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兄弟》 第01章 法庭书记员穿上了每周出庭的标准装束,破旧褪色的紫红色睡衣,淡紫色毛圈布浴鞋,没穿袜子。穿着睡衣跑来跑去的囚犯不止他一个,但只有他敢穿淡紫色浴鞋。他名叫t·卡尔,曾在波士顿开过银行。 他的睡衣和鞋固然令人讨厌,但他的假发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它从中间分开,层层向下卷曲,遮住耳朵,紧紧的分左中右三路沉甸甸地披在肩上。假发是灰白色的,几百年前英国地方行政长官所戴的式样。是外面的一位朋友在曼哈顿格林尼治村的一家二手服装店里买的。 t·卡尔十分骄傲地戴着它出庭。尽管样子很怪,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已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了。不管t·卡尔戴不戴假发,别的囚犯总与他保持一定的距离。 在监狱食堂里,他站在那张摇摇晃晃的折叠桌后,用塑料锤充当木槌,轻敲桌面,清了清尖细的嗓子,严肃地宣布:“大家注意!大家注意!北佛罗里达州联邦初级法院现在开庭,全体起立!” 谁也不动,至少没人想站起来。三十个囚犯懒洋洋地斜靠在椅背上,有的看着他,有的在聊天,好像他这个人压根儿不存在。 t·卡尔继续说道:“请那些寻求正义的人们前来申诉吧。” 没人笑。几个月前,t·卡尔第一次这么说时,大家都觉得挺有趣。现在这只不过是例行公事。他小心翼翼地坐下,让人们有足够的时间欣赏他肩上跳动的假发卷儿。接着他打开用做庭审记录的厚重的红皮革笔记本。他对待工作真是一丝不苟。 从厨房走进三个人来。其中两人穿着鞋。一个还啃着咸饼干:那个打赤脚的人裤腿卷到膝盖,露出长袍下细麻秆似的腿,黑黝黝光滑无毛,左小腿上还有一大块文身。他是加利福尼亚人;三人穿着从同一个唱诗班弄来的浅绿色金边旧袍。这些袍子与t·卡尔戴的假发是从同一家商店买的,是他赠送的圣诞礼物:他因此保住了法庭书记员的职位。 当法官们长袍拖地、气派十足、慢悠悠地走来时,听众中响起了嘘声和笑声。他们在一张折叠长桌后落座,距t·卡尔不远不近,面对着听众。矮胖者坐在当中,他名叫乔·罗伊·斯派塞。因为没有首席法官,他就当了首席法官。以前,斯派塞靠着家乡小县父老乡亲的推举当上了密西西比州的治安法官。后来,联邦调查人员发现他瞒报了从一家圣地兄弟会俱乐部所得的赌博收入,就把他革职了。 “请坐下。”他说。其实根本没人站着。 法官们挪了挪坐椅,抖抖长袍,使之平顺地搭在身上。监狱长助理伫立一旁,可囚犯们根本不去注意他。他身旁是一个身着制服的看守。三兄弟在狱方的许可下每周开庭一次,审理案件,调停争端,解决犯人中的小打小闹。他们在犯人中起到了安定团结的作用。 斯派塞看看备审案件目录表,一张由t·卡尔准备的整洁的手写纸,说:“肃静!” 他右首坐着费恩·雅伯,加利福尼亚人,六十岁,犯偷逃所得税罪,已服刑两年,尚余五年。他至今仍对愿意听的人说,他的倒霉是由长期的积怨造成的。一位共和党州长成功地召集选民发动了一场罢免运动,把加州最高法院的首席法官雅伯罢免,主要原因是雅伯反对死刑以及他每次都采用高压政策拖延死刑的执行。人们要看到流血,雅伯却阻挠。共和党人趁势煽起一股反对雅伯的狂潮,罢免取得了巨大成功,雅伯被赶下了台。他们把他赶到大街上,就在他苦苦挣扎之时,国内收入署的人又找上了门,以偷逃所得税的罪名起诉他。雅伯在斯坦福大学受教育,在萨克拉门托被起诉,在旧金山被判刑,目前在佛罗里达州的一家联邦监狱服刑。 虽已服刑两年,费恩仍满怀怨恨。他仍认为自己是无辜的,仍梦想打败对手,然而梦想正在破灭。他很多时间都在独自一人慢跑,晒太阳,梦想过另一种生活。 “第一个案子是马格鲁德起诉施内特。”斯派塞宣布,好像一次重大的反垄断审判即将开始。 “施内特没来。”比奇道。 “他在哪儿?” “医务室。胆结石复发。我刚从那儿过来。” 哈特立·比奇是法庭的第三个成员。他大部分时间都在医务室里,痔疮、头疼或甲状腺肥大什么的。比奇五十六岁,是三兄弟中最年轻的。由于还有九年徒刑,他认定自己会死在监狱里。他曾是得克萨斯东部的联邦法宫,死硬保守派,对《圣经》所知甚多,常喜欢在审判中不时地加以引用。他曾有政治野心,家庭也挺不错。岳父家的石油托拉斯也很有钱。可他酗酒。这毛病后来导致他在黄石公园活活轧死了两个徒步旅行者。当时比奇开的车是一个年轻女人的。那女人一丝不挂地坐在前座,醉得连路也不会走了。 他被判刑十二年。 乔·罗伊·斯派塞、费恩·雅伯、哈特立·比奇,北佛罗里达州初级法院的法官们,在特朗博尔被称作三兄弟。特朗博尔是座最低限度防范的联邦监狱,没有围墙,没有隙望塔,没有铁丝网。假如你想坐牢,就进联邦监狱,就呆在像特朗博尔这样的地方。 “要不要做出缺席审判?”斯派塞问比奇。 “不,延期到下周吧。” “好,我想他也逃不到哪儿去。” “我反对!”马格鲁德在人群中大叫。 “太糟了,”斯派塞说,“审判已经被延期到下周。” 马格鲁德站了起来:“这己是第三次延期了。我是原告。我起诉他。每次开庭他都跑到医务室去。” “你们争什么呢?”斯派塞问。 “十七美元和两本杂志。”卡尔回答。 “居然有那么多钱?”斯派塞说。十七美元足以让你在特朗博尔每次都被起诉。 费恩·雅伯已经烦透了。他一只手持着乱蓬蓬的灰白胡子,另一只手的长指甲在桌上刮着。接着他伸出脚趾头,嘎吱嘎吱地在地板上搓来搓去,那声音听了让人直起鸡皮疙瘩。以前,当他还是加州高级法院首席法官先生的时候,他常光脚穿木屐出庭,这样就可以在枯燥的法庭辩论时偷空锻炼锻炼脚丫子:“延期!”他说。 “拖延正义就是拒绝正义!”马格鲁德严肃地说。 “说得好,”比奇说,“再延迟一周。施内特再不来的话,我们就对他做出缺席判决。” “一言为定。”斯派塞斩钉截铁地说道。t·卡尔在笔记本上做了记录。马格鲁德气恼地坐下了。他交给t·卡尔一份一页纸的诉状,指控施内特。只有一页。三兄弟不能容忍冗长的文字。只需一页,你就能得到开庭的日子。施内特的答辩状是长达六页的痛骂,结果被t·卡尔删得面目全非。 规则简单,诉讼程序短,当事人无须透露事实真相,审判迅速,当场裁决。只要当事人双方都屈从于法庭的威严,那么一切判决都有约束力。不得上诉,因为没有地方受理上诉。证人作证时无须宣誓。撒谎是意料中的事。不管怎么说,这毕竟是在监狱里。 “下一个是什么案子?”斯派塞问。 卡尔迟疑了一下,说:“是专家的案子。” 法庭内突然寂静了片刻,然后犯人们如同打冲锋似的急速向前拖动着塑料椅子,直到t·卡尔尖声大叫:“已经够近的了!”此时他们离审判席不到二十英尺。 “注意你们的举止!”他叫道。 几个月来专家的案子在特朗博尔监狱是个被人谈烂了的话题。专家是华尔街一个年轻的骗子,专骗有钱的客户。有四百万美元始终下落不明,据说专家把钱藏在海外,在特朗博尔监狱内遥控操纵。他还有六年刑期,等到获得假释也不过四十岁。人们普遍猜测他是在静静地等待时机,直到有一天从这儿堂而皇之地走出去,坐私人飞机到藏钱的地方去取钱。他还年轻,可以尽情地享受生活。 在监狱内,这传闻的出现一半是因为专家不与人交往,每天的大部分时间都在研究财经和技术图表,阅读别人看不懂的经济刊物。就连监狱长也曾讨好他,想从他那儿探出一点投资建议。 一个叫鲁克的前律师不知怎的和专家混熟了,求他为每周在监狱教堂碰一次头的投资俱乐部出点子。鲁克现在代表俱乐部控告专家有欺诈行为。 鲁克坐在证人席上开始了陈述。常规程序和证人誓词都被省略,这样可以直接切入真相。 “于是我去找专家,问他对于立发公司的看法,这是我在《福布斯》杂志上看到的一家新网络公司。”鲁克解释道,“它即将上市,我想了解公司内部的经营情况。专家说他会去问的。可他没和我联系。于是我又去找他说:‘嗨,专家,立发咋样了?’他说那是家实力雄厚的公司,它的股票将会牛气冲天。” “我没那么说。”专家插嘴道。他独自坐在屋子的另一头,双手搭在前面的椅背上。 “你说过的!” “我没有!” “不管怎样,我回到俱乐部告诉他们,专家看好这只股票。于是我们决定购买一些立发的股票。可是小老百姓买不到,因为已经停止认购。我又去找专家说:‘专家,你能不能通过华尔街的朋友开后门给我们买些股票?’他说完全可以。” “撒谎!”专家说。 “安静!”斯派塞法官说道,“会轮到你说话的。” “他在撒谎。”专家说,好像已经有了裁决似的。 如果专家有钱,没人会知道,至少在监狱里是这样。他那十二英尺长、八英尺宽的囚室除了一摞摞的财经杂志外一无所有。别人都有收录机、电扇、书、香烟,而他却没有。这更增添了他的神秘色彩。人们觉得他是个小气鬼,一个把每一分钱都省下来藏到海外去的怪人。 “反正,”鲁克接着说,“我们决定赌一把,购买立发的股票。我们采取的策略是先清理资产,然后合并。” “合并?”比奇法官问道。鲁克听起来像是个掌管着儿十亿有价证券的管理人。 “对,合并。我们尽一切可能从朋友和家人那儿借钱,弄到大约一千块。” “一千块。”’斯派塞法官重复着。就犯人而言,他们干得不坏。 “后来呢?” “我告诉专家,我们准备采取行动了。他能帮我们买股票吗?那是星期二。股票上市是星期五。专家说那是小菜一碟。说他有个朋友在什么哥德曼-萨克斯公司工作,可以帮我们的忙。” “撒谎!”专家在屋子的另一头叫着。 “星期三我在东院看到专家,问他股票的事。他还说没问题。” “撒谎。” “我有证人。” “谁?”斯派塞法官问。 “毕加索。” 毕加索同投资俱乐部的其他六位成员一道坐在鲁克的后面,他不情愿地挥了挥手。 “那是真的吗?”斯派塞问。 “是。”毕加索答道,“鲁克问股票的事。专家说他会去办的。没问题。” 毕加索在许多案子里作过证,他由于撒谎而被逮住的次数最多。 “说下去。”斯派塞说。 “星期四我找不到专家了。他躲着我。” “我没有!” ‘星期五股票上市。二十块一股,如果可爱的专家先生信守诺言的话,我们完全可以在这个价位买进。六十块开盘,大多数时间保持在八十块,最后以七十块收盘。我们的计划是尽快脱手。我们原可以以二十块一股买进五十股,到八十块时抛掉,可尽赚三千块哪。” 特朗博尔很少有暴力事件发生。三千块不至于出人命,但会断几根骨头。到目前为止专家还很幸运,毫发无损,没人伏击他。 “你觉得专家应该赔偿你的损失吗?”前首席法官费恩·雅伯一边问,一边拔着眉毛。 “他妈的当然了。更糟糕的是专家自己买了立发的股票!” “你他妈的撒谎!”专家说。 “注意语言!”比奇法官说。如果你想在三兄弟那儿输掉官司,只要用语言惹恼比奇就行了。 专家为自己购买股票的传言是鲁克和他那一伙人散布的。没有证据,但无法让人不相信。大多数囚犯都这么传,它也就变成了事实。这故事真是天衣无缝。 “你要说的就这么多?”斯派塞问鲁克。 鲁克还有其他一些东西要大吹特吹,但三兄弟对吹牛的当事人没耐心,特别是对还在重温昔日辉煌的前律师们。在特朗博尔,这样的律师至少有五位。他们好像总在出庭辩护。 “是的。”鲁克说。 “你想说什么?”斯派塞问专家。 专家站起身向前走了儿步。他两眼瞪着鲁克和他的同伙。然后对法官们说:“证据呢?” 斯派塞法官立刻垂下眼睛,等别人来帮忙。作为治安官,他没受过任何法律方面的专门训练。他中学没毕业,在父亲的乡下小店里一干就是二十年。选票就来自那儿。斯派塞凭常识办事,而常识往往与法律不一致。任何与法律理论有关的问题都由他的两位搭档处理。 “我们说有就有。”比奇法官道,他巴不得一个股票经纪人来与他进行一场有关诉讼程序的辩论。 “证据是不是清楚可信?”专家问。 “是吧,但本案例外。” “经得起推敲吗?” “难说。” “证据的分量呢?” “根子就在这里。” “这么说他们没有证据!”专家道,一边像鳖脚电视剧里的鳖脚演员那样挥动着双手。 “干吗不说说你的看法呢?”比奇说。 “那好。立发是家典型的上市网络公司,做了大量夸张的广告宣传,账面上赤字多得不得了。鲁克当然来找过我,但当我有机会打电话时,认购已经停止了。我打电话给一个朋友,他告诉我根本买不到。就连大户也买不到。” “那是怎么回事?”雅伯法官问。 屋里很安静。专家在谈钱,每个人都在听。 “ipa就是这么回事,ipa就是首次上市的新股。” “我们知道什么是ipa。”比奇说。 斯派塞当然不知道。密西西比乡下没这玩意儿。 专家轻松了一点儿。他可以让他们暂时昏头昏脑的,自已打赢这场讨厌的官司,然后回到他的囚室,不再理睬他们。 “立发这只新股是由旧金山一家叫做巴肯-克林的盒融投资机构管理的,这是一家小公司。一共有五百万股。巴肯-克林主要把股票预售给优先的顾客和朋友,这样,大投资公司压根儿就买不到。这种事情太平常了。” 法官和犯人们,甚至包括法庭书记员,都竖着耳朵倾听,生怕漏掉一个字。 专家继续说:“想想看,某个监狱里的乡巴佬读了本《福布斯》旧杂志,就能购买价值一千美元的立发股票。这简直是痴心妄想!” 此刻,这看起来确实是痴心妄想。鲁克的同伙们也开始悄悄说他的不是,他冒火了。 “你自己买了吗?”比奇问。 “当然没有。我买不到。况且,绝大多数高科技和网络公司都是用来路不明的钱建立的。我才不去惹它们呢。” “你更看重什么?”比奇迅速发问,他的好奇心占了上风。 “价值和长线。我又不着急。瞧,这是个由某些想迅速发大财的人提起的假案。”他冲着缩在椅子里的鲁克挥了挥手。专家的话听起来合情合理。 鲁克的案子是建立在道听途说、投机以及臭名昭著的撒谎者毕加索的证词上的。 “你有证人吗?”斯派塞问。 ‘我不需要。”专家说完便坐了下来。 三位法官各自在一张纸条,上写了些什么。审议与判决都极为迅速。雅伯和比奇把纸条递给斯派塞,后者宣布道:“投票结果二比一,被告无罪。驳回指控。下一个是谁?” 投票表决实际上是一致的,但每个判决在官方看来都应是二比一。这就给每位法官以后对证时有个回旋余地。 三兄弟在特朗博尔口碑不错。他们做决定很迅速,而且尽可能做到公平。事实上,他们根据听到的掺了水分的证词所做的判决往往是正确的,斯派塞在老家小店的后院多年主审小案子。他在五十英尺以外就能发现谁在撒谎。比奇和雅伯都在法庭里工作,不能容忍冗长的辩论和常用的拖延策略。 “今天就到此为止。”t·卡尔说,“应审案件结束。” “很好。下周继续开庭!” t·卡尔站了起来,假发又在肩上跳动着,他大声宣布:“休庭!起立!” 没人起立。当三兄弟离开时,没人抬一下屁股。鲁克和同伙聚在一起,无疑是在策划下一个诉讼案。专家匆匆离去。 监狱长助理和看守也悄悄离开了。每周一次的开庭是特朗博尔较为精彩的场面之一。 第02章 尽管已在国会干了十四年,艾伦·莱克仍自己开车。他不需要,也不想要什么司机、助手或保镖。有时一个实习生会和他一起乘车,做些记录,但大部分时间他都享受着那份宁——一边徜徉在首都的车流里,一边欣赏着收音机里的古典吉他乐曲。他的许多朋友,特别是那些爬到主席或副主席宝座的,都有配备司机的大型轿车,有些甚至有豪华车。 莱克不需要。这是时间、金钱及隐私的浪费。假如他爬到高位,他当然不要司机吊在脖子上。那是个累赘。况且,他喜欢一个人呆着。他的办公室像个疯人院。十几个人上蹿下跳,接电话,起草文件,为派他到华盛顿来的亚利桑那州的那帮人服务。还有两人专门负责筹集资金。三个实习生还忙里添乱,挤占着他那原本就狭窄的过道。 他单身,是个鳏夫,在乔治敦有幢心爱的古雅房屋。他过着平静的生活,偶尔进入早年曾吸引他和他妻子的社交圈。 他顺着环形公路行驶,车流缓慢,因为刚下过小雪。他很快通过中央情报局的安全检查,进了兰利的大门。看见已为他预留了停车位,他很高兴。两个便衣保安正等着他。 “梅纳德先生在等您。”其中一个严肃地说,一边打开车门,另一个则接过了公文包——有地位就有特权。 莱克从未在兰利与中央情报局局长见过面。多年前,他们在国会山两次交换过意见,当时那可怜人还能走动。泰迪·梅纳德现在坐着轮椅,忍受着持续性的疼痛。只要他需要,就连参议员也会随时驱车前来。十四年的时间里他给莱克打过五六个电话。梅纳德是个忙人,一般的日常事务就由助手代劳了。 当议员和随从走进中情局总部的中心地带时,一切安全防线都自动消失了。等莱克走到梅纳德先生的房间时,他的头昂得比平时还高,有点趾高气扬的味道。他情不自禁。权力真令人陶醉。 ——是泰迪·梅纳德请他来的。 在一个四四方方的、没有窗户的大房间里(私下里被称作地堡),局长独自坐着,茫然地注视着一面大屏幕,众议员莱克的脸被定格在上面。那是张近期照片,是三个月前一次筹款晚会上拍的。 那次宴会上莱克喝了半杯酒,吃了烤鸡,没吃甜点,独自开车回家,十一点前就上床睡觉了。照片挺吸引人的,因为莱克很有魅力。 天生的浅红色头发,没有一根银丝,没有染发,发型轮廓鲜明,深蓝色的眼睛,方下巴,整齐的牙齿。他五十三岁,依然风度翩翩。每天在划船练习架上锻炼三十分钟,胆固醇为一百六十。没发现有什么不良习惯。他喜欢和女人在一起,特别是有必要逢场作戏的时候。目前的女友是个六十岁的寡妇,住在贝塞斯达,她死去的丈夫靠充当说客发了财。 莱克的双亲都早已去世。惟一的孩子在圣菲教书。共同生活了二十九年的妻子于一九九六年死于卵巢癌。一年后,十三岁的狗也死了,亚利桑那州的众议员莱克的确独自生活着。他是天主教徒(现在这已无关紧要),每周至少参加一次弥撒。 泰迪按了按钮,莱克的脸消失了。 莱克在华盛顿政界以外不为人所知,主要是因为他不喜张扬。 即使他有远大的抱负,他也深藏不露。他曾有一次机会被提名为亚利桑那州的州长,可他太喜欢华盛顿了。他喜欢乔治敦的人们,喜欢默默无闻,喜欢该城的生活,还有不错的餐馆、狭小的书店和咖啡馆。他喜欢看戏和听音乐,他和死去的妻子从未错过肯尼迪中心的任何一次演出。 在国会山,莱克被认为是个头脑聪明、工作勤勤恳恳的议员。 他善辩、诚实、忠诚、办事认真。由于他的选区有四个国防工业大承包商,他理所当然地成了军事装备和战备的专家。他是众议院军事委员会主席,因此认识了泰迪·梅纳德。 泰迪按了一下按钮,莱克的脸又出现了。作为在情报战线干了五十年的老特工,泰迪的心头很少有解不开的疙瘩。他曾经在枪林弹雨中出没,在桥洞里藏身,毒死过两名捷克特工,在波恩打死了一名叛徒,会七种语言,参加过冷战,正试图阻止下次冷战。他的冒险经历比十个特工加起来还多,然而望着议员莱克率真的脸,他犯难了。 他和中情局将要做一件有史以来从未做过的事。 开始时他们手头有一百位参议员、五十位州长和四百三十五位众议员,现在筛选得只剩一个了:亚利桑那州的众议员艾伦·莱克。 泰迪按了按钮,墙上一片空白。他腿上盖着被子。他每天都是一成不变的装束:鸡心领的海军蓝毛衣、白衬衫、笔挺的蝴蝶领结。他把轮椅推到门边,准备迎接候选人。 在等候的八分钟里,有人给莱克端来了咖啡和油酥点心。他只喝了咖啡。他身高六英尺,体重一百七十磅,很注重外表。如果他吃了那份点心,泰迪会很吃惊的。据他们所知,莱克从来不吃糖,从不。 咖啡很浓,他一边喝一边回想自己的调查报告。这次会面的目的是讨论令人震惊的流入巴尔干地区的黑市火炮。莱克有两份备忘录,隔行打的长达八页的资料,他一直忙到凌晨两点。他不知道为什么梅纳德先生要他来兰利讨论这样一件事,可他认定有备无患。 蜂鸣器低声响了,门开了,中情局局长推着轮椅出来,盖着被子,外表与七十四岁的实际年龄相符。可他握手很有力,大概是要用力把轮椅推来推去的缘故吧。莱克跟着他走进房间,让两个受过高等教育的彪形大汉留着把门。 他们面对面坐下来,中间是一张直抵墙边的长桌。白色的墙是用来做屏幕的。稍事寒暄后,泰迪按了按钮,另一张脸出现了。再按一下,光线暗了下来。莱克很喜欢做这样的事:按一下按钮,高科技图像立刻闪现。无疑,房间里装备了足够的电子垃圾,可以从三十英尺外测出他的脉搏。 “认识他吗?”泰迪问。 “或许。我想我以前见过这张脸。” “他叫纳特里·琴柯夫。以前是位将军。现在是俄罗斯议会的议员。” “也叫做纳蒂。”莱克得意地补充说。 “是他。强硬的共产主义者,与军队关系密切,头脑很灵,非常自负,有极大的野心,冷酷无情,目前是世界上最危险的人。” “这我倒不清楚。” 轻轻一按,又一张脸出现了。头戴艳丽的阅兵帽,脸如石刻般毫无表情:“这是尤里·高尔钦,俄罗斯军队的二号掌权人物。琴柯夫和高尔钦有宏大的计划。”又一按,俄罗斯莫斯科以北的部分版图出现了,“他们在这个地区储备武器。”泰迪说,“他们实际上是监守自盗,抢劫俄罗斯军队,但更重要的是从黑市购买。” “他们的钱从哪儿来?” “任何地方。他们用石油换以色列雷达。走私毒品,购买坦克。琴柯夫与一些匪徒关系密切。其中一个匪徒最近在马来西亚买下了一家工厂,专门生产突击步枪。这是精心策划的。琴柯夫很有头脑,智商极高。算得上一个天才。” 泰迪·梅纳德是个天才,假如他把这一头衔放在另一个人身上,那么莱克议员当然深信不疑:“他们袭击了谁?” 泰迪对此避而不谈,因为他没准备回答:“看看沃洛格达市。它在莫斯科以东约五百英里处。上周我们发现有六十枚维特罗夫巡航导弹被转移到那儿。你知道,维特罗夫—” “相当于我们的战斧巡航导弹,但长一两英尺。” “完全正确。过去的九十天里他们一共转移了三百枚到那儿。看见沃洛格达市西南的鲁宾斯克市吗?” “以生产钵而闻名。” “是的,有数吨,足够生产一万个核弹头。琴柯夫、高尔钦以及他们的人控制了整个地区。” “控制?” “是的,通过当地的匪徒和军队。琴柯夫把他的人都安排好了。” “安排好了做什么?” 泰迪欺了个按钮,墙变成空白。可灯光依旧昏暗,他在桌子那头说话,就好像是在阴影里:“莱克先生,即将发生政变。我们最担心的事将变成现实。俄罗斯社会和文化的每一方面都在土崩瓦解。民主是个笑话。资本主义是场噩梦。我们原以为可以让这地方的每个人都吃上麦当劳,这种尝试结果变成了灾难。工人没有工钱,而他们还算幸运,因为有工作。百分之二十的人失业。由于没有药品,孩子们正在不断死去。许多成年人也一样。百分之十的人无家可归。百分之二十的人在挨饿。情况一天天恶化。国家受到土匪的抢劫。我们认为至少有五千亿美元被偷运出了这个国家。眼前尚无任何解决办法。现在正需要一个新的强人,一个允诺把人们带回稳定生活的新独裁者。国家需要领袖,琴柯夫先生认为他自己是最恰当的人选。” “而且他有军队的支持。” “是的,是这么回事。政变不会流血,因为人们已准备好了。他们将拥抱琴柯夫。他会领着队伍开进红场,向挡他道的美国挑战。我们又会成为人人唾弃的坏蛋。” “所以冷战又开始了。”莱克说,他的话音越来越低,最后都听不见了。 “这可不是什么冷战。琴柯夫要扩张,要重现前苏联的雄风。他急需现金,先要霸占土地、工厂、石油和粮食,然后开始小规模地区性战争,轻松赢得胜利。”又一张地图出现了。世界新秩序的第一阶段展现在莱克面前。泰迪一个字也没漏掉,“我怀疑他想鲸吞波罗的海各国,推翻爱沙尼亚、拉脱维亚、立陶宛各国政府。然后跑到老的东欧集团,与那儿的共产主义国家签订条约。” 议员眼睁睁地看着俄罗斯的扩张,一言不发。泰迪的预言是如此精确和可信。 “那么别的国家呢?”莱克问。 可泰迪还没说完东欧呢。他轻轻一按,地图变了:“我们在这儿被卷了进去。” “波兰?” “对。总是这样。由于某种原因波兰现在是北约的成员。想像一下吧。波兰签约要帮助保护我们和欧洲!琴柯夫统一了俄国的旧地盘,会把贪婪的眼光投向西方。和希特勒一样,不同的是希特勒把眼光投向了东方。” “他为什么要波兰?” “希特勒为什么要波兰?波兰在他和俄国之间。他憎恨波兰人,早就想发动战争。琴柯夫根本不在乎波兰,他只想加以控制。他还想毁掉北约。” “他想冒险发动第三次世界大战?” 又按了几个按钮,屏幕变成了墙。灯亮了。视听课到此结束,该进行更严肃的谈话了。泰迪的两条腿一阵钻心的疼痛,他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我不知道,”他说,“我们了解许多情况,可我们不知道琴柯夫是怎么打算的。他动作隐秘,把人安排好,布置好一切。你知道,这都是意料之中的事。” “当然,在过去的八年间我们已经掌握了这些计划,可总希望它不会发生。” “它正在发生,议员先生。就在我们谈话的此时此刻,琴柯夫和高尔钦正在消灭异己。” “他们在什么时候动手?” 泰迪在被子下又动了动,试着换个姿势止痛:“难说。如果他聪明的话,他会等到街上起骚乱的时候再行动。他当然是个聪明人。我认为一年过后纳蒂·琴柯夫将是世界上最出名的人。” “一年。”莱克自言自语地说道,仿佛刚接到死亡判决书。 在他思考世界末日时,房间里出现了长时间的沉默。泰迪让他在那里思考。泰迪心头轻松多了。他非常喜欢莱克。他的确非常英俊、善辩,而且聪明。他们做出了正确选择——他有可能被选上。 喝过咖啡,泰迪接了一个非接不可的电话,是副总统打来的。接着他们继续商谈。议员非常高兴泰迪给了他这么多时间。俄国人要来了,可泰迪却这么镇定。 “我必须告诉你,我们的军队根本没有准备。”他严肃地说。 “对什么没有准备?战争?” “或许是。如果我们没有准备,就有可能发生战争。如果我们强大,我们就可以避免战争。现在的五角大楼已不像一九九一年海湾战争期间那样能随心所欲地花钱了。” “我们的军费是那时的百分之七十。”莱克权威地说。这是他的研究领域。 “百分之七十会给我们带来一战战争,莱克先生。一场我们无法取胜的战争。琴柯夫把他偷来的每一分钱都用在新装备上。而我们却在削减军费,使军队空虚。我们想按按钮、发射灵巧炸弹,这样美国人就不会流血。琴柯夫有两百万饥饿的士兵,他们渴望战斗和牺牲。” 有片刻工夫莱克感到骄傲。在上次财政预算表决中他投了反对票,因为预算削减了军费,而他家乡的人们对此很恼火:“你现在能揭穿琴柯夫吗?” “当然不能。我们有出色的情报。如果对他做出反应,他就会知道我们已掌握了情况。这是间谍战,莱克先生。把他变为魔鬼还为时尚早。” “那么你计划怎样?”莱克大胆地问,虽然向泰迪询问他的计划很冒昧。会谈已达到预期目的,因为又一个议员了解了情况。泰迪会随时请莱克离开,这样另一位什么委员会的主席就能被带进来。 可泰迪有宏大的计划,他急于告诉莱克:“新罕布什尔州的预选是两周以后:我们有四个共和党候选人和三个民主党候选人,他们都如出一辙。没一个候选人想增加国防开支。但奇迹中的奇迹是我们竟然有预算盈余!每个人都想方设法要花掉它。真是一帮蠢才!几年前我们还有巨额财政赤字,国会花钱的速度比印钞票的速度还快,现在我们居然有了盈余!他们会把自己塞得饱饱的。” 莱克议员把头转向别处,决定不接嘴。 “抱歉。”泰迪说,突然打住了,“国会总体上是不负责任的,可我们有许多好议员。” “你不用告诉我。” “不管怎样,国会充斥着一伙笨蛋。两周前我们有的是另一批竞选领先者。他们互相揭短,彼此造谣中伤,都是为争夺这个国家的第四十四个大州。傻透了。”泰迪停下来做个鬼脸,试着挪动没有知觉的腿,“莱克先生,我们需要一个新人,我们认为那个人就是你。” 莱克的第一个反应是想放声大笑。他微笑了一下,开始咳嗽,努力控制住自己说:“你在开玩笑。” “你知道我不是在开玩笑,莱克先生。”泰迪严厉地说。莱克无疑走进了一个设好的陷阱。 莱克清清嗓子,总算完全控制住自己:“好吧,我洗耳恭听。” “很简单。事实上,就因为简单,这计划才显得完美。你申请参加新罕布什尔州的选举已为时太晚,这没关系。让那伙人去拼个头破血流吧。等到他们拼完了,再宣布你参加总统竞选,让每个人大吃一惊。许多人会问:‘艾伦·莱克究竟是谁?’那就是我们的目的。他们很快会找到答案的。” “一开始,你在竞选中只谈一点。全是关于军费开支的。你是预言灾难的人,用一切可怕的预言展示我们的军队变得多么不堪一击。当你呼吁把军费开支增加一倍时,每个人都会注意你。” “增加一倍?” “很有效,对吗?这引起了你的注意。在你的四年任期内增加一倍。” “可为什么呢?我们需要更多的军费开支,可加一倍就太多了。” “如果我们面临另一场战争就不够多,莱克先生。我们按按钮就能发射数千枚战斧导弹,一次发射就要一百万美元。去年在巴尔干冲突中我们几乎全部用光。见鬼,我们找不到足够的士兵、水手和飞行员。军队需要大量现金招募青年人。我们什么都缺,士兵、导弹、坦克、飞机、航空母舰。琴柯夫正在加强力量。我们没有。我们还在削减军费,如果下届政府还这样,我们就完蛋了!” 泰迪的声音升高,差不多是怒气冲冲的了,说完“我们就完蛋了”,他停了下来。艾伦·莱克几乎可以感到由轰炸引起的地震。 “钱从哪儿来?”他问。 “什么钱?” “军费。” 泰迪轻蔑地哼了一声,说:“从老地方来。难道还需要我提醒你,我们有盈余吗?” “我们正忙着花掉盈余。” “是啊。听着,莱克先生,别担心钱的问题。你宣布参加竞选后不久,我们就会把美国人吓得灵魂出窍。他们一开头会认为你疯了,是个从亚利桑那州来的怪人,想造更多的炸弹。但我们会使他们受到震动。我们会在地球的另一端制造危机,突然间艾伦·莱克就会被称做有先见之明的人。选择时机最重要。你发表演讲,说我们在亚洲是多么地软弱,没人会听我们的。我们制造一种使地球暂时停止转动的事端,突然间每个人都对你产生了兴趣。这种局面将持续整个竞选活动。我们将发布报告,制造事端,操纵媒体,使你的对手处境尴尬。坦率地说,莱克先生,我不希望竞选会如此棘手。” “听起来好像你以前曾这么干过?” “从来没有。我们干过一些不同寻常的事,都是为了保护这个国家。但我们从未试图改变总统选举。”泰迪带着遗憾的神情说。 莱克慢慢地把椅子向后挪了挪,站了起来,伸展一下四肢,顺着桌子走到房间尽头。他步履沉重,心跳加快。他已落入圈套,被逮住了。 他回到座位上:“我没那么多钱。”他隔着桌子说。他知道对方早已考虑过这个问题。 泰迪笑了,点点头,假装考虑了一会儿。莱克的乔治敦住所值四十万。他有二十万的共同基金,十万的市政公债。没有什么债务。在他的换届选举账户里有四万。 “富有的竞选人不具备吸引力。”泰迪道,按了另一个按钮。墙上又出现了鲜明的彩色图像,“钱不是问题,莱克先生。”他轻声说,“我们有国防工程大承包商的支持。瞧那儿。”他说,挥舞着右手,好像莱克不知道该看哪儿,“去年航天和国防工业在生意上差不多赚了二千亿。我们会拿到一小部分。” “一小部分是多少?” “你需要多少就拿多少。实际上我们可以拿一亿。” “你不可能把一亿藏起来。” “别跟我打赌,也别担心,莱克先生。我们负责钱的问题。你负责发表演说,做广告,进行竞选。钱会像流水一样哗哗地流进来。等到十一月,美国选民会对大规模战争感到非常恐惧,他们不会在乎你花了多少钱。这将是一面倒的胜利。” 泰迪正在为他提供一面倒的胜利。莱克目瞪口呆,呆望着墙上,一千九百四十个亿,航天和国防工业赚的。去年的军费预算是两千七百亿。四年内加一倍就是五千四百亿,承包商们又肥了。 还有工人们!工资会猛涨,不会有失业! 候选人莱克会受到有钱的工商界人士和有选票的工会的支持。最初的震惊已过去,泰迪的计划已一目了然。从那些将捞到好处的人那里筹集资金。把选民吓得赶紧去投票,赢得一面倒的胜利。这么做也拯救了世界。 泰迪让他考虑了一会儿,然后说:“我们主要是通过国防工业的政治行动委员会开展活动。工会、工程师协会、工商界、企业联盟—电话簿上不缺政治团体,我们还可以再组建一些。” 莱克已经在组建了。上百个政治行动委员会,流动资金之多前所未有。震惊已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激动。上千个问题在心头掠过:谁会是我的副总统?谁组织竞选?办公室主任是谁?在哪儿宣布? “或许能行。”他克制地说。 “当然行,莱克先生,相信我。我们已经计划了一段时间。” “有多少人知道?” “只有几个人。你是我们精心挑选出来的,莱克先生。我们考虑过许多可能的候选人,你的名字不断地往前排。我们调查了你的背景。” “相当乏味吧?” “我想是的,尽管你同维洛泰女士的关系让我担优。她离过两次婚,还喜欢服镇静剂。” “我不知道与维洛泰女士有什么关系?” “最近你常和她在一起。” “你的人在监视我?” “你没想到吧?” “没有。” “你带她去参加过一个为受压迫的阿富汗妇女举办的募捐集会。别以为别人都是笨蛋。”泰迪的声音突然变短促,充满了嘲讽。 “我原本不想去的。” “那就不要去。别说假话。把假话留给好莱坞吧。维洛泰只会惹麻烦。” “别的人呢?”莱克问,十分警惕。自从他成为鳏夫以来,他的私生活相当枯燥。他突然间很为此自豪。 “没什么了。”泰迪说,“本奇莉女士看来性格坚定,是个很好的伙伴。” “谢谢。” “你会在人工流产问题上被击败,不过你并不是第一个。” “那是个陈旧的话题了。”莱克说。他已厌倦了这个话题。他在人工流产、母亲的生育权、孩子的出生权和女性的地位等问题上一直左右摇摆、举棋不定。在国会山的十四年间,他在人工流产这一敏感问题上始终受人指责。每次转变态度都弄得他头破血流,狼狈不堪。人工流产再也吓不到他了,至少在眼下是这样。他更关心中情局调查他的背景。 “绿树事件怎么样?”他问。 泰迪挥挥手,好像它根本不值一提:“二十二年前的事了。没人被起诉。你的搭档破产,被起诉了。可陪审团认为他无罪。它会被人提起,每件事都会被提起。可坦率地说,莱克先生,我们会把注意力转移到别处。到最后时刻才参加竞选有个好处:媒体没有多少时间挖掘丑闻。” “我是单身。我们以前仅选过一位单身总统。” “你是鳏夫,但曾经是一位非常可爱的太太的丈夫,她在华盛顿和家乡都受到尊敬。不会有事的。相信我。” “那么什么让你担心?” “没什么可担心的,莱克先生。你是位可以信赖的候选人。我们会制造事端和紧张气氛,我们会筹集资金。” 莱克又站了起来,在房间里走着,理理头发,摸摸下巴,努力清醒头脑:“我有许多问题。”他说。 “或许我可以回答一些。我们明天再谈,还在这儿,同一时间。留到明天再做决定,莱克先生。时间宝贵,可我想,一个人在做这样一个决定之前,应该有二十四小时考虑。”泰迪说这番话时居然笑了。 “好主意!让我考虑一下。明天给你答复。” “你要保证没人知道我们谈过话。” “当然。” 第03章 就空间而言,法律图书室恰好占据了整个特朗博尔监狱图书馆四分之一的面积。它在一个角落里,很有品味地被一堵红砖墙和玻璃(用的是纳税人的钱)隔开。在法律图书室里面,排列着摆满旧书的书架,几乎没有空间让犯人从中间挤过。墙边的书桌上堆满了打字机、电脑和凌乱的书籍,和任何大公司的图书馆一样。 三兄弟管理着法律图书室。当然,所有的犯人都可以使用,可有条不成文的规矩,即任何人想呆在那儿都要得到允许。或许不叫允许,但至少是通知。 密西西比州的乔·罗伊·斯派塞法官负责扫地、整理桌子和书架,每小时挣四十美分。他还负责清理垃圾。人们普遍认为当他干仆人的活时,他是个蠢才。得克萨斯州的哈特立·比奇法官是官方任命的图书管理员,每小时挣五十美分,是最高的。他对于“他的书”非常挑剔,常和斯派塞就管理问题争吵。曾就职于加利福尼亚州最高法院的费恩,雅伯法官是电脑技术员,每小时二十美分。他的工资是三人中最低的,因为他对电脑一窍不通。 通常三兄弟每天在法律图书室呆六至八个小时。如果特朗博尔的某个犯人有法律问题,他只需与三兄弟中的任何一个预约,然后去他们的小房间即可。哈特立·比奇是判决和上诉专家。费恩·雅伯负责破产、离婚和抚养子女案件。乔·罗伊·斯派塞由于没有受过正规的法律培训,没有任何专业。他也根本不想要。他负责设圈套。 严格的章程禁止三兄弟就他们从事的法律工作收费,可章程不管用。他们毕竟都是被定罪的囚犯,如果他们能悄悄在外面弄些钱,每个人都会很开心。判决是个赚钱的买卖。特朗博尔有四分之一的囚犯受到不恰当的判决。比奇会连夜阅读记录,找出漏洞。一个月前,他为一个被判十五年刑的年轻人减去四年。那家人同意付钱,二兄弟挣了五千美元,这是迄今为止挣得最多的。斯派塞通过他们在尼普顿海滩的律师妥善安排了这笔秘密存款。 在法律图书室后面有个狭窄的会议室,隐藏在书架后,在大房间里几乎看不到。门上有大玻璃窗,可没人会往里看。三兄弟呆在那儿讨论些秘密的事情:他们把它称做他们的小会议室。 斯派塞刚和他们的律师见过面,拿到了信,非常好的消息,他关卜门,从文件夹中拿出个信封,冲着比奇和雅伯挥舞着:“是黄色的。”他说,“这不叫人高兴吗?是给里基的。” “谁来的?”雅伯问。 “达拉斯的柯蒂斯。” “那个银行家?” “不,柯蒂斯是开珠宝店的。听着。”斯派塞打开信,信笺也是柔和的黄色。他微笑着清清嗓子,开始朗读: “亲爱的里基:你一月八日的信让我哭了。我一连读了三遍。可怜的孩子。他们为什么把你关在那儿?” “关在哪儿?”雅伯问。 “里基被关在一个戒毒所里,他那有钱的叔叔为他付钱。他在里面呆了一年,已经完全康复,可那儿的人要到四月才放他走,因为他们每月从他叔叔那儿拿两万美元。他叔叔只想让他呆在那儿,不肯给他零用钱。你还记得吗?” “我现在想起来了。” “你帮忙编的故事。我可以读下去了吗?” “请吧。” 斯派塞继续读: “我很想飞到那儿当面指责那些坏蛋。还有你的叔叔,多么差劲!像他那样的富人认为他们只要寄钱就万事大吉了。我父亲也很有钱,可他是我所知道的最不幸的人。当然,他给我买礼物,一些没什么价值、一旦失去也无所谓的东西。可他从不和我呆在一起。他有病,像你叔叔一样。随信附上一千美元的支票,你可能需要买些日常用品。里基,我迫不及待地想在四月见到你。我己告诉我妻子四月份奥兰多有个国际钻石展。她不想和我一起去。” “四月?”比奇问。 “是的。里基确信他四月会出来。” “这真让人高兴。”雅伯笑着说,“柯蒂斯有老婆孩子吗?” “柯蒂斯四十八岁,有三个成年孩子,两个孙子。” “支票呢?”比奇问。 斯派塞把信翻到第二页:“我们必须确定你能在奥兰多和我见面。”他读道,“你肯定四月会获释吗?告诉我你会。我每时每刻都想着你。我把你的照片藏在书桌的抽屉里,每当我望着你的眼睛,我就知道我们会在一起。” “恶心,恶心,恶心。”比奇说,依然笑着,“而且他是从得克萨斯州来的。” “我相信得克萨斯州有许多讨人喜欢的小伙子。”雅伯说。 “加利福尼亚州没有吗?” “其余只是些痴情的话。”斯派塞说,迅速浏览着。以后会有足够的时间去读它的。他举起那张一千美元的支票让同伴们看。到时候,它会被偷带出去交给他们的律师,然后他会把钱存人他们的秘密账户里。 “我们什么时候敲他一下?”雅伯问。 “再写几封信吧。里基需要他分担更多的痛苦。” “或许一个看守会揍他一顿,或者类似的什么事。”比奇说。 “他们没有看守。”斯派塞回答,“记得吗?那是个戒毒所。他们有心理顾问。” “可它是一级防范的禁闭场所,对吗?那就有大门和围墙,肯定周围有一两个看守仑假如里基在浴室或更衣室受到某个对他的肉体感兴趣的下流看守的袭击,那会怎样?” “不能是性攻击。”雅伯说,“那或许会吓着柯蒂斯。他会认为里基得了性病什么的。” 于是他们一边为可怜的里基制造更多的痛苦,一边编着故事:他的照片是从一位囚犯的公告牌上取下来的,由他们的律师在一家快速冲印照相馆印制,现己邮寄给全美十几个笔友。照片上是个微笑的大学毕业生,穿着海军蓝的毕业礼服,头戴方帽,一个非常英俊的小伙子。 他们决定让比奇花几天工夫斟酌新故事,然后起草给柯蒂斯的下一封信。比奇就是里基,就在那个时候,那杜撰出来的受尽折磨的小伙子正分别给八个不同的、有爱心的人写信倾诉他的苦难。 雅伯法官是拍西,也是个关在戒毒所的年轻人,不过现在已戒掉了毒,即将获释,正在寻找甜爹【注】与之共度美好时光。拍西已钓到了五条鱼,正慢慢地收网。 乔·罗伊·斯派塞没有文采。他负责协调骗局,帮助编故事,让故事前后连贯,和带邮件来的律师碰头。此外,他还管钱。他拿出另一封信说:“这封,法官阁下,是昆斯写来的。” 比奇和雅伯呆呆地注视着信,一切仿佛都停滞了。从他和里基所通的六封信来看,昆斯是衣阿华州一个小城里富有的银行家。像其余的人一样,他们是通过藏在法律图书室的一份同性恋杂志的私人广告钓到他的。他是第二个猎物,第一个忽然起了疑心,消失得无影无踪。昆斯的照片是在湖畔拍的快照。没穿衬衣,肚子凸出,胳膊上青筋直暴,头发渐秃,五十一岁,家人环绕左右。照片拍得很蹩脚,昆斯挑中它无疑是因为即使有人想试一试,也很难认出他来。 “里基乖乖,你想念念吗?”斯派塞问,把信交给比奇,比奇接过来,看着信封:素白色,没有回信地址,是打印的。 “你看过了吗?”比奇问。 “没有。读吧。” 比奇慢慢拆开信,一张白纸,上面用老式打字机打得满满的,不空行。他清清嗓子,开始读起来: “亲爱的里基:都办好了。我不相信是我干的,可我的确做成了。我用了公用电话和一张汇票,这样什么一也不会被发现。我想我没留下什么痕迹。你推荐的纽约那家公司不错,非常慎重,帮了大忙。坦率地说,里基,这把我吓坏了。预约一次同性恋的旅行是我做梦也没想过的事。知道吗?这令人兴奋。我为自己感到骄傲。我们订了一个套间,一千元一夜,我都等不及了。” 比奇停下来,从架在鼻梁中央的老花眼镜上方扫视着两个同伴。他的两个同伴面带微笑,品味着内容。 他读下去: “我们于二月十日启航。我还有一个非常好的主意。我九日到达迈阿密,这样我们就不会有太多的时间会面及介绍自己,让我们在船上的套间里见面吧。我会先到那儿登记,备好冰镇香槟,等着你。是不是很有趣,里基?我们将有三天属于自己的时间。我们可以一直呆在房间里。” 比奇禁不住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厌恶地摇头。 “想到我们的旅行,我多么兴奋啊。