痛欲裂,双眼红肿地醒来。欧利正对着他们大叫。他们俩单独关在一间小牢房里,铁栏右边关的犯人要被送往帕奇门的州立监狱。十几个黑人透过栏杆瞪着这两个白人。他们试图看清楚些。 属于杰可自己的时间是伊柔抵达之前的7点到8点半之间。 他非常珍惜这段时间。他锁上大门,不接电话,不定约会。他巨细靡遗地计划这一天。到了8点半,他就交代下足以使伊柔一直安静地忙到中午的工作。到了9点他不是出庭就是会见客户。11点之前他不接电话,之后他会有系统地回复今早的来电——所有来电。 他从不拖延回复电话——另一条戒律。杰可工作起来有方法,有效率,极少浪费时间。这些习惯并不是从陆希恩那儿学来的。 8点半伊柔进来时照例弄出一些噪音。41年如一日,她煮了新鲜的咖啡,并且拆开信函。她已64了,但看起来只有51岁。她体形丰腴,但不肥胖,打扮齐整,却不迷人。她吃着从家里带来的油腻香肠和小面包,阅读杰可的信件。 杰可听见人声。伊柔在跟另外一个女人讲话。他查了一下约会纪录簿——10点以前没有客户。 “早安,毕更斯先生。”伊柔透过对讲机说道。 “早安,伊柔。” “有一位女士要见您。” “她没有约时间。” “是的,先生,我知道。” “是谁?”他不耐烦地叫道。 “恩妮斯妲·威拉得。你不认识她,但她的儿子在牢里。” “告诉她我没兴趣。” 欧利替威拉得戴上手铐,带他穿过走廊,来到福特郡立监狱前半部建筑物内的警长办公室。他取下手铐,让他坐在小房间中央一张木椅上。欧利坐进桌后的大椅,低头望着被告。 “威拉得先生,这位是密西西比公路巡逻队的葛里芬副队长,那边是我办公室的雷狄调查员,这里这位是副警长路尼和潘塞,你昨晚见过的,但我怀疑你是否记得。我是渥兹警长。” 威拉得害怕地扭过头望向每一个人。他被包围了。门是开着的。警长的桌上放着两部录音机。 “我们想问你几个问题,好吗?” “我不知道。” “在我开始之前,我要确认你了解你的权利。首先,你有权保持沉默。知道吗?” “嗯。” “如果你不想说可以不说。但如果你开口,在法庭上用来当作对你不利的证据,明白吗?” “嗯。” “你会读会写吗?” “会啊。” “很好,那么把这个看一下,签上名。内容是说你了解自己的权利。” 威拉得签了字。欧利按下录音机的红键。 “现在是5月15日,星期三,早晨8点43分。” “如果你这么说的话。” “你全名叫什么?” “詹姆士·路易·威拉得。” “小名?” “彼特。彼特·威拉得。” “地址?” “密西西比州,湖村14号信箱,6区。” “什么路?” “贝赛路。” “你跟谁住在一起?” “我妈妈,恩妮斯妲·威拉得。我离婚了。” “你认得比利·雷·柯伯吗?” 威拉得迟疑了一下,望着自己的脚:“是啊,我认识他。” “你昨天跟他在一起吗?” “嗯。” “你们到哪儿去了?” “湖边。” “你们什么时候离开的?” “大概3点。” “你们开什么车?” 迟疑。他端详着自己的脚趾:“我想我不要再说了。” 欧利按了另一个按键,录音机停了。他对着威拉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你去过帕奇门吗?” 威拉得摇头。 “你知道帕奇门有多少黑人吗?” 威拉得摇头。 “差不多10000。你知道那边有多少白人?” “不知道。” “差不多1000。” 威拉得瞠目结舌。欧利让他想一会儿,然后对葛里芬副队长眨眨眼。 “你知道那些黑人会怎么对付强暴黑人小女孩的白人吗?” 没有回答。 “葛里芬副队长,告诉威拉得白人在帕奇门会遇到什么事。” 葛里芬走到欧利桌旁,坐在桌沿。他低头望着威拉得:“大约5年前有一个从海莲娜郡三角洲来的白人强暴了一个黑女孩。她12岁。他到帕奇门时那些黑人在等他。他们知道他要来。第一天晚上30个黑人将他绑起来,倒扣在一个55加仑的大桶下面,在上面乱敲。守卫在旁边看笑话。他们不同情强暴犯。一连三个月他们每天晚上都整他,然后把他杀了。守卫发现他被阉了,被塞在那个大桶子里。” 威拉得缩成一团,然后把头往后一仰,对着天花板深呼吸。 “听着,彼特,”欧利道,“我们要抓的不是你。我们要柯伯。他一离开帕奇门我就想抓他了。我非常想逮到他。你帮我们抓住柯伯,我就尽量帮你。我不能保证什么,但我跟地方检察官很熟。你帮我抓柯伯,我就在地方检察官那儿帮你。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事就行。” “你得听警长的话,小子。他是想救你一命。”葛里芬在敲边鼓。 “你可能只要在这个监狱里待几年就可以结帐了。”雷狄道。 “这里可比帕奇门安全多了。”潘塞道。 “你自己选择,彼特。”欧利道,“你可以死在帕奇门,或者留在这儿。如果你乖乖的,我甚至可以考虑让你当线民。” 威拉得低头揉搓太阳穴:“好吧,好吧。” 欧利按下红键:“你们在哪里找到那个女孩的?” “一条石子路上。” “什么路?” “我不晓得。我醉了。” “你们把她带到哪里?” “我不知道。” “只有你跟柯伯?” “是啊。” “谁强暴她?” “我们两个。比利·雷先上。” “多少次?” “我不记得了。” “你们俩都强暴她?” “是啊。” “你们把她丢在哪儿?” “不记得了。我发誓我不记得了。” 欧利按下另一个按键:“我们会把这段录音打字,让你签名。” 威拉得抬头:“别告诉比利·雷就好。” “不会的。”警长保证。 第04章 法官的办公室位于法庭的后方。波席·布莱在办公室里那张破旧的橡木桌后的大皮椅上,紧张地移动身子。法庭内已聚集了一群人,等着旁听这宗强暴案。律师们聚集在隔壁小房间里的咖啡贩卖机旁,谈论着这件案子。 年迈的法庭助理派多先生在门上轻敲。 “进来!”布莱命令道。 “午安,法官。” “外面有多少黑人?”布莱突兀地问道。 “半个房间都是。” “那就有上百人。谋杀案都吸引不了这么多人。他们要干什么?” 派多先生摇头。 “警卫呢?” “警长要每一位副警长和每一个后备警员都在法庭附近待命。我们在门口检查每一个进来的人。” “那些家伙在哪里?” “在警长那儿。他们一会儿就进来。” 卡尔·李坐在最后一排位子上。几十位亲友坐在法庭右侧铺着软垫的长条椅上。左边的位子全空着。忧心忡忡的副警长们来回走动,全副武装,紧张地盯着那群黑人,特别是弓身坐着,双肘撑在膝上,茫然注视着地板的卡尔·李。 杰可望向窗外,视线落在广场另一端朝南的法院后方。现在是下午1点。他和平日一样没吃午餐,也用不着过街办事,但他的确需要一点新鲜空气,他一整天都足不出户,虽然他并无意探听强暴案的细节,却不愿错过初审。法庭里一定挤满了人,因为广场四周连个空车位都没有了。一群记者和摄影师焦急地在法院后方的木门旁等待,柯伯和威拉得将从这儿进去。 杰可抓起外套,不理会伊柔,穿过街去。他跑上法院后方的楼梯,经过陪审团室外的走道,由侧门进入法庭,派多先生刚好领着法官进来。 “全体起立。’派多先生叫道。每个人都站起来。布莱登上法官席坐下。 “坐下。”他吼道,“被告在哪里?在哪里?把他们带进来。” 柯伯和威拉得戴着手铐,从小拘留室被领进来。他们没有刮胡子,身上的衣服又脏又皱,面露困惑之色。威拉得瞪着那一大群人,柯伯则置之不理。路尼替他们取下手铐,要他们坐在公设辩护人诸尔·杰克·泰达尔身边。旁边是另一张长桌,桌后坐着洛基·查特,郡检察官,他坐在那儿写笔记,看起来好像很骄傲的样子。 威拉得再度回头看那些黑人。他身后第一排的位子上坐着他的母亲和柯伯的母亲,每人身边都有一位副警长保护。这么些副警长使威拉得感到安全。柯伯拒绝回头。※棒槌学堂の精校e书※ 在80英尺之外的最后一排,卡尔·李抬头望着那两个强暴他女儿的人的背影。他们是龌龊、肮脏、留着胡子的陌生人。他掩住脸,弯下腰。他身后的两位副警长背靠着墙,望着他的一举一动。 “听着,”布莱大声说道,“这只是审讯,不是审判。本庭的目的是决定是否有足够的证据证明罪行的发生,以便将这些被告移交大陪审团。被告可以要求免去这次初审。” 泰达尔站起来:“不,庭上,我们希望进行初审程序。” “很好。我有两份由渥兹警长签署的宣誓口供书,指控两位被告强暴、绑架并伤害一名不到12岁的女性。查特先生,你可以传第一位证人了。” “庭上,检方传欧利·渥兹警长。” 杰可跟其他几位律师一起坐在陪审席上,大家全都假装埋首研读重要的资料。欧利宣了誓,坐在布莱左边,离陪审团数英尺的证人席上。 “请说出你的姓名。” “欧利·渥兹警长。” “你是福特郡的警长?” “是的。” “我知道他是谁。”布莱一面翻阅档案,一面咕哝道,“警长,昨天下午,你的办公室是否接到一个失踪儿童的报案电话?” “是的,大约在4点30分的时候。” “你的办公室采取何种行动?” “派出副警长威利·海斯汀到女孩的父母葛玟和卡尔·李·海林的家中。” “那是在哪里?” “卡夫特路,裴士杂货店后面。” “他有什么发现?” “他找到了女孩的母亲。是她打的电话。然后她开车四处找寻那个女孩。” “他找到她了吗?” “没有。当她回到海林家时,女孩已经在那儿了。她被一群钓鱼的人发现,他们把她带回家。” “女孩情况如何?” “她遭人强暴及殴打。” “她神智清醒吗?” “是的。她可以断断续续说几句话。” “她说什么?” “她告诉她妈妈是两个开着一辆黄色小货车的白人,后车窗上有一面南军旗帜。差不多就这样,她话说得不多,下巴两边都有骨折,脸被人踢得凹进去了。” “然后呢?” “副警长叫了救护车,把她送到医院。” “她情况如何。” “他们说她伤势严重。” “然后呢?” “根据我所得的消息,我已经有一个嫌犯了。” “那么你采取什么行动?” “我找到一位线民,一位可靠的线民,要他到湖边一家酒吧去。” “哪一家酒吧?” “休依的店。” “他有何发现?” “他说他听见柯伯和威拉得,就是那边的两名被告,吹嘘他们俩强暴了一个黑人小女孩。” 柯伯和威拉得互瞪对方。线民是谁?他们记不起休依那儿的事了。 “你在休依有何发现?” “我们逮描了柯伯和威拉得,然后我们开始找一辆登记在比利·雷·柯伯名下的小货车。” “你们找到了什么?” “我们将货车拖来,今早加以检验。车上全是血迹。” “还有什么?” “我们发现一件染血的小t恤。” “谁的t恤?” “冬雅·海林,被强暴的小女孩的。她的父亲卡尔·李·海林今早证实了。” 卡尔·李听见自己的名字,坐直了身子。欧利盯着他看。杰可转过头,强暴事件发生之后,他第一次看见卡尔·李。 “描述那辆货车。” “新的黄色福特半吨小货车。大的铬钢车轮,赛车胎。后车窗有一幅南军旗帜。” “这辆车是谁的?” 欧利指向被告:“比利·雷·柯伯。” “这和小女孩的描述相符吗?” “是的。” 查特停顿了一下,阅读他的笔记:“现在,警长,你还有什么对这些被告不利的证据?” “今早我们在监狱跟彼特·威拉得谈过,他签了一份自白书。” “你干了什么好事!”柯伯冲口而出。威拉得畏缩地四顾求助。 “秩序!秩序!”布莱一面敲着法槌,一面大吼,泰达尔将这两名被告拉开。 “你告诉过威拉得先生他的权利?” “是的。” “他在此种情况下签了一份自白书?” “是的。” “威拉得先生自白时有谁在场?” “我,两位副警长,我的调查员雷狄,以及公路巡逻队的葛里芬副队长。” “你带着自白书吗?” “是的。” “请念出来。” 欧利念出短短的自白,整个法庭内寂静无声。卡尔·李茫然地瞪着两个被告。柯伯怒视着威拉得,后者将靴子上的泥巴弄掉。 “谢谢你,警长。”查特在欧利念完时说道,“威拉得先生签了自白书?” “是的,有三位目击者作证。” “检方没有问题了,庭上。” 布莱叫道:“你可以对证人进行反诉?泰达尔先生。” “目前我没有问题,庭上。” 好策略,杰可想道。对辩方来说,在初审时保持沉默是上策。只要倾听,做笔记,让法庭书记员录下证词,维持低姿态。反正大陪审团一定会审理这个案子,所以何必费力?而且绝不要让被告上证人席,他们的证词毫无用处,而且会影响正式审判。杰可知道他们不会作证的,因为他了解泰达尔。 “传你下一个证人。”法官道。 “我们没有其他证人了,庭上。” “很好,坐下。泰达尔先生,你有证人吗?” “没有,庭上。” “很好,本庭发现有足够的证据显示这些被告犯下了许多罪行,本庭决定拘留柯伯先生和威拉得先生,等待5月27日星期一福特郡大陪审团聚会之后的决定。有何题吗?” 泰达尔慢慢站起来:“是的。庭上,我方要求本庭定下保释金额——” “门儿都没有。”布莱叫道,“目前不准保释。我了解那个女孩目前情况危急,要是她死了,当然会有新增的罪名。” “既然如此,庭上,我要求在数日之后举行一次保释审讯,希望她的情况有所改善。” 布莱仔细地打量泰达尔。好主意,他想道。“所请照准。下星期一,5月20日,举行保释审讯,在此之前被告将由福特郡警长监管,休庭。” 布莱敲下法槌,走得无影无踪。副警长们包围住被告,替他们上了手铐,他们也离开了法庭,进入拘留室,走下后方的楼梯,经过记者群,上了警车。 这是布莱手下典型的初审——前后不过20分钟。在他的法庭里伸张正义的动作非常迅速。 杰可和其他律师交谈,望着人群安静地穿过法庭后方两扇巨大的木门。卡尔·李并不急着离开,他示意杰可跟着他。他们俩在圆形大厅碰头,卡尔·李想谈话;他托词脱离人群,向他们保证会在医院跟他们碰面。他和杰可走下盘旋的大楼梯到了一楼。 “我真的很难过,卡尔·李。”杰可道。 “是啊,我也是。” “她怎样了?” “她会撑过来的。” “葛玟呢?” “我想还好吧。” “你呢?” 他们慢慢走过通往法院后方的走廊。 “我还没法子接受这个事实。我是说,24小时以前一切都很好。现在看看我们,我的小女儿躺在医院里,浑身插着管子。我老婆疯了,我儿子们吓得半死,而我脑子里只想着要亲手逮到那些杂种。” “我希望能帮得上忙,卡尔·李。” “你只能替她祈祷,替我们祈祷。” “我知道你有多痛心。” “你也有个小女儿,是不是,杰可。” “是啊。” 卡尔·李没有说话,他们沉默地并肩而行。杰可换了话题。 “莱斯特呢?” “在芝加哥。” “他在做什么?” “在一家钢铁公司上班,这工作不错。他也结婚了。” “你没开玩笑吧?莱斯特结婚了?” “是啊。娶了一个白种女孩。” “白种女孩?他要一个白种女孩做什么?” “啊,你是知道莱斯特的,他一向是个爱表现的黑人,他正在回家的路上,今晚就到了。” “他回来做什么?” 他们在后11停下。杰可再度问道:“莱斯特回来做什么?” “家务事。” “你们有所计划?” “没有。他只是想看看他的侄女。” “你们可别闹事。” “你说来容易,杰可。” “我知道。” “你会有什么计划,杰可?” “你是什么意思?” “你有个小女儿,假如是她躺在医院里,被人强暴殴打,你会怎么办?” 杰可由门上方的窗户望出去;没有回答,卡尔·李等待着。 “别做傻事,卡尔·李。” “回答我的问题,你会怎么办?”。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会怎么做。” “让我问你,是你的小女儿,被两个黑人强暴,要是你能逮到他们,你会怎么做?” “宰了他们。” 卡尔·李先是微笑,然后放声笑起来:“你当然会的,杰可,当然会的。然后你会请个大牌律师来说你疯了,就像你处理莱斯特的案子一样。” “我们没有说莱斯特疯了,我们只是说包威找死。” “你让莱斯特无罪开释,不是吗?” “是啊。” 卡尔·李走到楼梯口,抬头向上看:“这就是他们进法庭的路?”他没有看杰可。 “谁?” “那两个家伙。” “是啊!大部分时间他们都带被告走这里,比较快又比较安全。他们可以把车停在门外,然后催他们上楼梯。” 卡尔·李走向后门,望向窗外的阳台:“你接过多少件谋杀案,杰可?” “三件。莱斯特的,还有另外两件。” “有多少是黑人?” “全是。” “你赢了几件?” “全赢了。” “你对黑人开枪的案件总有办法的,是不是?” “我想是吧。” “你准备好打下一场官司了?” “不要这样,卡尔·李,不值得。要是你被定罪送进毒气室呢?孩子们怎么办?谁养活他们?那些流氓不值得你这么做。” “你刚刚才告诉我,要是你也会这么做。” 杰可走到门边,站在卡尔·李身旁:“我不一样,我八成可以脱身。” “怎么说?” “我是白人,这是一个白人占优势的郡。只要有点运气,我的陪审团就可能全是白人,他们自然会同情我,这里不是纽约或加州。一个男人应该保护他的家人,陪审团会照单全收。” “我呢?” “正如我说的,这里不是纽约或加州,有些白人会欣赏你,但大部分人会想定你的罪,要赢得无罪开释可难多了。” “但是你办得到,对不对,杰可?” “别下手,卡尔·李。” “我别无选择,杰可。那些杂种一天不死,我就一天不能睡好觉。这是我欠我小女儿的,我欠我自己的,我欠我族人的。我会下手。” 他们打开门,走到阳台下,沿着车道走上华盛顿街,杰可办公室就在对面。他们握手道别,杰可答应明天到医院去看葛玟和他家人。 “还有一件事,杰可。他们逮捕我时你会到监狱来看我吗?” 杰可未经思考便点了头。卡尔·李微笑起来,沿着人行道走向他的货车。 第05章 莱斯特·海林娶了一个来自威斯康辛州的瑞典女孩,虽然她仍宣称爱他,但莱斯特怀疑他的肤色所带来的新鲜感已经开始消退了。她非常害怕密西西比,断然拒绝跟莱斯特一起到南方来,就算他向她保证她会很安全,她也不肯。他单独驾着新的凯迪拉克到克连顿来。 他抵达医院时是星期三晚间,看见几位表亲在二楼的候诊室看杂志。他拥抱卡尔·李。自从圣诞假期过后他们就未曾见面。 他们进入走廊,远离亲威。 “她情况怎样?”莱斯特问道。 “好多了,好多了。这个周末应该可以回家。” 莱斯特松了一口气,10个小时前他刚离开芝加哥时她还濒临死亡,那是一个表亲打电话告诉他的,吓得他睡意全消。他在禁止吸烟的标示下点起一根香烟,瞪着身材壮硕的哥哥。 卡尔·李点点头,望向走廊。 “葛玟呢?” “比平常要糟一点,她在她娘家。你自己一人来的?” “是啊。”莱斯特说道, 他们在三楼找到一间小小的候诊室,里面有一张折叠椅和牌桌。莱斯特从贩卖机买了两杯味香色浓的咖啡,他用手指搅动杯中粉状的奶精,仔细地倾听卡尔·李叙述强暴、逮捕、初审的细节。莱斯特找到几张纸巾,在上面画出法院和监狱的平面图。自从他的谋杀案发生至今已4年,他画时已记不清楚。他在保释前只在牢里待了一个月,自从无罪开释后他就没回去过。事实上,他的案子结束后他就前往芝加哥,因为被害人在本地有亲属。 他们不停地计划着,一直研究到深夜。 星期四中午冬雅离开了加护病房,搬进一间私人病房。她的情况已趋于稳定。医生们轻松下来,她的家人带来糖果、玩具和鲜花。 她的下巴骨断了两根,满嘴是钢线,只能对着搪果干瞪眼。人群一拨一拨地来去,从走廊到她房间,然后又回到走廊上,护士们在那儿仔细地观察着。 伤口很痛,有时她会哭,每个小时护士都从访客群中打出一条通路,找到病人,为她打一针止痛剂。 那天晚上她在病房里,人群静悄悄地看孟菲斯电视台报道强暴案的消息。电视播出两个白人的照片,但她看不大清楚。 福特郡法院每天上午8点开门,下午5点关闭,只有星期五例外,4点半关闭。星期五4点半法院锁门时,卡尔·李藏在一楼的一间厕所里。他坐在马桶上静静地听了一小时,没有警卫,没有人,一片沉寂。他走过宽阔阴暗的走廊,来到后门,由窗口望出去,看不见一个人影。 他打量整栋建筑,两扇后门向内打开,露出一个宽阔的四方形玄关。最右边是一道楼梯,左边也有同样的楼梯。他朝右走30英尺到楼梯口,上了10级楼梯,然后是一个小平台,他左转90度,看看四周,一切都和莱斯特所说的一样,接着再上10级楼梯,到达拘留室,那是个小房间,只有15英尺见方,除了一扇窗户两扇门之外一无所有。他打开一扇门。走进大法庭,前面是一排排铺了软垫的座位。他走到通道口,坐在第一排。 他沿着通道走向后方出口,仔细观察整间法庭。它和星期三那天看起来不一样,他顺原路走回拘留室,试开另一扇门,那是通往栏杆后方进行审判的区域。他坐在莱斯特、柯伯和威拉得坐过的那张长桌前,右边是另一张长桌,检察官坐在那儿。卡尔·李的左方,陪审席的对面是一道长长的工作台,上面全是大本红皮的法院诉讼案件判决记录。审判期间律师和书记常常在其后走动。工作台的后方,隔着一道墙,就是拘留室。 卡尔·李仿佛戴着手铐似的静静地站起来,慢慢推开矮小的栅门,经过第一个门进入拘留室;然后走下狭窄、阴暗的10级楼梯,然后他停下脚步。由楼梯半腰的小平台,他可以看见法院的后门和门及走廊之间的大部分玄关。在平台右方是一扇门,他将门打开,发现一个狭小的警卫室。他进去后关上门,查看这个小房间,小房间通往楼梯下方。里面又暗又闷,摆着扫把、桶之类的东西,显然很少有人使用。他将门打开一条缝,往楼梯上方望去。 接下来一个小时他在法院内四处走动。后门另一道楼梯通往陪审席后方的另一间拘留室。楼梯往上到三楼,那儿是郡立法律图书室和两间证人室,和莱斯特说的一样。 他上上下下地重复这些强暴他女儿的人所走的路线。 7点钟时天终于黑了,卡尔·李打开一扇在警卫室旁的盥洗室内的窗户,静悄悄地穿越树丛,没入黑暗之中。 “你要向谁报告?”卡拉合上14英寸比萨饼纸盒的盖子,倒了一些柠檬汁, 杰可在前廊的秋千上轻轻摇晃,望着菡娜在街边人行道上跳绳。 “你在听吗?”她问道。 “没有。” “你要向谁报告?” “我不打算报告。” “我认为你应该。” “我认为我不应该。” “为什么?” 他摇得更快了,同时吸饮柠檬汁。他慢慢地说:“第一,我无法确定有人计划犯罪。他说的话是任何一个做父亲的人都会说的,我确信他的念头是任何一个做父亲的人都会有的。至于计划犯罪,我不这么认为。第二,他对我说的话是要保密的,就像他是我的客户一样。事实上,他八成把我当作他的律师。” “就算你是他的律师。如果你知道他计划犯罪,你也该报告的,不是吗?” “是的,如果我确定的话,但我不确定。” 她并不满意:“我想你应该报告。” 杰可没有回答,这无关紧要,他吃掉最后一块饼,试图不理会她。 “你要卡尔·李这么做,对不对?” ‘做什么?” ‘宰了那两个家伙。” “才没有。”他不能使人信服,“就算他做了,我也不会怪他,因为我也会做出同样的事。” “陪审团会定他的罪吗?” “你会吗?” “我不知道。’ “好,想想菡娜。看着在那儿跳绳的天真可爱的孩子,你是个做母亲的,现在想想那个海林家的小女孩,躺在那儿,被人打得遍体鳞伤,对着她爸爸妈妈哀号——” “闭嘴,杰可!” 他微笑起来:“回答我的问题,你是陪审团的一员,你会投票定这个做父亲的罪吗?” 她怒视着他:“要判他有罪是很困难的。” 他露齿一笑,不再多言。 “但要是他们在监狱里的话,我看不出他要怎么杀他们。” “简单。他们又不是一直待在牢里。他们来回进出法院。此外,要是他们能付出保释金的话,也可以出狱。” “什么时候开庭?” “夏末吧。” “我认为你该报告。” 杰可从秋千上跳起来去和菡娜玩。 第06章 凯特·布鲁士,又称老猫布鲁士,据他自己所知,他是孟菲斯唯一一位独眼的黑人百万富翁。他在城里拥有一连数家的黑人上等酒吧,全都是合法经营的。他拥有好几条街的出租产业,这也是合法经营的,他在南孟菲斯还有两家教堂,也都是合法经营。他捐钱给无数的黑人团体,是政客之友,族人的英雄。 老猫在社区里受欢迎是很重要的,因为他会一再被起诉,一再受审,但是更可能会被他的同济判无罪开释,其中黑人占了二半以上。当局发现要定老猫的罪是不可能的,虽然他的罪名包括谋杀、贩卖人口、毒品、赃物、信用卡,粮票、私酒、枪枝以及轻型武器。 他只有一只眼睛,另一只遗落在越南某处的稻田里。他是在1971年他的伙伴卡尔·李·海林被打中腿的同一天失去那只眼睛的。卡尔·李背着他走了两小时才找到援兵。战后他回到孟菲斯,带回了两磅印度大麻制成的迷幻药。这笔收益用来买下南大街上的一间小酒吧,在这段期间他几乎快饿死了,直到他在一场扑克赛中从一个皮条客手里赢来一个妓女之后才有了转机。他向她保证,她若是肯脱了衣服在桌子上跳舞就不必再卖淫了。一夜之间他的小酒吧里高朋满座,于是他又买下另一间酒吧,找来更多的舞女。他在酒吧生意的市场中找到了立足之地,不到两年他就成了大富翁。 他的办公室在南大街旁,凡斯街和贝尔街之间一座俱乐部楼上,那是孟菲斯最不入流的地区。人行道上方的招牌画着啤酒和女人的脚部,但在漆黑的窗户之后还有更多待价而沽的交易。 卡尔·李和莱斯特在星期六中午时分找到了这家叫红糖的酒吧。他们坐在吧台,叫了啤酒,看裸露的胸部。 “老猫在吗?”酒保走到他们身后时卡尔·李问道。 “谁要找他?” “我。” “什么关系?” “我和老猫是好朋友。一起在越南打仗的。” “名字呢?” “海林。卡尔·李·海林。从密西西比来的。” 酒保消失了,一分钟后又从酒瓶后方的两面镜子间出现。他向海林兄弟示意,他们跟着他穿过一扇小门,经过洗手间,打开一扇锁着的门上了楼。办公室里光线幽暗,摆饰华丽。地板上的地毯是金色,墙上的壁毯是红色。天花板上是绿色。绿绒天花板。 两位穿着相同的三件式西装、体形庞大的保镖遣走了酒保,让莱斯特和卡尔·李坐下,在他们身后站定。 兄弟俩欣赏着家具:“很漂亮吧?”莱斯特说道。 突然间,老猫自大理石玻璃桌后一扇隐藏的门里出现。他冲向卡尔·李:“我的好伙伴!我的好伙伴!卡尔·李·海林!”他叫着抓住卡尔·李,“真高兴看见你。卡尔·李!真高兴看见你!” 卡尔·李站起来。他们拥抱对方。 “你好吗。伙伴!”老猫叫道。 “还好,老猫,还好。你呢?” “好极了!好极了!这是谁?”他转向莱斯特,正对他的胸膛伸出一只手。莱斯特热情地握着他的手。 “这是我弟弟莱斯特。”卡尔·李道,“他从芝加哥来的。” “很高兴认识你,莱斯特,我和这个大个子是生死之交,生死之交。” “他把你的事都告诉我了。”莱斯特道。老猫打量卡尔·李。 “哟,哟,卡尔·李,你气色不错啊。你的腿怎么样了?” “很好!老猫。下雨的时候不怎么舒服,但是还过得去。” “我们是生死之交,是吧?” 卡尔·李点头微笑。老猫放开他:“你们想喝点什么?” “不了,谢谢。”卡尔·李道。 “我要来杯啤酒。”莱斯特道。老猫一弹指头,一位保镖立刻出去。卡尔·李坐进椅子,老猫则坐在桌后。脚在半空中晃荡,像是坐在码头旁的小孩一样。他对卡尔·李露齿一笑,他的热情使后者拘泥不安。 “你何不搬到孟菲斯来替我工作?”老猫道。卡尔·李早知道他会这么说。10年以来老猫一直叫他这么做。 “不,谢了,老猫。我过得很好。” “我替你高兴。有什么事吗?” 卡尔·李正要开口,迟疑了一下,翘起二郎腿,皱起眉头,他点点头说道:“要你帮个忙,老猫。一个小忙。” 老猫张开双臂:“什么事都可以,大个子。你要什么都可以。” “你记得我们在越南用的那种m16步枪吧?我要一把。愈快愈好。” 老猫将双臂交叠在胸前。他打量老友:“那种枪不好。你在那儿猎什么松鼠?” “不是松鼠。” 老猫打量他们二人。他知道不该问为什么,这是严肃的事,否则卡尔·李不会来。 “半自动?” “不。全自动。” “你要的东西可值钱。” “多少?” “这是违法的,你知道吗?” “如果我可以在希尔顿百货公司买到的话,就不会到这儿来了。” 老猫再度笑起来:“你何时要货?” “今天。” 啤酒来了,送到莱斯特面前。老猫走向桌后,坐进他的橘色大皮椅:“1000美元。” “我有。” 老猫有点惊讶,但没有表现出来。这个单纯的密西西比小镇上的黑鬼从哪儿弄到100美元?一定是跟他弟弟借来的。 “卖别人要1000。但是你不用,大个子。” “多少?” “一毛也不要,卡尔·李。一毛也不要。我欠你的不是钱能买得到的。” “我很乐意付钱。” “不,我不要。枪是你的了。” “你太慷慨了,老猫。” “我可以给你50枝。” “只要一枝就行。什么时候可以拿到?” “让我问问。”老猫打了个电话,对着话筒咕哝了几句。命令下达后他挂了电话,对卡尔·李说明要花一小时的时间。 “我们可以等。”卡尔·李答道。 老猫掀开左眼的眼罩,用手帕轻拭空眼窝。 “我有更好的主意。”他向保镖做了个手势,“开我的车来。我们开车过去拿。” 电梯在地下室停住,一位保镖在一辆白色的加长型轿车旁等着,老猫邀请他的客人上车兜风。他们缓缓经过一排活动车屋,几辆大轿车,一辆劳斯莱斯,以及其他各式欧洲豪华车种。 “这些全是我的。”他骄傲地说道。 司机按了按喇叭。一道沉重的门向上卷起,露出一条单行道的小巷。 “慢慢开。”老猫对前面的司机和保镖叫道。“我要让你们看看这附近,” 卡尔·李数年前造访老猫时也逛过一次。数条街上破旧掉漆的房子是这个大人物的出租产业。有着黑窗或是窗户已封闭的古老红砖仓库,没人知道里面储存的是什么。他们经过一座豪华的教堂,再过几条街。又看到一座教堂。据他说,那些牧师也是他的手下。几十家街角的酒馆,大门洞开,成群的年轻黑人坐在门外的板凳上喝啤酒。他骄傲地指向位于贝尔街附近的一座烧掉的房子。滔滔不绝地述说一个试图在上空生意里占据一席之地的竞争对手的故事。他没有竞争对手,他说道。然后他们又经过名叫天使、老猫之家和黑色天堂的俱乐部,老猫自豪地说明,在那儿人人可以吃好东西,喝好酒,享受好音乐,赤裸的女人,以及其他的服务。俱乐部使他成为非常富有的人。总共有8家。 “一起吃午饭如何?”老猫问道。他们还没来得及回答,老猫就朝司机叫道,“去黑色天堂。打电话告诉他们我要去吃午饭。” “孟菲斯最好的一级肋排就在我的俱乐部里。当然啦,你不会在星期天的报纸上读到。我被评论家抵制了。你能想像吗?” “距离我上一次打官司已经3年了。联邦的家伙花了3个星期搜集证据,而陪审团只花了27分钟,便带着非洲美语里最宝贝的两个字回答——‘无罪’。” “这两个字我也听过。”莱斯特道。 吃完之后一位保镖上前在老猫耳畔低语。他露齿一笑,望着卡尔·李。 “你们是开一辆伊利诺州车牌的红色艾尔多拉多车?” “是啊,但我们把车停在别处。” “车停在外面……东西在车厢里。” “什么?”莱斯特道,“怎么回事——” 老猫轰然大笑,猛拍他的背:‘别问。别问。一切都料理好了。老猫无所不能。” 和往常一样,杰可在星期六早晨的餐馆吃完早餐后就去上班。 他喜欢星期六办公室的宁静——没有电话,没有伊柔。他锁上门,不理会电话,避开客户。他整理档案,阅读最高法院最近的判决,若是开庭日子将近,他就计划出庭的策略。他最好的构想和主意都是在星期六早上想到的。 11点钟时他打电话到监狱:“警长在吗?”他问调度员。 “让我看看。”此人答道。 过了一会儿,警长接了电话:“我是渥兹警长。”他道。 “欧利,我是杰可·毕更斯。你好吗?” “很好,杰可。你呢?” “很好。你要在那儿待多久?” “几个小时吧。有什么事?” “没什么,只是想跟你谈谈,我半小时之内到。” “我等你。” 杰可和警长欣赏彼此,也尊敬对方。杰可在出庭时曾有几次因质询对证,而逼问过他几次,但欧利认为这是公事,没有私人恩怨在内。杰可替欧利助选,陆希恩出竞选经费,因此欧利不在意开庭时几句尖酸刻薄的话。 “你有什么心事,兄弟?”他们坐在欧利的小办公室时他问道。 “卡尔·李。我有点担心他。” “怎么说?” “听着,欧利,我们在这儿说的话都是机密。我不要任何人知道。” “听起来很严重,杰可?” “是很严重。星期三审讯过后我和卡尔·李谈过。他有点疯了,这我能理解,要是我的话也会。他说要宰了那两个家伙,他很认真。我只是想你应该知道。” “他们很安全,杰可。他就算想杀他们也没有机会。我们接到几通电话,当然是匿名的啦,全是各式各样的威胁。黑人都非常愤怒。但那两个家伙很安全。他们单独关在一间牢房里,我们非常小心。” “那就好。卡尔·李并没有雇用我,但我先后担任过所有海林家的人的律师,我相信他也把我当成他的律师了。我觉得有责任要让你知道。” “我并不担心,杰可。” “很好。让我问你一件事。我有个女儿,你也有个女儿。对不对?” “我有两个女儿。” “卡尔·李在想什么?我的意思是,以他身为一个黑人父亲的立场?” “他在想你也会想的事。” “那是什么?” 欧利往后靠向倚背,双臂交蚕在胸前。他想了一会儿:“他想知道她是否没事,我是说她是否能熬过身体上的创伤。她是不是会活下来,如果她活下来,受的伤有多严重。她能怀孕生子吗?然后他会想知道她心理上是否正常,这件事是否会影响她一辈子。最后,他想宰了那些杂种。” “你会吗?” “要说会是很容易的,但不到最后关头没有人知道自己会有什么反应。我认为我的孩子比帕奇门更需要我。你会有什么反应,杰可?” “我猜八成一样吧。我不知道我会怎么做。可能会发疯。”他停顿下来,瞪着桌子,“但我或许会尊重计划去宰了做出这种事的人。知道这种人还活在世上,会使人晚上很难睡得着觉。” “陪审团会怎么做?” “那要看陪审团的成员是些什么人。你选对了陪审团,就可以大摇大摆地脱身。如果是地方检察官选对了陪审团,你就得进毒气室。这全看陪审团,在这个郡里你可以选对人。大家都恨透了这种强暴、抢劫和杀人的罪行。我知道白人是这么想的。” 星期天下午医院里聚集了一群人,亦步亦趋地跟着海林家小女孩的轮椅。她的父亲推着轮椅经过走廊,穿越大门,来到停车场。 他轻柔地抱起她,将她安置在前座上。她坐在父母中间,三个哥哥坐在后座,他开车回家,后面跟着一群亲友和陌生人。车队慢慢前进,开出市区,进入乡间。 家里还有另一群人在等着;当车子开上车道,停在前院的草坪上时,他们全冲到了门廊上。人群安静地望着卡尔抱着她走上台阶,进了家门。然后将她放在沙发上。她很高兴终于回家了,但是这么多的探望者,已使她感到有点厌倦。她的母亲托住她的脚,这时远亲近戚,三姑六婆都走向她,拍抚她,对她微笑,有些人眼含泪水,但没有人开口。她的爸爸走出去跟莱斯特叔叔和其他男人说话。她的哥哥们则和人群一起在厨房里,对着早已准备好的大批食物开始狼吞虎咽起来。 第07章 洛基·查特担任福特郡的检察官已经好多年了,连他自己都记不得有多久了。这份年薪15000美元的工作,占据了他大部分的时间,同时也毁掉了他所有企图开业的尝试。42岁的他是个身无分文的律师,被困在一个没有前途的工作岗位上,每隔4年便又被选上一次。 通常一场保释审讯对查特来说算不了什么,但这次有点不同。 从星期三起他已接到了几十通黑人打来的电话,大家都声称自己是登记在案的选民,他们都非常关心柯伯和威拉得是否会从牢里放出来。他们要那两个家伙待在监狱里,就像惹了祸,在审判前交不出保释金的黑人一样。 星期一12点30分,查特被叫进法官的办公室,警长和布莱已经在等着了。法官紧张得坐不住。 “你要多少保释金?”他对查特吼道。 “我不知道,法官。我还没想过。” 布莱的颈子变成深红色,他怒视着欧利:“你的看法呢,警长?” “这个嘛,”欧利慢吞吞地说道,“我会建议很高的金额。为了他们自己的安全,这些家伙浦导降在监狱里。外面的黑人都很浮躁。如果他们被保释出去可能会受伤。最好定高一点。” “他们有多少钱?” “威拉得是一毛也没有。柯伯就说不定了。贩毒的钱很难追踪。他或许可以凑到个两三万。我听说他请了一个孟菲斯的大律师。应该今天会到。他一定有点钱。” “我们让威拉得交10万,柯伯交20万。这样他们应该满意了。” “谁应该满意?”欧利问道。 “嗯,大众。外面的那些人。你们觉得如何了” “我觉得很好。”查特道,“但是审讯?”他笑着问道。 “我们会给他们一次审讯。一次公平的审讯,然后我会把保释金定在10万和20万。” 他们离开了法官室,布莱怒火中烧。他锁上门,从公事包里取出一瓶伏特加,大口猛灌。派多先生在门外等待。5分钟后布莱冲进爆满的法庭。 “全体起立!”派多先生叫道。 “坐下!”法官在没人来得及站起来之前便尖声叫道:“被告在哪里?哪里?” 柯伯和威拉得由人护送着从拘留室里出来,坐在被告席上。柯伯的新律师微笑地望着他的委托人除下手铐。威拉得的律师,公设辩护人泰达尔,则不理会他。 上星期三的那群黑人又回来了,还带了一些朋友。他们紧紧盯着两名白人被告的一举一动。莱斯特第一次看见他们。卡尔·李不在法庭里。 布莱在法官席上数着副警长的人数——总共9位。这一定创下了纪录。然后他数着那些黑人——900个人挤在一起,全都死瞪着这两个强暴犯,两名律师分别坐在他们旁边。 “这是一场保释审讯,”他大声说道,“我也不打算拖延时间。被告准备好了吗?” “是的,庭上。”泰达尔道。 “是的,庭上。”伯那先生道。 “检方准备好了吗?” “是的,庭上。”查特坐着答道。 “很好。传第一位证人。” 查特对法官道:“庭上,检方不传证人。庭上于上星期三主持过初审,知道这两名被告被控的罪名。我了解受害人已经出院回家了,因此不会再提出进一步的罪名。下星期一大陪审团将被要求以强暴、绑架和重伤害的罪名起诉这两名被告。由于这些罪行的野蛮本质,由于受害者的年纪,更由于柯伯先生是前科犯,检方要求最高额度的保释金,一毛也不能少。” “你有何建议,查特先生?” “每人50万美元!”查特骄傲地宣布,然后坐下。 “辩方可以开始了。” 柯伯的新律师正经八百地站起来。他清清喉咙,取下充满书卷味的玳瑁框眼镜:“庭上,我名叫彼得·伯那,来自孟菲斯,受柯伯先生所托来代表他——” “你有在密西西比开业的执照吗?”布莱打断他。 “庭上,我没有在密西西比开业,但我有田纳西的执照。” “希望如此。”法官席上传来这句反驳。陪审席上传来更多窃笑声,“你对我们福特郡的法则熟悉吗?”庭上问道。 “呃,嗯,是的。” “你读到第14条法则时明白那是什么意思吗?” “呃,我不记得了。”伯那承认。 “我想也是。第14条法则规定外州没有执照的律师在进入我的法庭之前必须先跟本地律师合伙开业。” “是的,庭上。” “那么本地的合伙律师呢?” “没有本地的合伙律师,但我打算——” 泰达尔慢慢地站起来:“庭上,本人为了使这次审讯能顺利进行,自愿暂时充当伯那先生的合伙律师。” 布莱微笑。够圆滑,泰达尔,够圆滑。冰水温暖了他,他轻松下来。 “很好,传你们第一个证人。” 伯那再度挺直身子。他撇过头:“庭上,我代表柯伯先生传他的弟弟佛狄·柯伯先生上证人席。” “请长话短说。”布莱咕哝道。 柯伯的弟弟在宣誓之后,坐上证人椅。伯那主宰了局势,开始一长串仔细而直接的质问。他准备周余。他举出证据以证明比利·雷·柯伯有份好工作,在福特郡拥有房地产,是本地土生土长的人,家人亲友都在此地,没有理由离开。他是位正当的公民,若是逃离本地将蒙受重大的损失。他是一个会准时出庭受审的人。一个值得以低额保释金保释的人。 布莱吸着冰水,笔杆在桌上轻敲,扫视人群中的黑面孔。 查特没有提出问题。伯那传唤柯伯的母亲寇若,她重复了佛狄对比利·雷的评语,寇若讲到窘迫处时,她还刻意地掉了几滴眼泪。布莱暗暗摇头。 接下来是泰达尔。他传了威拉得的家人,重复了这一套。 布莱考虑了一会儿,随即宣布道:“彼特·威拉得的保释金定为10万美元,比利·雷·柯伯为20万美元。被告在交出保释金前由警长监管。休庭。”他敲下法槌,回到办公宣里,在那儿他喝完了抽屉里剩下的冰水,并又开了另一瓶。 人群慢慢走向后门,但莱斯特仍停留在原地。他紧紧盯着两个白人戴上手铐,走进拘留室。他们离开他的视线后,他将头埋在双手之中,默念了一段简短的祷词。然后他侧耳倾听。 柯伯双手铐在背后,小心地先行下楼,后面是威拉得,然后是副警长路尼。往下刚转下小平台。这时警卫室那扇又小又脏、没人注意的门突然打开,卡尔·李·海林先生带着一把m16步枪冲出来。在直射程的距离内,他毫不迟疑地对着他们开枪。砰、砰、砰、又快又响的枪声震撼了法院,打破了沉寂。两个强暴犯身体一僵,然后在中弹时尖叫起来——柯伯先被打中腹部和胸口,然后是威拉得的脸、颈子和喉咙。他们徒劳地想相转身子上楼梯,然而双手被铐,孤立无援,最后跌在彼此的身上,血肉横飞。 路尼腿上中了一枪,但他设法爬上楼梯,回到拘留室内。袖缩在那里听见了柯伯和威拉得的渗叫,以及那个疯狂黑人的笑声。子弹在小小的楼梯向内反弹;路尼朝平台的方向望去,可以看见血肉溅在墙上,漫漫往下流,七八阵短促而突然的枪声在法院中回响。像是永无休止的交响乐。在枪声和子弹在楼梯间反弹的嗖嗖声中,卡尔·李高亢尖锐的笑声清晰可闻。 他停止射击之后把步枪朝两具尸体一扔就跑。他在厕所里用一把椅子抵住门,爬出窗户钻进树丛里,然后走到人行道上。他大摇大摆地走向他的车子,开车回家。 枪声响起时莱斯特僵住了。在法庭里可以清晰地听见枪声。威拉得的母亲尖叫起来,柯伯的母亲也尖叫起来,副警长们冲向拘留室,但没有人走下楼梯。莱斯特仔细地听是否还有枪声。没有。他离开了法庭。 第一声枪响时布莱就抓起瓶子钻到桌底下,派多先生则锁上了门。 柯伯的残骸倒在威拉得身上。他们的血混合在一起,积在一级台阶上,渐渐积满之后继续往下流,积在下一级台阶上,又积满之后再继续往下流。很快地,整个楼梯口都被血给淹没了。 杰可冲过街奔向法庭后门。潘塞副警长蹲在门口,手中持枪,对着向前推挤的记者们咒骂。其他的副警长则害怕地蹲在巡逻车旁的台阶上。杰可跑到法院前门,那儿有更多位副警长正在疏散公务人员和旁听的人。成群的人自门口蜂拥而出。杰可挣扎地挤进人群,来到圆形大厅,看见欧利吼叫着指挥大家。他向杰可示意,两人走过长廊到后门口,那儿有6位持枪的副警长沉默地瞪着楼梯口。杰可觉得反胃。威拉得几乎爬到了平台上。他头的前半部不见了。脑浆像果冻似地滚出来盖住了他的脸。柯伯设法转过了身,使得子弹全打在他背上。他的脸埋在威拉得的肚子里,脚则碰到从一楼算起的第4级台阶上。血液继续自毫无生命的身体中流出,淹没了6级台阶。地板上的那滩血正慢慢地朝副警长们站立的方向扩散,使得他们逐渐往后退。凶器落在柯伯腿间第5级台阶上,也已沾满了血。 照片拍了,尸体被清走,证据也采集了,两小时后欧利带着5辆巡逻车出了城。海斯汀开车领路进入乡间,朝湖畔驶去,经过裴士杂货店,来到卡夫特路上。海林家的车道上只有葛玟的车、卡尔·李的货车,以及伊利诺州来的红色凯迪拉克。 巡逻车队在前院停成一排,副警长们蹲在打开的车门后,望着警长独自走向屋子。欧利并不认为他会遇到任何麻烦。他停下脚步。前门慢慢打开,海林一家人出现在门口。卡尔·李抱着冬雅走到前廊。他低头望着他的朋友,以及他身后的巡逻车和副警长们。 他右边是葛玟,左边是三个儿子,最小的一个轻声哭泣,但较大的孩子们神情勇敢而骄傲。站在他们身后的是莱斯特。 两队人马互望着对方,都在等待对方先开口,先有所行动,以便避开即将发生的事。唯一的声音是小女孩、葛玟,以及小男孩的抽泣声。 孩子们试着想了解这是怎么回事。他们的爸爸向他们解释了他刚刚做的事以及这样做的原因。这个他们明白,但他们不明白他为何得被逮捕下狱。 欧利踢起一脚尘土,偶尔瞥向这家人,然后望着他的手下。 最后他说道:“你最好跟我来。” 卡尔·李微微点头,但没有移动。当莱斯特自他手中抱过小女孩时。葛玟和男孩哭得更大声了。然后卡尔·李蹲在三个男孩面前,低声告诉他们他得离开一阵子,但不会太久。他拥抱他们,他们全哭着攀住他。他转身亲吻妻子,然后步下台阶走到警长面前。 “你要给我上手铐吗,欧利?” “不,卡尔·李,上车就是了。” 第08章 第一副警长小摩斯·达顿和杰可在警长的办公室里密谈,而其他的副警长们、后备人员、管理员和监狱管理人员则聚集在办公室隔壁那间宽敞而杂乱的工作室里,急切地等待新犯人的到来。两位副警长透过百叶窗瞥向在监狱和公路之间的停车场上等待的记者和摄影师。电视转播车是从孟菲斯、杰克森和杜波隆来的,混乱地停在拥挤的停车场上。摩斯并不喜欢这一切,因此他慢慢走下人行道,命令新闻人员重新聚集在一个特定的区域,并且移动转播车。 “他们来了!”一位管理员叫道,屋内每个人都挤向窗口,望着一串蓝灯慢慢驶入停车场。欧利驾着第一辆车,卡尔·李没有戴手铐,坐在前座。海斯汀靠在后座上,在车子驶过人群时对着摄影机挥手。车子开过转播车,来到监狱后方。欧利停好车,三人轻易地走了进去。卡尔·李移交给狱卒、欧利则走到办公室,杰可正在那里等待。 “你一会儿就可以见他了,杰可。”他说道。 “谢了。你确定是他干的?” “是的。我确定。” “有人目睹吗?”杰可问道。 欧利以一条红手帕拭领:“有。路尼可以指认他。你认识墨菲,那个在法院里扫地的小跛子?” “当然。他口吃得很厉害。” “他看到了事情的经过。他坐在东边的台阶上,正对着出事现场,那时他正在吃中饭。这件事吓得他一小时都说不出话来。” 欧利面对麦克风和摄影机:“我不回答任何问题。我们已逮捕了一名嫌犯。名叫卡尔·李·海林,福特郡人。因两项谋杀罪名被捕。” “他是那名女孩的父亲吗?” “是的。” “有目击者吗?” “据我们所知没有。” “他自白了吗?” “没有。” “是否有位副警长受伤?” “是的。”_ “他情况如何?” “他很好。他在医院里,但是没什么大碍。” “他叫什么名字?” “路尼。狄韦恩·路尼。” “初审在什么时候?” “我不是法官。” “你想会在什么时候?” “也许明天,也许星期三。请不要再问问题了。目前我只能透露这些。” 狱卒收走了卡尔·李的皮夹、钱、手表、钥匙、戒指和小刀,将每一项物品都登录在明细表上,要卡尔·李签下姓名日期。在狱卒室隔壁的小房间里,他被拍了照,采了指纹,跟莱斯特所说的一样。 欧利等在门口,领他经过走廊,来到一个测试醉鬼的小房间。杰可坐在测试机器旁边的小桌后面。欧利告辞退出。 这对律师和委托人隔着桌子面对面坐着,谨慎地打量对方。 现在卡尔·李不再愁眉紧锁了。他的表情轻松,眼神清明。最后他说道,“你以为我不会真的动手,杰可。” “并不尽然。真的是你?” “你知道是我。” 杰可微笑着点头,双臂交叠在胸前:“你觉得如何?” 卡尔·李放松地往后靠向椅背:“我觉得好多了。我并不喜欢这整件事。我希望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但我也希望我的小女儿没事。在那些家伙欺负她之前,我跟他们无冤无仇。现在他们得到报应了。我为他们的爸爸妈妈感到难过,如果他们有爸妈的话。不过我很怀疑。” “你害怕吗?” “怕什么?” “毒气室?” “不,杰可,这就是我请你的原因。我不打算进毒气室。我看见你让莱斯特无罪开释,现在你也可以使我脱罪。你做得到的,杰可。” “并没这么简单,卡尔·李。” “为什么?” “你不能冷酷地开枪打死人,然后告诉陪审团说他们该死,以为可以就这样走出法庭。” “莱斯特就是这样。” “但是每件案子都不同。这次最大的不同就是你杀了两个白人,莱斯特宰的是个黑人。天壤之别。” “你害怕吗,杰可?” “我为何要害怕?进毒气室的人不是我。” “你听起来不怎么有信心。” 你这愚蠢的大白痴,杰可想道。他怎么能在这种时候还有信心。那两具尸体还没冷呢。当然啦,案发之前他很有信心,但现在不同了。他的委托人正因一桩他承认犯下的罪行而得而对毒气室。 “你从哪儿弄到枪的?” “孟菲斯的一个朋友。” “好。莱斯特帮你了吗?” “没有。他知道我要做的事,他也想帮忙,但我不准。杰可,我们什么时候开庭?” “初审应该是明天或星期三,要看布莱决定。” “审判我的法官是他吗?” “初审的时候是他。但是到审判的时候,这个案子会由巡回法庭来审。” “那里的法官是谁?” “范布伦郡的奥玛·努斯。审莱斯特的法官。” “很好。他没问题吧?” “是啊,他是个好法官。” “什么时候审判?” “夏末或秋初。巴克利会要求尽快开庭。” “巴克利是谁。” “瑞福斯·巴克利。地方检察官。就是起诉莱斯特的那个人。你记得他的。个子很高,嗓门很大的那个家伙——” “是啊,是啊,我记得。又高又坏的瑞福斯·巴克利。我把他全忘了。他很厉害,对不对?” “他很有本事,非常有本事。他腐败又有野心,这件案子曝光率这么高,正是他求之不得的。” “你打败过他,对不对?” “是啊,他也打败过我。” 杰可打开公事包,取出一份文件。里面是一份聘请法律顾问的合约书,虽然他早已将内容熟记在心,但还是重新又看过一遍。他的收费是根据客户付款的能力而定。通常黑人都没法子付多少钱,除非他们在圣路易或芝加哥有个拥有好工作又慷慨的近亲。这种人并不多。莱斯特受审时,他们有个兄弟在加州的邮局工作,虽然他付得起,但他就是不愿意帮忙。卡尔·李自己倒是有几亩土地在他家附近。他将之抵押,帮莱斯特付杰可的费用。 莱斯特的谋杀案他收他5000美元,一半在开庭前付,剩下的另一半分3年付请。 杰可痛恨谈价钱——这是律师开业最困难的部分。 他研读着文件和合约,肠枯思竭地想定出一个合理的价钱。外面有其他的律师会为了打知名度,而分文不取地接下这个案子。他想到那几亩地,卡尔·李在纸厂的工作,那一家人,最后他终于开口了:“我的费用是10000美元。” 卡尔·李不为所动:“你只收莱斯特5000元。” 杰可早料到有这一句话:“你有三项罪名;莱斯特只有一项。” “我能进毒气室几次?” “说得好。你能付多少钱?” “我可以现付1000元。”他骄傲地说道,“我会尽量抵押土地,把钱给你。” 杰可想了一分钟:“我有个更好的主意。我们定个价钱。你现在付!剩下的写一张借据。用你的土地借钱,还清余额。” “你要多少钱?”卡尔·李问道。 “10000。” “我付5000。” “你能付的不只这些。” “你也用不着收我10000元。” “好吧,我收你9000。” “那么我可以付6000。” “8000?” “7000。” “我们定7500如何?” “好啊,我想我可以付这么多。这要看我的土地能抵押多少钱而定。你要我现在付你1000,然后写一张6500的借据?” “是的。” “好。我们成交了。” 杰可填好合约书上的空白处和借据,卡尔·李在上面签了名。 他离去之后,卡尔·李回到他在州立监狱囚犯旁的牢房。 绅宝车被一辆电视转播车挡住。杰可问车是谁的。大部分的记者都走了,只有少数还逗留在附近,期待会有新发现。天几乎黑了。 “你是海林先生的律师吗?” 杰可转身瞪着那个记者,其他人则竖起耳朵倾听。 “事实上,我是的。” “你能回答几个问题吗?” “你可以问。我不保证会回答。” “请你站到这边来好吗?” 杰可走到麦克风和摄影机前,假装对这一切不便感到厌烦,欧利和副警长们在室内观看:“杰可喜欢上镜头。”他说道。 “你叫什么名字,先生?” “杰可·毕更斯。” “你是海林先生的律师?” “正是。”杰可冷淡地答道。 “海林先生就是那位被强暴的小女孩的父亲?” “正是。” “谁杀了那两个强暴犯?” “我不知道。” “是海林先生吗?” “我说过我不知道。” “你的委托人被指控什么罪名?” “他因涉嫌谋杀比利·雷·柯伯和彼特·威拉得而被捕。他还未正式被指控任何罪名。” “你认为海林先生会因两项谋杀罪而被起诉吗?” “无可奉告。” “你跟海林先生谈过吗?”另一位记者问道。 “是的,不久之前才谈过。” “你现在情况如何?” “无可奉告。” “他何时会出庭?” “明天或是星期三。” “他会承认有罪吗?” 杰可微笑答道:“当然不会。” 吃过了一顿冷食晚餐后,他们坐在前廊的秋千上,望着草坪上的洒水器洒着水,谈论这件案子。谋杀案是轰动全国的大新闻,卡拉尽可能录下了各家电视台的报道。两家电视网透过孟菲斯的姊妹台做了实况报道,孟菲斯、杰克森和杜波隆的电视台则重播了柯伯和威拉得在副警长们重重包围下进入法院的片段,以及几秒之后覆盖着白布被抬出来的情景。其中一家播出了现场枪声的录音,配上副警长们四处找掩蔽的画面。 访问杰可的时间太晚,赶不上晚间新闻,于是他和卡拉准备好录象机,等待10点钟的夜间新闻。他出现在画面上,一手提着公事包,看起来整齐、健康、英俊、傲慢,而且为记者所造成的不便深感不耐,为此餐馆的常客取笑了他好几个月。 他感到愉快。他喜欢曝光、也期特有更多的机会。他想不出还会有另外一件案子,另外一组事实,另外一个背景能像卡尔·李·海林的审判这样轰动。他幻想着卡尔·李在密西西比乡间一个全是白人的陪审团决定下,因谋杀两个强暴他女儿的白人而无罪开释。 “你在笑什么?”卡拉打断了他。 “没什么。” “少来。你在想审判,摄影机。记者,无罪开释,接着卡尔·李走出法院,记者们带着摄影机追踪你。人们拍着你的背,到哪里都是恭喜之声。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那么你为什么要问?” “看看你会不会承认。” “好吧,我承认。这个案子会使我出名,会替我们赚进100万。当然这是以长远的眼光来衡量。” “如果你赢的话。” 电话铃响起来,杰可花了10分钟跟《克连顿纪事报》的编辑、老板和唯一的记者谈话。铃声又响了,这次杰可跟孟菲斯一家早报的记者交谈。他挂了电话之后,打给莱斯特和葛玟,然后又打给纸厂的工头。 10点10分铃又响了,杰可接到第一通威胁要杀他的电话,当然是匿名的。那人叫他爱黑鬼的杂种,威胁说要是那个黑鬼无罪的话,他就活不成了。 第09章 谋杀案之后的星期二清晨,黛儿·波金斯送出了多于往常的咖啡和玉米糊。所有的常客和一些生面孔的客人一早就来看报纸,谈论这件案子,案发之地就在离黛儿服务的这家餐馆前门不到300英尺之处。杰可的照片登在杜波隆报纸的头版,孟菲斯和杰可森的报纸则登了柯伯和威拉得在案发之前和之后尸体被抬入救护车的照片。卡尔·李的照片没上报。三家报纸都详细记载了过去6天以来在克连顿发生的事情。 全镇的人都知道是卡尔·李杀了这两个人,但另外还有其他枪手的谣言,则直到有一群疯狂的黑人进了小茶馆时,闹得满城风雨。然而,餐馆里的警长们虽然不多话,却颇为有效地制止了谣言。 路尼副警长是常客,大家都关切他的伤势,他伤得好像比先前传说的要严重。他住在医院里,己经指认了枪手就是莱斯特·海林的哥哥。 9点钟时伊柔透过对讲机告诉杰可,布莱法官在线上。 “法官,你好吗?” “糟透了,你代表卡尔·李·海林?” “是的,先生。” “你要什么时候初审?” “你怎么问我呢,法官?” “好问题,听着,葬礼是明天早上,我想最好等他们葬了那两个杂种再说。你看呢?” “是啊,法官,好主意。” “明天下午2点如何?” “好。” 布莱迟疑了一下:“杰可,你会考虑免去初审,让我把这个案子直接移交给大陪审团吗?” “法官,我从不放弃初审的,你也知道。” “是的,我知道。只是想看看你肯不肯帮我这个忙。我不会审这个案子,也不愿意和它扯上任何一点关系,明天见。” 一小时后伊柔粗哑的嗓音再度透过对讲机传来:“毕更斯先生,这儿有几位记者要见你。” 杰可欣喜若狂:“从哪儿来的?” “我相信是孟菲斯和杰克森。” “请他们到会议室坐坐。我一会儿就下来。” 麦克风安置在他面前,摄像机的灯光也调整好了,最后一位画着鲜明的橘色眼影、从孟菲斯来的迷人女士清清喉咙,开始发问。 “毕更斯先生,你是卡尔·李·海林的辩护律师吗?” “是的。” “他被控谋杀比利·雷·柯伯和彼特·威拉得?” “是的。” “而柯伯和威拉得被控强暴海林先生的女儿?” “是的。” “海林先生是否否认谋杀柯伯和威拉得?” “他将申辩无罪。” “他会被控射伤副警长路尼先生吗?” “是的。我们预料会有第三项对警局人员造成伤害的罪名。” “你打算以精神失常为理由为他辩护吗?” “此刻我不愿意讨论辩护的策略,因为他还没被起诉。” “你是说他有可能不被起诉?” 好机会,杰可正希望他们问这种问题,大陪审团可能会起诉他,可能不会;而大陪审团的团员要在巡回法庭于5月27日星期一开庭时才会选出。因此未来的大陪审团员正在克连顿的街上行走,照顾店面,在工厂工作,清理屋子,阅读报纸,看电视,以及讨论他是否应该被起诉。 “是的,我想他可能不会被起诉,这要由大陪审团来决定,或是要在初审之后才能决定。” “初审是什么时候?” “明天,下午2点。” “你假定布莱法官会把他交给大陪审团?” “这是一项很合理的假设。”杰可答道,他知道布莱会很高兴他这样回答。 “大陪审团何时会聚会?” “星期一早晨新的大倍审团会宣誓就职。他们在星期一下午会阅读此案。” “你认为何时会开庭?” “假设他被起诉,案子会在夏末或秋初开庭。” “哪一个法庭?” “福特郡的巡回法庭。” “法官会是谁?” “奥玛·努斯阁下。” “他住在哪里?” “密西西比州的柴斯特,在范布伦郡。” “你是说这件案子会在克连顿当地审判?” “是的,除非审判地点有所更动。” “你会要求更换审判地点吗?” “非常好的问题,但此刻我还不打算回答。现在还不是谈论辩护策略的时机。” “你为何会想更换审判地点?” 以便找一个黑人较多的郡,杰可想道。他沉思后回答:“寻常的理由,审判前的宣传之类。” “谁决定更换审判地点?” “努斯法官,这由他全权决定。” “保释金额定了吗?” “还没有,在尚未起诉之前不太可能决定。现在他有权以合理的保释金开释,但是以本郡执法的惯例,一级谋杀案件在巡回法庭起诉和提讯之前是不会定下保释金额的。那时保释金额将由努斯法官来决定。” “你能告诉我们关于海林先生的资料吗?” 杰可暂时松了口气,想了一会儿。摄像机仍继续转动,另一个好问题,是他埋下一些伏线的好机会:“他今年37岁,结婚已20年了。有四个孩子——三个男孩,一个女孩。是个好人,没有前科,以前从来没有惹过麻烦。在越南得过勋章,在柯尔曼的纸厂每星期工作50个小时,每个月付帐单,拥有一小块地,每个星期天跟他的家人一起上教堂,从来不管别人的闲事,他希望别人不要去烦他。” “你能让我们跟他谈谈吗?” “当然不行。” “他的弟弟几年前不是也因为谋杀罪而受审吗?” “是的,而且他无罪开释了。” “你是他的律师吗?” “是的。” “你在福特郡曾处理过几件谋杀案,是不是?” “三件?’ “有多少件无罪开释?” “全部。”他慢慢地回道。 “密西西比的陪审团不是有好几种选择吗?”孟菲斯来的女记者问道。 “没错,陪审团审理一件被起诉的谋杀案,可以判被告过失杀人,那要服15年徒刑,或是一级谋杀,那要判终身监禁或是死刑。陪审团也可以判被告无罪。”杰可对着摄像机微笑,“话又说回来,你仍旧假设他会被起诉。” “海林家的女孩现在情况如何?” “她已经回家了,星期天回家的,应该没事了。” 记者们面面相觑,设法要想出其他的问题。杰可知道这是危险的时刻,他们没话可说了,就会胡乱问些糟糕的问题。 他站起来,扣上外套的扣子:“非常感谢你们抽空前来,通常我都会有空,只要事先通知我,我随时都很乐意跟你们谈话。” 他们谢过他之后离开。 星期三早上10点,殡仪馆里举行了简单的葬礼,红脖子们埋葬了那两名死者。仪式简短,没有几个人流泪。 柯伯的双亲在他小时就离婚了,他的父亲从伯明罕开车来参加葬礼,葬礼过后他就不见了。柯伯太太住在克连顿南方10英里靠近湖村的一栋白色小屋里。她另外两个儿子和他们的表亲朋友聚集在后院的一裸树下,女人们则忙着安慰柯伯太太。有位表亲认识一个前三k党员,他或许会打个电话给那人。柯伯的祖父很早就加入了三k党,那位表亲解释,他和比利·雷还是孩子时,老人会告诉他们福特郡和泰勒郡吊死黑人的故事。他们应该像那个黑人一样以牙还牙,但没有人自告奋勇。或许三k党会有兴趣,往南接近杰克森和奈托斯郡有个三k党的分部,这位表亲有渠道和他们联络。 女人们准备了午餐,男人们静静地吃着,然后回到树下去喝威士忌,那个黑鬼的初审2点开始,他们全上了车,开往克连顿。 谋杀案之前的克连顿跟谋杀案之后的克连顿迥然不同,而且要过好几个月之后两者才会再度变得相似。一件历时不到10秒钟的惨案,将这个8000人口的平静南方小镇,转化为新闻从业人员的朝圣地。记者、摄像师、转播人员,有的从附近的城市赶来,有的则来自全国性的新闻机构。摄像师和电视记者在广场上摩肩接踵,不下百次地问访街上的行人有关他们对海林一案的看法,以及他们若是陪审团一员,将会如何投票。街上的行人没有明确的判决,电视转播车跟着上有电视台标志的进口小汽车绕着广场,大街小巷地跑,追踪线索、故事和采访。起先欧利是他们最喜欢的对象,案发之后第二天他被访问了6次,然后他赶紧找点别的事做,而将接受采访这种事推给小摩斯。摩斯喜欢跟新闻人员过招,他可以回答20个问题而不透露一项新线索。他也常撒谎,无知的外来客往往分不清他的话是谎言还是事实。 星期三的餐馆里很安静,包括杰可在内的常客们,都瞪着侵入这个被他们视为庇护所之地的陌生人。大部分的陌生客人都留着胡子,说话有特殊的口音,也不点玉米糊。 杰可同意在星期三接受一家孟菲斯报社的访问,而且不收费。 然后便把自己关在作战室里,为初审做准备。中午时分他到监狱去探望他那位声名大噪的委托人。卡尔·李态度轻松,精神饱满。他从牢房里可以看见停车场里来往的记者群。 “监狱生活如何?”杰可问道。 “并不坏,吃得很好,我在欧利的办公室跟他一起吃。” “什么!” “我没有开玩笑,我还看了电视,昨天晚上在新闻里看到你。你看起来真不错,杰可,我要使你出名了,对不对?” 杰可一言不发。 “我什么时候才上电视?我是说,杀人的是我,出名的却是你和欧利。”委托人在微笑——律师可笑不出来。 “今天,再过一个小时。” “是啊,我听说我们要出庭了。做什么?” “初审。这没有什么了不得,至少本来应该不算回事,但这次有所不同,因为会有摄像机。” “我要说什么?” “什么也不能说!你不能对任何人说一个字。不能对法官说,不能对检察官说,不能对记者说,对任何人都不能!我们只要听就好,我们听检方有什么样的证据,他们应该有个目击证人,他或许会出来作证。欧利会作证,告诉法官有关枪和指纹的事,还有路尼——” “路尼怎么样了?” “不清楚,不过听说比他们想象中要糟。” “老天,我很难过我射中了路尼,我甚至没看见他。” “他们会因你射伤了路尼而控告你暴力伤害。反正初审只是个形式,它的目的是让法官决定是否有足够的证据将你移交给大陪审团。布莱一向如此,所以这只是个形式而已。” 杰可离开了,在停车场和一些等待卡尔·李出来的记者们擦身而过。他对他们三缄其口,对那些等在他办公室外的记者也无可奉告。目前他忙得没有时间回答问题,但他随时注意到镜头的存在。1点半时他到法院去,躲在三楼的法律图书室里。 欧利、小摩斯及卡尔·李很快从后门静悄悄地离开。由一条僻静的小路开车到法院,在那儿副警长们正等着护送他进去。 “外面有多少黑鬼?”布莱对着派多先生尖叫。 “人山人海。” “太棒了!人山人海的黑鬼!我想外面也有很多的红脖子吧?” “是有不少。” “这全是毕更斯的错,他可以免去初审的。我叫他免去初审的。我求了他两次,他知道我会把案子移交给大陪审团,他知道的,所有的律师都知道。但现在我会把所有的黑鬼惹火,因为我不会放了他。我也会惹火所有的红脖子,因为我不会今天就起诉他,我会教毕更斯好看的。他是在为摄像机演戏。但是我得竞选连任,而他不必,对不对?” “是的,法官。” “海林到了吗?” “是的,先生,他跟毕更斯一起在法庭里。每个人都准备好了,都在等您。” 法官阁下倒了一整杯的纯伏特加:“好吧,我们走。” 正如60年代以前的日子,法庭里清楚地划分了种族的界限,黑人和白人分别坐在中央通道两边的位置上。警员们严肃地站在通道上和法庭四周。他们特别关切的是一群微醉的白人;坐在这群人前面两排的位子上,其中有两个是已故的比利·雷·柯伯的兄弟,他们被人紧紧盯着。最前面的两排位子,右边的黑人前面,左边的白人面前。都挤了几十位形形色色的新闻从业人员。有些人做笔记,有人则在替被告和他的律师画素描,现在法官终于出现了。 “他们要把这个黑鬼捧成英雄。”一个红脖子说道,声音大得能让记者们听见。 布莱坐上法官席,副警长们锁上了后门。 “传你的第一个证人。”他朝洛基·查特的方向命令道。 “检方传唤欧利·渥兹警长。” 警长宣誓之后坐上证人席,他毫不紧张地开始描述枪击现场、死尸、伤口、枪、枪上的指纹和被告的指纹。查特呈上一份路尼副警长签字,警长和小摩斯作证的宣誓证明书,其中指认开枪的人是卡尔·李。欧利证实了路尼的签字无误,并宣读那份证明书供法庭记录。 “警长,你知道有其他的目击证人吗?”查特无精打采地问道。 “是的,管理员墨菲。” “他全名叫什么?” “没人知道,大家都叫他墨菲。” “好吧,你跟他谈过了吗?” “没有,但是我的调查员跟他谈过了。” ‘你的调查员是什么人?” “雷狄警官。”※棒槌学堂の精校e书※ 雷狄宣了誓,坐上证人席。派多先生替法官端来另一杯冰水,杰可记了数页的笔记,他不会传唤任何证人,也决定不诘问警长。 有时检方的证人会在初审时说错话,那时杰可就会在反诘证人时提出几个问题,指出自相矛盾之处。稍后在审判时他们又开始撒谎的话,杰可就会呈上初审时记录,让撒谎者更加困窘,但今天他用不着这么做。 “先生,你跟墨菲谈过吗?”查特问道。 “是的。” “很好,他说了什么?” “关于什么?” “关于此案!告诉我们他告诉你关于此案的细节。” 杰可站起来:“庭上,我抗议。我知道初审时可以容许传闻证据,但这个叫墨菲的可以自己作证。他在法院工作,为何不让他自己说?” “因为他口吃。”布莱说道,“现在,雷狄先生,关于此案墨菲告诉了你什么?” “好吧,他说一名男性黑人开枪打那两个白人和副警长。” “谢谢你!”查特道,“那么,此案发生时他在哪里?” “他坐在案发现场正对面的台阶上。” “他指认凶手了吗?” “是的,我们给他看10张男性黑人的照片,他指认了坐在那边的被告。” “很好,谢谢你。庭上,检方没有问题了。” “你有问题吗,毕更斯先生?”法官问道。 “没有,庭上。”杰可站起来说道。 “有任何证人吗?” “没有,先生。” 杰可知道最好不要要求保释。第一,这只是白费工夫,布莱不会让一级谋杀犯保释的。第二,这会让法官在面子上挂不住。 “谢谢你,毕更斯先生。本庭发现有足够的证据存在以拘留此名被告,等待福特郡大陪审团的裁决。海林先生将由警长监管,不准保释。休庭。” 卡尔·李很快被戴上手铐,在众人护送下离开法庭。楼下后门附近都被封锁了,有人看守。外面的摄像机拍到被告出门和上巡逻车之间的惊鸿一瞥。旁听的人还没离开法庭,他就回了监狱。 星期三深夜,医生们将路尼一边膝盖以下的肤体截除三分之一。他们打电话到监狱给欧利,他告诉了卡尔·李。 第10章 瑞福斯·巴克利浏览着星期四早晨的报纸,兴致盎然地阅读有关福特郡初审的报道。看见记者和毕更斯先生都提起了他的名字,这些带有贬抑性的评论远不如名字上报的事实来得重要。他并不喜欢毕更斯这个人,但杰可在镜头前向记者提到他使他很高兴。 两天以来镁光灯的焦点都集中在毕更斯和被告身上;也该是地方检察官登场的时候了。毕更斯不该指责任何人喜欢作秀。因为陆希恩·魏尔班是在审判前后操纵新闻界的专家,而杰可正是他的高徒。然而巴克利并无怨恨之意。他很高兴。想到这是一场漫长而丑恶的官司,也是他第一个真正暴光的机会,便使他沾沾自喜。 他期待着星期一的到来,那是福特郡5月法庭开始的第一天。 他今年41岁。9年前他初次当选时是密西西比州最年轻的地方检察官。现在他的第三次任期已过了一年,正是一展雄心壮志的时候。他也该转任另一项公职了,比如说州检察长,或是州长。然后进军国会。他一切都计划好了,但在第22司法区(包括福特,泰勒,波克·范布伦和米尔伯郡)之外他并不出名。因此瑞福斯最需要的就是打赢一场轰动、丑恶、充满争议且人人皆知的谋杀官司。 他抵达位于波克郡法院的办公室时,很高兴看见二队摄影人员在他的接待室等他。瑞福斯解释他很忙,一面说着一面看表,但他或许可以抽空回答一些问题。 他安排记者进入他的办公室,他本人则堂皇地坐在大书桌后的皮椅中——记者是从杰克森来的。 “巴克利先生,你同情海林先生吗?” 他严肃地一笑,显然陷入沉思:“是的,我的确同情他。我同情任何有小孩被强暴的父母。真的,但是我个人所无法原谅的,以及我们的制度所无法容忍的是这种自以为是的正义。” “你有小孩吗?” “有。我有一个小儿子,两个女儿,其中一个跟海林家的女孩同年,要是有人强暴我的女儿,我一定悲愤不已。但我希望我们的司法系统能有效地制裁强暴犯。我对制度有信心。” “那你认为被告会被判有罪了?” “当然。我只要决心定罪,通常都会成功。这件案子我打算定罪。” “你会要求判死刑吗?” “是的,这件案子摆明了是预谋杀人。我想他被送进毒气室也算罪有应得。” “被告的辩护律师毕更斯先生说大陪审团可能不会起诉他的委托人。” 巴克利嗤之以鼻:“毕更斯先生不该这么天真。大陪审团会在星期一审这件案子,当天下午我们就可以拿到起诉书了。我可以向你们保证。真的,他不该这么天真的。” “你想本案会在福特郡开庭吗?” “我不在乎在哪儿开庭,我会定他的罪的。” “你预料被告会以精神失常为由来辩护吗?” “我不排除任何可能性。毕更斯先生是一位非常称职的刑事律师。我不知道他会使用何种策略,但密西西比州检方会有所准备。” “有没有认罪的可能?” “我不相信被告会认罪以求减刑。毕更斯也不来这一套,我想不会有这种事。” “他说在谋杀案上他从来没输给你。” 微笑立刻消失了,他的身子倾向桌面,严厉地望着记者:“没错,但我敢打赌他没有提到几件持械抢劫和重大窃盗案件吧?我也不是没赢过。更精确一点来说。90%的案件都是我赢。” 摄像机停了,记者谢谢他抽空接受访问。没问题,巴克利说,随时欢迎。 伊柔慢慢走上楼,在大书桌前站定:“毕更斯先生,昨晚我和我先生接到一起恐吓电话,刚刚在办公室又接到第二起。我不喜欢这样。” 他指着一张椅子:“坐下,伊柔。那些人说什么?” “他们并没有说脏话,只是威胁。他们因为我替你工作而威胁我。说我会因为替一个喜欢黑鬼的人工作而后侮。打来这里的电话则恐吓要伤害你和你的家人。我好害怕。” 杰可也很担心,但为了让伊柔安心,只好笑了笑。星期三他已经打电话给欧利,告诉他那些打到他家的电话。 “去把电话号码改了,伊柔,我付钱。” “我不想改我的电话号码。这个号码已经用了17年了。” “好。你还有什么事?” “我想你不该接下这个案子。我——” “我不在乎你怎么想!我不是花钱请你来想我的案子的。如果我要知道你的想法,我会问。我没有问你就别多费唇舌。” 她愤然离去。杰可又打了个电话给欧利。 一小时之后伊柔透过对讲机说道:“今早陆希恩打电话来,他叫我拷贝一些最近的案子,要你今天下午给他送去。