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极证人》 法律迷宫与法律智慧 ——代译序 骆冬青 11岁的少年。联邦调查局。黑手党。 这三个“关键词”放在一起就足以构成一个具有巨大反差和悬念的故事,但是要使三者之间形成合乎情理的关系与冲突并非易事。本书作者格里森姆不愧为此中高手。他在“联邦调查局”与“黑手党”这两个堪称庞然大物的“山头”之间,巧妙地拉扯起一道凌空飞越的细线,以一个偶然事件迫使11岁的少年马克走上这一凶险而又艰难的“生命线”,忽而摇摇欲坠、险象环生、玄乎其悬;忽而履险如夷、逢凶化吉、悠哉游哉,令人乍惊还喜,心意怦然,得到一种特殊的审美快感。 “走钢丝”式的“文学杂技”也谈得上“审美”吗?对于《终极证人》这样的流行小说,人们也许要发出艺术上的疑问。确实,流行本身表明着对传播的广度的追求而不是交流的深度的探索。但是,由于往昔的文艺作品在漫长的历史岁月中经过无数人的咀嚼而失去了滋味,所谓“李杜诗篇百口传,至今已觉不新鲜”的现象在中外文艺史上都不鲜见,所以,纯文学作品往往更着重于对新的内容与形式的探求,被创新的鞭子驱赶着前行。而通俗、流行的文艺作品却非但不惮于,而且乐于利用已被纯文学抛弃的一些内容和形式,使作品能够顺利地进入读者固有的审美规范,避免了纯文学的创新所带来的审美障碍而为读者喜闻乐见。换句话说,纯文学既往的成就“下降”到大众文学之中,成为流行文学的重要资源。正因如此,《终极证人》带给我们的审美快感中,更多的是我们久已熟悉的一些东西,不同的只是变换了新的人物与事件。 对早慧的追求也许是人类永恒的梦想。中外文化中都有对神童的憧憬与描绘,甚至在当今盛行的“胎教”与“智力开发”中还可以看到这种追求的强烈与执拗表现。文学作品中的少年灵智英雄如哪吒、一休,神话中的“小英雄与老上帝的矛盾”母题,等等,都表明了追求早慧已成为人类的一种“集体无意识”。“终极证人”马克的形象,正是在当代情境中重现人类梦想的一种努力,只不过马克所面对的险境与难关,以及他自己的智力结构与心灵特征,都具有了新的时代与地域的色彩,从而展现了独特的魅力。马克并非那种循规蹈矩的“好孩子”,小小年纪就偷着学会了吸烟,正是这一恶习使他和弟弟陷入了险境。马克也不同于那些无所不能的神童,他既会犯错误,也会感到恐惧,而且像一般的孩子那样,仅是坐在警车里,“看到其他车子都为他们让道”就感到高兴。凡此种种,都使马克的形象更为真实可信。而这样的艺术分析虽然陈旧迂腐,却也说明了这部小说在艺术手法上对传统的小说技法的继承。但是,马克形象最为显著的特点却是在以法律手段与联邦调查局的特工展开的智斗中体现出来的。因为黑手党对马克一家的威胁是通过联邦调查局的逼迫而造成的。吐露秘密则黑手党必然凶残报复,严守秘密联邦调查局动用强大的法律、权力机器来成逼。在这双重危险中,激发出马克超乎寻常的智慧与勇敢。他出人意料地以1美元为自己聘请了律师,挫败了联邦调查局特工的威逼;“顽固”地援引法律条文保护自己,避免被判违法;机智地逃出监狱,给黑手党致命一击……利用法律武器对付代表着国家与正义的联邦调查局与法庭,成为马克致胜的重要法宝。因而,马克的智慧,不妨命名为“法律智慧”,美国法律文化的一些重要内容,经由马克的智慧得到了充分的表现。由于马克的“小”和联邦调查局、黑手党的“大”对比悬殊,而“交战”结果,却是以“小”胜“大”,“四两拨千斤”,因此也与诸多神童故事一样,整部小说洋溢着一种喜剧色彩,使人体验到一种强烈的生命的欢乐与幸运的愉悦。这正是神童故事中,少年式的生命冲动所具有的无限活力和无穷可能性。冲击趋于僵化的生命形态和理性结构所引发出的生命的解放与自由感受。在一种突如其来的欢笑中,以往貌似强大的显示了虚弱和渺小,看似庄严的变而为滑稽,智慧洞悉了一切,超越了一切,我们也就从马克的智慧的胜利中体察到一种胜利的智慧,感受到智慧的欢乐。 因此,通过马克与联邦调查局、黑手党的“斗法”,小说透视了美国社会的诸多黑暗面,有时达到了相当深刻的程度。例如对联邦调查局特工愚蠢而又自大的描写,对美国律师界诸多弊端的揭露,对贫民区生活的叙述,特别是对犯罪、吸毒等现象的揭露,都触及到美国社会的一些痼疾。在这方面,这部小说也继承了以往的批判现实主义的一些创作手法,寓批判于冷静叙述之中,从多种视角观照社会现实,具有一定的穿透力。在女律师雷吉、法官哈里以及联邦调查局特工等人物形象的刻画上,也显示了作者对传统小说创作技法的掌握。所以,《终极证人》与许多通俗小说一样,其审美特性是通过重新发挥以往文学创作成果的潜能而得以体现的。问题是,正如在对世界的观察方式与叙事方式上是借助于既有的文学成果来进行的,这部小说在设置冲突与解决冲突中,同样也是借助于美国社会既有的法律体系与文化观念来解决矛盾的。因此,其批判的锋芒与揭露的深度都不能不受到限制,小说中少年马克所取得的也就只能是童话式的、虚幻而飘渺的胜利。显然易见,较之小说中呈现出来的诸多必然,马克胜利中所包含的多种偶然因素显得十分脆弱。所以,从胜利的喜剧中,我们又可以体验到某种悲剧的意味。只不过,在小说中悲剧意味未能得到充分发展,而只是在雷吉与马克苦心经营的马克一家远走他乡的归宿中有所显露而已。 如果将11岁的马克的遭遇用另外的眼光来看,譬如以卡夫卡《城堡》、约瑟夫-海勒《第22条军规》的方法来观察,我们就可以看出,为了救人而陷入必须救自己,为了救自己而必须救助于法律,法律却规定不能因自救而不履行作证的法律义务,履行这样的义务又必然面临着法律也难以救助的险境……如此这般,少年马克陷入了某种迷宫与怪圈之中,而这种迷宫与怪圈就是国家机构与法律自身所构置的,马克凭借自己的力量要想合法地实现自救和救出母亲和弟弟简直不可能。马克打破怪圈的方法是走出法律迷宫,逃出监狱,主动出击,呈示出成人雷吉也难以具有的勇气和智慧,最终赢得的却仍是苦涩的胜利,并不情愿又不得不情愿的结果。这样看来,小说的喜剧中就具有了某种荒诞意味和黑色幽默,只不过是被一些东西掩盖了而已。这就是“流行”所必然造成的审美上的盲点和死角,阻止了更为深入的透视与洞见,从而使其损失了许多可能产生的审美效果。这也从反面说明,只注重从审美的惯性和传统的成规中寻求大众接受的流行小说,之所以难以具有足以流传的生命力,其原因正在于只注重看见、撞见,而忽视发现、洞见。所以尽管乍看新奇、巧妙,却不能够常看常新,只具有短时性的阅读价值。以纯文学之境,更能映照出俗文学之妍媸。并且俗文学也应更紧密地追踪纯文学的脚步,才能跟得上人们的审美需求。 当然,人们既需要山珍海味,也需要五谷杂粮;既需要“昆山玉碎凤凰笑”,也需要“两个黄鹏鸣翠柳”——只要是精品,都能受到欢迎。而《终极证人》在流行小说中堪称精品,值得一读,何况它还能激起我们的一些联想与感悟,引发一些或远或近的议论呢—— 豆豆书库收集整理 第01节 马克才十一岁,但已有两年的吸烟史。他时而吸,时而断,既不想戒去,也不想成瘾。他爱吸库尔氏牌,也就是他原来的父亲所抽的烟。但他的母亲却抽弗吉尼亚苗条牌,一天两盒。从她那里他平均每星期可偷到十支或十二支香烟。她非常忙碌,成堆的问题需要处理。当涉及到她的孩子们时,她似乎有点天真,做梦也没想到她十一岁的儿子竟已抽上烟了。 隔两条马路有一个少年犯,名叫凯文。偶尔他卖给马克一包偷来的万宝路,要价一个美元。但马克吸的烟主要还得靠他母亲的苗条牌。 今天下午他口袋里装着四支苗条烟,手携着八岁的弟弟里基,沿着小路走入他们活动住房集中地后面的小树林去。里基第一次吸烟,心里相当紧张。昨天他发现马克正在把烟藏进床底下的鞋盒里,于是他威胁哥哥说,如果不教会他怎样吸烟,他就要去揭发。他们顺着林间小道朝马克的秘密安乐窝小心翼翼地走去。在那无人知道的安乐窝里马克曾独自逍遥许许多多时光,把烟深深吸入,然后吐出一个个烟圈。 街坊邻里的大多数少年都醉心于啤酒和大麻叶。马克决心回避这两大恶习。因为他们原来的父亲是一个打儿子、打老婆的酒鬼。一喝啤酒就喝得酩酊大醉,接着就是大打出手。马克深知酒精的厉害。他也害怕毒品。 “迷路了?”里基问道。他毕竟是一个小弟弟,当他们离开小路,走入齐腰深的杂草丛时,一见马克不作声,他就踌躇了。 “少-嗦,”马克回答说,脚步却一点也没放慢。他们的父亲在家就是喝酒、睡觉、打人骂人。谢天谢地,现在他总算走掉了。五年来,马克一直负责照看里基,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十一岁的父亲了。他教会里基怎样发足球的界外球,怎样骑自行车。他还给他讲性知识,自己知道多少讲多少,毫无保留。他警告弟弟不要吸毒,保护他不受欺侮。今天第一次要教弟弟吸烟,将他引入这一恶习,心里感到十分厌恶。虽然这仅仅是一支烟,但其恶果可远不止此。 他们走完了杂草丛,来到一棵大树下,大树的一条粗枝上悬挂着一根绳子。一排灌木丛的尽头是一小片空旷地。空旷地的另一边有一条杂草丛生的土路,消失在一座小山上。车辆的往来声从远处传来,显然那里有一条公路。 马克停下脚步,指着绳子附近的圆木,命令似地说:“坐在那儿。”里基规规矩矩地退向那圆木,向四周不安地扫了一眼,惟恐有警察注视着他们。马克像训练军士一样瞧着他,一边从衬衣口袋里抽出一支烟来。他用拇指和食指夹着烟,竭力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可记住规定了?”他边说,边把慑人的目光投向里基。规定只有两条,那天他俩已磋谈了十来次。里基被当作小孩看待,感到恼火又无办法。他眼睛一翻,看着他处,嘴里说:“记住了,要是我说出去,你就狠狠揍我呗。” “对。” 里基交叉着双臂,接着说:“还有,一天只能抽一支。” “那就对了。要是我发现你一天抽一支以上,那就要你好看了。还有,要是我发现你喝啤酒或吸毒,那……” “知道了,知道了,你再狠揍我一顿呗。” “对了。” 他们俩并肩坐在大树下的圆木上,静静地抽着烟,眼望着树荫远处的青草丛生的空旷地。事实上,十一岁的马克的确比八岁的里基成熟得多。他比任何同龄的孩子都老成,他一向很老成。他七岁时就用垒球棒打他的父亲了。后果当然相当糟,但这头喝得醉醺醺的蠢驴住了手,不再打他母亲了。打架、挨揍是家常便饭。黛安-斯韦从她的大儿子那里寻求庇护,征求意见。母子俩相互安慰,谋求生存。挨打后他们哭在一起。他们想方设法保护里基。马克九岁时就说服了母亲起诉要求离婚。他的父亲拿到离婚证书后又喝得酩酊大醉地回家来。马克就叫来了警察。他在法庭作证,证明受虐待,得不到照顾,挨拳打脚踢。他非常成熟。 里基先听到汽车的声音。一阵低低的,急速前进的声音从土路传来。马克接着也听到了。他们熄灭了烟。“坐着别动,”马克轻轻地说。他们没有动。 一辆长车身乌油油的林肯牌轿车在小山包上出现了,并慢慢向他们开来。路上的杂草长得与汽车前面的保险杠一样高。马克将香烟扔到地上,一脚踩熄。里基也这样做了。 汽车接近空旷地时,放慢了速度,慢得几乎要停了下来,接着它慢慢地绕圈行驶,擦过树枝。车停了,车头朝着土路。两个孩子就在车的正后方,但旁人看不到。马克悄悄地滑下圆木,爬过草丛,来到空旷地边缘的一排灌木丛里。里基紧跟在后。车尾离他们三十英尺。他们密切地注视着这辆汽车。它的牌照是路易斯安那的。 “他在干什么?”里基在耳边低声问道。 马克透过杂草窥视前方。“嘘!”他曾在活动住房集中地听说十来岁的少年来小树林与女孩幽会,吸大麻叶,但这辆车并不属于哪一个小年轻的。引擎停了,车子就抛在杂草丛中。一分钟过去了,车门开处,驾车人一脚踏入草丛,环顾四方。那人穿着一套黑西装,胖乎乎的,肥头大耳,除了耳朵上面有一圈整整齐齐的头发外,头上光秃秃的。蓄着灰黑色的胡须。他蹒跚地走到车尾,笨手笨脚地转动着钥匙,最后把行李箱打开了。他拿出一条软管,将一头插入排气管,另一头通过左边后车窗中的裂口插入车内。他关上行李箱,又向四周看了一眼,好像料到有人在监视他。接着他走进汽车,看不到了。 引擎发动了。 “哇,”马克轻轻地惊叫一声,凝视着汽车,神色茫然。 “他在做什么?”里基问道。 “他想自杀。” 里基把脖子伸长好几英寸,以便看得更清楚。“马克你说什么?我不懂。” “低下身来。你看到那条软管了,对吗?车尾排气管的废气进入车内,能把他毒死。” “你是说自杀?” “对。我在电影里看到过有人这样做的。” 他们的身子向前探,更贴近高草,眼睛瞪得圆圆的,注视着那条从排气管通向车窗的软管。引擎在有节奏地空转。 “他为什么要自杀?”里基问道。 “我怎么会知道?但我们得采取些什么行动。” “对,我们离开这鬼地方吧。” “不。再等一会儿。” “我要走了。你想看他死,你就看吧,但我要走。” 马克揪住他弟弟的肩膀,把他身子压得更低。里基呼呼直喘气。他俩都冒汗了。一朵云彩在天上飘过,遮住了太阳。 “这要多长时间?”里基问道。声音由于紧张而颤抖。 “不用多久。”马克放开弟弟,扑到地上,用四肢向前爬行。“你呆在这里。要是动一动,我就踢你个屁滚尿流。” “你要干啥?” “乖乖地呆在这里。我说话算话。”马克压低身子,他瘦瘦的身体几乎贴在地上。他穿过草丛朝汽车方向匍匐前进。野草干干的,足有两英尺高。他知道那个人听不到他,但他担心草的摆动。他在汽车的正后方停下来,然后背朝天,面朝地,像一条蛇似的滑到汽车行李箱影子底下。他手一伸,小心翼翼地将软管从尾部的排气管里拔了出来,放到地上。他沿着原路返回,速度却稍快了一点。一会儿他就蹲伏在里基的身边了。大树的粗大树枝向四周伸展,其最远处的下面,杂草和灌木长得更加茂盛。马克和他的弟弟就躲在那里注视着,等待着。他知道一旦被发现,他们可以一溜烟跑向大树,然后顺着小路逃走,那个胖乎乎的男子抓不住他们。 他们等呀等。等了五分钟就简直像等了一个小时一样。 “你想他死了吗?”里基低声耳语道,他的声音干而细。 “我不知道。” 突然,车门开了,那个男子走了出来。他在哭泣,嘴里在喃喃地说些什么。他摇摇晃晃地走向车尾,发现软管脱落在青草丛中。他骂了一声,又把它塞进车尾排气管中。他手里拿着一瓶威士忌,怒气冲冲地环顾了四周的树木,然后蹒跚地往回走,一头钻进了汽车,砰的一声关上车门,嘴里还在咕哝着。 弟兄俩睁大眼睛看着,心里非常害怕。 “他是个十足的疯子,”马克喃喃地说。 “我们离开这儿吧,”里基说。 “不!如果他自杀成了,我们亲眼看到了或者知道这一切,我们就可能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麻烦。” 里基抬起头,似乎想后撤。“那么我们不要告诉别人就是了。走吧,马克!” 马克再次抓住了他的肩膀,迫使他伏在地上。“给我伏着!我不说走,别想走!” 里基紧紧闭住眼睛,哭了起来。马克对他这副模样十分厌恶,他摇了摇头,但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那汽车。小弟弟们总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不许哭,”他那愤怒的声音透过牙缝迸发出来。 “我害怕嘛。” “那好。不动就没事。听到了没有?不要动,也不许哭。”马克又用肘支撑着身子,躲在深深的草丛里,准备再次穿过高草,慢慢匍匐向前。 “让他死了吧,马克,”里基呜咽地轻声说。 马克回过头来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朝着马达还在运转的汽车慢慢爬过去。他顺着原路匍匐前进,草已稍稍踩过一点,他爬得非常慢,非常谨慎,连里基都几乎看不到他。里基已不哭了,双眼紧紧盯着驾驶室的门,等着它突然打开,那个疯男人猛地扑出来将马克杀死。他脚尖抵地,摆好短跑运动员迅跑的姿势,准备跑出树林,快快逃命。他看见马克在后保险杠下面冒了出来,一手放在尾灯上保持身体平衡,一手慢慢地将软管从尾部的排气管中拔出来。青草轻轻作响,高草微微摆动,马克又回到了他的身边,气喘吁吁,大汗淋漓,但奇怪的是,他却在暗自发笑。 兄弟俩蹲在地上,活像小树底下的两只小虫。他们继续监视着那辆汽车。 “要是他再出来怎么办?”里基问道。“万一他发现了我们怎么办?” “他看不到我们的。但是如果他使劲往这里看,你就跟着我。还没等他迈出一步,我们早就溜之大吉了。” “为什么我们不现在就走呢?” 马克凶狠地看了他一眼。“我想救他一命,清楚了吧?也许,仅仅是也许,他会认为这一方法不灵,也许他该等一等或什么的。怎么连这一点都那么难以明白?” “因为他疯了。如果他要杀自己,那么他也要杀我们。怎么这一点都不懂?” 马克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突然车门又打开了,那男子从车子里跌跌撞撞地出来,嗷嗷直叫,自言自语、重重地踩着青草,走向车尾。他抓住软管,目不转睛地瞧着它,好像它太不听使唤似的。他慢慢地向这一小片旷野的四周察看一番,喘着粗气,冒着汗。他看看树木,孩子们轻轻地贴到地上。他又向下看,呆住了,好像他已突然明白。汽车尾部周围的青草被人轻轻踩过。他跪下来,细细查一查,接着猛地将软管塞进排气管,匆匆走回车门,他只是想快死。 两颗脑袋同时从灌本丛中冒出来,但只高出几英寸。他们透过草丛窥视了好长时间。里基随时准备逃跑,但马克在沉思。 “马克,行行好,我们走吧,”里基恳求道。“他差一点发现我们了。要是他带着枪什么的,那可怎么办?” “要是他有枪,他就会用它把自己结果了。” 里基咬了咬嘴唇,眼睛又湿润了。从来都争不过哥哥,这次他也争不过他。 一分钟过去了,马克开始坐立不安了。“我再试一次行吗?要是他还这么干,那我们就走。我说话算数,行吧?” 里基勉强地点了点头。他的哥哥匍匐着穿过草丛,慢慢爬进高草丛。里基用肮脏的手指抹去了脸上的眼泪。 那位律师张大着鼻孔,用劲吸气,但呼气却很慢。同时他两眼睁得大大的,从挡风玻璃向外看,企图断定这些致命的气体有否进入血液,开始反应。一支手枪就放在他身边的座位上。他手里拿着一只五分之一加仑的酒瓶,里面的酒已喝掉一半。他的遗书就放在方向盘上方的仪表板上,药瓶旁边。他向后视镜瞥了一眼,发现车后面的草丛在晃动。 里基看到车门突然打开,马克已来不及了。门开得真快,好像是踢开的。突然那个高大、粗壮的红脸汉子跑过草丛,扶着汽车,大声咆哮起来,里基站在那里又惊又吓,裤子都尿湿了。 马克听到开门声时,手刚刚触及保险杠。他惊呆了一会儿,想爬到车底下去,但他像钉在那里动弹不得,他想逃跑,脚却发软,不听使唤。那个汉子揪住了他。“你,你这小狗杂种!”他咆哮着揪住马克的头发,把他扔进了汽车的行李箱。“你这小狗杂种!”马克双脚乱踢,身子扭动,一只大手打了他一巴掌。马克又用脚乱踢,但没有原先那样猛。他又挨了一巴掌。 马克睁大眼睛,惶恐地看着那张相距只有几英寸的粗野而绯红的脸。那汉子的眼睛通红,湿漉漉的,鼻子里、下巴上液体直往下淌。“你这小狗杂种,”他肮脏的牙齿咬得死紧,透过牙缝咆哮着。 律师制住马克,使他动弹不得,反抗不了,接着将软管又插回排气管。他抓住马克的衣领,使劲把他拉出行李箱,拖过草丛,一下子将孩子扔进车内。 那汉子坐到驾驶位时,马克正摸索着寻找门锁开关。律师随手砰地关上车门,指着门把,厉声喝道,“别碰它!”然后他反手一掌,恶狠狠地打在马克的左眼上。 马克痛得尖声大叫,捂住眼睛,弯下身子大哭起来。他的鼻子痛得要命,头昏眼花,嘴里一股血腥味。他听见那汉子在哭泣,在咆哮。他可以闻到扑鼻的威士忌酒味。 胖律师大口地喝着威士忌,眼睛盯着马克。马克曲着身子,每一个关节都在颤栗。“不要哭了,”他怒气冲冲地命令说。 马克舔了舔嘴唇,把血咽了下去。他按摩着眼窝上面肿起的疙瘩,竭力作深呼吸,眼睛却仍盯着看自己的牛仔裤。那汉子又命令他“别哭。”于是他设法控制自己,不要哭泣。 这是一辆宽大、稳重、低噪音的汽车,但马克似乎听到从远处什么地方传来了柔和的引擎嗡嗡声。他慢慢回过头,瞥见那条软管。管子弯弯曲曲,通过驾驶座后面的车窗进入车内,就像一条愤怒的毒蛇正向他们偷偷袭来。那胖汉得意地笑了。 “我想我们要死在一起了,”他大声说,而且一下子显得非常镇静。 马克的左眼越肿越厉害。他侧过身子,正视那汉子。这汉子现在看上去更高大了。他圆脸,浓须,眼睛依然血红、闪亮,像黑暗中的恶魔。马克还在哭,嘴唇颤颤栗栗,声音嘶哑,吵嚷着,“请让我出去。” 律师将威士忌酒瓶塞进嘴里,瓶底朝天,脸上一副怪相,直咂嘴。“对不起,孩子,聪明的小傻瓜,谁让你多管闲事!那就只好和我死在一起,行吗?就只你和我,小朋友,同上极、极、极乐世界,去见上帝。” 马克用鼻子用力嗅了嗅空气,注意到了放在他们之间的那支手枪。他立即移开目光,只有当那大汉再喝酒时,才偷看那支枪。 “你想要这支枪?”那男子问。 “不,先生。” “那你为什么老瞅它呢?” “我没有。” “别撒谎,孩子。因为你要是撒谎,我就会把你毙了。我已完全疯了,是吗?我会把你杀掉。”他说话时,眼泪夺眶而出,声音却很平静,呼吸很深。“还有,要是我们要做朋友,你必须对我真诚老实。诚实非常重要,你知道吗?好了。你想要枪吗?” “不要,先生。” “你想拿枪把我打死吗?” “不,不。” “我可不怕死,你知道吗?孩子。” “知道,但我并不想死。我要照顾妈妈和弟弟。” “啊,多动听。真是个孝子。” 他拧紧威士忌酒瓶盖。接着猛地抓起手枪,将它塞入口中,嘴唇把枪管裹得严严的,眼睛瞧着马克。马克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既希望他扣动扳机,又不希望他这样做。慢慢地律师从口中拔出枪管,吻了一下枪口,然后把它对准马克。 “我从来没有打过枪,你知道,”他说道,声音很轻,几乎跟耳语一般。“一小时前刚从孟菲斯一家当铺买来。你想它管用吗?” “请让我出去。” “你有一个选择,孩子,”他边说边吸那看不见的毒气。“我崩了你的脑袋,了结一切,或者让毒气慢慢结果你。你选择吧。” 马克没有看那手枪。他用鼻子嗅了嗅空气,突然想起他也许能闻到点什么。枪几乎顶着了他的脑袋。“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他问道。 “不管你的屁事,是吗?孩子。我是疯子,对吧?稍微有点醉。我本来把自寻短见计划得好好的,只有我、软管,也许再有几颗药,一点威士忌,没人找我。但是,不,你自作聪明,你这小杂种!”他放下手枪,小心地放在座位上。马克按摩着额头上肿起的疙瘩,咬着嘴唇,他的手在颤抖。他把它们放在两腿之问。 “再过五分钟我们就要死了,”他一本正经地宣布说,并举起酒瓶放到嘴边。“你我两个好朋友要去见上帝啦。” 里基最后从惊吓中清醒过来,能动弹了。他的上下牙齿在咯咯打架,牛仔裤湿漉漉的,但脑子在思考。他用手和膝盖撑起伏着的身子,消失在草丛中。他肚子贴地向那辆汽车爬去。虽然他还在哭,但牙咬得紧紧的。车门随时都会突然打开,那疯男人,虽然高大但动作敏捷,可能会突然跳出来,像抓马克一样一把抓住他的脖子,于是他们将在那车身长长的,乌油油的汽车里一起死去。但是,他仍在慢慢地,一点一点地,穿过杂草丛向前爬去。 马克慢慢地用双手举起手枪。枪,重得像一块砖。他战战兢兢地举枪对准胖汉。那胖汉却探身迎向前,枪口离他鼻子只有一英寸远。 “好,扣动扳机,孩子,”他露齿一笑,湿润的脸红光焕发。他高兴异常,就等待着这一刻。“扣扳机呀!我一枪死了,你不就自由了?”马克用一只手指扣住扳机。那汉子点了点头紧接着身子又往前一探,贴近枪,一露牙,咬住枪口。“扣扳机呀!”他大声命令道。 马克闭住眼睛,手掌死劲贴住枪把。他屏住气,准备扣动扳机,这时那汉子猛地夺过手枪,在马克面前胡乱舞动,扣动了扳机。马克惊叫一声,只见他脑后的玻璃窗已裂成千条万条,但没有碎落下来。“行、行,能打!能打!”胖汉大声叫嚷,马克两手蒙着耳朵,弯下身子躲藏着。 里基听到枪声,一头躲进草丛。他离汽车还有十英尺,这时他突然听到什么东西发出呼的一声,并听到马克声嘶力竭地大叫一声。那胖汉在咆哮,里基又瞥了自己一眼。他闭上眼睛,手紧紧抓住青草。他肚子在痉挛,心怦怦直跳。听到枪声后好一会,他一动也没动。他为哥哥的死而痛哭,是那个疯子把哥哥打死的。 “别哭了,该死的!我讨厌你哭!” 马克抓住双膝,竭力不哭。他的头嗡嗡直响,嘴发干。他把双手夹在两膝中,弯着腰。他不能哭,要想个办法。以前在电视里看到一个疯子要跳楼。一个头脑冷静的警察不断地与疯子讲话,他讲呀讲,最后那个疯子开始回话了,楼也就不跳了。马克迅速嗅了嗅有无毒气,然后问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因为我想死,”汉子平静地回答说。 “为什么?”他再次发问,同时眼睛瞥了一下那窗上干净利落的小圆弹孔。 “小孩干吗要问这么多问题?” “因为我们是小孩。你为什么要死?”他问得很轻,连自己都几乎听不见。 “喂,小孩,再过五分钟我们就要死了,是吗?就只有我俩,一对好朋友,同去见上帝。”他说着又拿起酒瓶喝了一通,酒已快喝光了。 “我感到毒气已起作用了。小孩,你感觉到了吗?啊,终于!” 透过窗上的裂痕,在侧后视镜里,马克看到草丛在晃动,一眼瞥见了里基。他弟弟扭动着身子,爬过草丛,猫腰钻进大树附近的灌木丛中。马克闭上眼睛,为弟弟祈祷。 “我想告诉你,孩子,有你和我在一起太好了,谁也不想独自死掉。你叫什么名字?” “马克。” “马克什么?” “马克-斯韦。”马克提醒自己要不断地跟他讲话,说不定那疯子会不作最后一跳。“你叫什么名字?” “杰罗姆,但你可叫我罗米。我的朋友们都这样叫我的。现在我们既已生死难分,你就叫我罗米。别再问了,好吗,孩子?” “你为什么要死,罗米?” “我说你别再问了。你感到毒气的作用了吗,马克?” “我不知道。” “你马上就会感到的。祈祷吧!”罗米坐在座椅上,身子越来越往下缩,粗大的脑袋往后仰,闭着双眼,非常自在。“我们还有五分钟,马克,有最后要说的吗?”他右手拿着威士忌酒瓶,左手握着枪。 “有,你为什么要这样做?”马克问道,眼睛却转向镜子,想再看一看他弟弟。他用鼻子急速吸了几口短气,但既未嗅到什么也没有任何感觉。里基一定把软管拔掉了。 “因为我疯了,成了又一个疯律师,就这么回事。我是被逼疯的。马克,你多大了?” “十一岁。” “尝过威士忌没有?” “没有,”马克如实回答说。 突然,威士忌酒瓶出现在他眼前,他接住了。 “喝一口,”罗米闭着眼睛说。 马克想看一下商标,但他的左眼实际上已肿得眯缝在一起,耳朵被枪声震后还在鸣响。他集中不了注意力,就把酒瓶放在座位上。罗米一声不吭地拿过去了。 “我们快要死了,马克,”罗米几乎在自言自语。“我想十一岁就死掉太不幸了,但也只能如此,我也没有办法,还有什么最后要说的,老弟?” 马克知道里基已成功,那软管现在不再有危险了。他的这位新结交的朋友已喝得酩酊大醉,如果想活命,他必须动脑子与他说话。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能办到,于是便说:“什么使你发疯的?” 罗米想了一会儿,觉得这很幽默。他哼了一声,还抿嘴笑了笑说,“嗬,这件事超乎寻常,完美无缺。几星期来,除了我的当事人,只有我一人知道这件事,其他人一概不知。顺便说一句,我的当事人是个十足的坏蛋。你可知道,马克,律师知道各种各样的隐私,但永远不能说,这是绝对保密的,知道吗?千万不能讲这些钱是怎么一回事,谁与谁姘居,或某人的尸体埋在什么地方等等,你听懂了吗?”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美滋滋地呼了出来。他坐在椅子上,身体更往下沉,仍闭着双眼。“真对不起,刚才不得不打你一巴掌。”他弯曲着的手指扣在扳机上。 马克闭上眼睛,什么也感觉不到。 “你多大了,马克?” “十一岁。” “你跟我说过。十一岁。我四十四岁。我俩都还年轻,都不应该死,对吗,马克?” “对,先生。” “但事已如此,朋友。你感觉到了吧?” “是,先生。” “我的当事人杀了人,把尸体隐藏了起来。现在,我的当事人要杀死我。这就是来龙去脉。他们已逼得我发疯了,哈!哈!出乎寻常,马克。妙极了。我,一位人们所信赖的律师,在飘然离开这人世前的几秒钟里,的确只有几秒钟,一点也不夸大,现在可以告诉你,这具尸体在哪里。这具尸体,马克,在当今世界上尚未被发现的尸体中是最最臭名昭著的,难以置信。我可以最终告诉你了!”他的眼已睁开,正一闪一闪地瞧着马克,“这事非常非常怪,马克。” 马克没领会他的幽默。他向后视镜瞥了一眼,然后扫视了一下一英尺外的车门锁簧开关。门把离他更近了些。 罗米再度松弛下来,闭上眼睛,好像很想打个盹。“对此我很遗憾,孩子,的确很遗憾,但如我所说的那样,有你在这儿真太好了。”他慢慢地把酒瓶放在仪表板上,紧挨着遗书。他手枪从左手换到右手,轻轻地抚摸着。马克竭力不去看他。“对此我的确非常遗憾,孩子。你多大了?” “十一岁。你已问过三次了。” “住嘴!我现在感到毒气在起作用了。你也有同感吧?别使劲嗅,该死的!它是无味的,你这小笨蛋。你闻不出它的气味。要是你不要小聪明,我现在应该已死了,你也一定在玩美国大兵的游戏。你真笨,知道吗?” 并不像你这样笨,马克心想。“你的当事人杀的是谁呀?” 罗米露齿一笑,没有睁眼。“一位美国的参议员,我是说真的。我在泄漏机密。我把所知道的一切源源本本讲给你听。你看报吗?” “不看。” “我并不感到奇怪。杀的是新奥尔良参议员博伊特。我的老家在新奥尔良。” “你为什么到孟菲斯来?” “该死的孩子!问个没完没了,是吗?” “对。你的当事人为什么要杀博伊特参议员?”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谁,谁,谁。真叫人讨厌,马克。” “的确讨厌。那你为什么不让我走?”马克先瞥了一眼后视镜,然后瞥了一眼通入后排座位的软管。 “要是你再不住嘴,我把你的脑袋崩了。”他张着嘴,长满胡须的下巴颏往下悼,几乎要碰到胸部了,“我的当事人杀的人多着哩,那就是他赚钱的办法,靠杀人。他是新奥尔良黑手党的。现在他要把我杀了。太糟糕了,是吗?孩子。我们这一着使他大为逊色,开了他一个玩笑。” 罗米又喝了一大口,眼睛盯着马克。 “你想一想,孩子,现在这个时候,巴里,或大名鼎鼎的尖刀巴里,这些黑手党个个都有好笑的绰号,正在新奥尔良的一家肮脏的饭店里等着我。他也许带着一帮朋友,分布在附近各处。平平静静地吃完饭后,他邀请我上车,兜一会儿风,谈谈他的案子,然后他拔出刀子,那就是为什么他们叫他尖刀,我就一命呜呼,成了历史。他们会把我那粗壮的身子弄到什么地方处理了。他们就是这样处置参议员博伊特的。砰的一声!就这样,新奥尔良又多了一桩杀人的无头案。但是我们使他们出洋相了,对吗?我们使他们出洋相了。” 他话讲得越来越慢,含糊不清。他一边说,一边在大腿上下移动着枪,手指不离扳机。 让他没完没了地讲下去。“为什么巴里这家伙要杀死你?” “又是一个问题。我感到飘飘悠悠,你呢?” “我也同样,感觉很好。” “杀人理由一大堆。闭上眼睛,孩子。祈祷吧!”马克注视着手枪,一面斜眼瞟门锁。他慢慢地让每只手指尖与大拇指接触,像在幼儿园里数数那样,看看它们配合是否灵活。 “那尸体在哪里?” 罗米哼了一声,点点头,说:“博伊德-博伊特的尸体,问得好。第一个在任美国参议员遭谋杀,你知道吗?他是被我亲爱的当事人尖刀巴里-马尔丹诺谋杀的。巴里在他的脑袋上打了四枪,然后把他的尸体藏起来。找不到尸体,就立不了案,你知道吗,孩子。”他的声音很低,几乎在耳语。 “不太懂。” “你为什么不哭了,孩子?几分钟前你还在哭。难道你不害怕?” “不,我怕,我想离开。你想一死了之,但我还得照顾我母亲。” “动人,太动人了。好了,给我住嘴。你知道吗,孩子,联邦调查局的人必须找到尸体才能证明谋杀。巴里是他们的嫌疑犯,但只是嫌疑犯而已,虽然的确是他杀害的,事实上他们也知道,但他们必须要有那具尸体。” “尸体在哪里呢?” 一朵乌云遮住了太阳,那片空旷地突然暗淡下来。罗米轻轻地顺着大腿把枪提上来,好像要警告马克不要做任何突然的举动。“尖刀并不是与我打过交道的人中最狡猾的,你可知道。他自认为非常聪明,但实际上是个大笨蛋。” 你坐在车里,用软管接到排气管上,这才是个笨蛋,马克再次心想。他等待着,尽量不动。 “那具尸体在我的汽车下。” “你的汽车?” “对,我的汽车。他非常仓促,我正好不在城里,于是我那位敬爱的当事人把尸体拖到我家,埋在车库底下,重新浇上水泥。尸体还在那里,你信吗?联邦调查局已经挖了半个新奥尔良,想找到它,但他们从来也没有想到我的家。也许,巴里毕竟不是那么笨。” “他什么时候告诉你这些的?” “我讨厌你老问,孩子。” “我真的想现在就离开。” “住嘴。毒气奏效了。我们死了,孩子,死了。”他手中的手枪掉到了座椅上。 引擎在嗡嗡地轻轻作响。马克瞥了一眼窗子上的弹孔及其周围的千条万条裂痕,然后把目光转向那汉子的通红的脸和重垂着的眼睑。律师哼了一声,几乎立即就呼噜起来,脑袋直往下点。 他昏睡过去了!马克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注视着他厚厚的胸脯的起伏。他原先的父亲就是这样酒后昏睡的,他见了不知多少回。 马克深深地呼吸,竭力保持镇静。打开门锁定要发出声音。手枪紧挨着罗米的手。马克的肚子痉挛了,脚也麻木了。 那红脸大汉发出响亮,缓慢的声音。马克知道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他那颤颤抖抖的手慢慢地,非常非常缓慢地,一点点伸向门锁开关。 里基的眼睛几乎跟他的嘴一样干得要命,但他的牛仔裤却湿透了。他躲在大树底下阴影处,与灌木丛、蒿草和汽车保持一段距离。他把软管拔掉已有五分钟了。听到枪声到现在也已有五分钟了。他知道他的哥哥还活着。因为当他箭步跑了五十英尺来到大树后面时,他一眼看到了一颗长着淡黄头发的脑袋在汽车里面晃动。于是他不哭了,并开始祈祷。 他往回向圆木走去,然后猫腰蹲下,睁大眼睛凝视汽车,心里想着哥哥。这时,车门突然打开,马克出现了。 罗米的下巴颏垂到胸脯上,马克等他一个呼噜刚完,正要打第二个呼噜时,左手一掌把手枪击落,右手打开车门锁,他猛地一拉把手,肩膀使劲向门撞击,滚出汽车。他最后听到的是律师又一阵沉沉的鼾声。 他滚到地上,双膝着地,手紧紧抓住杂草,又抓又爬,迅速离开汽车。他猫着腰,穿过草丛,一眨眼就跑到大树跟前。那儿里基被吓得魂不附体,目瞪口呆地瞧着。马克在树根部停住了脚,转过身子,惟恐律师提着枪,迈着沉重的步子,从后面追赶上来。但是汽车看上去毫无威胁感,车门敞开着,引擎在工作,排气管上没有接任何东西。他长长地吸了一口气,然后慢慢把目光转向里基。 “我把软管拔出来了,”里基呼吸急促,声音很尖。马克点了点头,但没说什么。他一下平静了许多。汽车在五十英尺以外,如果罗米出现,他们可穿过树林立刻逃走。即使罗米从车子里跳出来,用枪扫射他们也不会被发现,因为他们隐匿在灌木丛中,有大树掩蔽。 “我害怕,马克。我们走吧,”里基说道,声音仍很尖,手在颤抖。 “稍等一会儿。”马克聚精会神地打量着汽车。 “好啦,马克,我们走吧。” “我说稍等一会儿。” 里基看了看汽车,问道:“他死了吗?” “我想没有。” 这就是说,那汉子活着,手里有枪,显然他哥哥不再害怕了,他在想什么点子。里基向前迈了一步,喃喃说:“我走了,我要回家。” 马克没有动。他平静地呼气,打量着汽车。“只是稍稍一会儿,”他说了一声,没有看里基一眼。他的声音又带有权威味。 里基渐渐静了下来,双手放在湿涌渡的膝盖上,身子向前探。他看着哥哥,当马克一边注视着汽车,一边从衬衣口袋里抽出一支烟来的时候,里基慢慢地摇了摇头。马克点燃了烟,长长的吸了一口,然后抬头向树枝吐烟,就在这时候,里基才第一次看到肿起的疙瘩。 “你眼睛怎么啦?” 马克突然记起来了。他轻轻地揉了一下眼,然后按摩额头上的疙瘩。“挨了他几次打。” “看上去很厉害。” “不要紧。你知道我要干什么吗?”他说着,并不想叫人回答。“我要悄悄回到那儿,把软管接到排气管上。我要给他接上管子,这狗杂种。” “你比他还要疯。你是在开玩笑,是吗,马克?” 马克从容地吐着烟。突然,驾驶室的车门大开,罗米握着枪,踉跄地走出车来,摇摇晃晃朝车尾走去,嘴里大声咕哝着。他再次发现软管好好的躺在青草上,他仰起头脸朝天,大声咒骂,污秽的言语难以入耳。 马克蹲得很低,将里基搂在身边。罗米急急转过身,眺望空旷地周围的树木。他骂得更凶,并开始嚎啕大哭,汗珠从头发直往下滴,黑上衣湿透,紧贴在身上。他在汽车的尾部四周踱来踱去,脚头很重,边呜咽,边自言自语,朝着树林尖叫。 他突然止步,笨重的身躯重重地趴在行李箱上,像一头中了麻药的大象扭曲着。他直挺挺地伸着两条树桩一般的粗腿,一只鞋不见了。他不紧不慢,简直像习以为常地将手枪深深塞进嘴里,两只通红发狂的眼睛向四周扫视,在弟兄俩躲在下面的那棵树干上目光停留了片刻。 他张大嘴,宽大、肮脏的牙齿咬住了枪管,双眼一闭,右拇指扣动了扳机—— 豆豆书库收集整理 第02节 巴里-马尔丹诺,或尖刀巴里,或尖刀,他喜欢人们这样直率地称呼他,脚登鲨鱼皮名牌鞋,身穿丝绸长褂,飘溢着香水气。褂子长到膝盖,轻轻擦着他毛茸茸的小腿。他向饭店后面的投币电话走去,高视阔步,风度翩翩,人们可能会把他看作衣冠楚楚的毒品进口商或一个走红的拉斯维加斯赛马赌注登记人。这正合他心意,因为他是尖刀,他想引人注目。当人们看他时,就该看到他在事业上多么成功。一看到他,他们就会被吓得发呆,敬而远之。 饭店后面,休息室附近的走廊里有一只投币电话。尖刀巴里昂首阔步来到电话机跟前,向四周偷偷瞟了一眼。普通人一见尖刀巴里斜眼看人,眼睛滴溜溜寻衅的样子,就会被吓得屁滚尿流。他的眼睛深褐色,几乎长在一起,如果你敢站在他面前正视他的眼睛,不出两秒钟,你就会十分肯定地说巴里是斗鸡眼。但他不是。他是个喝酒如喝水,生活放荡的人。就凭这黑黑的眼圈就足以说明他每晚都喝得烂醉。 他重重地用力按下他律师办公室的电话号码,还没等对方回答就开机关枪似地说开了:“喂,我是巴里。杰罗姆呢?他迟到了。照理他应该四十分钟前就和我在这里见面了。他在哪里?你见到他了吗?” 尖刀说话粗鲁、傲慢,带威胁人的口吻,接电话的那位可怜的秘书已多次听过他这样说话了。她不断吞咽唾沫,倒吸凉气,好在他是在打电话,不是在她的办公室里,否则他一定要把桌子敲得砰砰直响的。她告诉马尔丹诺先生说,克利福德先生上午九点钟左右就出去了,到现在还没有给办公室来过电话。 尖刀砰一下挂断电话,横冲直撞地穿过走廊,直到快走近餐桌见到人时,他才平静下来,大摇大摆走向餐桌。来饭店吃饭的人开始多起来了。时间已快五点。 他只是想喝几杯,然后与他律师一起好好吃一顿,边吃边谈他的麻烦事。就只吃吃、喝喝,没有别的意思。联邦调查局的人在监视、在偷听。杰罗姆患上妄想症了,上星期告诉巴里说联邦调查局的人给他办公室打过电话。因此,他们在这里见面,好好吃一顿,不用担心有人窃听。 他们需要交谈。杰罗姆-克利福德在过去的十五年里一直为新奥尔良著名的恶棍流氓作辩护,其中包括歹徒、毒品贩子和政客,他的成绩赫赫。他为人狡诈、善于行贿,凡能买通的人,他都不惜代价。他和法官们一起吃喝,与他们的女朋友睡觉。他贿赂警察,威胁陪审员。他与政客们拉拉扯扯。凡要捐款、赞助,他就慷慨解囊,杰罗姆知道什么东西能使这个机制运转。卑鄙龌龊的有钱人当了被告,在新奥尔良需要帮助,定会去杰罗姆-克利福德律师事务所,在那里能找到朋友。事务所的这位朋友就是靠肮脏的钱发财,而且他始终对你忠诚。 但是巴里的案子有些不同。这是一件大案,而且越来越重要。再过一个月就要审理。这将是他第二次以谋杀罪出庭受审。他第一次受审时才十八岁。当时一位地方法院起诉人企图证明巴里砍掉了他竞争对手的手指,并切断了这一恶棍的颈子。但是起诉人只出具一个证人,而且很不可信。巴里有个舅舅,是一个很有威信、久经考验的匪徒。他东给点钱,西塞点钱,结果巴里的陪审团在判决时达不成一致意见,案子便搁置起来了。 巴里后来因敲诈勒索而在一所条件很好的联邦监狱服刑两年。他的舅舅本来可以再次帮他免除徒刑的,但他当时已二十一岁,可以服短期徒刑,这样的履历能改善他的形象。他的一家为他感到骄傲。杰罗姆-克利福德曾负责为他辩护和上诉。打那时起,他们就成了朋友。 巴里昂首阔步来到酒吧时,新鲜的汽水和酸橙已为他摆好。他坐到自己的座位上。酒暂不喝,可以再等几个小时,因为他需要稳健的手,不能颤抖。 他一边挤橙汁,一边注视镜子里的自己。他看到有几个人在盯着他看。这并不足为奇,毕竟,他现在也许是全国最最有名的谋杀案的被告。离审判还有四个星期,人们都在看。所有的报纸上都有他的正面照。 但是杰罗姆-克利福德的精神垮了,行为异常——每次出庭迟到,喃喃低声自语,饮酒过量。他一向刻薄、顽强,但这一次他却超脱,任凭别人说,显然,巴里需另找律师。 离开庭只有短短的四个星期了,巴里需要时间,要是能耽搁一下,延期诉讼什么的就好了。你要审判放慢速度,它却偏偏进展这么快,这是为什么?他一天到晚生活在触犯法律的边缘,见到过一些马拉松式的案子,一拖就是好些年。他的舅舅曾被起诉过,但是打了三年疲劳战以后,政府最后只好撤销这一案子。六个月以前,巴里也被起诉了。他妈的!眼下就要开庭审判了,这不公平,因为罗米没有使劲。必须把他换掉。 联邦调查局当然也有这样那样的漏洞。首先,谁也没有亲眼看到杀人。此外他们得拿出能被人所接受的证据。譬如杀人动机,但是实际上谁也没有看到他杀人。他们手头上有一个告发者,但此人反复无常,说话靠不住,如果他真的出庭作证,很可能在盘问时被吓得不敢吭声。联邦调查局现在把他隐藏起来。巴里在一件事上非常有利——尸体,博伊德-博伊特那小巧、细长的尸体正在水泥地下慢慢腐烂。没有尸体,尊敬的罗伊检察官就不能使法庭定罪,巴里高兴地笑了。靠近门边的一张桌子旁坐着两位用氧化物染发的金发女郎,他向她们眨了眨眼。自从他被起诉以来,许多女人对他产生了兴趣,因为他成了新闻人物嘛。 一想起罗伊-福尔特里格检察官在镜头前挥舞看起诉书,大声预言善必克恶,巴里就一肚子的气,把冰块咬得嘎吱嘎吱响。但自起诉以来,六个月过去了,罗伊检察官和他的伙伴都没有找到博伊德-博伊特的尸体。他们日夜跟踪巴里。事实上,这一刻他们很可能就等在外面,好像他竟会傻到这等地步,吃完了饭就去看那尸体。他们贿赂了每一个酒鬼,每一个街上的瘪三为他们通风报信。他们把池塘、湖泊都抽干了。河底也打捞了,他们开出搜查证,搜查了城里的几十座大楼和工地,光在铲车和堆土机上就花去了一笔不小的钱。 克利福德已迟了一个小时了。巴里买过两次汽水,频频向穿皮裙子的金发女郎眨眼传情。离开饭店时他骂骂咧咧,痛骂所有的律师,更痛骂他自己的律师。 他需要一个新律师,能回他电话,能和他一起喝酒,能物色可以贿赂的陪审员,简而言之,一个真正的律师! 三个星期以前,巴里向他的律师吹嘘说,那具尸体永远也别想找到。 “那尸体在哪?”克利福德问道。 “你不会想知道吧?”巴里回答说。 “当然我想知道。全世界都想知道。好啦,要是你有胆量就告诉我。” “你不会想知道的。” “好啦,说吧!” “你不会高兴的。” “说吧。” 巴里几乎笑出声来。 “你记得博伊特哪一天失踪的吗?”巴里问道。 “当然记得。一月十六日。” “还记得一月十六日那天你在哪里?” 这时,罗米已走到他办公室后面的墙跟,仔细看过写得乱糟糟的每月安排表,于是说:“科罗拉多,滑雪。” “我借用你的房子了,是吗?” “对,你与一个医生的老婆有幽会。” “那就对了。只是她没有能来,于是我把那位参议员带到了你的家。” 听到这里,罗米呆了,张大嘴瞪了他的当事人一眼。 巴里接着说:“他是卡车运来的,我把他留在你家了。” “哪里?”罗米不信地问道。 “车库里。” “你撒谎。” “那辆已有十年没开动的汽车底下。” “你在撒谎。” 巴里有一位迈阿密的朋友,曾因被指控贩毒而遭起诉。他的律师非常出色,想方设法阻挠、拖延了整整两年半,最后法官失去了耐心,决定开庭审判。在选举陪审团前一天,他的朋友杀死了那位非常出色的律师,法官不得不作出再次延期诉讼的决定。审判再也没有进行。 如果罗米突然死去,那么非花上几个月,也很可能要花上好几年时间,这场审判才能进行—— 豆豆书库收集整理 第03节 里基从那棵大树往后退,一直退到树林里,找到了那条狭窄的小路,然后拔腿就跑。“里基,”马克大声呼叫,“喂,里基,等一等。”但他怎么叫喊也不管用。他再看那个趴在车上的汉子,枪还在嘴里,眼半开半闭,脚跟在抽搐。 马克不想再看他,便朝着小路缓步走去,嘴里喊着“里基。”他的弟弟就在前面慢跑,双臂笔直地垂在两腿旁,上身向前倾,姿势挺滑稽。迎面的杂草拍打到他脸上,他绊了一下,但没有摔倒。马克一把抓住他的肩膀,猛地将他扳过身来。“里基,听我说!没有事的。”里基犹如木鸡,脸色苍白,双眼呆滞,呼呼直喘气,并发出沉闷、痛苦的呻吟。他连话都说不出来,猛地一扭,挣脱马克,又小跑起来。迎面的杂草拍打到他脸上也没有反应,他跑着,呻吟着。马克紧紧跟在后面,跨过一条干涸的小河往家走。 斯韦家的活动住房宽十二英尺,长六十英尺,与其他四十家的活动住房一起在东街的一条狭长地带。塔克活动住房区包括北街,南街和西街。四条街曲线行进,多处从各个方向相互交错。塔克家族拥有所有的土地和大部分的活动住房。黛安-斯韦所租的东街17号房子也属于塔克家的。她每月要付二百八十美元的房租。 房门没有上锁。里基一头跑进室内,倒在家里的沙发上。他似乎在哭,但没有眼泪。他两腿一缩,膝盖抵着肚子,似乎感到很冷。接着,他慢慢地将右拇指放到嘴里。马克留神地看着他。“里基,你说话呀,”马克轻轻地摇着弟弟的肩膀,“你跟我说话呀,伙计。喂,里基,没有事的。” 里基更加使劲地吮着大拇指。他紧闭双眼,全身颤抖。 马克在房间里,厨房里到处查看一遍,发现所有的东西都一动也没动,与一小时前他们离开时一模一样。啊,一小时以前!但它却如同好几天前一样。阳光渐渐暗淡下去,室内有点黑。他们的书和书包都照例堆放在厨房的餐桌上。他走到洗涤槽前,拿起一只干净的咖啡杯,放满一杯水。他渴得要命,一边啜饮透凉的清水,一边透过窗看隔壁的房问。这时他听到咂嘴的声音,于是将目光转向弟弟。原来是他吮这是吸大拇指的声音。他曾经在电视上看到一些加利福尼亚的小孩地震后都吮这是吸大拇指,这引起了各种各样医生的关注。但震后一年这些不幸的孩子还在吮这是吸大拇指。 杯子碰了他嘴唇上的嫩皮,使他想起当时鲜血直流的惨样。他赶紧去洗漱间照照镜子。他发现在头上有一个小小的疙瘩,不很刺目。他的左眼青肿,样子可怕。他打开水龙头,冲洗一下下嘴唇上一个出血的地方。那里没有红肿,但一洗就马上抽痛起来。他的模样比在学校斗殴后的样子更狼狈。但他受得了,顶得住。 他从冰箱里拿出一块冰,将它紧紧按在眼睛下面,走到沙发跟前,好好看了看弟弟,尤其看看他的大拇指。里基已睡着。时间已快五点半钟,妈妈在灯具厂上了九个小时的班,该要下班回家了。他的耳朵由于枪声的震动,又挨了他已经死去的朋友罗米先生的拳头,还在嗡嗡作响,但脑子却在思考。他坐在里基的脚边,手拿着冰块在眼睛周围慢慢按摩。 如果他不打911报警电话,尸体恐怕要好些天才会被人发现。马克相信这致命的一枪除了他和弟弟,没有其他人听见。因为枪声给闷住了。他去过那空旷地好多次了,但他突然想起来,在那里他从来也没有看见过其他人。那是个十分隐蔽的地方,没人去。为什么罗米要选这个地方呢?他来自新奥尔良,不是吗? 马克在电视上见到过各种各样的营救行动,心中十分明白所有的911电话都是录上音的。他不想给人录音。刚才的经历他谁也不想告诉,甚至连妈妈也不想告诉。在这重要时刻,他需要与弟弟商量,统一口径。“里基,”他叫道,摇了摇弟弟的腿。里基呻吟一声,没有睁开眼睛,反而将身子缩得更紧,蜷作一团。 于是他拿起电话机,按下911,清了清嗓子。 “喂,有一具男尸,在树林子里,嗯……喂,要派个人去处理一下。”他尽量用粗嗓子说话,但一张口就意识到这是装模作样,立即露出了马脚。他呼吸急促,额头上的疙瘩一跳一跳地疼痛。 “请问您是哪一位?”一个女人的声音,听起来像一个机器人在说话。 “嗯,我不想说出来,行吗?” “我们需要知道你的姓名,孩子。”神了!她听得出是个孩子的声音,他希望别人一听至少觉得他是一个十几岁的青少年。 “你想不想知道那具尸体的事?”马克问道。 “尸体在哪里?” “尸体在塔克活动住房区附近,还有……” “在惠善尔路上对吗?” “对,在塔克活动住房区和十七号高速公路之间的树林子里。” “那尸体在树林子里?” “似乎这样。那具尸体实际上是躺在一辆汽车上。汽车在树林子里。” “真的死了?” “那家伙是枪打死的。枪放在嘴里,我相信那男子已死了。” “你见到那具尸体了?”那女人的声音不再像原先那样带着职业性的拘谨,她渐渐有点快言快语了。 多傻的问题!马克心想。我见到那具尸体了?噢!她是在拖延时间,不让我挂掉电话,这样她可以查到我在什么地方打的。 “喂,孩子,你见到尸体了没有?”她又重复一遍。 “我当然见到了。” “我们需要知道你的姓名,孩子。” “喂,听我说,离十七号高速公路不远有一条狭窄的泥巴路通向一个林间的空旷地。那辆车很宽大,黑颜色。那个死掉的男子躺在车上。如果你们找不到,那就算你们运气不佳。再见。” 马克挂断电话,眼睛还在盯着机子看。活动住房内鸦雀无声。他走到门边,透过肮脏的门帘,向外张望,既希望又不希望警车从四面八方飞速开来——大喇叭哇哇乱叫,特警穿着防弹背心集结外面。 马克控制住自己,又摇了摇里基,摸摸他的手臂,发现他的手臂滑腻腻的。但里基还在熟睡,吮这是吸着拇指。马克轻轻抱住他的腰,顺着狭窄的走廊把弟弟拖到卧室,然后将他放到床上。 马克给母亲写了一张便条,告诉她里基身体不舒服,正在睡觉,请不要惊动他,他自己一小时左右就回家。她并不要求回到家时两个孩子都呆在家里,但如果他们外出,要留一张条。 远处,直升飞机的螺旋桨发出哒哒哒的声音,马克没有留意。 他点了一支香烟,沿着小路走去。他曾发誓这辈子要活得清清白白,永不介入任何麻烦。但现在就是一件麻烦,真正的麻烦,比偷一辆自行车要麻烦得多。有人死了,而且临死前那人还向他透露过秘密。他所说的是真的吗?他喝得酩酊大醉,完完全全疯了,满口胡说。但他为什么要撒谎? 马克知道罗米有一支枪,他甚至亲手握过这支枪,碰过它的扳机。就是那支枪打死了罗米。看着别人自杀、不加阻止一定是一种犯罪行为。 他决心不向任何人吐露!罗米死了。死人不会说话。里基得对付一下。谁也不会知道他进过汽车。 远处传来警笛声,紧接着又听到直升机的声音,沉闷、单调、毫无变化。这架直升机一掠而过,离他很近,马克赶忙小心地躲藏到一棵大树底下。他匍匐前进,穿过大树和灌木,身子趴得低低的,慢慢往前爬,直到听见有人在说话。 四处灯光闪亮。蓝光来自警车,红光来自救护车。白色的孟菲斯警车把黑色的林肯牌轿车围在中问。马克透过杂草张望出去时,一辆桔黄色白色相间的救护车正到现场。大家都看上去不紧不慢,毫不着急。 罗米一直没有被动过。一名警察在拍照片,其余人在说说笑笑。无线电叽哩呱啦地响着,就像电视里所看到的一样。血从身体底下淌出来,流过红、白双色的尾灯,继续往下滴。手枪还抓在他的右手中,放在他鼓鼓的肚子上。他的脑袋向右耷拉,双眼已经闭上。医护人员走近尸体,低头看了一眼,就开起庸俗的玩笑来,逗得警察哈哈大笑,四扇车门都敞开着,汽车正在进行仔细的检查。谁也不想把尸体移开。那架直升机又最后一掠而过,飞远了。 马克躲在灌木丛的深处,离他们最初在下面点烟的大树和圆木大约有三十英尺。那块空旷地以及躺在汽车上的胖律师,他都看得清清楚楚。胖律师躺在那里的样子简直跟躺在马路中央的死牛一样。又一辆警车到了,紧接着又来了一辆救护车。空旷地上全是穿制服的人,互相挤来挤去。一只只白色的小袋子从罗米的车中小心翼翼地拿了出来,看不到袋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两名戴着橡皮手套的警察把软管卷了起来。那位摄影师在每一扇门旁蹲下来拍照。偶而,有人在罗米身边停下来看一眼,但绝大多数人都拿着纸杯在喝咖啡聊天,一名警察将罗米的鞋子放在行李箱上,紧靠尸体。然后他把鞋放进一只白色的口袋,上面写了些什么。另一名警察跪在汽车牌照边上,拿着无线电等对方回答。 最后,从第一辆救护车里拿下来一副担架,放到汽车后保险杠旁边的草上。两名医护人员抓住罗米的脚,慢慢往下拖,然后另外两个医护人员抓住了他的手臂。那些警察站在一旁看着,开胖子克利福德先生的玩笑,现在他们都已知道他的姓名了。有的打趣说,是否再要两个医护人员来抬这大蠢驴。有的问,担架是否已经加固,有的则问救护车能不能装得下他。总之,玩笑一大堆,在医护人员费力地把他抬下来的时候,大家都哈哈大笑。 一名警察把那支手枪装进一只口袋。担架被抬起来,推入救护车里,但车门没有关。一辆亮着黄灯的救险车开了过来,倒到林肯牌轿车前。 马克想起了里基,想起了里基如何吮这是吸大拇指。万一他需要帮助怎么办?妈妈很快就要回家,要是她想把里基叫醒,结果受到惊吓那怎么办?他应马上离开这里,在回家路上把最后一支烟抽掉。 他听到后面有响动,但没有把它当作一回事。只是树枝啪的一下折断的声音。紧接着,一只强有力的手突然抓住了他的颈子,那人问,“干什么,小孩?” 马克猛地一挣,转过身子,正好与一名警察脸对脸。他愣住了,喘不过气来。 “你在这里干什么,小孩?”警察问道,并抓着马克的颈子把他提了起来。他抓得并不痛,但意思很清楚,叫人服从他。“站起来,小孩,对。不要害怕。” 马克站直了身子,警察便松开了手。在空旷地的警察都听到了他的叫声,眼睛朝这边看着。 “你在这里干什么?” “看看热闹,”马克回答说。 警察将手电指向空旷地。太阳已经下山,二十分钟后天就要黑了。“我们到那边去,”警察说。 “我要回家了,”马克道。 警察把手臂搭在马克的肩上,带着他穿过草丛。“你叫什么名字?” “马克。” “姓什么?” “斯韦。你呢?” “哈迪。马克-斯韦,嘿!”警察重复着,若有所思,“你住在塔克活动住房区是吗?” 他无法否定,但因为什么原因而犹豫了一下。“是的,长官。” 他们来到这一大群警察中,这些人现在都已安静下来,等着见那小孩。 “嗨,伙计们,这位是马克-斯韦,打电话的那个小孩,”哈迪高声说。“你打的电话,对吗,马克?” 他想撒谎,但怀疑这时候谎言是否还能管用,于是回答说,“嗯,是我打的,长官。” “你怎样发现这具尸体的?” “我和弟弟正在玩。” “在哪里玩?” “这儿附近。我们就住在那边,”他说着,手指向树林那边。 “你们这些家伙在这里吸毒吗?” “不,长官。” “你肯定?” “是,长官。” “不要沾上毒,小孩。”至少有六个警察坐在一圈,从四面八方向马克提问。 “你怎样发现汽车的?” “嗯,我只是随便走过来碰上的。” “是什么时候?” “我记不清了,真的记不清了。我们刚好穿过树林子走过来。我们经常这样走的。” “你的弟弟叫什么名字?” “里基。” “同一姓?” “是,长官。” “你们最初看到汽车的时候在哪里?” 马克指了指他背后的树,“在那棵树底下。” 一名医护人员走近他们这群人,告诉说他们就要走了,送尸体去陈尸所。那辆抢险车正在拖那辆林肯车。 “里基现在在哪里?” “在家。” “你脸怎么啦?”哈迪问。 马克本能地抬起手去摸眼睛。“嗬,没什么。在学校里打架打的。” “你为什么躲藏在那边的灌木丛里?” “我不知道。” “说吧,马克,你躲在那里一定有原因的。” “我不知道。有点害怕,你可知道。看到死人和这一切。” “你以前从来没有见过死人?” “电视里见过。” 听到这一回答,其中的一名警察笑了起来。 “在那个男子自杀前你看到过他吗?” “没有,长官。” “那么你发现他时就是这样的了?” “是,长官。我们从那棵树下面走过来,看到这辆汽车,然后我们看到了那男子。” “你们听到枪声时人在哪里?” 他又开始向那棵树指去,但突然止住了,“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我们知道你听到了枪声。你听到枪响时,你在哪里?” “我没有听到枪声。” “真的吗?” “真的。我们走过来,就在这儿发现他的,我们就离去回家,打了911电话。” “你为什么不把姓名告诉911?” “我不知道。” “好啦,马克,你一定有原因的。” “我不知道。我想是害怕吧。” 那些警察相互交换了一下眼色,好像这是在玩游戏似的。马克竭力想使呼吸保持正常,但事与愿违。他毕竟是个小孩。 “我真地需要回家了。妈妈可能在找我。” “行。最后一个问题,”哈迪说,“你最初看到汽车的时候,引擎在工作吗?” 马克想了好一会儿,但记不起罗米开枪自杀前有没有把引擎关掉。他慢慢吞吞地回答说:“我不太清楚,我想引擎在工作。” 哈迪指着一辆警车说:“上车,我开车送你回家。” “不用了,我走回去。” “不,天太黑了,我送你一程。来吧。”他搀起他的手,一起向警车走去—— 豆豆书库收集整理 第04节 黛安-斯韦已给儿童诊所打过电话,现在正坐在里基的床沿咬指甲,等医生来电话。护士说十分钟内给回话,并说最近学校里有一种传染性非常强的病毒,他们这一星期已经给十多个孩子看过病。里基有了这些症状,不用担心。黛安摸了摸他的额头,看有没有发烧。她又轻轻地推了他一下,但没有反应。他还是紧紧地蜷作一团,呼吸正常,嘴吮着大拇指。她听到一辆汽车砰的一声关上车门,就往起居室走去。 马克从门外一头闯了进来,“嗨,妈。” “你上哪儿去了?”她厉声问道,“里基怎么啦?”哈迪警士出现在门口,她愣住了。 “晚上好,夫人,”他招呼说。 她瞪了马克一眼,问道:“你干什么啦?” “没干什么。” 哈迪一步走进屋里。“没有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夫人。” “那你为什么来我家。” “我给你解释,夫人。说来有点话长。” 哈迪随手关上门,他们面对面站在小屋子里,神色尴尬地看着对方。 “你说吧。” “嗯,今天下午我和里基在后面的树林子里玩,看到一辆黑色的大轿车停在空旷地里,马达还在运转。我们走近一看,有一个男子横躺在行李箱上,嘴里塞着一把枪。他已经死了。” “死了!” “自杀了,夫人,”哈迪凑上去说。 “我们赶紧跑回家,我打了911电话。” 黛安惊愕地用手捂住了嘴。 “那男子的名字叫杰罗姆-克利福德,白人,”哈迪作报告似地说。“他来自新奥尔良。我们弄不清他为什么要来这儿。他已死了近两小时,我想,死了不久。他自杀前留下一张纸条。” “里基干什么了?”黛安问。 “嗯……我们跑回家,他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就开始吮大拇指,不说话。我把他带到床上,盖上被子。” “他几岁了?”哈迪眉头一皱问道。 “八岁。” “我能看他一下吗?” “为什么?”黛安问道。 “我不放心,他亲眼看到了可怕的事情,也许休克了。” “休克?” “对,夫人。” 他们快步走过厨房和走廊,黛安在前,哈迪在后,马克跟在最后面,摇着头,咬着牙。 哈迪把盖在里基身子上的被子掀开,让他露出肩膀,摸了摸他的膀子,大拇指仍含在他嘴里。哈迪推了推里基,叫着他的名字。里基睁了眼又立即闭上,嘴里咕哝着什么。 “他的皮肤冰凉潮湿。他最近病过吗?”哈迪问道。 “没有。” 电话响了,黛安赶紧跑去接。哈迪和马克从卧室听她和医生在电话里说话。她告诉医生病情以及孩子们发现尸体的事情。 “你们看到尸体时,他说了什么没有?”哈迪轻轻地问。 “好像没说什么,事情很突然。我们,嗯,一看到尸体就跑掉了。他只是呻吟,咕哝个不停。奔跑的时候姿势有点怪,两臂笔直下垂。一回到家,他就蜷作一团,打那时起没说过一句话。” “我们得把他送医院,”哈迪说。 马克一听到两腿就发软,身子靠到墙上。黛安放下电话,哈迪迎出去,在厨房和她说话。“医生要他住院,”她十分惊慌地说道。 “我去叫救护车,”哈迪边说,边向他的车子走去。“收拾几件换洗衣服。”他走了,没有随手关上房门。 黛安瞪了马克一眼。马克感到浑身无力,需要坐下,于是一屁股坐到饭桌旁的一把椅子上。 “你讲老实话了没有?”她问道。 “讲了,妈。我们看见了那具尸体,里基惊吓了,我想。我们就跑回家。”这个时候倘若讲实话,几个小时也讲不完。等到没有旁人时,他也许会重新考虑,讲清事情的来龙去脉。但现在不行,有警察在这里,一讲就会使事情复杂化。他不怕母亲,一般说来只要她追问,他会全部招供的。她只有三十岁,比他朋友们的妈妈都年轻。他们一起忍受和挫败了父亲的野蛮虐待,因此母子俩相依为命,不同于一般的母子关系。这种事瞒着她,马克心里的确难受。她已担惊受怕,着急万分,但是罗米告诉他的事与里基的病情也无关。他突然感到肚子一阵剧烈疼痛,房子慢慢旋转起来。 “你的眼睛怎么啦?” “学校里打架打的,但不是我的错。” “从来都不是你的错。不要紧吧?” “我想不要紧。” 哈迪从门外进来,步子很重。“救护车五分钟就到。去哪个医院?” “医生说去圣彼得医院。” “你们的医生是谁?” “谢尔比儿科小组。他们说他们将请一位儿童精神病医生来医院会诊。”她很紧张,点了一支烟。“你看他要紧吗?” “他需要检查一下,也许得住院,夫人。我以前遇到过这种情况,一些小孩亲眼见到枪杀,或捅刀子以后就出现这样的症状。这属于精神创伤,可能需要很长时间才能康复。去年有过一个案件,一个小孩亲眼看见他母亲被夜贼枪杀。这可怜的小家伙至今还在医院里。” “他当时几岁?” “八岁。现在九岁。他就是不说话,不肯吃东西,光吮大拇指,玩布娃娃。真可怜。” 黛安不想再听下去,便说:“我去收拾衣服。” “你最好把自己的衣服也收拾一下,夫人。说不定你要陪他。” “那马克怎么办?”她问道。 “你丈夫什么时候回家?” “我没有丈夫。” “那末把马克的衣服也收拾了。” 黛安站在厨房里,嘴里含着一支好几英寸长的香烟,试图考虑一下该怎么办。她感到害怕,心中没有数。“我没有医疗保险,”她朝着窗子喃喃说。 “圣彼得医院会接受贫困病人的。赶紧收拾东西吧。” 救护车来了,停在东街17号门口,周围马上围了一群人。医院人员走进室内,那些看热闹的人等在外面看着,相互交头接耳,指指点点。 哈迪把里基抱到担架上,其他人用皮带将孩子固定好,盖上毯子。里基想蜷缩起来,但是维尔克罗公司制造的又粗又重的绑带使他缩不起来,只好直直躺着。他呻吟了两下,但眼睛一直都没张开。黛安轻轻地松开他的右手,使他能吮大拇指。她泪汪汪的,但忍着不哭出来。 医务人员抬着担架出来了,看热闹的人从救护车的尾部向后退让。他们把里基放到车上,黛安也跟着上了车。有几个邻居大声向车里说话,表示关切,但她还没来得及回答,驾驶员就砰的一声把车门关上了。马克坐在警车驾驶座旁,和哈迪在一起。哈迪一按开关,蓝色的灯光突然四射,在附近的活动住房上扫来扫去,四处跳跃。人群慢慢退去。哈迪加大油门,跑在前面,救护车尾随在后。 马克心里非常焦虑,又非常害怕,因此对那些收音机、话筒、枪支等新玩意儿也顾不上发生兴趣。他纹丝不动地坐着,闭着嘴不吭一声。 “你讲真话了,孩子?”哈迪蓦地问了一句,他又突然以警察的面貌出现了。 “是的,长官。关于什么的真话?” “关于你所看到的?” “是讲真话了,长官。你不信?” “我没有说不信,但有点奇怪,就这样。” 马克等了一会儿,没吭声。但显然哈迪在等他说话,他就问道:“奇怪什么?” “好些事情。第一,你打了电话,但不肯留姓名。为什么不肯留?要是你和里基只是碰巧发现尸体的,你为什么不肯讲出自己的姓名?第二,你为什么要偷偷溜回现场,躲在树林子里。躲躲藏藏的人心里有鬼。你为什么不大大方方回到现场,告诉我们你所看到的事情?第三,你和里基如果看到的是同一件事情,为什么他反应异常,而你却很正常,你懂我的意思吗?” 马克想了一会儿,感到想不出说什么好,就干脆不说了。他们在州际高速公路上行驶,向市中心开。看到其他车子都为他们让道,真叫人高兴。救护车的红灯紧跟在后面。 “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哈迪最后说道。 “哪个问题?” “你打电话时为什么不肯告诉你的姓名?” “我心中害怕,你知道吗?这是我一生中第一次看到尸体,真吓死人了。我现在还害怕呢。” “那你为什么又潜回现场?你为什么要躲着我们?” “我害怕,你知道吗,但就是想看看发生什么了。那不是犯罪,对吗?” “也许不是。” 他们离开高速公路,在车流中穿来穿去快速行驶,盂菲斯市中心的高楼已经可见。 “我只是希望你讲老实话,”哈迪说道。 “难道你不相信我?” “我有怀疑。” 马克使劲吞咽着,向侧后视镜里面看。“为什么你有怀疑?” “我要告诉你我的想法,孩子。你想听吗?” “当然想听,”马克慢吞吞地回答说。 “好,我想你们小孩子在树林里吸烟。我在有绳子的那棵树底下发现几个刚吸完烟的烟头。我猜想你们在树底下抽了一会儿烟,看到了所发生的一切。” 马克的心脏似乎停止了跳动,血液也停止了循环,但他知道最重要的是表面上要竭力镇静。耸耸肩,别理它。哈迪又不在场。他什么也没看到。他发现自己的手在颤抖,于是把它们放在屁股底下坐住。哈迪注视着他。 “小孩子抽烟你们抓吗?”马克问道,声音低了少许。 “不抓。但是向警察撒谎的小孩会有各种各样的麻烦。” “我没有撒谎,真的。以前在那里抽过烟,但今天没有。我们只是走着穿过树林子,心想也许还能抽抽烟,我们就走到了汽车跟前,看到了罗米。” 哈迪稍微犹豫了一下,然后问道:“谁是罗米?” 马克突然警觉起来,深深地吸着气。马上,他意识到一切都完了。真该死。说得太多了,撒了太多的谎。他所编造的故事还没有持续一小时。要不断地想,他告诫自己。 “那是那个家伙的名字,对吗?” “罗米?” “对,你不是那样叫他的?” “不。我告诉你母亲的是杰罗姆-克利福德,来自新奥尔良。” “我还以为你叫他罗米-克利福德,来自新奥尔良。” “谁听说过罗米这一名字?” “不知道。” 车子转向右方,马克看着前面。“这是圣彼得医院吗?” “牌子上是这样写的。” 哈迪把车停在一边,看着救护车向急诊停车处倒车—— 豆豆书库收集整理 第05节 尊敬的杰-罗伊-福尔特里格是一位在新奥尔良负责路易斯安那南部地区事务的美国检察官,共和党人。他刚啜饮完一罐番茄汁,伸着腿坐在他经过改造的切诺勒特轻便车的后座上。汽车沿着高速公路平稳行驶,孟菲斯就在北边,顺着55号州际高速公路一直往北,再过五个小时就能到达。他本可以乘上飞机的,但有两个原因使他误了飞机。第一个原因是日常文书的处理,或那些他可声称为与博伊德-博伊特有关的公务。他可以在这里夸张一点,那里发挥一点,应付过去,但以后得花好几个月的时间去补救,去收场。还有十八种各不相同的表格需要填写。第二个原因,也是更主要的原因,是他不喜欢乘飞机。他本来可以在新奥尔良等上三个小时,乘上飞机一个小时后,大约晚上十一点左右就可以降落在孟菲斯。但现在改乘了汽车,他们半夜才能到目的地。他没有向别人说自己怕乘飞机,但他感到总有一天不得不去找精神科医生治一治。此外,在这期间他自己掏腰包买了一辆高级轿车,车上装备了各种各样的设备和新发明,两部电话,一台电视,甚至还有一台传真机。他乘着这辆车由沃利-博克斯驾驶着在路易斯安那南部地区到处转悠,觉得比坐大型高级轿车更合适、更舒服。 他慢慢地把穿在脚上的平跟鞋蹬掉,眼睛注视夜空中掠过的飞机。和他在一起的特工人员特鲁曼这时正在接电话,听筒紧紧地与耳朵贴在一起。衬垫垫得厚厚的后排座位的另一头坐着他的忠实助手托马斯-芬克。他是一位美国国家副检察官,在博伊特的案子上每周工作八十小时,处理审判的绝大部分事务工作,特别是做那些默默无闻别人瞧不起的活,这样他的上司当然就可以做那些容易的、抛头露面的事情了。和往常一样,芬克正在阅读一份文件,一面想听听特工特鲁曼在喃喃地说些什么。特鲁曼坐在他对面的一把转椅上,正在和孟菲斯联邦调查局通电话。 斯金珀-谢尔夫紧挨着特鲁曼,坐在一张一模一样的旋转靠椅上。他是一名新手,没有参与这件案子,但碰巧赶上去孟菲斯的汽车旅行。他在一本法律事务记录拍纸簿上潦潦草草地书写着,而且在未来的五个小时里还要继续潦草地写下去,因为在这水也难泼进的权力圈内他无话可说,而且说了也没有一个人愿意听。他总是恭恭敬敬地看着他的法律事务记录本,把上司的指示记下来。拉里-特鲁曼是他的上司。当然还有最高司令本人——罗伊大律师。谢尔夫聚精会神地注视着自己潦草的记录,竭力避免与福尔特里格的眼光接触。他想听清孟菲斯方面在给特鲁曼说些什么,坦白费劲。一小时以前听到克利福特自杀的消息时,事务所受到了震动。谢尔夫直到现在还不十分清楚他为什么和怎样坐上了罗伊的汽车,顺着这条高速公路急驰。特鲁曼叫他赶紧回家收拾换洗衣服,立即去福尔特里格的事务所。这就是他所做的一切。现在他在这里潦草地记录,专心地聆听。 轿车司机沃利-博克斯实际上已取得了开业做律师的证书,但是他不知道怎样使用它。他是一位国家副律师,和芬克一样,但事实上,他是给福尔特里格打杂跑腿的。他为上司开车,拎公文包,写讲话稿,应付新闻媒介。光和新闻媒介打交道就占了他一半时间,因为他的上司十分重视在公众中的形象。博克斯并不笨,善于玩弄政治花招,涉及他上司的事他反应敏感,竭力维护。他对上司忠心耿耿,忠于职守。福尔特里格前途无量,博克斯知道将有这么一天他和他了不起的上司会在国会山散步,自己则作为一个要员低声向这位伟人耳语献策。 博克斯知道博伊特一案的重要性。它将是福尔特里格光辉历程中最重大的一场审判。他在睡梦中也一直想着这一审判,因为它将帮他获得在全国范围内受人注目的地位。他知道福尔特里格正为尖刀巴里-马尔丹诺而伤透脑筋,睡不着觉。 拉里-特鲁曼打完了电话,放下机子。他是一位老资格的特工人员,四十刚出头,还能干十年才到退休年龄。福尔特里格等着他说话。 “他们正在努力说服孟菲斯警察局把那辆车拿出来,这样我们可以好好查看一下。恐怕需要一个小时左右事情才能解决。他们在向孟菲斯方向解释克利福德和博伊特的事情经过,非常不容易,但是有进展。我们在孟菲斯办事处的负责人名叫贾森-麦克苏恩。他很会磨嘴皮,善于说服人,现在正在会见孟菲斯的警察局长。麦克苏恩先打电话给华盛顿,华盛顿然后再打电话给孟菲斯,一两个小时之内我们就可以拿到车了。死者头部有一处枪伤,显然是自伤。非常明显,他开始企图用花园浇花用的水龙带接在车尾部排气管上自杀,但不知什么原因没成功。他服用了盐酸氟胺安定和可待因,是用杰克-丹尼尔牌威士忌吞服下去的。枪的来历尚未查明,但时间还早着呢,孟菲斯正在查,是一支点38口径的蹩脚货。