我终于决定要发现自己到底是谁,你给了我迈出第一步的勇气。虽然我们还没有见面,里基,可我已对你永远感激不尽。请尽快写信给我并再次确定会面日期。保重,我的里基。爱你的昆斯。” “我想我要吐了。”斯派塞说。可他只是说说而已,要做的事太多了。 “我们敲他一笔吧。”比奇说。其他人很快赞同。 “敲多少?”雅伯问。 “至少十万。”斯派塞说,“他的家族已有两代人开银行。我们知道他父亲在商界依然活跃,你可以想像,如果他的儿子被逐出家门,他会发疯的。昆斯绝不肯丢掉家族的肥缺,所以不管我们开什么价,他都会付的。这机会千载难逢!” 比奇已经在做记录了。雅伯也一样。斯派塞在小屋里踱来踱去,像悄悄跟踪猎物的狗熊。主意慢慢地形成了,措辞,看法,策略,一切都考虑好了。没多久信就写好了。 比奇读着草稿: “亲爱的昆斯:收到你一月十四日的信真是太好了。很高兴得知你预订了同性恋航行的船票。听起来不错。可有一个问题,我不能去。有几条理由,一是我还要过几年才会被释放。我在监狱里,不是戒毒所。我也不是同性恋者,根本不是。我有老婆和两个孩子,眼下他们穷得要命,因为我在蹲监狱,不能养活他们。这就是派你用场的地方,昆斯。我要十万美元。我们可以把它称之为封嘴钱。你寄钱来,我就忘了里基和同性恋航行那档子事,在衣阿华州贝克斯市,没有人会知道这件事。你的太太、孩子、父亲,还有其他有钱的家人,永远也不会知道里基。如果你不寄钱来,我就让你那个小城塞满我们信件的复印件。这叫做敲诈,昆斯,你被逮住了。这是犯罪,很残酷,很卑鄙,但我不在乎。我需要钱,而你正好有钱。” 比奇停下来看看四周,等待着夸奖。 “好极了。”斯派塞说。他已经在想怎么花赃款了。 “真恶心。”雅伯说,“可如果他自杀怎么办?” “那不太可能。”比奇说。 他们又读了那封信,争论着时间是否选得恰当。他们没提到骗局的非法性,或他们如果被逮住将要受到怎样的惩罚。几个月前,当乔·罗伊·斯派塞说服其他两人和他一起干时,这些话题就不再谈起了。同可能的回报相比,风险是微不足道的。中了圈套的昆斯一家不可能跑去警察局报告受到敲诈。 可他们还没敲诈过谁呢。他们正同大约十二个可能的受害者通信,都是中年人,都犯了同样的错误,给下面这则广告写了回信:白人俊男二十出头觅四五十岁善良稳重之绅士为笔友。 这则用小号字体登载在一本同性恋杂志封底的广告收到了六十封回信。斯派塞的工作是从这堆垃圾中挑选出有钱人作为目标。开头他觉得这事很恶心,后来渐渐产生了兴趣。现在它成了正经事儿,因为他们将从一个完全无辜的人那里敲诈十万块钱。 他们的律师会提取三分之一的利润。这份额并不过分,可依然令人痛苦。他们别无选择。他在这个阴谋中是个关键人物。 他们花了一小时推敲给昆斯的信,然后同意耐心点,第二天再最后定稿。还有封信是个化名胡佛的人写的。这是他的第二封,写给拍西的,四页纸上没完没了地谈论着观察鸟类的事情。雅伯以拍西的身份回信之前不得不研究了一下鸟儿,声称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显然,胡佛极其胆小。他没谈到任何私事,也没提到钱。 三兄弟决定给他多上点绳索。谈谈鸟儿,再把他引到肉体关系这个话题上。如果胡佛不接受暗示,如果他没有透露自己的经济情况,他们就不再理他了。 在监狱管理局内部,特朗博尔被官方称做拘留营。这个称呼是说它周围没围墙,没铁丝网,没了望塔,没有持枪的看守等着抓逃犯。拘留营意味着最低限度的防范,任何犯人,只要他愿意,就可以逃跑。特朗博尔有一千名犯人,可没什么人逃跑。 特朗博尔比绝大多数公立学校都要好。宿舍装有空调,干净的食堂提供一日三餐。还有健身房、台球、纸牌、网拍式墙球、篮球、排球、慢跑跑道可供娱乐。甚至有图书馆和教堂。值日的牧师、顾问、社会工作者一应俱全。探视时间也没有限制。 特朗博尔对被划为低危险类的犯人来说是够好的了,他们中百分之八十是毒品犯。大约四十人抢劫过银行,可并没伤着或吓着谁。剩下的都是白领阶层,他们中有骗术不怎么高明的小骗子,也有像弗劳伊德医生那样的高级骗子。弗劳伊德是外科医生,二十年的时间里他的诊所从老年保健医疗基金中骗取了六百万美元。 特朗博尔不允许暴力存在。也没有威胁。条条框框很多,但管理部门实施起来得心应手。假如你把事情弄得一团糟,他们就把你送走,送到中级防范的监狱,那里有铁丝网和粗暴的看守。 特朗博尔的犯人也乐于安分守己,一天一天打发日子,大家相安无事。 在乔·罗伊·斯派塞到来之前,在监狱内从事严重的犯罪活动是闻所未闻的。在倒霉之前,斯派塞听说过安哥拉骗局的故事,它发生在臭名昭著的路易斯安那州监狱。那里的几个犯人完成了敲诈同性恋者的计划。事发前他们从受害者那儿敲诈了七十万美元。 斯派塞来自靠近路易斯安那州边界的乡村,在那里安哥拉骗局尽人皆知。他从没梦想过会照葫芦画瓢,也来这么一手。可一天早晨当他在联邦监狱里醒来时,他决定利用他所能接近的每一个人。 他每天下午一点在跑道上散步,常常独自一人,总是带着一包万宝路香烟。在被关押前他有十年没抽烟,现在一天两包。他散步的目的是想抵消抽烟对肺部的损害。三十四个月中,他已走了一千二百四十二英里,瘦了二十磅,尽管可能不像他所说的那样是锻炼造成的。禁酒才是最大的原因。 三十四个月在散步和抽烟中度过,还有二十一个月的监禁。 偷来的九万赌资实际上藏在他家的后院,离他的房子半英里,靠近工具棚,埋在他老婆不知道的一个自制的混凝土地窖里。她帮他花掉了其余的赃款。总共有十八万,联邦调查人员只找到了其中的一半。他们买了辆凯迪拉克,飞到拉斯韦加斯,坐头等舱离开新奥尔良,到哪儿都乘坐赌场轿车,在豪华套房过夜。 假如他还有什么梦想的话,那么其中之一就是成为职业赌徒,总部设在拉斯韦加斯以外,让各地的赌场闻风丧胆。他玩的是二十一点,尽管输了很多钱,但他依然确信能赢。加勒比海有他从未去过的赌场。亚洲的赌业也日趋红火。他会坐头等舱周游世界,带不带老婆无所谓,住在豪华套房里,要求提供客房服务,让任何二十一点的发牌人惊恐不安,乖乖地给他发牌。 他会从后院取出那九万块钱,加上这次骗来的钱,搬到拉斯韦加斯。带不带老婆无所谓。她过去每三周来一次特朗博尔,可已经有四个月没来了。他常做噩梦,梦见她翻后院的土,寻找埋藏的财宝。他几乎确信她对这笔钱一无所知,可仍疑虑重重。在被送去监狱之前,他有两个夜晚一直在喝酒,他说了些关于那九万块钱的话。他记不起原话了。他试了多次,可怎么也记不起来他告诉了她些什么。 走到一英里处他又点燃一根万宝路。或许她现在有男朋友了。丽塔·斯派塞是个有吸引力的女人,某些部位有点儿肥硕,可九万块钱可以掩盖一切缺陷。如果她和新男友找到并已开始花那笔钱怎么办?乔·罗伊常做的噩梦来自一部蹩脚的电影,丽塔和某个陌生的男子在雨中像疯了一样用铁锹挖着土。为什么会下雨,他也不知道。但总是在夜间,在暴风雨之中,电闪雷鸣,他能看到他们步履艰难地走过后院,每次都离工具棚越来越近。 在一个梦中,那神秘的男友开着推土机,把土堆满斯派塞的农场,而丽塔站在附近,用铁锹这儿指指,那儿点点。 乔·罗伊渴望得到那笔钱。他能感觉到手中钞票的分量。当他在特朗博尔服刑时,他会利用一切机会偷窃和敲诈。随后他会找到埋藏的财宝,飞往拉斯韦加斯。他的家乡不会有人有兴致指着他窃窃私语:“那是老乔·罗伊。大概他现在出狱了。”——不会。 他会过上流社会的生活。带不带老婆都无所谓—— 【注】甜爹(sugardaddy):美慢语,指出钱供养情人的男子,尤指年老的富人。 第04章 泰迪望着桌边摆放成一排的药瓶,它们就像为他解除痛苦的行刑队。约克坐在他对面,正读着记录。 约克说:“今天凌晨三点以前他一直在打电话,和亚利桑那州的朋友们交谈。” “哪些人?” “博比·兰德、吉姆·加利桑、理查德·哈西尔,通常的那一帮人。他的捐款人。” “戴尔·怀纳呢?” “对,他也在内。”约克说,对泰迪的记忆力极为惊讶:泰迪闭着眼睛,按摩着太阳穴。在两个太阳穴之间的某个地方、大脑的深处,他知道莱克的朋友们、他的捐款人、他的知己、他的竞选工作人员、还有他以前的中学老师的名字。所有这些人的名字都井然有序地印在他的脑海中,一旦需要就能用上。 “有什么异常的吗?” “没有。也就是一些突然面临人生大转折的人通常会问的问题。他的朋友们很吃惊,甚至震惊,有些勉强,可他们会转变的。” “他们谈到钱了吗?” “当然。他很含糊,说钱不会是问题的。他们很怀疑。” “他保守我们的秘密了吗?” “是的。” “他有没有担心我们窃听?” “我想没有。他从办公室打了十一个电话,从家里打了八个。没用手机。” “传真和电子邮件呢?” “没有。他与齐阿拉谈了两小时,他的——” “办公室主任。” “对。他们基本上在策划竞选活动。齐阿拉想出面组织。他们想让密歇根州的南斯当副总统。” “这主意不坏。” “他看起来不错。我们已经在调查他了。他二十三岁时离了婚,可那是三十年前的事了。” “没问题。莱克决定了吗?” “是的。他是个政治家,对吗?他已拿到了通向王国的钥匙。他已开始写演讲稿了。” 泰迪从药瓶里倒出一粒药,干咽了下去。他皱皱眉,好像药很苦。他紧皱着双眉说:“约克,告诉我,我们没漏掉这个人的什么事。没有任何丑闻。” “没有,头儿。六个月来我们调查了他最见不得人的事。没有什么能伤害我们的利益。” “他不会娶个傻瓜吧?” “不会。他与几个女人约会,可都是逢场作戏。” “没和他的实习生上过床?” “没有,他很清白。” 他们在重复一场已经进行过多次的对话。多一次也无妨。 “私底下没有见不得人的金融交易吗?” “这就是他的生活,头儿。没藏着什么。” “酒,毒品,吃医生开的镇静剂,在因特网上赌博呢?” “没有,先生。他很清白、持重、坦诚、聪明,相当出色。” “那我们和他谈谈吧。” 艾伦·莱克又一次被护送到兰利深处的同一间房间里,这次是三个英俊的小伙子护卫着他,仿佛危险潜伏在每个角落。他走得比前一天更快,头昂得更高,后背挺得笔直。他的身价与日俱增。 他又一次问候泰迪,握了握他那长满老茧的手,然后跟随轮椅走进地堡,在桌子对面坐下。他们相互说了些轻松的打趣话。约克在大厅尽头的一间屋子里,那儿有三个监视器,与隐藏的摄像机相连,传递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约克身边站着两个人,他们花时间研究各种录像带,研究人们的谈话、呼吸、以及举手投足,目的是要确定说话者的真正意图。 “昨晚睡得好吗?”泰迪问,挤出一丝笑容。 “还不错。”莱克撒了个谎。 “好。我想你是愿意接受我们的交易了?” “交易?我不知道那是个交易。” “是的,莱克先生,那的确是个交易。我们承诺让你当选,你承诺把军费开支增加一倍,让我们准备好对付俄国人。” “那么成交!” “好极了!我非常高兴!你会是个优秀的候选人,出色的总统。” 这些话回响在莱克的耳边,他无法相信这一切——莱克总统。艾伦·莱克总统。那天早晨他踱步至五点,努力使自己相信有人要把白宫送到他手里。看来不费吹灰之力。尽管他努力不去想,他还是无法忽视那些特权。椭圆形办公室,喷气式飞机和直升机,周游世界。上百个助手听从他的调遣。与世界上最有权势的人共进晚餐。 尤其是能名垂青史。是啊,泰迪自己也有份交易。 “我们来谈谈竞选活动吧。”泰迪说,“我想你应该在新罕布什尔州的预选结束两天后宣布参加竞选,先让尘埃落定再说。让赢家有十五分钟的休息,让输家扔更多的泥巴,然后才宣布。” “那太快了。”莱克说。 “我们没有很多时间。我们跳过新罕布什尔州,为二月二十二日的亚利桑那州和密歇根州做准备。你必须在这两个州获胜。一旦获胜,你就是个有实力的候选人,接着你为三月做准备。” “我想在家乡宣布,在菲尼克斯的某个地方。” “密歇根州更好。它更大,有五十八个代表,而亚利桑那州只有二十四个。你在家乡一定会赢的。假如同一天你在密歇根州获胜,那么你就是个值得注意的候选人。先在密歇根州宣布,几小时后再在家乡选区宣布。” “好主意!” “弗林特有个直升机制造厂,叫做ill-特里林。他们有个巨型机库,有四千工人。他们的首席执行官是个我能说得上话的人。” “那就预约吧。”莱克道,他相信泰迪已同首席执行官谈过。 “你后天可以开始拍广告吗?” “我什么都能做。”莱克说,他乐于从命。现在到底谁说了算已很清楚。 “要是你同意,我们会找家外面的咨询公司推出广告和宣传。可我们这儿有更好的人,而且不花你一分钱。你知道,这并不是说钱是个问题。” “我想一亿足够用了。” “应该够了。不管怎样,我们今天开始电视广告的拍摄。我想你会喜欢的。色调非常灰暗:军队的艰难处境,来自国外的各种威胁,大规模战争,诸如此类的事情。它们会把人吓得半死。我们反复插人你的名字、你的脸,还有几句简短的话,你很快就会成为国内最知名的政治家。” “名声不会赢得竞选。” “当然不会。可金钱会。金钱能买到电视宣传和民意测验。就这么回事儿。” “我认为传递的信息很重要。” “是啊,莱克先生,而且我们的信息比减税、实干、人工流产、信用、家庭观念和所有我们现在听到的傻话都重要。我们的信息是生命和死亡。我们的信息会改变世界,保护我们的繁荣。那才是我们所真正关心的。” 莱克点头同意。只要能维护经济与和平,美国选民会选任何人当总统:“我有个组织竞选的适当人选。”莱克说,急于要提供点儿什么。 “淮?” “迈克·齐阿拉,我的办公室主任。他是与我关系最密切的顾问,是个我绝对相信的人。” “参加过全国范围内的竞选吗?”泰迪问,完全明白答案是没有。 “没有,可他很有能力。” “那就好。这是你的竞选。” 莱克笑了,同时点点头。这话听起来很舒服。他开始有些疑惑了。 “副总统呢?”泰迪问。 “我有几个人选。密歇根州的南斯参议员是位老朋友。还有得克萨斯州的盖斯州长。” 泰迪仔细考虑着这些名字。选得不坏,不过盖斯肯定不行。他是个富家子弟,大学里主要在溜冰,后来又打高尔夫球。一晃到了四十,然后花他父亲的钱买了州长的职位,干了四年。况且,他们根本用不着担心得克萨斯州。 “我喜欢南斯。”泰迪说。 那么就是南斯了,莱克差点儿说了出来。他们花了一小时谈论钱的问题。首先是来自国防工业政治行动委员会的钱,以及如何接受迅速到来的几百万而不引起怀疑。其次是来自国防工业承包商的钱。再次是现金和一些查不到来源的资金。还有莱克永远也不会想到的第四个问题。 依据民意测验的结果,泰迪·梅纳德和他的手下会将装满现金的箱子扔进像芝加哥、底特律、孟菲斯以及南方腹地这些地方的工会、黑人教堂及白人海外战争退伍军人组织。同他们已经认可的当地人一起,他们会购买能找到的每一张选票。 泰迪对他的计划想得越多,就越确信艾伦·莱克先生将会赢得选举的胜利。 特雷弗那个小小的律师事务所位于尼普顿海滩,离大西洋滩两三个街区,不过没人能说出一个海滩在哪里终止,另一个海滩从哪里开始。杰克逊维尔位于西面几英里处,每分钟都在向海里延伸。特雷弗的事务所是幢改建的夏季出租房屋,从那下陷的后阳台可以看到海滩、大洋,听到海鸥的叫声。很难相信他租这房子已有十二年了。刚开始的时候他喜欢躲在阳台上,远离电话和客户,无休止地眺望两个街区外大西洋静静的海面。 他来自斯克兰顿,像所有冬季到南方过冬的旅游者一样,他最终厌倦了看海、光着脚在海滩上闲逛以及喂鸟儿面包屑。现在他更喜欢关在办公室里消磨时间。 特雷弗害怕法庭和法官。虽然这有点不同寻常,甚至有些光荣,可它给做律师带来了一种不同的风格。它把特雷弗降到做文书工作的档次。房地产交割、遗嘱、租赁、区域划分等,所有这些他在法学院没学过的、单调乏味的、鸡毛蒜皮的事,他都干。偶尔他也会接一桩毒品案,但从不出庭。他在特朗博尔的一个不幸的客户把他介绍给乔·罗伊·斯派塞阁下。他立即成为斯派塞、比奇、雅伯三人共同的正式律师。三兄弟,就连特雷弗也这样称呼他们。 他恰好是个信使。他把给他们的信伪装成受到律师一客户权利法保护的官方法律文件偷带进去,又把他们的信偷带出来。他不给他们提供建议,他们也不需要。他管理他们在海外的银行账户,处理他们在特朗博尔的客户的家属打来的电话。他为他们肮脏的小交易打掩护,这样就避免了与法庭、法官和其他律师打交道,这正适合特雷弗的性格。 他也是他们阴谋的一分子,如果暴露,很可能会招致起诉,可他并不担心。安哥拉骗局绝对出色,因为受害者无法投诉。为了唾手可得的报酬,可能还有更多的回报,他愿意和三兄弟一块赌上一把。 他从办公室走出,没看见秘书。他迅速钻进他那辆整修过的大众甲壳虫汽车。这车一九七0年出厂,车内没有空调。他顺着第一大街向大西洋大道驶去,透过住宅、小屋和出租房的空隙隐约可以看见海洋。他穿着蓝色络条纹西装和白色棉布衬衫,系着黄色蝴蝶领结,下身穿着咔叽裤,全都皱巴巴的。他路过彼得烤菜馆,它是海滩上最古老的娱乐场所,也是他最爱去的地方,虽然这个好去处是大学生发现的。他在那儿有笔到期未付的账单:三百六十一美元。几乎全是喝长颈瓶库尔兹酒和柠檬代基里酒欠下的酒钱。他的确很想结清。 他在大西洋大道向西拐,顺着车流缓缓驶进杰克逊维尔。他诅咒着蜗牛般的速度、交通堵塞和挂加拿大牌照的车。他随后上了旁道,向北绕过飞机场,很快就进入佛罗里达州平坦的乡间。 五十分钟后他停在特朗博尔门前。你会喜欢联邦监狱制度的,他又一次告诉自己。停车场靠近前门,周围环境由犯人们每天打扫,还有现代化的、维护很好的建筑物。 他冲着门口的白人卫兵说:“你好,麦基。”又冲着黑人卫兵说:“你好,文斯。”鲁弗斯在前台用x光检查公文包,而内丁则填写访客登记。 “犯人们怎么样?”他问鲁弗斯。 “不会咬人的。”鲁弗斯答道。 在特朗博尔短暂的历史上,没有哪位律师像特雷弗来得这么勤。他们又给他拍了照,在他手背上敲上隐形墨水的章,让他穿过两道门和一条短短的走廊。 “你好,林克。”他对一位看守说。 “早上好,特雷弗。”林克说。林克负责会客区,这是一片露天开阔区,墙边有许多衬有软垫的椅子和自动售货机,有一个让年轻人玩的操场,还有一个可容纳两人共度片刻时光的小天井。整个区域干干净净,光线很好,空无一人。今天是工作日,周六和周日人很多,可平时林克看守着一块空荡荡的区域。 他们来到律师室,一个较隐秘窄小的地方,有关上的门,还有窗户。如果林克愿意,他可以从窗户向里张望。乔,罗伊·斯派塞正等着呢。他在读每日体育版,他在大学篮球队曾打过替补。特雷弗和林克一起走进房间,特雷弗很快拿出两张二十美元的钞票塞给林克。他们站在门边,闭路摄像机拍不到他们的小动作。像往常一样,斯派塞假装没看见这场交易。接着公文包打开了,林克假装看了看,什么也没碰。特雷弗拿出一只封口的马尼拉纸大信封,上面用粗体字写着“法律文件”。林克接过来捏了捏,确保里面只有文件而不是枪或一瓶安眠药,然后又还给了特雷弗。这样的例行检查已有许多次了。 特朗博尔的规定要求当所有的文件拿出并打开时必须有看守在场。可那两张二十美元的钞票让林克走到了外面,站在门口,因为眼下没什么可监视的。他知道信件被传来传去,他不在乎。只要特雷弗不带进武器或毒品,林克就不会干涉。不管怎么说,这地方愚蠢的规定太多了。他背靠着门,不久就开始打盹儿,一条腿站得笔直,另一条腿弯曲着。 在律师室,没有什么法律工作可做。斯派塞仍全神贯注于强队与弱队的分数差。大多数犯人都欢迎客人。斯派塞只是容忍罢了。 “昨晚我接到杰夫·戴吉特兄弟的电话,”特雷弗说,“那个来自柯雷盖布尔斯的小伙子。” “我知道他。”斯派塞说,最终放下了报纸,因为钱已在招手,“他由于走私毒品被判十二年。” “是的。他兄弟说特朗博尔里有个前联邦法官看过他的材料,认为能减去几年。那法官要收费,于是戴吉特打电话给他兄弟,他又打给了我。”特雷弗脱下皱巴巴的蓝色绮条纹西装,把它扔到椅子上。斯派塞讨厌他的蝴蝶领结。 “他们能付多少?” “你们报价了吗?”特雷弗问。 “可能比奇报了价,我不知道。我们设法给他减刑一半,收五千块。”斯派塞说,好像他已在联邦法庭从事刑法工作多年了。事实上,他惟一一次到联邦法庭是他被判刑的那次。 “我知道。”特雷弗说,“我不能确定他们是否出得起五千块。那小伙子用的是公设辩护律师。” “那么能要多少就多少,但至少要一千块预付款。他不是个坏孩子。” “你的心肠变软了,乔·罗伊。” “不,我变得更吝啬了。” 实际上是这么回事儿。乔·罗伊是三兄弟的管理者。雅伯和比奇有才能,也受过专业培训,可他们对自己的倒台深感羞耻,已经没什么野心了。斯派塞没有受过培训,也没有才能,却拥有足够的操纵能力,不让他的同伙偏离目标。当他们得过且过时,他却梦想着东山再起。 乔·罗伊打开卷宗,拿出一张支票:“这儿是一千块,是得克萨斯州一个名叫柯蒂斯的笔友寄来的,把它存入银行。” “他的潜力有多大?” “非常大。我们准备敲衣阿华州的昆斯一笔钱。”乔·罗伊拿出一个淡紫色的信封,信口封得很好,是写给衣阿华州贝克斯市的昆斯·加比的。 “敲多少?”特雷弗一边接过信,一边问。 “十万。” “哇!” “他有钱,也会付。我给了他电汇的指示。你去通知银行。” 在当律师的二十三年里,特雷弗从未挣过一笔接近三万三千块的手续费。突然,他可以看见那笔钱,摸到它了,尽管他努力不这么做,他心里已经开始花这笔钱了。收入三万三千块,仅仅是穿梭般地运送信件! “你真的认为这会成功吗?”他问,脑子里已经在付彼得烤菜馆的账单、通知万事达卡接收支票并存入账户。他会留着他的车,心爱的大众,可他或许会在车里装台空调。 “当然会。”斯派塞非常肯定地说。 他还有两封信,都是雅伯法官冒充呆在戒毒所里的年轻的拍西写的。特雷弗带着期望接了过来。 “今晚阿肯色队与肯塔基队比赛。”斯派塞说,又开始读报,“比分预测是十四分。你觉得怎样?” “比那还要接近。肯塔基队在主场非常凶猛。” “要不要赌一把?” “你呢?” 特雷弗在彼得烤菜馆有个赌注登记经纪人,虽然赌得很少,他己学会以斯派塞法官为楷模。 “我出一百块赌阿肯色队赢。”斯派塞说。 “我也一样。” 他们玩了半小时的二十一点,林克偶尔向里瞄一瞄,皱皱眉头。探视时间内禁止玩纸牌,可谁在乎呢?乔·罗伊很认真地打牌,因为他在为以后的生涯做准备。文娱活动室里,扑克和金罗美双人牌戏是受人喜爱的活动,斯派塞常常难以找到玩二十一点的对手。 特雷弗打得并不好,可他总是愿意玩。在斯派塞看来,这是他唯一的可取之处。 第05章 宣布参加竞选的仪式充满庆功会的气氛,四处族旗招展,横幅从天花板上垂下,震耳欲聋的进行曲响彻机库。每个d-l-特里林公司员工都得出席,总共四千人。为了使他们精神高昂,公司许诺给他们一整天额外的假期。带薪的八小时,平均每小时工资为二十二美元四十美分。管理部门不在乎钱,因为他们找到了自己的代言人。匆忙搭建的主席台插满了旗帜,挤满了公司的头头脑脑,每人都开怀大笑着,音乐煽起人的狂热情绪。他们拼命鼓掌。 三天前艾伦·莱克还是无名小卒,现在成了他们的救世主。 他看起来挺像个候选人。他接受顾问的建议,理了个新式的、稍整齐的发型,穿了件深棕色西装。只有里根才穿棕色西装,他曾两次以压倒性优势赢得竞选胜利。 莱克最终出现了。他大步走上舞台,与生平只见一次面的公司的头头们紧紧握手,工人们变得狂热了。一位音响顾问慢慢将音乐的音量调高。他是一支乐队的成员,莱克的人为此庆典花了二万四千美元雇这支乐队——钱不在话下。 气球纷纷从天而降,其中一些被专门负责此事的工人弄爆,因此有几秒钟的时间机库听起来像是在开展第一轮地面攻击。准备好,准备迎接战争!选莱克,否则就太晚了! 特里林公司首席执行官紧握莱克的手,好像他们是亲密无间的兄弟,其实他们两小时前才见面。随后,首席执行官登上讲台,等待喧哗平息。他拿着前一天传真给他的记录,开始冗长而详尽地介绍艾伦·莱克,未来的总统。在他讲话时响起了五次恰到好处的掌声。 莱克像个征服者般地挥着手,在话筒后等待着掌声平息。他在最佳的时刻走上前说:“我叫艾伦·莱克。我现在要竞选总统!” 雷鸣般的掌声和音乐再次响起。更多的气球飘落下来。 当人们安静下来时,他开始演说。主题、政纲、竞选的惟一理由,就是保卫国家的安全。莱克列举出骇人听闻的统计数字,证明本届政府如何完全耗尽了军队的实力。他直言不讳地说,没有什么比把我们引入一场无法取胜的战争更至关重要,我们会忘却所有有关人工流产、种族、枪支、实干、税率的无稽之谈。关心家庭价值观念?等我们在战争中开始失去我们的儿女时,你才会发现真正有问题的家庭。 莱克讲得非常好。讲稿是由他起草、经过顾问们修改和其他专家润色过的,前一天晚上他独自一人去兰利送给泰迪·梅纳德过目。泰迪首肯了,只稍稍做了些改动。 泰迪盖着被子,无比自豪地关注着演出。约克和他在一起,像往常一样一言不发。两人各自坐着,盯着屏幕,注视着世界变得更危险。 “他很棒。”约克过了会儿说。 泰迪点点头,甚至笑了笑。 莱克的时机选择得近乎无懈可击,他的关键语句打动了所有人。当他许诺在他的首届任期中把军费预算增加一倍时,四千个制造军用直升机的特里林员工陷入了极度激动之中。 泰迪静静地看着,对自己的创造非常自豪。通过冷落新罕布什尔州的预选,他们已成功地抢了镜头。莱克的名字不在候选人名单上,几十年来他是第一个该为此自豪的人。“谁需要新罕布什尔州?”人们常引用他的话,“我会在全国其余各州获胜!” 莱克在雷鸣般的掌声中结束讲话,同台上的所有人再次紧紧握手。有线新闻电视网的工作人员回到演播室,在那儿他们花了十五分钟时间告诉观众他们所看到的情景。 泰迪按了桌上的按钮,屏幕变了。 “这是第一件成品。”他说。 为候选人莱克拍摄的电视广告一开始就闪现出一个短暂的画面,阅兵式上一排面色阴沉的某国将军身体僵硬地站着,注视着大量的武器装备列队通过。“你认为这世界安全吗?”一个深沉而不祥的画外音问道。接着闪现的是几个世界狂人,他们都注视着军队通过。 “我们的军队无法再做一九九一年海湾战争时做的事。”那个声音严肃地说,好像又一场战争已经打响。接着是一声爆炸,一团原子弹的蘑菇云,随之而来的是数以千记的印度人在街道上跳舞欢庆。又一声爆炸,巴基斯坦人在隔壁大肆庆祝。 那声音继续说:“美国变成了一个易受攻击的目标。”声音迅速升高,广告画面转到国会的某个意见听证会,一个挂满勋章的将军正对专门小组演说。“你们,国会,”他说,“每年花在军队上的钱越来越少。这笔国防预算比十五年前要少。你们希望我们为朝鲜半岛、中东、还有东欧的战争做好准备,然而预算一直在削减。形势很严峻。”广告变成空白,只有黑屏。然后画外音说:“十二年前有两个超级大国。现在一个也没有了。”艾伦·莱克英俊的脸出现了,广告以“选莱克,否则就太晚了!”的旁白告终。 “我不太喜欢。”约克停了一会儿说。 “为什么?” “它太消沉了。” “它使你感到不舒服了,对吗?” “非常不舒服。” “很好。我们要让电视在一周内铺天盖地地播放这个广告。我想莱克那些本来就轻而易举的花招将变得更容易。广告会让人们坐立不安,他们不会喜欢的。” 约克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人们会坐立不安,会不喜欢,然后被吓得灵魂出窍,莱克突然之间会变成预言家。泰迪在制造恐怖。 特朗博尔的两厢各有一个电视室。那是两个空荡荡的小房间,你可以抽烟,看看守想让你看的随便什么节目。没有遥控器。开头是有的,可它引发了太多的麻烦。当犯人们无法决定看什么节目时,最激烈的争执便发生了。于是看守负责选择频道。 条例禁止犯人拥有自己的电视机。 值班的看守碰巧喜欢篮球。有一个台正播放一场大学篮球赛,房间里挤满了犯人哈特立·比奇讨厌体育,他独自一人坐在另一间电视室里,看着一个接一个的乏味情景喜剧。他做法官时一天工作十二个小时,从不看电视。谁有时间啊?他家里有间办公室,当别人在目不转睛地看黄金档节目时,他却呆在那里口授意见直到深夜。现在,看着这些愚蠢的蹩脚货,他意识到自己在许多方面是多么地幸运。 他点燃一根烟。大学毕业后他就没抽过烟,在特朗博尔的开头两个月他顶住了诱惑。现在,抽烟可以解解闷儿,但每天只抽一盒。他的血压时高时低,家族有心脏病史。五十六岁,还有九年刑期。他确信他会装在棺材里出去。 三年一个月零一周,比奇计算着进来的日子而不是剩下的口子。就在四年前,他作为一个能吃苦耐劳、年轻有为的联邦法官而声名鹊起。该死的四年!当他在得克萨斯州东部从一个法庭跑到另一个法庭时,他总是带着司机、秘书、书记员和某个联邦司法官。 他走进法庭时人们恭敬地起立。律师们对他的公正无私和辛勤工作给予了很高评价。他的妻子是个不讨人喜欢的女人,可她的家族拥有石油垄断企业。为了钱,他设法与她和平共处。婚姻稳定,虽然不太温馨,可有三个读大学的孩子,他们有理由骄傲。他们经历过艰难岁月并决心白头偕老。她有钱,他有地位,他们一起组建了家庭。以后将会怎样发展呢? 当然不会发展到监狱里去。 悲惨的四年—— 酗酒的习惯不知是什么时候养成的,或许是来自工作的压力,或许是要逃避妻子的唠叨。法学院毕业后的这么多年,他一直是为了社交才稍稍喝点儿酒,当然没养成习惯。有一回,那时孩子们还小,妻子带他们去意大利过两周。比奇一人留在家里,他很开心,由于某种他永远不能确定或记得的原因,他开始喝波旁威士忌酒。他喝得很多,再也戒不掉了。波旁威士忌酒变得必不可少。 他把酒放在书房里,夜晚偷偷拿出来喝。他们分床而睡,所以他妻子从没发现过。 去黄石公园旅行是为了参加一个为期三天的司法研讨会。他在杰克逊霍尔的一家酒吧遇见了那个年轻女人。喝了几小时之后,他们做出了开车兜风的悲惨决定。哈特立开车时,她脱掉了衣服,没什么原因,只是想脱掉。没谈到做爱,因为在那个时候他完全不具备攻击力。 那两个徒步旅行者来自首都,是大学生,正在崎岖的小路上往回走。两人当场死亡,在小路的路肩处被一个从未谋面的喝醉了的司机轧死。那个年轻女人的车在沟里被发现,比奇搂着方向盘,无法动弹。她全身赤裸,撞昏了过去。 他什么也不记得了。几小时后他醒来时生平第一次发现自已呆在囚室里。 “最好先习惯起来吧。”地方法官冷笑着说。 比奇动用了一切可以想到的关系,可都是白费工夫。两个年轻人死了。人们发现他与一个裸体女人在一起。他妻子有钱,于是他的朋友们像丧家犬一样跑了,最后,没人站出来为哈特立·比奇阁下说话。 他很幸运,只判了十二年。当他第一次出庭时,悲愉欲绝的母亲和学生们在法庭外示威。他们要判他终生监禁。终生监禁! 他自己,哈特立·比奇阁下,被控犯有两项杀人罪,没有辩护。他的血液里有足够的酒精杀死第三个人……一位目击者说他逆向超速行驶。 回首往事,他很幸运是在联邦土地上犯的罪。否则他就会被押送到某个情况更糟糕的州立监狱去。你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可联邦工作人员知道如何管理监狱。 他独自一人在半明半暗的光线中抽烟,看着十二岁孩子写的黄金档喜剧。那些日子里政治广告多得要命。有一则政治广告,是比奇从未见过的。骇人的一小片段,一个冷静的声音预言:如果我们不赶快制造更多的炸弹,世界末日即将来临。拍得很好,持续一分半钟,耗资巨大,传递着没人愿意听的信息:选莱克,否则就太晚了。 艾伦·莱克到底是谁? 比奇了解政治。它是他另一种生活的激情所在,在特朗博尔,他被看做为数不多的密切关注华盛顿的人之一。他是仅有的几个关心那儿发生的一切的人。 艾伦·莱克?比奇没听说过这个家伙。多么奇怪的策略,在新罕布什尔州预选之后以无名小辈的身份加入总统竞选。美国从来不缺想做总统的跳梁小丑。 在他承认两项杀人罪之前,比奇的妻子就把他踢了出去。她对裸体女人自然比对死者更愤怒。孩子们站在她一边,因为她有钱,也因为他把事情弄得一团糟。对他们而言,这是个很容易做出的抉择。他到达特朗博尔一周后,离婚成了定局。 在三年一个月零一周里,他的小儿子来看过他两次。两次都是偷偷来的,生怕母亲知道。她禁止孩子们来特朗博尔。接着他被起诉,死者家属提出的两桩非正常死亡案的诉讼。 因为没有朋友愿意站出来,他试图为自己辩护,免得进监狱。可没什么能辩护的。审判庭要求他赔偿五百万。他从特朗博尔上诉,在特朗博尔败诉,又上诉。 在他身旁的椅子上,靠近香烟的地方,有一封特雷弗律师早些时候带来的信。法庭驳回了他的最后上诉。判决已是铁板钉钉的事。 没什么要紧,因为他早已申请破产。他在法律图书室自己打印文件,以贫民身份宣誓并提出申请,邮寄到他曾被视若神明的同一个得克萨斯州法庭。 宣判有罪、离婚、取消法官资格、囚禁、起诉、破产。 大多数特朗博尔的犯人安心服刑,因为他们的堕落是如此短暂。大多数是“三进官”或“四进宫”的重犯。大多数人喜欢这该死的地方,因为它比他们去过的任何其他监狱都要好。 可比奇失去得太多,栽得这么惨。就在四年以前,他还有身价几百万的妻子、三个爱他的孩子和小镇上的一座大房子。他是联邦法官,由总统任命的终身法官,一年挣十四万,比她的石油税少好多,可薪水依然不错。他一年两次去华盛顿,参加司法部的会议——比奇一度是个要人。 一位当律师的老朋友在去迈阿密看子女的途中来看过他两次,聊聊外面的闲话。大部分都毫无价值,可有种传言,说前比奇太太正同某个人约会。有几百万美元和苗条的腰肢,那只不过是个时间问题。 又一则广告。又是“选莱克,否则就太晚了”。这则是以录像带开始的,持枪的人们在沙漠中穿行、闪避、射击、进行某种训练。接着是一张恐怖分子狰狞的脸:深色的眼睛、头发和五官,显然是伊斯兰极端分子的模样。他用阿拉伯语说话,下配英文字幕:“我们会杀死所有能找到的美国人!我们会在与撒旦的圣战中死去!” 之后是燃烧的建筑物、使馆爆炸的快镜头。一车游客。一架喷气式飞机的残骸散落在牧场上。一张英俊的脸出现了,艾伦·莱克先生。他正视着哈特立·比奇说:“我叫艾伦·莱克,你或许不认识我。我正在竞选总统,因为我感到害怕。害怕东欧、中东,害怕这危险的世界,害怕发生在我们军队身上的事情。去年联邦政府有很大的盈余,可花在国防上的钱比十五年前要少。我们满足于经济强盛。我们的敌人很多,而且我们不能保护自己。假如当选,我会在任期内把国防开支增加一倍。” 没有微笑,没有温暖。仅仅是一个说话算话的人简洁的讲话。 一个声音说:“选莱克,否则就太晚了!” 拍得不错,比奇想。 他又点燃那天晚上的最后一根烟,呆呆注视着空荡荡的椅子卜的信封。两个死者家庭要求赔偿五百万。如果有钱,他会付的,在他压死两个孩子以前从没见过他们。第二天的报纸登了他们的照片,一男一女。两个快乐的孩子还在读大学,享受着假期。 他思念波旁威士忌酒。 对一半赔偿金他可以申请破产。另一半是惩罚性赔偿,不得申请破产。所以无论他到哪儿(他想自己也无处可去),都会跟着他。服刑期满他就六十五岁了,可他在那之前就会死去。他们会把他装在棺材里运出特朗博尔,送回得克萨斯州,葬在他受洗礼的乡村小教堂后面。或许他的一个孩子会掏钱买块墓碑。 比奇没关电视就离开了房间。差不多11点了,熄灯时间到了。 他与罗比睡在一起。罗比是个来自肯塔基州的小伙子,在他们逮住他之前已闯入二百四十户人家行窃。他把枪支、微波炉、音响卖掉换海洛因。罗比在特朗博尔己服刑四年,由于他的老资格,他选择了下铺。比奇爬上上铺,关了灯,说:“晚安,罗比。” “晚安,哈特立。”回答很温和。 有时他们在黑暗中聊天。墙是空心煤渣砖砌的,门是金属的,他们的活只在斗室里回响。罗比二十五岁,离开特朗博尔时将是四十五岁了。二十四年徒刑,每偷窃十户人家判一年。 上床与入睡之间的时间是最难熬的。过去如同复仇似的在记忆中重现。错误,痛苦,本可拥有的,应该拥有的。尽管他努力,哈特立依然无法闭上眼睛人睡。他先得惩罚白己。他有个从未见过的孙女,回忆总是从她开始。然后是他的三个孩子。忘了老婆吧。 可他急想着她的钱。还有朋友们。他们现在在哪儿呢? 服刑三年,没有未来,只有过去。就连可怜的罗比都梦想着四十五岁时开始新的生活。比奇不。有时他几乎渴望得克萨斯州那温暖的泥土,盖在他的尸体上,埋在小教堂后面。 肯定会有人掏钱替他买块墓碑的。 第06章 对昆斯·加比而言,二月三日是他一生中最糟糕的一天。要不是他的医生进城去了,那就是他活在人世的最后一天。他弄不到买安眠药的处方,也没有勇气开枪自杀。 那一天开始的时候挺不错。他很晚才吃早饭,独自坐在屋里的火炉旁喝了一碗麦片粥。结婚二十六年的妻子早已动身去了城里,她整天顾不上家,忙着参加慈善茶会、筹款和狂热的小镇自愿捐助活动。 他离开位于衣阿华州贝克斯市郊外他那宽敞气派的银行家邸宅,坐在开了十一年的、长长的黑色梅塞德斯车中,驱车十分钟去上班。此时天开始下雪。他在城里是个重要人物,加比家的一员,一个连续几代拥有这家银行的家族的成员。他把车停在银行后正对梅恩街的保留车位,迅速绕道去邮局,这是他每周两次必做的事:他在那儿租私人信箱有很多年了,一直没让他妻子和秘书知道。 在衣阿华州贝克斯市,有钱人很少。因为他有钱,所以他在街上不怎么跟人打招呼。他不在乎别人怎么想。他们崇拜他父亲,那就足以使银行生意兴隆。 可要是老头儿死了,他会改变自己吗?他会被迫在贝克斯市的人行道上向人微笑并参加由他祖父创建的“扶轮国际”分社吗? 昆斯厌倦了依赖公众的怪念头来保障自己的安全,厌倦了依靠父亲让顾客开心,厌倦了金融、衣阿华、下雪以及他老婆。那个二月的早晨,昆斯最想要的是一封来自他亲爱的里基的信。一张简短的便条,再次确认他们的会面日期。 昆斯真正想的是与里基在一艘爱之船上度过温馨的三天,他或许永远不回来了。 贝克斯市有一万八千人,因此梅恩街的邮政总局通常都很忙。柜台后老是换新面孔。他就是这么租到信箱的。他等待着,直到一个新职员当班。cmt投资公司是官方租户。他和许多人一道绕过拐角来到一堵墙前,径直走向信箱。 有三封信,他拿起来塞入大衣口袋。当他看见有一封来自里基时,他的心跳在瞬间停止了。他匆匆走过梅恩街,几分钟后走进银行,这时正好是十点整。他父亲已工作了四小时,可他们早已停止了就昆斯工作时间表的争吵。像往常一样,他在女秘书的办公桌前停下,匆匆摘去手套,就好像重要的事情在等着他。她把信件和两个电话留言递给他,提醒他两小时后要和一位当地的房地产商共进午餐。 他在身后锁上门,把手套和大衣统统扔到一边,撕开里基的信。他坐在沙发上,戴上阅读用眼镜,粗重地呼吸着,不是由于走路,而是由于期望。当他开始读信时,他已处于冲动的边缘。 话语如子弹般击中了他。读完第二段,他发出了古怪而痛苦的“啊”声。接着是几声“啊,上帝呀!”最后他压低嗓门轻轻骂了声“狗娘养的!” 安静,他告诉自己,秘书总在偷听:第一遍阅读带来震惊,第二遍是难以置信。第三遍使现实变明朗了,昆斯的嘴唇开始颤抖。 别哭,他妈的,他告诉自己。 他把信扔到地上,绕着写字台踱来踱去,尽可能不去看他妻子和孩子们开心的脸。具有二十年历史的经典照片和家族肖像在窗下顺着餐具柜排成一排。他望着窗外,雪下得更大了。人行道上开始积雪。上帝呀,他多么憎恨贝克斯市。他原以为他会逃到海边,与一位年轻英俊的伙伴寻欢作乐,或许再也不回来了。 现在他将在不同的情况下离开。 这是个玩笑,是个骗人的把戏,他告诉自己。他很快就清醒了。这个骗局天衣无缝。关键词语用得太完美了。他被一个职业骗子给套住了。 他的一生都在同欲望作斗争。当他最终有胆量从封闭的内心世界走出来时,却被一个骗子击中要害。愚蠢,愚蠢,愚蠢。怎么会这么难? 他注视着雪,思绪纷乱。自杀是轻松的解脱,可他的医生走了,他也并不真的想死,至少眼下不想。他不知道从哪儿能搞到十万块,然后不引人怀疑地把钱寄走。隔壁的老混蛋只付给他微薄的工资,把每一分钱都摸得很紧。他老婆坚持要收支平衡。共同基金里有点钱,他一动,她就会知道。贝克斯市有钱的银行家的生活只是有个头衔、一辆梅塞德斯、一座用做抵押的宽敞的房子和忙于社会活动的妻子。啊,他多想逃避啊! 不管怎样,他会去佛罗里达州,查出那封信,与骗子对质,揭露他的敲诈企图,寻求正义。他,昆斯·加比,没做错什么。这当然是犯罪。也许他能雇个侦探或律师,他们会保护他。他们会查个水落石出。 即使他弄到钱,按指示汇去,方便之门也会就此打开,里基,不管里基到底是谁,或许会要得更多。什么能阻止里基一而再、再而三地敲诈呢? 如果他有勇气,他就会跑掉,跑到基韦斯特岛或某个从不下雪的海滨胜地,爱怎样生活就怎样生活,让衣阿华州贝克斯市的可怜的小人们去说长道短,说上半个世纪也无妨。但昆斯没有勇气,这使得他极为悲哀。 他的孩子们在银制镜框里看着他,他们脸上长着雀斑,露齿而笑。他的心沉了下去,他知道自己会弄到钱并按照指示汇过去。他得保护他们。他们是无辜的。 银行的股票价值一千万,都被老头控制着,他这会儿正在门厅里咆哮。老头八十一岁了,尽管精力充沛,可毕竟八十一岁了。他死了以后,昆斯得和住在芝加哥的姐姐争夺财产,银行会属于他。他会尽快把它卖掉,口袋里装着几百万离开贝克斯市。可在那之前,他还是得做他一直做着的事,想法让老头满意。 昆斯的丑事被某个骗子公开会使他父亲垮掉,老头会更悉心地打理股票业务。芝加哥的姐姐会得到一切。 门外的咆哮终止后,他悄悄溜出门,从秘书前面走过,去喝杯咖啡。他回来时看都不看她一眼,锁上门,第四次读那封信,让思绪集中起来。他会弄到钱的,会按指示汇出去,他愤怒地希望并祈求里基就此罢手。如果他不肯,如果他还要更多,昆斯就找医生要安眠药。 他马上要与一位房地产商共进午餐。这位房地产商是个善于抓住一切机会走捷径的赌棍,可能还是个骗子。昆斯开始制定计划。他们俩可以安排一些秘密的贷款,过高估价儿块地,借钱给别人,卖给无名小辈,等等。他知道该怎么做。 昆斯会弄到钱的。 莱克竞选班子推出的世界末日广告真是一石激起千层浪,至少在公众看来是这样。第一周大量的民意测验显示他的知名度从百分之二飘升至百分之二十,但人们普遍不喜欢这些广告。