他说你已经有5个星期没去他那儿了。” “4个星期。把案子拷贝好,我今天下午送去。” 陆希恩大约一个月来办公室一次,或是打个电话。他阅读案件记录,随时吸收法律新知。他除了猛灌黑牌威士忌和炒股票之外无事可做” 绅宝车停在肮脏老旧的保时捷车后面,然后杰可就把案件递给陆希恩,他们之间互不招呼,连声哈啰都没有,他只把拷贝的案件递给一言不发的陆希恩。两人坐进前廊上的摇椅,俯瞰克连顿。 “恭喜。” “恭喜什么?”杰可问, “海林的案子。” “为什么要恭喜我?” “我从来没接过这么大的案子,虽然以前有些案子也不算小了。” “从哪方面而言算是大案子?” “宣传。曝光。这是律师这一行的精要所在,杰可。如果你没没无闻,就只好饿肚子。” “陆希恩,”杰可平静地打断,“这我们已谈过许多次了。还是讨论海林的案子吧。” “好,好。我敢打赌努斯一定会拒绝更改审判地点。” “谁说我要要求更改的。” “你若是不要求就是笨蛋。” “为什么?” “简单的统计数字,本郡有26%是黑人。第22司法区里的其他郡至少都有30%的黑人。范布伦郡有40%。那就是说可能有更多的黑人陪审员。如果改了审判地点,陪审席上坐着黑人的可能性就增加了。如果在这里开庭,你就要冒着陪审团全是白人的险。相信我,本郡全由白人组成的陪审团我见多了,你只需要二个黑人,使陪审团无法达成决议,使审判无效,” “但那样还是会重新再审。” “那就再使它无效啊。三次以后他们就会放弃了。陪审团无法达成决议,在巴克利的成绩单上等于是负分。第三次审判后他会放弃的。” “所以我只要告诉努斯我要将审判地点改到黑人较多的郡,这样黑人陪审员就会比较多。” “你要这么说也可以,但要是我的话就不会。我会用那套未审先轰动,社区有偏见之类的老套废话。” “你知道努斯不会相信的。” “当然不会。这件案子太大了,而且还会更轰动。新闻界已经插了一脚,而且已经开始审判了。每个人都听说过这件事,不只是福特郡的人而已。本州的每一个人都有先入为主,认为他有罪或无罪的成见。所以,干吗要更改审判地点?” “那我为什么要要求更改?” “因为等那个可怜的家伙被定罪,你得有藉口上诉。你可以宣称由于审判地点没有改变,以至于他无法得到公平的审判。” “多谢你的鼓励。将审判地点改到其他区域,像三角洲一带的机会有多少?” “想都不要想。你可以要求更改地点,但不能要求改到某个特定的区域。” 这一点杰可倒不知道。他每次来访都可以学到一些新东西。他充满信心地点点头,打量这个蓄着一把脏胡子的老头、他从来没法子在刑法细节上赢过陆希恩。 “我想你并不认为我有很大的机会能使他无罪开释。” 陆希恩想了一会儿。那位女佣兼护士端来了威士忌和茶。 “是不大。很困难。” “为什么?” “看起来像是预谋杀人。据我所知这整件事都经过仔细计划。对不对?” “对。” “我确信你会以精神失常为由来辩护。” “我不知道。” “你一定要用精神失常。”陆希恩严肃地教训他说,“没有其他可能的辩护理由。你不能说这是意外。你不能说他为了自卫用机枪扫射那两个戴着手铐、没有武装的家伙。对不对?” “对。” “你不能创造出一个不在场证明,告诉陪审团说他跟他的家人在家吧?” “当然不能。” “那么你还能用什么理由辩护?你一定得说他疯了。” “但是陆希恩,他没有疯。我绝找不到任何心理医生能证明他疯了。他仔细计划过每一个细节。” 陆希恩微微一笑,吸了一口酒:“这就是你之所以有麻烦的原因,孩子。” 杰可将茶放在桌上,轻轻晃动摇椅。陆希恩志得意满:“这就是你之所以有麻烦的原因。”他重复。 “陪审团呢?你知道他们会同情他的。” “这正是你必须说他精神失常的原因,你要给陪审团台阶下。如果他们倾向于觉得他无罪,你必须告诉他们方法。如果他们同情他,想判他无罪,你必须给他们一个藉口。他们相不相信他精神失常根本无关紧要。那在陪审团休息室中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陪审团会有合法的依据将他无罪开释,假如他们想这么做的话。” “他们会想判他无罪吗?” “有些会,但巴克利会极力证明这是预谋杀人。他很厉害。他会使他们不同情他。等巴克利歇手之后,海林就只是另一个因杀白人而受审的黑鬼而已。” 陆希恩晃动杯中的冰块,瞪着褐色的酒液:“那个副警长呢?袭击并意图谋害治安人员是要判终身监禁,不得假释的。你得想法子摆平这一点。” “他并非蓄意。” “太棒了。等那个家伙一拐一拐地到证人席上,让陪审团看他的残肢时,这就太有说服力了。” “残肢?” “是残肢。昨夜他们锯掉了他的腿。” “路尼!” “是啊,海林射伤的那人。” “我以为他没事了。” “他是没事,只是少了一条腿。” “你怎么知道的?” “我有消息来源。” 杰可走到门廊边,靠在柱子上。他觉得很虚弱。他的自信消失了。再度被陆希恩击败了。他是挑出杰可案件中漏沉的专家。这对他而言是场游戏,而他总是对的。 “杰可,我不想这么悲观。你可以赢这个案子的——机会不大,但还是可以赢。你可以让他无罪开释,你得相信自己有这能力。但不要太狂妄。目前你已经对新闻界说得够多了。收敛一点,开始工作。” 陆希恩走到门廊边,对着树丛吐了一口口水:“只要记得海林先生是有罪的。大部分的刑事被告都是如此,这一位特别是这样。他自己执法,谋杀了两个人、他非常仔细地计划了一切。我们的司法系统不允许人民自己执法。你可以赢这件案子。如果你赢了,正义可以获得伸张。如果你输了。正义仍获得伸张。这是件奇特的案子。我真希望这是我的案子。” “你说真的吗?” “当然。这是出庭律师的梦想。赢了这件案子你就出名了。你就成为这一带最厉害的好手。你会因此致富。” “我需要你帮忙。” “没问题。我得找点事来做。” 晚餐过后,菡娜睡了,杰可告诉卡拉办公室那些电话的事。以前的一件谋杀案开庭时,他们也接过一起奇怪的电话,但是并没有威胁,只有呻吟和呼吸声。但这次不一样。他们提到杰可的名字和他的家人,并说卡尔·李若是无罪开释,他们一定会遭报复。※棒槌学堂の精校e书※ “每个人都接到了电话。欧利接到了有上百起。布莱、查特,每一个人。我并不担心。” “要是情况更严重了呢?” “卡拉,我绝不会使我的家人陷入危险。这不值得。如果我认为这些威胁有真实性,我会退出这件案子。我保证。” 她并不怎么信服。 莱斯特数出9张100美元的钞票,郑重其事地放在杰可桌上。 “这里只有900元,”杰可说,“我们说好1000的。” “葛玟得买些日常用品。” “好吧,好吧,葛玟何时到银行去借剩下的钱?” “我现在就去。那个叫亚卡维的。” “是啊,史坦·亚卡维,隔壁的安全银行。他是我的好朋友。上次你受审时也是他贷款给你们的。你带着地契吗?” “带了。你想他会给我们多少?” “不知道。你何不去看看?” 莱斯特走后10分钟亚卡维打电话来。 “杰可,我不能借钱给这些人。如果他被定罪——对不起,我不是有意冒犯,我知道你是个好律师——记得我离婚的案子吧——但他成了死囚时还怎么还我钱?” “你以前也接受过它做抵押。” “以前不是他在坐牢,是他弟弟。他在纸厂工作。那是份好工作。现在他就要进帕奇门监狱了。” “谢谢你的鼓励,史坦。” “别这样,杰可,我相信你的能力,但我不能贷款给他。如果有人能使他脱身,那就是你了。我也希望你成功。但我帮不了这个忙。稽核员会疯掉的。” 莱斯特又试了人民银行和福特很行,结果都一样。他们希望他哥哥能无罪开释,但要是他不能的话怎么办呢? 太好了,杰可想道。接一宗谋杀案,只拿900块钱。 第11章 克连顿第一长老教会正对着隔街的克连顿第二联合美以美教会,而两个教会都和规模较大的第一浸信教会相距不远。 杰可很满意自己不是浸信教徒。他们太死板,太严谨,总是叫大家在星期天晚上去做礼拜,这是杰可一直抗拒的椅项仪式。卡拉是浸信教徒,杰可则属美以美教派,他们交往时达成了一项协议,改入长老教会。他们对这个教会很满意,也很少错过各项活动。 星期天,他们坐在往常坐的位子上,菡娜睡在他们中间,一家都没在听讲道。杰可望着牧师,心中却想像着自己在法庭上面对巴克利,意气风发地站在10位守法良民面前,而全国都在观望等待;卡拉望着牧师,心中则盘算着如何重新装潢餐厅。在做礼拜时杰可看见一些人好奇地瞥向他,他猜想本教堂的会众对于他们之间出了名人的情况,心里多少有点敬畏。教堂中有些陌生的面孔,不是从未出现的教徒,就是记者。杰可本来不敢确定,直到其中一人目不转睛一直瞪着他。他才知道他们全是记者。 “你讲得太好了,牧师。”杰可在教堂外的台阶握手,言不由衷地说道。 “很高兴见到你,杰可。”牧师说道,“整个星期我们都在电视上看见你。我的孩子们好兴奋。” “谢了,请替我们祈祷。” 他们开车到喀拉威去跟杰可的父母共进午餐。金恩和伊娃·毕更期住在喀拉成市区的老家,那是一栋乡村式的大宅,坐落在占地5英亩的林地上,距离主街有三个街口,而距离学校则有两个街口,杰可和姊姊在那儿上了12年学。两老都已退休,但仍有充沛的活力在每年夏天开着活动车屋四处旅行。星期一他们要前往加拿大,劳动节后才回来。杰可是他们的独子,杰可的姊姊住在新奥尔良。 伊娃的星期日午餐是标准的南方盛宴:炸肉,新鲜蔬莱——煮的,切碎的,烤的,还有生吃的;自制的麦包和小饼,两种肉汁,西瓜,哈密瓜,桃子汁,柠檬派和草薄蛋糕。他们只吃掉一小部分,剩下的全由伊娃和卡拉好好地包起来,带回克连顿去,然后吃上一个礼拜。 “你的父母亲好吗,卡拉?”毕更斯先生递过面包时问道。 “他们很好,我昨天才跟母亲通过电话。” “你们要去看他们吗?”伊娃问道,她用一个容量一加仑的陶壶倒茶。 卡拉瞥向杰可,他正在替菡娜舀扁豆。他不想讨论卡尔·李·海林。自从星期一晚上以来的每一餐、一切都绕着这件案子打转,因此杰可不想再回答同样的问题了。 “是的,夫人,我们有此打算,但还要看杰可的时间而定,这个夏天他可能会很忙。”, “我们听说了,”伊娃直率地说道,仿佛是要提醒儿子自从谋杀案发生后他就没打过电话。 四个大人带着优虑的神色慢慢地吃着,菡娜则紧盯着蛋糕看。 伊娃停止进食,清清喉咙说:“杰可,你想你能替他开罪吗?” “我担心你们,”他父亲说,“这个案子很危险。” “他毫不留情地射杀了两个人。”伊娃说。 “他们强暴了他女儿,妈,如果有人强暴菡娜,你会怎么办?” “什么是强暴?”菡娜问 “别管这个,亲爱的。”卡拉说,“我们换个话题好吗?”她坚定地望着毕更斯一家人,他们再开始进食。和往常一样,媳妇的话有道理。 杰可对母亲微笑,没有望向老毕更斯先生:“我只是不想谈这件案子,妈,我已经厌烦了。” “我想我们得从报纸上了解了。”老毕更斯先生说。 随后他们聊起加拿大。 在毕更斯一家吃完午餐的同时,锡安山教堂的会众在牧师奥理·亚集的鼓动下达到了身被荣耀的狂热状态。 闹声忽起忽落。每当有人昏倒,闹声便升高,又因疲累而沉落。 多年的经验使亚集知道狂热何时抵达高峰,忘我的亢奋何时为疲倦所取代,以及群众何时需要休息。在那一刻。他跳到讲坛前,以万钧之力敲击。音乐立刻停止,骚乱也平息了,昏倒的人苏醒过来,孩子们不再哭泣,会众乖乖地坐下。是讲道的时候了。 牧师正要开讲时,后门打开了,海林一家人走了进来。小冬雅牵着妈妈的手,一跛一拐地走来。她的哥哥们跟在后而,最后面由莱斯特叔叔压阵。他们慢慢走下通道,在前方找到位子。 牧师对风琴手点头,后者开始轻声弹奏,然后唱诗班开始低吟摇晃。执事们站起来跟唱诗班一起摆动身体。不甘示弱的长老们也起身吟唱。 突然间,椅名叫水晶的姊妹昏厥过去;她的昏侧似有传染性,使得其他的姊妹们也像苍蝇般纷纷倒下。长老们唱得比唱诗班还大声,使得唱诗班兴奋起来,风琴的声音听不见,于是风琴手加大了音量。风琴手以铿锵的指法奏出一段跟风琴所弹的不一样的圣歌。风琴手反击回去,每个人都跟着他——唱诗班,执事,长老,妇女,哭泣的孩童——每个人都跟着牧师一同向海林家的小女孩致意。 卡尔·李的牢房在2号房隔壁,那儿是等着被送往州立监狱的囚犯所住的房间。除了两名白人之外,其他全是黑人,而他们的共通点则是个个都是凶恶野蛮的犯人。但他们都怕卡尔·李。他和另外两个顺手牵羊的小偷一起关在1号房,那两人不只是怕,简直是吓坏了。每天晚上都有人护送他到欧利的办公室,他和警长在那儿共进晚餐,一面看新闻。他是个名人,他几乎跟他的律师和地方检察官一样喜欢出名。他想对记者们解释,告诉他们他女儿的事,以及他为何不该坐牢,但他的律师不同意。 星期日下午葛玟和莱斯特离开后,欧利、小摩斯和卡尔·李从监狱后门溜出去前往医院。这是卡尔·李的主意,而欧利看不出有什么害处,便同意了。这三个人进去时路尼一个人在私人病房里。 卡尔·李望了那条腿一眼,然后盯着路尼。他们握手。卡尔·李双眼含泪,声音颤抖地说他很抱歉,他无意伤害那两个家伙之外的任何人,他希望并祈祷自己从没有对路尼做出这种事。路尼毫不犹豫地接受了他的道歉。 他们溜回监狱时杰可等在欧利的办公室。欧利和小摩斯藉故离开,留下被告跟他的律师独处, “你们到哪儿去了?”杰可狐疑地问道。 “去医院看路尼。” “什么?” “这没什么不对吗?” “我希望你见任何人之前先通知我一声。” “去看路尼有什么不对?” “路尼在检方打算送你进毒气室时会是他们的明星证人,如此而已。他不是我们这边的,卡尔·李,你跟路尼说话时应该有你的律师在场,明白吗?” “不怎么明白。” “我不相信欧利会做出这种事。”杰可咕哝道。 “是我的主意。”卡尔·李承认。 “如果你还有别的主意,拜托让我知道,好吗?” “好。” “你最近跟莱斯特谈过吗?” “谈过,他和葛玟今天来过了、他们送东西来给我,也告诉我银行的事了。” 杰可打算坚持他的费用,他绝不能只拿900美元就充当卡尔·李的辩护律师。这一件案子至少要抵消他往后3个月的全部生意,而900元根本比最低工资还要少。免费工作对他和他的家人来说都不公平。卡尔·李得设法筹钱。他有很多亲戒。葛玟也有个大家庭。他们得做点牺牲,或许卖掉几辆车,几亩地,无论如何杰可都得收费。如若不然,卡尔·李只好另请高明。 “我把我家的地契给你。”卡尔·李道。 杰可软化下来:“我不要你的地契,卡尔·李,我要现金。6500元。” “告诉我怎么办,我就去做。你是律师,你想办法。我听你的。” 杰可被打败了,他自己也知道:“我不能只拿900元,卡尔·李。我不能让这件案子使我破产。我是律师,我该赚钱的。” “杰可,我会付你钱,我保证。也许要一段很长的时间,但我会付的。相信我。” 要是你被判死刑就不成了,杰可想道。他改变话题:“大陪审团将在明天聚会场讨论你的案子。” “所以我要出庭了?” “不,这是说你明天会被起诉。法院会挤满了民众和记者。努斯法官会宣布将开庭日期定于何时。巴克利会到处追着摄像机,大放厥词。明天是个重要日子。下午努斯就开庭审一件持械抢劫的案子。如果你明天被起诉,我们星期三、四就会出庭接受提讯。” “什么?”※棒槌学堂の精校e书※ “提讯!就谋杀案来说,法官依法必须在法庭上公开对上帝和每一个人向你宣读起诉书。他们会在这上面大做文章。我们将会抗辩无罪,而努斯则定下审判日期。我们将要求合理的保释金,而他会拒绝,当我提到保释金时,巴克利一定会大发雷霆。所以我愈想到他就愈恨他,他将会是一根大钉子。” “我为什么不能有保释金?” “对谋杀案而言,法官不必定下保释金额。他也可以这么做,但大部分都不定。就算努斯定下保释金额,你也付不起。所以不必管它了。在开庭前你都得待在牢里。” “我丢了差事了。” “什么时候?” “星期五葛玟开车去领我的薪水时,他们告诉她的。真好,是不是?在那儿干了11年,才5天没去,他们就开除我。我猜他们八成认为我不会回去了。” “我很难过,卡尔·李。真的。” 第12章 受人尊敬的奥玛·努斯阁下并非一直都是这么风光的。在他成为第22司法区巡回法庭的法官前,是个没什么才华、没几个客户的小律师。但他是个非常有手段的政客。在密西西比州议会的5个任期内,使他变得相当腐化,学会了在政坛上翻云覆雨,玩弄权柄的艺术;当努斯议员身为州议会财政委员会的主席时曾经从中获利不少,而范布伦郡中却很少有人质疑他和他的家人是如何靠他一年7000元的议员薪水过得如此阔绰的。 和密西西比州议会大多数的成员一样,他竞选连任太多次了,却在1971年的夏天被一位不知名的对手击败。一年之后,前任法官卢伯斯去世,努斯说服他在议会的朋友说服州长派他接任未满的任期。这就是前任努斯议员变成巡回法庭努斯法官的经过。他在1975年当选,又于1979和1983年获选连任。 因骤然失权,转而洗心革面、变得谦卑的努斯全力研读法律,在战战兢兢的开始之后逐渐能够愉快胜任。这份工作一年6万美元,因此足以让他诚实不欺。现年63岁的他是个睿智的老法官,深受大多数律师和本州最高法院的尊敬,而且最高法院也极少推翻他的判决,他沉静而有魅力,有耐心却严峻。他有一座巨大的鼻子模型,用来放置他那八边形的黑框老花眼镜。这副眼镜他常常戴,但其实根本没有戴它的必要。他的鼻子,加上高瘦的身形,浓密的灰色乱发,还有尖锐的嗓音,使他得了一个秘密的小名,在律师之间传诵——依克巴德。被克巴德·努斯。依克巴德·努斯阁下。【注】 【注】依克巴德:美国名小说家欧文笔下的人物——棒槌学堂注 他坐上法官席,当欧利有一搭没一搭地喃喃念诵福特郡巡回法庭5月开庭期的正式开庭词时,拥挤在法庭中的人全站起来。本地一位牧师主特了冗长繁复的祈祷之后,所有人才坐下。可能成为陪审员的良民坐在法庭的一边,罪犯和其亲友,新闻人员及其他好奇的旁观者挤在另一边。努斯要求郡内每一位律师都参加开庭仪式,律师公会的成员们坐在陪审席上,全副盛装,看起来都是重要人物。巴克利和他的助手马果夫坐在检方的座位上,架势非凡。 杰可自己一人坐在栏杆前的一张木椅上。书记官和书记员站在摆满了红皮判决记录书的工作台后方,其他人则目不转睛地望着依克巴德坐上法官席,拉平袍子。调整那副可怕的老花眼镜、俯瞰着群众。 “早安,”他大声道。将麦克风拉近,清清喉咙,“很高兴能在5月开庭期来到福特郡,我看见律师公会大部分成员都抽空来参加开庭仪式。和往常一样,我会要求书记官记下缺席的律师,好让我亲自跟他们联络。我也看见许多未来的陪审员,在此也谢谢你们出席。我知道你们别无选择,但你们的存在对我们的司法程序极为重要。待会儿我们将从陪审员名单中选出大陪审团,我相信每位律师都有一份诉讼案件表,你们会注意到内容颇为丰富。我的日程表显示这个星期和下星期的每一天,都至少有两件案子。但我也知道大部分刑事案件都会以庭外和解的方式解决。虽然如此,我们仍有许多案件要进行,我要求律师公会成员勤奋合作。一旦新的大陪审团选出并且开始工作之后,一等起诉开始,我就会安排提讯和出庭。我们就此开始进行诉讼案件程序,刑事案件优先,民事案件在后,然后我们选大陪审团,律师就可以退席了。” “本州控告华伦·墨克持械抢劫案。预定今日下午开庭。”巴克利慢慢站起来,“密西西比州准备好了,庭上。”他对着观众威严地宣告。 “被告也是。”公设辩护人泰达尔答道。 “很好。我们今早选陪审团,下午1点开庭。本州控告威廉·达耳案,这是一项伪造案,被控三项罪名,定在明日开庭,庭上,”马果夫道,“那件案子将会认罪。” “好。本州控告罗杰·霍顿,重窃盗案,被控二项罪名,定于明天开庭。” 努斯继续念诉讼案件表。每一件案子都有同样的反应。 杰可的两件民事诉讼案排在8月开庭。努斯结束了民事案件议程,遣退了律师,转向陪审团候选人。他解释大陪审团的职责,其重要性和程序。他解释大陪审团和审判陪审团不同之处,其实两者同样重要,但前者占有的时间较少。他开始问问题,成打的问题。大部分都是依法必须问的,全部都跟是否能胜任陪审团的职务有关:身体和精神是否健全,免除职务的情况和年龄。有些问题毫无用处,但根据古老的传统不得不问。 “你们之中有没有人是赌徒或酒鬼?” 有人发笑,但没有承认。 在约90位候选人中,有18位将组成大陪审团,其他人则随机出任审判陪审员。努斯问完之后,书记从盒子里抽出18个名字,摆在法官面前,法官便开始点名。陪审员一个个站起来慢慢走到法庭前面,通过栏杆上的姗门,坐上陪审席舒适的旋转椅。 “起立宣誉。”努斯指示,书记站在他们面前,拿着一个黑皮小本子念出宣誓词。翻举起右手,她喊道,“你愿意谨此宣誓并保证你将忠实地执行身为大陪审员的责任,你将公平地聆听并决定所有要你裁决的案件,并祈求上帝的帮助吗?” “我愿意”的回答声音此起彼落,随后大陪审团便坐回原位。5位黑人中有两位妇女,13位白人中有8位妇女,大部分的成员都来自乡间。18人中杰可认识7人。 “各位女士,各位先生,”努斯开始了惯有的演说,“你们已被选出并宣誓成为福特郡的大陪审团。因此在8月的下一任大陪审团选出前你们必须善尽职责。我要强调的是你们的责任并不会耗费你们太多时间。在本星期当中,你们每天都要聚会,然后到9月之前每个月要聚会几个小时,你们负责审查刑事案件。聆听执法人员和受害者的陈述,并决定是否有合理的依据可以相信被告犯下了罪行,如果证据充分,你们便发出起诉书,这是对被告提出正式的控告。你们有18人,在至少有12人相信某人该被起诉的时候,就可以发下起诉书。你们有相当大的权力。依法你们可以调查任何犯罪行为,任何涉嫌不良行为的公民,任何公职人员,任何有问题的人或事。你们可以随时聚会,不过通常是在当地方检察官巴克利先生需要你们时,你们才聚会。你们有权传讯证人到你们面前作证,你们也可以调阅他们的记录。你们的表决极为秘密,除了你们自己,地方检察官,其下属和证人之外不能有其他人在场;被告不能见你们。你们绝对禁止讨论在大陪审团室中曾经提及或发生的任何事。 “巴克利先生,请起立……谢谢你。这位是瑞福斯·巴克利先生,地方检察官。他是波克郡史密斯菲尔德人。他在你们讨论案件时将指导你们。马果夫先生,请起立。这位是马果夫,助理检察官,也是史密斯菲尔德人。你们开庭时他将协助巴克利先生。谢谢你,马果夫先生。这两位代表密西西比州,他们会将案件呈交给大陪审团。 “还有一件事、上一届的大陪审团是在2月选出的,陪审长是白种男性。依据传统和司法部的期望,我会指派一位黑人妇女当本团的陪审长。让我看看……兰薇·高塞。高塞太太是哪位? “在这里,很好。我相信你是教师,对不对?很好。你一定能胜任愉快。现在你们该开始工作了。有50多件案子等待你们裁决。我要请你们跟着巴克利先生和马果夫先生到走廊另一端的小法庭,那里将作为大陪审团室。谢谢你们。祝你们好运。” 午餐之后,喀拉威警局的局长坐在一张长桌的末端,紧张地翻阅他的文件。他避免看着急切地等待第一件案子的大陪审员。 “说出你的名字!”地方检察官叫道。 “喀拉威市警局局长诺南·恩哈特。” “你有几件案子,局长?” “喀拉威有5件。” “呈上第一件。” 起诉了5件案子,而且是全部一致通过,毫无异议之后,巴克利觉得时机已成熟。他打开门对欧利示意,后者正站在走廊上跟一名副警长谈话,一面望向记者。 “先提海林的案子。”两人在门口相遇时巴克利低语。 “各位女士。各位先生,这是渥兹警长。我相信大部分人都认识他。他有几件案子要提。第一件是什么,警长?” 欧利翻阅文件,却找不到他要找的东西,最后终于脱口面出:“卡尔·李·海林。” 陪审员再度沉默下来。巴克利紧紧盯着他们,观察他们的反应。大多数人再度瞪视着桌面。欧利阅读文件时没人说话,然后他道歉离开去拿另一个公事包。他本来没打算先提海林的案子。 巴克利一向以能看透陪审员自豪,他看着他们的面孔就可以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审判时他总是望着陪审团。预测他们每个人的思绪。他可以一面盘问证人,一面目不转睛地盯着陪审团。他有时会站在陪审席,面对他们盘问证人,看他们对回答有何反应。数百次审判之后他已精于判断陪审员,因此他立刻知道海林的案子有麻烦了。5个黑人紧张起来,也傲慢起来,仿佛他们欢迎这件案子和无可避免的争论。在欧利喃喃自语,翻寻文件的时候,陪审长高塞太太看起来特别虔诚。大部分白人看起来态度暖昧,但麦克·洛伊·克威尔,一个历经风霜的中年乡下人,看起来却跟那几个黑人一样地傲慢。克威尔推开椅子走到窗前,俯瞰庭院的北边。巴克利无法看透他,但他知道克威尔是个麻烦。 “警长,海林的案子你有多少人证?”巴克利有点紧张地问道。 欧利停止翻阅文件,回答:“哦,只有我。如果需要的话可以找到另一个。” “好,好。”巴克利说道,“告诉我们本案的详情。” 欧利挺起背部,跷起腿来,说道:“少来了,瑞福斯,每个人都知道本案的详情。电视上连播了一个星期。” “告诉我们证据。” “证据。好吧。一个星期前的今天,卡尔·李·海林,黑人男性,37岁,开枪打死了一个叫做比利·雷·柯伯和一个叫做彼特·威拉得的人。他还射伤了一位副警长路尼,他少了一条腿,现在还躺在医院里。武器是一把非法的m16自动步枪,我们在上面找到了海林先生的指纹。我有一份由路尼副警长签署的宣誓书,他发誓开枪的人是卡尔·李·海林。还有一位目击证人墨菲,在法院扫地的跛脚男子,口吃得很厉害。你们需要的话我可以把他叫来。” “有问题吗?”巴克利打断他。 地方检察官紧张地望着大陪审员,后者则紧张地回望着警长。 克威尔背对他人站着,望向窗外。 “有问题吗?”巴克利重复问道。 “有。’克威尔转过身怒视着地方检察官,然后瞪着警长,“他打死的那两个家伙强暴了他的小女儿,是不是,誓长?” “我们很确定。”欧利回道。 “其中一人招认了,对不对?” “对。” 克威尔慢慢地、嚣张地走过屋子,站在长桌的另一端。他低头望着欧利:“你有孩子吗,警长?” “有。” “有小女儿吗?” “有。” “假定她被强暴了,你抓到那个强暴犯,你会怎么做?” 欧利停下来着急地望向巴克利,后者的脖子涨得通红:“我用不着回答。”欧利道。 “是吗?你到大陪审团面前作证,对不对?你是证人,对不对?回答问题。” “我不知道我会怎么做。” “少来了,警长,给我们明确的答案。告诉我们实话。你会怎么做?” 这个陌生人使欧利觉得窘迫、困惑而愤怒。他想说实话,详细描述他将十分乐意地阉了那个家伙,好好折磨,然后再宰了那个敢碰他小女儿的变态狂。但他不能。大陪审团或许会同意他的做法,不起诉卡尔·李。他并不是希望卡尔·李被起诉,但他知道非起诉不可。他心虚地望着巴克利,后者在流汗,坐了下来。 克威尔像个逮住证人说谎的律师一般充满狂热地逼问警长。 “来吧,警长。”他挑衅道,“说实话。你会怎么对付这名强暴犯?告诉我们啊。” 巴克利几乎手足无措了。他辉煌生涯中最大的案子就要输了,而且竟然不是输在审判的时候,而是输在大陪审团室里。他竟然在第一回合就要败在一个失业的卡车司机手里。他站起来竭力地勉强发言:“证人不必回答。” 克威尔转身对巴克利吼叫:“你给我闭嘴,坐下!我们不接受你的命令。如果我们想起诉你的话,我们的确有这个权力,对不对?” 巴克利坐下来茫然地瞪着欧利。克威尔是个带头起哄的人。他太聪明了,不该让他进大陪审团。一定有人给过他钱。他知道得太多了。是的,大陪审团可以起诉任何人。※棒槌学堂の精校e书※ 克威尔回到窗前。他们望着他,直到他显然己经说完了为止。 “你确定是他干的吗,欧利?”勒摩·斐第问道,他和葛玟·海林有点亲戚关系。 “我们确定。”欧利慢慢答道,两眼盯着克威尔。 “你要我们用什么罪名起诉他?”斐第先生问,他显然对警长相当祟拜。 “两项一级谋杀,一项攻击警官。” “那要判多少年?”另一个黑人巴里·赖格士问道。 “谋杀罪是死刑,攻击警官是无期徒刑,不能假释。” “你希望这样吗,欧利?”赖格士问道。 “是的,巴里。我认为大陪审团应该起诉海林先生。我的确这么想。” “还有问题吗?”巴克利插嘴道。 “别这么急,”克威尔从窗口转过身来,“我认为你想让我们起诉此案,巴克利先生,我不喜欢这样。我想再多讨论一点。你给我坐下,如果我们需要你,会问你的意见。” 巴克利怒目而视,用手指着他:“我用不着坐下,我也用不着闭嘴!”他叫道。 “不,你必须这么做。”克威讥讽地笑道,“因为如果你不配合,我们可以要求你离开,对不对,巴克利先生?我们可以叫你离开这个房间,如果你拒绝,我们就要求法官。他可以叫你离开,对不对?” 瑞福斯哑口无言地站着。他腹中翻搅,双腿发软,但仍然动也不动。 “所以如果你想继续听我们讨论,就闭嘴坐下。” 于是,巴克利乖乖坐在目前已清醒过来的法警旁边。 “谢谢你。”克威尔道,“我要问你们大家一个问题。如果有人强暴你的女儿,或是你老婆、你妈妈,你们有多少人会去做或是想做海林先生所做的事?多少人?举手啊!” 七八只手举了起来,巴克利低下头。克威尔笑了笑,继续说道:“我非常欣赏他的作法。这要有胆量。我希望我有勇气做这种事,因为上帝知道我想这么做。有时候人有不得不做的事。这个人该得勋章,而不是起诉书。” 克威尔慢慢地绕过桌子,享受众人的注目:“在你们投票前,我要你们做一件事。我要你们想想那个可怜的小女孩。我想她10岁吧。试着想像她躺在那里,双手绑在身后,哭着要找爸爸。再想想那两个坏蛋,吸饱了毒品,喝得醉醺醺的,轮流强暴她,打她,踢她。他们甚至想宰了她。想想你自己的女儿。想像她就是那个海林家的小女孩。你们不觉得他们是活该吗?我们应该庆幸他们已经死了。知道那两个坏蛋不会再奸杀其他的小女孩让我觉得安全多了。海林先生帮了我们一个大忙。我们不要起诉他。我们让他回家跟家人在一起。他是个好人,做了件好事。” 克威尔说完了,又回到窗前。巴克利怯怯地望着他,在确定他说完之后,便站了起来:“先生,你说完了吗?”没有回答。 “好。大陪审团诸位先生女士,我想解释几件事情。大陪审团不该审判案件,那是审判陪审团才该做的事。海林先生可以在10位公平的陪审员面前得到公平的审判,如果他是无辜的。就会无罪开释。但他是否有罪不该由大陪审团决定。你们在倾听了本州提出的证据后,应该决定罪行是否可能成立。现在,我将卡尔·李·海林犯罪的事实呈现给你们。他犯了三件罪行。他杀了两个人,伤害了另一人。我们有目击证人。” 巴克利绕着桌子,情绪渐渐高昂起来。他的自信恢复了:“大陪审团的职责是起诉他。如果他有充分的辩护理由,可以在审判时提出。如果他有合法的理由去做他所做的事,让他在审判时证明。审判的意义在此。检方控告他一项罪名,便必须在审判时证明他犯了这项罪行。如果他有辩护的理由,如果他能说服审判陪审团,他会被无罪开释,我可以向你们保证。但这个大陪审团的职责并不是在今日决定海林先生应该无罪释放。那一天自然会到来,是不是,警长?” 欧利点点头,说道:“没错。如果有证据,大陪审团就该起诉。如果检方不能证明他有罪,如果他有充分的理由辩护,审判陪审团就会定他的罪。但大陪审团不用操心这种事。” “大陪审团还有任何意见吗?”巴克利急切地问道,“好,我们需要有人提议。” “我提议我们不起诉他。”克威尔叫道。 “附议。”巴里·赖格士咕哝道。 巴克利双腿打颤。他试图说话,但没有声音。欧利则忍住内心的喜悦。 “我们有一项提议,也有人附议。”高塞太太道,“赞成的举手。” 5只黑手举了起来,加上克威尔。5票。提议没有通过。 “现在我们怎么办?”高塞太太问道。 巴克利很快开口:“某个人提议起诉海林先生,罪名是两项一级谋杀和一项攻击警官。” “我提议。”一位白人道。 “附议,”另一个道。 “赞成的举手。”高塞太太说,“赞成的有12票。不赞成的——5票加上我是6票。10比6。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说他被起诉了。”巴克利骄傲地回答。他的呼吸恢复了正常,脸上也浮现了血色。 巴克利站在法院前面的台阶上,被数十架摄影机和记者围绕。手中挥舞着起诉书。他说教、讲评、发表训词、赞美大陪审团、批判犯罪和保安人员,并且谴责卡尔·李·海林。快点开庭。召集陪审团。他保证他会被定罪。他保证他会被判死刑。他可憎、无礼、傲慢、自以为是。这正是他的本色。够劲的巴克利。几位记者离开了,但他继续卖力,他褒扬自已的诉讼技巧和90%,不,95%的定罪率。更多的记者离开了。更多的摄影机关掉了。他赞美努斯法官的智慧和公正。他肯定福特郡陪审员的才智和判断力。 他比那些记者都有定力。他们渐渐对他那一套感到厌烦之后。全部都离开了。 第13章 史登·西森是三k党密西西比总部的大法师,他在福特郡以南230英里处,奈托斯郡松林深处的一间小木屋里召开了此次会议。没有长袍、仪式或是演说。一小群三k党人和已死的比利·雷·柯伯之弟佛狄·柯伯先生讨论福特郡发生的事情。佛狄先打过电话给一位朋友,那位朋友又打电话给史登,才安排了此次会议。 他们起诉那个黑鬼了吗?柯伯不确定,但他听说审判将在夏末或是秋初举行。他最担心的是大家都在说那个黑鬼会以精神失常为由而脱罪。这样是不对的。那个黑鬼残暴地打死了他的哥哥,事前都经过了妥善的计划。他躲在警卫室里等着他的兄弟出现。这完全是冷酷的谋杀,而现在竟然有人说那个黑鬼可以无罪开释。三k党能不能想办法?现在黑鬼受到不少保护——像全国有色人种促进会、美国公民自由联盟,还有其他成千上百的民权组织,加上法院和政府。该死,白人除了三k党之外,根本别无机会。还有谁会为白种人撑腰?所有的法律都偏向黑鬼,而喜欢黑鬼的自由派政客还一直不断地立更多的法跟白人作对。还有人替他们主持公道。所以他才打电话给三k党。 那个黑鬼在牢里吗?是的,而且还受到国王般的待遇,因为那里的警长是个叫渥兹的黑鬼,他喜欢那个家伙。不但给他特殊待遇,还特别保护他。警长是另一回事。有人说海林这个星期可以保释出狱。只是谣言。他们希望他出狱。 你的哥哥呢?他强暴她了吗?我们不确定,八成没有。威拉得承认他强暴了那个小女孩,但比利·雷从来没有承认。他有很多女人。他干吗要强暴一个小黑鬼?就算他强暴了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西森和三k党人仔细地听着这个无知的红脖子说话,他们喜欢有关全国有色人种促进会、政府和政客的消息、但他们也看报纸、看电视,知道他的哥哥是罪有应得。但是杀他哥哥的是黑鬼,这可是难以想像的事。 这件案子极有看头,距离审判还有几个月,因此有足够时间计划一场骚乱。他们可以穿着白袍、戴上尖帽面罩,在法院四周游行。 他们可以在各个公共场合发表演说,并且在摄影机前高喊口号。新闻界会喜欢的——他们讨厌三k党,但是喜欢这种争论和混乱。 到了晚上他们可以焚烧十字架,并且打恐吓电话吓人。他们的目标将是众人无法预料的,暴力也将是无可避免的。他们知道如何挑起暴动。他们喜欢白袍游行对愤怒的黑鬼所造成的影响。 这个事件将会点燃种族主义的怒火,把所有憎恶黑鬼的人赶上街头。这些年来,三k党的气势已渐趋衰微,海林案将可使他们重新振作起来,向征服黑人的战役发出胜利的怒吼。 “柯伯先生,你可不可以提供给我们这个黑人的姓名、住址、他的家庭背景、律师、法官以及陪审员的资料?”西森问道。 柯伯仔细思考了这个问题:“除了陪审员的名单外;其他的不成问题。他们还没有选出陪审员。” “我们需要好好振作一下了,而这是一次很好的机会!” “那可以帮得上忙吗?”柯伯急切地问道。 “可以啊,但你必须是党员才行。” “我们那儿没有党组织啊!这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的祖父以前是党员呢。” “你是说死者的祖父是三k党员?” “是啊!”柯伯骄傲地回答。 “那么,这件事我们可是管定了。”会议中的三k党员个个无法置估地摇摇头,随后便立誓复仇到底。他们向柯伯解释说,如果他能找到五、六位和他有同样想法的人加入三k党,他们会在福特郁的一处森林里为他们举行一个盛大而神秘的入党典礼,到时候会有一个热烧的大十字架和各种仪式等着欢迎他们。届时他们将成为三k党的正式党员,只要再多找六、七个人,他们就会让他成为福特郡三k党支部的领导人。 柯伯表示他有足够的亲戚可以使支部立刻成立。当他醉醺醺地离开这次聚会时,想到自己就要像他祖父一样成为三k党的一员时,不禁情绪激动起来。 第14章 哈利·瑞克斯·佛纳是一名行动迟缓的大块头律师,此人精于处理棘手的离婚案件,并且往往为了孩子的监护问题,把一些未轻世故的白痴送进牢房。佛纳生性精明,处理事情来又猛又准,因此福特郡的离婚案件大都找他帮忙。哈利·瑞克斯一向把他遇到的刑事案件交给杰可,而杰可也把难缠的离婚案件丢给他去处理。 他们俩是拜把之交,对于其他的律师,尤其是沙利文律师事务所的律师,则是一概没好感。 星斯二上午他闯入杰可的事务所。 佛纳快速地爬上楼梯时,整个楼梯展动了起来。等他走进那间大办公室时,他开始大口喘气。 “早安,哈利·瑞克斯,我们有约在先吗?” “你为什么不把办公室设在楼下?”他在喘息间脱口说出这句话。 “你需要运动。要不是有了那些楼梯,你的体重将会超过30磅。” “谢了。对了,我刚从法院那儿过来。努斯说如果方便的话,要你10点半去他办公室一趟。他想要和你还有巴克利讨论海林案。像是决定审判时间、提讯等等问题。他要我转告你。” “好,我会赶去的。” “我想你听说过大陪审团的事了?” “当然,我这里已经有一份起诉书的影印本了。” 哈利·瑞克斯微笑道:“不,不,我是指起诉时的投票经过。” 杰可顿时呆住了,好奇地看着哈利。哈利在办公室内沉默而暖昧地踱步,就像是笼罩在福特郡上空的一片云。他是一个总有办法获知闲话和谣言的家伙,并且对于自己通常能够正确地散播正确的消息而感到骄傲万分。对于大多数的事情。他永远是第一个知道的。 “你怎么知道投票的过程?”杰可问道,他所说的每一个字都透露出怀疑的口气。 “我有消息来源。” “好吧,投票结果如何?” “12票对6票。只要再少一票,起诉就无法成立了。” “12票对6票。”杰可重复道。 “巴克利差点死得很难看。一个名叫克威尔的白人家伙,控制了整个讨论的场面,而且几乎说服了足够多的陪审员不去起诉你的委托人。” “投票数接近啊!18个人当中有6个人投票不起诉他。5个黑人和克威尔。那是个好兆头,只要在陪审团里多弄几个黑人来,这个案子就无法做出判决了;对不对?” “没那么简单。如果审判地点在本郡的话,那么极有可能是一个全为白人的陪审团。这里大多数人口还是白人,而且你也知道,他们仍然是非常守本分的。况且克威尔这家伙听起来也不像是个有来头的人。” “我们会慎重地挑个好的陪审团,挑选12名具有良知而且忠实可信的公民,然后我们再收买他们!” “没听过这种事。” “每次都很管用。” 10点半过后,杰可走进位于法院后面的法官办公室,态度冷淡地和巴克利、马果夫以及依克巴德握手。他们全都在等他。努斯招手要他坐在一张椅子上,那是书桌后面的一个位置。 “杰可,耽误你几分钟时间。我想在明天早上9点钟提讯卡尔·李·海林。有没有什么问题?” “没问题,这样很好。”杰可答道。 “好吧。现在我们来讨论海林先生的审判日期。你们知道,巡回法庭在这里的下一个庭期是8月底——也就是8月的第三个星期二——而且我相信那时候的诉讼案件会和现在一样多。由于这件案子的本质,坦白说,由于这件案子广受各界注意,所以我想如果我们能尽速开庭审判本案的话,是最好的处理方式。” “越快越好。”巴克利插嘴道……” “杰可,你需要多少时间准备?” “60天。” “你在开玩笑,”巴克利气得大吼道,“这是个玩笑话吧?检方可以在明天就进行审判,法官。60天实在是太荒谬了。” 努斯检视他的行事历:“为什么要60天?” “这件案子可能会相当棘手。” 巴克利哈哈火笑,并且继续摇头。 “那么你极有可能以精神失常为由来辩护?”法官问道。 “是的,阁下。而且让海林先生接受精神科医师检查也得花上一段时间。然后检方当然也会希望由他们那方的医生再替海林先生检查。” “我了解。” “况且我犯还有其他审判前的事要处理、这是一件大案子,而且我希望我们能有充裕的时间做最完善的准备。” “巴克利先生?”努斯法官说道。 “无所谓。这对检方而言没有差别。我们会有万全的准备。要是明天就开始审判也不成问题。” 努斯在他的行事历上草草地写了几个字,并且调整他的老花眼镜。 “你预计审判时间要多久?”努斯何道。 “3到4天。不过光是挑陪审团,就得花上3天的时间。” “巴克利先生?” “听起来大致差不多。但我就是不明自为什么要花上60天的时间来准备一场只有3天的审判?我认为应该提早审判的时间。” “放轻松点,瑞福斯。”杰可平静地说道。 “过了60天或90天之后,媒体又会全部聚在这里了,到时候他们不会忘记你的。” 巴克利气得眼睛眯了起来,脸上则涨得通红。 “各位先生,保持风度,”努斯打断他们俩,“这件案子肯定会持续相当漫长的一段时间,而且容易引起人们激烈的反应。我希望你们双方的举止能符合你们的专业形象。现在,我的行事历都已经排满了,唯一的空档就是7月22日开始的那个星期,这个时间有问题吗?” “我们可以在那个星期如期审讯!”马果夫说道。 杰可对巴克利报以一笑,并且翻阅他的记事薄:“这个时间看起来不错。” “很好。所有的提议必须归档,而且审判前的所有事宜必须在7月8日星期一以前安排好。提讯定于明天上午9点。还有没有其他意见?” 杰可起身和努斯及马果夫握手,然后便告辞了。 午饭过后,他到欧利的监狱办公室里,探望他那位声名大噪的委托人。一份起诉书的影印本已经送达卡尔·李的牢房里。他有一些问题想请教他的律师。 “什么叫一级谋杀?” “最糟的那一种。” “总共有几种呢?””基本上分为三种:过失杀人、一般性谋杀以及一级谋杀。” “过失杀人怎么判刑?” “20年。” “一般性谋杀呢?” “20年到终身监禁不等。” “那一级谋杀呢?” “送毒气室。”“ “对警官的暴力伤害罪呢?” “终身监禁,不准假释!” 卡尔·李仔细地研究着起诉书:“你的意思最我得进毒气室两次,外加一次终身监禁。” “还不一定。你有资格先进行一次审判;对了,日期定于7月22日。” “那还要等两个月?为什么要这么久?” “我们需要时间准备。要找一个能判定你有精神失常的精神病医师得花一段很长的时间。然后巴克利会送你到惠特菲尔德,让检方的医师再替你检查一次,到时候他们全都会说你根本没有精神失常。于是我方和检方都会提出动议,接着就会有一连串的审讯等着我们。这些都是需要时间的。” “难道没有办法提前吗?” “我们不希望提前。” “如果我希望呢?”卡尔·李怒吼道。 杰可仔细端详着他:“怎么了,大个儿?” “我得离开这儿,而且要快。” “我记得你说过监狱生活不怎么坏。” “是不坏,但我必须回家。葛玟已经快没钱了,而且找不到工作。莱斯特和他老婆也有问题。他老婆成天打电话来,所以他不能在这里待太久。我也不想求我的亲戚帮忙……” “但是他们会答应的,不是吗?” “有些会吧,不过他们也有自己的烦恼事。你一定得把我弄出这儿,杰可。” “听着,明天上午9点你将被提讯。审讯日期是7月22日,而且时间不可能更改,所以你还是不要再胡思乱想了。我有没有向你解释过提讯的事?” 卡尔·李摇摇头。 “提讯时间不会多过20分钟。我们会在大法庭里站在努斯法官的面前。他会问你一些何题,然后也问我。他会在公开的法庭上宣读起诉书,并且询问你是否收到了影印本。然后他会问你辩称有罪或无罪。当你辩称无罪时,他便会设定审判日期,你坐下之后,我和巴克利会针对你的保释问题有一番激烈的争论;努斯拒绝定保释金额之后,他们会把你带回牢房,然后你就一直待在这儿,直到审判开始为止。” “审判之后呢?” 杰可微笑道:“审判之后你就不会待在牢房里了。” “你保证?” “不,这不用保证。明天的提讯有没有问题?” “没了。喂,杰可,嗯,我付你多少钱了?” 杰可犹像了一会儿,嗅出麻烦的气味:“你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 “刚好想到而已。” “900美元,外加一张字据。” 葛玟手边所剩已经不到100美元。要付的帐单已经到期,而粮食也所剩无几。星期天她来探监时,整整哭了一个小时。现在,痛苦已经成为她生活的一部分,成为她的化妆品以及她生命的本质。 现在他们家的处境极为清苦,除了院子里的一些青菜以及可以买些牛奶和鸡蛋的几块钱之外,一无所有。 他想向杰可借100元,但最后决定还是等葛玟完全破产了再开口。到时候借钱会容易些。※棒槌学堂の精校e书※ 杰可翻阅着记事薄,等着卡尔·李向他开口借钱。刑事案件的委托人,尤其是黑人,总是会在付钱给律师之后,又借一些回去。他怀疑自己是否还能收到超过900的律师费,因此他也不打算再归还一毛钱。而且,黑人总是能够照料他们自己的生活;这一家人的生计应该不成问题,而且到时候教会也会帮忙的。没有人会挨饿的。 他等着对方开口,并且把记事簿收到公事包里:“有什么问题吗,卡尔·李?” “有啊,我明天可以说什么?” “你想说什么?” “我想告诉法官为什么我会射杀那两个家伙。他们强暴了我的女儿。他们罪有应得。” “你是说你想在明天向法官解释你的行凶动机?” “是啊!” “而且你认为法官在听了你的解释之后会释放你?” 卡尔·李一言不发。 “听着,卡尔·李,你雇我当你的辩护律师,而且你雇我是因为你对我有信心,对不对?如果明天我想让你说什么,我会告诉你。如果我没表示,你就得保持沉默。等你7月上法庭审判时,你会有机会把你的想法都说出来。但是目前这个时候,得由我来说话。” “你说得对。” 莱斯特和葛玟把男孩们和冬雅塞进了那辆红色的凯迪拉克里面,往医院旁的医生诊疗处驶去。强暴事件已过了两个星期。冬雅现在走起来有点跛,她的双腿以及臀部的疼痛目前己经几乎完全消失了,缠在手腕和足踝的绷带已经在上星期由医生取下,伤口复原得相当好。不过,双腿上的纱布及棉花仍然留着。 在一间小房里,冬雅脱下衣服,并且坐在一个附有软垫的桌子上依着母亲的身体、她的妈妈搂着她,让她保持着温媛。医生检查她的嘴巴,并且按揉着她的下颌。之后,他握住她的手腕和足踝,仔细检查了一番。他让她躺在桌上,用手触摸着大腿之间的阴部。她哭了起来,向倚在她身旁的母亲靠过去。 她又痛了起来。 第15章 星期三早上5点,杰可在办公室吸饮着咖啡,并且透过法式落地窗,注视着灰暗的中庭广场。清晨时分,他睡得极不安稳。于是放弃了再入睡的可能性、而提前几个小时便离开家里温晚的被窝。他拚命地想找出一个未命名的乔洽亚州案件,这个案子早在当年他就读于法学院时就念过了,内容是要求法官对于一级谋杀案设定保释金额,只要这名被告具备没有犯罪前科、在当地拥有财产、有份固定的工作并且在附近有许多亲戚等条件。然而他在翻箱倒柜之后也没找到这个资料,反倒是找出了许多最近一些拥有正当理由而毫不模棱两可的密西西比州的案件,内容都是允许法官对于这类被告有拒绝设立保释金的绝对权利。这是白纸黑字的法律,而且杰可知道得很清楚,但是他需要一些和努斯法官争论的筹码。他害怕替卡尔·李要求保释。届时巴克利会大吼大叫,用些冠冕堂皇的话来训斥他,并且援用一些成功的案例。想必努斯会听得很开心,然后拒绝保释。这么一来,杰可在第一回合的小战役里,就会狠狠被人踢一脚。 “甜心,您今天来得特别早啊!”黛儿一边倒咖啡一边向她最喜欢的客人说道。 “至少我来啦。”自从路尼副警长被切除一条腿之后,杰可有好几个早上不曾到这儿来了。路尼的人缘一向极好,而且在这间餐馆以及整个城里,到处弥漫着一股憎恨海林律师的气氛。他对这种敌视的感觉很清楚,并且提醒自己别挂在心上。 任何一位律师一旦为一个杀了两个白人的黑鬼辩护,都会招致这种憎恨与不满。 “你有空和我聊聊吗?”杰可问道。 “可以啊,”珍黛儿答道,眼睛环顾四周。现在是5点15分,餐馆里的生意还不算忙。她在小隔间里坐在杰可对面,开始倒咖啡。 “你对这件案子有什么看法?” 黛儿用她那修长而鲜红的假指甲轻搔她的鼻子,并且往咖啡里吹气。她向来以直率闻名,因此他希望能听到一个坦白的回答。 “他有罪。他杀了他们俩,而且非常残忍。可是他的杀人动机十分有说服力,值得同情。” “假设你是陪审团的一员,你会判有罪还是无罪?” 她看看正门,和一位常客招手:“嗯,我的直觉反应是原谅一名杀害强暴犯的凶手,尤其是对一名父亲而言。但而做出这种行为吗?” “假设我可以。” “那么我会投票表示无罪,即使我认为他并没有疯。” 杰可把草莓酱涂在烤面包上,点头表示赞同。 “不过路尼怎么办?”她问道,“他是我的朋友啊!” “这是个意外。” “这个理由充分吗?” “不,不够充分。枪不可能自己射出子弹的。虽然路尼是意外被击伤的,但我怀疑这理由可以成立。你会因为他射伤路尼而对他定罪吗?” “或许吧,”她迟迟地答道,“他失去了一条腿。” “哇,你看。”她从座位上跳起来,向一桌示意要再添咖啡的农夫吼叫道。杰可独自吃完早餐,然后回到办公室。 伊柔8点半到达时,两名记者正在上锁的大门外的人行道上闲逛。他们随伊柔走进门内,并且要求见毕更斯先生。她回绝了,并且请他们离开。 欧利从监狱的前窗向外仔细观望,看到一群企图滋事的民众聚集在停车场上等候卡尔·李。这些人的出现在欧利心中留下阴影,但他尽量驱赶这种不安全的意念。他的办公室已经收到了20多封针对卡尔·李而来的死亡恐吓信,但他只对其中几封认真。这几封信描述详尽,连日期和地点都写得一清二楚。其他大多数则是一些概略性的恐吓内容,这种恐吓信非常普遍,每天都会收到。然而,这只是案子进入提讯阶段而已。他想到审判时将会出现的景象,便对小摩斯低声咕哝了几句。他们在卡尔·李的身边安置了数名警员,并且护送他走下人行道,避开记者,然后坐进一辆租借来的货车里,6位副警长和司机也随之进入车内。在欧利的三辆最新的巡逻车护送下,货车很快地驶往法院。 努斯法官在9点钟安排了12个提讯,他在法官席上坐定后就开始翻阅档案,直到他看到梅林案。他向法庭的前排望去,看到一些面色阴郁的嫌犯,这些人都是刚被起诉的。在前排的最末端,有两名副警长坐在一位戴着手铐的被告身旁,毕更斯先生正低声地对他说话。想必这就是海林了。 努斯拿起一份红色的法院档案,调整他的老花眼镜,使它不致于影响他的阅读:“本州控告卡尔·李·海林案,编号3889,请海林先生到前面来好吗?” 卡尔·李的手铐被解开后,便和他的律师走向法官席前,站在那儿抬头看着法官。努斯一言不发,略带紧张地浏览着档案里的起诉书。整个法庭渐渐变得安静。巴克利这时也站起身,昂首阔步地逼向距离被告几英尺的地方。坐在栏杆附近的数名画者正忙碌地为这个场面画下素描。 杰可怒视着巴克利,他没有理由在提讯时站在法官席前。 “你是卡尔·李·海林吗?”法官问道。 “是的。” “毕更斯先生是你的辩护律师?” “是的。” “我这儿有一份大陪审团控告你的起诉书影印本。你拿到这份影印本了吗?” “是的。” “你看过了吗?” “是的。” “你是否曾就内容和你的律师讨论过?” “是的。” “你了解内容吗?” “是的。” “很好,依据法律规定,我必须在公开的法庭上宣读这份起诉一书。”努斯清清喉咙,“自福特郡优良且守法的民众中所成立的密西西比州大陪审团,经过慎重的挑选以及宣誓之后,在密西西比州的权威和名义下,正式控告卡尔·李·海林先生,密西西比州福特郡之人氏,蓄意谋杀比利·雷·柯伯及彼特·威拉得两人,恶行重大,且企图杀害狄韦恩·路尼警官,直接违反了密西西比州法典,并且严重伤害了密西西比州之和平与尊严。诉讼状签名人:大陪审团陪审长,兰薇·高塞。” 努斯喘了口气:“你了解指控的内容吗?” “是的。” “你知道一旦罪名成立之后,你会被送进位于帕奇门的州立监狱,在毒气室里执行死刑?” “是的。” “你是认罪呢还是抗辩无罪?” “无罪。” 努斯翻阅行事厉时,观众专心地看着这一切过程。 “海林先生,”努斯大叫道,“你的审判日期定于叹月22日星期一。所有审判前的提议和其他相关事宜,必须在6月24日前归档,并且在7月8日前处理好。” 卡尔·李和杰可点头。 “还有其他问题吗?” “是的,庭上!”巴克利的声音大得足够使法庭内的新闻记者都听见,“检方拒绝刻意为这名被告设立保释金额的要求。” 杰可握紧双拳,直想破口大骂:“庭上,被告尚未要求设立保释金额。巴克利先生和往常一徉搞不清楚应有的程序。直到被告一方要求保释之前,他无权拒绝此一要求。这一点,他应该在法学院念书时就知道了。” “那么,你为什么不等到他提出要求呢?”努斯带着愤怒的口吻对地方检察官说道。 “是的。”巴克利答道。他满脸涨红,眼睛怒视着杰可。 “你打算提出保释金的要求吗?” “是的,我原本已打算提出。” “我相信,而且我已经仔细考虑过这种案子是否应该允许保释。正如你所知,对于这点,法官有绝对的权利。以前的二级谋杀案件中,我从不允许保释,对于这个案子,我并不认为有任何例外的必要。” “你的意思是您已经拒绝保释的请求?” “是的。” 杰可耸耸肩,把一份概案搁在桌上:“很好!” “还有问题吗?”努斯问道。 “没有了,阁下。” 巴克利沉默地摇摇头。 “好的。海林先生。一直到审判之前,你还是得继续留在福特郡警长的监狱里。你可以下去了。” 卡尔·李回到前排座位上,那儿有一名拿着手铐的副警长等在那里,杰可打开公事包放档案及文件时,巴克利抓住他的手臂。 “你的行为太下流了,毕更斯。”他的话从咬紧的牙关中一字一字地吐出来。 “你自找的,”杰可答道,“放开我的手。” 巴克利比杰可多出3英寸的高度和50体重,此时他的愤怒已经高涨了起来,他们之间的火爆气氛引起了注意,于是有一名副警长走到他们中间,杰可向巴克利使了个眼色之后便离开了法庭。 下午2点钟,海林一家人在莱斯特叔叔的带领下,经由后门走进杰可的办公室。杰可在楼下会议室旁的一个小房间里跟他们碰面。他们在谈论稍后记者招待会的事情。20分钟之后,欧利和卡尔·李仿佛闲逛似地从后门走进来。杰可带他们到办公室去,让卡尔·李一家人团聚。他和欧利离开了房间。 记者招待会在杰可的细心策划下即将如期举行。对于自己操纵媒体的能力以及媒体乐于受摆布的情况,他感到十分惊异。在长形会议桌的一边,杰可安排葛玟坐在自己的左边,卡尔·李则抱着冬雅坐在他的右边。他的后面站着海林家的三个男孩。法律界的成规禁止强暴案的受害儿童暴露身分,然而冬雅则不同。由于她父亲的缘故,她的名字、外貌及年龄皆为大众所熟知。 既然她早已暴露在世人的面前,杰可便希望她能换上她最好的纯白衣服,坐在她父亲的膝盖上,让众人亲眼目睹,并接受拍照。那群陪审员,无论他们是谁或身处何方,必定都会看到的。记者们蜂拥进入办公室,把整个房间挤得水泄不通。由于人数实在太多,有些记者被挤到走廊外的接待区。伊柔不耐烦地命令他们坐下,并且少去烦她。 一名副警长守在大门口,另外两名则守在后面的台阶上。渥兹警长和莱斯特手足无措地站在海林家人及杰可的身后。数不清的麦克风在杰可面前聚集着,摄像机在温暖的灯光下开始工作。 “在各位记者先生、小姐发问之前,我有几点必须先声明,”杰可说道,‘第一,所有的问题全由我负责回答。不要直接问海林先生或他的家人任何问题。如果有人问他问题,我会指示他不必回答。第二,我想先介绍他的家人,在我左手边是他的妻子,葛玟·海林。站在我们后面的是他的儿子,小卡尔·李、贾维斯和罗勃。这些男孩后面站的是海林先生的弟弟,莱斯特·海林。” 杰可停了一会儿,向冬雅微笑:“坐在她爸爸膝上的是冬雅·海林。现在我们可以开始发问。” “今天早上在法院的情况如何?” “海林先生在提讯中辩称无罪,因此他的审判日期定于7月22日。” “你和地方检察官有口角吗?” “是的。提讯之后,巴克利先生向我这儿走过来,抓住我的手臂,而且看起来他似乎想攻击我。这时一名副警长便走过来替我解危。” “审判会在克连顿举行吗?” “被告会提出动议,要求更改地点。不过地点是由努斯法官决定,事先无法预测。” “可否请你谈谈这次事件对海林一家有什么影响?” 摄像机转动时,杰可想了一分钟。他注视着卡尔·李和冬雅。 “你们所看到的是一个非常幸福美满的家庭。两个礼拜之前,这一家人的生活简朴而宁静。海林先生有一份在纸厂的工作,银行有些存款,日子平静而安定。每个星期天全家人会一起上教堂,谁不羡慕这个甜蜜的家庭呢?然而,就在莫名的情况下,两个喝醉酒又吸毒品的杂碎对海林家10岁大的小女孩做出可怕而残暴的行为。他们这种下流的举措使我们深感震撼,也使我仍义愤填膺。他们毁了她一辈子,也毁了她的父母和家人的生括!对她父亲而言,是一个多么难以承受的严重打击。他悲痛万分,愤恨难平。现在,他在监狱里即将受审,并且极有可能被送进毒气室。工作丢了,积蓄没有,纯真美好的岁月也消逝了。这群孩子可能要面对在成长过程中没有父亲的困境。他们的母亲现在必须找份工作来维持生计,而且,她不得不乞求她的亲友借钱给她,以便继续活下去。” “先生,就你刚刚所言,这个家庭经过这次不幸事件的蹂躏后,已经完全毁了。” 葛玟开始轻声哭泣。杰可递给她一条手帕。 “你是否暗示,你会以精神失常为由进行辩护?” “是的。” “事实上到时候即会以精神失常辩称无罪?” “是的。” “你能证明吗?” “这点留给陪审团去认定。我们会请精神病学这领域的专家为我们提出证据。” “你已经向这些专家请教过了?” “是的。”杰可做了不实的回答。 “你能透露他们的名字吗?” “无可奉告,因为现在这个时候并不恰当。” “我们听说有人对海林先生进行死亡恐吓。你能证明这件事吗?” “一直都有人恐吓海林先生、他的家人、我的家人、警长、法官等,所有牵涉到这件案子的人都被恐吓过。我不知道这些恐吓者的态度有多认真。” 卡尔·李拍拍坐在腿上的冬雅,眼神空洞地望着桌子。他着起来十分惶恐而可怜,极需人们的同情。他的三个男孩看起来似乎受到了惊吓,不过碍于严格的命令,他们个个站得笔直,不敢乱动。大儿子小卡尔·李现年15岁,站在杰可身后;次子贾维斯13岁,站在他爸爸后面;小罗勃11岁,站在他母亲后面。他们三人都穿着海军式的衣服,白衬衫上面打着一个红色的蝴蝶结。罗勃身上的衣服曾经是小卡尔·李的,后来贾维斯也穿过,现在已经变成他的了。这套衣服看起来比他两个哥哥身上穿的旧了些,不过仍然相当干净、整齐,而且裤管的反褶处也缝得极好。这几个男孩看起来聪明、乖巧。有哪个陪审员忍心让这几个小孩子过着没有爸爸的日子? 记者招待会相当成功。有关招待会的片段在电视及地方电台的晚间及夜间新闻中都有播出。星期四,报纸的头版刊出海林一家及其律师的合照。 第16章 史薇德在她丈夫回到密西西比老家的这两个礼拜已经打了好几次电话。他到那里去让她极不放心,因为以前他曾坦承那儿有他的老情人。星期五早晨天未亮时电话铃晌了,莱斯特接了电话。又是史薇德打来的。 两小时之后,这辆红色的凯迪拉克停在监狱前。小摩斯领着莱斯特走进牢房。由于怕吵醒其他囚犯,兑弟俩很低声交谈。 “我得回家了。”莱斯特咕哝道。他看起来有点羞愧,又有点胆怯。 “为什么?”卡尔·李问道,好像他已经预料到了。 “早上我老婆打电话来。如果我明天还不回去工作,就会被炒鱿鱼了。” 卡尔·李点点头,表示理解。 “对不起,老哥,我实在很不想离开,但是我没有别的选择了。” “我了解。什么时侯回来呢?” “你希望我什么时候回来?” “审判期间。到时候葛玟和孩子们会有苦头吃的。那时候你可以回来吗?” “你知道到时候我一定会在的。我有一些假,我会赶来的。” 他们站起来互相拥抱,随后莱斯特便叫小摩斯打开牢门。 “我以你为傲,老哥。”他向他的哥哥说道。然后便驱车赶回芝加哥。 卡尔·李上午的第二位访客是他的律师,他们在欧利的办公室见面。杰可双眼布满血丝,一副暴躁易怒的模样。 “卡尔·李。昨天我和孟菲斯的两位精神病医师谈过。你知道为了审判而对你所做的检查至少需要多少钱吗?你知道吗?” “你认为我知道吗?”卡尔·李反问道。 “1000美元,”杰可大吼道,“1000美元、你在哪儿可以筹到这么多钱?” “我把我所有的钱都给你了,甚至于我还——” “我不想要你那张地契,为什么呢?因为没有人会想买它,所以如果卖不掉的话,情况可就糟了。我们需要现金,卡尔·李,那不是给我的,是付给精神病医师的!” “为什么?” “为什么?”杰可无法置信地重复这句话,“为什么?因为我想让你离开毒气室远一点,事实上那儿离这里只有100英里,这个距离并不算太远。因此,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我们必须说服陪审团,说你射杀那两个小伙子是精神失常所致。我不能告诉他们你疯了,你也没有资格说自己疯了,那是要精神病医师说的话才算数。一个出自专家的证明,一个出于医生的判定。而他们是不会不拿酬劳白做事的。你懂吗?” “去筹钱,”杰可向牢门走去时大声叫道,“去向你的兄弟姊妹要,向葛玟的家人拿,向你的朋友、你的教会借。只要你筹到就是了。而且尽快给我准备好。” 杰可砰地一声关上门,走出牢房。 卡尔·李上午的第三位访客于正午前抵达。那是一辆长型的黑色大轿车,里面有一位可机,车子挂的是田纳西州的车牌。车子开进狭窄的停车场时,足足占用了三个车位。一名身材魁悟的黑人保镖从驾驶座走出来,开门接他的老板下车。他们大摇大摆地走上人行道,往监狱前进。 监狱内的秘书停下打字工作,带着怀疑的眼神微笑道:“早安!” “早!”身材较小的那人开腔了,他的一只眼睛还带着眼罩,“我叫凯特·布鲁士,想拜见渥兹警长。” “我能请问你有什么事?” “是的,女士。是关于一位海林先生,他现在住在你们这儿。” 渥兹听见有人提到他的名字,于是从办公室里出来欢迎这位恶名远播的访客:“布鲁士先生、我是欧利·渥兹。”他们俩握手。那名保镖动也不动地站在那儿。 “很高兴认识你,警长。我是凯特·布鲁士,来自孟菲斯。” “知道,久仰大名、我常常在新闻中看到你,来福特郡来有何贵干?” “嗯,我有个兄弟最近惹上一点麻烦,就是卡尔·李·海林。所以我来这里想帮点忙。” “很好。你想谈些什么?”· 凯特两腿交叠,将一只戴满钻戒的手放在膝上:“嗯,警长,我和卡尔落·李是老交情了。我们一起在越南打过仗。71年夏天,我们在规港附近被困住,当时我的头被击伤。砰!两分钟之后,他的腿也受了伤。我们这个班死伤无数,那些东方鬼子拿我们当活靶练习。卡尔·李一跛一跛地走到我躺下的地方,把我背在他肩上,逃过炮击的包围,躲在一条小路旁的水沟里。他在地上爬了两英里的时候,我都一直趴在他的背上。他救了我的命,为此他还获得一枚勋章。这件事你知道吗?” “不知道。” “现在我的兄弟有了麻烦,我不能袖手旁观。” “他是从你那儿拿到那把m16步枪的吗?” 凯特微笑答道:“当然不是。” “你想跟他见面吗?” “当然想啊,方便吗?” “当然方便,只要你叫保镖离开门口一点,我就去把他找来。” 保镖往旁边站开。两分钟之后,欧利带卡尔·李进来,凯特看到他时大叫出声,双手紧紧抱住他,两人像拳击手那样互相拍背。 卡尔·李不安地看着欧利,后者识相地离开办公室。保镖随后又把门关上,站在门边守卫。卡尔·李把两张椅子拉在一起,使他们能够靠近彼此谈话。 凯特首先开口:“我真以你为荣,大个子,以你的所作所为真让人感到骄傲。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这就是你想要那把枪的目的?” “只是不想多说。” “情况怎么样?” “我并不担心自己。反倒是我的家人才真的让我放心不下。” “你老婆还好吧?” “她还好。她会撑过去的。” “报上说审判日期是7月。最近你上报的次数比我还多。” “是啊,老猫。不过你总是能全身而退,我就没有什么把握了。” 凯特站起来,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他看到欧利有那么多的奖牌和证书,心里赞叹不已。 “兄弟,这就是我今天来看你的主要原因。” “什么意思?”卡尔·李问道。他不确定他的朋友心里在想什么,但他相信他此行一定有目的。 “卡尔·李,你知道我经厉过几次审判吗?” “好像从没间断过。” “5次!有5次他们把我送进法庭接受审判。那些联邦家伙、本州和当地的家伙都有。罪名包括贩卖毒品、贿赂、非法持有枪支、向妓女恐吓诈财等等……而你知道吗?卡尔·李,这些罪名一概货真价实。每次我被审判时,我都应该是绝对有罪。但是你知道我被定罪过多少次吗?” “不知道。” “一次也没有,他们没有一次成功;每次审判,每次无罪开释。” 卡尔·李点头表示佩服。 “你知道他们为什么不能定我的罪?” 卡尔·李心中已有答案,但还是摇摇头。 “卡尔·李,因为我有一位最聪明、最卑鄙、最能干的刑事律师。他能言善道,所有欺骗、下流的事都做得出来。所以每个条子都讨厌他。可是就是因为他,我才能安安稳稳地坐在这里,而不是待在牢里。只要能打赢官司,他都会放下身段去搞定的。” “他是谁?”卡尔·李急切地向道。 “你一定在电视上见过他进出法院。而且他在报纸上的曝光也从没间断过。每一次只要有某个大坏蛋惹了麻烦,你就可以看到他。他和毒品走私者、政客、我、还有所有名噪一时的凶手打交道。” “我想我在电视上见过他。” “你当然见过。这个人是个坏到骨子里的家伙!我告诉你,他从没输过一场官司。” “他叫什么名字?” 凯特重新回到座位,双眼严肃地住视卡尔·李:“波·马夏夫斯基,”他说道。 卡尔·李瞪着天花板,好像想起了这个名字,那又怎样? 凯特把一只戴着8克拉钻戒的手放在卡尔·李的膝上:“所以他想帮你,兄弟。” “只请一位律师我都已经付不出钱了,我怎么还付得起第二位?” “你一毛钱都不用付,卡尔·李。这就是我来的目的、他是我全天候的约聘律师。我已经把他包下来了,所以你不用付钱!” 突然间,卡尔·李对波·马夏夫斯基有了浓厚兴趣:“他怎么会知道我?” “因为他看报,而且他坐地铁。你知道律师都在想什么吗?昨天我去他办公室的时候,他正在看一份有照片的报纸头版。我告诉他有关我们俩的事,他高兴得要发疯了。他说他接你的案子,我就告诉他我会帮忙的。” “所以你才会来这儿?” “对,对。他说他认识那些能让你无罪开释的家伙,” “像是谁呢?” “医生、精神病医师那一类,他全都认识。” “那是要花钱的。” “包在我身上,卡尔·李。所有的花费都由我来负责。你将会有钱买得到的最好的律师和医生,而且你的朋友老猫将会包办所有的开支。不用担心钱的问题。” “但是我已经有一位好律师了。” “他年纪多大?” “我猜大概30出头。” 凯特转动眼珠,一副无法置信的样子:“他还是个孩子,卡尔·李。他才离开学校没多久。马夏夫斯基已经50岁了,而且他处理过的谋杀案子比你那位毛头律师还多。这是你的命啊,卡尔·李,别把它随便交给一个未经世故的小毛头。” 突然间,他觉得杰可太年轻了。但是当年莱斯特受审时,杰可比现在更年轻啊。 “你瞧,卡尔·李,我经历过许多次的审判,那玩意儿相当复杂,而且也有技术性。只要出任何一点差错,你的老命就没了,如果这小毛头没把其中一个小环节搞好的话,就有生死之别了。你不能白白让一个年轻人作试验,然后暗自祈祷他不要搞砸。”凯特弹着手指头,弄出特殊的声音,“只要出一点点差错,你就会被送进毒气室。而马夏夫斯基是绝对不会犯错的。” 卡尔·李的意念开始动摇:“他愿意和我的律师合作吗?”他问道,希望能寻求妥协的方法。 “不!不可能。他不会和任何人合作的。他不需别人帮忙。你那位小毛头律师只会碍手碍脚。” 卡尔·李以手肘撑在膝盖上,两眼瞪视着双脚。要他拿出1000块请一位医生是绝对办不到的事。由于他并不认为有己精神失常,所以他也一直没有意识到请一位医生的必要性。然而事实摆在眼前,他的确需要找一位医师,每个人似乎都这么认为。1000美元顶多只能请个廉价的普通医脚,而老猫却能以最多的钱替他找个最好的。 “我实在不愿对我的律师做出这种事。”他轻声咕哝道。 “别傻了,老兄。”老猫责骂他,“你最好多替自己想想,别去管那个愣小子,现在可没有时间让你去烦恼什么别人的感受问题。他是一个律师,很快就会复原的,别管他了。” “可是我已经付给他——” “多少钱?”老猫问道,向保镖挥手示意。 “900块。” 保镖拿出一叠钞票来,老猫抽出9张100元大妙,塞在卡尔·李的衬衫口袋里:“这些留给孩子们用,”又将一张1000块的钞票抚平、再塞进卡尔·李的口袋内。 当卡尔·李想到这些钞票正盖在心窝上时,他的脉搏急速地跳着。他感到钞票在口袋里骚动着,因此将手轻轻地按在胸口上。 他想看一看1000元大钞的模样,并且感受一下手中紧握着钞票的滋味。食物,他想,这些钱可以给他的孩子买东西吃。 “就这么一言为定喽?”老猫微笑问道。 “你想要我把我的律师炒鱿鱼,然后雇用你的律师?”他小心翼翼地问道。 “没错,没错。” “而且你会负责一切开支?” “没错。” “那这个钱怎么办?” “那是你的了。如果你还有需要,尽管开口。” “老猫,你真是太好了。” “我是个非常好的人。我正在帮助两个朋友。一个朋友在多年前救过我的命,另一个则在这两年以来使我免受牢狱之灾。” “为什么他那么想接我的案子?” “还不是为了名气嘛。你知道律师追的就是这个。你看看那个愣小子在媒体上有多风光啊。这就是一个律师的梦想。我们说定喽?” “是啊,一言为定。” 老猫在他的肩上亲切地捶了一拳,然后走到欧利办公桌的电话旁。他按下电话号码:“请接901——566——9800,我是凯特·布鲁士,想和波·马夏夫斯基当面谈谈。” 孟菲斯市中心一栋办公大楼的第20层楼里,波·马夏夫斯基放下电话,询问秘书他的新闻稿是否已准备妥当。她将这份新闻稿交给他之后,他便仔细地开始看。 “还不错,”他说道,“立刻送去报社,告诉他们用新的档案照片。找到《孟菲斯邮报》的法兰克·费尔兹,告诉他,我希望在早报上看到它出现在头版上。他还欠我一个人情。” “是的,先生。那电视台呢?”她问道。 “给他们送一份影印本。现在不是发表谈话的时机,但是下星期我会在克连顿举行记者招待会。” 陆希恩于星期六早上6点30分打电话到杰可家中。 “你在做什么?”