他设想自己能把子弹也吞咽下去。” “毫无疑问是自杀?”福尔特里格问道。 “毫无疑问。” “他在哪里干的?” “孟菲斯北面的一个什么地方。他把林肯牌黑轿车开进树林子,就结果了自己。” “我想没有人看到吧?” “显然没有人看到。是一两个孩子在一个偏僻的地方发现他尸体的。” “他已死多久了?” “没多久。再过几个小时他们就将解剖尸体来确定死亡时问。” “为什么在孟菲斯?” “不清楚。要是有什么原因的话,至少我们还不清楚。” 福尔特里格一边考虑这些问题,一边啜饮番茄汁,芬克记笔记,谢尔夫潦草地写个不停。沃利-博克斯注意听每一个字。 “那张纸条怎么说?”福尔特里格问道,眼睛看着窗外。 “嗯,也许非常有意思。我们在孟菲斯的伙伴们已搞到一份,但不很清晰,几分钟后他们将设法传真给我们。看上去这张纸条是用黑墨水写的,比较容易读懂。有几段是他给秘书下达关于他的葬礼——他想死后火化——以及怎样处置他事务所里的家具的指示。纸条还告诉他的秘书,哪里可以找到他的遗嘱。纸条当然不会提到博伊特和马尔丹诺。然后,他显然想在纸条上用比克牌蓝色笔再加上几句,但他写着写着墨水用完了。加上的那些字非常潦草,很难看懂。” “写的是什么?” “我们不清楚。孟菲斯警察局掌握着这张纸条、手枪、药片,以及从汽车里取出的实物证据,麦克苏恩正在设法获得这些证据。他们在车子里发现了这支没有墨水的比克笔,而且这支笔似乎就是他想用来在纸条上再加几句的那支。” “我们到达时,他们会拿到这些物证的,对吗?”福尔特里格问道。从他说话的口气可清楚地听出,他想一到孟菲斯就得到所有的物证。 “他们正在想办法搞,”特鲁曼回答说。严格地说来,福尔特里格不是他的上司,但现在这是一件诉讼案,不是调查案,它处于这位大律师的控制下。 “这么说来,杰罗姆-克利福德开着车来到孟菲斯,崩了脑袋,”福尔特里格对着窗外说。“就在审判前四星期。这件案子究竟还会发生什么怪事呢?” 这问题不需要回答。他们乘在车子上不吭一声,等着罗伊再说话。 “马尔丹诺在哪里?”他最后问道。 “新奥尔良。在我们监视之中。” “半夜时他就会有一位新的律师了。到明天中午他将提出十几项申请,要求诉讼延期,声称杰罗姆-克利福德的惨死严重地损害了他的宪法权利。没有律师的帮助,他不可能得到公正的审判。我们当然要提出反对。法官会宣布在下周举行意见听证会,我们得去参加,我们得认输,这样得再需要六个月此案才能审判。六个月!你能相信吗?” 特鲁曼厌恶地摇了摇头。“至少它将给我们更多的时间来寻找尸体。” 那是必然的,罗伊当然已想到这一点。他需要更多的时间,真的需要,但他又不能承认这一点,因为他是公诉人,代表政府反对犯罪和腐败。他是正义的代表,正义在他这一边,任何时间,任何场合他都要准备着去克服邪恶。他已作了不懈的努力,促使此案尽快审判,因为他是正确的代表,他能使被告服罪。美利坚合众国一定会胜诉。罗伊-福尔特里格将带来这一胜利。 但他要找到博伊德-博伊特那该死的遗体,否则也许不可能使被告伏法,也不可能会有头版照片、哥伦比亚全国广播公司的采访,也不会青云直上,登上国会山。 芬克看着特工特鲁曼说,“我们认为克利福德知道这具尸体在什么地方,你明白这一点吗?” 显然特鲁曼不知道这个。“你凭什么这样认为?” 芬克将他正在阅读的文件放在座位上。“罗米和我的关系说来话长了。二十年以前我俩一起在图莱恩法学院上学。他那时候就有一点疯疯癫癫,但很精明。大约一星期前,他给我家里打电话,说要跟我谈马尔丹诺的案子。他喝醉了,口齿不清,失去了自制力,不断唠叨着说这场官司他不能奉陪到底了。我感到吃惊,因为他是非常喜欢这种大案子的。我们谈了一个小时,他漫无边际地聊天,结结巴巴地说……” “他甚至还哭哩,”福尔特里格插话说。 “对,他哭得像个孩子。开始我对这一切感到吃惊,但你知道,后来杰罗姆-克利福德所干的事情使我不再感到惊奇了,甚至连他自杀也不足为奇。最后他把电话挂了。第二天早晨九点他给我办公室打电话。他怕得要命,因为第一天晚上他说漏了嘴。他惊恐万分,不断暗示他也许知道那具尸体在什么地方,转弯抹角地探我口气,想知道他酒后讲胡话时有没有露什么马脚。于是我也就跟着做戏了。我感谢他前一天晚上给我透露消息。我一谢再谢,我可以感觉得到罗米在电话机的那一端直冒汗。那天他又给我办公室打了两次电话,晚上给我家打电话,又喝醉了酒。这几乎很滑稽,但我想我可以戏弄他一番,也许他会泄露点什么的。我告诉他说,我必须得跟罗伊说。罗伊已告知了联邦调查局。联邦调查局如今正在日夜跟踪他。” “这真是搞得他神魂颠倒了,”福尔特里格帮腔说。 “对,他骂得我狗血喷头,但第二天又给我办公室打电话。我们一起吃午饭,那伙计精神崩溃了。他害怕地问我是否知道有关尸体的情况,我回答得模棱两可。我告诉他说,我们在审判前有足够的时间找到尸体,我又谢了谢他。他当时就控制不住了,开始指责我耍诡计,卑鄙缺德,行径可耻等等。我付了账就走了。那天晚上他给我家打电话,相当清醒,向我道歉。我说没关系。我向他解释说,罗伊正在认真考虑要起诉他故意妨碍执法。这使他暴跳如雷。他说我们没有证据。我说也许没有,但他要被起诉、逮捕、审判,他就无法做巴里-马尔丹诺的辩护律师。他大叫大嚷,咒骂了十五分钟,然后挂掉电话,打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听到有关他的消息了。” “他知道或者说他过去知道马尔丹诺把这具尸体放在哪里了,”福尔特里格十分肯定地补充说。 “怎么没有人告诉我们?”特鲁曼说。 “我们正想告诉您。事实上,托马斯和我讨论过了,就在今天下午,我们接到电话前不久,”福尔特里格淡然地说,好像在说特鲁曼不应该向他问这样的事情。特鲁曼向谢尔夫看了一眼,只见他紧紧抓着法律事务记录拍纸簿,在画手枪。 福尔特里格喝完了番茄汁,将空罐头扔进垃圾袋,双腿一交叉,说道,“你们这帮伙计追踪克利福德的行动应该从新奥尔良一直到孟菲斯,弄清他走哪一条路?沿途有没有朋友?他在哪里停过?在盂菲斯他见到了谁?毫无疑问,从他离开新奥尔良到他开枪自杀这段时间里,他一定跟人说过话。你难道不这样认为?” 特鲁曼点头同意说:“这段路车子要开很长时问。我相信沿途他一定要停留。” “他知道尸体在哪儿,他自杀必然计划过的,那么就有告诉过别人的外在可能,你看是吗?” “可能?” “想一想,拉里。设想你是他,是一位律师,当然这决不可能,你代表一位杀害美国参议员的凶手。设想这位凶手告诉你这位假设的律师他隐藏尸体的地方。这样,你们两个人,整个世界上也只有你们两个人知道这一秘密。这位律师贸然行事,决定自杀了事。你进行计划。你知道你将死去,对吗?你就准备药片,威士忌,枪和水龙带。好,你会把自己小小的秘密告诉他人吗?” “也许。我不知道。” “有一定可能,对吗?” “可能性极小。” “好,如果我们有一个极小的可能,那么我们必须彻底调查。我将先从他的事务所人员开始。弄清他什么时候离开新奥尔良的。核查他的信用卡。他哪里买的汽油?他什么地方吃过东西?他哪里弄到这支枪的?哪里买的药,哪里喝醉的?这里或那里有没有老婆孩子?沿路有没有律师是他的老朋友?要核查的事上千种,对吗?” 特鲁曼把电话递给谢尔夫。“要我们局里,叫海托华听电话。” 福尔特里格看到自己一发话,联邦调查局就立刻行动了,心中很高兴,他沾沾自喜地向芬克咧着嘴笑,在他们中间,在车盘底板上放着一只文件箱,里面塞满了档案、物证和文件,都是有关美利坚合众国与巴里-马尔丹诺那场官司的。还有四只箱子留在事务所了。芬克已把它们的内容记在脑子里,但罗伊可没有记住。他从档案里抽出一份,翻阅了一遍。那是一份厚厚的提议,两个月前由杰罗姆-克利福德提出的,至今尚未裁决。他放下这份文件,透过车窗向外看,夜色中,黑糊糊的密西西比景色飞驰而过。博格奇托通道就在前头。 这一趟外出时间并不长。他需要证实克利福德确确实实死了,而且真的是自杀。他必须弄清沿途所留下的任何线索,向朋友交代的话或与陌生人的随便谈话,以及纸条上最后留下的文字,这些对案子也许有帮助。但最多也只是碰碰运气而已。这以前在调查博伊德-博伊特以及杀人凶手的过程中已遇到过很多死胡同,这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豆豆书库收集整理 第06节 一位身穿黄色运动服的医生从急诊室走廊尽头的转门快步走出来,与接待护士说了几句,接待护士坐在肮脏的滑动窗后面,用手指了指,医生便向黛安、马克和哈迪走去。他们正在圣彼得慈善医院住院部门厅的一个角落里,站在一台可口可乐售货机旁边。他只向黛安作自我介绍,称自己为西蒙-格林韦医生,而没有顾及站在边上的警察和马克。他说自己是一位内科医生,才接到他们的家庭儿科大夫打来的电话,她必须跟他进去。哈迪说马克由他来陪。 时间已是七点多,哈迪问道:“肚子饿了吗,马克?” 他不饿,但他想离开这个地方,于是回答说,“也许有一点儿。” “我们去吃自助餐吧,” 马克满脑子想的就是里基,想他是否已把大拇指拿出嘴巴,不再吮了,是否已开始说话。他真有这样的转机,但他希望在里基从休克中清醒过来时自己能第一个接触他,他们有事情要商量。 万一医生或警察先走一步,里基把什么都说了,将马克所撒的谎都兜了底,那可怎么办?这事决不能发生,要是他们发现他在撒谎,他们将怎样处置他?也许他们不会相信里基,因为他失去了知觉,昏死过一会儿,这样他们反而可能相信马克。两种说法完全牛头不对马嘴,简直糟透了,令人不敢想象。 谎话越说越离奇,着实令人惊异。一开始撒了一个小小的谎,似乎很好掩盖,然后给人揪住了,只好再撒一个谎,接着又撒了一个。人们最初听信了你,照你说的去干了,而你却发现心里真想讲真话。他本可以向警察和他的母亲如实说的,详细介绍里基所看到的一切,而秘密依然是秘密,因为里基并不知道。 事态发展太快,不容他周密计划。他想把母亲带到房里,锁上门,倾吐衷肠,就此终了,免得事情闹得更糟。要是他不采取行动,他也许会被抓起来坐牢,里基会送进儿童精神病院。 哈迪端着盘子回来了,盘里是法国炸排和乳酪包,他自己两个,马克一个。 马克拿了一块法国炸排,一点一点地啃起来。哈迪大口吃起乳酪包来了。 “我说,你的脸怎么啦?”哈迪问道,嘴里大声咀嚼着。 马克摸了摸肿包,记起自己说过是在打架时揍肿的,就回答说:“嗬,没事。学校里打架打的。” “哪个小孩打的?” 该死的!警察总是抓住不放,追根究底。撒了一个谎就得用另一个谎来掩盖。他讨厌撒谎。“我不认识他。”他回答说,接着就大口吃他的乳酪包。 “我可能要找他谈谈。” “为什么?” “你有没有因打架而遇到了麻烦?我是说,你们的老师有没有把你带到校长室去,或类似这样的处罚?” “没有,是放学后打的架。” “我想你说过是在学校打架打的。” “喔,矛盾是从学校开始的,知道吧。我和那家伙吃中饭的时候吵了一架,说好放学后解决。” 哈迪用麦管猛吸牛奶冰淇淋饮料,大口咽下,擦了擦嘴问道,“那个小孩叫什么名字?” “你干吗要知道?” 哈迪听了挺生气,便停止咀嚼食物。马克不想看他的眼睛,只是弓着身,低着头,眼睛注视着番茄沙司。 “我是一名警察,孩子。提问是我的职业。” “我必须回答这些问题吗?” “当然了,除非你隐瞒了什么,害怕回答。到这个地步,我只得问你的母亲或者把你俩都送警察局审问。” “审问什么?你究竟想了解什么?” “今天和你打架的小孩是谁?” 马克一点一点啃着那块长长的炸排,似乎没完没了。哈迪拿起第二个乳酪包,嘴角边挂着一滴蛋黄酱。 “我不想让他有麻烦,”马克道。 “他不会有麻烦的。” “那么你为什么要知道他的名字?” “我只是想知道。这是我的职责,你知道吗?” “你认为我在撒谎,对吗?”马克问道,眼睛瞅着那张胖胖的脸,样子挺可怜。 哈迪停止了咀嚼。“我说不上来,孩子。你讲的话漏洞百出。” 马克的样子显得更可怜了。“我记不住每一细节,发生得太快了。你要我把每一个细节都讲出来,我哪能记得住。” 哈迪将好几块炸排塞进嘴里。“吃饭吧。我们该回去了。” “谢谢你的晚餐。” 里基住在九楼一个单问。电梯旁边的一块大牌子上写着精神病病区。这里安静得多,灯光较暗淡,声音更柔和,人们来往的节奏缓慢。护士室电梯不远,凡是从电梯里走出来的人都要经过仔细查看。一名保安人员在跟护士们低声说话,眼睛注视着走廊。要是你乘着电梯下去,离开病房,你会发现下面有一小小的灯光暗淡的休息处,那里有电视,饮料售货机,杂志和吉迪恩公司出版的圣经。 休息处只有马克和哈迪等候在那儿。马克啜饮着雪碧,这已是第三罐了。他在看电视,哈迪在一张小沙发上打瞌睡。时间已将近九点。一个半小时前黛安带着他顺着走廊来到里基的病房看了一下。她叫他放心,里基不要紧的,但马克从她眼睛里可以看出她很焦急。 “他说了什么没有?”马克问道,一边仔细打量静脉输液器。 “没有,一个字都没说。” 哈迪已停止发问了。他十点钟下班。显然他对马克、里基和医院已感到厌烦,他想回到街上去。 一位穿着短裙的漂亮护士走过电梯,招手让马克跟她走。他离开座椅,手里拿着雪碧。她拉住他的手,着实有点令人兴奋。 “格林韦先生要跟你说话,”她说道。她走路时身子下倾。她身上香水味飘溢,在马克记忆中从未闻过如此芬芳的香味。她名叫卡伦。 她带着他走到里基的943号病房,松了手。房门关着,于是她轻轻地敲了敲,把门打开。马克进了房间,卡伦拍拍他的肩膀。他透过半开的门看着她离去。 “进来,马克,”格林韦医生说道,其实马克已在病房里,站在里基的床脚跟。“坐在这里。”他指了指窗下折叠床旁边的一张塑料椅子。 “我要跟你谈谈所发生的事情,”他说。 “他说了什么没有?”马克先问道。在与哈迪一起的三个小时里除了快速提问就没有别的,现在他也学会了。 “没有。” “他病得怎样?” “很厉害。”格林韦回答说,他那双小小的黑眼睛目光炯炯,看着马克。“他今天下午看到什么了?” “能保密吗?” “能。不管你说什么都严守秘密。” “如果警察要知道我告诉你的话怎么办?” “我不会告诉他们的,我答应,绝对保密,只有你、我和你母亲三人知道。我们都在设法帮助里基,我必须知道发生什么了。” 也许一番真话能帮助每一个人,特别是里基。马克看了看那睡在枕头上的小脑袋,上面长着一头金发,翘向四面八方。嗬,当那辆黑轿车开过来停下时,他们为什么不跑开呢?他突然感到心里有愧,害怕了。这一切都是他的过错。他应该懂得不能与一个疯子打交道。 他的嘴唇微微颤动,眼泪汪汪。他感到冷飓飓的。该把事情都说出来了。他的谎话也快说尽,里基需要帮助。格林韦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 这里哈迪慢步从门边经过,在走廊里稍停片刻,与马克对视了一阵,然后消失了。马克知道他并没有走远。格林韦没有看到他。 马克还没开始讲就先抽起香烟。他的母亲狠狠看着他,但如果说她感到生气的话,她并没有表露出来。她摇了两下头,没有吭声。他说得很轻,眼睛一会儿看格林韦一眼,一会儿瞟一下门。他讲述那棵挂着绳子的树、草丛和空旷地,然后讲那辆汽车。事情的很多经过他都没有讲,但他轻轻地、以非常秘密的口气向格林韦承认他曾经爬到那辆汽车后面,摘掉那根软管。他这样干的时候,里基哭了,尿了裤子。黛安毫无表情地在一旁听着。 哈迪又走了过去,马克装作没看见,但停住了说话。片刻后他又讲起那个汉子怎样气冲冲地走出汽车,发现浇水用的水龙带好好地躺在草丛里,然后爬上行李箱,开始自杀。 “距里基有多远?”格林韦问道。 马克向病房四周打量了一番。“你看到走廊那一头的门了吗?”他指着问。“从这里到那儿的距离。” 格林韦看了看,摸摸胡子。“大概四十英尺。那不算很远。” “非常近。” “枪响的时候,里基在做什么?确切一点。” 黛安现在正在倾听。显然她发现马克刚才所说的情况与他先前所说的不一样。她蹩着额头,紧紧盯着她大儿子看。 “对不起,妈。我当时吓懵了。别生我的气。” “你真的看到了那个男子开枪自杀的?”她不相信地问。 “是的。” 她把目光移到里基身上。“难怪。” “开枪的时候里基在干什么?” “我没有看里基。我正注视着那个拿枪的人。” “可怜的娃儿,”黛安在后面喃喃地说。格林韦抬起手叫她住口。 “里基离你很近吗?” 马克向门看了一眼,含含糊糊地讲述,里基怎样给惊呆了,然后又怎样开始小跑着离开,姿势很笨拙,双臂笔直地下垂,嘴里单调地哼着,不断呻吟。他从开枪起直到救护车来到讲得一丝不漏。非常准确。他闭起眼睛时,每一步,每一举一动都又显现在眼前。能把事情照实讲出心里真舒服。 “里基最后一句话是说什么?”格林韦问道。 他脑子里想着,眼睛却注视着门。走廊里没有人。“我真的记不得了。” 哈迪警士和他的上司以及联邦调查局的特工麦克苏恩正聚在一起,在饮料售货机边上的休息处商议。另一名联邦调查局特工令人可疑地在电梯附近踱来踱去,医院的保安人员眼睛瞪得大大的,正注视着他。 那位警察匆匆忙忙向哈迪解释说,这件事现在已属于联邦调查局管,死者的轿车和其他所有物证都已由孟菲斯警察局移交给了联邦调查局,指纹专家已在汽车上撒过粉,找到许多指纹。这些指纹很小,不可能是大人的。他们需要知道马克是否露出任何线索或改变说法。 “没有,但我不信他讲的是真话,”哈迪说。 “他有没有接触过什么我们可以带走的东西?”麦克苏恩急急地问道,他对哈迪的想法或推测毫无兴趣。 “你为什么问这个?” “我们非常怀疑这个小孩在克利福德死前的什么时候在汽车里呆过。我们需要从一些物品上取这孩子的指纹,看它们是不是属于同一个人的。” “你怎么会认为他在汽车里呆过?”哈迪饶有兴趣地问道。 “我等一会儿再给你解释,”警官回答。 哈迪向休息处的四周看了一下,突然指着马克刚才坐过的椅子边上的废物篓。“那里。那只雪碧罐头。他坐在这里时喝了一罐雪碧。”麦克苏恩向走廊各处看了一看,然后小心地用一块手帕将雪碧罐头包好,放进大衣口袋里。 “这罐头肯定是他的,”哈迪说。“这是这儿唯一的废物篓,篓里只有这一只雪碧罐。” “我马上去找我们的指纹检验员,”麦克苏恩说。“那小孩今晚住在这里吗?” “我想是,”哈迪说。“他们已搬了一张轻便床到他弟弟的房问。看上去他们要睡在那里。联邦调查局怎么关心起克利福德来了?” “我等会儿给你解释,”警官说。“在这里再等一个小时。” “再十分钟我应该下班了。” “你需要加班。” 格林韦医生坐在靠床的塑料椅子上琢磨他的病人记录,“再过十分钟我就要走了,但明天一早我就回来。他病情稳定,我想今夜不会有什么变化。护士会经常来查看的。如果他醒了就叫她们。”他翻转一页,开始读被鸡抓伤的病例,然后把目光移向黛安。“这是一例紧张型心理创伤引起的精神错乱事后急性发作,病情很严重。” “你怎样给他治疗呢?”黛安问道。 “我们必须使他感到安全。你们必须一直在这里陪他。喔,你说他父亲帮不了什么忙。” “别让他接近里基。”马克严肃地说。黛安点了点头。 格林韦摸了摸里基的前额。“明晨再见。睡一会儿,”他微笑着说,然后随手关上门离去。这是第一次见到他笑。 病房里只留下他们,小小的斯韦一家,或这一家所剩的三口子。马克向母亲更靠拢了一点,倚在她的肩膀上。他们看着睡在大枕头上的小脑袋,距他们还不到五英尺。 她拍拍他的手臂说:“不要紧的,马克。我们比这更糟的事都经历过了。”她紧紧地搂着他,马克闭上了眼睛。 马克也突然感到累了。硬硬的一长条金属支架从廉价的垫子里凸出来,他慢慢移动,靠墙更近,一把拉起被单,盖在身上。他母亲按摩着他的手臂。他的眼睛凝视着离他只有六英寸远的墙壁,心里拿定主意,不能像这样睡一星期。 哈迪还在外面的休息处想法子睡觉吗?警察明天还会回来提问题吗?要是他们问起花园水龙带的事怎么办?要是他们问个没完怎么办? 他现在毫无睡意,凝视着墙壁,凝视着放在桌子上方那盏光线暗淡的灯,脑子里想着哈迪和警察。他们在监视他吗?他也和电视里放映的那样置于监视之下吗?肯定不会。 足足有二十分钟,他看着他们睡觉,最后感到厌烦起来。该是去外面走走的时候了。 他对陌生的地方并不害怕。他给母亲盖好被单,使她的肩膀不露出来。他给弟弟也这样盖好后,就出去了,随手轻轻地关上了房门。走廊黑暗,空无一人。漂亮的卡伦正在护士工作台忙碌着。她向他投以美丽的一笑,手停止了书写。他想去自助餐厅弄点桔子汁喝,他说。他知道怎样走,马上就回来。他走开时,卡伦向他露齿一笑。马克投入了爱河—— 豆豆书库收集整理 第07节 罗伊-福尔特里格律师走进孟菲斯大街上的联邦大厦,时间已是午夜后几分钟。他身边也跟着一行人,其中有沃利、芬克、特工人员特鲁曼和谢尔夫,但没有急于探听消息的记者。事实上,谁也没有在等他。直到他走进联邦调查局的办公室,他才见到贾森、麦克苏恩和另外两名疲倦的特工人员,麦克苏恩正在喝走了味的咖啡。 他们走进麦克苏恩狭小的办公室,互相很快作了见面介绍。福尔特里格坐到唯一能坐的位子上。麦克苏恩已有二十年的工作经历,四丰前被撵到孟菲斯工作,他非常不愿意,天天数着日子盼望去西北太平洋公司工作。时间这么晚了,他感到很累,心里十分恼怒。他已听说过福尔特里格,但从未见过面。据说他是一个自负的大笨蛋。 一位身份不明、没有被介绍过的特工人员关上了门,麦克苏恩一屁股坐到办公室桌后面的座位上。他作了基本情况介绍:发现汽车、卒内的物品、枪、伤势、死亡时间等等。那小孩的名字叫马克-斯韦。他告诉孟菲斯警察局说他和弟弟偶然发现了那具尸体,就跑去打电话报告了当局。他们住在离这里约半英里远的活动住房区。弟弟眼下在医院里,似乎是休克。马克-斯韦和他的母亲黛安也在医院。他母亲已离婚。父亲住在这城里,有品行恶劣的前科,吸毒、殴斗,诸如此类的事情。他是惯犯,低等白人。不管怎么说,那小孩撒谎。 “那张纸条看不清,”福尔特里格打断了他的话,急于想说点什么,“传真很糟糕。”他的言外之意好像是说,麦克苏恩和他的孟菲斯联邦调查局人员太无能,因为他,罗伊-福尔特里格,在车里收到的竟是一份这么差劲的传真。 麦克苏恩向靠墙站着的拉里-特鲁曼和斯金帕-谢尔夫看了一眼,接着说,“我一会儿就要说到它了。我们认为这孩子在撒谎,因为他说他们是在克利福德开枪自杀后到现场的。看上去很可疑。第一,车上有那小孩的指纹,挡泥板上,门上、威士忌酒瓶上、枪上,车里车外到处都是。两个小时前我们取了他的指纹。我们的人已彻底搜查了这辆车。他们明天就可查完,但很明显,这小孩在车里呆过。在里面干什么,嗯,我们还不清楚。我们还在尾灯周围,徘气管的正上方发现了指纹。在汽车附近的一棵树下我们找到了三个才扔下不久的香烟头,是弗吉尼亚苗条牌的,和黛安-斯韦抽的是同一种牌子。我们推测这两个孩子调皮好奇,偷了他们母亲的香烟,到那里去抽烟。他们自己正在玩的时候克利福德突然出现了。他们躲了起来看着他——那个地方草木丛生,很容易躲藏。也许他们偷偷过去将水龙头带拔掉了。我们没有把握,小孩们没讲。那个小的现在讲不了话,马克很明显是在撒谎。不管怎么说,有一点很明显,那水龙带用不起来。我们正设法核实它上面的指纹,但这是冗长烦琐的活儿,也可能核实不了。明天早晨我可以拿到照片,查明孟菲斯警察到来时那条水龙带的具体位置。” 麦克苏恩从他办公桌上乱七八糟的东西堆里拿起一块黄色的笔记垫纸板,不看福尔特里格一眼,却对着垫纸板说下去。“克利福德从车里向外至少打了一枪。子弹从前车窗的中央穿出去,只偏一点点。窗子崩裂了,但没有粉碎。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干,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开的枪。尸体剖检是在一小时前做完的,发现克利福德服了大量的盐酸氟胺安定,可待因和潘可丹。此外,他的血液酒精成份达到二比二,足以证明他已喝得烂醉。我的看法是,他不仅疯狂得完全可能自杀,而且他已喝得烂醉,在药物作用下,神经异常兴奋,因此很多问题无法推断。” “我知道这个,”罗伊不耐烦地点了点头。沃利-博克斯在他身后踱来踱去,像一条训练有素的狗。 麦克苏恩不加理睬、继续说道:“那支枪的口径是0.38英寸,廉价货,质量差,是他在这里孟菲斯的一家当铺里非法买的。一张得克萨斯石油公司的收据表明他在密西西比的瓦登买过汽油。瓦登离这里一个半小时的路程。那位收款员是个小姑娘。她估计他下午一点钟左右到的。他是否在其他地方停过车,还没发现证据。他的秘书说他是上午九点左右离开办公室的。事情经过看来是这样:九点刚过,他就离开新奥尔良,开车来孟菲斯,路上有五、六个小时,只停车加油一次,又停车买了那支枪,然后就开车走了,开枪打死了自己。也可能他停车吃过午饭,也可能他停车去买过威士忌,也可能还做过许多事情。我们正在调查。” “为什么要在孟菲斯?”沃利-博克斯问道。福尔特里格点点头,显然认为问得好。 “因为他出生在这里,”麦克苏恩严肃地回答说,眼睛看着福尔特里格,好像暗示他,人人都喜欢死在自己的出生地。麦克苏恩脸上一副严肃相,回答却很幽默,可惜福尔特里格没有体会到。麦克苏恩早就听说过他不太聪明。 “显然,他年幼时,他们一家就搬走了,”他稍停顿一下后又解释说,“他在赖斯上的大学,在图莱恩读的法律。” “我俩在那所法学院里是同学,”芬克自豪地说。 “那好极了,这张纸条是手写的,日期是今天,或更确切地说是昨天,用一种尼龙笔芯的笔和黑墨水写的——笔在他身上或车里都没找到。”麦克苏恩拿起一张纸条,身子前倾,探过桌面。“这是原件,小心点。” 沃利-博克斯接过纸条,交给了福尔特里格。福尔特里格认真地研究起来。麦克苏恩揉了揉眼睛,继续说道,“上面只写着死后的安葬以及吩咐他秘书要办的事情。看看纸条的下端,似乎他想加上几句,用的是蓝颜色圆珠笔,但笔芯的油用完了。” 福尔特里格仔细地看着,鼻子几乎要触到了纸条。“纸条上写着‘马克,马克何处,’其他写的什么都看不清。” “对,看不清。书写得糟透了,笔又没有墨水,但我们的专家所说的也是这些,‘马克,马克何处。’他还认为克利福德写这张纸条时已喝得烂醉,在药物作用下异常兴奋。我们在车子里找到了那支笔。一支廉价的比克笔。毫无疑问,他用的定是那支笔。在他的孩子、侄子、兄弟、叔叔、伯伯或表兄弟中没有一个叫马克的。我们在他的好朋友中查找,他的秘书说他的朋友中也没有一个叫这名字的。到目前为止我们还没有找到一个叫马克的。” “那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另外还有一件事。几个小时前,马克-斯韦与一个叫哈迪的孟菲斯警察一起乘车去了医院。在途中他泄漏了罗米的一些言行。罗米,据克利福德先生的秘书说,是杰罗姆的略称。事实上,她说,叫他罗米的人比叫他杰罗姆的人多。除非克利福德先生亲口告诉他,那小孩怎么会知道这一略称的呢?” 福尔特里格张着嘴听得出神,问道,“你怎么看?” “嗯,我的想法是克利福德开枪自杀前那小孩在车子里。从那些指纹判断,他在车里呆了好一会儿,而且克利福德和他谈过什么事情。然后,过了一会儿,那小孩离开了车子,克利福德想在他的纸条上加上几句,然后开枪自杀了。那小孩儿很害怕,他的弟弟吓得休克了,这就是我们目前掌握的情况。” “为什么那小孩要撒谎?” “首先他害怕。其次他是个小孩。第三,也许克利福德向他说了一些他不该知道的事情。” 福尔特里格将纸条放到办公桌上,清了清嗓子问道,“你跟那个小孩谈过没有?” “没有。两个小时前我去了那家医院,但没见到那个小孩。孟菲斯警察局的哈迪警士跟他谈过。” “你打算找他谈吗?” “打算再过几小时以后。特鲁曼和我准备九点钟左右去医院找那个小孩谈话,也许还要找他的母亲谈。我也想与他的弟弟谈谈,但这要看他的医生是否同意。” “我也想到那里走一趟,”福尔特里格说。 麦克苏恩摇了摇头,“不太合适吧。我们来处理。”他的回答粗鲁,不容分说,表明他是说了算的。这是孟菲斯,不是新奥尔良。 “给那个小孩治疗的医生怎么样?你跟他交谈过吗?” “还没有。今天上午我们准备试一试。我怀疑他不会说得很多。”麦克苏恩看了看手表,站起来,“先生们,很晚了。我们的人到中午时就可以把汽车查看完毕。我建议我们到那时再见。” “我们必须知道马克-斯韦所知道的一切,”罗伊说道,人依然坐着不动。“他去过车子里面。克利福德跟他说过话。” “我知道这个。” “对,麦克苏恩先生,但有些事你并不知道。克利福德知道那具尸体在什么地方,他在讲这件事。” “有好多事情我都不知道,福尔特里格先生,因为这是一件新奥尔良的案子,我负责孟菲斯的情况,你知道。我不想了解有关博伊特先生和克利福德先生的更多情况。这里的尸体已忙得我不可开交。现在快凌晨一点了。我坐在这办公室里办一件不是我自己的案子,给你们这些朋友介绍情况,回答你们的问题。这案子到明天中午由我办,然后我的朋友拉里-特鲁曼将接过去,我的事也就完了。” “当然喽,除非你接到华盛顿的电话,对吗?” “对,除非我接到华盛顿的电话,然后沃伊尔斯先生要我干什么就干什么。” “我每星期都与沃伊尔斯先生交谈。” “祝贺你。” “根据他所说,博伊特案子是联邦调查局目前头等重要的案子。” “我已听说过。” “我相信,沃伊尔斯先生一定会赞赏你所作的努力。” “我可说不清。” 罗伊慢慢地站起来,瞪了麦克苏恩一眼。“我们必须知道马克-斯韦所知道的一切。你懂吗?” 麦克苏恩回敬了一眼,没有作声—— 豆豆书库收集整理 第08节 整个晚上卡伦都来查看马克,早晨八点左右给他拿来了桔子汁。他独自一人在那小小的候诊室里,她轻轻地把他唤醒。 尽管他眼前面临着一大堆问题,但他情不自禁地爱上了这位漂亮的护士小姐。他吸着桔子汁,目不转睛地看着她那对亮晶晶的棕色眼睛。她拍了拍盖在他腿上的毯子。 “你几岁了?”他问道。 她笑得更欢了。“二十四岁。比你大十三岁。你干吗要问?” “习惯呗。结婚了吗?” “没有。”她轻轻地拿去毯子,开始折叠起来。“沙发怎么样?” 马克站起来,伸伸腰,眼看着她。“比妈妈睡的那张床好多了。你整晚都工作吗?” “从晚上八点到早晨八点,十二小时一班,一周干四天。跟我来,格林韦医生在房里,他要见你。”她拉起马克的手,一下子使他服服贴贴。他们来到里基的房间,卡伦就离开了,随手关上了门。 黛安显得很惟悴。她站在里基的床脚跟,颤抖的手上,拿着一支没有点着的香烟。马克站在她的身旁。她把手搭在他的肩上。格林韦医生按摩里基的前额,跟他说话,他们站在一旁看着。里基闭着眼,没有反应。 格林韦站得笔直,聚精会神地看着那双紧闭的眼睛,嘴里说:“病情非常严重。”他说得很明确,几乎在跟自己说。 “下一步怎么治疗?”她问道。 “等待。他的脉搏、呼吸、体温、血压都很稳定,因此没有生命危险。他会苏醒过来的。当他醒来时候,你必须在这房间里。” “我不走,留在这里。” “你,马克,可以稍微进进出出走开一会儿,但最好你也尽可能守在这里。” 马克点了点头。格林韦将手伸进包里,拿出一份孟菲斯晨报。他将报纸放在床上,又拿出一张名片,递给黛安。“我的办公室在隔壁那幢楼。这是电话号码,有必要时可打电话。记住,他醒过来的时候,打电话给护士工作台。她们会立即打电话给我的,行吗?” 黛安接过名片,点了点头。格林韦翻开放在里基床上的报纸,让他们看。“看到过这个没有?” “没有,”她回答说。 在报纸头版的末端有条关于罗米的大标题,“新奥尔良律师在盂菲斯北部自杀。”大标题下面的右方登了一张伍-杰罗姆-克利福德的大照片,在左方有一个小标题:煊赫一时的刑事辩护律师被怀疑与黑社会狼狈为奸。马克听到“黑社会”这一词,心头一惊。罗米的面目又浮现在眼前,他突然想要呕吐。 格林韦身子往前探,压低声音说,“克利福德先生在新奥尔良似乎是一个相当有名气的律师。他与参议员博伊特的案件有关。显然他是辨护律师,为那个被指控为杀人凶手的人辩护。你知道那些情况吗?” 黛安已将那支未点着的香烟放入嘴里了。她摇摇头,表示并不知道。 “哎,这是一件大案。第一个在位的参议员被人谋害。我走后你可以读一读这篇报导。警察和联邦调查局的人都在楼下,一小时前我来这里时他们就等在那儿。”马克紧紧地抓住床脚上的扶手。“他们想找马克谈话,当然他们要你在场。” “为什么?”她问道。 格林韦看了一下表。“博伊特案件很复杂,我想,等你读了这篇报道以后,你会知道得更清楚些。我告诉他们,在我同意以前,他们不能找你和马克谈话。这样行吗?” “行,”马克脱口而出。“我不想跟他们谈。”黛安和格林韦朝他看着。“要是那些警察老来纠缠,我的结果也许会跟里基一样。”由于某种原因,他知道警察还要来,还要问他很多问题。他们跟他还没有完。但是,登在报纸头版上的照片以及联邦调查局的介入使他不寒而栗,他需要坐下来。 “现在不要让他们来。” “他们问九点钟来找你行不行,我说不行。但他们不肯走。”他又看了看他的手表。“我中午再来。也许那时我们得跟他们谈谈。” “听你的安排,”她说。 “很好。我将他们推迟到十二点钟。我的办公室已与你的老板和学校电话联系过了,尽量不要为此而担心。就陪在床边,别走开,等我回来。”他随手关上门,脸上挂了一丝笑容。 黛安匆匆走到盥洗室,点上了烟。马克在里基床边,使劲按遥控器上的按钮,直到打开电视,找到当地的新闻报道。但是除了天气和体育,没有其他内容。 黛安读完关于克利福德先生的报导,将报纸放在折叠床下面的地板上。马克不安地看着她。 “他的当事人谋害了一名美国的参议员,”她害怕地说。 这不是闹着玩的。一定有一些难以应付的问题要问。马克突然感到肚子饿了。时间已过九点。里基还是一动不动。护士们已把他们忘了。刚才还是实实在在的格林韦一下子似乎成了很久很久以前的历史。联邦调查局的人正在某个阴暗处等候着。随着时间一分钟一分钟地过去,这房间也变得越来越小。他坐着的那张廉价小床使他腰酸背痛。 “不知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说,感到别无他话可说。 “报纸说杰罗姆-克利福德与新奥尔良的犯罪团伙有联系。人们普遍认为他的当事人是这团伙中的一员。” 他曾在有线电视上看过《教父》和续集,有关犯罪团伙的事他都知道。影片上的一幕幕浮现在他眼前,他的肚子疼痛越来越烈,心怦怦直跳。“我肚子饿了,妈。你饿吗?” “为什么你不对我说实话,马克?” “因为警察在房里,对不起,妈。真的,我很对不起。我打算一旦我们单独在一起时,我就告诉你,这是真的。” 她摸了摸她的太阳穴,显得很伤心。“你从来不对我撒谎的,马克。” 别说从来不了。“我们以后再谈这个行吗,妈?我真的肚子饿了。给我几个美元,我到下面的自助餐厅买炸面饼圈吃,我喜欢吃炸面饼圈。我给你买点咖啡来。” 马克吃了四个炸面饼圈,见母亲想在床上打个盹,于是亲吻了一下她的前额后便说,他想出去随便走一走。她告诉他不要走离医院。 他又从楼梯走下去,因为他估计哈迪、联邦调查局人员和这一帮子中的其他一些人也许正在楼下什么地方徘徊,等他偶然路过。 马克快步穿过他现在已熟门熟路的地方,通过一个小门廊,走出医院来到门罗大街。在电话号码簿的面页有一张市区地图,他已认真看过。 一个新的策略正在酝酿形成,要是给警察局或联邦调查局打个匿名电话,告诉他们那具尸体在什么地方,那会怎样呢?秘密就不再是他一个人知道了。要是罗米没有撒谎,那具尸体定能找到,凶手就能缉拿归案。他边走边问自己,眼睛注视着人行道,避免与过往行人的目光接触。然而这样做要担风险。昨天他打了911电话,结果却是灾难性的。只要他一打电话,对方立即就会知道打电话的又是那个小孩子。联邦调查局会将他录下音来进行分析。黑手党也不是傻瓜蛋。 也许这不是个好主意。 他在三号大街拐了弯,一下窜进斯坦里克大厦。这是一座旧楼,非常高,门厅用瓷砖和大理石砌成。他跟着人群乘上电梯,按下到三楼的按钮。一些穿着雅致,手提公文包的人按了其他四个按钮。他们轻轻交谈,声音压得低低的,典型的电梯里的交谈方式。 他第一个下了电梯。一走出电梯是一个小厅,左右和正面都与走廊相通。他顺着左边的走廊漫步,一副若无其事,镇静自若的样子,似乎他走访律师早已是习以为常的事。这座大厦里,律师事务所有许许多多。 他顺着楼梯走到二楼,东看肴,西望望,发现律师比楼上的还多。在一道门上他数了一下铜牌上的姓名,竟达二十二个之多。除了律师还是律师,其中之一必定能帮他忙。在大厅里他们中有几个从他身边走过,但他们都大忙,没有注意他。 一名保安人员突然出现,缓步向他走来。马克向前面的一道门看了一眼,发现上面用小写字母写着雷吉-洛夫——律师。他漫不经心地转动门把,走了进去。小小的接待室很安静,没有人,也没有委托人在那里等。一张玻璃茶几周围放着两把椅子,一张沙发。杂志放得整整齐齐。柔和轻松的音乐从房顶传来。硬木地板上铺了一张漂亮的地毯。一位年轻人站了起来,离开办公桌向前走了几步。写字台前面有几棵盆栽树木。他系着领带,没穿外套,说话很和气,“有什么事要我办吗?”他问道。 “有,我要见律师。” “你要见律师还年幼了一点,是吗?” “是,但我有些麻烦事。你是雷吉-洛夫吗?” “不,雷吉在后面。我是她的秘书。你叫什么名字?” 他是她的秘书,雷克是女的。秘书是男的。“嗯,马克-斯韦。你是秘书?” “此外,还是个准律师。你为什么不在学校读书?”放在办公桌上的姓名牌表明他叫克林特-范-胡塞。 “那么说你不是律师?” “对,雷吉是律师。” “那我要跟雷吉谈。” “她现在正忙着。你可以坐一会儿。”他挥手指向那张沙发。 “要等多久?”马克问道。 “我不清楚,”这位年轻人被这一小孩要找律师逗乐了。“我去告诉她你在这儿。也许她会接见你一分钟。” “这事非常重要。” 这小孩很紧张,然而很诚恳。他的眼睛向门口看去,好像有人跟踪他似的。“你是否遇到了麻烦,马克?”克林特问道。 “是的。” “什么样的麻烦?您得告诉我一点,否则雷吉不会跟你交谈的。” “中午我该与联邦调查局谈话,我想应该有个律师。” 这么一讲就够清楚了。“你坐,稍等片刻。” 马克慢慢坐到椅子上,等克林特一走,他立即打开黄色的电话号码簿,迅速地一页页翻过去,一直翻到律师那一栏。 雷吉-洛夫五十二岁,从事律师事务还不到五年。她中等身材,头发已花白,剪得很短,前面的刘海下垂,几乎触到了她那副成正圆的、黑框架的眼镜。她的绿眼珠目光炯炯,正看着克林特,好像他说了什么有趣可笑的事似的。 “给你找了一个新的委托人,”克林特微笑着说。 “我不需要新的委托人,克林特。我需要能付钱的委托人。他叫什么名字?” “马克-斯韦。他还是个小孩,才十岁或十二岁。他说中午他该去会见联邦调查局人员。他说需要个律师。” “他独自一人?” “是。” “他怎么找上我们的?” “我不知道。我只是个秘书,请记住。你得亲自问他。” 雷吉站起身来,环绕办公桌踱着步。“让他进来。十五分钟后你来帮我脱身,行吧。上午我忙得很。” “跟我进来,马克,”克林特说。马克跟在后面,穿过一道狭窄的门,顺着走廊往前。她的办公室门上装了彩色玻璃,一块小小的铜牌上刻着雷吉-洛夫——律师。克林特打开门,示意马克进去。 她面带微笑在门口与他相见,笑得非常得体。“马克,我叫雷吉-洛夫。”她伸出手来,马克勉强握住。他很少与女人握手。 “请坐下,”她说,“我只有一分钟时问。” 马克坐在椅沿上,突然心里感到害怕。他向母亲撒了谎,向警察撒了谎,也向格林韦大夫撒了谎。他也准备向联邦调查局撒谎。罗米才死去不到一天,他已在到处撒谎,谁问他就向谁撒谎,明天也许要对另一个人撒谎了。也许该是全盘招供,改邪归正的时候了。 “你几岁了,马克?简单地谈谈你自己的情况。” “我十一岁,在杨柳街小学上五年级。” “克林特说你中午要会见联邦调查局的人,这话是真?” “真的。他们要在医院里问我一些问题。我可以问你些事情吗,雷吉?” “当然可以,”她咧开嘴笑着说。很显然她觉得一个小孩子要找律师这件事非常有意思。马克知道如果他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说了,她就不会再笑了。她的眼睛非常漂亮,正目光炯炯地望着他。 “如果我告诉你事情,你会说出去吗?”他问道。 “当然不会。这是你的特权,绝对保密。” “这话是什么意思?” “很简单,就是说,不管你给我讲什么,我永远不能说出去,除非你对我说我可以说出去。” “永远?” “对,这就像向你的医生诉说病情或向牧师忏悔一样,整个谈话都是保密的,不准泄露。你懂这个意思吗?” “我想懂了。不管在什么情况下——” “都不能。不管在什么情况下我都不能把你的话告诉别人。” “如果我告诉你的事情是其他人都不知道的,那怎么办?” “我也不能说出去。” “一件警察局正想知道的事情?” “我也不能说。” 马克眼睛一眨也不眨地整整看了她一分钟,终于相信她是可以信赖的。她脸部表露出热情,目光宽慰人心。她很随和,和她谈话不困难。 “还有什么要问的?”她问道。 “有,你怎么会叫雷吉的?” “几年前我把名字改了。原先我叫里贾纳,嫁给了一位医生。后来各种各样的不幸发生了,于是我将名字改成了雷吉。” “你离婚了没有?” “离了。” “我的父母也离婚了。” “很遗憾。” “不用遗憾。他们离婚了,我和弟弟从心底里感到高兴。我的父亲常常酗酒,殴打我们,还打妈妈。我和里基都恨他。” “里基是你的弟弟?” “是,就是住院的那个。” “他怎么啦?” “这是这一复杂事情的一部分。” “你想什么时候告诉我这一事情?” 马克踌躇了片刻,想起了几件事情。他还没有准备将所有的事情都说出来。“你要收多少费?” “我不知道。是一件什么样的案子?” “你承接什么样的案子?” “主要是涉及儿童的案子,如处理一些遗弃儿,儿童的收养,婴儿误诊或治疗不当等事情。但主要是承接虐待儿童的案子。我承接的有些案子性质相当严重。” “那好极了,因为这是一件性质真正非常严重的案子。一人死了,一人住了院。警察和联邦调查局要找我谈。” “喂,马克,我估计你出不起很多钱来雇佣我,对吗?” “对。” “法律上讲,你应该付我律师费,一旦你付了费,我就是你的律师,我们就由此开始。你有一个美元吗?” “有。” “那么你为什么不付给我作律师费呐?” 马克从口袋里抽出一张一美元的钞票交给了她。“这是我身上所有的钱。” 雷吉并不想要小孩子的钱,但她拿下了,因为职业规矩总归是职业规矩,而且他以后也许再也不会付费了。他会因为雇了一名律师感到自豪。她以后再想办法还他。 她把钱放在茶几上,“好,现在我就是你的律师,你是当事人。我们来说说这件事情的经过吧。” 他又伸进口袋,拿出一张折叠起来的剪报。这是格林韦大夫给他们的。他将这张报纸剪下的报道交给了她。“你看过这个没有?”他问道。“这是晨报上剪下的。”他的手在颤抖,报纸也在抖动。 “你害怕了,马克?” “有一点。” “尽量放松一点,好吗?” “好,我努力这样做。你见过这个?” “没有,我还没有读过它呢。”她接过剪报读了起来。马克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她。 “行,”她读完后说道。 “报上提到这具尸体被两个小孩子发现的。那就是我和里基。” “哦,我知道这件事一定很糟糕,但发现一具尸体并不是犯罪。” “要是这样就好了,因为还有更多的事情发生。” 她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拿着笔准备记录。“我想现在就听你讲。” 马克的呼吸既深沉又急促。四块炸面饼圈在胃里翻腾。他害怕了,但他知道说出来以后会感到好一点的。他贴着椅子背坐定后,长长地吸了一口气,眼睛注视着地板。 他从偷着抽烟开始说起,给里基看到了,然后一起去那个树林子。接着看到那辆汽车、水龙带以及那个胖汉。后来知道这个胖汉就是杰罗姆-克利福德。马克讲得慢慢吞吞的,因为他需要把这一切回忆起来,要让刚才聘请的律师把一切都记录下来。 十五分钟时克林特想打断他的话题,但雷吉对他皱了皱眉。他马上关好房门走开了。 他的第一次陈述花了二十分钟,中间雷吉很少插话。讲的内容有些地方不连贯,有漏洞,第二次陈述又花了二十分钟。雷吉将他们的谈话点移到她的办公桌那里。她推开笔记,准备第三次从头到尾再听一遍这一不寻常的事。她写完了一本法律事务记录本,又换上一本。脸上的笑容早已消失。她那友好的,屈尊俯就的,祖母跟小孙子闲聊的口气也已改变,取而代之的是提出一个个犀利的问题,抓住每一个细节。 马克隐瞒的唯一细节是关于参议员博伊德-博伊特尸体的确切的位置,或罗米讲到的关于那具尸体的事情。随着这一秘密谈话的展开,雷吉显然意识到马克知道那具尸体传说中所埋藏的地点。她巧妙而又担心地围绕着这一话题转着。可能她要直接询问,可能她就不问,但这将是最后讨论的事。 他们从开始到现在已谈了一个小时,她稍休息一会儿,把报纸上的报道又读了两遍,接着又读了一遍,看来他讲的与报道的一致。他知道的细节很多,不可能在撒谎。这样的事情即使想象力极其丰富的人也难以编造,而且这可怜的小孩子已吓得要死。 十一点半的时候,克林特又进来插话,告诉雷吉她的另一位约定的人已等一个小时了。“取消这次约会,”雷吉回答说,一面继续看她的笔记,头也没有抬一下,克林特走了。马克趁她看笔记时在她办公室周围走了走。他站在窗前,俯视三号大街上来来往往的车辆。然后他回到座椅上,等待着。看着他的律师那种伤脑筋的样子,马克几乎感到内疚。在电话号码簿上的黄色分栏上有这么多的姓名,这么多的照片,但他却把这枚炸弹扔给了雷吉-洛夫。 “你怕的是什么,马克?”她问道,揉了揉眼睛。 “怕的很多。我向警察撒了谎,我想他们知道我在撒谎,这使我害怕。我的弟弟因为我休克,都怪我不好。我向他的医生也撒了谎。所有这些都使我害怕。我该怎么办?” “你把一切都告诉我了吗?” “没有,但几乎全部告诉你了。” “你没有对我撒谎?” “沿有。” “你知道那具尸体埋在哪里吗?” “知道。我是听杰罗姆说的。” 一刹那,雷吉吓了一大跳,惟恐他脱口而出。但他没有说,他们相互对视了好一阵子。 “你想告诉我那尸体在哪里吗?”她最后问道。 “你要我告诉你吗?” “我还没有想好,为什么你没有告诉我?” “我害怕,我不想让人知道我晓得这件事情,因为罗米告诉过我,他的当事人杀过很多人,正在计划把罗米也杀了。如果他杀过好多人,如果他认为我知道这个秘密,他一定要冲着我来。如果我把秘密告诉了警察,他一定要来找我算帐。他是黑手党的,真使我害怕。这会不会使你害怕?” “我想会的。” “警察威胁我非讲老实话不可。他们认为我在撒谎,我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你看要不要告诉警察和联邦调查局的人?” 雷吉站起身子慢慢走向窗户。这一刻她没有什么好的建议。如果她建议她的委托人把事情向联邦调查局和盘托出,他照着办了,他的确有生命危险。没有一条法律非要让他说出来。虽然这有碍执法,但他还只是个小孩子。而且他们弄不清他到底知道了些什么。如果他们拿不出证据,他就不会有事。 “我们这么办,马克。不要告诉我那尸体在什么地方,行吗?至少现在不告诉我。以后也许要,但现在不要。我们一起去见联邦调查局的人,听他们说。你一个字也不用讲。一切由我来讲,我们一起听他们讲。听完后,我们再决定下一步怎么办。” “听起来很有道理。” “你母亲知道你在这里吗?” “不知道,我得给她打个电话。” 雷吉在电话号码簿上查到了号码,拨通了医院。马克向黛安解释说出去散步了,一会儿就回来。雷吉发现他说谎非常老练,滴水不漏。他听了一会儿,看样子很不安。“他情况怎样?”他问道。“我马上回来。” 他挂断电话,眼睛看着雷吉。“妈妈心里很乱。里基已从休克中苏醒过来。她找不到格林韦大夫。” “我和你一起去医院。” “那太好了。” “联邦调查局的人要在哪里见你?” “我想在医院。” 她对了一下表,将两本没有用过的法律事务记录本放进公文包。突然她也紧张起来了。马克在门口等着她—— 豆豆书库收集整理 第09节 尖刀巴里-马尔丹诺又重新雇了一位律师来为他作辩护。律师的名字叫威利斯-厄普丘奇。在一大帮吵吵嚷嚷的辩护律师中他是一颗正在升起的新星,东西南北到处乱窜,为骗子无赖辩护,并招徕记者,扩大影响。厄普丘奇在芝加哥和华盛顿都设立了事务所,在其他城市只要能揽到具有知名度的案子、能租到地方,他也设立办事机构。早饭后他与马尔丹诺电话交谈一结束,就乘上飞机,飞往新奥尔良。一到那里,他第一件要办的事是组织一次记者招待会,第二件要办的事是与那位赫赫有名的新委托人见面。他的业绩平平,但他之所以能吸引很多委托人并不在于他的胜诉率,而在于他一脸怒气,一头浓发和雷鸣般嗓音。厄普丘奇是一位喜欢在报刊杂志、忠言栏、应时书籍、家常闲话节目中抛头露面的律师,爱发表议论,大胆预言,言词激烈,什么都说得出口,于是在疯疯傻傻的白天电视讨论节目中颇受欢迎。 他只承接报纸上渲染,摄影记者光顾的耸人听闻的案子。不管案子多么令人讨厌,他都无所谓。他所喜欢的委托人都是肯出高价的阔佬,但是如果一个杀人凶手涉及一系列的刑事案需要他帮助,而且愿意和他签定合同,把出书和拍摄电影的版权全归他所有,他就会欣然承接此案。 凌晨四点,巴里的舅舅约翰尼-沙拉里打了一个电话,厄普丘奇就赶紧跑来了,巴里的舅舅沙拉里十分简单地告诉他,杰罗姆-克利福德在要紧关头突然死去,因此要他立即飞往新奥尔良。厄普丘奇一听顿时兴奋异常,口水不知不觉地淌了出来,滴入了话筒。一想起要在那么多的摄影记者面前为尖刀巴里-马尔丹诺辩护,他高兴得又蹦又跳,赶紧去盥洗室洗漱。他边淋浴边吹着口哨,满脑子想的是这件案子上要花的笔墨,他现在是一个多么令人注目的明星。他照着镜子系上那条花九十美元买来的高级领带。当心里一想到今后的六个月他将在新奥尔良,整个新闻界将支持他、听他召唤,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高兴得不由咧开嘴笑了起来。 去法学院攻读法律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马克缓步走进病房,谁也没有注意到他。雷吉留在护士值班室,没有随同他。这时已近中午时分,该到与联邦调查局人员和他们这一帮人打交道的时候了,但马克立即意识到在病房里的人没有一个丝毫顾及那些警察和他们发问的事情。 “不要紧,孩子。不要紧的,妈妈在。” 马克慢慢走到床跟前,仔细看了一下。黛安勉强一笑,令人感到很不舒服。然后她闭上眼继续不断地与里基轻声耳语。 这以后过了好几分钟,里基睁开了眼睛,似乎看到、并认出了母亲,从而渐渐安静下来。她吻他的额头,一连吻了十几下。护士笑了,拍拍他的肩膀,轻轻地对他讲了些什么。 格林韦看了看马克,然后向房门点点头,马克于是就跟着他出去,来到宁静的走廊。他们慢步走到走廊的尽头,然后离开护士值班室。 “他两小时前醒过来的,”医生解释道。“看样子他正在慢慢地恢复。” “他说了什么没有?” “关于什么?” “嗯,你知道,如关于昨天发生的事。” “没有。他喃喃地讲了许多,这是个好兆头,但他还没有清清楚楚地说过一个字。” 在某种意义上,这令人宽慰,但马克必须呆在病房附近以防万一。“那么说他不会有什么问题?” “我并没有这样说过。”送午餐的手推车正停在走廊中央,他们绕着走了过去。“我想他会没事的,但这需要时问。”说着格林韦停住了话题,久久不说话。马克非常焦急,惟恐格林韦要他说些什么。 “你母亲坚强吗?” “我看她相当坚强。我们已经历了许多磨难。” “你们的亲属在哪儿?她需要很多帮助。” “我们没有亲属。她有一个妹妹在得克萨斯,但她们关系不好,而且她的妹妹自己也有头痛事。” “你的祖父、祖母呢?” “我们没有祖父、祖母。我原来的父亲是个孤儿。我猜想他的父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后就将他丢弃了。我的外祖父已去世,外祖母也住在得克萨斯,她一直有病。” “很遗憾。” 他们在走廊的尽头停住脚步,透过一扇肮脏的窗户看着盂菲断市中心。斯坦里克大厦巍然屹立。 “联邦调查局在窃听我,”格林韦说。 跟我的处境一样,马克心里想,“他们在什么地方?” “28号房问。那是一个小会议室,在二楼,很少用。他们说中午十二点等着我、你和你的母亲一起去,听起来他们非常严肃认真。”洛林韦看了一眼手表,开始往回走。“他们非常着急。” “我已准备好去会见他们,”马克说道,稍微想显得勇敢些。 格林韦对他皱了皱眉问道,“那是怎么一回事?” “我已聘请了一位律师,”他骄傲地说道。 “什么时候?” “今天早上。她现在就在这里,在走廊那边。” 格林韦向前看去,但护士值班室在走廊的拐弯处,看不见。“律师就在这里?”他不相信地问道。 “是的。” “你怎么找到律师的?” “这不是一下子就能说清的,但我是出钱聘她的。” 格林韦拖着脚步往回走,陷入了沉思。 “嗯……,你的母亲要守着里基,现在走不开,无论如何都不能离开一步。我当然也要守在附近。” “没问题,我和律师能够应付的。” 他们在里基的病房门口停住了脚步,格林韦犹豫了一会儿才推开门。“我可以把他们的约会推迟到明天。实际上我可以命令他们离开医院。”他想把话说得很强硬,但他处于什么样的处境马克知道得很清楚。 “不,谢谢,不用推迟。他们不肯离开的。你照顾里基和妈妈就行了,我和律师来对付联邦调查局的人。” 雷吉在八楼已找到了一间空房。他们于是急忙顺着搂梯走到那个房问。约见的时间已过了十分钟。她立刻关上门,说道,“把衬衫撩起来。” 马克被惊得呆若木鸡,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把你的衬衣撩起来!”她又说了一遍,于是他开始把宽大的印着孟菲斯老虎队字样的运动衫往上拉。她打开公文包,拿出一只黑色的小录音机,一条塑料带和维尔克罗牌粘胶纸。她检查了一下微型盒式录音带,按下按键。马克注视着她的每一个动作,看得出这台录音机她已用过多次。她让录音机紧贴着马克的肚子,说道,“就安放在这里。”接着,她将塑料带穿过录音机上的一个夹孔,把它缠绕在他的腰和背部,然后用一段粘胶纸粘住,“作深呼吸,”她命令道。马克照着办。 他将运动衫塞进牛仔裤里,雷吉退后一步,在他的腹部上打量了一阵后说,“非常好。” “要是他们搜我身子怎么办?” “他们不会的。我们走吧。” 她拿起公文包,与马克一起离开这间空房。 “你怎么知道他们不会搜我身?”他又问道,显得十分不安。他迈步快走,以便跟上她。一位护士满腹疑虑地看了他俩一眼。 “因为来这里的目的是谈话,不是来逮捕人的。你相信我好了。” “我相信你,但心里发毛。” “只要记住我对你说的话,你就能应付自如的。” “你能肯定他们发现不了我身上的这个东西?” “能肯定。”她用力推开一道门,他们又回到了楼梯中,然后顺着漆成绿色的搂梯急速下楼去。马克跟在后面,只有一步之差。“如果信号发射机响了起来或发生其他意外,使他们顿时起了怪念,拔出枪来,那怎么办?” “没有信号发射机。”他拉起他的手,紧紧握着,七转八拐地下到二楼。“他们不向小孩子开枪的。” “在电影里有一次他们向小孩子开过枪。” 这是一个废弃了的办公室,现在已改作堆放杂物。“我在这里等。你现在去敲门。” “雷吉,我好害怕。” 她小心地触摸那架录音机,手指在它周围摸了一遍,然后按下按键。“好,走吧,”她指着走廊,命令似地说。 马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敲了敲门。他听见里面椅子移动的声音,然后有人回答:“进来,”口气不太友好。他慢慢地推开门,走了进去,然后随手关门。房间又窄又长,跟放在房中央的那张桌子一个样,四周没有窗户。有两个人站在桌端附近的两侧,脸上没有一丝笑容。他们都穿着一排扣的衬衣,系着红蓝相间的领带,深色裤子,头发理得短短的,简直可看作一对双胞胎。 “你一定是马克吧,”其中的一个说道,另一个则注视着房门。 马克点了点头,但说不出话来。 “你的母亲呢?” “嗯,你们是谁?”马克终于设法开了口。 站在右边的一位自我介绍说,“我叫贾森-麦克苏恩,孟菲斯联邦调查局的。”他伸出手,马克与他轻轻地握了握手。“见到你很高兴,马克。” “我也很高兴。” “我叫拉里-特鲁曼,”另一位自我介绍说。“我是新奥尔良联邦调查局的。”马克也让他敷衍地握了握手。两名特工紧张地交换了一下眼色,不知下面该说什么好。在短暂的一刹那,他们颇感尴尬。 特鲁曼最后指了指桌端的一张椅子。“请坐,马克。”麦克苏恩点头同意,脸上微微掠过一丝笑容。马克小心地坐下,惟恐维尔克罗粘胶纸脱胶使身上那该死的东西掉出来。那他们就会将他戴上铐子,扔进汽车,永远也不能见到母亲啦。雷吉能做些什么呢?他们两人拿出记录本放在桌子上,离他只几英寸远。 马克能感到他们呼出来的热气,猜想靠得这么近是他们玩的一种把戏。接着他差一点笑了起来。如果他们想挨得这么近,那好得很。黑色的录音机会把一切都录下来,录下的声音将清清楚楚。 “我们,嗯,我们非常希望你的母亲和格林韦大夫一起来这里,”特鲁曼说道,并向麦克苏恩看了一眼。 “他们正和我弟弟在一起。” “他现在情况怎么样?”麦克苏恩严肃地问。 “不太好。妈妈现在不能离开他的病房。” “我们想她会来这里的,”特鲁曼又说了一遍,眼光投向麦克苏恩,好像不知道谈话该怎样进行下去。 “那么我们可以等一、两天,到她能抽出身来,”马克建议道。 “不,马克,我们很想现在就谈。” “也许我可以去把她叫来。” 特鲁曼从衬衣口袋里拿出钢笔,微笑着对马克道,“不用了,马克,我们谈几分钟,就我们三个,你感到紧张吗?” “有一点儿,你们想知道什么?”他依然怕得要命,但呼吸已轻松了许多。录音机没有嘟嘟响,这使他放心。 “这个嘛,我们想问你一些关于昨天的事情。” “我需要一个律师吗?” 两名特工面面相觑,张口结舌,至少过了五秒钟麦克苏恩才仰起头回答马克说,“当然不需要。” “为什么不需要?” “嗯,我们只是,你知道,想问你几个问题,没有别的意思。如果你一定要你的母亲在,我们可以把她叫来,或者我们另想什么办法。但你不需要律师。只是问你几个问题,没有别的意思。” “我已经跟警察谈过一次。事实上,昨天晚上我跟他们谈了好长时间。” “我们不是警察,我们是联邦调查局的特工人员。” “这就是使我害怕的原因。我想你们该知道我需要一个律师,来维护我的权利和一切。” “你电视看得太多了,孩子。” “我的名字叫马克,对吧?你至少应该叫我马克,是吗?” “是,对不起。但你不需要律师。” “对,”特鲁曼插话表示赞成。“律师们老碍手碍脚的。你还得向他们付费。他们反对一切。” “你们不认为我们应该等到我母亲来后再开始?” 他们相互微微一笑,麦克苏恩回答说,“其实并没有什么必要,马克。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想等她,我们可以等,但是你是一个聪明的孩子,我们都很忙,只问你几个问题。” “如果我非回答不可,那我想行。问吧。” 特鲁曼看了看笔记本,首先发问。“好。你告诉孟菲斯警察说,昨天当你和里基发现那辆汽车时,杰罗姆-克利福德已经死了。马克,这是真的吗?”问题末了,他的口气略带讥笑,好像是说他知道得一清二楚,马克没有讲真话。 马克坐立不安,眼睛直视。“我必须回答这一问题吗?” “当然喽。” “为什么?” “因为我们需要知道真相,马克。我们是联邦调查局的,我们正在调查这一案件,我们必须知道真相。” “要是我不回答会怎么样呢?” “哦,那不是玩的。我们也许不得不把你带到我们的办公室去,让你坐在车子的后座,不戴手铐,问你一些尖锐的问题。还可能不得不把你母亲也带来。” “你们对我母亲会怎么样呢?她会有麻烦吗?” “可能。” “什么样的麻烦?” 他们稍停片刻,紧张地交换了一下眼色。他们一开始就不很有反握,现在事态的发展使他们更感到理亏。未经父母同意,小孩子是不能随便找谈话的。 但管他呢。他母亲一直不露面。他又没有父亲。他是个穷小子,在这里他只有独自一人。这是极好的时机,千载难逢,就问他一两个问题。 麦克苏恩清了清嗓子,深深地皱了皱眉。“马克,你听说过妨碍执法吗?” “好像没有。” “嗯,这是一种犯罪行为,知道吗?触犯联邦的法律。一个人对某一犯罪行为知道一些内情,却不肯告诉联邦调查局或警察,就可以定为妨碍执法罪。” “那会怎么样?” “这个嘛,如果被确认有罪,这个人也许要受到惩罚。你知道,可送他去坐牢或给他类似的惩罚。” “那就是说,如果我不回答你们的问题,我和妈妈也许得坐牢?” 麦克苏恩稍作退却,看了看特鲁曼。情势岌岌可危。“你为什么不想回答问题,马克?”特鲁曼问道。“你是不是隐瞒了什么?” “我只是害怕。我只有十一岁。你们是联邦调查局的,妈妈又不在这里,你们这样做似乎不公平。我真的不知该怎么办。” “难道没有你母亲在,你就不能回答问题了,马克?昨天你看到了一些事情,你母亲当时不在你身边。她不能帮你回答问题。我们只想知道你昨天看到的事情。” “如果你们处在我的位置,你们会要请一个律师吗?” “决不会,”麦克苏恩说。“我永远不会要找律师。只要老老实实回答我们的问题,什么事也不会有。”他开始动怒了,马克并不因此而感到吃惊。他们中一定要有一个显得很生气。这是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的惯技,马克在电视上见得多了。麦克苏恩将唱红脸,特鲁曼唱白脸,总是笑容可掬,有时候为了马克甚至对他的搭档直皱眉头,这样能使马克对他产生一定的好感。麦克苏恩然后会感到厌恶而离去,这样马克就会把所有秘密全都讲出去啦。 特鲁曼凑向马克,满脸堆笑,“马克,你和里基发现杰罗姆-克利福德时,他已死了吗?” “是的,我可以发誓。” 笑容顿时消失,麦克苏恩气得满脸通红,摇了摇头,无计可施。两名特工相互交换着眼色,好久没有吭声。马克看着一只蚂蚁从桌子上爬过,消失在笔记本下面。 唱白脸的特鲁曼最后开腔了。“马克,我想你电视看得太多了。” “你的意思是我不能发誓了?” “我猜想你这是从电视节目洛杉矶法律中看来的,对吧?”麦克苏恩咆哮着说。 “我每星期都看。” “不出所料。你到底想不想回答问题,马克?因为,如果你不肯回答,我们不得不采取其他措施。” “什么样的措施?” “上法庭。向法官控诉。说服他命令你向我们交待。那将是非常不体面的事,真的。” “我要上盥洗室,”马克说着将座椅从桌子边拉开,站了起来。 “嗯,行,马克,”特鲁曼说,突然担心马克给他们弄出毛病来了。“我想沿着走廊走去就是盥洗室。”这时马克已走到门口了。 “五分钟时间,马克。我们等着你。别急。” 他离开这间房子,随手带上了门。 十七分钟过去了。两名特工相互闲聊,摆弄着手中的钢笔。他们并不担心。他们都是有经验的特工人员,精通各种各样的伎俩。他们以前已来过这里。他会开口说出来的。 听到敲门声,麦克苏恩答道,“进来。”门开处,进来了一位五十岁左右的富有魅力的女士。她关上门,好像这就是她的办公室似的。他们赶紧站起来,她却说,“请坐。” “我们正在约见人,”特鲁曼打着官腔说。 “你走错了地方,”麦克苏恩很不礼貌地说。 她把公文包放到桌上,分别递给他们两人一张名片。“我想我没有走错地方,”她回答说。“我叫雷吉-洛夫。我是律师,受马克-斯韦的委托。” 她慢慢坐下,风度非凡,然后将座椅靠近桌边。他们尴尬地退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保持了一段距离。 “马克在,嗯,在哪里?”特鲁曼问道。 “他在一个地方学法律呐。请让我看看你们的身份证行吗?” 他们把警徽拿了出来。她把两个警徽都接在手中,仔细查看,然后在法律事务记录本上写了一些什么。 她写完后,将警徽一把推向桌子的另一边,问道,“你们真的想在没有他母亲在场的情况下审问这孩子吗?” “不,”特鲁曼回答说。 “当然不,”麦克苏恩帮腔道,对雷吉的这一暗示感到吃惊。 “他告诉我,你们是这样做了。” “他糊涂了,”麦克苏恩说道。“我们最初与格林韦大夫接触,他同意这次会晤的,马克、黛安和医生三人都应该参加的。” “但这孩子独自来了,”特鲁曼立即补充道,他急于进行解释。“我们问他,他的母亲在什么地方,他说她一时来不了。我们猜想她或许正在来这里的路上或什么的,因此我们就跟这小孩随便聊聊。” “对,同时我们等着斯韦夫人和医生,”麦克苏恩帮腔说,“你这期间在哪里?” “别问与此无关的问题。你们有没有建议马克去找一位律师谈谈?” 两名特工面面相觑,寻求对方帮助。“这事没有提到,”特鲁曼耸耸肩,若无其事地回答说。 那小孩子不在场,因此撒谎较容易。麦克苏恩清了清嗓子说道,“嗯,对了,刚才,拉里,你还记得马克说了些什么,或者也许是我说些关于洛杉矶法律之类的事,然后马克提到他也许需要一个律师。但当时他是开玩笑似地说的,或者说,我认为他是在开玩笑。你记得吗,拉里?” 拉里这下记起来了。“哦,对对,提到过关于‘洛杉矶法律’的事。但只是开开玩笑而已。” “你真的这样认为?”雷吉追问道。 “当然是真的。”特鲁曼反驳说。麦克苏恩皱紧眉头,点头表示赞同他伙伴的话。 “他没有问你们,他是否需要找个律师?” 他们都摇摇头,好像怎么想也想不起来有这么一回事。“我想不起来他曾有这么一回事。我想不起来他曾这么说过。他还只是个小孩子,害怕得要死,我想他发懵了。”麦克苏恩说。 “你们有没有建议他运用米兰达权利?” 麦克苏恩听了微微一笑,突然感到信心更足了。“当然没有。他又不是嫌疑犯。他只是个小孩。我们只想问他几个问题。” “你们不想在没有他母亲在场或同意的情况下审讯他?” “不想。” “当然不想。” “他征求你们意见时,你们没有劝说他别去找律师?” “没有,夫人。” “绝对没有。如果他是这样说的,那么那孩子是在撒谎。” 雷吉慢慢地打开她的公文包,拿出一架黑色的录音机和一盘微型磁带。她把这些东西放在自己面前,向他俩报之以挑逗的一笑,说道,“我想能弄清谁在撒谎。” 麦克苏恩将手放在脸上,两只手指顺着鼻梁往下抹。特鲁曼揉了揉眼睛。她要让他们难受一会儿。房间内一片肃静。 “一切都在这录音带上。你俩想在没有他母亲在场、未经他母亲允许的情况下审讯他。他特别要求你们等到他母亲能抽出身子时再开始询问,但你们不同意。你们企图胁迫这孩子,用不仅要对他而且要对他的母亲进行刑事诉讼来恐吓他。他告诉你们他很害怕,他两次问你们要不要请个律师。你们建议他不要请律师,理由之一,律师都是讨厌的家伙。先生们,讨厌的事情就在这里。” 他们的身子越来越缩进座椅里去了。麦克苏恩的四根手指紧紧压在额角上,轻轻地按摩。特鲁曼端详著录音带,简直难以相信,但他特别小心、竭力不看那女人一眼。他想把它一把抢过来撕得粉碎,再踩上一脚,因为这涉及他的前途。尽管他心里十分懊恼,但根据某种判断,他感到这女人已将录音复制了。 被人戳穿谎言挨训斥已够糟糕的了,但他们的麻烦还远远不止这个。接踵而来的将是严厉的惩罚性措施。惩戒、调离现职、档案上给写上些废话,此时此刻,特鲁曼也相信,对为所欲为的联邦调查局特工人员采用的种种惩戒措施,这个女人知道得一清二楚。 “你在小孩子身上装了窃听器,”特鲁曼怯生生地说道,然而他没有朝着那女士说。 “怎么啦?这不是犯罪。别忘了你们是联邦调查局的,你们这些家伙装窃听拉的线比美国电话电讯公司的还要多。” “好,好。雷吉,嗯,我说,我们很抱歉。我们,嗯,有一点忘乎所以,我们赔个不是吧。” “只是有一点忘乎所以?光凭这一点我就可使你们丢掉饭碗。” 他们不准备跟她争辩。也许她说得对,而且即使还有跟她争辩的余地,他们也没有心思这样做。 “你在录我们的讲话吗?”特鲁曼问道。 “没有。” “那好,我们承认做得过分了,对不起。”他不敢正视她。 雷吉不慌不忙地将录音带放入上衣的口袋,说道,“看着我,朋友们。”他们慢慢地抬起眼睛与她对视,十分尴尬难受。“从你们身上我已得到证实,你们这些人撒谎成性,说撒谎就撒谎。这怎么能使我相信你们呢?” 特鲁曼突然拍了一下桌子,嘴里嘶嘶作响,故意砰地一下站起身来,蹬蹬地走到桌子一端,两手一摊说道,“简直不可思议。我们来这里只是想问问那个小孩子一些问题,办我们的公务。可现在我们跟你斗起来了。那小孩子没有对我们说他已请了律师。如果他告诉了我们,我们自然会改变主意的。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为什么故意与我们作对?这是毫无道理的。” “你们想在这小孩子身上打什么主意?” “我们只想知道事情真相,他在撒谎,没有把昨天看到的事情源源本本地说出来。我们知道他在撒谎。我们知道在克利福德自杀前,他跟杰罗姆-克利福德交谈过。我们知道这小孩到汽车里去过。也许我并不责怪他撒谎,因为他还只是个小孩子,他害怕。但该死的,我们得知道他所看到和听到的事情。” “你们怀疑他看到和听到什么了?” “他把一切都告诉你了吗?”麦克苏恩问道。 “我们的谈话内容是绝对保密的。” “我懂得这一点。但是,你可知道克利福德是什么人?马尔丹诺和博伊特又是什么人?你知不知道这一案子的来龙去脉?” “今天早晨我看过报了。我一直都关注这一新奥尔良案子的进展情况。你们需要那具尸体对吗?” “你可以这样说,”特鲁曼从桌子的一端回答就,“但此时此刻我们真正需要的是要与你的委托人谈一谈。” “我可以考虑这一要求。” “你什么时候能考虑好?” “不知道。今天下午你们有没有事?” “干吗问这个?” “我需要跟我的委托人再谈一谈。下午三点在我的办公室里见,怎么样?”她拿起公文包,将录音机放了进去。显然,这次会晤到此结束了。“我来保管这盒录音带,不透露出去。这算是我们间的小秘密,行吧?” 麦克苏恩点头同意,但心里明白,事情还远远没有完。 “如果今后我想从你们两位那里要点什么,譬如事实的真相或是直截了当的答复,希望能够得到满足。如果我发现你们还要撒谎,我可就要使用这盒录音带了。” “这是讹诈。” “是的,的确是。你们对我起诉好了。”她站起身来,一把抓住门把。“三点钟见,朋友们。” 麦克苏恩跟在其后。“喂,雷吉,听我说。有一位朋友也许想参加这一会晤,他的名字叫罗伊-福尔侍里格,他在……” “福尔特里格先生在城里?” “对,他昨晚到的。他坚持一定参加在你办公室里的会晤的。” “这个么,这个。行,我感到荣幸。请邀请他来。”—— 豆豆书库收集整理 第10节 下午三时整,按照约定的时间,福尔特里格、麦克苏恩和特鲁曼准时来到雷吉-洛夫律师事务所的接待室。这房间不大,但非常雅致。克林特接待了他们。他请他们坐下,要倒咖啡,倒茶水,但他们都显得很拘谨,一一谢绝了。福尔特里格郑重其事地对克林特说,他是负责路易斯安那南部地区、新奥尔良的美国国家律师,来这里谈业务,不想等候。然而他这样想就错了。 他等了四十五分钟。在这期间,那两名特工坐在沙发上翻阅杂志,福尔特里格却在屋子里踱来踱去,不时地看手表,在克林特身上出气,训斥他,甚至两次破口大骂,但每一次问起来,克林特还是说雷吉正在打电话,有要紧事,至于福尔特里格已来到这里似乎一点也不重要。