它们很吓人,人们不愿意去想战争、恐怖主义和黑暗的山区运送的核武器。人们看到了广告(他们不可能错过),听到了信息,可大多数选民只是不想被人打扰。他们太忙于赚钱和花钱了。在繁荣的经济中面临问题时,他们只想做家庭观念和减税的坚定支持者。 候选人莱克早期的采访者开头仅把他看做另一个怪人,直到他在电视现场直播中宣布,他的竞选班子在不到一周的时间里已筹集到一千一百多万。 “我们希望在两周内有二千万。”他毫不夸张地说。真正的新闻开始了,泰迪·梅纳德向他保证钱会到位。 以前从没有过两周收到二千万的候选人。到那天的傍晚,华盛顿人对这件事都着迷了。当莱克又一次接受两大新闻网的晚间新闻节目直播采访时,这种狂热达到了巅峰。他看上去棒极了:满面笑容,言语流畅,衣着和发式得体。这人可能会当选。 确认莱克是不可小觑的候选人,是在那天的晚些时候。当时,他的一个对手正在嘲笑他。这位对手是马里兰州的布瑞特参议员,为竞选准备了一年,在新罕布什尔州的预选中名列第二。他已筹集到九百万,可已经入不敷出。他被迫把一半时间花在筹措经费而不是竞选上。他厌倦了乞讨,厌倦了裁员,厌倦了担心电视广告。当一名记者就莱克和他的二千万询问他的看法时,布瑞特回击道:“那是非法钱财!没有一个诚实的候选人能如此迅速地筹集到那么多钱。”布瑞特正冒雨站在密歇根州一家化工厂的门口同人握手。 非法钱财的评论被报界兴致勃勃地逮住了,很快刊登在各报的醒目位置。 艾伦·莱克来了——。 马里兰州的布瑞特参议员还有其他问题,尽管他试着忘掉它们。 九年前他在东南亚旅游,搜集资料。像往常一样,他和国会的同事们坐头等舱,住高档酒店,吃龙虾,努力去研究那一地区的贫困问题,想彻底调查由耐克公司使用廉价外国劳动力而引发的争议。旅行的早些时候,布瑞特在曼谷遇见一个姑娘,他假装生病,留了下来,而让他的伙伴们继续去老挝和越南搜集资料。 她名叫佩卡,不是妓女。她二十二岁,是驻曼谷的美国大使馆的秘书。由于她拿的是美国人的钱,布瑞特怀有某种主人的心态。 他远离马里兰州,远离妻子和五个孩子,还有他的选民。佩卡体态优美,让人神魂颠倒,而且渴望去美国读书。一时的放纵很快变成了恋爱,布瑞特参议员不得不逼着自己回华盛顿。两个月后,他告诉妻子有些急迫而秘密的事情,就又回到了曼谷。 在九个月的时间里,他四次去泰国,坐的都是头等舱,用的都是纳税人的钱,就连参议院的环球旅行者们也开始窃窃私语。布瑞特到国务院走后门,佩卡看来能到美国去了。 她一直没能去。在第四次,也是最后一次幽会时,佩卡承认她已怀孕。她是天主教徒,人工流产是不允许的。布瑞特推开她,说他需要时间考虑,然后在半夜逃离了曼谷。搜集资料的工作就此结束。 在他早期的参议员生涯中,布瑞特,这个财政方面的死硬派,曾有一两次借批评中情局的铺张浪费而出现在报刊的头版头条上。泰迪·梅纳德没说什么,可当然不欣赏这种哗众取宠的表演。 布瑞特参议员的薄薄的档案被掸去灰尘,给予了优先关照。当他第二次去曼谷时,中情局的间谍尾随其后。他当然毫不知情,可他们在飞机上坐在他附近,也是头等舱,而且他们在曼谷当地还有人接应。他们密切监视这对情侣共度三天的饭店。他们拍下了他们在高档餐馆吃饭的照片。他们看见了一切。布瑞特傻得一无所知。 后来,孩子出生时,中情局获得了医院的记录以及有关血液和基因测试的证明。佩卡还在大使馆工作,所以很容易找到她。 孩子一岁时,在市中心公园坐在佩卡膝上被拍了张照片。更多的照片随之而来。等到他四岁时,他开始有点儿像马里兰州的丹·布瑞特参议员了。 他的父亲很久没到曼谷来了。布瑞特到东南亚搜集资料的热情急剧下降,他把注意力转到世界的其他重大问题上。在适当的时候,他有了当总统的野心,参议员们迟早都会染上这种老烦恼。 他从没收到佩卡的信,那个噩梦很容易就被抛在了脑后。 布瑞特有五个婚生子,一个大嘴老婆。他们是个团队,参议员和布瑞特太太,两人都拥护家庭观念和“我们得救救孩子!”的想法。他们一同写了本书,是关于在病态的美国文化中如何抚养孩子的问题,不过他们的大孩子才十三岁。当总统由于性丑闻而处境尴尬时,布瑞特参议员成为华盛顿最出名的童男子。 他和他老婆触及了要害,因此钱从保守派那里滚滚而来。他在衣阿华的政党地区会议上表现不俗,在新罕布什尔州的得票排名第二,非常接近第一名,可他的钱快用完了,他的民意测验排名也在下跌。 他本来会跌得更惨。在忙碌了一天竞选之后,他的随员下榻于密歇根州迪尔伯恩市的一家汽车旅馆。就在那里,参议员终于面对面地碰上了第六个孩子,尽管不是面对孩子本人。 特工的名字叫麦考德,凭伪造的报社证件跟随布瑞特已有一周。他说他是为塔拉哈西的一家报纸工作,实际上他是个已为中情局工作十一年的特工。布瑞特周围有这么多记者,没人想到要核查他的身份。 麦考德与一位高级助手成了朋友,一次夜间在假日饭店的酒吧喝酒时,他承认手头有点东西可以毁了候选人布瑞特。他说这包东西是对手泰利州长的阵营给他的。是本笔记本,每页都印有炸弹的图样;佩卡的书面报告列举了他们恋爱的一切细节,两张孩子的照片,最近的一张是一个月前拍的。那孩子现在七岁,长得越来越像他父亲;血液和基因测试把父亲和儿子联结在一起。旅行记录白纸黑字地表明,布瑞特参议员为了他在地球另一端的风流韵事花掉了纳税人三万八千六百美元。 交易直截了当:立即退出竞选,这件事就不会被人知道。记者麦考德很有道德,对这种丑事没胃口。假如布瑞特消失,泰利州长就守口如瓶,就连布瑞特太太也不会知道真相。 凌晨一点过后不久,泰迪·梅纳德在华盛顿接到麦考德的电话。事情已办妥。布瑞特正准备第二天中午召开记者招待会。 泰迪拥有过去和现在数百个政治家的肮脏档案。作为群体,他们很容易被捕捉。在他们面前放个漂亮女人,你就能为档案收集点东西。如果女人不起作用,就用金钱。监视他们旅行,监视他们同说客上床,监视他们卑劣地迎合肯给华盛顿大笔金钱的外国政府,监视他们建立竞选班子和委员会来筹款。只要监视他们,档案就会变厚。泰迪真希望俄国人也这么好对付。 虽然他鄙视作为一个整体的政客们,但他的确尊重其中的儿个。艾伦·莱克就是其中之一。他从不追逐女人,从不酗酒或沾染什么坏习惯,从不金钱至上,从不想哗众取宠。他对莱克监视得越紧,就越喜欢他。 他吞下晚上的最后一片药,把轮椅推到床边。布瑞特已经完蛋了。干得真漂亮。他不能泄露这故事,真是太糟了。应该狠狠揍这伪君子一顿。留着吧,他告诉自己。下次再用。有朝一日莱克总统或许用得着布瑞特,在泰国的那个小男孩或许也派得上用场。 第07章 毕加索起诉舍洛克和其他不知名的被告,请求法官实施禁令式的补救方法,阻止他们在他的玫瑰花上小便。这点儿小事还不至于打破特朗博尔生活的平衡,可毕加索还想要五百美元的赔偿金。五百美元可是件大事。 争论从夏天就开始了。舍洛克在小便时,被毕加索逮了个正着,最后监狱长助理出面干预。他要求三兄弟解决这事。控告一提出,舍洛克就雇了个名叫拉特列夫的前律师和逃税者来拖延时间,做一些无足轻重的答辩,这是外面从事法律行当的人惯用的伎俩。可拉特列夫的手法没被三兄弟接受,舍洛克和他的律师都没得到法庭的高度信任。 毕加索的玫瑰园是靠近健身房的一块精心管理的土地。他与官僚主义打了三年拉锯战才让华盛顿的一些中层官僚相信,这样一个嗜好总是有治疗效果的,因为毕加索身患几种紊乱症。花园一得到批准,监狱长马上签字,毕加索就开始用双手掘土。他从杰克逊维尔的供应商处买到玫瑰。为此他又填了一张表格。 他真正的工作是餐厅的洗碗工,每小时挣三十美分。监狱长拒绝了他想当花匠的请求,于是玫瑰花注定只能是嗜好。在花开季节,人们能看见毕加索早晚都趴在他那一小块土地上,松土、挖掘、浇水。他甚至与花交谈。 辩论中的玫瑰是比琳达之梦,一种淡粉色玫瑰,不特别美,可依旧为毕加索所爱。当它们从供应商那儿到来时,特朗博尔的每个人都知道比琳达来了。他满怀爱意地把它们种在花园的前部和中央。 开始时,舍洛克在花上撒尿仅仅是为了取乐。他不喜欢毕加索,因为他是个臭名昭著的撒谎者,在这种人的玫瑰上撒尿正合适。其他人随即仿效。舍洛克鼓励他们,让他们确信他们实际上是在给玫瑰花施肥。 比琳达失去了淡粉色,开始枯萎,毕加索吓坏了。一个检举者在他的门底下留了个条,秘密揭穿了。他心爱的花园成了受人喜爱的小便池。两天后,他打了个埋伏,把舍洛克逮了个正着。这两个粗胖的中年白人在人行道上进行了一场令人作呕的角斗赛。 花儿变得枯黄,毕加索提出起诉。 在拉特列夫拖延几个月之后终于开庭时,三兄弟早已厌倦了。他们已悄悄地把这案子分配给费恩·雅伯法官,因为他的母亲种过玫瑰,几个小时的调查之后,他告知其他两位,尿液事实上不会改变植物的颜色。听证会的前两天他们得出结论:他们会禁止舍洛克和其他猪猡在毕加索的玫瑰上小便,但他们不会判给原告损害赔偿金。 他们花了三小时听成年男子为谁在哪里、什么时候、有几次小便而斗嘴。有几次,为自己辩护的毕加索在请求证人告发他们的朋友时差点哭了。辩护律师拉特列夫很残忍,会磨时间,发言冗长,一小时后,有一点就很明显了,他的律师资格应该被剥夺,无论他以前犯了什么罪。 斯派塞法官以研究大学篮球赛强队与弱队的分数差来消磨时间。他无法联络特雷弗时,便假装为每场比赛下注。两个月里他在名义上赢了三千六百块。他连续交好运,打牌赢,体育运动下注也赢。他晚上老睡不着,梦见他出狱后的生活,在拉斯韦加斯或巴哈马,做职业赌徒。带不带老婆无所谓。 比奇法官皱眉思考着法律问题,看起来是在做详尽的笔记,而实际上他在起草一封给达拉斯的柯蒂斯的信。三兄弟决定再引他上钩。比奇以里基的口气解释说,戒毒所的一个残暴的看守威胁要进行一切卑鄙的肉体攻击,除非里基能交出一笔“保护费”。里基需要五千块来保护自己不受那畜生的攻击,柯蒂斯能借给他这笔钱吗? “我们可以继续了吗?”比奇大声问,又一次打断前律师拉特列夫。比奇是个真正的法官时,掌握了一种技巧,一边听律师在陪审团面前单调无味地讲话,一边看杂志。法官席上一声刺耳而适时的警告能使每个人都打起精神。 他写道:“他们在这儿玩的是如此恶毒的把戏。我们带着身心的严重创伤来到戒毒所。在这里,他们给我们治疗,让我们的创伤渐渐愈合。他们教我们遵纪守法,要我们树立自信心,准备让我们重返社会。他们干得不坏,可他们允许在这儿当看守的无知的恶棍们威胁依旧虚弱的我们,这么做粉碎了我们力图重新做人的梦想。我怕极了这个人。当我应该晒太阳和举重时,我躲在房里。我睡不着觉。我想喝酒吸毒,以此解脱。求求你,柯蒂斯,借我五千块吧,让我摆脱这家伙,这样我可以完成戒毒,平安无恙地离开。我们见面时,我想成为一个健康的、状态极佳的人。” 他的朋友们会怎么想?哈特立·比奇阁下,联邦法官,像同性恋一样写文章,从无辜的人们那里敲诈钱财。 他没有朋友,没有原则。他曾崇拜过的法律使他落到了这般田地,眼下是在监狱的餐厅,穿着来自黑人教堂的褪了色的唱诗班绿袍子,听一帮愤怒的囚犯争论尿的问题。 “你已经第八次问这问题了。”他冲着拉特列夫吼道,后者显然看了太多电视剧里蹩脚律师的表演。 因为这是雅伯法官的案子,他至少应做出很注意听的样子。可他没有,他也不想装样子。像往常一样,他在袍子里没穿衣服,高高跷着二郎腿,用塑料叉清理长长的脚指甲。 “你以为如果我在上面拉屎它们就会变成棕色?”舍洛克冲着毕加索咆哮,餐厅里爆发出一阵哄笑。 “请注意语言!”比奇法官告诫道。 “注意法庭秩序!”戴着银白色假发的法庭书记员t·卡尔说。他在法庭的作用并不是维持秩序,可他干得不错,于是三兄弟就随他去了。他敲着木槌说:“秩序,先生们!” 比奇写道:“请帮帮我,柯蒂斯。我没有别人可以求助。我又要崩溃了。我怕又会垮掉。我再也不会离开这地方了。赶快救救我!” 斯派塞押了一百块赌印第安纳大学胜普渡大学、杜克大学胜克菜姆森大学、亚拉巴马大学胜范德比尔特大学、威斯康星大学胜伊利诺伊大学。他对威斯康星大学篮球了解些什么?他问自己。 没事儿。他是职业赌徒,而且很出色。假如那九万块依旧埋在工具棚后面的话,他会在一年里把它变成一百万。 “够了!”比奇举起双手说。 “我也听够了。”雅伯说。他倚靠在桌上,一时忘了他的脚指甲。 三兄弟围拢在一起审议,好像结果会成为一则范例,或至少对美国法律体系的未来会有深远的冲击似的。他们皱眉,搔头皮,看来甚至在争论案子的法律依据。与此同时,可怜的毕加索独自一人坐在那里,快要哭了,被拉特列夫的策略弄得完全筋疲力尽。 雅伯法官清了清喉咙说:“两票对一票,我们做出决定:发布禁止令,禁止任何囚犯在玫瑰上撒尿,如果违反将被处以五十美元的罚款。目前不对损害赔偿进行评估。” t·卡尔恰到好处地敲木槌,叫道:“退庭!下次开庭等待通知!全体起立!” 当然,没人起立。 “我要上诉!”毕加索大喊。 “我也是。”舍洛克说。 “好决定。”雅伯道,理理长袍站了起来,“双方都不高兴。” 比奇和斯派塞也站了起来,三兄弟走出餐厅。一个看守走到诉讼当事人和证人中间说:“闭庭了,小伙子们。回去干活吧。” 哈默德公司是西雅图的一家制造导弹和雷达干扰设备的公司,它的首席执行官曾经做过议员,与中情局关系密切。泰迪·梅纳德和他很熟。当首席执行官在记者招待会上宣布他的公司己为莱克竞选班子筹集了五百万时,有线新闻电视网中断了一部脂肪抽取技术记录片的播出,转而对此进行实况转播。五千名哈默德工人每人开出了一千美元的支票,这是联邦法律所规定的最大捐款数额。首席执行官把支票放在纸箱里向报界展示,随后他带着支票乘哈默德的飞机去华盛顿交给莱克竞选总部。 跟钱走,你会找到赢家的。自从莱克宣布参加竟选以来,三十个州的一万一千多国防和航天工业工人捐助了八百多万。邮局把支票放在纸箱里送上门。工会也捐了那么多,另外还有已承诺的两百万。莱克的班子委托首都的一家会计事务所来清点捐款。 哈默德首席执行官在一片震耳欲聋的喇叭声中到达华盛顿。 候选人莱克坐在一架新租的挑战者号私人飞机上,每月租金四十万。他在底特律着陆时,两辆黑色旅行车来接他,也是刚租的,每辆月租金一千块。莱克现在有随员了,一群无论他到哪儿都和他同步行动的人。尽管他确信会慢慢习惯,可一开头这很使人烦恼。 陌生人总是围着他,身穿黑西装、耳朵里插着小话筒、腰里别着手枪、满脸严肃的年轻人:两个特工处的特工和他一起飞行,还有三个在轿车里等着。 他把弗劳伊德从国会办公室带来。弗劳伊德是个傻乎乎的年轻人,出身于亚利桑那州一个显赫的家庭,除了跑腿什么也不能干。现在弗劳伊德当了司机,他开一辆轿车,莱克坐在前面,两个特工和秘书坐在后面。两个助手和三个特工挤进另一辆车。他们出发了,朝着底特律市中心驶去,当地的电视记者正等在那儿。 莱克没有时间到处作巡回演说,吃鲜鱼,或冒雨站在繁忙的工厂外。他没空在照相机前摆姿势,举办各城市的会议,或站在贫民区的瓦砾中谴责政府失败的政策,没有足够的时间做候选人应该做的事。他很晚才宣布参加竞选,没有良好的基础,没有选民,没有任何支持。莱克有英俊的脸、悦耳的声音、得体的服装、紧迫的信息,还有大把的钱。假如收买电视就能收买竞选的话,艾伦·莱克会为自己找份新工作。 他给华盛顿打电话,同捐款人交谈,得知了五百万捐款的事儿。他从未听说过哈默德:“那是个公开招股公司吗?”他问。回答是不。是地道的私有公司。年销售额接近十亿,是雷达干扰设备生产方面的领头羊。假如合适的人掌管军队并开始花钱的话,这家公司可以赚几十亿。 现在手头有破记录的一千九百万,他们还在修订计划。莱克竞选班子在头两周会筹集到三千万。 ——不可能那么快把钱花光。 他把手机收好,还给像是迷失在车流中的弗劳伊德:“从现在起我们用直升机。”莱克扭头对秘书说。秘书真的写下了这指示:找直升机。 莱克戴着太阳镜,试图分析一下这三千万。从财政政策的保守派到花钱如流水的候选人,转变确实让人别扭,可钱总得花呀。它不是从纳税人那里榨来的,而是别人随便给的,他这样自我辩解道。一旦当选,他将继续为劳工阶层的利益而战。 他又想到了泰迪·梅纳德,坐在兰利深处的某个阴暗的房间里,腿上盖着被子,由于疼痛时常眯着眼,在幕后操纵着只有他才能操纵的事:从树上摇钱。莱克永远也不会知道泰迪为他做的事,他也不想知道。 中东军事行动处主任名叫拉夫金,有二十年的工作经验,泰迪对他极为信任。十四小时前他还在特拉维夫,现在他在泰迪的作战室里,看来依然精神饱满,动作敏捷。他的口信必须亲自传达,面对面的,不用电线或信号或卫星。他们之间说过的话绝不会重复。多年来一直如此。 “一次针对我国驻开罗大使馆的攻击迫在眉睫。”拉夫金说。 泰迪没有反应,没有皱眉,没有惊讶,没有转移目光。没有任何反应。他以前多次得到此类消息。 “是伊达尔?” “对。上周有人在开罗看见他的高级陆军中尉。” “谁看见的?” “以色列人。他们也在跟踪两车来自的黎波里的炸药。一切看来都准备好了。” ‘什么时候?” “很快。” “多快?” “估计一周之内。” 泰迪拉拉耳朵,闭上眼睛。拉夫金尽量不去看,他知道最好什么也别问。他很快会走,回到中东去。他会等待。针对大使馆的攻击或许没有警告就会发生。几十人会被杀害或受重伤。城里会一连数天烟雾弥漫,在华盛顿人们会指指戳戳,指控满天飞。中情局又要挨批了。 什么也不会使泰迪·梅纳德担优。正如拉夫金所知,有时泰迪需要恐怖活动来实现他想要实现的目标。或许大使馆能逃过此劫,埃及突击队员与美国的联手会使攻击受挫。中情局会因为出色的情报而受表扬。那样也不会使泰迪担优。 “你肯定吗?”他问。 “是,完全肯定。” 拉夫金当然不知道局长正图谋选举一位总统。拉夫金从没听说过艾伦·莱克。坦率地说,他不在乎谁当选总统。他在中东呆很久了,知道在那里是山高皇帝远。他三小时后就离开,乘坐协和飞机去巴黎呆上一天,然后去耶路撒冷。 “你去开罗。”泰迪说,眼睛依然闭着。 “好。目的呢?” “等待。” “等待什么?” “等待地动山摇。记住:离大使馆越远越好。” 约克最初的反应是惊骇:“你不能播这该死的广告,泰迪。”他说,“这是限制级。我从没见过这么多血。” “我喜欢。”泰迪说,按了遥控器的一个按钮,“一则限制级的竞选广告。从没有人这么干过。” 他们又看了一遍。广告以炸弹的爆炸声开始,接着是一组驻贝鲁特的美国海军陆战队营房的镜头;烟雾、瓦砾、混乱、从瓦砾中拖出的海军陆战队士兵、血肉模糊的尸体、死去的海军陆战队士兵整齐地摆成一排。里根总统对报界讲话,发誓要以牙还牙。可威胁听起来很空洞。接着是一张照片,一个美国士兵站在两个戴面具的持枪者之间。一个阴郁的旁白说道:“一九八o年以来,几百名美国人在世界各地被恐怖分子杀害。”又一个爆炸场景,更多流血和惶惑的幸存者,更多的烟雾和混乱,“我们总是发誓要报仇。我们总是威胁要找出并惩罚罪魁祸首。”一组剪辑,布什总统在两个不同场合愤怒地发誓要报复。又一次攻击,更多的尸体。接着是恐怖分子在喷气式飞机的舱门口拖出一具美国士兵尸体的镜头。克林顿总统,眼里嗜着泪水,声音嘶哑地说:“我们不会罢休。我们一定要找出元凶!”接下来是艾伦·莱克英俊而严肃的脸,一边诚挚地看着摄像机,一边走进我们的家园,说:“事实上,我们没有报复。我们用言语去回击,我们吹牛威胁,但实际上我们埋葬了死者,随后就把他们忘到脑后。恐怖分子逐步赢得胜利,因为我们缺乏反击的勇气。我当了总统之后,对任何恐怖活动猖撅的地方,我们都将动用新型军队打击恐怖主义。我发誓,任何一个美国人的死都要血债血还!我们不会被躲在深山里的小股乌合之众羞辱!我们将摧毁他们!” 广告持续整整六十秒,制作费用低廉,因为泰迪早就有了这些镜头。它将在四十八小时后的黄金时段播出。 “我不知道,泰迪。”约克说,“它是这么可怕。” “这本来就是个可怕的世界。” 泰迪喜欢这则广告,这一点至关重要。莱克反对流血的镜头,可很快改变了立场。他的知名度已上升到百分之三十,可人们还是不喜欢他的广告。 再等等,泰迪一直告诫自己,等到死了更多的人再说。 第08章 特雷弗喝着从爪哇海滩买来的一杯外卖的浓咖啡,一边思考是否要喝一两小杯意大利苦杏酒来提提神。这时,电话铃响了。 他那狭窄的套间里没有对讲系统,也没必要装。简有什么事的话就冲着大厅喊叫,如果他有事,他也喊叫。八年来他和秘书一直彼此吼叫。 “是巴哈马的某个银行!”她说。他扑向电话时差点儿将咖啡泼翻。 是个英国人,他的口音由于受群岛的影响变柔和了。从衣阿华的一家银行收到一笔大额汇款。他想知道有多大数额,他捂着嘴,生怕简听见。 ——十万美元。 特雷弗挂断电话,给自己倒了苦杏酒,三小杯,一边品尝幸福的甘露,一边冲着墙傻笑。在他的律师生涯中,他从未得到过三万三千美元的手续费。他曾以二万五千美元了结过一桩撞毁汽车案,得到了七千五百美元,两个月之内就全花光了。 简对海外的账户和让钱滚滚进入该账户的骗局一无所知,于是他不得不等一小时,打一通无用的电话,显得很忙碌,然后才说他在杰克逊维尔的市中心有要事,然后还要去特朗博尔。她无所谓,因为他总是失踪,而她无事可干的时候也可以看些东西解解闷。 他冲到机场,差点误了飞机,在去劳德戴尔堡的三十分钟飞行中喝了两杯啤酒,在去拿骚的路上又喝了两杯。飞机着陆后他钻进一辆金黄色的一九七四年造凯迪拉克出租车,没有空调,司机也一直在喝酒。空气又热又湿,车辆行驶缓慢。当他们在靠近日内瓦信托银行大楼附近的市中心停下时,特雷弗的衬衣已粘在背上。 在大楼里,布雷希尔先生终于慢吞吞地出来把特雷弗带到他的小办公室。他拿出一张纸,上面列着细节:得梅因市的第一衣阿华银行汇来十万美元,汇款人是名为cfmt投资公司的不明身份的实体。收款人是另一个名为布默房地产公司的不注册的实体。 ——布默是乔·罗伊·斯派塞的爱犬的名字。 特雷弗填写了表格,将二万五千块转到日内瓦信托银行他自己的账户上,他存的钱是瞒着简和国内收入署的。剩下的八千块是现金,装在厚厚的信封里。他把信封塞进咔叽裤的口袋里,握了握布雷希尔柔软的小手,奔出大楼。他很想多呆几天,在海滩找个房间,在游泳池旁弄把椅子,喝朗姆酒,一直喝到烂醉如泥。这愿望是如此强烈,以至于他差点从机场的大门口溜走,又去乘出租车。可他伸手摸了摸口袋,决定这次要省点钱了。 两小时后他到达杰克逊维尔机场,喝着浓咖啡,没喝酒,一边制定着计划。他开车去了特朗博尔,四点三十分到达,等斯派塞等了差不多半小时。 “真是个惊喜。”斯派塞走进律师会议室时干巴巴地说。特雷弗没有公文包需要检查,于是看守摸摸他的口袋就走了出去。他的钱藏在大众车的脚垫下。 “我们收到了衣阿华的十万美元。”特雷弗说,扫视着门口。 斯派塞突然很高兴见到他的律师。他讨厌特雷弗告诉他这消息时说“我们”,他讨厌他提取的份额。可骗局没有外来的帮助就不能实现,像以往一样,律师是干坏事必需的帮手。到目前为止特雷弗还可信赖。 “在巴哈马吗?” “是的。我刚离开那儿。钱已经藏好了,一共六万七千美元。” 斯派塞深深地吸了口气,品味着胜利的喜悦。赃款的三分之一就是二万二千,外加零头。是写更多的信的时候了。他把手伸进橄榄绿囚服的衬衣口袋,掏出一张折叠的剪报。他伸直手臂研究了一会儿,然后说:“杜克大学今晚和理工学院比赛。结果预测是十一分。替我押理工学院五千块。” “五千?” “没错。” “我以前从没押过五千块。” “你的经纪人怎么样?” “不上档次。” “可如果他是个经纪人,他就能处理这种事。尽快给他打电话。他可能要打几个电话,可他能办到。” “好的,好的。” “你明天能来吗?” “或许。” “有多少客户曾经付给你三万三千美元的手续费?” “除了你们一个也没有。” “那就好。明天四点来,我有些信件要交给你。” 斯派塞离开他,快速走出管理大楼,只对窗户里的一个看守点了下头。他走过修剪得漂亮整齐的草坪,佛罗里达州的阳光即使在二月也晒得人行道发烫。他的同事们正在法律图书室里慢悠悠地干着自己的事,那里像往常一样没有外人,于是斯派塞毫不犹豫地宣布:“我们收到了衣阿华州的小昆斯寄来的十万美元!” 比奇的手僵在键盘上,他透过老花眼镜望着。他张口结舌,好容易说出一句:“你在开玩笑!” “不。我刚和特雷弗谈过话。钱己按指示汇到,今天早晨到达巴哈马。昆斯宝贝儿按要求做了。” “我们再敲诈他一次。”雅伯赶在别人想起来之前说。 “昆斯?” “对。第一次的十万到手很容易,我们再敲诈他一次。我们会失去什么吗?” “什么也不会。”斯派塞笑着说。他希望是他先说出敲诈第二次的。 “要多少?”比奇问。 “五万。”雅伯说,随便叫了个数字,好像一切都能信手拈来。 其他两人点点头,思索着接下来的五万,然后斯派塞开口说:“我先估算现在进展到什么地方了。我认为达拉斯的柯蒂斯已成熟。我们再敲昆斯一下。这起作用了,我觉得我们应该改变作风,更咄咄逼人一点,明白我的意思吗?我们找出每个笔友,一个一个进行分析,再对他们施加压力。” 比奇关掉电脑去拿文件夹。雅伯清理好他的小桌子。他们的安哥拉小骗局刚刚得到新资本的注入,来路不正的现金的气息真令人陶醉。 他们开始读所有的旧信,起草新的。他们很快决定需要更多的受害人。更多的广告将登在那些杂志上。 特雷弗走进彼得烤菜馆,正赶上饮料减价供应时间。在彼得烤菜馆,减价供应从下午五点开始,到第一场拳击赛开始时结束。 他找到普瑞普,北佛罗里达大学三十二岁的二年级学生,他正在打二十块钱一局的九球台球游戏。普瑞普日渐减少的信托基金要求家庭律师每月付他二千美元,条件是他以全日制学生的身份注册。 他读大二已有十一个年头了。 普瑞普也是彼得烤菜馆最忙的经纪人,当特雷弗低声说他有一大笔钱要投到杜克大学对理工学院的比赛上时,普瑞普问:“多少?” “一万五千。”特雷弗说,喝了口长颈瓶啤酒。 “你当真?”普瑞普说,用白奎粉擦着球杆,扫视着烟雾缭绕的台球桌。特雷弗在任何比赛上都没赌过一百元以上。 “是的。”又是一大口酒。他感到很幸运。如果斯派塞有勇气押五千,特雷弗就会加倍。他刚挣了免税的三万三千美元。输掉一万又有何妨?不管怎样,那笔钱也是属于国内收入署的。 “我得打个电话。”普瑞普说,拿出了手机。 “赶快。三十分钟后比赛就开始了。” 酒吧侍者是个当地人,从没离开过佛罗里达州,可不知怎的养成了对澳式橄榄球运动的喜好。澳新地区正有场比赛,特雷弗花了二十美元贿赂他,让他把频道转至美国大学篮球循环赛。 一万五干美元的赌注押在佐治亚理工学院队身上,杜克大学队就不能漏掉一次进球机会,至少在上半场不能。特雷弗吃着炸薯条,一瓶接一瓶地喝着酒,努力不去看普瑞普,后者站在黑暗角落里的一张台球桌附近,看着比赛。 在下半场,特雷弗差点儿要贿赂酒吧侍者,让他转回澳式橄榄球频道。他喝得醉醺醺的,比赛还剩十分钟时,他开始向任何愿意听的人公开咒骂乔·罗伊·斯派塞。那个乡巴佬对美国大学篮球循环赛知道些什么?还剩九分钟时,杜克大学领先二十分。理工学院负责发起进攻的队员突然开始兴奋,一连投中四个三分球——特雷弗赢了。 还剩一分钟时,比赛打成平局。特雷弗不在乎谁输谁赢。他赢了得分差。他付了账,又给酒吧侍者一百块做小费,出门冲着普瑞普神气活现地敬了个礼。普瑞普冲他后背做了个下流手势。 夜晚凉爽宜人。特雷弗沿着大西洋大道蹦蹦跳跳地往前走。 他走在暗处,走过一间紧挨着一间的夏季廉价出租房,走过新漆的、有着齐整草坪的敬老院,走下旧木头台阶,来到沙滩。他脱掉鞋子,在水边漫步。温度为华氏四十多度,对二月的杰克逊维尔来说极为平常,不久他的脚又冷又湿。 他没觉得怎样。一天净赚四万三,免税的,都藏在政府找不到的地方。去年在各种开销之后他净赚二万八,那几乎是打全职工赚来的。同太穷而付不起钱或太吝啬而不愿付钱的客户在价格上争论不休,对法庭敬而远之,与微不足道的房地产代理人及银行家打交道,与秘书争吵,偷逃所得税。 啊,不劳而获的钱能带来多大的快乐!他曾怀疑三兄弟的小骗局,可现在它看起来是如此出色。敲诈那些无法投诉的人。多么聪明! 因为这骗局是这么有效,他知道斯派塞会加大力度。邮件会变得沉甸甸的,去特朗博尔的次数会更频繁。管它呢,如果需要,他愿意每天呆在那儿,把信带进带出,贿赂看守。 起风了,波浪翻滚。他用脚拍打着水。 更聪明的办法是偷敲诈者的钱,那些吃官司的骗子当然不会投诉。这是个卑鄙的想法,他几乎为此而羞愧,可依然很有诱惑力。窃贼们从什么时候起有了忠诚的名声呢? 他需要一百万,不多也不少,整整一百万。他已多次做过这道算术题。开车去特朗博尔的时候,在彼得烤菜馆喝酒的时候,锁上门坐在写字台前的时候,他都在计算。有了这一百万,他就能关闭小事务所,交出从业许可证,买一艘帆船,永远在加勒比海上随风漂流。 他比以前更接近他的目标。 斯派塞法官在下铺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在他的小屋里,上铺睡着矮小、臭烘烘、爱打酣的阿尔文。在斯派塞的小床上,睡眠是稀罕的礼物。几十年来作为无业游民,阿尔文漫游了北美大陆,可后来又累又饿。他的罪名是抢劫俄克拉何马的乡村邮递员。当阿尔文走进塔尔萨的联邦调查局办公室宣称“是我干的”时,他被逮捕的理由就很充分了。联邦调查局花了六个小时匆忙寻找他的犯罪事实。就连法官也知道阿尔文是蓄谋的。他想要一张联邦监狱的(而不是州监狱提供的)床位。 睡眠比平时更困难,因为斯派塞在担心律师。现在骗局已发挥作用,已有大笔的进账。更多的钱即将汇来。布默房地产公司在巴哈马收到的钱越多,对特雷弗而言就越有诱惑力。他,惟独他,能够偷窃他们来路不正的钱并携款逃跑。 可骗局只有靠外面的同谋才起作用,得有人偷偷地把信件带进带出,得有人去领钱。 必须绕过律师,乔·罗伊决心要找到一个办法。假如他一个月睡不着觉,他也不在乎。没有哪个黑心的律师能先拿走他的三分之一的赃款,再偷走剩下的钱。 第09章 国防工业政治行动委员会(又称国工委,它会迅速出名)声势浩大地进入政治金融这个松散而肮脏的领域。在近年的历史上没有哪个政治行动委员会背后如此有实力。 它的种子基金来自芝加哥一个名叫米兹格的金融家,一个有美国和以色列双重国籍的人。他投入第一个一百万,这笔钱维持了大约一周。其他挥金如土的犹太人很快就被带了进来,不过他们的身份被公司和海外账户所掩盖。泰迪·梅纳德知道让一帮富裕的犹太人公开而有组织地向莱克竞选班子捐款的危险。他依仗特拉维夫的老朋友们组织纽约的金钱交易。 谈到政治,米兹格是个自由党人,可没什么比以色列的安全更重要。艾伦·莱克在社会问题上太温和,可他对建立新型军队极为认真。中东的稳定仰仗于一个强大的美国,至少在米兹格看来是这样。 一天,他在首都的威拉德酒店租了个套间,第二天中午他已在杜勒斯附近租下整整一层楼面。为了用最新技术迅速装备四万平方英尺的地方,他那些从芝加哥来的手下日夜忙碌于无数的细枝末节。他凌晨六点与律师兼说客伊莱恩·泰恩纳共进早餐,她凭借自己的钢铁般的意志和石油客户建立了华盛顿的一家大公司。泰恩纳六十岁,眼下被认为是首都最有权势的说客。吃着硬面包圈,喝着果汁,她同意以首笔五万美元的聘金出任国工委的代表。她的公司马上会派二十名助手和二十名职员来新的国工委办公室,她的一个搭档会全权负责。一个部门将专门负责筹款。一个部门将分析国会对莱克的支持,并且开始微妙的游说工作,获取参议员、众议员乃至州长的支持。这不容易,因为大多数人都已经声明支持别的候选人了。还有一个部门只做研究工作:武器装备、费用、新发明、未来武器、俄国人的改革——候选人莱克可能需要知道的一切事情。 泰恩纳自己将致力于从外国政府那儿弄钱,这是她的专长之一。她与韩国人关系密切,在过去十年中一直是他们在华盛顿的势力代表。她认识外交官、企业家,还有大人物。与力量增强的美国军队合作,没有哪个国家比韩国睡得更踏实了。 “我肯定他们至少可以出五百万。”她很有信心地说,“至少一开始是这样。” 根据记忆,她列出了二十家年销售额至少四分之一来自五角大楼的英法公司名单。她会立即从这些公司下手。这些日子泰恩纳很像华盛顿的律师。她十五年来没上过法庭,可关注着每一件华盛顿政界发生的有可能影响到她的世界大事。 眼前的挑战是史无前例的。选举一个无名的、最后一分钟才宣布参加竞选的候选人,他眼下享有百分之三十的知名度,百分之十二的赞成票。可与其他在总统选举中转瞬即逝的骗子不同的是,他有数不清的钱。泰恩纳曾因选举或击败很多政治家而得到丰厚的报酬,她有毫不动摇的信念:钱总能赢。给她钱,她就能选举或击败任何人。 组建的第一周,国工委就以奔放的热情忙碌着。泰恩纳的人开始拼命工作,办公室一天二十四小时运转。负责筹款的人在计算机上列出一份详尽的名单,上面罗列了从事国防及相关工业的三十一万按小时计酬的工人的姓名,然后给他们寄去请求捐款的信。另一份名单是年薪超过五万的二十八万白领国防工业从业者,给他们寄的信口气有所不同。 寻求支持的国工委顾问们找到五十位议员,他们选区内在国防工业就业的人数最多。三十七位议员即将参加再次选举,这就使压力小多了。国工委将到群众中去,到国防工业工人和老板中去,并精心组织一场群众性的电话声援,支持艾伦·莱克和增加军费开支的行动。来自国防工业重点分布州的六位参议员在十一月会遇到强大的竞选对手,伊莱恩·泰恩纳计划与这六位分别共进午餐。 在华盛顿,大量的现金很快会引起别人注意。一个来自肯塔基州的新议员,属于四百三十五位议员中地位最低的一个,迫切需要钱在家乡进行一场注定要输的竞选。没人听说过这个可怜的人。在他的头两年任期中他根本没发过言,现在他的竞争者们在家乡找到一个有吸引力的人。没人给他钱。他听到传言,找到了伊莱恩·泰恩纳,他们的对话是这样的: “你需要多少钱?”她问。 “十万美元。”他畏缩着说,她可没有畏缩。 “你能支持艾伦·莱克当总统吗?” “如果价钱合理我会支持任何人。” “好!我们给你二十万并负责你的竞选。” “全听你的了。” 大多数议员并不那么容易争取,可国工委在开张的头十天里成功地收买了八个人,全都是无足轻重的议员,他们与莱克共过事,挺喜欢他的。计划是在三月七日这个大超级星期二前的一到两周,把这些人聚集在摄像机前发表声明。人越多越好。 可是,绝大多数人早已答应支持其他候选人了。 泰恩纳逐一访问那些议员,有时一天三次与有影响力的人进餐,都是国工委付账。她的目的是让全城人知道她的新客户到了,有大把大把的钱,正支持一匹很快将脱颖而出的黑马。在一个谈话也是个行业的城市,她毫不费力就传播了这个信息。 费恩·雅伯的老婆没有事先通知就来到特朗博尔。这是十个月里的首次来访。她穿着旧的皮凉鞋、脏的细帆布裙、装饰着珠子和羽毛的宽松衬衣,脖子里、手腕上和头上挂着老嬉皮士的五花八门的廉价装饰品。她剪了小平顶头,腋下长着毛,看起来像六十年代的疲惫的难民,她也的确是这样。当听说他老婆等着见他时,费恩一点儿不激动。 她名叫卡门·托波斯基·雅柯比,一长串她成年后用做武器的名字。她是奥克兰激进的女权主义律师,专业是代表女同性恋者起诉工作中受到的性骚扰。每个客户都是与愤怒雇主斗争的愤怒女人。工作很难做。 她同费恩结婚已有三十年。结婚,可并不总住在一起。他曾与其他女人同居,她也曾同其他男人同居。他们刚结婚时曾与满满一屋子人同住,每周有不同的组合。人来人往。在六年的时间里,他们过着动荡的一夫一妻生活,生了两个孩子,都没有多大出息。 一九六五年他们在伯克莱的学生运动中相遇,两人都抗议战争和其他社会罪恶,都学法律,都忠诚于社会变革所需的崇高道德。他们勤奋工作,为选民注册,为移民工人的地位奋斗。他们在越南春节攻势时期被捕。他们用铁链把自己锁在红杉树上。他们同学校里的基督徒斗争。他们代表鲸鱼起诉。每次游行都能看到他们行进在旧金山的大街上。 他们酗酒,以极大的热情寻欢作乐,喜爱毒品,他们搬出搬进,到处和人睡觉,这都没事,因为他们有自己的道德标准。他们为墨西哥人和红杉树斗争。他妈的!他们怎么会是坏人! 现在他们累了。 她很尴尬,因为她的丈夫,一个跌跌撞撞爬到加州最高法院的出色人才,现在被关在联邦监狱里。他很高兴监狱在佛罗里达州而不是在加利福尼亚州,不然她会来得更勤。他呆的第一个监狱在贝克斯菲尔德附近,可他设法转了狱。 他们从不写信,从不打电话。她去迈阿密看妹妹,正好路过特朗博尔。 “晒得挺黑。”她说,“你看起来不错。” 而你像只李子一样萎缩了,他想。他妈的,她看上去又老又丑。 “过得怎样?”他问,并不真的关心。 “我工作得太辛苦。” “那很好。”很好,她在工作,挣钱度日,这是她多年来时断时续干的事。费恩还有五年才能抖落脚上沾的特朗博尔的灰尘。他不打算回到她身边或加利福尼亚州。如果他能活下来(这是他每天都怀疑的事),他会在六十五岁时刑满释放,他的梦想是找一块国内收入署、联邦调查局和其他以字母排列的政府恶棍们无法行使司法权的地方。费恩非常痛恨自己的政府,他计划放弃自己的国籍,移民到其他国家去。 “你还喝酒吗?”他问。他当然不喝了,虽然他有时从看守那儿要一小壶解解馋。 “我还很有节制。多谢。” 每个问题都是讽刺,每个回答都是反击。他真的想知道她为什么来。很快他找到了答案。 “我决定离婚。”她说。 他耸耸肩,仿佛说:“干吗费这个心思?”不过他没这么做,而是说:“这主意或许不坏。” “我又找了个人。”她说。 “男的还是女的?”他问,非常好奇。现在没什么能使他惊讶的了。 “一个男人,比我年轻。” 他又耸耸肩,几乎要说:“那就上吧,老太婆。” “他不是第一个。”费恩说。 “我们别谈这个。”她说。 费恩无所谓。他总是崇拜她旺盛的性欲和充沛的精力,可很难想像这老太婆能定期干那事儿:“给我文件,”他说,“我马上签字。” “文件一周后到。这次是一刀两断。再说,我们现在也没什么财产可分。” 在他事业的巅峰时期,雅伯法官和托波斯基·雅柯比女士曾共同申请位于旧金山小艇停靠区的一所房屋的抵押贷款。加州律师害怕冒犯任何人,因此他们写的申请书措辞干巴巴的,抹去了一切沙文主义、性别歧视、种族歧视和歧视老年人的暗示:申请书显示的财产与债务之间的差距差不多近一百万。 一百万对他们双方都无关紧要。为了保护森林和农田等自然资源,他们忙于同冷酷无情的伐木工人和农民开战。事实上,他们曾为财产的匮乏而骄傲。 在加利福尼亚州,家庭财产属夫妻共同所有,这意味着财产要大致平分。种种原因使离婚文件很容易签署。 有一个费恩永远不会提到的理由。骗局正在生钱,藏匿好的肮脏的钱,任何贪婪的机构都休想碰一碰。卡门女士永远也不会知道的。 费恩不知道怎么会从夫妻共有财产想到巴哈马的秘密账户,可他也不想找到答案。给他文件他会高兴地签字。 他们又谈了一会儿,谈了谈老朋友。时间很短,因为大多数朋友都死了。他们说再见时,没有悲伤,没有悔恨。婚姻很久以来就处于名存实亡的状态。他们终于得到了解脱。他没有拥抱她,只是祝她一切顺利。随后他去了跑道,脱得只剩下平脚短裤,在太阳下走了一小时。 第10章 到达开罗的第二天傍晚,拉夫金在市内花园城的沙丽爱尔滨海路的一家路边餐馆吃晚餐。他喝着浓咖啡,注视着商店关门。 这些店有卖地毯的、卖铜壶的、卖皮包和巴基斯坦棉布的,都是做游客的生意。距离不到二十英尺的地方,一个卖古董的小贩仔细地收好帐篷,接着不留一丝痕迹地离开了。 拉夫金看上去很像现代阿拉伯人,他穿着白色宽松长裤,浅色咔叽上装,一顶压到眉毛的白色软呢帽。他从帽子和墨镜后面观察这个世界。他的脸和胳膊晒得很黑,黑发剪得极短。他的阿拉伯语近乎完美,他轻松地从贝鲁特跑到大马士革,再到开罗。 他住在尼罗河边的埃尔-尼尔饭店,与尼罗河隔着六个拥挤的街区。当他走过市区时,一个有外国血统的瘦高个说着还过得去的英语,突然和他走在了一起。他们彼此熟悉,彼此信任,随后一起向前走。 “我们认为行动就在今晚。”那联络人说,眼睛也遮着。 “说下去。” “大使馆有个晚会。” “我知道。” “环境不错。车也多。炸弹会放在一辆货车里。” “什么样的?” “我们不知道。” “还有别的吗?” “没有。”他说,然后消失在人流里。 拉夫金独自一人在饭店酒吧喝了杯百事可乐,考虑是否给泰迪打电话。自从他在兰利见到泰迪到现在已有四天了,泰迪没和他联系。他们以前也经历过这种事。泰迪不会干预。现在,开罗对西方人来说是个危险的地方,没人能有力地批评中情局没能阻止对大使馆的攻击。会有哗众取宠的表演和指指戳戳,可恐怖会很快被国人藏到记忆的深处,然后被忘却。大家都关注着即将举行的总统竞选。不管怎样。这世界变化太快。国内和海外有这么多攻击、袭击和盲目的暴力,美国人已变得冷酷无情了。二十四小时的新闻,一连串的突发事件,世界总是在什么地方有危机。新透露的消息,这儿冲突,那儿冲突,不久你就无法跟上时事的步伐了。 拉夫金离开酒吧回到房间。从四楼的窗户望出去,这座具有几百年历史的城市,建筑杂乱无章,一眼望不到底。美国大使馆的屋顶就在他面前一英里以外的地方。 他打开一本路易斯·拉穆尔的平装书,等待着爆炸。 那是一辆两吨的沃尔沃嵌板式货车,满载着罗马尼亚生产的三千磅塑料炸药。门上喜气洋洋地印着城中一家颇有名气的餐饮公司的服务项目广告。这家公司常去许多西方大使馆送餐。车停在供送货人使用的地下室入口处。 过去,这辆车的司机是个魁梧友好的埃及人,守卫大使馆的海军陆战队士兵叫他谢克。谢克常常出入,为社交活动搬运食品和供给。谢克现在躺在车厢地板上。他死了,头上中了一颗子弹。 十点二十分,一个恐怖分子躲在街对面操纵遥控装置,引爆炸弹。他刚按下按钮就躲到汽车后面,不敢再看。 爆炸掀掉了地下室的支柱,大使馆向一边倒去。爆炸的碎片散落在许多街区,附近的绝大多数建筑都遭受了结构上的损坏,四分之一英里内的窗玻璃都被震碎。 爆炸传来时拉夫金正在打吨儿。他跳起来,走到狭小的阳台上,注视着烟尘。大使馆的屋顶再也看不见了,几分钟后出现火苗,警报无休止地响了起来。他把椅子靠在阳台的栏杆上,坐下来观看整个过程。不会再睡觉了。爆炸发生六分钟后,花园城停电了,除了美国大使馆的橘红色火光外,开罗一片漆黑。 