陆希恩问道。 “电话铃响之前我都在睡觉啊!” “你看过报纸了吗?” “现在几点?” “去看看报纸,看完之后打电话给我。” 电话随即挂断。杰可注视着话筒,随后把它放回桌上。他坐在床边,揉揉惺松的双眼,试图想起上回陆希恩打电话到家里来是什么时侯的事。报纸上一定登了什么至关重大的消息。 《孟菲斯邮报》的头条新闻刊登中东的死亡事件。接着,他看到那则新闻了。在头版报纸的下半页他看到自己的照片,照片下面有一条标题: 杰可·毕更斯——三击出局 旁边是一张卡尔·李的照片,然后是一张极其醒目的照片,照片中那张脸孔他曾经见过。 照片下面的一行标题是: 波·马夏失斯基——披挂上阵 这则新闻标题宣布这位著名的孟菲斯刑事案件律师已经受雇担任“正义的凶手”卡尔·李的律师。 杰可惊讶地说不出话来,他感到全身虚弱;整个脑子里一片混乱。这当然是个错误的消息,昨天他才和卡尔·李见过面。他仔细读着这则报道,然而里面并没有详细说明缘由,只是一些马夏夫斯基获得胜诉判决的历史记录。此人承诺将在克连顿举行记者招待会。他表示这个案子将会是他的一个新挑战以及其他诸如此类的话。他对福特郡的陪审员充满信心。 杰可默不作声地穿上一件衬衫和一条浆过的卡其裤。卡拉仍然在被窝里甜甜地睡着,待会儿,他会把这件事告诉她。他带着报纸,开车前往办公室。如果他现在待在餐馆里,一定得不到平静。在伊柔的办公桌上,他又再度看了这则新闻,之后便瞪着自已在头版上的照片发愣。 陆希恩简单慰问了几句。他认识这位外号“鲨鱼”的马夏夫斯基,他是一个低级、下流的骗子,肚子里装满了卑鄙又聪明绝顶的诡计,陆希恩对他赞叹有加。 小摩斯带着卡尔·李走进欧利的办公室,杰可在那里拿着一份报纸等着。副警长把人带到之后,很快地转身离开并且把门关上。卡尔·李坐在一张沙发上。 杰可把那份报纸丢在卡尔·李面前:“你看过了吗?”他问道。 卡尔·李注视着杰可,没去管报纸。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卡尔·李?” “我没有必要解释,杰可。” “你当然有必要。你为什么不像个男子汉大丈夫一样,拿出勇气打电话告诉我这件事?你竟然让我这个当事者从报纸上知道有关自己的事。我要你给我一个解释。” “你要的钱太多了,杰可。每次你总是拿钱的问题搞得我很心烦。你知道现在我待在牢里,什么事也做不成,可是你还一直拿这种问题来烦我。” “钱?我的钱你都付不出来了,你又拿什么付给马夏夫斯基?” “我不用付给他一毛钱。” “那他是免费替你打官司了?” “不,是有人会替我付钱给他。” “是谁!”杰可大吼道。 “我不会说的。这不干你的事,杰可。” “你已经雇了一名全孟菲斯最大牌的刑事律师,而且有人替你付钱?” “没错。” 是全国有色人种促进会吗?杰可猜侧。不,他们不可能会雇用马夏夫斯基,因为他们已经有属于自己的律师。而且,马夏夫斯的价钱对他们而言也太贵了。那么,还会有谁呢? 卡尔·李拿起报纸,将它整齐地摺好。他感到非常羞愧,也觉将自已把事情处理得很糟糕,然而,早已作成的决定是不容许改变的。他曾经要求欧利,请他把这个消息转告杰可,不过欧利回绝了。 他应该先打电话通知杰可的,不过他并不打算道歉。他打量着报纸头版上自己的照片,喜欢报上那段形容他为执行正义者的描述。 “你不打算告诉我那个人是谁?”杰可问道,声音较先前小了些。 “是的,杰可。我不会说的。” “这件事你和莱斯特讨论过了吗?” 卡尔·李怒视着杰可:“没有。受审的人不是他。而且这也不干他的事。” “他在哪里?” “芝加哥。他昨天离开的。你可别打电话给他,因为我已经下决心了,杰可。” 我们等着礁吧,杰可在心里咕哝道。莱斯特不久之后就会知道这件事的。他打开办公室的门:“这么说,我是被解雇了。” 卡尔·李凝视着自己的照片、一言不发。 卡拉正在吃早食,并且等杰可回来。杰克森的一名记者打电话找杰可,并且告诉她有关马夏夫斯基的事。 他们俩静静坐在那儿,谁也没有先开口。他倒了一杯咖啡,走到后面的走廊。他从冒着热气的杯子里吸饮着咖啡,检视着那排疏乱不整的篱笆所筑成的狭长后院。 “你和他谈过了?” “是的。” ‘他说了什么?” 他摇摇头,没有回答。 “我感到很遗憾,杰可。” 他点点头,望着小水盆。 “还有其他的案子可以接。”她毫无自信地说出这句话。 “我知道。”他想到巴克利,而且可以听到他嘲笑的声音。他想到餐馆里那些爱嚼舌根的家伙,发誓自己再也不会去那种地方。他想到摄影机和蜂拥记者……他的心中隐隐作痛。他想起莱斯特,这是他要回这个案子的唯一希望。 “你想吃点早餐吗?”她问道。 “不用了,我不饿,谢谢。” “往好处想,”她说道,“我们再也不用害怕那些恐吓电话了。” “我想我该去整理院子了。”他说道。 第17章 福特郡里的牧师会议是由一群黑人牧师所组成,其成立的主要目的是用以协调郡内黑人社区里的政治活动。过去这些年来,这种聚会并不常有,不过一旦到了选举期间,他们则在每个礼拜天下午开会,和候选人见面,讨论选举议题,而且更重要的是将在会议中决定每位竞选公职者的慈善义行方式。许多的协议在这儿决定,许多的策略在这儿成形,而金钱的流通也在这里形成一门互动的艺术。牧师会议的确证明其对黑人选票有举足轻重的影响力。在选举期间,送到黑人教会的礼物及捐款,往往有戏剧性的增加。 星期天下午,奥理·亚集牧师在他的教会里召开一次特别会议。这次聚会相当隐秘,只有牧师会议里的牧师才在受邀之列。在福特郡内有23个黑人教会,不过亚集牧师召开此次会议时,只有22位牧师在场。这次聚会时间不会延续太久,因为有一些牧师,尤其是来自基督教会的牧师,稍后就要开始他们的晚礼拜。 亚集牧师向大家解释这次聚会的目的,是要为在教会间有良好名声的卡尔·李·海林成立一个具有道德、政治及财务助力的组织。他们必须筹一笔合法的辩护基金,以确保他能有最好的法律代表。另外一笔必须筹募的基金则是为了对他的家庭提供帮助。 亚集牧师本人为筹募基金的总召集人,其他每位牧师则必须像往常般负责自己的会众进行筹募活动。从下礼拜天开始。在早礼拜及晚礼拜的时候,将各有一次特别的捐款活动。亚集本人则统筹规划基金的分配。一半收入将作为辩护基金,其他则视情况拨给卡尔·李家人。由于下个月就要开始审判了,因此时间相当紧迫。趁着这个新闻正炒得顶热,而且人们普遍对此事表示同情与惋惜之际,他们必须尽快筹募这笔钱。 牧师们一致同意亚集的建议,他继续发表意见。 全国有色人种促进会对海林案必须扮演积极的角色。如果今天卡尔·李是一名白人的话,他将不至受到审判,至少在福特郡不会受到审判。他之所以受审只因为他是个黑人,而这点必须由全国有色人种促进会提出谴责。他已和该会会长通过电话,而位于孟菲斯及杰克森的分会也已经承诺协助。他们将召开记者招待会。陈述自己的理念。到时候,示威游行等抗议活动的举行将是非常重要的。或许也将对白人独资的行为进行抵制——目前这是一种相当普遍的策略,而且每次都有惊人的成果。 这件事必须立刻去做,因为民众目前对海林案都深表同情,也会乐意提供协助。牧师们一致同意之后,便各自回到教会准备晚礼拜。 半是由于疲累,半是出于难为情,星期天上午杰可起得相当晚,因而错过了上教堂的时间。 卡拉提议全家出游野餐。虽然杰可还有工作要做,但是他知道现在还是不提为妙。他们在绅宝车内装满了食物玩具,便开到湖边。查图拉湖那略呈棕色、混浊的湖水,是这个湖一年来的主要景致,而且每过几天湖水就会开始向湖心慢慢退去。每当湖水高涨时,总会吸引一纵队的游艇、滑船和小舟悠游其间。 卡拉把两床厚重的被单铺在小土丘上的一棵橡树底下。杰可则把食物及玩具从车里拿出来。菡娜在一床被单上摆起她的宠物及小汽车,并且开始对那个玩具家庭发号施令。 “事情已经结束了,不是吗?” “我不知道。” “他会回心转意吗?” “如果莱斯特和他谈过之后或许会吧。其实也很难讲,黑人的性格难以捉摸,尤其是他们遇到麻烦的时候,你不知道他们会有什么反应。说起来他算是得到了一笔好交易;真的。他有一名全孟菲斯最好的刑事律师,而且不用花他一毛钱。” “你对失去这个案子感到很失望,是不是?” “当然。以后绝对不会再有这种案子了。赢了它,你就是附近这地区最伟大的律师。以后我们就可以不用再烦恼钱的问题了。” “如果输了呢?” “还是有好处的。不过我不能把我没有的都给输掉了。” “很难为情?” “有一点。应该说难以接受吧。这个郡里的每一个律师都会拿这件事当笑柄,或许除了哈利·瑞克斯之外吧。不过我会复原的。” 这个小十字架长9英尺、宽4英尺,被放在一辆小型货车的货箱里,并不特别显眼。 星期一清晨,距离天亮还有几个小时,这个小十字架被人从货车里安静而迅速地拿出来,插在亚当斯街那栋古老的维多利亚式建筑物的院子里,那里有一处新挖的小凹沟。一支小火炬被丢在十字架的底端,不到几秒钟,十字架便然烧起来。这辆小货车随即消失在黑夜尽头,停在城边一座公共电话旁,车上的人打了一个电话给警局的调度员。 几分钟之后,副警长马修·潘塞赶到亚当斯街时,立刻看到杰可前院那个熊熊燃烧的十字架,他把车开进杰可家的车道上,停在那辆绅宝车后面。他用力地按门铃,站在走廊上看着火焰往上窜升。现在大约凌晨3点半。他又按了第二次。整条亚当斯街上漆黑而宁静,除了这个十字架的火焰以及树木燃烧了50英尺远所发出的劈啪声之外。 是后,杰可摇摇晃晃地走过大门,整个人僵在那里,目瞪口呆地站在副警长身旁。他们两人并肩站在走廊上,对于那个燃烧的十字架以及它所代表的目的都感到困惑不己。 “早安,杰可。”潘塞最后终于开口说话,眼睛不再注视着那堆火焰。 “谁干的?”杰可用他那干涩的喉咙草草发问。 “不知道。他们连个名字也没留下来。只是打电话告诉我们这件事而已。” “什么时候打的?” “15分钟以前。” 杰可用手指梳理着头发,让它不致于被微风吹乱了。 “还会烧多久?’他问道。他知道潘塞对于燃烧十字架这种事了解得相当有限,甚至于比他懂得还少。 “看不出来,可能里面还倒了煤油吧,味道闻起来倒是很像。可能还会再烧几个小时。” “你要我打电话找救火车吗?” 杰可环倾衡道四周,每间屋子都是漆黑而宁静的。 “不用了,不要吵醒其他人。就让他烧吧,火势不会波及到任何东西吧,是不是?” “这是你的院子。” 潘塞动也不动地站在那里,双手插在口袋内,突出的肚子悬在皮带上。 “我去叫醒卡拉。”杰可低声自语地往门内走去。他回到走廊时,卡拉也眼在他的后而。 ‘天啊,杰可!是谁干的?” “天晓得。” “会是三k党吗?”她问道。 “一定是,”副警长警道,“我不知道还有其他哪些人会焚烧十字架,你知道吗,杰可?”杰可摇摇头。 “我以为他们好几年前就已经离开了福警那。”潘塞说道。 “看样于他们是回来了。”杰可说道。 卡拉身体懂硬地站在那里,一只手捂着嘴巴,整个人都吓坏了。火焰的炽热光芒照得她满脸通红。 “别光站在那里,杰可,把火扑灭。” 潘塞低声咕嗽着,很明显地,他对于站在走廊上已经感到不耐烦了:“嘿,杰可,我不是有意要提起这回事,但是我看到报纸上说他们找错了律师,是真的吗?” “我猜他们不识字,”杰可喃喃答道。 “应该不会吧。” “告诉我,潘塞,你知道这个郡里还有活跃的三k党党员吗?” “一个也不知道、我知道本州南部的几个地方还有一些,但是这里的就不清楚了。联邦调查局告诉我们三k党已经成为历史了。” “这十字架代表什么意思?”卡拉问副警长。 “这是一种誓告,表示你得停止你手边正在进行的工作,否则下一次他们要做的就不只是烧二小块木头而已。多年来他们就是利用这种把戏来恐吓那些同情黑人的白人,以及那些致力于民权运动的人。今天就你们的情况而言,他们是要杰可少管海林这件案子。不过他已经不再是海林的律师了,所以我也想不通这是什么意思。” 杰可和卡拉两人穿着浴袍站在走廊上看着潘塞拿着水管喷洒那个燃烧的十字架。当水拄喷在十字架上头弄熄火焰时,这块木头发出嘶嘶的声音并且冒着烟。潘塞连续喷了15分钟,然后敏捷地卷起水管,搁置在花丛里的矮树丛后面。 “谢谢你,马修。这件事别说出去,好吗?” 潘塞在裤子上擦干双手,将帽子扶正:“当然。你们把门锁好。如果听到任何动静,马上打电话给调度员,这几天我们会密切注意这里的,” 早上9点,杰可正好口述完毕撤回律师记录的动议。伊柔正忙着为这份动议书打字时,一个电话使她必须打断杰可手边的工作:“毕更斯先生,马夏夫斯基先生打电话来,我告诉他您正在开会,他说他可以等。” “我跟他谈。”杰可握住话筒,“哈啰。” “毕更斯先生,我是孟菲斯波·马夏夫斯基,你好吗?” “好得很。” “好。我相信你已经看过了星期六和星期天的早报,你在克连顿可以看到这里的报纸吧?”※棒槌学堂の精校e书※ “是啊,我们这里也有电话跟邮件。” “所以你已经看到有关海林先生的报道了?” “是的,你的文章写得不错嘛。” “现在不谈这个。如果可以耽误你一分钟时间的话,我想和你讨论一下海林案。” “十分乐意。” “就我对密西西比州诉讼程序的了解。外地来的律师必须和当地律师合作才能参与法庭审判。” “你的意思是你没有密西西比州的开业执照?”杰可十分惊异地问道。 “嗯,没有。” “你在文章中并没有提到这点。” “这点我将避而不谈。是不是法官们在所有的案子里都会要求外地律师与当地律师一同合作?” “有些会,有些不会。” “我懂了。那努斯法官呢?” “有时候。” “多谢了。嗯,通常我在其他州审讯案子时都会和当地的律师共同合作。当地民众看到他们的律师和我同坐在一张桌子时心里都觉得踏实多了。” “那种感觉真的不错。” “我认为你不会有兴趣——” “你在开玩笑,”杰可大吼道,“我已经被解雇了,而你现在竟然要我帮你提公事包,你疯了!我是绝对不会让我的名字和你的放在一起的。” 午餐前,杰可接到沙利文律师事务所的华尔德·沙利文打来的电话。 “杰可老弟。最近好不好啊?” “好极了。” “那很好。听着,杰可,波·马夏夫斯基是我们这里的老朋友了。几年前我们曾在一起控告诈欺的案子上为几个官员辩护,最后他们当然是无罪开释。马夏夫斯基真是个了不起的律师。现在。卡尔·李·海林这件案子,他已经找我当本地律师代表,共同合作。我想知道……” 杰可挂断电话,走出办公室。整个下午,他都待在陆希恩家里的前廊上。 第18章 葛玟没有莱斯特家里的电话。欧利也一无所悉。其他人也都不知道。随后杰可找上坦克·史盖尔斯,此人是郡内较为高级的黑人夜总会老板,也就是一般人所熟知的坦克夜总会的负责人。莱斯特平日最喜欢光顾这一个地方。坦克过去曾是杰可的委托人,他常常提供给杰可一些极有价值且非常机密的消息,像是一些黑人的来历、他们做的生意以及下落等等。 星期二上午,坦克在去银行途中,路经杰可的办公室。 “这两个礼拜你有没有见过莱斯特·海林?”杰可问道。 “见过。他有好几天在我那里打台球、喝啤酒。不过我听说他上礼拜五回芝加哥了。我想应该错不了。因为整个周末我都没看到他出现。” “你能替我搞到电话号码吗?我得和莱斯特谈谈。” “没问题,杰可。” 直到星期三,杰可的办公室才又回复正常。委托人又开始陆续上门。伊柔的态度特别亲切,或者说是对那些顽固又唠叨的客户尽可能地有耐性。他不停地忙着工作,然而痛苦的感觉依旧涌上心头。每天早上他都有意避开餐馆,而且本该由他亲自上法院去办理的事,他都一概叫伊柔代办。他感到十分窘迫,觉得自己被人彻底地羞辱了一番,因此内心里非常苦恼。他觉得自己实在很难再把心力集中于其他的案子上。他希望能放一个长假,让自己的身心获得充分的舒解,然而所需的庞大旅费却是他负担不起的。现在,事务所里的开支很紧,偏偏他又提不起劲去接案子以增加财源。他待在办公室里的时间,除了偶尔用于办公之外,大部分都是站在窗边看着下面的法院以及广场。 他想起卡尔·李就在几条街之外的牢房里,他也不下千次地反问自己为何遭人背叛。过去他的确把钱逼得太急了,因而忘记还有别的律师愿意免费为卡尔·李辩护。他痛恨马夏夫斯基。 巡回法庭直到星期五才会休庭,今天是杰可礼貌性地拜会努斯法官,并且解释他撤回海林案之经过情形的时候。想必此时努斯法官正在审理民事案件。所以巴克利一定不在场。这倒是一个好时机。巴克利当然不能在场,因为他可不想让巴克利看到他或听到他的任何消息。 努斯通常会在下午3点半时休庭10分钟。杰可准时地走进努斯的办公室。没有人看见他。他耐心地坐在窗旁,等待努斯从法官席上走下来,拖着蹒跚的步伐进入房间。5分钟之后,门被踢开,努斯法官走了进来。 “杰可,最近好不好啊?”他问道。 “托你的福,法官。我可以耽误你一分钟吗?”杰可在法官关门时问道。 “当然可以,请坐。有什么事吗?”努斯脱下法官袍,丢在一张椅子上;他躺在桌子上面,踢开书本、档案以及电话等东西,“我的背不听使唤啊,杰可。医生告诉我有空的时候尽量在硬木板上休息。” “嗯,这是个好建议,法官。我应该告退吗?” ‘不,不。你有什么事吗?” “为了海林一案。” “我想也是。我看到你的提议书了。他找到新的律师,嗯?” “是的。我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我原以为会在7月时亲自审理这个案子。” “你不用道歉,杰可。撤回该案的动议会通过的。这不是你的错,这种事常常发生,很难避免。马夏夫斯基这个新家伙是什么来历?” “他是孟菲斯的一名律师。” “那好,他到我的法庭时最好找一名本州律师合作。我和本州以外的律师有过不愉快的接触经验,尤其是孟菲斯的家伙。” “是的,阁下。” 努斯的呼吸开始急促,杰可打算告辞了:“法官,我得先走一步。如果7月时我没见到你,我会在8月的庭期和你见面。好好照顾您的背。” 杰可正要从这间小办公室的后门离开时,法庭的大门被人打开,两位沙利文律师事务所的律师昂首阔步地走进努斯的办公室。 这两个唯利是图、缺乏职业道德的家伙,其中一个正是温斯顿·拉特豪。 “嗯,杰可,你好啊,”拉特豪大声叫道,“你认识彼德·奥特吗?他是我们最新的伙伴。” “久仰大名,彼德。” “我们打扰你们谈话了吗?” “没有,我正要离开。努斯法官正在让他的背休息,我也正要告退。” “各位请坐。”努斯说道。 拉特豪嗅出血腥味:“嘿,杰可,我相信华尔德·沙利文已经通知你,说明本事务所将成为卡尔·李·海林的本地律师代表。” “我听说了。” “我为你感到很遗憾。” 杰可从法院的后门出去,心里咒骂自己竟然被人看到,结果还让人羞辱了一顿。他跑回自己的办公室。 “坦克·史盖尔斯有没有打电话来?”当他走到楼梯口时向伊柔问道。 “没有。但是巴克利先生等着见您。” 杰可在第一级阶梯前停下来:“在哪里等我?”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楼上。在您的办公室。” 他慢慢走向她的书桌,身体斜着靠向她,离她的脸只有几英寸。她做错事了,她知道。 他愤怒地瞪着她:“我不知道他和我有约。”仍然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话。 “他的确没事先和您约好,”她答道,她的眼睛已经快贴到桌面上了。 他又往她身边靠近了些:“就凭今天这件事,我就该叫你卷铺盖滚蛋。” 她的眼眶湿润:“我很抱歉。” “不,你根本没把我的话当一回事。你知道,而且你早就知道,没有人,世界上没有一个人,甚至于我的老婆,都不准进我的办公室,如果我不在的话。” “他坚持要进去。” “他是个混帐。他就是靠欺凌别人来赚钱的。不过,他休想在这间办公室撒野。” 他现在靠得更近了,两个人的鼻尖距离6英寸:“你想保住你的饭碗吗,伊柔?” 她点点头,说不出话来。 “那么就照我的话去做。上楼去我的办公室,带巴克利先生到会议室去,我会在那里等他。还有,别再犯同样的错了。” 伊柔拭去脸上的泪水,跑到楼上去。几分钟之后,这位地方检察官坐在关着门的会议室内。他正在那里等着。 杰可在会议室隔壁的小厨房里喝着橙汁,同时心中猜测着巴克利来访的目的。他慢慢喝着果汁,直到15分钟之后。他才打开会议室的门,走了进去。巴克利坐在长会议桌的一端。他则坐在另一端,两人相距很远。 “嗨,瑞福斯。有何贵干?” “你这地方真不赖啊。我想这是陆希恩的旧办公室吧?” “没错。什么风把你吹来的?” “只是想来拜访一下。” “我很忙。” “我想讨论海林案。” “那么请你打电话给马夏夫斯基。” “你对马夏夫斯基的来历清楚吗?” “这就是你来这儿的原因?” “或许吧。” “我从没见过这个人,即使他是我的前辈,我也无可奉告。你还有什么事?” 巴克利开门,往大厅走去,然后他又停下脚步:“杰可,你管不了这个案子实在让我高兴得要死。” “不过别以为我真的出局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 “祝你今天愉快啊,瑞福斯。” 这一阵子,福特郡的大陪审团十分忙碌。直到庭期开始的第二个星期四,杰可已经接到了两件刚被起诉的案子。 这两名委托人现在都待在牢房里,使得杰可有责任也有机会名正言顺地到监狱里探望他们,并且和欧利谈论这两件案子。星期四傍晚,他在警长办公室找到欧利。 “你现在忙吗?”杰可问道。100磅重的文件堆放在办公桌以及地板上。 “还好,就是一些例行的文书工作。最近还有焚烧十字架的事吗?” “没有了,谢天谢地。一次就够我受了。” “我到现在还没见到你那位从孟菲斯来的朋友。” “真是奇怪,”杰可说道,“我一直认为他应该会过来一趟。你和卡尔·李谈过这件事了吗?” “每天都谈。他已经开始坐立不安了。这个律师甚至连电话都没有通过,杰可。” “好极了,就让他去紧张吧。我不会为他感到难过的。” “你已经接了雷若依的案子?” “是啊。他的家人今天早上来找过我。” “跟我来。” 杰可被带到一间会客室里,一名模范囚犯则去找那位新的委托人。 “雷若依,我是杰可·毕更斯。”杰可自我介绍时,指着一台百事可乐贩卖机旁的一张折叠椅,“你的妈妈和兄弟今天早上雇我当你的律师。” “很高兴认识你,杰可先生。” “谁向你介绍我的?”杰可问道。 “我在电视上见过你,杰可先生。你和卡尔·李·海林一起上镜头。” 杰可内心十分骄傲,但他仍故作镇定。电视不过是他工作的一部分罢了。 “你认识卡尔·李?” “是啊,我也认识莱斯特。你是莱斯特的律师,是不是?” “是的。” “我和卡尔·李待在同一个牢房里。我昨天晚上才被换过去的。” “他没提起这件事。” “是啊。他很少开口说话。他说你真的是一个很好的律师,只不过他已经找了一名孟菲斯的律师了。” “没错。他对那名新律师有没有什么看法?” “我不知道啊,杰可先生。他今天早上急得要命呢,因为他的新律师到现在还没有来看过他。他说以前你都常去看他,并且和他讨论他的案子,可是现在这个新的律师,叫什么名字来着,根本还没有去看过他。” 杰可假装表现出诧异的样子,以掩饰内心中的喜悦,然而这实在太难办到了:“如果你保证不会向卡尔·李说的话,我倒是可以告诉你一件事。” “没问题。” “他的那位新律师没有办法来看他。” “没有办法!为什么?” “因为他没有在密西西比州开业的执照。他是一位田纳西州的律师。如果他自己一个人冒冒失失地跑来的话,一定会被踢出法院的。我想卡尔·李可是犯了个大错了。” 杰可离开监狱时,看见坦克·史盖尔斯站在停车场里,身体靠在杰可那辆绅宝上。他用脚踩熄了一支烟,然后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纸:“两个号码。上面这个是家里的电话,下面是工作地方的电话。不过若非必要,不要打到他上班那儿。” “做得好,坦克。你是从艾瑞丝那里拿到的吧?” “是啊。她不想给,但是昨晚她到我夜总会里,让我把她给灌醉了。” “我欠你一份人情。” “早晚我会要回来的。” 杰可从监狱开车到办公室。他不敢在家里打电话给莱斯特,怕被卡拉听见了。他坐在书桌后面,两眼凝视着坦克所写的电话号码。卡尔·李已经告诉过他别打这个电话。为什么他该这么做呢? 这是在骗回他曾经失去的案子吗?这么做是不道德的吗?难道他打电话给莱斯特,告诉他卡尔·李已将自己解雇并且另聘律师,就是一种不道德的行为?不是!而回答莱斯特询问有关这名新律师的问题呢?不是!而表达关切之意呢?不是!批评这位新的律师呢?或许不算不道德。鼓励莱斯特和他的哥哥谈谈,会是不道德的吗?不!要莱斯特说服他哥哥解雇马夏夫斯基?或许吧。重新雇用杰可?是的,这点毫无疑问,但这么一来就真的是非常不道德了。 那么,如果他只是打电话给莱斯特,谈谈关于卡尔·李的近况,并且让这段谈话顺其自然地发展的话,情况又会如何呢? “哈啰!” “请何莱斯特·海林先生在吗?” “在。请问你贵姓大名?”话筒里传来史薇德浓重的腔调。 “杰可·毕更斯,我从密西西比州打的。” “请稍等。” 杰可看了一下手表。8点30分。芝加哥当地也是同样的时间吧? “杰可?” “莱斯特,你好吗?” “还不错啊,杰可。有点累,不过还好。你最近怎么样啊?” “好极了。听着,你这星期和卡尔·李谈过吗?” “没有。上星期五离开之后,从星期天开始我就已经轮了两班工作了。我实在太忙了,抽不出时间来。” “你看过报纸了?” “没有啊。出了什么事?” “你不会相信的,莱斯特。” “到底怎么回事,杰可?” “卡尔·李把我解雇了,另外找了一名孟菲斯的大牌律师。” “什么?你在开玩笑吧?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上星期五。我猜是你离开福特郡以后他才决定的。他甚至没有事先通知我一声。这件事还是我自己在星期六上午看了孟菲斯的报纸才知道的。” “他疯了。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杰可?他雇的那个家伙是谁?” “你认识一个住在孟菲斯,叫做凯特·布鲁士的家伙吗?” “当然认识。” “那个人就是布鲁士的律师。卡尔·李这件案子就是布鲁士花钱请他来的。上礼拜五凯特从孟菲斯开车到福特郡,并且在监狱里和卡尔·李见面。第二天上午,我就看到自己的照片被登在报纸上,才知道自己被炒鱿鱼的消息。” “这个律师叫什么名字?” “波·马夏夫斯基。” “他到底好不好啊?” “他根本就是个大骗子。他在孟菲斯专门替那些拉皮条、卖毒品的人充当辩护律师。” “这名字听起来好像是个波兰人。” “没错,他有波兰人的血统。我想他是从芝加哥过去的。” “是啊,这里有一大堆波兰人,他的日音重不重呢?” “他的口音就像嘴巴含着一口滚烫的油一样。他要想在福特郡里有番表现的话。可是难上加难了。” “蠢!蠢,真是愚蠢!卡尔·李从来就没有聪明过。为什么他总是要让我担心呢?真是太蠢了!” “是啊,这回他真的犯了大错了,莱斯特。你知道一起谋杀案的审判是怎么一回事,因为你自己曾经亲身经历过。你知道陪审团主宰了被告的生杀大权;一旦他们离开了法庭,到陪审团室里商议判决时,你的生命就操在他们的手中。这12个当地居民回到法庭,彼此争论着你的案子,你的生命。因此,整个审判过程,陪审团的态度可以说是最为举足轻重的。这也是为什么你一定要说服陪审团的原因。” “没错,杰可。卡尔·李这件案子你也可以办得到。” “我相信马夏夫斯基在孟菲斯是有这个本领,不过在福特郡他那套伎俩可就行不通了。因为在密西西比州的乡村地区,这些民众是不会信任他的,” “你说得对,杰可。我实在不敢相信他会做出这种蠢事。看来他又把事情给搞砸了。” “事情的确变得更为棘手了,莱斯特。我真的替他担心。” “你和他谈过了吗?” “上星期六在我看到报纸之后,就马上到牢房里去找他。我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但他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觉得整个事情实在是让他烦透了。从那次之后,我就没有再和他谈过话了。不过马夏夫斯基也没有去看过他。这家伙恐怕连克连顿在什么地方都搞不清楚,所以我能了解卡尔·李现在那种烦乱的心情。就我所知,这个星期以来这件案子一点进展也没有。” 杰可不禁微笑起来。目前为止,一切并没有逾越道德规范之外。 “我该怎么办,杰可?” “我也不知道,莱斯特。他需要有人能够帮他,而你是唯一说话有分量的人。你也知道,他实在是很顽固。” “我想我最好打个电话给他。” 不行,杰可想道,透过电话,卡尔·李要说不可就容易多了。这两个兄弟得当面谈谈才行。让莱斯特亲自开车从芝加哥赶过来的话,才能突出事情的严重性,让卡尔·李真正地正视这个问题。 “我想就算你打了电话也是无济于事的。他的心意已决。只有你才能改变他的决定,可是这绝不是用一个电话就可解决的。” 莱斯特沉默了几秒钟,使得杰可等得十分着急。 “今天星期几?” “6月6号,星期四。” “星期六你会待在哪里。杰可?” “我会在办公室。” “那好。我会去监狱里探望卡尔·李,如果需要你的话,我会打电话给你的办公室。” “这主意不错。还有一件事,莱斯特。卡尔·李不希望我打电话给你,所以你别跟他提起这件事。” “那我该怎么跟他讲?” “告诉他你打电话给艾瑞丝,是她告诉你这件事的。” “谁是艾瑞丝?” “少装了,莱斯特,这件事在这里早就不是新闻了。除了她老公以外,谁不知道这件事,而且迟早有一天他会发现的。” “希望不会那么惨才好,要不然这里又要多一件谋杀案了,你也会多一名委托人了。” “算了吧。我连自己的委托人都保不住呢。星期六记得给我电话。” 第19章 星期五。就在法院休庭之前,杰可打电话问书记官是否还有案子正在进行审判。书记官答称没有;她说努斯法官已经离开,而且巴克利、马果夫以及其他所有人也都走了。杰可在获知法庭已经空无一人之后,有如心里的石头落了地般,顿时觉得轻松了许多。他悠闲地穿过大街,走进法院的后门,经过一道走廊,来到书记官的办公室。就在他寻找卡尔·李的档案时。他还和书记官以及几位秘书闲扯了几句。他翻阅着这些资料,心里充满了期待。 正如他所希望的那样。整个星期以来,卡尔·李的档案没有任何新的进展,除了一份他退出该案的声明之外。马夏夫斯基和他的本地律师到目前为止还没碰过这份档案。这些家伙到现在连个屁都放不出来。他又和秘书们聊了几句之后,便得意洋洋地走回办公室去。 雷若依·葛雷斯仍然待在牢里。他的保释金是10000美元,不过由于他的家人还未筹到足够的钱,所以他只好继续和卡尔·李待在同一个牢房里。杰可有一位朋友是一名保释担保人,此人负责照顾杰可的委托人。如果杰可的委托人需要出狱,而且这个人的出狱不致引出任何危险的话,通常可以顺利保释。保释时间最多不超过一个月。如果杰可想让雷若依出狱的话,随时都可以请这位保释担保人提出保释证明;然而杰可得让雷若依继续待在牢里。 “听着,雷若依,你没有和卡尔·李谈过吧?” “当然谈过。我们还在同一个牢房里,整天都在闲聊。除此之外也没啥事可做。” “你没有告诉他我们昨天谈的事吧?” “噢,没有。我答应你不会说出去的。” “好极了。” “但是我得告诉你,杰可先生,卡尔·李看起来好像有点心烦的样子。他到现在还没有见到他的新律师,所以整个人都很消沉。有好几次我都忍不住要告诉他实情,可是还是忍下来了。不过我跟他说你现在是我的律师。” “没关系。” “他说你是个好律师,常常会到牢里跟委托人谈论案子的事情,他还说我找对人了。” “在他解雇我以及另聘新律师之前,他并没有和我或是任何人商量。他已经是个大人了,可以自己作决定,而这次这件事就是他自己的选择。”杰可停顿了一会儿,将身子往雷若依靠近些。他压低嗓门,“我还可以再告诉你另外一件事,可是你还是不能说出来。30分钟之前,我到法院去检查他的档案,结果我发现他的新律师这整个星期以来根本连碰都没碰这件案子,整个档案上一点新的进展也没有。” 雷若依皱起眉头,摇摇他的脑袋:“这家伙。” 杰可继续说道:“这些大牌律师都是这么搞的。每次都把牛皮吹得很大,然后摇些姿态来唬人。他们哪一个不是一个案子连着一个案子地接下来,也不管自己是不是有那个本事可以消化得了,结果呢,砸在他们手上的案子总是比赢的还要多。我对他们太了解了,这些人大部分都是被捧得太高了,实际上就是只会作秀而不会脚踏实地做事的讼棍。这种人我看多了。” “这就是他到现在还没有来看卡尔·李的原因吗?” “当然啊。他太忙了,而且他揽了其他许多大案子在手边,根本不会把卡尔·李当一回事的!” “这实在太糟糕了,卡尔·李需要有更好的律师!” “这是他自己的选择,他必须自己去承担后果。” “你想他会被定罪吧,杰可先生?” “这点毫无疑问。他可以准备进毒气室了。他雇了一个冒牌的大律师,这个人忙得抽不出时间去管他的案子,甚至于连到监狱来看他的时间都没有。” “你到哪去了?”狱卒锁上门时,卡尔·李向雷若依问道。 “去和我的律师谈话。” “你是指杰可?” “是啊。” 雷若依坐在他的床上,他的正对面是卡尔·李的床。卡尔·李看完报纸之后,便顺手把它叠好,塞在床铺底下。 “你看起来有心事,是不是你的案子碰到了什么问题?”卡尔·李问道。 “没有,只是现在还不能保释出去。杰可说还要等几天。” “杰可有没有谈到我?” “没有,他没说什么。” “没说什么?那他到底说了什么?” “只是问你好不好。” “少吊我胃口了,雷若依,你一定还知道一些事,只是不愿说出来罢了。杰可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杰可说我们俩之间的谈话绝不能向你透露。他说这是机密。你一定也不想让你的律师把你们之间的谈话都说出来吧,是不是?” “我要知道他到底说了什么,”卡尔·李移位到雷若依的床沿旁坐下,怒视着这个身材较为瘦小的牢友。雷若依吓了一跳,决定自己已有正当的理由可以将实情告诉卡尔·李。坦白总是比讨打来得好。 “他根本就是个大骗子,”雷若依说道,“他是个超级大骗子,哪一天你被他卖了都不知道。他这个家伙关心的只是自己的名气问题,至于你的死活,他根本就没放在心上。整个礼拜他连你的案子都没碰一下。这件事杰可最清楚,今天下午他还到法院去检查你的档案。这位大牌先生连个屁都还放不出来。你知道吗,他在孟菲斯接的案子实在太多了,根本抽不出时间来看你。这个家伙帮的全是一些孟菲斯三教九流的人渣泡括你的朋友布鲁士先生。” “你疯了你,雷若依。” “你知道那些在陪审席上的红脖子看到马夏夫斯基时会说什么吗?”雷若依问道。 “说什么?” “他们一定会认为这个可怜的黑鬼是有罪的,而且他连自己的灵魂都出卖了,才会找一位孟菲斯最大的骗子来告诉他们他没有罪。” 卡尔·李透过铁栏杆低声咕哝。 “他们会把你送进毒气室的,卡尔·李。” 星期六上午6点30分,小摩斯·达顿在欧利的办公室值班时,电话铃响了。是警长打来的。 “你这么早就醒了?”摩斯问道。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清醒的,”警长答道,“听着,摩斯,你记不记得有一位叫做以赛亚·史屈特的黑人老牧师?” “不太清楚。” “哎呀,你一定知道这个人的。他在史宾戴尔教会传了50年教,就在镇北边那个教会啊。他是福特郡里第一个全国有色人种促进会的会员。60年代的时候,他指导这里所有的黑人怎么去游行抗议以及从事各种抵制活动。” “哦,我想起来了。三k党不是抓过他一次吗?” “他会在7点的时候去看卡尔·李,至于为什么,我就不清楚了。不过记得要对他礼貌点。把他们请到我的办公室,让他们在里面谈话。待会儿我就过去。” “没问题,警长。” 以赛亚·史屈特牧师在其意气风发的60年代,曾经大力推动福特郡里的民权运动。他和马丁·路德·金奔波于孟菲斯和蒙哥马利,不辞辛劳地宣扬他们的理念。以赛亚并不是一名激进分子。 他是个聪明、冷静、具有悲天悯人胸怀的牧师,并且获得了所有黑人及大多数白人的尊敬。 1975年,一次中风使他的右半边身体瘫痪,无法动弹,不过他的意识倒是一直都还很清楚。现在,78岁高龄的他,可以拿着一根拐杖自己慢慢地走路。他仍像往常般尊贵、荣耀,并且尽量昂首挺胸地迈步。他被带进警长的办公室之后便坐在那里。他谢绝了咖啡,于是小摩斯便离开办公室去找卡尔·李。 “卡尔·李,你认识以赛亚·史屈特牧师吗?”摩斯直截了当地问道。 “是的,很多年前我们见过。” “那好,待会儿我关上门让你们聊聊。” “你近来好吗,牧师?”卡尔·李问道。他们俩在长沙发上并肩坐着。 “很好。孩子,你呢?” “还过得去。” “我们都为你感到骄傲,卡尔·李。我一向不宽恕暴力行为,然而我想有时候它却是必要的。你做得很好,孩子。” “嗯,是的,”卡尔·李答道,不知道自己该有什么样的反应才合适。 “我想你一定纳闷我怎么会到这儿来?” 卡尔·李点点头。以赛亚牧师用拐杖轻叩地板。 “我关心你是否能够无罪开释。事实上,整个黑人社区都非常关心这件事。如果你是个白人,你极可能在受审之后便得以无罪开释。强xx幼童是一个相当可怕的重罪,有谁能够去责罚一位匡正错误行为的父亲呢?今天,一位白人父亲做出这种事的话,当然值得我们献上最崇高的敬意,而如果他是一位黑人父亲的话,也同样值得我们予以最深切的同情。然而有个问题的症结存在着;陪审团将全都是白人。因此一位黑人父亲和一位白人父亲在面对同样的陪审团时,却不会有同样的机会。你能了解我的意思呜?” “我想应该可以。” “陪审团是最重要的一个环节。有罪或无罪都操在他们手中。自由或是监禁全都在他们的一念之间。所有的一切都是由陪审团来决定。这是一个不健全的制度,这个制度让12个不熟谙法律的老百姓去决定一个人的生死与价值。” “嗯,是的。” “你能否无罪开释的结果,可以说是自从黑白合校以来,在我们密西西比州的黑人社区里最重大的一件事。事实上,不仅仅在密西西比州,在每一个有黑人的地方都是如此。你这件事是最有名的一件案子,很多人都在密切注意它的发展过程。” “我只是做我认为应该做的事。” “假如你被定罪,这无异是给我们一记耳光,象征着旧时代根深蒂固的种族优越感、歧视、仇恨以及偏见。这一定会引起一场大灾难。我们绝不能让你被定罪。” “我已经尽力而为了。” “是吗?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来谈谈你的律师。” 卡尔·李点点头。 “你和他见过面吗?” “没有。”卡尔·李低下头去,揉着他的双眼,“你见过他吗?” “是的,我见过。” “你见过?什么时候?” “1968年在孟菲斯,当时我和金博士在一块。那时候一群清洁队员举行罢工活动,抗议市府的不当措施严重影响其权益。马夏夫斯基在当时便是他们的律师之一。他真是一名自大傲慢、滥用特权的混蛋。他还咒骂金博士,不过当然是在私下的场合。我们都认为他出卖了清洁队员,私下和市府代表达成协议,大大捞了一票。我想我们是对的。” 卡尔·李做了个深呼吸,并且揉着他的太阳穴。 “我对他这辈子所做的事一清二楚,”以赛亚牧师继续说道,“他一向是以替那些强盗、小偷以及那些皮条客辩护而闻名的。他虽然的确使一些人免去牢狱之灾,不过那些人没有一个不是罪孽深重的。只要你看到他的其中一名委托人,你就知道他是有罪的。这也是让我最担心你的地方。我怕你也会被人认为是那些不人流的人。” 卡尔·李的头埋得更低了,两个手肘靠在膝盖上:“谁要您来这儿的?”他轻声问道。 “我和一位老朋友谈起这件事。” “是谁?” “只不过是一位老朋友罢了,孩子。他也非常关心你。我们全都非常关心这件事。” 卡尔·李突然间站起来,走到办公室的另一头,背对着以赛亚牧师。 “他是免费的,他不收我一毛钱。” “当你要被处死的时候,他的费用相较之下就显得微不足道了,孩子。”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两人都未再开口说话。最后,以赛亚牧师往着拐杖,吃力地站起来:“我已经说得差不多了,该离开了。祝你好运,卡尔·李。” 卡尔·李握着他的手:“我真的很感激您对我的关心,也很谢谢您特地跑来看我。” “我的意思很简单,孩子。你的案子十分棘手,要想赢得胜诉己经很困难了,千万别让马夏夫斯基之类的骗子穷搅和,使这个案子变得更加难办。” 星期五的午夜时分。莱斯特驱车离开芝加哥。他像往常般一个人开往南下的公路。不久前,他的妻子才到北部的绿湾和其家人共度周末。他讨厌绿湾的程度,比起她讨厌密西西比州,可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同时,他也不喜欢去探望她的家人。史薇德一家都可算是相当不错的人,而且如果他允许的话,他们也会把他当自家人看待。然而莱斯特总觉得无法融入他们的生活之中,而这并不仅仅是因为彼此的肤色不同。他们的习惯、谈话内容、吃的东西等对他而言几乎都是十分陌生的,因此和他们在一起时,他是绝对不会感到自在的。 回到密西西比州是令人雀跃的,但也同时有种深沉的落寞。让人高兴的是他可以见到家人;而让人痛苦的是他又会看见他们的贫穷与无助。 离开芝加哥6小时后,太阳已经出来了。又过了两个小时,他已经抵达孟菲斯。他继续往东南方向开往密西西比州,一小时之后,他便到达了克连顿的法院门口。他已经整整20个小时没有合眼了。 “卡尔·李,你有一位访客。”欧利透过铁栏杆向他说道。 “我不感到意外。是谁呢?” “跟我来就是了。我想你最好在我的办公室里谈话。可能要谈上好一会儿呢。” 杰可在他的办公室里踱步,等待电话响起。10点了。莱斯特现在应该已经进城了,如果他来的话。1点整。他找到以前一件怀俄明州的案子,内容是有关一位先生逮到强暴他老婆的坏人而且动用私利之后,被判无罪开释。这是1893年的案子。他影印这份档案之后,便随手把它丢到垃圾桶里。2点整。莱斯待是否已在城里了?他索性在办公室的长沙发上打起盹来。 2点15分,电话铃声响起。杰可立刻从长沙发上站起来,急忙跑到电话旁。当他抓起话筒时,整个心扑扑地跳个不停:“哈啰” “杰可,我是欧利。” “嘿,欧利,有什么事?” “有人要求你到监狱一趟。” “你在说什么啊?”杰可问道,佯装一无所知的徉子。 “有人希望你到这儿来。” “谁啊?” “卡尔·李想和你谈谈。” “莱斯待在那儿吗?” “是啊,他也想找你。” “我马上过去。” “他们已经待在里面超过4小时了。”欧利说道,用手指着办公室。 “他们在做什么?”杰可问道。 “还不就是讲话、叫骂之类的事。30分钟以前里面突然没有声音了,然后卡尔·李走出来,要我打电话给你。” “谢谢你费心了。我们进去吧。” “不了,我不进去。他们没有说要找我,所以还是你自个儿进去吧。” 杰可敲门。 “进来!” 他慢慢打开大门走了进去,并且把门关上。卡尔·李坐在办公桌后面,莱斯特则躺在长沙发上。看见杰可时,莱斯特立刻站起身,和他握手:“很高兴见到你,杰可。” “很高兴能见到你,莱斯特。回克连顿有什么事吗?” “家务事。” 杰可看着卡尔·李,然后走向办公桌旁和他握手。显然这名被告的情绪相当激动。 “你们俩找我?” “是啊,杰可,先坐下。我们来谈谈。”莱斯特说道,“卡尔·李有话要告诉你。” “你跟他说吧。”卡尔·李说道。 莱斯特叹了口气,揉揉眼睛。他感到相当疲倦而且有点受挫。 “我已经不想再说什么了,这是你跟杰可之间的事。”莱斯特闭上眼睛,在长沙发上休息。卡尔·李一言不发。莱斯特也沉默不语。过了3分钟之后,杰可恼火了。 “是谁要我来的?”他问道。 “是我!”卡尔·李答道。 “那么,请问你有何贵干?” “我想让你要回我的案子。” “你以为我稀罕?” “你说什么!”莱斯特坐直身子,看着杰可。 “这不是一样你要给就给,要拿走就拿走的礼物。这是你和你的律师之间的一项协议。不要摆出一副好像你赐给我多大恩惠的样子。”杰可的声音高亢,他的愤怒表露无遗。 “你想要这件案子吗?”卡尔·李问道。 “你是想要再重新雇我吗,卡尔·李?” “没错。” “为什么你会回心转意?” “因为莱斯特希望我这么做。” “那好,我不接受你的案子。”杰可站起身走向门边,“如果莱斯特要我,而你却要马夏夫斯基,那么你还是去找他好了。如果到现在你还不能为自己着想的话,那么你需要的是马夏夫斯基这种人!” “坐下,杰可,我们坐下来好好谈谈,”莱斯特拉着他坐回折叠椅上,“好了,现在我们言归正传吧。卡尔·李,你想不想让杰可当你的律师?” 卡尔·李点点头:“想啊。” “告诉我为什么你想让我替你处理这件案子。告诉我为什么你要解雇马夏夫斯基。” “我没有必要解释。” “有!你当然有这个必要。至少你到现在仍然欠我一个理由。一个星期以前你把我给解雇了,但是却没有勇气打电话亲自告诉我原因,反而让我自己从报纸上获知这件事。后来我从你的档案中才知道,你那位名牌律师根本连到克连顿的时间都抽不出来。现在,你打电话给我,希望我能放下手边所有的工作,只因为你或许又会改变心意。请你解释原因。” “你说话啊,卡尔·李。向杰可解释清楚嘛。”莱斯特说道。 卡尔·李的身体往前倾了些,两个手肘撑在书桌上。他把脸埋在手里,声音自手掌间传出来:“我只是被搞糊涂了,这个地方快把我给逼疯了。我担心我的小女孩,担心我的家人。每个人都告诉我不同的意见,让我的精神都快崩溃了。我从来没有碰到过这种情形,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我所能做的就是信任你们。我信任莱斯特,而且我也信任你。杰可。这就是我所能做的。” “你相信我的意见吗?”杰可问道。 “我一直都很相信。” “你也信任我来处理你的案子?” “是啊,杰可,我希望这个案子能交给你处理。”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杰可顿时觉得心情舒坦了许多,而莱斯特也轻松地躺在决沙发上。 “你必须通知马夏夫斯基。直到你通知他之后,我才能开始处理你的案子。” “今天下午我们会办好这件事的。”莱斯特答道。 “好极了。你通知他之后,立刻打电话告诉我。现在还有许多事要办,时间已经相当紧迫了。” “那钱的问题怎么办?”莱斯特问道。 “同样的费用,同样的处理方式。可以吗?” “我没问题,”卡尔·李答道,“我会尽量把钱凑齐。” “钱的问题以后再谈。” “那找医生的事怎么解决?”卡尔·李问道。 “我们会有一些安排吧。我不知道,不过我相信事情一定可以解决的。” “我感到很抱歉,杰可。我错了。” “不用道袱了。我们要办的事还多得很,没有那么多的时间道歉。” 莱斯特在欧利办公室的长沙发上睡得很熟,调度员在星期天的凌展4点把他叫醒。他喝完一杯咖啡之后,便驱车赶回芝加哥。 昨晚他和卡尔·李打电话到老猫在夜总会上面的办公室,把卡尔·李改变心意的决定告诉他。老猫语调冷淡,也没向卡尔·李追究原因。他只说他会通知马夏夫斯基。他们都没有提到钱的事。 第20章 莱斯特离开不久之后,杰可穿着浴袍睡眼惺松地走到车道上去拿星期天的报纸。 《杰克森日报》并没有任何相关的报道。原本他一直以为理查·佛雷会多少写些什么的。他应该多花点时间和他在监狱外头聊聊。孟菲斯的报纸没有任何报道。杜波隆的报纸也没有提到什么消息。对此杰可并不感到意外,只是有点希望这个消息能被人知道而已。不过昨天这件事情发生得太晚了。 杰可有个念头,他犹豫了许久之后,便拨下陆希恩的电话号码。现在是7点过几分。是那个护士兼女仆的女人接的电话。 “莎丽吗?” “是的。” “我是杰可。陆希恩醒了吗?” “请等一下。” 她滚到床的另一边,把话筒拿给陆希恩。 “哈啰。” “陆希恩,我是杰可。” “嗯,有什么事?” “好消息。卡尔·李昨天又雇用我了。这个案子又回到我手上了。” “哪个案子?” “就是海林案啊!” “哦,杀了那两个白人的案子啊。现在是你的了?” “是啊,这是昨天的事。我们现在可有的忙了。” “审判是在什么时候?7月几号?” “22号。” “那快到了嘛。当务之急是什么?” “先找一名精神病学家,只要花点钱就可以让他照着我们意思说话的人。” “我倒是知道有个这样的家伙,”陆希恩说道,“好极了。我们开始分头忙吧。过几天我再跟你联络。” 卡拉如平常的时间起床,发现她的丈夫在厨房里和四散的报纸在一起。她煮了一壶咖啡,默不作声地坐在杰可对面。他向她笑一笑,继续埋首于报纸堆中。 “杰可,这件案子真的把我给吓坏了。那些恐吓电话以及焚烧十字架的事一直让我耿耿于怀。就算这个案子值100万的话,要是发生什么事那值得吗?” “不会有事情发生的。我们顶多就是再接到一些骚扰的电话,以及教堂和镇上其他人的注视罢了,不会发生什么大不了的事的。” “但是你不能这么有把握。” “这种话昨天已经讲了整个晚上了,我也不介意今天早上再谈这些老调。不过,我倒是有一个主意。” “我洗耳恭听。”。 “你跟菡娜到北卡罗来纳州和你的父母住一阵子,等到审判结束了再回来。他们一定很高兴跟你们在一起,这么一来,我们就不用再去担心三k党或是那些喜欢烧十字架的家伙了。” “可是离审判还有6个星期啊!你希望我们在维明顿待上6个星期?” “是的。” “我爱我的父母,可是这么做实在太荒谬了。” “要是那些恐吓的事变得严重起来,我一定会放手的。如果我的家庭受到了生命威胁,我是不会再管这件案子的。” “你保证?” “当然。我们去叫菡娜起床吧。” “如果我们没有受到生命威胁,那你为什么想把我们送走呢?” “只是为了安全罢了。这个夏天让菡娜和她的外公外婆一起过的话,一定会让她很开心的。他们会喜欢这样的安排。” 在黑布朗山、锡安山、派雷山,以及布朗礼拜堂、葛林礼拜堂。和诺瑞斯路、区线路、圣地路,还有上帝教堂、基督教堂、圣人教堂等地,许多的桶、篮子以及盘子在信徒面前不停地传着,并且也搁在祭坛及正门前用以筹募捐款。这次的募捐行动主要是为了卡尔·李·海林及其家人而策划的。 这次募捐活动十分圆满。亚集牧师把钱收在教会的某处之后,将会拿出一大部分的钱用于赞助海林一家人。 每个星期天下午2点到5点,福特郡监狱里的囚犯,会被带到监狱后方一条小街对面一处由篱笆围成的庭院里。每名囚犯可以有三位亲友到这里来,会晤时间不得超过一小时。 葛玟和孩子们在3点前到达。她的表亲海斯汀副警长打开篱笆大门之后,孩子便跑去找他们的爸爸。葛玟在桌上摆起食物。卡尔·李一家人静静地吃着东西,冬雅总是坐在她的爸爸身旁。 “今天早上他们开始为我们募捐了。”葛玟吃完午餐后说道。 “这是谁办的?” “是教会。亚集牧师说郡里所有的黑人教会会在每个星期天为我们的生活费以及律师费用募捐。” 卡尔·李心想,这实在是个天大的惊喜啊。他原本也希望教会能帮点忙,可是从没想过他们能在金钱上提供协助。 “有多少个教会呢?” “郡里所有的黑人教会都参与这项活动,” “你们兄弟几个带着妹妹到篱笆旁边去玩,我和妈妈有话要说。你们要小心点。” 小卡尔·李和罗勃牵着妹妹的手,照着爸爸的命令走开。 “医生怎么说?”卡尔·李看见孩子们走开后问道。 “她现在情况不错,她的下巴复原得很好,一个月之后医生可能会把网丝拿下来,不过她现在还不能跑、跳,也不能玩,但是这种情形不会持续太久的。现在还会有点痛。” “嗯,嗯。那么其他地方呢?” 葛玟摇摇头,用手盖着眼睛。她开始哭了起来,并且不停地擦掉泪水。后来,她硬咽地说道:“她永远也不能生小孩了。他告诉我……”她停了下来,擦干脸上的泪水,试着继续把话说完。她开始大声吸泣,把脸埋在纸巾里。 卡尔·李手足无措。他的手撑着额头,半天说不出话来。后来,他眼眶湿润地问道:“医生到底怎么说?” 葛玟抬起头,强忍着不让泪水流出。她结结巴巴他说:“星期二他跟我说,冬雅伤得太重了……”她用手指抹去泪水斑驳的脸颊,“不过他想带冬雅去孟菲斯找一名专业医师。” “到底能不能确定?” 她摇摇头:“是没问题了。不过他认为她还是应该让孟菲斯的其他医生好好检查检查。我们打算一个月后带她去一趟。” 葛玟撕下另一张纸巾擦脸。她递了一张给她的丈夫。后者很快地在脸上轻轻擦着他的眼睛。 篱笆旁边,冬雅坐在草地上听着她的哥哥们争论谁是副警长、谁是囚犯。她看到她的父母坐在树荫下说话、摇头以及哭泣的景象。她知道一定是自己的情况不乐观。她揉着眼睛,开始跟着哭了起来。 “这孩子作恶梦的情况越来越严重了,”葛玟说道,打破彼此间的沉默,“我现在得每天晚上跟她睡在一起。她老是梦到有人要来抓她,有男人躲在衣橱里,要不然就是有人在树林里追她,每次她总是吓得大声尖叫,醒来的时候全身都是汗。医生说得去看精神病医师,说这种情况如果不赶快治疗的话,会变得越来越糟糕。” “那位孟菲斯律师到现在连个影子都没见着,也没打通电话来间一下。我已经把他给解雇了,重新找杰可帮忙。” “可是你不是说杰可太年轻了?” “我错了。他是年轻,可是他很能干。你问莱斯特就知道了。” 两天之后。陆希恩打电话到律师事务所里,盼咐伊柔要杰可去找他,说是有重要的事情。他说他那里有一位访客,杰可得去见见面。 这位访客是贝斯医生,一位来自杰克森的退休精神病医师。他和陆希恩是旧识,并且一起合作过两件有关精神失常的刑事案件。 不过,那两名当事者现在都还待在帕奇门监狱里。贝斯医生早在陆希恩被撤销律师资格的前一年就退休了,其原因和导致陆希恩被撤销律师资格的主要原因一样,也就是对杰克·丹尼尔的案子有一份强烈的偏袒之情。他偶尔会到克连顿来拜访陆希恩,不过通常是陆希恩去杰克森探望他。他们两个非常喜欢这种互相探访的感觉,因为他们喜欢两个人在一块儿喝个酩酊大醉。他们俩现在正坐在宽敞的门廊上,等着杰可过来。 “只要说他疯了就行了。”陆希恩指示道。 “他真的疯了吗?”贝斯医生问道。 “这不是重点。” “那什么才是重点?” “重要的是你得给陪审团一个无罪开释的藉口。他们根本不会在乎那个人是不是真的疯了。不过他们需要一些理由才能名正言顺地判他无罪。” “最好还是让我先替他做个检查。” “可以啊。你爱怎么跟他聊就聊啊。他现在待在监狱里就是等着有人跟他说话呢。” “我必须和他见几次面才行。” “我了解。” “如果我认为他在枪杀那两名白人的时候没有精神失常的话呢?” “那么你就不能在审判时替他作证,你的名字和照片不会上报,而且你也不会在电视上接受专访。”陆希恩停顿了好一会儿、一个人独自喝着酒,“你只要照着我的话去做就对了。你去和他见个面,做一些记录,然后再随便问些愚蠢的问题。你知道该怎么做的。到了审判时,你矢口断言他疯了就成了。” “我没什么把握。这一招在过去并不太管用。” “喂,你是一名专业的医师,不是吗?所以呢,你就得表现出一副胸有成竹、骄傲自负的专业形象来。只要你把自己的看法说出来,又有谁敢质疑你的能力呢?” “我不知道。以前的经验让我不敢过于乐观。” “你照我的话去做准没错。” “他的律师怎么样?”他问道。 “他应该马上就会到了。” “以前他在你的事务所里上班?” “是啊,不过我想你应该没见过他。在我离开事务所之前,他在那里待了两年。他很年轻,不过30出头。这个小伙子做起事来于净利落又很带劲,相当不错。” “那我就放心了。我可不喜欢别人问一大堆问题。” “我喜欢你这么有信心。希望你见到地方检察官的时候也能把你的信心派上用场。”※棒槌学堂の精校e书※ “不过我总觉得这件事不妥。我们已经试过两次了,却没有一次成功。” 陆希恩慢慢地吸饮杯中的酒,一面欣赏着那淡棕色的液体以及浮在酒面上的冰块:“你说过你会帮我的。天知道你还欠我一份人情呢。你还记不记得我帮你办过几次离婚?” “三次。每次我都被敲得精光。” “每一次都是你自找的。你要是拿不出赡养费,你就得在法院里让大家讨论你的私生活。” “这些我都记得。” “过去这几年来,我替你介绍了多少生意?” “好了,够了,够了。我答应过我会帮忙的。那我的介绍信怎么办?” “你的介绍信不成问题。以前你就已经取得专家证人的资格了。不用太担心。” 一小时之后杰可到达时,陆希恩正坐在他那张木制的大摇椅上慢慢地摇动。在门廊的尽头,贝斯医生坐在秋千上睡着了。他赤着脚,脚趾埋在沿着门廊种的灌木丛里。杰可走上台阶,把陆希恩吓了一跳。 “嘿,杰可,你好吗?” “还好。陆希恩。我想你过得好极了。”他看着一个空酒瓶和一个尚未喝完的酒瓶。 “我要你见见这个人。”他说道。他挪动身子,想使自己坐正些。 “他是谁?” “他是我们的精神病医师贝斯医生,住在杰克森。他是我的好朋友,以后会在海林案上助我们一臂之力。” “他行吗?” “他是这方面最顶尖的医生。我们曾经一起合作过几件精神失常的案子,” 杰可往秋千的方向走了几步。然后停了下来。贝斯医生躺在那里,身上的衬衫钮扣已经全部解开,嘴巴张得老大。 “他是一个医生?”杰可坐在陆希恩身旁时问道。 “精神病学的专家。”陆希恩骄傲地说道。 “他有工作吗?” “不,他退休了。” “他是自愿退休的吗?” “你的意思是说他是不是被取消资格了?” “对!就是这个意思。” ‘不,他现在还有执照,而且没有不良的记录。” “看起来也是。” “几年前他开始酗酒,就是酗酒和赡养费把他给拖垮的。我替他办了三次离婚,结果他所赚的钱全部用于支付赡养费和孩子的生活费,所以他就干脆把工作给辞了。” 陆希恩丢了一个冰块到门廊上,但是并没有打中贝斯的头。第二个冰块正好漂亮地降落在他的鼻尖上。 “打得好了”陆希恩大吼道,“醒来吧,你这个醉鬼!” 杰可走下台阶朝他的汽车走去。一路上他听见他的前任老板哈哈大笑以及咒骂的声音。陆希恩仍不时地拿冰块丢向贝斯医生——这位将担任卡尔·李之证人的精神病医师。 狄韦恩·路尼副警长拄着拐杖离开医院,然后和他的妻子及三个小孩开着车到监狱。欧利警长、其他几名副警长以及一些朋友们准备了一个蛋糕及几份小礼物等在那里。从现在起,路尼转任为调度员,不过他仍将保有警徽、制服以及全薪。 第21章 史宾戴尔教堂的会众大厅十分明亮洁净,纤尘不染的折叠桌椅也排得异常整齐。这是克连顿最大的一间黑人教堂,因此亚集牧师认为大家在这里聚会是最合适的。这一次召开记者会的目的是要发表声明,表示教会支持海林先生的义行,并且宣布卡尔·李·海林法律辨护基金的正式设立。全国有色人种促进会的会长亲临现场,当场致赠一张5000元的支票,并且保证日后将继续赞助更多的钱。该会的孟菲斯分会执行长也拿出5000元,郑重其事地放在桌上。他们和亚集牧师坐在大厅前排的两张折叠桌后面,在他们身后则坐着牧师会议的成员以及200位教会内的黑人会众。再后面则是黑压压的一大群观众。葛玟坐在亚集牧师的身边。一些记者及摄影机聚集在大厅的中央拍下他们所需要的画面。这些记者的人数比当初亚集牧师他们所预期的要少多了。 亚集牧师首先发言。他在摄影机面前侃侃而谈。提到了海林一家人纯真及良善的品德,以及可爱、虔诚的冬雅在她年仅8岁时就受洗的事情。他同时也讲到了这个家庭受到了种族主义以及仇恨的摧毁面濒于瓦解的处境。观众席中传来硬咽的抽泣声。他发现群众的情绪已受到他的言词所影响,每个人的神情既悲伤又愤慨。记者会的气氛达到高xdx潮,亚集牧师发表了45分钟的演说之后才下台。 亚集牧师唱作俱佳的演说本领无人能及,不过那位全国有色人种促进会的会长也毫不犹豫地上台致词。他花了30分钟的时间痛斥种族主义的病态思想及其对国家在政治、社会等各方面所造成的严重伤害。他看起来比亚集牧师更为愤怒,并且不时地拍着讲台,使得麦克风也跟着震动起来。他劝勉福特郡以及密西西比州的黑人要团结一致,共同抵抗任何迫害。他保证会有一连串的游行示威活动。这次审判将是各地的黑人及受压迫的种族群起而战的首要目标。 接着他开始回答问题。这次的募捐活动打算筹到多少钱?他们希望至少能达到5万元的底限。卡尔·李的辩护费用将会非常可观,5万元或许不太够用,不过他们会尽力而为的。 当他说完之后,亚集牧师又站回讲台上,向角落里的一名钢琴师点头,音乐响起,他们全都站起来,手牵手,唱着一首鼓舞人心的歌曲《我们将克服万难》。 早在一个星期前,巴克利就已拟好让卡尔·李到检方的医师处进行检查的提议书。杰可要求检方的医师必须在克连顿进行检查,而且最好是在他的办公室内。努斯拒绝了杰可的请求,并且命令欧利警长送卡尔·李到位于惠特菲尔德的密西西比州州立精神病医院,杰可要求法官能让他和委托人随行,并且在场观看检查工作的进行。努斯法官同样回绝了这个要求。 星期二一大早,杰可和欧利在警长办公室内吸饮咖啡,一面等着卡尔·李沐浴更衣。惠特菲尔德离这里有3小时的路程,卡尔·李将于9点钟接受检查。杰可还有几句话要叮咛他的委托人。 海斯汀副警长睡眼惺松地走进办公室,嘴里嚼着一个甜面包圈:“我们要开几部车?” “两部。”欧利答道,“我开我的,你开你的。我载帕图和卡尔·李,你带瑞利和奈斯比。” “要不要带枪?” “每部车里放3枝散弹枪,子弹多带一点。每个人身上要穿防弹背心,包括卡尔·李在内。把车子准备好,5点30分准时出发,” 海斯汀咕哝了几句,然后转身离开。 “会碰到麻烦吗?”杰可问道。 “我们接到几次电话,有两次特别提到会在我们去惠特菲尔德的途中找麻烦。这段路程有很多条公路可以相通。” “那你打算怎么走?” “大部分的人会走22号公路上州际公路。你不是说过吗,走一些小路比较安全。所以我们可能会走10号公路,然后南下接89号公路。” “嗯,这样应该不会有问题。” 卡尔·李狼吞虎咽地吃下蛋和小面包,杰可则在他身边嘱咐他。在惠特菲尔德这段期间所可能遇到的事情。 “我知道,杰可。你要我表现出疯疯癫癫的样子,对不对?”卡尔·李说时哈哈大笑。欧利也觉得很有趣。 “这是很严肃的问题,卡尔·李。听我说。” 卡尔·李在鼻孔插了两支吸管,开始用脚尖在办公室内走着。他瞪着天花板,然后突然间在头顶上抓了一样东西,把这放在纸袋里。他又抓了另一样东西,也放进了袋子里。这时海斯汀刚好从外面回来,站在办公室的门口。卡尔·李露出可怕的眼神朝他扮了个鬼脸。然后又继续在天花板上抓东西。 杰可拿起公事包,朝门口走去:“我想你应该把他留在惠特菲尔德。”他砰地一声关上门,离开了监狱。 努斯法官已经将更换审判地点的审讯日期定于6月24日星期一,地点就在克连顿。这场审讯想必将会耗费许多时间,并且会引起广泛的注意。杰可已经提出更换审判地点的要求,所以他得提出证据来证明卡尔·李在福特郡无法受到公正无私的审判。他需要证人,需要在此地具有良好信誉的人士自愿挺身而出,证明卡尔·李在本地无法得到公平的审判。史坦·亚卡维说或许他可以帮这个忙,不过银行里的上司可能不希望他扯进这件事。哈利·瑞克斯自愿作证的意愿十分强烈。亚集牧师曾经表示十分乐意出来作证,不过这是早在全国有色人种促进会宣布他们的律师将干涉此案以前所答应的。陆希恩的口碑很差,所以杰可不打算找他。 而在另一方面,巴克利想必会拟出十几位具有良好声誉的证人——公职人员、律师、商业界人士或是其他警长——这些人一定会表示他们没听过卡尔·李·海林这个人,因此他在克连顿绝对可以受到公正的审判。 杰可本身倒是希望审判能在克连顿举行,在他办公室对街的那栋法院里,在他的民众面前。他深切地知道审判是一场充满压力、乏味且令人精疲力竭的折磨,如果这场审判能在他所熟悉而友善的地方举行,就在离他家3分钟路程的地方,他会感到舒服多了。 而且,他的媒体曝光率也会因此而大大增加。记者们一定会在每天早上聚在他的办公室前面,而且就在他慢慢步行到法院时一路尾随着他。这种想法使他深感振奋。 审判卡尔·李·海林的地点果真如此重要吗?陆希恩说的没错:这件案子的知名度早已遍及密西西比州的每一个郡内,因此,又何必更换审判地点呢?他的有罪或无罪早已在本州每一位未来的陪审员心中有了答案。 这件事当然至关重大。在未来的陪审员当中,有些是白人,有些则是黑人。就福特郡而言,郡内的白人人口比其他各郡都来得多。杰可一向喜欢由黑人担任陪审员,尤其是在审判刑事案件的时候,而且特别是当罪犯为黑人的时候。 在这种情况下,海林案实有必要在别郡审判,一个黑人人口较多的郡。只要陪审团中有一名黑人,就可使整个陪审团受到牵制。一个以黑人为多数的陪审团,或许就可使卡尔·李无罪开释。 更换审判地点的问题已由陆希恩全盘研究过了。杰可为了求教于他,所以心中虽然不太情愿,仍准时于早上8点整到达陆希恩的住处。莎丽在门廊上准备早餐,杰可喝着咖啡和柳橙汁,陆希恩则独饮波旁酒和开水。整整3个小时,他们讨论过更换审判地点的每一个细节问题。陆希恩准备了过去8年来最高法院所审判过的每件案子的影印本,并且像一名教授般说得头头是道。这位门生做着笔记,偶尔提出几个疑点,不过大部分时间都专心倾听。 第22章 距离枪杀比利·雷·柯伯和彼特·威拉得的事件已经5个星期了,而离审判的日子也只剩4个星期。克连顿3家汽车旅馆的住宿登记薄,在进行审判及审判之前的这两周。已经记满了密密麻麻的名字。 起初镇上对这些操持着不同口音且举止不太有礼貌的外地客仍表现出友善的态度,不过由于一些对克连顿及其居民的评价令人听起来不太舒服,因此大多数的居民现在都奉守着一则沉默是金的戒律。 这3家汽车旅馆在6月23日的星期天晚上住满了人,因为隔天就是努斯法官出庭审讯是否更换审判地点的日子。星期一一大早、记者们聚在佳西旅馆的餐厅内喝咖啡,并且纷纷臆测审讯的情况。这场审讯可说是第一场主要的前哨战,而且直到审判前法院应该不会再有任何的活动了。8点半以前,整个法庭就挤满了人。 从办公室的阳台望去,杰可看见了法院周围的一举一动。他的心跳得比平常快了许多,胃部也在隐隐作痛。他面露笑容。他已准备去面对巴克利,面对摄像机。 努斯法官透过老花眼镜往鼻尖上看出去。然后再环顾这间挤满了群众的法庭。每个人皆已各就各位。 “现在开庭,”他说道,“被告提议更换审判地点。这场审判定于7月22星期一,离今天还有整整4个星期。本庭已经排好提出动议以及处理提议书的截止日期。本庭相信从现在到审判之前只有这两个行事日期。” “是的,庭上,”巴克利的身子半站在他的桌后,以雷吼般的声音回答道。杰可目睹此景,不以为然地翻转着眼珠,并且摇摇头。 “谢谢你,巴克利先生,”努斯冷淡地说道,“被告已经附上文字记录,说明他将以精神失常为由进行辩护。他是否已在惠特菲尔德接受俭查?” “是的,庭上,上个星期已检查过?”杰可回答道。 “他会雇用自己的精神病医师为他作证吗?” “当然,庭上。” “他也接受过自己医生的检查吗?” “是的,庭上。” “很好,所以这已不是问题。那么你还有其他的提议吗?” “庭上,我们有一项提议希望书记官能记录下来,我们要求扩充陪审团的人数……” “检方抗议这项提议。”巴克利从座位上跳起来,大声吼道。 “坐下,巴克利先生!”努斯严厉地说道,他拿下眼镜,怒视着这位地方检察官,“别再对我大吼大叫。你当然会反对,你会反对被告及其律师所提的每项提议,这是你的职责所在。但是不要再打岔了。等到我们休庭之后,你会有很多的机会在媒体面前表演的。” 巴克利迅速坐回椅子上,企图掩饰他那羞红的脸。努斯法官以前从未像这样对他大吼过。 “请继续。毕更斯先生。” 杰可被努斯的发怒吓了一跳。他看起来疲累而且身体不适,或许是因为压力的缘故吧。 “我们对一些预期检方将提出的证据会有书面抗议。” “好的,还有其他的事吗?” “没有了。” “很好。我希望能够确定从现在到审判这段期间不会再有任何意外的提议。我会在审判前一个星期到这里来,决定所有关于审判前的问题。我希望任何提议都能尽速归档,这么一来我们就可以在22日以前把该解决的事情做好。” 努斯翻阅着档案,检视杰可要求变更审判地点的提议。 “毕更斯先生,现在进行你的提议,你有几位证人?” “3位,庭上。?” “巴克利先生,你找了几位?” “我们有21个证人。”巴克利骄傲地说道。”21个?”努斯法官大吼道。 巴克利吓得缩成一团,然后看着马果夫。 “挑5个最有代表性的,巴克利先生。我不打算在这里待一整天。” “是的,庭上。” “毕更斯先生,你曾要求更换审判地点,现在是你提议的时间,你可以开始了。” 杰可站起来,慢慢走到法庭的另一头。他站在陪审席前的木制讲台上:“庭上,海林先生要求他的审判能在福特郡以外的地方举行,其理由很明显:这件案子的知名度已使海林先生无法受到公平的审判。在这个郡里的每个优秀居民,早已经对卡尔·李·海林的有罪或无罪产生预先认定。如果今天要在福特郡找出12位对这件案子没有任何预设立场的陪审员,根本是不可能办到的事。因此,这个审判应在本州的其他地区举行,相信其他地方的民众不会对这件案子的细节知道得过于详尽。” “你建议什么地方?”努斯法官打岔道, “我不建议特定的郡,但它应该离这里远一点,或许到海岸湾吧。” “你认为你可以在本州除了福特郡之外的任何一个郡里,找到12位对这件案子的细节全然不知的陪审员?” 杰可看着记事簿。他可以听见画者在他身后画素描的声音。同时,透过眼角的余光,他看见巴克利露齿大笑的神态。 “相当困难,”他镇定地说道。 “传唤你的第一位证人。” 哈利·瑞克斯·佛纳宣誓之后,坐上证人席。这张木制的摇椅在突然间承受如此重大的负荷,因而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他喘气的声音传入了麦克风,使得法庭内回响看一阵巨大的嘶嘶声。他朝杰可笑笑,并且点点头。 “请先说出你的姓名。” “哈利·瑞克斯·佛纳。” “请问你住在哪里?” “密西西比州克连顿塞达伯许街8493号。” “你住在克连顿有多久的时间了?” “我这辈子都住在这儿,已经46年了。” “你的工作是?” “我是律师。拿到执照已经22年了。” “你是如何获知这件枪杀案的。” “嗯,我想这件事是发生在星期一吧。当时我在法院一楼的书记官办公室里找一些有关土地的资料,突然间我听到了枪声。我赶快跑到走廊上,发现外面已经是一片骚动。我问一位副警长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告诉我那两个年轻人在法院后门附近被人杀了。