他很想离去,但又不能。在他的一生中,像这样被耍弄、却又只好忍声吞气的时候是极少的。 最后,克林特请他们跟他去会议室,这是一个小小的会议室,周围放着一排书架。书架上全是厚厚的法律书籍。克林特让他们坐下、并告诉他们雷吉马上就来。 “她已经晚到了四十五分钟,”福尔特里格抗议道。 “对雷吉来说,她还提前了许多呢,先生。”克林特微笑着回答,并离开了会议室,随手关上房门。福尔特里格坐在桌子的一端,两名特工紧挨着他,一边一个。他们等候着。 “我说,罗伊,”特鲁曼踌躇地提醒,“你得小心这个女人。她也许会把谈话录下音来。” “你怎么会有个想法?” “这个么,嗯,你很难……” “这些孟菲斯律师中,很多人喜欢录音,”麦克苏恩帮腔说,“在新奥尔良情况怎样我不清楚,但在这里录音搞得很凶。” “她必须事先告诉我们录不录音,对吗?”福尔特里格回答,显然没有理解他们话里的含意。 “用不着冒险,小心为好,对吧,”特鲁曼说道。 门开了,雷吉走了进来,她迟到了四十八分钟。“各位请坐,”她说道。克林特跟在后面,随手把门关上了。她伸出手来,主动与似站非站的福尔特里格握手。“我是雷-洛夫。你一定是罗伊-福尔特里格吧。” “是的,很高兴见到你。” “请坐。”她朝麦克苏恩和特鲁曼笑了笑。一瞬间,他们三个都想起了录音带那段插曲。“很抱歉来迟了,”她说着独自到会议桌的另一端。福尔特里格他们三人与她相隔八英尺,紧紧地挨在一起坐着。 她打开会议桌里一个隐蔽的抽斗,从里面取出一台大录音机放到自己的面前。“我想把这次小小的会晤录下音来你们不介意吧?”她问道,同时插上了话筒。不管他们喜欢与否,把这次小型的会晤录下音来已是无可争议的了。“我很乐意向你们提供一盘复制带。” “很好,同意。”福尔特里格说,装出一付他似乎还可有所选择的样子。 麦克苏恩和特鲁曼盯着那台录音机看,心想真有她的,还问一声。他们朝她笑了笑,她也朝他们笑了笑,然后三人都向录音机看着,会意地笑了。这个女人犹如一块破窗而入的石头,令人难以捉摸。那台该死的微型录音机一定就在附近。 她揿下按钮。“好啦,开始吧。” “你的委托人在什么地方?”福尔特里格向前一探身子问道,显然下面的话都将由他代表着说了。 “在医院里。医生让他呆在病房里,留在弟弟的身边。” “我们什么时候可以跟他谈话?” “你认为你一定可以跟他谈话吗?”她注视着福尔特里格,眼睛里充满自信。 “我们需要和你的委托人谈谈,洛夫女士。” “叫我雷吉,行吧,罗伊。” “行,什么都可以。简而言之,我们认为他知道一些事情。” “譬如说?” “这个嘛,我们深信杰罗姆-克利福德自杀前,小马克曾在那辆汽车里。我们认为他和克利福德在一起的时间不是短暂的一会儿。克利福德显然想自杀,而且我们有充分理由相信他想把他的当事人马尔丹诺先生埋藏博伊特参议员尸体的地方告诉别人。” “你根据什么认为他想告诉别人?” “这说来话长了,但是他曾跟我事务所里的一名助手有过两次接触,暗示说他也许愿意做个交易,把秘密说出来。他害怕得要命,喝了很多酒,行为异常古怪。他十分惊慌,难以控制自己,想谈一谈。” “你凭什么认为他对我的委托人说过?” “只是一次偶然的机会。我们必须弄个水落石出,你一定明白。” “我明白你们有点走投无路了。” “不是有点,而是非常,雷吉,我对你开诚布公说了吧。我们知道是谁杀了参议员,但坦率地说,没有找到那具尸体,因此开庭审判的条件不成熟,”他顿了顿,温和地冲她笑笑。尽管他有许多惹人讨厌的毛病,但罗伊毕竟在陪审团面前见过很多世面,知道应该怎样显得真心实意,什么时候应该真诚老实。 在对付这一号人时,她也是个老手,知道怎样区别真伪。“我并不是说,你不可以跟马克-斯韦谈话。今天你跟他谈不了。但明后天也许可以。事态发展得很快。克利福德先生尸骨未寒,我们应该放慢一点节奏,一步一步慢慢地来,好吗?” “好的。” “那么请拿出根据证明杰罗姆-克利福德开枪自杀前,马克-斯韦与他一起在汽车呆过,好让我心服口服。” 没问题,福尔特里格看了看记录用的拍纸簿,一口气报了一长串指纹相符的地方:尾灯、行李箱、前车门把手、锁开关、仪表盘、手枪、杰克-丹尼尔威士忌酒瓶等等。此外,在水龙带上也测得相符的指纹,但还没有最后确定。鉴定正在进行。福尔特里格这下子成了起诉人,正以无可辩驳的证据来确立一个案子。 雷吉记了好几页纸。她知道马克去过汽车里面,但不知道他竟留下了这么多的痕迹。 “威士忌酒瓶子?”她问道。 福尔特里格迅速翻过一页,查看详细细节。“是的。上面有三个清晰的指纹。毫无疑问。” 马克跟她说起过枪,但没有讲到酒瓶的事。“这似乎有点奇怪,是吗?” “在这一点上的确非常奇怪。跟他谈过话的警官们都回想不起他说话时带有酒精味,因此我认为他没有喝酒。如果我们可以跟他谈一谈,他肯定能解释清楚的。” “我会问他的。” “那么,看来关于酒瓶子的事他没有对你说过。” “没有。” “他讲了那支枪的事没有?” “我不能透露我的当事人对我说的话。” “这么说,他没有把一切情况告诉你?”福尔特里格问道。 “他告诉我很多事,但漏掉某些细节完全可能的。” “这些细节可是至关重要的。” “我会判断什么是至关重要的,什么不是。你还掌握了一些什么?” “把字条让她看看,”福尔特里格命令道。特鲁曼从案卷里抽出那张字条,递给了她。她慢慢地看了一遍,接着又看了一遍。马克没有提过这张字条的事。 “显然是用两枝不同颜色的笔写的,”福尔特里格解释说。 “我们在车子里找到了那支蓝色笔,一支廉价的比克笔,没有墨水了。我们推测,马克离开汽车后,克利福德好像想加上几句话。‘何处’这个词似乎表明那孩子已经离去,很明显他们两个人交谈过,互通了姓名,而且那小孩在车子里逗留的时间很长,有足够的时间东摸西摸的。” “在这上面没有发现指纹?”她挥了挥手中的字条问道。 “没有,我们已仔细查过,那孩子没有碰过它。” 她若无其事地把它放在法律记事拍纸簿边上。 “那么,罗伊,我想最大的问题是你们这些人怎样对上他的指纹的?你们怎样取得他的指纹,然后又与汽车里的指纹对上号?”她问道,口吻里充满自信,又带着嘲弄。麦克苏恩和特鲁曼四个小时前已领教过这种滋味,当时她拿出录音带来时就是用的这种口气。 “很简单。昨晚在医院里我们从一只饮料罐上取得了一个指纹。” “取指纹前你们有没有征得马克或他母亲的同意?” “没有。” “这么说来你们侵犯了一个十一岁孩子的隐私权。” “不,我们只是想取得证据。” “证据?什么证据?我敢说不是犯罪的证据吧。罪早已犯了,尸体也被处理掉了,你们怎么也找不到。在这里我们还有何罪可言?自杀?看到人自杀?” “他看到那人自杀了?” “我不能告诉你他做了什么或看到什么,因为我是他的律师,他信任我。他有权对向我所说的话保密,罗伊,你知道这一点。你们从那孩子身上还取到了什么?” “没什么了。” 她哼了一声,似乎并不相信。“你们还有其他什么证据?” “难道这一证据还不够吗?” “我要所有的证据。” 福尔特里格迅速地翻动宗卷里的一页页材料,渐渐失去了原先那种心平气和的样子,不觉怒火中烧:“这孩子的左眼肿起,额头上有块肿疙瘩,你应该看到了。警方说他们在现场发现他时,他的嘴唇上有血迹。克利福德的尸体剖检时,他的右手背上发现了一滴血斑,血型化验表明,这血不是他的。” “我猜想是马克的。” “也许是,属于同一血型。” “你怎么知道他的血型的?” 福尔特里格放下他的法律事务记录拍纸簿,搓了搓脸。能干的辩护律师部善于把辩论引离问题的要害,然后在案件的枝节问题上大作文章,以便转移原告及其律师以及陪审团的注意力,从而开脱他们当事人显而易见的罪行。如果有什么事实要隐瞒,他们就向对方大叫大嚷,指责对方违反了技术上的细节。此刻,如果说有什么不同的话,那就是必须确实弄清克利福德告诉马克的一些实质性东西。本来这事很简单,但是现在这小孩子请了律师,他们反而要在这里向她解释他们是怎样取那些至关重要的证据的。本来不征得对方同意,从一只饮料罐上取得指纹是无可非议的,这是警方的杰作。然而到了一位辩护律师的嘴里,它突然成了严重侵犯隐私权,下一步她就会威胁着要向法院起诉,打官司。现在又冒出一个血型问题来了。 她是一位能干的律师。福尔特里格很难相信她干律师才只有四年时问。 “从他弟弟的入院登记中得知的。” “你们怎样得到医院的病历?” “我们当然有办法。” 特鲁曼作好准备等待挨骂。麦克苏恩缩在卷宗后面不敢露头。他们两个曾陷入这样的窘境,结结巴巴,无言以对,干着急。现在轮到罗伊啥这种滋味,简直有点滑稽。 但是她仍很沉着冷静。她的手指瘦削,涂了白色的指甲油,她缓缓伸出一指,指着罗伊说,“如果你们再走近我的委托人,未经允许企图从他身上获取什么,我就向法院起诉,控告你和联邦调查局。我将向路易斯安那和新奥尔良州法院起诉,控告你们违反职业道德。而且我还将送你这个笨蛋上这里的少年法庭,要求法官把你关起来。”她说这番话时心平气和,不动感情,但实实在在,从而会议室内的每一个人,包括罗伊-福尔特里格在内,都知道她是言出必行的。 福尔特里格微笑着点点头。“很好。如果我们有所出格的话,请原谅。不过我们很着急,必须与你的委托人谈谈。” “你把有关马克的所有材料都告诉我了吗?” 福尔特里格和特鲁曼核对了他们的记录材料后说,“我想是的。” 她细细地看了一遍她的法律事务记录拍纸簿后说,“我们明天再见吧。”与其说她在提建议,还不如说她在作指示。 “我们真的很急,雷吉。”福尔特里格恳切地说。 “好啦,我不急。我想我是在发号施令了,是吗?” “我想是的。” “我需要时间进行分析,还要和我的委托人谈话。” 这一结果不是他们所希望得到的,但事实上他们也只能得到这么多,他们不得不痛苦地接受这一事实。福尔特里格做作地拧上钢笔套,将记录材料塞进公文包。特鲁曼和麦克苏恩照着他的样子也收拾起东西来。他们整理文件、档案和一切,动作特别大,使会议桌都晃动了起来。 “明天什么时候?”福尔特里格问道,并砰的一声关上了公文包,手猛然一推,离开了会议桌。 “十点钟,在这里。” “马克-斯韦来吗?” “不知道。” 他们一个个站起来,鱼贯地走出会议室—— 豆豆书库收集整理 第11节 沃利-博克斯每小时至少四次与在新奥尔良的事务所通电话。福尔特里格手下有四十七名助理律师与各种犯罪作斗争,保护政府的利益。沃利负责把正在孟菲斯的主子的指示传递出去。除了托马斯-芬克以外,还有三个律师参加处理马尔丹诺一案。沃利感到有必要每隔十五分钟和他们通一次电话,把指示和有关克利福德一案的最新进展情况通报给他们。到中午时,整个事务所的人都已知道马克-斯韦和他的弟弟了。办公室里充满了流言和猜测。那个小孩子知道多少情况?他能带他们去那藏尸的地方吗?起初,这些问题只局限于对马尔丹诺起诉的三名律师中,他们低声交换意见;但到了下午三四点钟,在咖啡室,秘书们都已议论开了,对克利福德自杀时留下的字条和开枪自杀前对那个小孩讲的话作出无边无际的猜测。在福尔特里格的事务所,大家除了等沃利的下一个电话外,其他的工作实际上都已停了下来。 福尔恃里格曾为消息泄漏而恼火,开除过他怀疑说话太多的人。他要求他手下所有的律师、助理律师、侦查员和秘书都具有处理各种事务的能力。他把一些敏感的消息都妥善地锁起来,防止自己手下的人泄漏出去,对他们训斥威胁兼施。 但是,罗伊-福尔特里格不是能激起手下人对他无比忠诚的那号人。助手中的许多人并不喜欢他。他玩弄政治游戏,利用所承办的案子未实现自己赤裸裸的野心。他争出风头,把一切好事归功于己,坏事归罪于下属。他指控由选举产生的官员,尽管没有多少根据,但用心昭然,为的是在报纸上登上几条消息亮亮相。他侦查他的敌人,通过新闻界将他们的姓名泄漏出去。他是个政治上不恪守信仰的人。法律上唯一的才能就是引经据典,向陪审团唠叨说教。他是里根政府委派的,任期还有一年。他手下的助理律师中,大多数人都在算着他离任的日期。他们怂恿他去参加竞选,谋求一官半职,干什么都行。 新奥尔良的记者早晨八点开始打电话询问消息,要求福尔特里格律师事务所就克利福德之死发表正式评论,但他们未能如愿。而后,两点钟时,威利斯-厄普丘奇粉墨登场,马尔丹诺虎视眈眈,在一旁作陪。事务所周围来了更多的记者,到处刺探消息。往复于孟菲斯和新奥尔良的电话数以百计。 人们都在议论纷纷。 他们站在九楼走廊尽头肮脏的玻璃窗前,俯视市中心交通高峰期川流不息的过往车辆。黛安显得很紧张,点了一支弗吉尼亚苗条烟,喷出一口浓浓的烟雾。“这位律师是谁?” “她叫雷吉-洛夫。” “你怎样找到她的?” 他指了指四个街区以外的斯坦里克大厦说,“我去过她的办公室,就在那座大楼里。我和她谈过。” “为什么去找她,马克?” “这些警察使我害怕,妈妈。这里到处是警察和联邦调查局的人,还有记者。我想我们需要听听律师的意见。” “律师是不会白干的,马克。你知道,我们请不起律师。” “钱我已付给她了,”他回答说,口气象个阔佬。 “什么?你哪能付得起律师的费用?” “律师的聘费她要得很少,而且已经收下。我把今天早晨买炸面饼圈的五美元中所剩下的一元付给她了。” “一个美元她就肯接受这一案子?她一定是个了不起的律师。” “她非常行,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 “她什么时候来这里?” “六点左右。她想见见你,并和格林韦大夫谈谈。妈妈,你会喜欢她的,真的。” 黛安深深地吸了一口烟,然后吐出来。“但是,马克,我们为什么要请她?我不理解她为什么要介入?你没有做什么错事。你和里基看到那辆汽车,你想帮那个男子,但他最终还是开枪自杀了。你们两人只不过目击此事。为什么需要请律师呢?” “这个么,一开始我的确对警察撒了谎,这使我害怕,因为我对那男子自杀未加阻止而招惹麻烦。妈妈,这真叫人胆战心惊。”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儿子,听他解释,而他却避开她的眼睛。这以后谁也没说话,沉默了很久。“你把一切都告诉我了吗?”她问道,语速极慢,好像她心里早已有数似的。 起初,他们在活动住房等救护车的时候,因为哈迪老在周围转来转去,竖着耳朵听。他对她说了谎。接着,昨天晚上在里基的病房里,在格林韦的盘问下,他说出了真相的第一种说法,他记得当他第二次讲时又换了一种说法,她听后显得多么伤心。他还记得她说,“马克,你从来不对我撒谎的。”她的调子是多么悲楚。 他们曾经一起经历许多磨难,现在他却在事实真相周围兜圈子,回避问题,告诉雷吉的事情多于告诉妈妈的,他心里真难受。 “妈妈,昨天的一切发生得太快了。我昨晚脑子里一片模糊。但今天我已在思考这发生的一切,每一步、每一分钟所发生的事我都竭力去回忆,现在我记起来了。” “譬如说?” “这个嘛,你知道这件事情对里基的震惊程度。我受到的影响也相差无几,只是结果不如里基那样严重罢了。昨晚我跟格林韦大夫谈话时,有些事情本该想起来的,结果却忘了。现在我回忆起来了。我这样说是不是有道理?” 这的确有道理。黛安突然感到担心起来。两个儿子都看到同一件事情,一个吓昏过去了,她相信另一个也受到了影响,这是合情合理的,可是她起先却没有想到这一点。于是她弯下腰,紧紧地靠着他,并关切地问道,“马克,你没事吧?” 他心里明白自己已骗过她了,于是皱着眉,象患了偏头痛似地说道,“我想没有事吧。” “你想起什么了?”她谨小慎微地问道。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个么,我记得——” 格林韦清了清嗓子,突然冒了出来。马克急忙转过身子。“我该走了。”格林韦几乎歉意地说,“过一两个小时再来查房。” 黛安点点头,没说什么。 马克决定把事实真相和盘托出。“喂,大夫,刚在我正在跟妈妈说,现在我一切都想起来了,这还是第一次。” “关于那件自杀的事?” “对。整整一天我都在回想那件突然发生的事情和每一个细节。我想其中有些情节也许很重要。” 格林韦看着黛安说,“我们回病房去说吧。” 他们回到病房,随手关上门,倾听马克补充他原先没有说到的细节。他大部分时间都低着头,瞧着地板讲,但是说出真相,丢掉包袱,的确是一种解脱。他细细地讲着,从受到惊吓开始直到受严重创伤,象演剧一样,一幕幕、一场场痛苦的经历,但他出色地经受住了考验。他不时地停下来,搜索词语来表述印在他脑海深处的记忆。他不时地瞟格林韦一眼,但始终看不出他的表情变化。他又不时地看母亲一眼,但看不出她脸上有失望的神色。他所看到的是她作为母亲的关切。 当他讲到克利福德抓住他后的那一段经历时,他看得出他们都极紧张,简直坐不住了。 他忧虑的眼睛始终瞧着地面。他讲述那支手枪,黛安紧张得直舒气。当他说到砰的一声枪响、子弹从车窗穿出去时,格林韦摇摇头。他一边讲一边担心挨训斥,因为他昨晚撒了谎。然而他继续硬着头皮讲下去。很显然,他心中十分不安,深深地陷入了思索。 他把里基可能看到听到的一举一动,一点一滴都详详细细地讲了,但有一个细节瞒了下来,那就是克利福德的坦白。一瞬间,那疯子的话又在他脑海里回响,那么逼真:“离开这、这、这个世界,飘飘悠悠见上帝去。” 他讲完了。黛安坐在折叠床上,按摩着头部,抱怨说吃了安定片不舒服。格林韦坐在椅子上聚精会神地听着,不放过只言片语。“就这么多了,马克?” “我不知道,现在就只能记起这么多。”他喃喃地说道,好像牙齿痛,吐字有困难。 “你真的进到车子里去过?”黛安闭着眼问道。 他指着微微肿起的左眼说,“你看这里,这就是我想逃出车子时被他一巴掌打的。挨打后好一阵子我头晕目眩,也许不省人事了,不过我也说不清楚。” “你告诉我说,这是在学校里打架打的。” “我不记得这样说过,妈妈。要是我这样说的话,嗯,也许是因为我当时被吓昏了头或是什么的。”真该死,又被谎言害苦了。 格林韦心中也存在怀疑,但他所关心的是怎样治好他的病人,而不是要责备马克。他轻轻地捋着胡须,若有所思地注视着墙壁。好久好久,谁也没有说话。 雷吉迟到了一个小时,向大家表示歉意。格林韦已结束一天的诊疗,离院回家。马克结结巴巴地给她们互相作了介绍。她和黛安握手时,满脸笑容、热情非凡。然后她跟黛安并排坐在床上,提了十来个与里基有关的问题。 黛安十分疲倦,又容易受伤害,能和这样的一个女人交谈实在受益不浅。于是她的话匣子打开了。她是重复了格林韦说的这样那样的话。然后她又告诉她很多事,不过这些事与马克、马克的这一经历以及联邦调查局部毫无关系。在说话的兴头上她竟忘了雷吉来这里的真正目的。 雷吉带来了一袋即食的三明治和炸土豆片。马克将这些食品放在桌子上。桌子就在里基的床边,上面堆满了东西。然后他离开病房去取饮料。她们几乎谁也没有注意到他离开。 他在休息室买了两瓶饮料回来,途中没有遇到警察、记者或黑手党歹徒。两个女人正在深入洋谈麦克苏恩和特鲁曼想审问马克的事。雷吉把这一经过讲得有声有色,以至黛安对联邦调查局的看法除了不信任外再无其他选择。她们两个都感到震惊。在过去这么长的时间里,黛安从来没有像现在那样充满活力,生气勃勃。 杰克-南斯联合公司是一家办事神不知鬼不觉的公司,在广告上自诩为安全专家,但事实上它只不过拥有几个私人侦探而已。 杰克-南斯本人曾有前科,作案记录给人留下过深刻的印象。但十年来他成功地避免招惹麻烦。他的伙伴名叫卡尔-西森,是个有前科的重罪犯。他曾经办了个假冒的屋顶建材公司,进行惊人的诈骗活动。他们两个合伙专为有钱人干肮脏的勾当,日子混得挺不错。他们曾被一位富翁雇佣,折断了一个男孩子的双手,这男孩才十来岁,是那位富翁女儿的男朋友,仅仅因为他打了她一个耳光,就遭到此厄运。他们还为三两个浪荡公子毁掉计算机中的程序,而这些公子都是纨绔子弟。他们使用暴力毫无顾忌,他们多次狠揍一位商人,只因为他是他们委托人的竞争对手、抢了他们委托人的生意。他们还曾根据委托人的旨意,放火烧了委托人妻子和她情夫的市里的爱巢。 他们这一类的业务很有市场,在一部分人士中颇有名气,被称为两个非常险恶而办事干净利落的人。你一付钱,他们就为你干见不得人的勾当,而且不留一丝痕迹。他们生意十分兴隆,每个委托人都是经人介绍慕名而来的。 天黑了。杰克-南斯正在杂乱拥挤的办公室里,这时他突然听到有人敲门。秘书已干完一天的活儿下班了。卡尔-西森正在跟踪一名盗保险箱的贼。那贼通过引诱和欺骗委托人的儿子做了此案。南斯四十岁左右,个子不大,但挺结实,十分敏捷。 “我找杰克-南斯,”那敲门的男子说。 “我就是。” 那人伸出手来,两人握了手。“我叫保罗-格朗克,可以进来吗?” 南斯把门开得稍大了一点,示意叫格郎克进来。他们站在秘书的办公桌前,格朗克环顾四周,打量那拥挤又杂乱的办公室。 “已经很晚了,”南斯说,“你有什么事吗?” “我有件事要立即办理。” “谁介绍你来的?” “我慕名而来。” “告诉我是谁说的。” “好,告诉你。格兰杰说的。我猜想你帮他做成了一笔生意。他还提到施瓦茨先生对你的工作也十分欣赏。” 南斯想了想他所说的话,同时仔细打量了对方一番。格朗克身材魁梧,胸肌发达,四十不到,衣着蹩脚,但自己却感觉不到这一点。他说话时拉长声,吃掉尾音,南斯一听就知道他来自新奥尔良。“我出手帮忙前,要求先付两千美元的定金,而且要现金支付,不得退还。”格朗克一听,马上就从左衣袋里掏出一大叠钞票,从中抽出三十张票面一百元的大票。南斯顿时浑身放松。这是十年来最干脆的一次交易,他接过钱,指着沙发说,“请坐。要干什么,尽管吩吩。” 格朗克从茄克衫口袋里拿出一张折叠起来的报纸,递给了南斯。“你看了今天的报纸上的这篇文章吗?” 南斯看了一眼说,“看过,与你有什么相干?” “我从新奥尔良来。事实上,马尔丹诺先生是我的老朋友。他看到自己的名字突然在这里的《孟菲斯新闻》上出现,感到非常不安。文章说他与黑手党有瓜葛。不过报纸上说的东西不能相信。这个国家要毁在新闻界手里。” “克利福德曾经是他的律师吗?” “是,但现在他已另外请了律师,这个说来并不重要,但让我告诉你什么是他的心病。他得到可靠的消息,说那两个小男孩知道一些实情。” “那两个男孩在哪里?” “一个在医院里,好像昏迷了。克利福德开枪自杀时他受了刺激。他的哥哥在克利福德自杀前去过汽车里面。我们担心这个小孩知道一些真相。他已请了一位律师,拒绝与联邦调查局的人谈话。这一切看上去非常令人怀疑。” “要我们干什么?” “我们需要一个与盂菲斯有关系的人。我们要见见那个小孩子,我们必须知道他每时每刻的行踪。” “他叫什么名字?” “马克-斯韦。据我们猜想,他与他的母亲在一起。昨晚他们在病房里与他弟弟里基-斯韦一起过夜的。病房在圣-彼得医院九楼943号房问。我们要你找到这个小孩子并监视他。” “这很容易。” “也许并不那么容易。警方,也许还有联邦调查局都派人在监视他。那小孩子引来了一大群人。” “我的要价是每小时一百美元现金。” “我知道这个。” 巴里-马尔丹诺穿着鳄鱼皮的轻便鞋一蹦一跳地下了楼,打开通向杜缅茵大街的门。他左顾右盼,相信有人在盯他稍。走到拐角处,他突然改道走波旁大街,他专找阴暗处走,一会儿穿到马路对面,一会儿又穿回马路这边,然后转一个弯,又转一个弯,接着再往回趟几步。他东拐西拐走了八个街区,最后走进迪凯特大街上的兰迪海鲜馆消失了。如果还有人能盯着他的话,那么这人简直是超人。 兰迪海鲜馆是个庇护所。它是个老式的新奥尔良餐馆,又狭又长,阴暗拥挤。他沿着狭窄的楼梯跑到二楼预订的桌位,到这里来先要预订,而且只有少数特殊人物才能预订。他向一名服务员点点头,朝另一位结结实实的伙计笑笑,然后走进一间摆着四张桌子的雅座。三张桌子空无一人,在第四张桌子旁有一个人独自坐在暗处,借着烛光在看书。巴里走上前去,然后停下来等着那人邀请。那人看到他后指了指一张椅子。巴里规规矩矩地坐了下来。 约翰尼-沙拉里是巴里的舅舅。毫无争议,他是一家之长。兰迪餐馆是他开的。此外,他还拥有一百家各种各样的企业。与平时一样,他今晚要工作。他正在烛光下阅读金融信息,一边等着用晚餐。今天是星期二,是一个工作之夜。 他不喜欢别人打扰。“有什么事?”他问道。 巴里探着身子凑上前去,心里明白此刻他不受欢迎。“刚才和孟菲斯的格朗克通了电话。那个小孩子请了一位律师。他拒绝联邦调查局的人谈话。” “我难以相信你竟笨到这等程度,巴里,你自己意识到了没有?” “这个么,我们已经说过了,是吗?” “我知道,但我还得讲。你是一个大笨蛋,一个真正的大笨蛋。我要你知道这一点。” “好啦,就算我是个大笨蛋,好吧。但是我们需要行动。” “什么行动?” “我们必须派博诺或别的人去,皮瑞尼或布尔都可以。谁去我不在乎,但我们需要两三个人去孟菲斯,现在就去。” “你想除掉那个小孩?” “也许,视情况而定。我们需要弄清楚他知道些什么,对吧?如果他知道得太多,那么我们也许不得不把他干掉。” “我们竟有血缘关系,巴里,你真叫我丢人。你是一个十足的笨蛋,你知不知道?” “好啦,笨蛋就笨蛋,但是我们必须立即行动。” 约翰尼拣了一堆报纸,开始读起来。“把博恩和皮尔尼派去,但不能再有愚蠢的举动了。行了吧?你真是个白痴,巴里,一个大笨蛋。我不希望在我作出新指示前再有任何行动,知道了没有?” “知道了,舅舅。” “你可以走了,”约翰尼说罢挥了挥手。巴里站起身来,离开了。 福尔特里格和博克斯、芬克一起呆在图书室里无所事事,只能听从雷吉-洛夫的摆布。纯粹出于无聊,这位大名鼎鼎的特派律师只得一头埋在厚厚的法律书里。 他们反复研究的中心议题就是:如果马克-斯韦不肯说,那么用什么办法才能套出他的秘密来。如果一个知情人不肯说出真情,而他所掌握的情况又对刑事诉讼至关重要,那么用什么方法才能把情况搞到手?第二个问题是:福尔特里格想弄清楚有无可能让雷吉-洛夫泄漏马克-斯韦告诉她的实情。律师——当事人之间共享的特权几乎是神圣不可侵犯的,但尽管如此,罗伊还想探索一下,看看还有没有空子可钻。 关于马克-斯韦到底是否知道实情的争议几小时前已告结束,而且显然以福尔特里格胜利而告终。结论是:这个小孩到汽车里去过。克利福德发神经了,想把真相说出来。这小孩子向警方撒谎,现在他已聘请了一名律师,因为这小孩子知道一些秘密,但又不敢说。为什么马克-斯韦不肯干干脆脆说出全部实情?为什么?因为他害怕那个杀害博伊德-博伊特的凶手。全部经过就这么清楚,这么简单。 星期二晚上十点左右,拉里-特鲁曼敲门进来。整个晚上的大部分时间,他都在麦克苏恩的办公室里。按照福尔特里格的指示,他们正在着手办理准许向马克-斯韦提供安全保护的手续,即让他享受联邦证人保护法规定的条款。他们已和华盛顿电话联系过十几次,与联邦调查局局长丹顿-沃伊尔斯通了两次电话。如果马克-斯韦明天上午还不肯告诉福尔特里格想要知道的东西,他们准备答应他非常诱人的优厚条件。 福尔特里格说这一交易很容易做成,对于这小孩子来说.他有百利而无一弊。他们将为他的母亲在一座新兴城市里找一份好工作,而且任凭她挑选。他们一家可住进有房基的固定住房,而不用再住条件很差的活动住房了。此外,他们一家还可以得到一笔现金,甚至一辆新汽车。 马克坐在阴暗处薄薄的床垫上,眼睛呆呆地停留在那张高床上,看母亲正睡在里基的身旁。他厌恶这病房,讨厌这医院。 在休息室有个男子独自一人坐在沙发上翻阅杂志,对电视上的节目毫不在意。他坐的那张沙发正是马克打算睡觉的地方。马克将两枚二十五美分的硬币塞进售货机,买了一罐雪碧,然后坐到一张沙发上看电视。那男子四十上下,一付疲劳焦虑的样子。 杰克-南斯合上手中的杂志,又捡起一本。他看了马克一眼,这还是他第一次看着马克,并友好地一笑。“嗨,你好,”他热情地招呼道,接着又低头重新读起杂志来。 马克只是点点头,因为他现在最不想遇见陌生人。他喝着饮料,渴望安静。 “你在这里干什么呀?”那男子问。 “看电视,”马克回答道,那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杰克看了看手表,突然站立起来,“我得走了,祝你好运。嗯,你叫什么名字?” “马克。斯韦。” “祝你好运,马克。我得赶紧走。”他朝电梯走去,消失了。 马克挪动到那张沙发上,躺了下来。不到几分钟他就睡着了—— 豆豆书库收集整理 第12节 星期三的《孟菲斯新闻》头版上登了两帧照片,它们取自杨柳街小学的年刊。他们的名字马克-斯韦和里基-斯韦就在这两张伶俐可爱的笑脸下方。照片的左侧登了一篇关于杰罗姆-克利福德自杀事件及其非同寻常后果的文章。这两个小孩子都与此案有牵连。该文由斯利克-莫勒撰写,他东拼西凑编成的这篇文章说,此案涉及到联邦调查局;里基被吓昏了;马克打了911报警电话,却没有说出自己是谁;警方向他讯问,可他却一直没有开口:他家里请了一位女律师,名叫雷吉-洛夫;那辆汽车里面到处发现马克的指纹,那支枪上也有。故事把马克写得像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凶手。 早晨六点左右,卡伦给马克送来了报纸。 “你可出名了,”卡伦边说边把报纸的头版递给他,并把他的桔子汁放在桌上。 “那是什么?”他问道,眼睛一下子就盯住了他的黑白照片。“妈的!” “一则小新闻,等你有空时我想请你签个名。” 真滑稽。她走了,马克开始慢慢地读报纸。雷吉已告诉了他有关指纹和字条的事。那支枪他曾梦见过,但由于记忆上自然出现的差错,他把他碰过威士忌瓶一事忘了。 把他的照片登在报上真不公平。他只是一个小孩子,从不惹是生非。可现在他的照片被登在头一版,被人指指点点。一家报纸怎么可以把旧年刊上的照片翻出来、并且为所欲为地刊登呢?难道他就不能拥有一点隐私吗? 他将报纸扔在地上,走到窗前。天已破晓,外面下着——细雨,孟菲斯市中心正在缓缓醒来。站在这空荡荡的屋子里,透过窗户往外看那一片片的高层建筑,他觉得非常孤单。一小时之内,五十万人都将醒来。他们边用咖啡和烤面包,边谈关于马克-斯韦、里基-斯韦的新闻。那一片片黑糊糊的大楼里不久就会挤满忙碌的人们。他们会聚在办公桌和咖啡壶前传播流言蜚语,对他和那律师之死胡乱议论和猜测:那孩子肯定在车里。车里到处有他的指纹,那小孩怎么进列车里的呢?他怎么出来的?他们会把斯利克-莫勒写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当成真的。 他从地上捡起报纸来到厅廊。格林韦已在里基的病房门上贴了一张纸条,禁止任何人,包括护士在内,进入病房。 马克在护士值班室前停了下来,把报纸递给了卡伦。“我去买一个炸面饼圈吃,”他说。 他走向电梯,跨了进去。就在那一刻,守候在休息室暗处的杰克-南斯转过身,冲着他的无线对讲机悄悄说了什么。 电梯里没有别人。时间才六点刚过几分钟,离上班高峰时间还足足有半个小时。电梯在八楼停了下来,门打开了,一个男子踏了进来。他上身穿着一件白色的实验室茄克衫,下面穿一条工装裤,脚上穿着一双运动鞋,头戴棒球帽。马克没有看他的脸。他讨厌碰见陌生人。 门关了,突然那男子一把揪住马克,将他按到角落里,用手指卡住了马克的喉咙。那人单膝跪地,从口袋里抽出一件什么东西。他那张脸非常可怕,与马克的脸只相距几英寸。他喘着粗气,咆哮着说,“听着,马克-斯韦。”这时,只听到他右手有什么东西咔嗒一声,一把雪亮的弹簧刀猛然亮出来。一把好长的弹簧刀。 “我不知道杰罗姆-克利福德对你说了些什么。”他急促地说,电梯正在行驶。“但如果你向任何人吐露一个字,包括你的律师,我会杀了你。我会杀了你母亲和你的小弟弟,明白了吗?他住在943号房间,我已看过你们住的活动住房,明白吗?我也去过你们的小学。”他的鼻息暖暖的,并带有牛奶咖啡的气味,而且直接对准马克的眼睛。“你明白我的意思吗?”他令人作呕地冷笑着。 电梯停了。那男子已站立起来,靠着门,将弹簧刀藏于腿后。马克被吓瘫了。那男子还不打算在这里下电梯。他们在六楼等了十秒钟,没有人进来。门关上了。电梯又往下去。 那男子又向他猛扑过来。这次弹簧刀离马克的鼻子只有一两英寸远,他用粗壮的前臂把马克按到角落里,猛地把雪亮的刀子桶向马克的腰际,迅速而干练地一刀割断了一个皮带搭圈,接着又割断了一个。他接连不断的动作已充分表达了他的意思,现在该是进一步强调一下了。 “我会剖开你的肚子,掏出你的心肝,明白我的意思吧?”他问道,然后松开了马克。 马克点点头。他感到硬噎,好像有一个高尔夫球那么大的东西堵住了他干渴的喉咙,他的眼睛蒙上了泪水。他一个劲儿地点头,表示明白。 “我会杀了你,信不信?” 马克盯着那把刀,又点了几下头。“如果你向任何人说起我,我就找你算帐,知道了?” 马克更加使劲地点头不止。 那男子把刀塞进口袋,从夹克衫里面抽出一张折叠起来的彩色照片。他用照片戳了戳马克的脸,笑着问道:“你以前见过这个吗?” 那是马克二年级时在百货商店拍的一张照片,在家里的电视机上面已挂了好多年了。马克盯住照片看着。 “认出来了吗?”那男子向他大声吼道。 马克点了点头。这照片是独一无二的,世界上就只有这么一张。 电梯在五楼停了,那男子又迅速走到门边。两个护士走了进来,马克终于舒了一口气。他呆在角落里,抓着扶手。在三楼,又有三个人进了电梯,站在马克和带刀的男子之问。一眨眼,袭击马克的人不见了,他在门刚要关上时溜掉了。 “你没事吧?”一位护士皱起眉看着他,非常关切地问道。电梯一抖,开始向下行驶。她摸了摸他的前额,指间感到有一层汗。“你脸色苍白,”她说。 “我没事,”马克有气无力地喃喃说,手抓住扶栏支撑着。 另外一位护士低头看着角落里的马克。她们非常关注地审视着他的脸。“你真的没事?” 他点点头,这时电梯到了二楼,门开了。他从人缝中冲了出去,躲过狭窄的走廊里来来往往的轮椅和手推担架床,跑回一道上面标着“出口”的门。他脚上穿旧了的耐克高帮运动鞋在干净的亚麻地毯上咯吱咯吱作响。他推开门跑到楼梯井里。他抓住栏杆,开始拼命往楼上跑。到了六楼,他的大腿开始感到酸痛,但他更加死劲地跑着。在八楼,他从一位大夫身边擦过,但一直没有放慢脚步。他以登山的最高速度向上跑,一直爬到第十五层楼梯井的顶端。他瘫倒在楼梯平台的一个灭火水管下面,坐在半明半暗中,直到阳光从他头顶上方的一个小窗子里透射进来。 雷吉刚拿起报纸,门铃响了。克林特立刻站起身,出去看看是谁。他发现马克-斯韦正站在会客厅里,上气不接下气,身上湿漉漉的,刚淋过雨。 “早晨好,马克。你身上全湿了。” “我要见雷吉。”他的头发紧贴着前额,雨水从鼻尖往下滴,眼睛一片茫然。 “行。”克林特离开屋子,从休息室拿来了一块擦手毛巾,擦干马克脸上的水珠,一边说道,“跟我来。” 雷吉在她办公室的中央等着他。克林特关上门走开了,让他们单独在一起。 “怎么啦?”她问道。 “我想我需要和你谈谈。”她用手指了指,示意让马克坐在高靠背的椅上,自己则坐在沙发上。 “发生了什么事,马克?”他的眼睛通红,非常疲倦。他愣愣地看着咖啡桌上的鲜花。 “今天一大早里基突然清醒了。” “好极了。什么时候?” “两三个小时以前。” “你看上去很疲劳,想喝点热的可可吗?” “不。你看了今天早晨的报纸了吗?” “看了,是不是把你吓了?” “当然了。”克林特敲了敲门走了进来,还是把热可可端来了。马克谢了他,将可可捧在两只手中,他感到暖暖的杯子帮了他。克林特关上门又走了。 “你什么时候再见联邦调查局的人?”她问道。 “一个小时以后。怎么了?” 他喝了一口可可,舌头感到火辣辣的。“我还没有决定要不要跟他们说。” “没关系,你不一定跟他们说什么,我都已解释过了。” “我知道。我可以问你一些事情吗?” “当然可以。你好像很害怕。” “今天早晨真够我受的。”他微微地呷了一口可可,然后又呷了一口。“如果我对谁也不讲我所知道的事情,后果将会怎样?” “你已告诉过我了。” “对,但你不能说出去。而且我还没有全说出来,对吗?” “对。” “我告诉过你我知道那尸体在什么地方,但我没有说出……” “我知道,马克。我不知道它在哪里。这里有很大的区别,我当然明白。” “你想知道吗?” “你想告诉我吗?” “不,现在不能。” 她松了口气,但未露声色。“那好,我并不想知道。” “要是我永远不说,结果会对我怎么样?” 这个问题已考虑好长时间了,还没有想出个答案。但她已和福尔特里格会晤过,看得出他压力很大,深信他会用一切的法律手段让她的委托人把事情说出来。尽管她很想建议马克用谎言来掩盖事实,但她不能这样做。 谎言还是挺管用的,简单地撒个谎,马克-斯韦就可以解脱在新奥尔良所发生的一切纠葛,太太平平度过这一生。他干吗去管马尔丹诺、福尔特里格和已经死了的博伊德-博伊特等这些闲事?他还只是个小孩子,既没有犯罪也没有造什么了不起的孽。 “我想他们会竭力迫使你开口的。” “能成吗?” “不能肯定。这件事非同寻常,但我认为,在法庭他们可以采取措施迫使你作证,说出你所知道的事情。我和克林特在研究对策。” “我知道克利福德告诉我的事情,但我并不知道是真是假。” “但你认为是真的,是吗?” “我想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喃喃地说道,声音很轻,有时简直听不见。他低着头,不愿看她。“他们能迫使我开口吗?”他问道。 她谨慎地回答说,“有可能的。我是说,很多事情都有可能发生。但是,对了,可能会有一天,法庭的法官作出裁决,强制你说出真相。” “要是我拒绝呢?” “问得好,马克。要是拒不回答,前景并不乐观。如果成年人拒绝法庭的裁决,那就是藐视法庭,就有可能被关起来。对小孩子怎样处置我不清楚。我还从未听说过有这样的先例。但我必须警告你,马克,如果你在法庭撒谎,你就会遇到很大的麻烦。” 他听后想了片刻,接着说,“如果我说了真话,我的麻烦就会更大。” “马克,昨晚你还对我表示要跟联邦调查局的人谈,把事情真相告诉他们,你今天显然已变卦了。为什么?发生什么事了吗?” 他一声不吭,轻轻地将杯子放到桌上,两手抓拳捂住了眼睛,低下头哭起来了。 正门一开,进来就是会客室。一位联邦快邮女邮递员快步进来,手里捧着一只三英寸厚的盒子。她满脸笑容,一副办事干净利落的样子。她将快件交给了克林特就离开了。 他们正盼着这个邮件。它发自一家设在哥伦比亚特区的微型机构,名叫印刷刊物研究所。这家机构查阅全国各地两百多家当日报纸并进行分编。他们把新闻剪下来复印、电脑处理,谁愿意出钱要,二十四小时内就可以送到你手里。雷吉需要立即知道博伊特等人的背景。 他把小盒子里的材料取了出来。那些材料叠得整整齐齐,包括新闻报道、标题和照片,它们按时间顺序排列,每一栏都很整齐,照片十分清晰。 博伊特是一位来自新奥尔良的老牌民主党人,在美国众议院已干了好几任,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普通议员。有一天,一位从南北战争活下来的老古董、九十二岁的参议员多文突然在任期里死去。博伊特通过幕后操纵,施加压力,按照路易斯安那政治的悠久传统,凑了一笔现金,终于达到目的。他由州长指定,接替了多文的位置,完成其任期。这个道理很简单:如果一个人很有头脑、又能积一笔现金,那么他必然能当好联邦参议员。 博伊特参加了世界上最不愿接受新成员的俱乐部,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显得很有能耐。多年来他有好几次差一点要遭起诉,但他显然从中吸取了教训。在两次竞争激烈的竞选中,他重新当选。最后他巩固了地位,跟大多数南方的参议员一样,再也没人来与他争这一职位了。到这时,他已慢慢老成起来,从一个吵吵嚷嚷的种族分离主义者摇身一变成了一位相当开明、心胸开阔的政治家。他与路易斯安那连续三任的州长都没有搞好关系,失去了他们的欢心,因此他被严重破坏该州生态环境的石油化工公司排斥在外。 由于以上原因,博伊德-博伊特成了一名激进的环境保护主义者,这在南方的政客中还是件新鲜事。他对石油天然气工业百般挑剔,于是招来了他们的反对,他们发誓要把他搞下去。 六年前,新奥尔良有人建议在距市区西南八十英里的拉福奇教区建一个垃圾场,堆放有毒的垃圾。这一建议一提出来就遭到地方当局的否定。跟其它许许多多提议一样,它也是财力雄厚的集团的主意,决不会因遭否决而罢休。一年以后它又被重新提出,所不同的是换了个名目,换了一批顾问,作了给当地提供就业机会的新许诺,并由一个新的喉舌提出。它又一次遭到地方政府否决,但这一次赞成和反对的票数接近多了。又过了一年金钱转了手,计划作了些改头换面,它又突然出现在议事日程上了。该区域周围的居民情绪激动得发狂,谣言四起,其中一则谣言特别流行,说这一垃圾场的兴建工程的后台是新奥尔良的黑社会,他们不达目的决不罢休。当然喽,这笔买卖关系到数百万美元的收益。 新奥尔良的报纸登载出可靠消息,揭示了黑社会与兴建有毒垃圾场的联系。这件事涉及到十几家公司。照着这些公司的名称和地址顺藤摸瓜,一下子使几个臭名昭著、大家公认的罪魁祸首亮了相。 一切已准备就绪,交易已做成,只等一纸批文,垃圾场就可破土动工。这时博伊德-博伊特参议员带着一帮联邦统筹规划人员突然插足。他声称要组织十几个机构对此工程进行调查。他每星期召开记者招待会,在路易斯安那的南部地区到处演讲。主张建垃圾场的人都吓得躲了起来。那些公司都发表了无可奉告的简短声明。博伊特打破了他们的黄粱美梦。 失踪的那天晚上,博伊特参议员刚参加完由当地居民发起的一次集会。会议在一听中学的体育馆里举行,人挤了满满一屋子,大家都十分气愤。时间已很晚,他独自一人驱车回离新奥尔良市不远的家中,这已成了他的习惯。几年前,他对那些手下人没完没了地闲谈和阿谀奉承已感到厌倦,因此,一有机会,他就喜欢独自驾车。他正在学他的第四外语——俄语。他驾着小车,听着语言学习录音带,心里十分自在。 第二天中午时分,人们断定博伊特参议员失踪了,消息被《新奥尔良报》用引人注目的大标题透露出来。《华盛顿邮报》以粗黑的大标题发表消息,怀疑是暴力谋杀行为。日子一天天地过去,参议员仍杳无音讯,尸体也找不到。报纸四处找出参议员一百多张生前的照片,一一登了出来。当参议员失踪的消息逐渐成了旧闻时,突然,报纸上出现了巴里-马尔丹诺的名字,并且与参议员的失踪事件联系在一起,从而揭开了黑手党的罪恶勾当。《新奥尔良报》头版刊登了一张年轻的马尔丹诺的正面照,其相貌十分可怖。这家报纸又把关于垃圾场以及黑社会的早期报道重新改写,刊登了出来。这位尖刀巴里是众所周知的有前科的职业杀手。有关的情况在报上一篇接一篇地发表了出来。 罗伊-福尔特里格粉墨登场。他对此案大作文章,在摄影机前宣布对巴里-马尔丹诺起诉,控告他谋害了博伊德-博伊特参议员。他的照片也被《新奥尔良报》和《华盛顿邮报》登在头版。克林特记得孟菲斯的报纸上也登过一张同样的照片。消息耸人听闻,尸体却找不到。不过这并没有能够阻止福尔特里格先生的努力。他激昂慷慨地指责有组织的犯罪活动,预言他定能胜诉。他像一个天分很高的老演员那样喋喋不休地向人们发表他精心准备好的讲话,在恰当的时刻大声疾呼,指指划划,挥动着起诉书。他对找不到尸体一事不加评论,但暗示说他掌握了一些不能公开的情况,坚信被害参议员的遗体定能找到。 巴里-马尔丹诺被逮捕,或更确切地说,他向联邦调查局自首时的照片和报道部在报纸上登了出来。他在监狱里呆了三天,然后被保释出狱,跟他入狱前一样,他出来时也被照了相,登在报纸上。他身着一套深色西服,面对摄影机微笑着。他声称自己是无辜的。这是一场旷日持久的较量。 报纸上还有推土机的照片。它们是从远距离照的,上面的联邦调查局的人正在湿润的新奥尔良土地上挖掘寻找尸体。 福尔特里格在新闻界大做文章。调查报告纷纷出笼,不遗余力地介绍着新奥尔良历史渊源的有组织的犯罪活动。但随着寻找尸体工作的持续进行,报道也渐渐失去了势头。 州长是民主党的。他任命了他的一个挚友来填补博伊特的空缺。博伊特的任期还有一年半。新奥尔良报对许多急于想参加议员竞选的政客作了分析。谣传说,有两名共和党人对此职感兴趣,福尔特里格是其中之一。 马克挨着雷吉坐在沙发上,擦干了眼泪。他责备自己不该哭,当时他怎么也控制不住啦。她的手臂搂着他肩膀,轻轻地拍着。 “你用不着说话”,她轻轻地反复安慰他。 “我真的不想说。如果我一定得说,那也许要等到以后,现在不能。行吗?” “行,马克。” 雷吉听到有人敲门,便说了一声“进来”,声音很低,刚能让人听清。克林特走了进来,手里拿了一叠报纸,并看了看手表。 “对不起,打扰了。但现在已将近十点钟,福尔特里格先生马上就要来到。”他将报纸放在她前面的咖啡桌上。“你想在会晤前看一看这些报纸的。” “告诉福尔特里格先生,我们没有什么可以讨论的。”雷吉说道。 克林特向她皱了皱眉,看了看马克。马克紧紧地挨着她坐着,好像很需要她的保护。“你下准备见他了?” “对,告诉他,这次会晤取消了,理由是我们没有什么可谈,”她说着向马克点了点头。 她探身向前,开始翻阅复印好的报纸剪辑件。马克茫然地坐在一旁,感到精疲力竭。虽然他已经把情况都告诉了他的律师,但心里仍然非常害怕。她一页页地翻阅着,时而看看大标题以及照片说明,时而拿近照片,仔细琢磨着。当她查阅了整个材料的三分之一时,她突然停住了,身子往后仰,靠在沙发上。她把巴里-马尔丹诺的一张近照递给了马克。这张照片是从《新奥尔良报》上剪下来的,巴里正面对着摄影机微笑。“是这个人吗?” 马克看了看,但没有碰它。“不是。他是谁?” “这是巴里-马尔丹诺。” “他不是抓住我的那个人。我猜想他有很多朋友。” 她把照片放回堆在咖啡桌上的那一叠报纸中,并拍了拍他的腿。 “你准备怎么办?”他问道。 “打几个电话,我准备跟医院的院长谈谈,安排一下里基病房周围的安全措施。” “你不能告诉他关于那个家伙的事情,雷吉。他们会把我们杀掉的。我们不能告诉任何人。” “我不会的,只是向医院作些解释,说最近有些凶兆。在刑事案中这是很正常的。他们会在九楼病房的周围布置一些保安员的。” “我也不想告诉妈妈。里基已使她够焦虑的了,她每天靠吃药睡觉,靠吃药干这干那。现在我想她应付不了这一切的。” “说得对。”他是一个坚强的小孩子,在恶劣的环境里长大,智力超过他的年龄,她很钦佩他的勇气。 “你认为妈妈和里基安全吗?” “当然安全。这些人都是职业杀手。他们不会干傻事的。他们会隐匿起来探听。他们也许是吓唬人。”她的一席话听起来不太可靠。 “不,他们不是在吓唬人。我看到了那把刀,雷吉。他们来盂菲斯只有一个理由,那就是要把我吓住。这已经奏效,我现在不敢说什么了。”—— 豆豆书库收集整理 第13节 福尔特里格只是怒吼了一声,然后便满脸杀气,一头冲出事务所,砰的一声带上了门。麦克苏恩和特鲁曼感到非常沮丧,他们离开时,麦克苏恩骨碌碌地转动着眼珠子看了看克林特。克林特待这乱糟糟的局面平息后,抬腿朝雷吉的办公室走去。 马克已拉过一把椅子坐在窗前,望着下面街道和人行道上的雨景。雷吉正在与医院当局通电话,谈论九楼的安全问题。她用手捂着话筒,克林特低声说他们已经走了。说完他便走开,又给一步未挪的马克取了些可可茶。 不一会儿,克林特接到乔治-奥德打来的电话。他便通过内线电话报告了雷吉。虽然她从未见过这位盂菲斯的政府律师,但对他在这个时候打电话过来并无丝毫的惊讶。她让他足足等了一分钟,然后才拿起话筒。“你好。” “洛夫女士,我是……” “我是雷吉,就这样称呼。叫我雷吉。你叫乔治,对吧?”她对任何人都直呼其名,即便是对那些在森严肃穆的小审判室里正襟危坐的法官们也不例外。 “是的,雷吉。我是乔治-奥德。罗伊-福尔特里格现正在我办公室里,还有……” “真巧。他刚离开我的办公室。” “是的,就为这我才打电话的。他没能找到机会和你及你的当事人淡谈。” “代我向他致歉。我的当事人没有什么要对他说的。”她边说边打量着马克的后脑勺。 “雷吉,我认为,如果你至少再和福尔特里格先生见一次面,那将是明智的。” “我毫无见罗伊的愿望,我的当事人也是如此。”她完全想象得出,奥德在与她低声交谈时,福尔特里格一定在办公室里踱来踱去,挥舞着胳膊。 “好吧,这事还不算完,你明白吗?” “乔治,你这是威胁吗?” “倒不如说是许诺。” “那好,你告诉罗伊和他的伙伴们,要是哪位试图同我的当事人或当事人的家属接触的话,那就等着挨揍吧。明白吗,乔治?” “我会把你的话转告他们的。” 奥德把话筒放回原处,不由自主地笑了笑,说道:“她说她不想谈,那孩子也是一样。如果你或其他任何人与那孩子或他的家人接触的话,嗯,她会揍你们的。她是这么说的。” 福尔特里格咬着下唇,对听到的字字句句都点点头。现在,他已经恢复了镇静,并已开始实施第二套方案。他在办公室里踱来踱去,仿佛陷入沉思之中。麦克苏恩和特鲁曼像两个警卫似地站在门口,两个不耐烦的警卫。 “给我盯住那孩子,就这样。”终于,福尔特里格对麦克苏恩厉声发话了。“我们去新奥尔良,我要你们几个人一天二十四小时分秒不停地跟踪他。我想知道他干些什么。更重要的是,要保护他,不要让他受到马尔丹诺和他的那帮亲信的伤害。” 麦克苏恩不接受任何政府律师的命令。这当儿,他心里对罗伊-福尔特里格直犯腻,动用三四个超负荷工作的特工去跟踪一个十一岁的孩子,这主意也太愚蠢了。不过,犯不着为这与他争辩。福尔特里格有直通华盛顿沃伊尔斯局长的热线电话,而且沃伊尔斯局长想要博伊特的尸体,他几乎像福尔特里格一样急切想获得罪证。 “好吧,”他说。“我们会办妥的。” “保尔-格朗克已经在这儿某个地方了,”福尔特里格说,好像他又听见了什么新的传闻似的。他们在十一个小时之前就得知了他的航班号和抵达时问。然而,当他一离开孟菲斯机场,那些人就设法使他甩掉了尾巴。今天早晨,他们和奥德、福尔特里格以及其他十几个美国联邦调查局特工就这事谈论了两个钟头。此时此刻,至少有八名特工正在孟菲斯加紧寻找格朗克。 “我们会找到他的,”麦克苏恩说。“我们也会监视那孩子的,你们干嘛下回新奥尔良去算了?” “我去备车,”特鲁曼一本正经地说,好像那车真的就是空军一号似的。 福尔特里格踱到奥德的写字台前停住了脚步。“乔治,我们要走了。很抱歉,打扰你了。我大概两三天后就会回来的。” “马尔丹诺已听到风声了,”福尔恃里格又说道,“不过,他们只是在这儿四外窥探。”他来到外面一间办公室,沃利-博克斯和托马斯-芬克正等在那儿。“但是得对他们留点神,乔治,明白吗?这些家伙的确很危险。还要盯着那个孩子,监视他的律师。多谢了。我明天给你打电话。沃利,车在哪儿?” 小雨善解人意地停了,匆匆忙忙的秘书们三三两两沿着湿漉漉的人行道结伴而行,找地方用午餐。天空灰蒙蒙的,街道上一片潮湿。第三大街上,每辆急驶而过的小车尾部都卷起一股犹如沸腾腾的、嘶嘶作响的雾团。雷吉和她的当事人转上麦迪逊大街。她左手拎着公文包,右手拉着他的手,领着他穿过人群。她要去好几个地方,故而步履匆匆。 杰克-南斯从几乎正好停在斯坦里克大厦前面的一辆普通的白色福特牌货车里监视着,并用无线电报话器报告着情况。当他们转上麦迫逊大街,消失在视野之外后,他只好听着报话器。不一会儿,他的伙伴卡尔-西森发现了他们,如预料的那样,看见他们直奔医院而去。又过了五分钟,他们便进了医院。 南斯锁上车子,便穿过第三大街。他进入斯坦里克大楼,乘电梯来到二楼,轻轻地拧动门钮,门上赫然写着“雷吉-洛夫——律师”。门没锁,这使他惊喜万分。时间是十二点十一分。事实上,在这个城市里,每个单独开业,收入微薄的律师中午都停止办公,锁上办公室去用午餐。他推开门,走进屋里,这时可怕的蜂鸣器在他头顶上轰然响起,宣告他的“光临”。他妈的!他原本希望打开锁上的门进入屋里,他非常精于此道,毫无干扰地在文件堆里任意翻寻。这活儿易如反掌。大多数这样的小律师事务所根本就不考虑什么安全问题。而大律师事务所可就是另一回事了。尽管是午休时间,南斯可以出入孟菲斯的上千家律师事务所中的任何一家,找到他想要的任何材料。这种事他至少干过十来次了。在这些普通律师的办公室里,有两样东西是不存在的一现金和保安装置。他们只不过把门锁上,如此而已。 一个年轻人从里屋走出来,说:“有事?能为您效劳吗?” “是的,”南斯绷着脸说,一本正经的样子。今天真晦气。“我是《皮卡尤恩时报》的,你知道,就是新奥尔良的那家报纸。我来找雷吉-洛夫。” 克林特在距他十英尺开外停住。“她不在。” “她大概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你有身份证吗?” 南斯朝门口走去。“你是指,像你们律师扔在人行道上的那种白色小卡片?没有,伙计,我不带名片。我是记者。” “很好。你叫什么名字?” “阿尼-卡彭蒂尔。转告她,我待会儿再来找她。”他打开门,蜂鸣器又响起来,他走了。一次无功而返的造访。但是他见到了克林特,看清了前室和会客室。下一次拜访时间会长些。 乘电梯上九楼顺顺当当,没发生什么事,雷吉握着他的手。要在平时,这举动会使他觉得很烦躁。但在这种情况下,倒也感到有几分安慰。电梯往上升,他盯着自己的脚。他不敢抬起头,怕再碰见陌生人。他紧紧摸着她的手。 电梯在九楼停下,他们飞快地走进过道,但走了不到十步,便有三个人从候诊区方向急匆匆朝他们走过来。“洛夫女士!洛夫女士!”其中一人大声喊道。雷吉先是一愣,随即把马克的手攥得更紧,一步不停地朝着前走。那三个人一个手持麦克风,一个拿着笔记本,还有一个架着照相机。拿笔记本的那个人说:“洛夫女士,就几个小问题。” 他们加快脚步朝护士值班台走去。“无可奉告。” “听说你的当事人拒绝与联邦调查局和警方合作,是真的吗?” “无可奉告,”她答道,目视前方。他们犹如警犬一般紧随其后。她赶忙贴近马克,对他说道:“不要看他们,一句话也不要说。” “新奥尔良的政府律师今天上午到你的事务所去了,是吗?” “无可奉告。” 当雷吉和她那出名的当事人以及紧随其后的几个狗一样吠声不停的记者快步走过来时,医生、护士、病人以及所有的人在过道中央让出一条道。 “你的当事人在杰罗姆-克利福德死亡之前和他谈过话吗?” 她把他的手抓得更紧了,走得更快了。“无可奉告。” 当他们快走到过道尽头时,那个端着照相机的小丑似的记者突然一个箭步冲到他们前面,边倒退边摆出半蹲的姿势,想抢镜头,结果未及抢到镜头便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护士们见此情景,一阵哄堂大笑。一名保安警卫往护士值班台前一站,对哇哇大叫的人扬了扬双手,他们以前见过他。 当雷吉和马克在过道拐角处转弯时,一个记者喊道:“你的当事人知道博伊特埋在哪里,是不是?” 她的脚步稍稍踟蹰了一下。她耸耸肩,拱拱背,还是和她的当事人扬长而去。 两个身着制服、过于肥胖的保安警卫坐在里基门口的折叠椅里。他们屁股上挂着手枪,马克第一眼就看见了。其中一个手拿报纸,当他俩走近时,他立即放下报纸。另一个站起身来迎上去,“我能为您效劳吧?”他问雷吉。 “是的。我是这家的律师,这是马克-斯韦,病人的哥哥。”她用一种职业性的口吻低声说道,“格林韦大夫正在等我们来呢。”她边说边走到门前敲了敲门,马克站在她身后,目不转睛地盯着手枪,那支枪和可怜的罗米用过的那支十分相似。 那位保安警卫又坐回到他的椅子上,他的伙伴又拿起报纸看起来。格林韦打开门,走到门外,黛安跟在后面,她已经哭了好久了。她紧紧拥抱着马克,手臂搂着他的肩头。 “他睡着了,”格林韦轻声对雷吉和马克说。“好多了,但是显得很疲乏。” “他刚才还问起你,”黛安轻声对马克说。 他看看母亲那双泪汪汪的眼睛,问道:“妈妈,怎么了?” “没事。我们以后再讲。” “出什么事了?” 黛安看看格林韦,然后看看雷吉,最后又看看马克。“没什么,”她说。 “马克,你母亲今天上午被解雇了,”格林韦说。他看了看雷吉。“这些人派邮差送来一封信,通知她已经被解雇了。你能相信吗?” “让我看看信,”雷吉说。黛安从衣袋里掏出信来。雷吉展开信纸,慢慢看着,黛安拥抱了一下马克,说:“马克,一切都会好的。以前我们也闯过来了。我会另找一份工作的。” 马克紧咬下唇,忍不住想哭。 “我能保留这封信吗?”雷吉说着把信塞进公文包里。黛安点头同意了。 格林韦定神看了看手表,好像说不准确切时间似的。“我得赶紧去弄块三明治填填肚子,二十分钟就回来。我想同里基和马克在一起呆几个钟头,单独的。” 雷吉看了看自己的手表。“我大约四点左右回来。这儿有记者,你们不要理睬他们。”她对他们三人说。 “对,就说无可奉告,无可奉告。”马克帮腔似地补充道。 “好的。”黛安说。 “哪儿有电话?”雷吉问道。 格林韦朝护士值班台指了指,“来,我带你去。” “我四点钟来看你们,说好啦!”她对黛安和马克说道。“记住,对谁也不要吐一个字,就呆在这房间里。” 雷吉往事务所挂电话,克林特接了。“你记得去年我们代表彭尼-帕图拉接的那宗诉讼案吗?”她轻声问道,眼睛朝四下里看看有无侦探跟踪。“是性别歧视,非法解雇,性骚扰等等。我想我们把一切罪名都列进去了。巡回法庭。对,就是那个。把档案调出来。把彭尼-帕图拉的名字改成黛安-斯韦。被告将是阿克-朗公司。把总裁的名字单独列出来。他的名字叫切斯特-坦菲尔。对,把他也作为被告,控告他非法解雇,违反劳动法,性骚扰,再加上平等权利指控,要求一百万或二百万的损害赔偿金。现在就做,要快,准备一张传票,还有申请备案费用的支票。赶快递交法庭申请备案。我大约半小时之内就来取。抓紧点。我将亲自把它递交给坦菲尔先生。” 阿克-朗公司设在一系列金属构件连成的建筑群里,坐落在机场附近一条街道上。这是一个工业区,这里的工人工资为法定最低限度。 雷吉将车停在大楼正面附近的来访者停车处。她拿起公文包,推开门。一个黑头发、傲气十足的女人叼着一支长长的香烟,全然不理会她,电话筒紧贴着耳朵在那打电话。雷吉站在她面前,不耐烦地等着。房间里脏兮兮,布满灰尘,弥漫着蓝色的烟雾。墙壁上贴着褪了色的警察照片。半数日光灯都是坏的。 “能为您做些什么?”那接待员放下电话问道。 “我要见切斯特-坦菲尔。” “他在开会。” “我知道,他是个大忙人,但我有东西要交给他。” 接待员把电话筒放到写字台上。“我知道。那会是什么东西呢?” “一点也不关你的事。我要见切斯特-坦菲尔。事情很急。” 这下可把她给惹恼了。门上的姓名牌上写着:路易丝-谢诺尔特。“夫人,我才不在乎事情有多急哩。你总不能随便闯进来就要求见本公司的总裁。” “这家公司是一个血汗工厂,我已经对它提出起诉,要求它赔偿二百万美元。而且我也起诉了切斯特那小子,要求他赔偿几百万。你给我去找这蠢货,叫他立刻上这儿来。” 路易丝立即站了起来,从写字台一步一步朝后退,“你是律师?” 雷吉从公文包里掏出诉讼案卷和传票。她看了看,没理睬路易丝,说道:“我确实是律师。我需要把这些材料交给切斯特。快去找他。如果他五分钟之内不到这儿,我将修改它,要求五百万美元的损害赔偿金。” 路易丝飞快地跑出房问。穿过几扇双层门。稍后,雷吉跟了上去。她穿过一个有许多破旧不堪的狭窄小隔间的大屋子。那儿每个孔隙似乎都在渗漏着烟雾。地上铺着老式的长绒地毯,磨损得很厉害。她瞥见路易丝那圆鼓鼓的臀部溜进了右边的一道门,便跟了过去。 当雷吉闯进去时,切斯特-坦菲尔正站在写字台后面。路易丝一声不响。“现在你可以走了,”雷吉无礼地说。“我叫雷吉-洛夫,律师,”她说着,双目怒视着切斯特。 “切斯特-坦菲尔,”他说道,并不伸出手来。他就是伸出手来,她也不会去握。“洛夫女士,这样有点失礼了吧?” “叫我的名字雷吉。懂吗,切斯特?叫路易丝出去。” 他点点头,路易丝正巴不得呢。她走了出去,顺手带上门。 “你有什么要求?”他大声说。他约摸五十开外,瘦长惟悴,脸上斑斑点点,一双金鱼眼半藏在那副金边眼镜后面。 她把诉讼案卷和传票掷到他的办公桌上。“我来给你送个诉讼件。” 他佯笑着看了一眼。他可是一个不怕律师也不怕他们那些把戏的男人。“为什么?” “我代表黛安-斯韦。今天上午你开除了她,今天下午我们就来控告你了。这种伸张正义的速度够快的吧?” 切斯特眯缝起眼睛,又看了一眼诉讼案卷。“你在开玩笑吧?” “你要是以为我在开玩笑,那你准是个白痴。案卷上全写着呢,切斯特。非法解雇,性骚扰等等。二三百万元的损害赔偿金。我一直在搞诉讼,但是,说句老实话,还从来没见过这种事。这位可怜的女人已经在医院里陪她儿子两天了。她的医生说,她必须守在他的床边,寸步不离。事实上,他曾给你们打过电话,说明她的情况,但你们这些混蛋借口她误工把她开除了。我恨不得立刻就向陪审团阐释这事。” 有时候切斯特的律师要花两天时间才能回复一个电话,而这个名叫黛安-斯韦的女人却在被解雇后几个小时内就提出了材料翔实的诉讼状。他慢条斯理地拿起卷宗,仔细地读着封页。“直接起诉我?”他问道,好像他的感情受到了伤害似的。 “切斯特,是你解雇了她。不过,不用担心,当陪审团宣布对你个人不利的裁决时,你提出破产申请不就得了。” 切斯特把椅子拉到身下,小心翼翼地坐了下去。“请坐,”他说,朝一把椅子指了指。 “不坐了,谢谢。你的律师是谁?” “唔,哦,唔,芬德利和贝克律师事务所。不过,别急,让我想想。”他翻动着卷宗,浏览着原告的起诉状。“性骚扰?” “是的,这些日子那可是一块肥田。好像是你的一个监工对我的当事人进行性骚扰。他不断地暗示可以利用午餐时间在休息室里干点荒唐事儿。总爱开些下流玩笑。满嘴粗话脏话。审讯时一切都会真相大白的。芬德利和贝克,我该打电话打哪个?” “等等。”他翻动者卷宗,然后把它们放在写字台上。她站在写字台旁,眼睛朝下怒视着。他双手揉了揉太阳穴,“我不需要这个。” “我的当事人也不需要,” “她想要什么?” “一点尊严。你开的是一家血汗工厂。你剥削做工的单身母亲,靠你支付的工钱她们连孩子都养不活。她们还不能抱怨。” 这会儿他又揉起眼睛来。“行了,别再教训人了。我用不着这个。可能,嗯,到上面会遇到些麻烦。” “切斯特,我毫不关心你和你的麻烦。今天下午这个诉讼件的副本就将送到《孟菲斯快报》,我肯定明天就会见报。这些日子以来,报纸上有关斯韦家的报道够多的了。” “她想得到什么?”他又问道。 “你是不是想讨价还价?” “也许吧。洛夫女士,我认为你打不赢这场官司,但是,我也不想被这件头疼的事纠缠住。” “我敢断言,这远不止是一件头疼的事。她一个月创利900美元,而工资大约65美元。一年11,000美元左右。我敢说你在这桩诉讼案上花的诉讼费会有它的5倍之多。我将设法弄到你的个人档案。我将取到其他女雇员的证词。我将查核你的帐本。我将用传票获取你的全部档案。要是我发现有一丁点儿不对头,我将通知平等雇佣机会委员会、全国劳资关系委员会、财政部国内税务署、职业安全及保健委员会,以及可能对此感兴趣的任何人。切斯特,我会让你失眠。你解雇了我的当事人,你会后悔一辈子的。” 他拍桌子了:“他妈的!她到底要什么?” 雷吉拿起公文包,朝门口走去。“她想要她的工作。能加薪更好,如果你肯拿出来的话,从一小时6美元加到一小时9美元。如果掏不出,那你就看着办吧。把她调到其他工区,远离那个混帐监工。” 切斯特侧耳聆听。这主意倒还不算太坏。 “她还要在医院里住几个星期。她手上有不少帐单,所以我希望你们照发她工资。切斯特,事实上,我希望把工资送到医院去,就像你们这些小丑今天上午把解雇通知书送给她那样。每个星期五,我希望把工资送去。明白吗?” 他慢慢地点点头,表示同意。 “离诉讼答辩你有三十天时问。如果你表现好些,照我说的去做,我会在第三十天撤诉。我说话算数。你不必把此事告诉你的律师们,一言为定,怎么样?” “好的。” 雷吉打开门。“噢,对了,送些鲜花去。943号房问。再加上一个慰问卡就更好。实际上,每星期都应该送些鲜花去。切斯特,懂吗?” 他仍然点点头。 她砰的一声关上门,离开了阿克-朗公司那脏乱不堪的办公楼—— 豆豆书库收集整理 第14节 在从孟菲斯到路易斯安娜的五小时旅途中,福尔特里格打了六次电话,收到三个传真件。现在六个助手正恭候在三十英尺长的橡木会议桌周围,桌上满是打开的法律书和无数的法律记事傅。大家全部脱了外套,挽着袖管。 他向大家问了声好,便在桌子中央的一把椅子上坐下来。大家人手一份联邦调查局在孟菲斯获悉的情况汇总副本。除了发现格朗克在孟菲斯之外,福尔特里格和芬克谈不出任何新发现,而这事又和在座的各位毫不相干。 “博比,你有什么线索?”福尔特里格戏剧性地问道。博比是助手们的头头。他揉着一头银灰色的浓发,扶了扶黑边眼镜。“嗯,我想范围已经缩小了,”他说道,大多数人笑了笑。每次汇报情况他都是这句开场白。在博比看来,法律调查是场游戏,就是清除堆积在甚至是最简单的案子上的一堆碎片,把焦点集中到法官和陪审团能迅速把握的核心问题上。博比进行调查时,任何案件都能化繁为简。 “有两条途径,哪一条都不太诱人,但其中一条或者两条都能奏效。首先,我建议通过孟菲斯的少年法庭。根据田纳西州青少年法,可以向少年法庭提出请求书,提出这孩子的某些不良行为。不良行为的种类繁杂,请求书上必须明确注明这孩子属少年犯罪类或是需要监护类。然后举行听证会,少年法庭法官听取证词,并对这孩子作出处理决定。对那些染有陋刁或未得到良好管教的孩子也可照此办理。同样的程序,同一个法庭。” “谁可以提出请求书?”福尔特里格问道。 “哦,法律条文非常笼统,我认为这是法律中的一个可怕的缺陷。但法律中明白无误地写着‘任何感兴趣的一方’都可以提出请求书。” “我们可以吗?” “也许吧。这取决于我们在请求书中提出的理由。棘手的问题是,我们必须声称这孩子曾经做过,或正在做什么错事,在某一方面触犯了法律。当然,那孩子的行为与违法沾上一点边的也仅仅是妨害司法。因此,我们必须提出一些我们并不确知的事情来,例如孩子知道尸体在哪里。既然我们不能确定,这就会变得很微妙。” “那孩子知道尸体在哪里。”福尔特里格直截了当地说。 “你把一切都告诉我们了吗?”博比问道。打量了一下他的同伴们。 “是的,”福尔特里格答道。“但我要告诉你们,那孩子知道尸体在哪里。这是我的直觉。” 博比继续往下说,“少年法庭将向孩子的母亲发出传票,将在七天内举行听证会。孩子必须有一位律师,我听说已经找到了一位律师。孩子有权利出席听证会,而且,如果他愿意的话,还可以作证。”博比在律师记事簿上写看什么。“坦率地说,这是让孩子开口的最快方法。” “要是他拒绝在证人席上作证呢?” “问得很好,”博比说,像是一位鼓励一年级法律新生的教授。“这完全由法官来斟酌决定。如果我们提出的案子理由充分,使法官确信那孩子知道一些内情,他有权命令孩子开口。如果孩子拒绝,他可能会犯藐视法庭罪。” “我们假设他犯了藐视法庭罪。那将会出现什么情况?” “现在还难说。他只有十一岁,但作为最后一着棋,法官可以在少年法庭判处他禁闭,直到他承认犯了藐视法庭罪。” “换句话说,直到他开口为止。” 博比扣上了衬衣袖口:“我说,罗伊,还有些事我们需要提一下。” “什么事?” “我们对这孩子采取的是强硬手段。我们别忘了他所处的危险境地。马尔丹诺是个玩命的主儿,到处都有记者。这儿走漏点风声,那儿走漏点消息,在孩子作证之前,那帮歹徒就有可能让他永远不能开口。” 罗伊脸上掠过一丝自负的微笑。“这我知道,博比。事实上,马尔丹诺已经派他的伙计们到孟菲斯去了。那儿的联邦调查局特工正在跟踪他们,他们也在监视那孩子。我个人的看法是,马尔丹诺还不至于蠢到做出什么傻事来,但是,我们也不能掉以轻心。”罗伊站起来,环顾四周而笑容可掬。“干得漂亮,伙计们。我很满意。” 大家相互轻声致谢,然后离开了图书室。 在距斯坦里克大楼两个街区离圣彼得医院五个街区的孟菲斯商业区雷迪森饭店四楼上,保尔-格朗克和麦克-博诺在百无聊赖地玩牌。麦克来自新奥尔良,是马尔丹诺的助手。一张写得满满的废弃的记分表飘落在桌子下面。他们一直在玩一美元一局,但现在谁也不在意输赢了。格朗克的鞋子搁在床上,衬衫敞开着。浓浓的香烟烟雾缭绕着天花板。 格朗克和马尔丹诺自幼就是朋友,在许多桩交易中曾是他最可信赖的伙伴。他在夸特区拥有几间酒吧和一家旅游t恤衫商店。他大获成功,也帮助尖刀巴里发了大财。他不知道博伊德-博伊特埋在哪里,也不想打听。 格朗克之所以在孟菲斯,是因为尖刀给他打了电话。他烦得要命,整天坐在旅馆的房间里,脱了鞋子玩牌,喝水,吃三明治,抽骆驼牌香烟,等待着由一个十一岁的孩子来确定自己的下一步行动。 两张床位那边,一扇打开的门通向隔壁的房问。那间屋里也有两张床,烟雾在天花板上的通气口四周围回旋着。杰克-南斯伫立窗前,望着交通高峰时的车流驶出闹市区,旁边的桌子上有一台收音机和一个电话机。卡尔-西森随时都可能从医院打电话来报告有关马克-斯韦的最新动态。床上放着一只打开的公文包,南斯感到无聊至极,下午的大部分时间都在摆弄着他那窃听装置。 在南斯看来,这只不过是个监视工作,仅此而已。委托人支付大额现金。如果他想派人盯着那孩子,十分容易。如果他想偷听,那也没问题,只要肯付钱就行。 电话铃响了,是西森,那律师刚刚到医院。马克-斯韦在943房间,和他母亲与律师在一起。 南斯把电话筒放在桌上,走进另一个房问。 “谁来的电话?”格朗克问道,嘴角叼着一根骆驼牌香烟。 “卡尔。那孩子还在医院,和他母亲与律师在一起。” “医生在哪里?” “他一小时之前走了。”南斯走到食品柜前,倒了一杯水。 “联邦调查局的人有什么动静?”格朗克咕哝着说。 “有。还是那两个人在医院附近转悠着。我猜,和我们干着同样的事。医院门口设了两个保安警卫,附近还有一个。” “你认为孩子跟他们说了今天上午碰见我的事吗?” “他跟人说过,否则,他们为什么会突然派保安警卫围守他的房间呢?” “是啊,但保安警卫不是联邦特工人员,对吗?如果他已告诉了联邦特工人员,那他们就会坐在大厅里的,你说是吗?” 杀手必须是冷血动物,而且要有耐心—— 豆豆书库收集整理 第15节 福尔特里格并不害怕艰苦的活儿。这对他很自然,很平常。在法学院读书时,他就意识到自己不是个天才,要想出人头地必须投入更多的时问。他拼命地学习,毕业时在全年级名列中游。但他在学校时曾被选为学生会主席,在他办公室的墙上挂有一个橡木镜框,里面是他任学生会主席的证书。他的政治动物的生涯始于他在法学院当选学生会主席的那一刻。大多数学生根本就不知道有这么个职位,对此毫不在乎。对年轻的罗伊来说,很少有人向他提供工作机会。因此,在最后时刻,他抓住一次机会,在新奥尔良当了一名助理市政检查官。1975年的年薪是一万五千美元。在两年时间里,他处理的案子比所有其他市政检查官的总和还要多。他的确是在拼命地干。他在这没有多大奔头的工作中倾注了大量的时间,因为他即将获得成功。他是一颗明星,但没有人注意到。 他开始涉足当地共和党人的政治活动,并学会了耍手腕玩花招。他结识了有钱且神通广大的人士,在一家律师公司找了一份差事。他投入了多得难以令人置信的时间,成了一个合伙人。他娶了一个他不爱的女人,只因为她拥有他需要的东西,是一个能够给他带来体面的社会地位的妻子。罗伊正在飞黄腾达,他有一套行动计划。 