他给泰迪打电话。 当泰迪的防窃听技术人员向拉夫金保证线路安全可靠后,那老人的声音清晰地传了过来,仿佛他们是在纽约与波士顿之间聊天:“喂,我是梅纳德。” “我在开罗,泰迪。正看着我们的大使馆在大火中化为乌有。” “什么时候的事?” “不到十分钟以前。” “火有多大……” “很难说。我在一英里外的饭店。我想涉及面很大。” “一小时后给我打电话。今晚我留在办公室。” “好的。” 泰迪转到电脑前,敲了几个键,几秒钟之内就找到了莱克。莱克正坐在他闪闪发光的新飞机上,从费城飞往亚特兰大——莱克的口袋里有一部电话,一部可靠的数字电话,只有打火机那么大小——泰迪又敲了几个键,拨打莱克的电话,泰迪冲着监视器说:“莱克先生,我是泰迪·梅纳德。” 还会是谁?莱克想。没别人能用这部电话。 “就你一个人吗?”泰迪问。 “请稍等。” 泰迪等着,接着又有了声音:“我在厨房里。”莱克说。 “你的飞机有厨房?” “是的,一个小厨房。这是架很好的飞机,梅纳德先生。” “很好。听着,很抱歉打扰你,可我有个消息。十五分钟前他们给驻开罗的美国大使馆扔了炸弹。” “谁?” “别问。” “抱歉。” “报界将会围着你。花点时间准备几句评论。这是表达对受害者和他们家人的关切的好机会。把政治降到最低点,但仍然保持强硬立场。你的广告成了预言了,所以人们将多次重复你的话。” “我马上做。” “到达亚特兰大后给我打电话。” “好的。” 四十分钟后,莱克和他的随员在亚特兰大着陆。报界及时得到了他抵达的消息,开罗的爆炸尘埃刚落,一群人就已等在机场了。没有实况转播的图像,然而,几家新闻社早已报道“上百人”被炸死。 在专供私人飞机使用的机场候机大楼里,莱克站在一群焦急的记者面前,其中一些人拿着摄像机和话筒,一些人拿着小录音机,还有一些人只拿着普通的旧笔记本。他不用稿子,语气庄重地说:“在这个时刻,我们应该为在这次惨案中受伤和被害的人们祈祷。我们的心与他们及他们的家人同在,也与救援人员同在。我不会把这次事件政治化,可我要说,这个国家又一次遭受恐怖分子的袭击实属荒庸。等我当上总统,没有一个美国人会白白死去。我会动用新型军队来追查并歼灭任何折磨无辜的美国人的恐怖组织!我要说的就这些。” 他走了,根本不理会那群记者的叫喊和提问。 真妙,泰迪想。他在地堡里收看实况转播。反应迅速,有同情心,可依然强硬。棒极了!他又一次为自己挑了这么优秀的候选人而得意。 拉夫金又打电话来的时候开罗已过午夜。火已被扑灭,他们正尽快拖出尸体。很多人被埋在瓦砾下。他在一个街区以外,在一个军事障碍后,同上千人一起观看着。事发地点一片混乱,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烟雾和灰尘。拉夫金从事谍报工作以来去过好几个爆炸现场,他报告说这次情况真的很糟。 泰迪在房里转着,又给自己倒了杯脱咖啡因的咖啡。莱克的恐怖广告将在黄金时间播出。就在今晚,竞选班子将耗费三百万在全国掀起洪水般的恐惧。他们明天播出广告。在这之前,他们会提前宣布,出于对死者及其家属的尊重,莱克竞选班子会暂时停止预言未来。明天中午开始民意测验,大规模的民意测验。 看好竞选红人莱克的人数直线上升。离亚利桑那州和密歇根州的预选不到一周了。 开罗传来的第一批图像是一个困惑的记者背对着一处军事漳碍,士兵凶狠地望着他,就好像如果他再往前走,他们就会开枪一样。灯光闪烁,警报声响成一片。可记者了解的情况非常有限。 十点二十分一颗重磅炸弹在大使馆爆炸,晚会终止。不知道伤亡人数,但肯定很多,他敢保证。这一地区被军队封锁,此外他们还封锁了这一带空域,所以不能用直升机拍摄。至今无人宣称对此事负责,可他还是提了三个激进组织的名字作为怀疑对象。 “可能是他们中的一个,也可能是别的什么人。”他说。没有大屠杀可拍,摄像机镜头被迫停留在记者身上。因为无话可说,他就漫无边际地聊着中东局势是多么危险,好像这就是他要报道的爆炸性新闻。 拉夫金在华盛顿时间大约晚上八点打来电话,告诉泰迪没能找到美国驻埃及大使,他们开始担心他可能被埋在瓦砾中,至少街上的传言是这么说的。和拉夫金打电话时,泰迪注视着缄默的记者,一则莱克的恐怖广告出现在另一个屏幕上。它展示了另外某次袭击中的瓦砾、屠杀、尸体和激进分子,接着是艾伦·莱克发誓报仇的平稳但严肃的声音。 时机真是太好了,泰迪想。 午夜时分,一个助手端来柠檬茶和蔬菜三明治,叫醒了泰迪。像往常一样,他在轮倚里睡着了,电视屏幕墙播放着图像,可没有声音。助手离开后,他按了一个按钮,开始聆听。 在开罗,太阳已高高升起。仍没有找到大使,人们猜测他被埋在瓦砾之中。 泰迪从未见过驻埃及大使,那绝对是个无名之辈,现在被记者当做伟大的美国人而热爱着。他的死没特别让泰迪烦恼,尽管它会给中情局带来更严厉的指责。它也会增加惨案的严重性,而按照既定方案,这将对艾伦·莱克有利。 到目前为止发现了六十一具尸体。埃及政府指称伊达尔为最有可能的嫌疑犯,因为他的小部队在过去十六个月中向三个西方使馆投了炸弹,也因为他公开叫嚷要与美国开战。中情局现有的伊达尔档案说,他有三十个士兵和约五百万的年预算,都来自利比亚和沙特阿拉伯。可有消息对报界透露说,他有一千人的军队和花不完的资金,可用来对无辜的美国人开展恐怖活动。 以色列人知道伊达尔早餐吃什么,在哪儿吃。他们原本有许多机会除掉他,可迄今为止他总是避开他们。只要他杀的是美国人和西方人,以色列人就不在乎。让西方僧恨伊斯兰激进分子对他们自身有利。 泰迪慢慢吃着,然后又睡了一会儿。开罗时间中午之前,拉夫金报告说,大使和他妻子的尸体已经找到。死亡人数现在达到八十四人,除十一个人外,其余都是美国人。 摄像机拍摄到艾伦·莱克在佐治亚州玛丽埃塔的一家工厂外。 工人换班时,他在黑暗中与他们握手。当问及开罗事件时,他说:“十六个月以前,同样的罪犯朝我们的两个大使馆投了炸弹,杀害了三十个美国人,我们没采取任何措施阻止他们。因为我们缺乏斗争的勇气,所以他们至今逍遥法外。等我当了总统,我们会对恐怖分子宣战,阻止他们杀人。” 这强硬的谈话富有感染力,当美国人早晨醒来得知开罗发生的惨案时,全国都回响着另七位候选人尖利刺耳的一致威胁和最后通碟。就连他们中较被动的人现在听起来也像职业杀手。 第11章 衣阿华又下雪了。风雪盘旋着,雪飘到街道和人行道上,变成了雪泥,使得昆斯·加比又一次向往海滩。在梅恩街,他捂住脸,仿佛在保护自己,实际上是不愿和人说话。不想让人看见他又一次奔进邮局。 信箱里有一封信,那种信。他看见它与一些邮寄宣传广告一起无辜地躺在那儿,好像是老朋友写来的短信一般。他的下巴拉长了,手也僵了。他像受良心责备的贼一样回头张望,然后猛地把它抽出,塞进外套里。 他妻子在医院为跛脚儿童准备舞会,房子里空荡荡的,只有一个女佣整天在洗衣房里打磕睡。他已经八年没给她加工资了。他慢慢开着车,躲避着雪花,诅咒着那个披着爱的外衣闯入他生活的罪犯。他猜测着这封信的内容,心情变得越来越沉重。 他进门时尽可能发出声音,可没看见女佣。他上楼来到自己的卧室,锁上门。床垫下有一把手枪。他把外套和手套扔到椅子上,脱下茄克衫,然后坐到床边审视着信封。同样淡紫色的纸,同样的笔迹,同样的杰克逊维尔邮戳,两天前寄出的。他撕开,抽出一张信纸。 亲爱的昆斯: 非常感谢寄来的钱。这样你不会认为我是个恶棍了。我想要你知道,钱是给我妻子和孩子的。他们受了这么多罪,我被监禁使他们变得赤贫。我妻子患有临床忧郁症,不能工作。两个孩子靠救济金和食品券维持生计。 (十万块应该肥了他们,昆斯想。) 他们住在政府提供的房子里,没有可依赖的交通工具。所以,再次谢谢你的帮助。再有五万就能使他们还清债务,开始为上大学存钱了。 同样的规矩,同样的电汇要求,同样的承诺,如果不马上寄钱来,你的秘密生活就会曝光。马上做吧,昆斯,我发誓这是我的最后一封信。 再次感谢,昆斯。 爱你的里基 他走到浴室的药品柜前,找到他妻子的安眠药。他吃了两粒,可心里想把一瓶全吞下。他需要躺下,可不能躺在床上,因为床单会被弄皱,别人会起疑心。于是他摊开手脚躺在地上,躺在破旧但干净的地毯上,等待药性发作。 为了给里基借到第一笔款子,他到处求人,东拼西凑,甚至撒了点儿谎。他不可能再从严重虚报、尚处于无力偿还边缘的私人资产中再挤出五万。他那漂亮的大房子抵押给了父亲。父亲替他代领工资。他的几部车很大,进口的,可它们已行驶了一百万英里,不值什么钱了。在贝克斯市,有谁想买开了十一年的梅塞德斯? 假如他偷到了钱又会怎样?被称作里基的罪犯会谢谢他,然后又是狮子大开口。 一切都结束了。 是吃药的时候了。是开枪的时候了。 电话铃吓了他一跳,他想也没想就爬起来抓起听筒:“喂。”他嘟哝着。 “你到底在哪儿?”是父亲,语气是如此熟悉。 “我,唔,有点不舒服。”他说。他看看表,想起来十点半与联邦储蓄保险公司的一位重要督察员有个约会。 “我不管你感觉怎样。联邦储蓄保险公司的高尔斯特先生已经在我办公室等了十五分钟了!” “我在呕吐,爸爸。”他说,又用“爸爸”一词来拍马屁。五十一岁了,还用“爸爸”这个词。 “你撒谎!生病了为什么不早打电话?格拉迪斯告诉我,她十点前看见你朝邮局走去。那儿出了什么事?” “请原谅,我得到厕所里去。呆会儿给你打电话。”他挂断了。 安眠药慢慢起作用了。他坐在床边,盯着散落在地上的淡紫色纸。由于药的作用,脑子转得很慢。 他可以把信藏起来,然后自杀。他的自杀留言会主要指责他父亲。死亡并不是不好的结局,不再有婚姻,不再有银行,不再有爸爸,不再有贝克斯市,不再需要躲在暗处偷偷摸摸。 可他会想念儿孙们。 况且,如果里基这个恶魔不知道他自杀的事,又寄来一封信,然后他们发现了,在葬礼过后很久昆斯依然被驱逐出家门,那该怎么办? 另一个卑鄙的念头是与他原本就不太相信的秘书共谋。告诉她事情的全部,然后请她写封信给里基,告诉他昆斯自杀的消息。他们一起伪造自杀的假象。这样就可以报复里基了,可他宁死也不肯告诉秘书。 第三个主意是在安眠药的药效发作时想到的。他不禁笑了。 干吗不诚实些呢?给里基写封信诉苦。再给他一万块,告诉他就这么多了。假如里基决心让他名誉扫地,那么他,昆斯,就只能挺而走险了。他会通知联邦调查局,让他们追查信件和汇款。他们两人同归于尽好了。 他在地上躺了三十分钟,然后穿上茄克衫、外套,戴上手套。 他走的时候没看见女佣。他开车去城里,想着要面对现实,不禁激动得满脸通红。他大声对自己说只有钱最重要。父亲已经八十一岁了。价值一千万的银行股票总有一天会是他的。呆在暗处直到钱到手,然后他爱怎么过就怎么过。 别把钱的事弄得一团糟。 在印第安纳州的加里城郊,有一个地区现在由墨西哥人控制。 柯尔曼·李就在公路边的购物中心内开了家专卖墨西哥煎玉米卷的小店。柯尔曼四十一岁,多年前有两次不幸的婚姻,没有孩子,感谢上帝。由于吃的煎玉米卷太多,他身材很魁梧,行动迟缓,腆着大肚子,脸上肉鼓鼓的。柯尔曼不漂亮,可他很孤单。 他的雇员大都是年轻的墨西哥小伙子,非法移民。对于他们,他总要进行威胁或引诱,或做一切不管你叫什么勾当的事。他很少达到目的,因而常常调换员工。生意也不景气,因为人们有闲话,而柯尔曼的口碑也不怎么好。谁想从性欲倒错的人那里买煎玉米卷呢? 他在购物中心另一头的邮局租了两个信箱,一个是为了生意,另一个是为了取乐。他收集色情作品,每天都要去邮局取:他住的公寓大楼的邮递员很好奇,而有些事最好还是别声张为妙。 他顺着停车场边肮脏的人行道漫步,走过鞋类和化妆品的廉价商店,走过一直禁止他入内的播放黄色录像的酒馆儿,走过由一个拉选票的政客开设的福利办公室。邮局挤满了休闲的墨西哥人,因为外面实在太冷了。 他有两本用牛皮纸包着邮寄给他的色情杂志,还有一封看似眼熟的信。黄色正方形信封,没有回信地址,邮戳是佛罗里达州的大西洋滩。啊,他想起来了。戒毒所里年轻的拍西。 回到夹在厨房和杂物间中间的狭小办公室,他迅速撕开杂志,没看到什么新鲜的东西,就把它们和其他上百本杂志擦在一起。 他打开拍西的信,像前两封一样,是手写的,写给沃尔特,这是他收取所有色情杂志用的化名:沃尔特·李。 亲爱的沃尔特: 我真喜欢读你的上一封信。我已经读了许多遍。你很会用词。我在这儿已有十八个月了,感到很孤单。我把你的信藏在床垫底下,感到孤单时就一遍遍读它们。信写得这么好,你从哪儿学的?多给我回信吧。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我会在四月获释。我不知道该上哪儿,该做什么。一想到在这儿呆了两年后马上要出去,而且没人和我在一起,我就害怕。但愿我们以后还是笔友。 虽然不情愿,可因为没有别的朋友,所以我还是想冒昧地问问:你能借我一千块吗?你可以说不,这不会伤害我们的友谊。他们在这儿开了家小店,卖书和音像制品,允许我们赊账买平装书和cd碟片。我在这儿呆了很久,所以欠了许多债。 如果你能借钱给我,我将非常感激。如果不能,我也理解。 谢谢,沃尔特。尽快给我回信。我很珍惜你的来信。 爱你的拍西 一千块?这是什么样的小偷?柯尔曼嗅到了罪犯的气息。他把信撕成碎片扔进垃圾桶。 “一千块。”他嘟哝着,又伸手去拿色情杂志。 柯蒂斯不是达拉斯那个珠宝商的真名。他与戒毒所的里基通信时用柯蒂斯这名字,真名是范·盖茨。 盖茨先生五十八岁,表面上看婚姻美满,有三个孩子和两个孙子。他和妻子在达拉斯地区拥有六家珠宝店,都位于购物中心内。 从票面金额估计,他们有两百万,而且全是自己挣下的。他们在海兰德公园有座漂亮的新房子,独立的卧室分别在两头。他们在厨房里一起喝咖啡,在小客厅里看电视,和孙子们玩耍。 盖茨先生偶尔也冒险从隐秘的内心深处出来,总是极为小心。 无人知道他是谁。他与里基的通信是他第一次试图通过征友广告寻求爱的慰藉,到目前为止他对结果深感激动。他在一个购物中心附近的邮局租了个信箱,用的是柯蒂斯·凯茨的化名。 淡紫色的信封是写给柯蒂斯·凯茨的。当他坐在车里小心翼翼地打开信时,他起初不知道哪儿出了问题。这不过是心爱的里基写来的又一封情书。可第一句话就如闪电般击中了他。 亲爱的范·盖茨: 晚会结束了,哥们儿。我的名字不叫里基,你也不是柯蒂斯。 我不是寻求爱情的同性恋者。可你却有个想要保守的秘密。我想帮你一把。 交易是:汇十万块给巴哈马拿骚的日内瓦信托银行。账号144-dxn-9593,给布默房地产公司,行号是392844-22。马上行动!这不是开玩笑。这是个骗局,你被逮住了。如果十天之内钱没汇到的话,我会给你老婆,格伦达·盖茨女士,寄去所有信和照片的复印件。 寄钱来,我就销声匿迹。 你的里基 范慢慢地找到达拉斯i-635号环线,不久他就行驶在i-820号环线上,绕过沃思堡,回到达拉斯,他以五十五英里的速度行驶在车道里,无视身后堵塞的交通。假如哭泣能有所帮助,他早就大哭一场了。他不忌讳哭,特别是在他的美洲豹车内。 可他气得哭不出来,恨得感觉不到伤害,怕得不愿浪费时间去渴求一个并不存在的人。需要行动,迅捷的、决定性的、秘密的行动。 可他依然被伤心压倒,最后扯下安全肩带,把车停下,没有熄火。所有有关里基的美梦,那些凝视他那带着一丝不自然微笑的英俊脸庞的无数时刻,还有读他的时而悲伤、时而滑稽、时而不顾一切、时而充满希望的信,这么多情感怎能用言语来表达?他几乎把信都背了下来。 他还是个孩子,这么年轻,这么有阳刚活力,可他孤独,需要与成年人交往。他所爱的里基需要年长男人的爱抚,柯蒂斯己一连几个月在计划了。当他老婆在埃尔帕索的姐姐家时,他假装说去参加奥兰多的国际钻石展。他劳心费力地安排好细节,不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他终于哭了。可怜的范毫不难为情地哭着。谁也看不见他,其他车辆以每小时八十英里的速度飞驶而过。他像个被抛弃的情人那样发誓要报复。他会找到那恶棍,那个以里基的面目出现的、撕碎了他的心的恶魔。 哭泣渐止,他想起了老婆和孩子,慢慢平静下来。她会得到那六个店铺、两百万、以及有独立卧室的新房子,而他只会得到嘲弄、轻蔑和小城最爱的闲话。孩子们会跟钱走,孙子们将来会听到有关祖父的流言。 他以五十五英里的速度回到车道,第二次穿过麦斯格特。当十八轮大卡车呼啸而过时,他又把信读了一遍。 没有谁可以打个电话,没有一个他信任的银行家可以去核实巴哈马的账户,没有律师可以咨询,没有朋友倾听他伤心的故事。对一个小心地过着双重生活的男人来说,钱不是不可逾越的。 他老婆盯着家里和店里的每一分钱,为此范很早就精于藏私房钱。他把宝石、珍珠、有时是小钻石,放在一边,日后卖给其他商人换取现金。这在这个行当相当普遍。他有一盒一盒的钱,装在鞋盒里,整齐地捆扎在防火保险箱内,藏在普莱诺一个微型贮藏室里。这是供离婚后使用的现金。供他和里基以后周游世界共度余生的现金。 “狗娘养的!”他咬牙切齿地咒骂着。 为什么不写信给这罪犯诉苦呢?或威胁曝光他的敲诈伎俩? 为什么不反击? 因为那狗娘养的知道他在干什么。他已知道范的真名和他老婆的名字。他知道范有钱。 他驶进他家门前的车道,格伦达正在扫地:“亲爱的,你上哪儿了?”她愉快地问。 “办点事儿。”他笑着说。 “去了好久啊。”她说,依然扫着地。 他受够了。她计算他的行动时间!三十年来她手里握着滴答作响的秒表,一直控制着他的行动。 出于习惯,他在她脸上轻啄了一下,然后走到地下室,锁上门,又开始哭泣。这房子是他的监狱(每月还七千八百块的抵押贷款,当然像个监狱喽)。她是看守,掌管钥匙。他惟一的解脱途径刚刚被冷酷的敲诈者堵上。 第12章 八十具棺材需要很大的空间。它们排得整整齐齐,都覆盖着美国国旗,长短一致。三十分钟前它们由一架空军运输机运抵,在盛大的仪式中被抬了下来。在机库的水泥地上,约一千位亲朋好友坐在折叠椅里,震惊地凝视着面前摆放的这片国旗的海洋。只有记者的人数超过亲属。那些记者被警察挡在障碍物后。 即使对一个惯常在外交政策上无事忙的国家而言,死亡人数也够触目惊心的。八十个美国人、八个英国人、八个德国人。没有法国人,因为他们一直抵制西方其他各国在开罗的外交宴会。为什么晚上十点过后仍有八十个美国人呆在大使馆?这是当前令人费解的问题,到目前为止尚未有合情合理的解释。呆在大使馆的人中有许多现在躺在棺材里。华盛顿最流行的解释是餐饮公司送饭晚了,而乐队到得更晚。 可事实证明恐怖分子会在任何时候发起攻击,所以大使夫妇和他们的工作人员、同僚、宾客多晚开晚会又有什么区别呢? 眼下的第二个问题是,在我们驻开罗使馆里怎么会有八十人? 国务院尚需证实这个问题。 空军乐队演奏了哀乐,随后总统讲话。他声音嘶哑,甚至挤出了几滴眼泪,可在八年的故作姿态之后,这举动早已失去了新意。他已多次许诺要报仇,现在又大谈牺牲、奉献精神,向死难者亲属表示深切慰问,并许诺今后会有更美好的生活。 国务卿宣读死者名单,这是一次令人毛骨悚的宣读,目的是要烘托出此时的庄重气氛。哭泣声变响了,音乐再次响起。副总统的演说最长。他刚从竞选战场下来,肩负着新近发现的重大使命,要把恐怖主义从地球上消灭干净。虽然他从没当过兵,可他好像迫不及待地要投掷手榴弹了。 莱克使他们手忙脚乱。 莱克正在飞机上看哀悼仪式的实况转播。为了完成又一轮的采访,他正在从图森飞往底特律的途中。他已经迟到了。同机的有民意测验经办人,他是个刚找来的魔术师。莱克和他的工作人员看电视时,那经办人拼命工作着。他在小会议桌上摆了两台便携式电脑、三部电话,打印出来的资料十个人都整理不了。 三夭后就是亚利桑那州和密歇根州的预选。莱克的支持率在上升,特别是在他的家乡,他与根基很深的领先者印第安纳州的泰利州长不分伯仲。在密歇根州,莱克低十个百分点,可人们愿意听他演说。开罗的惨案对他极为有利。 泰利州长急需钱,莱克却不。他的钱去了又来,多得来不及花。 副总统演讲完后,莱克离开电视屏幕,走到皮躺椅跟前坐下,拿起一张报纸。一个助手给他端来咖啡。他一边喝,一边眺望着脚下距他八英里的堪萨斯平原。又一个助手交给他一份报告,需要候选人立刻答复。莱克扫视了一下机舱,不算飞行员,有十三个人。 莱克还在想念妻子,还不能完全适应没有隐私的生活。他到哪儿都带着一群人,每半小时就有人找他有事,每次行动都经委员会协调,可能会问什么问题,建议怎么回答,每次采访前都要写在纸上。只有在酒店的房间里,他每晚才有六小时的独处时间。如果他允许,特工处的人不睡在地板上才叫见鬼呢!由于疲惫,他睡得很沉。只有在浴室里洗澡或坐在马桶上的时候,他才真正可以沉思默想。 他没有骗自己。他,艾伦·莱克,一位来自亚利桑那州的沉默寡言的议员,已一夜成名。当其他人畏缩时他仍在往前冲。大把大把的钱冲他而来,媒体如猎犬般紧追不舍。人们重复他说过的话。他有一些有势力的朋友。当这一切都到位后,提名就显得顺理成章……一个月前他从没做过这种梦。 莱克品味着这一时刻。竞选是疯狂的活动,可他能控制它的节奏。里根是个喜欢定时上下班的总统,可他比卡特,这个干劲十足的工作狂,更有成效。去白宫,他一遍遍告诉自己,容忍这帮傻瓜,熬到预选结束,用微笑和机智来容忍。很快就会有一天,他会独白坐在椭圆形办公室内,把整个世界踩在脚下。 隐私会有的。 泰迪和约克一起坐在地堡里观看安德鲁斯空军基地的实况转播。当事情较为棘手时,他喜欢约克在身边。指责很不通情理。 人们需要替罪羊,许多想出风头的白痴像以往一样指责中情局办事不力。如果他们知道事实真相的话…… 最后他告诉约克,拉夫金曾警告过他。约克完全明白了。他们以前也经历过类似事件。给全世界配备警察,你就会失去许多警察。多少次,泰迪和约克一起度过了悲哀的时刻,注视着覆盖着国旗的棺材从130型运输机抬下。这是海外又一失败的明证。莱克的竞选活动是泰迪最后一次拯救美国人生命的努力。 失败看来是不可能的。两周内国工委筹集到两干多万。正在华盛顿大把地撒钱。已争取到二十一个议员支持莱克,总共花掉六百万。迄今最大的成就是前候选人布瑞特参议员,一个泰国小男孩的父亲。当他放弃进军白宫的梦想时,他欠了大约四百万,没有可行的计划去填补赤字,钱也不会追随卷铺盖回家的人。伊莱恩·泰恩纳,负责国工委的律师,同参议员布瑞特见了面。她花了一小时不到就做成交易。三年内国工委负责偿还所有竞选欠下的债务,而他必须大张旗鼓地支持艾伦·莱克。 “我们预测过死亡人数吗?”约克问。 过了一会儿,泰迪答道:“没有。” 他们的谈话向来不紧不慢。 “怎么会死这么多人?” “酒喝得太多。在阿拉伯国家总是这样。不同的文化,枯燥的生活,所以我们的外交官举办晚会时,他们就力图办得盛大些。死难者中有很多已经喝醉了。” 过了几分钟——“伊达尔在哪儿?”约克问。 “目前在伊拉克。昨天在突尼斯。” “我们应该阻止他。” “明年我们会的。对莱克总统来说,那将是个伟大的时刻。” 十六个支持莱克的议员中有十二人穿着蓝衬衫,伊莱恩·泰恩纳不会漏掉这一细节。她挺在乎这种事。当华盛顿的一个政客上镜头时,他很有可能会穿上最好的蓝棉布衬衫。其余四人穿着白衬衫。 他们是在威拉德酒店的舞厅里接受记者采访的。年长的那位,来自佛罗里达州的瑟曼议员,先致辞欢迎记者来采访这一重要活动。他读着稿子,表达了对现今世界局势的看法,就开罗和俄罗斯的现状发表意见,说现在的世界比以前更危险。接着他话锋一转,用很长的篇幅来赞扬他的密友艾伦·莱克。他与莱克一起共事十年,比其他人更了解他。莱克给我们传递了信息,虽然我们并不想听,可这信息仍然很重要。 瑟曼与泰利州长分道扬镰,虽然他不愿意这么做,也很感内疚,可是,在痛苦的反省后他确信我国的安全需要莱克。瑟曼没提到,最近的民意测验显示,莱克在坦帕-圣彼得非常受欢迎。 接下来是一个来自加利福尼亚州的议员讲话。没什么新鲜内容,但仍然罗嗦了十分钟。在圣迭戈以北他的选区里有四万五千名国防与航天工业工人,好像他们每个人都给他写了信或打了电话,要求他支持莱克。他转变立场毫不费力:来自家乡的压力以及泰恩纳女士和国工委的二十五万就让他倒戈了。 开始提问了。这十六人紧紧地靠在一起,都渴望回答问题或至少说点什么,都担心照片会漏掉他们的脸。尽管没有委员会主席级的,这群人还是给人留下了深刻印象。他们成功地传播了一个信息:艾伦·莱克是一个合法的候选人,是一个他们了解并信赖的人,是一个国家需要的人,是一个能够当选的人。 这一活动筹划得好,报道得也好,立即成了新闻。伊莱恩·泰恩纳第二天会再拉出五位议员,而把布瑞特参议员留到大超级星期二的前一天。 奈德放在手套盒里的信是拍西写的。年轻的泊西呆在戒毒所里,通信地址是佛罗里达州32233大西洋滩4585号信箱,劳雷尔岭收转。 奈德带着那封信已经在大西洋滩住了两天。他嗅到了骗子的气息,决心查清楚拍西的来历。他已退休,孤身一人,有足够的钱,况且,辛辛那提正在下雪。他住在海滩上的海龟大酒店,晚上就光顾大西洋大道的酒吧。他发现了两个很棒的餐馆,挤满了许多漂亮姑娘和年轻小伙。他也找到了一个街区外的彼得烤菜馆。前两个晚上,他喝冰镇酒醉了,踉踉跄跄地从那儿出来。海龟大酒店就在拐角处。 白天奈德监视着邮局。它是第一大街上一幢现代化的有玻璃外墙的砖混建筑,与海滩平行。4585号信箱是只无窗的小信箱,距地面居中位置,与其他八十只信箱在同一面墙上,那里人流量不是很大。奈德检查了那只信箱,试图用各种钥匙和金属丝打开它,甚至询间过前台的工作人员。邮局职工压根儿帮不了什么忙。第一天离开时,他把一缕两英寸长的黑线塞到信箱门底下。别人看不见这根线,可奈德会知道是否有人打开过信箱。 信箱里面有他的一封信,鲜红色的信封,三天前寄自辛辛那提,现已飞到南方。信中他给了拍西一张一千元的支票,那孩子需要这笔钱买画笔和颜料。在前一封信里,奈德透露他曾在格林尼治村开过现代美术馆。那是撒谎,他从没开过,但他也怀疑拍西说的一切。 奈德从一开头就起了疑心。在他响应征友广告前,他想核实劳雷尔岭,也就是所谓的泊西呆的想像中的那个戒毒所。那儿有个电话号码,私人电话号码,是他无法从号码簿中找到的。没有街名。拍西在他的第一封信里解释说,那地方属于绝密,因为许多病人是有权有势的公司高层管理人员和高级政府官员。都是抵挡不住毒品诱惑的人。听起来合情合理。那孩子挺会措辞。而且脸蛋长得也漂亮。奈德就是为此才写信的。拍西的照片是他每天必看的。 要钱的请求使他很惊讶,因为无事可做,他决定驱车前往杰克逊维尔查个水落石出。 他压低身子坐在方向盘后,背对着第一大街。从他在停车场所处的位置,他可以看见信箱和来来往往的取信人。这是漫长的等待,可是管它呢。他用一副可折叠的双筒望远镜观察,有时路人会投来惊讶的一瞥。两天后,这任务变得愈加乏味。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更确信会有人取走他的信。肯定有人至少每三天开一次信箱。收病人的戒毒诊所会收到大量邮件,不是吗?或许这只是一个掩护信箱,骗子每周来检查一次陷阱? 第三天下午,骗子露面了。他把一辆甲壳虫车停在奈德旁边,然后踱进邮局。他穿着起皱的咔叽裤、白衬衫,戴着草帽,系着蝴蝶领结,衣冠不整,像个海滩流浪汉。 特雷弗在彼得烤菜馆享受了长长的午休,酒足饭饱之后趴在自己的写字台上睡了一小时。他刚刚醒过来,出来四处走走。他把钥匙插进4585号信箱,拿出几封信,大部分是邮寄宣传广告。 他一边翻阅,一边往外走,随手把它们扔进垃圾桶。 奈德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很兴奋。三天的苦苦等待之后,他的调查终于有了结果。他尾随着甲壳虫车。车停了下来,开车人走进一家小而破败的律师事务所。奈德开车走了。他挠挠头,大声对自己说:“是个律师?” 他沿着海边一直开到aia高速公路,驶离杰克逊维尔地区,往南穿过维拉诺海滩、克雷森特海滩、贝弗利海滩和弗拉格勒海滩,最后来到奥林奇港外的一家假日酒店。去自己房间之前他先去了酒吧。 这不是他所遭遇的第一个骗局。事实上,这是第二个。他早就觉察到了第一个骗局,因而没有遭受任何损失。喝第三杯马提尼酒的时候,他发誓再也不上当了。 第13章 在亚利桑那州和密歇根州预选的前一天,莱克竞选班子在媒体上发起了一轮前所未有的闪电式宣传战。在八个小时里,一个接一个的广告不断出现在这两个州的电视上。一些广告持续时间仅为十五秒钟,画面上出现的只是莱克那张英俊的面孔,向国人允诺他将建立一个坚决果断的领导班子,并给人们带来一个更具安全感的世界。另一些广告为一分钟的记录片,均以战后的危险为主题。而另外一些广告里,莱克以英武勇敢的形象出现在国人面前,他向全世界的恐怖主义分子——他们残杀美国人仅仅因为他们是美国人——发誓,会让他们付出昂贵的代价。开罗事件的惨况依然历历在目,他信誓旦旦的保证为他赢得了分数。 这些广告片由阵容强大的顾问班子策划,都很大胆,惟一的不足是播出频率过密。可是,莱克在政界是一个全新的人物,还不至于使人生厌,至少现在还不会。他的竞选班子在这两个州投入了一千万美元的电视广告费用,一笔令人吃惊的巨大数目。 在二月二十二日这个星期二的投票时间里,这些广告片的播出频率有所下降。投票结束时,分析家预测莱克将在他的家乡亚利桑那赢得胜利,在密歇根则紧随泰利州长之后名列第二。毕竟,泰利州长来自另一个中西部州印第安纳,而且他在此前三个月里一直都呆在密歇根。但泰利州长没有在密歇根州投入足够的时间,这是明摆着的。 亚利桑那州的选民选择了土生土长的莱克,而密歇根的选民也更喜欢这位政坛新秀。莱克在自己的家乡获得了百分之六十的选票,在密歇根获得了百分之十五的选票。泰利州长在密歇根仅得到百分之三十的选票。剩余的选票则被其他不具备竞争力的对手瓜分。 这次失利对泰利州长的打击是毁灭性的,因为离大超级星期二还剩两周,离小超级星期二只剩三周了。 莱克在飞机上注视着计票的进展。他在菲尼克斯为自己投了票,刚离开那儿。在距华盛顿还有一个小时路程的时候,有线新闻电视网宣布莱克出人意料地在密歇根取得了胜利。他的工作人员打开了香槟酒。他品味着这个快乐的时刻,竟也喝了两杯。 莱克没有坐失历史赋予他的机遇。政坛还从没有人像他那样,起步那么晚却能平步青云。昏暗的机舱里,莱克和他的手下们从四个电视屏幕上注视着分析家对选情的分析。专家们都对莱克其人及其在竞选中的表现惊讶不已,感到不可思议。泰利州长是个彬彬有礼、和蔼可亲的人,但他对这位以前一直鲜为人知的竞选对手的巨额资金感到忧心忡忡。 飞机抵达里根国家机场,莱克与一小群在那儿等候他的记者进行了礼节性的交谈,然后乘车通过一个黑人居住区回到竞选总部。他向高薪聘请的工作人员表示了谢意后就让他们回家睡觉。 他回到乔治敦自己那所位于威斯康星街附近第三十四街上的古雅小巧的房子时,已接近午夜了。两名特工下了紧跟着莱克的车,另外两名则在屋前的台阶上等候。莱克固执地拒绝了在他家中安排卫兵的正式请求。 “我可不想看见你们这些家伙潜伏在附近。”到门口时,他声色俱厉地说道。他讨厌这些人的存在,他不知道这些人姓甚名谁,也不在乎他们是否喜欢他。对他来说,他们无名无姓,他只是用极其轻蔑的口吻称他们“你们这些家伙”。 一进屋锁上门后,他就上楼到卧室去换衣服。他关了灯假装已经上床睡觉。十五分钟后,他小心翼翼地下楼来到小书房,观察是否外面有人在注意屋内的动静,然后他又下了一级楼梯来到小地下室里。他从一扇窗户爬出屋子,夜色中他感到有点冷。来到后院,他驻足聆听,四周一片寂静,于是他轻轻地打开木门,飞奔到他屋后的两座楼房之间。他一副慢跑健身者的打扮,头上一顶运动帽拉得很低,遮住了整个额头,独自一人在三十五街上走着。三分钟后,他出现在m大街的人群中。他上了一辆出租车,消失在夜幕中。 泰迪·梅纳德对他的候选人在亚利桑那和密歇根两个州初战告捷感到相当满意。此时,他已进人梦乡。但他被叫醒,报告说出事了。当他于清晨六点十分推着轮椅进入地堡时,他与其说是害怕,不如说是愤怒,尽管在过去的一小时中他尝尽了喜怒哀乐的情感变化。约克正在等他,与他在一起的还有一位名叫德维尔的特工队长,这位小个子男人神情紧张,很明显来之前他窃听了很长时间。 “我们来听听是怎么回事。”泰迪咆哮着,一边还在转动轮椅寻找咖啡。 德维尔作了汇报:“今天凌晨十二点零二分,他向特工们道别后回了家。十二点十七分,他从地下室的一扇小窗户里爬了出来。我们,当然了,在每一扇门窗上都装上了窃听器和定时器。我们在马路对面租下了一所房子,一直在监视着他的房子。他己经六天没回家了。”德维尔挥了挥手中一片阿司匹林大小的药片接着说,“这是一种能锁定目标的微型窃听装置。我们在他所有鞋子的鞋帮里都装了这种装置,包括他的慢跑健身鞋。所以,只要他不是光着脚丫子,我们就能知道他在哪儿。只要脚上发出压力,装置中的窃听器无需发射机就能发出信号,可传出二百码。当压力解除时,它发出的信号还会持续十分钟。我们匆匆追赶他,在m大街上发现了他:他穿着运动服,帽子遮到了眉毛上。当他跳上一辆出租车时,我们有两辆车在场。我们跟着他到了切维切斯的一个郊区购物中心。他冲进了一家名叫‘美国信箱’的邮政服务公司,出租车则在外面等他。这种公司都是新开的,让人们不上邮局就可以收发邮件。有些公司二十四小时都营业,这家也是。他在里面呆了不到一分钟,足够他用钥匙打开信箱,取出邮件,全部扔进废纸篓,然后回到出租车上。我们的一辆车跟着他回到了m大街,他在那儿下了车,偷偷地回了家。另一辆车则留在店门口。我们的人在店门边的废纸篓中翻了个遍,找到了六封邮寄广告宣传品,显然是他扔掉的。地址是:切维切斯西大街39380美国信箱455信箱,艾尔·柯诺尔斯收。” “那么说他没有找到他要找的邮件喽?”泰迪问道。 “看来他扔掉了信箱里的所有信件。这是录像带。” 屏幕从天花板上垂下,灯光暗了下来。录像机镜头推进到停车场,扫过出租车,对准艾伦·莱克,他身穿宽大的运动服,闪进美国信箱公司店堂内的一个角落。几秒钟后,他重新出现时正翻弄着右手中的信件。他在门口停了一下,把手中的所有东西都扔进了一只很高的废纸篓里。 “他到底在找什么呢?”泰迪咕浓着。 莱克离开大楼迅速钻进了出租车。录像停止了,灯光亮了起来。 德维尔继续汇报:“我们可以肯定在废纸篓里找到的邮件是莱克扔掉的。我们在几秒钟内就赶到了现场,当时没有其他人进入那幢大楼。当时是十二点五十八分。一小时后,我们又进去开了455信箱。只要需要,我们随时都可拿到信箱里的任何东西。” “每天都要检查,”泰迪说,“清查每一封邮件,把广告宣传品留下,可一旦有值得注意的信件就立即向我报告。” “明白了。莱克先生凌晨一点二十二分钻进了地下室的窗户,之后就没有出来过。他现在还在家里。” “到此为止吧。”泰迪说。德维尔离开了房间。 泰迪搅拌了一会儿杯中的咖啡,问道:“他有几个地址?” 约克知道泰迪要连续发问了。他看了一眼笔记,说:“他大部分的私人信件是寄到乔治敦的家里的。在国会山,他至少有两个地址,一个是办公室,另一个是武装部队委员会。他在亚利桑那州还有五个办公地点。我们知道的就是这六个地址。” “他为什么还需要第七个地址呢?”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不过,这不可能是什么好事。一个没有什么秘密要隐藏的人是不会用别名或秘密地址的。” “他什么时候租的这个信箱?” “我们还在查。” “或许他是在决定参加竞选以后租的信箱。中央情报局为他考虑竞选事宜,所以他可能认为我们在监视他的一切活动。而且,他认为他需要有点个人隐私。所以就租了这个信箱。或许,他有一个女朋友我们没有查到。或许,他喜欢黄色杂志和黄色录像,要通过邮件来寄。” 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约克说:“可能吧。那么如果说信箱是几个月前早在他参加选举之前就租下的,又该怎么解释呢?” “那就说明他并不想对我们隐瞒什么,而是要对世人隐满什么。那他的秘密就真的可怕了。” 他们默默地想着莱克的秘密会有什么可怕之处,谁都不想冒昧地猜测。他们决定加强监视,每天检查信箱两次。莱克几小时后就要离开,去参加其他州的预选。这样信箱就完全由他们控制了。除非另外有人为莱克开信箱。 现在,艾伦·莱克成了华盛顿令人瞩目的人物。他在国会山的办公室里亲切地接受早间新闻节目的现场采访。他接见参议员、国会的其他成员、朋友以及以前的对手,他们都向他表示热烈的祝贺。他和竞选班子的工作人员共进午餐,然后就竞选策略开了很久的会。伊莱恩·泰恩纳为他带来了令人振奋的消息,国防工业政治行动委员会为其竞选新募集到巨额现金。匆匆与伊莱恩一起吃了一顿饭后,莱克就离开华盛顿飞往锡拉丘兹为纽约州的预选做准备。 许多人到机场欢迎他。毕竟,他现在是竟选中的领先者。 第14章 特雷弗酗酒宿醉越来越频繁。当他睁开眼睛等待明天的来临时,他告诫自己一定得控制住自己。不能天天晚上都泡在彼得烤菜馆里,与一些男男女女喝廉价的长颈瓶酒,看无聊的篮球比赛,只因为自己下了一千块钱赌注。昨天晚上比赛是洛根州立大学队对另一个穿绿色球衣的队。谁他妈在乎洛根州立大学队呢? 乔·罗伊·斯派塞,他才在乎。斯派塞下了五百块钱的注,特雷弗跟着下了一千块。洛根州立大学队为他们赢了这笔赌注。过去一周里,斯派塞在十二个胜队中选中了十个队,赚了三千块现金。 特雷弗乐得跟他下注,赢了五千五百块。他在赌博上赢的钱已经超过了他当律师赚的钱。而且,自己不用操心,有人替他挑选胜队! 他进了卫生间,没照镜子就往脸上泼水。抽水马桶昨天就堵塞了,他瞪瞪瞪地在肮脏的小屋里四处转悠寻找皮碗泵时,电话铃响了。电话是他的前妻打来的。他厌恶这个女人,她也讨厌他。 当他听到她的声音时;他知道她是来要钱的。他愤愤地对她说没钱,就去淋浴了。 办公室的情形更糟。一对正在闹离婚的夫妻各自驾着车来这儿解决财产分割问题。他们争夺的财产在别人看来根本就是无足轻重的——一些锅碗瓢盆和一只烤箱,但是既然没有贵重物品,他们总得争些什么。争夺的东西越不值钱,争夺就越激烈。他们的律师迟到了一个小时。他们就利用这段时间来吵架,最后还是简把他俩分开了。特雷弗步履蹒跚地从后门走进办公室时,正撞上那女的。 “你到底上哪去啦?”她大声问道,好让在会客厅里的丈夫听见。她丈夫马上冲进了特雷弗小小的办公室。他从简的面前冲过时,简没有追他。 “我们已经等了一个小时了!”他宣布。 “你们两个都给我住嘴!”特雷弗叫道。这时简离开了房子。 他那一声叫喊把他的客户惊得目瞪口呆。 “坐下!”他又叫了起来,夫妻俩一屁股坐进仅有的两张空椅子里,“你们俩付了五百块钱来打一桩令人作呕的离婚官司,你们就以为自己是这个地方的主人了!” 看着他涨红的脸和布满血丝的眼睛,他们明白这人可不是个省油的灯。电话铃响了,但没有人去接电话。一阵恶心又向他袭来,特雷弗冲出办公室,穿过会客厅来到卫生间。他吐了起来,尽量不发出声音。抽水马桶抽不起水来,小金属链子在水箱中发出叮叮当当的空响声。 电话铃还在响。他摇摇晃晃地走进会客厅,他要炒简的鱿鱼。 他没有找到她,于是他也离开了房子。他来到海滩上,脱下鞋袜,双脚踩进凉凉的海水里。 两个小时以后,特雷弗呆呆地坐在桌前,两只光脚丫子搁在办公桌上,脚趾头里还粘着沙子。他关上了门、不想见客户。他需要小憩一会儿,需要喝点什么,他两眼盯着天花板,想弄清楚该先做些什么。电话铃响了。这回简马上就接了。她还没被解雇,但她已经在悄悄查找招聘广告了。 电话是巴哈马群岛的布雷希尔打来的:“我们有一笔汇款,先生。”他说。 特雷弗马上站了起来。“有多少?” “十万元,先生。” 特雷弗看了一眼手表,他有大约一个小时去赶飞机:“你能在两点半见我吗?’他问。 “当然可以,先生。” 他挂上电话,朝门外嚷了起来:“取消今明两天的约会,我要走了。” “根本就没有约会。”简回嚷着,“你从没像现在这样亏过钱。” 他不想跟她吵架。他砰地关上后门,开车走了。 飞往巴哈马群岛首都拿骚的飞机第一站停在劳德戴尔堡,可特雷弗几乎不知道。很快喝完两瓶啤酒后,他就呼呼地睡着了。 飞到大西洋上空时,他又喝了两瓶,接着又睡着了。最后当人去机空时,飞机上的服务员不得不把他叫醒。 正如所料,这笔钱是达拉斯的柯蒂斯汇来的,由得克萨斯银行汇出,通过日内瓦信托银行拿骚分行转付给布默房地产公司。特雷弗拿掉三分之一的汇款,在自己的秘密账户中存了两万五千元,又拿了八千元现金。他谢过布雷希尔先生后,说希望能很快再见到他,然后就大摇大摆地走出了大楼。 他没有要回家的念头。他朝商业区走去,那儿的人行道上挤满了美国游客。他需要一条短裤、一顶草帽和一瓶防晒霜。 特雷弗最终到了海滩,在一家挺不错的旅馆里开了一间两百美元一夜的房间。他还在乎这点小钱吗?他在身上徐了一层油,摊开手脚躺在游泳池边,那儿离酒吧很近。一位穿着吊带袜的女侍给他送来了酒。 天黑后他才醒来,全身尽管没晒焦却也快烤熟了,一位保安送他回了房间,他就倒在床上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一觉睡到第二天日上三竿。 舒舒服服地睡了这一大觉,他醒来后头脑格外清醒,觉得饥肠辘辘。他吃了些水果,然后去寻找帆船。他并不想马上就买一艘,而是特别注意了解船的详细情况。船有三十英尺长就足够了,可以一个人驾驶,也能在上面生活。船上不会有乘客,只有他这个孤独的船长驾着小船从一个小岛穿梭到另一个小岛。他发现最便宜的船要九万元,而且还需要整修一下。 中午他又回到游泳池旁,用手机给客户打电话,试图平息他们的不满,但样子很是心不在焉。那位女侍又送上了酒。打完电话,他躲在太阳伞下,开始算起账来。