我在那里待了一会儿之后,马上就有传言说这位凶手就是那个被强暴的小女孩的父亲。” “当时你的第一个反应是什么?” “就像大多数的人一样,我真的感到很震惊。不过当我第一次听到那件强暴的事情时,我也是非常地惊讶。” “当你获知那位女孩的父亲可能涉及这件枪杀案时,你有什么反应?” “我不会觉得很讶异。我的意思是,我们多多少少也猜得到应该是他做的。我很敬佩他这种行为;我也有孩子,所以我很同情他所做的一切,而且到现在我还是相当钦佩他。” “你对这件强暴案有多少了解?” 巴克利这时突然间跳起脚来:“杭议!强暴事件与此无关,” 努斯法官再度扯下眼镜,怒视着这位地方检察官。过了几秒钟,巴克利低头看着桌子,然后坐下。努斯微微前倾身体,从法官席上向下望去。 “巴克利先生,不要对我大吼大叫。如果你再犯一次,我将以藐视法庭的理由扣押你。或许你是对的,强暴事件与今天的审讯主题无关,但是这不是审判,不是吗?这只是一个简单的审讯。我们没有陪审员在陪审席上吧,是不是?所以你已经超越了你的职责范围,而且扰乱了秩序。现在,请你耐心待在座位上。我知道在这种人山人海的观众面前很难做到这一点,不过除非你有很重要的意见值得说出来,否则,我希望你能待在座位里。当你必须发言时,你可以站起来,态度恭敬地轻声告诉我你的想法。” “谢谢您,庭上,”杰可说这句话时朝巴克利笑了笑。 “现在,佛纳先生,请就我刚才的问题回答你对强暴事件的了解程度。” “柯伯和威拉得抓到海林家那位小女孩之后,就把她带到森林里的某个地方。当时他们两个已经喝得醉醺醺的了,并且把她绑在一棵树下,一次又一次地强暴她,而且还打算把她吊死。他们甚至于还在她身上撤尿。” “他们什么!”努斯问道。 “他们在她身上小便,法官。” 这时候法庭上传出一片议论声。杰可从没听人说过这件事,巴克利对此也一无所知,而且很明显,在场的人除了哈利·瑞克斯之外没有人知道这个小插曲。努斯摇摇头,轻轻捶着法官专用的小木褪。 “你认为福特郡的每个人也都对这件事了解得很清楚?” “是的。在这一个月中,跟我交谈过的人里面,还没有哪一个不知道这件事的细节的,” “请告诉我们你对枪杀事件的了解。” “嗯,正如我先前所说的,那天是星期一下午,那两个年轻人在法庭内有一场保释的审讯。之后,他们戴着手铐离开了法庭,在几位副警长的陪同下走下法院后面的楼梯。就在他们下楼的时候,海林先生手上拿着一枝m16步枪从一个小房间里跑了出来。他们俩被打死了,狄韦恩·路尼也受了伤,他的脚有一部分被切除了。” “这里大多数的居民是不是已经对于海林先生有罪或无罪有了自己的看法?” “是的,没有一个人对这件事有任何模棱两可的看法。这是个热门话题,而且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见解。” “依你的判断,你认为海林先生在福特郡能得到一个公平的审判吗?” “不可能。在这个3万人口的郡里,你绝对找不到3个还没对此事下定论的人。事实上,海林先生早已经在每个人的心中接受过审判了,因此要在这里找出一个公正无私的陪审团是不可能的。” “谢谢你,佛纳先生。没有其他问题了,庭上。” 巴克利轻轻拍抚着他那一头向后梳整的头发,并且用手指把头发拨到耳朵后面,以确定每根头发都服贴地待在头上。他昂首阔步地走向台前。 “佛纳先生,”他大声咆哮道,“你是否早已经在心里审判过卡尔·李·海林了?” “废话,当然。” “请注意你的用词。”努斯说道。 “那你的审判结果是什么?” “巴克利先生,让我这么解释吧,我会把自己的意见用最详尽、最正确的语言和缓慢的速度表达清楚。使得连你这样的人都能听懂我的意思。如果我是欧利警长的话,我不会逮捕他。如果我是大陪审团的一员,我不会起诉他。如果我是法官的话,我不会审判他。如果我是地方检察官的话,我不会控告他。如果我是负责审判的陪审员,我会提议赠他本市的钥匙、一个宣扬他的匾额,并且送他回家与家人团聚。而且,巴克利先生,如果我的女儿被人强暴了,我希望自己有勇气去做他所做的事。” “我懂了。你认为人民应该携带枪械,用流血的枪战方式去解决他们的争端?” “我认为孩童有不被强暴的权利,而他们的父母也有保护他们的权利。如果我的小女孩被人绑在树下,然后被两个吸毒的人渣给轮暴的话,我想我一定会发疯的。我认为任何一位受人敬重的好父亲,应有宪法所保障的权利,去向欺负他们小孩的变态狂讨回公道。因此,当你在记者面前宣称你将不会杀害强暴你女儿的坏人时,我直觉地认为你根本就是一个说谎的懦夫。” “佛纳先生,请注意分寸。”努斯说道。 巴克利气得直想破口反驳,不过他仍强忍住内心的怒火。他冷静地说道:“显然你对这件案子有非常深刻的感受,是吧?” “是的,你的感觉十分敏锐。” “而且你希望见到他无罪开释,不是吗?” “当然。” “而且你认为如果他在别郡受审的话,无罪开释的机率比较大,是吧?” “我认为他有权利在一个对此案于审判前一无所知的陪审团而前接受审判。” 巴克利把记事簿扔在桌上,然后坐下。哈利·瑞克斯从证人席退下。 “请传唤下一位证人。”努斯命令道。 “奥理·亚集牧师。”杰可说道。 亚集牧师从证人室里被带出,而后坐在证人席上。杰可前几天曾到亚集牧师的教会去看他,并且问了几个问题。亚集牧师愿意作证,在谈话中,他们没有讨论有关全国有色人种促进会律师的事情。 亚集牧师是一个杰出的证人。他那独特的低沉嗓音在不需要麦克风的情况下,就能够传遍整个法庭。是的,他知道强暴及枪杀事件的细节。海林一家是他教会里的信徒;他已经认识他们很多年了,彼此就像一家人。强暴事件发生之后,他握紧他们的手,一起感受那种深沉无边的痛苦。是的,自从枪杀事件过后,他和许多人都谈过,而且每个人对于有罪或无罪的认定,都有自己的看法。他和其他22位黑人牧师是牧师会议的会员,而且彼此也都交换过对海林案的看法。不,福特郡里没有一个人有模棱两可的想法。依他判断,在福特郡里根本不可能会有一个公正的审判。 巴克利开始发问:“亚集牧师,在你所交谈过的黑人当中,是不是有人认为应该将卡尔·李·海林定罪?” “不,从来没有。” 亚集牧师从证人席退下。他在法庭内找了个位子坐下,他的两旁则分别坐着牧师会议里的两位成员。 “请传唤下一位证人。”努斯说道。 杰可向这位地方检察官笑了笑,然后宣布:“欧利·渥兹警长。” 巴克利和马果夫这时立刻靠在一起交头接耳。欧利是他们这一边的人,是代表法律与秩序的一边,是站在起诉犯人的立场。替被告作证不是他职责范围内的工作。这再度证明了黑鬼不可信用,巴克利心想。这些黑鬼们往住在知道对方有罪的情况下仍然互相偏袒。 杰可询间欧利对那件强暴事件的了解程度,以及柯伯和威拉得两人的生活背景。这些问答十分枯操乏味而且老是旧调重弹,使得巴克利直想大叫抗议。然而他今天已够窘迫了,只好压下心中的不耐。杰可意识到巴克利不敢再轻举妄动之后,便锁定强暴事件的细节继续询问。到了最后,努斯已受够了这种残酷的话题。 “毕更斯先生,请注意时间。” “是的,庭上。渥兹警长,是你逮捕卡尔·李·海林的吗?” “是的。” “在你认识的人当中,是否有人不曾听说过卡尔·李·海林的名字?” 欧利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慢慢地回答道:“一个人一定是在既聋又哑又瞎的情况下,才会不知道卡尔·李·海林这个人。” “在你认识的人当中,是否有人对于卡尔·李·海林的有罪或无罪没有意见?” “我在这个郡里还没有见过这样的人。” “你认为卡尔·李·海林在这里能获得一个公正的审判吗?” “对这个问题我无法确定。我只知道你无法找到12个对那件强暴及枪杀事件一无所知的人。” “没有其他问题了,”杰可向努斯说道。 “他是你最后一位证人吗?” “是的,庭上。” “巴克利先生,需要盘问吗?” 巴克利仍旧待在座位上,并且摇摇头。 “很好,”努斯法官说道,“现在我们暂时休庭,请双方律师到我的办公室来。” 律师、地方检察官及其助理随着努斯法官及法庭助理派多先生经由法官席旁的门走进办公室之后,法庭里立刻爆发出一阵议论声。 “二位,我正考虑从现在到审判结束为止,要设立一个限制言论法令。这一阵子我已经被这件案子所受的广泛瞩目搞得很烦,因此我不希望媒体对这件案子大作文章。你们有没有什么意见?” 巴克利看起来脸色苍白,而且全身颤抖。他张开嘴巴,但一句话也没说。 “好主意,庭上,”杰可痛苦地说道,“我也曾经考虑过向您要求设立此一法令。” “我会设立一个限制言论的法令,而且立即生效,从现在一直持续到审判结束为止。若是有人违反此项法令,便以藐视法庭的罪状处置。在任何媒体面前,你们都不可以讨论有关这件案子的任何一个细节。还有问题吗?” “没有了,庭上,”杰可迅速答道。 巴克利望着马果夫,然后摇摇头。 “现在,回到法庭上吧。巴克利先生,你说你有20多位证人。你到底需要几位?” “5到6位。” “这样好多了。他们是哪些人?” “福娄德·洛依德。” “他是什么来历?” “第l司法区的监督员。” “他的证词是什么?” “他住在福特郡已经50多年了,担任公职的时间也有10年左右。他认为在这里举行一场公正的审判是有可能的。” “还有哪些人?” “纳桑·贝克。第3司法区的治安法官。” “同样的证词?” “基本上是的。” “很好,那么我们可以限定你的证人有6位吗?” “是的,庭上。” “待会我会听你这一边的证词。最后我会留给你们双方各5分钟的时间作总结。两个礼拜之内我会对这项提议做一决定。还有其他问题吗?” 第23章 要向记者说不,的确是件令人心痛的事。他们跟着杰可走过华盛顿街之后,杰可向他们致歉,表示无可奉告。然后快速走向充当避难所的办公室里。一名来自《新闻周刊》的摄影师仍不退缩地走进杰可的事务所内,询问杰可是否愿意接受拍照。杰可希望照片中能以厚厚的皮革书为背影,这样方能衬托出他那严肃而具权威的表情。他整整领带,然后引领这位摄影记者来到会议室内,并且摆出一副法院所规定的缄默表情。这位记者道谢后便告辞了。 “我能耽误你几分钟时间吗?”杰可正朝着楼梯走去时,伊柔礼貌地回道。 “当然。” “你为什么不坐下来呢?我们需要谈一谈。” 她终于要辞职了,杰可想道。他在前窗旁的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 ‘有什么事?” “关于钱的。” “你是镇上薪水最高的法律秘书,而且3个月前才调薪的。” “不是我的薪水问题。请听我说。银行里的存款已不够付这个月的帐单。眼看6月份都已经快要过了,我们全部的进款只有1700元。” 杰可闭上眼睛,用手揉着额头。 “你看这些帐单,”她说道,手中挥着一叠发票,“这些总共4000元。我该怎么处理呢?” “银行里有多少钱?” “星期五的时候有1000元。今天早上没有钱进帐。” “李福特案的那笔款子呢?那是一笔3000元的帐啊。” 伊柔摇摇头:“毕更斯先生,那个案子还没有结。李福特先生没有在释放书上签字。你应该把那个文件拿到他家去才对。这是3个礼拜前的事了,记得吗?” “不,不记得了。那巴克·布利特的律师费呢?那也有1000元啊。” “他的支票跳票了,银行退了回来,而且那张支票已经放在您桌上两个礼拜了。自从你接了海林案子之后一切都变样了。你成天所想的就是那个案子,可是它却已经快使我们破产了。” “闭嘴,伊柔。你尽管闭嘴就是了。如果你无法承受压力,那你就辞职。如果你不能让嘴巴闭上的话,那你就准备卷铺盖走路。” 她一向是个强韧而难缠的女人。在陆希界手下工作了14年,使她练就了一身过人的韧性与强悍的本领。然而她终究是个女人,而此刻她的嘴唇开始颤抖,眼眶也泪汪汪的。她低下头去。 “我很抱歉,”她喃喃说道,“我只是担心罢了。” “担心什么?” “我和巴德。” “巴德怎么了?” “他病得很重。” “我知道。” “他的血压一直在升高,尤其在那些恐吓电话打到家里之后。过去这5年来,他已经中风三次了,现在可能又要中风了。他很害怕,我们两个真的好害怕。” “有多少恐吓电话?” “好几次。他们恐吓说要将我们的房子烧掉或是给炸掉。他们总是说他们知道我们住在哪儿,而且要是海林无罪开释的话,他们就会趁我们睡觉的时候把房子烧了,或是在房子下面埋炸药。还有两三次电话威胁说要把我们杀了。这真的不值得。” “不,你太杞人忧天了,我会告诉欧利多留意你家附近的动静。” “当然。他们也一直在注意我家附近。记住我的话。伊柔,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可能只是几个无聊的混混罢了。” “那这些怎么办?”她问道,指着那一摞发票。 “我会想办法的,不用担心。” 威利·海斯汀在晚上10点结束轮班之后,在欧利的办公室旁打卡。他走到停车场,上了车之后便直接开往海林家。今晚是他守在海林家的日子。每天晚上,总是会有人睡在葛玟客厅里的长沙发上,轮流保护他们一家人。今天是星期三,轮到海斯汀守夜。 要在灯火通明的房间内入睡,实在是件极为困难的事。冬雅坚持要家里的每盏灯都亮着,否则她是不会回房睡的。她认为那些人可能就待在暗处里等着她。已经有许多次了,她在梦里看见他们沿着地板爬向她的床,并且躲在衣橱里。她也听见他们守在她窗外的声音,并且看见他们那双贪欲嗜血的眼睛在窗外偷窥着她,等着她上床入睡。她听见阁楼上有笨重的牛仔靴走过的声音,那种靴子正是踢在她身上的牛仔靴。她知道他们就在上面,等到所有人睡着之后就下楼来把她抓回森林内。每个星期,她的妈妈和大哥都得拿着手电筒和手枪上楼检查一次。 当她上床睡觉时,屋子里的每个房间都必须亮着灯。有天晚上,当她躺在母亲身旁无法入睡时,走廊的一盏灯突然烧坏了。她吓得大哭大闹。后来葛玟的亲戚只好连夜开车到克连顿的便利商店买了几个灯泡回去,才平息了这场风波。 午夜时分,威利脱下皮靴,躺在长沙发上。他卸下手枪皮套,然后把枪搁在地板上。就在他几乎熟睡之际,他听到了一声尖厉的叫声。那是一种受尽折磨的小孩子所发出的一种恐怖而且高频率的哭喊声。他抓起枪,连忙跑到卧房内。冬雅坐在床上,脸朝着墙壁,一个人不停地哭喊着并且全身发抖。她看到他们躲在空房旁边,等着把她抓走。葛玟紧紧搂着她。她的三位哥哥跑到床边,无助地看着这一切。小卡尔·李走到窗边。可是什么也没瞧见。这5个星期以来,像这种场而他们已经经历过好多次了,也知道他们实在一点忙也帮不上。 她要威利舅舅带着枪坐在窗户下面,并且要她三位哥哥躺在床边的地板上睡觉。他们都各就各位。她又呻吟了一阵子,然后声音便逐渐地微弱、消逝。 威利坐在窗户旁的地板上直到他们全都睡着为止。他把男孩子们一一抱回到他们自己的床上,并且替他们盖上被子。他又回到她的窗户旁坐下,等待早起的太阳。 星期五,杰可和亚卡维在克劳德餐厅共进午餐。 亚卡维那天曾要求法院去看那场要求更换审判地点的审讯。而且,如果杰可需要帮忙的话,他将到证人席作证,虽然银行内的上司一直不希望他上法院作证。也就因为如此,亚卡维已经变成了福特郡中第一位没有收到传票便自动出现在法庭内的银行界人士。杰可真的以他为傲。 克劳德跑到他们身边提醒他们还有10分钟的用餐时间,因此要他们停止说话快点吃饭。杰可吃完肋排后,擦了擦脸。 “喂,史坦,提到借钱,我倒是需要借5000元,期限是90天,没有抵押。” “我们刚刚提到借钱的事吗?” “你刚刚提到银行的事啊。” “好吧,告诉我你需要这笔钱的原因。” “听着,史坦,你应该担心的是我能不能在90天之后还清这笔钱。” “好吧,90天之后你能不能还出这笔钱?” “这问题问得好,我当然可以还得出来。” 亚卡维笑道:“海林案使你落到这种田地,嗯?” “当然啊。如果你肯让卡尔·李的地抵押贷款的话,我就用不着借钱了。” “我情愿把钱借给你。” “好极了。我什么时候可以拿到支票?” 亚卡维看看手表:“3个小时够快了吧?” “应该够了。” “我们要走了。”亚卡维说道。他站起身子,丢了一块钱在桌上。 星期天下午。海林一家人在远离篮球场外的树荫下野餐。 “他们在惠特菲尔德都做了些什么?”葛玟问道。 “实际上根本没什么,不过就是问了一大堆问题,要我做些测验罢了。” “那些医生怎么说?” “一直到我们开始审判之前,他们是一句话也不肯透露的,不过到时候他们一定会说我正常得很。” “你怎么知道他们会说什么?” “杰可告诉我的。他说的话还没有错过。” “他替你找到医生了吗?” “是啊,一个疯疯颠颠的醉鬼,说是一个专业的精神病医师。我们在欧利的办公室里谈过几次话。” “他跟你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杰可说到时候我们要他说什么,他就会照办的。” “他是哪里人。” “我想是杰克森吧。他对任何事好像都不太确定的样子。我问杰可他到底行不行呢,杰可叫我不用担心,说他到了审判的时候自然会清醒的。可是我认为杰可自己也很担心。” “那我们为什么要用他?” “因为他是免费的,好像是欠了某个人一份人情吧。光是找一个真正的精神病医师来替我作检查,就得花掉1000元以上,如果要他上法院作证的话,还得再花个1000块左右。不用讲,我当然是请不起这种人的。” 葛玟脸上的笑容早已消失,她的眼睛看向别处:“家里现在缺钱。” “要多少?” “得买日用品和付帐单,大概要几百块吧。” “我来想办法。” 第24章 星期天下午,亚集牧师透过教堂内的一扇大型彩绘玻璃窗的裂缝向外凝视。当他看到一辆辆干干净净的凯迪拉克和林肯轿车在5点前陆续抵达时,他感到相当满意。这次他召集牧师会议的主要目的是评估目前海林案的情势,以及审判前最后这3个星期的应对策略,同时他们也将对于全国有色人种促进会的律师驾临之事讨论接待等准备工作。 目前为止。每周的捐款活动都进行得十分顺利,整个郡内已募集到7000多元的捐款,而且其中将近6000元的款项已由亚集牧师存进卡尔·李·海林法律辩护基金里了。然而令人不解的是,卡尔·李一家人至今却仍未得到任何一分钱的救助。亚集牧师正等着全国有色人种促进会来指导他应该如何分配这笔捐款,然而他本身一直认为大多数的钱应该归到辩护基金内以供调度。他相信一旦海林一家人真的沦落到饿肚皮的地步,教堂内的姊妹们应该伸出援手才对。这笔捐款另有他用。 会议中,大家提到筹募更多捐款的各种方式。虽然他们也知道要从贫苦人家里募到钱是件困难的事,但是由于海林案目前仍是一个相当热门的话题,而且募款的时间也十分恰当;如果他们现在不积极募款的话,以后恐怕更是难上加难了。他们同意第二天在克连顿的史宾戴尔教堂再度会面,全国有色人种促进会的人员预计将于隔天早上抵达克连顿,届时他们会在没有记者出席的情况下讨论海林案的相关事宜。 诺曼·瑞菲尔德是一位在刑法方而具有过人资质的30岁年轻人,他在21岁的时候,便完成了哈佛大学法学院的学业。毕业之后他拒绝了在他父亲及祖父在华尔街享有声誉的事务所里拒任要职,而选择加入全国有色人种促进会的一份律师工作,并且将他全副心力投注在使南方黑人脱离死刑的队伍之中。 每天夜里,他的睡眠很少超过3个小时。对他而言,手边处理着31位死刑犯的案子,简直使他无法成眠。再加上有10位委托人等着上法院接受审判,还有8位的律师需要他监督。虽然他只有30岁,但是看起来却像是个45岁的中年人。 星期一,亚集牧师把他介绍给牧师会议里的人员认识之后,便详细地述说了福特郡这一阵子的活动。瑞菲尔德言简意赅地表示他和他的工作小组不能代表海林先生,因为他尚未获得海林先生的聘雇,因此他认为和当事人见个面乃是非常必要的,亚集牧师答应尽快安排他和这名被告见面,因为他和欧利警长是老交情了。瑞菲尔德表示满意,希望此事能尽速办妥。 “你们已经募到多少钱了?”瑞菲尔德问道。 “有15000元是贵会捐助的。”亚集牧师答道。 “这我知道。地方上的捐助情况呢?” “6000元,”亚集骄傲地说道, “6000元?”瑞菲尔德重复道,“只有这些?我以为你们的民众都已经组织起来了。当初你跟我说的那些广泛的地方性支持都到哪里去了?6000元?你们还能再募到多少钱?我们只剩下3个星期了。” 会议里的牧师们个个闭口不语。这位犹太人未免也太神经质了点。这位会议里唯一的白人正在向他们发火。 “我们需要多少钱?”亚集问道。 “这得视情况而定,牧师,得看你到底想让海林先生有多好的辩护人来为他工作。21000元是能有一个好的辩护,不过这和我心里的想法还有段距离。” “到底需要多少钱?”亚集问道。 “最少5万块,如果有10万块那就更好了。” “听着,瑞菲尔德先生,你现在是在密西西比州。我们这里的老百姓生活清苦,虽然目前为止他们都能慷慨解囊,但是我们绝对没有办法再募到另外一笔3万块的捐款。” 瑞菲尔德调整了一下他的眼镜,然后用手抓着他那逐渐灰白的胡子:“那你们还能募到多少钱?” “或许再募个5000块吧。” “什么时候我们可以和海林先生见面?”瑞菲尔德问道。 “我会在明天上午安排一次会面。”亚集说道。 “我们要在哪里碰面?” “我建议大家可以在监狱内欧利警长的办公室见面。他是个黑人,你知道,密西西比州里唯一的黑人警长。” “很好。海林先生的律师是谁?” “一个本地的年轻人,叫做杰可·毕更斯。” “要记得邀请他出席。我们会要求他帮助我们处理这件案子。这么一来,事情就不会太棘手了。” 伊柔那副令人不悦的高频率嗓门打破了黄昏时刻的宁静,也把她的老板给吓了一跳:“毕更斯先生,欧利警长在二线。”她的声音自对讲机里冒出来。 杰可按下第二线的按钮:“哈啰,欧利。有什么事吗?” “听着,杰可,全国有色人种促进会的那一批大律师已经到城里来了。” “还有什么新鲜事吗?” “不,这件事不一样。他们想在明天早上跟卡尔·李见面。” “答案是办不到,绝对办不到。” 欧利停了几秒钟:“杰可,他们希望你也能在场。” “你的意思是我被邀请了?” “是啊。亚集牧师说瑞菲尔德坚持这么做,他要你也在场。” “在哪里?” “在我的办公室,早上9点钟。” 杰可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慢慢地回答道:“好吧,我会过去一趟。卡尔·李在哪里?” “在牢里。” “把他带到你的办公室。5分钟后我会赶到那里。” “有什么事吗?” “我们得先开个祈祷会。” 瑞菲尔德、亚集牧师、罗斯福和希尔曼4个人坐在排成一列的折叠椅上,他们的对面坐着欧利警长、卡尔·李和杰可。 “是谁要召开这次会议的?”经过一阵漫长而令人不快的沉寂之后,杰可不耐烦地问道。 “嗯,我想是我们发起的,”亚集寻求瑞菲尔德的指示时答道。 “好吧,那就开门见山说吧。你们想要什么?” “放轻松点,杰可,”欧利说道,“亚集牧师要我安排一个聚会,好让卡尔·李能在这儿和瑞菲尔德先生见个面。” “那好,现在他们已经见面了,接下来要做什么,瑞菲尔德先生?” “我到这儿来是要提供我的服务,以及我的工作伙伴和整个全国有色人种促进会对海林先生的服务。”瑞菲尔德说道。 “听你的口气好像你是想抢我的案子,瑞菲尔德先生。” “言归正传,毕更斯先生。你知道我的工作是什么,而且你也清楚我来这里的目的。” 卡尔·李双手交叉抱在脚前,整个人动也不动地坐在椅子上。 “我们可以提供相当多的帮助,海林先生,”瑞菲尔德说道。直到这名被告决定谁能代表他之前,最好的方式还是保待冷静。如果这时逞口舌之快,大发雷霆的话,恐怕只会坏了事。 “你们得花多少钱?” “目前大约2万块。”瑞菲尔德腼腆地承认道。 杰可听了之后捧腹大笑,不可置信地摇摇头:“2万块?你们对这件事是很认真的吧,是不是?2万块?我一直认为你们是在一个庞大的组织里有模有样地做事的。我还记得去年你们为了一个在伯明罕杀死条子的黑人筹了15万块,可是他终究还是被定罪了。你们还为了一个在士里浦特杀死寻欢客的妓女筹了10万块的诉讼费,可是呢,她还不是一样被定罪了。现在呢,你认为这件轰动全国的案子只值2万块?” “那你打算花多少钱?”瑞菲尔德问道。 “如果你能证明这事与你有关系,我倒是很乐意跟你讨论。” 瑞菲尔德原本想开口,但继而把身体往前倾,用手搓揉他的太阳穴:“你何不跟他谈谈呢?亚集牧师。” “你仔细想想,卡尔·李,我们一直想办法要帮你。我们请了瑞菲尔德先生到这里来,而且他还把他工作小组的律师和手边可利用的资源全都带到这里准备帮你的忙。我们和杰可并没有任何的宿怨,而且也知道他是个年轻又能干的好律师。可是他可以和瑞菲尔德先生一起合作啊,我们并不希望让你把杰可给解雇了,只是希望你也能雇用瑞菲尔德先生罢了。事情就是这么简单啊,他们可以一起合作嘛。” “让我把话再说得清楚点,亚集牧师。如果卡尔·李想要雇你的律师,那好,我没有二话,可是我不愿和任何人玩这种无聊的游戏。反正我不是退出就是全案负责到底,没有什么模梭两可的方法。这个法庭还没有大到可以容得下我、瑞菲尔德和瑞福斯·巴克利三个人。” “你的意思是这全由卡尔·李决定?”亚集牧师问道。 “当然由他决定。他是雇我的。他就有权把我解雇,而且他已经做过一次了。反正,要进毒气室的人不是我。” “你的意思呢,卡尔·李?”亚集问道。 卡尔·李把交叉于胸前的手臂放了下来,两眼直视着亚集。 “这2万块是做什么用的?” “事实上应该说是将近3万块吧,”瑞菲尔德答道。 “哦,那么本郡的民众捐了多少钱呢?”卡尔·李问道。 “大约6000块。”瑞菲尔德答道。 “是谁筹募这笔钱的?” 瑞菲尔德看着亚集。 “是教会,”亚集牧师立刻答道。 “是谁在教会里筹募这些钱的?”卡尔·李何道。 “是我们。”亚集答道。 “你的意思是,是你筹募这笔钱的。”卡尔·李说道。 “嗯,嗯,是的,我的意思是,每个教会把募得的款子交给我之后,我用专款的名义存在银行里。” “哦,你把收到的每一块钱都存起来了?” “当然。” “当然?那我请问你,这笔钱里面,你拿出多少交给我老婆和我的小孩?” 亚集牧师的脸色顿时泛白,他很快地搜寻其他两位牧师的表情,发现这两个人此刻正低着头专注地看着地毯上的一小块脏污。 他们袖手旁观,没有解危的意思,这两位牧师心里明白亚集多少拿了点钱摆在自己的荷包里,也知道卡尔·李的家人没有得到任何的协助。事实上,这次捐款活动的受惠者是亚集牧师,而非这一家人。他们个个心知肚明,而卡尔·李也清楚得很。 “多少钱,牧师?”卡尔·李重复问道。 “嗯,这个嘛,我们认为这笔钱——” “到底多少,牧师?” “这笔钱是用于你的律师费用及一些相关的开销。” “这和你在教会里说的不一样吧,是不是?你说这笔钱是要帮助我的家庭渡过难关的。你大声疾呼地表示如果民众不能发挥爱心、慷慨捐助的话,我的家人恐伯就会饿死了。当时你说到这里的时候还几乎哭了,是不是,牧师?” “这笔钱当初的确是为了你和你的家人而筹募的,可是现在我们认为把这笔钱花在你的辩护上会对你更有帮助的。” “如果我不雇用他,这10000块就泡汤了?” “是的。” “那么剩下这6000块该怎么处置?” “好问题。我们还没讨论到这点。我们一直认为你会感激我们为你所做的这一切。我们甚至于还帮你找到了最好的律师来协助你,可是显然你并不领情。” 整个办公室里陷入一片胶着的沉寂之中。像是走进了永恒的无声长廊里。这几位牧师、律师以及欧利警长都等着这名被告开口说话。卡尔·李咬着下唇,两眼凝视着地板。杰可点起另一支雪茄烟。以前他曾被解雇过一次,所以现在他能稳如泰山地处理这个场面。 “你们现在就想知道答案吗?”卡尔·李最后终于开口问道。 “不。”亚集说道。 “是的,”瑞菲尔德说道,“审判离现在不到3个星期的时间,而且我们已经延误了两个月了。我的时间相当宝贵,容不得你慢吞吞地思考,海林先生。要么你现在就雇用我,要么就当作没有发生过这件事。我很忙,还得赶飞机。” “好吧,那我就告诉你该怎么办,瑞菲尔德先生。你决去赶你的飞机,而且别再费心地赶到克连顿来为我的权益伤脑筋。我会把我这条老命交给我的朋友杰可。” 第25章 福特郡的三k党支部于7月11日星期四的凌晨时分正式成立。他们在郡里北方某处的一座森林里的小农场上举行仪式,农场旁边则是一条幽深的泥巴路。6位新应召入党的年轻人神情紧张地站在一个熊熊燃烧的大十字架前,嘴里跟着一名法师重复念着奇奇怪怪的咒语。一条由三k党员装扮成的巨龙和24位披着白袍的三k党员在一旁注视着这场入党仪式,并且唱着颂歌。 午夜时分,这6个人跪在地上,闭起双眼,接受法师为他们戴上象徽三k党精神的白色头罩。现在这6个人已经正式成为三k党的一分子了。他们分别是已故的比利·雷·柯伯的弟弟佛狄·柯伯、杰里·麦柏斯、克里夫顿·柯伯、艾德·威尔本、莫里斯·兰卡斯特和泰瑞尔·葛里斯特6个人。那条巨龙在每个人的头顶上盘旋而过,并且颂扬着三k党的神圣誓词。他们热烈地祈祷着,滴滴汗珠自殷红的脸颊掉落下来。当颂歌停止之际,这6位新党员从地上站了起来,很快地自十字架燃烧的地方往后退去。党内的兄弟们立刻迎上去拥抱他们,紧紧地抓着他们的肩膀,并且在念着咒文的时候,用力把手捶在这些人的锁骨部位。厚重的头罩取下之后,这群新旧夹杂的三k党成员个个神情骄傲地自农场旁边走过,穿越一条泥巴路后走进一座小木屋里。威士忌酒在桌上轮流地斟来倒去,而对付卡尔·李·海林的计划也在酒酣耳热之际热烈地讨论中。 帕图副警长负责晚上1o点到隔天清晨6点在越战阵亡将士的墓地轮班。当他行至在镇北的一条公路上时,他停下车来在葛帝餐厅里叫了份咖啡和馅饼。这时他的对讲机里突然传来要他回监狱的消息。此刻是星期五的凌晨12点过3分钟。 帕图离开餐厅,在南行的公路上行驶了一公里之后回到了监狱。 “有什么事吗?”他问调度员。 “5分钟前我们接到一个匿名电话,说是要找警长。我告诉他现在不是警长值班的时间,于是他们就要找值班的人。他们说这件事至关重大,所以15分钟以后还会再打电话过来。” 帕图倒了些咖啡,在欧利那张大椅子上坐了下来。不久之后,电话铃声响起。 “是找你的!”调度员叫道。 “哈啰。”帕图拿起电话说道。 “你是谁?”话简里传来这句问话。 “我是乔·帕图副警长。你是哪位?” “警长呢?” “我想他在睡觉吧。” “好吧,你仔细听着。这件事非常重要,而且我也不会再打电话过来了。你认识海林那个黑鬼吗?” “是啊。” “那你认识他的律师吗?那个叫做杰可·毕更斯的家伙。” “认识啊。” “那好,你注意听。从现在起到凌晨3点的这段时间,有人会把他的房子炸了。” “是谁?” “毕更斯。” “不,我是指谁要炸了他的房子?” “这你不用管,副警长,尽管听我说就是了。这不是开玩笑的。如果你认为这是在胡闹,那么你就坐在那里,等着看他的房子炸开花吧。就在这3个小时之内,随时都会发生的。” 对方的声音变得沉寂下来,但是并非完全没有声音。 “你还在吗?” “晚安。副警长。”卡嗒一声,对方的话筒挂断了。 帕图连忙站起身,跑到调度员身旁:“你都听见了吗?” “当然听见了。” “打电话通知欧利,要他马上到这里来。我得去毕更斯家里一趟。” 帕图把他的巡逻车停在门罗街上的一处私人车道之后,步行走过一处草坪,来到杰可的住处。他四下探巡,但是并没有发现可疑的人影。此刻是凌晨12点55分。他拿着手电筒,沿着房屋的四周走了一圈,没有见到任何异样。这条街上的每栋屋子早已一片漆黑,整个街道也已进入了梦乡。他转下前廊上的灯泡,坐在一张柳条编成的椅子上。他静静地守着那里,对停在隔壁走廊上的一辆外型特殊的进口车瞄了一眼。帕图等在原地,打算叫欧利通知杰可。 街的尽头,一辆车子的前灯霎时出现在帕图的眼前。他立刻把身子往下挪了些,尽量不使自己被人看见。一辆红色的小货车鬼鬼祟祟地往毕更斯的房子驶来,但是并没有停下来。帕图坐直身子,看见小货车消失在街的另一头。 过了几分钟,他发现有两个人影从广场的方向小心翼翼地走过来。他打开手枪皮套的扣子,拿出值勤时所佩带的左轮手枪。第一个人影看起来比第二个魁梧了许多,而且他的样子也显得较为轻松而优雅。这个人正是欧利。另一位则是奈斯比。帕图在杰可屋前的车道上和他们两人碰面之后,便一起退到前廊电的暗处。他们一边看着街道,一面低头私语。 “那个人到底说了什么?”欧利问道。 “他说从现在起到凌晨3点这段时间,有人会把杰可的房子给炸了。还说这不是开玩笑的。” 欧利转向奈斯比:“把你的对讲机给我,然后你去埋伏在后院里。记住,不要出声,把眼睛放亮点。” 奈斯比连走带跑地赶到屋子的后面。并且发现沿着篱笆的灌木丛里有一小块空地。他蹲在地上,整个人爬进灌木丛里。从他所埋伏的地方,他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见整个房子后面的一举一动。 “你跟杰可说了吗?”帕图问道。 “还没有。或许再等一会儿吧。如果我们现在敲门的话,他们一定会打开灯,这可不是我们现在所乐意见到的情况。” “听着,警长,我们最好还是把他们叫醒吧。如果我们没有办法阻止这场阴谋而让里面的人受到伤害的话怎么办?我们一定会受到谴责的,是不是?” 欧利走到门口,按下门铃:“把灯泡旋下来,”他命令道,指着走廊天花板上的灯泡。 “我己经弄好了。” 欧利又按了一次门铃。这时木制的大门打开,杰可走到装设于大门外遮挡风雪的板门前,眼睛瞪着这位警长。他穿着一身起皱的睡衣,右手则拿着一把上了膛的手枪。他慢慢地将板门打开。 “有什么事,欧利?”他问道。 “大概半小时前我们接到一个匿名电话,说是有人打算在凌晨3点前这段时间把你的房子炸了。我们认为这件事情相当严重。” “多谢了。” “我已经派帕图守在前院,奈斯比则负责监视后院。大概在10分钟前,帕图看见一辆行迹可疑的小货车从这里经过,不过我们所看到的也就这些了。” “屋子四周都搜过了吗?” “是啊,没有发现可疑的东西。我想他们可能还没到吧。不过我有预感,这件事可不是儿戏。” “为什么?” “只是一种直觉罢了。” 杰可把那支手枪放在他旁边的沙发上,两手揉着太阳穴:“你有什么建议?” “坐在这里静观其变,这是目前我们唯一能做的事。你有枪吧?” “我的枪已经足够去打古巴了。” “那你何不把枪准备好,也把衣服换上。我想你应该到楼上去,找个窗子旁的位置躲起来。我们会躲在外面伺机而动的。” “会是谁呢?” “不知道,可能是三k党的人,也可能是些立场偏激的家伙吧,谁说得准呢?” “你认为这件事是三k党干的?” “八九不离十。如果这只是一两个立场偏激的家伙干的好事,为什么还会有其他人也知道这个计划?只有在越大的团体里面,才越容易有人走漏风声。” “你的推论不无道理,不过这反而使我担心起来。” “你要告诉你老婆吗?” “是啊,还是跟她说清楚比较好。” “要是我的话,我也会这么做。不过千万别开灯。免得把他们给吓跑了。” “我就是想把他们吓跑啊!” “可是我却想逮到他们,如果现在我们不将他们绳之以法的话,下次他们还是会重施故技的,只不过到时候可能就没有人先通知我们了。” 卡拉在黑暗中急忙地换上衣服。她整个人都吓坏了。杰可把菡娜抱进一间隐秘的小房间内,让她躺在沙发椅上。菡娜喃喃几句之后,便又沉沉睡去。卡拉用手托着头,看着杰可把一支步枪装上子弹。 “我会待在楼上的客房里面。记住,千万不要开灯。警察都已经在四周埋伏好了。所以你不用担心。” 不久之后,躲在前院的灌木丛里的欧利首先发现了异状:有一个人影从广场对面的方向若无其事地走向这条街来,他的手里拿着一个小盒子或小箱子之类的东西。就在他走到距离杰可家还有两幢房子的地方时,他突然离开了马路,走到杰可邻居家的前院草坪内。欧利掏出他的左轮手枪和警棍,看着这个人直往他的方向走来。杰可把步枪瞄准那个人,而帕图则像条蛇般爬过前廊,钻进灌木丛内,准备突袭。 突然间,这个人影从隔壁的前院里溜到杰可的房子外面。他小心翼翼地把这个小手提箱放置在杰可卧室的窗户下面。就在他转身之际,一支粗大的黑色警棍往他头上直扑而来,把他的右耳打成了两瓣,每一瓣都只剩下一小部分的皮肉和脑袋相连。他痛得失声大叫,整个人跌在地上。 “我逮到他了!”欧利大喊道。帕图和奈斯比从房子的两边赶过来,杰可则冷静地走下楼来, “我马上回来。”他告诉卡拉。 欧利抓着这个嫌犯的脖子,要他坐好。他的神智仍相当清醒,只不过觉得有些晕眩。那个手提箱就在咫尺不远的地方。 “你叫什么名字?”欧利盘问道。 他呻吟了几句,并且用手抱着头,但是却未开口答话。 欧利高高举起警棍,结结实实地往那人的右脚踝打下去。这时,一阵骨头裂开的声音传了出来,令人闻之色变。 他痛得高声哀号,两手紧紧抓着腿。欧利又往他的脸上踢了一脚,使得他倒在地上,整个头也撞上了墙角。他在地上蠕动着,痛苦万分地呻吟。 杰可跪在这个手提箱前面,把耳朵靠在它的旁边。这时他立刻跳了起来,往后退了好几步。 “定时器!”杰可虚弱地说道。 欧利屈身靠向这个嫌犯面前,把他的警棍轻轻放在这个人的鼻子旁边。 “在我把你身上的每根骨头打断之前,我还有一个问题。这个盒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 没有回答。 欧利拿起警棍,往那人的左脚跟又是狠狠地一挥。 “盒子里有什么东西?”他大叫道。 “炸药!”一个充满憎恨与痛苦的声音回答道。 帕图的手枪砰然落地。奈斯比的血压陡然攀升,使得他只好斜靠在墙上。杰可的脸色变得煞白,两个膝盖不由自主地发抖着。他连忙跑到前门向卡拉大叫道:“把车子的钥匙拿来!快把车子的钥匙拿来!” “要做什么?”她紧张地问道。 “照我的话去做!把车子的钥匙拿来之后立刻上车。” 他抱起菡娜,穿过厨房,然后走进车库内,把她放进车子的后座里面。他搂着卡拉,扶她进到车内。 “赶快离开,30分钟以内都不要回来。” “但是你总得跟我说清楚啊。杰可?你们到底发现了什么?” “炸药。” 她立刻把车倒出车库,消失在街的尽头。 杰可回到屋子外的另一边时,看见那名嫌犯的左手已经被铐在窗户旁的瓦斯表上。他不时地呻吟着,有时还会骂上几句诅咒的话。欧利小心翼翼地提起手提箱的把手,然后把它放在那名嫌犯的两腿之间,于是他更大声地哀号了。欧利、两位副警长和杰可慢慢地往后退了几步,眼睛盯着那名嫌犯。没过多久,他便开始嚎陶大哭了起来。 “我不知道怎么拆雷管。”他颤抖地说道。 “那你最好快点学。”杰可说道,他的声音似手有力了些。 这名嫌犯闭上眼睛,垂下了脑袋。他咬着嘴唇,呼吸声又急又大。汗水从他的下颗及眉毛潜然落下,被打裂的耳朵像落叶般悬着。 “给我一个手电筒。” 帕图递给他一支手电筒。 “我需要两只手,”他说道。 “用一只手试试看。”欧利说道。 他把手指头轻轻放在手提箱的小弹簧锁上,同时闭起了眼睛。 欧利呼叫监狱的调度员,要他找到瑞利副警长。瑞利是郡里的爆炸物专家。 “要是他昏过去了,让炸弹爆炸了怎么办?”杰可问道。 “你不是有保险吗?是不是?”奈斯比问道。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他们都僵在原地。几秒钟过后,那名嫌犯又叫了一声。他们4人跑过前院。然后慢慢地走到转角处。那个空荡荡的手提箱已经被丢在好几英尺外的地方,而在那名嫌犯身旁的则是12根叠放整齐的炸药。在他的两腿之间有一个圆形的大时钟,上面用电线绑着银色的绝缘胶带。 “雷管拆了吗?”欧利焦急地问道。 “拆了。”他在沉重而急促的呼吸中回答这句话。 欧利蹲在他面前,把电线和时钟拿开,不过他并没有碰这些炸药。 “你那些同伴呢?” 没有回答。 欧利又拿起警棍逼向那名嫌犯的面前:“我要开始一根一根地打断你的肋骨,所以你还是快点说吧。你那些兄弟在哪里?” “干!” 欧利站了起来,很快地向四周望去,不过他并不是在看杰可和奈斯比他们,而是盯着这幢屋子旁边的一扇门。没有发现任何异状之后,他举起了警棍。由于嫌犯的左手被悬铐在瓦斯表上面,所以欧利就用警棍狠狠地往他的左腋下猛打。他痛得大叫,整个身体都往左边蜷了起来。目睹此景,杰可几乎觉得有些于心不忍了。 “他们在哪里?”欧利怒声问道。 没有回答。 欧利又往嫌犯的肋骨上重重一挥。 “他们在哪里?” “就在两三个街区后面。” “有几个人?” “一个。” “什么车子?” “货车。红色的gmc!” “上警车。”欧利命令道。 杰可连忙撇过头去。 杰可焦躁不安地站在车库里,等着卡拉回来。2点15分时,她慢慢地把车开进车库里停好。 “菡娜在睡吗?”杰可打开门时问道。 “是的。” “那很好。就让她待在车子里吧。我们得离开几分钟。” “上哪儿去?” “我们到里面谈。” 杰可倒了咖啡,竭力想表现出镇定的模样。惊吓过度的卡拉,仍不时地发抖,而且脸上也写满了怒意、杰可描述炸药被发现的经过情形,并且向卡拉解释那名嫌犯已经随着欧利去找他的同伙了。 “我要你和菡娜到维明顿跟你的父母住一阵子,等到审判结束后再回来。”杰可说道。 她注视着咖啡,一言不发。 “我已经打电话给你父亲,向他说明一切了。他们也感到很害怕,而且坚持要你们搬过去。直到这件事全部结束为止。” “如果我不去呢?” “求求你,卡拉。你怎么可以在这种时候跟我争论呢?” “你答应过我,如果这件案子危及到我们全家的生命安全时,你会放弃的。” “现在不是谈这问题的时候。努斯法官根本不可能让我在审判前几天放弃这件案子。” 她走到卧室,开始打包行李。 “6点30分有一班飞机从孟菲斯起飞。你父亲会在9点半的时候到洛利机场接你们。” “是的,遵命。” 15分钟之后,他们驱车离开了克连顿。杰可开车时,卡拉故意不理他。到了5点钟,他们在孟菲斯机场吃早点。菡娜仍旧睡眼惺松,不过想到可以见到爷爷奶奶时,显得非常兴奋。卡拉很少开口。 虽然现在她有满肚子的话想说,可是他们之间有约定,不能在菡娜面前有所争论。她静静地吃着早餐,吸饮咖啡,看着她的丈夫若无其事地翻阅报纸,好像什么事也不曾发生过。※棒槌学堂の精校e书※ 杰可向他们母女俩一一吻别之后,答应每天打电话给他们。飞机准时起飞。到了7点半,杰可已经待在欧利的办公室里。 “那个人是谁?”他向警长问道。 “猜不出来。他身上没有皮夹,也没有证件。而且他也不肯说。” “他那位朋友情况如何?” “就在离你家半英里的地方,我们发现他睡在一辆红色的gmc货车里面。他的名字叫做泰瑞尔·葛里斯特,是本地的红脖子,就住在乡村湖那里。我想他应该是柯伯那一家的朋友。” 杰可重复念着这个名字:“没听过这个人。他现在人在哪?” “在医院。和另外那个住同一间病房。” “我的天啊,欧利,你把他的腿也给打断啦?” “杰可,没办法,他拒捕。我们必须制伏他才能问话啊。谁让他不肯合作。” “他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他什么事也不知道。我相信他是真的不认识放炸药的那个家伙。” “你的意思是,他们还特地请了个专家?” “有可能。瑞利见过炸药和计时装置之后,认为这个东西做得相当精细,不是出于一般人的手笔。我们可能永远也找不到你和你老婆、女儿的尸体,或许连房子的碎片也找不着了,爆炸的时间设在凌晨2点钟,如果没有人告密的话,你是死定了,杰可,你的家人也难逃一死。” 杰可顿时感到头晕目眩,于是靠在长沙发上。 “你把你家人都送走了?” “是啊。”他无力地答道。 “我打算派一名副警长全天候保护你。有没有中意的人选?” “没有什么意见。” “那就派奈斯比好了?” “好的,谢谢你。” 杰可开车回到办公室,在煮了咖啡之后便躺在长沙发上。他希望自己能赶快打个盹儿,不过此刻的他却一点儿也无法入睡。 “毕更斯先生!” 似乎在某种混沌的意识状态之中,杰可听到他的名字被点到了。他立刻从沙发上跳起来。 “到!”他大叫一声。 “努斯法官在线上。” “早安,法官,”他愉快地说道,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清醒而灵敏。 “早安,杰可。你好吗?” “还过得去。法官。就是忙着这件大案子。” “我想也是。杰可,你今天有没有什么事?” 今天?杰可思索着。他抓起行事历:“除了日常办公之外没别的事。” “好极了。我想请你到我家吃个便饭,大概11点半左右吧。” “这是我的荣幸,法官。不知有什么事吗?” “我想讨论海林案。” “好的,法官。11点半见。” 努斯一家人住在柴斯特镇郊,他们的房子是南北战争时期所遗留下来的一栋庄严华丽的建筑物。这栋房子原本是他妻子的家族历代居住的地方,屋龄已经超过百年了。虽然这栋房子再稍加整修一番的话会更好。不过大体看来仍是十分尊贵而高雅。杰可从未到这里做客,也未曾见过努斯太太。她在门口和杰可碰面之后,礼貌性地寒暄了几句,并且把他带到内院里去。 “很高兴看见你啊,杰可,”努斯亲切地说道,“谢谢你百忙之中还抽空过来。” “哪儿的话,这是我的荣幸,法官。您这房子相当漂亮呢。” “杰可,我对更改审判地点这件事感到相当苦恼,”他说道,“我把你和巴克利两人的档案都仔细地研究过了,同时也参考了许多相关的法律条文。这个问题实在是很棘手。上个周末我参加一个在海岸湾举行的法官会议,私下和最高法院的丹领法官在一起喝了几杯。他和我以前是法学院的同学,也是在州议会的同事。我们俩感情相当好,常常联络。这一阵子他待在密西西比州南部的道皮郡,他告诉我那个郡上的每个人都对这件案子议论纷纷。有人问他如果这件案子上诉的话,他会怎么判呢?你想想看,那个地方离这里有400英里的距离,而竟然每个人都在谈论这件案子。现在,如果说我同意更改审判地点的话,我们又该换到哪里去呢?我们是不可能离开这个州的,而且我也相信本州的每一个人不仅听说过卡尔·李·海林这个人,而且也早就在心里对他审判过了。你同意我的论点吗?” “嗯,是的,这件案子的确是相当轰动。”杰可小心翼翼地答道。 “我实在看不出有任何理由可以支持我们更换审判地点,如果我们真的认为这么做就可以找到10位公正无私的陪审员的话,那我们可是在跟自己开玩笑!” “听您的口气,好像您早已经做出决定了,法官。” “是的,我们不打算更换审判地点。审判将会在克连顿如期举行。虽然我心里是有点不安,但是我实在看不到有更改的必要。而且,我一直偏好克连顿,它不但离家里近,而且法院的冷气也很正常地运作。” 努斯拿起一份档案,在里面找了一个信封:“杰可,这是一项命令,日期是今天,内容是否决了更改审判地点的提议。我已经寄了一份给巴克利,这是另一份要给你的影印本,原件在我这里,希望你能把它送到克连顿的书记官那儿。” “好的,我很乐意。” 在今天这个炎热的星期五午后,卡拉正远在900英里之外的天际。杰可已没有回到办公室的欲望,所以一切的公事就等到明天再说吧。 在目前这种情况下,只有一个地方是他足以容身之处。那个地方不是他的家,不是办公室,当然也不是他得把那份被努斯法官否决的提案拿去归档的法院。他把车子停在一辆肮脏的保时捷后面,拿着冰凉的啤酒摇摇晃晃走上阶梯。如同往常一样,陆希恩在前廊里轻轻地摇着摇椅,一面喝酒,一面阅读一篇有关精神失常辩护的学术论文。他阖上书,看了啤酒一眼之后,对他这位老同事微微一笑。杰可爽朗地哈哈大笑。 “发生什么事了,杰可?” “没什么,真的。只不过是口渴罢了。” “哦,原来如此。” “大约1点半我离开努斯家的时候买了6瓶啤酒。你喝多久了?” “我通常是从早餐就开始喝了。你为什么会去他家?” “我们吃中餐时讨论审判的事。他反对更改审判的地点。” “他什么?” “你没听错。审判还是如期在克连顿举行。”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他问道。 “当然知道。一个全由白人所组成的陪审团。” “而且还加上撤销上诉的机会,如果他被定罪的话。” “别说了。努斯已经和最高法院的一名法官讨论过这件事。他认为如果这件案子真的上诉的话,法院一定会支持他拒绝更改审判地点的决定。他觉得自己绝对站得住脚。” “他是个白痴。我可以拿20件他们更改审判地点的案子让他瞧瞧。我想他根本是心里有鬼。” “努斯为什么会害怕?” “他受到一些压力。” “是谁呢?” “巴克利!”陆希恩沾沾自喜地说道。 “巴克利如何能对努斯施加压力?” “如果你闭上嘴巴,乖乖听我说话的话,我就把真相告诉你。” “巴克利对努斯根本没有影响力,而且努斯相当瞧不起他。这点是他中午吃饭时亲口告诉我的。” “这我了解。” “那么你又怎么说努斯受到了巴克利的压力?” “如果你闭嘴的话,我就告诉你。” 杰可喝完一罐啤酒后,又叫莎丽帮他再拿一罐。 “你知道巴克利是那种残酷无情而又心狠手辣的政治妓女。” 杰可点点头。 “你可知道他有多想赢得这场审判。如果他赢的话,他就想开始着手竞选首席检察官的活动了。” “是竞选州长。”杰可说道。 “不管什么啦,反正他雄心勃勃就是了,是吧?” “是的。” “嗯,他找了这个地区的几位政客联合起来打电话给努斯,建议审判地点仍在福特郡举行。这些人跟努斯说得很明白,譬如说,更改审判地点的话,下次选举就让他垮台。如果审判地点仍在克连顿的话,他们就会帮他竞选连任。” “我真不敢相信。” “可是这是干真万确的事。” “他为什么会担心别人搞鬼呢?” “别傻了,杰可。他的年纪已经这么大了。除了继续干法官之外,还能有什么作为?你能想像他重新开业当律师的情况吗?他一年年薪6万块,如果在选举中失利的话,下半辈子不就只好饿肚皮了吗?其实大多数的法官处境都一样。他们都得保有自已的那份工作。这点巴克利相当了解,所以他就怂恿那些地方上的偏执狂,告诉他们如果审判地点更换的话,那个黑鬼就有可能无罪开释,因此当务之急就是给努斯施加压力。这也就是努斯受到压力的原因。” 他们俩一言不发地喝着酒,在木制的摇椅上轻轻地摇着。啤酒的感觉真教人心旷神怡。过了几分钟后,陆希恩首先打破沉默。 “他还受到了一些威胁,不是政治上的,而是死亡的威胁。我听说他被吓得半死,还找了警察保护他的房子,而且现在也带着枪呢。” “我能了解这种感觉,”杰可咕哝道。 “是啊,我听说了。” “听说什么?” “关于炸药的事啊,那个家伙是什么来历啊?” 杰可真的感到十分讶异。他茫然地盯着陆希恩,半天说不出话来。 “别问我怎么知道这件事,我一向有消息来源的。那个家伙到底是谁呢?” “没有人知道。” “看样子好像是玩真的。” “谢谢。” “欢迎你搬来这里,我有5间卧室让你自个儿挑。” 第26章 上一次由宿醉中醒来的日子是在法学院念书的时候,大概是六七年前吧,他已经记不太清楚了。他无法记起确切的日期,然而那轰然欲裂的头疼、口干舌燥的嘴唇、急促的呼吸以及眼睛的烧灼感却使得那次的宿醉记忆深深地刻划在他的脑海中,久久无法忘怀那次和棕色液体较劲的滋味, 当他睁开左眼时,他立刻知道自已又掉入了酒精的陷阱之中。 他的右眼皮紧紧地粘在一起,无法张开,除非他得用手指头将它拨开,然而他却不敢轻举妄动。 大门的敲门声一直响个不停。整整过了15分钟,杰可都一直不予理会,可是那个人似乎知道他就在里面,所以一直敲个不停。 他走向阳台。 “谁啊?”他对着街道大声喊道。 一个女人从阳台下的人行道上走了出来,身体靠向一辆停在杰可的绅宝轿车旁边的黑色bmw上面。她的两只手插在她那条褪色、合身而又浆过的牛仔裤的口袋里。中午的太阳明亮而火辣辣,使得她抬头往上看时睁不开眼睛,同时也使她那一头金红色的亮丽秀发更加出色。 “你是杰可·毕更斯吗?”她问道,用手遮着她的眼睛。 “是啊,有什么事?” “我想和你谈谈。” “我现在很忙。” “这件事非常重要。” “你不是委托人吧,是吗?”他问道,他把目光放在她那一身苗条的身材上,知道她的确不是一名委托人。 “不是,我只要耽误你5分钟时间就可以了。” 杰可打开大门。她气定神闲地走进来,好像一副她是这里的主人的模样。她用力地握着他的手。 “我叫艾伦·路克。” 他对她示意门旁的一张椅子:“很高兴认识你,请坐。”杰可坐在伊柔的办公桌旁,“一个音节还是两个音节?” “抱歉,我不懂你的意思。” 她带着一口骄傲自大的东北部口音,说话速度极快,不过也掺杂了一点南方的特质。 “是卢克还是卢阿克?” “是路克。在波士顿的话就叫卢克,在密西西比州的话叫卢阿克。” “介意我称呼你艾伦吗?” “你就这么叫我吧。我可以叫你杰可吗?” “可以啊。” “好吧,既然我们已经彼此认识了,可不可以告诉我你来克连顿有什么事?” “我是为了卡尔·李·海林而来的。” “我并不感到惊讶。” “今年12月,我就会修完法学院的课程,所以这个夏天我都在牛津修课来打发时间,现在我正在修格斯里的刑事程序,实在是无聊透了。” “乔治·格斯里那个疯子吧。” “是啊,现在还是个疯子。” “他在我的第一学年教了宪法这门课。” “不管怎么说,我想帮你处理这个案子。” 杰可面带微笑,坐在伊柔那张耐重的旋转椅上,他仔细地打量着她。她那一身时髦的套头运动衫烫得相当平整,服贴的衣服隐隐约约地显露出她那没有穿上胸罩的健康胸部的轮廓。那头厚实而卷曲的秀发完美地垂泻在她的肩膀上。 “你带了什么过人的才能来呢?” “我们家个个都是天才。我以第一名的最高荣誉毕业于被士顿学院,而且在欧密斯法学院的成绩名列班上第二。去年我花了3个月的时间在伯明罕和南方囚犯辩护联盟一起为一件谋杀案的审判出庭。我亲眼目睹艾尔玛·韦恩·道斯在佛罗里达州被人送上电椅处死的情景,也亲眼看到威利·雷·文许在德州被注射致死的毒剂。在欧密斯上学的闲暇时间,我为美国公民自由联盟撰写档案,并且在南卡罗来纳州的史巴坦柏格的一家律师事务所处理两件死刑的上诉案件。我一直在我爸爸的律师事务所里受到这方面的薰陶,因此对于法律研究可以说是相当精通。我亲眼见到我爸爸替形形色色的人辩护,如谋杀者、强暴狂、盗用公款的人、勒索者、刺客、恐怖分子、虐待儿童者、对儿童性骚扰者、杀害儿童的人以及杀害他们父母的儿童。对于一个刑事律师而言,那里的确是一个相当优异的训练环境,而我在那里整整待了14年,我现在25岁。自从我长大之后,我就立志当一名激进的刑事律师,就像我爸爸一样,并且将穷毕生之力为废除死刑而努力不懈。” “就这些?” “我爸爸相当有钱。虽然我们是爱尔兰裔的天主教徒,不过家里只有我这么一个小孩,因此我的钱比你多得太多了,所以我打算免费为你工作。一毛不取。一个为你拼命而且免费的法律助理。我会负责所有的研究工作、打字,包括接电话。我甚至也愿意帮你提公文包,并且煮咖啡伺候你。” “恐怕你是想当我的合伙人吧,” “不,我是个女人,而且这里是南方,我很清楚自已的地位。” “你为什么对这件案子这么有兴趣?” “我想待在法庭内,亲自感受那种气氛。我爱极了刑事案件的审判,那种生命危在旦夕、生死一线之隔的大审判。那种压力的厚实与生命的脆弱是你在空气中都可以感受得到。在那里,人山人海的法庭上有着戒备森严的安全措施;在那里,有一半的民众痛恨着被告,而他的律师和另外一半的民众则祈愿他能无罪释放。我真的爱极了这种感觉,而且这是所有的审判中最具争鲜的一场审判。案子隐含了许多种族方面的问题,这场审判。将决定一位黑人父亲在杀了两个强暴他女儿的白人之后的命运。我爸爸说,他会免费为这件案子辩护的。” “告诉他还是安分地等在波士顿吧。” “这是一个律师的梦想。我只是希望能亲眼见证这个过程罢了。我保证我一定不会插手任何的事情,你只需上我做一些背景工作,并且到法庭看这场审判就行了。” “努斯法官一向痛恨女律师。” “南方的男性律师也有这种偏见。不过,我并不是律师,我是法学院的学生。” “我会让你亲自去向他解释的。” “你的意思是我已经获得这份工作了?” 杰可不再注视着她,努力做着深呼吸。一阵轻微的恶心自胃部及肺脏间袭来,使他几乎无法呼吸。脑海里的小汽钻似乎又以狂暴的怒气直敲他的脑神经。他觉得自己必须靠厕所近些。 “是的,你已经获得这份工作了,我也可以进行一些不必花钱的研究了。这类的案子相当复杂,我相信你应该心里有数。” 她绽开一脸漂亮而自信的笑容:“什么时候可以开始工作?” “现在。” 杰可带着她快速地参观了整个事务所的环境,并且分配她在楼上的一间作战室。他们把海林案的资料放在会议桌上,她花了一个小时的时间才把这些档案影印了一份。 “你饿了吗?” “是的,我饿得要命。” “拐角有一家小餐馆,里面的拿手菜是奶油和烤玉米片。” “听起来满可口的。” 他们走过广场来到克劳德的餐馆里,因为是星期六的下午,所以这里的客人并不多,没有其他的白人在这里用餐。克劳德没在店里招呼,令杰可有点不习惯这种近乎耳聋状态的沉静。杰可点了一份乾酪汉堡、洋葱圈,以及三粒头痛药。 “你头痛。”艾伦问道。 “痛得很厉害。” “是因为压力的关系?” “是宿醉。” 杰可小心翼翼地把三粒药丸放在冰水里搅和,然后一口气把水喝完。他扮了一个鬼脸,然后擦了擦嘴巴。她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嘴角带着笑意。 “你太太怎么说7” “说什么?” “宿醉啊,一个虔诚而有宗教信仰的顾家男人怎么会变得如此狼狈?” “她不知道这件事。昨天早上她就离开我了。” “很抱歉。” “她去和她父母住一阵子,等到这场审判结束之后才回来。这两个月来,我们接到了一些匿名的恐吓电话,而且在昨天凌晨,他们还把炸药放在我们卧室的窗户外面。幸好警方及时发现炸药并逮捕了那几个人,或许是三k党干的吧。那些炸药足够把我们的房子和我们给全部炸毁。这应该可以算是喝醉酒的好藉口吧。” “我很遗憾发生这种事。” “你刚接下的工作可能具有相当高的危险性,这点你必须先有心理准备。” 这时食物送达他们的餐桌。她从克劳德汉堡包内拿掉洋葱和番茄,并且把炸薯条拿给他吃。她把汉堡包分成一半,像只小鸟般沿着汉堡包的周边一口一口地轻轻咬着。汉堡包里的热油脂也随之滴落在她的盘子上。每当她咬完一日之后,她便小心翼翼地擦着嘴巴。 她的脸上显露出一种温和而喜悦的笑容,然而杰可却从她的表情里看出潜藏在她微笑里的一种现代女性的思维,像是为美国公民自由而努力、男女平等、烧毁胸罩等等的强烈主张。在她的脸上看不出一丝化过妆的痕迹,事实上也没有任何一个地方需要这种色彩的修饰。她并不美,也不算漂亮,而且很明显地表现出她并不希望以这种外在的皮相来加深别人对她的印象。在那一头金红色的头发衬托之下,她的皮肤略显苍白。然而她那纤巧而有灵气的鼻子却有着健康的肤色,上面还有七八颗雀斑。每当她绽效出惯有的笑容时,她的嘴唇便露出极其优美的轮廓,并且展现出灵巧的酒窝。这种微笑充满了自信、挑战以及神秘的色彩。当她侃侃而谈时,冷静的绿色眼眸散发出一种温和的怒意,并且镇定自若地直视着对方。 这是一张富有智慧而吸引人的脸。 他们沉默地吃完了汉堡包,彼此小心翼翼地注视着对方。杰可点了两杯咖啡和两粒头痛药。 “那么,我们要怎么计划赢得这场官司?” “我们?” “我还拥有这份工作吧,是不是?” “是的。不过你得记住我才是老板,而你只是助理罢了。” “当然,老板。你有什么策略?” “你会怎么处理这件案子呢?” “嗯,就我所蓖集的资料判断,我们的委托人事先策划过这场谋杀,并且冷酷地向那两个白人开了几枪,而这不过是在强暴事件发生后的6天而已。从这种种行为看来,他似乎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的确。” “所以我们毫无辩护的余地。我认为你应该让他获判终身监禁,避免进毒气室。” “你是一位真正的斗士。” “我是开玩笑的。精神失常是我们唯一的辩护策略。不过这似乎难以证实。” “你对麦南坦法则熟吗?”杰可问道。 “熟啊,我们有精神病医师吗?” “有一个,他会照着我们的意思作证的,不过我的意思是说,如果他在审判时是清醒的话。我想你要当我的法律助理有一项较困难的任务就是盯着那个医生,确定他出庭时头脑还很清醒。这不是件容易的事,相信我。” “我期待有新的挑战。” “好吧,卢阿克,拿出笔来,这里有餐巾纸。你的老板要开始下指示了。” 她开始在餐巾纸上做笔记。 “我要一份过去50年来密西西比州最高法院所经手的有关麦南坦法则之案件的判决摘要。案子可能有上百件吧。我记得1905年有一件大案子是本州控告希尔案,那时候法院明显地分成两派,赞成与反对者是5比4;当时持反对意见的法官认为精神失常的定义应该更为广泛。把这份摘要尽量写得精简些,不要超过20页。你会打字吗?” “一分钟90个字。” “我应该看出来的。希望星期三以前能拿到这份摘要。” “没问题。” “里面有一些辩证之处我还得再研究。我想你已经看过那两具尸体的照片了吧。努斯通常会让陪审团看这些令人毛骨惊然的画面,不过我希望陪审团不会见到那种血琳淋的镜头。你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 “这并不容易。” “这个强暴事件对我为卡尔·李的辩护而言非常重要,我希望陪审团能知道这件事的细节,所以这需要全盘的考虑。我已经找了两三件案子了,你可以从这里先开始研究。我想我们可以向努斯证明这两个事件是十分相关的。” “好的,还有呢?” “我不知道。等我头脑清醒以后,我还会想出更多的事,不过目前就先做这些吧。” “星期一上午我需要向你报告吗?” “是的,不过不要在9点以前。我喜欢自己有一段安静的时间。” “有没有什么穿着上的规定?” “你这样子不错。” “牛仔裤?不穿袜子?” “我还有另外一个职员叫做伊柔,她是我的秘书。她今年64岁,上半身十分魁梧,不过还好,感谢上帝,她穿着胸罩。我想这对你而言是个不错的主意吧。” “我会考虑的。” “我可不想分心哦。” 第27章 7月10日星期一,离审判只剩下一个礼拜的时间。整个周末以来,审判将在克连顿如期举行的消息迅速地传遍每条大街小巷,使得这个小镇上的居民个个拉紧了神经,期待一场法律盛会的来临。镇上三家汽车旅馆的电话不时地响起,全都是记者和他们的工作人员打来确认预订房间的事宜。每一家餐馆内全都是一片充满了期望的议论声。 努斯已在上礼拜五打电话给巡回法庭的书记官珍·吉里斯比,通知她这场审判将在她的法庭内举行。他指示她传唤150位有希望担任陪审员的民众。被告一方曾要求增加合格陪审员的人数。然后再从中挑选12位担任陪审员。努斯同意这项建议。珍和两位助理书记官花了一整个周末把选民登记册随意地混在一起,然后挑选出有希望上陪审席的民众。由于努斯特别交代过,因此他们把65岁以上的选民都先淘汰掉。接下来他们选出1000个名字;把每个名字连同他们的地址都各写在一张小的索引卡上,然后丢进一个硬纸板盒内。这两位助理书记官则轮流自盒内抽出卡片;他们两位一个是白人,一个是黑人。抽出的索引卡则整齐地铺放在一张折叠桌上。等到150张卡片全部抽出之后,他们开始将这些资料打成一份名单。这些人是本州控诉海林案的陪审员候选人。他们的每一个步骤全是遵照努斯法官的指示,不敢有任何的小差错。 这份陪审员资料上面的每一个名字和地址都被打在一张张的传唤名单上。这些名单锁在珍的办公室内,直到星期一早上8点欧利警长到达后才由珍拿了出来。欧利和珍喝着咖啡,并且聆听珍的嘱咐。 “努斯法官希望这些传唤单能在下午4点到12点之间送交各个陪审员手中。” “好的。” “这些陪审员必须在下星期一早上9点前到法院报到。” “好的。” “传唤单上并没有标明这件审判的名称或性质,而且你也不能向他们透露任何事。” “我想他们应该心里有数吧?” “或许吧,可是努斯法官交代得很清楚,说他们在送交传唤单时不许说出有关这件案子的事情。这些陪审员的名字都相当机密,至少在星期三不准对外透露。别问为什么——这是努斯的命令,” 欧利离开几秒钟后,杰可站在柜台前和几位秘书打情骂俏,并且朝珍·吉里斯·比点头微笑。他跟在她身后走进她的办公室,并且把门关上。她走到办公桌后面,用手指指他。他仍旧堆着笑容。 “我知道你为什么到这里来,”她严肃地说道,“不过你是拿不到的。” “把名单给我,珍。” “星期三以前绝不能给你,这是努斯的命令。” “星期三?为什么要拖到星期三?” “我不知道,不过这是努斯特地交代的。” “我需要它,而且我现在就要它、我没有办法等到礼拜三,还有一大堆的工作等着我去办。” “这对巴克利是不公平的,”她略显不安地说道。 “上次是谁帮你坐上这个职位的,是我还是巴克利?” “不要为难我,杰可。” “是谁让你的儿子免去牢狱之灾,是我还是巴克利?” “求求你别再说了。” “是谁想把你的宝贝儿子送进牢里,是我还是巴克利?”。 “这是不公平的,杰可。” “当教会的帐目发生了不符的现象,每个人都要你老公走路的时候,是谁挺身而出站在他这一边的?” “这不是忠诚度的问题,杰可。我爱你、爱卡拉、爱菡娜,可是我就是不能做出这种事。” 杰可砰地一声关上门,气冲冲地离开办公室。珍坐在书桌上,用手拭去脸颊上的泪水。 早上10点整,哈利·瑞克斯闯进杰可的办公室,然后把一份影印的陪审员名单丢在他桌上。 “不要问,”他说道。每个名字旁边,哈利·瑞克斯已经写上笔记,例如“不认识”或是“以前的委托人——歧视黑人”或是“在鞋厂工作的工人,或许有同情心”等等之类的话。 杰可仔细地审阅名单上的每个名字,试图联想起他们的脸孔或是评价。然而这份名单上除了一大串名字之外,没有记载相关的地址、年龄或是职业的资料。 “你有什么看法?”哈利·瑞克斯问道。 “很难讲。这份名单大部分都是白人,不过这也是预料中的事。你从哪拿到这东西的?” “你别问。我已经在26个名字后面加上注解了,这是我的能力极限了,其他的我都不认识。” “你真是够朋友,哈利·瑞克斯。” “我有这方面的本领啊。审判的事准备得怎样了?” “是啊。星期三晚上你有空吗?” “应该没什么事,怎么样?” “那就好,晚上8点我们在这里见面,陆希恩也会来。也许还有一两个人。我想花几个小时和大家一起讨论陪审团的事。看看我们比较中意哪些人,然后从这群模范的陪审员中着手准备。到时候我们要一一过滤每个名字,希望能把大部分的人给认出来。” “听起来好像很有意恩,我一定会到的?” “星期一你能到法院吗?在挑选陪审团的过程中,我希望你能看个仔细,然后帮我决定12位人选。” “我不会错过的。” 杰可听到楼下有声音传来,于是把手指头压在嘴唇上,他注意听了一会儿,不禁笑了起,立刻示意哈利·瑞克斯跟着他出去。 他们俩踮起脚尖走到二楼的楼梯口,聆听伊柔办公桌旁的争论。 “你绝对不可能会在这里上班。”伊柔语气强硬地说道。 “我绝对有可能。上礼拜六杰可·毕更斯先生雇我到这里帮忙。我想他是你的老板吧。” “我的天啊!我得先跟他谈谈。” “他在楼上吗?”艾伦语气冷淡地问道。 “是的,我会通知他。” “不用麻烦了。” 杰可和哈利·瑞克斯退回办公室内;等待这位助理上楼。艾伦进来时,提着一只大公文包。 “早安,卢阿克,”杰可说道,“我来向你介绍我的好朋友,哈利·瑞克斯·佛纳。” 哈利·瑞克斯与她握手致意,并且盯着她的运动衫:“很荣幸认识你,请何你的名字是……” “艾伦。” “你尽管叫她卢阿克就行了,”杰可说道,“海林案结束以前她都会待在这里当我的助理。” 她注视着哈利·瑞克斯意身邋遢的装扮:超大号的衬衫已有多处磨损,而且显得肮脏不堪;他的尼龙袜子垂到足踝处,看起来像是穿着一块抹布;他那又旧又皱的卡其布以及破破烂栏的夹克显得极为寒酸,而他脖子上系的那条显眼的粉红色毛质领带离他的皮带有8英寸之远。 她开口说道:“我觉得他很可爱。” “研究进行得怎么样了?”杰可问道。 “很慢。我已经找到了数十件有关麦南坦法则的案子,而且都很长。我大概看了一半吧。我打算整天待在这里研究,如果楼下那头兽性大发的母牛不来惹我的话。” “你放心,我会看着她的。”杰可说道。 哈利·瑞克斯往门口走去:“很高兴认识你,卢阿克,改天见。” ‘谢谢你,哈利·瑞克斯,”杰可说道,“星期三晚上见。” 杰可找到坦克夜总会的时候已经天黑了,由碎石子和泥土铺成的停车场早已停满了车子。以前杰可并没有光顾这家夜总会的理由,不过现在看了这个地方也没有特别惊讶的感觉。这家夜总会坐落在克连顿外的6英里处,刚好隐蔽在意条石子路的尽头。他站在车子旁犹豫了许久,决定还是离开为妙。不!他的任务重大,不允许他有逃避的藉口。他屏住呼吸,强忍住胃部收缩的痛楚,然后打开一扇破旧的木门。 40位黑人的眼睛立刻把目光对准这位可怜的迷路者。看到这个身穿外套、系着一条领带的白人正在瞄着夜总会里黑压压的一片。他手足无措的站在那里,极力想找到一个熟面孔,然而却发现没有人能在这危急的关头向他伸出援手。 突然间,吧台处有骚动,使得杰可的膝盖开始打颤。 “杰可!杰可!”有人高声喊道。这是他这辈子以来最高兴听到的两句话。从吧台后面,他看到他的朋友坦克正卸下围裙,朝他走来。他们俩热情地握手寒暄。 “什么风把你吹来的?” “我得和你谈谈,我们可以到外面去吗?” “当然。到底有什亲事?” “只是公事罢了。” 坦克打开大门旁的电灯开关:“嘿,各位,这位就是卡尔·李·海林的律师,叫做杰可·毕更斯,是我的好朋友。让我们热烈地欢迎他。” 这间小屋予里立刻响起如雷的掌声和喝彩。有几个趴在吧台上的年轻人抓着杰可,抢着和他握手。 在外面,他们靠在坦克那辆黄色凯迪拉克的车盖上。蓝侬·里奇的歌声自夜总会的窗户流泻而出,屋内又回复正常,杰可把一份影印的陪审员名单交给坦克。 “仔细过滤每个名字,看看你能认得多少人。你尽量想办法去问清楚。” 坦克把这份名单拿近他的眼睛。屋里的灯光自窗户透过他的肩膀:“有多少黑人?” “这得由你来告诉我啊。这也是我要你看它的一个原因。你把黑人的名字圈起来;如果不确定的话,就去查出来。如果你认识哪个白人的话,也在名字旁边做个记号。 “没问题,我会尽力而为的,杰可。这应该不是违法的吧?” “不是,不过你别告诉任何人。 “遵命。” “星期三上午以前我委拿回来。” 离坦克夜总会不到3英里的地方有一栋白色的乡间小屋,这是伊柔和巴德·瑞堤住了将近40年的房子。这是一栋充满了喜悦的房子,里面有扶养小孩的快乐回忆,不过这些孩子现在都分散在北部各州。