他和她依然是夫妻,但已经分室而居。现在,一个孩子十二岁,一个十岁。一个令人羡慕的家庭。 他宁愿呆在办公室而不愿回家,这倒正遂了他妻子的愿,因为她并不喜欢他,不过,她却格外需要他那份薪水。 罗伊的会议桌上再一次铺满了法律书籍和法律记事簿。沃利已脱去外套,解下领带。房间里四处乱放着咖啡杯。他俩都很疲倦了。 法律相当简单:每一个公民对社会都有为协助执行法律而作证的义务,而且任何见证人不得借口害怕遭受威胁他或他家人的生命安全的报复而拒绝作证。谁也不能例外,谁也不能豁免。对于一个受惊吓的孩子来悦,也无空子可钻。罗伊和沃利已经研读了几十个案卷。其中许多已复印了副本,或摘录了要点,胡乱扔在桌子上。那孩子必须开口说话。如果在孟菲斯少年法庭进行起诉成为泡影,福尔特里格打算对马克-斯韦发一张传票,让他出现在新奥尔良的大陪审团面前。这将会把这小东西吓得灵魂出窍,把一切都供出来。 特鲁曼走进门来,说道:“你们又在开夜车了。” 沃利-博克斯离开桌子,两手举过头顶,痛快地伸了个懒腰。“是啊,有许多资料需要赶着看完,”他说,精疲力尽的样子,朝着一堆堆书籍和笔记本骄傲地挥挥手。 “请坐,”福尔特里格说,指指一张椅子。“我们就要干完了。”他也伸了个懒腰,然后弄得指关节噼啪作响,他喜欢工作狂的名声,一个不惧怕令人头疼的工作时间的重要人物,一个视事业比妻子和孩子更重要的男人。工作意味着一切。他的当事人就是美利坚合众国。 “我有一个主意,”特鲁曼说,坐到桌子的另一边。“你早些时候跟我讲过,明天在孟菲斯举行听证会,在少年法庭。” “我们正在提出一份请求书,”罗伊纠正道。“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举行听证会。不过,我们会请求尽快举行。” “是的,嗯,你看这样行不行?就在今天下午离开事务所之前,我和沃伊尔斯的第一副手刘易斯谈过。” “如果明天早上的第一件事是刘易斯先生亲自把请求书递交给孟菲斯少年法庭的法官,那会怎么样?我们现在说的是联邦调查局的第二号人物。他把我们认为这个孩子知道的事告诉法官。” 福尔特里格开始点头表示赞同,沃利见此情景,也开始跟着点起头来,而且点得更快。 特鲁曼继续说下去。“还有些别的情况。我们知道格朗克现正在孟菲斯。他是马尔丹诺派到那儿去的。所以,我在想,如果我们假设那孩子处境危险,而刘易斯先生又向少年法庭法官解释说,为了孩子的利益,最好让我们把他拘留起来,那会怎么样?你知道,为了保护他自己?” “这分析很好,”福尔特里格轻声说。沃利也表示赞同。 “在压力之下,那孩子会开口的。首先,他是被少年法庭下令拘留的,同其他任何案子一样,那会把他的小魂儿都吓掉的。可能也会惊动他的律师。希望法官命令那孩子开口。到那时,我相信,那孩子会说话的。如果不开口,可能他就会犯藐视法庭罪。你不这么认为吗?” 福尔特里格兴奋起来。他在一本律师记事簿上潦草地写了些什么。沃利站起身来,开始若有所思地沿著书房踱着步子。好像事情迫使他不得不作出重大决定似的。 “你能和刘易斯通个电话吗?”福尔特里格问道。 “我想能。”特鲁曼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片,在电话机上拨起号码来。 当特鲁曼和刘易斯交谈时,福尔特里格和沃利耳语了一阵子。特鲁曼朝他们点点头,满脸堆笑,露出一副成功的神态,然后挂上了电话。“他答应了。”他骄傲地说。“他将赶早班飞机去孟菲斯,与芬克见面。然后,他们将叫上乔治-奥德,一起去见法官。”特鲁曼朝他们走过去,感到非常自豪。“想想看,一方是政府律师,一方是k-o-刘易斯,中间还有芬克,明早法官到达办公室的第一件事。他们很快就会让那孩子开口说话的。” 凌晨四点整,一辆临时拆下车牌号的普通白色福特牌货车悄悄驶进了塔克活动住房区,转上东街。活动房屋黑糊糊的,不闻声响。街道上空荡无人。住宅区里万籁俱寂,离天亮还有两个钟头。 货车停在17号门前。车灯灭了,引擎也熄了火。没有人注意它。一分钟之后,一个身穿制服的男人打开驾驶室门,站到街道上。那身制眼像盂菲斯警察的装束——海军蓝裤子,海军蓝衬衫,挂着黑色手枪皮套子的黑色宽皮带,屁股上别着手枪,黑色马靴,但没戴帽子。一个还挺像样的冒牌贷,尤其是在清晨四点,没人看见的时候。他拿着一个约摸两只鞋盒大小的纸箱子,四下张望一番,然后仔细地观察和聆听着17号隔壁那个活动房屋的动静。一点声响也没有。甚至听不到一声狗叫。他独自儿笑笑,漫不经心地走向17号的大门。 如果他发觉附近的活动房屋有什么动静的话,他就会轻轻地敲敲门,编出那一套,说自己是个信使,正在费尽周折找斯韦太太。但这没有必要。邻居中没有人在窥视。因此,他迅速把纸箱子倚门放好,钻进货车,急驶而去。他来无影,去无踪,留下了他的一个小小的警告。 整整三十分钟之后,纸箱爆炸了。门被炸开了,火焰朝着屋内窜去。无数的红黄火这是舌和滚滚黑烟掠过房问。火柴盒结构的墙纸和楼板全都成了引火物。 当隔壁的鲁弗斯-比布斯拨通火警911时,斯韦家的活动房屋已被大火吞没,无法扑救了。鲁弗斯挂上电话,跑去找他花园中的水龙带。他的妻子和孩子在屋里乱跑,忙着穿上衣服跑出屋去。邻居们穿着令人眼花缭乱的睡衣睡袍跑到火场,街上-荡着尖叫声。几十个人看着火势,花园水龙带从四面八方浇上来,水泼到隔壁的活动房上。火势越来越大,人群也越聚越多,越来越多的窗户开始爆响,引来了更多的尖叫声。然后,救火车响着警报器开来了,红灯闪烁着。 当消防队员列队泵水时,人群朝后退去。其他的活动房屋得救了,但是斯韦家只落下一堆废墟。屋顶和大部份楼板都烧掉了。后墙还在,上面的一个独窗依然完好无损。 可怜的斯韦一家。还会有什么灾祸要降临到他们头上呢?—— 豆豆书库收集整理 第16节 用过桂皮花卷和巧克力牛奶早餐之后,他们离开住宅去医院。现在是七点三十分,对于雷吉来说嫌早了点,但黛安在等着哩。里基的状况好多了。 “你认为今天会发生什么事?”马克问道。不知为什么,她觉得这话挺好笑。“你这可怜的孩子,”她轻声笑了一下,接着说道,“这个星期你经历了不少事。” “是的。我恨上学,但现在要能回校也不错。昨天夜里我做了个梦,梦见了好多事。” “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我梦见一切又都恢复了正常,我梦见整整过了一天,都没发生什么事。简直妙极了。” “噢,马克,我恐怕有些不好的消息要告诉你。” “我知道。什么事?” “克林特几分钟之前打过电话。你又上了头版了。是一张我们两人的照片,显然是昨天我们在医院里走出电梯时被其中哪一个小丑偷拍的。” “好极了。” “《孟菲斯快报》有一个记者,名叫斯利克-莫勒。人们都叫他鼹鼠,鼹鼠莫勒。他总是抢先报道犯罪新闻,在城里是个传奇式人物。他对这个案子紧追不舍。” “那报道是他昨天写的。” “不错。他在警察局有很多关系。听上去好像警察相信克利福德先生在自杀前把什么都告诉你了,而现在你却拒绝合作。” “完全正确,不是吗?” 她瞥了一眼反光镜。“是的,不可思议。” “他怎么知道这事的?” “警察对他说的,当然是非正式的,然后,他就东搜集点消息,西搜集点情报。再把这些支离破碎的东西拼凑在一起。如果这些材料不能完全吻合的话,斯利克自己就编造些东西填补进去。据克林特说,这则报道是根据警察局内部不愿透露姓名的人士提供的消息写成的,人们十分怀疑你到底知道多少情况。他们的猜测是,既然你聘请了我,你一定是在隐瞒什么情况。” “咱们停车买一份报纸吧。” “医院里会有报纸的。咱们马上就到了。” “你认为那些记者又会等在那儿吗?” “有可能。我告诉克林特在什么地方找一个后门,然后在停车处接我们。” “我真讨厌这种事。讨厌死了,我的伙伴们今天都在学校里,享受着快乐时光,和往常一样,课间休息时和女生们打闹,跟老师开玩笑,你知道,这是通常的把戏。再看看我,和我的律师一起满城跑,读着报上有关我的历险记,看着头版上我的面孔,躲避记者,躲避带弹簧刀的杀手。这倒像是电影中的某些镜头,一部蹩脚电影,这一切烦死了。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承受更多的压力。压力太大了。” 在注意街道和车流的间隙中,她望了望他。他两腮绷得紧紧的,两眼茫然地注视着前方。 “我很抱歉,马克。” “是啊,我也一样,美好的梦想再也不会有了,唉。” “今天的日子不好过啊。” “还有什么新鲜事?昨天夜里他们在监视着你家,你知道吗?” “你说什么?” “是这样,有人在监视你家。今天凌晨二点三十分,我在门廊上,我看见一个家伙沿着人行道走动。他看上去很随便的样子,抽着香烟,瞅瞅房子。” “也许是邻居吧。” “是啊。在凌晨二点三十分。” “也许是某人出来走走吧。” “那他为什么在十五分钟之内三次走过房子呢?” 她又瞥了他一眼,突然踩下刹车,以避免撞上前面的汽车。 “马克,你信任我吗?”她问道。 他朝她看看,好像对这个问题很吃惊。“我当然信任你,雷吉。” 她笑了笑,拍拍他的胳膊。“那就和我在一起吧。” 象圣彼得医院这样令人恐怖的建筑风格的一个优点是有许多鲜为人知的门和出口。再加上后来增建的东一个西一个的裙楼、侧厅之类的建筑物,历经数年增加了一些难得使用的密室和夹道,就连保安警卫也很难弄清。 他们到达时,克林特已在医院周围忙乎了半个钟头了。但仍然没有找到隐蔽的入口,他连自己也迷了三次路。他们在停车处碰头时,他大汗淋漓,直说抱歉。 “快跟我来,”马克说。他们冲过街道,走进安全门。他们迂回着穿过走廊上拥挤的高峰人流,看见一个老式的电梯正往下降。 “我希望你知道你这是往哪儿走,”雷吉说。她显然心怀疑窦,半走半跑地尽力跟上他。克林特的汗水淌得更厉害了。“没问题,”马克说,随手打开了通向厨房的一扇门。 “马克,我们这是在厨房里了。”雷吉说着,朝四下里望望。 “冷静点。装做你就是想到这儿来一样。” 他揿了一下上菜电梯旁的一个按钮,门立即开了。他又按了按电梯内控制板上的一个按钮,他们便东倒西歪地向上升起,向十楼升去。“主楼有18层,但这个电梯只到十楼,九楼不停,数着。”他看着门上方的显示数字,像一个极不耐烦的导游一样解释着。 “到了上楼怎么办?”克林特上气不接下气地问。 “等等呗。” 到十楼时门开了,他们走进一个硕大无比的房间,里面一排排的架子上放满了毛巾和床单。马克一溜烟跑了,在通道之间穿来穿去。他打开一扇沉重的金属门,他们便到了左右都是病房的过道上。他朝左边指指,不停脚地继续朝前走,然后在一扇上面布满红黄警报器的安全门前停了下来。他一把抓住横在门上的把手,雷吉和克林特惊得说不出话来。 他推开门,什么也没发生。“警报器坏了。”他若无其事地说道,一蹦一跳地朝九楼走下去。他又打开一扇门,转瞬间他们到了一个静悄悄的门厅里,门厅地面上铺着厚厚的工业地毯,没有行人来往。他又指了一下,他们便继续走。他们走过病房,转了一个弯,在护士值班台旁边,他们朝另一个过道望去,看见有人在电梯旁边游来荡去。 “早上好,马克,”当他们匆匆擦肩而过时,美人儿卡伦大声问候,但是她说话时脸上没有一丝笑容。 “你好,卡伦,”他答道,没有放慢脚步。 黛安坐在大厅里的一把折叠椅子上,面前蹲着一个孟菲斯警察。她正在哭泣,已哭了一阵子了。两个保安警卫一直站在二十英尺开外处。马克看见了警察,看见了他母亲的眼泪,忙向他母亲跑过去。她伸手搂住他,两人拥抱在一起。 “妈妈,怎么了?”他问道,而她哭得更凶了。 “马克,你家的活动房昨夜起火了,”那警察说。“就在几小时之前。” 马克不相信似地看看他,然后紧紧搂住他母亲的脖子。她正在擦眼泪,竭力想镇定下来。 “烧得怎么样?”马克问。 警察站起身来,双手托着帽子:“全都烧光了。” “什么东西引起火灾的?”雷吉问道。 “现在还不知道。火灾检查人员今天上午会到现场去。可能是电的问题。” “好吧,我需要和火灾检查人员谈谈。”雷吉坚持说,那警察打量着她。 “你是谁?”他问道。 “雷吉-洛夫,这家的律师。” “啊,对了,今天早晨我看过报纸了。” 她递给他一张名片。“请叫火灾检查员打电话给我。” “一定,夫人。”那警察端端正正地把帽子戴到头上,又俯身看了看黛安,“斯韦夫人,我对此深表遗憾。” “谢谢,”黛安轻声说道。她擦去脸上的泪水。接下来是几秒钟令人尴尬的沉默。她一只胳膊搂着依然茫然无措的马克。 “他表现好吗?”黛安问道。 “他表现很好。他吃得很饱。” “那就好,谢谢你把他带到你家去。” “里基怎么样了?”雷吉问道。 “他夜里睡得很好。今天早晨格林韦大夫来看过了,里基醒了,而且说话了。看起来好多了。” “他知道失火的事吗?”马克问道。 “不知道。我们不要告诉他,好吗?” “好的,妈妈。咱们能进屋去谈谈吗?就我和你两个人。” 黛安朝雷吉和克林特笑笑,领着马克进了屋,门关上了。可怜的斯韦一家! 尊敬的哈里-罗斯福主持谢尔比县少年法庭已经二十二个年头了,尽管法庭事务所沉闷无趣而且压抑,但是他以极大的尊严处理着法庭事务。他是田纳西州少年法庭的第一位黑人法官,七十年代初他被州长任命时,他前途无量,人们热情地预言,他将会登上高等法院法官的位置。 高等法院仍然在那里,而哈里-罗斯福依旧在这里,在那幢风化剥落的大楼里的少年法庭里。 哈里曾经拒绝过四次任命,都是到冬季有供暖系统的法院。他之所以得到这些任命是因为他既聪明,又是黑人,而他之所以拒绝这些任命是因为他既贫穷,又是黑人。他的酬金是城里任何法院中最低的,年薪六万美元,不过这足以养活他的妻子及四个未成年的孩子,并拥有一幢相当不错的房子。但是他从小就尝到饥饿的滋味,那些回忆至今历历在目。他会永远把自己看作一个穷苦的黑孩子。 这就是一度前途辉煌的哈里-罗斯福至今依旧是一名普通的少年法庭法官的确切原因。对他来说,这是世界上最重要的工作。从法律角度而言,他对违法的,难管教的,需要帮助的,以及未受到良好照料的孩子们都拥有唯一的裁判权。他裁定私生子之父的身份;为了孩子的生计和教育,他强迫父亲们执行他的命令,在一个半数婴儿系单身母亲所生的县里,他所审理的案件大多数属于此类。他剥夺那些虐待孩子的父母的权利,把受虐待的孩子安置到新的家里,哈里的负担很重。 八点三十分。他的秘书送进来一盒子邮件,并告诉哈里,有一群人等在外面,急不可待地想与他谈谈。 “还有什么新消息?”他问道,吃着最后一口丹麦苹果。 “你也许想见见这些先生们。” “噢,是吗?他们是谁?” “一个是乔治-奥德,我们尊敬的政府律师。” “我在法学院教过乔治。” “是的。他也是这么说的,说过两遍了。还有来自新奥尔良的一名政府律师助理,托马斯-芬克先生。还有联邦调查局副局长k-o-刘易斯先生,此外,还有几个联邦调查局的特工。” 哈里从一个卷宗上抬起头来,思索着这件事。“一群相当出众的人物。他们有什么事?” “他们不肯说。” “那好吧,领他们进来。” 她出去了。几秒钟之后,奥德、芬克、刘易斯和麦克苏恩涌进了拥挤而杂乱无章的办公室,并一一向法官大人作了自我介绍。哈里和秘书把卷宗从椅子上搬走,每个人找了一个座位。他们彼此说了几句逗趣的话,几分钟之后,哈里看看手表,说道:“先生们,我今天计划听审十七个案子。我能为诸位做些什么?” 奥德首先清了清嗓子。“是这样,法官大人,我相信您已看过近两天早晨的报纸了,特别是头版上关于一个名叫马克-斯韦的孩子的报道。” “非常有趣。” “芬克先生到这里来是因为一个被指控杀害了参议员博伊特的男人,几星期之内,这个案子就要在新奥尔良开审了。” “这个我知道,我看过报道了。” “我们几乎可以肯定,马克-斯韦知道的比他所说的要多。他曾几次对孟菲斯警方说谎。我们认为杰罗姆-克利福德自杀之前和他谈过很多事情。毫无疑问,我们知道他在那辆汽车里。我们曾试图和那孩子谈谈,但是他一直采取很不合作的态度。现在,他聘请了一名律师,而她是一块拦路石。” “雷吉-洛夫是我法院的一位常客。一位非常能干的律师。有时候,有点过于袒护她的当事人,但那也没什么错。” “是,先生。我们非常怀疑那孩子,我们非常强烈地感到,他在隐瞒有价值的情况。” “譬如说?” “譬如参议员尸体的地点。” “你这样设想的依据何在?” “这个说来话长,法官大人。要解释得花点功夫。” 哈里摆弄着他的蝴蝶结领结,以他特有的方式狠狠瞪了奥德一眼。他在思考。“所以你们想让我把这孩子传来,问他一些问题。” “是这个意思。芬克带来一份请求书,提出这孩子是一个违法少年。” 哈里对这话可有点反感。他那发亮的前额突然皱了起来。“一个相当严重的断言。那孩子犯了什么罪?” “妨碍司法。” “你有法律根据吗?” 芬克打开一个卷宗,站起来从写字台上面递过去一份薄薄的诉讼案摘要。哈里伸手接过来,开始慢慢阅读。室内静寂无声,刘易斯感到有些恼火,因为他毕竟是联邦调查局的第二号人物,而这个法官似乎并不在乎这些。 哈里翻了一页,瞥了一眼手表。“我听着呢,”他朝芬克说道。 “法官大人,我们的看法是,由于他的虚假陈述,马克-斯韦妨碍了此案的深入调查。” “哪个问题?凶杀还是自杀?” 绝妙的要点,一听到这个问题,芬克心里就明白了,哈里-罗斯福不是个好对付的角色。他们是在调查凶杀案,而不是自杀案。法律上并没有规定不许自杀,也没有规定不许目击自杀。“嗯,法官大人,我们认为该自杀案与博伊特谋杀案有着某种非常直接的联系,那孩子的合作非常重要。” “如果那孩子什么也不知道怎么办?” “在审问他之前,我们不能肯定。眼下他正在妨碍调查。如您深知的那样,每一个公民均有义务协助执法官员。” “我对此烂熟于心。但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就断言那孩子是个罪犯,似乎有点过于严重了。” “法官大人,如果我们能举行一次秘密听证会,把那孩子传到证人席上,并让他宣誓,然后向他提问,就会有证据的。这就是我们正在努力做的一切。” 哈里把诉讼案摘要扔到一堆文件中,取下他的老花镜,嘴里咬着烟斗柄。 奥德身子前倾,神色庄重地说:“请注意,法官大人,如果我们把孩子拘留起来,然后举行一次紧急听证会,我们认为这个问题便能得到解决。如果他宣誓说他对博伊德-博伊特的事一无所知,那么便可以撤消请求书,孩子回家,事情便了结了。这是例行程序。没有证据,没有发现少年犯罪行为,也不会有伤害。但是如果他知道与尸体埋葬地点有关的某些情况,那么我们便有权知道,而且我们认为,在听证会上那孩子会告诉我们的。” “法官大人,要让他开口说话有两种方法,”芬克补充道,“我们可以在你的法院里递交这份请求书,并举行一次听证会,或者我们可以发传票让这孩子站到新奥尔良大陪审团面前。留在这儿似乎是最快而且最好的方法,特别是对那孩子来说。” “我不想一张传票把这孩子传唤到一个大陪审团面前。”哈里严厉地说,“明白吗?” 他们都连忙点点头,而且他们全部十分清楚,联邦大陪审团可以无视一个地方法官的感情,在任何时候传唤马克-斯韦。这是典型的哈里风格,迅速为他的司法权限范围内的孩子撑起保护伞。 “我更愿意在我的法庭上处理此案。”他说道,几乎是自言自语。 “我们同意,法官大人。”芬克说。他们都同意了。 哈里拿起当天的日程安排表,如往常一样,上面记着密密麻麻的棘手的事儿,远远不是他一天之内能够处理得完的,他仔细看了看。“依我看,关于妨碍调查的这些断言是站不住脚的。但是我不能阻止你们递交请求书。我建议我们在尽可能早的时间就这件事举行听证会。如果这孩子实际上什么也不知道,我想事实大概也是如此,那么,我想这事就算了结了,尽快处理。” 这正合众意。 “让我们在今天午餐时做这件事。这孩子现在何处?” “在医院里,”奥德说,“他弟弟住院还不知要住多长时间呢。他母亲在那儿闭门不出,马克到处游荡。昨晚他和他的律师呆在一起。” “听起来好像是雷吉吧,”哈里说,话语间流露出几分喜爱,“我看没有必要拘留他。” 在芬克和福尔特里格看来,拘留非常重要。他们想把那孩子抓起来,用警车把他带走,关进牢房里。总的来说,要吓得他开口说话。 “法官大人,如果我可以发言的话,”刘易斯最后说道,“我们认为拘留是当务之急。” “嗯,你们这样认为?那我则愿闻其详。” 麦克苏恩交给罗斯福法官一张8x10的照片。刘易斯开始讲述,“照片上的男人叫保尔-格朗克。他是新奥尔良的一个杀手,巴里-马尔丹诺的死党。从星期二夜里起,他就一直在孟菲斯。那张照片是他在新奥尔良进机场时拍下的。一小时之后,他就到了孟菲斯,遗憾的是,当他在这儿离开机场后,我们便不知他的去向。”麦克苏恩拿出了两张小一些的照片,“戴黑镜的那个家伙是麦克-博诺,一个亡命之徒,和新奥尔良的一伙歹徒有着密切的联系。穿西装的家伙是加里-皮瑞尼,为苏拉里家族工作的又一个黑手党成员。博诺和皮瑞尼于昨晚到达孟菲斯。他们可不是上这儿来吃烤排骨的。”为了制造一个戏剧性的效果,他停顿了一下,“孩子的处境十分危险,法官大人,这家人家住在孟菲斯北部的一个活动房里,在塔克活动住房区。” “我很熟悉那个地方。”哈里说,揉了揉眼睛。 “大约四小时以前,那幢活动房失火,夷为平地了。失火原因好像很可疑,我们认为是威胁恐。那孩子从星期一晚上起便开始到处流浪。他没有父亲,而母亲又不能离开小儿子,真可怜,也非常危险。” “所以你们一直在监视他。” “是的,先生。他的律师要求医院在他弟弟的病房外面布设了保安警卫。” “她给我打过电话,”奥德又说。“她非常关心孩子的安全问题,叫我请求联邦调查局在医院采取保护措施。” “我们照办了,”麦克苏恩补充道,“在过去的四十八小时里,我们在那房间附近至少安排了两名特工人员。那些家伙都是杀手,法官大人,他们正在执行马尔丹诺的命令。那孩子到处走动,而不知自己的危险处境。” 哈里仔细地听他们讲述。这是经过精心排练的法庭新闻发布会。他从来对警察之流不信任,但这不是个一般的案例。“我们的法律当然规定在递交请求书之后,可以拘留孩子,”他泛泛地说道,“如果听证会没产生你们所希望的结果,如果孩子实际上并没有妨碍司法,那么对孩子将会产生什么后果?” 刘易斯答话了。“法官大人,我们已经考虑到这一点,我们永远不会做出任何违反你听证会秘密的行为。不过,我们会想办法让那些恶棍们知道,那孩子什么也不知道。坦率地讲,如果他是清白的,什么也不知道,这事情就算了结了,马尔丹诺的手下人也会对他失去兴趣。如果他什么都不知道,他们干嘛还要威胁他呢?” “有道理,”哈里说,“但是,如果那孩子说出了你们希望听到的,你们将怎么办?那样的话,他就成了个引人注目的孩子,不是吗?如果那些家伙是像你们所说的那种危险人物,那我们的小家伙可就遇上真正的麻烦了。” “我们正在做出安排,把他置于证人保护计划中。他们全家,马克、他妈妈和他弟弟。” “你们和他的律师谈过此事吗?” “没有,先生,”芬克回答说,“上次我们去她事务所时,她拒绝见我们,她也很难打交道。” “把请求书给我看看。” 芬克抽出请求书递给他。他小心翼翼地戴上眼镜,认真地看起来,看完后又将它递回给芬克。 “我不喜欢这请求书,先生们。我完全不喜欢用这种语气。我见过无数案例,从来没有哪一桩是指控一个小孩阻碍执法。我有一种不安的感觉。” “我们顾不了那么多了,法官大人,”刘易斯坦诚地承认道,“我们必须知道孩子了解的情况,我们为他的安全担心。我们都开诚布公了。我们没有隐瞒任何东西,我们也肯定不想使您误解。” “我当然希望没有误解你们的意思。”哈里怒目注视着他们。他在一张便条上随便写了些什么。他们等待着,注视着他的每一个动作,他看了看手表。 “我签发这个命令。我希望把这孩子直接带到少年法庭来,把他单独关在一间拘留室里。他会吓得要命,我希望今天上午晚些时候亲自给他的律师打电话。” 他们一起站起身来,向他道谢。他指指门,他们便迅速离开了。没有握手,也没说再见—— 豆豆书库收集整理 第17节 卡伦轻轻叩了叩门,拎着一篮水果走进昏暗的房问。贺卡上写着小湾浸礼会全体教徒祝愿康复的祝词。苹果、香蕉和葡萄全用绿色玻璃纸包着,与阿克-朗公司朋友们送来的大束名贵的五颜六色的鲜花放在一起,显得煞是好看。 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电视机也没开。卡伦关门离去时,斯韦家的人谁也没有动。里基不断地变换姿势,现正躺在那儿,脚搁在枕头上,头枕着毯子。他醒了,在过去的一个小时里,他一直茫然地望着天花板,一声不吭,一动不动。马克和黛安蜷曲着双腿,并排坐在折叠床上,低语谈论着服装、玩具、食品之类的琐事。他们的房子保了火灾险,但黛安不清楚其范围。 那天上午的某个时刻,大约是在雷吉和克林特离开后一个小时左右,火灾消息引起的震惊渐渐平息下去,马克开始思索起来。在这昏暗的房间里思考问题很容易集中思想。 马克一直坐在电视机前的椅子里,吃着变了味的巧克力夹心饼干。他突然产生了一个念头,觉得这次火灾或许不是一次意外事故。早些时候,那个手持小刀的男子不知怎么进了活动住房,并且找到了那张照片。他的目的就是要挥舞着小刀,挥舞着那张照片,并使小马克-斯韦永远沉默,他干得非常成功。如果这场大火是那个手持弹簧刀的男子发出的又一个暗示,那该怎么办?活动住房很容易着火,清晨四点钟街道上通常十分安静。 这个想法太可怕了,搅得他思绪不宁。他整整思考了两个小时,坚信这是一桩故意纵火案。 “保险将会包括哪些内容?”他问道。 “我得打电话问问代理人。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有两种保险单。一张是塔克先生为那幢活动房保的险,因为他是房东,另一种是我们为房子里的物件保的险,月租金里应该包括物件的保险金。我想大概就是这样。” 有人敲了一下门,但门没开,他们静等了一会儿,又是一声。马克打开一条门缝,看见两张陌生面孔从门缝中朝里窥视。 “什么事?”他说,预料可能会有麻烦,因为护士和保安人员从未让任何人如此靠近他们。他把门又稍微开大了一点儿。 “我们找黛安-斯韦,”前面那人说道。声音很大,黛安听见了,朝门口走过去。 “你是谁?”马克问道。他打开门,走到过道上。两名保安警卫站在右边,三位护士站在左边,五个人全都是一副木讷的神情,好像是在目睹一场可怕的事件。马克与卡伦的目光凝聚在一起,他立刻意识到事情不妙。 “我是纳沙警探,孟菲斯警察局的,这位是克利克曼警探。” 纳沙身着一件外套,系一条领带;克利克曼穿一件黑色跑步衫,一双崭新的“飞人乔丹”耐克鞋。两人都很年轻,约三十出头。黛安打开门,站到儿子身后。 “你就是黛安-斯韦?”纳沙问道。 “是的。”她迅速回答道。 纳沙从外套口袋里掏出几张纸,从马克的头顶上递给他母亲。“这是少年法庭签发的,斯韦女士。是一份今天中午听证会的传票。” 她无望地极力想弄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她的双手急剧地颤抖着,传票在手中哗哗作响。 “能看看你的警徽吗?”马克冷冷地问道,这也是情景所迫。他们两人都伸手掏出身份证,递到马克眼前,他仔细看了看,对纳沙冷冷地一笑,“这鞋不错啊,”他对克利克曼说道。 纳沙强装笑脸,“斯韦女士,传票要求我们现在就把马克-斯韦拘留起来。” “什么!”黛安对着纳沙大声吼叫道。传票从她手中滑落下去。她的吼叫声在走廊上回响着。她声音中蕴含的与其说是恐惧,不如说是愤怒。 “就在这第一页上写着,”纳沙说,把传票捡了起来。“法官的命令。” “你说什么!”她又大声叫道。她的叫声犹如在空中打出的一记响鞭。“你们不能把我儿子带走!”黛安的脸涨得通红,她那一百十五磅重的身子紧张得蜷缩着。 太棒了,马克心想。又可以坐一次警车了。这时,他母亲又大声喊道,“你们这些狗娘养的!”马克极力想使她镇静下来。 “妈妈,别叫了。里基会听见的。” “除非你们把我杀了!”她对着距她仅几英寸的纳沙吼道。克利克曼朝后退了一步,好像在说,这个疯女人该你纳沙来对付。 不过,纳沙可是个老手,他曾执行过上千次逮捕令。“听着,斯韦女士,我理解你的感情,但我必须执行命令。” “谁的命令!” “妈妈,求求你别喊了,”马克恳求道。 “大约一个小时前,哈里-罗斯福法官签署的命令。我们只不过是在执行公务,斯韦女士。马克不会有事的。我们会照料他的。” “他做什么事了?告诉我他做了什么事?”黛安转向护士们。“你们有谁能帮助我吗?”她的恳求声听上去是那么令人同情。“卡伦,帮帮忙,好吗,去把格林韦大夫找来。别呆站在那里。” 但是,卡伦和那些护士依旧站在那儿,一动不动。警察已经事先警告过他们不许多管闲事。 纳沙仍尽量装出一副笑脸。“斯韦女士,如果你看看这些材料,就会明白请求书已呈递到少年法庭,上面说马克是一个违法者,因为他不愿意和警方以及联邦调查局合作。罗斯福法官想在今天中午举行一个听证会,就这些。” “就这些!你这混帐!你到这儿来,拿出那些破纸片来,就要把我儿子带走,还说‘就这些!’” “别那么大声音,妈妈,”马克说道。自母亲离婚后,他还从没听她讲过这么粗鲁的语言。 纳沙不再强装笑脸,用手捋了捋小胡子的卷角。克利克曼不知为何怒视着马克,好像他是他们追捕多年的一系列凶杀案的凶手,长时间的沉寂,黛安双手放在马克的肩头。“你们不能把他带走!” 终于,克利克曼第一次开口说话了。“听着,斯韦女士,我们别无选择,我们必须把你儿子带走。” “见鬼去吧,”她厉声说道,“如果你们要把他带走,那就先打我吧。” 克利克曼是个没头脑的笨蛋。他耸了耸肩,似乎真要接受这挑战似的。很快,他又放松了,笑了笑。 “不会有事的,妈妈,我去,打个电话给雷吉,让她到监狱去看我。也许到吃午饭时,她就会起诉这些小丑,到明天就能让他们丢掉饭碗。” 两位警探相对咧嘴笑了笑,好聪明的小家伙。 接下来,纳沙犯了一个可悲的错误。他伸手去拽马克的胳膊,黛安猛冲过去,犹如眼镜蛇一般发起攻击。啪!她对准纳沙的左脸重重一记耳光,大声尖叫道,“不许碰他!别碰他!” 纳沙捂住脸,克利克曼立刻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她还想再打,但被克利克曼一扭,拧转了身,不知怎么绊到了马克的脚上,两人一起跌倒在地。“你这婊子养的!”她依然大声尖叫着,“不许碰他!” 纳沙不知怎么伸出手来,想去搀黛安,大腿却被她踢了一脚。不过,她光着脚,没造成什么伤害。克利克曼伸出手来搀马克,他匆忙站起身来,而黛安仍在不停地踢着,挥舞着双手大叫着:“别碰他!”护士们快步跑上前,黛安站起来时,保安警卫也走过来了。 克利克曼把马克从嘈杂的人群中拉了出来。两名保安人员架住黛安。她依旧在使劲挣扎着,大声哭喊,纳沙揉着面颊。护士们在尽力劝架,安慰着,平息着人群。 门开了,里基出现在门口,怀抱一只玩具兔。他看了看马克,他的双腕被克利克曼紧紧抓住。他又看了看母亲,她的双腕则被两名保安警卫抓得死死的。大家全都愣在那儿,一动不动,直盯盯地看着里基。他面色苍白,头发蓬乱。他张着嘴,但什么也没说。 接着,他开始低声地悲哀呻吟。这种声音只有马克曾经听见过,黛安挣脱双腕,一把将他抱了起来。护士们跟着她进了房间,把里基安放在床上。她们轻轻地拍打着他的胳膊和腿,但他仍然不停地发出呻吟声。然后,他把大拇指伸进嘴里,闭上了眼睛。 “孩子,我们走吧。”克利克曼说。 “要给我戴手铐吗?” “不,这不是逮捕。” “那他妈的算什么?” “说话注意点,孩子。” “请你舔屎孔,你这蠢猪样的傻大个。”克利克曼一时语塞,低头怒视着马克。 “嘴巴干净点,孩子。”纳沙警告道。 “瞧你那张脸,好小子。我看都快发紫了。妈妈被你气昏了,哈哈……。我倒希望她把你的牙齿打掉。” 克利克曼弯下腰,双手撑在膝盖上,直愣愣地盯着马克的眼睛。“你是老老实实跟我们走呢,还是要我们把你从这儿拽出去?” 马克轻蔑地哼了一声,怒目圆睁盯着他。“你以为我怕你们,是不是?告诉你吧,蠢货,我有律师,用不了十分钟她就能保我出来。我的律师特棒,今天下午你就得另找工作了。” “我怕得要命。走,咱们走吧。” 他们开始走了,被告走在中间,一边一个警探。 “我们上哪儿去?” “少年拘留中心。” “那儿跟监狱差不多吗?” “你要是不管住你那张巧嘴的话,它就是监狱。” “你们把我妈妈打倒在地上,你们心里明白。她要让你们为此而丢掉饭碗。” “那她可以来干我这份工作,”克利克曼说,“这是份令人讨厌的活儿,因为我得和你这种小无赖打交道。” “好啊,不过,你恐怕找不到其他工作了吧?现在可没人愿意雇白痴。” 他们从一小群护士和勤杂工身旁走过。突然间,马克成了一位名星,人们注意的中心。他是一个被带往屠宰场的无辜者。他挺了挺胸,头抬得高高的,他们转过拐角。这时,他想起了记者们。 记者们也想到了他,他们来到电梯口时,闪光灯闪了一下,两名手持铅笔和记事簿在那游荡的记者突然站到了克利克曼身旁,他们等着电梯。 “你是警察吗?”其中一人问道,眼睛盯着那双闪闪发亮的耐克鞋。 “无可奉告。” “喂,马克。你上哪儿去?”站在后面几英尺处的另一名记者问道,闪光灯又闪了一次。 “进监狱。”他头也不回地大声说道。 “住嘴,孩子,”纳沙怒斥道。克利克曼将一只沉重的胳膊压在他的肩上。摄影记者站在他们身旁,几乎贴着电梯门,纳沙举起一只胳膊挡住他的视线。“走开。”他咆哮道。 “你被捕了吗,马克?”其中一人大声问道。 “没有。”克利克曼厉声说,这时电梯门开了。纳沙把马克推进电梯,克利克曼堵在门口,直到门关上。 电梯里只有他们三人。“你说那种话太愚蠢了,孩子。真的。”克利克曼摇摇头。 “那就逮捕我吧。” “真的很蠢。” “和新闻界讲话犯法吗?” “闭上你的嘴,行不行?” “那你们干嘛不打死我拉倒,蠢货。” “我倒真想这样做。” “是啊,但你不能,是不是?因为我还是个孩子,而你是个愚蠢的大警察,如果你碰了我,你就会被解雇,被起诉,你就完了。蠢货,你把我妈妈打倒在地上,这事还不算完。” “你妈妈打了我一耳光。”纳沙说。 “她打得好。你们这些小丑不知道她都受了些什么苦。你们来要把我带走,就好像小事一桩,好像就因为你们是警察,手上有那张传票,我妈妈就应该感到高兴,给我一个吻,然后让我跟你们走,你们这对蠢货。只不过是两个高头大马、头脑简单的傻警察。” 电梯停了下来,门开了,进来两位大夫。他们停止了说话,看着马克。电梯门又关上了,继续往下降。“这两个小丑是在逮捕我,你们相信吗?”他向大夫问道。 他们对纳沙和克利克曼不满地皱了皱眉。 “一个少年犯。”纳沙解释道。这小无赖怎么就不能闭上他那张嘴? 马克拿头点了点克利克曼。“这个穿着时髦球鞋的家伙五分钟前把我妈妈打倒在地上。你们能相信吗?” 两名大夫看着那双鞋。 “住嘴,马克。”克利克曼说。 “你妈妈没事吧?”其中一位问道。 “噢,她很好。我弟弟住在精神病房里。几小时之前我们的活动住房被烧光了。然后这些无赖就来了,当着我妈妈的面逮捕了我。这个大脚丫被我妈妈打倒在地上,她干得真棒。” 大夫们直盯着警察。纳沙盯着自己的双脚,克利克曼紧闭双眼。电梯停了下来,拥进一小群乘客。克利克曼紧靠马克站着。 一切都安静下来,电梯重又开动起来,这时马克大声说道,“我的律师会起诉你们这帮蠢驴,你们不会不知道吧?明天这个时候你们就该失业了。”八双眼睛低垂着,望着角落,然后又抬起来望着克利克曼警探那张充满痛苦表情的脸,一片沉默。 “给我闭嘴,马克。” “我要是不呢?你要像对待我妈妈那样揍我?把我打倒在地,再踢上几脚?你不过也是一头蠢驴,克利克曼,难道你自己不知道?又一个带枪的肥猪警察。你干嘛不减减肥,掉几斤膘啊?” 克利克曼前额上沁出一串串汗珠。他注意到了人们投过来的目光,电梯几乎停止了运动,他真恨不能把马克掐死。 纳沙被挤到了电梯里侧的另一个角落里,那记响亮的耳光声回响在他耳际。他虽看不见马克-斯韦,但却听得清清楚楚。 “你妈妈没事吧?”一位护士问道。她站在马克身旁,低头看着他,一副关切的神情。 “是啊,今天她过得快活极了。如果这些警察不去打扰她的话,她当然会好得多,他们这是带我去监狱,你知道吗?” “为什么?” “不知道。他们不告诉我。当时,我正在想我自己的事,想尽量安慰我妈妈,因为今天早上我们的活动房子被烧光了,我们所有的东西都被毁了。就在这时,他们突然出现了,我现在正到监狱去哩。” “你多大了?” “才十一岁。不过,这对他们这些家伙来说无关紧要。他们连四岁的孩子都抓。” 纳沙轻轻哼了一声。克利克曼仍然双目紧闭。 “太可怕了。”那位护士说道。 “你要是看见他们把我和我妈妈打倒在地的情形就好了。几分钟前在精神病区发生的事情,这消息今晚就会报道的,注意看报纸,这些小丑明天就会被炒鱿鱼的,然后就是起诉。” 他们在底楼停下来,电梯里走得空无一人。 他坚持要坐在后排,就像一个真正的罪犯一样。这是一辆没有标记的克莱斯勒牌汽车,但他一眼就认出了停在一百码开外的停车场里的这辆车。纳沙和克利克曼都有点害怕再跟他说话。他们坐在前排,默不作声,希望他也能保持沉默,但他们很不走运。 “你们忘了向我宣读我的权利。”他说。纳沙正飞速驾车向前。 前排没有任何反应。 “嗨,你们这些小丑。你们忘了向我宣读我的权利。” 无人作答。纳沙开得更快了。 “你们知道该怎样向我宣读我的权利吗?” 还是没有回答。 “喂,蠢货。对,就是你,穿耐克鞋的。你知道该怎样向我宣读我的权利吗?” 克利克曼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但他下定决心不理睬他。在小胡子的掩饰下,纳沙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苦笑。前面亮起了红灯,车停了下来,他朝两边看看,然后加大了油门。 “听我说,蠢货。我自己来宣读。我有权利保持沉默。听懂了吗?如果我说了什么,你们这些小丑就可以在法庭上用它来攻击我。明白吗,蠢货?当然-,如果我说了什么,你们这些笨蛋也不会在意的,还有聘请律师的权利问题,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吗,蠢货?关于聘请律师是怎么回事?我在电视上看到过无数次了。” 克利克曼摇下车窗,以利呼吸。纳沙扫了一眼他的鞋子,差点笑出声来。罪犯低低地坐在后排座位上,两腿交叉。 “可怜的蠢货。连向我宣读我的权利都不会。这车子臭死了,蠢货。干嘛不打扫一下?闻上去一股香烟味。” “听说你喜欢香烟味。”克利克曼说,自我感觉好多了。纳沙咯咯笑着,为他的朋友帮腔。他们已经听够了这小东西的废话。 马克看见一幢大楼旁边有一个挤得满满的停车场。紧靠大楼的那几排是警车,纳沙把车子拐进停车场,停在了车道上。 他们领着他急匆匆地走进大门,顺着长长的过道走去。他终于不再说话。现在他已经在他们的领地上了,四处都是警察。标牌上写着:混合拘留室,监狱,检查室,接待室,许许多多标牌和房问。他们在一张背后装有一排闭路监视器的办公桌前停住脚步,纳沙在一些文件上签了字。马克仔细打量着周围的一切。这会儿,克利克曼倒有点可怜起他来。他看上去显得更小了。 他们离开了那儿。电梯将他们带到四楼,他们又来到一张办公桌前。墙上的一个标牌指向“少年罪犯室”,马克心想,很快就要到达目的地了。 一个身穿制服,手持书写板,胸前塑料标牌上写着“多琳”的女士拦住了他们。她看了看几份文件,又看了看书写板。“这上面说,罗斯福法官希望把马克-斯韦安排在单人问。”她说。 “你们把他关在哪里我不在乎,”纳沙说。“把他带走就是了。” 她皱了皱眉头,看著书写板。“当然-,罗斯福总是希望把所有少年犯都安排在单人间里。他以为这是希尔顿饭店。” “难道不是吗?” 她没搭理这话,指了指一张纸,让纳沙在上面签字。纳沙飞快地在上面涂上了自己的名字,说道:“他归你了,上帝保佑你。” 克利克曼和纳沙一句话没说就走了。 “把口袋里的东西全部掏出来,马克,”那女士说,一边将一个大大的铁盒子递给他。他掏出一张一美元纸币,几个零钱,和一包口香糖。她点了点头,在一张卡片上写了些什么,然后把那张卡片塞进铁盒的一端。办公桌上方的角落里,两台摄像机对准了马克。墙上有十几个屏幕,他在其中一个屏幕上看见了自己。另一个穿制服的女士正在文件上盖印。 “这是监狱吗?”马克问道,眼睛四下里张望。 “我们叫拘留中心。”她说。 “有什么不同?” 听到这话,她似乎有些不耐烦了。“听着,马克。我们这儿口齿伶俐,能说会道的人多的是。你如果保持沉默的话,就会好过得多。”她俯在他面前警告道,口中散发出一股难闻的香烟和咖啡味。 “对不起,”他说,眼睛湿润了。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将被关进一间远离母亲,远离雷吉的房问。 “跟我来。”多琳说道,为自己在这种关系中恢复了些许权威而感到自豪。她快步走着,挂在腰间的一串钥匙晃得叮当作响。他们打开一扇沉重的木门,沿着过道走去,两旁是一扇扇间隔相等的灰色铁门,每扇门旁都有一个编号。多琳在十六号门旁停住脚步,打开房门,“进去。”她说道。 马克慢悠悠地走了进去。房间大约有十二英尺宽,二十英尺长,灯光明亮,毯子洁净。在他右手边有一张高低床。多琳用手拍拍上铺。“随便你睡哪张床,”她说,越发露出一副主人的样子。“墙是煤渣砖墙,窗户是打不破的,所以你不要动什么念头。”有两扇窗户,一扇在门上,一扇在洗漱池上方,都小得连他的头都伸不出去。“厕所在那边,是不锈钢的。不再使用陶瓷的了,曾经有一个小家伙把便他打碎,用瓷片划破手腕。不过那是在那幢旧大楼里。这地方要好多了,是不是?” 马克几乎要说太好了。但是,他很快就泄气了,他在下铺上坐下,双肘撑在膝盖上。地毯是淡绿色的,和他在医院里仔细留神过的那种地毯是同一个品种。 “没问题吧,马克?”多琳问道,语气中没有丝毫的同情。这就是她的工作。 “我能给妈妈打电话吗?” “现在还不行。再过大约一个钟头,你可以打几个电话。” “那你能不能给她打个电话,就说我一切都好。她快急出病来了。” 多琳笑笑,眼圈边的脂粉裂了开来,她拍拍他的脑袋。“不行,马克。这是规定,不过她知道你没事。天啊,再过几个小时你就要出庭了。” “小孩子要在这里呆多长时间?” “不长。有时要呆几个星期。不过,这是孩子们被起诉前呆的拘留所,然后就被送回家,或送去教养所。”她把钥匙晃得直响。“听着,我得走了。这门关上后就自动锁上了,如果不用我手里的这把小钥匙,门一开,警报器就会响起来,那就会有大麻烦。所以,别动任何脑筋,明白吗,马克?” “是的,夫人。” “需要什么吗?” “电话。” “再稍微过一会儿。” 多琳走出去,把门带上了,发出重重的碰撞声,然后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他盯着门把手看了好长一会儿,这儿看上去不像监狱。窗户上没有铁栏栅,床和地板都很干净。煤渣砖墙涂了一层悦目的黄色。他在电影中看到的监狱比这差多了。 要担心的事太多了,里基又在呻吟了,火灾,黛安在慢慢地弄清事实真相,警察和记者缠住他不放。他不知该先考虑哪件事。 他直挺挺地躺在上铺,打量着天花板。雷吉到底在哪里呢?—— 豆豆书库收集整理 第18节 殡仪馆里阴冷而潮湿。这是一幢圆型建筑,像一个肿瘤似的突出在陵墓的一侧。外面下着雨,新奥尔良的两个电视摄制组的工作人员挤在电视车旁,撑着伞在躲雨。 参加葬礼的都是些体面人物,这对一个没有家庭的人来说尤其不易。他的骨灰盛放在一个包装精致的瓷骨灰盒里,安放在一张红木桌上。隐蔽的扬声器不停地播放着哀乐,律师、法官以及一些当事人鼓起勇气走了进来,坐在靠后的位子上。尖刀巴里带着两个歹徒模样的人大摇大摆地穿过走道。他打扮得衣冠楚楚,一件黑色双排扣西装,黑衬衫,黑领带,黑色的-鱼皮皮鞋。他的马尾发型梳理得一丝不乱。他姗姗来迟,很得意哀悼者向他投来注视的目光。他和杰罗姆-克利福德毕竟是多年的老相识了。 往后四排,尊敬的罗伊-福尔特里格和沃利-博克斯坐在一起,怒视着那马尾发型。律师和法官们看了看马尔丹诺,又看了看福尔特里格,然后又把目光转回到马尔丹诺身上。真奇怪,他们竟会出现在同一间屋里。 哀乐戛然而止,一位牧师出现在骨灰瓮后面的布道坛上。他念了一份冗长的有关沃尔特-杰罗姆-克利福德生平的讣告,除了他童年时代的宠物之外,几乎什么都讲到了。这倒并非出人意料,因为讣告念完之后,也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这是一个简短的仪式,正如罗米在他留下的信中要求的那样。律师和法官们看了看手表。上方的扬声器里又传来哀乐。牧师宣布追悼会结束。 对罗米的最后赞美,十五分钟就结束了。没有人流泪,甚至连他的秘书也十分冷静。他女儿没有出席。真可怜!他活了四十四岁,在追悼会上竟然没有一个人流泪。 福尔特里格依然坐在那儿,怒视着马尔丹诺神气活现地经过走道,出了大门。直到人们全部走光了,福尔特里格才站起身来朝外走去,沃利紧随其后。门外摄像机正对着他,而这正是他所希望的。早些时候,沃利透露了一点吊人胃口的消息,说了不起的罗伊-福尔特里格将出席追悼会,还说尖刀巴里-马尔丹诺也有可能出席。沃利和罗伊都不清楚马尔丹诺是否会来。这只不过是传闻,谁也不会在乎它的准确性,但这一招还真起作用了。 一名记者要求能给他几分钟时间,而福尔特里格却一如既往,看看手表,露出一副对这种打扰无可奈何的神情,并吩咐沃利去把车开过来。接着,他又老调重弹,“好啦,请快点。还有十五分钟我就要出庭了。”他已有三个星期没去法院了。一般情况下,他每月去一次,不过听他的口气,他像住在法院里,与那些歹徒们斗争,保护美国纳税人的利益。好一个勇猛出击的反犯罪战士。 他挤到一把雨伞下面,看了看小型摄像机。记者把一只话筒伸到他面前。“杰罗姆-克利福德是你的对手,你为什么要参加他的追悼会?” 他突然露出悲伤的表情。“杰罗姆是一名出色的律师,也是我的朋友。我们曾多次在法庭上交锋,但我们始终相互尊重。”好一个人物!即便在死者面前还要装出一副绅士派头!他憎恨杰罗姆-克利福德,杰罗姆-克利福德同样也恨他,但摄像机拍下的却是一位伤心的朋友撕心裂肺的表情。 “马尔丹诺先生聘请了一名新律师,并向法院提出请求,要求继续审理此案。你对此作何反应?” “如你所知,拉蒙德法官计划在明天上午十点钟就继续审理的请求举行听证会,决定将由他作。无论他定在何时,美国最高法院将随时进行审讯。” “你指望在审讯前找到博伊特参议员的尸体吗?” “是的,我认为我们快要成功了。” “克利福德先生自杀后几小时,你就到了孟菲斯,是吗?” “是的。”他微微耸了耸肩,似乎在说这并没什么奇怪的。 “孟菲斯有消息说,克利福德先生自杀时与他在一起的那个小孩也许知道一些有关博伊特案件的情况。此话可信吗?” 他-促不安地笑笑,这是他的又一个特征。这表明回答是肯定的,而他却不能说。但他又想把这信息透露出去,因此,他只好对记者们笑笑,说,“对此无可奉告。” “对此无可奉告。”他说。他朝四周看看,好像在说时间到了,排满的审讯日程在召唤了。 “那孩子知道尸体在哪儿吗?” “无可奉告。”他不耐烦地说。雨越下越大,溅在他的袜子和鞋子上。“我得走了。” 在监狱里呆了一个小时后,马克打定主意要逃跑。他仔细察看了一下两扇窗户。洗漱池上方的那扇窗户装有铁丝网,不过这算不了什么。真正麻烦的是,任何从这扇窗子出去的东西,包括小孩,会笔直跌落到距窗户50英尺的用铁丝网围住的混凝土人行道上。而且,他发现两扇窗子都很厚实,小得无法逃跑。 如果他们要把他转走,那他就会被迫越狱,或许还会弄上一两个人质。他曾看过一些精彩的有关越狱的电影。他得好好筹划一下。 多琳敲了敲门,钥匙发出一阵刺耳声,她跨进门来。她手拿一本电话号码簿和一部黑色电话机。她把电话机放入墙中。“这电话归你用十分钟。不能打长途。”说完她就走了,门在她身后哐啷一声撞上了,空气中飘荡着她身上那种廉价香水散发出的浓烈味道,刺得他眼睛发胀。 他拨通圣彼得医院的号码,要求转943房间,却被告知任何打往那个房间的电话都不予接通。里基在睡觉,他想。他的状况一定很糟。他拨通了雷吉的电话号码,但听到的却是录音器上传来的克林特的声音。他又给格林韦大夫的办公室挂了电话,回话说他现正在医院里。马克向对方解释自己是谁,秘书说她相信大夫正在给里基看病,然后,他又给雷吉打电话,还是录音器发出的声音。他说了一句紧急留言:把我从监狱里救出去,雷吉!他又给她家里打电话,听到的也是录音声。 他愣愣地看着电话机。还有七分钟,他必须干点什么。他翻动着电话号码簿,找到了孟菲斯警察局系统的号码。他找出北区的号码,拨通了电话。 “找克利克曼警探,”他说。 “请稍候。”电话那头回答道。他等了一会儿,一个声音响起来:“你找谁啊?” 他清了清嗓子,尽量把声音装得粗哑些。“克利克曼警探。” “他执行任务去了。” “什么时候回来?” “午饭前后。” “谢谢。”马克迅速挂上了电话,心里疑惑着不知是否有人在窃听。也许没有吧。这些电话毕竟是犯人以及他这类人用来与律师联络,商谈事务的,应该有隐私权。 他记住了警察辖区的电话号码和地址。然后翻到黄色张页,找出饭店电话号码,他按下一个电话号码,一个和蔼的声音传了过来,“这是多米诺意大利馅饼店。要订餐吗?” 他清了清嗓子,尽量装出一副粗哑嗓子。“是的,我要订四个大馅饼。” “就这些?” “是的,中午送来。” “贵姓?” “我是为北区的克利克曼警探订的。” “送到哪里?” “北区——埃伦路3633号。说找克利克曼就行了。” “很好。到中午再送去。” 马克挂上电话,心儿扑通扑通直跳。不过,他既然做了一次,就可以做第二次。他找到了孟菲斯所有意大利馅饼店的号码,总共有十七家,便开始逐个逐个打电话订餐,有三家说离城区太远。他便挂了。有一家接电话的年轻姑娘有点怀疑,说他的声音听上去像孩子,于是他也挂了。但对大多数店都是那一套例行程序——打电话,下订单,报出电话号码和地址,其余的一切都由机器操作。 二十分钟后,多琳前来敲门时,他正在从王记餐馆为克利克曼订中国餐。他飞快地挂上电话,走到床前。她十分满意地取走了电话机,就好像从淘气的小孩手中拿走玩具一样。不过她还是慢了一步。克利克曼警探已经订了大约四十份意大利大馅饼以及十几份中国餐,全部将在午餐时送到,总共在五百美元左右。 为了解除宿醉,那天上午,格朗克已经在喝第十杯桔子汁,并又服下了一剂头痛粉剂。他伫立在旅馆房间的窗前,赤着脚,裤带未系,衬衫也未扣,痛苦地聆听着杰克-南斯报告着恼人的消息。 “发生在不到半小时之前。”南斯说。他坐在梳妆台上,两眼盯着墙壁,想尽量不理睬背对着他站在窗前的那个蠢货。 “怎么回事?”格朗克咕哝道。 “一定是少年法庭。他们把他直接送进了监狱。我是说,他们不能为了那么件事就抓小孩,并把他直接投进监狱。他们必须向少年法庭提出起诉之类的。卡尔现正在查询此事。也许我们很快就会清楚的,我想。少年法庭的档案都锁起来了,我想。” “去把那该死的档案弄来,明白吗?” 南斯听了这话有些来火,但没吭声。他憎恨格朗克和他那帮歹徒。尽管他需要一小时一百美金的报酬,但他还是讨厌呆在这肮脏不堪、烟雾缭绕的房间里,像一条走狗一样随时听候主人的训斥。他还有别的主顾哩。卡尔是个神经质的废物。 “我们正在努力。”他说。 “再多花点力气,”格朗克面对着窗户说道,“现在我得给巴里打个电话,告诉他那孩子已经被带走了,无法再弄到他。他被关在了什么地方,说不定门外还坐着个警察哩。”他喝完桔子汁,把罐子朝废纸篓方向扔过去。没扔准,罐子沿墙滚去,咣啷啷作响。他看了看南斯。“巴里肯定想知道有没有办法把那孩子弄到手。你有什么高见?” “我建议你们不要再在那孩子身上打主意了。这儿不是新奥尔良,你们不可能随心所欲就把他干掉,把一切做得天衣无缝。那孩子请了个婊子律师。人们都在盯着他。你们要是干出什么傻事来,会有很多联邦特工来对付你们的。你们会连气都喘不过来。你和马尔丹诺先生就会死在监狱里。这儿不是新奥尔良。” “行了,行了,”格朗克讨厌地向他挥动着双手,又走回到窗前。“你们给我盯着他。他们要是把他转移到别处去,马上报告我。如果他们把他送上法庭,我也要知道。好好动动脑筋,南斯。这是你的城市,你熟悉这里的大街小巷。至少你应该明白,给你的报酬可不低哦。” “是,先生,”南斯大声说道,随即离开了房问—— 豆豆书库收集整理 第19节 麦克苏恩有一种强烈的预感,雷吉-洛夫女士很快就会到来,因为她的当事人竟然就在她的眼皮底下被人带走了。他猜想见到她时,她定会大发雷霆。也许她会理解,这些法律上的谋略是在新奥尔良出笼的,而不是在孟菲斯,当然更不是在他的办公室。她肯定能够理解,他——麦克苏恩——只不过是联邦调查局的一名地位低下的特工,他的任务就是接受上峰的命令,照律师说的去办。或许在对簿公堂之前,他可以避开她。 麦克苏恩打开休息室的房门,走进过道,突然发现雷吉-洛夫已经站在了自己面前,克林特在她身后一步之处。她一眼就看见了他,他迅速退靠在墙上,她紧逼到他跟前。她显得有些激动。 “早上好,洛夫女士。”他说道,挤出一丝镇静的笑容。 “我是雷吉,麦克苏恩。” “早安,雷吉。” “谁和你在一起?”她问道,瞪圆了双眼。 “什么?” “你们这帮混蛋,你们这群政府的阴谋者。谁在这儿?” 这并不是什么秘密,他可以对她说。“乔治-奥德,托马斯-芬克,他是从新奥尔良来的,还有刘易斯。” “谁是刘易斯?” “联邦调查局副局长。从哥伦比亚特区来的。” “他在这儿干什么?”她的问话简短而迅速,就像利箭一样刺向麦克苏恩的双眼,他被紧逼得贴着墙,一动不敢动,但却勇敢地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好吧,我……” “别逼我提起磁带的事,麦克苏恩,”她说,不知怎么又提到了那该死的东西,“讲实话!” 克林特站在她身后,拎着她的手提箱,观察看来往的人流。看上去他对这种交锋以及发生速度之快感到有些惊奇。麦克苏恩耸耸肩,似乎已经忘了那磁带的事。现在她又提起这茬,真他妈见鬼。“我想是福尔特里格办公室打电话给刘易斯,叫他上这儿来的,就这么回事。” “就这些?你们这帮家伙今天上午是不是去见过罗斯福法官?” “是的,去了。” “没想到给我打电话,是吗?” “嗯,法官说他会打电话给你的。” “原来如此。你打算在这个小型听证会上作证吗?”问完此话,她朝后退了一步,麦克苏恩感到舒坦了些。 “如果我被传出庭作证的话,我会的。” 她伸出一个手指指着他的脸。那指甲长长弯弯的,修剪得十分整齐,并涂上了红色指甲油。麦克苏恩胆怯地看着它。“你必须实事求是,听见没有?麦克苏恩,你如果说谎,无论多小的谎,或者为了自己的私利,主动向法官撒谎,或是说了任何伤害我当事人的屁话,我就割断你的喉咙。听明白没有?” 他始终保持着笑脸,不停地朝大厅两头看看,就好像他俩是好朋友,只不过为了一点小事发生了争吵。“我明白。”他说,咧嘴笑笑。 雷吉转身走开了,克林特紧随其左右。麦克苏恩转身飞也似地冲回休息室,虽然他完全明白,如果她需要了解什么情况的话,她会毫不犹豫地跟进来。 她推开门上印着“哈里-h-罗斯福法官”的那扇门,走进一间拥挤不堪的小房间,中央放着四张办公桌,沿墙放着几排档案柜。雷吉径直朝左边第一张办公桌走过去,一位漂亮的黑人姑娘正在打字。桌上的姓名牌上写着:玛西娅-瑞格尔。她停下手中的活儿,笑了笑,“你好,雷吉。”她说道。 “你好,玛西姬。法官大人在哪儿?” “他在开会,再过几分钟就结束了,中午你要参加听证会,知道了吧?” “我听说了。” “整个上午他都在给你打电话。” “不过,他没找到我。我到他办公室里等吧。” “可以。想要个三明治吗?我正在为他订午餐。” “不了,谢谢。”雷吉拿过手提箱,让克林特到大厅里去等候,并注意留心马克,十二点差二十分,他很快就要出现了。 玛西娅把一份请求书递给雷吉,她就像进自己的办公室一样,走进法官的办公室,关上了门。 他办公室里繁杂的物件摆放得满满的,她对此大为惊讶。地上铺着褪了色的旧地毯,大部分地面被摆放整齐的约12英尺高的一摞摞诉讼状及其他法律文件覆盖着。两面墙边竖立着下垂的图书架,但却看不见图书,因为诉讼状、档案、备忘录等塞在书前。到处塞满了红色的马尼拉纸封面的档案。三张旧木椅可怜地立在办公桌前。一张椅子上堆满了档案,一张椅子下面塞满了档案,还有一张暂时空着,但毫无疑问,一天下来,上面也会堆满东西。她在空椅子上坐下,看着桌面。 尽管他的办公室凌乱不堪,但是,哈里-罗斯福是雷吉在她四年的律师生涯中遇到过的办事最有条理的法官。他用不着花时间去研究那些法律条文,因为大部分是他起草的。他以用词简洁闻名,因此,按法律标准,他的命令和判决往往简明扼要。他不能容忍律师们那些冗长的诉讼报告,对那些沉湎于滔滔不绝之中的人也从不客气,雷吉十分钦佩他,不仅仅是因为他的智慧和正直,还因为他对事业的献身精神。 她快速地翻动着请求书。请求者是福尔特里格和芬克,下面有他们的签名。没有任何详细内容,只是泛泛其词,说马克-斯韦拒绝与联邦调查局和路易斯安那南区政府律师事务所合作,妨碍了联邦调查局的调查。她一看见福尔特里格的名字就产生一种蔑视之感。 但是,事情也可能会变得更糟。福尔恃里格的名字或许会出现在新奥尔良大陪审团传票底部的签名处,要求马克-斯韦出庭。福尔特里格这样做完全合法,也绝对恰当。她对他选择了孟菲斯法庭倒是有些感到意外。如果在这里不能成功的话,下一站就将是新奥尔良。 门开了,一个身穿黑袍,身材高大的人拖着步子走了进来,玛西娅紧随其后,手持一张记事单,念着必须立刻处理的事项。他聆听着,并不看她,然后脱下长袍,顺手扔在那张下面塞满档案的椅子上。 “早上好,雷吉。”他微笑着说道。他轻轻拍拍她的肩膀,走到她身后。“就这些,”他平静地对玛西娅说,玛西娅关上门走了。他从椅子上拿起那些便笺,看也没看,坐了下来。 “你其实用不着签署拘留令。我本来就会把他带到这儿来的,这你是明白的,哈里。” 哈里笑笑,揉了揉眼睛。极少有律师在他办公室里叫他哈里。但是,当她这样称呼他时,他却显得十分高兴。“雷吉,雷吉。你从不相信你的当事人需要拘留。” “不对。” “但是,据奥德先生和联邦调查局的人说,小马克-斯韦可能会处于十分危险的境地。” “他们跟你说了些什么?” “听证会上就清楚了。” “他们的话一定很令人信服吧,哈里。我在听证会举行前一小时才得到通知。这算得上是一项纪录了吧,” “我原以为你会喜欢这样的。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明天举行。我不在乎让奥德先生等待。” “但不能拘留马克。把他放出来,交给我照管,那我们就明天举行听证会。我需要时间思考。” “恐怕得听了证词才能释放他。” “为什么?” “据联邦调查局的人说,有一些十分危险的人物正在本地,他们想让他永远闭嘴。你知道有一个叫格朗克先生的人吗?还有他的同伙博诺和皮瑞尼?听说过这些人吗?” “没有。” “我也是直到今天上午才听说的。这些先生似乎是从新奥尔良到我们这个美丽的城市来的,他们是巴里-马尔丹诺的死党。巴里在那儿以尖刀的诨名而闻名。谢天谢地,孟菲斯从未发生过团伙犯罪案。这令我害怕,雷吉,真地使我有些胆战心惊。这些人可不是闹着玩的。” “我也有点害怕。” “他受过恐-吗?” “是的,昨天在医院里。他跟我说了这件事,从那以后他就一直和我在一起。” “这么说你现在是一名保镖罗。” “不,不是。不过,我认为法律条文并没有赋予你下令拘留可能处于危险境地的儿童的权力。” “雷吉,亲爱的,条文是我写的。我可以签署命令拘留任何有少年犯罪行为的孩子。” “根据福尔特里格和芬克的说法,马克犯了什么罪?” 哈里从抽屉里拿出两张纸巾,擤了擤鼻子。他又朝她笑笑。“他不能保持沉默,雷吉。如果他了解什么情况,就必须告诉他们。这你是知道的。” “你这是在假设他知道什么。” “我不作任何假设。请求书上有一些证据,这些证据部分是有事实根据的,部分是假设。我想所有的请求书都是这样。你不这样认为吗?不举行听证会,我们永远也无法知道真相。” “斯利克-莫勒的谎言你相信多少?” “一个字也不相信,雷吉,除非是在我的法庭上宣誓后讲的话。即便那样,我也只相信百分之十。” 长时间的沉默,法官在思考着是否要提出下一个问题。“雷吉,那孩子知道些什么情况?” “你知道,这不属于法律管辖范畴,哈里。” 他笑笑,“这么说,他知道许多他不该知道的事。” “你可以这么说。” “雷吉,如果这对调查起关键作用,那他必须说出来。” “他要是拒绝说,那会怎么样?” “不知道,真要那样我们会有办法的。这孩子有多聪明?” “非常聪明。破裂的家庭,没有父亲,做工的母亲,在街头长大。现在这种孩子多的是。昨天我和他五年级的老师谈过话,他的功课除数学以外全是优。他除了在街头很能干以外,其他方面也非常出色。” “没有前科?” “从来没有,他是个很不错的孩子,哈里。非常出色,真的。” “你的当事人大多数都很出色,雷吉。” “这一个有些特别。他被拘留并不是因为他自己的过错。” “我希望他的律师能对他进行全面的劝导。听证会可能会变得非常棘手。” “我的当事人大部分都得到过全面的劝导。” “那当然。” 有人敲了敲门,玛西娅出现在门口。“你的当事人来了,雷吉。在第三证人室。” “谢谢。”她站起身,朝门口走去。“回见,哈里。” “好的。记住,我对那些不服从我的孩子是很严厉的。” “这我知道。” 他坐在椅子里,仰靠在墙上,双手交叉放在胸前,一脸沮丧的表情。他被当作犯人已经有三个小时了,渐渐习惯了。他感到很安全。他没有遭到警察或同室犯人的殴打。 房间很小,没有窗户,光线极差。雷吉走进房间,搬过一把折叠椅,靠近他坐下。她已无数次在这种情形下来到这个房间,他对她笑笑,显然是感到了安慰。 “监狱里怎么样?”她问。 “他们还没给我吃饭呢。我们能控告他们吗?” “也许吧。多琳怎么样?就是那个掌管钥匙的夫人。” “十足的凶女人。你怎么认识她的?” “那地方我已经去过无数次,马克。这是我的工作。她丈夫因抢劫银行被判了三十年徒刑。” “太好了。我要是再见到她,就要问问她丈夫的事。我还要回到那儿去吗,雷吉?我想知道情况怎么样。” “嗯,很简单。再过一会儿,我们就要在哈里-罗斯福法官的审讯室里举行听证会,可能要持续几个小时。政府律师和联邦调查局声称你掌握重要情况。我想,可以预料得到,他们会让法官逼你开口。” “法官可以强迫我说话吗?” 雷吉慢慢地字斟句酌地说着。他是个十一岁的孩子,一个聪明的孩子,对街头打闹那一套非常熟悉。不过,她见过许多他这样的孩子,知道此刻他只不过是一个受了惊吓的小男孩。他也许会听她的话,也许不会。或许,他会听到自己想听的话,因此,她说话时必须格外小心。 “谁也不能强迫你开口。” “那好。” “不过,如果你不说的话,法官会把你重新关进那间小房间去。” “再去坐牢?” “是的。” “我不明白。我又没他妈的做错什么事,就被关进了牢房。我简直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这很简单。如果,注意我强调如果这两个字,如果罗斯福法官要求你回答某些问题,而如果你拒绝回答,那他就可以以你拒绝回答问题、不服从他而判你犯了藐视法庭罪,并将你拘留。我还从未遇到过一个十一岁的小孩以藐视法庭罪而被拘留。如果你是个成年人,拒绝回答法官的问题的话,那你就会以藐视法庭罪而被送进监狱。” “但我是个孩子。” “是的,但我认为如果你不回答问题的话,他不会放过你的。马克,现在你明白了吧,在这方面法律是毫不含糊的。一个对某一案件的调查起关键作用的情况有所了解的人不能因为自己受到某种威胁而拒不说话。换句话说,你不能因为担心会有某种不幸的事发生在你或你的家庭身上就保持沉默。” “这真是愚蠢的法律。” “我也并不完全赞同这种法律,不过这并不重要。这就是法律,没有例外,对孩子也一样。” “那么说,我会因藐视法庭罪被关进监狱?” “完全可能。” “我们可以起诉法官吗?或是想些其他办法把我救出来?” “不行。你不能起诉法官。罗斯福法官是一个非常善良而公正的人。” “我恨不能马上见到他。” “很快就会的。” 马克的脑子里在思考着这一切。椅子有节奏地向后朝墙上摇晃着,“我要在监狱里呆多久?” “当然,假设你被送进监狱,也许一直要呆到你决定服从法官的命令为止。直到你开口说话。” “那好。如果我不打算开口,那要在里面呆多久?一个月?一年?十年?” “我无法回答这个问题,马克。谁也不知道。” 又是长时间的沉寂。他已经在多琳监管的那个小房间里呆了三个小时,那地方还不算太坏。他在电影里见过监狱里的情景,歹徒们又打又闹,还用自制武器杀死告密者,看守折磨犯人。犯人相互殴打。好莱坞拍的这类电影最精彩。不过,这地方倒还不错。 他又想到了问题的另一方面,没有地方给家里打电话。斯韦一家现住在圣彼得慈善医院的943号病房。但是,一想到自己不在,里基和妈妈在那儿孤独地进行抗争,心中就难以忍受。“你和我妈妈谈过了吗?”他问道。 “没有,还没呢。听证会结束后我会找她谈的。” “我为里基感到担心。” “举行听证会时,你希望你妈妈也来吗?她应该在场。” “不。她烦心的事已经够多的了。你和我可以对付。” 她摸了摸他的膝盖,直想哭。有人敲门,她大声说,“稍等片刻。” “法官已经准备好了。”门外回答道。 马克深深吸了口气,双眼盯着她放在他膝盖上的手。“我可以引用第五条修正案吗?” “不,那没用,马克。我已经想过了。他们问问题不是要控告你,他们的目的是要收集你可能掌握的情况。” “我不明白。” “这不怪你。认真听我说,马克,我解释给你听。他们想了解杰罗姆-克利福德死之前对你说了些什么。他们将问你一些有关他临自杀之前的非常具体的问题。他们将问你克利福德对你说了些博伊特参议员的什么情况,如果说了的话。你在回答中说到的任何情况都决不会把你牵连进博伊特谋杀案。明白吗?你与此毫无关系。而且,你与杰罗姆-克利福德的自杀也毫无关系。你没有犯法,懂吗?在任何一桩罪案或错事中你都不是嫌疑犯。你的回答不会使你受牵连的。因此,你不能寻求第五条修正案的保护。”她停顿片刻,注视着他。“明白吗?” “不明白。如果我没做错什么事,警察干嘛要抓我,把我送进监狱?我干嘛要坐在这儿等着参加听证会?” “你坐在这儿是因为他们认为你知道一些有价值的情况,是因为我跟你说的那样,每个人都有义务协助执法官进行调查。” “我还是要说,那是愚蠢的法律。” “也许是吧。不过,今天我们无法改变它了。” 他朝前一晃,四条椅腿着了地。“我需要知道一些事情,雷吉。我为什么不能对他们说我一无所知?我为什么不能对他们说,我和老罗米谈了些自杀、上天堂、进地狱之类的事?” “说谎?” “对啊。会有用的,你知道。除了罗米、我和你以外,谁也不知道真情,对不对?罗米,上帝保佑,不能说话了。” “在法庭上不能说谎,马克。”她说这话时极其真诚恳切。为了找到回答这一必然问题的答案,她失去了好几个小时的睡眠时问。她真恨不能说“对!就这样!马克,说谎!” 她的胃部感到了疼痛,手也有些发抖,但她强忍住。“我不允许你在法庭上撒谎。你将宣誓,因此必须讲真话。” “这么说聘请你是个错误,不是吗?” “我不这样认为。” “肯定是。你在逼我讲出真情,而在这个案子中,讲出真情会要了我的命。如果你不在,我就会走进法庭,扯一通谎,我,我妈妈,还有里基就都没事了。” “你要愿意,可以解聘我。法庭会重新给你指定一个律师。” 他站起来,走到最暗的那个角落,哭泣起来。她看见他的头耷拉下去,肩膀也垂下去。他用右手背捂住眼睛,大声抽泣起来。 尽管这种情形她已司空见惯,但看见一个惊恐不安,遭受折磨的孩子如此哭泣却使她难以忍受。她也忍不住哭了起来—— 豆豆书库收集整理 第20节 两个代理人护送他从一扇边门进入审讯室,以避开在大厅里游荡的那些好奇的人们。但是,斯利克-莫勒预料到了这一招。他在咫尺之遥,从报纸后面静观着这一切。 雷吉跟在她的当事人和代理人后面走了进去,克林特等在外面。快十二点一刻了,少年法庭里那丛林般的嘈杂声因用午餐而稍稍安静了一点。 马克以前在电视中从未见过这种形状和设计的审讯室。这么小!而且空空荡荡。没有旁听者坐的长凳或椅子。法官坐在两面旗帜之间的一个高高的台子后面,背后就是墙。屋子中央面对法官摆着两张桌子,其中一张桌子前已经坐了几位身穿黑袍的男子。法官右边有一张小桌子,一个不算年轻的女人在他进屋之前,一直在翻看着一叠文件,显得十分不耐烦的样子。一位漂亮的年轻姑娘坐在法官前面,面前摆着一台速记机。她身穿一条短裙,一双美腿格外引人注目。她至多不过十六岁,当他跟着雷吉走向他们的桌子时心中暗暗想道。这出戏中的最后一位演员是一名屁股上挂着手枪的法警。 马克坐了下来,心中非常清楚每个人都在盯着他。他的两个代理人离开了房问。门关上后,法官义拿起卷宗翻看着。人们一直在等待着那少年和他的律师出现,现在人们又在等候法官了。审讯室礼仪的规矩必须严格遵守。 雷吉从公文包中掏出一个法律记事簿,开始记笔记。她一只手捏着一张纸巾,轻轻敷擦着眼睛。马克凝视着桌子,眼睛仍然潮潮的,但决心把眼泪咽回去,坚韧不拔地经受这次严峻考验。人们在观望。 “门锁上了吗?”终于,法官开口了,朝着法警的方向问道。 “锁了,先生。” “很好。我已经看过请求书,现在开始审理本案。请记录,这孩子现在和辩护人在一起,孩子的监管人,他的母亲,今天早晨有人给她送去了一份请求书的副本和一张传票。但是,孩子的母亲没有到庭,我对此表示关切。”哈里停顿了一会儿,好像是在看卷宗。 芬克觉得在此案中确立自己地位的时机到了。于是,他慢慢地站起来,扣上外套钮扣,对法庭说道:“法官大人,如果您允许的话,我想就诉状问题说几句。我叫托马斯-芬克,路易斯安那南区政府律师助理。” 哈里的目光缓缓离开卷宗,落在芬克身上。他站得笔挺,一本正经,说话时睿智地皱着眉头,手还在漫不经意地摆弄着外衣最上面的钮扣。 芬克继续说下去。“我是递交此请求书的请求者之一,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就孩子母亲的出庭问题说几句话。”哈里一言不发,只是盯着他看,好像不敢相信似的。 “法官大人,这是我们的看法,请求人的看法,鉴于此案的性质如此紧迫,有必要立即举行这个听证会。孩子由辩护人代表,我也许应该补充一句,一个十分能干的辩护人。因此,孩子母亲的缺席不会使孩子的法律权利受到任何歧视。就我们所知,她的小儿子病卧在榻,需要母亲陪护,因此,嗯,谁知道她何时能够出席听证会呢?法官大人,我们恰恰认为立即进行这个听证会非常重要。” “你说完了?”哈里问道。 “是的,先生。这是我们的看法。” “芬克先生,你的位置,”哈里慢慢地大声说道,用手指了指,“就在那儿的那把椅子上。请坐下,仔细听我说,因为我只说一遍。如果我不得不再说一遍的话,那就是他们把手铐套在你的手腕上,把你送进我们富丽堂皇的监狱里过夜的时候。” 