尽管近来进账不少令他兴奋,但离他的理想还有很大的差距。 在过去的一个月里,他已经赚到大约八万不用交税的赃款。 还能用这样的速度继续赚钱吗?如果能的话,一年后他就能赚到一百万。这样,他就可以关闭律师事务所,结束他的律师生涯,买一艘小船漂流四海了。 平生第一次,眼见着他的梦想就要成真了。他仿佛看到自己站在舵轮旁,光着脚丫子,光着上身,身边备好了啤酒,驾驶着小船从圣巴茨岛到圣基茨岛,从尼维斯岛到圣露西娅岛,在成百上千个小岛之间穿梭往来,风吹打着船帆,惬意极了,什么烦恼都没有。 他闭上双眼,心中升起一股更强烈的逃遁欲望。 他被自己的呼噜声吵醒了。拖鞋就在旁边。他叫了一些朗姆酒,然后看了看手表。 两天后,特雷弗终于起程回特朗博尔。他的心情是很矛盾的。 首先,他很想去取邮件,帮助他们搞诈骗,很想使诈骗继续进行下去,让钱财滚滚而来。另一方面,他又很拖拉,令斯派塞法官很不满意。 “你到底上哪儿去了?”看守一离开会客室,斯派塞就对他吼了起来。这似乎是他这几天见面时必问的问题:“就因为你,我已经错过了三个比赛,而我每次都选对了赢家。” “我到巴哈马群岛去了。我们从达拉斯的柯蒂斯那儿搞到了十万元。” 斯派塞的情绪立刻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他问:“到巴哈马群岛查收一笔电汇要三天时间吗?” “我需要稍事休息。我不知道每天都要到这里来。” 斯派塞此时有点陶醉了。他又有两万两千块钱进账,这笔钱和他的其他赃款,安全地藏在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当他把一沓漂亮信封递给律师时,他已经在考虑如何花这笔钱了。 特雷弗接过信,说:“也该歇一下了吧?” “你这是在抱怨吗?你赚的可比我们多。” “我失去的也比你们多。” 斯派塞递过去一张纸,说:“我选了十场比赛,每场下五百元注。” 太好了,特雷弗想。又将在彼得烤菜馆度过一个长周末,一个比赛接着一个比赛地往下看。噢,可能还有更糟糕的事情。接着,他俩打起了二十一点,一手牌一美元,直到看守进来结束他们的会客。 特雷弗日益频繁地出入特朗博尔引起了监狱长和华盛顿监狱管理局高层官员的注意。他们就这个问题发了有关文件。他们也想过要对特雷弗的探访做一些限制,但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这些探访并没有造成什么麻烦。此外,监狱长也不想与这几位法官为敌。为什么要没事找事呢? 那位律师也不是危险人物。在杰克逊维尔一带打了几个电话,做了一番调查后,他们确信特雷弗没什么知名度,很可能是因为没事可干才经常来监狱的律师会客室厮混。 这笔钱给比奇和雅伯带来了新的生命。要花这笔钱,他们就必须获得自由,从监狱里出去。有了一笔不断增长的财富,他们就可以随心所欲,想干啥就干啥。 有了大约五万元存在银行,雅伯忙于筹划证券投资组合。让这笔钱躺在银行里,每年得百分之五的利息,即便是免税的,也没什么意思。在不远的将来,他会将这笔钱滚成一笔数量可观的资金,主要投资在远东地区。亚洲经济会再度迅速发展,他的那笔肮脏的小钱要进去分一杯羹。他还得服五年刑,如果他能用这笔钱每年赚百分之十二到十五的话,等到他出狱时,五万元就会增长到十万元左右。对一个快满六十五岁、身体还不错的男人来说,这样的开头不算坏。 但是如果他(还有拍西和里基)能让诈骗金额不断增加,获释时他就可能变得非常富有。还要过上漫长的五年,一个星期、一个月地挨,这日子曾经令他感到度日如年,害怕不己。现在,他突然对自己是否有足够的时间去诈骗到足够的钱财产生了怀疑。他冒用拍西这个名字给北美洲的二十多个笔友写信。这些受害人生活在不同的城市,都是由斯派塞负责选来的。他们查阅法律图书室里的地图,确保与拍西和里基通信的男子彼此都不住在相邻的地方。 不写信的时候,雅伯就会想着那笔钱。他妻子寄来的离婚文件都已办妥,真是谢天谢地。几个月后,他就是名正言顺的单身汉了。等到他获得假释的时候,她早已将他忘到九霄云外去了。他俩之间不会有任何干系,他离开这个地方时不会有任何牵挂。 五年时间里,他要做的事情太多了。他要戒糖,每天多走一英里路。 哈特立·比奇睡的是上铺。晚上失眠时,他也和同伙一样在黑暗中算着一本账。五万元已经到手,用它做一笔回报率可观的投资,不放过任何机会从受害人那儿诈骗更多的钱,这样总有一天,他就能拥有一笔财富。他的刑期还有九年,他曾经觉得它是一场没有尽头的马拉松赛。现在,他看到了一线希望。死刑正慢慢地变成收获的季节。保守地估算,如果诈骗每年能给他带来十万美元的进账,加上可观的投资回报,那么九年以后当他雀跃着离开监狱时他就是千万富翁了。那时他也刚好六十五岁。搞三四百万并不是不可能的。 他非常清楚自己将来想干些什么。他热爱得克萨斯,所以他会去加尔维斯顿,在那儿买一所靠海的维多利亚风格的老房子。 他要邀请老朋友来做客,让他们瞧瞧他是多么富有。去他妈的法律,他要每天干上十二小时去骗钱。除了骗,除了钱,他不会在乎生活中的其他任何东西。这样,到七十岁的时候,他就比他的前妻更富有了。 这么多年来,哈特立·比奇第一次认为他可以活到六十五岁,还可能是七十岁。他也戒了糖和黄油。为了很快就戒烟,他还把烟量减了一半。 他发誓不再去医务室,不再吃药。与来自加利福尼亚的同行一样,他开始每天在阳光下步行一英里。当然,他不会忘了写诈骗信,他和里基已浑然一体。 早已干劲十足的斯派塞法官却发现晚上难以入眠。这倒不是因为负罪感、孤独感或耻辱感在困扰他,也不是因为蹲监狱失去尊严让他感到压抑。他只是在数钱,盘算收益率,分析赌赛中的分数差。他的刑期只剩下二十一个月了,快熬到头了。 他可爱的妻子丽塔上星期来探望他,他们在两天里一起呆了四个小时。她理了发,不再饮酒,减了十八磅。她许诺等她来接他出狱时会更苗条。与妻子一起度过了四个小时后,乔·罗伊确信那九万美元还埋在工具房后的地下。 他们将移居拉斯韦加斯,买一套公寓,舒舒服服过二人世界的生活。让这个世界见鬼去吧! 冒充拍西和里基诈骗的计划进展得非常顺利,但斯派塞却有了新的烦恼。他将是三人中第一个离开特朗博尔的。他会兴高采烈、头也不回地离开这个鬼地方。可是,他离开以后骗来的钱怎么办呢?如果还能诈骗到大把的钞票,他那一份儿怎么办呢?他应该得到他那一份儿,这是明摆着的事。毕竟,这都是他出的主意。 他是从路易斯安那监狱中的一桩案子中获得灵感,想出这个主意的。比奇和雅伯一开始还不情愿干呢。他有时间想一条对策,正如他有时间去想办法甩掉那个律师。 不过,他可得少睡点觉。 衣阿华州昆斯的来信由比奇念给大家听:“亲爱的里基(无论你这浑蛋是谁):我没有更多的钱了。第一笔十万块钱是利用伪造的财务报表向银行借的。我不知道今后该怎么还这笔钱。 我父亲拥有这家银行,所有的钱都是他的。你为什么不给他写信,你这个恶棍!如果你们同意诈骗到此为止,我可能还可以勉强弄个万把块钱。我都想自杀了,所以别逼我。你是个社会清滓,你自己心里明白。我希望你被逮住。真诚的昆斯·加比。” “听上去挺绝望的。”雅伯说,从面前的那堆邮件中拾起头来。 斯派塞嘴里咬着牙签,说:“告诉他我们要二万五。” “我来写信,让他汇过来。”比奇说,一边拆开另一封写给里基的信。 第15章 中午时分,美国信箱邮政服务公司门口的车子多了起来。一位特工人员面无表情地跟在两个顾客的身后进了店,在当天第二次打开455信箱。信箱里有三件邮件广告宣传品,一封是比萨饼外卖店的,一封是洗车行的,还有一封是美国邮政局的。在宣传品的上面,他注意到一封新邮件——一个五乘八淡橘黄色的信封。 他用钥匙圈上的一把小镊子夹住信封,迅速将它取出,放进一只小公文皮包里。那几封广告宣传品纹丝未动地留在原处。 在兰利,专家们小心翼翼地打开信封,取出两张手写的信纸,然后把它们复印下来。 一小时以后,德维尔进了泰迪的地堡,手里拿着一份文件。德维尔专门负责处理兰利内部高层称为“莱克丑事”的有关事宜。他把那封信的复印件递给泰迪和约克,然后将信的内容在一个大屏幕上扫描出来。泰迪和约克的目光一开始就盯在了大屏幕上。信是用印刷体写的,非常醒目易读,仿佛写信人写每一个字都很认真费力。信的内容如下: 亲爱的艾尔: 你跑到哪儿去了?收到我上一封信了吗?我三个星期前写的,但没有你的回音。我想你很忙吧,不过请你别忘了我。我在这儿非常孤独,所以你的来信总是能让我坚持下去。它们给我力量和希望,因为我知道外边有个人在关心我。艾尔,请不要对我失去希望。 我的法律咨询指导顾问说我可能在两个月后就获释;巴尔的摩有一所过渡教习所,离我生长的地方只有几英里路。管教人员正试图让我去那儿过渡一下。过渡期是九十天,这段时间足够我找一份工作,交一些朋友,做一些其他事情。你知道,这叫重新适应社会。教习所晚上实行一级防范禁闭制度,但白天我是自由的。我没有多少美好的记忆,艾尔。曾经爱过我的人都己死了。 我叔叔将负责我在教习所的费用,他很富有,却很残忍。 我真是太需要朋友了,艾尔。 顺便说一句,我又减了五磅,腰围现在只有三十二英寸。我现在已经不再是我寄给你的照片上的样子了。我从来就没喜欢过我照片上的样子,脸上的肉太多了。 我现在瘦多了,皮肤也晒黑了。只要天气好,我们每天可以晒两个小时的太阳。佛罗里达有些日子的天气真是太棒了。我会再给你寄一张照片去,也许是一张半身照。我正在拼命练举重。我想你会喜欢我的照片的。 你说过你会寄一张照片给我的。我还在翘首企盼。请别忘记我,艾尔。我需要你给我来信。 爱你的里基 由于约克曾经负责调查莱克的生活的每一个方面,他感到必须先说些什么。但他却无话可说。几个人默默地一遍又一遍读着信口 终于,德维尔打破了沉默,说:“这是信封。”他将信封投映在墙上。收信人是艾尔·柯诺尔斯,收信地址为美国信箱。回信地址是:佛罗里达32233尼普顿海滩44683邮政信箱北阿拉丁,里基收。 “这是个假地址。”德维尔说,“根本就没有北阿拉丁这么个地方。有一个代接电话服务站的电话号码。我们已经打过十次电话询问,但是接线员对此一无所知。我们给北佛罗里达的每一个戒毒所和治疗所都打了电话,没人听说过这个地方。” 泰迪沉默不语,眼睛仍然盯在墙上。 “尼普顿海滩在哪儿?”约克咕哝着问道。 “杰克逊维尔。” 德维尔算是过了这一关,但被要求站在一边。泰迪开始在一本绿色的标准拍纸簿上记录:“还有其他信件,而且起码还有一张照片。”他说,那口气好像这问题只是一桩日常事务。泰迪·梅纳德从来就不知道惊恐是怎么回事。 “我们必须找到这些信和照片。”他说。 “我们已经对他的家进行过两次彻底的搜查。”约克说。 “那么再搜第三次。我怀疑他是不是把这些东西藏在办公室里了。” “什么时候——” “马上就干。莱克现在正在加利福尼亚争取选票。我们没有时间再拖了,约克。也许还有其他信箱,他们之间也不只是写写信、夸耀一番黝黑的皮肤和腰围这么简单。” “你要直接找他谈吗?” “还为时尚早。” 由于他们没有柯诺尔斯先生的字迹样本,德维尔提了一个建议,泰迪最终也觉得这计策不错。他们要用一种新式的便携式电脑,这种电脑的内部装有一个内置打印机。信的第一稿由德维尔和约克构思起草。一个小时以后,信的第四稿出来了,内容如下: 亲爱的里基: 二十二日的来信收到,原谅我没有尽快给你回音。近来一直在四处奔波,所以把什么事都拖了下来。事实上,我正在墨西哥湾三万五千英尺的高空去坦帕的路上给你写信。我用的是一台新式的便携式电脑,体积很小,几乎可以塞在口袋里。真是了不起的技术。打印机还有待改进,希望你能看得清楚。 你即将获释,去巴尔的摩的过渡教习所,真是好消息。我想在那做些生意,我肯定可以帮你找到一份工作。 只有两个月的时间了,你要挺住。你比以前更坚强了,而且已经做好了全身心重新投入生活的准备。不要泄气。 我会尽一切可能帮助你。等你到了巴尔的摩,我会很乐意花些时间来陪你,带你到处逛逛,好吗? 我保证今后会及时给你回信。急切地盼望着收到你的回音。 爱你的艾尔 他们决定让艾尔是在匆忙中写的信,所以忘了签名。他们在信上打上了各种记号,一改再改,仔细斟酌,认真程度甚至超过了拟订一份条约。定稿用一张新奥尔良的索尼斯塔皇家饭店的信笺打印出来,装进一个厚厚的淡褐色信封中。信封沿底部暗中布着光学线路,右下角有一处看上去好像是破了,在运送途中打了结的地方,装了一台针头大小的微型发射机。发射机启动后可以将信号发送至一百码的地方,时间长达三天。 既然艾尔是在去坦帕的旅行途中,信封上就盖了坦帕的邮戳,时间是写信的当天。这一切都是由二楼证件处的一组怪人在不到半个小时里完成的。 下午四点,一辆绿色的面包车停在艾伦·莱克住宅门前的路边。莱克的家在乔治敦的一个漂亮的住宅区,位于绿树成阴的第三十四大街上。住宅的大门上贴着一张本区管道工程公司的广告。四名管道修理工下了车,开始从车上卸下工具和设备。 只有一位邻居注意到这些人的到来。几分钟后,她就兴味索然地回到了电视机前。莱克在加利福尼亚,身边有特工处的特工人员跟着,但他的住宅还没有受到二十四小时的监视,至少特工处还没有这么干。不过,这种监视很快就会有了。 他们的计策是来疏通住宅前小草坪下的下水道,这样他们就可以不用进屋,即使有特工处的特工人员顺便来访,也不会惊扰他们。 但是有两名管道工的确用自备的钥匙开门进了屋子。另一辆面包车停在屋前,检查进展情况,从第二辆面包车上下来的两名管道工也进了屋子。至此,一个像样的四人搜查小组形成了。 屋子里,四名特工人员开始进行枯燥乏味的搜查。他们仔细地搜寻每一个房间,明处暗处都不放过。 第二辆面包车开走了,又一辆车从另一个方向驶来。像许多维修车那样,它停在了人行道上。车上又下来四名管道修理工,加入到疏通管道的队伍中,其中两人最后也潜进了屋子。天黑后,前院下水道上方安装了一盏聚光灯,灯光照进了屋子,里边的灯光就不为人注意了。最后来的四个人留在了外边。为了不让自己冻着,他们一边喝着咖啡一边说说笑笑。左邻右舍从他们身边匆匆走过。 六个小时后,管道倒是畅通无阻了,可是屋子里却毫无进展。 没有找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当然也没有一个在劳教所服刑的名叫里基的人寄来的信件,更没有找到什么照片。管道工们灭了灯,收拾好工具,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第二天早晨八点三十分,尼普顿海滩邮局刚一开门,一名叫巴尔的特工就匆匆走了进去,好像是有什么急事在身。巴尔是一名开锁专家。昨天下午在兰利他花了五个小时研究邮局用的各种信箱。他有四把万能钥匙,他确信其中有一把可以打开44683信箱的门。如果打不开的话,他就不得不再锉一把钥匙,这需要六十秒钟左右,而且还可能引起别人的注意。第三把钥匙打开了信箱,他把那只褐色的信封放进信箱。收信人是里基,没有姓。邮戳是坦帕市,时间是前天,由北阿拉丁转交。他还取走一份广告宣传品,锁上信箱门。他把宣传品揉成一团扔进了废纸篓。 巴尔和另外两名特工人员坐在停车场上的一辆面包车里,一边吸着咖啡一边给每一位进邮局的顾客录像,耐心地等待着,他们距离那信箱有七十码远,手中的接收器从信封中接收到的信号发出微弱的嘟嘟声。来来往往的人流中夹杂着中央情报局的便衣——穿着棕色短上衣的黑人女子、蓄胡须穿茄克的白种男子、身穿慢跑健身衫的白种女人、穿着牛仔服的黑人男子。他们都在监视着那只信箱,但是谁写的这封信,信要寄到哪儿去,他们却一无所知。他们的任务仅仅是发现租这只信箱的是谁。 午饭后,他们发现了他。 特雷弗在彼得烤菜馆吃午饭,但他只喝了两杯冰镇啤酒,下酒菜是一碗共享的盐水花生。一边吃喝一边在卡尔加里举行的狗拉雪橇比赛中输了五十块钱。回到办公室,他午睡了一小时。他那如雷的鼾声使得长期跟着他遭罪的秘书不得不关上他的门。实际上,她是用力砰的一声把门关上的,但那响声仍然没能吵醒他。 他徒步走向邮局,满脑子想着各种各样的帆船。这回他选择步行,因为他没有更好的事可干,而且他的脑袋也需要清醒清醒。 发现北阿拉丁信箱中整齐地斜躺着四封会给他带来财富的信件,他非常开心。他小心翼翼地把信放进身上穿的那件破旧的泡泡纱茄克衫的口袋中,正了正领结,轻松地向前走去。他相信很快又要有钱进账了。 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去读那些信。让他们三个难兄难弟去干那些肮脏的勾当。他可以让自己保持清白,只要来回送送信件,就可以拿到三分之一的钱。况且,如果斯派塞发觉他传递的邮件动过了,他会宰了他的。 七名特工人员注视着他一路溜达着回了办公室。 德维尔进来时,泰迪正在轮椅里打吨。约克已经回家了。时间已经过了晚上十点。约克有老婆,泰迪没有。 德维尔正在汇报情况,不时翻看着手里几页潦草的笔记:“信于下午一点五十分被一个名叫特雷弗·卡森的当地律师从信箱中取走。我们跟踪他到了他在尼普顿海滩的律师事务所。他在那儿呆了八分钟。那是一家很小的事务所,只有一名律师和一名秘书,客户不多。卡森在海滩边的众多律师事务所中只是个二流律师,做些离婚和房地产方面的案子,都是些小生意。他四十八岁,至少离过两次婚,宾夕法尼亚人,在弗曼上的大学,后在佛罗里达州立大学学习法律,十一年前因合并客户资金被吊销营业执照,后又重新拿回。” “好,好。”泰迪说。 “三点三十分,他离开了事务所,驾车一小时到达佛罗里达特朗博尔的联邦监狱。他随身带着那些信件。我们跟着他,但他进了监狱后信号就消失了。此后,我们收集了一些关于特朗博尔的信息。这是一所几乎不设防的监狱,通常被称为营地。没有墙,也没有栅栏。里面有千把犯人,危险性都很低。根据我们在华盛顿监狱管理局内部的情报来源,卡森总是去监狱。其他律师、其他人都没有他去得那么频繁。一个月前是每周一次,现在每周至少三次,有时四次。每次都是正经的律师客户会晤。” “他的客户是谁?” “不是里基。他是三位法官的律师。” “三位法官?” “对。” “三位正在服刑的法官?” “没错。他们自称为三兄弟:” 泰迪闭上眼睛,双手揉着太阳穴。德维尔稍做停顿,让泰迪思考一下,然后接着汇报:“卡森在监狱呆了四十五分钟。他从监狱出来时,我们还是无法收到信封里发出的信号。这时候,我们的车就停在他的车旁边。他就在距我们的接收机五英尺之内的地方行走,所以我们可以肯定信不在他身上。我们跟着他回到杰克逊维尔,回到海滩。他把车停在一家名叫彼得烤菜馆的饭店附近,在那里边呆了三个小时。我们搜查了他的车,找到了他的公文包,里面有八封寄给全国各地不同男子的信。所有的信都是从监狱往外寄的,没有一封是往里寄的。很明显,卡森为他的客户来回传递信件。直到三十分钟前,他仍然在酒吧里,喝得醉酿酿的,一边还在赌大学篮球比赛。” “一个输家。” “很大程度上是。” 这位输家看完西海岸一场球赛的第二次加时赛后,摇摇晃晃地走出彼得烤菜馆。斯派塞选了四个赢球队中的三个。特雷弗忠实地依样画葫芦,当天晚上赢了一千多元。 尽管他喝醉了,他还是清楚不能酒后驾车。他在三年前的酒后驾车仍然是痛苦的记忆。另外,这个地方到处都是该死的警察。 海龟大酒店附近的那些饭店和酒吧吸引了不少年轻人和不安分的人,所以有那么多警察。 步行对他来说是一个挑战。他成功地走到了南边只有一箭之遥的事务所。他穿过宁静的避暑出租小屋和退休别墅楼,一切都隐没在浓浓的夜色中。他的公文包里装着从特朗博尔带出来的信。 他奋力往前走,寻找着自己的房子。他毫无理由地穿过马路,走了半个街区后又穿了回来。路上没车。当他转回来的时候,他距一位躲在一辆汽车后面的特工人员只有二十码。特工们静静地注视着他,突然担心这个醉鬼会撞到他们其中一个人的身上。 后来他放弃了回家的想法,又找回事务所。在前门的台阶上,他把钥匙弄得哗啦作响,他扔下公文包后就把它给忘了。进门不到一分钟他就懒散地坐在他桌前的那张转椅里,马上就呼呼地睡着了,大门还半敞着。 后门整夜没锁。巴尔和他的同伴们执行兰利的命令,进入事务所,给所有地方都装上了窃听器。房子里没有报警系统,窗没有锁,也没有任何值得偷的东西。在电话和墙里安装窃听器根本就不费力气,因为显然不会有人从外面注意律师兼法律顾问特雷弗·卡森的办公室。 主人的公文包被翻了个底朝天,遵照兰利的指示,里面的东西都被登记在册。兰利需要一份律师从特朗博尔带出的信件的准确记录。在对一切做完检查并照相后,公文包被摆在了办公室边上的走廊里。办公室里的鼾声如雷,一直不停。 快两点时,巴尔成功发动了停在彼得烤菜馆附近的甲壳虫小汽车。他把车开到空荡荡的大街上,然后就把它规规矩矩地停在了律师事务所门前的路边,这样那醉鬼几小时后就会揉着眼睛大赞自己高超的驾驶技术。或许,他会为自己又一次酒后驾车感到后怕不已。不管他如何反应,他们都会监听到。 第16章 民意测验在弗吉尼亚和华盛顿两地开始前三十七小时,总统出现在全国电视台的实况转播节目上,宣布他已下令对突尼斯塔拉市进行空袭。据信,伊达尔恐怖组织就在该市城边一个储备丰富的营地训练。 于是,这个国家又介入了战争,一场按按钮、发射激光制导炸弹的小型战争。退休将军们在有线电视新闻网上漫无边际地谈论着这样那样的战略问题。突尼斯正是晚上,所以没有电视镜头。 退休将军们和毫无线索的采访者做了种种猜测。此外就是等待,等待太阳升起后可以将硝烟和瓦砾播放给这个国家疲惫的人民看。 可是伊达尔已经得到情报,他们的情报很可能是以色列提供的。当灵巧炸弹从天而降时,营地里早已空无一人。炸弹命中了目标,震撼了沙漠,摧毁了营地,却没有伤及任何恐怖分子的皮毛。 两枚炸弹偏离了方向,其中一枚飞进了市中心,击中了一家医院。另一枚击中了一幢民居,一家七口人当时正在酣睡中。幸运的是,他们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突尼斯电视台迅速播放了正在燃烧的医院的镜头。东部地区天亮时,这个国家的人民得知灵巧炸弹根本不灵。至少发现了五十具尸体,都是无辜的平民。 一大早,总统突然一反常态,讨厌起新闻记者来,不愿出来对此事做评论。副总统在空袭开始时滔滔不绝说了一大堆话,现在却和他的手下躲在华盛顿的某处不肯出来。 死亡人数急剧增加,电视镜头不断播放着轰炸现场的悲惨场面。到上午九、十点钟的时候,世界各国都迅速做出反映,一致谴责空袭暴行。俄罗斯发出了战争威胁。法国人似乎有与俄罗斯人携手合作的意思。就连英国人都说美国太好战。 由于死者不是美国人,只是一些突尼斯农民,政客们立即将这次大失败政治化。还没到中午,华盛顿就炸开了锅,有人指手画脚,横加谴责;有人故作姿态,哗众取宠;纷纷要求对此事进行调查。那些正在进行巡回竞选的总统候选人则费了一些时间来考虑这次空袭究竟会带来什么样的恶果。他们中间没有人会不动脑筋就参与这种孤注一掷的报复行动。只有躲起来不敢见人的副总统才会做这种事。正在清点死亡人数,因此没有哪个总统候选人认为这次空袭是值得一试的举措。他们一致谴责了总统。 但艾伦·莱克最引人注目。他发现自己一移动就会绊倒摄影记者。他不用稿子发表了措辞严谨的声明:“我们很无能,我们很无助,我们很软弱。我们居然无法消灭一支由不足五十个懦夫组成的军队,一批乌合之众。我们应该对此感到羞耻。不要以为按按按钮就万事大吉天下太平了。要打地面战。可打地面战是需要勇气的。我就有这个勇气。我当了总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手上沾着美国人鲜血的恐怖主义分子。这就是我的郑重承诺。” 在上午愤怒和混乱的气氛中,莱克的话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是一位说话算话的人,他清楚自己该做些什么。如果由一个有勇气的人来做决定,我们就不会去屠杀无辜的农民——莱克正是个有勇气的人。 在地堡里,泰迪经受了另一场风暴。人们把这次灾难归咎于情报工作不力。当攻击成功了,功劳是属于飞行员、地面部队勇敢的战士们和把他们送上战场的指挥官和政客们的。但是当攻击出了问题,这是常有的事,中央情报局就代人受过。 泰迪是反对空袭行动的。以色列人与伊达尔有一个心照不宣的秘密协议——相互不搞残杀。只要袭击目标是美国人,或偶然是欧洲人,以色列人就不会插手。泰迪明白这一点,但他事先没有情报。空袭行动开始前二十小时,他曾经以书面形式向总统提出忠告,对空袭时恐怖分子是否会在营地里表示怀疑。此外,他还指出由于攻击目标紧邻塔拉市,极有可能会伤及无辜。 哈特立·比奇打开那只棕色信封,没有注意到信封的右下角有点破损,皱巴巴的。这些日子他开启过的私人信件太多了,所以他只看写信人的姓名和回信地址。他也没有注意邮戳是坦帕的。 他已经有几个星期没有收到艾尔的来信了。他一口气读完信,信中提到艾尔用的是一台新手提电脑,他对此根本就不感兴趣。至于里基的笔友从新奥尔良的索尼斯塔皇家饭店拿了一张信纸,在三万五千英尺的高空费力地打出一封信来,他也觉得完全可信。 艾尔坐的是头等舱吧?他问自己。很可能,二等舱可没有计算机接线。艾尔是去新奥尔良谈生意,住在豪华宾馆里,然后又坐头等舱飞往下一个目的地。三兄弟关心的是他们所有笔友的经济状况,其他事情都无关紧要。 他念完信,把信递给雅伯,他正在以可怜的拍西的名义写另一封信。他们正在法律图书室一角的小会议室里干活,桌子上乱七八糟地堆着信件和卷宗,还有各种各样漂亮的淡粉色明信片。斯派塞坐在门外的桌子边守着门,一边在研究赌赛的分数差。 “柯诺尔斯是什么人?”费恩问。 比奇正在翻着卷宗。他们将笔友的资料都分开保管,每一个笔友的来信以及他们写给他的信的复印件都放在一个单独的文件夹里。 “不太清楚。”比奇说,“住在华盛顿特区,用的是假名,我肯定。用的是邮政信箱。我想,这是他的第三封来信。” 比奇从柯诺尔斯的资料卷宗里抽出前两封来信。十二月十一日的信中写到: 亲爱的里基: 你好!我叫艾尔·柯诺尔斯,五十多岁。我喜欢爵士乐、老电影、汉佛莱·鲍嘉,还喜欢读传记。我不抽烟,也不喜欢抽烟的人。 平时最喜欢吃中国外卖,喝上几口,找个朋友一起看黑白西部片。 给我写上几句。 艾尔·柯诺尔斯 信是用普通的白纸在打字机上打出来的,这种信大多数一开始都是用打字机打的。字里行间透着恐惧——对与一个遥远的陌生人开始一种不正当关系的恐惧,担心被抓住的恐惧。他的每一封信每一个字都是用打字机打出来的,甚至连名字都没敢签。 里基的第一封回信是按照比奇己经写过数百遍的模式写的:里基二十八岁,正在戒毒所,家庭背景不良,有一位富有的叔叔云云。然后就是千篇一律的热心问题:你是干什么工作的?你的家庭情况怎么样?你喜欢旅游吗?如果里基袒露自己的心扉,他就需要回报。两页纸的骗人话,比奇已经重复了五个月。他很想把这一通胡言乱语复印下来。但是他不能。他不得不将每一封信搞得有点个性,写在漂亮的信纸上。他把寄给其他人的同一张漂亮的照片寄给艾尔。这张照片像鱼饵一样几乎钓到了所有这些人。 三个星期过去了。一月九日,特雷弗送来了艾尔·柯诺尔斯的第二封信。和第一封信一样,这封信干净无痕,很可能是带着橡胶手套打的字。 亲爱的里基: 读了你的来信我很高兴。必须承认,一开始我为你感到难过,但看来你己经非常适应戒毒所的生活,而且知道自己今后的方向在哪里。我从来不沾毒品和烈酒,所以去理解你的境况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似乎你正在接受金钱可以买到的最好的治疗。你不应该太苛责你的叔叔。想一想,如果没有他,你会在哪儿。 你问了许多有关我的问题。我还不想与你讨论许多私人问题,但是我理解你的好奇心。我曾经有过三十年的婚姻生活,但现在已经解脱了。我住在华盛顿特区,在政府部门工作。我的工作既富有挑战性又令人非常充实。 我一个人生活,几乎没有亲密的朋友。我喜欢这种生活方式。 旅行时,我通常去亚洲。我很喜欢东京。 今后,我不会忘了你的。 艾尔·柯诺尔斯 在打印出来的名字上面,他潦草地签上了“艾尔”,用的是黑色墨水,钢笔头又尖又细。 这封信令他们颇感失望,原因有三条。第一,柯诺尔斯没有妻子,起码是他说没有妻子。有妻子对他们的诈骗是至关重要的,可以威胁他要告诉他妻子,把同性恋笔友写的信统统寄给她。这样就可以让钞票哗哗地流进他们的口袋。第二,艾尔在政府部门工作,很可能没有什么钱。第三,艾尔太胆小,不值得在他身上多花时间。获取信息就像拔牙齿。读昆斯·加比和柯蒂斯·凯茨的来信就有意思多了,因为他们一辈子都生活在自己封闭的内心深处,现在急于解脱出来。他们的信都很长,而且喜欢夸夸其谈,信中充斥着诈骗犯可能需要的琐碎的生活细节。艾尔不同,他很令人乏味,他不知道自己需要什么。 于是,里基在第二封信中给赌注加了筹码。第二封信同样是满纸荒唐言,充满了陈词滥调。比奇常写这种信,已成了他的拿手好戏。里基刚刚获悉他将在几个月后获释!他是巴尔的摩人。真是巧合啊!他需要帮助找一份工作。他那富有的叔叔已经拒绝再帮他。没有朋友的帮助,他不敢面对外面的生活。他真的不能相信过去的朋友,因为他们仍在吸毒云云。 信寄出去后没有收到回音。比奇认为艾尔·柯诺尔斯被吓着了。里基就要去巴尔的摩,那儿离华盛顿只有一个小时的路程,这对艾尔来说太近了。 在他们等待艾尔的回音时,昆斯·加比的钱到了,紧接着达拉斯柯蒂斯的汇款也到了。这使得三兄弟在他们的诈骗活动中干劲倍增。里基又给艾尔写了一封信,正是这封信被截获并送到兰利做了分析。 现在,艾尔在第三封信中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费恩·雅伯将信读了两遍,又把艾尔的第二封信拿出来重新读了一遍:“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对吧?”他说。 “对啊。”比奇说,看着两封信,“我想这老家伙终于忍不住了,想会会里基。” “我以为他在政府部门工作。” “他信里说是的。” “那他在巴尔的摩的生意怎么解释呢?” “我们过去在政府部门工作,是吗?” “没错。” “你当法官时最高薪水有多少?” “我当首席法官时,年薪十五万。” “我是十四万。有些职业官僚年薪更高。另外,他没有结婚。” “那是个问题。” “是啊,但我们要继续给他加压。他有一份很好的工作,这就意味着他有一位大老板,有许多同事,典型的华盛顿要人。我们必须找到他的要害。” “有什么好怕的。”费恩说。 真是,有什么好怕的。他们可没什么好失去的。即使他们做过了头,艾尔害怕了或一怒之下决定把信都扔掉,又怎么样呢?你不可能失去你本来就没有的东西。 这可是在正经地挣钱,在这个时候可不能胆怯。他们采用的主动进攻的方法正在产生不同凡响的结果。邮件的数量每星期都在增加,他们在海外账户上的数字也在增加。他们的诈骗手段其实很简单,就连傻子也会。他们之所以成功,是因为他们的笔友们都过着双面人的生活,这些可怜的牺牲品真是有苦说不出。 由于市场时机好,租房子的事很快就谈妥了。杰克逊维尔还是冬季,因为夜里挺冷的,不能在海里游泳,所以旺季还要过一个月才到。沿着尼普顿海滩和大西洋滩,有许多小屋可供出租,其中包括一所几乎就在特雷弗的住宅正对面的房子。一个来自波士顿的男子出六百美元租两个月,房产经纪人急不可待地答应了下来。 房子里堆着些没有哪一家跳蚤市场买得到的杂物。地上的长绒地毯破旧不堪,发出一股经久不散的霉味。这房子太好了。 房客做的第一件事是把窗户遮起来。三扇窗子临街,可以看到对面特雷弗的事务所。监视开始后的几小时里,很明显很少有顾客来来往往。那儿的生意真冷清!有生意冒出来时,通常都由秘书简去应付。大部分时间里,她都是在看杂志。其他特工人员悄悄地搬进了出租屋,男男女女,带着旧箱子和粗厚呢绒制的包,里面装满了先进的电子设备。房子里那些易碎的杂物被堆到了屋子后面,临街的屋子里很快就布满了各种各样的屏幕、监视器和监听设备。 特雷弗本人可以为大学三年级法律系学生提供一个极有趣的研究案例。他九点钟左右到办公室,然后读一小时报纸。早上的客户似乎总是要到十点半才来,经过一个小时消耗体力的谈话,他准备吃午饭了,地点永远是在彼得烤菜馆。他总是带着手机,目的是向侍者证明自己是个人物。通常他都要给其他律师打上两三个根本没必要打的电话。他还常常打电话给他的赌注登记经纪人。然后他走回办公室,走过中央情报局的出租屋时,里面的特工人员正严密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回到办公桌前,他就开始午睡。 大约三点时,他才醒来,足足睡了两个小时。这时候,他又需要喝一瓶从彼得烤菜馆买回来的长颈瓶酒。 他们第二次跟踪他到特朗博尔时,他在监狱呆了一个小时,六点钟光景回到办公室。当他独自一人在大西洋大道上的一家牡蛎餐馆吃饭时,一个特工人员进入他的办公室,找到了他的公文包。 里面放着五封拍西和里基的来信。 这支悄然无声的特工队伍的指挥官名叫克罗克纳,是泰迪在民居监视方面的最佳人选。他受命截获这个律师事务所的所有进出邮件。 当特雷弗离开牡蛎餐馆直接回家时,五封信被送到街对面的出租屋里。特工人员将信打开后复印,然后重新封上口,放回特雷弗的公文包里。这五封信都不是给艾尔的。 在兰利,德维尔正在读从传真机上传过来的五封信。两位笔迹专家检查了这些信件,都认为拍西和里基不是同一个人。对照三人以前的法庭档案资料,没费多少劲就弄清了泊西和里基的真实身份,原来拍西就是前法官费恩·雅伯,里基是前地方法院法官哈特立·比奇。 里基的地址是尼普顿海滩邮局北阿拉丁信箱。令他们吃惊的是,拍西用的是大西洋滩的一个信箱,承租这个信箱的是一个叫做劳雷尔岭的机构。 第17章 总统候选人莱克又来到了兰利,这是他三周以来第一次来这里。他是跟着一队呈亮的黑色面包车来的。车子都开得飞快,但没人会抱怨。经过检查后,卫兵为他们挥手放行。车队轰隆隆一直往里开,到了一个方便门就停了下来。门口有许多虎背熊腰、脸色阴沉的年轻男子等候在那里。莱克的车径直开进了大楼,最后他来到了梅纳德先生的正式办公室而不是他通常呆的地堡。从办公室可以看到外面的一片小树林。所有其他的人都留在了门口,二位大人物将单独会谈。他们热烈握手,看上去见面让双方都感到很开心。 先谈重要的事情———— “祝贺你在弗吉尼亚的胜利。”泰迪说。 莱克耸了耸肩,似乎不太自信:“谢谢,谢谢你多方面的支持。” “莱克先生,这次胜利给人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泰迪说,“泰利州长在那儿辛辛苦苦准备了一年。两个月前,这个州各选区的每一位政党地方负责人都承诺支持他。当时他看上去是无法击败的。现在,我认为他很快就没戏了。比赛刚开始就领先常常并不是一件好事。” “后来居上在政界是一种很难解释的现象。”莱克颇有见地地说。 “金钱更难解释。现在,泰利州长一分钱都筹措不到了,因为都被你弄走了。金钱是跟着后来居上者走的。” “我相信我会把这话说上许多遍的,梅纳德先生。不过,谢谢你。你给了我一个我做梦都没有想过的机会。” “你感觉到乐趣了吗?” “还没有。如果我们胜利了,就会有乐趣了。” “乐趣从下星期二的大超级星期二就要开始了,莱克先生。纽约、加利福尼亚、马萨诸塞、俄亥俄、佐治亚、密苏里、马里兰、缅因、康涅狄格,都在同一天进行。将近六百名代表!” 泰迪眉飞色舞,仿佛他马上就能清点选票了:“你会在每一个州都领先的,莱克先生。你相信吗?” “不,我不相信。” “这是真的。现在,缅因州难分高下,这是由某个不利的因素造成的。加利福尼亚很接近。但是你将在下星期二的大超级星期二大获全胜。” “如果你相信民意测验的话。”莱克说,好像他自己都不相信民意测验。事实上,与每一位候选人一样,莱克对民意测验深信不疑。实际上他已经在加利福尼亚占了上风,这个州有十四万国防军火工业的工人。 “哦,我相信民意测验。而且我相信小超级星期二时将有压倒性的胜利。南方人喜欢你,莱克先生。他们喜欢枪炮和强硬的言论之类的,现在他们爱上了艾伦·莱克。下星期二将是个轻松愉快的日子。下下个星期二则会马到成功。” 泰迪·梅纳德预言会马到成功,莱克禁不住微笑起来。民意测验表明竞选形势正是在朝这个方向发展,对他非常有利,不过这番话从泰迪嘴里说出来就好听多了。泰迪拿起一张记载着全国最新民意测验结果的纸读了起来。莱克在每个州都起码领先五个百分点。 他俩在后来居上的成功中陶醉了几分钟后,泰迪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有件事你应该知道。”他说,“两天前的晚上,一颗俄罗斯的带核弹头的远程导弹被人用卡车从阿富汗的开伯尔山口运进了巴基斯坦,现在正在运往伊朗的路上。只有上帝才知道它会被用在什么地方。这颗导弹的射程有三千英里,能够投放四颗原子弹。价格大约为三千万美元,伊朗人已将这笔钱预付到卢森堡的一家银行。这笔钱存入的户头据信被纳蒂·琴柯夫的人控制。” “我还以为他是在储存,不是要卖掉呢。” “他需要现金,而且正在弄现金。事实上,他很可能是我们所知道的惟一比你聚集资金快的人。” 泰迪的幽默并不高明,但莱克出于礼貌还是笑了。 “这枚导弹可用于军事行动吗?”莱克问到。 “我们认为可以。它来自基辅附近的导弹发射站,我们相信它是一颗新近制造的新品种。有那么多的导弹,伊朗人为什么要买一颗旧的呢?所以,说它完全可以用于军事行动,是不会错的。” “这是第一枚吗?” “曾经卖过一些零部件和钵给伊朗、伊拉克、印度以及其他国家。不过,我想这是第一枚整装的、一触即发的导弹。” “他们急着要派用场吗?” “我们不这样认为。这笔生意似乎是在琴柯夫的怂恿下做成的。他需要这笔钱去买其他武器。他将自己不需要的东西卖掉。” “以色列人知道这事吗?” “还不知道。和以色列人打交道必须非常小心。任何事情都是公平交易。某一天,如果我们需要从他们那儿了解什么的话,那么我们可能会告诉他们这件事的。” 这会儿,莱克非常想当总统,而且想立即就当。他想知道泰迪知道的一切,然后他意识到他很可能永远都做不到。毕竟,他面前的这个人无异于一位总统,坐在轮椅上的总统,尽管是个跛脚鸭。 泰迪不再和他聊有关琴柯夫以及他的导弹的事了。 “俄罗斯人对我的竞选有什么看法?”他问道。 “一开始,他们并不关心,现在则在密切注视着。但是你必须记住,现在再也不存在俄罗斯的声音这回事了。主张自由市场经济的人都赞扬你,因为他们害怕共产主义分子。强硬路线者则怕你。这其中的原因很复杂,” “那么琴柯夫呢?” “很不好意思,我们还不能那么接近他。不过,我们正在努力。我们很快就会在那个地区安插一些耳目。” 泰迪把文件扔到桌子上,然后将轮椅摇到莱克的身边。额头上的皱纹朝下堆在一起。浓浓的眼睫毛沉重地罩在他忧伤的眼睛上。 “听我说,莱克先生,”他的声音越发严肃,“你已经胜利在望了。前面的路上还会有一些沟沟坎坎,我们无法预见的事情。即使我们能够预见,也无力去阻止。我们将一起越过这些沟坎,不会付出多少代价的。你是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人民喜欢你。你正在从事一项辉煌的事业,向人民传播一个重要的信息。继续让这条信息简单明了——我们的安全正受到威胁,世界并不太平。我来负责筹款的事情。而且,我当然会让这个国家继续感到恐慌。开伯尔山口的那颗导弹吗,我们本来是可以将它引爆的。那样做就会有五千人丧生,五千巴基斯坦人。山里发生核爆炸。你以为我们会一觉醒来去为股票市场发愁吗?根本不可能。由我来制造恐慌气氛,莱克先生。你不要卷入任何是非,一门心思搞你的竞选。” “我正在尽力面为。” “再加把油。另外,不要搞出什么节外生枝的事情,好吗?” “当然不会。” 莱克不大明白他讲的节外生枝是什么意思。但他没去多想,或许,他只是想以老一辈的身份给自己一个忠告吧。 泰迪又摇开了轮椅。他按动按钮,一面活动屏幕从天花板上垂了下来。他们花了二十分钟时间看了下一个系列莱克竞选广告片的初步剪辑,就相互道别了。 莱克一行人离开兰利,两辆车开路,一辆殿后,向里根国际机场急驶而去。喷气式专机正在机场等候。他想在乔治敦的家里安安静静过上一夜,独自一人拿本书看看,没有人来打扰,没有人监视,也没有人监听。他渴望回到以前默默无闻的生活中去,那不为人知的街道,无名无姓的脸孔,m大街上那位做得一手好吃的硬面包圈的阿拉伯面包师,威斯康星街上的那位旧书商,烘烤非洲咖啡豆的咖啡屋。他还能像一个普通人一样在这些熟悉的街上散步,高兴干啥就干啥吗?他明白这已经不可能了,那些日子已经过去了,很可能一去不复返了。 当莱克在飞机上时,德维尔走进地堡,报告泰迪说莱克一直没有去开信箱。此时是向泰迪做关于莱克丑事的例行汇报的时候。 泰迪用了比原计划更多的时间来考虑他的候选人下一步会干什么。 克罗克纳和他的手下从特雷弗那儿截获的五封信被彻底研究了一番。其中两封是雅伯用拍西的名义写的,另外三封是比奇用里基的名义写的。五位笔友分别在不同的州。四个用了假名,另外一个居然斗胆用了真名。五封信基本上如出一辙:拍西和里基是苦恼的年轻人,都在戒毒所里戒毒。他们都很想重新振作起来。他们都很有才华,都有鸿鹊之志,但是需要从新朋友那里得到道义和物质上的支持,因为以前的朋友都很危险。他们毫无顾忌地透露自己犯下的过失和错误,诉说自己性格上的弱点和经历过的伤心事。他们还大谈从戒毒所出来以后的生活计划,他们希望和梦想做的一切。