而那位和陆希恩长得极为相似的智障儿子,因为某些原因而住在迈阿密。现在这间屋子里寂静多了。巴德自从75年第一次中风之后已经好几年没有工作了,然后是一场心脏病的发作,接着又有两次严重的中风和几次轻微的中风状况。他所剩下的日子已经屈指可数,而且长久以来他也接受了这个事实。他格信或许有一天当他在院子的前廊上剥着青豆时,会死在意场严重的中风里。 无论如何,这也是他的希望。 星期一晚上他坐在前廊上一边剥着青豆,一边听着收音机里的球赛转播,而伊柔则在厨房里洗碗盘。当他听着球赛正起劲时,突然听见屋内传来一起声响。他把收音机声音关小,心想或许只是一只狗吧。之后又是一起声响。他站起身,走到走廊的尽头。突然间,一个全身穿着黑色衣服,脸上画着红、白、黑相间的邪恶线条的壮汉从树丛里跳了出来,然后一把抓住巴德,把他拉下走廊。巴德痛苦的哀号并没有传到在厨房的伊柔耳中。接着。另一名歹徒加入这场暴行中,合力把这位老人拽下走廊的楼梯。他们俩痛击巴德的腹部,并且把他的脸打得到处是血,不到几秒钟,他已经失去了知觉。 10英尺外的私人车道上站着三个人,每个人都穿着一件白色的长袍,衣服上面还有红色的装饰物。他们的头上戴着又高又尖的白色头罩,脸上则戴着红白色系的面具。这三个自暗夜中冒出来的神秘人物,静静地站在远处观看这场暴行,仿佛是耶稣重生时出现在马槽旁的三名智者。 杰可从医院离开时已是深夜时分了,巴德虽然及时挽回了一命,不过情况仍旧不乐观,使得每个人的脸上都是一片阴霾。除了多处骨折外,巴德又受到另一次中风的侵袭。伊柔在医院里歇斯底里地大闹了一番,并且把责任都归咎于杰可。 “你不是说过不会有危险的吗?”她失控地吼道,“你去跟我丈夫说啊!这都是你的错!” 第28章 星期二一早葛玟便打电话到办公家找杰可,结果电话是由这位新的秘书艾伦·路克接的。 他砰地一声把桌上的书给盖上,然后气冲冲地拿起电话:“哈啰!” “杰可,你在忙吗?” “忙得很。你有什么事?” 她开始啜泣:“杰可,我们需要用钱。我们已经破产了,而且帐单都过期了。我已经两个月没有付房子贷款了,抵押公司一直打电话催我。我真的不知道还能找谁帮忙。” “那教会呢?” “一毛钱也没看到。” “你需要多少?” “至少500块,这只是刚好打平。可是到了下个月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想到时候一定又会烦心的。” 900块减掉500块只剩下了400块,要充抵一个谋杀案的律师费?这一定会破记录了。400块!他想到了一个主意。 “今天下午2点你能到我办公室来吗?” “我得带着孩子过来。” “没关系,只要能到就好了。” “我一定会去的。” 他挂下电话,然后很快地在电话薄上寻找奥理·亚集牧师的名字。他打电话到教会,在那里找到了亚集,并且约定了见面的事情,说是要讨论有关海林的审判事宜以及亚集的证词。杰可还告诉他,他是一位相当重要的证人。亚集说他一定准时2点到。 海林一家人首先到达杰可的办公室,杰可安排他们坐在会议桌的旁边。不久之后,亚集牧师也抵达会议室;他迎上前去拥抱葛玟,并且和孩子们亲切地寒暄几句,尤其对冬雅特别热情。 “我长话短说,牧师,”杰可开始说道,“有几件事我们必须在此讨论清楚。这几个星期以来,你和本郡里的其他黑人牧师四处为海林一家募款。而且成效相当好,我相信已经超过6000块了。我不知道这笔钱现在在什么地方,事实上,这也不干我的事。然而真正使我不安的是,亚集牧师,事实上这笔捐款里没有一毛钱,我再重复一次,没有一毛钱是交给海林家人的。是不是。葛玟?” 原本葛玟那茫然无助的脸庞顿时转为一种惊讶、然后是不相信的表情。最后当她瞪视着亚集牧师时,她的脸上写满了愤怒。 “6000块。”她重复道。 “超过6000块,这是上次报告的数目。”杰可说道,“卡尔·李现在人待在牢里,葛玟又没有工作,眼看着帐单一张一张地过期,连三餐都还得靠亲友的救济,而房子再过几天就要被没收了,可是呢,那笔款项至今还躲在某个银行里。现在,亚集牧师,请你告诉我们,究竟你对这笔钱的安排有什么计划?” 亚集面露微笑,然后用一种圆滑的腔调说道:“这不干你的事。” “但这是我的事!”葛玟大声说道,“你利用我和我们家的名义募款,不是吗,牧师?这是我亲耳听到的。你告诉教会里的人们说这是一种表达对我家人关怀的具体行动。原本我以为你是把这笔钱花在律师的费用上面,而到了今天我才知道你是把钱藏在银行里了。我猜你是想把钱留着自己用吧。”’ “道理很简单,”亚集牧师带着一脸施惠的笑容说道,“瑞菲尔德先生说卡尔·李一定会被定罪的,因为他没有雇用他。所以呢,我们不是得上诉吗?等到杰可打输这场官司之后,你和卡尔·李势必要找另外的律师来救他的命。那个时候我们就需要瑞菲尔德先生的鼎力相助,也就是到了那时候这笔钱就可以派得上用场。所以你看,这全是留给卡尔·李的。” 杰可摇摇头,心中暗自咒骂。他诅咒瑞菲尔德的时间多于亚集。 葛玟的眼眶充满了泪水,并且激动地握起拳头:“你说什么我都听不懂,而且我也不想懂。我所知道的就是我已经不愿意再去向人家讨饭吃,不愿意再去依赖别人,不愿意生活在失去房子的忧虑中。” 亚集悲伤地望着她:“葛玟,我了解、但是——” “如果你把大家要给我们的6000块放在银行里不拿出来,那你就错了。我们绝对有充分的理由花这笔钱。” 小卡尔·李和贾维斯站在母亲身旁极力地安抚她。他们都瞪着亚集。 “可是这是留给卡尔·李用的。”亚集说道。 “很好,”杰可说道,“你有没有问过卡尔:李想怎么花他的钱呢?” “我想我己经跟他讨论过这个问题了。”亚集撤了个谎。 “那就让我们当面对证吧,”杰可说道。他站起身,走向会议室旁一扇通往另一个小房间的门。亚集则瞪着大跟,张皇失措地看着。杰可打开这扇门之后,向里面的人点点头。卡尔·李和欧利气定神闲地从小房间里走出来,使得孩子们高兴得大声欢呼,并且纷纷跑向他们的父亲。 亚集牧师一脸狼狈,又惊又愧。 经过几分钟父子拥抱和亲吻的场面之后,杰可准备痛宰这位满口仁义道德的伪君子:“现在,亚集牧师,你何不当着我们的面,问问卡尔·李想怎么处理他的这笔6000块钱?” “这并不完全是他的钱。”亚集答道。 “而这也不完全是你的钱。”欧利叫道。 卡尔·李把冬雅从他的膝盖上抱下来,然后走到亚集牧师坐的椅子前。他沉静地坐在桌沿,俯视着这位牧师,一副若有必要决不手下留情的架势:“让我直截了当把话说明白吧,牧师,免得你听不懂。你用我的名字募到那笔钱,说是为了帮助我的家庭。你向我们郡里的黑人募款,并且保证这笔钱是要用来帮忙我和我的家人。可是你根本就是在说谎。你这么做是为了让全国有色人种促进会留下深刻的印象,而不是帮助我家庭。你在教会里扯谎,在报纸上扯谎,在每个地方都拿我当幌子骗钱!” 亚集环顾会议室四周,注意到每个人,包括小孩子在内,都在瞪着他,并且缓缓地点着头。 卡尔·李把脚抬到亚集的椅子上,身体也往前靠了些:“如果你不把钱交给我们,我会让每个黑人知道你是个假仁假义的大骗子,别忘了我也是你的会众之一,所以我也会打电话告诉你教会里的每个信徒,说我没有从你那儿拿到一毛钱。等我都通知得差不多了之后。我相信你到了星期天早上连两块钱也收不到。到时候,你那辆拉风的凯迪拉克和漂亮的衣服也全都泡汤了。甚至于你可能连你的教会都保不住,因为我会叫每个人都离开。” “你讲完了没有?”亚集问道,“如果你真的这么做,我只能说我感到非常痛心,痛心你和葛玟竟然对我有这么大的成见。” “这就是我们的感受,而且我也不在乎你有多心痛。” 欧利走上前去:“我和他们有同感,亚集牧师,你的作法是错的,我相信你自己心里也很明白。” “欧利,这种话出自你口中,实在让我心痛。我真的很难过。” “让我告诉你更心痛的事吧。下礼拜天我和卡尔·李会到你的教会里去。礼拜天一大早我就会把他偷偷地从牢里放出来,然后开着车稍微逛一下。等到你开始布道的时候我们会从大门走进去,通过走道,然后直上讲坛。如果你敢挡我的路,我就拿手铐铐你。卡尔·李会向大家布道。他会告诉你的会众,所有他们慷慨捐出的钱至今还没有离开你的口袋,而葛玟和孩子们所住的房子就要被没收了,而这全是因为你一心想对全国有色人种促进会的大牌律师拍马屁。他还会告诉大家,你欺骗了他们。或许他会讲上个一小时左右吧,等他说够了,我也会说几句话。我会告诉他们,你是一个卑鄙下流、满口谎言的黑鬼。我还会告诉他们,以前你在孟菲斯曾经以100块买了一部偷来的林肯轿车,而且还差点被起诉,我还会向大家揭发你在殡仪馆拿回扣的秘密。而且,亚集牧师,我还会——” “求求你别再说了,欧利?”亚集恳求道。 “我还会告诉他们一个只有你和我以及一个名声不好的女人才知道的肮脏事。” “你们什么时候要这笔钱?” “你多快可以拿得到?”卡尔·李咄咄逼人。 “我一定尽快办好。” 杰可和欧利让海林一家人团聚,他们俩则到楼上的那间大办公室。杰可向欧利介绍正在埋首于书堆中的艾伦,之后他们三个便围坐在办公桌前。 “我那几个兄弟现在怎么样了?”杰可问道。 “你是指那两个放炸药的家伙?他们现在恢复的情况很好,我们打算让他们一直待在医院里面,等到审刻结束后再让他们出院。我们在他们的病房内装了个锁,而且也派了个副警长守在走廊上,就算他们有天大的本事,也是逃不出去的。” “那个放炸弹的究竟是什么来历?’ “还查不出来。指纹测试的结果还没有消息,或许比对不出相间的指纹吧。他仍然不肯透露身分。” “另外一位是本地人吧,是不是?”艾伦问道。 “是啊,叫做泰瑞尔·葛里斯特。他想要控告我们,因为他在被擒时受了伤。你能想像有这种事吗?” “不晓得巴德的情况怎么样?”杰可问道。 “今天早上我到医院去看那两个家伙的时候,也到楼下去探望伊柔。她说巴德现在的情况仍然相当危险,没有什么转变。” “有没有发现嫌犯?” “可能是三k党干的。他们穿的白袍和一连串的意外事故都说明了三k党涉嫌的可能性。首先是你家院子里出现了被人放火焚烧的十字架,然后是炸药事件,现在巴德又因为伊柔的缘故被打个半死,再加上所有的死亡恐吓电话。我猜一定是他们干的,而且我们还有一个告密者。” “什么?” “你已经听得很清楚啦。那个人自称是米老鼠。星期天他打电话到我家,告诉我是他救了你的命。他称呼你是‘那个黑鬼的律师’。他说三k党已经正式抵达福特郡,而且还成立了分部。” “他是三k党的一员吗?” “他没说。他们计划在星期四举行一场大规模的游行活动,” “三k党?” “是啊。明天全国有色人种促进会要在法院前集会,然后会游行一阵子。而三k党也可能会在星期四来一场和平游行。” “有多少人?” “米老鼠没说。他一向不愿多提细节的。” 星期二晚上吃过晚饭后,乔·法兰克·帕里门坐在前廊上一边看着晚报、一边嚼着口香精,并且用手轻轻拍着走廊上的一个小坑洞。这是每天晚上固定的仪式。莉拉在厨房洗完碗盘之后,总是泡上一大杯冰茶,然后两个人坐在走廊上闲聊着收成、儿孙以及气候这些话题,直到天黑后才回房。他们住在喀拉威的市郊外,平日里辛勤耕耘一块80英亩大的农地,这块地是乔·法兰克的父亲在30年代全国陷入经济不景气的时候买来的。数十年来,他们辛苦地工作、过着一种纯朴而与世无争的农家生活。 一辆货车缓缓开下公路,然后转进帕里门家用石子铺成的私人车道上。这辆车停在大草坪的旁边,而后从车子里走出一个熟悉的面孔。他是威尔·提尔斯,是福特郡管理委员会的前任主席。威尔曾在他的选区服务了24年,亦即连选连任了6次之多,然而在1953年的选举中,他却以7票之差败下阵来。帕里门一家人一向支持提尔斯,因为他总是很照顾他们,譬如说在私人车道上铺上石子或是挖个下水沟等方面帮点忙。 “晚安,威尔。”当这位前任管理委员会主席走过草坪,步上台阶时,乔·法兰克首先喊道。※棒槌学堂の精校e书※ “晚安,乔·法兰克。”他们俩握握手,而后舒适地坐在走廊上纳凉。 “嘿,乔·法兰克,我听说你收到了要在下星期审判的陪审团传唤令。” “对啊,应该是吧。” “你对那个黑鬼枪杀了两名白人有何看法?” “我不会责怪他的。”莉拉播嘴道, “是啊,可是你也不能用自己的方式执行法律吧,”乔·法兰克向他的妻子解释道,“这就是法院制度存在的原因。” “让我告诉你们真正困扰我的是什么吧,”提尔斯说道,“他们打算用精神失常的理由,为那名黑鬼脱罪,就像当年枪杀里根的那个疯子一样。这真的是一个很下流的方法,而且根本就是在欺骗社会大众。那个黑鬼藏在法院内等着那两个年轻人出现,然后毫不留情地连开了好几枪,你能说这是一种精神失常的行为吗?这根本是一场事先经过慎密计划的谋杀!” “威尔,今天要是你的女儿被人强暴了呢?”莉拉问道。 “我会让法院去处理这件事。每当我们在这里抓到强暴犯的时候,尤其是黑鬼,我们通常会把他们关起来,像帕奇门里面就有很多永远也出不了狱的强暴犯。这里可不像是纽约、加州或是一些荒诞不经的地方,可以让犯人随随便便就无罪开释。我们有一个很好的法律制度,而且贤能的努斯法官一向执法从严。所以你尽可放心让法院为你讨回正义。如果说我们让民众、尤其是黑鬼,用自己的方式去执行正义的话,那我们司法制度的精神必会荡然无存,而这才是真正使我忧心之处。如果这名黑鬼无罪开释的话,全国的民众一定都会获知这项判决的,到时候那些黑鬼一定个个都发疯了。以后呢。只要每次一有人诅咒黑鬼的话,他必会毫无忌惮地乱杀人,然后辩称自己精神失常,以便脱罪。这也就是这场审判的严重影响力。” “你是希望黑鬼能受到正当的法律约束。”乔·法兰克附议道。 “你最好相信我的话,而且如果海林获释的话,我们白人以后别想过平静的日子了。这个国家的每个黑人一定会个个带着枪,到处找碴惹麻烦。” “我真的没想到事情有那么严重。”乔·法兰克承认道。 “我希望你能做出对大家有益的事情,乔·法兰克。我只希望他们能选你当陪审员,因为我们的确需要一些有头脑、有远见的人。” 提尔斯道晚安之后,便开着那辆货车回家。回到家后,他煮了点咖啡,而后坐在餐桌旁重新审视那份陪审员名单。他的朋友瑞福斯一定会感到很骄傲。威尔的名单上圈了6个人的名字,而他已经跟这6个人都一一谈过话。他在每个人的名字后面写上ok。他们将会是好的陪审员,是瑞福斯足以信赖的陪审员,是维护福特郡的法律与秩序的关健人物。 瑞福斯一定会对他的办事能力赞叹有加;而且瑞福斯也向他保证过,今后他的侄子杰森·提尔斯绝不会因毒品走私的罪名受到审判。 杰可挑了自己喜欢吃的猪排和青豆后,看到餐桌对面的艾伦也依样画胡芦。陆希恩坐在主位上一面抚弄着酒杯,一面翻阅着他在上面写满了评语的陪审员名单。现在的他,醉得比平日更为厉害。事实上,名单上的名字他大都不认得,不过他仍旧在上面写上了自己的意见。艾伦对陆希恩的举措深感有趣,并且不时地向她的老板眨眼睛。 他丢开这份名单,把叉子移到餐桌旁。 “卢阿克,”杰可说道,故意模仿陆希恩的语调,“猜猜看谁是最后一个被密西西比最高法院永久撤销律师资格的人?” 艾伦一言不发,只是朝着这两个男人微笑。 “卢阿克,”陆希恩大声说道,“猜猜看谁是福特郡内下一个从自己的办公室被赶出来的律师?”他的吼声中带着一股狂妄不羁的笑意,并且透露着醉意。杰可向艾伦眨眨眼。 当他情绪平稳之后、他问道:“明天晚上开会的内容是什么?” “我想和你以及其他几位讨论这份陪审员名单。” “哪些人?” “哈利·瑞克斯、史坦·亚卡维,可能还有一位吧。” “在哪儿?” “8点整在我办公室,不准喝酒。” “那是我的办公室,而且如果我高兴的话,我还会带上一箱的威士忌。那是我祖父盖的房子,你没忘吧?” “我怎么敢忘记。” “卢阿克,我们来个不醉不归。” “不,谢谢你,陆希恩。这顿晚餐吃得很愉快,也很高兴能和你们聊天,不过我得赶回牛津去了。” 第29章 星期三下午,一辆辆经过改装的学校校车,有的是红白相间的颜色,有的是绿黑交错的颜色,有的则是好几种颜色互相搭配在一块的车子;这些车子的窗户下个个挂上了所属教会的布条,一辆辆慢悠悠地行驶在克连顿广场的四周。这支浩浩荡荡的车队,总共由31部校车所组成,每一辆车里都挤满了年长的黑人。他们手里拿着纸扇和手帕,试图扇去酷暑的桎梏。然而他们的努力似乎徒劳无益,斗大的汗珠仍旧自两颊和颈背间不断地冒出来。等到这支车队在法院四周绕了三趟之后,领头的车子停在邮局门口,3l部车子的车门立刻全部打开。不到一会儿时间,大伙儿兴奋地自车子里蜂拥而出,留下空荡荡的车壳。这些人被带到法院草坪上的凉亭内,亚集牧师在那儿高喊着口令,并且拿出上面写着“释放卡尔·李”的标语牌。 广场上聚集的群众人数越来越多。虽然这些民众以年长者居多,但是仍有一些较为年轻的黑人,他们的神情愤怒,露出一副态度强硬的好战模样。这些年轻人错过了60年代伟大的民权示威活动以及一系列大时代的抗议游行。而在今日,他们了解到这次卡尔·李·海林的事件成许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可以让他们大声抗议白人世界的歧视与压迫,以及高喊身为黑人的骄做。他们站在那儿闲聊着,等着有人出来指挥活动。最后,三位学生踏上法院大门的台阶前,高举着标语牌,大声叫道:“释放卡尔·李!释放卡尔·李!” 顷刻间,广场上的民众立刻重复地喊出这个为黑人而战的怒吼: “释放卡尔·李!” “释放卡尔·李!” “释放卡尔·李!” 他们大伙儿纷纷自树荫底下及法院内往台阶靠近,在那里,一个临时的指挥台和广播设备也已搭建完毕。他们异口同声地喊着这个口号,形成了一个完美、和谐而又充满了力量的合声: “释放卡尔·李!” “释放卡尔·李!” 这时候,法院的窗户纷纷打开,数名书记官及秘书人员纷纷探出头来看看窗下的盛况。这些黑人的吼声传到了好几个街区之外,使得广场四周的商店及办公室里的人都跑到外面来一窥究竟。整个人行道上,商店老板和顾客充塞其间,个个看得目瞪口呆、心惊胆战。 欧利和他的人手一直忙着指挥公路及法院四周的交通,然而极端严重的塞车状况,却使他们只好望车兴叹。他们仍旧固守在交通要道的指挥岗位上,虽然他们自己也知道自已已无任何存在之必要。 亚集牧师和三个郡内的每一位专任、兼任、退休的以及未来即将升任的牧师一起走过黑压压的人海,来到指挥台上。一张张充满了激动与活力的面孔看到牧师出现时,个个扯开了嗓门,兴奋地高喊着口号,这个节奏一致的声音回荡在广场四周,流泻过两旁的街道直抵沉睡中的角落,并且传进远方的乡间小径。成千上万名的黑人激动地挥舞着手中的标语脾,竭尽全力地高喊着。亚集和群众一起摇动着身体,并且和其她的牧师随着喊声拍手。他领导着民众高喊这个充满了节奏感的口号,就像是一名合唱团的指挥。他是众人的目光焦点。 “释放卡尔·李!” ‘释放卡尔·李!” 整整15分钟,亚集把这群民众的情绪点燃至沸点,成了一群疯狂而充满了愤怒的暴众。接着,当他那受到精密训练的灵敏耳力听到了一丝疲惫的音调之后,他走到麦克风前,要求大家安静。那一张张悸动的脸布满了汗珠,在刹那间立刻停止了喊叫。亚集走到台前,以便新闻媒体采访。他要求大家保待肃静,以便能够带领他们向上帝祷告。罗斯福牧师向上帝做了一场马拉松式的祷告;那篇刻意押韵且用词考究的祷词,使得许多人不禁热泪盈眶。 正如预料那样,陆希恩不仅迟到了,而且还带着一瓶酒来。他请杰可、亚卡维和哈利·瑞克斯等人喝一杯,可是每个人都拒绝了。 “现在已经8点45分了,陆希恩,”杰可说道,“我们都等你将近一个小时了。” “那些黑人绕着法院走路干吗?” “这叫做守夜。”哈利·瑞克斯说道,“他们誓言要拿着蜡烛在法院守夜,直到他们的人被释放为止。” “他们要守的夜可长了。我的意思是,他们这群可怜的家伙可能走到老死也没人理;我的意思是,这可能是一场长达1年、10年的守夜。他们可能又要改写记录了。等到蜡烛变成一滩蜡之后,他们的噩梦仍然长着呢!晚安,卢阿克。” 艾伦坐在威廉·福克纳肖像下面的椅子上,看着这份写满了评语的陪审员名单。她朝陆希恩点点头,并且微笑示意。杰可把腿翘在书桌上,嘴上叼着一根雪茄:“好吧,我想做的第一件事是先决定模范陪审员的名单。” “找黑人。”陆希恩说道。 “找黑皮肤的准没错,”哈利·瑞克斯说道。 “我同意,”杰可说道,“但是我们不会有机会的。巴克利一定会想出办法阻挠黑人上陪审席的,所以我们还是得把注意力放在白人身上。” “挑女人嘛,”陆希恩说道,“刑事案找女人准错不了。她们的心胸比较宽大,没有太多的歧视观念,而且比较有同情心。记得挑女人就对了。” “不,”哈利·瑞克斯说道,“这件案子找女人没有用。女人不会了解有什么探仇大恨非得拿着枪把两个人的脑袋瓜给轰下来不可。你得找当父亲的,那些也会和海林做出同样反应的年轻父亲、那些有小女儿的爸爸。” “你什么时候变成了挑选陪审员专家了?”陆希恩问道,“我还以为你一直是个下三滥的离婚律师。” 杰可举起手:“够了,帮帮忙吧。你们觉得维克多·昂赛尔怎么林?史坦,你不是认识他吗?” “是的,他跟我们的银行有来往。他大概40岁左右,已婚,有三四个小孩,是个白人。他是从北方来的,在镇北的公路上经营一家车行。差不多已经在这里定居5年了。” “我不会挑他的,”陆希恩说道,“假如他是从北方来的,他的思考模式就不可能跟我们一样。或许他是那种支持枪枝管制的人也说不定。那些北方佬在刑事案件中的表现总是让我出乎意料之外。我常常在想,我们密西西比州应该设立一条法律,那就是不管哪个北方佬来这里定居多久,都不准他上陪审席。” “谢谢你的高见。”杰可说道。 “我会挑他。”哈利·瑞克斯说道。 “为什么?” “他有好几个小孩,或许会有个女儿吧。假如他来自北方,或许他就不会像这里的白人一样,对黑人存有根深蒂固的偏见。我觉得这个人选挺合适的。” “那约翰·泰德·阿斯顿怎么样?” “他死了。”陆希恩说道。 “什么?” “我说他已经死了,死了3年,” “那他的名字为什么会出现在名单上?”这里面唯一不是律师的亚卡维说道。 “他们没有在选民登记名册上注销。”哈利·瑞克斯解释道,他停下杯中的酒,“有些人过世或是搬家,这都是常有的事,所以选民登记册上不可能永远记载着最新的资料。他们发出了150份传唤令,预计会有100到120个人去法院报到,其余的人可能不是过世就是搬家。” “凯洛琳·贝克斯特。欧利说她是个黑人,”杰可翻阅着笔记时说道,“她在喀拉威的引擎化油器工厂工作。” “挑她。”陆希恩说道。 “我也希望如此。”杰可说道。 “乔·奇特·雪弗德。” “听名字好像是红脖子。”陆希恩说道。 “何以见得?”哈利·瑞克斯问道。 “有两个名字啊,”陆希恩解释道,“大部分的红脖子都有两个名字,像是比利·雷、强尼·雷、巴比·李、哈利·李、杰西·艾尔·比利,韦恩·杰里,韦恩·艾迪·麦克、巴比·苏、贝提·巴尔、玛丽·贝莉·泰尔玛、卢·莎丽·费等等。” “那哈利·瑞克斯呢?”哈利·瑞克斯问道。 “从没听过有哪个女人叫做哈利·瑞克斯的。” “我是指男的红脖子。” “我猜应该有吧。” 杰可打断他们俩:“黛儿说他过去在湖边开了一家鱼饵店。我想没有人认得他。” “的确没啥印象。但我猜他是个红脖子,”陆希恩说道,“因为他的名字太像了。我要崩掉他。” “你没有拿到他们的地址、年龄、职业等等这些基本资料吗?”亚卡维问道。 “得到审判当天才行。星期一每个有可能当上陪审员的民众会在法院里填一份问卷,在那个时候之前,我们只有名字可参考。” “我们在找什么类型的陪审员?”艾伦问道。 “中年以下的已婚男士,我希望不要超过50岁。” “为什么?”陆希恩挑衅地问道。 “大部分老一辈的白人仍旧相当讨厌黑人,但是年轻一代的白人已经接受了黑白共治的社会了,比较不会用偏执的观念看问题。因此,还是以年轻人为主。” “我同意,”哈利·瑞克斯说道,“而且我绝不要女人和红脖子。” “这也是我的计划。” “我认为你们错了,”陆希恩说道,“女人比较有悲天悯人的胸怀。你们瞧瞧卢阿克就知道了,她对每个人都充满同情心。对不对,卢阿克?” “你说得对,陆希恩。” “克莱德·西斯柯。”杰可提高嗓门说道。 “他这个人可以收买。”陆希恩沾沾自喜地说道。 “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恩?”杰可问道。 “就像我说的啊,他可么收买。” “你怎么知道?”哈利·瑞克斯问道。 “你没听过他们?你在开玩笑吧?他是西斯柯家族的一员啊!他们家是福特郡东部最大的一支骗子集团啊!他们都住在梅斯社区附近。这些人个个都是手段高超的小偷和专门向保险公司诈财的骗子。每三年他们就会烧掉自己的房子。你真的没听过他们吗?”他向哈利·瑞克斯咆哮道。 “没听过。你怎么知道这个人可以收买?” “因为我曾经收买过他一次。10年前,在一场民事案件里,他名列陪审员候选名单上,然后我就放话给他,如果他肯帮我,我就给他十分之一的判决费。他这个人相当合作。” 杰可扔下名单,揉揉双眼。他知道这或许是事实,但他并不愿意相信。 “然后呢?”哈利·瑞克斯问道。 “然后他被选上了陪审团,而我也拿到了福特郡有史以来最大的一笔判决费。现在这项记录仍然无人能及。” 这时候每个人都看着杰可,以便确定他对克莱德·西斯柯不感兴趣。等到他们看出杰可真的没有意思的时候,他们个个拿起酒来,等着下一个名字。 大约10点30分,杰可喝了第一口啤酒;一小时之后,整箱的啤酒都只剩下了空罐子。而名单上还有40个名字未讨论。陆希恩跌跌撞撞地走到阳台,看着那群手持蜡烛的黑人沿着法院四周的人行道不断地走着。 一小时过后,这份陪审员名单已经全部讨论完毕,聚会也告尾声。奈斯比让哈利·瑞克斯、陆希恩以及亚卡维坐上巡逻车,并且一一送他们回家。杰可和艾伦坐在阳台上吸饮啤酒,一面看着手持蜡烛的黑人缓缓步行绕着法院的情景。几辆车子停在广场西侧,其他三五成群的黑人则坐在附近的草坪座椅上,等着和手持蜡烛步行的伙伴换班。 “我们的成效还不错,”杰可静静地说道,眼睛仍旧注视着那群人,“150个人当中除了20名之外,其他人的来历我们通通都知道了。” “下一步该怎么做?” “我会想办法把剩下的20个人给查出来,然后我会为每个陪审员的资料做一张索引卡,在星期一前,我们对他们的认识就会像家人一样了。” 奈斯比回到广场后,开着车子绕了两次,注视着黑人的活动。随后,他把车子停在那两辆绅宝和bmw之间。 “麦南坦法则的摘录做得很好。我们那位精神病医师贝斯明天会到这里来,我希望你能和他谈谈摘录里面的一些同题。你必须先把在审判时会问他的问题写明大纲,然后和他一一讨论每个细节。他让我很担心。我对他这个人一无所知,全是凭陆希恩的保证。你去要一份他的履历,调查清楚他的背景,该打的电话一个也别省。你再去州立的医疗协会查查看,确定他没有惩戒方面的问题。他对我们这个案子而言实在是太重要了,我可不希望到时候出个什么意外情况。” “是的,老板。” 杰可喝完了最后一口啤酒:“你看,卢阿克,这是一个很小的镇。我老婆5天前离开这里,相信要不了多久,大家都会知道的。你的出现让人觉得相当可疑,而且你知道人总是喜欢嚼舌根的,所以你自己要谨言慎行。没事的时候尽量多待在办公室内做研究,要是有人问起你,就说你是暂代伊柔的位置,过来帮我忙的。” 杰可道声晚安之后,便锁上办公室的门,在奈斯比耳边简短说了几句话。接着他小心翼翼地坐进他那绅宝轿车里面,奈斯比则跟着他回到位于亚当斯街的家。他把车子停在车库内,就停在卡拉的车子旁边,而奈斯比则把车子停在大门外的私人车道上。此刻是7月1日星期四,凌晨1点钟。 第30章 他们三三两两地抵达这里后,便把车子停在这座小木屋的石子路上。这群来自密西西比州各地的三k党员在进入这栋位于森林深处的木屋之后,纷纷换下个人的日常工作服,小心翼翼地穿上熨烫整齐的白袍和头罩。他们互相赞扬彼此的制服,并且帮忙对方把身上的装饰弄好。大多数的人彼此认识,不过一些简单的介绍仍属必要。这次总共有40个人报到,算是很高的出席率。 史登·西森感到很满意。这是几年来最大的一次聚会,他赞扬他们这种牺牲工作时间,为党部奉献心力的精神。他知道他们都是有工作有家室的人,但此次任务非同小可。他谈着以往光辉荣耀的日子,那时候,他们是密西西比州最有势力的团体,谁能不臣服在他们的影响力之下呢?那些美好的日子必须重回此地,而这点完全取决于他们这群具有奉献精神的党员,如何在这次的活动中为白人的尊严发出正义之呐喊。他解释这次的游行或许会有危险性;黑鬼可以游行一整天也不会有人在乎,可是让白人在街上示威游行就危险多了。虽然市政府已经发布许可证,而且那位黑鬼警长已经答应维护秩序,但是现在的三k党游行总是常常有那些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年轻黑鬼来捣蛋,所以,千万要小心行动,保持队伍的完整性,而他将会负责向大家发号施令。 他们专注地听着史登这番鼓舞士气的临行演说,等到他说完之后,他们分别坐上12辆车子里,随着史登进城。 在克连顿,很少有人目睹过三k党游行的情景,因此到了下午2点钟,法院对面的广场上立刻引起了极大的一阵骚动。 “他们来了!”有人大叫道。这时广场四周的围观者紧张地急欲一窥三k党的面貌;他们见到这些衣冠整齐、有模有样的三k党员高视阔步地从一条小街道走上华盛顿街这条广场北边的大道。 他们的姿态谨慎而倨傲,一张张的脸孔则被夹杂红白二色的面具给遮了起来,头上戴着看来很有气派的头罩。那群围观者呆视着这些看不见脸的示威者缓缓沿着华盛顿街往南走到凯菲街,然后再向东走上杰克森街。史登在他的队伍前面目中无人地走着;当他走近法院前面时来了个左转弯,带着他的队伍走下大草坪中间的那条人行道。他们向法院台阶上的演讲台靠拢,围成一个半回形。 当史登命令他的手下立定站好时,演讲台立刻被装上了12支麦克风,这些麦克风的线分别延长至各个方向的摄像机和录音机上面。大橡树底下的那群黑人人数越来越多,有些人甚至走到离那半圆形队伍只有几英尺的地方。 杰可站在珍·吉里斯比位于二楼的办公室内,透过窗户专注地看着法院外的人群。他看到三k党的人全副武装,那些懦弱的脸孔藏在充满血兆的面具之下,这种景象使他感到恶心。那些白色的头罩,数十年来在南方一直是憎恨和暴力的象征,如今又重回这里。这群人当中到底是哪个人在他的院子里烧了那支十字架?他们是否都是策划那起炸药事件的共犯?他们下一步又会做出什么举动?从二楼的角度望去,他看见那群黑人又往演讲台逼近了些。 “我们这个集会不欢迎你们黑鬼!”史登指着那群黑人,对着麦克风破口大骂,“这是三k党的聚会,你们这群黑鬼没有资格过来!” 法院两侧的街道以及成排红砖建筑物后面的小巷子,陆续涌进了往法院逼近的黑人。他们和其他的伙伴汇集在一起,使得顷刻间他们的人数远远多出三k党的10倍。欧利用无线电呼叫增援。 “我的名字是史登·西森,”史登脱下面具时说道,“我很骄做地告诉各位,本人是三k党密西西比州党部的法师。我到这里来是要说明密西西比州奉公守法的白人公民对于黑鬼的偷窃、强暴以及杀人等行径感到强烈厌倦与憎恶。我们要求社会正义,而且我们也坚决主张那个叫海林的黑鬼应该被定罪,然后把他的黑屁股送到毒气室里正法!” “释放卡尔·李!”黑人群中有人大声叫道。 “释放卡尔·李!”他们齐声叫道。 “释放卡尔·李!” “闭嘴,你们这些没有教养的黑鬼!”史登严词反击,“闭嘴,你们这些禽兽!” 他的队伍面对着他,身后是一群怒吼的黑人。欧利和6位副警长在人群中巡视,注视他们的举动。 “释放卡尔·李!” “释放卡尔·李!” 史登那原本表情丰富的脸在愤怒下变成了深红色。他的牙齿几乎贴近了麦克风:“闭嘴,你们这些没有教养的黑鬼!昨天你们举行集会时,我们并没有干扰你们。现在我们也有权利平平静静地举行自己的集会,就像你们一样,现在,闭上你们的狗嘴!” 口号声仍不断地自广场传出,史登往麦克风后面退了几步,怒视着这群黑人。这时候,摄影记者和电视台的工作人员忙着赶往有利的位置,以便录下这整个对峙的场面。没有一个人注意到法院三楼的一扇小窗子。它缓缓地打开,然后一枚粗制滥造的燃烧弹从黑漆漆的窗口内被丢往下面的演讲台上。燃烧弹的降落点恰好击中史登的脚并且炸开了花,使得这位法师立刻被熊熊的火焰所吞噬。 一场暴动于是展开。史登失声尖叫,在地上痛苦地打滚,并且跌落到台阶上。他的三名伙伴立刻跑到他身边,将身上的厚重白袍以及面具卸下,试图将他全身盖住,并且把火扑灭。这个木制的演讲台在一股浓厚的汽油味下烧了起来。控制这场局势的黑人拿起了木棍和刀子,看见任何穿着白袍或是带着白色面具的人就往他们身上一挥。这群身披白袍的三k党人不甘示弱地拿出了袍中预藏的黑色警棍,为这场早有心理准备的袭击奋力一搏。于是,爆炸过后的几秒钟之内,福特郡法院的大草坪上已经成为一个战场,而战场上的战士便在一片又浓又厚的烟雾中,彼此叫嚣、咒骂与搏斗、而当这两群人彼此打得不可开交之际,飞扬在他们上空的则是无数的石头、木块与警棍。 许多伤者开始纷纷倒在这一片嫩绿的草坪上。欧利被一记闷棍从身后击中头颅,首先倒了下去。奈斯比、潘塞、海斯汀、帕图、泰坦和其他的副警长忙着在各处劝架,然而他们的威慑力却丝毫阻挡不了这些怨气难遏的群众。一位来自孟菲斯电视台的女记者勇气过人地挤进这场混乱的斗殴场面,她手持麦克风,后面跟着的是她的摄像师。她身手矫健地躲过了一块飞来的砖头,设法靠近了一个正在用警棍痛殴几个黑人的魁梧男子,想要捕捉下此一精彩画面。然而这名三k党的白人看到摄像镜头正对着他的时候,立刻大发雷霆,朝着那名女记者的头部狠狠地打下去,等到这位女记者痛苦万分地倒在地上时,他又用脚踢着她的身体,像是藉此发泄积压多时的怨气。随后,他又拿着警棍痛殴女记者身旁的摄像师,把他打得遍体鳞伤。 过了不久,克连顿市政府的防暴警察及时赶到现场。在这场混乱的战斗中,奈斯比、潘塞和海斯汀背对背地靠在一块,手持357大型连发手枪,开始对空中鸣枪。轰隆隆的枪声传遍了法院四周,也唤醒了沉醉于血肉搏斗中的这群黑白交杂的民众。他们愣在原地,寻找枪声的来源,然后很快地分成两边,注视着对方。他们慢慢地回到原本自己所属的地方与团体里去。警察们在这两堆黑人和三k党之间划分了一条分隔线,所有的人似乎都为及时的休战感到庆幸。 然而,也有十几名受伤的民众倒在原地无法动弹。欧利坐在草坪上揉着他的颈部,感到头晕目眩。那位来自孟菲斯电视台的女记者倒在地上不省人事,头上的血不停地往外直冒。有几位三k党的党员倒在人行道附近,身上的白袍沾满了污泥和斑斑血迹。演讲台仍继续燃烧着。 警报声由远至近渐渐清晰了起来,最后,几辆救火车和救护车都赶到了暴动现场。救火员和医护人员立刻跳下车执行自己的职责。所幸并没有人死亡。史登·西森首先被医护人员抬入车内,而欧利则是被人半拉半抬地送进一辆巡逻车里。更多的警察赶至现场,他们一一驱散了所有的群众。 杰可、哈利·瑞克斯和艾伦一面吃着微温的意大利馅饼,一面注意看着会议室内那台小电视所播出的新闻。哥伦比亚广播公司电视台现在播放的新闻正是今天发生在密西西比州克连顿的暴动事件。 电视播放出史登·西森全身着火的镜头以及黑白双方的群众失控搏斗的场面。负责旁白的记者继续说道:“卡尔·李·海林的审判预计将于下星期一在克连顿举行,目前尚不知道今天所爆发的暴动将会对这场审判造成什么影响。有人预测这场审判将会延期开审并且更换审判地点。” “我怎么不知道有这种事?”杰可说道。 “这代表什么意思?”艾伦问道。 “这表示努斯没有准许更换审判地点,是个愚蠢至极的决定。” “或许你该为他的决定感到庆幸,”哈利·瑞克斯说道,“这样的话你在上诉时才有辩驳的理由啊。” “多谢你啊,哈利·瑞克斯。我很感激你对我这位刑事律师的能力感到如此有信心。” 这时电话铃声响起。哈利·瑞克斯抓起了电话,向卡拉问候了几句。他把电话交给杰可:“是你老婆打来的,我们可以听吗?” “不行!你再去叫一份意大利馅饼。哈啰,亲爱的。” “杰可,你还好吗?” “当然,我很好啊。” “我刚刚看到电视上的新闻了,实在可怕。当时你人在哪儿?” “当时我正在珍·吉里斯比的二楼办公室内。那里的视野很好,我看到了整个事件的经过倩形,真的是太刺激了。” “你安全吗?” “当然。我现在有一名全天候的保镖,而且我在公文包里也放了一把手枪。你不要为我担心,我不会有事的。” “可是我放心不下你啊,杰可。我想回家陪你。” “不行。” “菡娜可以留在这里,等审判过后再回去,可是我想先回家。” “不行,卡拉。我知道你们在那里很安全,如果你现在跑回来的话,一定会有危险的。” “我的房子现在怎么样了?” “还在啊。很脏,不过还在就是了。” “我爱你,杰可,我真的好害怕。” “我也爱你,可是我并不害怕。好了,你放轻松点,好好照顾菡娜。” “再见。” “再见。” 杰可把话筒递给艾伦。 艾伦问:“她现在在哪里?” “北卡罗来纳州的维明顿。她的父母每年夏天都会去那里避暑。” 哈利·瑞克斯到外头去叫意大利馅饼。 “你很想她吧,是不是?”艾伦问道。 “我想她的程度是你无法想像的。” “哦,我可以想像得到。” 午夜时分,他们聚在小木屋内一面饮着威士忌,一面咒骂着黑鬼,并且互相比着身上的伤势。有几个才从孟菲斯的中南烧伤医院回来,他们刚刚探望过史登·西森。他告诉他们一切照原定计划进行。有11个人带着各式各样的刀伤和棍伤自福特郡的郡立医院回来,他们个个轮番口述自己与好几名黑鬼一起打斗的英勇行径以及最后被人从后面或是侧面袭击的经过。 这种开怀畅饮以及高谈阔论进行了一两个钟头之后,他们的话题转到目前的任务上。有人拿出一张福特郡的地图,然后其中一位本地的年轻小伙子便在地图上标出几个目标——今天夜里总共要去20个地方,而这些地方分别是那份陪审员名单里的20人的住处。 他们4人一组共分为5个小队,然后各自坐上5辆货车,开往他们准备恶作剧的地方。 这项攻击计划极为简单:一辆货车将会停在离路口几百英尺的地方,不要开车头灯,也不要让人看见,而车上的司机仍旧让引擎继续运转,此时另外的三个人则带着十字架走到目标户的前院,把十字架插在地上,然后丢一枝火把在上面。之后货车会立刻开到房子前面把他们悄悄地载走,继续前往下一个目标。 这项计划实行起来毫不费事,而他们也陆陆续续地完成了19个地方的计划。然而在路瑟·皮克的住处,夜里有一个奇怪的噪音吵醒了路瑟,所以他坐在前廊上看看究竟出了什么事。起初他也不是很在意,而后他看到一辆行迹可疑的货车鬼鬼祟祟地沿着石子路一直开向他的山核桃树旁。他抓起了他的散弹枪,听见那辆货车转个弯后,停在路的尽头。随即又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然后看见三个人带着一根棒子之类的东西走进他的前院。路瑟藏在走廊旁边的树丛里,用枪瞄准他们。 这位货车司机打开一罐冰凉的啤酒,然后等着看那支十字架燃起火焰的景象。然而,他却听见一记枪响。他的三位弟兄丢开十字架和火把,连忙跳进路旁的一个小水沟里。之后,又是一记枪声。 这位司机听见有人尖叫的声音以及狠毒的咒骂,他心想得赶快去救他们才行。他扔掉了手中的啤酒罐。连忙踩下油门。 老路瑟离开走廊时又开了一枪,等到那辆货车开到路旁的小水沟前停下时,他又开了一枪。那三名狼狈不堪的年轻人拚命地从水沟里爬了出来,然后奋力连滚带爬地跳上货车。 在一个公用电话前,一名三k党的成员拿出了这20位陪审员的电话号码。他一一打了这些电话,并且要那些人到他们的前院去看看究竟。 第31章 星期五一早杰可打电话到努斯家中,获知努斯此刻正在波克郡主持一场民事审判。杰可向艾伦交代几件事之后,便开车赶往史密斯菲尔德,那里离克连顿约有一小时的路程。当他走进空荡荡的法庭时,他向努斯法官点了点头,然后坐在前排的座位上。当证人结束证词之后,努斯法官宣布暂时休庭片刻,于是杰可随他走进办公室内。 “杰可。来这里有什么事吗?” “您听说昨天发生的事了吧?” “昨儿夜里我看电视新闻时才知道的。” “那您今天早上有没有听到什么消息?” “没有。” “很显然,有人把那份陪审员名单交到三k党的手里;昨天夜里有人在其中20位陪审员候选人的住家前院里插了十字架,然后放火把它烧掉。” 努斯颇为震撼:“我们的陪审员!” “是的。” 努斯用手拨着他那一头蓬乱的金灰色头发,慢慢地在这间小办公室内来回踱步。他不可置信地摇摇头,有时候还用手搔着胯部。 “这种恐吓行为分明是冲着我来的。”他喃喃地说着。 真不愧是个有头脑的人物,杰可想道:“我也有同感。” “那么我应该怎么回应呢?”他问道,语气中透露出一丝的挫败感。 “当今唯一之计便是更换审判地点。” “换到哪里呢?” “本州的南部地区。” “我懂了。或许换到卡雷郡吧,我想那里有60%的人口是黑人。这么一来,至少会产生出一个具有牵制力量的陪审团吧,是不是?或许你会比较喜欢波尔郡吧?那里的黑人更多。卡尔·李·海林在那里受审的话,极有可能获得无罪开释,是不是?” “我并不在乎您将审判地点换到什么地方,我只想提醒您,福特郡如今已成为一个无法令卡尔·李·海林受到公平审判的地方。谁知道在下星期一之前,他们又会使出什么卑鄙的手段来影响审判结果呢?我坚决认为在福特郡内想要挑出一个公正无私的陪审团是办不到的事。” “我们可以取消这20位陪审员的资格。”他若有所思地大声说道。 “无济于事的!这种事情过不了一两个小时就会在整个郡里传开的,您也知道大家口耳相传的速度有多快。我想整个陪审团都会有种受到威胁的感觉。” “如果我真的把审判地点换到其他郡上,你又怎么能如此有把握三k党的人不会再去恐吓那些人?”努斯话中的每个字都流露出嘲讽与挖苦的意味。 “我想那批人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杰可承认,“不过对于这一点我们谁也无法肯定。如今我们能确信的是,三k党已经进驻福特郡了。而且他们此刻的行动十分活跃,并且他们已经向那20名陪审员候选人发出警告的信号,这才是我们该正视的问题。所以,我想知道的是,您对此有何对应之道?” “除了取消这20名陪审员的资格外,我不打算采取任何措施。下星期一,审判如期在克连顿举行时,我会很仔细地讯问每个陪审员。” 杰可瞪视着努斯法官,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努斯必定有某种原因、某种动机、某种惶恐的心理没有坦露出来。陆希恩是对的——努斯受到某些人的恐吓。 “为什么您如此害怕更换审判地点呢?” 努斯眯起了眼睛,怒视着杰可:“害怕?我对于自己所做的任何决定是不会害怕的。我倒想问问你为什么那么害怕在福特郡举行审判?” “我想我已经解释得很清楚了。” “海林先生从下星期一开始就要在福特郡受审,离现在只剩下3天的时间了。他将在本郡受审的原因并不是因为我害怕更换审判地点,而是因为更换地点之后也不会对事情有任何的帮助。对于这件事我已经从各个层面都仔细考虑过了,毕更斯先生,而且我对于此项决定感到心安理得。这件事情不可能再有任何改变了。你还有其他的事吗?” “没有了,法官。” “那就好。星期一见。” 杰可从后门溜进办公室内。大门锁上至今已经一个星期了,这段时间内总是有人前来敲门,并且对着里面大喊大叫。 他在会议室找到艾伦,看见她正埋首于一堆法律书籍里。麦南坦法则的摘录真是一份了不起的杰作;当初杰可曾要求她整理出一份不超过20页的报告,而结果她交给他一份用词简洁扼要、打字极为整齐的75页报告,并且向他解释整个有关密西西比州案件的麦南坦法则实在无法以更简短的文字表达清楚。他看得出这份报告里包含了她多日来苦心研读的成果,也看得出所有细微之处的用心与过人的研究才能。她以麦南坦法则的根源,也就是19世纪发生在英国的麦南坦案做为引子,详细归类出160年来所有关于密西西比州审判精神失常案件所援引的条文与概述。她筛减掉一些较不重要或是令人容易产生质疑的案子,然后用极为精练而准确的字句简述一些复杂性高而重要的案子。这份摘录的结尾是以现行法律的总论做为结尾,以使它适用于卡尔·李·海林这场审判的各种层面之探究。 在另一份只有10页的摘录里,她明白地指出陪审团将会见到比利·雷·柯伯及彼特·威拉得两人血溅法院楼梯口的照片,因为密西西比州一向允许这种极具煽动性的证据呈现在陪审团前,而且没有其他方法可以避免这一事实。 此外,她在一份31页的报告中研究有关正当杀人行为的辩护内容,这项研究早在卡尔·李杀了那两个年轻人之后不久杰可就想过了,而且她的结论和杰可的研究如出一辙——这种辩护策略并不管用。 而面最令他感到惊喜的事,是她和贝斯医生的接触极有收获。这个星期内她已经和他见过两次面,并且对于麦南坦法则的摘录有了全面性的深入探讨。她草拟了一份25页的手稿,内容全是关于杰可所提之问题以及贝斯医生一一作答之记录。这真是一份记载得极为完善而精确的对话录,使得他不得不折服于她那卓然出众的本领。当他还在她这个年纪的时候,就像普通的学生一样,脑子里装的罗曼史总是多过研究内容;而她呢,一个法学院三年级的学生写出来的摘录念起来就像是一条条严谨而完备的法律条文。 “谈得怎么样?”她问道。 “正如我所预料的,他不愿意改变立场。这场审判将会在下礼拜一如期在克连顿举行。陪审团也不会有所更动,除了取消那20位受到恐吓的陪审员的资格之外。” “他真的疯了。” “你在忙什么?” “我正在草拟一份支持我方在陪审团前讨论那件强暴案细节的有利论点,现在进行得很顺利,应该会有些帮助的。” “如果可以的话,请在星期天以前写好。现在我手边还有别的差事,和这类事有些不同。” 她丢开手边的笔记薄,专心倾听新的任务。 “检方的精神病医师是魏尔伯特·罗德希佛,他是密西西比州州立精神病院的院长。他大半辈子都待在那里,替数百件案子作过证。我要你多查查他的来厉,看看他的名字在法院的判决书上提到过多少次。” “我已经在注意这个名字了。” “我有预感罗德希佛是绝对不会承认被告在犯罪时有任何精神失常的现象,因为这无异是在打自己的嘴巴。即使是在一些案子中,被告有明显的精神失常的症状,而且不知道自己的行为意义时,他还是会矢口咬定被告的精神状况是正常的。所以呢,到了交互讯问的时候,我倒想问问罗德希佛,为什么有些他判定精神正常的被告最后还是在陪审团的审判下无罪开释了呢?” “这类案子很难找。” “我知道,不过我相信你可以办得到,卢阿克。我已经观察你一个礼拜了,所以我知道你一定可以胜任愉快。” “受宠若惊,老板。” 杰可整理了两个公文包之后就要出门。 “我会待在陆希恩家里,”他嘱咐道,“但是除非你有什么急事,否则别打电话过去,而且也不要告诉任何人我的行踪。” “你在忙什么?” “陪审团的事。” 陆希恩醉倒在走廊的秋千上,而莎丽也不见踪影。于是杰可独自走向楼上那间空间极大的书房内。房间里有大堆的资料,并且在书桌上放了一份按照英文字母顺序排列的陪审员名单、一叠3x5寸的卡片以及几支用于特殊标识的笔。 第一位陪审员候选人的名字是贝利·艾克。杰可在卡片上方用蓝笔写上艾克的名字,用以代表男士之意。红色的名字则代表女士,而黑人则无论性别为何,一律皆以黑色代表。在艾克的名字下方,杰可用铅笔写下此人的基本资料。 艾克年约40。再婚,有二女一男,在克连顿的公路上开了一家小的五金行,不过生意不太好。他的妻子在一家银行担任秘书一职,平日里他们喜欢开着小货车去狩猎。艾克为人善良、老实,通常是穿着牛仔裤和牛仔靴,极为平易近人。星期四的时候,亚卡维特地到五金行去瞧贝利·艾克这个人,他说艾克看起来不错,谈吐间也流露出受过些教育的气质。杰可在名字后面打下9分。 杰可对自己的研究精神与成果深表满意,他相信巴克利一定不可能像他做得这么彻底。 杰若德·欧特——杰可在卡片中写下这个名字时,不禁微笑起来。几年前,欧特曾经因为他的房子被银行取消抵押品购回权而找过杰可,当时他的妻子正受着肾脏病的折磨,一大笔的医药费使他们家不得不走上破产之路。欧特是一位知识分子,曾经就读于普林斯顿大学,并且在那里认识了他的妻子。现在欧特在一家便利商店干活。 杰若德·欧特是福特郡内少数对黑人有真正尊重与关爱之心的白人。杰可在他的名字后面评下10分的满分。 整整6个小时,杰可一直埋首于这份陪审员名单里,在卡片上写下各种记录,并且在每个名字后面评议对其掌握之程度。他在每个黑人的名字后面自动打上10分,而对白人的审核则多费了些心思。通常,男人的分数高于女人,而年轻男子的评价又比年长者来得高;受过教育的陪审员分数略为高过未受教育者;而在这两类的人当中具有自由主义思想的人则得到10分的满分评价。 他删掉那20个努斯法官打算取消其陪审资格的陪审员名字。 整体算来,他总共掌握了111位有希望入选为陪审员者的基本资料与概略。他相信巴克利那个老狐狸一定不可能知道得那么多。 杰可自陆希恩家里回到办公室时,看到艾伦正在伊柔的座位上打字。她阖上手边那几本法律书籍,关掉打字机的开关,然后直视着他。 “你有没有去过密而西比州一个叫做鲁宾逊威尔的地方?” “没听过,不过我已经迫不及待想去看看了。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也没什么,就是出产一些棉花、大豆,还有几家像样的餐馆。” 他们关掉复印机及电灯,然后坐进那辆绅宝轿车里离开了克连顿。杰可在一处黑人社区的冷饮店里停下车,买了6罐装的库尔斯啤酒以及一大瓶法国的白葡萄酒。 “去那个地方,你得自己带着酒才行。”杰可解释道。阳光洒在他们一路前进的公路上,因此杰可拉下了遮阳板,艾伦充当酒保,打开了两罐啤酒。 “那地方有多远?”她问道。 “一小时半的路程。” 杰可踩下油门,车子飞快地带着他们经过了无数条查图拉湖支流上面的桥梁,爬上了布满深绿色葛藤的陡峭山丘。 “你听好啊,卢阿克,这场饭局纯粹是为了公事——” “当然,当然。” “我是说真的。我是老板,你是伙计,而这是一顿纯为讨论公务的晚餐。除此之外,别无其他任何意义。所以你那性解放的脑袋瓜不要有什么贪欲的念头才好。” “听你的口气好像只有你才有这种想法。” “你尽管安分点就对了。我是一个家庭幸福美满的已婚男人,我的老婆温柔、美丽又娴淑,如果让她以为我在外面拈花惹草的话,她一定不会放过我的。” “好吧,那我们就假装是朋友好了,两个朋友刚好凑在一起吃饭。” “这一套在南方是不管用的。一个已婚的男人是不能和一个异性朋友共进晚餐的,这容易引起别人的误会。所以这种说词在这里是行不通的。” “为什么?” “因为男人不能有异性朋友啊,这是绝对禁止的事。就我所知,在整个南方还没有哪个已婚男人有异性朋友的。我想这种传统应该追溯到南北战争时期吧。” “这么说我们是当不成朋友了?”她问道。 “没有办法。” “也不可能成为情侣?” “拜托你,我正在开车。” “那我们之间到底算什么?” “我是律师,你是我的法律助理。我是雇主,你是员工。我是老板,而你就是听我使唤的伙计。” “那家餐馆叫什么名字?”她问道。 “好莱坞。” 到了另一个交叉口时,杰可左转弯,然后直往西开,直到铁路附近的一个停车位前才停下。一排木头搭成的建筑物静静地立在街道的一旁,而在另一边则孤立着一间外观看似老旧杂货店的餐馆,外面停了十几辆车子,轻柔的音乐缓缓自窗内流泻而出。杰可抓起了那瓶白葡萄酒,护送着他的助理走上台阶,穿过走廊,走进了餐馆里。 杰可点了两份炸明虾和炭烤绘鱼。艾伦坚持不吃炸田鸡腿。这名女侍匆匆忙忙带着那瓶法国白葡萄酒和两个盛着冰凉葡萄酒的杯子回到他们桌前。杰可和艾伦举起酒杯,为卡尔·李·海林的勇气干杯。 “你对贝斯那个人有什么看法?”杰可问道。 “他是个难得的证人。只要我们开口,他都会照说的。” “这会使你感到困扰吗?” “如果他是位对事实做见证的证人的话,的确会使我感到不安。不过他是个专家,能够在他的证词中提出一套具有说服力的专业知识。到时候是谁讯问他?” “你认为他的可信度高吗?” “当他清醒的时候,的确相当有说服力。这礼拜我们谈过两次,第一次是在星期二,当时他看起来神清气爽的,态度也相当合作。可是到了星期三再碰面时,他就喝得醉醺醺的,而且说起话来有一搭没一搭的很冷漠。我想他的本事应该也不至于差到哪里去,所以对我们而言算是很有帮助,而且他一点也不在乎事实的真相是什么,完全按照我们的指示作证。” “他认为卡尔·李符合法律认可的精神异常吗?” “不。你呢?” “不,卢阿克,卡尔·李早在他要杀人的前5天就告诉我他会这么做了,而且他还把他要埋伏的地点也指给我看了,虽然在那个时候我并不把他的话当一回事。实际上我们的委托人的的确确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 “当时你为什么不阻止他?” “因为我根本不相信他的话。那个时候他女儿被强暴后生命垂危,还在医院里急救呢。” “如果你有办法的话,你会阻止他吗?” “我曾经把这件事告诉欧利,不过那时候我们两个做梦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不过,要是我真的确定他会这么做的话我也不会阻止他,我想换成是我的话也不会饶过那两个人渣。” 那名女侍随即送来一盘碎碎扁扁的炸田鸡腿,杰可喝完杯中的酒之后,马上抓起一小撮田鸡腿放进嘴里。艾伦试图不让自已看到那盘恶心的田鸡。等到他们吃完这些开胃菜后,炭烤绘鱼也上桌了。他们慢慢品尝着桌上的食物和葡萄酒,并且不时地注视着对方。 到了午夜,酒瓶内的酒已饮尽,餐馆内的灯光也变得昏暗。他们向那名女侍及莫莉道晚安,而后小心翼翼地走下台阶,回到车内。杰可扣住他的安全带。 “我喝醉了,没办法开车了。”他说道。 “我也是。我看到路的那头有一家汽车旅馆。” “我也看到啦,不过那里已经没有空位了。你倒是很有心机嘛,卢阿克,你把我给灌醉了,然后想趁机占我的便宜。” “如果我有机会的话,我会这么做的,先生。” 在这一刻里,他们四目相遇。艾伦的脸颊在餐馆上方霓虹灯招牌的投射下显得一片酥红。 他们凝视良久,直到霓虹灯灭了为止。餐馆打烊了。 杰可发动引擎热车,然后疾速奔往暗夜里。 星期六一早米老鼠便打电话到欧利的住处,说是三k党还会有一系列恐吓活动。星期四的那场暴动并非他们的错,可是所有责难的矛头偏偏都指向他们,他认为这是不公平的。他们在广场前和平地游行,可是他们的领队现在却躺在医院呈几近死亡的状态,全身有70%的地方受到三度灼伤。上级命令说,他们将采取各种报复手段。此刻,全国各州的三k党员正陆续抵达福特郡,增援郡内原有的人力,届时暴力冲突将无法避免。现在无法多谈细节,不过一旦有更进一步的消息的话,他会再打电话来。 欧利坐在床沿,揉揉颈后隆起的大肿块,给市长拨了个电话,然后又打给杰可。一小时后,他们在欧利的办公室会面。 “现今的情况已经变得快要无法控制了,”欧利说道,手中拿着一块冰放在颈后,他说话时,脸上一直流露出无奈的苦相,“我从可靠的消息来源得知三k党打算对于星期四所发生的事采取报复行动。他们现在正从各州招兵买马,一副来势汹汹的模样。” “你相信吗?”市长问道。 “不相信的话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同样一位告密者?”杰可问道。 “是啊。” “那就错不了。” “有人说大家都在讨论延期及更改地点的事,”欧利问道,“这种可能性大不大?” “不可能。昨天我和努斯法官见过面了。他说审判如期在克连顿举行。” “你有什么打算?”市长问道。 欧利换了冰块,小心翼翼地揉颈部。他神色凝重地说道:“我真的很想竭尽所能来阻止另一场暴动的发生;我们的医院还没有大到可以继续容纳那些争强斗狠的家伙。我们一定得采取一些行动。这些黑人现在都被惹火了,而且浮躁得很,随便一点小事情都会让他们借题发挥的。有些黑人已经开始借机挑斗了,而那些披着白袍的三k党正是他们急欲下手的目标。我有预感,那些三k党的人可能会做出傻事来,比如说杀掉某些人。他们这一次的全国总动员,可以说是过去10年来规模最大的一次;那个告密的跟我说,自从星期四那场暴动之后,他们已经接到全国各地打来的电话,说是自愿到这里来和他们一起并肩作战。” 他慢慢地转动着脖子,然后又换了冰块:“市长,我真的不愿意看到事情变成这种地步,不过为了安全起见,我认为你应该打电话给州长,要求他调派国民警卫队进驻克连顿。我知道这是非常激烈的措施,可是我情愿以铁腕手段来防止任何流血事件。” “国民警卫队?”市长重复说道,仿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的,正是此意。” “哦,天啊,这是很激烈的措施啊!你是不是有点反应过度了?” “不,事情摆在眼前,我并没有足够的人手可以维护这地方的和平,甚至于连发生在我们眼前的暴动也无法加以阻止,三k党在郡内各地的民宅烧十字架示警,而我们却对他们毫无办法。如果黑人决心向三k党挑斗的话,我们又能拿出什么东西吓阻他们?我的人力不够啊,市长,我需要支援。” 杰可心想这倒是一个挺不错的主意。如果届时法院四周站满了国民警卫队的话,又怎么能选出一个公正无私的陪审团?他想像星期一时100多位陪审员到法院报到的情景,他们一个个穿过荷枪实弹的士兵面前以及吉普车的浩壮阵容中,或许法院前方还停着一两辆战车也说不定。那么,这些未来的陪审员又如何能坚持公正无私的态度而不会受到一丝影响呢?面对这样风声鹤唳的场面,努斯又如何能再继续坚持非得在克连顿审判这件案子呢?虽然他极力排除卡尔·李被定罪的可能性,不过一旦成为事实,那么最高法院又怎敢拒绝推翻原有的判决呢?这真是一个奇招。 “你的看法呢,杰可?”市长问道,希望杰可能替他解危。 “我想你别无选择了,市长。我们实在无法再承受另一次暴动的冲击了,而且这也将损及你的政治前途,” “我并不担心政治层面的问题。”市长不悦地答道,他知道杰可和欧利两人非常了解这方面的利害得失。上次竞选连任时,他的得票率并未超过50%,如果现在他的声望又因暴动事件下跌的话,那么他的政治前途或许也就因此划下休止符了。他忐忑不安地想像着这座一向宁静的小镇被重兵驻守的情景,脸上流露出为难的表情。坐在一旁的欧利看见杰可露出狡黯的笑意。 巴德·瑞堤在半夜里过世。调度员把消息通知奈斯比后,杰可也知道了。他在记事栏上写下送花篮一事。 第32章 星期日,离审判只剩下一天的时间了。杰可凌晨5点醒来时,胃部泛起一阵抽痛,他把原因归咎于审判所带来的无形压力。此外,脑壳里的痛楚也被他归因于昨晚在陆希恩家中和艾伦及陆希恩连夜开会的结果。由于艾伦临时决定夜宿陆希恩家里的客房,以致杰可只好回到办公室,在长沙发上凑合一夜。 一阵阵嘈杂的声音自楼下的街道上传来。他摸着黑,踉踉跄跄地走到阳台前一探究竟。当他看到法院四周的景象时,他着实吃了一惊,整个人立刻清醒了过来。二次大战期间盟军进攻西欧的盛况仿佛浮现眼前,巴顿将军率领大军攻击欧陆国家的情景又在这个小镇上重演!广场四周的街道上停了一辆辆的运输车和吉普车,而全副武装的士兵们则忙碌地穿梭于街道上,准备整队。扩音机里传来大腹便便的指挥官命令士兵迅速整队的声音,大草坪上面的凉亭附近也设立了一个临时指挥所。大约有3班的士兵在草坪上钉着大型柱桩、拉着结实的绳子,然后扎起3个用帆布搭成的大帐篷。广场周围的4个转角处都分别设置了路障,并且派有哨兵站岗。他们抽着廉价的雪茄烟,同时靠在街道上,等候进一步的指示。 奈斯比坐在车子的行李箱上,冷眼看着克连顿的市中心进入军事戒备的盛况,偶尔他还会和几名卫兵闲聊。杰可煮了咖啡,也给奈斯比倒上一杯。现在的他已经完全清醒了,而且有种以前从未有过的安全感。杰可估计士兵的人数约有200名;他们在法院四周到处游荡,三三两两逛着广场附近的商店,等待阳光的绽现以及整座小镇的骚动。 努斯见状后一定会勃然大怒的。他们竟然敢在未征得他同意的情况下便把这些国民警卫队叫来!这可是他的审判啊!市长早就预料到努斯会有此反应的,但杰可解释说维护克连顿的安全是市长之责而非法官之责,一旁的欧利也赞成杰可的看法,因此他们便在未通知努斯法官的情况下决定了这件事。 部队进驻的消息立刻在这个宁静的星期天早晨迅速传遍了整座小镇。民众们在上教堂之后纷纷涌进广场,以便证实部队的确驻扎在法院四周的传言。杰可坐在阳台上,一面吸饮着咖啡,一面背诵着卡片上的陪审员资料。 他打了个电话给卡拉,向她解释说国民警卫队已经部署在克连顿了,不过他仍然非常安全。事实上,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觉得如此安全过。他还告诉她,华盛顿街对面有数百名的国民警卫队正等着保护他呢。没错,他现在还是有保镖,房子也依旧安好如初。他不确定巴德·瑞堤的死亡消息是否已经有人报道过了,所以他打算还是先不提为妙。或许她根本就未曾听说过这件事。她们正要上她父亲的船去钓鱼,而菡娜吵着要她的爸爸一起去。他道声再见后挂下了电话,心里强烈地思念着他生命中的这两个女人。 艾伦·路克打开了办公室后门的锁,然后在厨房的桌上放了一个装食物的小袋子。她从公文包内拿出了一份档案,而后四处寻找她的老板。杰可待在阳台上,眼睛不时凝视着卡片以及法院四周的动静。 “晚安,卢阿克。” “晚安,老板。”她递给他一份厚达一英寸的报告,“这是你要我研究有关强暴事件的摘录。这个问题相当复杂,所以我就写得厚了点,请见谅。” 这份报告和她先前9份摘录一样端正,前后都有目录、参考书目以及页数的标示。他随意翻了几下:“搞什么嘛,卢阿克,我不是要看教科书嘛。” “你听着,这可是一份具有过人天斌的法学院学生精心研究的成品,这种天才杰作的东西既然免费送给你了,你就别再挑剔了。” “是的,大小姐。你的头痛不痛?” “痛啊,今天早上醒来到现在一直痛个不停。为了这份摘录我已经打了整整10小时的字,现在我需要喝一杯。你有没有搅拌器?” “微波护旁边的架子上有一个。” 她随即消失无踪。天色已渐渐昏暗,广场四周的车潮也逐渐退去。现在,克连顿的民众对于盘据法院周围的士兵已经习惯了。经过1个小时烈日的烧烤以及潮湿的高温,驻扎于此的士兵个个面露倦意,而且已经开始想家了。他们坐在树底下的摺叠帆布椅上,低声咒骂着州长的不当措施。直到天色完全暗了之后,他们从法院里接上各种电线,然后在大帐篷四周挂上强光灯。这时候,邮局旁一辆满载黑人的车子驶进广场,一车子的黑人立刻拿着椅子和蜡烛开始他们的值夜工作。他们沿着杰克森街的人行道走,立刻引起了200位全副武装士兵的注视。带队的罗西·艾尔菲·盖特伍德女士是一位寡妇,身体重达200磅的她有着过人的毅力和勇气;在她丈夫过世之后,她独自抚育11个年幼的孩子,并且其中9个长大成人后都上了大学。她是第一位生饮广场上喷泉的水而为人所知的黑人,也是第一位活着把这件事告诉众人的杰出女性。她瞪视着那些士兵,他们之中没有一个人敢说话。 艾伦回到阳台时,手中拿着两个波士顿大学的啤酒杯,里面装上了浅绿色的液体,她把杯子放在桌上,然后拉过一张椅子。 “这是什么玩意儿?” “喝了就对了,它可以帮助你放松心情。” “我一定会喝的,可是我想先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鸡尾酒。” 杰可闭起眼睛,喝了一大口,随后又畅饮了另一口:“卢阿克。你是个有天份的女人。” 她凝视着广场四周。 “简直令人不可思议!这里看起来就像战区一样。” “是啊,”杰可微笑道,“很壮观,不是吗?想想看到了明天我们那些公正无私的陪审员到法院报到时的情景。我还会重新再提一次更换审判地点的提议,当然这还是会被否决的。然后我会抗议这场审判无效,而努斯一定会加以否认。我相信到时候在法院旁观的记者一定会承认这种审判已经演变成马戏团的杂耍表演了。” “国民警卫队为什么会到这里?” “欧利警长和市长打电话给州长,强调此刻的福特郡唯有在国民警卫队的保护下才能维持和平,他们还说本郡的医院已经无法再容纳下任何伤患了。” “他们是从郡来的?” “本威尔及哥伦布市。我算了一下大概有220个人左右。” “他们已经在这里待一整天了?” “今天早上5点钟他们就把我给吵醒了,一整天里我都在观察他们的一举一动。刚开始他们忙着搭帐篷等等安顿事宜,后来增援部队就全部抵达了。几分钟前,盖特伍德和一群黑人拿着蜡烛在街道上值夜时,曾经引起他们的注意;不过现在他们都玩起牌来了。” 艾伦喝完杯中的酒之后又去倒了一些。杰可不下百次地拿起这叠卡片,一一背诵着这些陪审员的名字、年龄、职业,家庭成员、种族及教育程度等等基本资料。这一整天,他除了观察法院周围的动静之外,全都在重复默记这些资料。艾伦回到阳台时,拿起这叠卡片。 “柯瑞恩·海根,”她说道,同时吸饮了一口酒。 杰可想了一会儿:“年纪大约55岁,是一名保险业者的秘书。目前已经离婚,育有二个小孩。教育程度在高中左右。是佛罗里达州人。” “给几分?” “我想我应该给她6分。” “好极了。那米拉德·希尔斯呢?” “他在梅斯社区有一座山核桃果园,今年大约70多岁。几年前他的侄子在小石城被两个黑人抢匪击中脑部,所以他非常痛恨黑人。我不会让他出现在陪审席的。” “给几分?” “我相信是给0分吧。” ‘你把这些人的资料全都背下来了?” 他点点头,并且喝了口酒:“我觉得自己好像已经认识他们好多年了。” “我实在佩服你。” “我真是受宠若惊!我竟然能让一个刑事法方面的天才感到佩服,这真是我毕生最大的荣誉。等等,我得把这个消息告诉哈利·瑞克斯才行。” “那只大象跑到哪去了?我倒是蛮想念他的,我觉得他很有意思。” “去打电话给他啊!叫他跟我们一起看看这些部队准备发威的模样。” 第33章 7月22日星期一。最后一杯鸡尾酒下肚之后不久,杰可便自长沙发上坐了起来,两眼无助地望着书桌上的时钟。只睡了3个小时的他,胃里似有一大群的蝴蝶在毫无目的地胡飞乱撞,使得他的胃部泛起阵阵紧张的痛楚。上帝啊,他已经没有时间再来一场宿醉了。 他吞下4粒阿斯匹灵,然后喝了一夸脱的葡萄汁。由于昨晚喝多了酒以及睡眠不足,他的眼睛有种烈火烧灼的疼痛感,头部也像有根小铁锤般敲着他。不过,他心底很明白,真正令他头痛的部分还没开始呢! 在会议桌上,他摊开卡尔·李·海林的档案;这份档案曾经经由艾伦的整理与编列,不过现在他倒是想把它全部打散,再通通依次序收齐。如果一份文件或一件案子不能在30秒钟之内立刻找到的话,就不能算得上是好的档案。他看到她对每份摘录及报告都有条不紊地做好各项索引,使他能在极短的时间内找到他所要的资料。对于她的组织才干,他不禁面露赞赏的笑容。 在一份厚达一英寸的笔记本内,她综述贝斯医生的资格证明及其证词的大纲。此外,她还针对巴克利所可能提出的反驳,援引了各种具有代表性的判例来驳斥对方的论点。杰可为自己的审判准备感到十分骄傲,然而想到这位法学院三年级的学生竟能提供这么多帮助,相形之下又不禁感到汗颜。 整理完这份档案之后,他把它放进公文包内,而后又在厕所内翻阅了那叠卡片。不错,现在他对于这些陪审员已经耳熟能详,可以从容赴战场了。 5点出头,哈利·瑞克斯便来敲他的大门。天尚未亮,他看起来就像个在夜间行窃的小偷。 哈利·瑞克斯从纸袋内拿出好几个用锡箔纸包住的小面包,然后配着咖啡开始吃喝。坐在对面的杰可,拿起艾伦整理的有关麦南坦法则的摘录顺手翻阅着。 “这是她写的?”满嘴塞满了面包的哈利·瑞克斯问道。 “是啊,这是一份有关密西西比州精神失常案例的75页摘录。她花了3天时间赶出来的。” “她好像脑筋不错。” “她不仅脑袋瓜聪明,连写报告的功夫也是一流的。不过她这种天才人物所抱的想法和现实世界有点脱节了。” “你对她有什么了解?”面包屑自他的口中掉落在会议桌上。他用袖子把屑渣扫到地板上。 “她实力很强,是她们班上的第二名。我曾经打电话给欧密斯法学院的院长助理证实了这件事。她说卢阿克极有可能以第一名毕业。” “卢阿克什么时候会到?” “不知道。” “天啊,我怀疑她会穿什么去法庭,” “可能不穿也说不定。我只是希望她能打扮得端庄点,你也知道努斯这个人很保守的。” 哈利·瑞克斯用他的大手掌擦了擦嘴巴:“你跟她上过床吧?” “没有!我还没发疯呢,哈利·瑞克斯。” “如果你没有的话才是真的疯了呢。那个女人不上可惜。” “那你就上啊。我心里已经容不下别的女人了。” 电话铃声响起。杰可摇摇头,于是哈利·瑞克斯拿起了话筒。 “他现在人不在这里,不过我很乐意帮您转达您的意见,”他向杰可眨眨眼,“是的,是的,先生。好的,好的。这的确是件可怕的事。真是不敢相信有人会做出这种事。是的,是的,我百分之百同意您的看法。好的,先生,请问您尊姓大名啊,先生?先生?”哈利·瑞克斯朝着话筒笑笑,然后挂下电话。 “他们要干吗?” “他说你竟然会去当那个黑鬼的律师,实在是我们白人的耻辱。而且他还说,他看不出有哪个律师能帮得了像海林那种黑鬼的忙。他希望三k党的人能给你点教训;如果没有的话,他希望律师公会能调查这件事,并且针对你为黑鬼辩护的行为撤销你的执照。他还说你充其量也不过是个不入流的律师罢了,因为你是被陆希恩调教出来的,而他自己现在只能混到和个黑鬼女人同居的下场罢了。” 6点整,维明顿当地时间为7点钟,杰可打电话给卡拉。她已经起床了,正在一边看报一边喝咖啡。他告诉她巴德·瑞堤的事、米老鼠通风报信的消息,以及三k党扬言制造更多暴力冲突的活动。 不!他不会害怕,这种事还困扰不了他。他担心的是陪审团!是那12位即将选出的陪审员,是他们对他及他的委托人的反应。 此刻令他最挂心的是陪审团会对他的委托人做出什么样的判决,而其他的事都是无关痛痒的小问题。这是她第一次没在电话里提到要回家的事。他答应晚上再和她通电话。 当他挂下电话时,听到楼下传来一阵骚动的声音。艾伦已经来了,哈利·瑞克斯正在大声地说话。想必她一定是穿着一件透明的上衣,下面穿着迷你裙吧,杰可下楼时心里这么想着。然而她并不是这身打扮。哈利·瑞克斯赞美她那一身的妆扮着实像极了南方妇女所固有的端庄与典雅。 