芬克跌坐在椅子里,张大着嘴,目瞪口呆地凝视着,一脸的疑惑。 哈里皱起眉头,从老花镜上面看过去,目光直逼托马斯-芬克。“听我说,芬克先生。这不是新奥尔良的某个花哨的审讯室,我也不是你们联邦法官中的一分子。这是我的一个小小的专用法庭,规矩是我定的,芬克先生。第一,只有当我让你说话时,你才能在我的审讯室里发言;第二,未经请求的言辞、评论或议论不会使法官大人感到荣幸;第三,法官大人不喜欢听到律师的声音。法官大人听这些声音已经听了二十年了,法官大人知道律师们是多么喜欢听到他们自己的发言;第四,在我的法庭里不需要站起来,你得坐在那张桌前,尽量少说话。芬克先生,你听明白了吗?” 芬克两眼迷茫地看着哈里,勉强点点头。 “麦克苏恩先生,我明白芬克先生想处理本案的起诉问题。你能同意吗?” “法官大人,我没意见。” “我将予以准许。不过,得让他坐在座位上。” 马克害怕极了。他曾希望碰上一个和蔼可亲、心里盛满慈爱和同情的老先生。希望落空了。他朝芬克先生扫了一眼,见他的脖子绯红,呼吸声又粗又响,马克几乎可怜起他来。 “洛夫女士,”法官说,语气突然变得温和而富有同情心。“我知道,你可以代表孩子提出异议。” “是的,法官大人。”她身子微微前倾,朝着法庭笔录员的方向一眼一板地说起来。“此时此刻,我们想提出几条反对意见,我请求予以记录。” “当然可以,”哈里说道,好像雷吉-洛夫可以随心所欲似的。芬克心里又凉了一截,变得更加哑口无言了。想以雄辩的口才先发制人,给法庭以深刻印象的打算至此落空了。 雷吉看了看笔记。“法官大人,我请求尽快打印和准备这些诉讼的副本,如果有必要的话,以便于提出紧急上诉。” “准许。” “我反对举行这个听证会,理由是,首先,发送给孩子,他的母亲和他的律师的通知不适当。请求书送到孩子母亲手上才只不过大约三个小时。虽然我代表这孩子已经三天了,所有有关人员也知道此事,但是在七十五分钟之前我才得到通知要举行这次听证会。这是不公平的,荒唐的,是法庭滥用处理权。” “洛夫女士,你想什么时候举行听证会?”哈里问道。 “今天是星期四,”她说,“下星期二或星期三怎么样?” “那好。那就星期二上午九点吧。”哈里看看芬克,他仍然没有动弹,不敢对此作出反应。“当然,洛夫女士,孩子将拘留到那个时候。” “法官大人,孩子不属于拘留范围。” “但我已经签署了拘留令,在等待举行听证会期间,我不会撤消拘留令。洛夫女士,我们的法律规定必须立即收审被指控的少年犯罪者,对你的当事人也不能例外。另外,对于马克-斯韦,还有其他的考虑,我相信过一会儿将会谈到这些问题。” “那么,如果我的当事人被继续拘留,我不能同意诉讼延期。” “很好,”法官大人很有分寸地说。“请记录,法庭提出诉讼延期,但被孩子拒绝。” “也请记录,孩子拒绝诉讼延期是因为他不希望无缘无故地在少年拘留中心再多呆一分钟。” “记下了,”哈里说,微微启齿一笑。“洛夫女士,请往下说。” “我们反对举行这次听证会的另一个理由是因为孩子的母亲没有到庭。由于极其特殊的原因,这时候她出庭是不可能的,但请记住,法官大人,这可怜的女人仅在三小时之前才第一次得到通知。这个孩子才十一岁,应当得到他母亲的帮助。法官大人,如您所知,我们的法律极力主张父母出席这类听证会,马克的母亲不在场就举行听证会是不公正的。” “斯韦太太什么时候可以出席?” “法官大人,谁也说不准。实际上,她现在无法离开医院病房,她在照料她那饱受创伤的儿子。她的医生每次只允许她离开病房几分钟时问。要她出席也许要几个星期。” “这么说,你想无限期地推迟这次听证会?” “是的,先生。” “好吧。我满足你的要求。当然,在听证会之前,孩子将被拘留。” “孩子不属于拘留范围。无论什么时候,只要法庭传唤,孩子将随时到庭。把孩子一直关到举行听证会无济于事。” “这个案子中有些复杂因素,洛夫女士。在我们举行听证会之前,以及在确定他知道多少内情之前,我不打算释放这孩子。就那么简单。此刻我不敢将他放出去。如果我放了他,如果他出了什么事,我会内疚一辈子的。洛夫女士,这你明白吗?” 她明白,虽然她不愿承认。“恐怕您是根据并不明显的事实作出这个决定的。” “也许是这样吧。但是在这些案例中,我具有很宽的处理权限,在我得到证据之前,我不同意释放他。” “看起来只有上诉了。”她厉声说,哈里对此不悦。 “请记录,法庭提出诉讼延期,直到孩子的母亲能够出庭,但遭到孩子的拒绝。” 雷吉对此迅速作出反应。“也请记录,孩子拒绝诉讼延期是因为他不希望无缘无故在少年拘留中心再多呆一分钟。” “记下了,洛夫女士。请继续说。” “孩子请求本法庭撤回对他提出的请求书,其理由是,这些断言没有法律根据,提出请求书的目的在于探究孩子可能知道的情况。请求者——芬克和福尔特里格——正在利用这次听证会作为一次不正当的调查,为他们的孤注一掷的犯罪调查服务。他们的请求书是一个绝望的“可能”和“如果”之类的大杂烩,是宣誓后递交的,但却没有一丁点儿事实真相的痕迹。他们在铤而走险,法官大人,他们像无头苍蝇到处乱碰,希望瞎猫碰到死耗子,捞到点什么。请求书应予以撤消,我们应该都回家去。” 哈里怒目而视台下的芬克,说道:“我倾向于同意她的意见,芬克先生。你看怎么样?” 当雷吉的头两条异议遭到法官大人的反驳后,芬克已稳稳当当地坐在他的椅子里,舒舒坦坦地观看着。他的呼吸几乎恢复了正常,脸色由绯红变为粉红,而突然间,法官大人同意了她的意见,怒视着自己。 芬克一下子弹到椅子边上,几乎要站起来,但他控制住自己,开始结结巴巴地说起来。“嗯,啊,法官大人,我们,啊,可以证明我们的断言,如果给我们机会的话。我们,嗯,相信我们在请求书中说的话……” “我当然希望如此。”哈里嘲笑着说。 “是的,先生,我们知道,这孩子在妨碍调查。是的,先生,我们相信我们能够证明我们所提出的断言。” “如果你们不能证明怎么办?” “嗯,我,啊,我们,肯定……” “芬克先生,你知道,如果我听了此案的证词,发现你是在玩弄花招的话,我将以藐视法庭罪拘捕你。此外,就我对洛夫女士的了解,我肯定孩子将会要对你进行惩罚。” “法官大人,明天早上我们打算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提出起诉,”雷吉助威似地补充道。“对芬克先生和福尔特里格先生。他们在凌辱本法庭和田纳西州的未成年法。我的工作人员此刻正在着手该诉讼案的工作。” 她的工作人员正坐在门厅里,吃着巧克力棒,呷着减肥可乐。但是,法庭中的这个威胁听上去不是个好头。 芬克看了一眼他的合伙律师乔治-奥德。他坐在他身旁,正在列出那天下午要做的事情,但清单上所列与马克-斯韦或罗伊-福尔特里格全然无关。奥德手下有二十八个律师处理着上千个案件。他对巴里-马尔丹诺的事和博伊德-博伊特的尸体毫不关心。这不在他的管辖范围之内。奥德是个大忙人,忙得不可能花费时间去为罗伊-福尔特里格擦屁股。 但是,芬克决非等闲之辈。他已掂出自己在棘手的审问、怀有敌意的法官和疑窦重重的陪审团中的份量。他又振作起来。“法官大人,请求书就像起诉书一样,不经审问便不能澄清其真相。如果我们能够举行听证会,我们便能证明我们的断言。” 哈里转向雷吉。“我将收回取消听证会的动议,我要听听请求者的证词。如果证据不足的话,我将同意取消听证会,然后我们再作商议。” 雷吉耸耸肩,似乎早就料到会这样。 “洛夫女士,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现在没有。” “传你的第一个证人,芬克先生,”哈里说。“简明扼要。开门见山。如果你浪费时间,我会毫不犹豫地打断你,加快速度。” “是,先生。孟菲斯警方的米洛-哈迪警士是我们的第一个证人。” 在带哈迪警士的当儿,审讯室里鸦雀无声。法官大人轻松地坐在椅子上,取下眼睛。“我希望把这记录下来,”他说,又瞪了芬克一眼,“出于某种原因,这次听证会是秘密进行的。我反对任何人重复今天在这间屋里说过的任何话,或议论本诉讼案的任何情况。芬克先生,我知道你必须向新奥尔良的政府律师报告,我也清楚福尔特里格先生是请求者之一,有权知道这儿发生的一切。你和他谈话的时候,请告诉他,我对他的缺席非常恼火。既然他在请求书上签了名,他就应该在这儿。你可以告诉他这些诉讼经过,只告诉他一个人,不能对其他人讲。你要让他闭上他那张大嘴巴,芬克先生,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法官大人。” “你能否向福尔特里格说明,如果我听到任何风声,说这次诉讼的秘密泄露了出去,我将签署命令,以藐视法庭罪将他收监。” “是,法官大人。” 他的目光突然又盯住麦克苏恩和刘易斯。他们就坐在芬克和奥德后面。 “麦克苏恩先生和刘易斯先生,现在你们可以离开审讯室了,”哈里不客气地说。他们的双手抓住椅子扶手,双脚落地站了起来。芬克转过头来看看他们,然后又看看法官。 “噢,法官大人,是不是有可能让这些先生留在……” “芬克先生,我已叫他们离开本庭,”哈里大声说道。“如果他们要当证人,待会儿我们会传他们的。如果他们不是证人,这儿便没他们的事,他们可以和其他人一道在大厅里等候。好,请走吧,先生们。” 麦克苏恩几乎是朝门口小跑过去,丝毫没有自尊心受到伤害的痕迹,但是刘易斯却气呼呼的。 不多一会儿,哈迪警士走进审讯室,坐到证人席上。他身着制服,在有坐垫的座位上挪动了一下他那大屁股,静静等待着。芬克一动不动,未经允许不敢开口说话。 罗斯福法官朝下注视着哈迪,有什么东西引起了他的注意。哈迪像一只肥大的癞蛤蟆一样坐在凳子上。突然,他意识到法官大人仅离自己咫尺之遥。 “你为什么带枪?”哈里问道。 哈迪抬起头来,大吃一惊,然后扭头朝臀部看了看,好像那枪也着着实实吓了他一跳似的。他双眼盯着那支枪,似乎那该死的东西不知怎么自个儿粘在了他的身上似的。 “嗯,我……” “哈迪警士,你是在上班还是下班了?” “嗯,下班了。” “那你为什么还穿着制服,为什么在我的审讯室里还带着枪?到底为什么?” 几个小时以来,马克第一次露出了笑脸。 在哈迪勒紧皮带,解下手枪皮套的当儿,法警已经上来,快步走向证人席。法警把枪拿走了,好像那是杀人凶器似的。 “你在法庭上作过证吗?”哈里问道。 哈迪孩子似地笑了笑,说道,“是的,先生,好多次了。” “你作过证?” “是的,先生。多次作过证。” “你带枪作过几次证?” “对不起,法官大人。” “你能自报姓名以便记录吗?”他简练迅速地突然提问。 “孟菲斯警察局的米洛-哈迪警士。” “住址?” 哈里抬起一只手制止哈迪回话。“芬克先生,你为什么需要知道这个人的住址?” 芬克疑惑地凝视着他。“我想,法官大人,这只是个例行问题。” “芬克先生,你知道我有多么讨厌例行问题吗?” “我开始明白了。” “芬克先生,例行问题解决不了什么问题。例行问题浪费大量的宝贵时间,我不想再听到例行问题。请继续提问。” “是,法官大人。我会尽力。” “我知道这不容易。” 芬克看着哈迪,挖空心思想提一个精彩的新鲜问题。“警士,上星期一你是否被派往一个枪杀现场?” 哈里又举起手,芬克颓然靠在椅子上。“芬克先生,我不知道你们的人在新奥尔良是怎样做的,但在孟菲斯这儿,我们让我们的证人在开始作证前要宣誓说真话。这叫做‘将他们置于誓言下’。这话听起来耳熟吗?” 芬克揉揉太阳穴,说道:“是的,先生。能请证人宣誓吗?” 坐在写字台旁的那位年长的妇女突然间恢复了生机。她迅速站起来,朝哈迪大声喊道,其实哈迪离她还不到十五英尺远。“举起右手!” 哈迪举起右手,宣誓说实话。她回到她的座位上,又打起吨来。 “好,芬克先生,现在你可以提问了,”哈里带着一丝厌恶的微笑说,非常得意给芬克来了个出其不意。他轻松地坐在大椅子中,仔细聆听着接下来的快速问答程序。 哈迪以聊家常的口气说着,渴望能帮上忙,讲得非常细致。他描述了自杀现场,尸体的位置,汽车的状况。如果法官大人愿意过目的话,还有照片。法官大人拒绝了。它们完全与本案无关。哈迪出示了马克打的911电话的一个打印副本,并说如果法官大人愿意听的话,可以放录音。不,法官大人说。 然后,哈迪兴高采烈地讲述了在现场附近的树林里抓住小马克的经过,以及后来他们在他的汽车里,在斯韦家的活动房子里,在去医院的路上,以及在自助餐馆用餐时的谈话。他说他真切地感到,小马克没有完全说出真相。孩子的话是不可信的,只要通过熟练的审问,点到那微妙之处,他——哈迪——便能使其漏洞百出。 谎话说得哀婉动人。孩子说,他和他弟弟偶尔发现了那汽车和尸体;他们没有听到任何枪声;他们只不过是两个在树林里玩耍的孩子,只想着自己的事儿,不知怎么他们发现了那具尸体。当然,马克的话没有一句是真的,哈迪很快就抓住了漏洞。 哈迪非常仔细地描绘了马克的面部状况:肿起的眼睛,肿起的嘴唇,嘴边的鲜血。孩子说他在学校里打架了,又一个可悲的小谎言。 半小时之后,哈里变得不安起来,芬克深领其意。雷吉没加盘问。当哈迪走下证人席,离开房间时,毫无疑问,在人们眼中,马克-斯韦是个想蒙骗警察的撒谎者,事情将会变得更加糟糕。 法官大人问雷吉是否有问题要间哈迪警士时,她只是说:“我还没来得及准备问题对付这个证人。” 麦克苏恩是第二个被传的证人。他宣誓说真话后便坐在证人席上。雷吉慢慢把手伸进公文包里,摸出一盒磁带。她随意地把磁带拿在手里,当麦克苏恩看她时,她用磁带轻轻地敲着法律记事簿,他闭上了眼睛。 她小心翼翼地把磁带放在记事簿上,开始用钢笔勾绘磁带的边缘轮廓。 麦克苏恩说起话来枯燥得像玉米粉。他解释着他们在汽车周身,在枪和瓶子上,在后保险杠上发现的指纹。他推测了孩子和花园浇花水管,向哈里出示了在树下发现的弗吉尼亚苗条牌香烟蒂。他还向哈里出示了克利福德留下的自杀便条,对用一支不同的钢笔加写的补充文字又提出了自己的想法。他向哈里出示了在汽车里找到的比克牌钢笔,说毫无疑问,克利福德先生是用这支钢笔潦草写下了这些话的,他谈起了在克利福德手上发现的血迹。那不是克利福德的血,而是与马克-斯韦的血型相同,他碰巧在那次事件中嘴唇肿起来了,还有几处伤痕。 “你认为在整个过程中,克利福德打过那孩子?”哈里问道。 “我想是的,法官大人。” 麦克苏恩的想法、意见和推测令人生厌,但是雷古始终一言不发。她和哈里一起经历过许多类似的听证会,她知道他喜欢全部听完后,再决定该相信哪些话,反对毫无益处。 哈里问起联邦调查局是如何取得孩子的指纹来印证在汽车中发现的那些指纹的。麦克苏恩深深吸了一口气,说起医院里的雪碧罐,但他立刻又指出,这样做的时候,他们并没有把孩子当作嫌疑犯来调查,只是作为一个证人,所以,他们觉得取指纹是可以的。哈里对此很反感,但他什么也没说:麦克苏恩强调说,如果这孩子当时真是一个嫌疑犯的话,他们做梦也不会想到要去偷取指纹,决不会。 “你们当然不会,”哈里说,话中充满讽刺,使麦克苏恩羞愧得满脸通红。 芬克让他把星期二,即自杀发生后第二天的情况说了一遍。那天,小马克请了一名律师。他们千方百计想与他交谈,与他的律师交谈,然而事情却变得越来越糟。 麦克苏恩表现不错,实事求是。他离开房间时几乎是冲向门口,留下了一个无可争辩的事实——小马克简直是个撒谎者。 在哈迪和麦克苏恩作证期间,哈里不时地观察着马克。这孩子无动于衷,难以捉摸,出神地看着地板。他低低地坐在椅子中,大部分时间对雷吉不睬不理。他的眼睛潮润,但没哭出来。他看上去疲倦忧伤,当证人强调指出他的谎话时,他偶尔朝他们看一眼。 哈里曾多次在这种情况下观察过雷吉,她通常紧挨着她的小当事人而坐,审讯进行时,会不时地对他们耳语几句。她会拍拍他们,紧紧地握着他们的胳膊,使他们消除疑虑,必要时也会训斥他们。通常,她会不断采取行动,保护她的当事人免遭由成年人操纵的严酷的法律体制造成的伤害,但今天不同。她偶尔瞥一眼她的当事人,似乎在等待他发出信号,但他却不理会她的用意。 “传你的下一个证人,”哈里对芬克说。芬克正支着双肘,尽力不站起来。他看看奥德,向他求助,然后又看着法官大人。 “噢,法官大人,这听起来可能有点奇怪,但是我想下一个作证。” 哈里取下眼镜,瞪着芬克。“芬克先生,你搞错了。你是律师,不是证人。” “这我知道,先生,但是我也是个请求者,我知道这可能有点不合常规,但我认为我的证词也许很重要。” “托马斯-芬克,请求人,律师,证人。芬克先生,你还想扮演法警吧?也许还想做一点速记?是不是还要穿一会儿我的长袍?这不是审讯室,芬克先生,倒成了剧场戏院了。你想演什么就演什么?” 芬克茫然地望着法官席,不敢接触法官大人的目光。“我可以解释一下,先生,”他温顺地说。 “你不必解释,芬克先生。我不瞎。你们这些混小子什么都没准备好就急急忙忙赶到这儿来了。福尔特里格先生应该到场,但他却不在,而现在你需要他。你们以为随便拼凑一份请求书,带上一个联邦调查局的高级官员,把奥德先生引到这儿来。我就会信服,站到你们一边,听你们吩咐。芬克先生,要我告诉你些什么吗?” 芬克点点头。 “我并不信报。我在中学里见到的模拟审讯比赛都比这要好。孟菲斯的州立法学院的一年级学生中有一半能够打败你,另一半可以打败福尔特里格先生。” 芬克心里不服,但也只好一个劲地点头。奥德滑动椅子,离开芬克几英寸。 “洛夫女士,你的意见如何?”哈里问道。 “法官大人,我们的诉讼程序和道德法则非常明确。审理某一案件的律师不能作为证人参与同一案件的审讯。这很简单。”她不无厌烦和沮丧地说,好像每个人都应该知道这一点似的。 “芬克先生?” 芬克渐渐镇定了下来。“法官大人,我愿意宣誓,向法庭陈述有关克利福德先生自杀之前的活动的某些事实。我很抱歉提出这个请求,但在目前这种情况下,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这时响起了敲门声,法警轻轻开开门。玛西娅端着一个盘子走进来,里面盛着一块厚厚的烤牛肉三明治,还有高高一塑料杯冰茶。她把盘子放到法官大人面前,法官大人表示感谢,她便离去了。 快一点钟了,突然间人人都感到了饥饿。烤牛肉、辣根、泡菜,以及额外的洋葱圈,散发出诱人的香味,在屋子里飘荡着。所有的眼睛都盯着那大大的三明治。哈里拿过来正准备一大口咬下去时,他看见小马克在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他举着三明治的手停在半空中,并注意到芬克、奥德、雷吉,甚至法警都在情不自禁地注视着他。 哈里把三明治放回到盘子里,推放到一边。“芬克先生,”他说,朝芬克的方向指了指。“坐着别动。你发誓说真话吗?” “是的。” “你最好这样。你现在发过誓了。给你五分钟时间,告诉我什么事使你烦恼。” “是,谢谢您,法官大人。” “不用客气。” “您知道。杰罗姆-克利福德和我是法学院的同学,我们已经相识多年。我们一起处理过许多案子,当然,总是站在对立面。” “那当然。” “在巴里-马尔丹诺被指控以后,压力逐渐大起来,杰罗姆开始变得行为古怪。回想起来,我认为他的精神在逐渐崩溃,但当时我对此也没有多想。我是说,您知道,杰罗姆始终是个怪人。” “我明白。” “那时,我每天都在忙着处理那件案子,一天工作数小时,一周内我和杰罗姆-克利福德谈过好几次。我们做过初步请求之类的工作,所以我偶尔在法庭见到他,他看起来糟透了,他发胖了不少,酒喝得很凶,他开会总是迟到,很少洗澡,他经常忘记回电话,这在杰罗姆是很反常的。在他死前大约一个星期,有天晚上他在家里给我打电话,喝得烂醉,闲聊了将近一个小时,他胡言乱语。然后,第二天早上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从办公室给我打电话表示道歉。但他不肯放下电话,转弯抹角地说个没完,好像他担心前一天晚上说得太多了似的。他至少两次提到博伊特的尸体,因此,我相信杰罗姆知道尸体在什么地方。” 芬克停顿了一下,想让这些话给人留下深刻印象,但哈里却在不耐烦地等待着。 “嗯,后来他又给我打了几次电话,不断地谈论尸体的事情。我诱使他继续说下去。我暗示他,喝醉时他说得太多了。我告诉他,我们正在考虑以妨害司法罪对他起诉。” “这好像是你最拿手的绝招之一嘛,”哈里冷冷地说。 “不管怎么说,杰罗姆当时正在酗酒,行为也很古怪。我坦白告诉他,联邦调查局正在昼夜跟踪他。这不完全是真的,但他好像相信了。他的妄想狂症日益严重,一天要给我打几次电话。他喝醉了,半夜里还给我打电话。他想谈尸体的事,但又害怕把一切都说出来。在我们最后一次电话交谈中,我建议也许我们可以达成一项交易。如果他能告诉我们尸体在什么地方,我们就能帮助他把他的当事人保释出来,没有任何记录,不定罪,什么也没有。他被他的当事人吓坏了,他从未否认过知道尸体在哪里。” “法官大人,”雷吉打断他的话,“这显然纯粹是道听途说,完全是在为自己的利益说话,这些话全都无法证实。” “你不相信我?”芬克厉声对她说道。 “不,我不相信。” “芬克先生,我不能肯定我也不相信,”哈里说。“我也不能肯定为什么这些情况与本次听证会有任何关系。” “法官大人,我的意思是,杰罗姆-克利福德知道尸体的事,而且他谈到了此事。另外,当时他的精神正在走向崩溃。” “芬克先生,我要说他已经崩溃了,他把一支枪放进自己的嘴里。在我听来,这简直是疯了。” 芬克好像不置可否,张大着嘴,不知是否还应该说些什么。 “芬克先生,还有证人吗?”哈里问道。 “没有了,先生。但是,法官大人,由于本案情况特殊,我们确实感到这孩子应该出庭作证。” 哈里又摘下眼镜,朝着芬克探过身子。他要是伸手就能够得着芬克的话,他可能会一把揪住他的脖子。 “你说什么!” “我们,嗯,觉得……” “芬克先生,你研究过本辖区的的未成年法吗?” “研究过。” “好极了。先生,能否请你告诉我们,根据哪一条法规,请求者有权强迫孩子作证?” “我只不过提出我们的请求而已。” “那很好。根据哪一条法规,允许请求者提出这样的请求?” 芬克低下头来,发现他的法律记事簿上有些东西可查。 “芬克先生,这不是袋鼠法庭。我们不能随时制定新法规。和其他刑事或少年法庭的程序一样,不能强迫孩子作证。毫无疑问,这你是懂的。” 芬克极为专注地研究着法律记事簿。 “休庭十分钟!”法官大人喊道。“除了洛夫女士以外,其他人都请出去。法警,把马克带到证人室去。”哈里站在那儿,大声喊叫着发出指示。 害怕站起来、但仍然努力起立的芬克犹豫了一下,这下可惹恼了法官。“给我出去,芬克先生,”他指着门,粗鲁地说道。 芬克和奥德走向门口时,两人绊在了一起。法庭笔录员和书记员跟在他们后面。法警护送马克走了,当法警关上门时,哈里拉开了法衣的拉链,把法衣朝桌子上一扔。他拿起午饭,把它放在雷吉面前的桌子上。 “我们吃饭吧。”他说着,把三明治分成两半,把其中一半放在餐巾上递给她。他把洋葱圈推到她的法律记事本旁边。她拿起一片,一圈一圈地咬着。 “你将允许孩子作证吗?”他鼓着满嘴的烤牛肉问道。 “我不知道,哈里。你是怎么想的?” “我觉得芬克是个蠢驴,这就是我的看法。” 雷吉咬了一小口三明治,然后擦了擦嘴。 “你如果让他出场的话,”哈里边说,边嘎吱嘎吱咬嚼着,“芬克会问他一些非常尖锐的问题,关于他和克利福德一起在汽车里时发生的事。” “我知道,这正是我所担心的事。” “那孩子会怎样回答这些问题呢?” “坦率地说,我不知道。我已全都给他说过了。我们已详细地谈了这个问题,我不知道他会干些什么。” 哈里深深吸了一口气,突然想起冰茶还在法官席上哩。他从芬克的桌子上拿过两个纸杯,斟满两杯茶。 “这很明显,雷吉,他了解一些情况。他为什么要说那么多谎话呢?” “他是个孩子,哈里。他怕得要命。他听到了许多不该知道的事情。他看见克利福德把自己的脑袋打开了花,这吓得他要死。看看他那可怜的小弟弟,亲眼目睹这种事太可怕了。我认为马克当初就料到他可能会遇到麻烦。所以他就撒了谎。” “我并不完全责怪他,”哈里说,拿起一片洋葱圈。雷吉咬了一口泡菜。 “你在想什么?”她问。 他擦了擦嘴,久久地思考着这个问题。这孩子现在是他的,哈里孩子之一。从现在开始,做每一个决定都应该以什么对马克-斯韦最有利为准。 “如果我可以假设这孩子知道的情况与新奥尔良的调查非常有关的话,那么就可能会出现这么几种情况。第一,如果你把他推到证人席上,他说出了芬克想知道的情况,那么,就我的管辖范围而言,这件案子就算了结了。这孩子就可以离开这儿,但是,他的处境将非常危险。第二,如果你把他推到证人席上,他拒绝回答芬克的问题,那么,我将不得不强迫他回答。如果他仍然拒绝,他就犯了藐视法庭罪。假使他掌握关键性情况的话,他不能保持沉默。不管怎么说,如果今天这个听证会在此结束时,孩子没有作出令人满意的答复,我猜测福尔特里格先生将迅速采取行动。他将会弄到一张大陪审团传唤马克的传票,那样,你就得到新奥尔良走一趟了。如果他拒绝对大陪审团说什么的话,他当然会被联邦法官判以藐视法庭罪,我想他将被监禁起来。” 雷吉点点头。她完全同意哈里的分析。“哈里,那我们该怎么办呢?” “如果孩子去新奥尔良,我便管不着了。我宁愿把他留在这儿。如果我是你的话,我就会让他作证,劝告他不要回答关键性的问题,至少现在不要回答,以后他总是可以回答的嘛。他可以明天回答,或者后天。我会劝告他顶住来自法官方面的压力,保持沉默,至少是现在不说话。他将回到我们的少年拘留中心,这可能比在新奥尔良的任何地方都要安全得多。这样的话,你可以保护孩子免遭连我都害怕的那些新奥尔良杀手的伤害,直等到联邦调查局做出更好的安排再说。另外,你自己也可以赢得一些时间,看看福尔特里格将在新奥尔良做些什么。” “你认为他的处境相当危险吗?” “是的,即使我认为不危险,我也不会去冒险。如果他现在把他所知道的一切和盘托出,他可能会受到伤害。不管是什么情况,我今天不打算释放他。” “如果马克拒绝说话,而福尔特里格又给他一张大陪审团的传票,那怎么办?” “我不会让他去的。” 雷吉胃口全无。她呷着纸杯中的茶,闭上了眼睛。“哈里,这对孩子太不公平了。他应该从这种法律体制中得到更多的益处。” “我同意。我乐意接受任何建议。” “要是我不让他出庭作证,会怎么样?” “雷吉,我不打算释放他。至少今天不放人,也许明天,也许后天。这件事发生得太快了,令人可怕。我建议我们采取最安全的方法,看看新奥尔良会有什么动静。” “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要是我不让他出庭作证,会怎么样?” “嗯,根据我已听取的证词,我别无选择,只得判他为少年犯罪者,我将把他送回去交给多琳。当然,我明天可以改变自己的决定。或者后天。” “他不是少年犯罪者。” “可能不是。但是,如果他知道什么事,又拒绝供出,那么,他就是在故意妨碍司法了。”一阵长时间的沉寂。“雷吉,他知道多少?如果你能告诉我,我将处于一个更有利的地位来帮助他。” “我不能告诉你,哈里。这是不受一般法规限制的。” “那当然是,”他微笑着说。“但是相当明显,他知道不少情况。” “是的,我猜想是这样。” 他朝前倾了倾身子,触摸着她的胳膊。“听我说,亲爱的。我们的小伙伴遇到大麻烦了。所以,让我们来把他解救出来。我看我们还是走一步看一步,让他呆在一个我们可以控制的安全地方,同时,开始和联邦调查局的特工谈谈他们的证人保护计划问题。如果那对孩子和孩子家庭有利的话,那时他就会吐露这些可怕的秘密,并受到保护,” “我去和他谈谈。”—— 豆豆书库收集整理 第21节 在一个名叫格林德的法警的严厉监督下,他们被重新召集起来,走向各自的座位。芬克胆怯地东张西望,不知道是该坐,该站,该说话,还是该钻到桌子底下去。奥德用指尖挑着大拇指上的表皮。巴克斯特-麦克苏恩挪动了他的椅子,尽量离芬克远着点。 法官大人呷着剩余的茶,等待着一切都肃静有序。“请记录,”他朝着法庭笔录员说道。“洛夫女士,我需要知道,小马克是否将出庭作证。” 她坐在她的当事人身后一英尺的地方,看着他的侧脸庞。他的眼睛依然湿润如初。 “情况既然这样,”她说,“他就没什么选择余地了。” “是作证还是不作证?” “我将允许他作证,”她说,“但我不会容忍芬克先生辱骂性的提问。” “法官大人,请他作证,”芬克说。 “安静,芬克先生。记得第一条法规吗?在允许发言之前不要讲话。” 芬克瞪着雷吉,“贱坯,”他吼道。 “住嘴,芬克先生,”哈里说。所有人一下子静了下来。 法官大人突然变得温和有加,满面笑容,“马克,当我问你问题的时候,请你一直坐在你的位置上,挨着你的律师。” 芬克朝奥德使了个眼色。终于,孩子要开口了。这下该是时候了。 “举起你的右手,马克,”法官大人说,马克慢腾腾地照着吩咐做了。右手,还有左手,都在颤抖。 那个年长的女士站在马克面前,严格地令他宣誓。他没有站起来,却朝雷吉身边靠得更紧了。 “现在,马克,我要问你几个问题。如果有什么听不懂的,请不要紧张,只管对你的律师说。好吗?” “我将尽量问得简洁明了。如果你需要到外面去和雷吉,就是洛夫女士说话的话,请告诉我。明白吗?” “好的,先生。” 芬克把椅子转过来,面对着马克,坐在那儿像一只饥饿的小狗等着喂食。奥德修完了指甲,钢笔和法律记事簿都准备好了。 哈里看了一下笔记,然后朝着证人俯身微笑着,“好,马克,我想要你向我说明,星期一那天你和你弟弟是怎么发现克利福德先生的。” 马克抓紧椅子扶手,清了清嗓子。这可是他未曾料到的。他在电影里从来没有看见过是法官提问题的。 “我们偷偷溜进活动房停车场后面的小树林里去抽烟。”他开始答话,慢慢地讲到罗米第一次把水管子插进汽车的排气尾管里,然后又钻进车里。 “那你干了些什么?” “我把水管拔了出来。”他说,讲述了他穿过草丛去拿掉罗米的自杀装置。虽然在这以前,他对他母亲和格林韦大夫讲过一两次,也对雷吉讲过一两次,但他从没觉得有趣。但是,现在当他讲述这一切的时候,法官的眼睛开始发亮,他的微笑荡漾开来。他悄悄地暗笑不已。法警觉得这很滑稽。始终不屑介入的法庭笔录员听了也觉得挺有趣。就连坐在书记员位置上的那位年长妇女听着听着也露出了诉讼案开始以来的第一丝笑容。 但当听到克利福德抓住他,粗暴地折磨他,把他扔进汽车里时,人们不再觉得滑稽可笑。马克板着脸回忆着这些情景,眼睛盯着法庭笔录员的棕褐色浅口无带皮鞋。 “这么说来,克利福德死前你和他一起呆在汽车里?”法官大人谨慎地问道,表情变得非常严肃。 “是的,先生。” “把你弄到汽车里以后,他干了些什么?” “他又掴了我几记耳光,朝我大喊大叫了几次,还吓唬我。”马克说出他所记得的一切,枪,威士忌酒瓶,药丸。 小小审讯室里死一般寂静,微笑早已荡然无存。马克的话语不紧不慢,他的目光避开众人,他说话时好像神情恍惚。 “他开枪了吗?”罗斯福法官问道。 “是的,先生,”他答道,把关于开枪的经过全部告诉了他们。 当他讲完这部分情况后,便等待着下一个问题。哈里思考了好一阵子。 “里基在哪里?” “藏在灌木丛里。我看见他偷偷地穿过树丛,我猜想他可能要去把水管拔下来。他确实这样做了,我后来发现的。克利福德先生不停地说他闻到了煤气味儿,他一遍一遍地问我,是否闻到了。我说是的,我想我说了两遍,但是我知道里基已经脱险了。” “他不知道里基在那儿吗?”这是个问不问都无关紧要的问题,但是因为哈里一时想不起更好的问题,就只好这样问了。 “不知道,先生。” 又是一阵长时间的停顿。 “这么说,你在汽车里的时候,和克利福德说话了?” 马克知道接下来将会是什么,正如审讯室里的每个人都知道一样,所以他赶紧回答,想岔开话题。 “是的,先生。他脑子不正常,不停地说着要飘着去见奥兹国的男巫,要飘到拉拉国去,然后他因为我哭而朝我大喊大叫,后来他又为打了我而道歉。” 当哈里在等着看他是否说完的时候,停顿了片刻。“他就说了这些?” 马克瞥了雷吉一眼,她正在全神贯注地看着他。芬克又挪近了一些,法庭笔录员一动不动如木雕。 “你是什么意思?”马克支支吾吾地问道。 “克利福德先生还说过别的什么吗?” 马克想了一会儿,心中对雷吉产生了怨恨。他可以简单地说声“没有”,事情就结束了。没有,先生,克利福德先生没说过别的什么事情。他就像一个白痴似的闲聊了大约五分钟,然后便睡着了,于是我拼命地逃跑。如果他从来没有见过雷吉,没有听过她关于宣誓和说真话的劝导,那么,他就会简单地说声“没有,先生,”然后就可以回家,或回到医院,或任何地方。 他会吗?记得读四年级时,有一天,警察举办了一个关于警察工作的展览,其中一个警察演示了一台测谎器。他在班上撒谎大王乔伊-麦克德蒙特身上接上电线,他们看见每当乔伊张口说话时,指针就急跳不止。“每次罪犯撒谎,我们都能逮住,”警察吹嘘道。 周围到处都是警察和联邦调查局的特工,那测谎器离他还会远吗?自从罗米自杀以后,他撒了不少谎,他对此真的厌倦了。 “马克,我问你,克利福德先生是否说了别的什么事情。” “譬如?” “譬如,他提到了参议员博伊德-博伊特吗?” “谁?” 哈里脸上闪过一丝甜甜的微笑,稍瞬即逝。“马克,克利福德先生有没有提到他在新奥尔良的那个案子?就是涉及到巴里-马尔丹诺先生的那个案子。有没有提到已故参议员博伊德-博伊特的什么事?” 一只小蜘蛛正在法庭笔录员的棕褐色浅口无带皮鞋旁边爬着,马克看着它,直到它消失在三脚架下面。他又想起了那个该死的测谎器。雷吉说过,她会力争不对他使用测谎器。但是,如果法官下命令要用它怎么办呢? 他作出回答之前的长时间停顿说明了一切,芬克的心扑通扑通直跳,脉膊也加快了三倍。啊哈!这小杂种到底还是知道的! “我想我不愿意回答那个问题。”他说,两眼盯着地板,等待着那只蜘蛛重新出现。 芬克满怀希望地看着法官。 “马克,看着我,”哈里说,犹如一位慈祥的祖父。“我希望你回答那个问题。克利福德先生提到过巴里-马尔丹诺或博伊德-博伊特吗?” “我可以使用第五条修正案吗?” “不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它适用于孩子们,不是吗?” “是的,但不是在这种情况下。你没有卷入博伊特参议员的死亡案。你没有卷入任何犯罪行为。” “那你为什么把我关进牢里?” “要是你不回答我的问题,我就把你关进牢里去。” “不管怎样,我要使用第五条修正案。” 他们——证人和法官——的眼睛相对而视,但证人先眨眼睛了。他的眼睛里盈盈含泪,鼻子抽了两次。他紧咬嘴唇,极力忍住不哭出来。他抓紧椅子扶手,攥得指关节都泛白了。眼泪扑簌簌地落到脸颊上,但他仍然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尊敬的哈里-罗斯福的黑眼睛。 一个无辜的小男孩眼泪。哈里转过身去,从法官席下面的抽屉里掏出一块纸巾,他的眼睛也湿了。 “你想和你的律师谈谈吗?私下里。”他问道。 “我们已经谈过了,”他的声音渐渐弱下去,用衣袖擦了擦脸。 芬克的心都要揪起来了。他有满肚子的话要说,一连串的问题要问这个小鬼头,还有无数个如何审理此案的建议要提呈给法庭。这孩子知道许多情况,他妈的!让我们来撬开他的嘴! “马克,我不愿意这样做,但你必须回答我的问题。如果你拒绝回答,那你就犯了藐视法庭罪。你明白这一点吗?” “明白,先生。雷吉已对我解释过了。” “她有没有对你解释过,如果你犯了藐视法庭罪,那么我就会把你送回少年拘留中心?” “说过的,先生。你要是愿意的话,你可以把它叫做监狱,我不在乎。” “谢谢。你想回监狱去吗?” “不太想,但是我没有别的地方可去。”他的声音变得响亮起来,不再流泪。现在想到监狱倒并不那么可怕了,因为他已经看到了那里面的情况。在里面呆几天,他能熬得过去。事实上,他觉得他比法官更能承受压力,他确信他的名字很快又会出现在报纸上。毫无疑问,记者们会知道他因为不招供而被哈里-罗斯福关起来了。法官肯定会因关押一个无辜的孩子而受到舆论的谴责。 雷吉告诉过他,他要是对监狱感到厌倦了,随时可以改变主意。 “克利福德先生对你提到过巴里-马尔丹诺的名字没有?” “使用第五条修正案。” “克利福德先生对你提起过博伊德-博伊特的名字没有?” “使用第五条修正案。” “克利福德先生说过博伊德-博伊特凶杀案没有?” “使用第五条修正案。” “克利福德先生说过博伊德-博伊特的尸体现在在哪里吗?” “使用第五条修正案。” 哈里第十次摘下他的眼镜,搓着脸。“你不能使用第五条修正案,马克。” “我用了。” “我命令你回答这些问题。” “是,先生。对不起。” 哈里拿起一支笔,开始写起来。 “法官大人,”马克说,“我尊敬您,并尊重您在努力做的事情。但我不能回答这些问题,因为我害怕我或我的家会遇到什么不幸。” “我理解,马克,但是法律不允许平民百姓隐瞒可能对于一个犯罪调查很关键的情况。我在依法办事,不是跟你过不去。我要判你藐视法庭罪。我不生你的气,但是你让我别无选择。我命令你回到少年拘留中心去,只要你藐视法庭,你就将一直呆在那里。” “要呆多久?” “这取决于你,马克。” “如果我决定永远不回答这些问题,会怎么样?” “我不知道。现在我们走一步算一步。”哈里翻着他的日历,找到一个空白处,作了笔记。“如果各位都同意的话,我们明天中午再会面。” 芬克傻眼了。他站起来,刚要说话,这时奥德拽住他的胳膊,拉他坐了下来。“法官大人,我明天恐怕不能来,”他说,“如您所知,我的事务所在新奥尔良,而且……” “噢,芬克先生,明天你必须来。你和福尔特里格先生一起来。你选择了在孟菲斯这儿,在我的法庭里递交请求书,现在我对你有裁判权。我建议你一离开这儿,就给福尔特里格先生打个电话,告诉他明天中午到这儿来,我希望两位请求人——芬克和福尔特里格——明天十二点整出现在这里。如果到时你们不来,我将判你们藐视法庭罪,那样,明天你和你的上司就将被送进监牢。” 芬克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奥德第一次开口说话了。“法官大人,我相信福尔特里格先生上午在联邦法庭有一个审讯会。马尔丹诺请了一位新律师,该律师请求延期诉讼,那儿的法官已定在明天上午举行审讯会。” “芬克先生,此事属实吗?” “是的,先生。” “那么,告诉福尔特里格先生把法官确定明天举行审讯会的命令用传真发份拷贝给我。我会谅解他。但是,只要马克因藐视法庭罪关在监狱里,我就打算每隔一天把他带到这儿来,看看他是否愿意开口。我希望两位请求人都能在场。” “法官大人,这样我们太吃苦了。” “如果你们不露面,就要吃更多的苦。芬克先生,你选择了本法庭,现在你和它拴在一起了。” 芬克六小时以前飞到孟菲斯,连牙刷和换洗内衣都没带。现在看来他可能只好为自己和福尔特里格租一套带卧室的套间了。 法警已经移到了雷吉和马克身后的墙边,正看着法官大人,等待他发出指令。 “马克,现在我要让你走了,”哈里说,在一张表格上龙飞凤舞地填写着,“我明天再见你。如果你在拘留中心有任何问题,你明天告诉我,我会加以关照的。好吗?” 马克点点头。雷吉抓住他的胳膊,说:“我会告诉你妈妈的。我明天早晨来看你。” “告诉妈妈我很好,”他对她耳语道。“我今晚会设法给她打电话。”他站起来,跟着法警走了。 “传那些联邦调查局的人,”当那法警正在关门时哈里对他说。 “法官大人,我们可以走了吗?”芬克问道,他脑门上汗津津的。他正急于离开这间屋子,去给福尔恃里格打电话,报告这个可怕的消息。 “芬克先生,急什么?” “哦,不急,法官大人。” “那好,放松点。我想和你们几个以及联邦调查局的人谈谈,不作记录。就一会儿。”哈里吩咐法庭笔录员和那位年长妇女退庭。麦克苏恩和刘易斯走进来,在律师们后面落座。 哈里拉开法衣的拉链,但没有脱下来。他用一块纸巾擦了擦脸,呷完了最后一口茶。大家都观望着,等待着。 “我不打算把这孩子一直关在监狱里,”他说,眼睛看着雷吉。“可能要关几天,但不会长。我看他显然掌握一些关键性情况,他有责任,有义务把它公之于众。” 芬克开始点起头来。 “他吓坏了,我们当然都能理解这一点。如果我们能够保证他的安全,保证他母亲和他弟弟的安全,也许我们可以劝他开口。我希望刘易斯先生在这方面能够帮助我们。欢迎大家提建议。” 刘易斯胸有成竹。“法官大人,我们已经采取了初步措施,把他纳入我们的证人保护计划之中。” “刘易斯先生,这个我听说过,但我对详细内容还不了解。” “相当简单。我们把他家搬到另一个城市。我们负责提供新的身份证。我们给他母亲找个好工作,给他们找个好住处。既不是活动房也不是一个套间,而是一幢房子。我们保证让孩子们进好学校读书。预先已准备了一些现金。另外,我们会守在附近。” “洛夫女士,这建议听起来很诱人。”哈里说。 这确实诱人。眼下,斯韦一家无家可归。黛安在一家血汗工厂工作。他们在孟菲斯没有亲戚。 “他们现在不能马上动迁,”她说。“里基出不了医院。” “我们已经在波特兰找了一家儿童精神病医院,立即就可以接收他,”刘易斯解释说,“那是一家私立医院,不是像圣彼得医院那样的慈善医院,它是全国最好的医院人一。无论什么时候,只要我们跟他们说一声,他们就会收下他,当然,费用由我们支付。等他出院后,我们就把他们家搬到另一个城市去。” “把全家纳入这个保护计划需要多长时间?”哈里问。 “用不了一星期,”刘易斯答道,“沃伊尔斯局长已把它列为最优先考虑的事。文书工作需要几天时间,诸如新的汽车驾驶执照,社会安全序号,出生证,信用卡,等等。这家必须作出动迁的决定,母亲必须告诉我们她想去哪里安家。我们将从那儿接收。” “洛夫女士,你认为怎么样?”哈里问道。“斯韦太太会同意吗?” “我去和她谈谈。眼下她处在极大的压力之下。一个孩子昏迷不醒,另一个在狱中,昨夜一场大火,一切丧失殆尽,在半夜里逃亡的主意恐怕难以接受,至少现在是这样。” “但是你会试试?” “我试试看。” “你认为她明天能出庭吗?我想和她谈谈。” “我要问问医生。” “好,休会。诸位,明天中午再见。” 法警把马克交给两个穿便衣的孟菲斯警察,他们领他穿过边门来到停车处。他们离开以后,法警爬上二楼的楼梯,冲进一间空休息室。空无一人,除了斯利克-莫勒之外。 他们并肩站在小便池前,看着乱涂乱抹的厕所文学。 “就我们两人吗?”那法警问道。 “对。出什么事了?”斯利克拉开裤子拉链,双手插腰。“快说。” “孩子不肯说话,所以他又回监狱了,藐视法庭罪。” “他知道些什么?” “我敢说,他什么都知道,相当明显。他说他和克利福德一起在汽车里,他们谈这说那的。当哈里逼迫他回答新奥尔良方面想知道的情况时,那孩子使用第五条修正案。顽固的小杂种。” “但是他知道吗?” “噢,肯定知道。但是他不肯说。法官叫他明天中午再回来,看看在监狱里呆一夜是否会使他回心转意。” 斯利克拉上拉链,离开小便池。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叠起来的一百美元纸币,递给法警。 “你不是从我这儿听说的。”法警说。 “你信不过我,是吗?” “当然信得过。”鼹鼠莫勒从来都守口如瓶,滴水不漏。 莫勒在少年法庭大楼周围的不同地点安置了三个摄影师。对那些例行程序,他比警察还要熟悉。他推测他们会利用装货码头附近的边门带着孩子迅速撤离。他们正是这样做的。就在他们快要走到那辆没有标志牌的汽车跟前时,一个满脸倦容的胖女人从一辆停在那儿的货车中跳出来,用她的尼康相机对着他们直摁快门。警察们朝她大喊大叫,设法把孩子藏到他们身后,但已经太晚了。他们急忙把他拥到汽车旁,把他推到后座上。 真棒,马克心里想。还不到下午二点,这一天已经发生了一连串事情,他们家的活动房屋被烧,他在医院被捕,他在监狱里的新家,罗斯福法官的审讯,现在,又有一个该死的摄影师偷拍了他的照片,无疑又是一则头版新闻。 当汽车轮胎发出尖厉的声音疾驰而去时,他低低地陷在后座里。他的肚子隐隐作痛,倒不是因为饥饿,而是恐惧所致。他又孤零零一个人了—— 豆豆书库收集整理 第22节 拉里-特鲁曼严阵以待,在等电话,以便带着一群搜寻尸体的猎犬立即投入行动。在过去的八个月里,他们对挖掘尸体这行当已经相当熟练了,但就是从来没有找到过任何尸体。 福尔特里格稍微移动了一下身体的重心,搔着下巴。他眼睛里现出恍惚的神色,他望着下面街道上的小汽车,但却视而不见。有时候,苦思冥想使他大伤脑筋。“想想看,由于某种原因,如果那孩子不说,如果芬克在听证会上捅了个不尴不尬的漏子,那我们该怎么办?我说我们就到大陪审团那儿去,给那个孩子和他的律师发张传票,把他们弄到这儿来。那孩子现在一定吓坏了,他现在仍然在孟菲斯。当他不得不来这儿时,他会吓死的。” “你为什么要向他的律师发传票?” “吓吓她,纯粹是骚扰,把他俩给震动震动。我们今天把传票拿到手,先封起来,直到明天下午晚些时候,等到一切都快结束,准备度周末时,我们再把传票交给孩子和他的律师。传票要求他们星期一上午十点出现在大陪审团面前。因为是周末,什么工作都停了,所有的律师都出城度周末去了,他们便没有机会跑到法庭去要求撤销传票。他们将非常害怕,星期一上午不敢不在这儿露面,在我们的地盘上,沃利。就在这儿的大厅里,在我们的大楼里。” “如果那孩子什么也不知道怎么办?” 罗伊沮丧地摇摇头。在过去的四十八小时里,这样的谈话已不下十次了。“我认为他知道,毫无疑问。” “可能。也许孩子现在正在讲呢。” “很可能。” 一个秘书通过内线电话短促尖声地通报,说芬克先生正等在一号线上。福尔特里格走到写字台前,抓起话筒。“喂!” “罗伊,听证会结束了。”芬克报告说。听起来他好像如释重负,也显得很疲惫。 福尔特里格揿下扬声器电话开关,坐到椅子上。沃利的小屁股架在写字台的一角。“沃利在我这儿,汤姆。告诉我们情况怎么样。” “没有什么结果。那孩子又回监狱去了。他不肯说,因此,法官判他藐视法庭罪。” “他不肯说?什么意思?” “他不肯说。法官采用了直接询问和盘问的方法,那孩子承认在汽车里,并和克利福德谈过话。但是,当法官问到有关博伊特和马尔丹诺的问题时,那孩子使用第五条修正案。” “第五条修正案!” “是的。他不肯动摇。他说监狱毕竟不太糟,反正他也没有其他地方可去。” “但是他知道,是不是,汤姆?这小瘪三知道。” “噢,毫无疑问,克利福德什么都告诉他了。” 福尔特里格双手一拍。“我知道会这样的,我知道!我知道!这三天来我一直在给你们这些小子说这个。”他跳起来,双手紧握在一起,“我知道会这样的。” 芬克继续说,“法官安排在明天中午再举行一次听证会。他想把孩子带回来,看看他是否改变了主意。我对此不太乐观。” “我希望你出席那个听证会,汤姆。” “是的。罗伊,那法官也想叫你出席。我解释说你上午有一个关于诉讼延期申请的审讯会,他坚持要你用传真给他发一份审讯会命令的拷贝。他说只有那样,他才会原谅你。” “他是个疯子啊?” “不,他不疯。他说下星期要频繁地举行这些小型听证会,他期望我们两人作为请求人出席。” “那他准是疯了。” 沃利眼珠子骨碌碌转着,摇摇头。这些地方法官竟会是如此一群蠢货。 “听证会之后,法官对我们谈了关于用证人保护计划安置那孩子和他的家庭的问题。他认为如果我们能保证那孩子的安全,他便可以说服他开口。” “那要几个星期的时间。” “我也这么想,但是刘易斯告诉法官几天时间就能办妥。罗伊,坦率地说,我认为在我们能够履行这些保证之前,那孩子不会开口。他是个倔强的小家伙。” “他的律师怎么样?” “她表现得很冷静,话不多,但她和那法官的关系相当密切。我得到的印象是,孩子一直在得到很多劝告。她不笨。” 沃利不得不说上几句。“汤姆,是我,沃利。你认为周末会发生什么情况?” “谁知道呢?我刚才说了,我认为这小子不会一夜之间就改变主意,法官不打算释放他。法官了解格朗克和马尔丹诺那些人的情况;我的印象是,他想把这孩子关起来由他自己来保护。明天是星期五,因此,看起来孩子将在监狱里度周末了。我肯定那法官会在星期一把我们召回去,再进行一次会谈。” “你回来吗,汤姆?”罗伊问道。 “回来,过几个钟头我就飞回来,明天早晨再飞回这儿。”芬克的声音现在听起来疲惫不堪。 “汤姆,今晚我在这儿等你。干得好。” “遵命。” 芬克的声音消失了,罗伊又揿了一下开关。 “叫大陪审团作好准备,”他朝沃利厉声说。沃利跳下写字台,朝门口奔去。“把马克-斯韦的档案拿给我。通知书记员,明天晚些时候把传票送出去,在这之前要封好。” 沃利走出门外,消失了。福尔特里格又回到窗前,自言自语地说:“我料到会这样的,我知道。” 一身制服的警察在多琳的夹纸写字板上签了字,便和他的同伴走了。“跟我来。”她对马克说,好像他又犯了罪,而她的耐心也快消磨掉了。他跟在她身后,望着她那紧紧包在黑色化纤裤子中一扭一摆的肥臀。一条厚厚的亮闪闪的皮带箍着她的细腰,皮带上挂着各种各样的钥匙圈,两个黑色小盒,他猜想那是bp机,还提着一副手铐,没带手枪。她穿一件白色制服衬衫,袖子从上到下缀有标志,领子上镶着金边。 过道里空荡荡的,她打开了他的牢门,叫他回到他的小囚室里去。她跟着他进了屋,在墙壁一周转了转,像一条服过兴奋剂的狗,在机场嗅个不停。“看见你又回到这儿,有点令人吃惊,”她说,又去检查卫生间。 他无言以对,而且也没有交谈的情绪。当他看着她弯腰曲背时,便想起她丈夫因抢劫银行罪被判了三十年徒刑,要是她再喋喋不休,他可能就要揭这块疮疤了。那就足以使她闭嘴,撵她走路。 “你一定惹罗斯福法官生气了。”她说,从窗子里看过去。 “我想是的。” “你要呆多久?” “他没说。我明天还得回去受审。” 她走到床铺前,开始拍打毯子。“我在报上看过有关你和你弟弟的报道。一桩奇怪的案子。他怎么样了?” 马克站在门旁,希望她赶快走开。“他也许会死去,”他悲伤地说道。 “别瞎说!” “是的,太可怕了。他昏迷不醒,你知道,吮着大拇指,不时地哼哼唧唧,还说胡话。他的眼睛都陷下去了,不吃东西。” “对不起,我问起这事。”她那浓妆艳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停下了手里的活儿。 是啊,我敢断定你会为你所问的话感到遗憾的,马克心里想。“我应该在那儿陪他,”马克说,“我妈妈在那儿,但是她彻底垮了。你知道,要吃很多很多安眠药。” “非常抱歉。” “太可怕了。我自己也一直感到头晕。谁知道,我也许会落得和我弟弟一样的下场。” “你需要什么东西吗?” “不用,我只需要躺下来。”他走到下铺跟前,一头倒在床上。多琳跪在他身旁,心中感到十分不安。 “宝贝,你需要什么,告诉我就行了,好吗?” “好。来几块意大利馅饼倒不错。” 她站起来,考虑了一会儿。他闭上了眼睛,好像陷入痛苦之中。 “我看看能干些什么。” “你知道,我没吃午饭。” “我马上就回来。”她说完便走了。门在她身后卡嗒一声关上了。马克赶紧跳下床来,听着动静—— 豆豆书库收集整理 第23节 病房里依旧一片昏暗;灯熄了,门关着,窗帘拉上了,只有高挂在墙上的无声的电视机摇曳的蓝影发出荧荧的光亮。黛安陪着里基在床上躺了八个小时,弄得精疲力尽。在这间阴暗潮湿的小屋里,她不停地拍着,抱着里基,不停地低声软语,想使他坚强起来。 雷吉两小时前来过,她们坐在折叠床床沿上,谈了半个小时。她讲述了听证会的经过,让她放心,说马克有人管饭,没有生命危险,还描述了拘留中心马克住的房间,因为她以前见到过,告诉她在那儿比在这儿安全,又谈起罗斯福法官,联邦调查局和他们的证人保护计划。起初,在目前这种情况下,她觉得这个主意还是挺吸引人的,他们只需迁到一个新城市,使用新名字,找份新工作和体面的住所,他们可以摆脱这个困境,开始新的生活。他们可以选一个大城市,有大学校,孩子们会消失在人群中。但是,她躺在那儿辗转反侧,从里基的小脑袋上面望过去,凝视着墙面,她越想越不喜欢这个主意。事实上,这是一个可怕的主意——永远生活在逃亡之中,总是担惊受怕,会有人突然来敲门,当哪个儿子回家晚了,总是胆战心惊,总要为过去编造谎言。 实施了这个小计划,可就要一辈子如此了。她开始扪心自问,如果有一天,譬如说,从现在开始五年或十年以后的某一天,在新奥尔良的审判过去很久以后,她从未见过的某个人透露了什么,而且被不该知道的人听见了,并立即追踪他们,那会怎么样?譬如说,当马克上高中时,在一场球赛之后,某人在守候着他,并用一支手枪顶着他的脑门,那又会怎么样?他的名字不会再叫马克,但他仍免不了一死。 她正决定要否定证人保护计划时,马克从监狱给她打电话来了。他说他刚吃完了一块大馅饼,感觉非常好,住的地方不错,一切都好,比在医院里开心,食物好多了。见他如此急不可待地说了一大串,黛安知道他在撒谎。他说他已经策划了越狱计划,很快就会逃出来。他们谈到了里基,活动房屋,今天的听证会以及明天的听证会。他说他相信雷吉的劝导,黛安赞同说这样最好不过了。他为不能在那儿帮助里基表示抱歉。当他竭力使人听起来如此懂事的时候,她强忍着眼泪。他再次为惹出了这些麻烦事儿道歉。 他们母子俩的谈话很简短,她觉得难以和他谈话。她不能给他以慈母般的劝告,觉得自己是个无用的人,因为她那十一岁的儿子进了监狱,而自己却无力救他出狱。她不能去探望他。她不能去和法官谈话。她不能告诉他是招供还是保持沉默,因为她也害怕。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呆在此处这张窄窄的小床上,两眼盯着墙壁,心中祈祷着,一觉醒来,恶梦就结束了。 下午六点了,是播出当地新闻的时间。她看着新闻播音员无声的面孔,希望不要出现那则消息,但一瞬间她的希望就破灭了。在一则从一个废渣坑中抬走两具尸体的消息之后,一张马克和今天早上被她-过耳光的那个警察的黑白照片突然出现在屏幕上。她调大了音量。 新闻播音员报道了带走马克的根据,言语谨慎地没有称之为逮捕,然后镜头转向站在少年法庭大楼前面的一名记者。他花了几秒钟时间急急忙忙地讲了他一无所知的听证会,然后又气喘吁吁地不住嘴地说那孩子——马克-斯韦——已被带回少年拘留中心,明天将在罗斯福法官的审讯室再举行一次听证会。镜头又回到播音室,播音员报道了有关小马克和杰罗姆-克利福德悲剧性自杀的最新消息。那天早晨在新奥尔良送葬的人们离开殡仪馆时的镜头一掠而过,然后是一两秒钟罗伊-福尔特里格在雨伞下面与记者谈话的镜头。镜头又快速拉回到播音员,她开始引述斯利克-莫勒的话,疑点增大了。孟菲斯警方,联邦调查局,政府律师事务所,或谢尔比县少年法庭诸方均没发表评论。当播音员引述了一大串不愿透露姓名的人士的话时——他们的话大多不是依据事实,而纯粹是推测——情况变得危急起来。当她以怜悯的口吻播完了这则消息,插入商业广告时,那些不知内情的人完全可能轻信小马克-斯韦不仅枪杀了杰罗姆-克利福德,而且还杀害了博伊德-博伊特。 黛安开始胃痛起来,她揿下电源开关,病房里更黑了。她已经十个小时没有进食。里基抽搐着,呻吟着,使她阵阵心疼。她小心翼翼下了床,对里基感到无可奈何,对格林韦大夫那甚慢的疗效有些灰心丧气。她厌恶医院这种地牢似的布置和照明,对允许监禁儿童的制度感到毛骨悚然,而她最惧怕的是那些在暗中游荡的鬼影,他们恐-马克,焚烧活动房屋,显然还会毫不犹豫地采取更多的行动。她关上浴室门,坐在浴缸边沿上,点燃一支弗吉尼亚苗条牌香烟。她双手直抖,脑子里一片茫然。周期性偏头痛在她脑袋深处开始发作了,到半夜时分,她也许会偏瘫了。也许吃几片药能管用。 她一明一灭地吸着细长的香烟,坐在里基的床沿上。她曾发誓要一步一步地熬过这磨难。但是,她心中在暗暗诅咒,日子不变得越来越糟才他妈的怪呢。她已无法承受更多的折磨了。 尖刀巴里之所以挑选了这个情调忧郁的小酒吧,是看中它的静谧和幽暗。他十几岁起就记得这地方,那时候他是新奥尔良大街上的一个年轻而想出人头地的混江龙。他不大光顾这个酒吧,但因为它比较僻静,就是说他能在离运河大街不远处停车,迅速穿过波旁大街和皇家大街上的观光客,而联邦调查局的特工根本无法跟踪他。 他在后部找了张小桌子,一边呷着伏特加鸡尾酒,一边等着格朗克。 他希望能亲自到孟菲斯去,但他是保释出狱的,行动处处受到限制。不用问,他也清楚,他要离开这个州,必须得到批准。与格朗克联络一直很困难,他的电话被窃听。他的汽车和房子被装了窃听器。有一半时间他不敢说话,因为他几乎可以感觉到传感器和隐蔽的话筒。 他喝完了鸡尾酒,又要了一杯。双份的。过了二十分钟,格朗克到了,把那肥大身躯塞进了墙角的椅子里,头顶上的天花板离他们七英尺高。 “好地方,”格朗克说。“你好吗?” “还行。”巴里打了个响指,侍者应声走过来。 “啤酒。格罗尔什啤酒。”格朗克说。 “他们盯上你了吗?”巴里问。 “我想没有。你知道,我曲曲拐拐地穿过了半个区。” “那儿情况怎么样?” “孟菲斯?” “不是,朱尔沃基,你这个笨蛋,”巴里微笑着说,“那孩子怎么样了?” “他在监狱里,他不肯开口。他们今天上午把他拘捕了,午餐时分在少年法庭举行听证会,然后又把他送回监狱去了。” 酒吧侍者端着一个堆满脏兮兮的啤酒杯的重重的托盘通过转门走进狭窄肮脏的厨房。当他走进门时,两个身穿牛仔裤的联邦调查局特工拦住了他。其中一个晃了晃徽章,另一个端过托盘。 “干什么?”酒吧侍者问道,他退到墙根,两眼看着离他的大鼻子尖仅几英寸远的徽章。 “联邦调查局的。请帮个忙,”特工舍夫镇静地说,一本正经的模样,另一个特工逼上前来。酒吧侍者曾犯过两次重罪,享受自由还不到六个月。见状,他变得热心起来。 “没问题。干什么都行。” “你叫什么名字?”舍夫问。 “唔,多尔。林克-多尔。”多年来,他用过许多名字,要一下子报出家门倒还不是那么太容易。 特工们又向前靠了靠。林克开始担心会受到袭击。“好,林克。能帮个忙吗?” 林克捣蒜似的连连点头。那厨子搅动着米饭锅,嘴里叼着一支烟。他朝他们瞥了一眼,但并没在意,脑子里想着其他事儿。 “酒吧后角落里有两个男人在喝酒,在右边,天花板低的那个地方。” “是啊,好的,一定。我不会受牵连,是吧?” “不会,林克。听好。”舍夫从口袋里掏出一套装着盐和胡椒粉的调料瓶。“把这些玩意儿和一瓶番茄沙司一起放到托盘上。走到那桌子前,就像平常一样,用这些把摆在桌上的调料瓶和番茄沙司瓶换过来。问问那些家伙是否想要点什么吃的,或是否再来一杯。听懂了吗?” 林克一个劲地点头,但并没有听懂。“嗯,这里面是什么?” “盐和胡椒粉,”舍夫说。“这有一个小窃听器,可以使我们听见这些家伙在说什么。他们是罪犯,好啦,林克,我们在监视他们。” “我实在不想卷进去,”林克说,心里明白得很,如果他们稍加威胁,他就会粘上脱不了身的。 “不要惹我生气,”舍夫说,挥舞着调料瓶。 “好,好。” 一个侍者踢开转门,拖进来一大摞脏盘子,林克接过胡椒瓶。“不要告诉任何人,”他说道,浑身发抖。 “这是一笔交易,林克。这是我们之间的小秘密。喂,这儿什么地方有空的小房间吗?”舍夫边问边环顾着狭窄脏乱的厨房。答案不问自明。这地方五十年来不曾有过一平方英尺的空问。 林克想了一会儿,非常急切地想帮助他的新朋友。“没有,但是就在酒吧上面有一个小办公室。” “棒极了,林克。去把这些东西换过来,然后我们在办公室里安装一些设备。”林克战战兢兢地拿着这些调料瓶,好像它们会爆炸似的,然后又走进酒吧。 一个侍者在格朗克面前摆上一瓶深绿色的格罗尔什啤酒,然后走开了。 “那小杂种知道些情况,是不是?”尖刀说。 “当然。不然,就不会发生这事了,他为什么要请律师啊?他为什么会这样拒不开口啊?”格朗克一口就喝下半杯格罗尔什,过瘾的一口。 林克端着一个装有十几个盐和胡椒调料瓶以及几瓶番茄沙司和芥末的托盘朝他们走过去。“你们用餐吗?”他问道,例行公事的口吻,说着便把桌上的瓶罐调换了过来。 巴里挥手叫他离开,格朗克说:“不用。”林克便走开了。在不到三十英尺以外,舍夫和另三个特工围挤在一张小写字台上面,轻轻弹开沉甸甸的公文箱。其中一个特工抓过耳机,戴在头上。他脸上露出了微笑。 “这孩子把我吓坏了,伙计,”巴里说,“他已纤告诉了他的律师,这样就不止两个人知道了。” “是啊,但是他不肯开口,巴里。想想看。我们已经对他产生影响了,我给他看了照片,我们照应了活动房。这孩子吓得要死。” “我不知道。有什么法子能把他弄到手?” “眼前不行。我是说,他妈的,他现在在警察手里。他被关起来了。” “有办法的,你知道。我怀疑,关押孩子的监狱里保安措施是否严密。” “是啊,但是警察们也害怕,医院里到处都是警察,走道里都设有警卫。到处都是联邦调查局的人,打扮成医生模样,四处走动。这些人害怕我们。” “但是,他们能够使他开口。他们可以对他进行诱供,摔一叠钞票给他母亲。妈的,给他们买上一幢漂亮的新式活动房,也许要宽敞几倍。我简直紧张得要命,保尔。如果这孩子是清白无辜的,我们根本就不会知道有他这么个人。” “巴里,我们不能碰这孩子。” “为什么不能碰?” “因为他是个孩子。因为现在人人都在关注着他。因为如果我们碰了他,无数的警察就会追捕我们,要了我们的命。这样行不通。” “他的母亲或他的弟弟怎么样?” 格朗克一仰脖又喝了一大口啤酒,失望地摇摇头。他是个心狠手辣的恶棍,敢对大多数人进行威胁,但是,不像他的朋友,他不是个杀手。这样毫无目标地搜寻受害者使他恐慌不已,他没吭声。 “他的律师怎么样?”巴里问道。 “你为什么要杀她?” “可能我恨律师吧。也许这样能把那孩子吓得跟他弟弟一样昏迷不醒,我不知道。” “也许在孟菲斯滥杀无辜不是什么好主意。那孩子可以再找一位律师。” “我们把下一个律师也干掉。想想看,保尔,这样会在律师界引起轰动。”巴里说着便哈哈大笑起来。然后他向前探过身子,好像想起了一个绝密的点子。他的下巴几乎贴到盐瓶上了。“想想看,保尔。如果我们干掉了孩子的律师,就不会有哪个神经正常的律师敢再来代理他。明白吗?” “你不会赢的,巴里。你疯了。” “对,我知道。但这是一个了不起的主意,不是吗?把她干掉,那孩子不会对自己的母亲讲的。她叫什么名字?萝莉还是拉菲尔?” “雷吉。雷吉-洛夫。” “娘们家怎么叫这么个鸟名字?” “别问我。” 巴里喝干了杯中的酒,又打了个响指招呼侍者过来。“她在电话里讲什么了?”他又低声问道,正对着调料瓶上面。 “不知道。我们昨晚没能得手。” 尖刀脸色陡变,满面怒容。“你们干什么吃的!”那双刻毒的眼睛闪着凶光。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我们的人今晚下手。” “她的事务所是个什么样子?” “市中心一幢高楼中的小事务所,没问题。” 舍夫把耳机紧贴耳朵,他的两个伙伴也如法炮制,屋子里只有录音机发出微弱的卡喏卡喏声。 “这些家伙有用吗?” “南斯在压力之下相当沉着冷静。他的搭档卡尔-西森是个软蛋,连自己的影子都怕。” “我希望今晚把她的电话机装上窃听器。” “会的。” 巴里点上一支不带过滤嘴的骆驼牌香烟,朝天花板上吐着烟圈儿。“他们在保护那个律师吗?”他眯缝着眼睛问道。格朗克看着别处。 “我想没有。” “她住在哪里?什么样的地方?” “在她母亲的房子后面,她有一个漂亮的小套问。” “她一个人住?” “我想是的。” “对付她不难吧,是不是?闯进去,把她抓起来,再偷几样东西。只不过又是一起司空见惯的住宅盗窃案。你觉得怎么样?” 格朗克摇摇头,打量着酒吧里一个年轻的金发女郎。 “你觉得怎么样?”巴里又问了一遍。 “是的,这很容易。” “那我们就干吧。保尔,你在不在听我说?” 保尔在听着,但避而不看那对邪恶的眼睛,“我没有情绪去杀人。”他说。仍然盯着那金发女郎。 “那好,我叫皮瑞尼去干。” 多琳五点钟下班,她下班前的最后一件事就是检查一下马克的情况。整个下午,她按时准点地进去看看。看到马克的情况越来越糟,她越发流露出关切的神情。在她真切的目光注视下,他总是避开她的眼睛,每次来看,他都少言寡语,只是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五点钟,她带来一位护理人员,迅速给马克检查了身体,说他一切良好。脉搏、呼吸、体温、血压都正常。护理人员走后,多琳揉着马克的太阳穴,像一位慈祥的小祖母,并答应明天一大早就回来,明天是星期五。另外,她又叫人送来一些馅饼。 马克告诉她,他认为自己能够坚持到明天早晨,他会努力熬过这一夜。她显然留下了指示,因为楼下的看守,一个名叫特尔达的矮胖子小女人,立即敲开了他的门,作了自我介绍。接下来的四个小时里,特尔达一遍又一遍地敲门进屋,急切地盯着他的眼睛,好像他疯了,要垮了似的。 马克看电视,没有有线电视,一直看到十点钟开始播出新闻节目。然后他刷刷牙,熄了灯。床相当舒服,他想到他母亲勉强睡在那张护士们推进里基病房的摇摇晃晃的帆布床上。 馅饼是多米诺那家做的,不是那种用微波炉烤出来的一层厚厚的坚硬的乳酪,而是正宗馅饼,可能是多琳付的钱。床暖暖的,馅饼是正宗的,门是锁上的。他感到很安全,不仅仅是远离其他的犯人和必然近在身边的歹徒以及暴力行为,而且尤其是远离那个知道他名字,拿着他照片的手持弹簧刀的男人。那个烧了活动房子的男人。自从昨天上午早些时候他冲出电梯以来,那个家伙便每时每刻在他的脑海里。 半夜里坐在孟菲斯闹市区第三大街上一辆停好的汽车里,卡尔-西森觉得不安全。但是车门锁上了,车座下面有一支枪。他因犯有重罪而被禁止拥有或携带武器,但这是杰克-南斯的汽车。车停在麦迪逊大街附近的一辆大蓬货车后面,离斯坦里克大楼几个街区之遥。这汽车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这时街上车稀人少。 两个穿制服的警察沿着人行道步行巡逻,在离卡尔不到五英尺的地方停住了,他们盯着他看。他朝反光镜里瞥了一眼,又看见两个警察。四个警察!其中一个坐在车尾的行李箱上,汽车晃了一下。难道停车计时器显示他超时了?不会吧。他付了一个小时的停车费,停在这儿还不到十分钟。南斯说这活儿三十分钟就能干完。 又有两个警察加入了人行道上的那两个警察,卡尔开始冒汗了。那支枪使他担心,不过,一个好律师能够使他的缓刑监督官相信那枪不是他的,他只不过是给南斯开车。 一辆没有标志的警车停在他的车后面,两个便衣警察加入了其他警察。八个警察! 一个身穿牛仔裤和圆领长袖运动衫的便衣警察弯下腰,把他的徽章贴举到卡尔的车窗上。他腿旁边的座位上有一个无线电话,30秒钟以前他就应该按那个蓝色按钮给南斯报警了。但是,现在太晚了,警察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了。 他慢慢摇下了车窗。警察探近身子,他们面对面,只有几英寸之遥。“晚上好,卡尔,我是孟菲斯警察局的伯德中尉。” 他叫他卡尔,这使他不寒而栗,他竭力保持镇静。“长官,我能为您效劳吗?” “杰克在哪里?” 卡尔的心都要停止跳动了,皮肤上冷汗直冒。“杰克是谁?” 杰克是谁!伯德的眼光扫过肩头,朝身后的搭档微笑着。穿制服的警察已经包围了汽车。“杰克-南斯。你的好朋友。他在哪儿?” “我没看见他。” “啊哈,真是巧得很。我也没看见他。至少过去十五分钟里没看见他。事实上,我最后一次看见杰克是在联盟大街和第二大街的拐角处。不到半小时以前,他在这儿下了车,然后你把车开走了。很让人吃惊,你在这儿。” 卡尔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我不懂你们在说些什么。” 伯德开了车门锁,打开车门。“卡尔,出来,”他命令道,卡尔遵命下了车。伯德砰的一声关上车门,硬推着他抵着车门。四个警察围住了他。另外三个警察监视着斯坦里克大楼的方向,伯德与他面对面。 “听我说,卡尔。私闯民宅犯的同谋要判七年徒刑。你有三次前科,所以你将被指控为一个惯犯,猜猜看你要关多长时问。” 他的牙齿直打架,身子在颤抖着。他摇头否认,好像没听懂,要伯德告诉他似的。 “三十年,不能假释。” 他闭上眼睛,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他的呼吸沉重起来。 “听着,”伯德非常冷静,非常残酷地继续说下去。“我们不用为杰克-南斯担心。等他摆弄好洛夫女士的电话机后,我们安排了几个小伙子在大楼外面等着他。他将被逮捕,逃不了,会及时被带走。但是,我们想他不会多说。明白吗?” 卡尔连忙点点头。 “但是,卡尔,我们想你也许愿意做一笔交易,帮我们一个小忙,懂我的意思吗?” 他仍然点点头,而且更快了。 “我们想你会把我们需要知道的事告诉我们,作为回报,我们放了你。” 卡尔绝望地看着他。他张着嘴,胸膛急剧地起伏着。 伯德指着麦迪逊大街对面的人行道。“卡尔,你看见那条人行道了吗?” 卡尔朝那条空荡荡的人行道久久地,满怀希望地看了一眼。“看见了。”他急切地说。 “好,这全取决于你了。把我想听到的告诉我,然后你走路。明白了吗?卡尔,我给你三十年的自由。不要犯傻。” “好的。” “格朗克什么时候从新奥尔良回来?” “上午,大约十点左右。” “他来住在哪里?” “克朗尼广场假日饭店。” “房间号码?” “782。” “博诺和皮瑞尼在哪里?” “我不知道。” “卡尔,请不要把我们当白痴,他们在哪儿?” “他们住在783和784号房问。” “从新奥尔良来这儿的还有谁?” “没了。我就知道这么多。” “新奥尔良还会有人来吗?” “我发誓,我不知道。” “他们有任何对付孩子,他的家庭或他的律师的计划吗?” “讨论过,但是没有明确的计划。你知道,我不愿参与此事。” “我知道,卡尔。有监听更多电话的计划吗?” “没有。我认为没有。就律师一个人。” “那律师的家里呢?” “没有,我不知道。” “没有其他监听器,电线或电话窃听器?” “我不知道。” “没有杀害任何人的计划?” “没有。” “你要是撒谎,我就逮捕你,卡尔,那可是三十年啊。” “我发誓。” 突然,伯德照准他的左脸就是一记耳光,然后抓起他的衣领,往一块儿勒。卡尔张着嘴,眼睛里现出绝望的恐惧,“谁烧的活动房?”伯德朝他咆哮着,一边更加使劲地把他抵在车身上。 “博诺和皮瑞尼。”他毫不迟疑地说。 “卡尔,这事有你的份吗?” “没有。我发誓。” “还有别的纵火计划吗?” “我不知道。” “那么,他们到底在这儿干什么,卡尔?” “他们只是在这儿等候命令,探听消息,万一有什么事需要他们,取决于那孩子的行为。” 伯德勒得更紧了。他威胁着,扭绞着衣领。“有一句谎话,卡尔,我就要你的命。明白吗?” “我没有撒谎,我发誓。”卡尔尖声说。 伯德松开他,朝人行道点点头。“滚,别再做坏事了。”警察围成的人墙打开了,卡尔穿过去,走到街道上,大步流星走上人行道,最后,一路小跑,消失在黑暗之中—— 豆豆书库收集整理 第24节 星期五早晨,雷吉在黎明前的黑暗中一边啜着浓咖啡,一边等待着新的一天的到来。作为马克-斯韦的律师,她不知道在这一天里她会遇到些什么事。这是一个凉爽、晴朗的早晨。在九月里,象这样的清晨很多,然而今天却是第一个。