他们对自己黝黑的肌肤和发达的肌肉感到自豪,而且似乎急于向他们的笔友炫耀自己刚练就的强壮的身体。 他们仅在一封信中向对方开口要钱。里基向华盛顿州斯波坎市的一位记者提出借一千美元。他说需要用这笔钱来填补他叔叔拒绝为他支付的一些费用:泰迪不止一次读过这几封信。提出借钱是一个重要的信息,因为这使他们开始对这几位法官兄弟的卑鄙伎俩有所了解。或许,他们玩弄的仅仅是什么人教给他们的把戏,骗点小钱花花。 但是,赌注大小并不是问题的关键。关键在于这是一桩皮肉交易——细腰身、古铜色皮肤和二头肌——他们的候选人身陷其中。还有其他问题没搞清楚。不过,泰迪有耐心。他们会监视来往的邮件。一切都会搞清楚的。 斯派塞守在会议室的门口,同时对付任何胆敢来用法律图书室的人。比奇和雅伯正卖力地写信。在给艾尔·柯诺尔斯的信中,比奇写到: 亲爱的艾尔: 谢谢你的来信。收到你的来信对我来说太重要了。这几个月我感觉就像生活在笼子里,现在我渐渐地看到了曙光。你的信帮我开启了通向光明之门。请不要停止写信给我。 如果我信里写了太多的私事,让你感到厌烦的话,我向你表示歉意。我尊重你的隐私,但愿我没有问你太多的问题。你好像是一个很敏感的人,喜欢独处和优雅的生活。昨天晚上看鲍嘉和巴考尔演的老电影《轻歌曼舞》,我想到了你。我几乎能闻到中国外卖的香味。我觉得这里的伙食相当不错,但他们就是不会做中国菜。 我有一个很好的主意。两个月后我就要从这儿出去了,到时候我们去租“卡萨布兰卡”和“非洲女王”号游艇,买上中国外卖,搞一瓶不带酒精的葡萄酒,在沙发上过一个恬静的夜晚。上帝啊,一想起出去以后的生活,又能干些实实在在的事儿了,我就激动不已。 请原谅我,艾尔,如果我现在就提这些事还为时过早的话。这是因为我在这儿的生活太空虚了,仅有酒和好的伙食是不够的。 明白我的意思吗? 巴尔的摩的那家过渡教习所愿意接收我,如果我能找到一份兼职工作的话。你说过你在那儿有投资。我知道我问得太多了,因为你不认识我。不过你能为我安排一下吗?我会永远感激你的。 请马上给我写信,艾尔。在我生活最黑暗的时刻,是你的来信以及两个月后就能离开这儿的希望和梦想支撑着我。 多谢,朋友。 爱你的里基 写给昆斯·加比的信的语气就完全不同了。比奇和稚伯讨论了几天。最终的定稿如下: 亲爱的昆斯: 你的父亲拥有一家银行,可你说你只能再筹措一万美元。昆斯,我认为你在撒谎。这真让我生气。我很想把信寄给你父亲和你妻子。 马上给我寄二万五千美元,这事就了结了。电汇方法不变。 不要威胁我说你要自杀。你想干什么,我根本不在乎。我们永远都不会见面。我认为你简直就是个神经病。 把该死的钱给我汇过来,昆斯。马上! 爱你的里基 克罗克纳担心特雷弗会在哪一天中午以前去特朗博尔,然后在回办公室或回家的路上把信寄了。信在路上是无法截获的。必须设法让他把信带回家过夜,这样他们就可以将信搞到手了。 他在担心,但同时特雷弗在证明自己是个晚起的懒汉。他要到下午两点睡午觉起来后才会显出活力来。 所以,当他告诉秘书说他将在十一点去特朗博尔时,街对面出租屋里的特工们立即开始行动。不多会儿,特雷弗的事务所就接到一个中年妇女的电话,称自己是贝尔特隆太太。她对简说她和她富有的丈夫急需快速离婚。秘书让她等一下,冲着走廊喊了几声,让特雷弗等会儿再走。特雷弗正在将桌子上的文件收进公文包里。天花板上的摄像机将他因新客户打搅而露出的不快神色拍了下来。 “她说她很有钱!”简嚷着,特雷弗皱着的眉头立即舒展开了。 他坐下等待着。 贝尔特隆太太向秘书倾诉起来。她是第三任妻子,丈夫年纪比她大许多,他们在杰克逊维尔有家,但他们的大部分时间是在百慕大的家里度过的。在维尔他们还有个家。他们计划离婚己经有一段时间了。一切都已经谈妥了,没吵也没闹,非常友好,只是需要一位好律师来办办手续。有朋友极力给他们推荐卡森先生,但出于秘不可宣的原因,他们必须办得快。 特雷弗接过电话,听到的仍然是同一个故事。贝尔特隆太太正坐在对面的出租屋里,拿着特工组专门为此准备的稿子做戏呢。 在袒露了十五分钟心扉后,她说:“我真的需要见你。” “哦,我忙得不可开交。”特雷弗说,仿佛在飞快地翻着好几本预约登记簿。贝尔特隆太太从监视屏上观察着他。他双腿搁在桌子上,闭着眼睛,胸前的蝶形领结歪在一边。一个忙得不可开交的律师的样子。 “求求你。”她恳求着,“我们需要了结此事。我必须今天见你。” “你丈夫在哪儿?” “在法国,但他明天就要来这儿。” “那么,唔,我看看。”特雷弗嘟浓着,一边拨弄着自己的领结。 “你的费用是多少?”她问道。他马上睁大了眼睛。 “唔,这个问题明显要比你们的无过失离婚复杂得多。我不得不开价一万美元。”他说这话的时候做了个鬼脸,屏住呼吸等待对方的反应。 “我今天就带过来。”她说,“我在一点钟来见你,可以吗?” 他站了起来,身子悬停在电话机上:“一点半怎么样?”他说,竟然摆出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子。 “我到时候过来。” “你知道我的办公室在哪儿吗?” “我的司机能找到。谢谢,卡森先生。” 他几乎想说,就叫我特雷弗好啦。但她已经挂机。 他们在监视器上看到他绞着手,然后双拳猛地对击了一下,咬牙切齿地说了一声:“上钩了!”他钓到了一条大鱼。 简从门厅进来,问道:“怎么样?” “她一点半来,把这地方稍微打扫一下。” “我又不是保姆。去取些钱来好吗?我要付账单。” “我会去把该死的钱取来的。” 特雷弗手忙脚乱地整理起书架来。他把多年未碰的书排整齐,用一张纸巾擦架子,将文件塞进抽屉。当他着手整理桌子时,简终于感到内疚,动手给接待区吸尘。 整个午饭时间他们都在埋头打扫。两人之间互相抱怨的牢骚话和手忙脚乱的样子逗得街对面的特工们直乐。 一点半到了,没有贝尔特隆太太的踪影。 已过了两点钟,特雷弗在门厅里吼道:“他妈的她怎么还不来?” “或许她还要再查查,再了解一些情况。”简说。 “你说什么?”他大声嚷着。 “没什么,老板。” “给她打电话。”——两点半时他要求道。 “她没留电话号码。” “你没跟她要电话号码?” “我可没这么说。我说的是她没留电话号码。” 三点半,特雷弗一脸怒气冲出事务所,嘴里还在骂骂咧咧的。他刚跟秘书发生了激烈的争吵。在过去的八年中他都恨不得解雇这个女人十次了。 特工们跟着他径直到了特朗博尔。他在监狱里呆了五十三分钟,离开时已经过了五点,来不及在尼普顿海滩或大西洋滩将信寄出。他回到事务所,将公文包留在了办公桌上。然后,可想而知,他去了彼得烤菜馆喝酒吃饭。 第18章 兰利派出的特工小组飞往得梅因,在那儿租了两辆轿车和一辆面包车,驱车四十分钟抵达衣阿华州的贝克斯市。他们比信早了两天时间到达这个被雪困住的、宁静的小镇。昆斯在邮局取到信时,他们己经知道了邮政局长、市长、警察局长以及五金店旁边那家煎饼店快餐厨师的名字。但贝克斯市却没有任何人认识他们。 他们看到昆斯离开邮局后急匆匆地赶往银行。半小时后,两个只知道名叫恰普和韦斯的特工来到银行,找到了小加比先生办公的那个角落。他们对秘书介绍自己是联邦储备局的督察员。他们的样子看上去当然挺像当官的——黑西装、黑皮鞋、短发、长大衣、清脆快速的言谈、举止干练。 昆斯呆在屋子里,锁上了门,一开始似乎不太愿意出来。他们向秘书强调他们这次来访有急事。几乎过了四十分钟,门才微微打开了。加比先生看上去好像刚哭过。他脸色苍白,浑身哆嗦,不愿意接待任何人。但他还是把他们领进了屋子,不过由于胆怯没敢让来人出示身份证件。他甚至连他们的名字都没听清楚。 他坐在那张宽大的桌子前,看着对面这两个长相非常相似的人。 “我们能为你们做些什么呢?”他问道,脸上隐隐露出一丝笑意。 “门锁上了吗?”恰普问。 “哦,是,锁上了。”两人感觉到加比先生一天中的大部分时间是在紧锁的门后度过的。 “有人能听到我们谈话吗?”韦斯问。 “没有。”昆斯更加惊慌失措了。 “我们不是储备局的官员。”恰普说,“我们刚才撒了谎。” 昆斯不知该愤怒还是该松一口气,甚或是更加惊慌,所以他只是张着嘴巴,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等待毙命。 “这事说来话长。”韦斯说。 “你们只有五分钟时间。” “实际上,我们想要多少时间就有多少时间。” “这是我的办公室。滚出去。” “没那么快。我们了解一些事情。” “我要叫保安了。” “不,你不会的。” “我们看到了那封信。”恰普说,“你刚从邮局取回的那封。” “我取回了几封呢。” “不过只有一封是里基写来的。” 昆斯垂下了双肩,慢慢闭上了眼睛。然后他又睁开眼睛,用完全被击败了的眼光打量着两位折磨他的人。 “你们是谁?”他咕哝着。 “我们不是敌人。” “你们为他工作,是吗?” “他?” “里基,随便他妈的是谁。” “不,”韦斯说,“他也是我们的敌人。直说了吧,我们有一个客户现在跟你的处境一样,差不多吧。我们受雇保护他。”恰普从他的衣服口袋里抽出一个厚厚的信封扔到桌子上。 “这是二万五千美元现金。寄给里基吧。” 昆斯盯着信封,嘴巴张得老大。他那可怜的脑袋瓜一团迷糊,有点头晕。他又闭上双眼,接着又猛地睁开眯缝着,想让自己的头脑清醒清醒,但那是徒劳的。别再问他们是谁?他们怎么读到那封信的?为什么要给他钱?他们究竟知道多少?他根本就不相信他们。 “钱是你的了。”韦斯说,“作为回报,我们需要一些信息。” “里基是谁?”昆斯问,眼睛都懒得睁开。 “你了解他些什么呢?”恰普问。 “他的名字不叫里基。” “没错。” “他在监狱服刑。” “没错。” “他说他有妻子和孩子。” “只对了一半。妻子已是前妻了,孩子还是他的孩子。” “他说他们很穷,所以他要搞诈骗。” “不完全是这么回事。他的妻子很有钱,孩子因此也不缺钱花。我们也不清楚他为什么要诈骗。” “但我们想阻止他继续诈骗。”恰普又说道,“我们需要你的帮助。” 昆斯突然意识到,在他五十一年的生命中,头一次坐在两个知道他是同性恋者的活生生的人面前。这使他害怕不已。他一时想否认,想就他是怎么认识里基的编个故事,但是什么也编不出来。 他受到的惊吓已经把他的灵感驱赶得无影无踪。接着,他又意识到无论这两个人是谁,他们都可以毁了他。他们知道他的小秘密,他们有力量毁了他的生活。 他们要送我二万五千美元现金? 可怜的昆斯用手捂住眼睛,说:“你们要怎么样?” 恰普和韦斯以为他要哭出来了。他们可不在乎你哭不哭,不过没有必要哭。 “我们的交易是这样的,加比先生,”恰普说,“你收下桌上的钱,然后告诉我们关于里基的一切。把他给你的信给我们看,毫无保留。如果你把所有的信都藏在文件夹、箱子或什么秘密的地方,我们想看一看。一旦获得所有我们需要的东西,我们就离开。就像来得很快一样,我们走得也会很快。你永远都不会知道我们是谁,我们在保护谁。” “而且你们会保守秘密?” “绝对保守秘密。” “我们没有理由将你的事情告诉任何人。”韦斯补充说。 “你们能让他收手吗?”昆斯问,眼睛盯着他俩。 恰普和韦斯停顿了片刻,相互看了一眼。到目前为止,他们的应答滴水不漏,但这个问题却没有明确的答案。 “我们不能保证,加比先生,”韦斯说,“但我们会尽全力让这位叫里基的人歇手。我们刚才说过,他也在跟我们的客户捣乱,令他心烦意乱。” “你们必须保护我。” “我们会尽力而为的。” 昆斯突然站起来,俯身向前,两手撑在桌子上:“那我别无选择了。”他说。他没有碰桌子上的钱,而是走到一只古老的书橱前。 书橱里装满了旧书,大都巳掉了书皮卷了角。他用一把钥匙打开书橱,用另一把打开一只装在倒数第二层的暗藏的小保险箱。他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信纸大小的薄薄的文件夹,轻轻地放在那只装满现金的信封旁边。 就在他要打开文件夹时,对讲机中突然传来一个唐突无礼的高音:“加比先生,你父亲马上要见你。” 昆斯害怕地一下子站直了身子,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脸都吓歪了:“唔,告诉他我正在开会。”他说,试图让自己的话听上去镇静自若,结果却弄巧成拙,让人觉得他连撒谎都不会。 “你去告诉他。”女秘书说完就关上了对讲机。 “对不起。”他说,脸上还强装笑容。他抓起电话,拨了三个数字,背对着恰普和韦斯。这样他们或许听不到他说话。 “爸,是我。发生了什么事?”他说道,头埋得很低。 老头好一会儿才吭声。接着,昆斯回答道:“不,不,他们不是联邦储备局的。他们是,唔,他们是得梅因来的律师。他们是代表我大学时的一个老朋友的家庭来的。仅此而已。” 老头又停了一小会儿。 “唔,富兰克林·德莱尼,你记不得他了。他四个月前去世了,没留遗嘱,一大堆的麻烦事。不,爸,唔,与银行没有任何关系。”昆斯说。 他挂上电话。谎撒得不错。门锁上了,这才是最重要的。 韦斯和恰普站起身,一前一后走到桌子边。昆斯打开文件夹时,他们一齐弯下了身子。他们首先注意到的是用回形针别在信封口盖上的那张照片。韦斯轻轻地拿出照片,说:“这就是里基吧?” “正是他。”昆斯说,满脸羞愧,但下了决心挺过去。 “挺漂亮的小伙子。”恰普说,好像他们是在看《花花公子》里的性感女郎。三人马上都感觉到不自在了。 “你们知道里基是什么人,是吗?”昆斯问。 “知道。” “那么跟我说说。” “不行。我们的交易不包括这个。” “为什么不能告诉我呢?我可是把你们想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们了。” “我们可没有在这一点上达成共识。” “我想宰了这杂种。” “别激动,加比先生。我们在做交易,你拿钱我们拿信。谁都不伤害谁。” “还是让我们从头说起吧。”恰普说,看着这位坐在特大号椅子里的脆弱、痛苦的小个子男人,“这一切是怎么开始的?” 昆斯在文件夹中翻来翻去,拿出一本薄薄的杂志:“我在芝加哥的一家书店买了这本东西。”他说,一边把杂志推过来让他们看。 杂志的名字叫《敞开心扉》,上面的介绍说其读者对象为寻求不同生活方式的成年男子。昆斯让他们看了封面后,就翻到了后面的几页。韦斯和恰普没有去碰杂志,只是用眼睛去获取尽可能多的信息。几乎没什么照片,大部分字体很小,根本谈不上是黄色杂志,四十六页上有一小部分登的是私人广告。其中一则用红笔圈了起来。内容是这样的: 白人俊男二十出头觅四五十岁善良稳重之绅士为笔友。 韦斯和恰普低下头去读广告,然后又一齐抬起头来。 “那么说你给这则广告写了信?”恰普说。 “写了。我寄去一张便条,大约两个星期后我接到了里基的来信。” “你的便条有复印件吗?” “没有。我不复印信件。信件不出办公室。我可不敢在附近复印。” 韦斯和恰普皱着眉头,他们不相信他的话,接着就对他感到非常失望了。他们简直就是在与一头不肯叫唤的蠢驴打交道。 “对不起。”昆斯说,真想一把抓过桌上的钱,免得他们改变主意。 昆斯又翻了一下,拿出里基写给他的第一封信,猛地一下塞给他们。 “就把它放在桌上。”韦斯说。他们又弓着身子看信,仍然没去碰它。昆斯注意到他们读得很慢,而且是全神贯注地读。他的头脑开始清醒,一线希望出现了。拿到这笔钱就不用费神又一次采用不正当手段去借钱,用一大堆谎言去掩盖真相。这真是太美妙了。现在他有同盟军了,韦斯和恰普,还有上帝才知道的其他什么人。他的心跳不那么快了,喘气也不那么费力了。 “请把第二封信给我们。”恰普说。 昆斯将信依次摆在桌上,三封淡紫色的,一封淡蓝色的,一封黄色的。所有的信出于同一个人之手,这个人一定空得没事可干,方方正正的字体单调乏味。读完一页,恰普就用一把摄子小心翼翼地翻到下一页。他们根本就不用手指。 这些信有一点让人感到奇怪,那就是它们都非常可信。恰普和韦斯读完信相互耳语一番,得出这一结论。里基受到伤害和折磨,急需找人谈谈。他很令人同情,同时也富有同情心。他还抱有希望,因为最艰难的时期已经过去,他很快就要自由了,可以去追求新的友谊了。写得真棒! 一阵死寂后,昆斯说:“我得打个电话。” “打给谁?” “这是公务。” 韦斯和恰普心里没底,相互看了一眼,点点头。昆斯拿着电话走到餐具柜旁,一边注视着下面的梅恩大街,一边和另一位银行家通话。 韦斯开始记下些什么,无疑是为就要开始的盘问做准备。昆斯在书橱边无聊地转来转去,试图看看报纸,不去理会韦斯在记些什么。他现在已经镇静下来,思路非常清楚,盘算着眼前这两个蠢蛋走后他下一步该怎么办。 “你寄过一张十万美元的支票吗?”恰普问道。 “寄过。” 韦斯,两人中面孔板得更紧的那一位,用轻蔑的眼光扫了他一眼,仿佛在说:“真是个大傻瓜!” 他们又读了几封信,记下些东西,叽叽咕咕地耳语了一番。 “你们的客户寄了多少钱?”昆斯问,纯粹是想开开心。 韦斯的脸色变得更加严肃了,说:“我们不能说。” 昆斯一点一也不感到惊讶。这两个毛孩子毫无幽默感。 一个小时后,他俩坐了下来,昆斯坐到了自己的老板椅上。 “还有几个问题。”恰普说。昆斯明白他们还得谈上一个小时。 “你怎么预订的同性恋游艇?” “信里写着呢:那恶棍给了我一家纽约的旅行社的名字和电话号码。我打了电话,然后寄去一张汇票。就这么简单。” “简单?你以前做过这事吗?” “我们是在讨论我的性生活吗?” “不是。” “所以让我们还是紧扣主题吧。”昆斯说,像个十足的傻瓜。他又感觉良好了。银行家的优越感又从意识深处冒了出来,一时让他兴奋不已。接着他想到了一件事,他非说出来不可。他一本正经地板着面孔说:“游艇己经付了钱,二位想去吗?” 幸运的是,他俩都笑起来了。一阵幽默轻松过后,又回到正题。恰普说:“你没有考虑过用假名吗?” “当然想过。不想才傻呢。但我以前从没用过。我没想到那家伙是个不法之徒。他在佛罗里达,我在衣阿华的无名小镇。我从没想到那家伙是个骗子。” “我们需要所有信件的复印件。”韦斯说。 “这可能有问题。” “为什么?” “你们到什么地方去复印?” “银行没有复印机吗?” “有。但你们不能在银行里复印。” “那我们就到外边找一个快印店。” “这是贝克斯,没有快印店。” “有办公设备供应商店吗?” “有,而且那店主还欠着我们银行八千美元呢。他在‘扶轮国际’分社就坐在我旁边。你们不能去那儿复印。我可不想让别人看见那信。” 恰普和韦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看看昆斯。韦斯说:“好,这样吧。我呆在你这儿,恰普带着信出去找复印的地方。” “哪儿?” “杂货店。” “你们己经找到那家杂货店了吗?” “当然。我们需要几把镊子。” “那台复印机己经用了二十年了。” “不,他们有一台新的。” “你们要小心,好吗?那儿的药剂师是我秘书的二表哥。这镇子很小。” 恰普拿着文件夹向门口走去。他开门时,门发出咣当一声巨响。一出门他马上就处于众目睽睽之下。秘书的桌前围了一堆无所事事的老妇人。她们都愣在那儿,呆看着恰普。老加比先生就在不远处,手里拿着账本,做出一副很忙的样子。但实际上,他自己对来人也充满了好奇心。恰普向每一个人点头致意,放慢脚步,小心翼翼地从几乎所有雇员的面前走过。 门又咣当一声关上了。昆斯在没人来得及冲进去之前就把它锁上了。他和韦斯东拉西扯地聊了几分钟,两人都感觉挺别扭的。由于缺乏共同点,谈话有时几乎无法进行下去。非法的性交易使他们坐在了一起。他们当然得回避这一话题。贝克斯的生活非常单调乏味。昆斯也不好问韦斯的背景。 终于,他说:“给里基的信里我该写些什么呢?” 听到这话,韦斯马上来了兴趣:“唔,首先我会等、等上一个月。让他紧张着急。如果你急于回信,还寄钱,他会以为这也太容易了。” “那万一他狗急跳墙怎么办呢?” “他不会的。他有的是时间,况且,他想要钱。” “你看到他所有的信件了吗?” “我们认为我们弄到了大部分。” 昆斯感到好奇极了。与一个知道他内心深处秘密的人坐在一起,他觉得仿佛可以从沮丧的情绪中解脱出来:“你们怎么去阻止他呢?” 韦斯脱口而出:“我们很可能会杀了他。”实际上,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这么说。 昆斯·加比的眼睛里闪耀出一道喜悦的光芒,他那痛苦的脸上洋溢出一种宁静安详的神色。脸上的皱纹舒展开了,嘴角荡漾着一丝笑意。他的继承权毕竟又有了保障。老头过世、钱都归了他以后,他就会彻底抛弃现在的生活,按照自己喜欢的生活方式生活。 “太好了,”他轻声说,“真是太好了。” 恰普拿着信找到了一家汽车旅馆。这儿有一台租来的彩色复印机。旅馆生意清淡,复印机也没人用。他复印了三套。三十分钟后,他回到银行。昆斯检查了一遍信的原件,一切正常。他小心地把信放回保险箱锁好,然后对客人说:“我认为你们该走了。” 他们走了,没有跟昆斯握手,也没有对他说再见。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一架私人喷气式飞机等候在当地机场,机场跑道的长度稍嫌短了些。离开昆斯三个小时后,恰普和韦斯回到兰利报到。他们出色地完成了任务。 兰利用四万美元贿赂了一位他们以前曾经利用过的巴哈马银行宫员,搞到一份布默房地产公司在日内瓦信托银行的账户交易清单。账户上的资金额为十八万九千美元,其中六万八千美元归其律师所有。清单上列出了所有的交易——汇进来的钱和取出去的钱。德维尔的手下正竭力追查汇款人的身份。他们知道加比先生在得梅因的汇出银行。他们也知道另一笔十万美元的款子是从达拉斯的一家银行汇出的,但他们无法找出汇款人。 他们正从多方面艰难地寻找线索。这时,泰迪把德维尔召到地堡去。约克和泰迪在一起。桌上摆满了加比的信的复印件和银行交易清单的复印件。 德维尔还从来没有看见他的上司像现在这么沮丧。约克也闷闷不语。尽管泰迪把调查莱克丑事进展不大的责任揽到自己的身上,但压力最大的还是约克。 “最新资料。”泰迪轻声说。 德维尔到地堡去从来都是站着的:“我们还在追踪钱的来源。我们已经和《敞开心扉》杂志取得了联系。这是一家很小的杂志社,在纽黑文。我们是否能派人渗透进去,我没什么把握。我们在巴哈马的线人是定期取酬向我们汇报的。我们会知道有没有以及什么时候收到汇款的。我们的一个行动小组已经做好了搜查莱克在国会山的办公室的准备。不过,那还得从长计议。对此我不抱乐观态度。我们在杰克逊维尔有二十人。” “我们有多少人在跟踪莱克?” “已经从三十人增加到了五十人。” “必须盯着他。我们可不能掉以轻心。他不是我们想像的那种人。如果我们让他从我们的眼皮底下溜开一个小时,他就可能去寄掉一封信或再买一本杂志。” “我们明白。我们正在尽力而为。” “这件事是我们在国内事务中的当务之急。” “我明白。” “在监狱里安插一个人,你看怎么样?”泰迪问。这是个新主意。在刚过去的一个小时里约克想到了这一招。 德维尔擦擦眼睛,咬了一会儿手指,然后说:“我会考虑这个间题。我们将不得不动用一些以前从未用过的私人关系。” “联邦监狱中关着多少犯人?”约克问。 “十三万五千上下。”德维尔说。 “我们当然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安插一个进去,对吧?” “我去安排。” “我们在联邦监狱管理局里有线人吗?” “这是个新领域,我们正在努力。我们现在用的是司法部的一个老朋友。我很乐观。” 德维尔暂时离开了一小时左右,他又会被召回去。约克和泰迪又会提出一连串的问题要他回答,有许多想法要跟他探讨,还有一大堆杂七杂八的事情要他处理。 “我不赞成搜查他在国会山的办公室。”约克说,“这太冒险了。而且,这得花上一个星期的时间。那些家伙的文件多得不得了。” “我也不赞成。”泰迪轻声说。 “让我们证件处的人以里基的名义写封信给莱克。我们把信寄出后就进行跟踪。也许这可以使我们搞到他的信。” “这个主意太好了。告诉德维尔。” 约克在一个写满了字的拍纸簿上记了一笔。大部分字都被划掉了。他用涂鸦消磨着时间。然后,他问了一直想问而没有问的问题:“你会跟他面对面地谈这个问题吗?” “还不到时候。” “什么时候呢?” “也许永远都不会。让我们搜集情报,了解一切我们能够了解的情况。他似乎从不谈起他生活的另一面。或许这是在他妻子死后才发生的。谁知道呢?也许他能让这件事不为人知。” “但是得让他明白你知道这件事。不然的话,他可能又有机会。如果他知道我们一直在监视他,他就会老实一点的。或许。” “同时,世界局势越来越糟。核武器被买进卖出,偷运过边界。我们正在追踪七场小型战争,还有三场即将爆发。仅在上个月就产生了十多个新的恐怖组织。中东的战争狂人正在组建军队储存石油。我们则接连数小时坐在这儿冥思苦想对付三个犯了重罪的法官,这伙人此时很可能正在喝酒玩牌呢。” “他们可不是傻瓜。”约克说。 “不是,但他们很笨。他们下的圈套套错了人。” “我想我们选错了人。” “不,是他们选错了。” 第19章 备忘录由华盛顿监狱管理局的地区督导用传真传到了特朗博尔监狱,接收人是监狱长m·埃米特·布鲁恩。督导用简洁规范的语言说他已经审核过特朗博尔监狱的工作日志,得知一位名叫特雷弗·卡森的人频繁到特朗博尔探访其代理的三名犯人,感到非常不安。记录表明卡森律师几乎每天都到监狱来。 尽管每一位犯人理所当然地享有宪法赋予的权利与律师见面,狱方也有控制会客次数的权力。自即日起,律师与客户之间的会面限于星期二、三、六下午的三点至六点之间。其他时间须有正当理由,经狱方批准方能进入监狱。 新规定的有效期为九十天。此后将重新审核。 监狱长对新规定非常满意。他也对特雷弗几乎每天都来起了疑心。他曾经问过接待室和看守,但还是无法确定那位律师与他的客户见面时究竟都干了些什么。看守林克通常把特雷弗送到会客室,每次都能拿到几张二十美元的票子。他告诉监狱长说律师和斯派塞先生谈的都是与案子、上诉有关的事情。 “尽是些法律方面的事情,什么乱七八糟的。”林克说。 “那么你每次都搜查他的公文包吗?”监狱长也曾经问过。 “每次都查。”林克回答道。 出于礼节,监狱长拨通了卡森先生在尼普顿海滩的电话。电话是一个女人接的。她粗鲁地说:“律师事务所。” “请特雷弗·卡森先生接电话。” “你是谁?” “我是埃米特·布鲁恩。” “唔,布鲁恩先生。他正在睡午觉。” “哦,是吗。你能叫醒他吗?我是特朗博尔联邦监狱的监狱长。我需要跟他说话。” “稍等。” 他等了很长时间。她回来时说:“对不起。我叫不醒他。我让他给你回电话,行吗?” “不需要了,谢谢。我会给他传真一张便条。” 星期六打高尔夫球的时候,约克想出了一条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妙计——用诈骗去反诈骗。球有时在平坦的球道上,更多是在沙地上和树丛里,随着球局的进行,这个计划在他的脑海里渐渐产生,最终明朗化了。打到第十四洞时,他扔下球友们,去给泰迪打电话。 他们将学习对手的策略,并将他们的注意力从艾尔·柯诺尔斯身上引开。这不会使他们损失任何东西。信由约克一手炮制,然后交给证件处的一位仿造高手处理。 他们给这位笔友取名为布兰特·怀特。第一封信是用手写在一张素白但价格不菲的明信片上的。 亲爱的里基: 见到你的广告,很喜欢。我五十五岁,身体很棒。我期待的不仅仅是笔友关系。我妻子和我刚在棕桐谷买了一幢房子,离尼普顿不远。我们将在三周后去那儿,计划呆上两个月。 倘若有兴趣,寄张照片来。如果我满意的话,会给你提供更多的详细情况。 布兰特 回信地址为:宾夕法尼亚19082上达比市88645邮政信箱,布兰特收。 为了节省两到三天的时间,证件处伪造了费城的邮戳。信用飞机送到杰克逊维尔后由特工克罗克纳亲手投进尼普顿海滩邮局的北阿拉丁信箱。这天是星期一。 第二天睡完午觉后,特雷弗取了邮件,往西出了杰克逊维尔,沿着那条熟悉的路来到特朗博尔。他与看守麦基和文斯打过招呼后,在鲁弗斯一把猛推到他面前的登记簿上签了名。他跟着林克来到会客区的一角,斯派塞正在一间小会客室等他。 “我受到了批评。”进屋时林克说。斯派塞没有抬头。特雷弗递过去两张二十元,林克迅速收下了。 “谁批评你了?”特雷弗问,一边打开公文包。斯派塞正在读报纸。 “监狱长。” “见鬼,他已经减少了我来访的次数。他还想干什么?” “难道你不明白?”斯派塞说,报纸还拿在手里,“林克感到不安是因为他拿到的太少了。对吗,林克?” “你说对了。我不清楚你们在这儿搞些什么好玩的名堂,但如果我严格检查的话,你们就会有麻烦了。难道不是吗?” “给你的钱不少啦。”特雷弗说。 “那是你的想法。” “你要多少?”斯派塞说,这会儿才抬起头来两眼盯着他。 “每月一千块,要现金。”他看着特雷弗说,“我到你办公室去拿。” “给你一千块就不检查邮件。”斯派塞说。 “对。” “而且不告诉任何人。” “对。” “就这么说定了。现在滚出去。” 林克对他俩笑笑,走出去站在门口。为了在闭路摄像机面前装装样子。他偶尔朝窗里看看。 屋里的活动基本上按照老样子进行。先是以飞快的速度交换邮件。乔·罗伊·斯派塞从一只每一次都用的破旧的马尼拉纸制文件夹里取出要寄出去的信件交给特雷弗,特雷弗则从公文包里拿出送进来的信件交给他的客户。 这次有六封信要寄走。有的时候多达十封,难得少于五封。 尽管特雷弗没有对经手的信件做记录或复印,也没有任何文件证明他与这三个落难法官的诈骗活动有任何关系,但是他知道他们正在与二十到三十名潜在的牺牲品建立联系。他能认出其中一些人的名字和地址。 根据斯派塞的精确记录,准确的数字是二十一位。这二十一位都是正经八百有指望的,另外十八位则没什么把握。几乎四十位笔友现在正躲在各自的隐蔽处,有些仍在感到恐惧,有的则变得胆大起来,还有的即将冲出藩篱来与里基和拍西相会。 困难的是要耐心等待。诈骗正在进行,钱在易手,诱惑是尽快从他们身上榨出钱来。比奇和雅伯真是吃苦耐劳的人,一连数小时不知疲倦地写信。斯派塞则指挥整个行动。每次让一个有钱的笔友上钩,用尽花言巧语赢得他的信任,都需要克制和耐心。 斯派塞正在翻着新来的信:“别告诉我说你没钱了,”他说,“你比我们赚得多。” “跟你们一样,我的钱都存了起来。我只是想多分一点。” “我也想啊。”斯派塞看着布兰特从宾夕法尼亚上达比来的信。 “啊,这封信是新来的。”他自言自语地嘟哝着,一边打开了信。他很快读了一遍,对信里的语气感到很惊讶。没有恐惧,没有废话,不拐弯抹角。此人准备行动了。 “棕桐谷在哪儿?”他问。 “海滩区往南十英里。怎么了?” “这是个什么地方?” “这是一个退休富人住的封闭式高尔夫社区,这些富人几乎都是从北方来的。” “里边的房子是什么价格?” “唔,我从未去过那儿。那扇该死的大门一天到晚都锁着,到处都是保安,搞得像有人会闯进去偷他们的高尔夫手拉车似的。不过——” “里边的房子是什么价格?” “不下一百万吧。我见到一对夫妻登广告要三百万。” “等等。”斯派塞说,收起信,往门口走去。 “你到哪儿去?”特雷弗问。 “图书馆。半小时后回来。” “我还有事呢。” “你有什么屁事?看看报纸吧。” 斯派塞跟林克说了些什么,林克就陪着他穿过会客区,走出了管理大楼。太阳暖洋洋的,他快步走着。路两边的草坪修剪得非常整齐,园丁们正为每小时五十美分的工钱忙碌着。 法律图书室的管理员们同样也在忙碌着。比奇和雅伯写信写累了,正躲在那间小会议室里休息。两人正在下棋,斯派塞突然冲进来,脸上挂着难得一见的笑容。 “伙计们,我们终于钓到了一条大鱼。”他说着,把布兰特的来信扔到桌子上。比奇高声读起信来。 “棕搁谷是一个富人居住的高尔夫社区。”斯派塞得意地解释说,“那儿的房子都在三百万左右。写这封信的家伙很有钱,他不太喜欢写信。” “他看上去的确有点急巴巴的。”雅伯说。 “我们得加紧行动。”斯派塞说,“他想三周后就过来。” “最高上限是多少?”比奇问。他喜欢用大投资家的口吻讲话。 “至少五十万。”斯派塞说,“我们现在就来写信。特雷弗在等着呢。” 比奇从他已经写好的许多信里挑了一封打开。这封信是用淡彩笔写的,有好几张纸:“我想我要尝尝这只桃子。” “哦,当然了,”斯派塞说,“得尝尝桃子的味道。” 里基对第一封信的内容做了一些删减:二十八岁,大学毕业。关在戒毒所,但很快就要出去,很可能是十天之后。很孤独,想找一个成熟男子建立关系。布兰特要到这附近来住那真是方便极了,因为里基有个姐姐就住在杰克逊维尔,他将和她住在一起。不会有任何障碍的。他会做好布兰特到南方来的准备,不过他先想要一张照片看看。布兰特真的结婚了吗?他的妻子也要到棕桐谷来住吗?还是她仍然呆在宾夕法尼亚?如果她不来,那岂不是太好了吗? 他们随信寄上了那张已经用过无数次的彩照。事实证明,这张照片具有无法抗拒的魅力。 信被放进一只漂亮的信封里,由斯派塞拿到会客室交给特雷弗。特雷弗正在打盹。斯派塞朝他大声吼道:“马上去把信寄了。” 他俩谈了十分钟篮球比赛下注的事情后,没有握手就再见了。 开车回杰克逊维尔后,特雷弗给自己的新赌注登记经纪人打了电话。由于他自己也开始玩赌球,于是就换了一位名气更大的经纪人。数码线路的确安全多了,但是普通电话却并不安全。克罗克纳和他手下的特工们正在像往常一样监听,追踪记录特雷弗下的赌注。他干得不赖,在过去的两个星期里就赚了四千五百多块钱。相形见拙的是,他的律师事务所只有八百块钱入账。 除了电话,在他的甲壳虫车里还装有四只窃听器,大多数是没什么价值但操作方便的东西。前后减震器下都装有发射机,线路接到汽车的电路上。每隔一天晚上,当特雷弗在喝酒或睡觉时,特工们都会去检查一遍。街对过出租屋里的一台大功率接收机一直追踪着甲壳虫车。当特雷弗悠闲地开着车,像大亨一样拿起电话,像拉斯韦加斯赌场里下大赌注赌钱的人一样到处摔钱,在路边便利店里吸着咖啡时,他发出的信号简直比大多数私家喷气式飞机还多。 二月七日,大超级星期二。在曼哈顿一家饭店的大宴会厅里,莱克以胜利者的姿态快步走上演讲台。数千人欢呼雀跃,乐声震耳,气球从天而降。他在纽约获得了百分之四十三的选票。 泰利州长只获得了百分之二十九的选票,其他候选人瓜分了其余的选票。莱克拥抱着素不相识的人,向他再也不会见面的人挥手致意。他不看讲稿发表了激动人心的获胜演讲。 接着他离开纽约去洛杉矶参加另一个获胜庆典。他乘坐的是一架崭新的波音喷气式飞机,月租金为一百万美元。在飞机以五百英里的时速在三万八千英尺的高度飞行的四个小时里,他和他的手下一直在密切注视着十二个州的大超级星期二的选举结果报告。东海岸的计票结果已经出来。莱克勉强在缅因州和康涅狄格州获胜,但是在纽约州、马萨诸塞州、马里兰州和佐治亚州都以较大优势获胜。他在罗得岛州以八百票之差失利,在佛蒙特州则以一千票的优势获胜。当他飞过密苏里州时,有线新闻广播网宣布他在这个州获胜,高出泰利州长四个百分点。在俄亥俄州,票数仍然咬得很紧。 莱克到达加利福尼亚时,庆祝宴会已经结束。在五百九十一名代表中,他赢得了三百九十名。他还巩固了这一势头。最重要的是,艾伦·莱克现在有的是钱。泰利州长已失去了抗衡的能力,这是明摆着的事。所有人都把宝押在了莱克身上。 第20章 在加利福尼亚获胜六个小时后,莱克从睡梦中醒来。迎接他的又是一个疯狂的早晨。他在两个小时里接受了十八次现场采访,受够了罪。接着,他又飞往华盛顿。 他直接去了他新的竞选总部。新总部位于h街上的一幢大办公楼的第一层,离白宫只有一箭之遥。他向手下的工作人员表示感谢。他们当中几乎没有人是志愿人员。他激励着这些人,与他们一一握手。同时,他不断地嘀咕着:“这些人都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我们一定会赢,他一遍又一遍地说着。每一个人都相信他说的话。为什么不呢? 他与竞选班子的高层人员会谈了一个小时。他手里有六千五百万美元,没有债务。泰利只有不足一百万,而且还有债务问题。 实际上,泰利竞选班子已经错过了一次向联邦政府登记备案的最后期限,因为他们的账本是一笔糊涂账。现金早已用得光光的,也没有人捐款了。莱克把所有的钱都弄走了。 他们对三个可能的副总统人选进行了热烈的辩论。这是一场令人愉快的辩论,因为它意味着提名人选已经确定。莱克的第一选择,来自密歇根州的参议员南斯成为争论的焦点,因为他的私生活有不检点之处。他的几位性伙伴都是意大利血统的底特律人。 莱克闭上眼睛都能想像媒体会怎样把南斯揭露得体无完肤的。有一个委员会还受命进一步调查此事。 另外还有一个委员会开始为莱克即将参加在丹佛召开的全党代表大会做准备。莱克需要一位演讲稿撰写人,马上就要。他需要有人为他写接受提名时的演讲词。 莱克暗地里对自己竞选班子的管理费用感到惊讶不己。竞选委员会主席的年薪是十五万美元。说是一年,实际上并不是十二个月,而是到圣诞节为止。下面还有财经委员会、政策委员会、媒体关系委员会、行动委员会和战略策划委员会。这些委员会的主席们都签了大约十个月的工作合同,薪水都是十二万美元。每位主席手下都有两到三名直接下属。莱克几乎不认识这些人。他们每个人的薪水都是九万美元。还有几十名竞选助理。这些人并不是为大多数候选人所吸引而来的志愿者,而是挣五万美元薪水、总是把办公室弄得乱糟糟的真正的雇员。还有几十名职员和秘书。 见鬼,这些人的薪水没有低于四万美元的。 比这种浪费更重要的是,莱克不断告诉自己,如果我入主白宫的话,那么我就得为这些人在白宫找份差使。他妈的还一个都不能少。西服翻领上带着莱克像章跑来跑去的毛头小伙子都指望着白官西翼的职位空出来,自己可以在里边谋到一份年薪八万美元的工作。 这只是沧海一粟,他不断提醒自己。不要被这种小事情束缚住手脚,现在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反对派的意见在会议即将结束时受到了冷遇,被搁置到了一边。《邮报》的一位记者一直在调查莱克早年的经商活动。他没费什么劲就碰巧查到了绿树事件,一桩二十年前失败了的土地开发活动。他的一位合作伙伴使绿树公司破了产,合法地骗走了债主们八十万美元。这位合伙人被控犯有破产诈骗罪,但陪审团却判他无罪释放。没有人动莱克一个指头。这以后,他还七次被亚利桑那州选为国会议员。 “我将就绿树公司的问题回答任何质询。”莱克说,“这是一笔糟糕的生意。” “媒体要改变态度了。”媒体关系委员会主席说,“你是新人,从来没有受到过密切关注。他们会变得非常难以相处。是时候了。” “已经开始了。”莱克说,“我可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丑事。” 为了早一点吃晚餐,莱克被急急忙忙地送到宾夕法尼亚南部的莫蒂默饭店。在这个目前最豪华的高档饭店里,他与负责国防工业政治行动委员会的律师伊莱恩·泰恩纳共进了晚餐。喝着果汁,吃着农家千奶酪,她一边摊出了政治行动委员会的最新账目。 现有现金二千九百万,没有多少债务。钱从世界各地不分昼夜源源流进来。怎么去花掉这笔钱是一件难事。因为这些钱被认为是“软钱”,不能直接进入莱克的竞选班子,所以只能将它花在其他地方。 泰恩纳有几个目标。第一个目标是拍一个系列广告,与泰迪策划的世界末日广告相似。国防工业政治行动委员会巳经买下了秋季电视广告插播的黄金时段。第二个目标是参议院和国会竞选,这个目标到目前为止是最令人愉快的。 “他们就像蚂蚁一样排着队,”她乐不可支地说,“几百万块钱的能量真是了不得啊。” 她说了北卡罗来纳一个地区进行众议员选举的事例。这个地区有一位连续二十年连任的老资格众议员,莱克认识此人,也看不起他。在今年的选举中,刚开始时他以四十个百分点领先于一位鲜为人知的挑战者。这位挑战者找到国防工业政治行动委员会,就把自己的灵魂卖给了艾伦·莱克。 “我们基本上已经接过了他的竞选班子。”她说,“我们为他写演说词,做民意测验,做所有的广告,甚至还为他雇用了一个新工作班子。到现在为止,我们已经花掉一百五十万。我们这位伙计己经领先十个百分点了。而且,我们还有七个月的时间。” 泰恩纳和国防工业政治行动委员会总共在三十个众议院席位、十个参议院席位的竞选中插了手。她期望筹措到六千万美元,到十一月一分不留把它花光。 她的第三个目标是试探国人的心态、了解民意。国防工业政治行动委员会每天十五个小时不停地进行民意测验。如果宾夕法尼亚西部的劳工阶层为某个问题所困扰,委员会就会了解。如果休斯敦的西班牙裔欢迎一项新的福利政策,委员会也会知道。如果大芝加哥的妇女喜欢或者不喜欢一则宣传莱克的广告,委员会也会知道,而且还知道百分比。 “我们无所不知。”她夸口道,“我们就像老大哥,总是在密切关注着。” 民意测验每天花费六万美元,已经算是便宜的了。其他候选人都达不到这个数目。重要的是,在得克萨斯,甚至在莱克尚未去过的佛罗里达,莱克领先泰利九个百分点。在泰利的家乡印第安纳,俩人非常接近。 “泰利累了,”她说,“他的士气低落。因为正当他在新罕布什尔获胜,财源滚滚而来时,突然从乌有乡杀出你这么个新人。一张全新的面孔,没有包袱,给人们带来了新的信息。你开始获胜,金钱突然发现了你。泰利哪怕在教堂义卖场所都筹不到五十块钱。他正在失去关键人物的支持,因为他没钱给他们,也因为他们嗅到了另外一个胜利者。” 莱克嘴里嚼着一片菠萝,心里却在品味着她讲的话。这些话并无新意,他已经从自己阵营里的人那里听到过了。但从泰恩纳这样一个见多识广的权威人士嘴里说出来,这些话让他倍感欣慰。 “副总统有多少票?”莱克问道。他有自己的想法,但不知什么原因更信任她。 “他会勉强通过提名。”她说,并未提供任何新信息,“但是在党的全国代表大会上,交锋将会非常激烈。