她穿着一套灰格子的套装;v字领的西装外套裁剪得十分合宜,下半身的窄裙则适度地表现出她那优美的曲线与修长的腿。不过最重要的是,在那黑色的丝质衬衫里面有着最得体的配件。她的头发全都梳到脑后,用一条时髦雅致的髻带扎起来。令人无法置信的是,杰可在她的脸上找到了睫毛膏、眼线以及口红的痕迹。哈利·瑞克斯直夸她看起来就像个架势十足的女律师。 “谢谢你,哈利·瑞克斯,”她说道,“我希望我也能感染到你的穿着品味。” “你看起来不错嘛,卢阿克。”杰可说道。 “你也是啊。”她说道。她又看看哈利·瑞克斯,但是没有开口。 杰可搓搓双手,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充满活力:“好吧,既然现在离审判还有3个小时,我们要怎么打发这段时间呢?” “我们来喝点酒吧,”哈利·瑞克斯提议道。 “不可以!”杰可说道。 “今天一开始的程序是什么?” “等太阳出来后,审判就正式开始。9点时,努斯会对陪审员候选人说几句话,然后我们就开始挑选陪审团。” “这要花多少时间?”艾伦问道。 “两三天吧。在密西西比州,我们有权利在办公室内个别询问每个陪审员候选人,这会花些时间的。” “我要坐在哪里,要帮什么忙呢?” “你不用坐在律师席上,”杰可说道,“只要卡尔·李跟我坐在一起就够了。” 她擦去嘴巴旁的屑渣:“我懂了。只有你和被告两个人坐在一块,让身边的邪恶势力包围着你们,让你们俩独力和死神搏斗。” “差不多就是这么回事。” “我爸爸有时候会用点小伎俩。” “我很高兴你能同意这种做法。到时候你就坐在我后面,靠着栏杆旁边。我会向努斯要求允许你进入办公室内进行私下讨论。” “那我要做什么?”哈利·瑞克斯问道。 “努斯从来也没喜欢过你,哈利·瑞克斯。如果我要求努斯让你进办公室的话,他一定会气得中风的。最好的方式就是假装我们两个从来也不认识。” “多谢啦。” “不过我们真的很感激你的协助。”艾伦说道。 “我一向听候你们的差遣。” “我要你站在书记官的桌子后面,就像以前你常常在法庭内闲逛一样,然后顺便记录一下陪审员候选人的特色,看看有没有和卡片里的记载相符合。我想应该会有104位陪审员报到吧。” “随你吩咐就是了。” 随着破晓时分的来临,克连顿的法院四周又出现了全副武装的士兵以及全面戒备的紧张状态。昨天撤离的路障今天早上又重新设置在路口中间,而广场上的每个转角处也因士兵所堆积的橘色及白色木桶而阻碍了街道的通行。这群荷枪实弹的士兵战战兢兢地看着每一辆路过的车子,等待敌人的攻击,等着某种骚乱的来临。7点30分时,几位记者乘着小型货车来到法院门前,由于车门上的标志十分花俏,再加上记者们煞有其事的姿态,使得肃穆的晨间气氛增添了些许的骚动。 教会巴士停在广场外的某条街道上,而后一支游行队伍便在数位牧师的率领下缓缓走在杰克森街上。他们举着“释放卡尔·李”的标语,并且一起唱着《我们将克服万难》这首歌。在这优美的合唱声中,隐约透露出灵魂被压抑的悲凄以及渴望平等与正义的呐喊。欧利领着这支游行队伍来到大草坪前站好位置,于是他们便在密西西比州国民警卫队的严密监督下等着时间的推移。 8点整,一台金属探测器被放置在法院的大门前,然后,3名全副武装的副警长开始仔细搜查每个想要进法庭旁听的民众。这时候的圆形大厅已经排满了等着进入法庭里的众多队伍。在法庭内,潘塞指挥民众坐在走道一旁的长排座位上,而把另一边留给前来报到的陪审员。第一排的座位是留给卡尔·李的家人坐的,而第二排的位子则已坐满了法庭内的画者。他们一入座之后便开始进行法官席、被告席以及墙上几位在南北战争时期对南方有卓越贡献的英雄人物肖像的速写。 三k党的成员觉得他们有必要在审判开始的第一天出现在众人而前,尤其是当那些陪审员到达法院时,他们更得展现这股不容漠视的力量,以便让那些人在法庭内不致于做出愚蠢的判决。于是20多位穿着全套游行服装的三k党员安安静静地走在华盛顿街上,不过他们随即便被拦了下来,并且被士兵们包围了起来。那位大腹便便的上校高视阔步地走过大街,与一位身披白袍、头戴白色头罩的三k党员面对面站着。这位上校刚好比那个人足足矮了1英尺,而这也是他生平第一次和一位三k党的党员正面对望。※棒槌学堂の精校e书※ 欧利及时赶到为他解危。 “早啊,”他站在这位支吾其词的上校身边时镇静地说道,“我们已经包围你们了,而且人数远远超过你们。不过我们也知道你们会坚持待在这里的。” “没错!”带队者说道。 “如果你们能够遵照我的指示的话,我们是不会找你们麻烦的。” 他们随着欧利及那位上校走到大草坪上的一小块地区,并且被告知这块草皮就是他们在审判期间的驻足之处。只要他们能乖乖地待在原地,并且保持肃静,那么上校就会叫士兵们不去惹他们。他们同意了。 正如预料之中,当那群黑人看到200英尺外的草坪上出现身着白袍的三k党员时,他们立即开始叫道:“释放卡尔·李!释放卡尔·李!释放卡尔·李!” 这群三k党的成员挥舞着拳头,不甘示弱地回应道:“绞死卡尔·李!绞死卡尔·李!绞死卡尔·李!” 两列士兵站在分隔大草坪及法院台阶之间的人行道上,另有一列士兵站在三k党及人行道之间,而人行道及黑人之间又有一列士兵站在其间。 当陪审员开始陆陆续续抵达时,他们敏捷地穿过排排士兵群中,并且紧握着手中那份不吉利的法院传唤令。同时,耳边传来的那两群示威民众的对吼声更使他们在胆战心惊之余加快了脚步。 瑞福斯·巴克利到达克连顿时,立即彬彬有礼地把自己的身分告诉士兵,于是他便在获准的情况下,把车子开到法院旁边一处标识着保留给地方检察官停车位。眼尖的记者见到有车子停在法院旁边时立即趋之若鹜;他们相信此人的身分必定不凡。 杰可在办公室内紧张地来回踱步。门是锁上的,而艾伦则在楼下忙着做另一份摘录。偷闲的哈利·瑞克斯又到黛儿的餐馆里叫了一份早餐,并且在那里谈天。办公室内陪审员的资料卡散落一桌,而此刻的杰可已经厌倦了这些资料。他不耐地翻着一份摘录。然后又走到落地窗前。从打开的窗户外,他可以清楚地听见示威者互相叫喊的回声。他又回到桌前,仔细看了看自己对那些陪审员的开场白。他知道第一印象总是最具关键性的。 他的五脏六腑深深为恐惧所侵略,于是他小心翼翼地走到楼下的洗手间。 “你还好吗,老板?”他走过去看艾伦时,她问道,“我想应该没问题吧。我们马上就要走了。” 杰可看看手表:“我们走吧。” 站在人行道上守候的记者们紧追着他们的猎物不放。“无可奉告!”当他缓缓走过街口朝法院前进时,他一直坚持这个唯一的答案。不过,一波波的问题仍一直朝他袭来。 “请问你打算要求审判无效的传言属实吗?” “审判还未开始之前,我是无法这么做的。” “听说三k党曾经恐吓过你?” “无可奉告。” “听说你已把你的家人送出城外去了,要到这场审判结束之后她们才会回来?” 杰可犹豫了一会儿,并且瞥向这位记者:“无可奉告。” “你对国民警卫队进驻本镇有何看法?” “我以他们为荣。” “你的委托人能在福特郡得到一场公平的审判吗?” 杰可摇摇头,然后补充道:“无可奉告。” 一名副警长站在示威群众几英尺外的地方巡视着。他指着艾伦:“她是谁啊,杰可?” “没有关系,她是跟我一道来的。” 他们俩迅速地跑上法院后面的楼道。卡尔·李一个人独自坐在被告席上,背对着塞满了民众的法庭。珍·吉里斯比正忙着审核陪审员的身分,而数名副警长则在庭内的走道上来回巡视任何可疑的迹象。杰可和他的委托人亲切地寒暄了几句;他特地和卡尔·李热情地握手,给予他自信而又温暖的笑容,并且把手搭在卡尔·李的肩膀上。艾伦打开公文包,小心翼翼地在桌上放置好相关的档案。 杰可和他的委托人轻声耳语了几句、而后环顾法庭四周。所有的眼光都聚集在他一人身上。海林一家人已经在第一排的位置上就座了;杰可向他们微笑致意,并且和莱斯特点点头。冬雅和男孩们穿上了他们星期天上教会的衣服,坐在莱斯特和葛玟的中间,像极了一尊尊完美的小雕像。走道旁的位子坐满了前来报到的陪审员,他们都仔细打量着海林的律师。杰可心想这倒不失为一个好机会,让这些未来的陪审员亲眼看看这个家庭的成员,于是他穿过栏杆上的门,走去跟海林家的人聊天。他拍拍葛玟的肩膀、和莱斯特亲切地握握手,并且又拍拍每个小男孩的头,最后他抱起冬雅,这位海林家的小女孩,这位被两个红脖子强暴的无辜小女孩。在座的陪审员目睹了这每一个画面,并且特地留意那位模样清纯的小女孩。 “努斯要我们到办公室。”杰可回到被告席时,马果夫轻声告诉他。 杰可和艾伦踏进办公室时,努斯和巴克利及法庭书记员诺玛·盖洛正在聊天。杰可向他们介绍他的助理,说明艾伦·路克是欧密斯法学院三年级的学生,目前正在他的事务所里实习,希望法官能准许她坐在律师席旁边,并且参与法官办公室内的各项讨论。 巴克利本身并无异议。努斯则说这是极为普遍的实习,他很欢迎她的加入。 “有没有事先要提出的事项?”努斯问道。 “没有。”这名地方检察官回答。 “有几点意见,”杰可回答时打开了一份档案,“我希望能纳人记录。” 诺玛·盖洛开始动笔。 “首先我想再次提出更换审判地点的提议——” “我们反对!”巴克利插嘴道。 “闭嘴,州长,”杰可叫道,“我还没有讲完呢,你不要打断我!” 巴克利和在座的其他人都对杰可这种失去风度的表现感到吃惊。艾伦心想。这一切都是那些鸡尾酒的效用。 “我向你道歉,毕更斯先生,”巴克利平静地说道,“不过请你不要再称呼我为州长。”’ “请先让我说几句话吧,”努斯开口道,“这场审判将是一场耗日费时而且充满了高度挑战性的考验。我很了解这一阵子来二位都承受了极大的压力。有许多时候,我都一直站在你们的立场来看问题,因此我也能体会你们所经历过的各种挣扎与痛苦。你们俩都是极为优秀的律师,而且我也很感谢能有二位这么好的律师来为这场牧关重大的审判竭尽心力。不过,我当然也能感受到你们之间那种敌对的心态,事实上这是极为普遍的事,而且我也不会要求你们俩一定得握握手,成为好朋友。我所坚持的是,只要你们是在我的法庭上或是办公室的时候,尽量不要打断彼此发表意见的机会,也不要相互叫骂。你们得称呼彼此为毕更斯先生、巴克利先生以及马果夫先生。现在,你们每个人是不是都听懂我的意思了?” “是的,阁下。” “是的,阁下。” “很好,那就继续说吧,毕更斯先生。” “谢谢您,庭上。正如我刚刚所说的,被告要求重新更换审判地点,而且我希望这项提议能留在记录里,以便届时为这场审判做见证。现在是7月22日上午9点15分,我们全都坐在努斯法官的办公室内。就在我们选出陪审团之际,福特郡的法院外正为密西西比州的国民警卫队所包围。而在大草坪上,一群身着白袍的三k党分子在这个关键性的时刻里向一群黑人示威者怒吼,而这群黑人当然也不甘示弱地吼回去。目前这两支示威队伍正由全副重装备的国民警卫队所隔离开来。当那些陪审员今天早上前来法院报到时,他们亲眼目睹到法院外的草坪上一副马戏团似的景象,因此我坚决认为我们根本无法选出一个公正无私的陪审团。” 巴克利那张正方形的大脸上出现了骄傲自大的笑容,当杰可说完之后他问道:“我可以有所回应吗,庭上?” “不行,”努斯率直地答道,“本院驳回此项提议。还有什么意见吗?” “被告提议撤销这整个陪审闭的资格。” “基于何种理由?” “基于这整个陪审团已然遭受三k党的公然恐吓。据我们所知,至少有20位陪审员家里的庭院里被人放置焚烧的十字架。” “我打算取消这20名陪审员的资格,如果他们今天全都前来报到的话。”努斯说道。 “好极了,”杰可嘲讽地答道,“至于其他那些我们并不知道的威胁呢?对于那些已获知焚烧十字架事件的陪审员而言,他们的心理难道不会受到任何影响吗?” 努斯揉揉眼睛,未发一言。巴克利虽有满肚子的话,但他不想在这时候描嘴。 “我这里有份名单,”杰可说道,他从档案内拿出一份资料,“是那20位受到恐吓的陪审员姓名,而且我还有份警方调查报告的复印本,以及渥兹警长所签署的二份详载恐吓行动的宣誓书。我要呈递这些资料到法庭上以便支持我撤销该陪审团的提议。我希望这点能够记录下来,好让最高法院看到白纸黑字的证据。” “以便上诉的时候可以派上用场,毕更斯先生?”巴克利先生何道。 艾伦刚刚才见到瑞福斯·巴克利这位鼎鼎大名的地方检察就在几秒钟过后的现在,她已了解到杰可和哈利·瑞克斯原因了。 “不,州长,我并不预期会有一场上诉,我只是希望我的委托人能从一个公正无私的陪审团中获得公平的审判,这点你应该要了解。” “我不打算撤销该陪审团,因为从头再来的话还得花上一个星期的时间。”努斯说遭。 “当一个人的生命面临存亡关头的时候,时间又算得了什么呢?我们现在谈的是正义的问题。您该记得,每个人都享有公平审判的权利,这是宪法赋予人民最基本的权利。当您明知有些人已被那群身着白袍的恶棍恐吓,而且那些人极力想置我的委托人于死地之际,您却不愿意撤销这个赔审团,这不是很具讽刺意味的一件事吗?” “你的提议已遭驳回了。”努斯平和地说道。 努斯派法庭助理派多先生去请珍·吉里斯比过来,随后努斯递给她一份那20位陪审员的名单。她回到法庭上向众人宣布这份名单内的陪审员不需要再执行其任务,而且可以先行离开。当她宜布完毕之后,她又回到办公室内。 “我们有几位陪审员?”努斯向她问道。 “94位。” “够了,我相信我们可以从中找出10位合适的人选。” 94位陪审员的名字分别被写在一张小纸片上,然后放进一个矮的木制圆筒内。珍·吉里斯比摇了一下木筒后,便在里而随意地抽出一个名字。她将纸条递给位于她上方的努斯,而每一位被叫到姓名的陪审员便依序坐在指定的位子上。整个法庭内的民众屏息旁观这场揭开审判序幕的景象,只有努斯一人斜着眼睛念着纸条上的姓氏。 “卡琳·马龙,1号陪审员。”他扯开嗓门叫道。马龙太太被带到位于走道旁的第一排位置坐下。每一排座位预计安排10个陪审员就座,总共有10排之多。而在走道旁的另一边则挤满了他们的亲友以及旁观的民众,不过主要还是以记者居多,他们一个个连忙记下卡琳·马龙这个名字。杰可也随即写下她的名字;她是个白人,身材肥胖,曾经离过婚,算是低收人者。在毕更斯的评估标准上,她只得了两分。杰可心想这是第一个鸭蛋。 珍又抽出一张纸片。 “玛西·狄更斯,2号陪审员。”努斯叫道。此人是个60岁的白人,身材臃肿,脸上挂着一副绝不宽怒罪犯的严厉表情。第二个鸭蛋。 “乔·贝丝·米尔,3号陪审员。” 杰可的心微微一沉。她是个年约50岁的白人,在喀拉威的一家成衣工厂千活,每个月仅得最低工资。由于肯定行动【注】的推行,她才得到一位没有受过教育而又刻薄的黑人雇主。因此她对黑鬼的印象坏透了,在毕更斯的评估标准上,她的名字旁边曾被记了个零分。这是第三个鸭蛋了。 【注】肯定行动(affirmativeaction),美国联邦政府为了确保少数人的利益与就业机会,于70年代施行此项措施,以便保障少数人就业及读书机会,包括少数民族、女性、年老者及残疾人等——棒槌学堂注 杰可略显落寞地望着珍继续摇着木筒:“瑞比·贝兹,4号陪审员。” 杰可的心直往下沉,并且开始皱起眉头。第四个鸭蛋。 “简直令人无法置信嘛!”他朝艾伦的方向咕哝道。哈利·瑞克斯直摇头。 “杰若德·欧特,5号陪审员。” 当这名杰可心目中的头号陪审员坐在瑞比·贝兹的旁边时,杰可终于露出笑容。一旁的巴克利则在这个名字旁划上邪恶的黑色记号。 “艾力克斯·桑默10号陪审员。” 当这名首位黑人陪审员从法庭后面走了出来,坐在杰若德·欧特的身旁时,卡尔·李露出聊表安慰的笑容。巴克利圈起这位黑人的名字时也抿起嘴角笑了笑。 接下来的4位皆为女性白人,而且没有一位在杰可的评估标准上超过三分。当第一排的座位皆已坐满之际,杰可不禁担心起来。根据法律规定,他在挑选陪审团的时候可以有12次的否决权,然而前面这10位的陪审员将会迫使他使用至少半数的否决权利。 “华特·贾德西,11号陪审员。”努斯宣布道,他的声音逐渐变小。贾德西是位中年的佃农,此人生性冷漠,毫无怜悯心。 当努斯念完第二排的陪审员名字时,座位上共有7名女性白人、2位男性黑人以及贾德西。杰可似乎已经嗅到了灾难的气味。直到第4排的陪审员当中出现4名黑人的时候,他才松了口气。 整个陪审团的抽签编号过程就花了几乎一个小时之久。努斯宣布休庭10分钟,以便让珍·吉里斯比重新打列一份陪审员名单。杰可和艾伦利用这段空档时间检阅他们先前所做的笔记,并且把名字和当事人的脸孔对照了一番。在努斯宣布陪审员名字的时候,哈利·瑞克斯一直坐在后面放着红色判决摘录书的桌子旁奋笔疾书,休庭时他走到艾伦及杰可身边。3人一致认为事情进展得不太顺利。 11点整,努斯回到法官席上,法庭又呈现一片肃穆的景象。他依照惯例问了一堆冗长的问题,并且向大家介绍被告卡尔·李·海林,询问是否有哪位陪审员是他的亲戚或者认识他。他们一致表示认识他,这点努斯也很清楚。不过只有两位陪审员坦承在5月之前就认识卡尔·李此人。努斯随后介绍被告的律师及地方检察官,并且简略述说了海林案的控告内容。陪审席中没有一位说自己不知道这件案子的缘由。 努斯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直到12点30分才仁慈地结束冗长的言论。直到下午2点钟他才再度开庭。 黛儿亲自把热呼呼的三明治及冰红茶送到杰可的事务所内。 杰可感动地拥抱她并且向她致谢,同时嘱咐她记得送帐单过来。他并没有去碰那些食物,而是把那叠陪审员资料卡依序排在桌上。哈利·瑞克斯立刻攻下一客烤牛排和乾酪三明治。 “这个签实在对我们太不利了,”他嘴里仍然嚼着满口的食物,“简直糟透了嘛!” 当94张卡片依序摆好位置之后,杰可往后站了几步,两眼直盯着它们。艾伦站在他身边,嘴里咬着薯条。她的眼睛也一直瞅着那些卡片。 “这个签实在是抽得太差了。”哈利·瑞克斯一口灌下一品脱的茶。 “你闭嘴好不好!”杰可不悦地吼道。 “在前50位陪审员中,有8位是男性黑人,3位女性黑人,30位女性白人。另外还剩9位男性白人,不过大部分都无法让人满意。看起来这个陪审团几乎是女性白人的天下。”艾伦说道。 “女性白人,”哈利·瑞克斯说道,“这是世界上最烂的陪审组合。” 艾伦瞪视他:“我认为痴肥的男性白人才是最差的陪审员!” 努斯于下午2点敲下法槌,于是法庭又恢复了秩序:“检方可以开始向陪审团提出问题。”他说道。 这位衣冠楚楚的地方检察官煞有介事地慢慢自座位上站了起来,而后高视阔步地走向陪审席前,若有所思地看着旁观的民众及陪审团。他知道画者此刻正在描摹他的神态,所以他似有若无地摆了个姿势。他向在座的陪审员发出诚挚的笑容,然后自我介绍了一番。他解释自己是人民的律师,而他的委托人正是密西西比州。到目前为止,他从事检察官的工作已有9年了;对他而言,这不仅是份工作,也是一份荣耀,而且他一直相当感念福特郡的民众对他的支持。他指向在座的陪审员,谦称自己之所以能代表密西西比州的人民伸张法理正义,其原因就在于他们这些人在选票上的鼓舞。他向他们由衷地致谢,并且希望自己的敬业精神不会让他们感到失望。 过了10分钟后,杰可已经受够了这一切。他站起身子,一副挫败的表情:“庭上,本席提出抗议。巴克利先生并非是在选陪审团;我不确定他在做些什么,不过显然他并不是在质询陪审团。” “抗议成立!”努斯对着麦克风吼道,“如果你没有问题的话,巴克利先生,那么就请坐下吧。” “我很抱歉,庭上,”巴克利敬畏地说道,假装受到伤害的模样。 杰可已经先行挑起战端。 巴克利拿起一本法律事务簿,并且开始进行上千个问题的质询。他问起是否有人曾经担任过陪审员,这时有几只手举了起来。 是民事案件还是刑事案件?投的是无罪开释或是定罪的票?多久以前的事了?当时的被告是黑人或白人?受害者是黑人还是白人? 在座的陪审员是否曾经在一场暴力犯罪事件中成为受害者?这时有两只手举了起来。什么时候发生的事?地点在哪里?犯罪者是否已遭逮捕?是否已然定罪?是黑人或是白人?…… 杰可、哈利·瑞克斯和艾伦都写了好几页的笔记。你的家庭成员中是否有人在暴力犯罪中成为受害者?有些人举起手来。何时发生的事?在什么地方?罪犯是否已经伏法?你的家人中是否有人曾经因某项罪名而遭控告?是否已获起诉?审判过了吗?被定罪了吗?你的亲友之中是否有人在执法单位工作?他和你的关系是?他在哪里服务? 整整3个小时之内,巴克利马不停蹄地细究了每个问题,并且像个熟练的外科医生进行着精密的手术般,拒细靡遗地发问,不愧是个老手。很显然,他的确经过慎密的准备工作,而且所问的问题中有些还是杰可没想到过的,而杰可在大纲上所记载的问题事实上已由巴克利通通包办了。他不露痕迹地窥探每个人的感想与意见,并且在适当的时机,说几句轻松的俏皮话,好让大家在哈哈大笑之余暂时舒解紧张的情绪。他将整个法庭掌控在自己的手中;直到努斯于5点钟打断他的质询时,他已经成竹在胸。他将于第二天早上完成质询, 努斯法官宣布明天早上9点开庭。 第34章 审判开始的第二天早上,太阳很快地自东方升起,而且就在几秒钟的时间内,便把福特郡法院四周绿色植物上的露珠给蒸发了。 那群黑人牧师和信徒们直接赶往他们昨天聚集的地方,并且开始搭设帐篷。他们在橡树下拉开摺叠椅,同时在牌桌上放了一台冰水开饮机。一块块“释放卡尔·李”的标语牌被钉上了柱子,并且沿着帐篷四周插上了这些牌子,看起来就像是一排整齐而醒目的栅栏。亚集牧师又印了一些新的海报,海报中间是一张卡尔·李的黑白放大照片,而在旁边则以红、蓝、白三色做为陪衬。这是一张相当出色而且诉求重点十分明确的专业设计。 三k党的成员中规中矩地待在他们的指定区内。他们也带来了他们自己的标语牌——白底上用着猩红的颇色写上“纹死卡尔·李、绞死卡尔·李”这几个偌大的字。他们向草坪对而的黑人挥动着这些标语牌,而后这两边的群众便开始互相叫骂。负责维持秩序的士兵沿着人行道站成一排整齐的队伍;当恶言秽语以及黑人的歌声自他们身边穿梭而行时,他们虽个个全副武装、荷枪实弹,却也显得神态自若,似乎早已习惯这种无关痛痒的对峙场面。 此刻是早上8点钟,审判开始的第二天。 9点整,努斯向没有座位的民众道声早参乌巴克利缓缓地站起身子,然后向庭上表明自己已没有问题要再质询陪审团了。 毕更斯律师自他的座位上站了起来,此刻的他两个膝盖僵硬难行,胃部则似台风过境般翻腾不已。他走到栏杆前,注视着那料位流露出焦虑眼神的陪审员,。’。 民众们专心致志地听着这位年轻而又充满自信的被告代言人陈述一己的理念。他们记得他曾自夸自己从未输过一场谋杀案的官司;而今出现在他们眼前的,的确是一位神态自若、满怀信心的律师。他的语音铿锵有力,然而语调温和柔畅;他的谈吐高雅,然而却无艰涩难懂之处。他再度向民众介绍他本人、他的委托人、委托人的家庭成员,最后再介绍那位小女孩。他赞许地方检察官昨天下午的质询内容,并且坦承自己所准备的大部分问题已由干练的检察官提出了。他看看自己的笔记,他的第一个问题像个炸弹般在法庭上引起了极大的震撼。 “各位女士、各位先生,你们之中是否有任何一位认为,在任何的情况下,都不应该以精神失常为由来辩护?”陪审席上的民众显得有些曦濡不安,但他们之中没有一个人举手。就在大家全无设防之际,杰可轻易地投下了一枚炸弹,而且让在座的群众毫无招架的余地。精神失常互精神失常!这颗种子已然植入入心。 杰可仔细地打量他们每个人,知道木部分的人此刻都感到相当困惑,不过他也明白在现在这个时候,陪审席上的每个人都在思考精神失常的问题。而这就是他想留给他们思考的地方。 “谢谢你们。”他集毕生之魅力说出这句话,“本席没有其他问题了、庭上。” 巴克利面露不解之表情。他瞪视着法官,看见后者也是一脸的茫然, “就这些?”努斯无法置信地闷道,“就这些,毕更斯先生?” “是的,庭上,我对陪审团很满意。”杰可以一种信任的口气答道。和巴克利严格质询下3个小时的情景成强烈对比。虽然杰可对陪审团并不十分中意,但是也没有必要再重复巴克利已经问过的何题。 “很好。那么双方律师请至办公室会面。” 巴克利、马果夫、杰可、艾伦及派多先生皆随着努斯穿过法官席后面的门,然后围坐在办公室内的书桌旁。努斯首先开口说道:“各位,我相信你们都想知道每个陪审员对死利的看法。” “是的,阁下,”杰可说道。 “您说得对,庭上,”巴克利说道。 “很好。派多先生,麻烦你带1号陪审员卡琳·马龙进来。” 派多先生离开后,走到法庭上大声喊出卡琳·马龙的名字。稍后她随派多走进办公室,看起来一脸像慌失措的样子。几位律师在努斯先前的指示下皆沉默不语,只是做笑以对。 “请坐,”努斯脱下法官袍时说道,“耽误你一分钟时间,马龙太太,请问你对死刑有没有什么强烈的看法?”努斯问道。 她紧张地摇摇头,注视着努斯:“没有,阁下。” “如果检方证实这的确是一场经过预谋的杀人行为时,而且假设你相信海林先生在行凶时并未精神失常的时候,你会考虑判他死刑吗?” “当然。我认为死刑永远有存在的必要,这样才可以避免这类残暴的事情继续发生。我绝对支持。” “谢谢你,马龙太太。现在你可以回到法庭上的座位了。”努斯说道。 “请带2号进来,”努斯向派多先生命令道。玛西·狄更斯是一位上了年纪的白人妇女,脸上有着极深的皱纹,她在派多先生的引领下走进办公室内。是的,阁下,她说道,她个人非常赞成死刑,如果有必要的话,她一定会投票让被告接受制裁的。努斯向她道谢后,又传唤第3名陪审员。 第3和第4名的立场和先前两位完全一致,认为如果罪证确凿的话,即应对犯人判处死刑。然后是5号陪审员杰若德·欧特被带入办公室内,他是杰可心中的秘密武器。 “谢谢你,欧特先生,耽误你一分钟时间,”努斯重复道,“首先想请教你的是,你对死刑是否有任何绝对赞成成是绝对反对的强烈主观意识?” “是的,阁下,”欧特神态热切地说道,他的声音和脸孔都散发着一股悲天悯人的光芒,“我个人非常反对死刑,我认为这是一种残忍而且极为罕有的处罚。对于身处一个法律允许剥夺他人生存权的社会,我感到非常羞耻。” “我懂了,假设今天你是陪审员的话,你是否有可能在某种情况下投票赞成死刑的刑罚?” “哦,不,阁下,绝不可能。无论是什么样的罪名,我都不赞成以死刑做为处罚的方式。” 巴克利清清喉咙,然后以一种阴森的语调宣布道:“庭上,本席基于本州控告威瑟斯本的案例,提议取消欧特先生的陪审资格。” “提议通过。欧特先生,你已被取消陪审员资格了。”努斯说道,“如果你愿意的话,现在便可以离开法庭,如果你想留在法庭内,那么请你不要和其他的陪审员坐在一起。” 欧特一脸茫然地看着他的朋友杰可,显得相当无助。然而此刻的杰可只是紧闭着嘴巴,眼睛盯着地板。 当杰若德·欧特出现在法官席的后面,穿过栏杆上的那个小门,然后离开法庭时,群众的好奇心皆为这个场面所引燃。派多宣布6号陪审员艾力克斯·桑默的名字后,便把他带进办公室内。几分钟后他坐回第一排的座位上。他向努斯谎称自己对死刑的看法。 事实上他和大多数的黑人一样都反对死刑,但是却在努斯面前隐藏自己的意见。后来在休庭时,他悄悄地和其他的黑人陪审员聚在一块,并且指导他们该如何回答法官的问题。 这场进行缓慢的质询过程直到下午3点过后才告结束。有11位陪审员因对死刑持保留态度而遭取消资格。 在三楼的图书室内,杰可和他的研究小组注视着那一组陪审员资料卡和上面的记载。现在是决定的时刻了。他曾经日日夜夜想着那些用各种双笔、红笔及黑笔写上名字及评分的评审员,而他现在也在庭内整整观察他们两天了。他了解他们。 艾伦想挑女性;哈利·瑞克斯则意属男人。 努斯瞪着他那份重新编过号码的名单,然后看看他的律师们。 “各位。你们都准备好了吗?好极了。正如你们所知,这是一件谋杀案,所以你们双方都有12次否决的机会。巴克利先生,请你先提出一份10位陪审员的名单。请从1号陪审员依序开始,而且只要说出他们的编号即可。” “是的,阁下。检方打算接受1号、2号、3号、4号陪审员,否决5号,接受6号、7号、8号、9号,否决10号,接受11号、12号、13号,否决14号,接受15号陪审员,总共12位。” 杰可和艾伦在他们的名单上做着记号。 努斯算算人数:“是的,总共12位。毕更斯先生,该你了。” 巴克利选了12位白人妇女。两名黑人及一位男性白人皆被他所否决, 杰可研究他的名单,并且从中圈选了几个名字:“我方将取消1号、2号、3号陪审员,接受4号、6号及7号,取消8号、9号、11号、12号,接受13号,取消15号,我想这次总共否决了8位。” 努斯在名单上核对号码并且计算人数:“你们双方接受的陪审员为4号、6号、7号及13号,巴克利先生,现在又轮到你了。请继续挑出其余的8位陪审员。” “检方将接受16号,否决17号,接受18号、19号、20号,取消21号,接受22号,取消23号,接受24号,取消25号及26号,接受27号及28号。目前还剩下4次否决的机会。” 杰可不禁大吃一惊。巴克利果真利用否决权的机会把所有的黑人及男性白人都给否决掉。他的确能洞悉杰可的心态。 “毕更斯先生,该你了。” “我们可以花几分钟讨论一下吗,庭上?” “5分钟为限。”努斯答道。 杰可和艾伦走到隔壁门的咖啡室内,哈利·瑞克斯正在那里等候着。 “你们看,”杰可把那张名单放在餐桌上,他们3个人都探身靠向桌前,“现在已经选到第28号了;我还剩下4个否决的机会,而巴克利也和我一样。他故意把每个黑人和每个男人都给删掉了,所以现在是一个全为白人妇女所组成的陪审团。接下来的两位都是白人妇女,31号是克莱德·西斯柯,而32号是贝利·艾克。” “然而接下来的6位之中有4位是黑人,”艾伦说道。 “是啊,但是巴克利不会给我们机会的。事实上,我已经很讶异他让我们选到第四排了。” “我知道你想要艾克。那西斯柯呢?”哈利·瑞克斯问道。 “我对他有戒心。陆希恩不是说他是个可以让人收买的恶棍吗?” “好极了!我们就挑他,然后再收买他,” “你想得太天真了!你怎么知道巴克利没有收买他呢?” “我还是想争取他。” 杰可反复琢磨这份名单,来来回回估算了好几遍。艾伦倾向否决这两个男人——艾克和西斯柯。※棒槌学堂の精校e书※ 他们回到办公室内坐下。法庭书记员诺玛·盖洛已做好准备。 “庭上,我们打算否决22号和28号,剩下2次否决的机会。” “该你了,巴克利先生。29号和3o号。” “检方打算接受他们二位。目前12次的否决机会中还剩下4次。” “该你了,毕更斯先生。” “我们要否决29号和30号。” “你的否决权已结束了,对吧?”努斯问道。 “是的。” “很好,巴克利先生,31号和32号。” “检方将接受他们二位,”巴克利很快地答道,眼睛看着紧接着克莱德·西斯柯后面的黑人名字。 “很好。现在已经有12位了。接下来我们再选出二位代理人。你们双方都有2次否决机会。巴克利先生,33号和34号。” 33号陪审员是一位男性黑人。34号则是一位杰可想要的男性白人。接下来的两位都是男性黑人。 “检方否决30号,接受30号及35号。” “我方接受这两位,”杰可说道。 当努斯及律师们回到法庭上入座时,派多先生要民众们保持肃静。努斯一一宣布这12位陪审员的名字,然后他们便慢慢地走到陪审席前。在珍·吉里斯比的安排下依次入座。10个女人,2个男人,全为清一色的白人。法庭内的黑人们低声交头接耳,个个充满了无法置信的表情。 “你挑出这种陪审团?”卡尔·李向杰可耳语道。 “待会儿再向你解释。”杰可说道, 两位候补的代理人在传唤下坐在陪审席旁。 “那个黑人是干吗的?”卡尔·李喃喃说道,脑袋瓜指向那位代理人。 “等会儿再向你解释。”杰可答道。 努斯清清喉咙,向下方的陪审席望过去:“各位女士,各位先生,你们已在精心挑选的过程中被选为这件案子的陪审员。你们曾经宣誓要公正审理所有呈现在你们面前的问题,并且遵照本庭的指示。现在,根据密西西比州的法律,直到审判结束前的这段时间,你们将在本庭的保护下与外界隔离。这也就是说你们将共同住在一间汽车旅馆里,而且直到审判结束之前皆不允许回家。我知道这是相当不便的一件事,不过这一切都是依法办理。几分钟后本庭将宣布休庭,届时你们可以打电话回家,并且交代家人将你们随身的衣物及盥洗用品等等送来。这段时间内,你们将待在克连顿外的一处汽车旅馆内。至于地点则纯属机密,不予公开。还有任何问题吗?” 这12位陪审员个个显得十分讶异,而且在想到好几天不能回家的时候都显得相当苦恼。他们想到了家人、小孩,想到了他们的工作,为什么是他们呢?在整个人山人海的法庭内,为什么独独挑上他们呢? 在没有回应的情况下,努斯敲下法槌,随后法庭内便是空荡荡的一片。 7点前,这12位陪审员的家人已送来各式各样的行李。他们一行人走到法院后门外面,登上一辆租来的灰狗巴士。在两辆巡逻车及一辆军用吉普车的前导以及3名国民警卫队员的押阵下,这部灰狗巴士在绕行过广场后便驶离了克连顿。 史登·西森于星期二晚上逝世于孟菲斯的中南烧伤医院。由于史登多年来乏于照顾自己的身体,使得他那又矮又虚胖的身躯抵档不了严重烧伤所引起的并发症。他的过世使得因冬雅·海林的强暴事件而引发的死亡人数累积到了4人。柯伯、威拉得、巴德·瑞堤以及现在的史登。 他的死亡消息不久便传到了森林深处的那栋小木屋内。自从审判开始之后,这些三k党的成员便每晚聚在这里吃喝聊天。他们信誓旦旦地说些复仇以及以牙还牙之类的话。在这些人当中有5位是刚自福特郡内加入三k党的当地青年,使得这里总共有11位当地的小伙子。此时此刻,他们个个嗜血如命,蠢蠢欲动。 这场审判至今为止都太安静了,现在该是热闹热闹的时候了。 第35章 在克连顿东北方48英里处,拥有3000位居民及两家汽车旅馆的米尔伯郡静静地斜倚在泰伯河的旁边。由于这个时节极少有游客会在此住宿,因此汽车旅馆也就门可罗雀了。这家人迹罕至的神殿旅馆僻静的走廊尽头,有8个房间,内外皆为本州的国民警卫队所驻守着。在这12位陪审员当中,那10名女性陪审员在安排下住进了其中5间房间内,而贝利·艾克则和克莱德·西斯柯共住一间。至于另外两位代理人班·莱斯特·牛顿及法兰西斯·皮兹则各住一间。每个房间内的电视电源已被切断,而且也没有任何的报纸可以阅读。星期二晚上,他们在各自的房伺内用餐;星规三上午7点半时,早餐已经送到他们的房间内,而那辆灰狗巴士也已在停车场上启动,天空中还留有引擎所冒出的烟雾。半小时后,这14名陪审员坐上了车,而后车子便往克连顿驶去。 他们在车内闲聊着自已的家人及工作状况。这些人当中有两三位在星期一之前便己彼此熟识,其他大部分的人则皆为第一次见面。他们在闲谈中刻意避免聊到他们聚在一块的原因以及摆在他们眼前的职责。努斯法官曾经当着他们的面把话说得很清楚了,不许他们私底下讨论这件案子。然而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们一直想多聊聊有关强暴事件、柯伯及威拉得、卡尔·李、杰可、巴克利、努斯及三k党等等的事。他们每个人都听说过烧十字架的事,但是他们却从未讨论过,至少没有在车上讨论过。在汽车旅馆的房间内,类似这样的讨论就很多了。 这辆灰狗巴士于8点55分抵达克连顿的法院大门;透过灰暗的巴士窗户。这些陪审员们可以看到一群群被士兵分隔开来的三k党员、黑人及其他民众。巴士轻易地通过层层路障,然后停在法院后面。数名副警长等在那里准备护送陪审员上楼,他们登上后面的楼梯直往陪审团室内走去,一进房间看到桌上的咖啡和甜面包圈也已在等候他们的驾临。派多先生通知他们现在是9点钟了,法官己经准备开庭。他引领他们走进拥挤的法庭内,然后在陪审席内坐定。 “全体肃立,”派多先生大叫道。 “请坐,”努斯也随即坐在法官席后那张高背的皮椅上,“早安,各位女士,各位先生,”他亲切地向陪审团说道,“我相信各位今天早上的精神都很好,我们马上开始。” 他们全都点点头。 “现在我们就要开始进行审判,首先进行的是双方律师所做的开场白。本庭要提醒各位的是,律师所说的任何话将不做为证词之用,也不视为任何证据。巴克利先生,可以开始了吗?” 巴克利站起身,用手扣着他那件耀眼的西装外套的扣子:“是的,庭上。” “好极了,请开始吧。” 巴克利抬起那个木制的小演讲台,然后把它放在陪审席的前面。他站在演讲台后面做了个深呼吸,并且慢慢地翻阅着一本记事薄上的一些摘录。在这段短暂的静谧时刻里,他享受着作为目光焦点的荣耀,以及众人倾听他说话的威风,首先他以殷勤的态度感谢陪审员的出席,感谢他们所做的牺牲以及他们竭尽公民职责。(杰可心想,难道他们还有别的选择吗?)接着巴克利又表示他为他们感到骄傲,而且有幸能与他们一起审理这件重大的案子,实在是他莫大的荣誉。他重弹前两天的老调,说他是他们的律师,而他的委托人则是密西西比州。他把话题一直扯到他身上以及他对这次审判的观感,并且提到他衷心的愿望即是藉由。自己的努力赢回司法应有之尊严与社会正义。 他的演说内容和他过去在法庭上的所有开场白可说是如出一辙,了无新意;然而他这次的表现却比以前来得优异、自然。这是一堆经过严谨的修饰与润色的垃圾,令人大感恶心难忍。 巴克利解释,对任何一位身为父亲的人而言,想要报仇乃是极为自然的事。他也会有这种念头的,他承认道。但是……他的声音渐渐放大了些,想要报仇的意念和实际采取行动却是两码事。 在陪审席前刻意来回踱步的他已做好暖身运动;他无视于演讲台的存在,任意放纵自己的音量。在接下来长达20分钟的演说中,他谈论到现行的刑法制度以及它在密西西比州运作的情况;同时他还提到在他瑞福斯·巴克利的努力下,已使得许多名的强暴犯被送进了帕奇门监狱里,而且大多数的人犯还被判终身监禁呢,这种制度之所以能在本州运行得如此完善的原因,乃是因为密西西比州的人民都有一致的共识,希望社会安全与司法正义能获得绝对的保障,如果今天的人民都像卡尔·李·海林般蔑视这项制度、并且依据自己的方式执行正义的话,那么这个一向运行完备的刑法制度也就毁于一旦了。想想这种可怕的后果。一个没有法律保障的社会,将是暴民们凭自己的好恶掠夺人民生命财产的世界,没有警察,没有监狱,没有法院,没有审判,没有陪审员。每个人都将沦为他人私欲的牺牲品。 他说这的确是一件相当具有讽刺性的事。卡尔·李·海林现在就坐在他们面前要求正当的法律程序及公平的审判,然而他先前却又不把法律当一回事,问问看比利·雷·柯伯和彼特·威拉得的母亲好了,问问看她们的儿子得到了什么样的公平审判。 他刻意停顿了一会儿,好让陪审团及法庭上的民众有机会深思这个问题。这的确是一记响棍,一声发人省思的暮鼓晨钟。现在陪审席上的每个人都把目光转向卡尔·李·海林,然而那种注视的神情却似乎没有一丝的怜悯。他说检方将证实卡尔·李·海林的杀人行为乃是一种经过精心策划的预谋。由于他知道柯伯及威拉得最后将被带回监狱里去,所以他便在楼梯旁的一个小房间里待了将近一个小时,以便在他们从法院后门走下楼梯间时,可以置他们于死地。当时卡尔·李便是偷偷带着一把m16步枪潜入法院里的。巴克利走到法庭书记员诺玛·盖洛旁边的一张小桌子前,把桌上的一支m16步枪高高举起。 “各位!这就是那支行凶的m16步枪!”他向陪审团宣布道,手里用力地挥舞着那支枪。随后他把枪放在演讲台上,开始谈起卡尔·李·海林如何精挑细选出这支枪,因为他曾在越战时用过这种枪杀人,所以对枪的性能了如指掌。事实上,他曾经受过使用这种枪的训练。这是一种禁止私人持有的枪械,在一般的枪支商店里根本买不到。由此推断卡尔·李必是在精心的策划下,刻意去找这种威力十足的枪。 由此可知证据已然十分明显:事先预谋、精心策划、置之死地的冷血谋杀。 接着他提到副警长狄韦恩·路尼。他说路尼在14年的公职生涯期间,一直是个认真执法的好公仆,也是他所见过数一数二的好警察。然而就在他执勤的时候,莫名其妙地被卡尔·李·海林给射伤了,现在他的一条腿已经有一部分锯断了。究竟他有什么罪呢? 或许被告会说这纯属意外,但这种说词完全是不负责任的借口,而且密西西比州的法律也不会无视善良百姓的权益,而让罪犯逍遥法外。 最后,在一个半小时之后,巴克利终于闭上了嘴巴,整个法庭也松了口气。 “休庭10分钟,”努斯宣布后即冲下法官席,走过那扇门,路经办公室,往盥洗室走去。 杰可原本就打算来一段简短的开场白,现在经过巴克利的疲劳轰炸之后,他决定使演说时间再缩短些。 他把这种想法在休庭时间告知他的委托人。 “我同意,说短一点也好,”卡尔·李答道。 的确,在那10分钟的开庭演说里,他把握了言简意赅、深人人心的原则,也赢得了陪审团的赞赏。首先他谈到女儿的特质以及她们和小男孩的分别。她们是一群需要受到特别关爱与照顾的小天使。他向他们提到自己的女儿以及存在于父女之间那种特殊的伦常关系,那是一种难以言喻、也无法替代的亲密关系。他坦承自已十分推祟巴克利先生所声称的那种宽恕的慈悲胸怀,能对任何一名强暴他女儿的醉汉给予如此圣洁的怜悯与宽宥。这的确是一种伟人的行径。然而在现实生活中,任何一位陪审员,任何一位父母亲能够如此坦然、如此宽容吗?——假如他们的女儿被两个喝得醉醺醺的野兽强暴,把她绑在树底下蹂躏—— “抗议!”克利叫道。 “抗议成立。”努斯也吼了起来。 杰可无视于咆哮似的怒吼,继续温柔地说着。他问他们是否曾经想过,如果这个悲剧的女主角是他们的女儿的话,他们又会有什么感觉。他恳求他们不要将卡尔·李定罪,而是让他回到家去和家人重享天伦之乐。他没有提到精神失常的话题,不过他们知道这是迟早的重头戏。 他在开始之后便结束了这段演说,留给陪审团一个鲜明的对比。 “就这些?”努斯讶异地问道。 杰可坐回卡尔·李身旁时点点头。 “好极了。巴克利先生,你可以传唤你的第一位证人了。” “检方传唤寇若·柯伯。” 派多先生到证人室内带柯伯太太出庭。他引领她通过审判席的一扇门走进了法庭,然后在珍·吉里斯比的帮助下完成了宣誓,最后坐在证人椅上。 “请靠近麦克风说话。”派多先生指导她。 “你是寇若·柯伯吗?”巴克利已把演讲台移向栏杆附近,扯开嗓门问道。 “是的,先生。” “你住在哪里?” “福特郡湖村三路,” “请问你是已故的比利·雷·柯伯的母亲吗?” “是的,先生,”她的眼眶在答话时湿了起来。柯伯太太是个乡下妇人,早在孩子们还小的时候,她的丈夫便抛弃了他们。平日里她在一家廉价的家具工厂工作十几个小时,以致于柯伯家的几个孩子在乏人管教及照顾的情况下,年纪轻轻就不学好。 “你儿子过世的时候是几岁?” “23岁。” “你最后见到他还活着是在什么时侯?” “就在他被杀的前几秒钟。” “你是在哪里看到他的?” “就在这个法庭内。” “他是在哪里被杀的?” “楼下。” “当时你有没有听到枪声?”’ 她开始哭了起来:“听到,先生。” “你在哪里见他最后一面?” “在殡仪馆。” “当时他的情况是?” “他已经死了。” “没有问题了。”巴克利宣布道。 “交互讯问,毕更斯先生?” 她是个无关痛痒的证人,到法庭来只是为了证实受害者的确已经死亡以及博取一点点的同情。通常被告律师会放弃质询这种证人,因为在质询的过程中不会得到什么有利的论点;然而杰可却从中看到了一个他不能错失的机会,一个可以为这场审判开启另一种视野的机会;他要让巴克利、努斯、陪审团及在座的旁听民众知道柯伯太太并非真的那么值得同情,事实上她还有点矫揉造作。或许巴克利私底下曾指导她善用眼泪当筹码吧。 “只有几个问题,”杰可从巴克利及马果夫身后走向演讲台。这位地方检察官立刻嗅出可疑的气氛。 “柯伯太太,据说你的儿子曾因贩卖大麻烟而被定罪,不知这项传闻是否属实?” “抗议!”巴克利怒吼道,气得从座位上跳了起来,“受害者的犯罪记录依法不能提出!” “抗议成立。” “谢谢您,庭上。”杰可说道,好像努斯赐给他一个恩惠似地。 柯伯太太擦试着眼睛,并且哭得更厉害了。 “你刚刚提到你的儿子过世时是23岁?” “是的。” “在他23年的生命中,他还强暴过多少个小女孩?” “抗议!抗议!”巴克利歇斯底里地叫道,他的双手挥舞着,眼睛无助地看着努斯。 “抗议成立!你已经偏离主题了,毕更斯先生!”努斯吼道。 “他应该受到训诫,庭上!”巴克利要求道,他的脸孔和双眼正散发着愤怒的火光,而脖子也涨成了紫色。 “本席撤回这个问题。”杰可回到座位时大声答道。 “下三滥,毕更斯。”马果夫咕哝道。 “请训诫他,”巴克利央求道,“并且指导陪审团不必理会这个问题。” “需要再质询你的证人吗?”努斯问道。 “不用了。”巴克利答道。 “你可以退下了,柯伯太太,”努斯说道,“派多先生,请护送证人退席。” 努斯一直瞪视着杰可,直到柯伯太太离开之后才收回视线。现在法庭又回复了平静。接着他向陪审团说道:“请不必理会毕更斯先生的最后一个阿题。”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卡尔·李向他的律师耳语道。 “待会儿我再解释。?” “检方传唤恩妮斯坦·威拉得。”这一次巴克利的声音较为小了些,而且略显踌躇。 威拉得太太从法庭上面的证人室被带进来,在宣誓过后坐上证人席。 “你是恩妮斯坦·威拉得吗?”巴克利问道。 “是的,先生,”她虚弱地说道。她也是一位历经生活磨难的妇人,然而她所形之于外的自尊自重,却使得她看起来较值得人同情,也较有说服力。 “请问你住在哪里。” “湖村外。” “彼特·威拉得是你的儿子吗?” “是的,先生。” “你最后一次和他见面是在什么时候?。” “就在这个法庭内,在他被杀之前的几分钟。” “当时你曾听到枪声吗?” “是的,先生。” “你在哪里见他最后一面?” “在殡仪馆。” “当时他的情况是?” “他死了。”她说道,她的手里正拿着一张面纸在擦着眼睛。 “我很遗憾,”巴克利说道,“没有其他问题了。”他补充说道,眼睛偷偷地瞥向杰可。 “需要反询吗?”努斯问道,他以质疑的眼光望着杰可。 “只有几个问题。”杰可答道。 “威拉得太太,我是杰可·毕更斯。”他站在演讲台后面,毫不同情地看着她。 她点点头。 “你的儿子过世时是几岁?” “27岁。” 巴克利把椅子往后拉,并且坐在椅子边上,准备随时站起来。 努斯摘下眼镜,身体也往前倾了些。卡尔·李低下头去。 “在他27年的生命当中,他还强暴过多少个小女孩?” 巴克利立刻弹了起来:“抗议!抗议!抗议!” “抗议成立!抗议成立!” 雷霆似的吼声使威拉得太太受到了惊吓,她哭得更大声了。 “训诫他,法官!他一定得受到训诫!” “本席撒回这个问题。”杰可走回座位时说道。 巴克利不服气地抗辩道:“但是这还不够,法官!他一定得受到训诫!” “我们到办公室去,”努斯命令道。他请证人退席,然后宣布休庭到下午1点钟。 哈利·瑞克斯在杰可办公室的阳台上吃着三明治和鸡尾酒。 杰可谢绝了酒精的诱惑,喝起葡萄汁。艾伦说她想来杯鸡尾酒,以便舒解连日来紧绷的神经。审判开始的这三天以来,黛儿都帮他们准备好午餐,并且亲自送过来,以表示餐馆对杰可的支持与鼓励。 他们在阳台闲适地吃起午餐,一面看着法院四周类似嘉年华会的热闹景象。哈利·瑞克斯极想知道在努斯的办公室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杰可意兴阑珊地不想谈论与审判有关的事。 “办公室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妈的!” “你真的想知道?” “是啊!是啊!” “好吧,现在我得去上洗手间,等我回来时再告诉你。”杰可随即离开了。 “卢阿克,办公室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也没什么。努斯把杰可狠狠地臭骂了一顿,不过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话。” “他干吗要把那两位老太太弄哭呢?” “这招很厉害呢,哈利·瑞克斯。他就是要让陪审团、努斯、巴克利以及在场的每个人知道这是他的法庭,是他来掌握这一切的,而且他也不会把任何一个混球当一回事。是他先挑起战端的。他现在把巴克利气得毛毛躁躁的,让他以后别想心平气和地思考。努斯很尊重他,因此他没有受到庭上的胁迫。虽然陪审员们受到很大的震撼,但是他使他们清楚地明白到这是一场战争而非儿戏。这招漂亮极了。” “是啊,我也这么认为。” “这对我们没什么伤害。那两个妇人到法庭上无非是为了博取同情,可是杰可提醒陪审团她们那个宝贝儿子在死前做了什么好事。” “都是无赖。” “如果陪审团当中有人不满的话,等到最后一个证人作证时,他们也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杰可很稳吧,是不是?” “他表现得很好,非常好。他是我所见过这个年龄的律师里最优秀的。” 午餐过后,欧利是检方传唤的第一位证人。巴克利带来两幅特大号的法院一、二楼的彩色平面图,上面还标示着柯伯及威拉得最后行经的路线。 此外,巴克利还带了一组16*24的彩色照片,内容都是柯伯及威拉得倒在楼梯间的死状。那是一张张令人毛骨悚然的照片。 这类的照片具有高度的煽动性并且极易使人产生偏颇的印象,同时在法庭上也是允许传阅的。最高法院往往以“提供证据”为由,让此类照片在法庭上横行无阻。他们声称此类照片可以帮助陪审团看清真象,一如90年来最高法院的判决一样。因此,无论这些谋杀案的照片对陪审团造成多大的冲击,密西西比州的法律必然允许这类照片的曝光。 这lo张照片在专业人士的手里变成了一幅幅吸引人的海报广告,这招是巴克利以前从没用过的。他把第一张照片递给陪审席上的瑞比·贝兹。那是一张威拉得的头部和脑浆散落四处的画面。※棒槌学堂の精校e书※ “天啊!”她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然后把它推给邻座的陪审员。第二位陪审员吓得目瞪口呆,立刻丢给旁边的人。就这样,他们一个接一个地传阅,最后传到了两位代理人的手中。巴克利取回第一张照片,然后又递给了贝兹另外一张。整个仪式总共进行了30分钟。直到最后巴克利取回所有的照片为止。 接着他抓起那支m16步枪,拿到欧利面前:“你认得这支枪吗?” “是的,这是在现场找到的武器。” “是谁在现场找到的?” “是我。” “庭上,检方将把这个武器编号为s-13以作为证据。”巴克利说道,手用力挥着它。 “没有异议。”杰可说道。 “没有其他问题了。”巴克利宣布道。 “需要反询吗?” 杰可慢慢走到台前时翻阅着他的笔记、他只有几个问题要问他的朋友。 “警长,是你逮捕比利·雷·柯伯和彼特·威拉得的吗?” 巴克利把椅子往后推。大屁股坐在椅沿边,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 “是的,”警长答道。 “基于何种理由?” “因为他们强暴了冬雅·海林。” “她被柯伯及威拉得强暴时是几岁?” “10岁。” “警长,听说彼特·威拉得签了一份书面自白书……” “抗议!抗议!庭上!毕更斯先生知道这种问题是不能提出的!” 欧利在抗议声中坚定地点点头。 “抗议成立。” 巴克利全身发抖:“检方要求这个问题自记录上删除,同时陪审团必须被告知不必理会这个问题。” “本席撤回这个问题,”杰可向巴克利微笑说道。 “请不必理会毕更斯所问的最后一个问题。”努斯向陪审团指示道。 “没有问题了。”杰可说道。 “需要再质询你的证人吗,巴克利先生?” “不用了。” “很好。警长,你可以退席了。” 巴克利的下一位证人是来自华盛顿的指纹专家,此人花了一个小时的时间讲述陪审员在几个礼拜前就知道的事情。接着来了一位本州的弹道学专家,他的证词和先前那位指纹专家一样了无新意而且乏善可陈。 杰可对这两位专家都没有提出讯问,因此在这位弹道学专家作证完毕之后,努斯随即于5点15分向陪审员道别,并且交代他们严禁讨论此事。他们恭敬地点点头,然后逐一走出法庭。努斯敲下法槌,宣布明天早上9点钟继续开庭。 第36章 这项富有神圣使命的陪审任务很快就令人感到无趣。在神殿旅馆的第二天晚上,房间内外的所有电话便在努斯的命令下被全数挪走。一些由克连顿图书馆所捐赠的旧杂志在大家百般无聊的情况下轮流传阅着,但是不久便被扔得远远的;毕竟像《纽约客》这样的杂志是很难引起这些人的兴致的。 “有没有《阁楼》【注】可以看啊?”克莱德·西斯柯在翻完所有的杂志之后轻声对派多先生问道。派多先生摇摇头,不过答应去找找较有看头的玩意儿让他们解闷。 【注】阁楼:美国色情月刊——棒槌学堂注 由于房间里没有电视、报纸或是电话,他们只好凑在一块玩玩牌,并且随口聊着有关审判的事。 或许睡眠是使明天提早到来的最好办法吧。他们一行人早早回房入睡,所以在第二天早上6点钟士兵前来敲门时,他们早已醒了,有几位甚至于换好了衣服。他们狼吞虎咽地吃下香肠及薄煎饼的早餐,然后热切地登上那辆灰狗巴士,于8点左右驶往他们的家乡。 在审判开始的第4天,法院的圆形大厅在8点前便已挤满了民众。这些人根据连日来的经验。知道法庭里的所有座位在8点半之前便会全部被占满,所以他们都特地赶个早,以免错失旁观的机会。 快到9点时,卡尔·李在法警的护送下走进法庭,他的手铐被围在他身边的一位法警解开。他向他的家人报之一笑后便在被告席上坐定。双方律师入座后,法庭也渐渐安静了下来。派多先生把头探进陪审席旁的一扇门内,然后把门打开,请陪审员坐在他们的座位上。派多先生在通往办公室的门前定睛看着法庭内一切就绪时,便往前走了几步并且大喊:“全体肃立!” 努斯披上那件他最喜欢的褪色黑袍,大步走向法官席前,并且示意大家就坐。他向陪审团问候了一番,以及询问他们自昨天休庭之后是否遇到了什么事。 他望着双方的律师席:“马果夫先生在哪里?” “他可能会晚点过来,庭上。不过我们可以立刻开始。”巴克利说道。 “请传唤下一位证人。”努斯向巴克利命令道。 这位来自本州犯罪实验室的病理学家自法院的圆形大厅被人带进法庭。就一般情况而言,他是无暇出席一场简单的审判,而只需要派他的下属到法庭上向陪审团说明柯伯及威拉得的死因即可。然而这是海林案,因此他觉得有必要亲自完成这份工作。 早先在办公室内,杰可曾提议将受害者的死因用书面文字记载的形式作证即可,但是巴克利坚决不答应。他希望陪审团能亲耳听到柯伯及威拉得是怎么死的。 “我们会承认死者的多处伤口是由那支m16步枪里的子弹所射出的。”杰可直截了当地说道。 “不行,我有权利证实这点。”巴克利顽固地说道。 “可是他提议用书面形式作证啊。”努斯正在设法打圈场。 “这是我的权利。”巴克利驳斥道。 因此他便让他的权利堂而皇之地登上法庭,而这又是一次杰可戏为“检察官的过度伤害”的明证。在整整3个小时内,这位病理学家谈及柯伯和威拉得总共被打了几枪,每颗子弹贯穿身躯的情形及其造成的严重伤害。 这位病理学医师在中午完成作证,又累又昏的努斯爽快地给了大伙两个小时的午休时间。陪审员在派多先生的叫唤下清醒了过来,然后被带到陪审室内;他们在那里享用了一顿用塑料盘子装好的烤肉,并且在填饱肚子之后开始玩起牌来。努斯规定他们不许离开法院。 这场审判所带来的兴隆景象是克劳德做梦也没想到的。每当到了早上及中午的用餐时间,他的这家小店便挤满了人,而且门口外面总有一长排的民众排在人行道上等着一个位子。即使烈日当空,暑意难耐,民众们仍旧耐心地排队。星期一下午,克劳德利用午休时间特地逛遍了整个克连顿,买了许多折叠桌椅。餐馆内原有的走道在这几天里也因为客人实在太多而消失得无影无踪,使得女侍们只好灵巧地在排排的人海中穿梭。在这片人海中,主要还是以黑人占绝大多数。 这场审判是餐馆内唯一的话题。星期三时,有关陪审团的组成让他们骂得厉害。到了星期四时,他们的话题便集中在那位逐渐令人厌恶的地方检察官身上。 “听说他想竞选州长。” “他是民主党还是共和党?” “民主党。” “在这州里要是他争取不到黑人的选票就别想了。” “是啊,这场审判过后,他大概也不会得到多少黑人的支持了。” “我侧是希望他能试试看。” “他的作风似乎更像是个共和党。” 在一家餐馆内,银行里上班的男士和其他几位白领阶级讨论着这场审判,不过他们大部分的重点乃是放在这件案子所受到的媒体注意程度以及外界对克连顿的认知内涵。不过他们也特别关心三k党的问题,在他们这些人之中没有一个知道他们的亲友间有哪位和三k党有任何关系,也提到了密西西比州北部已经很久没有三k党进驻的现象。然而由于那些饶舌的记者们偏好白袍者的新闻性张力,硬是把密西西比州的克连顿形容成三k党的大本营。他们痛斥三k党破坏本地的善良风俗,同时更加严责那些把三k党留在本地的新闻媒体。 星期四中午,黛儿服务的餐馆内推出当日特餐,其中包括了炸猪排、萝卜、糖渍马铃薯,奶油玉米及油炸秋葵。黛儿在这间拥塞的餐厅内忙着送菜,发现本地民众和外地客以及士兵们仍旧泾渭分明地各据一方。原来在克连顿当地这项不和外地客交谈的不成文规章,仍在居民的排外意识下沉默地执行着,虽然对于一位友善的居民而言,面对外界的友好笑容与问候却要冷冰地拒绝,实在是件令人难堪的事。自枪杀事件发生后的头几天开始,克连顿的民众已经收起欢迎外地客的亲切笑容,转为双唇紧抿的傲慢姿态,由于太多的新闻记者夸大不实,对整个福特郡及其郡民有许多不公平且不友善的批评,使得原本淳朴的民众一改原先的热心态度,换上倨傲的保护色彩。然而令人质疑的是,为何这些蜂拥而来的记者能够在到达此地24小时的时间内,便以专家的姿态去评断这个他们从没听过的地方以及从未见过的人呢! 检方于星期四下午完成对卡尔·李·海林的控诉之举证。午餐过后,巴克利把墨菲叫到证人席上。当这名可怜的人身不由己地结结巴巴说了一个钟头的话时,那真是一段令人五脏六肺为之纠结的痛苦时间。 “冷静点,墨菲先生。”巴克利的这句话已经说了不下百次。 每当这个时候他便会点点头,喝口水。虽然他尽可能在肯定时点头,否定时摇头,但是法庭书记员诺玛·盖洛却往往在区分点头与摇头时费了好大的劲。 “我分不出来,”她站起来说道,背对着证人席。所以墨菲只好试着再回答一次,但也就得再承受一次锥心的表达之苦。 “我分不出来,”当他好不容易说完时,诺玛便会无助地说道,而巴克利也会无奈地叹口气,陪审员们个个被搞得心烦气躁,半数的旁观民众则无所事事地咬着他们的指甲。 “你能再重复一遍吗?”巴克利尽可能耐心地说道。 “我很抱——抱——抱——抱——抱——抱歉。”他老是把这句话挂在嘴边。他的模样委实让人觉得可怜。 综观墨菲的证词,他当时是坐在法院后面的楼梯间那里喝着一罐可乐,那里便是那两个小伙子被枪杀的地方。他曾注意到有个黑人在大约40英尺处的一间警卫室里探出头来张望,但是他也没有多想。然后就在柯伯及威拉得下楼时,这个黑人立刻跳了出来,并且不断地开枪,嘴里又是尖叫又是笑声。当他停止射击后,他丢下枪,然后逃了出去。是的,就是他,那个坐在被告席上的黑人。 下一位证人是雷狄警官,他是警长办公室的调查员。他告诉陪审团,他在楼梯旁的那间警卫室里找到一个皇冠牌的可乐罐,罐子上的指纹和卡尔·李·海林的指纹完全吻合。 “我们还有最后一位证人,庭上,”巴克利在下午4点时坚定地说道,“狄韦恩·路尼警官。” 路尼拄着拐杖一跛一跳地走进法庭,站在证人席前。他卸下枪,把它交给派多先生。 巴克利骄傲地看着他:“请说出你的名字,先生?” “狄韦恩·路尼。” “你的地址是?” “密西西比州克连顿镇班宁顿街1000号。” “请问你今年几岁?” “39岁。” “请问你在哪里工作?” “福特郡警长办公室内。” “请问你职务是?” “我是调度员。” “5月20日星期一时你在哪里工作?” “当时我是一名副警长。” “当天你负责执勤吗?” “是的,我奉命押解两个嫌犯往返监狱及法院。” “这两个嫌犯是谁?” “比利·雷·柯伯及彼特·威拉得。” “你和他们是在什么时候离开法庭的?” “大约下午1点半吧,” “当时谁和你一起执勤?” “马修·潘塞。他和我负责押送这两名嫌犯。在法庭内还有其他几位副警长也帮我们忙,而在外面还有两三位警官等候着。不过我和马修是主要的负责人。” “审讯结束时发生了什么事?” “我们立刻把柯伯及威拉得铐上手铐,然后把他们带离法庭。我们带他们到那边的一间小房间内待了一会儿之后,潘塞就领头走下楼梯。” “然后呢?” “我们走到法庭后面的楼梯。柯伯走在前面,然后是威拉得,我押后。正如我刚刚说的,潘塞已经在最前头走下楼了。” “是的,先生,然后呢?” “当柯伯快走下楼梯口时,枪声突然响起。当时我正在楼梯间,准备往下走。刚开始的头一秒钟,我没有见到任何人,后来就看见海林先生拿着步枪朝我们射来。柯伯被子弹打得直往后退,倒在威拉得身上。两个人吓得不断地尖叫,然后就倒成一堆了,他们都往我站的地方爬来。” “是的,先生。请描述当时你所看到的情景。” “你可以听到子弹从墙壁上弹了回来,打在每个地方的声响。那是我这辈子所听过最大声的枪声,而且似乎他一直在射个不停。那两个小伙子的身体扭曲成一团。鲜血直冒,嘴里还吓得尖声突叫。当时他们是被上了手铐的,这你知道的。” “是的,先生,那你的情况呢?” “正如我先前说过的,当时我站在楼梯间,还没走下楼梯。我想可能是有发子弹从墙壁上弹了出来打中我的一条腿。当我发现自己的腿中弹时,我还想设法跑回楼上。” “请谈谈你的伤势。” “医生把我的腿锯了,”路尼的脸上看不出一丝痛苦的表情,好像是在陈述一件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从膝盖的下方锯掉。” “你是否看清楚当时拿枪的那个人?” “是的,先生。”’ “你能在陪审团的面前指出那个人吗?” “是的,先生。那个人是海林先生,也就是坐在被告席上的那位。” 这个答案适切地给路尼的证词划下完美的句点。他的回答简洁扼要,证词明确而充满了同情意味。目前为止,陪审团都能耐心地听进每一句话。然而,仍旧觉得不够精彩的巴克利和马果夫又拿出法庭的大型平面图,并且将之摆在陪审团的面前,在巴克利的指示下,路尼把柯伯及威拉得被枪杀前的行经路线在平面图上比划了一番,而路尼的跛脚也让陪审员看得更清楚了。 杰可揉揉前领,并且捏了捏鼻梁。坐在法官席上的努斯反复擦拭着他的眼镜。在陪审席上,烦乱不安的陪审员已经开始面露不悦了。 “需要讯问吗,毕更斯先生?”努斯最后问道。 “只有几个问题。”杰可答道。这时,马果夫先生正在收拾一幅幅煞有介事的大型平面图。 “路尼警官,卡尔·李·海林在开枪时,他的目光是看着谁?” “那两个小伙子吧,这是就我所看到的情况而言。” “他曾经注视过你吗?” “嗯。我并没有花很多时间去看他。事实上,当时我正在往另一个方向移动。” “所以他并没有对着你开枪喽?” “哦,没有,先生。他只是把枪口一直对着那两个小伙子而已,而且也只对他们开枪。” “当他在开枪时他的情况是怎么样?” “他只是大声尖叫着而且还歇斯底里似地笑着,好像发疯了一样。这是我所听过最怪异的一种声音,好像他是某种怪物或是疯子一样。在一片嘈杂声中,包括开枪的声音、子弹呼啸而过的声音以及那两个小伙子中弹哀号的声音里,唯一让我一直印象深刻的就是卡尔·李那种几近颠狂的怪笑声,这是我无法忘记的。” 这样的回答是如此地完美无瑕,使得杰可不得不强忍住一个得意的笑容。在审判之前的准备期间,他曾和路尼针对这项讯问演练过不下百次,如今他已经展现出最为丰硕的成果。路尼所说的每个宇都是完美的代名词。杰可随意地翻着记事薄,并且注视着陪审员的面部表情。他们全都瞪视着路尼,深为他的回答感到困惑。杰可在记事薄上草草写了几个字,其实这都是毫无意识的涂鸦,目的是为了消磨时间,好让接下来最重要的问题能够隆重登场。 “现在,路尼警官,卡尔·李·海林把你的一条腿给射伤了。” “是的,他的确伤了我一条腿。” “你认为他这种行为是出自蓄意的吗?” “哦,不,先生,这是一场意外。” “你希望见到他因为射伤你而受到刑罚吗?” “不,先生。我对他毫无任何怨恨。事实上,换了是我也会做出他这种行为的。” 巴克利丢下笔,无力地跌落在座位上。他面色凝重地看着他的明星证人。 “你这句话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我不会责怪他所做的事。那两个小伙子强暴他的小女儿,而我自已也有女儿。万一有人强暴了我的女儿,我会让他变成一条死狗。我会轰了他的脑袋,把他打成个蜂窝,就像卡尔·李所做的一样。我认为我们应该颁给他一座奖牌才对。” “你希望陪审团将卡尔·李定罪吗?” 巴克利两腿一蹬,跳了起来;他大声吼道:“抗议!抗议,这个问题有失偏颇!” “不!”路尼叫道,“我不希望见到他被定罪。他是个英雄。他……” “不要再说下去了,路尼先生!”努斯大声说道,“不要再说下去了!” “抗议!抗议!”巴克利暴跳如雷。 “他是个英雄!请释放他吧!”路尼毫无惧色地向巴克利吼道。 “秩序!秩序!”努斯猛敲法槌。 巴克利心有未甘地闭上嘴巴,路尼也不再说话。杰可回到座位上说道:“本席撤回这个问题。” “请不要理会这个问题。”努斯向陪审团指示道。 路尼向陪审员报之一笑,然后一跛一跛地走出法庭。 “请传唤下一位证人。”努斯说道,用手推了推眼镜。 巴克利慢慢地站起身子,矫揉造作地向努斯答道:“庭上,检方的证人已全部传唤完毕。” “很好,”努斯答道,眼光转向杰可,“我想你应该有一两个动议要提出吧,毕更斯先生。” “是的,庭上。” “好极了,等会儿我们到办公室里谈。” 努斯照旧向陪审员嘱咐一些注意事项,然后宣布明天早上9点钟继续开庭。 第37章 带着轻微的宿醉,杰可自暗夜中醒了过来。由于连日来的疲倦以及酒精的作祟,他感到头痛欲裂。远处传来连续不断的门铃声响,使他直觉到一根巨大而有力的拇指正在他的门铃上用力按着。 他身着一件长衬衫型的睡衣走到门口打开门,并且试图看清那两个站在走廊上的男人。是欧利和奈斯比,最后他终于认出了他们两位, “有什么事吗?”杰可开门时问道。他们尾随他走进大厅。 “他们打算今天把你干掉。”欧利说道, “谁?” “三k党?” “又是米老鼠报的信?” “是啊。昨天他打电话给我,说是有些事就要发生了。两个小时前他又打电话过来,说你是个幸运儿。今天是他们选定的大日子,准备在克连顿露两手给大家瞧瞧,今天早上他们在洛依威尔把史登·西森下葬了,现在是他们以牙还牙的时候了。” “为什么要挑上我呢?为什么他们不找巴克利或是努斯或是其他一些更该死的人呢?” “我们还没有机会谈到这些。” “他们要用什么方式来执行死刑?”杰可问道,突然间为他这身睡衣感到窘迫。 “他没说。” “那么我该怎么办呢?投降吗?” ‘你什么时候要去办公室?” “现在几点?” “快5点了。” “我先冲个澡再去。” “我们等你。” 5点30分时,他们带着他冲进办公室内,然后锁上大门。8点整,一排士兵聚集在阳台下的人行道上等着护卫杰可,哈利·瑞克斯和艾伦自法院的二楼眺望楼下草木皆兵的景象。杰可挤在欧利和奈斯比的中间,三个人摄手摄脚地走到士兵堆里。他们走过华盛顿街,往法院的方向前进。敏锐的记者群们似乎嗅到了某种非比寻常的火药味。立刻包围住杰可一行人员。 这座废弃的饲料厂坐落在克连顿一座最高的丘陇上的半山腰处,附近还有年久失修的铁轨。 躲在一间弃置的塔状谷仓里,这名神枪手可以清楚地看见远方法院后面的整个景象。他蹲在暗处里瞄准位置,自信世界上没有一个人可以看见他。威士忌下肚之后更使他的信心增加不少;从7点半到8点的这段时间,当他在观察那个黑鬼的辩护律师办公室周围的情况时,他便已经将枪口瞄准目标的姿态练习过上千次了。 在谷仓旁边有座破烂不堪的仓库,他的一位同伴把小货车藏在里面,并且躲在车子里,准备接应他。货车的引攀仍旧继续在运转着,而这名司机也一根接着一根地抽着烟,心里焦急地等看那支猎鹿枪扣动扳机的咔嗒声。 当全副武装的士兵护卫着杰可走过华盛顿大街时,这名神枪手突然恐慌了起来。由于士兵的人数过多。再加上簇拥在旁的记者群,使得他透过瞄准口时,根本很难发现匿身于人海中的杰可。然而,肚子里的威士忌告诉他放胆去做,制造点骚动给世人瞧瞧吧。 他竭尽所能地计算人群移动的速率,并且在目标到达法院时扣动了扳机。 枪声明确而轰动。 半数的士兵迅即趴在地上滚动,另外半数的士兵则抓住杰可,粗暴地将他推向回廊上。一名士兵痛苦万分地尖声哀号着。一旁的记者被这突如其来的枪声吓得跪倒在地,有些还被绊了一跤。然而不改记者本色的他们,仍旧英勇地继续拍下这场壮观面又狼狈的景象,那名跌落在地上的士兵抓着喉咙,而后又是凄厉的哀鸣。 另一记枪声响起。接着又是一记。 “他被打到了!”有人大叫道。士兵们连忙爬到这位中弹的同伴面前。杰可跑过几扇门,来到法院里。他坐在后门进口处的楼梯上,把脸埋在双手里。欧利站在他身边,透过一扇门看着外面的士兵。 那名神枪手从塔状谷仓里跑了出来,随即把枪丢在车内的后座上,然后和他的同伴一起逃往乡间。他们要赶往密西西比州南部去参加一场葬礼。 “他被枪击中喉咙了!”当士兵们挤过记者身边时,有人大叫道。他们把伤者抱了起来,带他进入一辆吉普车里。 “是谁受伤了?”杰可问道。他的脸仍旧埋在手里。 “是其中一个士兵,”欧利说道,“你还好吧?” “或许吧。”他的双手紧紧抱在头部后面,两眼瞪着地板,“我的公文包呢?” “掉在路上了,我们马上派人去找。”欧利解下腰带上的无线电对讲机,然后向调度员厉声下达命令,好像是要所有的人手赶到法院。 领导这群国民警卫队的上校走遍街角,怒目圆睁地大声吼着,并且不时骂上几句。 “他妈的!发生什么事了?”他逼问道,“我听到了一些枪声。” “麦肯威尔中弹了。” “他现在在哪里?”上校问道。 “送到医院去了。”一名中士答道,并且用手指着远方一辆飞驰的吉普车。 “他的情况怎么样?” “看起来很严重。子弹打到他的喉咙里了。” “喉咙?为什么要搬动他呢?” 没有人回答这个问题。 “有没有人发现任何可疑的线索?”上校怒气难遏。 “听起来好像是从那座山上传来的。”欧利答道,眼睛往上看向杉树街外,“你何不派辆吉普车到上面查查看。” “好主意。”