它第一次向人们预示:孟菲斯那又热又湿的夏季即将结束。雷吉坐在她寓所的后阳台上的一把柳条摇椅上,竭力想把她在过去五小时中所经历的事情理出一个头绪来。 警察曾在一点半钟时给她打来了一个电话,说她的办公室里发生了紧急情况,要她立即去一下。她给克林特去了一个电话,然后他俩一同去了办公室,那里有六七个警察正在等着他们。他们让杰克-南斯干完了他的肮脏勾当,在他离开大楼时才把他抓起来。他们让雷吉和克林特看了那三台电话机,以及粘在送话器上的微型发射器,他们说南斯的活干得相当出色。 雷吉看着警察们小心翼翼地拆下那些发射器,以便将它们留作物证,他们告诉了她南斯闯进来的经过,他们还不止一次地说她这儿缺少安全。她说她并不那么在意安全问题,因为办公室里并没有什么值钱的财物。 她检查了她的文件,所有的文件看起来都很整齐。她把有关马克-斯韦的文件放在了她的公文包里带回家去了。她睡觉时文件还在那儿呢。克林特检查了他的办公桌,说南斯有可能翻过了他的文件。但克林特的办公桌本来就个很整洁,所以对此他也不敢肯定。 警察们说他们早就知道南斯要来,然而却不肯说他们是怎么知道的。南斯没费劲就进了大楼——门没锁,看不到有保卫人员,等等——而此时却有十几个警察在监视着他。他现已被拘留,到目前为止他什么也没说。一位警察将她拽到一旁,带着一种秘而未宣的信任向她解释了南斯与格朗克、博诺和皮瑞尼之间的关系。他说他们没能找到后两个人;他俩已弃旅馆而去。格朗克现在新奥尔良,已被置干警察的监视之下。 警察渐渐离去了。大约三点钟时,空荡荡的办公室里只剩下雷吉和克林特两人,警察告诉他们的消息使他俩吃惊不小:一个专业人员进了他们的办公室并在那儿设下了陷阱。一个受雇于杀手的人曾来过这里,为的是刺探情况,一旦他们认为有必要,将会有更多的人遭杀害。此刻这个地方使她感到神经紧张,所以警察走后没多久她就和克林特离开了办公室,在回家的路上找了家咖啡馆坐了进去。 在睡了三个小时的觉以后,另一个折磨人的日子又将开始,雷吉啜着咖啡,眼睛望着东方的天空在变成桔红色。她想到了马克,想到了在不到两天以前,即这个星期三他来到她办公室时的情景;当时他被雨淋得透湿同时又被吓得半死,他将有人用弹簧刀威胁他的事告诉了她。那人长得高大而又丑陋,一手挥着刀,另一只手举着一张斯韦一家人的照片。当那个矮小、浑身发抖的孩子向她讲述那把弹簧刀的样子时她感到十分恐怖。那事听起来怪吓人的,但这毕竟是发生在别人身上,而她自己却并没有直接卷进去。那把刀也并没有指向她。 然而那天是星期三,而今天却是星期五。这同一伙恶棍现在又找上了她,这整个事情已变得极为险恶。她的小当事人被藏进了一所挺不错的监狱里,平安无事并且还有看守听他使唤,而她却只能独自坐在这黑暗之中,担心着博诺和皮瑞尼还有天晓得的一些其他什么人可能就躲在外面。 马克没用过她办公室电话,这个想窃听他们电话谈话的做法实在是滑稽可笑。很显然,这些人相信马克知道博伊特的事,并且他和他的律师会蠢到用电话来谈论这件事情。 厨房里响起了电话铃声,雷吉一下子跳起来。她看了一下表——六点二十分。一定又有麻烦事来了,否则不会有人在这个时刻来电话。她走进厨房,等第四遍铃声响过之后拿起了话筒。“喂?” 是哈里-罗斯福打来的电话。“早上好,雷吉。这么早就喊醒你,我很抱歉。” “我已经醒了。” “看了今天的报纸没有?” 她费力地咽了一口唾沫,答道:“没有。上面登了些什么?” “登在头版上面,还附着两幅大照片,一幅是马克离开医院的镜头,也就是报纸说的逮捕他的情景,另一幅是他昨天离开法庭的镜头,他的身旁一边有一个警察。这篇报道是斯利克-莫勒写的,他知道有关听证会的一切。这一次他一反常态,报道的每一件事都很真实。他说马克拒绝回答我的问题,不肯说出他知道的有关博伊特的事和诸如此类的事,所以我就判了他藐视法庭罪,把他送进了监狱,让人听起来我就像是希特勒。” “可是他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他的消息引自不肯透露姓名的人士。” 她把那天听证会上到庭的人都点了一遍。“会不会是芬克说的?” “我想不会。把这事说出去对芬克也没有什么好处,这样做太冒险。这一定是某个不大精明的家伙干的。” “正是这个原因我才猜是芬克干的。” “你说的有道理,但我想这不会是律师干的,我准备给莫勒先生发一张传票,要他今天中午十二点到我的法庭来。到时候我要叫他说出他的消息来源,要是他不说,我就要以藐视法庭罪把他关进监狱。” “这主意太妙了。” “这事不需要太长时间,完了以后我们就举行马克的那个小小听证会,你看怎样?” “好的。哈里,你听着,有些事情你该知道。我们刚刚经历了一个多事之夜。” “我在听呢。”他说。雷吉很快地向他说了一遍有关她的办公室被安装了窃听器的事,她还特别强调了博诺和皮瑞尼这两个人以及他俩现在还未被发现这一事实。 “上帝啊,”法官说道,“他们简直疯了。” “还很危险。” “你被吓着了吗?” “当然被吓着了。我受到了侵袭,哈里,想到他们一直在监视我真让我感到害怕。” 电话的那头是一阵长时间的沉默。“雷吉,无论在什么情况下我也不准备释放马克,尤其不能在今天。让我们看看这个周末会发生些什么。他现在呆的地方要安全得多。” “我同意。” “你同他母亲谈过了吗?” “昨天谈过了。她对保护证人之事的态度不明朗,这事恐怕得费些时间,这可怜人的神经几近崩溃,无法理智地思考。” “继续做做她的工作。她今天能出庭吗?我很想见见她。” “我试试看。” “那么咱们中午见。” 她又倒了一杯咖啡,接着返身回到了阳台。第一抹曙光正透过树丛向这儿爬来。雷吉双手捧着热乎乎的杯子,一边将自己一双赤着的脚往那厚重的浴袍下面塞。她使劲嗅着咖啡散发出的香味,心里充满了对那家报纸的极大鄙视。这一来有关听证会的事人人皆知,也没有什么机密可言了。现在事实已明摆着,这就是她的小当事人知道一些他不该知道的事情,不然的话为什么法官叫他说而他却不肯痛痛快快地说出来呢? 随着时间一小时一小时地过去,这场游戏变得越来越危险。人们都认为她,雷吉-洛夫,律师兼法律顾问,应该持有解决这一切的验方,应该提出无懈可击的忠告。马克将会睁大充满着恐惧的蓝眼睛看着她,问她他下面该怎么办。为什么她就该知道怎么办?真是天晓得。 再说她自己也成了他们追逐的目标。 多琳一早就叫醒了马克。她给他准备了黑浆果松饼,她拿起一块小口小口地啃着,同时十分关切地注视着马克。马克坐在一张椅子上,手里拿着一块松饼,却没吃,只是茫然地盯着地板看。他慢慢地将松饼送到嘴边,咬了一小口,然后又将它放到了膝上,多琳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亲爱的,你没事吧?”她问他。 马克慢慢地点了点头。“哦,我很好。”他说,声音沉重而又嘶哑。 多琳拍了拍他的膝盖,接着又拍了拍他的肩膀。她眯缝起双眼,为他感到担忧。“好了,我一整天都会在这里的。”她边说边起身朝门口走去。“我会不时地来查看你的情况。” 马克没有理会她,只是又咬了一小口松饼。门嘭地一下关上了,又咔嗒响了一声,突然他一下子就把手中的松饼全部塞进了嘴里,并且又伸手去拿另外一块。 二十分钟后多琳又回来了。门外响起了刺耳的钥匙撞击声,随后门锁咔嗒响了一下,门开了。“马克,跟我来。”多琳说道,“有人看你来了。” 马克突然又呆住不动了,脸上露出一片茫然,他像迷失在另外一个世界里似的。他慢慢地动了一下,用那种沉重而又嘶哑的声音问道:“是谁?” “你的律师。” 他站起身来跟着她来到了门厅。“你真的没事吗?”她在他的面前蹲下问道。马克点了点头,他们一起走到了楼梯口。 雷吉正在下一层楼的一间小会议室里等他。她和多琳相互打趣了一番,并互相询问一下老熟人的情况,这以后门被锁上了。他们在一张小圆桌旁面对面地坐了下来。 “我们还是好朋友吗?”雷吉微笑了一下,问道。 “是。对昨天的事我感到抱歉。” “你不必道歉,马克。相信我,我理解你。你昨夜睡得好吗?” “好。比在医院好多了。” “多琳说她很为你担心。” “我很好。比多琳晓得的境况要好得多。” “很好。”雷吉从她的公文包里掏出了一份报纸,将头版摊在了桌上。马克非常缓慢地读了起来。 “你已经连着三天上头版新闻了。”她说,努力想挤出一个微笑来。 “这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了。我还以为听证会是保密的呢。” “应该是保密的。罗斯福法官今天一大早就给我来了电话。他对这篇文章很感恼火。他打算把这名记者弄上法庭,要就此事对他严加盘问。” “那已经来不及了,雷吉。文章已经印出来了,而且就摆在我们的面前。人们都能看到它。事情再清楚不过了,我就是那个知道过多秘密的孩子。” “说得是。”说完她就等在那里,直至马克把报纸重读了一遍,并又将报上登的他的照片仔细研究了一番。 “你同你母亲谈过了吗?”雷吉问。 “谈过了。大约是在昨天下午五点钟的时候,听起来她很疲倦。” “她是很疲倦。你打电话之前我见过她,她一直心神不定。里基昨天的情况很糟。” “是的。这得多谢那些愚蠢的警察,让我们控告他们吧。” “也许我们以后再告他们。现在我们需要谈些事情。昨天你离天法庭以后罗斯福法官同我们几个律师和联邦调查局的人谈了话。他想对你、你母亲和里基采取联邦证人保护方案。他认为这是保护你们的最好办法,我也倾向于同意这个做法。” “这方案是怎么回事?” “联邦调查局会将你们迁到一个新的地方去住,那是一个非常保密的地方,离这里很远,你们将会有新的姓名、新的学校,一切都是新的。你母亲将会得到一份新的工作,工钱要比现在的一小时六美元多得多。过几年以后他们可能会让你们再搬一次家,这不过是为了安全起见。他们会让里基住进一家好医院,比现在的这家要好得多,直到他痊愈为止。当然,这一切都将由政府出钱。” “我会有一辆新自行车吗?” “会的。” “这只不过是骗骗人的。我有一次在电影上看到过这些。是一部关于黑手党的电影。那个知情人讲出了黑手党的秘密,联邦调查局帮助他消失了,他做了整容手术。他们还给他找了一个新老婆和一份新的工作。把他送到了巴西或是什么别的地方。” “后来呢?” “黑手党的人花了大约一年的时间找到了他。他们把他的老婆也一同给杀了。” “那只不过是一部电影,马克。你真的没有什么其他的选择了。这已是最安全的做法了。” “当然了,在他们为我们做出这一切美事之前,我得把所有的事情统统告诉他们。” “这是这项交易的一部分。” “黑手党永远也不会忘了这件事的,雷吉。” “马克,你电影看得太多了。” “也许。但在这个方案中联邦调查局就没有证人被杀?” 答案是肯定的,但雷吉也举不出一个具体的例子来。“我不知道,但我们会见到他们的,你想问什么问题都可以。” “如果我不想见他们会怎么样?如果我想就呆在这小牢房里直到我长到二十岁,罗斯福法官也死了,那会怎么样?到那时我能出去吗?” “很好。那你的母亲和里基又怎么办呢?当里基从医院出来后他们无家可归,那时会发生些什么呢?” “他们可以搬来和我住,多琳会照顾我们的。” 该死,一个十一岁的孩子脑子转得这么快。她沉默了一会,然后朝他微笑了一下,马克瞪眼看着她。 “听着,马克,你信任我吗?” “是的,雷吉。我真的信任你。现在你是这个世界上我最信赖的人了,所以请帮帮我。” “想从这件事中摆脱出来没那么容易,不是吗?” “这我知道。” “我唯一关心的事就是你们的安全,你和你全家人的安全。罗斯福法官也同样关心你们。现在,要把这保护证人方案的实施细节制定出来得花几天的功夫。昨天法官已指示联邦调查局立即着手制定方案,我认为这是目前能做到的最好的事情了。” “你同我母亲商量过吗?” “是的。她还想再仔细地谈一谈,我想她喜欢这个主意。” “可你怎么就知道这方案可行呢,雷吉?它绝对安全吗?” “世上是没有什么绝对安全的事情的,马克。对此我不能担保。” “太妙了。他们可能会找到我们,也可能找不到。那将会使生活很有刺激,不是吗?” “你有什么更好的主意吗?” “当然有,这很简单。我们把这所活动住房的保险金拿到手,再找一所活动住房,然后就搬进去。我闭紧自己的嘴巴,从此以后我们就可以快快乐乐地过日子了。雷吉,他们能不能找到那具尸体我才不在乎呢。我一点也不在乎。” “很遗憾,马克,这是做不到的。” “为什么?” “因为你碰巧很不走运。你掌握了一些重要情况,除非你把它说出来,否则你将不得安宁。” “说出去我就可能会死。” “我不这么认为,马克。” 马克将两臂抱在胸前闭上了双眼。他左颊的上方仍稍有些青肿,现在已经发黑,今天是星期五。他是在星期一被克利福德抽的耳光,虽然这事让人觉得好像有好几个星期了,但这青肿却使她想到事情发生得太快了。这可怜的孩子的身上仍带着这次袭击所受的伤。 “我们将去什么地方呢?”他轻声问道,却仍然闭着眼睛。 “很远的地方。刘易斯先生和联邦调查局的人提到了一家设在波特兰市的儿童精神病院,那所医院被认为是最好的医院之一。他们将让里基住在这所医院里,让他接受最好的治疗。” “他们难道不会追踪我们?” “联邦调查局会对付这事的。” 马克盯着雷吉,问道:“你为什么会突然相信起联邦调查局来了?” “因为没有什么其他的人好相信了。” “这一切得需多长时间?” “先要解决两个问题。第一是有关的文字材料和实施细节。刘易斯先生说这些可以在一周内完成,第二就是里基。也许得过几天格林韦医生才会允许他出院。” “那么我还得在监狱里再呆上一个星期?” “看来是得这样。很抱歉。” “用不着抱歉,雷吉。这个地方我能对付。事实上,要是他们不来打扰我,我可以在这儿呆很长时问。” “他们不会不来打扰你的。” “我需要和我母亲谈谈。” “她可能会来参加今天的听证会,罗斯福法官要求她来。我想他可能想非正式地同联邦调查局的人会晤一下,与他们就证人保护方案之事进行讨论。” “既然我得呆在监狱里,那干嘛还要举行听证会?” “藐视法庭之类的案子要求法官定期让你重新到庭,以便让你洗清自己藐视法庭的行为,换句话说,就是法官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这法律真臭,雷吉。听上去很蠢,不是吗?” “就许多情况而言,是这样的。” “昨天夜里在我想睡还没睡着的时候,我一直在胡思乱想。我想——要是那具尸体不在克利福德说的那个地方将会怎样。要是克利福德只不过是在发疯,说的都是胡话,那又会怎样?雷吉,你想过这些没有?” “想过,想过多次。” “要是这一切都不过是一场大玩笑,那又有什么好说的呢?” “我们不能有这种侥幸心理,马克。” 他揉了揉眼睛,把椅子推到后面去。他开始在这间小屋里走来走去,突然激动起来,说:“那么我们就只好收拾东西,告别我们过去的生活了,是吗?雷吉,你说说是很容易的,因为会做恶梦的人不是你。你会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照旧生活下去。你和克林特,还和以前一样。你还可以坐在你那间漂亮的律师小办公室里,还会有许多的当事人来找你,可我们就不同了。我们往后得生活在恐惧之中。” “我认为不会那样。” “但你不明白,雷吉。坐在这里说一切都会好起来,这很容易。你的脖子又没套在绳子上。” “你别无选择,马克。” “我有。我可以撒谎。” 这次开庭只不过是为了听取要求延期审理的陈诉,通常这只是法庭上常规性的小辩论,乏味得很。然而这一次却一点也不乏味,因为这次的被告是尖刀巴里-马尔丹诺,其辩护律师是威利斯-厄普丘奇。除此之外再加上罗伊-福尔特里格阁下那出尽风头的表现以及沃利-博克斯在报纸上的巧妙的渲染,这个原本无足轻重的、小小的要求延期审理的听证会竟然引起了只有在宣判死刑时才会有的轰动。詹姆斯-拉蒙德法官大人的法庭被充满好奇的观众、新闻界人士和满怀嫉妒的律师们挤得满满的。那些律师都说自己有要事缠身,只是碰巧在这附近办事,就过来了。他们四下里乱转,一边用庄重的语调说着话,一边急切地注意着新闻媒介。照像机和记者对律师有吸引力,就好比鲜血吸引着鲨鱼。 一条栏杆将主角和观众隔了开来。栏杆里站着福尔特里格,他的一群助手紧紧围成一圈,福尔特里格就站在圈子的中央。他在小声地说着什么,不时地皱一下眉头,那样子就好像他们正在策划一场入侵行动。福尔特里格用礼拜日才穿的最考究的衣服将自己刻意打份一番——外穿三件套的深色西服,内穿白衬衫,系着一条红蓝相间的丝绸领带,头上没有一丝乱发,皮鞋亮得光可鉴人。此时他正面朝观众。当然,这会他太忙了,所以没有注意到任何人。与他们隔一条走道坐着马尔丹诺,他穿着一身黑衣服,头发被整齐地扎成了一把,自脑后垂至衣服的硬领下端。威利斯-厄普丘奇坐在被告席的边上,也是面朝着新闻界,他正在同一个助手兴致勃勃地谈着什么。厄普丘奇比福尔特里格更爱出风头,只要能做到,他从不放过一个机会。 马尔丹诺还不知道杰克-南斯在八小时之前已经在孟菲斯被警方逮捕了。他也不知道卡尔-西森已经全盘招供了。他也没有任何来自博诺和皮瑞尼的消息。他在对夜里发生的事情全无知晓的情况下于今天早上把格郎克派到孟菲斯去了。 福尔特里格却感到格外地洋洋自得。通过从那只盐瓶中弄到的谈话录音,他可以在星期一准备好对马尔丹诺和格朗克的起诉,他将指控他们犯了妨碍司法罪,定罪将是很容易的事。他俩已经成了他囊中之物,他马上就会让马尔丹诺尝上五年的牢狱之苦。 可是罗伊却没有得到尸体,对尖刀巴里妨碍司法罪的审判激不起多少公众的关注。若能就血腥的谋杀罪对他进行审判,那他就可以对腐尸进行一番绘声绘色的描述,再附上法医就子弹的进口、弹道和出口所做的病理学报告,那事情就十全十美了。这样的一场审判会持续几个星期,那罗伊就会接连不断地在晚间新闻上大放光彩,他差不多都能看到这样的场面了。 他今天一早就派芬克带着大陪审团传唤马克和他的律师的传票回孟菲斯去了,这一来事情定会大有起色。他要在星期一下午让那个孩子把实情讲出来,要是走运,他在星期一的晚上就可以找到博伊特的尸体。这一想法使他在他的办公室里一直呆到凌晨三点钟。此时他毫无目的地、神气活现地走到了书记员的桌前,接着又走了回去,眼睛盯着马尔丹诺,而后者则看也不看他一眼。 法庭执法官来到法官席前停下,大声命令全体坐下,开庭了。法庭由詹姆斯-拉蒙德法官大人主持。拉蒙德从一扇边门走了进来,在一个夹着一大堆文件的助手的陪同下来到法官席。拉蒙德年纪五十出头,但在联邦法官中间他这个年纪还只不过是个孩子。他是里根任命的一大帮人里的一个,很有代表性——一脸的严肃正经,少有笑容,一副“废话少说,快干正事”的样子。他本来是路易斯安那州负责南片的国家公诉律师,是罗伊-福尔特里格的前任。他和其他人一样痛恨他的这个继任人。 拉蒙德打量着这拥挤不堪的法庭,现在所有的人都已坐下了。“天哪,”他开口道,“大家对本次开庭抱有如此的兴趣,这让我感到高兴。然而坦率地说,今天我们只不过是为了听取一个简单的陈述。”他瞪了福尔特里格一眼,后者正坐在六个助手中问。厄普丘奇的一边坐着一个本地律师,身后还坐着两个助手。 “本庭准备听取被告人巴里-马尔丹诺请求将案子延期审理的理由陈诉。法庭注意到了该案的审理日期已定在了三周以后,时间从下个星期一算起。厄普丘奇先生,申请是由你提出的,所以你可以开始陈诉理由。请简要一些。” 使大家感到惊讶的是厄普丘奇的陈诉的确非常简要,他简单地将众所周知的有关已故的杰罗姆-克利福德的事说一遍,他向法庭解释说,从下个星期一开始,三周以后他得出席联邦法庭在圣路易斯举行的一次审判。他的表达流利、轻松,在这个陌生的法庭上显得极为从容不迫。他的解释有着显而易见的说服力,他说这场审判无疑会是旷日持久的。他需要时间来为辩护做准备,因此本案延期审理是必要的,他的陈述只用了十分钟。 “你需要多长时间准备?”拉蒙德问。 “大人,我的审判日程表安排得非常紧,我将很乐意向您出示这张表。公平地说,延期六个月是合理的。” “谢谢,说完了吗?” “说完了,先生。谢谢,大人。”厄普丘奇刚一坐下,福尔特里格就离座站了起来,径直朝着法官席前的矮栏走去。他看了眼他的笔记,正准备说话,拉蒙德却抢先开了口。 “福尔特里格先生,根据目前的情况,被告有权得到更多的准备时间,对此你肯定不会否认吧?” “是的,法官大人。对此我不否认。然而我认为延期六个月时间太长。” “那你认为该是多长时间呢?” “一至两个月。法官大人,你知道,我——” “福尔特里格先生,我可不准备干坐在这里听你们为两个月还是六个月,或者三个月还是四个月争论不休。只要你承认被告有权要求延期,那我就将对此进行认真考虑,一俟我的审判日程允许,就定下此案的审理日期。” 拉蒙德知道福尔特里格比马尔丹诺更需要延期,只是不便要求罢了,正义必须永远是攻击的一方。公诉人不能要求得到更多的时问。 “好的,遵命,大人。”福尔特里格大声说道。“但我们的立场是应该避免不必要的拖延,这个案子已经拖得够长的了。” “福尔特里格先生,你莫非是说本庭是在拖延这桩案子?” “不,大人,但被告方面确实如此。他将美国法院裁判规程中能找出所有无关紧要的申请都用遍了。他耍出了所有花招,所有的——” “福尔特里格先生,克利福德先生已经死了。他已再也提不出任何申请。现在被告聘了一名新律师,而此人,正如我刚才所见到的,才仅仅提出了一个申请。” 福尔特里格看着他的笔记,心中慢慢涌起了一股怒火。他并没指望在这桩小事上一定要说服法官,然而他肯定没指望会遭到如此的挫折。 “你还有没有与此有关的话要说了?”法官大人问,那口气就像在告诉福尔特里格,要说就说点实质性的东西。 福尔特里格一把抓起律师记事簿,怒冲冲地回到了他的座位上。这是一次非常可怜的表演,他本应派一个助手上去的。 “厄普丘奇先生,你还有什么要说的?”拉蒙德问。 “没有了,先生。” “很好。让我在此向所有关心本案的听众表示感谢,抱歉的是这次听证会的时间太短,也许下一次时间会长一些。有关新的审判日期的决议很快就会做出。” 拉蒙德刚一坐下就立即站起来走了。那些新闻记者也接踵而去,当然福尔特里格和厄普丘奇也跟着走了,他们来到大厅,各占住一头,开起了临时新闻发布会—— 豆豆书库收集整理 第25节 尽管斯利克-莫勒曾经报道过有关监狱骚乱、强xx和暴力等事件,尽管他也在监狱的铁门、铁窗外站过,然而却从未真正地、确确实实地在监狱的号子里呆过。虽然这个念头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上,他却仍然保持着冷静,摆出一付稳重记者的派头,自信会受到宪法第一修正案1的保护。他的身旁一边坐着一名律师,都是用高薪从百人法律顾问公司雇来的“良种”,几十年来这家事务所一直代表着“孟菲斯通讯社”。在过去的两小时里这两个家伙曾十几次地给他打气,说美国宪法一直都是他的朋友,在今天这个日子里还可以做他的盾牌。斯利克今天腿上穿着牛仔裤,外穿猎装外套,足蹬旅行靴,很有一付饱经风霜的记者的样子。 1宪法第一修正案(firstamendment):美国宪法第一修正案的内容与新闻出版自由有关。 哈里对这个卑微小人摆出来的那副派头丝毫未加理会。那两个穿着丝质长统袜、有着贵族血统的共和党辩护律师也没给他留下什么印象,因为他们以前从未跨进过他的法庭大门,哈里此时心里很烦。他坐在法官席上,读着早晨报纸上登出的斯利克写的那篇报道,他这已是第十次读它了。他又重温了可用于此案的有关第一修正案的案例,这些案例都涉及到记者以及他们的秘密消息的来源。他慢条斯理地干着这些,这样斯利克就会急得冒汗。 所有的门都上了锁。那位法警,即斯利克的朋友格林德神情紧张地站在法官席旁。根据法官的命令,两名身着制服的执法人员就坐在斯利克和他的律师的身后,那样子就像是做好了准备,随时可以采取行动。这使得斯利克和他的律师们感到不安,可是他们竭力不流露出来。 上次来法庭采访的那个女记者今天穿的裙子更短;此刻她正在锉着指甲,等待着那唇枪舌剑的时刻的到来。那个爱发牢骚的老妇女正坐在桌边,手里在翻弄着一本名为《国家调查员》的杂志。他们等了又等,现在已快到十二点半了。与往常一样,日程表上都安排得满满的,而事情往往却拖迟了。马西娅为哈里准备了一个鸡肉三明治,好让他在听证会的间隙用午餐。下一个将是为斯韦举行的听证会。 哈里胳臂肘撑在桌子上,身体前倾,居高临下地审视着斯利克。斯利克体重130磅,大约只相当于哈里的三分之一。“准备记录。”他朝速记员大声说道,后者开始敲击起键盘。 虽然斯利克很冷静,但当他听到这个开场白时还是不禁痉挛了一下。他立即坐直了身体。 “莫勒先生,你泄漏了我的司法活动中的机密,违反了田纳西州法典里的部分规定,这就是我把你传唤到这里来的原因。这是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因为它牵涉到一名儿童的安全与利益。不幸的是,对此类行为法律没有制定出相应的刑事处罚,只将它定为藐视法庭。” 哈里摘下眼镜,用手绢擦拭着镜片。“听着,莫勒先生,”他说话的神情就像一位正在为难的老祖父,“虽然你和你写的这篇报道使我感到不安,但如下这一事实却更让我忧虑,这就是有人把这一情况透露给了你。在昨天的听证会上此人当时就在法庭。你的消息提供人令我感到极大的不安。” 格林德倚墙站着,他将小腿紧紧地抵在墙上,努力使膝盖不发抖。他不愿朝斯利克那边看,他第一次心脏病发作是在六年前,此刻他若不控制住自己,那么这一回将会是一次严重发作。 “请坐到证人席上去,莫勒先生。”哈里挥了挥手这样吩咐道。“你就算是我邀请来的客人吧。” 那个爱发牢骚的老女人让斯利克宣了誓。他将一只穿着旅行靴的脚翘到另一条腿的膝盖上,眼睛望着那两个律师,以期从他们那儿获得信心,可是他们却不看他,格林德则望着天花板出神。 “你已是发过誓的人了,莫勒先生。”他刚一发过誓,哈里就这样提醒他。 “是的,先生。”他只吐出了这几个字。这个身躯庞大的法官高高在上,目光越过法官席栏柱的上方俯视着他,斯利克想朝他微笑一下,但却没做到。 “今天报纸上的那篇由你署名的报道真的是你写的吗?” “是的,先生。” “文章是不是全由你一人写的?有没有别人协助你写?” “哦,大人,里面的每一个字都是我写的,你想问的是这个吗?” “这正是我想问的。瞧,在文章的的第四段里,你写道,我来念一下:‘马克-斯韦拒绝回答与巴里-马尔丹诺和博伊德-博伊特有关的问题。’念完了。这是你写的吗,莫勒先生?” “是的,先生。” “昨天的听证会上那孩子作证时你在场吗?” “不在,先生。” “你在这幢楼里吗?” “唔,是的,先生,我在这幢楼里。那不该会是什么错事吧?” “请安静,莫勒先生。我提问,你回答。你明白这儿的这种关系吗?” “我明白,先生。”斯利克用恳求的目光望着他的律师,然而他们两人此刻都聚精会神地在读材料,他感到孤力无援。 “所以你不在场。那么,莫勒先生,你是怎么知道那孩子拒绝回答我的有关巴里-马尔丹诺和博伊德-博伊特的问题的呢?” “我有提供消息的人。” 格林德从未把自己当作为一个提供消息的人。他只不过是一个薪金低微的法警,有一套制服,一支枪,还有一些要付钱的帐单。他因他太太超支使用信用卡而将受到西尔斯百货公司的起诉。他想擦掉额头上的汗但却不敢动弹。 “有提供消息的人。”哈里用嘲讽斯利克的口吻重复道,“当然,你有提供消息的人,莫勒先生,我假定是这样的,你那时不在这儿,有人告诉了你,这就是说你有一个提供消息的人。那么,给你提供消息的人是谁呢?” 那位满头银发的律师马上站起来准备发言,他身穿一般大法律顾问公司的标准服装——黑西装,白衬领,一条印有醒目的黄色条纹的红领带和一又黑皮鞋,他的名字叫阿利芬特。他是一个合伙人,一般情况下是不出庭的。“法官大人,请允许我发言。” 哈里脸上现出一副古怪神情,他慢慢地从证人那边转过脸来,张大着嘴,好像对这鲁莽的插话感到吃惊。他怒视着阿利芬特,后者在重复着自己的话:“法官大人,请允许我发言。” 哈里把他晾在那里好半天,然后开口说道:“阿利芬特先生,你以前从未来过我的法庭,对吧?” “没有,先生,”阿利芬特答道,他仍然站在那里。 “坐下,阿利芬特先生。”哈里指着他说道。“在我的法庭里不用站着,坐吧。” 阿利芬特尬尴地坐回到他的椅子里。 “好,你想说什么,阿利芬特先生?” “哦,法官大人,我们反对您提出的这些问题,我们也反对法庭对莫勒先生的询问,我们的依据是根据宪法第一修正案,莫勒先生的报道是受到保护的言论自由。现在……” “阿利芬特先生,法典中可用于青少年案件中的秘密听证会的有关部分,你可曾读过?你肯定读过。” “是的,先生,我读过。坦率地说,大人,对于这一部分我有一些不解的地方。” “噢,是吗?那说来听听吧。” “好的,先生。据我看来,法典这部分的文字中有违反宪法的地方。我这里有些其他的案例……” “违反宪法?”哈里扬起眉毛问道。 “是的,先生。”阿利芬特语气肯定地答道。 “阿利芬特,你知道法典的这一部分是谁写的吗?” 阿利芬特转向他的同事,就好像他的同事什么都知道似的,然而后者却摇了摇头。 “是我写的,阿利芬特先生。”哈里大声说道。“是我,你忠实的仆人。如果你对本州与青少年有关的法律稍有了解的话,你就会知道我是这方面的专家,因为法律是我写的。现在,对此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斯利克一下瘫在了他的椅子上。他经历过上千次审讯的场面,他目睹过在辩论中律师被愤怒的法官击得惨败的情形。他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倒霉的往往是律师的当事人。 “法官大人,我坚持认为它是违宪的。”阿利芬特勇敢地说。 “阿利芬特先生,目前我最不想做的事就是就第一修正案的问题和你进行一场激烈的辩论。如果你不喜欢这条法律,那你可以对它提出上诉,让他们修改它好了。说真的,对此我一点也不介意。然而现在,我就要错过午饭时间了,所以我要求你的当事人马上就回答我的问题。”他回过脸来看着斯利克,后者正满怀恐惧地等待着他的发难。“那么,莫勒先生,究竟是谁给你提供的消息?” 格林德感到自己马上就要呕吐了。他把两只大拇指插进腰带,使劲顶住胃部。从信誉方面来看,斯利克是一个讲信用的人。对给他提供消息的人他一向都是给予保护的。 “我不能泄漏给我提供消息的人的身份,”斯利克说道,他努力使他的话带上一种强烈的戏剧效果,就好像他是一个甘愿面对死亡的殉道者。格林德长吁了一口气,这句话听来是那么样地甜密。 哈里立即向那两个执法人员发出示意;他说道:“莫勒先生,我认定你犯了藐视法庭罪,现在判你入狱。”那两名执法人员来到了斯利克的身旁,斯利克慌乱地左右环顾,乞求帮助。 “法官大人,”阿利芬特想也没想就站起来喊道,“我们反对你这样做!你不能……” 哈里没有理会阿利芬特。他对那两个执法人员吩咐道:“把他关到市监狱去,将他同其他犯人一样对待,别给什么优待。星期一我再宣他到庭接受另一次审讯。” 那两名执法官使劲把斯利克从椅子上拖了起来,给他戴上了手铐。“帮帮我!”他朝阿利芬特喊着,而阿利芬特则在喊:“他的言论是受到保护的,法官大人,你不能这样做。” “我就这样做了,阿利芬特先生。”哈里吼道。“要是你再不坐下来,你就会和你的当事人呆在同一间牢房里。” 阿利芬特一下子跌坐到他的椅子上。 他们拽着斯利克走到了门口,就在他们开门的时候,哈里又吩咐了最后一件事;他说:“莫勒先生,要是在你呆在监狱里的这段时间内我再在你们的报纸上读到你写的一个字,那么我就要让你在狱里呆上一个月,然后再重新传你到庭,你听明白了吗?” 斯利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斯利克,我们会上诉的。”当那两个执法人员将斯利克推出法庭并关上门时,阿利芬特向斯利克许诺道,“我们会上诉的。” 黛安-斯韦坐在一把笨重的木椅子上,怀里搂着她的大儿子,双眼注视着透过b号证人候审室里那满是灰尘、并已破裂了的百叶窗渗进屋里来的阳光。他们的眼泪已经干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们想要我们去波特兰市。”她一边说,一边抚摸着他的手臂。 “里基把事情对你说了吧。” “说了,昨天我们谈了好一会。对里基来说那里是一个很好的去处,我们可以重新开始生活。” “听起来不错,可是那让我害怕。” “我也害怕,马克。我不想在今后的四十年里总是提心吊胆地过日子。” “我们能得到另一所活动住房吗?” “我想是可以的。今天早上我和塔克先生谈过,他说他已为我们的活动住房索得了一大笔保险金。他说他可以给我们一所新的住房,我还可以回去干我原来的活。实际上他们今天早上还将我的工资支票寄到医院来了。” 当马克想到能重新回到活动住房集中地,再和其他的孩子一起到处闲荡时,脸上不禁露出了微笑,他甚至还想上学。 “这些人是非常凶恶的,马克。” “我知道,我见过他们。” 她愣了一下,然后问道:“你见过什么?” “我想这是我忘记告诉你的另外一件事情。” “我很想听听。” “那是几天前发生在医院的事,我记不清是哪一天了,它们全都混在了一起。”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接着就把他与那个拿着弹簧刀和他的家人照片的人的遭遇经过统统告诉了她。在正常情况下,她,或无论是哪个母亲,都会对此感到震惊的,然而对黛安来说,这只不过是这可怕的一周里所发生的又一件事。 “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她问。 “因为我不想让你担心。” “你要知道,如果你从一开始就把一切都告诉我,也许我们还不会陷进这个麻烦呢。” “别抱怨我,妈妈,我受不了。” 她也受不了,所以她就停止了抱怨。雷吉在外面敲了敲门,门开了。“我们得去了。”她说。“法官正等着我们呢。” 他俩跟着她穿过大厅,走过一个拐角。两个执法人员跟在他们的后面。“你紧张吗?”黛安问他。“不。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妈妈。” 当他们走进法庭时,哈里正在一面嚼着三明治,一面翻弄着文件。芬克、奥德以及少年法庭的当日起诉人都已一齐坐在了桌边。他们都很安静,显得很有克制,同时也显得对这一切都很厌烦。他们在等着那个孩子快点出现,这点看来是不会有问题的。芬克和奥德的注意力被那位法庭笔录员的双腿和短裙给吸引住了。她的身材很是让他们想入非非……细腰、结实的乳这是房,还有修长的腿。在这座破旧的法庭里,唯有她的存在才给了他们一点乐趣上的补偿。 哈里看着黛安,向她投去了一个最最善意的微笑。他那一嘴大牙长得很整齐,此刻他的眼睛里充满了温暖。“你好,斯韦女士,”他用甜美的声音招呼道。黛安朝他点了点头,竭力想微笑一下。 “见到你我很高兴,然而让我感到遗憾的是我们不得不在这种情况下相见。” “谢谢你,法官大人。”黛安柔声对这个曾命令她儿子入狱的人说道。 哈里用一种轻蔑的眼光看着芬克,开口道:“我相信在坐的每个人都读过了今天早上的《孟菲斯报》。上面登载了一篇有关我们昨天法庭活动的有趣报道;写这篇报道的人现已被关进了监狱。对这件事我还想进行进一步的调查,我自信能找出那个泄露消息的家伙。” 站在门口的格林德突然感到自己又病了。 “待我查明了这件事,我将把它定为藐视法庭罪。所以,女士们,先生们,请管好你们的嘴巴,不要泄露一个字。”他拿起了文件,问道:“哦,芬克先生,福尔特里格先生上哪儿去了?” 芬克稳稳地坐在他的位子上,答道:“法官大人,他在新奥尔良。按你的要求,我们备有法院授权证明,我这里有一份复印件。” “很好,既然这样我就信你的话吧。书记员女士,让证人宣誓。” 书记员女士将手扬在了空中,朝马克大声喊道:“举起右手。”马克笨拙地站起身来,宣了誓。 “你就坐在那里吧。”哈里说。马克的右边坐着雷吉,左边坐着黛安。 “马克,我问你几个问题,行吗?” “好的,先生。” “克利福德先生临死之前有没有对你说起过关于一名巴里-马尔丹诺先生的任何事情?” “我不回答这个问题。” “克利福德先生有没有提起过博伊德-博伊特这个名字?” “我不回答这个问题。” “克利福德先生有没有起说过有关博伊德-博伊特谋杀案的事情?” “我不回答这个问题。” “克利福德先生有没有告诉你博伊德-博伊特的尸体目前藏在哪儿?” “我不回答这个问题。” 哈里停止了提问,在看着他的记录。黛安屏住了呼吸,茫然地看着马克。“没事,妈妈,”他在她耳边小声说道。 “大人,”马克用一种坚决的、充满自信的声音说,“我想让你知道,我不回答的理由和我昨天说的理由是一样的,我害怕,这就是全部理由。” 哈里点了点头,但却不带任何表情,他既不生气也不高兴。“法警先生,将马克带回证人候审室,让他呆在那儿直到我们结束。在送他去拘留所之前可以让他同他母亲谈谈。” 格林德的双膝发软,但他还是强撑着将马克领出了法庭。 哈里拉开了他的法官袍的拉链,说:“下面让我们继续,不必记录了。书记员女士,还有你,格雷格女士,你们去吃中饭吧。”这话不是提议,而是要求。哈里想使法庭里少一些耳目。 “芬克先生,去叫联邦调查局的人。”哈里发出了指示。 麦克苏恩和一位神情疲惫的名叫凯-奥-刘易斯的人被叫了进来,他们在奥德的后面坐了下来。刘易斯是一位大忙人,在华盛顿,有一千件重要的事情堆在他的案头等着他去处理,在过去的二十四小时里他不止一百次地问自己他干嘛要到孟菲斯来。当然,是沃伊尔斯局长要求他来这里的,这使他充分认清了他的那些事情孰重孰轻。 “芬克先生,在听证会开始之前你说过有件非常重要的事我应该知道。” “是的,先生。刘易斯先生很想谈谈这事。” “请吧,刘易斯先生。请简短一些。” “是,法官大人。我们监视巴里-马尔丹诺已有好几个月了。昨天我们通过一个电子装置得知了马尔丹诺同保尔-格朗克的谈话内容。谈话是在法语区的一家酒吧里进行的。我认为你有必要听听它的内容。” “你有磁带吗?” “有,先生。” “那么放来听听吧。”哈里突然对时间不再关心了。 麦克苏恩迅速地在芬克前面的一张桌子上装好了一台放音机和一个话筒,刘易斯将一盘微型磁带插了进去。“你将听到的第一个声音是马尔丹诺的。”他解释道,那样子就像是一位准备做演示的化学家。“然后是格朗克的。” 随着一阵清晰但又伴有沙沙声的声音从话筒里传出,整个法庭一下子变得寂静无声。全部谈话内容都被捕获了:马尔丹诺建议结果那个孩子,格朗克对于如何接近那孩子存有疑虑,马尔丹诺出主意要结果那孩子的母亲和兄弟,格朗克对他滥杀无辜表示反对,马尔丹诺还说要杀了那孩子的律师,接着传来了马尔丹诺说要在律师行业中创造奇迹的笑声,然后是格朗克就他如何烧了那所活动住房所做的炫耀,最后,他们计划那天夜里在律师的电话上安装窃听器。 这真令人毛骨悚然。芬克和奥德已经听过不下十次了,因此他俩对此未作任何表示。当雷吉听到他们如此漫不经心地拿她的性命这件事取笑时,不禁闭上了双眼,黛安被吓呆了。哈里一个劲地盯着那只话筒,好像他能看到那两个家伙的脸。磁带放完了,刘易斯按下了按钮,这时哈里只说了一句话:“再放一遍。” 他们又听了一遍,这一次震惊的程度减弱了。黛安发起抖来,雷吉抓住她的一只胳臂,力图显得勇敢,然而那段要杀掉那孩子的律师的轻松谈话仍让她感到不寒而栗。黛安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眼睛里充满了泪水。她想起了里基,此刻他正由格林韦大夫和一名护士照看着,不禁为他的安全而祈祷起来。 “行了。”当磁带停下来后哈里说道。刘易斯在他的座位上坐了下来,他们在等着法官大人发指示。哈里用手帕擦了擦眼睛,然后又饮了一大口冰茶。他朝黛安微笑道:“现在,斯韦女士,你该明白了为什么我们要让马克呆在拘留所里了吧?” “我想是明白了。” “有两个原因。第一个原因是他拒绝回答我的问题,然而在目前情况下,它已没有第二个原因重要了。正如你刚才听到的那样,他有极大的危险。你认为我下一步该怎么做呢?” 将这样一个难题摆到一个受到惊吓、忧心忡忡并失去了正常理智的人的面前显然是不公平的,黛安不喜欢他问自己这个问题。她只是摇了摇头,嘴里咕哝道:“我不知道。” 哈里开始说话了,他说得很慢,毫无疑问,对于自己下一步该做什么他知道得非常清楚。“雷吉告诉我说,她同你就证人保护之事进行过讨论,告诉我你对此是怎么想的?” 黛安抬起了头,咬着自己的嘴唇。她想了几秒钟,努力使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录音机上。最后她朝录音机点了点头,审慎地开口说道:“我不想让这些家伙在我们今后的生活中整天追随着我和我的孩子。我担心一旦马克向你们说出了你们想要的东西,这种事情就会发生。” “你们会受到联邦调查局的保护,联邦政府的每一个必要的机构都会向你提供保护。” “但对于我们的安全却没人能够完全担保。大人,这些是我的孩子,而我是一个单身母亲,再没有什么其他人了。如果我犯了一个错误,我就会失去,噢,对此我连想都不敢想。” “斯韦女士,我认为你们会安全的。目前受到保护的政府证人有成千上万名。” “可是有些证人却被找到了,不是吗?” 这个问题是以平静的口吻问出的,但却击中了要害。有些证人的确丢了性命,这一点无论是麦克苏恩还是刘易斯都不能否认。法庭上出现一段长时间的沉默。 最后,哈里带着强烈的同情说道:“那么,斯韦女士,你有什么其他的选择?” “你们为什么不能把这些家伙抓起来?把他们关在什么地方。我的意思是,看起来这帮人在自由自在地到处乱窜,恐吓我和我的家人,还恐吓坐在这儿的雷吉。那些该死的警察都在做些什么?” “据我所知,斯韦女士,昨天夜里他们已经实施了一次逮捕行动。现在,警察正在寻找那两个烧了你们的活动住房的人,他们来自新奥尔良,一个叫博诺,另一个叫皮瑞尼,但警察还没找到他们,我说得对吗,刘易斯先生?” “对,先生。我们认为他们现在仍在这个城市里。大人,我想补充一点,就是新奥尔良的联邦检查官准备在下星期初对马尔丹诺和格朗克起诉,他将指控他们犯了妨碍司法罪。所以,他俩很快就会被拘留。” “可这是一桩黑手党犯罪,不是吗?”黛安问。 无论是哪个傻瓜,只要他会读报,都知道这是一桩黑手党犯罪。这是一名黑手党的枪手所进行的一次黑手党式的谋杀,在新奥尔良,这名枪手的家族充当黑手党恶棍的历史已有四十年了。黛安的问题实在是太简单了,但它的含义却再清楚不过了,那就是:黑手党是一支拥有无数士兵的无形的军队。 刘易斯不愿回答这个问题,所以他就等着法官大人开口。而哈里同样也希望让这个问题就这么过去。于是,法庭又一次为一阵长时间的、尬尴的沉寂所笼罩。 黛安清了清嗓子,然后用一种更加坚决的声音说道:“大人,等你们这些人能让我亲眼看到一种能够完全保护我的孩子的办法时,我再帮助你们。在此之前我不会帮你们的。” “那么你想让他呆在监狱里喽。”这句话芬克是脱口而出的。 她转过身,怒视着芬克,他俩之间的距离还不到二十英尺。“先生,我情愿他呆在抱留所里,而不是呆在坟墓里。” 芬克倒在他的椅子里,两眼盯着地板。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了。哈里看了一下他的表,拉上了袍子上的拉链,说:“我建议我们下星期一中午再见,让我们每次用一天时间来处理事情。”—— 豆豆书库收集整理 第26节 当西北航空公司的727班机离开跑道飞往亚特兰大时,保尔-格朗克便结束了他的出人意料的明尼阿波利斯之行。他希望在亚特兰大能赶上一班飞往新奥尔良的直达班机。一旦回到家,他打算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再也不出门了,可能在数年之内。尽管他和马尔丹诺之间有着交情,但他对这整个事情感到厌烦了。只要有必要,他可以折断一根拇指或打断一条腿,他可以对几乎任何人进行威胁和恫吓。但他却并不太喜欢偷偷摸摸地对小孩子进行追踪,也不喜欢对着他们挥舞弹簧刀。他靠经营俱乐部和啤酒店,日子过得也满不错,如果那尖刀需要帮助,他得去依靠他的家族。格朗克可不是他家族的成员,也不是黑手党徒。他不准备为巴里-马尔丹诺去杀任何人。 今天早晨,当他乘坐的班机刚一到达孟菲斯机场,他就接连打了两个电话,第一个电话没人接让他吃了一惊。紧接着他又用备用号码打了一次,想听听电话录音留言,然而电话里仍无声息。他快步来到西北航空公司的售票处,用现金买了一张去明尼阿波利斯的单程机票。随后他又来到三角航空公司的售票处,仍旧用现金买了一张去达拉斯-福特沃斯的机票。接着他又在联合航空公司买了一张飞往芝加哥的机票。他在机场的中央大厅里转了一个小时,不时地注意着身后,但没发现任何可疑之处,在规定的登机时间阶最后一秒钟他跳上了西北航空公司的飞机。 博诺和皮瑞尼曾有过严格的指令。这两个电话意味着两种可能:一是警察已抓住了他们;二是他们已拔营而逃,溜之大吉。无论是哪种可能都使他感到不安。 空中小姐给他送来了两罐啤酒。此刻才一点零几分,现在喝酒不免为时过早,但是由于此时他很是紧张不安,所以他也顾不了那么多了,管他呢。现在其他什么地方已经是下午五点了。 马尔丹诺肯定急得直跳脚,并开始摔打东西。他会冲到他舅舅那里,向他再借几个杀手。他们会迅速抵达孟菲斯,开始在那里伤人,策略行事可不是巴里的特长。 他和巴里之间的友谊是在他们上高中十年级时开始的,那也是他们正规的学校生活的最后一年。这以后他们就辍学了,开始在新奥尔良的大街上做起了非法营生。巴里的犯罪道路是他的家族预先就铺好的,而格朗克的情况就要复杂些了。他们的第一次冒险是买卖脏物,结果相当成功。然而他们合赚的钱却被巴里一点一点地给弄走了,送到了他的家族那里。他们兜售过毒品,卖过博彩彩票,开过妓院,都是些能赚到大笔现钱的买卖。可是格朗克却没见到过多少现钱。这种不平等的合伙关系维持了十年,这以后格朗克对巴里说,他想自已经营一块地盘,在巴里的帮助下,他买下了一间没有屋顶的酒吧,这以后又买下了一家色情旅馆。格朗克赚了钱并能存住钱。在他们的违法生涯中,大约也就是在这时巴里开始杀起人来,为此格朗克更加拉开了他俩之间的距离。 不过他们仍然是朋友。大约在博伊特失踪一个月后,他俩和几个脱衣舞女一起在阿卡普尔科的一家由约翰尼-苏拉里家族经营的旅馆里度过一个长长的周末。一天晚上,在那些姑娘们喝得酩酊大醉之后,他俩去海滩做了一次长时间的散步。巴里刚刚喝了些龙舌兰酒,因此他的话比平日要多。那时他的名字刚刚被当做嫌疑犯而见诸报端。他向他的这位朋友吹嘘了他千这起谋杀的动机和经过。 对苏拉里家族来说,位于拉福齐教区的有待填平的洼地价值几百万美元。约翰尼的计划就是最终把新奥尔良的大部分垃圾都运来倒在这里。然而博伊特参议员却成了他们的一个未曾料想到的敌手。他的不可思议的行为引发了许许多多的反对这个垃圾场的宣传品;而博伊特收到的宣传材料越多,就变得越加疯狂。他敦请联邦政府对此事进行调查。他还从环保部门召来了十几名官僚,这些人备下了长达几卷的研究报告,其中大多数内容是对填倒垃圾的行为进行的谴责。在华盛顿,他不断地向司法部施加影响,断言这件事有黑帮的参与,最后司法部开始对此事进行调查。对约翰尼的金矿而言,博伊特参议员已经成了一个最大障碍。 于是他们就做出了干掉博伊特的决定。 在谈到他干掉博伊特的经过时,巴里从瓶子里呷了一口卡尔沃戈尔德牌汽水,放声大笑了起来,六个月来,他一直在偷偷地跟踪博伊特,他惊喜地发现这位已经离了婚的参议员对年轻女人有一种特别的嗜好。他喜欢的都是些廉价的年轻女人,就是那种他可以在妓院里花上五十美元就能买到的女人。他最爱去的地方是城外一家肮脏的小旅馆。它坐落在新奥尔良的霍马,即那个洼地所在地之问。那里有一口油井,经常光顾这家旅馆的都是些外国油田工人以及他们招惹来的一些漂亮可爱的小妓女。显然,参议员认识这家旅馆的老板,并做了特殊安排。他总是将车停放在一个垃圾车的后面,远离那块由碎石铺成的停车场,那里通常被一些丑陋的小吨位货车和哈利牌小汽车挤得满满的,他总是从厨房的后门进去。 参议员去霍马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了。他在城里的各种会议上捣乱,每周都要举行一次新闻发布会。他喜欢在他驾车返回新奥尔良的途中到这家小旅馆里草草了事地偷一次欢。 他们在海滩上坐了下来,海水带着飞沫在他们的四周涌动,这时巴里讲述了那大的行动,说干掉他简直没费什么力气。那天博伊特在霍马出席了一个吵吵闹闹的会议,会议是有关那片洼地的事。会后巴里跟在博伊特的后面,一直跟了二十英里,然后就躲进了旅馆后面的黑暗之中,耐心地等待着博伊特的出现。不一会,博伊特偷情完毕从旅馆里走了出来,这里巴里用一根警棍给了他当头一击,并立即把他拖进了汽车后座。他沿公路行驶了几英里后停了下来,随后便朝博伊特的脑袋连射了四颗子弹。他将尸体装进了一只垃圾袋,塞进了车尾的行李箱。 想想看,一位联邦参议员竟会让人从一个破破烂烂的妓院里的黑暗之处绑架走,对此巴里一直惊诧不已。这位参议员已在任二十一年了,他把持着好几个权力很大的委员会;他常在白宫吃饭并时常在世界各处游逛,想着法儿挥霍纳税人的钱;他手下有十八名助手和跑腿的为他效力,可他竟被打得那样惨!连裤头都没穿好就被人抓走了,巴里认为这简直就像一场闹剧。他说在他所干过的活中间,唯有这次是最容易的,听他那口气就像他杀过几百次人似的。 在离新奥尔良还有十英里处,巴里因超速驾驶被一名州警察拦了下来。他说他和那警察聊了起来,想想当时的情景吧,他车尾的行李箱里还有一具尚未冷却的尸体呢。他大谈了一通足球经,结果逃过了一张违章传票。可是后来他还是害怕了,于是决定将尸体藏在另外一个地方,格朗克很想问问那尸体究竟藏在了哪儿,可他想了一下还是决定不问为好。 对巴里的立案依据不足。根据那名州警察的记录,巴里的出现与博伊特的失踪时间很接近。可是没有尸体,他们就没有有关死亡时间的依据。当参议员在旅馆里行欢时,一名妓女在停车场的黑暗之中看见过一个男人,他看上去很像巴里。该妓女现已受到政府的保护,但没人指望她会成为一个可靠的证人。巴里的汽车已经清洗过了,一切可能引起怀疑的东西也都除去了。从车上采不到血样,无论是衣服上的纤维或是头发都休想找到一根。政府在此案中的王牌是一名曾经给黑手党担任过眼线的人,此人现年四十二岁,倒有二十年在监狱中度过,不过也别指望他会活着出庭作证。警方从巴里的一个女朋友的公寓里搜出了一把0.22口径的鲁格牌手枪,但还是因为没有尸体,所以无法确定死因,那把枪上有巴里的指纹,可那位女朋友却说那是巴里送给她的礼物。 因为不知道受害人究竟死没死,故而陪审团迟迟不能对巴里作出有罪的判决。博伊特是一个非常古怪的人,有关他的失踪外界流传着许许多多的谣言和流言蜚语,引起了人们的种种胡乱猜测。有一篇公开报道详细叙述了他近来在精神上出现的种种问题,因此它使许多人产生了这样一种看法,即博伊特发了疯,和一个十来岁的小娼妓一起私奔了。还有其他种种诸如此类的传闻:有人说他欠下了赌债;又有人说他酗酒;还有人说他在离婚时耍了诡计,为此他的前妻要对他提出起诉,等等,等等。 总之,博伊特失踪的原因很多。 可现在,在孟菲斯,竟然有一个十一岁的小孩知道他被埋在了什么地方。想到此格朗克打开了第二听啤酒。 托马斯-芬克又从孟菲斯飞来;旅行使他很兴奋,因而显得精神饱满。星期五下午四点半,他跨进了福尔特里格的办公室。沃利-博克斯像一条忠实的叭儿狗似地坐在沙发上,正在写着什么,芬克猜他准是在为他们的老板准备另一份发言稿,再不就是为即将进行的起诉写新闻发布稿。罗伊没穿鞋,脚搁在办公桌上,肩上支着电话听筒,此刻他正闭着眼睛在听电话。这真是多灾多难的一天。在法庭上,拉蒙德在那么多人面前让他出了丑。而罗斯福又没能使那孩子开口,他可是吃够了这些法官的苦头。 芬克脱下他的夹克衫,坐了下来。福尔特里格结束了他的电话谈话,将电话挂了。“大陪审团的传票呢?”他问。 “我已将它们亲手交给了驻孟菲斯的联邦法院执行官。我同时还再三嘱咐他,要他接到你的消息后再把它们发下去。” 博克斯离开沙发,在芬克身旁坐了下来。他若被排斥在谈话之外,那真是太丢人了。 罗伊擦了擦眼睛,又用手指梳理着头发。事情真令人灰心,太灰心了。“那么,托马斯,那个小孩想干啥呢?你到过那儿。你见到了那小孩的母亲,你听到了她的意见,事情究竟会怎么样呢?” “我不知道。显然,在短期内那孩子是不会开口的。他和他母亲都被吓坏了。他们电视看得太多,像黑手党将提供情况者炸成了碎片之类的镜头看得太多了。她认定对他们提供的证人保护措施无法保证他们的安全,她真是给吓怕了。这女人在这周里经历了一场浩劫。” “那的确令人同情,”博克斯喃喃地说道。 “除了发传票外,我也别无选择了,”福尔特里格装作对这一想法深感不安的样子严肃地说道。“是他们弄得我别无选择。我们是公正而又理智的。我们曾请求孟菲斯少年法庭帮助我们做那孩子的工作,可它简直就没有做工作。现在是把这些人弄到我们这里来的时候了。把他们弄到我们的地盘上来,上我们的法庭,面对我们的人,让他们开口。托马斯,你同意吗?” 芬克并不完全同意这样的做法。“可我担心的是管辖权限这个问题,那孩子属那儿的少年法庭管辖。我不知道他拿到传票后会发生什么事。” 罗伊微笑了起来。“说得对,可法庭周末要休庭。我们做了一些研究,我认为在这个周末可用联邦法律取代州法律,沃利,你看呢?” “我认为可以。行。”沃利说。 “我已和这里的联邦法院执行办事处的人谈过了。我告诉他们我想要孟菲斯的那帮家伙明天将那孩子带到这里来,这样他就可以在星期一面对大陪审团。我想孟菲斯的地方法院是不会干涉联邦法院执行办事处的事情的。我们已安排好了,就让他住在市监狱一侧的少年监房里。这不该是一件什么难事。” “那个律师怎么办?”芬克问。“你总不能让她作证。即使她知道了一些什么事情,那也是在她代表那孩子的过程中知道的。这是一种特权。” “那女人的确令人头痛。”福尔特里格微笑着承认。“但到了星期一她和那个孩子都会吓得要死的。托马斯,到那时一切都要由我们来发号施令了。” “说到星期一,罗斯福法官要我们中午十二点到庭呢。” 听到这话罗伊和沃利都哈哈大笑起来。“那他到时就成了一位孤独的法官了,不是吗?”福尔特里格边说边咯咯地笑个不停。“你、我、那个孩子及其他的律师到时都会在这儿。他可真是个笨蛋。” 可芬克并没有同他们一起笑。 特尔达可不像多琳那样关心马克,她来马克处察看过两次。大约八点钟时她又来了,并且还带来了来访者。她先敲了敲门,然后慢慢地打开门,马克正准备装扮出那副神情恍惚的老样子,突然发现了那两名身穿西装、身材高大的男子。 “马克,这些人是联邦法院的执行官。”特尔达紧张地说。此时马克正站在靠近抽水马桶的地方,突然感觉到这间屋子变小了。 “你好,马克,”第一个人开口说道。“我叫维恩-杜波斯基,是联邦法院副执行官。”他说话干脆,毫不含糊,是个北方佬,但马克注意到的也只有这些,那人手上还拿着几份文件。 “你就是马克-斯韦吗?” 马克点了点头,但却说不出话来。 “别怕,马克。我们只不过是把这几份文件给你送来了。” 马克看着特尔达,想弄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可却一无所获。“是些什么文件?”他紧张地问。 “是大陪审团的传票,这就是说,星期一你得在新奥尔良面对联邦大陪审团。好了,别担心,我们明天下午再来接你,用汽车把你送到那里去。” 一阵痉挛性的疼痛穿过马克的腹部,他感到十分虚弱,同时感到嘴里发干。“为什么呢?”他问。 “对此我们无法回答,马克。这不关我们的事。真的,我们只是在执行命令。” 马克目不转睛地盯着维恩手中挥舞着的那几张文件。新奥尔良!“你们告诉我母亲了吗?” “哦,你瞧,马克,上面要求我们也给她一份与此内容相同的文件,我们会向她解释一切的,我们要告诉她你不会有事的,实际上,要是她要求,她可以和你一起去。” “她不能和我一起去,她不能离开里基。” 那两个执行官相互看了一眼。“好吧,不管怎样,我们会把一切都向她解释的。” “你要知道,我有一个律师。你们和她说过了吗?” “没有。没人要求我们通知律师。不过如果你愿意的话,你完全可以给她打电话。” “这儿有电话供他打吗?”那第二个人问特尔达。 “除非我给他拿一部来,”特尔达说。 “你等三十分钟行吗?” “既然你这样说了,那好吧。”待尔达答道。 “那么,马克,三十分钟后你可以给你的律师打电话。”杜波斯基顿了一下,看了看他的同伴,又说:“好了,祝你走运,马克。要是我们使你受惊了,还请你原谅。” 他们走了,而马克仍然站在马桶旁边,身体倚靠在墙上,脑子里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乱,同时又吓得要命,他也感到气愤。这个制度烂透了。他对这一切都感到讨厌:法律、律师和法庭,警察、特工和执行官,记者、法官还有监狱。真他妈的见鬼! 他使劲从墙上扯下一张纸巾,用它擦了擦眼睛,然后在马桶上坐了下来。他对着墙壁发誓,他决不去新奥尔良。 另外两名联邦法院副执行官将去给黛安送传票,还有两名要去雷吉-洛夫女士家给她送传票,发送这些传票的时间经过精心安排,差不多是在同一时刻进行的。其实,只需一名法警,或者只要一名做过这种具体工作的失业工人,就可以不急不忙地将这三张传票送出去,在一小时之内完成这项工作。可他们却用了六名大汉,乘坐着三辆汽车,装备有无线电通信设备、电话机、手枪,像一支特种突击队一样,在夜幕的掩护下迅速朝着四下出动。 黛安从那位彬彬有礼、一口一个抱歉的先生手里接过传票时一言未发。她就着里基床头边那盏台灯的微弱灯光读着传票。传票上没有任何说明,只有一道命令,要马克按以下地址在上午十点出庭面见大陪审团。至于他怎么去那里,什么时候回来,上面只字未提;要是他没按他们的意思行事,或他不肯开口,那他会怎么样,对此也没有警告。 她给雷吉打了电话,但却没人接。 虽然克林特的公寓离她家只有十五分钟的路程,可雷吉却用了将近一个小时才开车到达那里。她先是在商业区和住宅区之间拐来拐去,然后又绕着州际公路漫无目的地猛开了一阵。在确信没人跟踪后,她把车停在了一条挤满了空车的大街上。她步行走了四个街区来到了克林特的公寓。 克林特本准备在九点钟与女朋友约会被突然取消了,而为了这次约会他曾许下过许许多的诺言。他打开了门,雷吉一边进门一边说:“真对不起。” “没什么。你没事吧?”他接过她的包,朝着沙发摆了摆手,“坐吧。” 雷吉是这套公寓里的常客。她自己在冰箱里找了一听特制的不含咖啡因的可口可乐,然后在一张酒吧凳子上坐了下来,“是这么回事,联邦法院执行官办公室的人拿着大陪审团的传票来找我。这张传票要我星期一上午十点到新奥尔良出庭。” “可他们并没把传票交到你的手上,是吗?” “没有。我妈妈把他们赶走了。” “那么你是脱钩了。” “是的,除非他们找到我。对躲避传票之类的事法律并不追究。我必须给黛安打个电话。” 克林特将电话递给了她,她竭力想从记忆中找出那个电话号码。“放松一点,雷吉。”克林特说,并在她的面颊上轻轻地吻了一下。他将那些扔得乱七八糟的杂志捡了起来,然后打开了立体声音响。黛安接了电话,雷吉才说了三个字就不得不停下来听她说。到处都有传票。雷吉一张,黛安一张,马克也拿到了一张。雷吉努力想使她镇静下来。黛安说她往拘留所打过电话,可无法与马克通话。人家告诉她说这时不能给他打电话。她俩谈了有五分钟,虽然连雷吉自己都不相信,但她却试图说服黛安一切都不会有事的。她,雷吉,正控制着局面。雷吉答应她早上再给她去电话,然后就把电话挂掉了。 “他们不能带走马克。”克林特开口道,“他属于我们这里的少年法庭的管辖。” “我必须同哈里谈谈。可他又不在城里。” “他上哪儿去了?” “同他儿子上什么地方钓鱼去了。” “这事可要比钓鱼重要得多啊,雷吉。让我们去找他。他会停下钓鱼的,不是吗?” 雷吉一下子想到了上百个问题。“这一招实在是够狡猾的。你想想看,福尔特里格一直等到星期五晚上才将星期一的传票送出来。” “他怎么能这么干?” “这很容易。他就这么干了,像这样的一桩刑事案,联邦大陪审团可以向任何证人发出传票,而不必顾及时间和地点。除非这位证人能先使传票无效,否则他或她必须到庭。” “怎样才能使传票无效呢?” “可以向联邦法庭提出一项申请,让传票无效。” “让我想想,向新奥尔良的联邦法庭提出申请?” “对。我们一定要在星期一一大早在新奥尔良找到那位初审法院法官,请求他举行一个紧急听证会,以使传票无效。” “这是行不通的,雷吉。” “当然行不通。这是福尔特里格事先计划好的。”她将手中的特制可乐一饮而尽。“你有咖啡吗?” “有的。”克林特开始将一只只抽屉打开。 雷吉自言自语地说道:“如果在星期一前我能躲掉这张传票,那福尔特里格就不得不再签发一张传票。这样一来我可能就会有时间来使传票失效。可现在的问题是马克,他们这招不是冲着我来的,因为他们知道他们是不能强迫我说话的。” “雷吉,你知道那该死的尸体在什么地方吗?” “不知道。” “马克呢?” “他知道。” 他愣了一会,然后开始往咖啡壶里灌水。 “克林特,我们得想个法子把马克留在这里。我们不能让他去新奥尔良。” “给哈里打电话。” “哈里在山里钓鱼呢。” “那就给他妻子打电话,弄清楚他在山里的什么地方钓鱼。如有必要,我去把他找回来。” “你说得对。”她一把抓过电话机,开始打起电话来—— 豆豆书库收集整理 第27节 少年拘留所每天最后一次查监是在晚上十点钟,届时看守人员要确定一下是否每一盏灯、每一台电视机都关掉了。马克听见特尔达一边叮叮当当地晃动着钥匙,一边在大厅那头发号施令。马克的衬衣全湿透了,纽扣散开着,汗水一直淌到他的肚脐,他的牛仔裤的拉链处积满了汗水。屋里的电视是关着的,他的呼吸沉重,他那一头浓密的头发湿漉漉的,一排排的汗珠从前额淌到眉毛上,又从鼻尖滴了下来,特尔达已经来到隔壁了。马克的脸通红、滚烫。 特尔达敲了敲门,接着就打开了马克监房的门锁。屋里的灯仍然亮着,这立即就让她感到恼火。她向里跨了一步,朝床铺扫了一眼,可是马克却不在床上。 这时她看见了抽水马桶旁边的他的两只脚。他的身体紧紧地弯曲着,双膝抵在胸脯上,一动也不动,唯有呼吸急促而又沉重。 他双目紧闭,左手的大拇指含在嘴中。 “马克!”特尔达叫了一声,突然感到害怕起来。“马克!啊,天那!”她赶紧跑出监房去找人帮忙,几秒钟后她就同她的搭档丹尼一起赶了回来,丹尼迅速地看了一眼马克。 “多琳曾担心会发生此事。”丹尼说,同时伸手摸了摸马克腹部的汗水。“该死,他都湿透了。” 特尔达捏住了马克的手腕。“他的脉搏快得吓人。你看他呼吸的样子,快叫救护车!” “这可怜的孩子受了惊吓,是不是?” “快去叫救护车!” 丹尼跌跌撞撞地走出监房,地板都摇晃了起来。特尔达将马克扶了起来,小心翼翼地将他放在下铺上,哪知他上床后仍然弯曲着身体,双膝抵在胸口,他的大拇指一直含在嘴里。丹尼手里拿着一个上面带着夹子的留言簿回来了。“这肯定是多琳的笔迹。上面说每半小进就要察看一下他的情况,如果有任何可疑的地方,就立即将他送到圣彼得医院,并且给格林韦医生打电话。” “这全怪我。”特尔达说。“我不该让那些该死的执行官进这里,把这可怜的孩子给吓死了。” 丹尼在特尔达的旁边跪了下来,用他那粗壮的大拇指将马克的右眼皮给掀了起来。“啊呀!他的眼睛都向后翻了。这孩子可麻烦了。”他说话时神情极其严肃,就像一名脑外科医生。 “快拿一块浴巾来。”特尔达吩咐道,丹尼照她说的做了。“多琳告诉过我,说他弟弟就是这个样子。他们看见了星期一枪击事件,两人都看见了,那个小一点的打那时起就给吓懵了。”丹尼将浴巾递给了她,特尔达用它擦着马克额头上的汗。 “见鬼,他的心就像要炸出来一样。”丹尼说着又重新跪到了特尔达的身旁。“他的呼吸急促,上气不接下气。” “可怜的孩子。我当时要是把那些执行官赶走就好了。” “要是我就会把他们赶走。他们无权到这层楼来。”他把另一根大拇指捅进了马克的左眼,这时马克发出了一阵呻吟,身体还不停地扭来扭去。接着他又开始呜咽起来,那情形就和里基当初一样,他这副样子使他们两人更加害怕起来。马克的喉咙深处不断地传出一阵阵低沉而又单调的响声,他还使劲地吮这是吸着那根大拇指。 一位医护人员从一楼主监区跑进了马克的监房,他的后面还跟着另外一名看守。“怎么回事?”他问特尔达和丹尼,这两人正在忙碌着。 “得送他走。”护理员说道。他站在那里,皱着眉头,开始对着无线电对讲机说话:“赶快带着担架到四楼来。”他简直是在朝着对讲机吼叫。“这里有个孩子的情况很糟。” 丹尼把那本留言簿塞到护理员的眼前,说:“这上面写了,送他去圣彼得医院,找格林韦大夫。” “他的弟弟就在那儿,”特尔达补充道。“多琳把一切情况都告诉我了,她一直担心会出这种事。她说今天下午她差点就想叫救护车了,她还说在整整一天里他的情况越来越糟。我要是更加留心一点就好了。” 担架来了,并且又来了两名医护人员。他们立即将马克放到了担架上并给他盖了一条毯子。他的大腿和胸脯分别被二根皮带横绑着。这期间他的眼睛一下也没睁开,可他却设法将拇指一直含在嘴里。 他也设法做到了不断地发出一阵阵痛苦、单调的呻吟,这声音把那些医护人员吓坏了,赶紧推着担架急匆匆地走了。担架迅速地滚动着,穿过前面的值守区进了一架电梯。 “你以前见过这种病症吗?”一位护理员小声对另一位咕哝道。 “好像没见过。” “他浑身滚烫的。” “一般受了惊吓的人皮肤是凉的,尽是冷汗。而这种样子我可从来也没见过。” “是的。也许损伤性惊吓的情况和那些不同。查看一下那只大拇指。” “那帮匪徒追逐的就是这孩子吗?” “是的。今天和昨天的头版新闻讲的都是他。” “我想,他的处境很危险。” 电梯停了下来,他俩推着担架急匆匆地穿过了好几个小门厅,那里一片忙碌,充满了市监狱通常在星期五晚上才会出现的狂乱。两扇双层门打开了,他们进了救护车。 开车去圣彼得医院只用了不到十分钟的时间,而他们到了医院后等待的时间却比它要长一倍。还有三辆救护车等在那里,等人来把车里的病人卸下来。孟菲斯城里被刀砍伤的、被枪打伤的、还有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妻子以及周末车祸造成的血肉模糊的躯体,绝大多数都由圣彼得医院收治和处理。平时这里每天二十四小时都是闹哄哄的,然而从星期五的日落至星期六的夜晚这段时间,这儿更是一片混乱。 那两个医护人员推着马克走过底坡来到了铺着瓷砖的楼面。他们让担架停了下来,然后就等在那里并开始填写表格。一小堆护士和医生乱糟糟地围在一个新送来的病人旁边,都在大喊大叫着。到处都有人在走动,有五六个警察在人堆里转来转去,还有三个担架杂乱地停放在宽敞的大厅里。 一位护士壮着胆子走过来,停了一会儿,她才向那两个护理员问道:“这是怎么了?”他们中的一个朝她递过去一张表格。 “原来他没流血呀,”她说,好像除了流血其他一切都无关紧要似的。 “没有。看起来像是紧张或受了惊吓或是什么其他的毛病。他家接连不断地出事。” “他可以等一等,把他推到收诊处去,我一会就回来。”说完她就走了。 他们推着担架车在众多的其他担架中穿行,离开大厅来到了一个小房间,在那里停了下来。他们将那几张表格交给了另一名护士,她连看都没看马克一眼就草草在上面不知道划了些什么。“格林韦大夫在哪儿?”她问那两个医护人员。 他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朝那个护士耸了耸肩。 “你们没给他打电话?”她问。 “哦,没有。” “哦,没有。”她自言自语地重复着,接着就圆睁起双眼看着他俩。真是一对蠢驴。“你们瞧,这里就是战场,懂吗?我们鲜血直流、内脏都露出来的病人多得很呢。在过去的三十分钟里我们这儿已死了两个人,就死在那边的大厅里。精神病急诊在这里可不是什么头等大事。” “你要我朝他开一枪吗?”他们中的一个朝马克点了点头,问道,这话可把那护士给气坏了。 “不要。我要你们俩离开这里。我来照管他,你们这两个家伙都给我从这里滚开。” “女士,请在这些表格上签名吧。他就归你了。”他俩朝她微笑了一下,然后就向门口走去。 “有没有警察和他在一起?”她问。 “没有。他只不过是个少年。”说完他们就走了。 马克设法将身体翻到左侧,让膝盖抵在胸口。那两根皮带绑得并不紧,他稍稍睁开了眼睛。在房间的一角一个黑人正躺在三张椅子上。一辆空担架车紧挨着喷泉旁边一扇绿门停放在那里,上面的床单上尽是血迹。那个护士正在接电话,她讲了几句话后就离开了房问。马克迅速弄开了皮带上的钩子,一跃下了地。在这里到处走动并不算犯罪。他如今是一个精神病人,所以即使那护士看见他下了地又能把他怎么样? 她刚才拿的那些表格现在正放在柜台上。他抓过表格,推着担架车出了那扇绿门,这门通向一条两边都有房间的狭窄走廊。他丢下那辆担架车,又把那几张表格扔进了一个垃圾桶。出口的箭头指向一扇有窗子的门,打开这门就到了精神病区的入口处。 马克暗自笑了笑。这个地方他以前来过。他透过窗子注视着那一片混乱,他认出了他和哈迪一起呆过的地方,那天当格林韦大夫和黛安带着里基走后他们就呆在那儿。他蹑手蹑脚地穿过那扇门,漫不经心地从那一群乱糟糟的人中间走了过去,那些都是些病人和伤员,正迫不及待地试图入院治疗。无论是急跑还是乱冲都会惹人注目,所以马克一直冷静行事。他乘他喜爱的自动楼梯下到大楼的底层,在楼梯边找到了一辆空轮椅车。这轮椅车是供成人使用的,然而他设法转动了轮子,推着自己走过自助食堂来到了太平问。 克林特倒在沙发上睡着了。电视节目即将结束时,电话突然响了起来,雷吉抓起话筒,说了声“喂”。 “嗨,雷吉。是我,马克。” “马克!你怎么样了,宝贝?” “我很好,雷吉。好得不得了。”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她问,伸手关掉了电视机。 “我给洛夫妈妈打过电话,是她给了我这个号码,这是克林特处的号码,对吗?” “对。你是怎么弄到电话的?现在已经很晚了。” “哦,我不再呆在监狱里了。” 雷吉站了起来,走到了吧柜前。“亲爱的,你在哪儿呀?” “在医院。在圣彼得医院。” “我明白了,你怎么会到那儿去的?” “他们用救护车送我来的。” “你没病吧?” “一点也没有。” “那他们干嘛要用救护车送你?” “刚才我出现了损伤性惊恐症的初期症状,所以他们就急急忙忙把我送来了。” “要我来看你吗?” “也许要吧。大陪审团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大不了的,他们只不过是想吓唬吓唬你,好让你开口。” “哦,它倒的确有用,我现在比以前更加害怕了。” “可听起来你却好好的呀。” “那是因为我的神经结实,雷吉,我被吓得要死。” “我的意思是说你听上去不象是受了惊吓或别的什么。” “我恢复得很快。