现在,你在十一月份选谁这个重大问题上仅落后他几个百分点。” “十一月还早着呢。” “说它早就早,说它不早就不早。” “还有许多变数。”莱克说。他想到了泰迪,不知道自己会制造出什么样的危机,让美国人民大吃一惊。 这顿晚餐感觉更像一顿快餐。莱克又从莫蒂默饭店赶往亚当斯饭店,在小餐厅里和二十几位众议院的同僚花很长时间吃了一顿迟到的晚餐。他参加竞选的时候,这些朋友中几乎没有人赶来支持他,但现在他们都对他这位自己人表现出疯狂的热情。 他们大多数都有自己的民意测验经办人。这些赶浪头的人顺潮流而动,开始大力支持莱克。 莱克还从未见过他的老朋友和他在一起时有这么高兴。 信由一位名叫布鲁斯的女人负责伪造,她是中情局三个最优秀的仿制者之一。在她那间小工作室里,里基的信都用平头钉钉在工作台上方墙上的软木板上。有这么好的样本,仿造一封绝对不成问题。她不知道里基是什么人,但他的笔迹无疑是很不自然的。前后几封信的笔迹倒是挺一致的。从最近的信可以清楚地看出字写得比以前流畅了,但这种流畅仅仅是练习多写的结果。他的词汇量有限,但她怀疑他在有意控制。他的句子结构几乎没有错误。布鲁斯猜测此人年纪在四十至六十之间,至少受过大学教育。但是做这类推理不是她的工作,起码在这个案子里是如此。 用和里基一样的笔和纸,她给艾尔写了一封字迹逼真的短信。内容是由其他人拟就的。她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也不想知道。 信的内容是老一套: “艾尔你好!你到哪儿去了?为什么不写信给我?别忘记我。” 不过也有一个小小的惊喜。因为里基无法打电话,他从戒毒所里给艾尔寄去一盘磁带,上面录了一段他讲的话。 布鲁斯将信的内容都写在一页纸上,然后又花了一个小时制作信封。信封上的邮戳是佛罗里达尼普顿海滩的。 她没有给信封封口。她仿造的信经检查后又被送到另一个工作室。磁带由一个曾经在西北大学学过戏剧的年轻特工录音。他用纯正温柔的口音念到:“艾尔你好。我是里基。希望你听到我的声音后又惊又喜。他们不让我们用这里的电话。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我可以寄磁带。我真想马上就从这里出去。”接着,他又不紧不慢地聊了五分钟,谈到他在戒毒所的生活,他多么恨管理北阿拉丁的那些人,多么恨他的叔叔。但他没有承认自己已经戒了毒。 他只是说当他回首往事的时候肯定不会用过分苛刻的眼光去评价这个地方。 录音通篇都是喋喋不休的絮叨。没有谈他什么时候会从戒毒所出来,也没提到以后会去哪儿或者要干些什么,只是模糊地提了一下想见见艾尔。 他们并非想要引诱艾尔·柯诺尔斯上钩。寄录音磁带的目的只是想在磁带盒里装一个发射机,好让它混进莱克那些深藏不露的信件里,这样他们就可以找到这些信件了。在信封里装微型窃听器太冒险了,可能会被艾尔发现。 中情局现已控制了切维切斯的美国信箱公司营业部里的八只信箱。这八只信箱分别由八个不同的人租了一年。每个人都像柯诺尔斯先生一样,可以一天二十四小时随时开启信箱。他们不时地来来去去,打开信箱从里边取出自己寄给自己的信,偶尔边上没人的时候就瞟一眼艾尔的信箱。 由于他们比莱克本人更了解他的日程安排,他们耐心地等待他的出现。他们确信他会像以前一样,把自己打扮得像一个慢跑者,很晚才偷偷溜出来。他们在一天晚上一直等到将近十点的时候才把那只装着磁带的信封放进他的信箱里。 四小时后,莱克从一辆出租车里跳下来。他一身慢跑者的打扮,头上戴着一顶帽子,长长的帽舌将他的脸挡了起来。他一个箭步冲进美国信箱公司的屋里,来到自己的信箱前,迅速拿出邮件,又匆匆回到出租车里。 六小时后,他离开乔治敦前往希尔顿饭店参加一个祈祷早餐会。九点,到一个警察局长协会演讲。十一点,为一千名中学校长演讲。随后,他与众议院议长共进午餐。下午三点,他与电视屏幕上的几位提问者做了紧张的问答录音,然后就回去打点行装。根据日程安排,他必须在晚上八点从里根国家机场出发飞往达拉斯。 特工们跟着他到了机场,看到飞机起飞后才打电话向兰利报告。当两名特工处的特工来到莱克的房子附近做安全检查时,中情局的人己经在房子里了。 搜查持续了十分钟,搜完厨房就结束了。一部手提式接收器收到磁带发出的信号。他们在废纸篓里找到了磁带。废纸篓里还有一只空的半加仑牛奶罐,二只撕开的燕麦片袋子,几张脏纸巾。 当天早晨的《华盛顿邮报》也扔在废纸篓里。一个女佣每星期来两次打扫卫生。莱克一直把垃圾交给女佣去处理。 他们没有找到莱克的信件。真聪明,他把证据扔掉了。 泰迪得到消息后松了一口气。搜查小组仍然躲在莱克的房子里,等待外面特工处的人离开。不管莱克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他都尽量不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录音磁带搞得莱克心慌意乱。读里基的来信和看着照片上那英俊的面庞曾经使他坪然心动。这个年轻人在遥远的地方,可他们却从未见过面。作为笔友,他们可以保持一定的距离玩玩捉迷藏的游戏,慢慢地发展关系。至少莱克一开始时是这么想的。 但是听到里基的声音,莱克惊慌失措了,因为他感到他和自己的距离突然间拉近了。几个月前只是出于好奇心玩玩的小游戏现在可能会产生不堪设想的后果。这太危险了。想到这事一旦露馅,他浑身哆嗦起来。 不过,现在看来还不会露馅。他是以艾尔·柯诺尔斯的面目出现的,这很安全。里基对此一无所知,还在磁带里“艾尔长艾尔短”地叫唤着。不过他必须结束这段关系,至少是暂时结束。 波音飞机里挤满了莱克竞选班子中享受高薪的官员。一飞机还嫌太小,装不下他所有的随行人员。如果他租的是一架波音747飞机,不到两天飞机上就会挤满会计主任啊,大大小小的顾问啊,民意调查人啊,更别提他那支不断庞大的由特工处特工组成的保镖队伍了。 他赢得的预选越多,他的飞机就变得越重。输掉几个州也许是明智的事情,那样的话可以扔掉一些行李。 黑乎乎的机舱里,莱克吸着番茄汁,决定给里基写最后一封信。他会在信中说艾尔祝他一切顺利,然后就果断地与他结束通信关系。这孩子会有什么样的举动呢? 他很想立刻就写信,坐在大转椅里,两腿跷得高高的。但是,任何时候都会有个什么助手上气不接下气地闯进来,向他汇报一件他不得不听的紧急事情。他根本没有隐私可言。他没有时间思考、遐想、或闲着什么事都不干。每次在想一件开心的事情的时候,总会有人来打搅。要么是新的民意测验结果,要么是最新消息,要么是需要立即做决定的紧急情况。 他能躲到白宫去,这是确定无疑的。孤独者以前曾经在那儿生活过。 第21章 过去的一个月里,特朗博尔的犯人们都津津乐道于手机失窃案件。手机的主人是t·波尼先生,一个来自迈阿密的精瘦结实的小伙子,因贩卖毒品被判刑二十年。手机本身来路不明,因为人们不知道他是怎么搞来的。特朗博尔严禁使用手机,因此人们对手机的来路议论纷纷,甚至超过了t·卡尔的性生活。亲眼看到手机的只有很少几个人,他们说这只手机只有秒表那么大。他们当然没有在法庭上说,只是私下在各处传传。有人曾经看见t·波尼先生天黑时背着身子躲在僻静处,弓着腰低着头,冲着手机叽里咕噜地讲话。毫无疑问,他在指挥迈阿密街头的犯罪活动。 手机不见了。t·波尼先生宣称他要宰了偷手机的人,不管他是谁。眼见暴力威胁没有用,他又悬赏一千元现金捉拿窃贼。 疑点很快就落到另一个年轻的毒品贩子索罗身上,他来自亚特兰大,其家乡的社会治安非常非常混乱,一点也不比t·波尼的家乡逊色。看样子很有可能发生血案,因此狱方管理层和看守介入此事,让双方明白一旦事态失控就会将他们转狱。特朗博尔决不允许暴力存在。一旦暴力事件发生,当事人将受到惩罚,被送往中等防范的监狱,那儿的犯人最了解暴力是怎么回事。 有人告诉t·波尼先生三兄弟每周都开庭审案,于是他找到t·卡尔提起诉讼。他要找回手机,另加一百万损失赔偿费。 第一次开庭审理此案时,一位监狱长助理来到餐厅旁听,三兄弟立即推迟开庭。第二次开庭时同样的事情又发生了。狱方管理层无人能听到当事人对是否持有这部非法手机的申辩。监督每周庭审的看守什么都不愿说。 斯派塞法官最终让一位监狱法律顾问相信这是一桩私事,两个年轻的当事人想私了,不想让上面插手。 “我们正在处理一件屁大的事,”他凑着法律顾问的耳朵说,“而且我们不想公开处理。” 这个请求传到了上面。第三次开庭时餐厅里挤满了听众,大多数人是想来看流血事件的。狱方只来了一个看守,孤零零地坐在后面打瞌睡。 两位当事人都是法庭的常客,所以t·波尼先生和索罗先生都没请律师辩护就不足为奇了。开庭后的第一个小时里,比奇法官花了一大半时间来维护语言的纯洁性,试图让两人说话不带脏字。但他最终还是放弃了。原告嘴里喷出一串串粗暴野蛮的字眼,控告被告偷走了他的手机。即使有一千个联邦调查局特工帮忙也无法证实控告的真实性。被告毫不示弱,用同样粗暴野蛮的语言大声回敬对方,说指控纯属子虚乌有。t·波尼先生出示了两份由犯人签名的书而证词,证实有人亲眼看见索罗躲起来用一部微型手机打电话。这给了对方沉重打击。那些签名犯人的名字只有三兄弟知道。 索罗怒不可遏,用三兄弟闻所未闻的脏话痛斥这两份证词荒谬之极。 t·波尼先生突然亮出了杀手铜,一个就连最精明的律师也会赞叹不已的高招。他当庭出示了偷偷弄进来的电话记录单。记录单上白纸黑字明明白白记录着整整五十四个打往亚特兰大东南部的电话。他的支持者们高声叫喊起来,t·卡尔往桌子上重重敲着塑料槌才使他们安静下来。尽管现在他的支持者占大多数,可他们的忠诚可能会在一瞬间化为乌有。 索罗已经很难重整旗鼓卷土重来了。他的迟疑注定了他失败的命运。他被责令立即在二十四小时内将手机交给三兄弟,并赔偿t·波尼先生四百五十美元长途电话费。如果二十四小时内不交出手机,将向监狱长汇报案情,同时向他提交三兄弟的调查结果,即索罗的确拥有一部非法手机。 三兄弟还命令两人随时保持至少五十英尺距离,即使在吃饭时间也不例外。 t·卡尔敲了一下塑料槌,人群开始闹哄哄地走出餐厅。他大声宣布开始审理下一个案子,并等待听众离去,又是一起鸡毛蒜皮的赌博纠纷。 “肃静!”他大声喊着,但喧嚷声更大了。三兄弟又开始看报的看报、看杂志的看杂志。 “肃静!”他又大叫了一声,重重地敲了一下塑料槌。 “住嘴,”斯派塞朝t·卡尔吼了起来,“你比他们更吵人。” “这是我的工作。”t·卡尔回了他一句,头上的假发卷儿四处乱跳。 餐厅里的人都走光了,只有一个犯人留了下来。t·卡尔看了看四周,最后问他:“你是胡顿先生吗?” “我不是,先生。”年轻人回答道。 “你是詹金斯先生?” “不是,先生。” “我想也不会是。胡顿与詹金斯的案子因双方当事人均未到庭,本庭兹宣布撤销此案。”t·卡尔说完就开始很夸张地记起了庭审记录。 “你是谁?”斯派塞问那个年轻人,他独自坐在那儿,似乎不知道自己在这儿是否受欢迎。三个穿着淡绿色袍子的人现在都在看着他,他们就像头戴银灰色假发、身穿揭紫红色旧睡衣、光脚拖着淡紫色浴鞋的小丑一样。这些人是谁? 他慢慢站起身来,忐忑不安地向前走去,来到三人面前:“我正在寻求帮助。”他胆战心惊地说。 “你的事与本法庭有关吗?”t·卡尔在一边怒气冲冲地问道。 “无关,先生。” “那你得——” “住嘴!”斯派塞厉声说,“法庭休庭了。你走吧。” t·卡尔啪地合上庭审记录本,踢开折叠椅,冲出了屋子。他的浴鞋在瓷砖地上拖着,假发在脑袋后面蹦跳着。 那年轻人看上去一副哭样。 “我们能为你做些什么呢?”雅伯问。他手里拿着一只小硬纸盒子。三兄弟一看就知道那里边装满了文件,就是这些文件将他送进了特朗博尔监狱。 “我需要帮助。”他又说了一遍,“我是上星期来这儿的,我同宿舍的人告诉我你们能帮我上诉。” “你难道没有律师?”比奇问道。 “以前有过。不过他不太行。这也是我到这儿来的一个原因。” “你为什么到这儿来?”斯派塞问。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你受过审吗?” “受过。审了很长时间。” “那么说陪审团判你有罪喽?” “是的。我,还有一伙其他人。他们说我们是同谋犯。” “同谋都干了些什么呢?” “进口可卡因。” 又是一个贩毒犯。他们突然很想回去写信:“判了你几年?”雅伯问。 “四十八年。” “四十八年!你多大了?” “二十三。” 写信的事暂时被抛到了脑后。他们看着他那张年轻忧伤的脸,努力想像着它五十年以后会是什么样子。释放时他已经七十一岁了、简直难以想像。他们三兄弟中的任何一个人离开特朗博尔时都比这个小伙子年轻。 “拿把椅子坐下吧。”雅伯说。小伙子抓过最近的一把椅子放到他们的桌子面前。就连斯派塞也对他产生了一点同情。 “你叫什么名字?”雅伯问。 “人家都叫我巴斯特。” “好吧,巴斯特,你都干了些什么给判了四十八年?” 小伙子于是滔滔不绝地讲开了。他把手里的盒子扶扶正,眼睛看着地上,说他从未犯过法,他的父亲也没有。父子俩在彭萨科拉拥有一个小码头。他们航行、打鱼、热爱大海。只要打理好码头,他们就心满意足、别无所求了。他们把一艘五十英尺长的旧渔船卖给了一个从劳德戴尔堡来的美国男子,他付给他们九万五千美元现金。钱存进了银行,或者说至少巴斯特认为钱是存进了银行。几个月后,那个男子又来买了一艘三十八英尺长的船,付了八万。用现金买船在佛罗里达是很少见的事情。后来又买走了两艘船。巴斯特和他爸爸知道从哪儿去弄不错的旧渔船,弄来后拖上岸整修一新。 他们喜欢自己动手干这活。第五艘船买走后,缉毒警察来了。他们问问题,转弯抹角地威胁,还要看账本和生意记录。巴斯特的爸爸一开始拒绝了他们,然后父子俩就雇了一位律师。律师建议他们不要与警方合作。几个月过去了,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巴斯特和他父亲在一个星期天凌晨三点钟被一群身穿防弹背心的歹徒抓走,这些歹徒带着很多枪,足以把整个彭萨科拉的人都劫为人质。他俩衣衫不整地被歹徒从他们靠近海湾的小屋子里拖了出来,当时歹徒用来搜索的灯光把整个彭萨科拉照得透亮。起诉书足足有一英尺厚,共一百六十页,控告他们犯有八十一项走私可卡因同谋罪。他的盒子里就有一本起诉书副本。一百六十页的起诉书里几乎就没有提到巴斯特和他爸爸,但他们还是与买他们船的人一起被当做被告,另外被起诉的还有二十五个他们连名字都未听说过的人。其中十一个是哥伦比亚人,三个是律师,其余都是佛罗里达南部人。 美国大律师向他俩提出做一笔交易——只判他们两年,条件是他们必须认罪,并在审判其他被告的过程中给予合作。认什么罪呢?他们没有做什么错事。他们只认识二十六个同案犯中的一个。他们从未见过可卡因。 巴斯特的父亲用家里的房子作抵押筹了两万块钱请了一位律师。但他们却做了一个糟糕的选择。出庭时,他们惊讶地发现自己和那些哥伦比亚人以及真正的毒品犯坐在一起。所有的犯人在法庭上都坐在一起,仿佛曾经是一台运转顺利的贩毒机器。法庭的另一边,靠近陪审团的地方坐着政府聘请的律师,一群穿着黑色西服的自命不凡的混蛋。他们记着笔记,不时用充满敌意的眼光看着他们,好像他们是儿童性骚扰者。陪审团也对他们怒目而视。 在历时七周的审判过程中,巴斯特和他的父亲几乎就被忽略了,只有三次提到他们的名字。政府主要控告他俩合谋采办并整修大马力发动机渔船,其目的是用来从墨西哥将毒品贩运到佛罗里达地区的各个交货地点。他们的律师根本无力驳回这些站不住脚的指控。他抱怨说报酬太少,无法应付一场历时七周的诉讼。不过,政府聘请的律师倒是没对他们造成什么危害,他们关心的是给那些哥伦比亚人定罪。 但是他们并不需要证实多少东西。他们的陪审团挑得太好了。经过八天的审议,陪审团成员们显然都疲惫不堪、神情沮丧。陪审团最后宣布所有同谋罪名成立。被判刑几个月后,巴斯特的父亲自杀了。 小伙子说着说着,看上去都快哭出来了。但他咬紧牙关忍住了。他说:“我没有做任何错事。” 他当然不是特朗博尔第一个声称自己无辜的人。比奇注视着他,听他讲述自己的经历,回想起自己曾经在得克萨斯以贩卖毒品罪判过一个年轻人四十年徒刑。被告的童年生活非常不幸,没受过教育,有长期的少年犯罪记录,在生活中没有什么机会。当时,比奇正襟危坐地坐在法官席上,居高临下地教训着那个年轻人,他为自己判他重刑感到得意洋洋。必须把这些该死的毒品贩子清除出街头! 自由主义者一旦被捕就会变成保守主义者。蹲了三年大牢后。比奇对他曾经判过的许多人怀有一种痛惜之情。都是些比面前的巴斯特犯的罪严重得多的人,还有一些需要好运的孩子。 费恩·雅伯注视着、聆听着,对这位年轻人产生了巨大的同情。 特朗博尔的每一个人都有悲惨的故事。在一个月里听完他们的故事后,雅伯就几乎什么都不相信了。但巴斯特是可信的。在今后的四十八年里,他将渐渐沉沦下去。在监狱里花的都是纳税人的钱,一天三餐,晚上睡在舒适温暖的床上。据最新估计,一个在联邦监狱服刑的犯人一年花去政府三万一千美元。这是多大的浪费啊。特朗博尔监狱里有一半犯人无所事事。他们都是非暴力罪犯,本来可以用处以高额罚款和强制社区劳动的方法惩罚他们。 乔·罗伊·斯派塞听着巴斯特的动人故事,心里掂量着这孩子将来会对他们有什么用处。有两种可能性。第一,在斯派塞看来,安哥拉骗局中电话没有用好。三兄弟年纪都大了,只是在假装年轻人写信。如果他们打电话给笔友,比如说假扮成二十八岁的精力充沛的里基给衣阿华的昆斯·加比打电话,风险太大了。但如果用巴斯特这样的年轻人为他们干,他们就能够让任何潜在的牺牲品对他们深信不疑。特朗博尔有许多年轻人,斯派塞也曾经考虑过其中几个。但他们都是罪犯,他不信任他们。巴斯特刚进来,看来还是无辜的,而且他有求于他们。可以操纵他为他们干。 第二个可能性是第一个可能性的必然产物。如果巴斯特人了伙,他乔·罗伊出狱时还有巴斯特在。这个骗局实在是有利可图,舍不得放弃:比奇和雅伯是写信的好手,但他们没有生意细胞。或许,斯派塞能够把年轻的巴斯特练成一把好手,将来代替他的位置,把他那份钱转到外面去。 这只不过是一种想法而已。 “你有钱吗?”斯派塞问。 “没有,先生,我们失去了一切。” “没有家里人或者亲戚朋友能帮你负担法律费用吗?” “没有,先生。什么法律费用?” “我们审案和帮助上诉通常是要收费的。” “我可是身无分文啊,先生。” “我想我们可以帮你。”比奇说。反正斯派塞又不会做上诉案子,这家伙连高中都没毕业。 “你不是在说把它当做无偿法律援助吧?”雅伯对比奇说。 “无什么?”斯派塞问。 “无偿法律援助。” “那是什么玩意儿?” “免费法律援助。”比奇说。 “免费法律援助。谁做?” “律师啊。”雅伯解释说,“每一位律师都要贡献出几个小时的时间帮助没钱打官司的人。” “这是英国古代的普通法中规定的。”比奇补充说,把斯派塞搞得更是一头雾水。 “我们这儿从不接受这一条。是吗?”斯派塞说。 “我们会复审你的案子,”雅伯对巴斯特说,“不过请你不要抱太大的希望。” “谢谢。” 他们一起离开了餐厅,三位前法官穿着绿袍子,身后跟着一个惊恐的年轻犯人。这位年轻人虽然很害怕,但也非常好奇。 第22章 布兰特从宾夕法尼亚州发来的回信语气急切。 亲爱的里基: 哇!多好的照片!我打算来得更早一点。我四月二十日到那儿。你在吗?如果在,到时房子就归我们俩享用啦,因为我的妻子在这里还要呆两周。可怜的女人。我们结婚已经二十年了,她竟对我一无所知。 这里有一张我的照片。身后是我的利尔喷气式飞机,是我心爱的玩具之一。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可以乘上它去兜兜风。 请马上给我写信。 诚挚的布兰特 信上没有姓,但这并不成问题。他们将尽快设法弄清楚。 斯派塞检查了一下邮戳,这封信如何在杰克逊维尔和费城之间急速递送的情景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但信里的照片引起了他的注意。这是一张四乘六的快照,极像快速致富之类的广告,做广告的人带着自豪的微笑,旁边是他的喷气式飞机、罗尔斯-罗伊斯轿车,可能还会加上他最新的太太。布兰特站在飞机旁,面带微笑,潇洒地穿着网球短裤和运动衫,没有罗尔斯-罗伊斯轿车,但身边站着一位风姿绰约的中年妇女。 他们收集的照片越来越多,然而笔友把与妻子的合影寄来还是第一次。斯派塞感到蹊跷,但想到布兰特在两封信中均提到过她,便不再感到惊讶。这个骗局永远都很灵,因为不顾风险愿意上钩者会源源不断。 布兰特自己身体健康,黑黝黝的皮肤,深色的短发中有少许白发,蓄着胡须。他不是特别英俊。但这关斯派塞什么事? 为什么这么富的人还这样粗心大意?因为他一直在碰运气而且从未被人发现。因为这是一种生活方式。等他们引他上钩把钱骗到手后,布兰特就会悠着点儿喽,他会避开私人广告和匿名情人。但这是暂时的,像布兰特这种争强好胜的人过不了多久便会故态复萌的。 斯派塞知道,随意找同性恋伙伴的刺激会使人忘记风险。可是他仍然觉得烦,因为他每天都得费工夫去装得像一个同性恋者一样思考问题。 比奇和雅伯看了信,然后研究起这张照片来。这个拥挤的小房间里顿时安静下来。这是一桩大买卖吗? “想想看,那架喷气式飞机值多少钱啊。”斯派塞说。三个人都笑起来,笑声里有点紧张,他们似乎吃不准这件事到底可不可信。 “值两三百万。”比奇说。他来自得克萨斯,和一位富婆结过婚,所以另外两个人都认为他比他们更了解喷气式飞机,“是一架小型利尔飞机。” 斯派塞只求拥有一架小型赛斯那就够了,什么都成,只要能带他离开地面飞往别处就行。雅伯不想要飞机,他想要头等舱机票,那里会有人给你送来香槟和两份菜单,另外还可以观赏自选电影。坐头等舱越洋过海,远离这个国家。 “让我们敲他一下。”雅伯说。 “敲多少?”比奇仍盯着那张照片。 “至少五十万。”斯派塞说,“假使得手,回头我们再变本加厉多敲点。” 他们坐在那里不说话,每个人都在盘算着五十万美金中自己的一份。他们都想到了特雷弗要得三分之一。他首先拿走十六万七千美元,然后他们三个各得十一万一千美元,对犯人而言虽不算少,但应该比这多得多。律师凭什么拿那么多? “我们要减少付给特雷弗的费用。”斯派塞宣布,“近来我一直在考虑这件事,从现在起,这笔钱由四个人平分,他得其中一份。” “他不会答应。”雅伯说。 “他别无选择。” “这样才算公平,”比奇说,“我们在做事,他拿的却比我们多。我赞成减少给他的钱。” “星期四我会搞定这件事。” 两天后,四点刚过,特雷弗就到了特朗博尔,浓浓的醉意在经过两个小时的午餐和一个小时的午休后并未完全消失。 乔·罗伊似乎格外谨慎。他把需寄出的信递给对方,但手里却拿着一个特大号的红信封:“我们准备敲这个家伙一下。”他用信封敲着桌子说。 “他是谁?” “叫布兰特什么的,住在费城附近。他只写信不露面,所以要引蛇出洞。” “敲多少钱?” “五十万。” 特雷弗红红的眼睛眯成细线,干裂的双唇忽然张开。他算了一下——十六万七千美元将落入他的腰包。他的航海生涯突然愈来愈近了,也许在他关上办公室的门动身去加勒比海之前无需凑足整整一百万块,也许一半就够了,这个数目已指日可待了。 “你在骗我。”他说,虽然知道斯派塞没有骗他。斯派塞没有幽默感,所以提到钱时他一定是认真的。 “我没骗你,而且我们要改变你的分成比例。” “该死的才说话不算数呢。成交就要像成交。” “交易永远不是一成不变的。从现在起,你得到的和我们一样多。四分之一。” “没门。” “那么你被解雇了。” “你们解雇不了我。” “我已经解雇你了。什么,你以为我们不会另找一个邪门的律师为我们送信?” “我知道得太多了。”特雷弗说,他涨红了脸,忽然觉得口干舌燥。 “不要自视甚高。你不值那么多。” “不,我值。这儿发生的一切我都知道。” “我们也知道,大亨。不同的是我们已经进了监狱。损失最大的人是你。你要是硬要和我作对,你也会进来和我们呆在一起的。” 特雷弗痛苦地皱皱眉头,然后闭上眼睛。他无力进行争辩。 昨晚为什么在彼得烤菜馆呆那么晚?和斯派塞见面应当头脑敏锐。相反,他感到很累,而且是半醒半醉。 他感到头晕,觉得自己会再次生病。他又算了一次。他们在就十六万七千美金和十二万五千美金的差额争论不休。说实话,两个数字对特雷弗而言都不错。他不能冒被解雇的险,因为他己经疏远了本来就不多的客户,他呆在办公室里的时间减少了,也不愿回客户的电话了。他已经找到了更大的财源。让海滩上的那些步行来的微不足道的顾客见鬼去吧。况且,他不是斯派塞的对手。此人没有良心,吝裔,会算计人,嗜财如命。 “比奇和雅伯同意吗?”他明知故问,同时也清楚,即使他们不同意,结果也不会有什么两样。 “当然同意。事情都是他们做的,凭什么你拿得比他们多?” 看上去确实有点不公平:“行,行。”特雷弗说,心里还是不舒服,“让你们坐牢不是没有道理的。” “你喝多了吧?” “没有,你问这个干吗?” “我认识酒鬼,很多很多酒鬼。你看上去像从地狱来的。” “谢谢。你管好你自己的事,我的事我自己管。” “成交。但没有人会找一个酒鬼做律师,我们干的事都是非法的,钱都归你管。在酒吧里稍微松一松口,便会有人向你发问。” “我能管好自己。” “很好。同时要注意你的背后,我们在榨取钱财,伤害别人,如果我在圈套另一头的话,我不禁要清醒一下,先问清几个问题,然后才肯掏出钱来。” “他们会很害怕的。” “无论如何要睁开眼睛,保持清醒,提高警惕对你很重要。” “多谢。还有别的事吗?” “是的。我带来几个赌局。” 接下来是做他俩之间的重要事情。斯派塞打开一张报纸,两人便开始下注。 特雷弗在特朗博尔边上的一家乡村小店里买了一夸脱啤酒,边吸饮边慢悠悠地回到杰克逊维尔。他竭力不去想他们的钱,但他的思想已失去了控制。在他们的账户上,有二十五万多美元在海外。那笔钱他随时可以拿到。再加上五十万块,他忍不住要加一加——七十五万美元! 他不会因窃取赃款而被抓住,这才是绝妙之处。三兄弟的受害者不投诉是因为他们羞于启齿,他们没有犯法,只是觉得害怕。另一方面三兄弟是在犯罪,如果他们的钱没了,他们找谁去要? 他必须放弃这些念头。 可是三兄弟又怎么能捉住他?他会乘船在他们从未听说过的岛屿间漂泊。当他们最后刑满获释时,他们会有精力、金钱和毅力去追他吗?当然不会。那时他们都已经老了,比奇很可能会死在特朗博尔。 “别胡思乱想。”他冲自己喊道。 他走到爪哇海滩喝了三小杯,然后回到办公室决定做点有成效的事。他上网查到了几个费城私人侦探的名字,他打电话时已经快到六点了。前两个是留言机。 第三个电话是打到帕格诺奇办公室的,接电话的正好是侦探本人。特雷弗解释说他是佛罗里达的律师。在上达比有一份急活要找人干。 “好呀,什么活?” “我在跟踪这儿的一些邮件。”特雷弗不假思素地说。这类事他做过很多,所以他能够应付自如,“一桩很大的离婚案,找我的是妻子。我认为丈夫藏了钱。无论如何,我需要有人调查一下是谁在租用某个邮箱。 “你想行骗。” “哦,不,我是认真的。” “你想让我窥探邮局?” “这只是基本的侦探工作。” “听着,伙计,我很忙,打电话找别人吧。”帕格诺奇挂断电话,去处理更重要的事情去了。特雷弗小声骂了他一通之后,开始拨打下一个号码,他又试了两次,都是留言机,于是索性挂断,等第二天再打。 大街对面,克罗克纳又听了一会儿与帕格诺奇的简短对话,然后打电话给兰利。这个谜的最后一个疑点刚被解开,德维尔先生就想马上知道。这个骗局靠的是天花乱坠的话、流畅的交谈和迷人的照片,它的运作是很低级的。它利用人的欲望,纯粹用恐吓榨取钱财。从加比先生的档案、布兰特·怀特的将计就计以及他们截获的其他信件中,其惯用伎俩已经暴露无疑。 现在只有一个问题尚未找到答案:用化名去租信箱时,三兄弟是怎么搞到受害人的真实姓名的。打往费城的电话给出了答案。特雷弗只是雇了一名当地的私家侦探,很明显这位私家侦探没有帕格诺奇那么忙。 将近十点,德维尔才终于有空去见泰迪。一名美国士兵在某国非军事区被杀害了。泰迪一直在处理这一事件的影响。泰迪正在一边吃奶酪饼干一边喝可乐,突然德维尔走进地堡。 听了简单汇报后,泰迪说:“不出我所料。”——他的直觉是超常的,尤其是在事后。 “当然,这就是说这位律师可以雇一位本地人设法查清艾尔·柯诺尔斯的真实身份。”德维尔说。 “可是怎么查呢?” “我们能够想几个办法。首先是侦查,就像我们发现莱克偷偷去开信箱一样。监视邮局。那样做有点冒险,因为可能被注意。其次是贿赂。给邮局职员五百美元现金在很多地方都能奏效。第三是通过计算机查询。这不是什么机密资料。我们的人就进入了在印第安纳州埃文斯维尔的中央邮局,搞到了所有出租信箱的名单。这是随机测试,花了一个小时。用计算机是高技术。简单的做法就是半夜闯进邮局把所有的信箱看一遍。” “为这他付多少钱?” “不知道,但他很快就要雇侦探,到时就会查清楚的。” “不能让他得逞。” “除掉他?” “还不到时候。我想先收买他。他是我们的窗口。如果他为我们效力,我们就可以了解全部情况。而且不能让他接近柯诺尔斯。计划一下吧。” “包括除掉他?” “去做个计划,但不要操之过急。现在还没有必要。” 第23章 南方人也确实喜欢艾伦·莱克,他热衷于枪炮,措辞强硬,一副随时准备军事反击的样子。佛罗里达、密西西比、俄克拉何马、得克萨斯各州到处张贴着他的广告宣传画,那势头显然比第一轮宣传攻势更张扬。而泰迪的人马也在这几个州大把大把地花钱。大选前夜这些人花钱之多可说是史无前例。 选举结果又是一面倒。莱克在小超级星期二的危急关头获得了三百一十二张选票中的二百一十六票。三月十四日,计票结果是二干零六十六张选票中共获得一千三百零一张支持票。莱克的获票数遥遥领先于泰利州长,两人的得票数是八百零一票对三百九十票。 竞选结束了,一场无法预测的灾难随之避免了。 巴斯特在特朗博尔做的第一份工作就是用除草机割草。那活儿一开始只有每小时二十美分。不割草时,他就在餐厅里拖地。 巴斯特选择割草这份工作就是因为喜欢阳光,他发誓决不能像有些囚犯一样,把自己的脸弄得像漂过一样苍白。还有就是不能发胖。他常常告诫自己,这可是监狱啊。那些家伙居然能胖得起来。 他照常拼命地在烈日下千活,如愿拥有了太阳晒成的古铜色肌肤,并努力不使自己腰圆体胖,干起活来却敷衍塞责。但是才十天时间,巴斯特便清楚自己熬不了漫长的四十八年。 四十八年哪!他简直无法去想像这么漫长的铁窗生涯。换了谁都不能。 刚过了四十八小时他就哭了。 十三个月前,他还和父亲一起经营着码头上的生意,在船上干活,每周去海湾钓两次鱼。 他沿着篮球场的水泥地边沿慢悠悠地干着,场内正在闹哄哄地比赛。然后他开始朝平时大伙儿打排球的大沙坑那边割过去,却见远处一个孤独的身影正沿着跑道转悠。那是一个看上去十分苍老的男人,他一头灰白的头发扎成马尾系在脑后,光着膀子。巴斯特看着他觉得多少有些面熟。巴斯特将人行道两边的草都除净,一路朝跑道那边割过去。 独自散步的老者是费恩·雅伯。此人曾是法官,正在设法帮他。眼下他正绕着椭圆形跑道不紧不慢地走着,两眼平视前方,挺胸抬头,腰板挺直,虽不能说有运动员气质,倒也和六十岁老人的风度相称。老人赤着脚,光着膀子,汗水顺着他那苍老粗糙的皮肤直往下淌。 巴斯特关掉除草机,把它搁在地上。雅伯走近后,看清是巴斯特那孩子,便说道:“嗨,巴斯特,最近怎么样?” “还不是老样子。”小家伙道,“和你一起走走,在意吗?” “当然不。”费恩边走边说道。 走了八分之一英里后,巴斯特才鼓足勇气问道:“那——我的申诉有希望吗?” “比奇法官正在考虑你的上诉。原判看上去无懈可击,这对你很不利。许多人就因为误判才进了班房,因而我们通常可以呈递动议书,请求为犯人减几年刑。可是你的情况不太一样。抱歉。” “没什么。反正要蹲四十八年监狱,减掉那几年又有什么用?二十八,三十八,四十八,有什么大不了的?” “不过你的申诉仍然有效。推翻原判还是有可能的。” “可能性很小。” “你不能失去希望啊,巴斯特。”雅伯说这话时显得毫无说服力。保持一线希望意味着你对目前的司法制度尚存些许信心,而雅伯显然对它信心全无。当初雅伯曾经全力捍卫过的这种法律制度以莫须有的罪名将他投入监狱。 失望归失望,雅伯至少还有几个仇敌。他心里明白那伙人为何要整他。 眼前这个可怜的男孩并没犯什么大错。雅伯反复查阅过他的档案,深信巴斯特是无辜的。他只不过是那类偏激的公诉人嘴下的又一个牺牲品罢了。 从档案记录来看,好像是小家伙的父亲窝藏了一大笔钱,仅此而己。即使有罪也不至于招致长达一百六十页的诉状指控他犯有同谋罪。 希望?只要一想到希望这词儿雅伯就觉得自己像个伪君子。 上诉法院如今从上到下执行的都是右翼分子的法规和操作章程。这是一个很难撤销判决的毒品案。他们已驳回了小家伙的申诉,并自欺欺人地说他们这样做是为了城市安全。 那个预审法官是最大的坏种。偏激的起诉者们可以将全世界的人都告上法庭,而法官则理应为那些可判可不判的被告开脱。巴斯特父子一案就应该和那帮哥伦比亚团伙犯罪分子区别对待,乘着还没开庭将他们送回家了事。现在可好,一个死了,另一个则全毁了。而整个联邦刑事部门没有一个人把这当回事儿,因为这不过是一起普通的密谋贩毒案而己。 快到跑道第一个弯道处,雅伯放慢了速度,驻足朝远处望去。他的眼光掠过一片青草地,落在林子的边缘。巴斯特跟着望过去。 十天来,他天天在看特朗博尔的边缘地带,看到的尽是些根本不存在的东西——大墙,带刺的电网,监视塔。 “上一个离开这里的犯人,”雅伯眼中带着茫然的神情说道,“就是穿过那片树林逃走的。连绵几英里,那林子茂密浓郁,出了林子是一条乡间小路。” “那人是谁?” “一个叫托米·阿德金斯的家伙,北卡罗来纳的银行家,被捕时手还伸在饼干筒里呢。” “这是怎么回事儿?” “他发了疯,终于有一天就这么走了,过了六小时才被发觉。一个月后,有人在可可海滩的一家汽车旅馆里发现了他。先发现他的并不是警察,而是旅馆的一个女佣。他整个身体蜷曲着躺在地板上,浑身一丝不挂,大拇指衔在嘴里,已经彻底疯了。他被送到精神病康复中心。” “六个小时啊?” “是啊。这种事情大概每年都会发生一次。总有人就这么溜走了。而他们也只是和你家乡的警方通个气,把你的大名输入全国联网电脑,例行公事罢了。” “有多少人被抓回呢?” “几乎全部抓回了。” “几乎全部?” “是啊,被抓回了,因为他们尽干些蠢事。什么在酒吧发酒疯啊,驾车不开尾灯啊,去会女朋友啊等等。” “那么如果你有头脑的话,就能成功地逃脱。” “那是。精心策划,筹备资金,就这么简单。” 两人又开始往前走,稍稍放慢了步子。 “告诉我,雅伯先生,”巴斯特说道,“假设你得坐四十八年牢,你会去冒这个险吗?” “会。” “可我一个铜板一也没有啊。” “我有。” “那你答应帮我啦。” “别急,还要耐心等待。先安下心来,因为你是新进来的,那些人对你会盯得紧些。时间一长,他们自然就把你忘了。” 巴斯特这会儿早已喜形于色了。似乎他的刑期已戏剧般地缩短了。” “你知道越狱又被抓回的后果吗?”雅伯问道。 “知道。再多加几年刑期。那就渗了!也许我得坐五十八年牢了。不,先生!我要是被抓回的话,就一头撞死拉倒。” “换了我也会这么干。你得做好背井离乡的准备。” “去哪?” “到一个不容易被人认出来的地方去,还有就是到那种不向美国政府引渡在逃犯的国家去。” “具体一点呢?” “去阿根廷或智利。会说一点西班牙语吗?” “不会。” “现在就开始学。咱们这儿开设西班牙语课程,你知道吗?由几个迈阿密的年轻小伙子上课。” 巴斯特开始重新打算自己的未来,两人一路无话又走了一圈。他只觉得自己脚步更轻,腰背挺得更直,简直乐得合不拢嘴。 “你为什么帮我?”巴斯特问。 “因为你才二十三岁啊。太年轻无辜了。巴斯特,你算是被这个制度毁了。你有权进行反击,以你力所能及的任何方式。有女朋友吗?” “算有吧。” “忘了她。她会给你添乱的。再说,你以为她会等你四十八年?” “她说她会等的。” “她在撒谎。她早就在外头滥交情人了。忘了她吧,除非你希望再回到这里来。” 对啊,或许他讲得没错,巴斯特心想。自己还在等她的来信呢,而且她从未来探过监,尽管她的住所离特朗博尔只有四小时的路程。电话倒是通过两次,不过也只是问问他在监狱里是否挨过揍,别的她似乎不感兴趣。 “有孩子吗?”雅伯又间。 “没有。就我所知,没有过。” “你母亲呢?” “我很小的时候母亲就去世了。是父亲把我拉扯大的。家里就我们两个了。” “那你完全符合出逃的条件。” “我恨不得马上就走。” “耐心一点。我们得周密安排一下。” 又走了一圈。这会儿,巴斯特心中升腾起一股向前冲刺的欲望。他实在想不出他以前在彭萨科拉这鬼地方的生活有什么值得留恋的。读中学时,他的西班牙语成绩总是优秀或良好。每当他记不住功课时,从不肯在书本上下工夫。不过他也总能很快赶上去。课他还是去上的,只是平时整天和那帮拉丁美洲人厮混。 越往前走,他越希望上诉法院能赶快给他定罪。而且越快越好。如果案子重审的话,他得再次出庭,去面对陪审团里的一个个新面孔,他实在没这个信心。 巴斯特想跑,从那片绿草坪开始,跑到树林边,穿过树林来到乡间小路口……接下来往哪儿走,他心里就没底了。不过,既然连一个开银行的疯老头子都能逃掉,而且能一路逃到可可海滩那么远,那么他也能。 “那你为什么不逃呢?”他问雅伯。 “我也想过要逃。但是再过五年他们就要放我出去了,我能挨。我快六十五岁了,可身板还硬朗着呢。还可以活十六年吧。也就这几年活头啦,巴斯特,最后十六年。我可不想重蹈覆辙。” “你将来会去哪儿?” “目前还不知道。也许是意大利乡下的某个小村子,也可能是秘鲁的山区。世界各地任我游啊。我成天连做梦都在想着这些好去处。” “那你的钱够吗?” “还不够,不过也攒得差不多了。” 这个话题又在巴斯特的心中引发了一连串问题,不过他一个都没问。他渐渐明白在监狱这种地方得尽量少打听,有事问自己。 巴斯特不想再走下去了,便在割草机边打住脚步说:“谢啦,雅伯先生。” “没问题。不过这事儿只能你知我知,千万不可走漏风声。” “那当然。我是万事俱备,只欠你的东风了。” 费恩径自往前去了。他沿着跑道继续走了一圈,裤角已被汗水浸透,那把灰白的马尾辫也被汗水渗透,直住下滴水。 巴斯特看着他一路远去。片刻后,他的目光掠过那片绿茵,投向丛林深处。 此刻,他似乎已一路看到了南美洲。 第24章 艾伦·莱克和泰利州长度过了漫长而又艰苦的两个月。为了争取二十六个州的近二千五百万张选票,艾伦·莱克和泰利在这二十六个州针锋相对,各不相让,陷入了典型的总统竞选的狂热之中,他们各自制定了苛刻的时间表,每天努力工作十八个小时,还有就是疲惫不堪的竞选旅行。 然而,泰利和艾伦·莱克两人都想方设法避免面对面的辩论。 泰利不想在初选中就进行辩论,因为他在目前的预选中领先,赞助商、现钞及赞成票无一不使泰利信心十足,根本就没有把艾伦·莱克放在眼里,为何要与之进行面对面的辩论从而承认对方的竞选身份呢?而莱克同样也不愿意同泰利进行正面交锋。原因很简单,莱克只不过是一个政坛新人,从未经历过需要下大赌注的竞选,与泰利当面进行辩论无疑太冒险了。躲在后台写写广告词,让友善的记者照照相,需要的时候与朋友一起拍拍广告片,这些毕竟要轻松容易得多。 泰迪也不赞成面对面的辩论。 但是,竞选是风云莫测的。领先者往往会淡出,弱者会变成强者。原先不起眼的小问题则能演变成举足轻重的大问题,而不甘寂寞的新闻界往往能借此来制造危机。 泰利连续在一些预选中遭到失败,觉得自己的势头有所削弱。 为此,泰利认为他需要进行一次辩论来挽回这一切。 “艾伦·莱克正在试图收买这场竞选,”他一遍又一遍地说道,“我要像个男子汉一样同他进行面对面的交锋。”泰利的言论令人兴奋,新闻界对此穷追不舍。 泰利宣称:“他不敢同我进行辩论。”而好事的记者们巴不得有这样一场辩论。 艾伦·莱克反击道:“州长先生从密歇根州起就一直躲避着这样的辩论。” 所以,三个星期以来,他们继续着互相躲避的游戏,直到各自的助手悄悄地计划和安排好辩论的细节。 莱克不愿意辩论,但他也需要这样的机会来向选民表明自己的才能,尽管他已接连好几个星期赢得胜利,正在压倒大势己去的对手。媒体的民意测验和国防工业政治行动委员会的民意测验也表明很多的选民对他感兴趣,但主要是因为他是新人,又英俊,似乎可以当选。 外界所不知道的是,民意测验也表明了莱克的一些弱点。首先是选民对莱克的单一竞选政策心存疑惑。防务费用对选民的刺激将是有限的。民意测验显示,人们非常关注莱克在其他问题上的立场。 其次,莱克仍然落后副总统五个百分点,而后者被莱克假设为十一月份的竞选对手。虽然选民对副总统已经感到厌倦,但至少对他有所了解。而莱克对许多人来说还是一个谜。还有,从竞选初期直至十一月份,他们两人将要进行好几次辩论,届时,谁将掌握主动权,经验是必不可少的。 泰利一个劲儿地质疑:“艾伦·莱克是谁?”这并没能帮他多少忙。他拿出部分剩余资金,下令印制了大量的宣传标语,宣传标语上印着时下的热门问题——艾伦·莱克是谁? (这个问题也正是泰迪无时无刻不在想着的,但显然是出于不同的原因。) 辩论在宾夕法尼亚州的一所路德教学院举行,这里有舒适的观众席,良好的灯光音响设备及守纪律的听众。辩论双方的工作人员甚至对最微小的细节的安排也要经过一番讨价还价。由于双方都需要这样一次辩论,所以最终还是达成了协议。精确的程序安排几乎要用拳头来解决,但是一旦各方都有所得,问题也就解决了。媒体得到了讲台上的三个席位,可以在一段时间里直接向辩论者提问。观众得到二十分钟的提问时间,范围不限。