上校向他的部属下达一连串简洁的命令,并且不时骂上几句粗话。士兵们随后带着枪械分散各个方向,仿佛准备随时一搏。就在他们开始搜索那座废弃的饲料厂,寻找那位他们从未见过的杀手时,那个人早已逃出克连顿了。 欧利把公文包放在杰可身旁的地板上。 “杰可还好吧?”他向奈斯比耳语道。哈利·瑞克斯和艾伦站在曾是柯伯及威拉得血溅四处的楼梯上。 “我不知道。他已经有10分钟都没动过了。”奈斯比一脸茫然。 “杰可,你没事吧?”欧利问道。 “是的,”他慢慢说道,眼睛仍旧闭着。那名受伤的士兵原本站在杰可的左边,“这实在有点劳师动众,不是吗?”当那名士兵被飞来的子弹击穿喉咙时,他才刚刚对杰可说完这句话。他倒向杰可身上。双手抓着脖子,鲜血自他的颈部汹涌而出。他痛苦地尖叫着。杰可被他这么一推而倒地,也因而逃脱出死亡的魔掌中。 黛儿和餐馆里的其他人站在人行道上看着杰可一行人从法院走了出来,路经华盛顿街,然后走进他的办公室内。对于沿路追问的记者的各种荒谬问题,杰可一律以沉默作为回答。哈利·瑞克斯锁上事务所大门,让士兵们留在人行道上。杰可上楼后脱下外套。 “卢阿克,你何不去弄点鸡尾酒,”哈利·瑞克斯说道,“我上楼去陪他。” “法官,出事了。”欧利向努斯说道。此刻努斯正在打开公文包,并且脱下外套。 “发生什么事了?”巴克利问道。 “今天早上有人打算暗杀杰可。” “什么?” “在什么时候?”巴克利问道。 “大约一个小时前,就在杰可正要踏进法院时,有人朝他开枪,那是一支远距离的步枪。目前我们还不知道是谁干的。由于子弹稍微偏了点,结果打中了杰可身边的一名卫兵,那个人现在正在动手术。” “杰可人呢?”法官问道。 “在他的办公室里。他受了很大的惊吓。” “换成是我也会受不了的。”努斯同情地说道。 “他希望你到法院时能打个电话给他。” “应该的。”欧利拨下号码,然后把话筒递给努斯法官。 “是努斯打来的。”哈利·瑞克斯说道,把电话交给杰可。 “哈啰。” “你还好吗,杰可?” “不太好。今天我没办法过去了。” 努斯勉强地挤出一句话:‘你说什么?” “我说我今天不去法院了。我的心情还没有办法平复。” “假如我们休庭到下午1点,到时候你会不会觉得舒坦些了?” “到了那个时候,我就已经喝醉了。” “那么你认为你什么时候才会清醒呢?”努斯厉声问道。欧利和巴克利两人彼此互望着。 “星期一。” “明天怎么样,” “明天是星期六。” “是的,这我知道,不过我原本就打算明天继续开庭。我们的陪审团还等着早日恢复自由呢,你没忘吧?” “好吧,那就星期六早上吧。” 努斯望向窗下,并且取下眼镜:“他说他今天不过来了。” 令人出乎意料之外,巴克利至今仍三缄其口。 欧利适时地打圆场:“这真的难为他了,法官。” “他平日有喝酒的习惯吗?” “没有,杰可一向滴酒不沾。”欧利答道,“他只不过是看到了那个士兵倒在他身上才受到刺激的。那个兵就站在他旁边,帮他挨了那颗原本瞄准他的子弹。这对任何人来讲都是相当沉痛的事。法官。” “他希望我们一直休庭到明天早上,”努斯向巴克利解释道。后者只是耸耸肩,仍然一言未发。 当消息传开时,杰可办公室外的人行道上仿佛又举办了一场嘉年华会。新闻记者们搭起了帐篷,虎视耽耽地往办公室的前窗窥视,希望能看到某些具有新闻价值的人物或题材。杰可的朋友纷纷赶来探望他,但是一一被众多的记者先生小姐们告知大门锁上的消息,同时也得知他安然无恙,没有受伤。 按照原先的审判程序,贝斯医生应在星期五上午出庭作证。10点出头,他和陆希恩经由后门走进办公室,而哈利·瑞克斯则到外面去买酒。 由于办公室外一片闹哄哄的景象,使得杰可和卡拉的通话十分困难。他是在三杯酒下肚之后才打电话到维明顿,但也没有使事情变得较顺利。他只好转与岳父通话,说他现在很安全,没有受伤,而且密西西比州一半的国民警卫队都奉命保护他的安全。他请岳父替他安抚卡拉的情绪,并且承诺晚点再打电话过去。 陆希恩气得直跺脚。整个星期四晚上他就一直紧盯着贝斯,不让他喝酒,以便让他在星期五出庭时能够头脑清醒地作证。现在,他被迫延到星期六上午作证,任何人都没有办法使他连续两天滴酒不沾。陆希恩一想到昨天徒费的努力时,便气得破口大骂。 电话铃声响起,哈利·瑞克斯抓起话简,仔细地听着对方说话。挂下话简时他说道:“是欧利打来的。那名士兵已经离开手术房了。他的脊椎里有颗子弹拿不出来,可能会全身瘫痪。” 他们大伙喝着闷酒,谁也没再开口说话,杰可一只手揉着前额,另一只手则拿着酒杯猛灌。其他人故意避开目光,不去看杰可那副令人心疼的模样。 当艾伦几小时过后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杰可办公室的长沙发上。整个房间里一片漆黑,空无人影,只有一种辛辣的酒味残存在空气里。她看到她的老板躺在作战室的地板上发出规律的鼾声。身体的某些部分还伸进了书桌下面。由于没有灯光,于是她小心翼翼地走下楼梯。会议室里散落着一桌的空酒瓶、啤酒箱、塑料杯以及晚餐的炸鸡盒。现在是晚上9点半,她已经睡了5个小时。 原本她是可以去陆希恩家里过夜的,但是她想回住宿的地方换衣服。她知道奈斯比会开车送她回牛津,但她觉得自己已经清醒了;更何况,杰可目前最需要人手来保护他的安全。于是她锁上大门,往她的车子走去。 就在艾伦看到她车后的蓝灯时,她几乎已经快到牛津。正如往常般,她的车速是75英里。她把车子停在路边,然后走到尾灯处,在那里有她的皮包,同时等州警过来。 两位便衣警察从蓝灯处向她走近。 “你喝醉了吗,女士?”其中一名警察问道,嘴里还一面吐出烟草汁。 “没有啊,警官。我正在找我的驾照。” 她蹲在尾灯前,把手探进皮包内东翻西找。突然间,她被一记重拳击倒在地。这两个男人立刻拿了个厚布袋套住她,并且用条绳子绑在她的胸部及腰际。艾伦使劲地猛踢,同时大声咒骂他们,可是却丝毫抵挡不了强而有力的束缚。那个厚布袋盖住她的头部,而她的手臂也被绳子牢牢地绑在腰间。她的挣扎徒然只是换来一声声凶恶的怒骂。 “安分点,臭娘们!安分点!” 其中一个男人把她的钥匙从驾驶座旁边抽出,然后打开这辆bmw的行李箱。他们把艾伦扔进里面,再把它用力地关上。稍后,他们把蓝灯自那部老旧的林肯轿车上拿下来,然后尾随那辆bmw飞驰而去。当他们把车子开到一条碎石子路上时,便一路直往幽深的森林里疾驶。之后,车子弯进一条泥巴路上,不久便停在一座小农场的旁边。农场上,好几名三k党员正在焚烧一支大的十字架。 这两名攻击艾伦的男子立刻换上他们的白袍和面罩,并且把她从行李箱拖出来。艾伦被拖到地上后,身上的厚布袋也被抽了起来。他们将她用绳子捆住,并且拿了个东西塞进她的嘴里,然后把她拖到距离那支十字架几英尺外的一根大柱子前。她背向着那群三k党员,脸朝着那根大柱子。 她看见那些人身披白袍,头上戴着尖形的兜帽。虽然她竭尽所能地想吐出嘴巴里那团油腻腻的破棉布,但是她的努力却只换来短暂的窒息及咳嗽。 这时一位戴着面罩的男子从人群中走出,渐渐向她逼近。她可以听见那个人的脚步声以及呼吸声。 “你这个爱黑鬼的臭娘们,”他带着一口清脆的中西部腔调说道。他抓起他的后衣领,用力扯裂她那件白色的丝质衬衫;直到这件衬衫已被他撕成碎片悬挂在她的头部及肩膀上时,他才松开了手。艾伦的手被紧紧地绑在这根大柱子上,动弹不得。之后,这名男子从白袍内抽出一把钢制猎刀,开始把她身上残余的衬衫碎片割掉。 “干!你这个爱黑鬼的臭娘们!”艾伦大声咒骂着他,但是她的话音却在棉布的塞挤下变成了微弱的呻吟。 他拉下艾伦身上那条麻布裙的拉链。她想要踢他,但是绑在她脚踝上的粗绳却使她的脚只能笔直地靠在大柱子上、他把刀尖搁在拉链底部,然后用刀缘直往下割。他抓着她的腰,把裙子给扯下来。围观的那群三k党员向前踏了几步。 他用手拍着她的屁股,并且说道:“好极了,实在太棒了。”他往后退了几步,欣赏他的杰作。艾伦发出闷哼声并且极力挣扎,但却丝毫无法挣脱束缚。她的裙子悬吊在大腿骨的中间。他把裙子割成碎片,把它硬扯下来,然后将之丢在那支十字架的旁边。之后,他又把艾伦的胸罩肩带割开,再把胸罩扔掉。艾伦这时身体挣扎得更厉害了,她的呜咽声也变得更大了。那群围成半圆形的三k党员一言不发地慢慢往前移动,然后在距离她10英尺远的地方停下脚步。 熊熊的火焰此刻已达高温,艾伦的裸背和双腿全都布满了汗。 她那一头金红色的头发现在已经湿淋淋地垂挂在她的颈部和肩膀上。他又把手伸进白袍内,取出一条牛鞭。他把鞭子重重地往地上甩了一下时,她害怕地缩了起来。他往后退了几步,仔细地估计他和大柱子间的距离。 这名男子扬起牛鞭,瞄准她那光秃秃的背部。这时,人群中一位身材最高大的男子往前走了几步,背对着她。他摇摇头,一句话也没说,但是随后那根鞭子就被收了起来。 他走向她,并且抓起她的头。他拿出刀子,把她的头发割了下来。他随意抓了一撮头发,用刀子到处乱割,直到她的头皮一块块露了出来才松手。艾伦的脚边堆起一堆她的秀发。她轻声呻吟着,但是并没有再挣扎了。 他们网他们的车子走去。一加仑的汽油被泼在那辆挂有麻萨诸塞州车牌的bmw里面,有人把一根火柴扔了进去。 当米老鼠确定他的同伴都已离开时,他偷偷地从树林里溜了出来。他把艾伦身上的绳子解下,然后把她带到那座农场旁的一块小空地上。他找来她的衣服碎片,试着让她尽可能地把身体遮住些。就在她的车子在那条泥巴路旁完全烧毁之际,他把她一个人留在空地上。他驾着车到牛津的一处公用电话旁,然后打了个电话给拉法叶郡的警长。 第38章 以往在星期六开庭是极为少有的事,但也并非头一遭;尤其是当受审的案件为一级谋杀案,且陪审团被限制活动的时候,通常会在星期六继续开庭。而且法官、双方律师及陪审团对此决定都不会有多大意见,因为早一天审判就可使案子早一天宣判。 就当地居民而言,他们对星期六开庭也并不介意。由子这一天是假日,因此对大部分的福特郡民而言,这是唯一可以亲眼参与这场盛会的机会。就算他们抢不到座位,至少还可以在法院外等候,掌握最新的一手资料。毕竟谁也不敢保证会不会再有第二次的暗杀行动呢! 早上7点前,市区的各家餐馆早已挤得水泄不通,而且大多不是平日的常客。在所有进入餐馆的顾客里,就有三分之二是因没有位子而离开的;这些人大都走到广场及法院四周逛逛,然后一等法院开门时,先行进入法院抢个好位子。这些民众在走到杰可的办公室前时,大都会停下来驻足观望,希望自己能有幸一睹那位被人枪杀未遂之律师的庐山真而目。有些喜欢吹牛的人还向同伴们自夸曾经是这位名人的委托人呢。 在他们的头顶上面,他们极想目睹的那位大人物正坐在他的书桌前,吸饮着昨天下午他们几个人喝剩的鸡尾酒。他抽着一支烟,吃下头痛药,然后用手揉着前额。忘掉那名受伤的士兵吧!在过去的前3个小时里,他不断告诉自己这句话。忘掉三k党、忘掉那些威胁、忘掉所有的事,把全部的注意力放在这场不能输的审判上,尤其是帮助贝斯医生打一场漂亮的仗。 杰可复习着艾伦所撰写的有关精神失常辩护的摘录。她对贝斯医生所提出的问题只需小小的修改即可。他审视着这位专家的履历表,虽然贝斯的资历没有任何过人之处,但对福特郡而言,也算是小有成就的一位。毕竟,距此最近的精神病医师远在80英里外的地方。 努斯法官注视着地方检察官,然后又以极具怜悯意味的眼光看着杰可。此时杰可正坐在门旁,抬头看着巴克利肩膀上方一幅逝世法官的画像。 “今天早上觉得怎么样,杰可?”努斯亲切地询问道。 “我还好。” “那名士兵现在情况如何?”巴克利问道。 “全身瘫痪了。” 努斯、巴克利、马果夫和派多先生低头望着地毯,并且哀戚地摇播头。他们无言地向这位士兵致以祟高的敬意。 “你的助理呢?”努斯向杰可问道,眼睛看着墙上的时钟。 杰可看看手表:“我不知道,我想她现在应该到了。” “你准备好了吗?” “当然。” “法庭都就绪了吗,派多先生?” “是的。” “好极了,我们走吧。” 努斯坐上法官席后,花了10分钟的时间向陪审团就昨天休庭的事致歉。他们这14个人是福特郡上唯一不知道星期五早上发生暗杀事件的人;如果现在告诉他们实情的话,可能会对他们的心理产生某种程度的冲击。努斯絮絮叨叨地谈及在审判期间影响开庭的一些重要事件,以及这种突发状况的普遍性。当他终于说完时,陪审员们反倒一个个露出困惑的表情。他们暗自祷告有人能赶快传唤下一个证人。 “被告律师可以开始传唤第一位证人了。”努斯往杰可坐的方向说道口 “w·t·贝斯医生。”杰可走向讲台时说道。巴克利和马果夫两人互眨眼睛,并且露出一种滑稽的笑容。 贝斯和陆希恩坐在第二排中间,和卡尔·李的家人在一起。他煞有介事地站起身来,走到中间的走道上,手里提着他那只厚皮革做的公文包。杰可听见身后议论纷纷的骚动声,但是仍然向陪审团露出笑容。 “是的,是的。”当珍·吉里斯比念着宣誓词时,贝斯不加思索地连忙答道。 派多先生带他走到证人席前,并且依照惯例向他指导了一番。 虽然事实上贝斯是强忍住内心的紧张,不过看在外人眼里,他倒是个相当自负而且极具权威的专家。他穿着自己最昂贵的一套深灰色羊毛西装,他的衬衫浆得笔挺。一只小巧的红色蝶形领结,使他看起来深沉睿智。他的架势的确像个某方面的专家。同时,尽管杰可强烈反对,他仍穿着一双淡灰色鸵鸟皮的牛仔靴;这双花了他上千块美金的靴子,却只穿过寥寥数次。 贝斯晓着腿,让他穿着靴子的右脚搁在左膝上,刻意炫耀了一番。他对着靴子满意地露齿而笑,然后又向陪审团报之一笑。他相信脚上的鸵鸟皮也会感到骄傲的。 杰可看着讲台上的笔记,同时他的余光也瞥见了证人席栏杆内的靴子。贝斯一脸洋洋自得的样子,而陪审团则仔细打量着那双靴子。杰可咳了一声,然后又回到他的笔记上。 “请说出你的名字。” “w·t·贝斯医生。”他答道。他的注意力立刻从皮靴上转移了。他神色庄严地看着杰可。 “请问你住在哪里?” “密西西比州杰克森,西坎特贝里908号。” “请问你的职业是?” “我是一名精神病医师。” “你有在密西西比州开业的执照吗?” “是的。” “你是什么时候拿到执照的?” “1963年2月8号。” “你在其他州是否有开业医师的执照?” “是的。” “在哪里?” “德州。” “你是在什么时候拿到执照的?” “1962年11月3号。” “请问你是在哪里念的大学?” “我于1958年自米尔塞斯学院获得学士学位,1960年自德州达拉斯的德州卫生科学中心获得医学博士学位。” “请问那是一所立案的大学吗?” “是的。” “请问是经由哪个单位所承认的?” “美国医学会的医学教育爱医院委员会及德州的教育当局。” 贝斯原本紧绷的神经在此时暂时舒解了些。他放下右脚,然后又把左脚放在右膝上,展示他左脚的牛仔靴。他的身体轻微地摇动,并且把那张舒服的旋转椅稍微转向陪审团的方向。 “请问你是在什么时候开始担任实习医生?为期多久?” “从医学院毕业之后,我就在丹佛市的洛基山医学中心当了12个月的实习医生。” “请问你的医学专长是?” “精神病学。” “请为我们解释其本质。” “精神病学是医学中一种治疗心智混乱的一门学问。通常这是研究精神机能故障的一种方式。” 自从贝斯坐上证人席之后,这是杰可第一次恢复正常的呼吸。他的证人表现得挺不错的。 “现在,贝斯医生,”杰可神态自若地往陪审席走了几步,“请你向陪审团描述你在精神病学领域中所受到的专业训练。” “我在精神病学方面的专业训练包括在德州精神病医院从事两年的精神病学研究,这是一所经过当局核准的训练中心。我曾经针对心理性精神病的患者做过临床医学治疗,而且我也潜心研究过心理学、精神病理学、精神疗法以及生理学疗法。这些训练在资深的精神病学专家的监督下进行,内容包括精神病学的一般性医药的指导,以及儿童、青少年及成年人行为研究的导引。” 杰可怀疑在法庭中的每个人是否了解贝斯刚刚说的任何一句话,然而这些话由一个突然间摇身变成滔滔雄辨之天才的人说出,却显露出智慧与权威的假象。显然那双牛仔靴是碍眼了些,但是在蝶形领结及专业风范的烘托下,贝斯的每句话都赢得了人们的信任。 “请问你是美国精神病学委员会的专业医师吗?” ‘当然。,”他信心十足地答道。 “请问你是哪一方面的合格医师?” “精神病学。” “请问你是在何时通过资格审核的?” “1967年4月。” “请问要成为该会的医师需经过哪些审核?” “一位候选人必须经过委员会的笔试及口试测验以及实习。” 杰可注视着笔记时,发现马果夫正在和巴克利眨眼睛。 “贝斯医生,你是否隶属于任何的医学组织?” “是的。” “请举例。” ‘我是美国医学会、美国精神病学会以及密西西比州医学协会的会员。” “请问你担任过多少年精神病学医师?” “22年。” 杰可往法官席的方向走了三步,并且注视着努斯。努斯兴致盎然,听得十分投入。 “庭上,本席已证实贝斯医生为精神病学领域的专家。” “很好,”努斯答道,“你希望讯问这名证人吗,巴克利先生?” 这名地方检察官拿着他的记事薄站了起来:“是的,庭上,只有几个问题。” 杰可虽感到惊讶但并不担心,他坐回卡尔·李的身旁。艾伦仍未出现在法庭内。 “贝斯医生,依你的看法,你承认自己是精神病学方面的专家吗?” “是的。” “你是否曾经教授过精神病学?” “没有。” “你是否曾经发表过任何有关精神病学的论文?” “没有。” “你是否曾经出版过任何有关精神病方面的书籍?” “没有。” “现在,我相信你刚刚在作证时说明自己是美国医学会、美国精神病学会及密西西比州医学协会的会员?” “是的。” “那么你是否曾在这些医学组织里担任过任何职务?” “没有。” “那么请问你目前在医院里担任何种职务?” “没有。” “请问在你所曾经从事的精神病学研究里,是否有哪项计划曾经获得联邦政府或是州政府的赞助?” “没有。” 原本那辩才无碍的表请渐渐自他的脸上退去,而他那信心十足的声音也开始变得微弱无力。他朝杰可瞅了一眼,看见杰可正在低头籍阅着一份档案。 “贝斯医生,请问你现在是全职的精神病学医师吗?” 这名专家犹豫了一会儿,很快地朝坐在第二排的陆希恩看了一眼:“我会在固定的时间内看上一定人数的病人。” “请说出固定的时间是指多久?一定的人数又是多少呢?”巴克利咄咄逼人,一副稳操胜券的模样。 “我每个星期会看5到10个病人。” “一天只有一两个病人?” “可以这么说。” “你认为这是全职吗?” “我现在的工作情况正是我想要的。” 巴克利把记事薄扔在桌上,然后看着努斯:“庭上,检方反对此人声称自己是精神病学方面的专家。事实摆在眼前,他根本就不够格。” 杰可跳起脚来,嘴巴张得老大。 “本庭驳回这项推论,巴克利先生。你可以继续了,毕更斯先生。” 杰可整理好记事薄,重新回到讲台前。他自己心里也很明白巴克利对他这位明星证人所提出的质疑是正确的。 “现在。贝斯医生,你是否曾对被告卡尔·李·海林做过检查?” “是的。” “共有几次?” “3次。” “什么时候对他做第一次的检查?” “6月10号。” “这次检查的目的是……?” “我这次检查他的目的主要是想确定他当时以及5月20号的精神状况,那天也就是他被控枪杀柯伯及威拉得先生的时间。” “这次检查是在哪里进行的?, “福特郡的监狱里面。” “你是一个人进行这项检查的吗?” “是的,只有海林先生和我两个人。” “这次检验花了多少时间?” “3个小时。” “你是否探询过他过去的病史?” “是的,我采用一种间接迂回的办法。我们谈了很多他过去的事情。” “你有什么心得吗?”。 “没什么特别值得一提的,除了越战之外。” “越战对他有什么影响?” 贝斯叠起双手放在他那小腹微凸的肚子上。同时皱起眉头,神色凝重地看着被告席:“嗯,毕更斯先生,就像我曾经治疗过的许多越战退伍军人一样,海林先生似乎对越战有过一段相当恐怖的经验。” 战争是种罪恶,卡尔·李想道。他屏气凝神地听着。是的,越战对他而言的确是段不愉快的经历。在那段时间里,他曾被枪击中过,他失去了他的战友,他也曾经杀过人,非常非常多的人,他杀过小孩,那些拿着枪和手榴弹的越南小孩。他希望自己从没到过那个地方。他曾经梦到自己又重回那里,并且记起了往日那些杀戮的场面,甚至于偶尔还会作班梦。然而他并不觉得自己终日生活在这种恐怖的阴影下,也不曾因此而有精神失常的现象。当然,他也没有因为杀了柯伯及威拉得而终日惶惑不安或是发疯。事实上,他感到相当满足而平静,因为他们这两个人渣已经死了。就像在越南一样,坏人应该就地正法。 他曾经把这种感觉向贝斯说过一次,但是贝斯并没有特别感兴趣。而且他们总共只谈过两次话,每次都没有超过一小时。 卡尔·李注视着陪审团,同时满腹狐疑地听看这位专家的证词。贝斯大谈卡尔·李在越战中的恐怖经验,并且不时地用些精神病学的术语解释越战对卡尔·李的影响,贝斯的遣词用字听在那些外行人的耳里,似乎极具说服力。在他的夸饰下。卡尔·李在午夜梦回时偶有的梦魔都成了终身无法摆脱的记忆。 “他能很随兴地谈论这段经验吗?” “并不尽然,”贝斯答道,然后他又费了许多的唇舌大谈自己是如何从这个心绪复杂且精神状况不稳定的退伍军人口中挖出内心思想的艰难工作。卡尔·李自己并不记得他们之间曾聊过这么多的事,不过他仍旧相当配合地摆出一副痛苦的表情,以便让贝斯的证词获得印证。 一小时后,贝斯对越战的言词挞伐及其对卡尔·李心理所产生的冲击皆已在完美无缺的表演下产生了极佳的效果。杰可决定继续问下去。 “现在,贝斯医生,”杰可说道一面搔着他的头部,“除了越战的经验外,你认为还有哪些重大的事件使海林先生的精神状况受到了影响?” “没有了,除了他女儿被强暴的那件事之外。” “你曾经和卡尔·李谈过那件强暴的事情吗?” “是的,在这三次的检查过程中我们都聊到了这件事,而且聊了很久。” “请你向陪审团解释这件强暴事件对卡尔·李·海林的影响。” 贝斯摸着下巴。看起来十分困惑的模样:“坦白说,毕更斯先生,要说起强暴事件对海林先生的影响可得花很长的时间才解释得清楚。” 杰可默想片刻,似乎在分析最后这句话的意义:“好吧,那你可不可以言简意赅地向陪审团描述一下呢?” 贝斯郑重其事地点点头:“我试试看。” 最后,就在贝斯口若悬河之际,西斯柯不耐烦地看着卡尔·李,然后又借向巴克利,之后又望着前排的一名记者。当他的目光突然看见一位两眼有神、蓄着胡子的老人时,他的视线也就紧紧地盯在那里。他想起那个老人曾经在一场民事审判中给了他8万块的现金。他们俩的目光正确无误地交会在一起,同时两个人也都发出了会心的笑容。 多少钱?陆希恩的眼睛里写着这样的一句话。西斯柯重新回神听着贝斯的证词,但是几秒钟之后,他又瞪着陆希恩。 多少钱?陆希恩说道,他的嘴唇轻启,但是并没有发出声音。 西斯柯移开视线,看着贝斯,心里在盘算一个合理的价钱。他朝陆希恩的方向望过去,搔着胡子,然后突然间就在瞪着贝斯的同时,伸出五只手指头捂在嘴上,假装咳嗽的模样。之后,他又干咳了一声,并且注视着那名专家。 500块还是5000块呢?陆希恩自问。由于他对西斯柯相当了解,他相信应该是5000块,或是50000块也说不定。事实上这并没有差别,因为无论5000块或50000块陆希恩都会拿出手的。西斯柯到底值这个价钱。 10点半时,努斯已经将他的眼镜擦了上百次了,而且也喝了十几杯的咖啡。他那受到压迫的膀胱,已经濒临泄洪的状态了。 “休息半小时,我们11点继续开庭。”他敲下法槌,然后就一溜烟地跑走了。 11点整,贝斯坐在证人席上,两眼呆滞地看着陪审团。他面露微笑,或许说是一种莫名其妙的傻笑反而更贴切。他知道画者就坐在前排的位子上,所以他也尽可能地让自己看起来更具有专业的形象。的确,他的神经此刻已获得安顿。 “贝斯医生,请问你对与刑事法有关的麦南坦法则熟悉吗?”杰可问道。 “当然!”贝斯突然间以一种极具优越感的姿态回答这个问题。 “请说明麦南坦法则的要义。” “麦南坦法则的要义很简单,那就是在法律之前假设每个人皆为精神正常的个体。如果有任何被告欲以精神失常为由进行辩护,那么必须有充分的证据显示出被告在犯下罪行时,的确因为一种精神上的疾病,而他自己不知道自己这种行为的本质为何。或者是他知道自己的行为模式,但却不知道那是错误的。” “请简言之。” “好的。也就是说,如果一名被告不能分辨是非对错的话,则就法律层面而言,他即被认定为精神失常。” 杰可做了个深呼吸,然后继续发问:“现在,贝斯医生。就你对这名被告的检查结果而言,你对卡尔·李·海林在今年5月20号,也就是枪杀柯伯及威拉得当天的心理状况有没有什么看法?” “有的。” “请说明你的看法。” “依我之见,”贝斯慢悠悠地说道,“这名被告在他女儿被强暴之后即和现实世界完全脱节。当他在强暴事件发生不久之后见到女儿时,他根本认不出她来;而且当有人告诉他,他的女儿被人轮暴,痛殴而且几乎被吊死时,卡尔·李的心承受着晴天霹雳般的痛击。这的确是他极不愿去面对的事,但是事情就这么血淋淋地摆在他眼前,使他无法接受这种残酷的事实。 “他觉得他们这种人已经没有资格活在世界上了。有一次他曾告诉我,当他看到那两个小伙子出现在法庭时,他不明白为什么警察还要保护这种人渣。他一直等着有位警察能掏出枪,把他们俩的脑袋给轰开花。过了几天之后,没有人动手杀死他们俩,所以他认为该是自己挺身而出的时候了。我的意思是,他觉得好像这个制度里应该会有人出面严惩这两个强暴他小女儿的败类。 “我要说的是,毕更斯先生,卡尔·李在精神上已经离开了我们,到达另一个世界去了。他的脑子里所装的全是些不存在的幻想;他已经彻底地崩溃了。” 贝斯知道自己的这番话听起来颇具有说服力。他现在正对着陪审团发表自己的看法。 “强暴事件发生之后,他在医院里对着他的女儿说话,然而他女儿由于伤势过重,几乎无法开口。她只说她看见父亲在树林里跑着要去救她,但是转瞬间又消失得无影无踪。现在,你们能想像出这些话对身为父亲的人而言有多大的冲击吗?后来女儿又告诉他,她向他们要她的爹爹,可是那两个人却取笑她,说她是个没爹的杂种。” 杰可停顿了一会儿,让这些话在陪审团的心里激起波澜。他看看艾伦草拟的大纲,知道只剩下两个问题了。 “现在,贝斯医生,根据你对卡尔·李·海林的观察,以及对他枪杀二人时的心理状况之诊断,你对于卡尔·李·海林在当时是否具有分辨对错的能力有没有什么看法?” “有的。” “请说出你的看法。” “就他当时的心理状况而言,他完全没有分辨对错的能力。” “在同样的情况下,你认为卡尔·李·海林是否有能力了解他自己行为的本质与意义?” “我以身为一名精神病学专家的观点而言,海林先生完全没有能力了解自己行为的本质与意义。” “谢谢你,医生。没有其他问题了。” 杰可整理着笔记薄,然后气定神闲地走回自己的座位上。他瞅了陆希恩一眼,看见他正在点头微笑。稍后他又注视着陪审团,发现他们正在看着贝斯医生,并且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陪审席上一位名叫温达·吴美克的年轻女子,带着同情的眼光看着杰可,嘴角还牵引着一丝的笑意。这是自审判开始以来,他收到的第一个正面讯号。 “目前一切都还好,”卡尔·李耳语道。 杰可向他的委托人笑道:“你的精神问题还蛮严重的嘛,大个儿。” “需要讯问吗?”努斯向巴克利问道。 “只有几个问题。”巴克利扶着讲台时说道。 杰可想不出巴克利有什么能耐能向一位精神病学的专家提出质疑,即使是贝斯这样的二流角色。 然而,巴克利没有向贝斯提出精神病等方面的问题,他的心里另有盘算:“贝斯医生,请问你的全名是?” 杰可当场愣住了。这个问题隐藏着一个不样的暗示,巴克利用一种充满了怀疑的口吻问道。 “威廉·泰勒·贝斯。” “你是否曾用过泰勒·贝斯这个名字?” 这名专家犹豫了一会儿:“没有,”他心虚地答道。 一阵突如其来的焦虑袭击着杰可,使他觉得似有一支飞驰而来的矛正刺穿了他的肠胃。这个问题意味着麻烦的开始。 “你确定吗?”巴克利扬起眉毛,声音中富含着不信任的意味。 贝斯耸耸肩:“或许年轻的时候用过吧。” “我明白了,我相信你在证词中提到你曾就读于德州卫生科学中心?” “是的。” “那是在什么地方?” “达拉斯。” “你是什么时候在那里念书的?” “自1956到1960年。” “在那时候你是用什么名字注册的?” “威廉·t·贝斯。” 杰可的心里充斥着恐俱与不安。他知道巴克利一定握有什么不寻常的秘密;而这不为人知的过去,虽然在贝斯的隐瞒下,还是让巴克利给挖出来了。 “当你还是一名医学院的学生时,你是否曾经用过泰勒·贝斯这个名字呢?” “没有。” “你确定吗?” “当然。” “你的社会福利编号是?” “410——96——8585。” 巴克利在他的记事薄上的某个地方打了一个待查证的记号。 “你的生日是几月几号?”他穷追不舍地问道。 “1934年9月14日。” “你母亲的名字是?” “珍妮·伊莉莎白·贝斯。” “她在少女时期的名字是?” “史绮德。” 又是一个待查证的记号。贝斯怯懦不安地看着杰可。 “请问你是在哪里出生的?” “伊利诺州的卡本黛尔。” 另一个存疑的记号。 杰可知道如果此刻他站起来向法官抗议这些问题的不当时,一定可以获得支持。然而他的膝盖就像糊上了水泥般地动弹不得,而他的五脏六腑也在瞬间全移了位。他害怕自己如果站起来说些什么的话,只会让自己下不了台, 巴克利检视着自己做上记号的问题,然后刻意地停了几秒钟。 法庭上,每个人都竖起了耳朵等着下一个问题,知道那将是具有关键性的一刻。贝斯看着巴克利的眼神,就像是一名死刑犯望着射击队的表情;它是一种充满了绝望却又希望子弹能够打偏的矛盾心理。 最后,巴克利向这位专家投下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贝斯医生,你曾经犯下重罪吗?”※棒槌学堂の精校e书※ 这个问题的效力在沉默的法庭上传开来,同时也将泰勒·贝斯那颤抖的肩膀衬得更加明显。甚至于贝斯那张心虚的脸也把这个问题的答案给揭露了出来。 卡尔·李斜眼看着他的律师。 “当然没有!”贝斯大声答道,但是他的语调难掩窘迫的心情。 巴克利只是点点头,然后慢慢踱步到马果夫的桌前,向马果夫拿了一份看起来非常重要的报告。 “你确定吗?”巴克利发出如雷似的吼声。 “当然没有!”贝斯瞄了一眼那份报告时,嘴硬地说道。 杰可知道此时他必须挺身而出做点什么事,以阻止一场屠杀的开始;然而他的心已因过度的惶恐与不安而失去了行动的能力。 “你确定?”巴克利咄咄逼人。 “是的。”贝斯透过打颤的牙齿说出这句话。 “你从来都没有犯下重罪?” “当然没有。” “你确定你现在的回答和刚才在陪审团面前所做的证词都是千真万确的吗?” 这是个布下陷阱的问题,也是所有问题中最狠毒的一个。杰可在以前也曾多次用过这种伎俩;现在当他听到这句话时,他知道贝斯已经完了,面卡尔·李获释的希望也更加渺茫了。 “当然。”贝斯佯装出一身傲骨的样子。 巴克利大开杀戒:“你是在告诉陪审团,1956年10月10日在德州的达拉斯时。你并没有以泰勒·贝斯的名字犯下重罪?” 巴克利说出这个问题时,一面看着那份报告,一面探询陪审团的表情。 “那是个谎言。”贝斯悄声说道,他的回答不具有一丝的可信度。 “你确定那是个谎言吗?” “是的,那是个粗率而不负责任的谎言。” “贝斯医生,你能分辨出什么是真象,什么是谎言吗?” “废话,我当然可以分辨得出来。” 努斯戴上眼镜,身体往前倾了些。陪审席上的陪审员个个屏气凝神,不再左摇右晃。另外,在一旁报笔疾书的记者们也搁下了笔,期待一个爆炸性的丑闻公诸于世。站在法庭后面的副警长们也全神贯注地看着这场精彩的对手戏。 巴克利从那份看起来举足轻重的报告中抽出一份文件,然后端详了起来:“你是在告诉陪审团,1956年10月17号的时候,你并没有被人宣判犯下强暴罪?” 杰可曾在许多次的审判中以及多次的危机里详装出这种“全局操之在我”的坚定表情,然而这一次这种不实的神态却立刻被“强暴罪’这三个字给替换成了苍白、痛苦而衰弱的表情。当然,陪审席上至少半数的陪审员都察觉出这种信号。 另外半数的陪审员则皱着眉头看着证人席上的那名专家。 “你是不是曾经犯下强暴罪,医生?”经过冗长的沉默之后,巴克利再次问道。 没有回答。 努斯聚精会神,不知不觉地将身体向下方证人席的方向靠过去:“请回答这个问题,贝斯医生。” 贝斯没去理睬努斯的话,而是直傍愣地往视着巴克利,然后慢吞吞地说道:“你找错人了。” 巴克利哼了一声,走到马果夫面前,马果夫则递了一份看起来更有来头的资料。巴克利打开一个白色的大信封,从里而拿出一张好像是8*10的照片。 “好吧,贝斯医生,我这里有几张达拉斯的警察部在1956年9月11日替你拍下的照片。你要不要看一看呢?” 没有回答。 巴克利把照片全都抽了出来:“要不要看一看呢,贝斯医生?或许这可以帮助你恢复记忆。” 贝斯温吞地摇摇头,然后低下头去,神情茫然地注视着他的靴子。 “庭上,检方将以这些照片作为证据之用,此外,在法津的准许下,检方自德州达拉斯的部分有关人员那里取得一份德州控告泰勒·贝斯的档案记录,在这份记录中 马果夫恭敬地递给杰可一份巴克利拿在手里挥动的影印资料。 “有没有任何抗议将这些照片作为证据之用的意见呢?”努斯朝杰可的方向问道。 该是站起来说点话的时候了。一个卓越而又充满了感情的解释将可触动陪审员的心。使他们对贝斯及卡尔·李流下同情之泪。然而罪证确凿,再多的言语只是欲盖弥彰,何况这些照片当然可以列为证据。杰可摇摇手,没有一丝反弹。 “检方没有其他问题了。”巴克利宣布道。 “需要再质询你的证人吗,毕更斯先生?”努斯问道。 在这刹那间,杰可实在想不出有哪个问题可以使这种情况获得改善。陪审团对这名专家的印象已经彻底降至冰点了。 “不用了。”杰可轻声答道。 “很好。贝斯医生,你可以退席了。” 当法庭的后门被关上之际,杰可扫视着众人的表情,希望能看到一张鼓励的脸孔。没有!陆希恩捻着胡须,眼睛瞪着地板。莱斯特双手交叉,抱在胸前,脸上一副嫌恶与不耐;而无助的葛玟则坐在椅子上,轻声地吸泣着。 “请传唤下一位证人。”努斯说道。 杰可的目光继续搜寻着。在第三排的座位上,奥理·亚集牧师及路瑟·罗斯福牧师的中间,坐着全国有色人种促进会的首席律师瑞菲尔德。当他的眼光和杰可相对而视时,他皱起了眉头并且摇摇脑袋,好像是在说:“我就跟你说过吧。”在法庭的另一侧,大多数的白人民众看起来都像是松了口气的样子,有几位甚至还向杰可发出胜利的笑容。 “毕更斯先生,你可以传唤下一位证人了。” 杰可吃力地站起来。他的膝盖半弯,双手撑在桌上,身体则往前倾:“庭上,”他的声音尖锐刺耳,充满了被击倒的色彩,“我们可以休庭到下午1点吗?” “但是现在才11点半啊,毕更斯先生。” 此时此刻,谎言似乎是最恰当的:“是的,庭上,但是我们的下一位证人还没来,而且他无法在1点前赶过来。” “好吧,我们就休庭到1点钟。本庭要在办公室内和双方律师谈谈。” 办公室旁有一间咖啡厅,那里是律师们在休庭期间逗留及闲淡的地方;旁边是一间小盥洗室。杰可锁上盥洗室的门,然后脱下外套,把它扔在地上。他蹲在马桶旁边,过了一会儿便吐了起来。 欧利站在努斯面前想和他说点话,这时马果夫则和巴克利两人相视而笑。他们在等杰可。最后,杰可进来时,向大家致歉。 “杰可,我有坏消息,”欧利说道。 “先让我坐下。” “一小时前我接到拉法叶郡警长打来的电话,他说你的法律助理艾伦·路克现在在医院里。” “发生什么事了?” “昨晚三k党把她抓到这里和牛津之间的一个树林里去,他们把她绑在树上并且打她。” “她现在情况怎么样?”杰可问道。 “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不过还是很严重。”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巴克利问道。 “我们也不敢确定。他们在某个地方把她的车给拦下来,然后把她带到树林里去。他们剪开了她的衣服,而且把她的头发也给剪了。她现在有脑震荡,头部也有伤,所以她可能是被打了。” 杰可还想再吐一次。他无法开口说话。他揉揉太阳穴,心想要是贝斯被人绑在树上痛殴的话该有多好。 努斯带着同情的眼神注视着这位被告律师:‘毕更斯先生,你还好吧?” 没有任何回应。 “我们休庭到下午2点钟。我想我们都需要这段空档时间。”努斯说道。 杰可拿着一个空的啤酒罐蹒跚地步上台阶,心里突然有种念头想把啤酒罐砸在陆希恩的头上。但他也知道陆希恩对这种小伤是不会有感觉的。 他们之间沉默不语。陆希恩望向远处,而杰可则拿着那个空酒罐瞪着他。此刻的贝斯已远在百里之外。 过了一两分钟,杰可开口问道:“贝斯在哪里?” “走了。” “去哪里?” “回家了。” “他家在哪里?” “你为什么要知道?” “我希望确定他回家了,我希望知道他已经在家里了。我想拿根球棒到他家把他揍死。” 陆希恩将杯中的冰块摇得更厉害了:“你知道吗?” “知道什么?” “我不怪你。” “他被定罪的事?” “他妈的,我怎么会知道这件事。根本也没有人知道啊,这个记录已经被注销了。” “我不懂。” “贝斯告诉我在德州的这项定罪记录在3年之后就被注销了。” 杰可把啤酒罐搁在走廊上的椅子旁边。他抓起一只脏的玻璃杯,往里吹了口气,然后在里面装了冰块和杰克·丹尼尔酒。 “愿不愿意说来听听,陆希恩?” “根据贝斯的说法,那个女孩当时是17岁,是达拉斯一位颇负名望的法官的千金。他们俩陷入热恋时,这名法官当场抓到他们在长沙发上做爱。法官一气之下,控告贝斯强暴他女儿,害得贝斯一点翻身的余地都没有。但是实际上他们小俩口私底下仍然在约会,结果那个女孩子怀孕了。贝斯和她结婚后,给那位法官添了第一位小外孙;法官大人心软之余,就把那个记录给注销了。” 陆希恩喝着酒,一面望向广场上的灯火。 “那名女孩子呢?” “根据贝斯的说法,就在他自医学院毕业的前一个星期,他那个再度怀孕的老婆和他的小儿子在一场火车事故中丧生。他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喝酒的,而且产生了厌世的念头。” “以前他没向你提过这件事吗?” “别质问我。我告诉过你我一无所知,别忘了我自己曾经两次把他送上证人席去。如果我早知道这件事,也就不会要他帮忙了。” 他们就这样沉默不语地坐了10分钟。天色已暗,蟋蟀们唱起优美的合声。莎丽走到纱窗前问杰可要不要留下来用餐。杰可向她谢绝了。 “今天下午的情况如何?”陆希恩问道。 “下午是卡尔·李作证。然后到4点时休庭。巴克利找的精神病医师下午无法赶来,星期一才会出庭作证。” “他表现得怎么样?” “还好。他说的跟贝斯差不多,而且你可以感受到陪审员那种憎恨的反应。他的表现有点不自然,像是事先排练过的一样。我想他的分数也高不到哪里去。” “巴克利有没有怎么样?” “好像疯了一样。他对卡尔·李整整吼了一个小时,不过卡尔·李也学聪明了,和他一来一往的,针锋相对。我想他们两个都受伤了。后来在再质询的时候,我故意问了他几个问题,显示他可怜的一面。到了最后他几乎都快哭出来了。” “不错嘛。” “是的,挺不错的,不过他们终究会对他定罪的,不是吗?” “我要想想看。” “休庭后,他想把我给解雇,说我把他的案子给砸了,想换一个新的律师。” “卢阿克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他问道。 “他们说伤势已经稳定下来了。我打电话到她的病房去,一位护士说她现在还没有办法讲话。明天我会到医院一趟。” “希望她没事。她是个很不错的女孩子。” “她是个很激进的女孩子,不过人很聪明。我觉得她今天弄成这样全是我的错,陆希恩。” “这不是你的错,杰可。这是个疯狂的世界,充满了形形色色的疯狂人物。依我推测,他们有一半的人现在都待在福特郡内。” “两个星期前,他们在我的卧室窗户外面放了炸药,之后,他们又把我秘书的丈夫打死。昨天,他们要暗杀我,而且把一个卫兵打成全身瘫痪。现在他们又把我的助手抓去,把她绑在柱子上,撕开她的衣服,剪掉她的头发,让她现在躺在医院里,头部还有脑震荡。我不知道接下来他们还要用什么方法打击我。” “我认为你应该投降。’ “我会的。我现在就会走到法院前,放下我的公文包,举起双手投降。但是我在向谁投降呢?我根本就不知道敌人是谁。” “你不能放弃,杰可。你的委托人需要你。” “算了吧,他今天还想把我解雇呢。” “他真的需要你。这件事在该结束之前是不会先结束的。” 奈斯比的头一半悬在车窗外,唾液流过他的左下巴,滴在车门上,使得漆在车门上的福特郡警察局标帜上面形成了小小的一滩水。一个空的啤酒罐弄湿了他的椅套。经过两周的保镖生涯后,他已逐渐习惯在保护杰可时,在车内与蚊子共眠。 就在星期天的凌晨时分,对讲机的声音搅乱了他的睡眠。他抓起麦克风,一面用左手的袖子擦去下巴的唾液。 “s·o·8”他答道。 “10-20呢?” “一小时前在同一地方。” “魏尔班的家里?” “10-4。” ‘毕更斯还在那里吗?” “10-4。” “把他载到亚当斯街的家去,这是紧急事件。” 奈斯比跨过走廊上的空酒瓶,穿过那道未上锁的门,在那里发现杰可成大字形地躺在长沙发上。 “起来,杰可!你得回家一趟,这是紧急事件。” 杰可跳了起来,尾随奈斯比走出大门。他们驻足在台阶上,视线越过法院的口形顶盖。远方有串浓浓的黑烟在一片橘色的火海之上,声势逼人的浓烟渐往天空中的半圆形月飘去。 亚当斯街挤满了各式各样自动前来救援的车辆,大多以货车为主。每部车上都有红色及黄色的紧急灯,看起来至少有上千个。 他们在暗夜中疾驶,灯光把整条街照得通明。 赶来支援的消防车随意地停在这所房子前面。消防队员及自愿帮忙者紧急地安排调度事宜,有时则回应队长的指示。欧利、潘塞及都斯汀站在一辆消防车的附近。几名士兵在一辆吉普车旁来回巡视着。 火势极为壮观。火焰从这栋房子的每个窗口蔓延至屋内,使得楼上楼下在瞬间完全着火。屋里的地毯立刻为火舌所吞噬,而卡拉的车子也里里外外地烧了起来——四个轮子还发出较为浓黑的火焰。令人不解的是,卡拉的车旁停了一部较小的车子,也在燃烧看,但并不是杰可那部绅宝轿车。 杰可和奈斯比自街尾跑了过来。消防队长看见他们后立刻跑上前去。 “杰可!有没有人在屋子里?” “没有!” “那就好。” “只有一只狗。” “一只狗?” 杰可点点头,两眼注视着他的房子 “我很遗憾。”消防队长说道。 他们聚在欧利的车前,车旁是皮克太太的房子。杰可站在那里回答问题。 “那辆福斯汽车不是你的吧,杰可?” 杰可目瞪日呆地望着卡拉心爱的汽车。他摇摇头。 “我想也是。看起来火好像是从那里开始烧起来的。” “我不明白。”杰可说道。 “如果那不是你的车,那么一定是有人把车子停在那里,对不对?注意看那个车库的地上是怎么着火的?一般而言水泥是不会烧起来的。那是汽油。有人在那辆福斯汽车里面装满了汽油,把它停在车库那里,然后赶快跑开。或许车子里有什么装置可以自动引爆吧。” 潘塞及另外两名自愿救火者同意这个论点。 “火烧多久了?”杰可问道。 “我们10分钟前到达这里,”消防队长说道,“那时候整栋房子就已经全烧起来了。我猜应该有30分钟了。这个火烧得太彻底了,人为纵火的可能性极大。” “我想我们没有办法从里面救什么东西出来了吧?”杰可随意问道,其实心里早己知道答案。 “不可能,杰可。火势太大了。要是有人被困在里面的话,我们的人也进不去。这个火烧得太猛了。” “为什么?” “嗯,你看嘛。屋子里每个地方的火都烧得很平均。你可以在每扇窗子上都看到火焰。楼上楼下全是火海,这是极为罕见的事。再过一分钟,火就会烧到屋顶上去了。” 两组消防队员拿着水管往前方的窗户方向喷水。一个较小的水管瞄准楼上的一扇窗子。可是水柱不一会儿便消失在熊熊的火焰里时,眼见成效不彰的消防队长开口了:“这场火会把房子烧得干干净净的。”他的身影消失在一辆消防车后,并且开始发号施令。 杰可看着奈斯比:“能帮我一个忙吗?” “当然,杰可。” “开车到哈利·瑞克斯那里,把他带过来。我不希望他错过这场盛会。” “没问题。” 两个小时里,杰可、欧利、哈利·瑞克斯及奈斯比坐在警车内看着消防队长的预言实现。偶尔有一两位邻居会到杰可面前表达关切之意。并且同及他的家人。皮克太太,这位住在隔壁的慈样老太太,在得知麦克斯被烧死之后难过得放声痛哭。 凌晨3点前,几名副警长和好奇的围观民众已离去,到了4点时,这座优雅的维多利亚建筑已经变成了一片冒烟的废墟。为了预防火苗自瓦砾中死灰复燃,穿着厚重橡皮靴的消防队员踢开废墟上烧黑的砖瓦,寻找零星的火花。废墟上除了烟囱外。只有那两部继续燃烧的汽车。 哈利·瑞克斯看看手表:“早餐时间也差不多到了,是不是?” “今天是星期天,哈利·瑞克斯。餐厅都休息了。” “嘿,杰可,这方面你就外行了。像我这种人就有本事在任何时间吃到热腾腾的食物。” “货车站?” “货车站!” “好吧。吃完后,我们到牛津去看看卢阿克。” “好极了。我等不及要看她那个庞克头了。” 第39章 薛尔顿·路克坐在窗边,两脚搁在一张椅背上,读着孟菲斯日报对卡尔·李·海林审判案的报道。在第一版的下方有张他女儿的照片以及她遇到三k党的来龙去脉。艾伦舒舒服服地躺在距他几英尺的一张床上。她的头部左侧的头发已经被剃掉,上面包扎一层厚厚的绷带。她的左耳被缝了28针。原本相当严重的脑震荡现已渐趋稳定,医生保证她可在星期三前出院。 他听到走廊上有争吵声。有人正和一名护士僵持不下。他把报纸放在床上,走过去开门。 “怎么回事?”薛尔顿问道。 杰可端详着这位红发绿眼的男人,然后说道:“你一定是薛尔顿·路克吧。” “是的。” “我是杰可·毕更斯。是——” “是的,我在报纸上读过你的大名。没关系,护士。他们是跟我一道的。” “是啊,”哈利·瑞克斯得了便宜还卖乖,“我就说没问题嘛,我们是跟他一路的。现在,在我扣押你的薪水之前,请你快滚。” 这位护士气得直说要把警卫叫来,然后像旋风似地离开了走廊。 “我是哈利·瑞克斯·佛纳。”他和薛尔顿·路克握手时说道。 “请进。”他说道。他们跟随他走进这间小病房里,并且注视着艾伦。她还在睡觉。 “她现在情况怎么样?”杰可问道。 “轻微脑震荡。耳朵缝了28针,头部缝了11针。不过她会慢慢复原的。医生说她星期三以前就可以出院了。昨天夜里她醒来时,我们谈了很久。” “她的头发看起来很吓人。”哈利·瑞克斯观察之后说道。 “他们硬扯她的头发,然后用支很钝的刀割她的头发。他们还割开她的衣服,有一度还威胁要用鞭子打她。她头上的伤是她自己弄的,她想他们可能会杀了她或强暴她,或是先xx后xx,所以她就往她被绑住的那根柱子上撞击头部,想必一定把他们给吓坏了。” “你是说他们没有打她?” “没有。他们没有伤害她,只是使她吓破胆了。” “谁发现她的?”哈利·瑞克斯问道。 “警长接到一个自称是米老鼠的家伙打的匿名电话。” “哦,是的。我们的老朋友。” 艾伦轻声呻吟了一下,然后翻了个身。 “我们到外面去。”薛尔顿说道。 “这里有餐厅吗?”哈利·瑞克斯问道,“快到医院时我就肚子饿了。’ “当然有。我们去喝咖啡。” 餐厅的一楼少有客人。杰可和路克先生点了两杯咖啡,而哈利·瑞克斯则叫了三份蛋糕和一品脱的牛奶。 “根据报纸报道。事情好象进行得不怎么顺利?”薛尔顿问道。 “报纸写得够保留了,”哈利·瑞克斯的嘴里塞满了食物,“杰可不仅在法庭上栽了个大跟头。在法庭外的遭遇也好不到哪里去。先是暗杀不成,然后又绑架他的助理,现在又烧掉他的房子。” “他们烧你的房子?” 杰可点点头:“昨天深夜。现在还在冒烟呢。” “我想我闻到了烟的味道。” “我们就眼睁睁地看整栋房子烧成废墟。火势蔓延了4个小时。” “这实在是种羞耻,那些家伙是存心找茬。” “是啊!上星期我在电视报道中看到法院四周暴动的景象。自从艾伦介入这件案子之后。我就一直非常注意这些事。这是一件很有名的案子,即使在我们那里也是响当当的。我希望自己能接到这个案子。” “那就给你吧,”杰可说道,“我想我的委托人正在找一位新的律师呢。” “我认为杰可表现得很好。这件案子自一开始就是很棘手的。海林精心策划那次谋杀后,却又要以精神失常这种理由进行辩护,是很难站得住脚的。波士顿的陪审团不会特别有同情心的。” “福特郡的也一样。”哈利·瑞克斯说道。 “我希望你的结论是一段真正能打动人们心灵深处的感性谈话。”薛尔顿诚恳地说道。 “你明天何不过来看看呢?”杰可问道,“我会向法官介绍你,并且要求让你进办公室一起开会。” “他是不会为我做这种事的。”哈利·瑞克斯插嘴道。 “我可以了解其中的原因,”薛尔顿笑道,“要是我可能也会这么做。无论如何。我是计划待到星期二。不知道那里安不安全啊?” “并不怎么安全。” 杰可在斐士杂货店买了6罐装的啤酒,并且指示他的司机往湖边开去。哈利·瑞克斯那辆破旧的古董车的挡泥板及门上面都积了3英寸厚的干泥巴,连轮胎都不容易看出来了。挡风玻璃上有多处破裂。玻璃边缘上也粘了上千只昆虫的尸体。车上贴着那张检验证明已有4年之久,从车外看根本已无法分辨出来。地毯上,数十个空的啤酒罐以及破碎的酒瓶散落四处。车内的冷气已有6年未曾运作过了。杰可建议换开那部绅宝轿车,但是却被哈利·瑞克斯骂得狗血淋头。红色的绅宝车子又显眼又拉风,是坏人极易下手的目标;但是没有人会怀疑那辆又旧又脏的古董车。 他们沿着平日的路线往湖边慢慢开去,没有特定的目的地。 夏日的热浪似乎即将退潮,天空的西南方隐约出现了厚厚的黑云。就在他们路经休伊商店时,下起了一阵雨,使得原本因日晒而呈现焦枯的大地冲了一次舒服的澡。这场雨把行车道旁的葛藤洗得焕然一新,看起来就像是悬在树上的铁兰。它使焦干的人行道变得清凉,也使得公路上面3英尺左右的地方产生了一层湿湿的薄雾。原本被太阳烘干的小沟渠,在吸收了雨水后也都涨满了,并且开始带着小水流往下汇注田野间的小水沟以及马路下面的大沟渠。同时,雨水也将棉花及大豆淋得一身湿。成排的农作物之间也积起一洼洼的小水坑。 令人惊喜的是,这部破车的雨刷居然还管用。它们卖力地来来回回刷着雨滴,同时也把尘封的污泥及昆虫尸体给刮干净。风雨开始越来越大;哈利·瑞克斯将收音机的音量拨大。 他们在涝沱大雨中行经一处水坝。哈利·瑞克斯把车子停在野餐区的一处小帐篷旁边。他们坐在水泥桌上,看着大雨敲击湖面的壮观景致。杰可又喝起啤酒来,而哈利·瑞克斯则享用着鲶鱼快餐。 “你要到什么时候才跟卡拉说呢?”哈利·瑞克斯问道,一面大口灌下啤酒。 锡制的屋顶发出劈啪的雨声。 “说什么?” “房子的事啊。” “我不打算告诉她。我想我可以在她回来之前把房子给重新盖好。” “你的意思是,这个房子在星期六之前就可以盖好了?” “是啊。” “你别异想天开了,杰可。我看你是喝太多了,而且精神也不太对劲。” “算我话该。这是我自找的。再过两个星期我就得宣布破产了。现在,我就快要输掉我这辈子最大的一件案子,而这案子的酬劳只有900块。我那美丽的房子,以往是每个人都会拿起相机拍照留念的,而且老是有人想把它刊登在杂志上,可是呢,现在这栋房子却变成一片废墟,现在我的老婆不在我身边,等到她知道房子的事后,一定会跟我离婚,这是毫无疑问的。所以呢,到时候我就没老婆了。而且一旦我女儿知道她的狗狗被火烧死的时候,她会恨我一辈子的。还有,三k党的人正四处找我,想置我于死地;而一名士兵正躺在医院里,因为那颗本该打中我的子弹而全身瘫痪。他的下半辈子将成为一个植物人了,而我未来生命的每一天每一刻也将在自责中度过。我秘书的丈夫因为我而被人打死;我的助理也因为帮我办事的关系,现在躺在医院里,留着一个庞克头和脑震荡。陪审团因为我找了那位专家的原故,把我想成是一个专门说谎的大骗子。我的委托人想妙我鱿鱼。当他最后被定罪的时候,我相信每个人都会把罪过压到我身上。他会在上诉时雇另一位律师,一位属于全国有色人种促进会的律师,然后他们会控告我,说我不适合再当一名律师。当然,他们一定会获得胜诉的。所以呢,我就会因赎职的原因被吊销律师资格。我将没有老婆、没有女儿、没有房子、没有开业资格、没有委托人……一无所有。” “我想你得去看看精神病医生了。成许你应该和贝斯医生预约一下。来吧,喝酒。” “我想我会搬去和陆希恩同住,每天从早到晚坐在走廊上。” “我可以用你的办公室吗?” “你想她会跟我离婚吗?” “或许吧,像我自己就离了四次婚,而且她们就像吸血鬼一样。” “卡拉不是这种人。她有太多的美德了。而且她也知道我就是喜欢她这样子。” “唉,等她回到克连顿后,就只好打地铺睡觉了。看她到时候还能有什么耐性?”※棒槌学堂の精校e书※ “不会的,我们会找到一个舒适温暖的活动房屋,它能帮我们度过破产期的尴尬。然后我们会再找一栋旧房子,重新布置爱窝。” “我看你是再找一个新的老婆重新过新生活吧。卡拉干吗要离开海边那栋舒服的别墅,跟你在克连倾守着一个活动房屋呢?” 杰可喝完手中的啤酒后,又开了另一罐。雨势已渐渐和缓,天上的云层也少了些,一袭凉风自湖面吹来。 “他们会对他定罪的,是不是,哈利·瑞克斯?”他问道,眼睛凝视着远方的湖面。 哈利·瑞克斯吃完鲶鱼餐后擦了擦嘴巴。他将纸盘搁在桌上,痛饮了一大口啤酒。凉风带来丝丝的雨水,拂过他的脸颊。他举起衣袖在脸上随意抹了抹。 “是啊,杰可。你的委托人就要被送走了。我可以从他们的眼神看到答案。你那招精神失常的辩护策略不管用啦。自一开始他们就不太相信贝斯说的话,后来他又被巴克利扯后腿时,一切就已经完了。卡尔·李也没帮上自己任何忙,他的表现看起来就像是排演过一样,而且太热诚了。好像是在乞求别人的同情似的。他这个角色演得太差劲了;就在他作证的时候,我特地观察了每个赔审员的反应,可是我看不到支持他的眼神。杰可,他们会对他定罪的,而且很快就到了。” “谢谢你这么直言不讳。” “我是你的朋友嘛,而且我认为你应该开始准备上诉了。” “你知道吗,哈利·瑞克斯,我真希望自己从没有听过卡尔·李·海林这个名字。” “说这些都太迟了,杰可。” 莎丽前来应门时,向杰可就房子的事致意。陆希恩在楼上的书房里工作着,而且没有喝酒。他指了张椅子,要杰可坐下。书桌上散满了法律方面的书籍。 “整个下午我都在想着那份结论,”他说道,指着面前混乱无章的景象,“你唯一救海林的希望就是在最后的结论时像念符咒般地把陪审团给控制住。我的意思是,我们现在做的是法学史上最伟大的一篇结论报告。而这就是我忙了一下午的原因。” “我以为你以前就已经创造出这种旷世杰作了。” “事实上,我的确有过,而且那种境界是你无法赶得上的。而且我相信你一定会把整个星期日下午花在哀悼失去你的房子方面,并且把你的悲伤沉浸在库尔斯啤酒里。我知道你一定什么也没准备,所以我就替你写了。” “我真希望自己能像你一样清醒,陆希恩。” “我在喝醉的时候比你清醒时还厉害。” “不过至少我是个律师啊!” 陆希恩丢了一份报告给杰可:“拿去看看吧,这是从我的旷世杰作里编录出来的。是陆希恩·魏尔班最好的一篇结论报告。我建议你把它一个字一个字地背下来,然后逐字使用它。别试着想要修改或是润饰其中的文字哦,否则你只会把它给摘砸了。” “你整晚没睡?”陆希恩问道。 “睡了一会儿,11点睡到12点。” “你看起来太狼狈了。你需要好好休息一晚上。” “我现在很烦,睡觉不会有什么用的。什么都帮不了我,除非这场审判结束。我真的不明白,陆希恩。我不懂为什么事情会搞得这么糟。我们当然有权利向上天多要一点运气。这件案子甚至于根本就不该在克连顿审判。我们有个最糟的陪审团——一个已经被外在势力恐吓过的陪审团,只是我无法提出证据罢了。我们的明星证人彻底地被人毁了。而我的委托人又作了个最差劲的表演。现在,陪审团是不会相信我的了。我不知道接下来还有什么事情会出差错。” “你仍然可以打赢这场官司,杰可。这的确最需要奇迹出现,不过那种事偶尔也会发生的、我曾经有很多次因为结论的关系,而把原本失势的局而给扳回来。和陪审团较较劲吧,和他们说话,打动他们的心,记住,只要有一个持反对意见,就可以牵制住整个陪审团。” “我应该让他们哭吗?” “可以啊,如果你有这个本事的话。这不是容易的事,但只要你能让陪审席出现眼泪的话,就可以有效地影响他们的判决。” 莎丽端了酒上来,他们随后下楼梯到走廊上去。天黑后,她准备了三明治和炸薯条给他们吃。10点时,杰可起身告退,回到自己的房间里。他打了个电话给卡拉,两人讲了一个小时。他没有提到房子的事。当他听着她的声音时,他的胃部抽搐了起来,他知道不久之后,自己一定得向她说明实情,告诉她,她的房子已经不复存在了。他挂下电话,心里祈祷她不会在报纸上看到房子被烧毁的消息。 第40章 星期一早晨,当广场四周放置了路障,成群的士兵也出来维持公共秩序的时候,克连顿又回复了正常的景象。三k党的成员回到了原先指定集合的地点,而黑人抗议团体也驻守在三k党对面的广场上。贝斯医生落荒而逃的消息在人群间口耳相传,使得三k党异常兴奋起来,似乎提早嗅到了胜利的味道;同时,再加上他们在亚当斯街的胜利出击,他们这会儿的喊声似乎较平日来得有劲。 9点整,努斯请双方律师进办公室:“我只是想确定你们都还活着。”他向杰可露齿而笑。 “你的助理情况怎么样了,是叫路克小姐吧?” “她没事了。” “是不是三k党千的?” “是的,法官。也就是想杀我的那群三k党。跟去郡内陪审员的家中焚烧十字架的是同一批人,或许他们也把现在坐在陪审席中的所有陪审员都恐吓过了也说不定。是的,法官,全都是三k党干的。” “如果你不能证明的话,就别硬说是他们干的,毕更斯先生。” “是的,庭上。” 杰可离开办公室,用力将门砰地一声关上。几秒钟过后,派多先生到法庭内请大家肃静及起立。努斯向陪审团致意后,向他们保证这场苦难就快结束了。没有人对他微笑。这些人在神殿旅馆度过了一个百无聊赖的周未假期。 “检方还有任何反证要提出吗?”他向巴克利问道。 “还有一位证人,庭上。” 罗德希佛医生被法警从证人室内带入法庭。他小心翼翼地坐在证人席上,并且和陪审团亲切地点头示意。他的外表看起来像是一名道地的精神病医师。深色西装,没有牛仔靴。 巴克利在讲台上站定,然后向陪审团微笑。 “请问你是魏尔伯特·罗德希佛医生吗?”他扯开嗓子问道,两眼炯炯有神地看着陪审团,好似在说:“现在,你们才算见识到一个真正的精神病医生,” “是的,先生,” 巴克利问了上万个问题,内容不外乎是有关他的教育及专业背景。罗德希佛看起来信心十足、精神愉快,而且一副有备而来的架势。看他回答问题时有条不紊、言简意赅的模样,就像是个证人席上的常客。他谈了许多在教育时期所受到的各种广泛训练以及身为一名专业精神病医生的丰富临床经像,同时,他还提到了目前担任密西西比州州立精神病院院长的荣耀与重任。巴克利问他是否曾经发表过有关这一领域的论文,他答说有,然后他们便花了40分钟的时间讨论这像具有学术地位的专家所写的东西。是的,他的确自联邦政府及其他州政府那里得到赞助学术研究的经费,同时也是贝斯医生所属几项组织的会员,而且其中有些会员身分还是贝斯沾不到边的。很久以前,他便是各大研究人类精神状况之协会所认可的开业医师。他的背景雄厚,言词精练,而且头脑清醒。 巴克利证实他为一名专家,对此杰可没有提出任何问题。 巴克利又继续问道:“罗德希佛医生,请问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卡尔·李·海林进行检查的?” 这名专家翻阅他的行事历:“6月19号。” “那次检查是在什么地方?” “在我惠特菲尔德的办公室里。” “检查时间进行多久?” “两三个小时。” “那次检查的目的为何?” “检查他当时的精神状况,以及他杀害柯伯及威拉得先生时的精神状况。” “你对他过去的病史清楚吗?” “大部分是从医院里的一位同事那里得知的,后来我也当面跟海林先生求证过。” “他的病史上显示出什么?” “没什么特别的。他谈了很多有关在越南打仗的事,但是并没有特别值得注意的地方。” “他能够很坦然地跟你谈越战的事吗?” “哦,是的。他很想聊这方面的事。他给我的感觉是,好像有人告诉他要尽可能多谈这些事似的。” “你们在第一次检查中,还有没有聊到其他事?” “我们聊了很多的话题,像是他的童年、家人、教育过程、他的工作等,几乎什么事都聊。” “他有没有跟你聊到他女儿被强暴的事?” “有的,聊得很多。他聊起这件事的时候显得很痛苦,我想要是我女儿发生这种不幸的话,我也会很心痛的。” “他有没有和你聊到他枪杀柯伯及威拉得的事?” “有的。这方面我们聊了很久。我试图确定他对这些事情的认知程度如何。” “他跟你说了些什么?” “刚开始并没说什么。可是时间慢慢过去之后,他解除了防备心,然后跟我解释他是如何在枪杀事件的前3天到法院里勘察地形以及挑选一个下手的好地方。” “那么,有关枪杀的细节呢?”‘ “实际上,有关枪杀的细节,他跟我谈的不多;他说他记不清楚了,可是我怀疑他是故意隐瞒。” 杰可立刻跳起脚来:“扰议!证人只能对他确实知道的事作证,不能用臆测的方式。” “抗议成立。请继续,巴克利先生。” “就你对他的态度及言谈举止的观察。你是否还有其他的发现?” 罗德希佛两腿交叉,在椅子上轻轻摇了起来。他垂下眉毛,作深思状:“起初,他完全不信任我,而且不敢直视我的眼睛。他对于我问的问题,总是只回答个三言两语。对于在我们医院他有时被铐上手铐并且被人看守的情况,他感到非常不满,他还问到了他房间里软垫墙壁的事。但是过了一阵子,他便解除了心防,坦然地和我几乎无所不谈。他很直率地拒绝回答我几个问题,不过除了这些之外,我可以说他是相当合作的一位。” “你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对他做第二次的检查?” “就在第二天,同样的地方,” “他的情绪跟态度怎么样?” “跟前一天差不多。刚开始很冷淡。然后就直言不讳了。我们谈的话题基本上跟前一天差不多。” “这次检查进行多久?” “大约4个小时。” 巴克利低头看了一下记事薄,然后向马果夫耳语了几句:“现在,罗德希佛医生,针对你在6月19号及20号对海林先生的检查结果,你是否能够对这名被告在当时的精神状况提出诊断报告?” “可以,先生。” “请说明你的诊断结果。” “在6月19日及20日两天,海林先生的精神状况非常好,可以说是完全正常。” “谢谢你。根据你的检查,你是否能够针对海林先生在枪杀比利·雷·柯伯及彼特·威拉得时的精神状况提出诊断报告?” “可以。” “请说明你的诊断结果。” “当时海林先生的精神状况良好,没有任何异常的现象。” “你是根据何种理由做此推断的?” 罗德希佛将脸朝向陪审团,由证人的身分摇身变成了一名学者的姿态:“你必须要从他在这次犯罪中的预谋程度分辨,而动机则是预谋的一个要素。海林先生当然有做这件事情的动机。而且他当时的精神状况并没有阻止他有这种预谋的念头。坦白说,海林先生所做的事乃是经过他精心策划的。” “医生,你对麦南坦法则应该很熟悉吧?” “当然。” “那你也应该知道另一名精神病医师,一位叫做贝斯的医生曾经告诉陪审团说,海林先生无法分辨对错,而且也无法认知他的行为本质。” “是的,我知道这件事。” “你同意他的证词吗?” “不,这是非常可笑的说法,我个人持反对意见。海林先生已经坦承他蓄意策划这次的谋杀行为了,而且在当时他的精神状况也没有阻止他策划这次谋杀的打算。这在每一部法律书籍及医学丛书上都称之为预谋杀人。我从来就没有听说过有人策划谋杀并且自己是蓄意计划之后,又宣称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这实在是太荒谬了。” 此时,杰可自己也觉得很荒谬,而且当这些证词回荡在法庭上时,听起来似乎更为荒谬了。罗德希佛的表现非常有说服力,而且可信度极高。杰可想起了贝斯,不禁在心里暗自咒骂他。 陆希恩坐在黑人民众之间,完全同意罗德希佛医生所说的每句证词。和贝斯相较之下,这位检方的医生实在太有权威了。 “现在,基于这些因素以及你对海林先生在5月20日当天的精神状况之诊断,对于海林先生在枪杀比利·雷·柯伯、彼特·威拉得及狄韦恩·路尼副警长时,是否具有分辨对错的能力,你有自己的看法吗?” “有的。” “请说明你的看法。” “他在当时的精神状况十分正常,而且绝对具有分辨对错的能力。” “根据同样的因素,你认为海林是否有能力了解言己行为的本质?” “是的,他完全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巴克利抓起他的笔记薄,然后恭敬地翰躬:“谢谢你,医生。没有其他问题了。” “需要讯问吗。毕更斯先生?”努斯问道。 “只有几个问题。” “我想也是。我们休庭10分钟。” 杰可也没搭理卡尔·李。一个人很快地走出法庭,爬上楼梯,来到三楼的图书室。已经在那里等候的哈利·瑞克斯朝杰可微笑。 “放轻松点,杰可。我已经打电话问过北卡罗来纳州的各家报社了,他们都没有刊出房子被烧的事,也没有提到卢阿克遇上三k党的消息,罗利市的早报今天登出有关审判的报道,不过没什么特别的。其他的都没问题了。我相信卡拉还不知道这件事,杰可,她现在一定还以为她那美丽的汽车还安好无恙呢。这是不是好消息呢?” “好极了。谢谢你,哈利·瑞克斯。” 休庭时间过后,罗德希佛又重回庭位上。杰可自讲台后面注视着他,想起自已短暂的律师生涯当中,从未在言论的争辩中赢过一位身为专家的证人,无论是在法庭内外。此刻,在他的运气不怎么顺遂的情况下,他决定不和这位专家有所冲突。 “罗德希佛医生,精神病学是一种研究人类精神状况的科学,是吗?” “是的。” “而且它并不是一种非常精确的科学,是不是?” “是的。” “也就是说,在你对一位病人进行检查并且达成诊断结果的时候,另一位精神病医生所做的诊断报告可能跟你完全不一样?” “这是有可能的,是的。” “事实上,如果10位精神病医生对一位精神病患者做检查时,最后可能得到10个不同的诊断结果?” “这是不太可能的。” “但有可能发生,是不是,医生?” “是的,有可能。我想这跟律师就同一案件却有不同观点是一样的道理。” “不过在这件案子上,我们要谈的并不是法律方面的问题,是不是,医生?” “是的。” “医生,事实上在很多个案中都显示出精神病学无法告诉我们一个人的精神上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没错。” “而且精神病医生常常有意见不一致的时候,对不对,医生?” “当然。” “现在,罗德希佛医生,请问你在哪里服务?” “密西西比州的州立精神病院。” “服务多久了?” “11年。” “请问是谁控告海林先生的?” “密西西比州。” “在你为密西西比州州立精神病院服务的11年当中,请问你有多少次因被告采用精神失常为辩护策略而上法庭作证的?” 罗德希佛思考片刻:“我想这是我第43次上法庭了。” 杰可自一份档案中查对了一下,然后用一种不怀善意的笑容看着罗德希佛。“你确定不是第46次吗?” “或许吧,我记不清楚了。” 法庭内变得异常肃静。巴克利和马果夫两人交换着笔记薄,一面小心翼翼地盯着他们的证人。 “你曾替检方就精神失常的审判作证46次?” “是的,如果确实为46次的话。” “而且在这46次当中,你有40次都作证说被告并未精神失常,对不对,医生?” 罗德希佛略显不安,而且他那双眼睛显露出心虚的模样:“我不确定。” “你从来就没有见过一名精神失常的被告,对不对,医生?” “我当然见过。” “好吧。那么请你告诉我们这名被告的姓名以及他被审判的地点?” 巴克利站起身来,扣着西装的钮扣:“庭上,本席抗议被告律师所提的这些问题。罗德希佛医生没有必要记得他曾经作证过案件之被告姓名及审判地点。” “抗议驳回。坐下。请回答这个问题,医生。” 罗德希佛深呼吸了一会儿并且注视着天花板。杰可打量着陪审员的表情。他们全德聚精会神地等着答案揭晓。 “我不记得了。”最后他说道。 杰可拿起一叠厚厚的文件,向这名证人的面前挥了挥:“医生,你不记得的原因,可不可能是因为在这11年里的46次审判之中,你从没有作出对被告一方有利的证词?” “我真的是忘记了。” “那么,你能不能很诚实地告诉浅们,你是否在任何一场审判中发现过哪名被告属于法律上所认可的精神失常呢?” “我相信应该有几位吧。” “有还是没有,医生?只要随便指出一场审判?” 这位专家很快地向巴克利瞅了一眼:“不行,我实在记不起来了。” 杰可慢慢走向被告席前,拿起了一份厚档案。 “罗德希佛医生,你记不记得在你曾经作证的一场审判当中,有位叫做丹尼·布克的被告?这是1975年12月在麦克墨菲郡的一场审判,内容是有关一场令人毛骨悚然的杀人案。” “是的,我记得那场审判。” “你是不是曾经作证指出那名被告没有精神失常,是不是?” “是的。” “你还记得当时有多少位精神病医生替他作证吗?” “不记得了,有好几位吧。” “是不是包括诺尔·麦克克雷齐博士、麦盖尔博士以及魏特森博士等人呢?” “是的。” “他们都是精神病医生,是不是?” “是的。” “他们都是合格的专业医生,是不是?” “是的。” “而且他们在对布克先生进行检查过后,都在法庭上作证这位可怜人有精神失常的倾向?” “是的。” “可是你却在作证时指出布克先生并没有精神失常?” “是的。” “当时还有几位医生支持你的看法?” “就我印象所及并没有。” “这表示意见是3比1喽?” “是的,不过我坚信自己是对的。” “我了解。那么陪审团怎么说呢,医生?” “嗯,他、他因精神失常而被判无罪开释。” “谢谢你,医生。现在你是位于惠特菲尔德的州立精神病院的院长吧,是不是?” “是的。” “那么,你对院中每位患者之治疗负直接还是间接的责任呢?” “我负直接之责任,毕更斯先生。虽然我没有亲自治疗每一位病人,但是他们的医生都是在我的监督之下。” “谢谢你,医生,请问丹尼·布克今天在哪里呢?” 