雷吉,我其实骗了他们,怎么样?我在我那间小号子里跳来跳去,跳了半个小时,当他们看见我时我已浑身湿透了,用他们的话说,我的情况很糟。” 克林特从沙发上坐了起来,专心地听着。 “医生看过了吗?”雷吉问道,并朝克林特皱了皱眉头。 “没有真的看过。” “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说我从急诊室走掉了。也就是说我逃跑了,雷吉。这太容易了。” “啊,上帝!” “别紧张,我很好。雷吉,我再也不要回监狱了。我也不准备到新奥尔良去见大陪审团。他们只想把我关在那里,不是吗?” “听着,马克,你不能这样做。你不能逃跑。你必须……” “可我已经逃出来了,雷吉。你知道吗?” “知道什么?” “我怀疑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知道这事。这地方乱极了,我猜他们可能压根就没想起我。” “那些警察呢?” “什么警察?” “难道没有警察和你一起去医院?” “没有。雷吉,我只不过是个小孩而已。起先有两个大块头的护理员跟我在一起,可我只不过是个小孩,并且当时我还处于昏迷状态,老是吸大拇指,嘴里一个劲地哼哼,呜呜地哭个不歇,就象里基一样,你要是看见了会为我感到骄傲的。这就和电影上的事一模一样,一到医院,他们就不管我了,就这样,我走开了。” “你不能这么干,马克。” “我已经干了,对不?我再也不回去了。” “你母亲知道吗?” “哦,大概一小时前我和她谈过了,当然,是在电话上谈的。她当时急坏了,可我让她相信了我不会有事的。” “可你现在还在医院?” “是的。” “在什么地方?哪个房间?” “你还当不当我的律师了?” “我当然还是你的律师。” “很好。那么如果我告诉你什么事,你是不会对别人讲的,对吗?” “对。” “你是我的朋友吗?雷吉。” “当然是你的朋友。” “那太好了,因为眼下你是我唯一的朋友了。雷吉,你愿意帮助我吗?我真的很害怕。” “我愿意为你做一切事情,马克,你在哪儿?” “在太平间里。这里的一个角落里有一间小办公室,我就藏在办公桌的底下。这里的灯全灭了。要是我很快地把电话挂掉,你就会知道有人来了。我在这儿的一会儿时间里,他们已经弄进来两具尸体了,不过直到现在也没有来过办公室。” “在太平间里?” 克林特一下子蹿了起来,站到了雷吉的身旁。 “是的,这地方我以前来过。你记得吗,我对这里很熟悉。” “当然记得。” “谁在太平间里?”克林特耳语道。雷吉朝他皱了皱眉又摇了摇头。 “雷吉,你妈说他们也给你发了一张传票。这是真的吗?” “是真的,但他们并没有送到我的手上。这就是为什么我会呆在克林特家的原因。如果他们没有将传票交到我手上,那么我就不必到庭。” “所以你也躲起来了?” “我想是的。” 突然马克那头咔哒响了一下,然后就响起了拨号音。雷吉盯着话筒看了看,然后赶快将它搁在机子上。“他挂断了。”她说。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克林特问道。 “是马克。他从监狱逃了出来。” “他,什么!” “他正藏在圣彼得医院的太平间里。”雷吉道,那样子就好像她都不相信这件事似的。电话铃又响了,她一把抓起话筒,说:“喂。” “对不起,太平间的门刚才开开了,后来又关上了。我猜他们又弄进来了一具尸体。” “你安全吗,马克?” “安全个鬼。我一点也不安全。可我是个小孩,要好一点。现在我是个精神病人,要是他们抓住了我,我就立即再装成受了惊吓的样子,他们就会把我带到一个房问。到那时我也许会再想出一个办法逃走。” “你不能永远躲起来啊。” “你也不能。” 对他的伶牙俐齿雷吉不禁在心里发出赞叹。“说得对,马克。那么我们怎么办呢?” “我不知道。我只想离开孟菲斯。我已经对警察和监狱讨厌透了。” “你想到哪儿去呢?” “好,让我来问你个问题。要是你来这里把我弄走,然后我们一起出城,那你会因帮助我逃跑而受到牵连,对不对?” “是的。那样我就成了同谋。” “他们会拿你怎么办?” “我们以后再为此操心吧。我还做过比这更坏的事呢。” “那么你要帮助我喽?” “是的,马克。我要帮你。” “你不会将这事告诉任何人吧?” “我们也许需要克林特的帮助。” “好的,你可以告诉克林特。可是再也不要告诉其他人了,好吗?” “我向你保证。” “你不会再试图说服我回监狱去吧?” “我保证不会。” 接下去是一阵长时间的沉默,克林特几乎有些恐慌。 “好吧,雷吉。你知道那个大停车场吗?就在那座绿色大楼旁边。” “我知道。” “把车开到那个停车场去,就好象你要在那里找个地方停车似的,一是要开慢点,到时我会藏在一些汽车的中间的。” “马克,那地方很黑,又很危险。” “别忘了现在是垦期五晚上,雷吉。这里到处一片黑暗,充满了危险。” “可出口处岗亭里有个门卫。” “那个门卫有一半时间都在睡觉。他只不过是个门卫,又不是警察。我知道该怎么办,就这样行吗?” “你有把握吗?” “没有。可你说过要帮助我的。” “我会帮助你的。我什么时候去那里好呢?” “越快越好。” “我开克林特的车去,那是一辆黑色的本田协和牌汽车。” “好的,快点。” “我马上就上路。小心点,马克。” “放松些,雷吉。这就像是在演电影。” 雷吉挂上了电话,深深吸了一口气。 “要开我的车?”克林特问道。 “他们也在找我呀。” “你真的疯了,雷吉。这简直是发疯。你不能和一个逃犯一块逃跑,我不知道他究竟该算什么人。他们会因为你帮助他而逮捕你的,你会受到起诉,还会丢掉行业执照。” “你要理解我,克林特。我们又不是去炸什么东西。我必须去帮助马克。他一个人坐在圣彼得医院太平间里的一个黑洞洞的办公室里恳求我去帮助他。我该怎么办呢?” “啊,见鬼!为了马克-斯韦你什么都能干。” “守着电话机。别离开这个地方,好吗?我过些时候给你打电话。”她一把抓过钥匙、现金和两张信用卡。 克林特跟着雷吉来到门边,说:“用那张维萨卡的时候小心一点,它快要超过限制了。” “我不会感到吃惊的。”雷吉在他的面颊上吻了一下。“多谢了,克林特,照顾一下洛夫妈妈。” “给我来电话。”克林特说。 雷吉疾步走出大门,消失在黑暗之中。 从马克跳进雷吉的汽车,藏到车内底板上的那刻起,雷吉就成了他逃跑的同谋。然而,除非在他们被抓住之前马克杀了人,否则雷吉的罪行恐怕不足以使她受到坐牢的惩罚。在她驾车穿过那一排排的公共服务设施时,雷吉想了很多,有可能会恢复到他们逃跑前的样子,再判她四十年缓刑。去他的,他们想判多少年缓刑就让他们判多少年吧。这将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犯法。她,还有她的律师,会提出有力的论据,以证明那孩子受到了黑手党徙的追逐,他孤立无援,嘿,管他妈的呢,总得有人来做点事情呀!在她的当事人呆在那种地方向她求援时,她无法去顾虑那些法律细节。也许她可以利用一些关系,保住她的行业执照。 马克将身体紧紧缩成一团,躲在仪表板下面的黑暗处。他就这么躲在那里,直到雷吉驶入联合大街,朝着河边开去,才钻了出来。 “现在安全了吗?”他紧张地问。 “我看没事了。很好,马克。到了河边这条街就到头了。我想我们该商量一下你究竟要去什么地方。” “那好,眼下我只想离开孟菲斯,行不行?究竟去哪儿我真的一点也不在乎,我只是不想这样躲躲藏藏的。” “一旦离开了盂非斯,我们可能去什么地方呢?要是有一个目的地会好些的。” “让我们穿过那座金字塔大楼旁边的大桥怎么样?” “不坏。你想去阿肯色州?” “为什么不能去?对,就这么办,去阿肯色州。” “这主意不坏。” 联合大街到河边就到头了。他们又在一红灯处停了下来。一辆警车在他们旁边停住了,那位掌方向盘的警察皱着眉头看着马克。 “别朝他看。”雷吉朝马克叱责道。 绿灯亮了,她驱车向右拐去,上了河畔车道。那个警察在后面跟着他们。“别回头,”雷吉压低嗓门说,“举止像没事一样。” “见鬼,雷吉,他干嘛要跟着我们?” “我不知道。要镇静。” “他认出我来了。这个星期里我这张脸盖满了所有的报纸,这个警察认出我来了。这真是太妙了,雷吉。我们策划了这场大逃亡,可十分钟后就让警察给逮住了。” “别说话,马克。我想一边开车,一边注视着他。” 马克的身体慢慢向下移动着,直至他的屁股滑到了坐位的边缘,头只高出门把手一点点。“他在干什么?”他轻声问道。 雷吉两眼一会儿通过反光镜注视着车后,一会儿又看着前方的大街。“只是跟着我们。不,等一等,他跟上来了。” 那辆警车从他们身旁开了过去,然后加快速度开走了。“他走了。”雷吉说,直到这时马克才敢喘气。 他们在市中心商业区坡道处上了1-40公路,来到了横跨密西西比河的大桥上。马克凝视着大桥右岸那座灯火通明的金字塔式的高楼,随后又转过身来,开始欣赏起渐渐消失在远处的孟菲斯城的轮廓。他以一种敬畏的眼神凝视着,就好象他以前从未见过似的。雷吉怀疑这个可怜的孩子以前是否离开过孟菲斯城。 “马克,等到明天看星期天的报纸吧。我现在就能看到那些大标题了,用黑体字印得大大的……‘斯韦逃跑了’”。 “太棒了!他们又会把我这张微笑着的面孔印在报纸的头版上了,身边围满了警察,就好象我是一个杀人惯犯似的。那些警察竭力想解释一个十一岁的孩子是如何从监狱里逃走的,可人们听了他们的话都觉得他们蠢透了。不知道我是不是年龄最小的越狱犯。” “可能是的。” “可我觉得很对不起多琳。你说她会有麻烦吗?” “当时是她当班吗?” “不是,当班的是特尔达和丹尼。要是他们被解雇了我才不会在乎呢。” “多琳可能会没事的。她在那儿干了好长时间了。” “知道吗,我骗了她。我一开始表现得就像受到了惊吓,每次她来查看我的情况,我就做出一副越来越古怪的样子。我渐渐地不和她说话了,只是呆呆地看着天花板,嘴里不住地哼着。里基的事情她都知道,所以她确信我也正在变得像他一样。昨天她从监狱找来了一位医生,他给我做了检查。医生说我根本没事,可多琳还是很担心,我想我是利用了她。” “你是怎么跑出来?” “知道吗,我假装受了惊吓。我在我那间小号子里跑来跑去,弄出了一身大汗,然后就缩成一团,不住地吮大拇指。这样子把他们吓坏了,他们就喊来了救护车。我知道要是能进圣彼得医院,那我就会像在家里一样自由了。那个地方简直就是一个动物园。” “你就这么失踪了?” “他们把我放在了一辆担架车上,他们一走我就爬了起来,是的,就这么失踪了。哦,雷吉,当时快死的人到处都是,所以没人顾得上我,这么做很容易。” 他们过了大桥进了阿肯色州。公路很平坦,路的两边布满了卡车停车处和汽车旅馆。马克转过头去想再欣赏一下孟菲斯城的轮廓,可是看不见了。 “你在看什么?”雷吉问他。 “看孟菲斯。我喜欢看商业区的那些高楼大厦。我的老师曾经对我说过那些高楼大厦其实是住人的。这真是难以相信。” “为什么难以相信?” “我看过一部电影,上面说的是一个有钱人家的小孩,他住在城里的一幢高楼里。他在街上到处逛悠,玩得开心得不得了。他和警察是老朋友,他想去什么地方的时候只要拦一部出租车就行了。到了夜晚,他就坐在阳台上,看着楼下的大街。我总想要是能过上那样的日子才叫棒呢。不用再住在不值钱的活动房子里。用不着和那些一文不值的人做邻居。也没有小运货车停在大街上,正好堵在你家的门口。” “马克,你可以拥有这一切。只要你想得到,它就是你的。” 他盯着她看了好半天。“怎么得到?” “眼下你要什么联邦调查局就会给你什么。你可以住在大城市的一幢高楼里,或者可以住在山里的一幢小别墅里,地方随你挑。” “我一直在考虑这件事情。” “你可以住在海滨,在大海里玩耍。要不然你可以住到奥兰多去,每天都能到‘迪斯尼世界’去玩。” “那对里基倒是不错。我太大了。我听说那里的门票很贵。” “要是你想要的话,你也许能得到一张永久入园证。马克,目前你和你妈妈能得到你们想要的一切东西。” “不错,可是,雷吉,要是你连自己的影子都怕,那谁还要这些东西呢?到现在已整整三夜了,我每天夜里都做恶梦,梦见那些人。雷吉,我不想在以后的日子里整天担惊受怕。他们总有一天会找到我,我知道他们会的。” “那你怎么办呢,马克?” “我不知道,可我这几天的的确确对一些事情想了又想。” “我倒要听听。” “坐牢有一个好处,那就是能让你有许多时间去想事情。”马克说着将他的一只脚放在了另一条腿的膝盖上,然后用手抱住这只脚。“雷吉,你想想,要是罗米对我说的是假话,事情会怎么样?他当时喝醉了,还服了镇静剂,他头脑都不做主了。也许他只不过是说给他自己听听而已,别忘了我只不过是碰巧在场。那家伙完全疯了,他说了许许多多稀奇古怪的话,起先我把这些话都当真了。我都被吓死了,也没仔细想。他在打我耳光的时候我的脑袋受了伤。可现在,我对他的话不怎么信了。整整一个星期里我都在回忆他当时说的那些疯话,做的那些疯事,也许我那时候太急于相信这一切了。” 雷吉一点不差地以每小时五十五英里的速度驾驶着汽车,仔细地听着他所说的每一句话。她不知道他说这些话的目的是什么,她也不知道这车要去的目的地是哪儿。 “可我不能冒这个险,对不对?我是说,要是我把这一切都告诉了警察,而他们真的在罗米说的地方找到了尸体,那可怎么办?这样一来,除了黑手党的人之外,人人都皆大欢喜,可是有谁知道我会遇到什么样的事情。要是我把一切都告诉了警察,可罗米却撒了谎,他们没找到尸体,那情况又会怎么样呢?这样一来我就脱险了,不是吗,因为我真的是什么都不知道啊。只能说是那个罗米开了一个大玩笑。可这风险太大了。”他说完这些就沉默了,车子开出半英里后他才重新开口说话,“于是我就想到了一个妙主意。” 至此,雷吉差不多都能猜到他那个妙主意是什么了。她的心几乎停止了跳动,她努力让车轮在右边车道的白线中间行驶。“那主意是什么?”她紧张地问道。 “我想我们应该查一下,看看罗米有没有扯谎。” 雷吉清了一下她那发干的嗓子,问:“你是说去找那具尸体?” “正是这样。” 他竟然如此异想天开,雷吉真对他的这个天真、古怪的念头发笑,可眼下她根本没力气笑。“你一定是开玩笑。” “好吧,让我们来谈谈这事。他们要你和我在星期一早上到新奥尔良,不是吗?” “我想是的,我没见着传票。” “可我是你的当事人,我拿到了传票。所以即使他们没有给你发传票,你也得和我一同去,对不对?” “不错。” “现在我们一起在逃跑,是吧?你和我一起从警察那里逃走了。” “我想你可以这么说。” “警察最不可能找我们的地方是哪儿呢?想想吧,雷吉。在这个世界上他们最料想不到我们会去的地方是哪儿?” “是新奥尔良。” “对了。对十如何躲避警察我是一窍不通,可既然你在躲避传票,你又是律师什么的,你一天到晚都在同罪犯打交道,我想你有办法让我们到达新奥尔良的,并且还不会让人知道。对吗?” “我想我能办到。”她开始同意他的看法了,她对自己的话感到大吃一惊。 “要是你能让我们到达新奥尔良,那么我们就能找到罗米的房子。” “干嘛要找到罗米的房子?” “那就是尸体应该在的地方。” 雷吉最不想知道的就是这件事。她慢慢摘下眼镜,擦了擦眼睛。她感到两个太阳穴之间有些隐隐作痛,这疼痛只会变得越来越厉害。 罗米的房子?就是那个已死了的杰罗姆-克利福德的家?刚才那句话马克说得很慢,她每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她盯着前面一辆车的尾灯所照之处,可除了红乎乎的一片之外她什么也没看见。那起谋杀的被害人就埋在这位受到指控的律师的家里?这真是离奇得令人难以置信。她的脑子在飞快地转个不停,她问了自己上百个问题,却连一个也回答不出来。她朝车镜瞥了一眼,突然发现马克正带着一种古怪的微笑在注视着她。 “现在你知道了,雷吉?”他问道。 “可怎样,为什么……” “别问我,因为我不知道。这简直是疯了,对不对?这就是为什么我会认为这全是罗米编造出来的。这是一个疯狂的大脑编造出来的一个离奇故事,说尸体就在他的房子里。” “所以你认为它不会真的在那里?”雷吉问,想以此打消自己的疑虑。 “除非我们去看一看,不然就不会知道。要是尸体不在那儿,我就没事了,又能过正常的生活了。” “可要是真的在那儿呢?” “等我们找到了尸体再来发愁吧。” “我可不喜欢你的这个妙主意。” “为什么?” “听着,马克,我的孩子、当事人、朋友,要是你以为我会到新奥尔良去挖一具死尸,那你就是疯了。” “我当然疯了,我和里基是一对精神病患者。” “这事我不干。” “干嘛不干啊,雷吉?” “这太危险了,马克。这是疯了,这会让我们送命的。我不去,我也不让你去。” “为什么有危险?” “啊,就是危险。我不知道为什么。” “考虑一下吧,雷吉。我们就去查一下尸体,好吗?要是它不在罗米说的地方,我就可以回家了,我就自由了。我们要让警察撤销一切对我们不利的指控,作为回报,我将把我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他们。既然我不知道尸体究竟在哪儿,那黑手党也不会在乎我了。我们干吧。” 我们干吧,他这是电视看多了,“要是我们发现了尸体呢?” “问得好。雷吉,让我们好好想想吧。你试着像一个孩子那样想想。要是我们找到了尸体,那你就打电话给联邦调查局,告诉他们你知道尸体究竟藏在哪儿,因为你亲眼看到了尸体。这样一来我们要什么他们就会给什么了。” “你到底要什么呢?” “也许我要求去澳大利亚,要一幢漂亮的房子,叫他们给妈妈许许多多的钱,要一辆新汽车,也许还要他们给我们做整容手术。这事我有一次在电影上看到过。他们把那人的整个脸都重新变过了。他一上来丑得不得了,于是他告发了几个毒品贩子以便换个新面孔,整过容后他看上去就像个电影明星。过了大概两年以后,那些毒品贩子又给了他另外一副新面孔。” “你是当真的吗?” “关于那部电影?” “不,是关于去澳大利亚的事。” “也许。”他顿了一下,眼睛看着窗外,“也许吧。” 他俩听着收音机,一言不发,就这样开了好几英里。路上车辆很少,孟菲斯城离得更远了。 “让我们来做笔交易怎么样。”马克眼睛看着车窗外面说道。 “也许可以。” “我们去新奥尔良吧。” “我可不去挖死尸。” “行了,行了。可我们还是去吧,没人会想到我们去那里的。等我们到了那里再谈尸体的事吧。” “我们已经在谈尸体的事了。” “去新奥尔良,好不好呀?” 公路前方是个交叉路口,他们驶上了一座立交桥。雷吉拐向右边。十英里外,孟菲斯城的轮廓在半月的辉映下闪闪发光,忽隐忽现的。“哇,”马克满怀敬意地感叹道,“真美!” 他们俩谁也没想到,这是马克最后一眼看孟菲斯城。 他们在阿肯色州的福雷斯特城停了下来,为的是给汽车加油并吃点东西。雷吉去买了几只杯形蛋糕,一大杯咖啡和一罐雪碧,这期间马克一直藏在汽车的车板上,几分钟后他们回到了州际公路上,朝着小石城方向驶去。 一股股热气从杯子里冒出来,雷吉一边开车一边看着马克将四只蛋糕吃了下去。他吃东西和一般的孩子没有两样——短裤和座椅上撒满了蛋糕屑,手指头上沾满了奶油;他伸出舌头舔着手指,那样子就像有一个月没见过食物似的。现在已经将近凌晨二点三十分了,公路上除了一些运送牵引机械设备的车辆之外再没有其他车子了。雷吉将时速控制器定在了六十五英里上。 “你说他们是不是已经在追赶我们了?”马克问她,这时他已吃完了最后一块蛋糕,开始打开那罐雪碧。他说话时声音里透着几分兴奋。 “我想没有。我敢说警察还在搜查医院呢,可为什么他们就没想到我们会在一块?” “我为妈妈感到担心。要知道在给你去电话之前我曾给她去过电话。我把逃跑的事情告诉了她,还告诉她我正藏在医院里。她很生气。但我想我说服了她,对她说了我很安全,我希望他们别太为难她。” “他们不会的。不过她自己倒是会因为担心而病倒的。” “我知道。我并不是存心想让她担心的,不过我想她会挺过来的,瞧瞧她已经经受的这一切,我妈挺坚强的。” “今天过些时候我让克林特给她去个电话。” “你要告诉克林特我们上哪儿去吗?” “我自己都搞不清我们要去哪儿。” 两辆卡车呼啸着从他们旁边开了过去,与此同时马克在琢磨雷吉那句话的意思,这时这辆本田车的方向盘朝右打了过去。 “雷吉,你要干什么啊?” “从哪来回哪去,我想我没必要逃跑。” “撒谎。” “你再说一遍。” “当然是撒谎。你在躲避传票,不是吗?我和你一样。所以我们有什么不同?你不想面对大陪审团。我也不想面对它,因此我们一起逃了。雷吉,我们是在同一条贼船上呀。” “只有一点不同。你在狱中,而你却逃跑了。这是犯罪。” “我蹲的是少年监狱,而少年不能被定罪。这不是你告诉我的吗?你说青少年会胡闹;易犯过失;需要人监护,可青少年不能被定罪。是不是这样?” “要是你说是我说的,那就是我说的,可逃跑是错误的。” “可我已经逃了,我也不能把事情挽回了,而你逃避法律也是错误的,对不对?” “根本不是这么回事,躲避传票不算是犯罪,在我让你上车之前我一点事也没有。” “那你停年,让我下去好了。” “噢,不行。马克,请认真一点。” “我很认真。” “那好,你下去后要干什么呢?” “哦,我不知道。我能走多远就走多远,要是我被抓住了,那我就做出受了惊吓的样子,他们就会把我送回孟菲斯。我可以声称自己疯了,他们永远也不会知道你与这事有牵连。只要你愿意你可以随时停车,我下去好了。”他身体前倾,用力按着收音机上的选择键。他们又向前开了五英里,一路上默默地听着歌曲。 “我讨厌乡村音乐,”雷吉开口道,于是马克就把收音机关掉了。 “我能问你几句话吗?” “当然可以。” “假定我们去了新奥尔良并且找到了尸体,那么根据你的计划,我们就与联邦调查局做一笔交易,你就接受他们的证人保护计划。那时你,黛安还有里基就一起朝落日飞去,飞到澳大利亚或其他什么地方去。是不是这样?” “我想是的。” “那么,你干嘛不现在就和他们做交易,把事情都告诉他们?” “现在你总算会动脑筋了。”马克说,一付屈尊俯就的样子,就好像雷吉直到现在才终于开窍,刚刚开始明白事理似的。 “多谢了。”雷吉回他说。 “我也是花了一些时间才想明白的,答案很简单。我并不完全信任联邦调查局的人。你信任他们吗?” “不完全信任。” “除非我、我妈还有里基都远走高飞,否则我是不愿意把他们想知道的事情说给他们的。雷吉,你是一个好律师,你是不会让你的当事人冒风险的,是吧?” “说下去。” “在我把事情告诉这些小丑之前,我要确保我们能安全地离开,转移到什么地方去,把里基弄走得花些时间,要是我现在就把什么都告诉了他们,那些坏蛋就有可能在我们消失之前找到我们。那太危险了。” “可要是你现在把事情告诉了他们,而他们又没找到尸体,会有什么关系呢?要是正如你所说的,克利福德在开玩笑,那又会怎么样呢?” “不查一下我永远也不会知道,不是吗?难道我就躲在什么地方,弄个密探的差事干干,把名字改成汤米或别的什么的。这样做什么结果也不会有。雷吉,先搞清楚罗米究竟有没有说实话才是最明智的。” 雷吉都被他搞糊涂了,她摇了摇头说:“我不大懂你的意思。” “我也不大懂我自己的意思。可有一件事是肯定的,我是不会随联邦法院执行官去新奥尔良的。我也不准备在星期一去面见大陪审团,再拒绝回答他们的问题,让他们再把我扔进那里的大牢里。” “这个理由还不错。那么我们怎样来度过这个周末呢?” “离新奥尔良还有多远?” “还有五六个小时的路程。” “让我们去吧,一旦到了那里我们可以随时逃跑。” “知道找那具尸体会有多少麻烦吗?” “也许没有多少麻烦。” “我能问问它在克利福德房子里的什么地方吗?” “哦,它既不挂在树上,也不躺在灌木丛中,得花点气力才行。” “马克,这简直是疯了。” “我知道。这周真是倒霉透了。”—— 豆豆书库收集整理 第28节 他本打算星期六安安静静地和孩子们呆一上午,这下可泡汤了。贾森-麦克苏恩盯着自己那双搁在地毯上的脚发愣,而后竭力想把注意力集中在挂在浴室门边墙上的那架钟上。快六点了,外面天还黑着呢。一个十一岁的男孩怎么会就这么失踪了?对此,孟菲斯警方一无所知。那个中尉说他就这样不见了。 他驾车朝坐落在市中心商业区的联邦调查局的办公大楼驶去。没什么奇怪的,在这黎明时分公路上车辆很少。他在他的汽车电话上揿了几个号码,于是布伦纳、拉奇和德尔斯顿这几名特工人员便被从睡梦中叫醒了。他要他们立即来同他见面。随后他又飞快地翻动着他的那本黑皮本子,从上面找到了亚历山德里家的电话号码,他要找刘易斯。 刘易斯还没睡觉,可他也不高兴受到打扰。这会他正在吃燕麦粥,正在享用咖啡,在和妻子聊天,一个被警方拘押着的十一岁男孩究竟怎么会失踪的?他向麦克苏恩查问。麦克苏恩将自己知道的情况告诉了他,可这些情况毫无价值。他叫刘易斯马上到孟菲斯来。 到了办公室后,麦克苏恩给在新奥尔良的拉里-特鲁曼打了个电话。特鲁曼接电话时迷迷糊糊的,显然他正睡觉,这让麦克苏恩感到高兴。虽然麦克苏恩已为此案整整工作一周了,可说到底它却是特鲁曼负责的案子。这以后,他又给乔治-奥德去了电话,这次只不过是为了开开心,他叫乔治和他那一伙人快点来。麦克苏恩解释说他这会儿很饿,问乔治能不能带几块鸡蛋饼来给他充充饥。 他们集中在麦克苏恩的办公室里,特林布尔用流畅的警察行话开门见山地说了起来。“证人是在昨晚大约十点三十分时被用救护车从拘留所送到圣彼得医院的。两名医护人员在圣彼得医院的急诊室签过字后就让证人入院了,在这之后他们就走了。病人既没有孟菲斯的警察、也没有监狱工作人员陪伴。那两个医护人员可以肯定,一位名叫格洛里亚-瓦茨的护士,女性,白种人,是她签字将证人接收下来的,但我们却没能找到有关的文字表格。根据瓦茨女士的陈述,她将证人收下后留在急诊室里,这时有人把她叫出去了,出去的原因不详。她离开不到十分钟时间,等她回来时证人已不见了,那些表格也没有了,瓦茨女士猜想证人已经被送进急诊室去检查或治疗了。”特林布尔将说话的速度放慢了一些,清了清嗓子,似乎下面要说的是件令人不快的事情。“大约在今天早晨五点钟的时候,显然这位瓦茨女士准备下班了,她检查了一下住院处也没有他来过的记录。于是他们便给医院的保安部门打了电话,后又给孟菲斯警方打了电话。与此同时医院里也在进行着彻底的搜查。” “六个小时。”麦克苏恩以难以置信的口吻说道。 “你说什么?”特林布尔问。 “过了整整六个小时才发现那孩子不见了。” “说得不错,先生,可要知道那家医院并不属我们管辖呀。” “那为什么在送那孩子到医院时不采取任何防范措施呢?” “这个我可答不上来,我们将对此事进行调查。这看起来像是疏忽。” “为什么要送那孩子去医院?” 特林布尔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卷宗,将一份特尔达写的报告的复印件递给了麦克苏恩。麦克苏恩将报告仔细地看了一遍。“上面说联邦法院执行官走了之后他处于休克状态。那些执行官究竟去那里干什么?” 特林布尔重又打开了卷宗,将那张传票递给了他。麦克苏恩又把传票仔细看一遍,随后将其递给了乔治-奥德。 “还有什么其他情况吗,局长?”他问特林布尔。在这期间特林布尔一下也没坐,总是不停地走动着,他急于要离开这里。 “没有了,先生。我们将完成搜查任务,一旦发现了什么就立即给你打电话。目前我们有近五十人在那里,我们已经搜查一个多小时了。” “你们有没有和那孩子的母亲谈过?” “没有,先生。还没有呢。她还在睡觉。我们一直有人监视那房间,以防那孩子企图跑到她那里去。” “局长,我要先同她谈谈。我这边的事大约一小时后能完成。你要确保不让任何人在我之前见到她,” “没问题。” “谢谢你,局长。”特林布尔很响地碰了一下脚后跟,他的那些警官也随他一起出了。 麦克苏恩看着布伦纳和拉奇说道:“你们两个家伙赶快给所有能找得到的特工打电话,叫他们马上到这里来,要立即就来。”这两人立刻就离开了办公室。 “传票是怎么回事?”他转过来问奥德,那家伙到现在手里还拿着那张传票。 “我简直不敢相信,福尔特里格准是疯了。” “你对此一无所知?” “当然不知道,这孩子在少年法庭的管辖之下,我联想接近他的念头都没起过。难道你想惹哈里-罗斯福发怒?” “我想我是不会的,我们得给他去个电话。我来打吧,你给雷吉-洛夫打个电话。我可不想和她说话。” 奥德离开房间去找电话了。“给联邦法院执行官打个电话。”麦克苏恩朝德尔斯顿厉声吩咐道。“把有关那张传票的内幕给我挖出来,我想知道它的来龙去脉。” 奥德回来了,朝他摇了摇头,说:“我和雷吉-洛夫的母亲通了话,可她问我的问题比我问她的还要多,我想她不在那里。” “我要尽快派两个人去。我认为你现在最好给福尔特里格那个大傻瓜去个电话。” “是的,我想你说得对。”奥德转身又离开了办公室。 八点钟时,麦克苏恩在圣彼得医院的九楼下了电梯,布伦纳和德尔斯顿紧跟在他的身后。这里另外还有三名特工,都穿着一身醒目的医院白大褂。他们在电梯门口与麦克苏恩见了面,随后就同他一道朝943号房间走去。门外不远处站着三个身材魁梧的保安人员。麦克苏恩轻轻地敲了敲门,一边示意他那一小队人马退到一旁走开。他不想吓着那可怜的女人。 门稍稍打开了一点,从里面的黑暗处传出一个虚弱的声音:“谁呀?” “斯韦女士,我叫贾森-麦克苏恩,联邦调查局的特工。昨天我在法庭上见过您。” 门开大了一点,黛安从开口之处走了出来。她什么也没说,等着他的下文。 “我能同您私下谈谈吗?” 她朝左边瞥了一眼——那里有三个保安员,两个特工,还有三个拿着刷子穿着实验室短外套的人。“私下谈谈?”她问道。 “我们可以到那边走走。”他说道,并朝大厅的尽头点了点头。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走进屋里。几秒钟后,她拿着香烟从房门里走了出来,并将身后的门轻轻关好。他俩在空荡荡的大厅中央慢慢地走着。 “我猜你没和马克通过话吧。”麦克苏恩开口道。 “他昨天从监狱给我来过电话。”黛安说着将一支香烟叼在了嘴唇上。这不是撒谎;马克的确从监狱给她打过电话。 “从那以后呢?” “没有,”她撒谎了。“干嘛要问这个?” “他失踪了。” 她脚步犹豫了一下,接着又继续走了起来。“你说什么,他失踪了?”她出奇地镇定。麦克苏恩心想她可能对一切事情都麻木了。他很快地将马克失踪的事向她进述了一遍。他们在窗子那里停了下来,看着下面的商业区。 “我的天哪,你说是不是黑手党把他抓去了?”黛安问道,眼里立即涌出了泪水。她用一只颤抖的手取下香烟,因为她无法将它点燃。 麦克苏恩充满自信地摇了摇头。“不会的。这事他们连知道都不知道,我们把这消息封锁得严严实实,我想他只是走开了。就在这儿,在这所医院里。我们曾想过他或许想同你取得联系。” “你们搜查过这地方了吗?要知道他对这儿非常熟悉。” “他们已经搜查了三个小时了,可看起来不会有什么结果。他会上哪儿去呢?” 烟终于点着了,她深深地吸了一口,吐出了一小团烟雾。“找不知道。” “那么,让我问你几件事情。你知道雷吉-洛夫一些情况吗?这个周末她在城里吗?她有没有打算出门旅行?” “为什么问这?” “因为我们也找不到她了。她不在家,她母亲没提供多少情况。你昨晚收到了一张传祟,对不对?” “是的。” “马克也收到了一张,他们也想给雷吉-洛夫发一张,但到现在也没找着她,马克有没有可能和她在一起?” 但愿如此,黛安心想。这一点她倒不曾想过。尽管她服了药片,但自从马克来过电话以后她连一刻钟都没睡着过。不过,马克在同雷吉一起逃亡,这倒是一个新鲜想法,一个很令人宽慰的想法。 “我不知道,我想有这个可能。” “那他们会上哪儿去呢?你是知道的,是他们两人一起。” “见鬼,我怎么会知道?你是联邦调查局的。五秒钟前我对这件事情联想都没想过,而现在你却问我他们会上哪儿去,让我歇一会吧。” 麦克苏恩感到自己很蠢。那真不是一个聪明的问题,而她却不像他想象的那样脆弱。 黛安喷出了一口烟,注视着下面大街上那些在慢慢蠕动着的汽车。她了解马克,他这会也许正在幼儿园里给小孩换尿布;或者说不定在整形室里帮忙做外科手术;也有可能在厨房里炒鸡蛋。圣彼得医院是本州最大的医院。它那千姿百态的屋顶下容纳看好几千人。马克会在各个大厅里到处逛悠,交上几十个朋友。想找到他,他们非得花上几天功夫不可,她希望他能随时给她来电话。 “我得回屋去了。”黛安说着就把香烟的过滤嘴揿到了一只烟灰缸里。 “要是他和你联系,你得让我知道。” “一定。” “如果你有了雷吉-洛夫消息,请给我打个电话,我将不胜感激。我留两个人在这层楼上,可能你需要他们。” 她走开了。 8点半的时候,福尔特里格将他的那一班人马召集到了他的办公室,他们是沃利-博克斯、托马斯-芬克和拉里-特鲁曼,特鲁曼是最后一个到的,刚才外面突然下了一场阵雨,此刻他的头发还是湿漉漉的。 福尔特里格的那身打扮就像是个帮会团伙里的人,只见他下面穿着一条熨烫得笔挺的斜纹棉布裤,上面穿一件上过浆的、领子上有扭孔可扣在衣衫上的棉布衬衫,足蹬一双纤尘不染的平底便鞋。而特鲁曼只穿了一套跑步穿的衣衫。“那个律师也不见了。”他一边从暖瓶里往外倒着咖啡,一边将这个消息宣布了出来。 “你是什么时候听到这个消息的?”福尔特里格问他。 “五分钟以前从电话中得知的,是麦克苏恩打来的。他们在大约八点的时候去她家送传票,可却没找到她,她失踪了。” “麦克苏恩还说了些什么?” “他们仍在搜查那家医院。那孩子在那里呆过三天,对那儿非常熟悉。” “我怀疑他现在还在不在那里。”福尔特里格以他一贯的对未知事物的把握做出了这样的判断。 “麦克苏恩是不是认为那孩子和他的律师在一起?”博克斯问。 “天知道。要是她帮助那孩子逃跑,那她就再蠢不过了,不是吗?” “她是不那么聪明,”福尔特里格用极其轻蔑的口吻说道。 你也一样,特鲁曼心想。就是你这个白痴,发什么传票的,引起了这段最新插曲。“麦克苏恩今天早晨和凯-奥-刘易斯通了两次话。他已做好了行动准备。他们打算在医院搜查到中午,然后就撤走,如果没找到那孩子,刘易斯就将乘飞机到孟菲斯去。” “你认为这事与马尔丹诺有关系吗?”芬克问道。 “我想没有,看起来那孩子在进医院前一直在骗他们,而进了医院后他身上又一文不名。我敢说他给他的律师打了电话,现在他俩一定正藏在孟菲斯的什么地方。” “不知道马尔丹诺知不知道这事。”芬克望着福尔特里格说道。 “他的人仍在孟菲斯。”特鲁曼说。“格朗克现在在这里,可我们至今也没找到博诺和皮瑞尼。妈的,他们现在也许已派了十几个人赶到那里去了。” “麦克苏恩有没有把手下的人都召集起来?” “召了,他办公室里所有的人都在为此事奔忙。他们已把那律师的家以及她秘书的寓所都给监视起来了。他们甚至还派了两个人去找罗斯福法官,他这会正在山里的某个地方钓鱼呢,孟菲斯警察局已把那医院给围得死死的了。” “那电话呢?” “什么电话?” “医院房间里的电话呀。要知道,拉里,他还是个孩子,他会想法给他母亲打电话的。” “这得经过医院的允许,麦克苏恩说他们目前正在交涉,可今天是星期六,那些关键人物都不在家。” 福尔特里格从他的办公桌后站了起来,走到了窗前。“在有人察觉到之前那孩子已经失踪了六个小时了,对不对?” “他们是这样说的。” “他们有没有找到那位律师的汽车?” “没有,他们仍在找。” “我敢肯定,这车他们在孟菲斯是找不到的。我还敢肯定那孩子和洛夫女士一定就在车里。” “噢,真的吗?” “是的,他们在牵着驴耍呢。” “那他们可能将驴牵到哪儿去呢?” “很远的什么地方。” 九点三十分时,一位孟菲斯警察打来了电话,断断续续地报出一辆违章停放的马兹达牌汽车的车牌号码。这车的车主叫雷吉-洛夫。这一消息立即被传到了贾森-麦克苏恩那里,此刻他正在联邦调查局大楼内他的办公室里。 十分钟后,两名联邦调查局的特工来到了贝莱武花园大街28号公寓。他们敲了敲门,等了一会,又敲了起来。克林特这会正躲在卧室里。如果他俩将门踢倒闯进来,那他只需说他正在这个美好而又宁静的星期六早晨睡着懒觉了。外面那两个第三次敲响了门,与此同时又响起了电话铃声。铃声将克林特吓了一跳,他几乎要朝电话机冲去,可就在这时他的电话应答机上的指示灯亮了。如果警察想进他的公寓,那他们肯定会毫不迟疑地给他打电话。一声长音过后,他听见了雷吉的声音。他拿走话筒,迅速而又小声地说道:“雷吉,过会再给我打来。”说完就挂了电话。 那两人第四次敲响了门,随后就离去了。屋子里的灯被关掉了,所有的窗户都被窗帘遮得严严实实的。克林特盯着电话机足足看了有5分钟,最后,它终于响了起来。应答机给了录音指示,接着一声长音,又是雷吉打来的。 “喂,”克林特很快地应了声。 “早上好,克林特。”雷吉用愉快的声音问候道。“孟菲斯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哦,老样子,知道吗,警察正在监视我的公寓呢,他们就在门口徘徊,这可真是个典型的星期六。” “有警察?” “不错。在过去的一小时里,我一直坐在房间里,看着我那台小小的电视机,消息已传遍了孟菲斯城。他们目前还没有提到你的名字,可有关马克的事情每个频道都有,眼下只是说他失踪了。而没说他逃跑。” “你和黛安通过话了吗?” “我大概在一小时之前给她去了电话。联邦调查局的人刚刚通知过她马克失踪了。我对她说了马克同你在一起,这个消息使她稍稍平静了一点。坦率地说,雷吉,她受到的惊吓太多了,我想这事不会给她多少安慰,你们现在在哪里?” “我们现在住进了梅泰里的一家汽车旅馆。” “你说什么,你说的是梅泰里?那不是在路易斯安那吗?你们就在新奥尔良城外?” “就是那个地方,我们整整开了一夜车。” “雷吉,你们究竟为什么要开到那里去?有那么多藏身的地方,你们干嘛偏偏要选中新奥尔良郊外?你们为什么不上阿拉斯加去?” “因为那是人们最最料想不到的地方。我们很安全,克林特。我付的是现金,并且用化名作了登记。我们打算先睡一会,然后去这个城市观光。” “观光?听着,雷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以后再解释。你有没有给洛夫妈妈去过电话?” “还没有。我马上就给她打。” “就这么办吧,我下午再给你去电话。” “你疯了,雷吉。这点你知道吗?你是昏了头了。” “我知道,不过我以前的确发过疯,那么再见了。” 克林特把电话机放回到桌上,然后伸开四肢躺在了尚未整理的床铺上,她以前的的确确是疯过。 尖刀巴里独自一个走进了那座仓库。往日这位城里的第一快枪手走起路来总是昂首阔步,大摇大摆,而今日他那副模样一去不复返了。这个不可一世的街头地痞平时脸上总挂着一付透着假笑的怒容,此时也不见了。他平日里穿的那套奇装异服和那双意大利平底便鞋这会也不知弄到哪里去了。他的耳环被装进了衣兜,脑后的马尾辫也塞到了衣领内,一小时前他还刮了脸。 他沿着生了锈的铁梯爬上了仓库的第二层。他舅舅的那几辆黑色卡迪拉克牌轿车全都集中停放在靠近船坞的地方。舅舅的忠实司机蒂托正在擦洗车子的挡泥板。听见脚步声,他抬头向上看去,向巴里挥了挥手。 虽然巴里内心非常焦急,但他却刻意控制着自己的步伐,竭力不大步走。他双手深深地插在裤兜里,眼睛透过那些陈旧的窗子看着下面的那条河。只见一艘仿制的装有明轮推进器的游船正载着游客顺流而下,带领着他们做激动人心的旅行;沿途游客们可看到更多的仓库,也许还会看到一二艘驳船。通道的尽头到了,这里有一扇金属门。巴里揿了一下门上的按钮,然后眼睛直视着他头项上的那架摄像机。随着一声响亮的咔嗒声,门开了。穿着一套蹩脚西装的莫站在门口。莫从前是一个搬运工:是他第一次让巴里尝到了啤酒的滋味,那时他只有十二岁。莫至少有四把枪,他不是随身带着就是放在伸手可及的地方。他朝巴里点了点头,招手让他进门。 巴里穿过一间摆着两张空办公桌的房间来到一扇门前,在门上敲了几下。他在门口深深地吸一口气。“进来。”门内响起了一个很轻的声音,于是巴里跨进了他舅舅的办公室。 约翰尼-苏拉里虽年事已高,但保养得却挺好,他身材高大,虽已七十多岁了,但站起来仍腰杆挺直,走起来脚步轻快。他满头华发,但发际线却一点也没向后退缩。他的额头很小,头发从眉毛上方两英寸的地方起向后呈波浪型起伏,并且亮闪闪的。和平时一样,他穿着一件黑西服,外衣挂在窗子旁边的衣架上。他的领带是藏青色的,色彩很单调,而红色吊裤带则是他的商标。他向巴里笑了笑,朝一张旧皮椅子挥了挥手。这张椅子巴里从孩提时代起就在上面坐了。 苏拉里是个绅士,他是他那代人中还在从事正日趋衰败的生意的最后几位老人之一。如今他们的生意正迅速地被年轻一代人所接管;与老一辈人相比,这代人更加贪婪,更加卑鄙,都是和站在他眼前的这个外甥一类的人。 然而刚才的那个微笑是强装出来的,这可不是一次社交性的拜访,在过去的三天里他们交谈的次数比过去三年内还要多。 “又是坏消息吗,巴里?”约翰尼问,其实他已知道答案了。 “可以这么说,那孩子在孟菲斯失踪了。” 约翰尼用冰冷的目光看着巴里,而后者却没用同样的目光来回敬他,这在以前是不多见的,这次他的眼睛真不争气,尖刀巴里-马尔丹诺的那双传说中能致人死命的眼睛此刻只会眨巴眨巴地望着地板。 “你怎么会这么蠢?”约翰尼不动声色地问。“蠢到会把尸体就留在这附近。蠢到把事情说给你的律师听。蠢呀,蠢呀,真蠢。” 那双眼睛眨得更快了,巴里在椅子上挪动了一下身子。对那些话他连连点头表示同意,一副后悔莫及的样子。“我需要点帮助,行吗?” “你当然需要帮助。你干了一件大蠢事,现在需要有个人来拯救你。” “我想这事和我们每一个人都有牵连。” 约翰尼的眼睛里闪出了极其愤怒的光芒,但他控制住了自己。他总是能够控制住自己。“哦,真的吗?这是不是威胁,巴里?你到我的办公室来寻求帮助,同时也来威胁我,对吗?你打算干坦白招供之类的事吧?来吧,小子。如果你被定了罪,那你就带着那具尸体进坟墓吧。” “没错,可我情愿不被定罪,这你是知道的,我们还有时问。” “巴里,你是一头蠢驴。我以前有没有告诉过你?” “我想告诉过。” “你跟踪了那个家伙好几个星期。你在他偷偷地从一家肮脏的小妓院里溜出来时抓住了他。这时你只需给他当头一击,然后再朝他开上几枪,将他的口袋掏空,把他的尸体留在那里,好让那些妓女绊上它。这样一来警察会说这只不过又是一桩谋财害命案罢了。他们就不会对任何人起疑心。而你,巴里,你太笨了,不可能不惹下麻烦。” 巴里的身子又动了一下,两眼盯着地板。 约翰尼两眼瞪着他,一边拆开了一支雪茄的外包装。“现在回答我几个问题,要慢慢地回答,听到了?我也不想知道得太多,懂吗?” “懂。” “那尸体是不是就在这城里?” “是的。” 约翰尼将雪茄的一头剪开,用舌头慢慢地舔着。他极其厌恶地摇了摇头。“真是笨蛋。到那儿去方便吗?” “方便。” “那附近有联邦调查局的探子吗?” “我想没有。” “是不是埋在地下?” “是的。” “把它挖出来,或不管你怎么把它弄出来,得花多长时间?” “一个小时,也许两个小时。” “那它不是埋在上里喽?” “埋在混凝土里。” 约翰尼划着一根火柴,点燃了雪茄,额上的皱纹舒展开了。“混凝土。”他重复了一句,也许这小子并不像他想象的那样蠢,别管它,他反正够蠢的。“要几个人手?” “两个,或三个。我不能去挖。他们正监视着我的一举一动。如果我走近那个地方,只会把他们领到藏尸处。” 没错,真够蠢的。约翰尼吐出了一个烟圈,问:“在停车场?还是在人行道?” “在一座车库的地底下。”巴里的身子又动弹了一下,眼睛一直盯着地板。 约翰尼又吐了一个烟圈。“一座车库,停车场的车库?” “一幢房子后面的车库。” 约翰尼仔细地瞧着雪茄头上的那层细细的烟灰,接着又用牙齿将烟咬住。他不蠢,只是傻。他接连喷了两口烟。然后问道:“你说房子,是指大街上的房子,周围还有其他房屋?” “是的。”博伊德-博伊特的尸体在他车后的行李箱里放了二十五个小时才被埋掉。那时没有什么选择余地,因为他几乎惶惶不可终日,根本不敢出城。那时这还不是一个十分坏的主意。 “并且这些其他房屋里还住着人,对不对?住着长了耳朵和眼睛的人,是不是?” “你知道我并没有遇见过什么人,不过我想里面有人吧。” “别跟我装傻。” 巴里在椅子上向下滑了一点。“对不起。”他说。 约翰尼站起身来,慢慢地走到那排上了色的窗前,窗子的下面就是河。他摇了摇头,好像对此难以置信似的,然后沮丧地一口接一口地喷着雪茄烟。后来他转身回到座位上坐了下来,他将雪茄搁在烟灰缸里,双肘撑着椅子,身体向前倾去。“谁的房子?”他问,脸上表情严峻,一副随时准备爆发的样子。 巴里费力地咽了一口吐沫,重又将两腿叠起。“是杰罗姆-克利福德的房子。” 火山并没有爆发。约翰尼一向以血管里含有冰水而著名,他向来都能保持冷静,并为此而感到得意。在干这一行的人中间,像他这样的人是凤毛麟角,不过他的冷静头脑却让他赚了大笔的钞票。也多亏了这点他才能活到今天。他的左手将嘴巴整个捂了起来,就好像他无论如何也无法相信这点似的。“杰罗姆-克利福德的串子?” 巴里点了点头。当时,克利福德去科罗拉多滑雪了。这事巴里是知道的,因为克利福德曾邀请他一同去。克利福德一个人住在一幢大房子里,房前屋后有几十棵浓荫密布的大树。车库是一座独立的建筑,就坐落在后院。当时他认为这个地点非常理想,因为永远也不会有人会对这里产生怀疑。 他想得不错——那是个理想的场所。联邦调查局的人从未走近过那个地方。这件事干得没错。他曾打算等到以后再将尸体挪走,他错就错在把这件事告诉了克利福德。 “你想让我派三个人不出一点声响地把尸体挖出来,然后再把它妥当地处理掉,是这样吗?” “是的,先生。这样能保住我的脑袋。”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担心那孩子知道它在什么地方,而现在那孩子又失踪了。谁知道他想干些什么?这太危险了。约翰尼,我们必须将尸体转移,求求你了。” “巴里,我向来讨厌乞丐。要是我们被抓住了怎么办?如果让邻居听到了动静,向警察报警,于是警察就来了,来抓小偷,知道吗,狗娘养的,那儿有三个小伙子正在挖尸体,那怎么办?” “他们不会被抓住的。” “你怎么知道!你当时是怎么干的?你当时是怎样把尸体埋进混凝土而又没被抓住的?” “我以前埋的,没事。” “我要知道!” 巴里将身体坐直了一点,又跷起了腿,开始说起来,“那天我把他干掉了之后,往那车库里卸了六袋预先拌好的混凝土。我开了一辆上了假车牌的卡车,穿戴得象个整修庭院的工人,似乎没人留意。离那里最近的一幢房子也有整整三十码远,并且到处都是树木。半夜,我又开着那辆卡车回到了那里,将尸体卸到车库里。后来我就离开了。那车库的后面有一条沟,沟对面有一座公园。我穿过那些树木,爬过那条沟,悄悄地溜回了车库。我大约花了三十分钟时间挖好了一个浅浅的墓穴,把尸体放了进去,然后浇上了混凝土。那车库的地面是用碎石铺的,你是知道的,就是那种白色岩石的碎石。第二天晚上我又回到了那里,那块地方已经干了,于是我又把碎石头盖在了上面。那家伙有一艘旧船,我就将那船往后推了推,把那块地方给盖住了。当我离去的时候,一切都显得天衣无缝。克利福德也未看出一点蛛丝马迹。” “当然,那是在你告诉他之前。” “是的,是在我告诉他之前。我承认,那是一个错误。” “听起来那得花一番大气力。” “我以前已经干过,没事的,那不费劲。我本想把它挪走,可后来联邦调查局的人卷了进来,他们跟踪了我八个月。” 约翰尼这会紧张起来。他重新点着了雪茄,又走到窗口。“要知道,巴里,”他开口道,眼睛看着窗子下面的河水。“你小子有一些才干,可一涉及到如何销毁证据,你就成了一个白痴了。我们一向都利用那边的那个海湾来干这事。那些桶呀、铁链呀还有重物什么的都怎么了,不能用了?” “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现在请帮帮我吧,我今后再也不干这样的错事了。” “不会再有下一次了,巴里。要是你能躲得过这次,那我就让你去开一段时间的卡车,以后说不定再让你去负责买卖脏物的事情,让你干上一年左右。我说不准,也许你可以到维加斯去,和洛克呆上一段时问。” 巴里盯着那只长满了银发的后脑勺,眼下他得撒谎才行,他才不会去开卡车,去销赃,去吻洛克的那张驴脸呢。“约翰尼,你让我干什么都行,只是请帮帮我吧。” 约翰尼坐回到办公桌后的椅子上,用手捏着鼻梁。“我猜你是想尽快干。” “今晚就动手,那孩子已经跑掉了。他现在是被吓住了,但他迟早会说出来的,只是个时间问题罢了。” 约翰尼合上双眼,摇了摇头。 巴里继续说道:“给我三个人。我详详细细地告诉他们该怎么做,我敢担保他们不会被抓住的,这并不难。” 约翰尼缓慢而又痛苦地点了点头。好吧,好吧。他瞪着巴里说道:“现在给我滚走吧。” 在经过七个小时的搜查之后,特林布尔局长终于宣布马克-斯韦不在圣彼得医院内。他和他手下的几名警官急匆匆地来到靠近入院处的大厅,宣布搜查已经结束。虽然他们将继续派人在各通风口、走道和走廊上巡逻,还要派人把守电梯和楼梯,他们心里却已确信那孩子已躲过了他们的搜查。特林布尔往麦克苏恩的办公室打了个电话,将这消息告诉了他。 麦克苏恩并不感到吃惊。在搜查进行期间,整个上午都有人定时将情况向作他简要汇报,现在仍然不见雷吉的踪影。洛夫妈妈又受到了两次打扰,现在她已拒绝开门了。她对他们说,要么他们去弄一张搜查证来,否则就要他们从她的土地上滚开。他们没有什么站得住脚的理由是办不来搜查证的,麦克苏恩认为洛夫妈妈对此知道得一清二楚。医院方面已同意警方在943号病房的电话上安装窃听。不到30分钟前,两名特工人员装扮成勤杂工的模样进了那间病房,这时黛安正在楼下的大厅里同孟菲斯警方的人谈话。他们没在电话里安装什么装置,只在电话内部做了些改动。他俩在房间里呆了还不到一分钟。据他们报告,房间里的那个孩子正在睡觉,连动都没动弹一下。那部电话机直通外线,要将它的线从医院的交换机中分理出来至少得花两个钟头,其间还要牵涉到其他一些人。 克林特也还没找到。他们想弄一张搜查证去他的公寓搜一搜,可却找不到合法的理由,所以他们只有对公寓实行监视。 哈里-罗斯福所在的地点已查到了,他正呆在一艘租来的船上,在阿肯色州的野牛河上什么地方。麦克苏恩在大约十一点时和他通过一次话。听到这个消息,哈里至少可以说是被气得脸色铁青,现在他正在回孟菲斯城的途中。 奥德上午给福尔特里格去了两次电话,然而这位大人却一反常态,很少说话。他那用传票来打伏击战的英明战略已经当着他的面宣告失败了,此时他正在认真地寻找对策,以便将损失给控制住。 凯-奥-刘易斯乘沃伊利斯局长的飞机正在来这里的路上,已派两名特工去机场去接他了,他大约将在两点钟到达。 从一大清早起,有关寻找马克-斯韦的详细的寻人公告就通过电话网络传遍了全国各地。麦克苏恩起初并不想把雷吉-洛夫的名字加上去。虽然他讨厌律师,但他觉得自己很难相信有人居然会帮助一个孩子逃跑。然而随着上午的时间在慢慢地推移,他们仍然不见雷吉的踪影,这时他开始确信他们两人的失踪并不是一个偶然的巧合,到十一点时,他将雷吉的名字电加进了寻人公告,同时加进去的还有有关她的相貌的描述以及寻找她的原因解释,说她有可能正在同马克-斯韦一起旅行。如果他俩确实是在一起,如果他俩越过了州界,那么他俩犯下的过失将由联邦司法机构来处理;届时他将非常乐意将她逮捕。 可现在除了等待之外就没什么其他事情可做了,他和乔治-奥德只吃了几块冷三明治,喝了一点咖啡作为午饭。电话又响了,又是新闻记者打探消息来了,无可奉告。 又有电话来了;特工德尔斯顿走进办公室,竖起三根手指说道:“三号线。是布伦纳从医院打来的。”麦克苏恩使劲敲了一下按钮,冲着电话机吼道:“喂?” 布伦纳在945号房间,就在里基的隔壁。他谨慎地说道:“贾森,我们刚刚听到了克林特-胡塞打给黛安-斯韦的电话。他告诉她说,他刚刚同雷吉通过话,说她和马克现在正在新奥尔良,还说他们一切都很好。” “新奥尔良!” “他是这么说的。也没提具体在什么地方,只说在新奥尔良。黛安几乎什么都没说,整个通话过程不到两分钟。克林特说他是从孟菲斯东区他女朋友的公寓给他打的电话,他还答应过会儿再给她打电话。” “孟菲斯东区的什么地方?” “我们还不能确定,他也没说。下面我们试试,看能不能查出那个地方,他电话挂断得太快,我马上将录音给你送去。” “送来吧。”麦克苏恩又敲了一下另一个按钮,布伦纳的声音就没了,他立即开始给新奥尔良的拉里-特鲁曼打电话—— 豆豆书库收集整理 第29节 那幢房子坐落在一条弯弯曲曲、浓荫密布的老街上。当他们驶近那座房屋时,马克本能地从座椅上向下滑去,从车窗处看去只能见到他的眼睛和头顶。他头上戴着一顶绘有圣徒像的帽子,那些画像都是用黑色和金色绘成,这帽子是雷吉在一家沃尔一马特连锁商店买的,同时还替他买了一条工装裤和两件汗衫。一张市区地图已被揉得不成样子了,被胡乱地塞在刹车把手旁边。 “那是幢大房子。”马克的声音从帽子底下传出来,这时他们正在那条弯弯曲曲的街道上疾驶,丝毫也没有放慢速度。雷吉尽可能地观察着四周,然而她毕竟是在一条陌生的街道上行驶,因此她得竭力不使自己显得形迹可疑。现在已是下午三点钟了,离天黑还有几个小时,只要他们愿意,他们整个下午都可以像这样开着车到处张望。雷吉也戴了一顶绘有圣徒像的帽子,所不同的是那些画像都是黑色的。帽子把她那头灰白色的短发给遮盖了起来。她的眼睛则藏在一副大大的太阳镜的后面。 当他们驶过那只一侧写有克利福德名字的信箱时,雷吉大气都不敢出一下。信箱上的那些字母不大,是金色的,并且向外突出着。没错,那是一幢大房子,然而在这一片居民区里这房子一点也不稀奇。这房子的设计是仿英国都锋王朝时期的风格,用的黑木料和黑砖;房屋的整个一侧和正面的大部分都密密麻麻地爬满了常春藤。这房子没什么特别漂亮的地方,雷吉心想。这时她想起了报纸上的那篇有关克利福德的报道文章,上面说他有一个孩子,他是个离了婚的父亲。显然,这房子并不能吸引一个女人在里面生活;至少,对她来说是这样的。她只是在拐弯时才能对这房子扫上一眼,因为那时她必须眼观六路才行,她得留意邻居、警察和那帮恶棍,同时还得留心那座车库和那幢房子;但是她还是注意到了花坛里没有花,那一排排的树篱也需要修剪了。房子的所有窗户都被深褐色的斜纹布窗帘遮得严严实实。 这房子虽不漂亮,但无疑却很安静。它坐落在一大块空地的中央,四周长有几十棵枝叶茂盛的橡树。那条车道沿一排茂密的树篱在屋后的什么地方消失了。虽然克利福德已死了五天,然而草坪上的草却修剪得很整齐,没有一点迹象表明这房子现已无人居住,人们也看不到一点可疑之处,也许这里真的是藏尸的理想之地呢。 “车库在那儿。”马克说,他正从车窗里朝外窥视。车库是一座独立的建筑物,离那房子大约有五十英尺远。显然它是后来才建的,有一条小道通向那幢房子,紧挨着车库有一尊红色的胜利女神石像。 马克不禁战栗了一下;当他们沿着街道继续往前驶去时,他透过后车窗望着那幢房子。“你有什么感觉,雷吉?” “这儿看起来静得怕人,不是吗?” “是的。” “这不正是你所预料的吗?” “我不知道。我看过许多有关警察的片子,知道吗,不知怎么的,我好像看见了罗米的房子到处都给拉上了警察用的黄带子。” “为什么?那房子里又没有发生什么犯罪案件。那只不过是一个自杀了的人的家,警察干嘛要对那里感兴趣?” 那房子从他们的视线中消失了。马克转过身来,将身体坐正。“你说他们有没有搜查过这幢房子?”他问道。 “可能。我敢说他们弄到了一张搜查证,对他家和他的办公室进行了搜查。可是他们又能找到什么呢?他已经将那点秘密随身带走了。” 他们在一个十字路口停了下来,然后又继续着他们在这一带的旅行。 “他的房子怎么办呀?”马克问。 “他一定留下了一份遗嘱。他的继承人将得到这幢房子和他的所有财产。” “对。知道吗,雷吉,我想我得立一个遗嘱。因为现在大家都在追捕我,还因为所有发生过事情。你认为怎么样?” “那你究竟有些什么财产呢?” “哦,现在我已经出名了,还有其他等等原因,我想那些好莱坞人会来敲我的门的。唔,我想起来了,我们眼下根本没有门。可这样的事会发生的。你不这样认为吗,雷吉?我意思是说我们会有门的,你说呢?不管怎样,他们一定想拍一部叫座的电影,那内容就是一个小孩知道了太多的秘密。我讨厌说这些,原因很明白,可一旦那些坏蛋把我给杀了,那么这电影就了不得了;这一来妈妈和里基过日子就不发愁了,你懂得我的意思吗?” “我想我懂,你想立一个遗嘱,这样黛安和里基就可以得到有关你生平故事的电影拍摄权,是吗?” “正是这样。” “你不需要立遗嘱。” “为什么?” “不管怎样他们都会得到你的财产的。” “立不立都一样。这倒省了我的律师费了。” “我们能不能谈点别的,别再谈什么遗嘱和死人了,好不好?” 马克住嘴不说了,转头去看他这一侧的街边房屋。昨天夜里他在汽车的后座上睡了大半夜,白天又在汽车旅馆的房间里睡了五个钟头。而雷吉则正相反,她开了整整一夜车,白天只睡了不到两小时,她又疲倦,又担心,所以开始对马克没好气起来。 “雷吉,你是不是对我感到厌烦了?”马克问这话时没朝她看。 “当然不是。你对我感到厌烦吗?” “没有,雷吉。眼下在整个世界上你是我唯一的朋友。我只希望自己没有惹你生气。” “我保证不生你的气。” “雷吉,你想逃走吗?” “有点想。你呢?” “我不知道。我们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如果现在逃走,那看起来有点傻,在我看来那车库没什么好怕的。” 雷吉在折叠那张地图。“我想我们可以试试。要是害怕,我们就跑回到这里来” “我们现在在什么地方?” 她打开车门,说:“让我们去散散步。” 那条自行车道通向一个足球场,然后拦腰穿过一个繁密的树林。两旁的树枝在路的上方相交,使得这条路显得黑乎乎的,就像在隧道里一样,阳光透过树枝忽隐忽现。偶尔有一个骑车人会将树枝从柏油路上推开几秒钟。 这趟散步的确提神,马克在医院呆了三天,在监狱里呆了两天,后来又在汽车里坐了七个小时,在汽车旅馆里睡了六个钟头,因此当他们在树林里漫步的时候,马克简直都无法克制自己了。这会儿他很想念他的那辆自行车,他想要是现在他和里基能一起在这条小道上,那该有多好啊。那他们就可以无忧无虑地在这片林子里飞快地穿来穿去。那他们就又可以是两个普通的孩子了。他想念他们居住的那片活动房屋区里的拥挤的街道,在那里,孩子们可以到处乱跑,想玩什么游戏就玩什么游戏,人们一下也不会注意他们。在靠近塔克-惠尔庄园的地方有一片树林,那是一个属于他自己的天地,他想念那些只有他才知道的一条条的小径,还有那些长长的,荒无人烟的小道,他自打记事起就非常喜欢这些地方,虽然这看起来很不可思议,然而他还是很想念他的那块藏身之地,那地方就在由他亲自选定的那几棵树的下面,在那条只属于他的小河的旁边。在那里,他可以坐下来想心思,不错,还可以偷偷地抽上一二支香烟,自星期一以来他连一只烟都没有碰过。 “我在这儿干什么呀?”他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问道。 “那可是你自己的主意啊。”雷吉说道。她两手深深地插在新买的工装裤的裤袋里。 “‘我在这儿干什么呀?’——这句话已成了我这个星期最爱提的问题了。我在哪儿都提这个问题,不管是在医院,还是在监狱或法庭,在哪儿都问。” “你想回家吗,马克?” “什么家呀?” “孟菲斯。我带你回去找你母亲。” “好是好,可我不会和她呆在一起的,不是吗?事实上还没等我们走近里基的房间,他们就会把我拖走了,我会重新回到监狱,回到法庭;我还会重新见到哈里,而他会非常生气,不是吗?” “是的,不过我可以做做哈里的工作。” “我不能回去,雷吉。” 不过他们两人都不相信自己真的会去挖博伊德-博伊特的尸体。在去干这件事的中途准会有什么事情发生,会把他们吓跑,一直跑回到孟菲斯。他们中间总有一个人会承认这一点的。 雷吉在标有半英里的标志牌那儿停了下来。在他们的左侧是一片长满了青草的旷野,中间有一座供人们野餐的亭子;他们的右侧是一条羊肠小道,一直通向树林的纵深之处。“让我们试试这条路吧,”雷吉说,于是他们就离开了那条自行车道。 马克紧跟在雷吉的后面,问:“你知道你这是上哪儿去吗?” “不知道。不管怎样跟着我好了。” 小道渐渐变宽了一些,后又突然没有了,消失了。这里的地上到处是啤酒瓶和装炸薯条的口袋。他俩在树木和灌木丛中穿梭而行,直至找到了一小块空旷之地。此时阳光一下子变得明亮起来。雷吉用手遮住眼睛,看着眼前那一列排列整齐的树木。 后来他们看见了那个围栏。在一排铁链围栏的另一侧,红色的胜利女神像孤伶伶地在那里,被遗弃在紧挨着罗米的车库的地方。树林的尽头距那排围栏还不到二十英尺。在围栏和车库的后墙之间有十几棵橡树和挂满了西班牙青苔的榆树,它们将整个后院给遮了个严严实实。 毫不奇怪,罗米是一个懒散的人,因为他将木板、碎砖、水桶,还有草耙什么的全部一古脑地堆放在车库后面,从前街上根本看不见这些东西。 那排铁链围栏上有一个门。车库的后墙上有一面窗子和一扇门。靠墙处堆放着许多袋没用过,已经失效了的化肥;门边还停放着一台掉了手柄的破旧的除草机。总之,后院里杂草丛生,这个样子已有相当一段时期了。沿围栏野草丛生,草高没膝。 他俩在树丛中蹲了下来,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座车库。他们不能再靠近了,因为邻居那与房屋相连的室外就餐处和烤架近在咫尺。 雷吉想屏住粗气,但却办不到,她抓住马克的一只手;想到一位美国参议员的尸体就埋在离她此刻的藏身处不到一百英尺的地方,她觉得这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我们上那里去吗?”马克问道。这句话几乎是一种挑战,然而雷吉还是从他的话音里觉察到了一丝胆怯。太好了,她心想,他害怕了。 她屏住呼吸,过了好一阵子才耳语道:“不,我们走得够远的了。” 马克犹豫了半天,然后说道:“这事不难。” “那可是一个大车库啊,”雷吉说。 “我知道它的确切位置。” “好了,我一直到现在都没有逼你说出来,可难道你不认为现在是该让我分享你的秘密的时候了吗?” “它在船底下。” “他告诉过你?” “是的。他说的很明确,尸体就埋在船底下。” “要是没有船怎么办?” “那我们就打发那些蠢驴去。” 马克最终开始淌汗并喘起粗气来了,雷吉认为她已经看够了,于是便蹲着身子,开始向后移去。“我要离开了,”她说。 凯-奥-刘易斯根本没离开飞机。飞机降落时麦克苏恩和他的那一班人马正等在机场上。趁飞机加油的空隙,他们像冲锋一般登上了飞机。三十分钟后,他们启程朝新奥尔良飞去,拉里-特鲁曼正在那里焦急地等待着他们。 刘易斯一点也不喜欢这次行动。他此次去新奥尔良究竟是为了什么?那可是一座大城市。没有人知道她到底是开什么车去那儿的。实际上雷吉和马克究竟是开车去的还是乘飞机去的,是乘的公共汽车还是坐的火车,对此他们全都一无所知。新奥尔良是一座旅游城市,同时也是一座经常接待会议的城市;那里的旅馆房间有成千上万,街道上人山人海。除非他们犯下什么过失,否则要想找到他们是完全不可能的。 然而沃伊尔斯局长要求他去现场,所以他只得离开这里去新奥尔良。找到那个孩子,让他开口——这就是他接到的指示。为此,他们答应他要什么就给什么。 这三个人中有两人,即利奥和尤努奇是苏拉里家族的老牌打手。尽管他们一再否认,实际上他俩与尖刀巴里确实有着血缘关系。另外一个是个虎背熊腰,然而却乳臭未干的小伙子。他肌肉发达,颈粗腰宽;人们都叫他公牛;其间的道理自是不言而喻。他之所以被派来干这非同寻常的差事,是因为大部分下手活都得由他来干。巴里曾向他们担保,说这活不难干。还说那层混凝土很薄,况且那具尸体也很小。他们只需这里凿一下,那里凿一下,在不知不觉中就可以看到那只黑色的垃圾口袋了。 巴里曾画了一张车库的地面示意图,而且非常自信地在图上标出了那个墓穴的确切位置。他还画了一张地图,在上面标出了一条线,这条线的起点是西部公园的停车场,经网球场、足球场,穿过一片森林,顺那条自行车道到达一条羊肠小道,然后再穿过一片中间有一座供人野餐的亭子的空地,最终到达沟边。这事很容易,整个下午他都在试图打消他们的疑虑。 那条自行车道此时空无一人,也该如此,因为现在已是星期六深夜十一点十分了。空气又闷又热,待他们抵达那条羊肠小道时,一个个已是大汗淋漓、气喘吁吁了,公牛比那两人要年轻得多,也结实得多;当那两人在黑暗中轻声地埋怨这闷热的天气时,他则跟在他俩的后面,独自微笑着。他猜他们两人可能已三十大几了;这两人平时抽起烟来一根接一根,喝起酒来也不要命,吃东两时那副吃相难看极了。他俩喋喋不休地抱怨这活太苦,其实他们连一英里都没走到呢。 “当心。”利奥已是第十次说这句话了,就好像不断重复这句话就可以使事情安全些似的。他们顺着黑幽幽的、杂草丛生的河床向前走了二百米,然后就爬上了对岸。电筒亮了起来,他们全都趴在灌木丛中匍匐前行,直至来到克利福德家的铁链围栏后。他们跪在那里歇了一会。 “要知道这么干真蠢。”尤努奇一边大声喘气,一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我们从几时起干起了盗尸的勾当?” 克利福德家的后院一片漆黑,利奥正在观察那里的动静。那里没有一丝光亮。几分钟前他们曾驱车从房前走过,注意到在靠近前门的地方有一盏带球形玻璃灯罩的煤气灯,而屋后却是一片黑暗。“闭嘴。”利奥头也不回地说道。他们飞快地跑过草地,来到克利福德家围栏的门前,随即便走了进去。他们在树木之间奔跑着,最后来到了车库的后墙边。尤努奇浑身疼痛难忍,只见他四肢朝下趴在地上,身体在急剧起伏。利奥爬到了车库的一角,观察着邻居家的动静,什么也没看见,除了尤努奇那似乎马上就要停止跳动的怦怦的心跳声之外什么也听不见。公牛在另一拐角处窥视着,注视着克利福德家房子后面的动静。 整个街区全都进入了梦乡,连狗都去睡大觉了。 利奥站了起来,想试着打开车库后门,门是锁着的。“呆在这儿别动。”他吩咐道,然后就弓着身子沿车库墙走到了前门,前门也锁着。他又回到后墙边,说:“我们得砸玻璃,前门也是锁着的。” 尤努奇从扎在腰间的小口袋里掏出一把榔头,利奥开始轻轻地敲打着门把手上方的脏兮兮的窗格玻璃。“留神那个角落。”他嘱咐公牛。公牛爬到他的身后,朝隔壁巴兰坦家的方向望着。 利奥不停地轻轻敲着,直到窗格玻璃碎了为止。他小心翼翼地拿掉那些碎玻璃片,将它们抛在一边。等到窗框上的那些锯齿般的玻璃片被清除干净后,他将左胳臂伸了进去,把门锁打开了。他拧亮手电筒,于是三个人一起走了进去。 巴里说过他记得这个地方乱七八糟的;显然,克利福德没死以前太忙了,顾不上将东西堆放整齐。他们首先注意到的是车库的地面是用碎石铺的,而不是用混凝土浇成的。利奥朝他脚底下的那些碎岩石踢了几脚。即使巴里告诉过他们这里的地面是用碎石铺的,他现在也不记得了。 那条小船就在车库的中央。那是一艘十六英尺长、装有舷外推进器和滑水帆具的船,上面盖满了灰尘。牵引车上的四个轮胎三个是瘪的。这条船起码有好几年没有下过水了。 利奥将手电的一小团光束直接对准了小船牵引车的主横梁的下方。他示意公牛过来,于是公牛便趴了下来,开始用手扫去那些白色的碎石子。尤努奇又从腰间的口袋里拿出了一把小泥铲。公牛接过铲子,将更多的石子刮开。他的那两个搭档一边一个站在他的肩膀旁边。 当挖下去两英寸深时,他的铁铲碰到混凝土时刮出来的声音就变了,这船太碍事了。公牛站起身来,慢慢地提起牵引栓,然后猛地用力一拉,使牵引车的前部向一旁移动了五英尺。牵引车的一侧擦着了那堆得像小山一般的铝罐,于是引起了好长一阵叮叮当当的声响。这几个人一下子呆住了,一动不动地听着那声音。 “你得小心点,”利奥小声对公牛说道。“你们呆在这里,别动。”他让他俩靠船边站在黑暗之中,自己从后门走了出去。他站在车库后面的一棵大树旁,观察着隔壁巴兰坦家屋子里的动静。此时外面一片漆黑,四处静悄悄的。院子里面有一盏路灯,投出一束微弱的光,照在铁栅栏和花坛上,但却不见有任何东西在动。利奥张望着,等待着。他想这些邻居此刻恐怕连空气锤的声音都不会听。他又蹑手蹑脚地走回了车库,将手电光对准了碎石下面的那块混凝土层。“让我们赶快把这倒霉的活干完吧,”他说,公牛又重新跪了下来。 巴里向他们解释过,说他先挖了一个很浅的墓穴,大约有6英尺长,2英尺宽,不到18英寸深。接着就将那具尸体塞了进去。然后他把事先和好的混凝土填塞到了尸体的四周围,那尸体是用黑色塑料垃圾袋装着的。最后他又在他那小小的杰作上浇了点水。第二天他又回到那里,将那地方用碎石子盖了起来,并把船推回到了原位。 他的活干得真不错,巴里说这个墓穴只不过是暂时的,他本打算把尸体移走,可谁知后来联邦调查局的人开始跟踪他了。利奥和尤努奇以前曾处理过几具尸体;通常都是装在沉重的大桶里扔到水里去。这次巴里的这个暂时的藏尸之处倒是给他俩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公牛在那里又是刮,又是扫的,不久整个混凝土面就暴露出来了。尤努奇在它的另一边跪了下来,他和公牛一起开始用凿子和榔头将混凝土凿开。利奥将手电筒放在了他俩身旁的碎石上,又一次从后门走了出去。他弯着身子,朝车库的正面移了过去。四下里一片寂静。外面能听见敲打凿子的声音,不过不要紧。他快步走到克利福德家的屋后,大概有五十英尺那么远,这里几乎听不见敲打声了,他脸上露出了微笑。即使巴兰坦家里的人醒着,他们也不会听见这里的声音的。 他又重新朝车库奔去,在墙角与胜利女神像之间的黑暗处坐了下来,从这里他可以看到大街。一辆小小的黑色汽车在房前那弯弯曲曲的街道上移动着,一会就不见了。再也没有其它的车辆了。透过树篱,他可以看见巴兰坦家房屋的轮廓,没有任何东西在动。他能听到的唯一声音就是从博伊德-博伊特的坟墓那边传来的低沉的敲凿混凝土的声音。 克林特的那辆协和牌轿车就停在网球场附近。靠街的地方还停着一辆红色的卡迪拉克牌小汽车。雷吉关上了车灯并熄灭了发动机的引擎。 他俩默不作声地坐在车内,透过挡风玻璃望着黑暗中的足球场。雷吉心想这倒是个遭行凶抢劫的绝好地方,可她并没将这一想法提出来。即便不去想遭抢劫的事,令人害怕的事也够多的了。 自天黑以来马克一直很少说话。店家曾按他们的吩咐将意大利式馅饼送到了他们的汽车旅馆,这以后他俩躺在同一张床上睡了一个小时,后来他们又看了会儿电视。他不住地向雷吉打听时间,就好像他马上要去见行刑队一样。十点钟时,雷吉开始确信他就要打退堂鼓了。到了十一点,他开始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一会走到浴室那里,一会又走回来。 