罗德希佛无助地看了一下巴克利,但是立刻又带上亲切而自在的笑容对着陪审团。他犹豫了几秒钟,终究无法自圆其说。 “他现在在惠特菲尔德,是不是?”杰可的语调似乎是在告诉每个人,这个答案是肯定的。 “我想是的。”罗德希佛答道。 “这就是说,他是直接在你的监管之中喽,医生?” “应该是这样。” “那么,他的病因是什么,医生?” “我真的不知道。我们有很多病人,而且——” “偏执性的精神分裂症对不对?” “或许吧。” 杰可往后走,坐在栏杆上。他打开档案:“现在,罗德希佛医生,我希望当着陪审团的面把这件事搞清楚。在1975年你作证时指出丹尼·布克的精神状况完全正常,而且他在犯罪时明确地知道自己的行为本质。当时的陪审团在和你意见不一致的请况下,审判他无罪开释,而且自从那时候起他就一直是你们医院的病人,同时在你的监督之下,被你们诊断为偏执性的精神分裂症的病因而接受长期治疗。对不对?” 罗德希佛脸上装出来的笑容的确把这个问题的答案显露无遗。 杰可拿起另一份报告,并且稍微看了一下:“你还记不记得1977年5月,在杜皮郡,有一件被告为亚当·考奇的案子开审,而你被传唤出庭作证?” “我记得那件案子。” “那是一件强暴案,是不是?” “是的。” “而你是在本州控告考奇一案中代表检方出庭作证的?” “是的。” “你告诉当时的陪审团说他并没有精神失常?” “是的,那是我的证词。” “你还记不记得有多少位医生代表被告一方出庭作证,而且向陪审团说他是一个病情相当严重的人,即精神失常的一名患者?” “有好几位吧。” “那么,你有没有听过菲利·斐里、吉恩·苏美特及哈伯尼·韦克等人的名字吗?” “听过。” “他们都是合格的精神病医生吗?”’ “是的。” “他们都是代表考奇先生出庭作证的,是不是?” “是的。” “而且他们都认为考奇先生精神失常,对不对?” “是的。” “而你是在这场审判中唯一认为他没有精神失常的医生?” “就我印象所及,是的。” “结果陪审团如何宣判呢,医生?” “他们判他无罪开释。” “以精神失常为理由吗?” “是的。” “那么考奇先生今天在哪里呢,医生?” “我想他在惠特菲尔德吧。” “他在那里待多久了?” “自从那场审判过后吧,我想。” “我明白了。如果一个病人在精神状况完全正常的情况下,你也会让他长期待在你的医院里接受治疗吗?” 罗德希佛换了个坐姿,脸上开始显得有点愠怒。他看着那位身为人民律师的地方检察官,好像是在说明自己已经无法招架下去了,希望巴克利能做点什么事,好替他解危。 杰可又拿起更多份的报告:“医生,你还记不记得在1979年5月于克雷本郡所举行的一场审判,当时那名被告叫做伯帝·伍道尔?” “是的,我记得很清楚。” “是谋杀案,对不对?” “是的。” “当时你以精神病医师的身分出庭作证。并且对陪审团说伍道尔先生没有精神失常?” “是的。” “那么你还记不记得有多少位医生代表被告一方出庭作证,并且向陪审团说明这个可怜人患有精神病?” “我想应该有5位吧,毕更斯先生。” “是的,医生。这表示正反意见是5比1喽。你还记得陪审团是如何宣判的吗?” 一道用愤怒与羞惭所堆砌的藩篱正逐渐在证人席上形成。这位充满智慧的老教授在回答了一连串让自己下不了台的答案之后,变得心绪浮动起来:“是的,我记得。伍道尔先生因精神失常的理由被无罪开释。” “罗德希佛医生,在5比1的正反意见之下以及陪审团最后的判决来看,你该作何解释呢?” “你不能相信陪审团的判断力。”他不加思索地冲口说出这句话,然后又突然警觉到这句话的杀伤力。他的情绪越来越烦乱不安,同时向陪审团露出腼腆的笑容。 杰可露出邪恶的笑容逼视他,然后又以无法置信的惊讶表情看着陪审团。他两手抱胸,试图让刚刚的话渗入法庭上所有人的心中。他一言不发地瞪着这位专家,并且向他露出胜利的笑容。 “你可以继续发问了,毕更斯先生。”努斯最后打破沉寂。 杰可沾沾自喜地慢慢收拾着档案,同时两眼紧盯着罗德希佛。 “我想我们对这位证人的证词已经听得差不多了,庭上。” “需要再质询吗,巴克利先生?” “不用了,庭上。” 努斯面向陪审团:“各位女士先生,这场审判已接近尾声,而且所有的证人皆已全部出庭作证完毕。待会儿本庭会和双方律师就某些技术层面再做商议,然后他们会向各位发表最后的一场演说。时间是在下午2点开始,为时两三个小时。大约4点左右,你们就可以开始讨论最后的判决,到下午6点为止。如果你们今天无法达成决议,那么今晚你们还是得回到这几天以来所住的旅馆,等到明天再回法庭继续讨论。现在已接近11点了,我们休庭到下午2点。现在请双方律师到我办公室来。” 卡尔·李将身体往杰可的座位上靠,并且开心地对他说话。这是自星期六的休庭到现在为止,卡尔·李向杰可说的第一句话。 “宰得痛快!杰可!” “等着听最后的演说吧。” 杰可避开哈利·瑞克斯,一个人开着车子前往喀拉威。小时候,他家住在市区里的一栋老房子里,四周种满了老橡树、枫树以及榆树,因此炎夏来临时,老家仍是一片凉意。老家后面有一块长方形的大空地,空地的尽头与一处小山丘毗邻。在这里,杰可踏出了他人生的第一步,学会了骑自行车,同时也在这块属于少年不俱愁滋味的空地上和玩伴玩起橄候球及棒球。在空地旁的一棵橡树下,他亲手埋过三只狗、一只浣熊、一只兔子以及几只鸭子。在这座小墓园里有他曾经遗忘的感伤,也有他曾经失落的快乐。 目前这栋老房子已经两个月没有人住了。一位邻居小孩平日会过来除草,并且照顾草坪。杰可一个礼拜会过来巡一次房子。此刻,他的父母正在加拿大开车旅游,这是每年夏天他们让自己舒展身心的一种休闲方式。杰可希望自己此刻也和父母在一起。 他打开门锁,走到楼上的卧室里。这一切都没有改变。墙上贴满了球队的照片、优胜奖旗、棒球帽,以及好几位职棒名将的海报。 一排棒球平套挂在衣厨的门上,一张他穿着球服带着球帽的照片仍在他的梳妆台上。 他想起菡娜的卧房,想起了里面堆满了各式各样的可爱动物,还贴着鹅妈妈的壁纸。在刹那间,他的喉咙似被一块硬物哽住了。 此刻看来,他的床铺显得过小了些。他脱下鞋子,坐在床上。天花板上悬着一个橄候球头盔,这是八年级时参加喀拉威的一支野马队所留下的纪念;当时在5场比赛中,他个人就拿下了7分。 他小心翼翼地将演讲稿放在梳妆台上——这是他自己所写的草稿,而非陆希思的那份旷世杰作。他对着镜子,检视着这张面孔。 在面对陪审团时,他首先就w·t·贝斯医生的过去向大家道歉。一位律师在走进法庭,面对一个陌生的陪审团时,他所能提供的便是诚信二字,而这正是建立双方共同面对一件案子的唯一桥梁。如果他因自已的任何疏失而损害了信誉,这无疑是伤害了他的委托人。他希望他们能相信他从未在任何一场审判中,把一位曾被定罪的人送上证人席作证,事实上,他自始至终不知道贝斯曾经犯过罪。他举起手当众发誓。为此,他向他们致上最诚挚的歉意。 至于贝斯证词的可信度呢?不错,在30年前他的确和一位未满18岁的德州女孩发生了性行为,但这就足以表示说他在这场审判上的证词是伪造的吗?这表示你们就不能相信他的专业判断吗? 请对贝斯医生的专业素养留一公平的评价空间,忘记贝斯年轻时的私生活吧。当然,更希望你们能公平对待他的病人卡尔·李·海林,因为他对他的医生的过去一无所知,也没有任何的义务或权利该去知道些什么。 或许贝斯的一些过去是他们乐于知道的吧。这些事情是在巴克利先生对其大加挞伐的时候未曾提及的。当时那位和他有过性关系的女孩,后来变成了他的妻子,并且为他生下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小男孩,然而就在她又怀了他们第二个爱情结晶的时候,她们母子三人却在一场火车事故中丧生—— “抗议!”巴克利吼了起来,“抗议,庭上。记载上并未有这类的证词!” “抗议成立。毕更断先生。请不要提及证词上并未记载的事实。这句话将不纳入陪审团的考虑范围内。” 杰可没去理会努斯及巴克利,他神情痛苦地注视着陪审团。 当吼声停止时,他又继续开始演说。他不知道罗德希佛这个人的来历,他也怀疑这位检方的精神病医生是否在他少不更事的时候候过什么荒诞不经却又浪漫的事情,然而,这种问题不是相当可笑的吗?贝斯和罗德希佛都有过他们的年轻岁月,而这一切无论是狂猖也好、是痴愚也好,都是对于青春的一种记录。在30年后的今天,在这个审判卡尔·李的法庭上,他们的过去似乎已经是风马牛不相及了。 这位检方的精神病医生显然有明显的他见存在。身为一名受过高度训练的专业医师,罗德希佛为或千上万名的患者治疗过各种精神疾病,然而每当患者涉及犯罪行为时,他便无法秉公无私地证实其有精神失常的倾向。在这样的情况下,他的证词又有多少的可信度呢?这确实值得再三斟酌。 他们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仔细地听着他所说的每句话。他并不像他的对手般,是个经验老道的法庭传道者,极尽辩才与夸张之能事;他态度诚挚,在不多言的情况下,字字充满了感性与智慧。他看起来相当疲累,几乎是创伤累累的模样。 陆希恩带着清醒的头脑坐在法庭上;他双手抱胸,注视着所有的陪审员,除了克莱德·西斯柯之外。他知道此刻杰可所说的并非他的“旷世杰作”,但这的确是来自心底最真诚的声音。 杰可为自己的经验不足向陪审团致歉。在他资浅的律师生涯中,他并未像巴克利先生般身经百战;因此,如果他的表现显得过于稚嫩或是犯错的话,他希望他们不要将其罪过加诸于卡尔·李·海林身上,因为他是无辜的。 他自己也有一个女儿,而这个女儿将是他这辈子里唯一的孩子了。她今年4岁,就快满5岁了,他的世界里因为她的出现而充满了无比的韧性与快乐。她是个特别的小女孩,是上天所赐给他的最宝贵也最纤弱的礼物。他们之间有种相互依存的关系,这种感情是他无法言喻的。 卡尔·李也有一个女儿,她的名字叫做冬雅。他指着前排座位上,坐在她母亲及哥哥身旁的那个小女孩。她是个非常可爱的女孩子,今年只有10岁。在发生这件强暴事件后,她的心理不仅受到了永难磨灭的创伤,而且也永远无法生育了。她将不会有女儿,因为—— “抗议!”巴克利说道,这次他不再大吼大叫。 “抗议成立。”努斯说道。 杰可不去理会外在的骚动。他又接着谈了一会儿强暴的可怕面目,并且解释强暴的本质比谋杀来得更加令人惊惊。对于谋杀而言,由于受害者已经死亡,所以不必再被迫去面对接下来所发生的事情,而是由受害者的家属去承担一切的问题。然面强暴就不同了;受害者必须终身忍受着这次可怕际遇的折磨。她不得不生活在坚毅与脆弱的矛盾中。而且最糟糕的是,她知道强暴她的人仍然安好地活在世界上,而且或许就在某一天会被释放出来或是逃狱。每一天的每个小时里,这名受害者都会想到这个残暴的经验,同时问着自己上千个问题。即使她能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而自伤痛中复原,但她身心所受的痛苦,却是一道永远无法抚平的烙痕。 或许在所有最可怕的犯罪行为当中,就数对儿童的强xx行为算是最低劣、最无人性了。一个女人在被强暴后,或许还能找出一个合适的理由来解释强暴案的发生原因,某个畜牲内心充满了憎恨、愤怒与暴力,他必须藉由对女人的性暴力达到发泄的目的。但是对小孩子而言呢?一个10岁大的小女儿呢?假设你们是父母亲,当你们的女儿被人强暴时,你该如何向她解释呢?你该怎么对她说她再也无法生育了? “抗议。” “抗议成立。” 杰可已经营造出一种牢不可破的气氛。他说,假设你有一位10岁大的女儿被强暴了,而你是一名越战的退伍军人,并且对m16步枪的用法极为熟练。当你的女儿正躺在医院里和死神搏斗时,你的身边正好有一支步枪。假如这名强暴犯已被警方逮获,在6天之后你在法院外见到他时,你们之间的距离近在咫尺,而且你的手里正拿着那支步枪。 那么,你会怎么做呢? 巴克利先生已经告诉你们他将采取何种方式了。当然,他会为他女儿的不幸遭遇感到悲恸,并且希望司法制度能给他一个公平的交代。他希望这名强暴犯能受到法律制裁,能关在帕奇门监狱里,而且永远无法假释出狱。这就是他的处理方式,而且别人也将对他这种富有悲天悯人的宽恕胸怀感到敬重。然而,对一个有理性的正常父亲而言,他又会怎么做呢? 杰可会怎么做?如果他有那支m16步枪的话?把那个畜牲的脑袋给轰烂!这是自然而然的反应。这是社会正义的伸张。 杰可停下来喝口水,然后换种姿态继续出击。原本他脸上痛苦而谦卑的表情转换成一种义愤填膺式的坚韧与果决。让我们来谈谈比利·雷·柯伯及彼特·威拉得吧。这一切所有不幸遭遇的始作俑者就是他们两人,而这两名罪魁祸首却竟然是此刻检方极欲证明其为受害者的对象。作奸犯科的人渣及贩卖毒品的社会败类之死,会使这个社会有什么损失吗?或许只有他们的母亲会为他们的死感到心痛吧。但这纯粹是基于亲情的缘故,而非因为社会正义遭到损伤。难道福特郡不正是因为他们俩的消失而变得更安全吗? 难道这个郡里的其他儿童不正是因为这两名强暴犯的绝迹而过得更快乐吗?相信所有的父母会觉得此时的社会环境更利于他们下一代的成长。事实上,今天卡尔·李应得的是一枚奖章,或者至少是全郡民众的鼓掌喝采。他是个英雄。就连路尼副警长也这样地褒扬他。让我们给这个人一枚勋章吧!让我们送他回家!他谈到路尼;路尼也有一个女儿,而且因为卡尔·李的缘故,他失去了一条腿。如果有哪个人有权利责怪卡尔·李的话,那就是狄韦恩·路尼,但是他却说卡尔·李应该回家和家人团聚。 杰可央求陪审团能够宽恕路尼早已宽恕的人。他希望他们能达成路尼的心愿。 他的语调逐渐变得温和而感性。他说他的话已差不多都讲完了,现在他想留给他们一种印象,希望他们能尽量地想像那种情景。当冬雅躺在树林里被打得遍体鳞伤、血流如注、两条腿被分别绑在两棵树上时,她往周围的树林望去,在半昏迷的状态以及半生幻觉的情况下,她看见有人正从远处向她跑来。那是她的爹地,是拼死拼活赶来救她的爹地。在梦中,她在最需要父亲的时候看见了她的爹地;她哭喊着要他,可是他却在瞬间消失了。他被人抓走了。 现在她需要她的爹地,正如当时她需要她的爹地一样迫切。请不要把他带走。她就坐在前排等着她的爹地。请让他回去和家人团聚吧。 当杰可坐回他的委托人身边时,整个法庭内一片沉静。他看着陪审团,发现温达·吴美克正用手指擦去脸上的一颗泪水。两天来,这是杰可第一次感到希望之火在他面前闪烁。 4点时,努斯向陪审团告别。他指示他们选出一位陪审长,然后开始讨论最后的判决。他说他们可以讨论到六七点,而且如果在今晚无法达成决议的话,可以在明天早上9点时继续商议。他们全体站了起来,排成一纵队,缓缓步出法庭。等到他们一走出法庭,努斯便宣布休庭至6点钟,并且嘱咐双方律师不要远离法庭,或者给书记官留个联络电话。 法庭上旁观的民众仍留在座位上,并且开始轻声地闲聊。卡尔·李在法官的同意下和家人同坐在第一排的座位上,而巴克利及马果夫则和努斯待在办公室里。哈利·瑞克斯、陆希恩及杰可回到事务所内用餐。没有一个人认为判决会很快地在法庭上宣布。 派多先生把陪审员带至陪审团室后将门锁上,然后指示那两名候补的代理人坐在走廊的凳子上。在陪审团室内,贝利·艾克被大家推选为陪审长;他将一份陪审团的注意事项放在屋角的一张小桌子上面,其他的陪审员则焦急地围坐在两张折叠桌旁。 “我建议大家先来一次非正式的投票,”艾克说道,“只是先看看大致的意见而已,有没有反对意见?” 没有人有异议。艾克将10个人的名字列在一张纸上。 “请投有罪、无罪或尚未决定这三种票。你也可以弃权。” “瑞比·贝兹。” “尚未决定。” “伯尼丝。杜尔。” ‘有罪。” “卡洛。高曼。” “有罪。” “唐娜,派克。” “尚未决定。” “苏·威廉斯。” “弃权。” “乔·安,盖兹。” “有罪。” “瑞塔·梅·普兰克。” “有罪。” “法兰西斯·麦高文。” “有罪。” “温达·吴美克。” “尚未决定。” “尤拉·黛儿·叶兹。” “目前尚未决定。我想再讨论一下。” “好的,待会儿我们会讨论的。克莱德·西斯柯。” “尚未决定。” “现在总共11位了。我是贝利·艾克,我投无罪。” 他核算了一会儿,然后说道:“目前暂时的结果是5票认为有罪,另有5票尚未决定,1票弃权,1票认为无罪。看来我们得再好好评估了。” 他们忙看翻阅展示图、照片、指纹报告以及弹道报告等资料。 在6点时,他们通知努斯法官,他们尚未达成决议。由于大伙儿的肚皮都在唱空城计,他们都想赶快回旅馆去。努斯宣布休庭至明天早上9点为止。 第41章 他们在走廊上已经默默不语地待了好几个小时。昏暗的天色下逐渐笼罩着这座小镇,并且引来了凑热闹的蚊子。夏季的热浪夹带着一股湿润的空气附着在他们的皮肤上,也浸透了他们的衬衫。黄昏里,属于夏天专有的大自然交响乐自前面的草坪外轻轻传来。莎丽说该是吃晚饭的时间了,可是陆希恩却向她要了一瓶威士忌。杰可在灌满了一肚子的啤酒之后,已没有胃口再吃下任何食物了,当天色完全漆黑之际,奈斯比自巡逻车里冒了出来。走过走廊,穿越前廊的纱门,大步走进屋内。过了一会儿,他砰地一声关上门,手里拿着一罐冰啤酒,然后便消失于往巡逻车而去的方向。他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莎丽自纱门内探出头来,问他们到底要不要吃点东西垫肚子。 他们俩都回绝了。 “杰可,下午我接到一个电话。克莱德·茜斯柯叫价25000元来牵制陪审团;如果要无罪开释的话,他索价50000块。” 杰可开始摇起头来。 “在你拒绝之前,先听我说。他知道自己不能保证一个无罪开释的判决,但他保证一定可以牵制住陪审团。这只要一票就够了,这点你也很清楚。不过代价是25000块,算是一大笔数目了,你知道这笔钱我是可以拿出来的,等我先把钱付清后,以后你再分几年慢慢还给我。至于什么时候可以还清,这我不管,要是你不还的话,我也无所谓。你也知道钱对我而言一点意义都没有,如果我是你的话,我会毫不犹豫去做的。” “这根本就是腐败的行为。陆希恩。” “哦,我想你认为巴克利不腐败喽。为了赢得这件案子,说谎、欺诈、贿路、偷窃,他哪一样没搞过?他根本就不会去管什么崇高的道德规范或是做人的原则,他也不在乎什么高尚的价值观。他唯一关心的一件事就是赢!现在,在这场他自导自演的游戏当中,你刚好有一个痛宰他的大好机会。要是我的话,我不会错过的,杰可。” “别再说了,陆希恩,求求你。” 在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两人都未再开xx交谈。往下俯瞰而去,镇上的灯光已渐渐隐退,整座市镇已进入了梦乡。暗夜中,奈斯比在远处的鼾声响亮而祥和。莎丽为他们斟上最后一杯酒后,向他们道声晚安。 “现在是最难熬的时刻,”陆希恩说道,“等着12位没有法学素养的凡夫俗子来判定一个案子是非对错。” “这种制度很可笑,不是吗?” “是的,的确有点疯狂,不过有时候它也挺管用的。在所有的案件中,陪审团几乎有90%的判决是正确的。” “我觉得幸运之神并未特别眷顾我。不过,我仍等待奇迹出现。” “杰可,我的好老弟,奇迹会在明天出现的。” “明天?” “是啊。明天一早。” “能不能再说清楚点?” “明天中午以前,会有10000名愤怒的黑人民众像蚂蚁般涌进福特那,并且包围住法院。或许人数更多也说不定。” “10000名?怎么回事?” “他们会在法院前高喊‘释放卡尔·李,释放卡尔·李”这是一种心理战,目的是在造成一种声势,使陪审团不致随便做出最后的判决,而且他们也想打破现有的成规及格局,让白人瞧瞧黑人这股不可磨灭的力量,或许白人会吓得躲起来。州长还会调派更多的军队驻防在此。” “你怎么知道这些事的?” “因为这是我一手策划的,杰可。” “你?” “听着,杰可,在我律师生涯的高峰期,我认识州内15个郡里的每一位黑人牧师,而且我也亲自去过他们的教会。我和他们一起祷告、一起游行,一起唱歌。他们源源不断地向我提供委托人,而我也为他们赢得了自尊。在当时的密西西比州北部,我是全国有色人种促进会里的唯一激进派白人律师,我所接手的种族歧视的诉讼案比华盛顿任何一家律师事务所接的还多。可以说,他们都是我的人,而我不过是打了几个电话罢了。明天早上,他们会陆陆续续抵达这里,中午前法庭周围可能就会挤得水泄不通了。” “他们是从哪来的?” “到处都有。你也知道黑人一向不会错过游行和抗议活动的。这次的审判对他们而言,无疑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他们一个个都满怀期望呢。” “你疯了,陆希恩。我有一个疯狂的朋友。” “我会赢的,老弟。” 在163号房内,贝利·艾克和克莱德·西斯柯正好打完最后一局牌,准备上床睡觉。贝利拿了几个铜板后,说他想喝点饮料,西斯柯则表示他不渴。 贝利蹑手蹑脚地经过一名在走廊上睡着的卫兵。一楼的自动贩卖机贴出故障的字样,于是他轻轻打开安全门爬上通往二楼的楼梯。在那里。他看见一台制冰器旁边摆着另一台贩卖机,于是他投下硬币,贩卖机内立刻掉出一罐低糖可乐,他弯下腰去拿。在漆黑的夜色中,突然有两个人影冒了出来。他们往贝利的身上猛打数拳,使他摔在地上;接着他们又用靴子使劲地踢他,把他逼到制冰器旁边的一个黑暗的角落里,另一边则是一扇扣上链条的门。其中一名身材较为壮硕的彪形大汉抓起贝利的衣领,然后把他扔到一面煤渣墙上。另一名身形较为瘦削的男子站在自动贩卖机旁、两眼骨碌骨碌地注视着黑暗的走廊。 “你就是贝利·艾克吧!”身材魁梧的壮汉恶声恶气地说道。 “是啊!放开我!”贝利极想挣脱困局,但是那名壮汉却用一只手紧抓着他的喉咙,要他站起来贴住墙壁。壮汉的另一只手自腰际间抽出一把亮闪闪的猎刀,并且把刀子搁在贝利的鼻子旁边。所有的挣扎与扭动在瞬间化为静默的服从。 “你给我仔细听着,”壮汉眼露凶光地细声说道,“我们知道你已经结过婚了,现在住在福里路1161号。而且我们也知道你有三个小孩,对于他们平日在哪里玩,到哪里上学。都可以说是了如指掌。我们也晓得你老婆在银行上班。” 贝利全身颤抖。 “如果那名黑鬼无罪开释的话。很抱歉,那你只好倒媚了。你的家人也只好跟着遭殃。或许报应不会立刻出现,不过,你的下半辈子都别想有好日子过。” 他把贝利丢到地板上,然后一把抓起他的头发:“如果你胆敢向任何人透露一个字的话,你的一个孩子马上就会在世界上消失了。你懂了吗?” 他们倏然逃离旅馆,留一下贝利一个人大口喘气。他揉着喉咙以及后脑勺。在暗夜中,他独自一人跌坐在地板上,因过度的惊吓而无法动弹。 第42章 在密西西比州北部之外有数百个小型黑人教会,这些忠实的信徒们在天亮前便已集合完毕。并且把准备好的野餐盒、饮料、折叠椅以及大水罐等装进改装过的校车及教会巴士里。他们和朋友们兴高采烈地打招呼。同时谈论着这场审判的一些过程。几个星期来,他们看着报章媒体上有关卡尔·李·海林案的报道,并且在茶余饭后热烈讨论着海林案的林林总总,现在,他们终于有机会挺身而出,为这位黑人心目中的英雄奉献出一己的心力。 这些人当中有很多已是从工作岗位上退休的老人了,不过也有许多是全家大小一起出动,甚至于婴儿床也一起带至集合地点。当车子全数抵达时,他们迅速地进入车内,不一会儿,所有的车子里便毫无空隙地塞满了黑人。他们跟着牧师一起唱歌,一起祷告。就在天际渐露曙光时,通往福特郡的各条公路及大小马路上已经挤满了车队。 克连顿广场四周的数个街区,挤满了蜂拥而来的车队。于是,黑人教友们干脆在车子无法动弹的地方,把车子停了下来,并且开始卸下东西。 他们在高大的橡树下搭起帐篷,并且成群挤在草坪上检查一些东西。他们搁下桌子、椅子以及婴儿床。他们的行动的确相当平和。就像是一群前来野餐的民众。突然间,有一小堆人开始喊起“释放卡尔·李!”的熟悉口号,于是众人们便清清喉咙,加入他们的行列。此时8点不到。 孟菲斯一家黑人电台在星期二早上发出求救的电波。它呼吁黑人们立刻赶到密西西比州的克连顿,加入游行示威的行列。数百辆车子在林荫大道旁汇集后,一起向南方迈进;在孟菲斯,每一位民权运动者及黑人政治人物都纷纷加入这次民权之旅。 亚集牧师不愧是一位具有领导才能的黑人领袖。他用一个手提式的电子扩音器在各处下达命令。他向一批批陆续到达的黑人们指挥其聚集地点,并且将所有的黑人牧师组织成有纪律、有掌控群众能力的战将。 原本成千上万名的黑人的确在牧师的指导下秩序并然、态度和平而理性。但是,就在这时候,一小撮三k党威员又如平日般地在固定的地点集合。由于这些身着白袍的人在那群新来的黑人眼里显得很碍事,因此他们的反应变得异常激烈。他们向前迈了几步,刻意挑衅似的向对方嘶吼,并且极尽嘲弄之能事。这时,士兵们立刻包围住三k党的成员,以免他们受到任何情绪激昂之黑人的伤害。站在原处的三k党在看见如排山倒海而来的黑鬼及其锐不可当的声势后,个个吓得目瞪口呆,不敢对吼。 8点半前,克连顿的街道已陷入一片瘫痪状态。一辆辆动弹不得的汽车、货车及巴士随意地停在路边以及安静的住宅区内。一群群黑人如潺潺流水般不断地从各地涌向广场,造成交通停摆、车道阻碍难行。商人们把车子停在距离他们商店外的好几个街区上。市长驻守在凉亭中央,心烦意乱地拧着手指头,并且央求欧利拿出点办法。在他四周,数千名黑入簇拥成黑压压的人海,同时异口同声地高喊着口号。欧利问市长是否要他开始逮捕法院前面草坪上的每个人。 努斯把车子停在监狱南方半英里处的一处服务站里,然后和一群黑人走进法院。他们好奇地望着他,但是并未说一句话。没有人会怀疑他是一个有来历的人物。巴克利和马果夫把车子停在亚当斯街的一个私人车道上。他们边走边骂地往广场走去。就在他们见到杰可的房子所化成的一堆瓦砾时,他们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忙着诅咒那群使交通停摆的黑鬼。在国民警卫队的开路下,那辆灰狗巴士在9点20分的时候才自神殿旅馆抵达广场。透过深色的车窗玻璃,这12名乘客惊恐万分地看着法院外一如嘉年华会似的热闹景况。 派多先生请闹哄哄的法庭保持肃静。努斯坐入法官席后,先向陪审团表示欢迎之意,然后再对外面的烦杂景象表示歉意。他说,如果没有任何需要报告的事,他们可以继续昨天的讨论了。 “好的,现在你们可以到陪审团室去继续审议。在中午用餐前,我们再到法庭上会面。” 陪审长艾克坐在一张布满灰尘的长型桌子尾端,他心里不禁想到,在过去的几世纪以来。这里曾有数以千计的福特郡郡民围坐在这张桌子旁,热热烈烈地讨论着社会正义的各种面貌。然而,身为这件举国闻名之大案子的一名陪审员,他所深深感受到的荣耀与骄傲,却在昨晚的一场意外中蒙上了阴影。他怀疑在他之前的陪审员究竟有多少人曾被死亡威胁过。或许只有寥寥少数吧,他想。 ‘你们想怎么开始进行呢?”这位陪审长问道。 瑞塔·梅·普兰克的脸上显露出一副严厉且毫不宽容的表情。她是个粗野的女人,平日就住在一个活动房屋内,没有丈夫,只有两个私生子,而这两个孩子都对卡尔·李·海林表示了极度的恨意。她的胸中有一些话想一吐为快。 “有些话我想提出来。”她告诉艾克。 “好的。那我们就从你开始吧,普兰克小姐。然后以顺时针方向,大家都发表点意见。” “在昨天第一次投票中,我是投有罪的票,而且我相信下一次投票的时候,我的立场也不会有所改变。我不明白为什么有人会赞成无罪呢?我希望你们每个人都能说清楚你们何以特别偏好那个黑鬼的原因。” “别再说那个字眼!”温达·吴美克叫道。 “假如我高兴说‘黑鬼’。我就说‘黑鬼”你又能奈我何!”瑞塔·梅目中无人地说道。 “请你不要用那个字眼!”法兰西斯·麦高文也加入这场舌战中。 “好了,别闹了!”克莱德·西斯柯不耐地说道。 陪审长开口了:“我们大家都坦开心扉说老实话,好不好?我知道平常大部分的人多多少少都会讲到那个字眼,我也确信在我们当中有些人用这个字眼的次数会比其他人多,不过这在许多人的耳朵里听来的确是很不尊重的一件事,所以我想我们在讨论的时候避免讲到这个字眼,因为说实在的,摆在我们眼前的案子也够我们伤透脑筋了。大家同不同意呢?” 除了瑞塔·梅之外,每个人都点点头。 苏·威廉斯认为自己该是挺身而出的时候了。她的穿着打扮极为高雅,气质也相当出众,年纪约在40岁左右,目前在郡里的社会福利单位上班:“昨天在投票时我弃权了,但是我比较倾向同情海林先生的遭遇。我也有一个女儿,假如她不幸被人强暴的话,我想我的精神状态一定会受到莫大的冲击。我可以了解一个身为父母者在那种情况下内心绞痛的滋味,而且叫我们要求海林先生在当时的心情下做出完全合乎理性行为的事情来,也是非常不公平的。” “你认为他在当时的确有精神失常的倾向?”瑞比·贝兹问道,她是上次投票中尚未决定立场的人。 “这我不敢确定。不过我知道他的精神状况的确不稳定。这对他而言根本是突如其来的噩耗。” “所以你相信为他作证的那个庸医的话喽?”瑞塔·梅态度轻慢。 “是的。他和那名检方的医生都有一定的可信度。” “我喜欢他的靴子。”克莱德·西斯柯发言了,这句不搭界的话并没有引来众人的笑声。 “可是。他是个犯过罪的人啊!”瑞塔·梅说道,“他当众说谎。而且还装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他说的话没一句能听的。” “他只不过是和一个未满18岁的少女发生关系而已,”克莱德·西斯柯插嘴道,“如果这也算犯法的话,那我们一大伙的人都该被起诉了。” 同样地,陪审团室内没有一个人为他这句接近事实的俏皮话感到好笑。克菜德决定还是三缄其口为妙。 “可是他后来和那个女孩子结婚啦!”唐娜·派克说道。她是另一名立场未定的陪审员。 他们沿着顺时针方向,每次轮一个人发表自己的看法及回答问题,那些极欲给海林定罪的人,都小心翼翼地避免用“黑鬼”这个字眼。目前。大伙儿对这件案子的看法似乎越来越显得壁垒分明了。原本立场未定的人当中,现在似乎以倾向判决有罪的人占了多数。卡尔·李精心策划的各项细节以及万无一失的行动结果似乎都在显示出他的预谋动机。如果他是在碰巧遇见两个强暴者的时候赤手空拳宰了他们的话,或许精神失常的理由会比较站得住脚,然而这场杀戳是在经过6天的填密计划下而完成。就令人难以相倍他的精神状况出了问题。 温达·吴美克、苏·威廉斯以及克莱德·西斯柯都倾向无罪的判决,其他的人则一致认为其有罪。令大伙注意到的是。贝利·艾克的态度始终暖昧不明。 亚集拉开一幅写着“释放卡尔·李”的白色长布条。15名牧师并肩架集在布条后面,等着游行队伍的集合。他们站在杰克森街的正中央,前面就是法院,而亚集正透过扩音器向一片黑压压的民众下达指示。数千名黑人紧密地结合在一起;他们步出杰克森街,往左转向卡菲路,然后抵达广场的西侧。亚集带领着示威民众,高喊着他们早已熟悉的口号;在那一声声仿佛永无止境且铿锵有力的叫喊声中。他们的士气也达到顶峰。当黑人们绕着广场游行时。加入的人数越来越多,声量也越发雄伟。 广场周遭的商人们在目睹浩荡的游行队伍之后,似乎提前嗅到了火药味;他们纷纷关上店铺。并且赶快跑回家去。机灵的商人凑到警察身边。询问万一发生街头暴动时,他们的损失是否可以得到政府的补偿。在一片“黑海”中。穿着绿色制服的士兵。就像海面上几座不起眼的礁石罢了。那名上校在紧张地汗流侠背之余,命令他的部队驻防在法院四周,并且务必坚守防线。当亚集率领众人转入华盛顿街时,欧利向那一小撮三k党成员警告了几句。他用一种诚挚而又带点外交手腕的态度使他们相信未来事态的发展或许一发不可收拾,而且他也不再能保证他们的安全。欧利承认他们有集会的自由。这是宪法所保障的权利,但是他告诉他们在冲突爆发之前。还是迅速远离广场为妙。三k党的成员吓得缩成一团,在很快地商议之后便一溜烟地跑走了。 就在那幅巨大的布条在牧师的簇拥下行经陪审团室下方时,12名陪审员都好奇地围在窗口边。当他们目睹这场盛况空前的示威时,个个脸色发青,瞠目结舌。雷鸣似的口号声不断地自玻璃窗板流窜到陪审团室内。而手提式的电子扩音器,这会儿有如挂在室内天花板上的扩音器。陪审员们目不转睛地看着那群占满整条街道以及转向卡菲路的黑人民众,心里似乎还不敢相信自己亲眼所见的事实。各式各样由黑人自制的标语被高举在这群游行队伍之中,标语的内容一律是要求释放那名黑人的英雄。 “我怎么不知道福特郡内有那么多的黑鬼?”瑞塔·梅·普兰克说道。在此刻,另外的11名陪审员也和她有着同样的困惑:巴克利怒不可遏。他和马果夫自法院三楼图书室的窗户向外看着楼下“造反”的“黑民”。无尽的吼声打断了他们之间的轻声谈话。 “我不知道福特都里有那么多的黑鬼。”马果夫说道。 “是没有。一定是有人把黑鬼一船船载到这里来的。我怀疑谁有那么大的能耐。” “或许是毕更斯吧。” “是啊!这也不是不可能。他们就在陪审团做最后决议时搞这一招不是很厉害吗?我想下面应该有5000名黑鬼吧。” “这是最保守的估计。” 努斯及派多先生自二楼办公室的窗内边听边看这场闹剧。努斯心里很不高兴,他在为陪审团的情绪担优。 “下面闹成这个样子,他们还能专心吗?” “时机抓得真好,不是吗,法官?”派多先生问道。 “当然。他们是有备而来的。” “我不知道我们郡内有这么多黑人。” 派多先生和珍·吉里斯比花了20分钟的时间才找到双方律师,并且使法庭保持肃静。当法庭恢复秩序时,陪审员们一一回到他们的座位上。他们之中没有一个人露出笑容。※棒槌学堂の精校e书※ 努斯清清喉咙:“各位女士先生,现在是午餐时间了,本庭猜想你们还未达成最后的决议吧。” 贝利·艾克摇摇头。 “本庭想得不错。现在我们休庭到下午1点半吧,好让各位用餐。本庭知道你们现在还不能离开法院,但是本庭希望各位用餐时,能暂时把工作搁在一边。我为外面纷扰的场面向诸位致歉,不过坦白说,本庭也拿不出任何对策。我们现在就休庭到1点半吧。” 在办公室内,巴克利火冒三丈:“这简直是太过分了,法官!外面吵得这么厉害。教我们陪审团怎么专心讨论案子呢?” “我也不喜欢见到这种场面。”努斯说道。 “这是有计划的,法官!他们是故意来搅局的!”巴克利一肚子的怒气冲口而出。 “看这样子实在不妙。”努斯无奈地说道。 “我已经准备提出这场审判无效的提议了!” “我是不会同意的。你的看法呢,杰可?” 杰可哈哈大笑了一会儿,然后正经地说道:“释放卡尔·李!” “很有意思,”巴克利气得面红耳赤,“或许这一切都是你安排的吧。” “不。如果你没得健忘症的话,巴克利先生,在此之前我一直要求更换审判地点。我苦口婆心地说这场审判不能在这个法院里举行,可是你却属意这个地方。而且,努斯法官,你也一直坚持要在这里审判的。现在你们俩拼命地抱怨,不是显得很愚蠢吗?”杰可为自己的口才自豪。 巴克利瞪着窗外破口大骂:“你看看这群没有教养的黑鬼!一定有上万人!” 午餐时间,这10000名的示威民众激增至15000人。来自百英里外的车子中有些挂着田纳西州的车牌,他们索性把车子停在镇外公路的路肩上。在炙烈的阳光下,这些人步行了两三英里的路程。加入法院四周的盛会。亚集牧师前去用餐,因此广场上的气氛较为舒缓了些。 杰可、哈利·瑞克斯及陆希恩悠闲地坐在阳台下,欣赏着下面马戏团般的热闹景况。一壶新鲜的鸡尾酒搁置在桌上,并且逐渐地消失容量。有时候,他们会跟着下面游行的队伍高喊:“释放卡尔·李”或是跟着哼唱《我们将克服万难》这首鼓舞精神的圣歌。 偶尔会有一群电视新闻工作人员路经杰可的办公室,并且问了一两个问题。杰可佯装听不清楚。然后再高喊:“释放卡尔·李”。 下午1点半整。亚集又拾起他的手提式电子扩音器,拉开布条,让牧师们并肩站定位置,并且将游行队伍重新整编。他开始透过扩音器唱起赞美诗,然后带领着示威民众穿过杰克森街,转进卡菲路,一步一步地绕行着广场。在每一趟的绕行中,总是引来更多的黑人加入。而其声势也愈发令入惊心动魄。 就在瑞比·贝兹由原先的立场未定转为赞成无罪开释之后,整个陪审团室内沉寂了15分钟之久。瑞比表示,如果有哪个男人强暴她的话,只要她有机会,她一定会把那个人的脑袋给轰掉。现在的意见呈现5比5的拉锯战以及两票立场未定的情况,因此,想要找出一个妥协点似乎是没有指望了。陪审长艾克继续持观望的态度。可怜的尤拉·黛儿·叶兹老太太已经哭过两回了,大家知道她最后还是会站在多数边的。她靠在窗沿,眼泪扑簌簌地流下来,后来才被克莱德·西斯柯劝回座位上。她说她好想回家,她觉得自己像被关在监狱里一样。 示威群众如雷贯耳般的喊声带来了可观的效果。当扩音器渐渐经过陪审团室下方时,室内的焦虑气氛在瞬间燃至沸点。艾克要求大家保持安静,等这阵喧天哗地的嘈杂声通过法院前面之后再继续讨论。然而,这震天价响的口号声却不曾大幅度的减弱。卡洛·高曼是第一位问及他们生命安全的人。这是一星期来,他们首次感到那座偏远静僻的旅馆是那样地可人。 连续3个小时毫不间断的口号声已使得陪审团的精神状况几近崩溃。陪审长艾克建议大家何不谈谈自己的家人,让心情松弛一下,等到5点时再到法庭和努斯会面。 伯尼丝·杜尔是一个态度较不坚决的有罪论者,她提到大家都曾想过但是没人开口提出的意见:“为什么我们不干脆直截了当告诉法官,我们无法达成决议呢?” “他会宣布这场审判无效吧?”乔·安·盖兹问道。 “是的,”陪审长答道,“而且他会在几个月后重新再审。我们何不先休息一晚,明天再继续呢?” 他们一致同意,此刻,他们还不打算放弃自己的立场。尤拉·黛儿·叶兹轻声哭泣着。 4点时,卡尔·李和孩子们走到法庭边的一扇大玻璃窗前。他注意到窗边有个把手,于是他旋开把手,窗子便倏地打开,外面是个小阳台。他向一名副警长点头示意,然后走到阳台上。他抱起冬雅,注视着下方雄伟浩大的景象。 他们看见他了,他们狂欢似地高喊着他的名字,并且挤到阳台下面。亚集带领着示威队伍穿过街道,跨过草坪。一波波的黑人群聚在那个小阳台下,并且拼命向前推挤,想要看清楚他们的英雄。 “释放卡尔·李!” “释放卡尔·李!” “释放卡尔·李!” 他向下面的民众挥动着手臂。他亲吻他的女儿,并且搂着他的三个儿子。他挥着手,同时也叫他的孩子们一起挥手。 杰可和陆希恩及哈利·瑞克斯穿过人群走到对街,直往法院而去。珍·吉里斯比已经打过电话催他们了。努斯想在办公室内见双方律师;他已经被外面的情势搞得心烦意乱极了,而巴克利则是火冒三丈,怒不可遏。 “我要求这场审判无效!我要求这场审判无效!”就在杰可步入办公室时,他正在对努斯大吼大叫。 “你要求这场审判无效,州长?我告诉你,你休想。”杰可目光黯淡,语气平静。 “你给我滚到地狱去,毕更斯!这一切都是你搞的鬼。你故意叫这些黑鬼来扰乱陪审团的情绪。” “法庭书记员在哪里?”杰可问道,“我要这里说的每句话都记录下来。” “绅士们!绅士们!”努斯开口劝架,“请注意你们的专业形象。” “法官,检方提议要求这场审判无效。”巴克利这会儿的态度比较像是个有修养的人。 “本席驳回这项提议。” “好吧,那么检方提议陪审团能换个法院以外的地方讨论本案的判决。” “这个想法例是挺有意思的。”努斯说道。 “我认为他们在旅馆内讨论也没什么不可以的。那里不但安静,而且也很少有人知道那个地方。”巴克利信心十足地说道。 “杰可,你说呢?”努斯询问道。 “不行,于法而言站不住脚的。我们没有哪一条法律条文规定陪审团可以在法院以外的地方讨论判决。”杰可从公文包内拿出几份折叠的文件。他把这些资料扔在桌上,“1963年在林伍德郡发生的一件控告社柏斯案中,当时林伍德郡法院的中央空调系统故障了,而且当时正值炎炎夏日,因此巡回法庭的法官允许陪审团到地方上的一个图书馆里审议判决。不过这项做法却引起被告一方的抗议。后来陪审团宣判被告有罪。在上诉期间,最高法院裁定当时巡回法庭法官的决定是不妥当的,而且认为其滥用法官的裁判权。最后,法院一致决议今后陪审团在讨论判决时,一定得在被告受审的法庭里的陪审团室中进行。所以,你没有权利提这项动议。” 努斯翻阅着这件案于的资料,然后把它递给了马果夫。 “准备开庭了。”他向派多先生说道。 除了记者群外,法庭上清一色为黑人民众。陪审员见状后,个个神情憔悴而焦虑。 “我想你们还没达成最后的决议吧?”努斯问道。 “是的。法官。”陪审长艾克答道。 “在你们还没有达成决议之前,你们是不是碰到了什么无法克服的问题?” “庭上,我们讨论了根久,现在大家都希望能离开此地,回到旅馆内好好休息一晚,明天再继续试试看。” “好的,本庭为外面使你们分心的事感到抱歉。不过,本庭必须再次重申一次,本庭对此也拿不出一点办法。希望你们能本着良知尽力而为就是了。还有其他问题吗?” “没有了,法官!” “很好。我们就休庭到明天早上9点为止。” 卡尔·李拍拍杰可的肩膀:“这是什么意思?” “这表示陪审团无法达成一致的意见。可能是6比6的僵局,也可能是110比1的有罪或无罪的比例。反正别高兴得太早。” 贝利·艾克把派多先生叫到角落边,然后递给他一张折好的纸条,上而写着: 卢安: 带孩子们回娘家去,别跟任何人提起这件事。乖乖待在那里等这场审判全部结束为止。照我的话去做,事情非常严重。 贝利留 “你今天可不可以把这纸条送到我老婆手里?我们的电话号码是881一0774。” “没问题。”派多先生答道。 提姆·南利,这位在雪佛兰车厂担任技工的年轻男子,以前曾是杰可·毕更斯的委托人,同时也是黛儿服务的餐馆的常客。此刻,他正在树林深处的一间小木屋里,坐在长沙发上喝着啤酒。他听着他那群三k党的弟兄,在喝得醉醺醺的情况下破口大骂着黑鬼、有时候,他也会加入他们的阵容,附和几句。这两个晚上、他注意到他们有时会窃窃私语,像是在计划着什么阴谋似的。他可以感觉到又有事情要发生了。所以他现在竖起耳朵仔细听着。 他站起身去拿另一罐啤酒。突然间,他们群起扑向他。有3名弟兄把他硬逼到墙上,然后对他饱以拳脚。他们狠狠地揍他。然后拿快破布塞住他的嘴,接着又将他五花大绑,猛力地把他拖出门外,经过那条碎石子路,来到当初他入党举行仪式的地方。一支十字架在火柴的点燃下开始烬烧,而他也在这时被绑在一根柱子上,并且被撕扯下衣服。一条牛鞭快速地袭击他的身躯,使得他的肩膀、背部及双腿在顷刻间血肉模糊。 当那根柱子及那副伤势惨重的躯体被浇上煤油时,20多个三k党的成员静默地望着这位一度是他们弟兄的男子,接受着死神的礼赞。他们个个心惊胆颤,无言地面对着这个残暴的祭典。那名手持牛鞭的领袖,在提姆的身边站了一会儿,之后便毫不留情地下达死刑的命令。一根火柴被扔在提姆的身上。 米老鼠在这世界上永远地消失了。他再也无法为欧利警长提供任何消息了。 他们打包着白色长袍以及个人的所属用品,然后走上回家的路。他们之中大部分人将永远不会再回到福特郡了。 第43章 今天是星期三,这是几个星期以来杰可第一次睡眠超过8小时。他在办公室内的长沙发上睡着了,然后在凌晨5点时被外面士兵的声音给吵醒了。这是风声鹤唳的一天,部队们为最坏的打算而做准备。他静静地躺在沙发上休息,然而突然间又想到这一天或许是他这辈子中的大日子。心中又不免悸动了起来。他起身冲了个澡、也刮了胡子,然后开了罐果汁。他换上亚卡维借给他的一套最好的西装,虽然衣服在尺寸上显得略短而过宽,不过在此刻将就着穿穿也还差强人意。他想起亚当斯街的那堆瓦砾,接着想到了卡拉,不知不觉中胃部又开始翻腾了起来。他跑去拿报纸。 在孟菲斯、杰克森及杜波隆各地报纸的头版上,皆以巨幅照片刊载了昨天卡尔·李站在法庭窗外的阳台上和示威的黑人民众挥手的情景。没有一份报纸登出杰可房屋被烧的消息。他松了一口气,突然间觉得肚子很饿。 黛儿像对待一名走失的孩童似地搂着他。她解下围裙,和杰可坐在角落边的一张桌子旁。当常客们陆陆续续走进店里见到他时,他们都走到他身边拍拍他的背。他们都很高兴再看到他;他们都很怀念这位老朋友,也很支持他,黛儿说他看起来好多了,所以他点了莱单上大部分的食物。 ‘嘿,杰可,那些黑人今天都会回去吧?”伯特·魏斯特说道。 “或许吧。”他叉起一块薄煎饼时答道。 “我听说他们打算今天早上再多找些人过来,”安迪·雷尼克说道,“密西西比州北部的每个黑鬼电台都在召唤他们的同胞立刻赶到克连顿。” 杰可心想,那真是太棒了。他在炒蛋内加了些辣椒酱。 “陪审团听得到他们大吼大叫的声音吗?”伯特·魏斯特问道。 “当然听得到,”杰可答道,“这就是那些黑人要示威游行的原因啊。陪审员又不是聋子。” “这会把他们给吓坏的。” 杰可当然希望如此。 “你的家人现在怎么样?”黛儿轻声问道。 “我想还好吧。我每晚都和卡拉通电话。” “她是不是吓到了?” “吓破胆了。” “最近他们还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星期天早上之后就没有什么动静了。” “卡拉知道这件事吗?” 杰可吃着食物,一面摇摇头。 “我也不认为你会让她知道。真难为你了。” “我不会有事的。这里这一阵子有些什么话题啊?” “昨天中午我们把店给关了。外面的黑人实在太多了,我们害怕他们会闹事。今天早上我们会再观察一阵子,可能还是会把店关起来。杰可,如果陪审团真的判卡尔·李有罪的话,这里会变成什么样子啊?” “或许情况会变得越发不可收拾吧。” 他在店里待了一个小时,回答四处而来的问题。当外来客陆续走进店里时,杰可便向店里的常客告退。 第一部教会巴士在7点30分抵达广场,并且被士兵下令停车。车门打开之际,一群流泻而出的黑人民众带着折叠椅及食物篮等前往草坪区。整整一个小时里,杰可抽着烟,心满意足地看着广场上挤满超过容量的示威人潮,他们虽然不免发出嘈杂的声音,然而却是一支非常和平理性的游行队伍。牧师们站到队伍前掌控秩序,并且向欧利及那名上校再次保证他们是与暴力划清界线的团体。欧利相信牧师们的保证,不过那名上校却显得相当紧张。9点前。广场四周的街道已被示威的民众挤得水泄不通。这时,有人看到那辆灰狗巴士的到来。 “他们来了,”亚集对着扩音器大叫。黑人们群起涌向杰克森街及昆西街的转角处;在那儿,士兵及副警长们在灰狗巴士的四周围成一个活动的人墙,同时缓慢地自民众间挤出一条通道来,向法院的后门驶去。 当陪审员围着桌上的咖啡壶坐定时,法警将门上锁。 尤拉·黛儿一个人坐在角落里轻声地啜泣,并且在每一声自外面传来的“释放卡尔·李”的口号声中,吓得全身发颤。 “我不管我们在做什么,”她说道,“我真的不在乎,可是我已经无法再忍受这一切了。8天以来,我没有见到我的家人一眼,现在又碰到这种疯狂的事。昨天夜里,我怎么也睡不着。”她哭得更起劲了,“我想我可能快要崩溃了,我们赶快离开这里吧。” 克莱德递给她一张面纸,并且体贴地按摩她的肩膀。 乔·安盖兹原本是个稍微倾向定罪立场的女士,不过她现在也濒临爆发的边缘了:“我昨天晚上也睡不着。像昨天那种折磨我是无法再忍受一天了。我想回家和我的孩子在一起。” 贝利·艾克站在窗边,想到一个有罪的判决必将会引发一场暴动。届时,市区内的任何一栋建筑物,包括法院在内,将荡然无存。在一场错误的判决之后,他怀疑是否真的有人还有余力来保护陪审员的安全。或许,他们也无法顺利地躲进车内吧。值得庆幸的是,他的妻子和小孩们都已安全地飞抵阿肯色州。 “我觉得自己好像是个人质,”伯尼丝,杜尔说道,“如果我们将卡尔·李定罪的话,我看不到一分钟,那群暴徒一定会冲进法院里的。我觉得自己好像被人架着刀恐吓一样。” 克莱德递给她一盒面纸。 “我不管我们到底做出什么决定,”尤拉·黛儿的声音哀切面绝望,“只要我们能够离开这里就好了。我真的不在乎我们是判他有罪还是无罪,只要赶快有个决定就好了。我的精神已经受不了了。” 温达·吴美克站在桌子的尾端,紧张地清清喉咙。她要求大家听她说话:“我有一个提议,”她慢慢地说道,“或许事情能得到一个解决的办法。” 室内的哭声倏然而止,而贝利·艾克也回到座位上。她已完全得到大家的注意。 “昨晚我睡不着的时候想到了一些事,希望你们也能考虑一下。这或许是带点痛苦的事,因为这会要求你深入你的灵魂,去看看自己内心深处真正的想法。不过我希望你们无论如何尽力去做。如果你们每个人都能诚实地面对自己的话,我想我们应该可以在中午前得到一个结果。” 现在室内唯一的声音,便是窗外街道上的喧哗声。 “目前我们的比数是5比5,另有两票立场未定。我们可以告诉努斯法官说我们陷入了僵局,找不出妥协的地方。然后他会宣布这场审判无效,我们就可以回家了。可是过几个月之后,当审判重新开始的时候,所有这一切又会在我们面前重新上演。海林先生会在同样的法庭接受审判,虽然法官同为一人,但是却换了一批新的陪审团,而这些人理所当然是从这个郡里选出来的,他们可能不外乎是我们的朋友、丈夫、妻子以及父母亲。这些人跟现在在这间陪审团室的人都是一样的;他们必须面对目前呈现在我们面前的问题。而这些人也不可能会比我们更聪明,更能拿出一套办法。因此,现在就是决定这件案子的时候了。如果我们推卸责任。把应尽的义务丢给下一批陪审员的话,这在道德上是说不过去的,我不知道大家是不是都能同意我的说法?” 他们默默地点头示意。 “好的。现在请你们照我的话去做。我希望你们能善用你们的想像力,先闭上眼睛,全神贯注地听着我的声音。” 他们顺从地闭上眼睛,在此刻,任何事都值得一试。 杰可躺在办公室的长沙发上聆听陆希恩谈及他那辉煌的家族史,以及他家祖传三代所经营的律师事务所。 “我的所有遗产都来自我那些祖先,”他说道,“他们对每个可以压榨的人是绝不会放过的!” 哈利·瑞克斯笑得无法克制住自己。杰可以前就曾听说过这些故事,不过这些故事每次听来都不一样,而且非常有趣。 “嘿!伊柔那个智能不足的儿子现在怎么样了?”杰可问道。 “你不要那样说我弟弟好不好,”陆希恩抗议道,“他可是我们家族里最聪明的一个呢。不错,他当然是我的兄弟,我老爸在伊柔17岁的时候就雇她了,而且不管你相不相信,她那个时候还真的长得不赖呢。伊柔·瑞堤当时在我们福特郡可是最炙手可热的人物呢,我老爸那种人当然不可能每天看着、一个尤物而不动心的。这种事想起来是满恶心的,不过这是千真万确的事。” “这种男人太没家庭观念了。”杰可说道。 “她生了一屋子的孩子,其中有两个看起来还真的跟我长得很像,尤其是那个白痴。这在当时的确是令人满难为情的事。” “那你母亲呢?”哈利·瑞克斯问道。 “她就是那种典型的南方贵族老太太,心里关心的就是血统跟阶级这方面的问题。不过这地方并没有什么贵族人士可以交往,所以她就把大部分的时间花在结交孟菲斯那些种棉花的有钱家族上。我的童年生涯有大多数的时间都是在一些豪华富丽的饭店里,和一群来自孟菲斯的有钱小孩子打交道。他们一个个系着小小的红色领结,表现出来的那种教养和世故。真让你觉得想吐。我真的恨透了那种生活,我也不太在乎我母亲是怎么想的。她也知道有伊柔这么一个人物,可是她接受了这个事实。她告诉我老爸做事情要考虑清楚点,别把整个家族的脸都丢尽了。他的确是很谨慎,所以我才会有一个智能不足的弟弟。” “她是什么时候过世的?” “在我老爸死于空难前的6个月。” “她是怎么死的?”哈利·瑞克斯问道。 “她得了淋病。被一个长工染上的。” “陆希恩,这是真的吗?别开玩笑。” “是得了癌症,已经前前后后拖了3年了,不过她一直很坚强。”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副德性的?”杰可问道。 “我想是从一年级开始吧。我伯父拥有克连顿南方的一块大农场,而且养了几户黑人家庭当工人。那时候是经济萧条的时期吧,我大部分的时间都待在那里,因为我老爸为事务所的事忙得分身乏术了,而我母亲也成天忙着跟那些俱乐部的太太们喝茶聊天。所以呢,我所有的玩伴都是黑人,我也是被黑仆带大的。我最要好的朋友是威利·雷·魏尔班,真的。不是开玩笑的。我的曾祖父以前买下他的曾祖父,后来黑奴获得自由之后,他们大部分人都还保留我们家族的姓氏,这也是为什么这一带有那么多黑人姓魏尔班的原因。当时我们拥有福特郡的所有黑人,因此他们大多变成了魏尔班家族的一分子了。” “或许你跟他们某个人还有血缘关系呢。”杰可打趣道。 “根据我那些祖先的癖好,我想我可能跟他们每个人都有血缘关系吧。” 电话铃声响起。他们全都僵在原地,并且注视着话筒。杰可屏住呼吸,坐起身子。哈利·瑞克斯拿起话筒,然后又挂回原处。 “打错了。”他说道。 他们彼此对望,然后笑了出来。 “不管了,还是回到一年级的事吧。”杰可说道。 “好的。到了上学的年龄时,威利·雷和其他的小玩伴都坐上前往黑人学校的巴士。当时,我也跟着跳上那部巴士里。可是车子里的那名司机却小心翼冀地牵着找的手,要带我下车。我又哭又叫,结果被我伯父带回家,他告诉我母亲:‘陆希恩也跟人家上那部黑鬼的校车。’我母亲听了之后吓坏了,气得直打我的小屁股。我老爸也跟着打起我来,不过几年之后,他自己也承认那是很愚蠢的行为。所以最后我只好念白人学校,当个有钱人家的小公子哥儿了。 那个时候,每个人都讨厌有钱人家的小孩,尤其是像克连顿这个贫穷的小镇。我自己并不喜欢这样与人格格不入,不过他们一开始就因为我们家有钱而讨厌我、排斥我。这也是为什么我从来不会希望有很多钱。这就是我开始变得桀傲不驯的时候,就在上一年级时。 我决定不要像我母亲一样,因为她每天就是皱着眉头,看不起这个世界。而我老爸是天天忙得不可开交,根本不懂得怎么去享受生活。我对自己说,我要摆脱这一切的束缚,自己去找乐趣。” 杰可伸展四肢,同时闭起了眼睛。 “很紧张?”陆希恩问道。 “我只是希望这一切能赶快结束。” 电话铃声再次响起。这一次陆希恩接起了话筒。他听了一会儿之后便挂上电话。 “什么事?”哈利·瑞克斯心急地问道。 杰可坐了起来,盯着陆希恩看。这个重大的时刻已经来临了。 “是珍·吉里斯比。她说陪审团已做出判决了。” “噢!天啊!”杰可揉揉太阳穴。 “听我说,杰可。”陆希恩开导他,“数百万的人都在睁着眼睛等着看这个结果。你得保持冷静,注意自己说的话。” “那我呢?”哈利·瑞克斯呻吟道,“我快要吐了。” “这种忠告会出自你嘴里,真令我意外,陆希恩。”杰可说时正用手扣着西装的扣子。 “我看多了。你得把你的格调表现出来。如果你赢了,注意你对新阅界发表谈话的内容。记得要感谢陪审团。如果你输了——” “如果你输了”哈利·瑞克斯说道,“那你赶快拔腿跑吧,因为那些黑鬼会立刻冲进法院的。” “我觉得四肢无力。”杰可坦承此刻的脆弱与期待。 亚集把指挥台移到法院前的台阶上,向大众宣布陪审团已有了最后的决议。他要求大家保持肃静。因此不一会儿这一大群示威的黑人民众便立刘鸦雀无声。他们往前面靠了些。亚集要求他们全体跪下来,为卡尔·李祷告。他们顺从地跪在地上,虔诚地向上帝祈愿。每个男人、女人甚至连小孩子都跪在上帝的面前,乞求全能而慈悲的上帝能让他们的英雄获得开释。 士兵们群聚在一块,他们也同样析求一个圆满面平和的结果。 欧利和小摩斯在法庭内坐镇,并且吩咐其他的副警长与后备人员们驻守在法庭的四周以及走道中。杰可自休息室内进入法庭后,看见坐在被告席上的卡尔·李。同时,他也向一大群黑压压的旁观民众瞥了一眼。他们之中,有很多人正在祷告。有些人则在咬着手指头。葛玟无助地擦拭着脸颊上的泪,而莱斯特则面带惧色地望着杰可。卡尔·李的孩子们为这莫名的紧张气氛感到困惑。而且也被警察们如临大敌的姿态给吓着了。 努斯在法官席上坐定后,一阵令人心惊肉跳的沉寂席卷整个法庭。庭外,没有任何的声音。20000名黑人像回教徒般跪在地上。 法庭内外一致的静默,为这历史性的一刻留下永恒的无言祷歌。 “本庭据告陪审团已经达成一致的判决,是吗?派多先生?很好,我们很快就请陪审团入座。不过,在他们进法庭之前。本庭有几项指示,希望大家能遵守。本庭绝不容许法庭内爆发任何冲突或是有人情绪激动。如果有任何人制造骚乱的话,本庭将请警长立刻将他驱逐出庭。而且,如果有必要的话。本庭将严禁民众进入法庭内旁听。派多先生,请带陪审团入座。” 陪审团室通往法庭的门被打开之际。好像过了一个小时之久,才见到尤拉·黛儿·叶兹的脸上挂着泪水,脚步蹒跚地领头走进法庭内。杰可低下头去。卡尔·李毫无惧色望着努斯头上那幅李将军的画像。陪审员们一一在自已的座位上坐定。神情慌张而别扭,他们仿佛是历经了一场浩劫般地余悸犹存,心神不定。大部分的人好像是已经哭过好一阵子了。杰可为这一切的景象感到不耐。 他为谜底的终将揭晓而感到惶恐。贝利·艾克的手上拿着一张纸,而这张纸吸引着每个人的目光。 “各位女士、先生。你们已经达成一致的判决了吗?” “是的,法官。”陪审长的声音高亢而激动。 “请把判决结果递给书记官。” 珍·吉里斯比拿到判决书后。把它交给努斯。 尤拉·黛儿此刻已由先前的啜泣,变成了号啕大哭。她的眼泪扑簌簌地直往下流,而整个法庭内唯一的声响就是她抽抽搭搭的哭声。乔·安·盖兹及伯尼丝·杜尔用手帕拭泪。这种哭哭啼啼的场面只意味着一种结果。杰可在判决书宣读前,曾对自己发誓,绝不去理会陪审团的一举一动,但是他办不到。在他第一场的刑事审判中,陪审员在就座时,个个面露微笑。那时候,杰可便对无罪开释的判决充满了信心,但几秒钟过后,他才知道那种微笑代表街头上又少了一名罪犯。从那次审判过后,他就发誓从今以后,绝不再去看陪审团的表情。然而,他往往不由自主地对自己一次又一次地毁约。要是能看到陪审员对他投以一个眼色或是竖起大拇指的话,那该有多好。不过,这种事从来没有发生过。 努斯看着卡尔·李:“请被告起立聆听判决。” 杰可知道努斯或许还有更可怕的声音,但此刻他的声音在杰可的耳里听来已经够恐怖了。卡尔·李笨拙地站了起来,他的心神看起来也相当不定,那副模样真令人觉得可怜。杰可闭上眼睛,屏住呼吸。他的双手颤抖。肠胃也因过度的紧张与激动而绞痛。 努斯又把判决书递给珍·吉里斯比:“书记官,请大声宣布。” 她打开判决书,而对着被告:“对于起诉书的各项指控,本陪审团以精神失常为由,宣布被告无罪。” 卡尔·李转过身,一时间不知所措。冬雅和三个男孩们从第一排的座位上跳了起来,立刻跑过去抱住他们的爹地。整个法庭顷刻间爆发一场骚乱。葛纹高兴得尖叫,眼泪也迸了出来。她把头埋在莱斯特的怀里。牧师们全体肃立。向上仰望,并且高呼“哈里路亚”、“赞美耶稣”及“上帝!上帝!上帝!” 努斯的告诫发挥不了任何的效力。他兴味索然地敲着法槌并且说道:“秩序!秩序!请遵守法庭的秩序!”在一片欢天喜地的喧腾声中,他的声音根本没法使人听见。不过他也似乎有意让民众小小地庆祝一番。 杰可四肢无力地僵在原地。他的唯一举动便是向陪审席的方向露出一个虚弱而感激的笑容。他的眼眶湿润,嘴唇发抖;他决定自己还是先离开一会儿为妙。他向刚坐在被告席上的珍·吉里斯比点点头,而喜极而泣的珍也向他点头,并且试图挤出一个笑容。 杰可自余光中看见巴克利和马果夫正在收拾那堆看起来颇具分量的报告及文件等。并且把它们一一扔进公文包内。拿出风度来,他告诉自己。 一名十几岁的孩子突然穿过两名副警长的身边,冲出法庭大门,然后在圆形大厅里高喊:“无罪!无罪!”他跑到一个小阳台上,对着法院下面一大群示威民众高喊:“无罪,无罪!”法院外的喧扰与欢腾在瞬间爆发开来。 “秩序!请遵守法庭的秩序!”就在外面欢欣鼓舞的声音如打雷般传入法庭里时,努斯敲着法槌,向旁听的民众说道。 “秩序!请遵守法庭的秩序!”他让庭内的热闹气氛又持续了一分钟之后。便要求警长恢复秩序。欧利举起手来说话。所有的鼓掌声、欢呼声以及大伙彼此拥抱的情景立刻停了下来。卡尔·李放下他的小孩,回到被告席上。他靠在杰可的身边,用粗壮的手臂楼着他,哭声与笑声同时宣泄而出。 努斯向这名被告微笑:“海林先生,经过本郡陪审团的审判后,你已被判无罪。本庭并不记得有哪位精神病医师说你现在处于危险的精神状态之中,或是需要接受进一步的治疗。你是一个自由的人了。”努斯又看着双方律师,“如果没有其他的事了,法院将休庭到8月15日。” 卡尔·李在家人及朋友的簇拥下,几乎透不过气来。他们搂着他,他们也高兴地互相拥抱,并且搂着杰可。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们毫不掩饰地哭了起来,并且赞美慈悲的上帝。他们告诉杰可,他们爱他。 记者们突围过栏杆,开始向杰可发出一连串的问题。他举起双手,说他没有什么可告诉大家的。不过下午2点,他会在他的办公室举行一个记者招待会。 巴克利和马果夫自一侧门离开。陪审员们守候在陪审团室,等待那部已士带他们回旅馆收拾行李。贝利·艾克要求和警长单独说话。欧利在走廊上和他见面,仔细听他的描述,并且保证护送他回家及提供全天候的安全保护。 记者们将矛头指向卡尔·李。 “我只想回家。”他激动地一次又一次地说道,“我只想回家。” 草坪上的疯狂庆祝大会掀起了高xdx潮。这一大群黑人民众们有的唱歌、跳舞,有的高兴得放声痛哭,有的互相拍背拥抱,有的感谢主。有的互道恭喜,有的仰天长啸,有的手舞足蹈地唱着赞美诗。他们群起涌向法院大厅,迫不及待地等着他们的英雄光荣地步出法院,接受他应得的最崇高礼赞。 他们的耐心愈来愈少。30分钟过后,他们开始大喊:“我们要卡尔、李!我们要卡尔·李!”这时,他们的英雄出现在门口;一股震耳欲聋、天翻地覆似的吼声划过天际,迎接他的到来。他和他的律师及家人向前走了几步,停在最高的阶梯上。20000名黑人民众的高声欢呼及吼声、在此时此刻化为永恒的天籁之声。卡尔·李搂着他的律师,向人海中声嘶力竭的面孔挥手致意。 来自记者先生小姐们的问题在这惊天动地的时刻里根本无法听见。有时候,杰可会停止挥手。向记者高喊下午2点会有一场记者会。 卡尔·李搂着葛玟和孩子们,他们也一起向民众挥手。杰可趁机溜进法院内,发现陆希恩及哈利·瑞克斯在一旁的角落里等他。 “我们赶快离开这里!”杰可大声吼道。他们穿过人群,挤出法院后门。杰可看见一群记者站在他办公室外的人行道上。 “你车子停在哪里?”他向陆希恩问道。他指向一条小街道,于是他们便消失在黛儿工作的那家餐馆后面。 莎丽准备了炸猪排及新鲜的蕃茄,然后把食物端至走廊上。陆希恩开了一瓶价钱昂贵的香槟,并且宣称这瓶酒就是为了庆祝这个时刻才保存了这么久。哈利·瑞克斯用手抓着猪排,连骨头都吃得津津有味,好像已经一个月没有见过食物了。杰可用刀叉玩着他盘子上的佳肴,一面喝着加了冰块的香槟。两杯酒下肚之后,他的眼睛望着远方,一个人心满意足地笑着。他享受着这个时刻的所有荣耀。 “你看起来跟白痴一样。”哈利·瑞克斯一口的猪肉。 “闭嘴,哈利·瑞克斯,”陆希恩说道,“让他尽情享受他最光荣的时刻。” “他是在享受啊?你看他那副傻笑。” “我应该跟新闻界说什么呢?”杰可问道。 “告诉他们,你需要委托人才能活下去。”哈利·瑞克斯说道。 “委托人不是问题,”陆希恩说道,“他们会在人行道上大排长龙,等着和杰可见面呢。” “你为什么不在法院里回答他们的问题呢?他们的摄像机跟其他器材都是现成的。我已经等不及要跟他们说话了。”哈利·瑞克斯说道。 “我想这种机会是千载难逢的。”陆希恩说道。 “他们的胃口已经掌握在我手里了,”杰可说道,“我要他们去哪儿,他们没有一个会怠慢的。我想我们可以在记者会之前卖票,大捞一笔。” “那你可不可以惠赐我一个座位,让我目堵记者会的盛况啊?拜托,拜托,杰可。”哈利·瑞克斯说道。 第44章 他们正为究竟该搭哈利·瑞克斯那部又旧又脏的老爷车还是陆希恩那部保时捷而僵持不下。杰可说他不开车。由于哈利·瑞克斯骂得最厉害,所以他们三个通通上了那辆老爷车。陆希恩在肮脏凌乱的后座找了个空位坐下,而杰可则坐在前座,向哈利·瑞克斯指示路线。他们行经一些偏僻的小街道,尽量避开广场上那些示威民众的停车处。公路上,由于路肩也停满了车。使得交通状况拥塞不堪;杰可指示他的司机找一些石子路开。后来,他们开到一条柏油路上,哈利·瑞克斯便往湖边的方向疾驶而去。 “我有个问题。陆希恩。”杰可问道。 “什么问题?” “我希望你老实回答我。” “你到底要问什么?” “你有没有拿钱贿路西斯柯?” “没有,老弟,你是靠你自己的本事赢的。” “你敢发誓吗?” “我向上帝发誓,在一堆圣经面前。” 杰可很想相信他的话,所以也就不再逼问了。他们静静开着车,在酷热的车厢中流着舒畅的汗水,并且满心喜悦地听着哈利·瑞克斯跟着收音机一起呼歌的破锣嗓子。突然间,杰可指着一个地方并且大叫。哈利·瑞克斯猛踩煞车,使得车身来个紧急的左转弯,然后车子便又疾行在另一条石子路上了。 “我们要去哪儿?”陆希恩问道。 “把车停下就是了。”杰可说道。他看见马路的右边有一排房子。他指着第二栋房屋,于是哈利·瑞克斯便把车子开进私人车道上,停在一棵树的树荫下。杰可从车里走了出来,四处环顾这座前院,然后走向走廊。他敲着纱窗门。 一个男人探出头来。是个陌生人:“有什么事吗?” “我是杰可·毕更斯,我——” 纱窗门倏地打开,这个男人冲到走廊上,紧握着杰可的手:“很高兴见到你,杰可。我是麦克·洛伊·克威尔,当初在大陪审团时,投票主张不起诉的人就是我。我真的为你感到骄傲,你实在做得太好了。” 杰可和他握手时,心里不断重复念着这个名字。之后他便想起来了。麦克‘洛伊·克威尔这个人,就是当初法院在审议是否对卡尔·李提出控告时,叫巴克利闭嘴乖乖坐下的大陪审团的其中一员:“是啊,麦克·洛伊,我想起来了,谢谢你。”杰可尴尬地往门内探去。 “你在找温达?”克威尔问道。 “嗯,是的。我只是刚好路过这里,想起陪审团里有人住在这里。” “你找对地方了,她是住在这里,而我大部分时间也都待在这里。我们没有结婚,不过我们一直都在一起。她现在在里面休息,看样子是累坏了。” “那就别吵她吧。”杰可说道。 “她把一切经过都告诉我了。她可帮了你一个大忙。” “怎么回事?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她要他们全部闭上眼睛,听她说话。她告诉他们尽量发挥自己的想像力,假装那个被强暴的小女孩有一头金黄色的头发。蓝色的大眼睛,而那两名强暴犯是个黑人;他们把她的右脚绑在一棵树上,左脚绑在一根围篱柱上,然后一次又一次地强xx她,并且骂她,只因为她是个白人。她要他们想像那个小女孩躺在地上要找爸爸时,那两个黑人却用尖头的牛仔靴猛踢她的嘴巴,打烂她的牙齿,弄断她的双颚,并且把她的鼻梁也给踩断了。她要他们想像那两个喝醉酒的黑人把啤酒倒在那个女孩子的身上。并且在她脸上撒尿的情景,然后两个人乐得跟个白痴一样。接着,她要他们假想那个小女孩是他们的——女儿。她告诉他们诚实面对自己,并且问他们如果有机会的话,会不会宰了那两个黑鬼畜牲。她要他们把答案写在一张纸上。之后,他们匿名投票,结果这12个人的答案全是痛宰那两个人渣。陪审长一数投票结果,12比0。温达说,如果要她投票赞成有罪的话,恐怕直到圣诞节来临时,她还会一直待在陪审团室里。如果他们都能诚实地面对自己的话,他们应该会和她有同样的感受。有10个人同意她的看法,另有一位女士坚持自己的立场。后来,他们通通开始哭了起来,一直骂那个女士没有慈悲心,结果那个女士到最后便放弃了自己的立场。那个时侯,那种场面才让人见到自己的偏执以及良知的一面。” 杰可屏气凝神地听着每句话。他听到一阵嘈杂的声音。温达·吴美克走到纱窗门前;她对着他微笑,并且开始哭了起来。他透过纱窗看着她,但是无法言语。他咬着嘴唇,并且点点头:“谢谢!”他将心中万分的感激化为最诚挚的一句话。温达擦着眼睛,含笑地点点头。 在卡夫特路上,上百辆的车子停在海林家车道的左右路肩上。 宽敞的前院停满了车子,并且还有许多小孩高兴地玩耍着,而他们的父母则坐在树荫下。哈利·瑞克斯将车子停在邮筒旁的一个小水沟边。一群人跑出来欢迎卡尔·李的律师。莱斯特握着他的手说道:“你又帮了我们家一个大忙!” 他们热情地握着手,彼此拍背志庆,然后走到走廊上。亚集拥抱着杰可,并且再次赞美全能的上帝。卡尔·李走下台阶,后面簇拥着家人及一群仰慕者。当他们俩面对面时,大家都围着杰可。他们俩热烈地握手,向对方微笑致意,两人都在找寻适切的言语。他们像历经万难又再度重聚的兄弟般拥抱在一起。群众们兴高采烈地拍着手,并且忘形地尖叫起来。 “谢谢你,杰可!”卡尔·李温柔地说道。 这对律师及委托人并肩坐在秋千上,回答各种有关审判的问题。陆希恩和哈利·瑞克斯加入莱斯特和他的几个朋友的阵容里,一起在树荫下小酌一番。冬雅和其他上百名的孩子在院子里又跑又跳地玩着。 下午2点半,杰可坐在办公桌前和卡拉通电话。哈利·瑞克斯和陆希恩喝下最后的鸡尾酒,并且很快就喝醉了。杰可饮着咖啡,一面告诉他的妻子,他将于3小时后离开孟菲斯,预计晚上10点可以抵达北卡。是的,他很好,他回答。每件事都圆满达成了,一切都结束了。他说现在有几十名记者挤在他的会议室里,所以别忘了看晚间新闻哦。他在简单回答他们的问题之后,便会立刻开车到孟非斯。他说他好爱她。好想念她的身体,而且很快就会飞到她身边的。他挂下电话。 明天,他要打电话给艾伦。 “你为什么今天就要走呢?”希恩不解地问道。 “你实在真笨啊,杰可,笨到家了。现在你手中有上千名的记者随你使唤,可是你却偏偏要离开。笨啊,笨到家!”哈利·瑞克斯大声咆哮。 杰可站在原地:“我看起来怎么样,兄弟?” “如果你现在走的话,你就真的是个大笨驴。”哈利·瑞克斯说道。 “再留几天嘛。”陆希恩央求道,“这种机会你一辈子再也碰不到第二个了,求求你,杰可。” “放轻松点,兄弟。我现在就要去跟他们见个面,让他们尽情地拍照。再回答一些愚蠢的问题,然后我就要出发了。” “你疯了,杰可。”哈利·瑞克斯说道。 “我赞同。”陆希思附议。 杰可照照镜子,整整这条亚卡维的领带,然后向他的朋友笑道:“我很感谢你们俩,真的。这件案子我赚了900块,我打算拿出这笔钱跟你们一起分享。” 他们倒出剩下的鸡尾酒,一口下肚,然后随着杰可·毕更斯下楼去见记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