可到了十一点四十分时,他们却来到了这里,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坐在一辆热烘烘的汽车里,准备去从事一项根本无法从事的使命;其实这两人谁也不是真心想去干这件事情。 “你说有没有人知道我们在这里?”他轻轻地问雷吉。 雷吉望着他。而他的视线却投向了足球场那边的什么地方。“你是说在新奥尔良?” “是的。你觉得会不会有人知道我们在新奥尔良?” “不会的。我想不会有人知道。” 看来这个回答很令他满意。她在七点左右和克林特通过一次话。孟菲斯的一家电视台已播出报道,说她也失踪了,不过现在一切尚显得平静。克林特已有十二个小时没有离开过他的卧室,因此,他说,请他们赶快,无论他们准备干什么就赶快去干吧。他曾给洛夫妈妈打过电话。虽然她感到担忧,但在目前这种情况下她表现得还不错。 他俩出了汽车,顺着那条自行车道往前走着。 “你真的要去干吗?”雷吉边问边紧张地朝四下望去。这条小道上一片漆黑,多亏了他们脚底下的柏油路,他们才不至于走到树林里去。他俩肩并肩,手挽手,慢慢地走着。这个城市,在这些树林里,在这条小道上,究竟是为了什么。虽然她真心实意地爱着这个孩子,但她却并不想为他去送死。她紧紧地抓住马克的手,想以此使自己勇敢些。不错,她心里的确在不停地祈祷,盼望最好马上能出点什么事,这样他们就可以立即冲回汽车,接着就离开新奥尔良。 “我一直在想一件事。”马克说道。 “我不会感到吃惊的。” “真要找到尸体也许很难,这你是知道的。所以我决定这么办。你就呆在紧靠着水沟的树林里,明白吗,我呢,就从后院溜到车库里。我要查看一下船的底下,知道吗,弄清楚它到底在不在那儿。然后我们就离开这里。” “你认为你只要查看一下船下面就能看到尸体了?” “也许我能看到埋它的地方,你说呢?” 她将他的手捏得更紧了。“听我说,马克,我们是拴在一起的,对吧。如果你要去车库,那么我也要一起去。”她的声音异常地坚定。当然,他们不可能去车库的。 树林里有一小块空地。通过一盏挂在柱子上的灯射出的光线,他们看到在他们的左边是那座供人野餐的亭子。而那条羊肠小道则起于他们的右侧。马克摁了一下揿钮,他手上拿着的小手电立即射出一道光,照亮了他们前面的路。“跟我来。”马克说,“没人会看见我们在这里的。” 他灵巧地、悄无声息地在林子中穿行着。刚才在汽车旅馆时,他列举了许多往事,都是关于他深夜里在活动房住宅区附近的林子中走玫的事情,还有男孩子们在黑暗中通常玩的那些游戏。他管这些叫做丛林游戏。这会他手拿着电筒,走得就更快了,身体不时地擦过那些大树枝,还得留神避开那些小树。 “走慢点,马克。”雷吉不止一次地这么说道。 马克拉着她的手,帮着她下了沟坡。他们爬到了沟对面,然后在树林和灌木丛中不停地穿越潜行,直到找到了几小时前让他们感到吃惊的那条小道。那排围栏突然出现在他们眼前。他们慢慢地、蹑手蹑脚地往前走着,马克将手中的电筒熄灭了。 此刻他们已来到了紧靠克利福德家屋后的那片茂密的树丛中。他俩跪了下来,屏住呼吸。透过灌木和杂草可以看到车库后墙的轮廓。 “要是我们看不到那尸体怎么办?”雷吉问,“那时候干什么呢?” “等那种事发生了我们再为它发愁吧。” 现在可不是对他做的这个决定再进行一番长时间的争论的时候,马克全身趴在地上,慢慢地朝着那片繁密的灌木丛边爬去。雷吉学着他的样子也跟着爬过去。他们在离那个围栏门还有二十英尺的地方停了下来,周围的杂草又高又密,湿漉漉的。后院里又黑又静,没有一丝光线,没有一点响声,也没有任何动静。整个这条街都在沉睡中。 “雷吉,我要你就呆在这儿。把头低下。我一会儿就回来。” “不行!”雷吉大声地耳语道,“你不能这么做,马克!” 可他已经爬走了。对他来说,这只不过是场游戏。是他和他的小伙伴们进行的又一次丛林游戏,他们在追他,并用灌有彩色墨水的枪在朝他射击,他像一条蜥蜴似地在草丛中滑动着,他将那大门挪开了一点,刚好能让他滑进去。 雷吉趴在地上,在草丛中爬着,跟在他的后面,后来便停了下来,因为马克已经不见了。马克在行进途中经过的第一棵大树后面停了下来,听了听四下的动静。他又爬到了下一棵树旁,这次他听到了一点声音。“叮当!叮当!”他一动也不动地趴在那里,那声音是从车库传来的。“叮当!叮当!”那声音十分缓慢。他朝树的周围看了一下,然后将目光投向了车库的后门。“叮当!叮当!”他向后瞥了一眼,想看看雷吉,然而树林与灌木丛中漆黑一片,根本看不见她的踪影。他又看了看那扇门。这回他发现了那儿有些异样。他又向前爬到另一棵树后,这里离车库又近了十英尺。那声音这会更响了。车库的门微微敞开着,门上的一块窗玻璃没有了。 里面有人!“叮当!叮当!”有人躲在里面,灯也不敢开,他在挖东西!马克呼吸加重了。他爬到了一个碎石堆的后面,距车库后门不到10英尺远。他知道到现在为止自己没弄出一点声响。碎石堆周围的草比别处还要深,马克像只变色龙似的在草丛中慢慢地爬着。“叮当!叮当!” 他低低地弯着腰,开始往后门走去。一个已经腐烂了的小东西,它那残破的一端在马克的踝骨处绊了他一下,他跌倒了。那堆碎石处发出了一点响声,原来是一只空油漆桶倒在了地上。 利奥一下子跳了起来,朝车库的后门冲去。他从腰间抽出了一把装有消音器的0.38口径的手枪,在黑暗中奔跑着,来到这个墙角,蹲下身来,倾听着四周围的动静。车库里,那敲打凿子的声音也停了下来,尤努奇透过后门向外张望着。 雷吉听见了车库后发出的那阵声响,立即将自己的腹部紧紧地贴在湿漉漉的草丛里。她闭上双眼,开始祈祷起来。她究竟为什么要上这里来? 利奥蹑手蹑脚地来到那堆碎石旁,围着它快速转了几圈;那把枪仍拿在他的手上,随时准备开火。他重新蹲了下来,耐心地观察着周围黑暗的一切,从这里几乎看不见围栏,四下里没有一点动静。他又悄悄地走到另一棵树旁,离车库后墙十五英尺远,静静地等在那里。尤努奇一直在密切地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好几秒钟过去了,一点动静也没有。利奥站了起来,弯着身子慢慢地朝围栏大门走去。一根树枝在他的脚下发出了一声劈啪的折断声,他僵立在原地有一瞬间没敢动弹。 他在后院四处转了一圈;此时他的胆子梢大了一些,但枪却仍拿在手里。他身体依靠在一棵树上,这是一棵粗大的橡树,它那低垂的枝干与巴兰坦家的地界离得很近。马克这会就躲在那排离他还不到十二英尺远的长得参差不齐的树篱中。他屏住呼吸,身体紧紧地趴在地上,他刚才一直在注视着那个在树与树之间的黑暗中不断走动着的黑影,他明白,只要自己不出声,就不会被发现。这会他慢慢地朝外呼着气,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站在树旁边的那个人的黑色轮廓。 “怎么回事?”一个低沉的声音从车库里传了出来。利奥将手枪插回到裤腰上,往回走去。尤努奇现在己站到门外来了,“怎么回事?”他又问了一遍。 “不知道。”利奥用近乎耳语的的声音说道。“可能是只猫什么的,回去干活吧。” 门轻轻关上了,利奥在车库后面悄然无声地踱来踱去走了五分钟。仅仅五分钟,可对马克来说却好像一小时。 后来,那个黑影拐过墙角不见了。马克注视着周围的动静;他慢慢地从一数到了一百,然后便沿着那排树篱慢慢地爬着,一直爬到围栏的尽头。他在大门那里停了下来,数到三十。除了远处传来的极低沉的敲凿声外,四下里悄无声息。这时他一下子跃了起来,冲到了灌木丛的边缘;雷吉正蜷缩在那里,心里害怕得不得了。当他俩一起往那排长得更加厚密的树篱里躲藏时,雷吉一把死死地抓住了马克。 “他们在那里面!”马克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 “谁?” “不知道。他们在往外挖尸体!” “到底出了什么事?” 马克的呼吸非常急促。他急于想说话,所以大口大口地咽着气,头随着身体不住地上下晃动着。“我被一样什么东西给绊倒了,出来了一个家伙,我想他手上有枪,他差点发现我。天啊,我当时害怕死了。” “你现在仍在害怕。我也怕死了!让我们赶快离开这里吧!” “雷吉,你听。等一下。听!听见了吗?” “没有!听见什么呀?” “那叮叮当当的声音。我也听不见了,我们离得太远。” “我说让我们离得更远些。走吧。” “再等一会,雷吉。该死!” “马克,他们都是些杀手。他们都是黑手党的人。让我们赶快离开这该死的地方吧。” 马克瞪着眼看着雷吉。透过牙齿缝低声说道:“不要紧张,雷吉。不要紧张,行不?瞧,没人会看见我们在这儿。在车库那边连这里的树都看不见。我试过,没错。好了,安心吧。” 雷吉跪了下来,两人一起盯着那车库。马克将一根手指放到唇上,轻轻地说:“我们在这儿很安全,是的。听。” 他们听着,可那声音却听不见了。 “马克,这些人是马尔丹诺派来的。他们知道你已逃走,所以惊慌了。他们有枪,还有刀,谁知道还有其他什么,我们走吧,就算他们把我们打败了,全完了,他们赢了。” “我们不能让他们把尸体弄走,雷吉。你想想嘛。要是尸体被弄走了就永远也找不到了。” “那太好了。这一来你就没有危险了,黑手党也会把你忘掉。现在我们走吧。” “这不行,雷吉。我们得做点什么才行。” “什么!你想和黑手党的恶棍们干一场?得了,马克。这样干是发疯。” “就等一分钟。” “那好,那我就不多不少等上一分钟,然后我就走。” 马克转过身来朝她微笑了一下,说:“你不会丢下我的,雷吉。我知道你是不会那么做的。” “别逼我,马克。当时你们在克利福德周围用那根水管作弄他时,里基有些什么样的感觉呢,现在我算是体会到了。” “安静些,好不好。我正在想事呢。” “这正是最让我感到害怕的。” 她一屁股坐在地上,两脚交叉放在身前。那些树叶和滕蔓不时地擦着她的脸。马克趴在地上不住地抖着,就像一只准备捕杀猎物的狮子。最后他终于开口了:“我想出了一个主意。” “你当然想得出。” “呆在这里。” 她出奇不意地一把抓住了他的后脖子,将他的脸转向自己。“听着,小鬼,这可不是你以前玩的那种丛林游戏,那时你们射出来的是橡皮箭,扔出去的是泥块。而那些人可不是和你一起在丛林里玩捉迷藏的小伙伴,也不是美国大兵,不管你们还装扮过什么,反正他们都不是。这可是生死攸关的事啊,马克。你刚才已出过一次错,算你命大。再出一次错,你就没命了。现在让我们离开这个鬼地方吧,现在就走。” 在她责骂他时,马克一动不动地呆了好几秒钟,然后他恶狠狠地猛地一下挣开身体。“呆在这儿,别动。”他绷着脸丢下了一句话,然后就爬出灌木丛,穿过草地,朝着围栏爬了过去。 在一进围栏大门的地方有一个废弃的花坛,四周用插在土里的木板围着,坛内一片杂草。马克爬到了花坛那里,在地上选了半天,选出了三块石头。他选得很挑剔,就像一名厨师在市场上选西红柿一样。他将车库的两个拐角观察了一阵,然后就不声不响地退回到了黑暗之中。 雷吉在原地等着,一动也没动。马克知道她找不到回汽车的路,他知道她需要他。他们重又一起挤在灌木丛中。 “马克,我的孩子,这么做是疯了。”雷古简直是在恳求。“请别干了,这些人可不是在做游戏啊。” “他们太忙了,根本顾不上我们,没错。我们在这里很安全,雷吉。喏,即使他们现在就从那门里冲出来,那他们也休想发现我们。雷吉,我们在这里很安全。相信我吧。” “相信你!连你自己都会让人给杀掉。” “呆在这里。” “什么!求你了,马克!别再玩游戏了!” 马克没再理会她,只是朝大约三十英尺之外一块离三棵树很近的地方指了指,说了声“我马上就回来。”接着就消失了。 他在这片灌木丛中爬呀,爬呀,一直爬到巴兰坦家的屋后。从这里,他几乎看不见罗米的车库。雷吉也被黑幽幽的树篱吞没了。 这家人家的户外就餐处很小,还亮着一盏昏暗的灯。那里有三张白色的柳条椅,还有一个烧木炭的烤肉架。一扇镶着厚玻璃的窗子正好居高临下地位于就餐处的上方;就是这扇窗子引起了马克的注意。他站在一棵树后,掂量着自己和那窗子之间的距离;据他估计这距离大约有两幢活动房子那么长。石头不能扔得太高,以免碰上那些树枝;但又不能扔得太低,这样才能避开那排树篱。他深吸了一口气,使出全身的力气将石头扔了出去。 听到响声,利奥在克利福德家这边一下子跳了起来。他爬到了车库的前面,透过树篱观察着。那家人家的户外就餐处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响。刚才那声音听上去像是有块石头落在了木头盖板上,然后在砖墙边打了几个滚,响了几声。可能那只不过是条狗弄出的响声,他们是安全的,又是一场虚惊。 巴兰坦先生翻过身来,看着天花板。他六十刚出头;自从一年半以前那家迪斯科舞厅从这里迁走以后,他夜里很难入睡。他刚刚打了个盹,后被一个声音惊醒了。那难道仅仅是个声音吗?如今,在新奥尔良已再也找不出一处安全的地方了,因此六个月前他花了两千美元在家里装了一套安全警报系统,犯罪活动比比皆是。他们一直在考虑是否有必要搬家。 巴兰坦先生又翻了个身;就在他刚刚合上眼睛的时候,突然砰地一声,玻璃窗被砸得粉碎。他猛地一下子窜到了房门口,打开了卧室的电灯,高声叫道:“旺达,起来!快起来!”于是旺达便伸手够她的睡袍,巴兰坦先生从壁橱里拽出了一杆猎枪。与此同时警报器也发出了刺耳的尖啸声。这两人一路冲到楼下的大厅里,一边跑一边大声地冲着对方喊叫,同时噼噼啪啪将所有的电灯开关都打开了。书斋里到处都是碎玻璃片,巴兰坦先生将枪口对准了窗口,好象在防范另一场袭击的。“快打电话叫警察!”他朝旺达喊道,“打911!” “我知道号码!” “快点!”巴兰坦先生穿着室内便鞋踮起脚尖绕着那些碎玻璃走了一圈。只见他端着枪,弓着身子,就好像有夜盗想从窗口闯进屋来似的。他以这种战斗姿态走到了厨房,在一块控制板上敲了几个数字,那警报器就不响了。 利奥回到了他那紧挨着胜利女神像的哨位,刚一坐定就听见了玻璃的爆裂声,这声音打破了黑夜的沉寂。在他仓促起身的时候,他将自己的舌头咬了一个洞。他顾不上这些,重又向那排树篱奔了过去。一台警报器尖叫起来,过了一会又停住了。一个身穿长及膝盖的红色睡衣的男人,手里拿着一杆猎枪,朝户外就餐处跑了过来。 利奥急急忙忙地爬到了车库的后门。尤努奇和公牛正趴在那条小船的旁边,被吓得半死。利奥踩着了一把草耙,耙柄刚好落在了一只装满了铝皮罐的口袋上。这三个人吓得气都不敢出了。这声音旁边的那家人家肯定能听见。 “这他妈的是怎么回事?”尤努奇透过紧咬着的牙齿缝隙问道。他和公牛浑身汗津津的,衬衣全粘在了身上,两人满头大汗。 “我不知道。”利奥努冲冲地说。他一边吐着嘴里的鲜血,一边一寸一寸地朝窗口挪去。这窗子正好对着那排将巴兰坦家的宅子与这边隔开的树篱。“我猜是一样什么东西钻进了窗子。我也不清楚,那个疯杂种手里还拿了一杆猎枪呢。” “拿着什么!”尤努利差点没尖叫起来。他和公牛慢慢地将头抬了起来,伸向窗口,和利奥的头凑在了一起。那个拿着猎枪的疯家伙正在他的后院里走来走去,一边跺着脚,一边朝着那些树木放声大喊。 巴兰坦先生一向讨厌新奥尔良,讨厌那些毒品,还讨厌那些企图抢劫行窃的小流氓;总之,他讨厌一切犯罪活动,讨厌生活在恐惧之中。刚才发生的事情更增加了他对这一切的厌恶,于是他举起猎枪对着树丛开了一枪。这样好让那些讨厌的杂种放明白些,他可不是好惹的。要是谁胆敢再来这里捣乱,那就让他躺在棺材里离去。“轰!”,枪又响了。 他开着枪,打伤了好几棵树,与此同时巴兰坦太太则穿着粉红色的睡袍站在门廊里大喊大叫。 枪声刚起,隔壁这家的车库里的那三个脑袋就一起碰到了地上。“这老杂种疯了!”利奥尖叫了起来。过了一会他们三个人高度一致地慢慢地重又抬起了头;也就在此时,第一辆警车驶进了巴兰坦家的车道,车上那蓝色和红色的警灯闪得人眼花缭乱。 尤努奇是第一个冲出门的,后面跟着公牛,然后是利奥。他们虽逃得很急,但还是小心谨慎地不去引起隔壁那对白痴的注意。他们身子弯得紧靠地面,匆匆朝前溜去。他们一会撞在这裸树上,过了一会又僮着了另一棵树,一心只在更多的枪子飞来之前赶快逃到树林里去,不过他们的撤退还算有条不紊。 马克和雷吉挤在一起,躲在灌木丛的深处。“你疯了!”雷吉不住地这样抱怨着。她这话不是没有根据的,因为她真地相信她的当事人大脑已经神经错乱了。然而尽管如此,她还是紧紧地拥抱着他,他俩紧紧地挤靠在一起。那三个黑影在仓皇地向前奔跑着,可他们两人却没看见,直等到他们穿过了那道围栏,他俩才发现了他们。 “他们在那。”马克手指着那些黑影小声地说。不到半分钟之前他刚刚吩咐过雷吉,要她留神那座大门。 “有三个人。”他小声说道。那三个人在离他俩的藏身处不到二十英尺远的地方一跃跳进了那排树篱,接着就消失在了树林里。 他俩两人相互挤得更紧了。“你疯了。”雷吉又说了一遍。 “也许是的,不过那很管用。” 刚才的那阵枪子差点没让雷吉从灌木丛边跑开。自他们到达这儿起她就一直在发抖。当马克回来后告诉她车库里有人时,她害怕得有些受不了了。当马克将石块从窗子里投进屋时,她简直就要叫出声来。而那杆猎枪则终于使得她不能再忍受这一切了。她的心脏在怦怦地跳个不歇,她的双手不住地颤抖着。 怪得很,这会她反倒明白了现在不能跑。那三个盗墓贼现在正跑在他们与他们的汽车之间,他俩无处可逃。 刚才的那阵枪响把邻居们都惊醒了。各家各户的后院都亮起了泛光灯,那些身穿睡衣的男男女女全都走到了院子里,朝着巴兰坦家的方向张望。人们大声询问着是怎么回事,声音越过一道道围栏传向了四面八方。那些狗也开始活跃起来了。马克和雷吉赶紧朝灌木丛的深处退去。 巴兰坦先生和其中一名警察一道沿着屋后的围栏走着,他们也许想再找出几块用来闯祸的石头,可这根本是无望的。雷吉和马克听得见他俩的说话,但却不明白他们在说些什么。只听见巴兰坦先生老是一个劲地在嚷嚷着什么。 警察使巴兰坦先生平静了下来,接着他们用透明胶布帮他把窗子给贴了起来。警车上的那些红灯和蓝灯已被关灭;二十分钟后,警察全部离开了。 雷吉和马克仍等在那里;他俩浑身发抖,手紧紧地拉在一起。虫子在他俩的手臂上慢慢爬动着。蚊子非常猖獗,他们两人身上穿的黑汗衫上沾满了碎草和芒刺。巴兰坦家的灯终于熄灭了,这以后他俩又等了好一会—— 豆豆书库收集整理 第30节 凌晨1点刚过,天空的浓云绽开了几道裂缝,现出了半边月亮;有那么一阵子,月光照亮了罗米家的后院和车库。雷吉朝腕上的手表瞥了一眼,她的两条腿都蹲麻了。由于长时间地坐在地上,她感到腰酸背痛。然而怪得很,对于自己在丛林里所处的这种困境,她已习以为常了。在幸免于同恶棍、警察和那个手拿猎枪的白痴遭遇后,她感到这会他们格外地安全。她的呼吸和脉搏又恢复了正常。现在她已不再淌汗,不过她的工装裤和衬衫由于刚才的奔劳和周围的潮湿还是湿漉漉的。马克在这么长时间里一直在用力拍打蚊虫,很少开口说话,他出奇地镇静。此时他将一根草棍放在嘴里嚼着,眼睛却在注视着那道围栏。他的一举一动都好像表明他,也只有他,才知道究竟应在什么时候采取下一步行动。 “让我们去走一走吧。”他说。他刚才是跪着的,现在站了起来。 “去哪儿?到汽车那里去?” “不是,就沿这条道走走,我的腿都要麻木了。” 雷吉的右腿从膝盖以下整个地麻木了,而她的左腿则从大腿根那儿起就没了感觉。她费了好大劲才站了起来。她跟在马克的后面穿过了灌木丛,一直走到那条与小河平行的小道上。马克在黑暗中灵巧地行走着,根本不需要手电筒照路。他一边走一边不停地拍打着蚊子,还不时地伸伸腿。 他们在树林深处停了下来。罗米左邻右舍的那一道道围栏在这里是看不见的。 “我想我们真的该回去了。”雷吉说道。现在她说话的声音抬高了一些,因为那些房子现在再也看不见了。“你知道吗,我害怕蛇,我可不想踩着一条蛇。” 马克没有看她,但却盯着那条沟的方向望个不停。“我看现在离开并不是个好主意。”他小声说道。 雷吉知道他这样说是有他的理由的。在过去的六个小时中她还没赢得过一场争论。 “因为那些人可能仍在附近。实际上,他们很可能就在不远处,等事情过去后好再回来。要是我们朝汽车那边去,那就有可能会碰上他们。” “马克,我再也经受不了这些事情了,别干了好不好?这些对你也许很好玩,是场游戏,可我已五十二岁了,我受够了。我简直不能相信自己会在凌晨1点钟藏在这片林子里。” 马克将他的一根食指放在唇上:“嘘。你说话的声音太高了,这可不是游戏。” “该死的!我知道这不是游戏!别来教训我。” “要保持冷静,雷吉。我们现在是安全的。” “安全个屁!除非我现在就能锁上汽车旅馆房间的门,否则我是不会感到安全的。” “那你走吧。走呀,先找到那条回汽车的路,然后就离开。” “这就走。让我来猜一猜,你是要留在这里的,是吗?” 月光消失了,突然间这片林子变得比刚才更黑了。马克转过身去,背朝着雷吉,开始朝他们刚才藏身的地方走去。雷吉本能地跟在他的后面。这很让她感到生气,因为此时此刻她竟然要依赖一个十一岁的孩子。可不管怎样她还是跟在他的后面,顺着一条她看不见的小道,穿过茂密的树林,来到了那排树篱,来到了他们刚才呆在那里等待的地方,车库这会隐约可见。 血液重又回到了她的腿上,但两条腿仍然十分僵硬。她后背下部在一个劲地抽动。她一只手在另一条小臂上揉来揉去,摸到了许多被蚊子叮出来的包。她左手的手背上有一道细细的血口子,也许是被灌木丛中的尖刺或带刺的草划出来的。假如她还能回到孟菲斯,她发誓一定要加入一个健康俱乐部,以保持身体健康。倒不是她打算再去做这样的冒险,而是她讨厌像这样的疼痛和气喘。 马克单膝跪地,将另一根草棍塞在嘴里嚼起来,两眼在观察着车库那边的动静。 他们等了一个小时,几乎没说过一句话。雷吉终于忍无可忍了,她要离开他,准备狂跑一阵穿过这片树林;于是她说道:“好了,马克,我要走了。去干你想干的事吧,我可是要走了。”然而她却并没迈步。 他们一起蹲在地上,马克用手指着车库说:“我要带上手电筒爬到那儿去。我要看看那尸体,或看看那坟墓,不管他们刚才挖的是什么,我都要去看看,行吗?” “不行。” “也许要不了多长时问。要是走运的话,我马上就会回来的。” “我和你一起去。”雷吉说。 “用不着。我要你就呆在这里。我担心那帮家伙这会也躲在那行树背后的什么地方张望着呢。假如他们来追我,你就立即大声喊叫,赶快没命地跑。” “不行。这行不通,我亲爱的。如果你要去看那尸体,那么我也要一同去,我不是在同你争论。这是最后的决定。” 他在离她二三英寸的地方直视着她的眼睛,决定不再同她争论了。雷吉的头在不住地抖动,下颔绷得紧紧的。她的脸在帽子底下显得挺可爱的。 “那就跟在我的后面吧,雷吉。要趴得低一些,还要仔细地听。时时刻刻都得听着周围的动静,行吗?” “行,行。我可不是一无用处。我现在在地上已经爬得很好了。” 他俩趴在地上,从灌本丛那儿开始了新的一轮出击。在寂静的黑暗中只见两条黑影在地上慢慢地游动着,地上的草又湿又凉。围栏的大门仍是开着的,刚才那几个盗墓贼撤退时跑得太急,没顾上关门。雷吉用脚钩了一下门,那门发出一阵轻微的吱吱呀呀的声音,马克朝她瞪了一眼。他们在第一棵树的背后停了下来,然后又迅速移到下一棵树的后面。四下静悄悄的一片,没有一点儿声音。现在已是凌晨两点,整个街区都寂静无声。然而马克还是很担心隔壁那个拿枪的疯子。他想这个人用一层薄薄的透明胶将窗子贴上后肯定再也睡不着觉了;在他的想象中,这人这会一定正坐在厨房里,留心着院子里的动静,一旦听见树枝发出的声响就会立即再一次开枪。他们在下一棵树旁停了下来,接着便朝那个垃圾堆爬了过去。 雷吉点了一下头,稍稍歇了口气。他俩弓着身子朝车库的后门急步跑了过去,那门微微地敞开着,马克将头伸进了门内。他打开手电筒,朝着地面照去,雷吉跟在他的身后也走了进来。 屋里有一股刺鼻的浓臭味,和动物尸体在阳光下腐烂时发出的气味一个样。雷吉本能地将鼻子和嘴巴给捂了起来,马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随即便屏住了呼吸。 在这拥挤不堪的屋子里唯有屋子中央有一块空地,先前那条船就放在那里,他俩在那块混凝土地面旁边蹲了下来。“我都要吐了。”雷吉说道,嘴几乎都没张开。 再有十分钟,尸体就会被挖出来了。他们是从中间,大约是躯干部位的两边开始凿起的。裹在外面的那几层黑色垃圾袋有一部分已被水泥弄烂了,这些口袋已被剥去。在靠近脚和膝盖的地方已挖出了一条很不整齐的窄窄的深沟。 马克已看得差不多了。他捡起一把那几个人丢下的凿子,将它戳进了黑色塑料袋之中。 “别弄!”雷吉耳语道,但声音已够大的了;她朝后退去,但眼睛仍看着这一切。 马克用凿子将那垃圾口袋从上到下一划到底,手电光始终紧紧地跟随着凿子。他慢慢地让凿子转了个方向,然后用一只手将塑料袋撕了开来。他一下蹿了起来,满面惊恐。后来他慢慢地将手电光对准了已故参议员博伊德-博伊特那张已经腐烂了的脸。 雷吉又往后退了一步,一下子跌在了一堆装满了铝皮罐的口袋上。寂静中,这响声简直震耳欲聋。她在黑暗中爬动着,挣扎着想站起来,但由于她不住地晃动和踢脚,反而弄出了更多的声响。马克抓住了她的一只手,将她朝船那里拖去。“对不起!”雷吉小声说道,这会她站的地方离那死尸只有二英尺,可她却没去想它。 “嘘——”马克一边说一边踏上一只木箱,透过窗子向外窥视着,隔壁那家人的灯又亮了,那杆猎枪可能随后就会出现。 “我们走。”他说。“弯下身子。” 他们从后门走了出去,马克随手关上了门。隔壁人家的屋门砰的响了一声。他立即四肢抵地,悄悄地绕过碎石堆,爬过那些大树,穿出了那座大门。雷吉紧紧跟在他的脚后。当他们来到那片灌木丛的时候就停止了爬行。他俩弯着身子,像松鼠似地在地上蹦来跳去,直到找到了那条小道为止。马克拧亮了手电筒,他俩一直走到那条小河边才放慢了脚步。马克钻进了一处草丛,熄灭了手电。 “怎么了?”雷吉问他;她累得直喘粗气,心里害怕极了;眼看就要走到这场历险的出口处了,因此她十二万分地不愿意再停下来。 “你看见他的脸了吗?”马克问;还在为他们刚才干的事情感到惧怕。 “我当然看到了他的脸。我们走吧。” 他们从那个大圆顶建筑旁进了高速公路,然后朝梅泰里驶去。公路上车辆稀少;不过与大多数城市比起来,在这星期六凌晨两点半钟的时候,这里的车辆算是多的了。自打他们在西部公园跳上车离开了那个地方,他俩连一句话也没说过。 马克轻轻地抓着左小臂上被叮的疙瘩;当他们驶离市区,他不住地望着新奥尔良城那越来越稀少的灯光。“你看见他脸上的那些黑褐色的东西了吗?”他问,却并没有朝她看。 “我只看见上面有蛆。”雷吉说。 “那黑褐色的东西是血。”马克说,语气里透着医检人员的权威。 雷吉不想继续谈这件事。现在既然沉默已被打破,那就该讨论一些更重要的问题。 “我想,既然这场小小的恶作剧已经过去,我们该来谈谈你的那些计划了。”她对他说道,同时瞥了他一眼。 “我们得赶快行动,雷吉。那些家伙还会回来把尸体弄走的,你说呢?” “是的。这一次我同意你的看法。从我们所了解的一切来看,他们说不定已经回来了。” 马克又在抓另一只手臂,同时将一只脚架到了另一条腿的膝盖上。“刚才我一直在想这事。” “我敢说你是在想。” “孟菲斯有两样东西我不喜欢。一是太热,另一个是地太平坦。那里既没有小山也没有大山,你懂得我的意思吗?我常想要是能住在大山里,那该有多好啊。那里空气凉爽,冬天又有好深好深的雪。那不是很好玩吗,雷吉?” 她独自笑了笑,将车开到了另一条车道上。“听起来妙极了。有什么特别想去的山吗?” “去西部什么地方的山。我去得成吗?” “这可以安排。眼下他们几乎什么都会同意。” 马克停止了抓痒,十指紧抱着膝盖。他用疲倦的声音说道:“我不能再回孟菲斯了,是不是,雷吉?” “是的。”雷吉柔声答道。 “我以前可不是这样想的。”他想了几秒钟后又说道:“我想这无所谓。那里也没什么值得留念的。” “就把这当成另一次历险吧,马克。到了那里你会有一个新的家,新的学校,你母亲会得到一份新的工作。你住的地方将比现在的好得多,你会有新的朋友;要你真的想去,那你就可以生活在群山之中。” “对我说实话,雷吉。你认为他们会找到我吗?” 对此,她只能说不会。因为此时此刻他已别无选择。她再也不愿和他一起逃亡和四处躲藏了。他们要么给联邦调查局打电话,和他们做一笔交易;要么就给他们打电话去投案自首。这趟旅行就要宣告结束。 “不会的,马克。他们永远也不会找到你。你得信任联邦调查局。” “我不信任联邦调查局,你也不信任。” “我并不是完全不信任他们。可眼下这是他们在城里玩的唯一的游戏。” “我还得同他们继续玩下去?” “除非你有更好的主意。” 马克在冲澡,雷吉拨了克林特的电话号码,然后就耐心地听着。电话铃响了十几声后克林特才来接。现在已近凌晨3点了。 “克林特,是我。” 克林特的声音沙哑而又迟钝。“是雷吉吗?” “是的,是我,雷吉。听我说,克林特。打开电灯,站到地板上去,好好地听着。” “我听着呢。” “孟菲斯市的电话号码簿上列有贾森-麦克苏恩的号码。我要你给他去个电话,告诉他你需要知道拉里-特鲁曼在新奥尔良家中的电话号码。听明白了吗?” “你干嘛不在新奥尔良的电话号码簿上查一查?” “别问,克林特。就按我说的去做。这里的号码簿上没有特鲁曼的号码。” “出什么事了,雷吉?”他这几个字说得快多了。 “我十五分钟后再给你打电话,煮点咖啡吧。这一天可能会是很漫长的。”她搁下电话,开始解脚上那双满是泥污的旅行鞋的鞋带。 马克很快便冲完了澡;他拆开一包尚未拆封的内衣口袋。当雷吉给他买这些内衣的时候,他还局促不安来着,可现在看来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了。他匆匆忙忙地套上一件黄颜色的新短袖圆领汗衫,穿上那条从沃一马特连锁商店新买的但已弄脏了的牛仔裤。他没穿袜子。按照他律师的意见,在一段时间内他哪儿也不用去。 他从那间小浴室里走了出去。雷吉正躺在床上;她的鞋已脱了,牛仔裤角的翻边上沾满了碎草屑。马克在她的床边坐了下来,目不转睛地看着墙。 “感觉好点了吗?”雷吉问他。 他点了点头,但却什么也没说,接着就在她的身边躺了下来。雷吉将他朝自己的身边拉了拉,将一只胳臂垫在了他那湿淋淋的脑袋下面。“我心里乱糟糟的,雷吉。”他轻声说道,“我一点儿也不知道下面会发生什么事。” 这个敢朝窗子扔石头、敢于和杀手和警察斗智斗勇而且还能毫无畏惧地在黑暗的树林中奔跑的坚强的小男孩,这会却开始哭起来。他紧咬嘴唇,眯起眼睛,然而泪水还是禁不住夺眶而出。雷吉将他抱得更紧了。后来,他终于放声大哭起来,大声地抽泣着;他再也不想强忍哭泣了,这会也没必要努力使自己坚强起来。他哭着,既不感到害羞,也不感到难为情。他的身体在不停的抽动,两手使劲地抓着她的膀子。 “好了,没事,马克。”雷吉对着他的耳朵轻声说道,“一点事也不会有的。”她用她那只可以动弹的手拭去了自己脸上的泪水,然后又更加用力地抱紧了他。现在,一切事情又得取决于她了。她又得重新成为他的敢于大胆行事,善于发号施令的律师、顾问。他的一生将又一次掌握在她的手中。 房间里的电视机是开着的,但声音却是关着的。电视机映出的灰色和蓝色的阴影给这个放有两张床和一些廉价家俱的小房间投上了一层朦胧的微光。 乔-特鲁曼一把抓住电话听筒,同时在黑暗中伸手去够那只钟,四点差十分。她将电话递给了丈夫,他拿起话筒,在床中间坐了起来。“喂?”他嘴里咕哝了一句。 “你好,拉里。是我,雷吉-洛夫,还记得吗?” “记得。你在哪里?” “在这里,在新奥尔良。我们得谈一谈,越快越好。” 半夜三更的谈什么东西,他差点要说出几句不客气的话,可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妥。肯定有要紧事,否则她不会打电话来的。“好吧。出什么事了,雷吉?” “哦,我们找到了那尸体,就从这个开始说起吧。” 特鲁曼一下子跳到了地下,将两脚插进了室内便鞋。“我在听着呢。” “拉里,我看见那具尸体了。就在大约两小时之前,我亲眼看见了尸体,还闻到了它的臭味。” “你们现在在哪儿?”特鲁曼按下了电话机旁的那个录音机的按钮。 “我在一间公用电话亭里,所以别玩花招了,好不好?” “好的。” “昨夜,那些当初埋尸体的家伙企图将尸体重新挖出来,不过他们没能得逞。这说来就话长了,拉里。我以后再详细解释吧。我敢打赌,他们很快还会再来挖的。” “那孩子是和你在一起吗?” “是的。他知道尸体在什么地方;于是我们来了,我们看见了,我们胜利了。要是你能照我说的去做,那你们今天中午就能得到那具尸体。” “不管什么都照办。” “我们要的就是这种态度,拉里。那孩子想和你们做一笔交易。所以我们得谈一谈。” “什么时间,什么地点?” “我们在梅泰里的维特兰斯大街上的雷恩特里旅馆碰面。那里有一家烤肉店整夜都营业,你到那里要多长时间?” “请给我四十五分钟。” “你到得越早,就越能早一点得到尸体。” “我能不能带一个人同来?” “谁?” “凯-奥-刘易斯。” “他也在这城里?” “是的。我们知道你在这里,所以几小时前刘易斯乘飞机来这里了。” 雷吉那一边出现了一阵犹豫。“你们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我们自有办法。” “特鲁曼,你们窃听了谁的电话?告诉我。我要你直截了当地回答我。”虽然她的声音很坚定,但仍带有一丝惊恐。 “能不能等我们碰面后再让我解释?”特鲁曼问。就因多了一句嘴,惹了一身腥,为此他心里后悔极了,直骂自己是个蠢货。 “现在就解释。”雷吉命令道。 “我很乐意向你解释,等——” “听着,你这个蠢驴。除非你立即告诉我你们窃听了谁的电话,否则我就取消这次会面,快说,特鲁曼。” “好吧。在医院里我们在那孩子母亲的房间里安装了窃听器。这是一个错误。这事我没干,真的。是孟菲斯方面干的。” “他们听到了些什么?” “没听到多少。你手下的那位克林特昨天下午打来了电话,告诉她说你们两人在新奥尔良。就这些,我发誓。” “你没对我撒谎吧,特鲁曼?”雷吉问,她这时想起了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那盘录音带。 “我没撒谎,雷吉。”特鲁曼坚持道,这时他也想到了那盘该死的磁带。 接下去是一阵长时间的沉默,除了雷吉的呼吸声以外,特鲁曼什么也听不到。“就你和凯-奥-刘易斯来。”她终于开口了。“不要其他什么人了。要是福尔特里格露了面,所有交易都吹了。” “我保证做到。” 雷吉挂断了电话。特鲁曼立即给住在希尔顿饭店的凯-奥-刘易斯打了电话。接着他又给孟菲斯的麦克苏恩去了个电话。 整整四十五分钟之后,特鲁曼和刘易斯紧张地走进了雷恩特里小旅馆内的烤肉店。烤肉店里空荡荡的,雷吉坐在店角落的一张桌旁,远离其他顾客。她的头发湿漉漉的,脸上也没化妆,一件宽大的t恤衫塞在一条褪了色的牛仔裤里。她啜着浓咖啡,当他们走过来坐在她对面时,她既没有起身也没有向他们微笑。 “早晨好,洛夫女士。”刘易斯招呼道,企图表示友好。 “叫我雷吉就行,现在开玩笑还为时过早。就我们三个人,没别的人吧?” “当然。”刘易斯说,就在那个时刻,八个联邦调查局的特工正警卫着那个停车场,更多的特工正在路上。 “没有窃听器、电报、话筒、调味盐瓶或者番茄酱瓶?” “什么也没有。” 来了一位侍者,他们要了咖啡。 “那孩子在那里?”特鲁曼问道。 “他就在附近,你很快就会看到他的。” “他安全吗?” “他当然安全。假如他在大街上讨饭,你们这些人是无法抓住他的。” 她递给刘易斯一张报纸。“这是三所专门治疗儿童精神病院的名字。一所是在伊利诺斯州罗克福特市的巴顿伍德,另一所是在塔拉哈西的里奇伍德,还有一所是在菲尼克斯的格兰特诊所。三所中任何一所都可以。” 他们的眼睛从她的脸上慢慢移到名单上。他们注视著名单,仔细地研究了一会。“不过我们已经同波特兰的诊所联系过了。”刘易斯为难地说。 “你们同什么地方联系过了不关我的事,刘易斯先生。拿着这个名单,再联系一下。我建议你行动快一点。打开电话给华盛顿,把他们从被窝里叫起来,把这事办妥。” 他把名单折起来放在胳膊肘下。“你,唔,你说你见到了尸体?”他问道,试图摆出一副官架子但却装得很瞥脚。 她微微一笑,说道:“我看见了。不到三个小时之前。马尔丹诺的人正企图得到它,但是我们把他们吓跑了。” “我们?” “马克和我。” 他们俩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等着听这个似乎不切实际的、令人难以置信的小故事的精彩细节。咖啡送上来了,可他们既不看咖啡也未理睬侍者。 “我们此刻不要。”雷吉很不礼貌地说道,于是侍者离去了。 “这是协议。”她说。“上面有几项条款,其中没有一条有丝毫商谈的余地。请按照我的方式行事,现在就干,这样你们也许能在马尔丹诺将尸体弄走并扔进大海之前得到它。如果你们把这事搞砸了,先生们,我想你们就再也休想靠近那尸体一步了。” 他俩一个劲地点着头。 “你们是坐私人飞机来这儿的吗?”她问刘易斯。 “是的,是局长的飞机。” “能坐多少人?” “20人左右。” “很好。马上飞回孟菲斯。我要你们把黛安-斯韦和里基-斯韦以及他们的医生和克林特一起带来。用飞机把他们立即送到这儿来,也欢迎麦克苏恩同来,我们将在机场迎候他们。当马克平安地上了飞机,飞机起飞之后,我将告诉你们尸体在哪里,你们觉得怎么样。” “没有问题,”刘易斯答道。特鲁曼沉默不语。 “他们全家人都得在证人保护计划之列。首先他们可以挑选医院;当里基可以走动之后,再让他们挑选城市。” “没有问题。” “完全更换身份证明,给他们一幢小房子和工作。由于这个女人需要呆在家里一段时间抚养她的孩子,所以我建议每月给她四千美金的补助费,保证三年,外加二万五千美金现金作为起始阶段的费用。他们在火灾中失去了一切,记得吗?” “当然。这些事情容易办到。”刘易斯是那么急切,她真希望她刚才把钱的数额定得再高一些。 “假如以后某个时候她想继续工作,我建议给她安排一个轻松、舒适的政府部门工作,没有什么责任,工作时间短,但薪水丰厚。” “我们有许多那样的工作。” “假如他们想搬家,无论何时,无论搬往何处,他们都能被允许那么做,当然,费用得你们出。” “我们随时为他们提供服务。” 虽然特鲁曼极力想忍住笑,但他的脸上还是露出了笑容。 “她将需要一辆车。” “没有问题。” “里基也许需要长期治疗。” “费用由我们负责。” “尽管我觉得马克的身体状况比我们的还要好,但我仍想找一个精神病医生给他检查一下。” “可以。” “还有一些其他的小事情,它们将被包括在协议之中。” “什么协议?” “当我们在此商谈时,我正让人把协议打印出来。我本人、黛安-斯韦、哈里-罗斯福法官、还有你,刘易斯先生,将在上面签字。你代表沃伊尔斯局长。” “协议中还有什么内容?”刘易斯问道。 “我想要你保证你将在你职权范围内尽最大努力迫使罗伊-福尔特里格在田纳西州谢尔比县的少年法庭出庭。罗斯福法官将要同他讨论几个问题,我肯定福尔特里格会拒绝出庭。假如给他发传票,我想由你去执行,特鲁曼先生。” “非常乐意。”特鲁曼带着险恶的微笑说道。 “我们将尽最大努力。”刘易斯有点困惑不解地补充说。 “很好。请去打电话吧,让飞机起飞,给麦克苏恩打电话,叫他把克林特-范-胡塞送到医院去。把那个该死的窃听器从她的电话上取下来,因为我需要同她交谈。” “没有问题。”他们同时一跃而起。 “我们三十分钟之后还在这儿会面。” 克林特不停地在他的那台老掉牙的“皇家”牌手提式打字机上敲打着,这已是他的第三杯咖啡了。每次他打回车把餐桌弄得格格响时,咖啡就在杯中晃荡。他仔细地辨认着他匆匆写在一本《绅士》杂志封底上的鸡爬式的字,极力想回忆起她在电话上滔滔不绝地说出每一项条款。假如他此刻完成了这个文件的话,毫无疑问,它将会是最糟糕的法律文件。他一边骂着一边拿起了消毒液擦手纸。 一声敲门声把他吓了一跳。他用手指理了理他那蓬乱未洗的头发,走到门边,问道:“是谁?” “联邦调查局。” 声音再大一点,他几乎想说。他此刻能听见邻居们的说话声,议论着他在黎明前被逮捕的事,他们会说这也许与毒品有关。 他把门打开一条缝,从安全链下向外窥视。两个眼睛红肿的特工人员站在黑暗中。“我们奉命来带你的。”其中一个带着歉意地说。 “我需要看看你们的证件。” 他们靠近门边出示了他们的警徽。“联邦调查局。”第一个特工说道。 克林特把门开大了些,挥手让他们进屋。“我再有几分钟就完。请坐一会。” 当他回到桌旁开始打字时,他们站在这个小房间的中央,不知所措,他慢慢地敲击着打字机。那鸡爬式的字有的根本认不得,于是他临时加添进一些其他的东西,他希望要点没被遗漏。她总能从他在办公室里打的材料中找出一些要改动的地方,但这次希望能行。他小心地从“皇家”牌打字机上取下打好的文件,把它放进一只小手提箱内。 “我们走吧。”他说。 五点四十五分时,特鲁曼独自一人回来了,雷吉仍坐在桌旁等着他们。他带来了两部移动电话,说:“我想我们也许需要它们。” “你从哪里搞到的?”雷吉问道。 “有人给我们送到这儿来的。” “由你们的人?” “是的。” “随便问问,此时此地在半径四分之一英里范围内你们有多少人?” “我不知道。十二或十三人吧。这是常规,雷吉。也许需要他们。如果你愿意告诉我们那个小孩在哪里,我们将派一些人去保护他,我想他是独自一人吧。” “他是独自一人,不过他很好。你跟麦克苏恩谈过了吗?” “谈过了,他们已经带上了克林特。” “那倒是挺快。” “嗯,不瞒你说,我们早就派人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监视着他的公寓了。我们只不过是唤醒他们,叫他们去敲他的门。我们发现了你的车,雷吉,但我们找不到克林特的车。” “我开来了。” “不出我所料。做得很巧妙,不过我们也会在二十四小时之内找到你的。” “不要那么自信,特鲁曼。你们找博伊特已经找了8个月了。” “不错。那个小孩是怎么脱身的?” “说来话长。我以后再告诉你们。” “你知道,你也许会受到牵连。” “如果你们这几个家伙在我们的小小的协议上签了字就不会了。” “我们会签的,别着急,”其中一部电话响了,特鲁曼立刻抓起电话。当他听电话时,凯-奥-刘易斯匆忙跑到桌旁,拿起了他自己的移动电话。他跳进一只椅子里,倚在桌子上,眼睛里流露着激动的神色。“已经同华盛顿通过话了,我们正在同医院联系,看来一切都很好。沃伊尔斯局长过一会儿打电话到这儿来。他也许想同你谈谈。” “飞机怎么样?” 刘易斯看了看表,说:“正在起飞,应该在六点三十分到达孟菲斯。” 特鲁曼用一只手挡住他的电话机的传声器,说:“这是麦克苏恩打来的电话。他正在医院里等候格林韦医生和行政长官。他们与罗斯福法官联系过了,他正在去那里的路上。” “你们有没有将她的电话上的窃听器拿掉?”雷吉问道。 “拿掉了。” “调味盐瓶也拿走了?” “没放盐瓶,什么窃听装置也没有。” “很好。告诉他二十分钟以后再打开电话来。”她说。 特鲁曼对着电话咕哝了几句,然后“啪”的一声关上了开关。几秒钟后,刘易斯的电话机响起来。他把话机拿到耳朵旁,大声笑了起来。“是的,先生。”他答道,显得极为恭敬。“请稍等。” 他把电话快速递给雷吉,说:“是沃伊尔斯局长的电话。他想同你说话。” 雷吉慢慢地接过电话,说道:“这是雷吉-洛夫。”刘易斯和特鲁曼像两个孩子在等冰淇淋一样一动不动地观望着。 一个深沉的、十分清晰的声音从电话那一头传过来。虽然丹顿-沃伊尔斯在他作为联邦调查局局长的四十二年生涯中从不喜欢在新闻媒介上出风头。然而人们偶而也能从新闻媒体中捕捉到他的只言片语,因而这个声音听起来很熟悉。“洛夫女士,我是丹顿-沃伊尔斯。您好吗?” “很好。叫我雷吉就行了。” “行,雷吉。听着,我刚刚从刘易斯那儿了解最新情况,我想向您保证,联邦调查局将按照您的意愿竭尽全力保护那个小孩和他的家人,刘易斯可以全权代表我行事。假如您愿意的话,我们也将给您提供保护。” “我更关心那个孩子,丹顿。” 特鲁曼和刘易斯面面相觑。她竟叫他丹顿,以前从未有人敢这么叫过,但她却毫无不敬之意。 “如果您愿意,您可以用传真把协议传给我,我将亲自签字。”他说。 “没有必要,但还是要谢谢你。” “我的飞机可以供你使用。” “谢谢。” “我可以许诺,我们保证让福尔特里格先生去孟菲斯承担他应当承担的后果。我们与大陪审团的传票没有关系,您明白吗?” “是的,我明白。” “祝您好运,雷吉。只要你们拟出一个具体方案,刘易斯就能移山填海呢,如果需要我请给我打电话,我整天都在办公室里。” “谢谢你。”她说,然后把电话机递给凯-奥-刘易斯,那个能移山填海之人。 那个烤肉店的经理夜班助理,一个不到十九岁的年轻人,嘴上长着毛茸茸的黄胡子,摆着一幅架势走到桌旁。这些人在这儿已经有一个小时,从各种迹象看,他们已在这儿扎营了。桌子中央放着三部电话,四处散放着一些文件。那个女人穿着园领运动衫和牛仔裤。其中一个男人戴着一顶帽子,没穿袜子。“对不起,”他不很客气地说道,“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吗?” 特鲁曼从肩膀上斜了他一眼,厉声答道:“不需要。” 他犹豫了一下,又走近一步。“我是经理夜班助理,我需要知道你们在这儿做什么。” 特鲁曼“啪”地打了个响指,两位坐在不远处的一个桌子旁看周末报纸的绅士立即跳起来,并飞快地从各自的口袋中掏出警徽。他们把警徽贴到那个夜班经理助理的脸上。“联邦调查局的。”他们一同说道,与此同时他俩一人架起他的一只胳膊,把他拉走了。他没有回来,烤肉店不再有人管了。 电话铃响了,刘易斯抓起电话,他仔细地听着。雷吉展开一张星期日《新奥尔良报》看起来,她的照片登在第一版的下方。这张照片是从法庭登记处那里拍的,它紧靠着马克的那张四年级班级照,肩并肩,逃跑了,消失了,被警察局通缉,博伊特等等。她翻到了连环画页。 “是华盛顿来的电话。”刘易斯一边将电话放桌子上一边说道。“罗克福特的医务所满了,他们正在查看另外两家医院。” 雷吉点了点头,啜了口咖啡。早晨的太阳正闪射出最初的光芒。她两眼通红,头疼得很厉害,但心潮起伏,难以平静,如果交点好运的话,她天黑前可以到家。 “喂,雷吉,能不能让我们知道到藏匿尸体的地方需要多少时间?”特鲁曼极为谨慎地问道。他不想逼迫她,也不想使她感到不安。但是他必须开始计划,“马尔丹诺还在那儿;如果他先得到尸体,我们都将陷入困境。”他停了下来,等着她说些什么。“尸体在市内,对吗?” “如果你们不走错路的话,十五分钟就能找到。” “十五分钟。”他缓慢地重复道,仿佛这件事太好了,好得令人难以置信,十五分钟。 克林特在过去四年中未吸过一支烟,但是此刻他却发现他自己正紧张地大口大口地吸看一支弗吉尼亚产的苗条牌香烟。黛安也拿着一支烟,他们站在大厅的尽头,看着白昼慢慢降临在孟菲斯城商业区的上方。格林韦在屋子里同里基呆在一起。在隔壁房间里,贾森-麦克苏恩、医院负责人和一小组联邦调查局的特工在等待着。克林特与黛安两入在过去的30分钟里均同雷吉谈过话。 “联邦调查局局长已经许诺。”克林特一边说,一边用力吸着烟头,试图吸上一小口,“没有其他选择了,黛安。” 她两眼盯着窗外,一只手臂横在胸前,另一只手夹着烟靠在嘴边。“我们只有离开,对吗?我们只有登上飞机飞到落日中去,从此以后每个人都幸福地生活?” “大概如此。” “假如我不愿意那么做又会怎么样,克林特?” “你不能说不愿意。” “为什么不能?” “事情很简单,你儿子已经决定要说了,他还决定加入证人保护计划。所以,不管你愿不愿意,你们也得走,你和里基。” “我想同我的儿子谈一谈。” “你可以同他在新奥尔良谈。假如他能改变主意,那么这事就完了。雷吉在你们几个登飞机飞上天空之前是不会泄露这一重大消息的。” 克林特极力想使自己坚定,然而他却很同情他们。她受到了惊吓,软弱而易受伤害。当她把香烟放在嘴唇间时,她的手在颤抖。 “斯韦女士。”一声低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他们转过身去,发现尊敬的哈里-姆-罗斯福法官大人正站在他们身后。他穿着宽大的蔚蓝色法官服,胸前装饰着孟菲斯的州老虎纹章。那件衣服得是超超大号的,因为它的下摆离他的脚踝只有6英寸。两只大脚上穿着一双式样很老但却很少穿过的跑鞋。他正拿着克林特打好的两页纸的协议。 对于他的到来黛安只用眼神和他打了个招呼,但没说话。 “你好,阁下,”克林特轻声招呼道。 “我刚刚同雷吉谈过。”他对黛安说。“我得说他们的这次旅行倒是经历了不少事情啊。”他走进他们两人之间,但没有理会克林特。“我已看过这个协议,我倾向于在上面签字。我认为为了马克的利益你也应在上面签字。” “这是命令吗?”她问道。 “不是,我无权命令你签这个协议。”他说,脸上露出温和的微笑。“不过,如果我有权的话,我会这么做的。” 她把香烟丢进窗台上的烟灰缸里,并将两手深深地插进牛仔裤的口袋里。“如果我不签呢?” “那么马克将被带回到这里来,再被拘留起来,除此之外,谁晓得还会有什么事,他最终将被迫说出来,现在情况更紧急了。” “为什么?” “因为我们现在知道了马克知道尸体在哪里,雷吉也知道,他们可能很危险。斯韦女士,你现在已到了紧要关头,你必须信赖我们。” “你说起来很容易。” “的确是的,但是假如我是你。我就签字,然后登上飞机。” 黛安慢慢地从法官手里接过协议,说:“让我们去同格林韦医生谈一谈。” 他们跟着她下了楼,来到里基隔壁的房问。 20分钟以后,圣彼得医院的第九层楼被十几个联邦调查局的特工封锁了起来,候诊室被撤空了,护士们被命令呆在原地。四楼电梯中的三部被停在了底楼;另一部由一名特工控制着停在九楼。 943号房间的门开着;小里基-斯韦由于吃了药而酣睡着,躺在担架车上,由贾森-麦克苏恩和克林特-范-胡塞推进过道。今天是他被关在医院里的第六天,但他的情况一点也不比他刚来时好。格林韦和黛安一人一边跟着担架走着。哈里跟着走了几步,然后停了下来。 担架车被推进了等在那里的电梯里,由联邦调查局的特工保护着下降到了四楼,接着又被推了一小段距离到一部辅助电梯旁,那儿的门由特工德尔斯顿把守着,然后又被保护着降到二楼。里基一下也未动弹。黛安抓住他的一只膀子,在担架的一边缓慢地走着。 他们推着担架车穿过了几个短短的走廊和铁门,突然间来到一个屋顶平台上,一架直升机正等在那里,里基被很快抬上了飞机,然后黛安、克林特和麦克苏恩也爬上了飞机。 几分钟后,直升机降落在孟菲斯国际机场的一个飞机库附近,当里基被运往近旁的一架喷气式飞机时,有五六个联邦调查局的特工正警卫着这片起落地带。 七点差十分,在雷恩特里烤肉店里,一部摆在店角落的桌子上的移动式电话响了起来,特鲁曼一把抓住电话。他一边听着,一边看着表。“他们还在天上。”他报告说,然后放下了电话。刘易斯又在向华盛顿汇报。 雷吉深深地吸了口气,朝特鲁曼笑了笑。“尸体被埋在混凝土里,你们需要几把锤子和凿子。” 特鲁曼差点被桔子汁给呛着。“行。还有其他事吗?” “是的。把你的人放几个在圣约瑟夫人街和卡伦德莱路的交叉口附近。” “靠近吗?” “可以,就这样吧。” “行。还有其他事吗?” “我一会儿就回来。”雷吉走到登记处,请服务员查看一下有没有传真,服务员拿着一份那个二页纸的协议转回来。雷吉仔细看了一遍。文件打得糟透了,但措施无可挑剔,她回到餐桌旁。“让我们去带马克。”她说。 马克第三次刷完了牙,坐到床边。他的印着黑色和金色圣像的帆布包里塞满了脏衣服和新内衣。动画片开始了,但他毫无兴趣。 他听见了汽车门声,然后是脚步声,接着有人敲门,“马克,是我。”雷吉说道。 他打开门,可是她并没有进去。“你做好走的准备了吗?” “我想是的。”太阳出来了,停车场一览无余。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她身后。那是一个联邦调查局的特工,他们第一次在医院见过。马克抓起包,走出门进了停车场,有三辆车在等着他们。一个男的打开了中间那辆车的后门,马克和他的律师上了车。 这一小列汽车开走了。 “一切顺利,”雷吉抓着他的手说。坐在前排座位上的两个男人眼睛直视着前方。“里基和你母亲已经在飞机上了。他们大约一个小时以后就能到达这里。你感觉好吗?” “我想还好。你有没有告诉他们?”他轻声问道。 “还没有。”她答道,“在你登上飞机飞上天之前我是不会告诉他们的。” “这些家伙都是联邦调查局的特工吗?” 她点了点头,并拍了拍他的手。他突然觉得自己成了个重要人物,正坐在自己的黑色轿车的后排座位上,司机飞快地驾驶着车子把他送到机场去乘坐一架私人飞机,警察前后左右一步不离地保护着他。想到这,他跷起了二郎腿,坐直了身体。他以前从未坐过飞机—— 豆豆书库收集整理 第31节 巴里在约翰尼办公室里那排上了色的窗户前紧张地踱来踱去,望着河里的拖船和驳船穿梭往返。他那双邪恶的眼睛这会通红通红的,但并非痛饮或狂舞所致,而是因为通宵未眠。他呆在这个仓库里等着他们把尸体给他送来;凌晨一点左右利奥那一伙人回来了,但却没将尸体一同带回,于是他给他舅舅挂了电话。 在这个晴朗的星期日早晨,约翰尼既没打领带,也没系吊裤带。他在他的办公桌后慢慢地踱着步,抽着今天的第三根雪茄,嘴里喷出雪茄的蓝色烟雾。烟雾象一片厚厚的云悬在他的头顶上方。 吼叫和争吵几个小时之前就结束了。巴里骂了利奥、尤努奇和公牛,而利奥也回敬了他。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不再那么惊慌失措了。整整一个通宵,利奥每间隔一段时间就驾着车从克利福德的房子旁边走一次,每次都换一辆不同的车,但却没发现什么异常的情况,尸体还在那儿。 约翰尼决定等待二十四小时,再试一次看看。他们白天将观察那个地方,天黑后组织全力进攻。公牛向他保证他一定能在十分钟内把尸体从混凝土中弄出来。 要镇静,约翰尼告诫大家。一定要镇静。 罗伊-福尔特里格在郊区的别墅是一幢错层式平房,他在与房屋相连的室外餐厅读完星期日版报纸,端着一杯冷咖啡光着脚走过潮湿的草地,他睡得很少。他一直在前门廊的黑暗中坐着,等着报纸送上门来;报纸来了以后,他穿着睡衣和浴袍飞跑过去,一把将其抓了过来。他曾给特鲁曼打过电话,但奇怪的是,恃鲁曼太太不太清楚她丈夫到什么地方去了。 他沿着屋后的篱笆查看他太太的玫瑰树丛,上百遍地问着自己马克-斯韦会跑到哪里去呢?毫无疑问,至少是在他的头脑里,雷吉帮助了他逃跑。她显然是又疯了,与那个小鬼一同跑了。他独自笑了起来。他倒是很高兴去打她的屁股。 飞机库离航空终点站有四分之一英里远,位于一排灰褐色的、外型一模一样的建筑物之间;这些建筑物全都悄然无声息地排列在一起。“海湾航空”几个橘黄色的大字漆在高大的双扇门上方;当三辆汽车在飞机库前停下来时,那扇大门打开了。机库的水泥地面被漆成了绿色,一尘不染,闪闪发亮;机库里别无他物,唯有两架喷气式飞机并排停放在远处的角落里。有几盏灯亮着,光线反射在绿色的地面上,光彩夺目。马克伸了伸脖子想看看那两架喷气机,这时他发现这个建筑物大得足可以在里面进行汽车比赛。 机库的两扇大门启向两边,现有机库的正面整个打开了。三个男人沿着后墙急匆匆地走,好像在寻找什么东西。还有两个人站在其中一扇门的旁边。外面,五六个男人慢悠悠地四下走动,与刚刚停下的几辆车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这些人是谁?”马克指着汽车前方的那些人问道。 “他们是同我们一起的。”特鲁曼回答说。 “他们是联邦调查局的特工。”雷吉补充说。 “为什么这么多?” “只是为了更谨慎些。”她说“你认为还要呆多长时间?”她问特鲁曼。 他看了看表,说:“大约三十分钟。” “让我们下车走一走。”她一边说一边打开了车门,好像有人给了信号似的,那一小列车辆的其他十一扇门都打开了,车里的人全走了出来。马克环顾四周,看着其他的飞机库、航空终点站和一架正在他们前方跑道上降落的飞机。这一切都变得令他兴奋不已。就在不到三个星期前,他还因从未坐过飞机而在学校受到了一名居民区的小男孩的嘲笑,当时他将那个男孩揍了个屁滚尿流。要是他们此刻能看到他那该有多好。现在他由私人汽车火速送到机场,等着他的私人飞机将他送到他想去的任何地方。他将不再住活动房子,不再同居民区的小孩打架。不再需要给妈妈写便条,因为她以后将呆在家里。当他独自一人坐在汽车旅馆的房间里时就已认定这是一个不坏的主意。他既然已来到新奥尔良,就在黑手党的后院里将他们斗败了,那么他以后还会战胜他们。 他看见站在门旁边的两个特工不时地盯他一眼。他们的眼睛匆匆在他身上一掠而过,然后看着其他地方,只是想查看他一番。也许他以后还会给人签名呢。 他跟着雷吉走进了那个巨大的飞机库,那两架喷气式飞机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它们像两只小巧玲珑、闪光发亮的玩具坐在圣诞树下等着孩子们来玩呢。一架飞机是黑色的,另一架是银灰色的,马克目不转睛地盯着它们。 一个男人穿着橘黄色衬衫、衬衫口袋上方有一块布上印着“海湾航空”字样;他关上了飞机库里面的一间小办公室的门,向他们走来。凯-奥-刘易斯迎上前去,他俩低声谈了起来。那个男人向办公室挥了挥手,说了些什么有关咖啡的事情。 马克还在看着飞机,这时拉里-特鲁曼在他旁边跪下,带着微笑问道:“马克,你还记得我吗?” “记得,先生。我在医院里见过你。” “对。我叫拉里-特鲁曼。”他伸出手,马克慢慢地握了握。小孩子是不应该同大人握手的。“我是新奥尔良这边的联邦调查局的特工。” 马克点了点头,继续盯着那两架喷气机。 “你想看看它们吗?”特鲁曼问道。 “可以吗?”他反问道,对待鲁曼突然变得友好起来。 “当然可以。”特鲁曼站起身,将一只手放在马克的肩膀上。他们慢慢地走过那闪闪发光的混凝土地面,特鲁曼的脚步声越来越响。他们在那架黑色的喷气机前停了下来。“这是一架李耳式喷气机。”特鲁曼开始解释道。 雷吉和凯-奥-刘易斯端着几大杯热气腾腾的咖啡离开了那间小办公室。那几个护送他们来这里的特工已悄悄地溜进了飞机库的阴影之中,他们一边喝着大概是他们在这个漫长的早晨喝的第十杯咖啡,一边看着特鲁曼与那个小孩子参观飞机。 “他是个勇敢的孩子,”刘易斯说。 “他非常了不起。”雷吉赞同地说。“有时他考虑起问题来就像恐怖分子,可过一会儿他又像个三岁孩子似地哭了起来。” “他毕竟是个孩子。” “我知道。但不要告诉他。那也许会使他感到不安。唉,见鬼,天知道他会干出些什么。”她长长地啜了一口咖啡。“他真的很了不起。” 刘易斯朝杯子里吹了吹,啜了一小口。“我们已设法做了安排。在菲尼克斯的格兰特诊所里有一间房间在等着里基,我们需要知道那是不是目的地。飞行员五分钟之前曾来过电话。他得弄清楚,得提交飞行方案,这你知道。” “就是菲尼克斯。绝对保密,行吗?用化名为这个孩子登记。也用化名为他母亲和马克登记。安排几个你们的人在附近,我想要你支付他的医生去那儿的旅行费用以及在那儿工作几天的报酬。” “没有问题。菲尼克斯的人不知道这件事情。你们几个有没有谈过永久居住地?” “谈过一点,没有多谈。马克说他想住到山里去。” “温哥华是个好地方。去年夏天我们曾在那儿度假。非常美。” “出国?” “没有问题,沃伊尔斯局长说他们可以去任何地方。我们曾安排一些证人去国外;我认为斯韦一家是理想的候选人。这些人会受到关照的,雷吉,我向你保证。” 那个穿黄衬衫的男人来到马克和特鲁曼中间,领着他们参观。他降下了黑色李耳式飞机的踏板,随后这三个人就消失在机舱里了。 “我必须承认,”刘易斯喝了一口滚烫的咖啡后说道,“我以前从未相信过这小孩居然会知道事情的真相。” “克利福德把一切都告诉了他,他知道尸体的确切地点。” “你以前知道吗?” “不知道。直到昨天才知道。他第一次来我办公室时说他知道,但他没告诉我在什么地方,谢天谢地。他一直保守着秘密,直到昨天下午我们来到尸体旁边时他才告诉了我。” “你们为什么到这里来?好像冒险得很。” 雷吉朝飞机那边点了点头。“你得问他,他坚持要我们找到尸体。如果克利福德对他说了谎,那么他想他就摆脱了困境。” “所以你们就开车到这儿来找尸体?就像那样?” “比那稍微复杂一点。说来话长,我将在哪次晚餐上把全部细节都告诉你。” “我等不及了。” 马克的小脑袋此刻出现在飞机座舱里;雷吉几乎可以想象到以下的情景:引擎发动了,飞机慢慢地从机库里滑行出来,滑上了跑道,马克令他们眼花缭乱地架着飞机平稳地起飞了。她知道他有本事做到这些。 “你是否担心你自己的安全?”刘易斯问道。 “并不怎么担心。我只不过是个小律师。他们追逐我能得到什么好处?” “报复,你不明白他们的思维方式。” “我的确不明白。” “沃伊尔斯局长要求我们跟着你几个月,至少到审判结束。” “我不在乎你们做什么,我只是不想看见有人总盯着我,行不行?” “好的,我们有办法。” 那一行人换到了第二架了飞机上,那是一架银灰色的喷气机;此刻马克-斯韦已把什么尸体啊、潜伏在阴影中的坏蛋啊,统统忘得一干二净了。踏板降下来了,他与特鲁曼一起又爬上了这架飞机。 一个手持无线电的特工走到雷吉和刘易斯跟前说,“他们即将降落。”他们跟着他走到机库门前靠近汽车的地方。过了一会儿马克和特鲁曼也来了。他们看着北方的天空,一架一丁点儿大的飞机出现了。 “是他们。”刘易斯说。马克慢慢靠向雷吉,抓住她的手。飞机向跑道飞来,越来越大,那也是一架黑色的喷气式飞机,但比机库里那两架飞机要大得多。当飞机在跑道上滑行过来的时候,穿着制服的或穿着牛仔服的特工人员开始四下走动起来。飞机在一百尺外停下来,引擎熄了火。过了整整一分钟门才打开,舷梯降到了地面上。 贾森-麦克苏恩第一个下了飞机;当他一踏上跑道,十几个联邦调查局的特工们便把飞机包围了起来,黛安和克林特随后下了飞机。他们同麦克苏恩一起以轻快的步伐向机库走来。 马克松开了雷吉的手,跑过去迎侯他的母亲。黛安一把抓住他,将他拥抱在怀中。有那么一小会儿,大家都很尴尬;有的看着他们母子俩,有的看着远处的航空终点站大楼。 当他们母子拥抱在一起的时候,其他人都静静地站在一旁。马克紧紧地抱着他母亲的脖子,最后满脸泪水地说道:“对不起,妈妈,非常对不起。”她抓住他的头,把它按在她肩膀上,再也不让他离开。 雷吉领着他们走进了那间狭小但却很干净的办公室,并给黛安倒了一杯咖啡,黛安谢绝了。特鲁曼、麦克苏恩、刘易斯以及其他一大帮人紧张地等在门外,尤其是特鲁曼更显得焦虑不安。如果他们改变了主意怎么办?如果马尔丹诺得到了尸体怎么办?如果?他踱来踱去,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坐立不安,不时扫一眼紧锁的门,一边左一个问题右一个问题地问着刘易斯。刘易斯啜着咖啡,努力想保持平静,现在是七点四十分。阳光明媚,空气潮湿。 马克坐在他母亲的膝上,雷吉律师坐在办公桌后,克林特站在门旁。 “你来了我很高兴。”雷吉对黛安说。 “我没有多少选择。” “现在你有了。如果你愿意,你可以改变主意。你可以问我任何问题。” “你有没有意识到这一切发生得多快啊,雷吉?六天前,我回到家,发现里基蜷缩在床上吮这是吸着大拇指。接着马克和警察就出现了。现在他们要我变成了一个什么其他的人,背井离乡逃到另外一个世界去。天啊。” “我能理解,”雷吉问道。“但是我们无法阻止事情的发生啊。” “你生我的气了吗,妈?”他问道。 “是的,一个星期没有甜饼吃。”她抚摸着他的头发,接下去是一阵长时间的沉默。 “里基怎么样?”雷吉问道。 “还是老样子。格林韦大夫正努力使他恢复知觉,这样他就可以享受一下坐飞机的乐趣了。不过当我们离开医院的时候,他们不得不给他吃了点药。” “我不想再回孟菲斯了,妈。”马克说。 “联邦调查局已经同菲尼克斯的一家儿童精神病院联系好了。他们此刻正在等着你们哩,”雷吉解释说,“那是家很好的医院,克林特星期五检查过了,我们都极力推荐这所医院。” “那么我们将要在菲尼克斯定居了?”黛安问道。 “只住到里基病好为止。然后你们想去什么地方就去什么地方。加拿大,澳大利亚或者新西兰,一切由你们决定,要不你们就呆在菲尼克斯。” “妈,我们去澳大利亚,他们那儿还有真正的牛仔。有一次在电影上看到的。” “你不要再想看电影了,马克。”黛安说,还在抚摸着他的头。“如果不是你看了那么多电影的话,我们也不会在这儿了。” “看电视行不行?” “不行。从现在起,你除了看书之外什么也不能做。” 办公室里又是一阵长时间的沉默,雷吉没有其他可说的了,克林特累得精疲力尽,站在那儿就要睡着了。黛安此刻在清醒地思考着,一星期来这还是第一次。虽然她被吓得要死,她还是从圣彼得医院那座地牢里逃了出来,见到了阳光,并呼吸到了新鲜空气。她正搂着她那个本以为失去了的儿子,另一个儿子的病情将得到好转,所有这些人都在努力帮助他们,灯泡厂已成为历史,被人雇用已是过去的事情,不需要再住活动住房,不必再像过去那样为到期未付的儿童生活费和各种帐单犯愁。她可以看着她的孩子们长大。她可以参加“教师家长联谊会”。她可以买一些衣服,还可以做指甲。啊呀,她才三十岁。只要稍梢打扮,再有一点钱,她就又可以变得年轻漂亮,外面的男人多得很呢。 未来的日子虽然显得模糊不清,并且还有危险,但它们不可能比过去的六天更令人担惊受怕了,生活中总是有得有失,现在该是给予她的时候了,她应该有一段休息的时间,应该有一些信心,宝贝。 “我想我们最好去菲尼克斯,”她说。 雷吉欣慰地咧开嘴笑了。她从克林特随身带来的一只公文皮包里抽出那份协议,协议由哈里和麦克苏恩签了字。雷吉加上了她的签字,然后把笔递给了黛安。马克被拥抱和眼泪弄得不耐烦了,走到墙边去欣赏那些镶在镜框里的喷气机彩色照片。“我又想了一下,我也许要当一名飞行员。”他对克林特说。 雷吉拿起协议。“我马上就回来,”她一边说,一边打开门走了出去;门在她身后关上了。 门打开时特鲁曼跳了起来,滚烫的咖啡从他那颤动着的杯子中溅出来,烫到了他的右手。他骂了一声,急忙向地上直甩手,然后把手在裤子上擦了擦。 “别紧张,拉里。”雷吉说道,“一切都很顺利,请在这儿签字。”她把协议贴近了他的脸上,特鲁曼草草签上了他的名字;刘易斯也签了名。 “让飞机准备好。”雷吉说,“他们要去菲尼克斯。” 刘易斯转过身去向机库旁边的特工打了个手势。麦克苏恩一边下着指示一边慢吞吞地向他们走来。雷吉回到了办公室,并关上了办公室的门。 刘易斯和特鲁曼握了握手,傻乎乎地笑起来。他俩紧盯着办公室的门。 “现在还要做什么?”特鲁曼咕哝着说。 “她是个律师。”刘易斯说。“跟律师打交道没有什么容易的事。” 麦克苏恩走到特鲁曼面前,递给他一个信封。“是给罗伊-福尔特里格大人的传票。”他带着微笑说道,“罗斯福法官今天早晨签发的。” “星期天早晨?”特鲁曼手持信封问道。 “是的。他给他的办公室人员打了电话,于是他们都去了他的办公室。想到他将看到福尔特里格重返孟菲斯,他很激动。” 这三个人咯咯地笑了起来。“它将会在今天早上送交到这位阁下大人的手上。”特鲁曼说道。 过了一会儿,门打开了。克林特、黛安、马克,然后是雷吉鱼贯而出,朝跑道走去,飞机引擎发动了,特工人员四下跑动起来,特鲁曼和刘易斯护送他们来到机库门前,停住了脚步。 刘易斯总是一副外交家的样子,将手伸向黛安,说道:“祝你好运,斯韦女士。贾森-麦克苏恩将护送你们去菲尼克斯,并负责处理你们抵达那里之后的一些事务,你们绝对安全。如果需要我们提供什么帮助,请告诉我们。” 黛安报以一个甜甜的微笑,并握了握他的手。马克也伸出了手,说:“谢谢你,刘易斯。在所有傻瓜中间就数你难缠。”然而这句话他是笑着说的,因此大家都把他的话当作一个玩笑。 刘易斯大笑起来。“祝你好运,马克;不过我向你保证,孩子,你才是更难缠的。” “是啊,我知道。对这一切我很抱歉。”他同特鲁曼握了握手,然后与他母亲和麦克苏恩一道走了。雷吉和克林特仍站在机库大门旁。 在走到离飞机还有一半路程的时候,马克停住了。好像突然受到惊吓似的,马克僵在了那里一动也不动,看着黛安登上舷梯。在过去的二十四小时中他从未想过雷吉将会被留下来。他曾以为,不管什么原因,她都会同他们在一起,直到这一磨难结束。她会同他们一道飞走,去查看一下那家新选择的医院,确保他们平安无事。他站在那儿,巨大的跑道上一个小小的身影,一动不动,茫然不知所措,这时他意识到雷吉并不在他身旁。她与克林特和联邦调查局的人还站在那边。 他缓慢地转过身去,惊恐地凝视着她。他向她迈出两步,然后又停住了。雷吉离开了那一小群人,向他走来。她跪在跑道上,望着他那双露出惊慌神色的眼睛。 他咬着嘴唇。“你不能同我们一道走,是吗?”他用一种恐慌的声音缓慢地问道。他们虽交谈过好几个小时,可从未涉及到这个问题。 她两眼噙着泪水,摇了摇头。 他用手背擦了擦眼睛,那些联邦调查局的特工虽然就在附近,但却没有看他们。这是他生平第一次在公共场合哭而不感到害羞。“但是我想要你走。”他说。 “我不能走,马克。”她弯下身子,抓住他的双肩,轻轻地搂着他。“我不能走。” 他的眼泪顺着面颊滚滚而下。“我对这一切感到难过,你不应该遇上这么多麻烦。” “但如果不发生这件事,马克,我决不会遇到你。”她在他的面颊上吻了一下,紧紧地抓住他的双肩。“我爱你,马克。我会想念你的。” “我再也见不到你了,是吗?”他的嘴唇颤抖着,眼泪从下巴滴下来,他的声音很脆弱。 她咬着牙摇了摇了头。“见不到了,马克。” 雷吉深深地吸了口气,站直了身子。她想留住他,把他带回去交给妈妈。他可以往在楼上的房间里,可以享用所有意大利面条和冰淇淋。 相反,她却朝飞机方向点了点头,黛安正站在机舱门口,耐心地等待着,他又擦了擦两颊。“我再也见不到你了。”他几乎是自言自语地说道。他转过身,试图挺直胸脯,但却做不到。他慢慢走向舷梯,回头扫了最后一眼—— 豆豆书库收集整理 第32节 几分钟后,飞机滑到了跑道尽头,这时克林特快步走到雷吉身边,抓住她的一只手。他们望着飞机离开地面,最后消失在云层之中。 她擦去了两颊上的泪水,说:“我看我得当个房地产律师。我再也忍受不了这种事情了。” “他是个了不起的孩子,”克林特说。 “说了让人伤心,克林特。” 他把她的手握得更紧了。“我知道。” 特鲁曼悄悄地出现在她身边;他们三个人都望着天空。她发觉他来了,从口袋里拿出那盘微型录音带。“这是你的,”她说。他接过了带子。 “尸体在杰罗姆-克利福德家房后的汽车库里。”她说道,一边还在擦着眼泪。“东布鲁克莱恩886号。” 特鲁曼转向左方,将一部无线电对讲机贴在嘴巴上。特工人员闪电般地奔向各自的汽车。雷吉和克林特没有动弹。 “谢谢,雷吉。”特鲁曼说道,突然急于想离开。 她朝远处的云点了点头,说:“不要谢我,应该感谢马克。”—— 豆豆书库收集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