作为律师的泰利想要五分钟作开场白和十分钟作结束发言。莱克想要三十分钟时间与泰利进行一对一的辩论,辩论内容是无限制的,亦没有谁来充当仲裁,就他们两人斗智斗勇,一决胜负。这样的安排使泰利方面有所顾忌,几乎推翻了协议。 辩论主持人是当地电台的公众人物,他说道:“各位晚上好,欢迎光临温德尔·泰利州长和议员艾伦·莱克之间的首次同时也是惟一的一次竞选辩论。”据估计,有一千八百万人观看了此次竞选辩论。 泰利身穿一套由他夫人为其挑选的藏青色服装,标准的蓝衬衫和红蓝相间的领带。莱克则是一身潇洒的淡褐色服装,大翻领白衬衫,领带的颜色是由红色、褐紫红色及其他五六种颜色所组成。竞选班子全体人员的服装配色都是专门由时装顾问统一设计的,用来做衬托。莱克的头发染过色,牙齿也洗白了,还花了四个小时做日光浴。这使莱克看上去瘦削而精神。他渴望着那一刻的到来。 泰利州长本来是一个英俊潇洒的男子汉。虽然他只比莱克大四岁,但竞选使他付出了太多的代价,他的眼睛红肿而又疲惫,体重增加了好几磅,脸也有些虚胖。当他作开场白时,汗珠从他的额头沁出,在灯光下闪闪发光。 舆论普遍认为泰利已经输得很渗,因此他还会输下去。早在一月,《时代》周刊就做出预测,泰利获得提名是十拿九稳的事。泰利已为此奋斗了三年,他的竞选主要是靠基层的支持和不停的奔波。衣阿华州和新罕布什尔州每个选区的负责人和民意测验工作者都和他一起喝过咖啡,他的组织是无懈可击的。 后来,莱克带着他精心制作的广告和国防费用问题这个把戏出现了。 泰利太需要作一次令人惊叹的表演,并看看莱克当众出丑。 但泰利什么也没得到,投币选择的结果,他得先发言。他举止僵硬,讲开场白时结结巴巴,他绝望地试图显得轻松一些,但忘了该说些什么,诚然,他曾经是个律师,但他的专长是有价证券。由于他已经忘了开场白应该说些什么,于是他转而谈论起那些陈词滥调——莱克先生来这儿是要试图收买选举,因为他没有什么好说的。泰利的恶言恶语脱口而出。而莱克泰然自若,颇有风度地微笑着。 泰利的虚弱使莱克受到鼓舞,自信顿添,他确信自己站在讲台上后将立于不败之地并清楚地知道自己发言该从何处入手。他一开始就表明,他不是为了扔泥巴才到这儿来的,对泰利州长是心怀敬意的。但方才泰利州长长达五分十一秒的发言并没有使人感到有任何可取之处。然后,莱克将他的对手晾在一边,简单扼要地概括了三个需要讨论的间题。减轻税负,改革福利及贸易赤字,只字不提防务问题。 记者提出的第一个有关预算赤字的问题便直冲莱克而来,钱应该用来做些什么?这是由一个比较友好的记者提出的比较温和的问题,莱克对此胸有成竹。节约社会保险金,莱克答道,然后莱克用财政术语形象生动地描述了应该怎样花钱,给人留下了深刻印象。他凭着记忆列举各种数据、百分比及项目规划。 泰利州长的回答只是削减税收,将钱还给纳税人。 提出的问题没能难住两位已做好精心准备的候选人。令人吃惊的是,一心想控制五角大楼的莱克居然对其他问题也非常熟悉,应付自如。 辩论并无精彩之处。观众所提出的问题基本上都是老一套。 当主持人宣布两位候选人可以进行相互提问时,辩论的重头戏开始了。 泰利不出所料地首先问莱克是否正在试图收买竞选。 “当你比任何人都有钱时,便不会对钱有兴趣。”莱克反击道,观众们开始来了精神。 “我没有五千万美元。”泰利说道。 “我也没有五千万美元。”莱克说道,“但要多一点,六千万美元吧,这个数字的增长之快我们都无法进行计算,这钱来自劳动人民和中等收入阶层。我们的捐款者中有百分之八十一的人年收入低于四万美元。请问泰利州长,这些人又做错了什么?” “候选人该花多少钱应当有所限制。” “同意,我曾八次在国会提出要有所限制,但另一方面,你在花光你的钱之前从来就没有提出过什么限制的问题。” 镜头上的泰利州长一副呆样,在顶灯的照射下显得目光呆滞,观众席上一些莱克的支持者忍不住笑出声来。 州长胡乱地翻弄他那大大的记事卡,额头上又冒出了汗珠。 泰利实际上不是现任州长,但他仍然喜欢这个头衔。事实上,九年前他只做了一个任期的州长,便被印第安纳州的选民赶下了台。莱克将这颗炮弹保留了好几分钟。 然后,泰利问莱克为何十四年来在国会对五十四种新增税种投了赞成票。 “我不能清楚地回忆这五十四种税种,”莱克说道,“但我知道有许多是针对烟草、烈酒和赌博而设立的税种。我还曾投票反对增加个人所得税、公司所得税、联邦代扣税及社会保险税。我并不为过去所做的这一切感到惭愧。说到税收,请问州长怎样解释你在印第安纳州的四年里使那里的个人税率平均增加了百分之六这样的事实?” 没能得到及时的回答,所以莱克乘胜追击:“你希望削减联邦费用,然而,你在印第安纳州的四年里,州府开支增加了百分之十八;你希望减少公司所得税,在那四年里,公司所得税上升了百分之三;你要求取消福利,但你做州长时,印第安纳州的福利救济人员名册上增加了四万人。对此,你又怎样解释?” 有关印第安纳州的提问可谓针针见血,使泰利处于困境之中。 “先生,我不能同意你所列举的数据,”泰利应付道,“我们在那里创造了就业机会。” “果真如此吗?”莱克讥讽道。他在讲台上亮出一张纸,就好像是对泰利州长的联邦起诉书,“也许你做了这件事,但是在你做州长的四年里,大约有六万失业工人申请失业救济金。”莱克不看那张纸就把这些都说了出来。 看来泰利那四年州长当得很糟糕,是印第安纳州的经济把他搞垮了。这些泰利以前就解释过了,当然他愿意再解释一遍。但是,天哪!他只有短短几分钟的电视转播时间了。他意识到不能把时间浪费在对往事的争辩上:“这并不是关于印第安纳州的竞选,”泰利说道并设法挤出一点微笑,“这关系到所有五十个州,这关系到全国的劳动人民将要缴纳更多的税来资助你那镀金的防御规划,莱克先生,你要成倍地增加五角大楼的预算,该不是在开玩笑吧。” 莱克坚定地看着他的对手:“我在这个问题上是非常坚定的,如果你想拥有强大的军事力量,你也会采取同样的立场。”随后他飞快地说出一串串统计数据,这些数据逻辑分明,翔实可靠,令人信服地证明了我们的军事力量有待改进。莱克的结论是,美国军事力量的境况令人担优。 泰利对此有着截然相反的见解,他向镜头挥舞着一本厚厚的术语汇编手稿,这是由一帮前海军上将组成的智囊团提供的。他认为这样的军备增长是毫无必要的。这世界是太平的,只有一些地区性战争和内战,况且这些战争同美国的国家利益毫无关系。 美国是目前世界上惟一的超级大国。冷战已成为历史,别的国家要同美国抗衡至少还得花儿十年的时间,为何还要为了新的军事装备而让纳税人负担数百亿美元呢? 两人就怎样支付这笔费用又争论了一会儿,泰利得分甚少。然而,这些话题恰恰是莱克的专长。随着辩论的继续,明显可以看出莱克比泰利知道得多得多。 莱克将最厉害的一招留到最后。他在十分钟的概述中,把话题转向印第安纳州,继续列举泰利在仅有的任期内因过失而造成的桩桩劣迹,其主题简单而又有效——如果说泰利不能治理印第安纳州,那么他又怎能治理整个国家呢? “我不是在指责印第安纳州人民,”莱克指出,“事实上,他们有智慧在他仅有的任期到期后便把他赶回家去。他们知道泰利干得太糟了。这就是为什么当泰利谋求四年连任时,只得到了百分之三十八的选民的支持。百分之三十八!我们应当相信印第安纳州人民,他们清楚地知道泰利是个什么样的家伙,他们见识过他做州长的本事。选举他当州长是个错误,所以他们抛弃了他。如果现在其他地方的人们再犯同样的错误,那将是一场悲剧。” 现场的民意测验表明莱克获得了完全的胜利,国防工业政治行动委员会在辩论后立即向上千位选民打电话进行调查,大约有百分之七十的人认为莱克更棒。 从匹兹堡飞往威奇托的飞机晚点了,“莱克”号飞机上,几瓶香槟酒被打开,开始了一个小聚会。这时,辩论的民意测验结果源源而来,情况越来越好,机舱内洋溢着胜利的气氛。 莱克的波音飞机上是不禁酒的,但他并不鼓励喝酒。如果他的随从中有人想喝上一口,总是悄悄地迅速喝完。但是有些场合需要庆贺一下。莱克自己喝了两杯香槟。这里都是与他关系最密切的人。莱克向他们表示感谢和祝贺,又一瓶香槟打开时,大家饶有兴趣地看起了辩论的精彩镜头。每当画面定格在泰利州长束手无策的窘态时,便引来一阵大笑。 聚会很短,大家实在太疲劳了。几星期来,他们每天只能睡五个小时,在辩沦的前晚,大多数人睡得更少。莱克自己也精疲力竭,他喝光了第三杯,多年来他还是第一次喝得这么多。他躺到舒适宽大的皮躺椅上,盖上了一条厚被子。其他人则横七竖八地躺在黑暗的机舱中。 莱克睡不着,他在飞机上一般都是这样,有太多的事要关心和思考,而辩论获胜的滋味是那么美妙难忘。他在被子下晃动着脚,嘴里重复着当晚最精彩的台词。他总是才华横滋,这一点他是从不向旁人标榜的。 候选人提名非他莫属,他将在决定总统候选人提名的政党代表大会上展露才干。然后,在四个月内,他与副总统将在最盛大的美国传统选举中决一雌雄。 他打开头顶的阅读灯,通道的那一端,另外一个失眠者在靠近驾驶舱惟一有灯的地方阅读。人们在毛毯下打鼾,那种只有忙忙碌碌奔波不停的年轻人酣睡时才有的鼾声。 莱克打开他的公文包,抽出一个放有他私人通信明信片的皮制文件夹,这是一大沓四乘六的米黄色明信片,在顶端用淡黑体字印着他的名字“艾伦·莱克”。莱克用一支很粗的雪山牌古董笔草草写了一封短信给他的大学室友,他现在是得克萨斯州一所小型学院的拉丁文教授。他给辩论主持人写了一封致谢信,还有一封是写给他在俄勒冈州的协调人的。莱克喜爱克兰西的小说,他刚读完了他的最新小说,是迄今为止最厚的,他向作者写了一封祝贺信。 有时候他的信写得很长,为此他备有同样尺寸和颜色但没有他名字的空白明信片。莱克环顾四周,确信人们都人睡后便迅速写道: 亲爱的里基: 我想我们最好结束通信联系。祝你在戒毒所一切顺利。 你的诚挚的艾尔 他在一个没有私人标记的信封上写上地址,北阿拉丁这个地址是凭着记忆写的。然后他又用印有名字的明信片给那些重要的捐助者写致谢信,写到二十封时再也抵挡不住疲劳而罢手。那些明信片仍然放在手边,阅读灯还亮着,他精疲力竭,几分钟内就进入了梦乡。 他睡了还不到一个小时,一阵慌乱的声音惊醒了他。灯全亮了,人们在跑来跑去,机舱里烟雾弥漫,从驾驶舱传来了蜂鸣器的响声。莱克镇定下来后马上意识到飞机正朝下栽去,而氧气面罩的弹落导致更大的恐慌迅速蔓延。几年来,客机服务员在起飞之前对乘客所做的使用氧气面罩的例行示范,莱克总是心不在焉,这次总算要使用这该死的面罩了,他迅速抓住面罩使劲呼吸。 机长通知大家飞机正在圣路易斯紧急着陆,灯光在闪烁,有人忍不住发出尖叫声。莱克想去机舱宽慰大家,但是氧气面罩不能随身携带,他身后的机舱里有二十四位记者及同样数目的特工人员。 也许那儿的氧气面罩没有弹落,莱克这样想着,顿时感到十分内疚。 烟雾越来越浓,灯光变暗了,自飞机发生意外后,莱克迅速在短短的几秒钟内整理了一下思路,敏捷地收起明信片和信封,他看到写给里基的那张明信片,迅速把它放进寄往北阿拉丁的信封。 他封好信封,把文件夹塞回他的公文包。灯光再次闪烁,然后灭了。 烟雾刺激着他们的眼睛,烘烤着他们的脸,飞机正在迅速下降,驾驶舱传出一片警铃和警报器的尖叫声。 这不可能!莱克对自己说,双手死死抓住躺椅扶手。眼看着就要当上美国总统了。他脑海中闪过了洛基·马西亚诺、巴迪,霍利、奥蒂斯·雷丁、瑟曼,蒙桑、得克萨斯州的陶厄参议员、休斯顿的朋友米基·莱兰。还有小肯尼迪和罗恩·布朗。 突然,空气变凉爽了,烟雾迅速消散了。他们下降了一万英尺,机长设法改善了机舱的通风状况,飞机在作水平飞行,通过窗口他们看到了地面的灯光。 “请继续使用氧气面罩,”机长在黑暗中说,“几分钟之后我们将要着陆,着陆将是十分正常的。” 正常?他肯定在骗人?莱克想。他需要去最近的洗手间。 大家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就在飞机落地前,莱克看到上百辆应急车闪烁着灯光在等待。他们感觉稍微颠了一下,飞机作了一个标准的着陆,当飞机在跑道尽头停稳时应急门被拉开了。 人们有秩序地逃离了飞机。几分钟之内他们就被抢救人员送上救护车。在着陆时,波音飞机行李舱中的火情仍在蔓延。当莱克慢跑着离开飞机时,消防员冲了上去,机翼下浓烟滚滚。 过了好一会儿,莱克对自己说,我们差点就这样完蛋了。 “先生,真是好险啊。”一个医务人员匆匆走过时对莱克说。莱克紧紧抱住他的公文包,里面可装着那些短简哪。这时他才觉得有点心力交瘁。 莱克死里逃生的新闻,自然要招来媒体的反复报道,也许这样对提高莱克的知名度作用不大,但对他肯定没坏处。他成了早间新闻的主角,一会儿谈论与泰利州长辩论时所取得的决定性胜利,一会儿又详细讲述他最近那次飞行所遇到的危险。 “我想我该乘会儿巴士。”莱克笑着说。他尽力使自己富有幽默感,做出一副轻松无事的样子。他的随员则讲述着当烟雾越来越浓越来越热时是如何在黑暗中猛吸氧气的,而随机记者理所当然地提供了大量的事故现场情节。 泰迪在他的地堡里对这一切了解得清清楚楚,他的三个部下当时就在那架飞机上,其中受伤的一位在圣路易斯的医院里和他通了电话。 这是一件令人困惑的事。一方面,他仍然认为莱克当选总统意义重大。国家的安全有赖于此。 另一方面,真的发生坠机事件也不会导致一场灾难。莱克的双重生活将不复存在,那样也就解决了他的心头之患。泰利州长已经了解了金钱的无限威力。泰迪将及时与他成交,让他赢得十一月份的胜利。 但莱克没有死。他现在的表现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出色,他那张棕褐色的脸频频出现在报刊和电视上。他在竞选中所取得的成就远远超出了泰迪的想像。 然面,为何还忧心忡忡地呆在这地堡里?为何不马上进行一番庆贺? 这是因为他还得解开三兄弟之谜,他不能就这样去杀人。 第25章 证件处特工使用的便携式电脑同他们用来给里基写最近一封信的电脑是同一台。德维尔本人草拟了这封信并得到了梅纳德的批准。 信是这样的: 亲爱的里基: 很高兴获悉你即将获释,去巴尔的摩的过渡教习所。请稍等几天,我这儿有一个专职的办事员职位等着你,钱不是很多,但这是一个很好的开端。 我建议我们应该慢慢发展关系。也许应该先来顿美味的午餐,然后再决定发展方向。做事匆忙不是我的风格。 希望你现在一切都很顺利。我会在下个星期写信给你,告诉你有关工作的详细情况。好了,今天就写到这里。 最良好的祝愿,艾尔 只有“艾尔”两字是用手写的,使用的是华盛顿特区的邮戳,然后用飞机将信送往尼普顿海滩,交到克罗克纳手上。 说也凑巧,特雷弗刚好去了劳德戴尔堡照料他的法律事务,所以这封信在北阿拉丁的信箱里躺了两天。当他精疲力竭地回来后,又在他的办公室同简激烈争吵了很长一段时间,然后怒气冲冲地回到了汽车上,径直驶往邮局。他高兴地发现他的邮箱放满了信件,他扔掉了其中的邮寄广告宣传品,然后驱车半英里去大西洋滩的邮局检查劳雷尔岭信箱。这是拍西捏造的戒毒疗养所。 令克罗克纳惊愕的是,特雷弗收完所有邮件后去了特朗博尔。 半路上,他给他的赌注经纪人打了个电话。三天来他在冰球赛中赌输了二千五百块美元,斯派塞对这项运动几乎一无所知,所以拒绝下赌注。特雷弗挑选了自己最喜欢的球队下注,结果可想而知。 斯派塞在特朗博尔的院落里,没有理会传呼。所以,比奇和特雷弗在律师会客室见了面,交换了信件。收进十四封,寄出八封。 “上达比的布兰特怎么样?”比奇问道,翻看着手里的信。 “什么怎么样?” “他是什么人?我们正准备敲他一笔。” “我正在查呢,我这几天去了外地。” “把这事办妥,这家伙可是迄今为止最大的一条鱼。” “我明天就去办。” 比奇不赌球赛,他也不想玩纸牌。二十分钟后,特雷弗离开了。 早就过了他们应该吃晚餐的时间,图书室也早该关闭了。三兄弟仍呆在他们的小房间里,三人谁都不说什么话,尽量避免目光对视,只是凝视着墙面,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桌子上放着三封信,一封是艾尔用便携式电脑打印的,是两天前华盛顿特区的邮戳,另一封是艾尔写给里基的断交信,是用手写的,是三天前圣路易斯的邮戳。这两封相互矛盾的信明显不是同一人写的,肯定有人在篡改邮件。 第三封信更是令他们大吃一惊。他们静静地反复读着这封信,先是一个个轮流读,然后又一起读,显得那样和谐一致。他们拿住信的一角,将信举到灯光下仔细观察,甚至还闻一闻,信上有一些淡淡的烟味,同艾尔写给里基的那封信的信封和信纸上的烟味是一样的。 信是用墨水笔写的,时间为四月十八日的凌晨一点二十分,写给一个名叫卡罗尔的女士。 亲爱的卡罗尔: 多么美妙的夜晚,辩论的结果实在是太棒了,特写此信向你以及宾夕法尼亚州的志愿者表示感谢。让我们全力以赴赢得竞选。 我们在宾夕法尼亚州是赢家,让我们保持优势。下周见。 信的签名是艾伦·莱克,定制的明信片的顶端印有莱克的名字,笔迹与艾尔写给里基的那封短信里的笔迹是相同的。 信封上的收信人是北阿拉丁的里基,当比奇打开信封时,没有注意到第一张明信片后还粘着第二张,当它落至桌上后,比奇拿起来,发现上面用黑色镌版印着“艾伦·莱克”这个名字。 这时大约是下午四时左右,距特雷弗离开的时间并不长。他们差不多花了五个小时来研究这封信,他们现在基本肯定:(一)那封用手提电脑打印的信是伪造的,信上的签名“艾尔”是由精于模仿的人冒充的;(二)伪造的“艾尔”签名与原件的签名几乎一模一样,这说明伪造者或多或少获得了艾尔和里基之间的通信;(三)寄给卡罗尔和里基的是莱克的亲笔信;(四)写给卡罗尔的信显然是误寄给他们的。 至关重要的是,艾尔·柯诺尔斯实际上就是艾伦·莱克。 他们的小诡计竟然套住了国内最知名的政客。 其他较次要的证据也表明了这一点。他公开的通信地址是在国会所在地的华盛顿特区,那是莱克的常住地。作为一个形象良好的当选官员,他会频繁地受到选民们各种问题的打扰,所以他肯定会使用假名。他使用电脑和打印机是为了不泄露笔迹。艾尔没给他们寄照片,这也说明他有很多不可告人的秘密。 为了查找正确的日期,他们在图书馆里查阅了最近的报纸。 那封手写的信是在辩论的第二天从圣路易斯发出的。当时莱克因他的飞机着火正呆在圣路易斯。 莱克断绝通信的时机似乎是无可挑剔的。他是在进入竞选前开始和里基通信的。三个月来,他已经征服了这个国家,其名声可谓如日中天。现在他不能失去已经到手的果实。 他们不惜时间分析艾伦·莱克的情况,找出对付他的办法。看上去无懈可击的时候,他们就努力找出其中的破绽,把真相弄个水落石出。费恩·雅伯提出了令人最感兴趣的想法。 他说莱克的随从中会不会有人可以接近莱克的文具?这是一个很有启发的设想,他们对此各抒己见,讨论了一个小时。莫非艾尔·柯诺尔斯这样做是为了把自己隐藏起来?他会不会住在华盛顿特区并为莱克工作?能否假设莱克因为太忙而让他十分信任的这名助手替自己写私人信件?雅伯记得自己当首席法官时还不曾有任何助手能如此受重用。比奇从来不让其他人替自己写私人信件。斯派塞也决不会这样傻,他会用电话来解决问题。 但雅伯和比奇无法想像竞选总统所需承受的精神压力和体力消耗。他们心酸地回忆起自己从前终日奔波忙碌的日子。但与莱克相比,真是小巫见大巫。 假设这是莱克的某个助手所为。到目前为止他隐藏得很好,因为他几乎什么也没有告诉他们。没有照片,仅有一些极模糊的有关职业和家庭的情况,他喜欢老电影和中餐,这就是他们了解到的所有情况。在他们的笔友名单上,柯诺尔斯很快就要被剔除了,因为他太胆小。那么,他为什么会现在提出终止关系呢? 没有现成的答案。 争论还会长久地持续下去。比奇和雅伯断定,莱克极有可能成为新一任美国总统,任何人处于这样的地位,都不可能让别人来替代自已写私人信件并签署姓名。莱克有上百名工作人员打印信件和备忘录,莱克可能都会迅速签上自己的名字。 斯派塞提出了一个更为重要的问题,是什么使莱克要冒风险亲手写这样的短信?他先前的信件都是打印在素白的纸上并用白色信封邮寄的。他们能够从写信人用什么信纸信封看出他是不是个胆小鬼,而且莱克与其他笔友一样优柔寡断。竞选班子很有钱,一定会有足够的文字处理设备、打印机以及便携式电脑,而且肯定都是最新式的。 为了找到这个答案,他们又回过头来研究他们所掌握的那一点线索。给卡罗尔的信写于凌晨一点二十分。据报刊报道,莱克的飞机是在二点十五分左右紧急着陆的,此时距写信不到一小时。 “他是在飞机上写这封信的。”雅伯说,“报纸上说这班飞机满载着近六十名乘客并晚点了。这帮人想必已经累坏了,莱克也懒得使用计算机了。” “那为什么不以后再写呢?”斯派塞问道,他是个善于提问的家伙,但是这个问题没有人能回答,尤其是他自己。 “他犯了一个错误,他认为他是高明的。他也许是,但不知怎么他把信搞混了。” “看看这张大照片。”比奇说,“候选人提名已经装入他的口袋,在全国的观众面前,他痛快淋漓地击败了他惟一的对手,他已完全相信自己会在十一月份的大选中稳操胜券。但他有这个见不得人的秘密。几星期来,他一直在考虑怎样来应付里基,这小子即将被释放,他希望与他会一面。莱克感到了两方面的压力,这压力一方面来自里基,另一方面来自他极有可能当选为总统这样的想法。所以,他决定稳住里基。他用笔写了一封短信给里基,这封信根本就不可能把事情搞砸。接着,飞机着火了。他犯了个小错误,但这个小错误却变成了一个大灾难。” “然而到目前为止他并不知道这一切。”雅伯补充道。 比奇的推论是有道理的,得到了其他人的认同。这时,小屋里一阵寂静,他们的重大发现使他们陷人了深深的思考。几个小时过去了,他们慢慢有了头绪。 接下来他们要弄清的大问题是他们的邮件被人做了手脚。究竟是谁?为什么要这样干?他们又是怎样截获这些信件的?要解开这些谜似乎希望渺茫。 他们又一次讨论了这样的设想,这事是莱克身边的人干的,也许是某个有机会接近这些信件的助手干的。他偶然得到了这些信件,或许是为了保护莱克不受里基的伤害才写了这封信,希望某一天通过某种方式中断这种关系。 但要找出证据是很难的,因为未知数实在太多了。纵然他们抓耳挠腮猛咬指甲也无计可施。最后,他们承认今天只好到此为止了,该去睡觉了。他们面临的情况令人困惑,无法确定下一步该怎么办。 他们只睡了一会儿。上午六点刚过,他们又聚集在一起,一个个眼睛红肿,胡子拉碴,用泡沫塑料杯喝着热气腾腾的清咖啡。他们锁上门,拿出信件放在昨晚的位置又考虑开了。 “我认为我们应对切维切斯的邮箱进行调查。”斯派塞说,“既简单,又安全,通常都很快。特雷弗在任何地方几乎都能这么干。如果知道是谁租用了这个邮箱,那么许多问题便可迎刃而解。” “像莱克那样的人竟然会用租信箱的办法来隐藏自己的信件,实在是令人难以置信。”比奇说。 “莱克已经不是从前的莱克了,”雅伯说,“当他租用信箱开始与里基通信时,只不过是四百三十五位众议员中的一员。你从来没有听说过他。现在,事情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 “所以,这就是莱克想要中止这种关系的确切原因。”斯派塞说,“莱克现在的情形与过去相比已发生了根本的变化,他不想失去到手的果实。” 所以,首先要做的是派特雷弗去调查切维切斯的邮局信箱。 但接着该怎样做却无法确定。假定莱克与艾尔是同一个人,他们担心莱克会发现这些信已经把事情搞得一团糟了。莱克拥有几千万美元(他们当然不会忽略这个事实),他只需花些钱就会很容易找到里基。事关重大,一旦莱克发现了自己的错误,他会想尽办法堵住里基的嘴。 于是,他们盘算着要不要写封短信给艾尔,信中里基将乞求艾尔不要就这样结束关系。里基只在乎与他的友谊,其他的都无所谓,等等。写这封信的目的是要使艾尔产生这样的印象:一切都很正常,无须担忧。他们指望莱克看到信后会挠着头暗想那张写给卡罗尔的该死的明信片究竟寄往哪儿了。 商量的结果是写这样的信是不明智的,因为另外一些人也能看到这封信。在他们搞清楚艾尔的真面目之前,不能冒任何风险与艾尔接触。 他们喝完了咖啡就去了自助餐馆。那儿只有他们几个人在用餐,他们只吃了一些麦片粥、水果和酸奶之类的健康食品,因为他们很快就能出狱了。他们一起悠闲地走了四圈,没有抽烟。回到小屋后,他们在沉思中度过了整个早晨。 可怜的莱克正行色匆匆地带着他那五十人的竞选班子从一个州赶到另一个州,他竟然三次迟到。身边的一大群助手不停地在他耳边报告这报告那。他根本没有时间去想想自己的事情。 三兄弟整天坐在小屋里精心策划他们的阴谋。这不是一场棋逢对手的比赛。 第26章 特朗博尔监狱设有加密型和普通型两种电话线路。理论上讲,所有通过普通线路打的电话都要录音,由一些人进行审查。这些人别的什么也不干,专门呆在小房间里花许多时间来审听那些毫无价值的、喋喋不休的谈话。然而,实际上大约只有一半的电话确实被随机抽样录了音,被监狱工作人员审听过的大约只占其中的百分之五。即使是联邦政府也不可能雇到足够的人手来监听所有的电话。 人们知道狱中的毒品贩子利用普通电话线路来指挥他们的手下。黑手党头目也以同样方式下令于掉自己的对手。他们被抓住的可能性非常小。 加密电话的数量比普通电话少一些,法律规定这类电话不能被监听。加密电话只能打给律师,而且打电话时总有一个看守守在旁边。 当终于轮到斯派塞打加密电话时,看守早已走开了。 “律师事务所。”听筒里传来自由世界的粗鲁的问候声。 “喂,我是乔·罗伊·斯派塞,从特朗博尔监狱打来,我要和特雷弗说话。” “他在睡觉。” 当时是下午一点半。斯派塞怒气冲冲地说:“去把那个混蛋叫起来。” “等一下。” “你能快点吗?我用的是监狱的电话。”乔·罗伊四下里看了看,心想他们是和什么样的律师混在一起呀,而他己不是头一次这么想了。 “你打电话来干什么?”特雷弗张口便问。 “没什么。就是叫你这个笨蛋起来开始工作。我们需要很快地完成一些事情。” 现在,特雷弗的事务所对面的出租屋里一片忙碌。这是从特朗博尔监狱打来的第一个电话。 “什么事情?” “我们要查一个信箱。要快。我们要你去办这件事。完成之前不得离开。” “为什么要我去?” “该死的!只管去做好了。这次可能是最大的一条鱼。” “信箱在哪儿?” “马里兰州,切维切斯市。把它写下来。地址是切维切斯市西大街39380美国信箱455信箱,艾尔·柯诺尔斯收。你要格外小心,因为这个人可能有一些朋友,而且很可能已经有别的人在监视这个信箱了。带上一些现金,雇几个好点的侦探。” “我这儿现在很忙。” “好啦,很抱歉把你吵醒了。现在就开始干吧,特雷弗。今天就走。弄清楚谁租了这个信箱后再回来。” “好吧,好吧。” 斯派塞挂了电话,特雷弗把脚放回桌子上去,看起来好像要继续睡午觉。其实,他不过是在盘算着一些事情。过了一会儿,他高声地叫简查查去华盛顿的班机。 克罗克纳在做特工队长的十四年中,还从未见过如此众多的人监视一个无所事事的人。他给兰利的德维尔打了一个简短的电话,出租屋里的人立即行动起来。该是韦斯和恰普出场的时候了。 韦斯走过街道,通过那扇嘎吱乱响、油漆剥落的门走进特雷弗·卡森律师先生的事务所。韦斯身穿咔叽裤和套头针织衫,光脚穿着懒汉鞋。简照例对他咕地一笑,搞不清他究竟是当地人还是外地游客。她问:“要我帮忙吗?” “我要见卡森先生。”韦斯带着绝望的神情回答说。 “有预约吗?”她问道,仿佛她的老板非常忙,连她都搞不清楚他的安排。 “哦,没有,是紧急情况。” “他很忙。”她说,韦斯几乎可以听到出租屋那边传来的笑声。 “麻烦你,我必须和他谈谈。” 她骨碌碌地转了转眼珠,仍不松口:“是什么事?” “我刚刚埋葬了我的妻子。”他说,几乎要哭出来了,简终于有点感动了:“我很抱歉。”她说。可怜的人。 “她死于一起交通事故,就在杰克逊维尔北部的i-95公路上。” 简现在已经站了起来,心想要是自己准备了新鲜的咖啡就好了:“真让人难过。”她说,“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呀?” “十二天前。一位朋友向我推荐了卡森先生。” 这位朋友可不怎么样,她想说:“你要喝点咖啡吗?”她边问边将指甲油的盖子盖上。十二天前,她想。就像其他所有称职的律师秘书一样,她看报时一直以敏锐的眼光关注着报道的事故。谁知道呢,或许有人会走进来求助。在这之前,从未有人走进特雷弗的事务所的门。 “不要,谢谢。”韦斯回答说,“她被德士古石油公司的一辆卡车撞了。司机喝醉了。” “噢,天哪!”她叫道,用一只手捂住了嘴。就连特雷弗也能处理这件案子——大笔的钱,高额的酬金,现在就在接待处这儿,而后面的那个笨蛋吃过午饭就在那儿呼呼大睡。 “他在写证词。”她说,“我去看看是否可以打扰他一下。请稍坐。”她想把前门锁起来,这样的话他就溜不掉了。 “我叫亚兹,亚兹·纽曼。”他说,想要帮她一把。 “哦,好的。”她一边说,一边向门厅的另一头跑去。她很有礼貌地敲了敲特雷弗的门,然后走了进去,“笨蛋,醒醒!”她咬牙切齿地说,声音大得韦斯在前厅也能听见。 “什么事?”特雷弗说,他站着,一副准备用拳头打架的样子。他根本就没有睡觉,一直在看一本过期的《人物》杂志。 “一个惊喜!你来了位客户。” “是谁?” “一个男人,他的妻子在十二天前被一辆卡车撞死了。他想马上和你谈谈。” “他就在这儿?” “对。难以置信,是吧?杰克逊维尔有三百个律师,而这个可怜的家伙却谁也没找。他说是一位朋友推荐了你。” “你对他说了些什么?” “我告诉他需要交些新朋友。” “好了,说真的,你都对他说了些什么?” “我说你在写证词。” “我已经有八年没有写过了。让他到这儿来。” “冷静点。我去给他弄点咖啡,你装成刚刚做完一些重要事情的样子。你为什么不把这儿收拾一下?” “你只要想办法不让他溜掉就行了。” “德士古石油公司的那个司机喝醉了酒。”她一边说,一边打开门,“别把这事儿弄糟了。” 特雷弗一动不动地呆在那儿,嘴张着,两眼黯淡无神,但他麻木的头脑突然活跃起来。如果那司机真的喝醉了酒,就要交付惩罚性损害赔偿,那他就可能会得到两百万美元的三分之一,也可能是四百万美元的三分之一,我的天,甚至可能是一千万美元的三分之一。他想至少得把桌子整理一下,却一动也不能动。 韦斯通过前窗凝视着窗外,望着出租屋,那儿的同伴们也在看着他。他背对着厅那边的响动,因为他正努力板住面孔,不笑出声来。身后传来了脚步声,随后他听到简说:“卡森先生等会儿就可以见你了。” “谢谢。”他轻声说,没有转过身来。 这个可怜的家伙还在伤心呢,她心想,然后便走进脏兮兮的厨房去煮咖啡。 证词很快就写完了,其他参加者也奇迹般地消失得无影无踪。 韦斯随简穿过门厅,走进卡森先生乱七八糟的办公室。简给他们作了介绍,然后端来了新煮的咖啡。在她终于离开后,韦斯提出了一个少有的请求。 “这附近能够买到很浓的牛奶咖啡吗?” “峨,当然,这个,当然。”特雷弗连珠炮似的回答,“爪哇海滩有卖的,只要过几条马路。” “你可以让她去帮我买一杯吗?”——绝对没问题。做任何事情都可以! “哦,当然。是要一大杯还是一小杯?” “一大杯。” 特雷弗一跃而起,冲出房间。几秒钟后简“砰”地关上前门,几乎是跑着往街那边去了。当她一出视线,恰普就离开出租屋,向特雷弗的事务所走去。前门锁上了,他用一把自己的钥匙把它打开。 他进去后,从里面挂上门锁的链条,这样一来,倒霉的简就会端着一杯滚烫的咖啡被挡在门廊里进不来了。 恰普小心翼翼地慢慢走过客厅,突然走进律师的办公室里。 “对不起,你是谁?”特雷弗问。 “没事儿,”韦斯回答说,“他和我是一起的。” 恰普关上门,并把它锁了起来。然后,他猛地从茄克衫里掏出一把9毫米口径的手枪,将枪口差不多对准了可怜的特雷弗。特雷弗目瞪口呆,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 “干什——”他费尽全力才痛苦地尖叫出来。 “闭嘴,好吗?”恰普一边说,一边把枪递给坐着的韦斯。特雷弗失魂落魄地看着枪从一个人手上交到另一个人手上,然后就消失了。我做过什么?这些杀手是谁?我的赌债已经全都还清了。他很乐意闭上嘴。不管他们想要什么。 恰普斜靠在墙上,离特雷弗很近,好像随时都可能扑上去一样:“我们有位客户,”他开口道,“一位有钱人,中了你和里基设的圈套。” “哦,天哪。”特雷弗咕咳了一声。这是他最害怕的噩梦。 “真是个绝妙的主意,”韦斯说,“敲诈那些有钱的、内心世界封闭的同性恋男人。他们连抱怨一下都不能。里基已经在坐牢了,还有什么会失去呢?” “几乎是完美无缺的,”恰普说,“直到你们钓到一条不该钓的鱼,但你们恰恰这么干了。” “骗局不是我设计的。”特雷弗说,他的声音仍然比平常高了两个八度,眼睛仍然在寻找那把枪。 “是的,但没有你这个骗局就无法进行,对吧?”韦斯反问道,“得有位不老实的律师在外面来回传递信件。而且,里基也需要有人管理骗到的那些钱,并做些调查工作。” “你们不是警察吧?”特雷弗问。 “不是,我们是私家侦探。”恰普回答说。 “因为如果你们是警察,我不能确定自己是否还会谈下去。” “我们不是警察,放心好了。” 特雷弗现在又能呼吸和思考了,不过他呼吸的速度比思考的速度可快多了,他所受过的律师培训起作用了:“我想我要把这个录下来,”他说,“以防万一。” “我说过了,我们不是警察。” “我不相信警察,特别是联邦调查局的人。他们会像你俩一样走进来,挥舞着枪,发誓说自己不是警察。我就是不喜欢警察。我想还是把它录下来吧。” 他们想说,别担心,伙计,所有的一切正被录下来呢。就在离他们坐的地方往后几英尺的天花板上,一架微型摄像机正以高密度数码色彩的效果进行着现场拍摄。而且,在特雷弗乱七八糟的办公桌周围也放置了许多窃听器,当他打饱嗝、或是把指关节扳得“嘎巴”响的时候,街对面都有人监听着。 那把枪又出现了。韦斯用两只手拿着它,仔细地检查。 “你什么也别录。”恰普说,“我早就说过了,我们是私人侦探。而且现在是我们说了算。”他沿着墙又向特雷弗走进了一步。特雷弗一边注视着恰普,一边瞧着韦斯检查他的枪。 “实际上,我们是来和平解决问题的。”恰普说。 “我们有一些钱要给你。”韦斯说着,把那该死的东西又放到一边去了。 “给我钱干什么?”特雷弗问。 “我们想让你到我们这边来,为我们干。” “要我干什么?” “帮助我们保护我们的客户。”恰普说,“我们是这么考虑的。一座联邦监狱里有人设计了一起敲诈骗局,你是他们的同谋,而你被我们发现了。我们可以向联邦调查局举报,逮捕你和你的客户,你将被判监禁两年半,很可能就被关在特朗博尔监狱,你会十分习惯那地方的。你的律师资格将被自动取消,那意味着你将失去这一切。”恰普漫不经心地挥了挥右手,仿佛要将屋里乱七八糟的东西、灰尘和几年未动过的成堆的旧卷宗随手挥去。 韦斯就在这时插话道:“我们现在已准备好去找联邦调查局的人,我们或许能阻止邮件再从特朗博尔监狱送出。我们的客户就可能避免遇到难堪的事情。但这样做仍有一些风险,这是我们的客户不愿面对的。如果里基在监狱里面或是外面还有另一个我们尚未发现的同伙,如果他为了报复而设法揭露我们的客户,那该怎么办呢?” 恰普已经在摇头了:“那太冒险了。我们宁愿与你合作,特雷弗,宁愿收买你,将这个骗局扼杀在这间事务所里。” “我是不能被收买的。”特雷弗说道,语气难以令人信服。 “那我们就聘请你一段时间,如何?”韦斯说,“是不是所有律师不管怎么样都是按小时聘用的?” “我想是的,但你们在叫我出卖一位客户。” “你的客户是个罪犯,每天都在联邦监狱里犯罪。而你和他一样有罪。就别在这儿道貌岸然了。” “特雷弗,当你成为罪犯时,你就没权力在这里充好人了。”恰普严肃地说,“别对我们说教。我们知道这不过是个钱多钱少的问题。” 特雷弗暂时忘记了那把枪,也忘记了稍稍有些歪斜地挂在背后墙上的律师执照。就像这些日子以来每当他遇到业务中又一件让他不愉快的事情时常做的那样,他闭上眼睛,幻想着他那条四十英尺长的纵帆船,停泊在某个僻静的海湾温暖而平静的水面上,离船一百英尺开外的海滩上有一些袒胸露臂的女子,而他自己几乎一丝不挂,在甲板上抿着饮料。他能嗅到咸咸的海水味,感觉到轻柔的海风,一边品尝着朗姆酒,一边听着姑娘们的谈笑。 他睁开眼睛,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到桌子对面的韦斯身上。他问:“你们的客户是谁?” “别着急,”恰普回答说,“让我们先做一笔交易。” “什么交易?” “我们给你一些钱,你做双重间谍。我们要知道一切事情。你和里基交谈时我们要窃听。我们还要过目所有的信件。你的任何行动都要先和我们商量。” “你们为什么不干脆把他们敲诈的钱付给他们呢?”特雷弗问,“这样做会简单得多。” “我们也考虑过那样做,”韦斯说,“但里基不会遵守比赛的规则。如果我们给他钱,他还会要更多的钱。然后更多。” “不,他不会的。” “真的吗?那衣阿华州贝克斯市的昆斯·加比又是怎么回事呢?” 我的天哪,特雷弗这么想着,差一点儿喊出声来。他们到底知道多少?他只能勉强地、非常心虚地问:“他是谁?” “得啦,特雷弗,”恰普说,“我们知道你们的钱藏在巴哈马的哪个地方。我们知道布默房地产公司的情况,也知道你那个小账户的情况,那上面现在大概存有七万美元。” “特雷弗,能调查到的情况我们都已调查到了。”韦斯恰到好处地插进话来。特雷弗就像看打网球一样,球来来回回,来来回回。 “但是我们最终碰到了拦路石。这就是我们需要你的原因。” 说真的,特雷弗从来就不喜欢斯派塞。他是个冷酷、残忍、令人讨厌的小矮个,竟有脸皮削减特雷弗的提成。比奇和雅伯人还行,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特雷弗现在好像没有多少选择:“你们给我多少钱?”他问。 “我们的客户准备付十万美元,现金。”恰普回答说。 “当然得是现金,”特雷弗说,“十万美元简直是开玩笑。那不过是里基索要的第一笔钱。我的自尊可不仅仅值十万美元。” “二十万。”韦斯说。 “我们这样说吧,”特雷弗说,他努力控制住自己狂跳的心,“对你们的客户来说,不把他的小秘密泄漏出去值多少钱?” “你愿意保守这个秘密吗?”韦斯问。 “是的。” “给我一点时间。”恰普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微型电话。他一边打开门向厅里走去,一边按了些号码,然后嘟哝了几句话,特雷弗几乎听不见他在说什么。韦斯凝视着墙壁,那支枪静静地躺在他椅子的旁边。尽管特雷弗想看到它,却看不到。 恰普回来了,死死地盯着特雷弗,好像他的眉毛和皱纹也可能会透露某个至关重要的信息。特雷弗犹豫了一下,猛地开口了。 “我认为值一百万美元,”他说,“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业务了。你们要我向你们泄漏客户的机密资料,对律师来说,这种行为是极其糟糕的,会让我的执照马上被吊销。” 对老特雷弗来说,被吊销律师执照还会抬举了他,但韦斯和恰普没有多说。跟他争论他的律师执照有多贵重毫无益处。 “我们的客户愿出一百万美元。”恰普说。 特雷弗笑起来。他实在忍俊不禁。他咯咯地笑,好像正好听到笑话里绝妙的关键之处。特雷弗的笑声使街对面出租屋里的人也笑了起来。 特雷弗设法控制住自己。他止住了咯咯的笑声,但还是抹不去脸上的笑意。一百万美元!全是现金!还都免税!藏在国外,存在另一家银行。当然,不受国内收入署和其他任何政府部门的控制。 他努力做出律师惯有的严肃表情,并为自己刚才的反应如此不专业而感到略微有些尴尬。他正要说些重要的事情,这时前面传来三下敲击玻璃发出的刺耳的声音。 “哦,”他说,“可能是咖啡买来了。” “她必须离开这儿。”恰普说。 “我让她回家去。”特雷弗说着第一次站了起来,脑袋有些晕乎乎的。 “不,是要她永远离开。解雇她。” “她知道多少?”韦斯问。 “她愚钝得就像块石头。”特雷弗兴高采烈地说。 “这是我们交易的条件之一,”恰普说,“她必须离开,现在就走。我们还有很多事要谈,我们不想她在这儿。” 敲门声更响了。简开了锁,却被门锁上的防盗链挡在了门外。“特雷弗!是我!”她通过两英寸宽的门缝往里喊。 特雷弗慢慢走过门厅,搔着头,冥思苦想着该说些什么。他来到门边,透过门上的玻璃和她面面相对,一脸的慌乱神色。 “快开门。”简气冲冲地说,“咖啡很烫。” “我要你回家去。”他说。 “为什么?” “为什么?” “是的,为什么?” “因为,这个,嗯——”他有一刻说不出话来,然后他想到了那笔钱。她的离去是交易的条件之一,“因为你被解雇了。”他说。 “什么?” “我说你被解雇了!”他喊道,声音大得在他后面的新伙伴也能听见。 “你不能解雇我!你欠我的钱太多了。” “我他妈的什么也不欠你的!” “那你欠我的一千块钱薪水呢?!” 出租屋那扇挂着单向遮阳窗帘的窗户后面凑着许多人的脸。他们争吵的声音在安静的街道上回响。 “你疯了!”特雷弗嚷道,“我一分钱也不欠你的!” “确切地讲,是一千零四十块!” “你发疯了。” “你这个狗娘养的!我跟着你干了整整八年,拿的钱少得不能再少。现在你终于接了大案子,却要解雇我。这就是你干的好事,特雷弗!?” “就算是吧!现在快滚!” “开门,你这个胆小鬼!” “快滚,简!” “不拿到我的东西,我就不走!” “明天再来。我正在会见纽曼先生。”说完这话,特雷弗往后退了一步。看见他真的不打算开门,简勃然大怒:“你这个狗娘养的!”她叫喊得更大声了,并把那一大杯牛奶咖啡猛地掷到门上。 那薄薄的、摇摇欲坠的玻璃晃动了几下,但没有碎掉,上面立即覆盖了一层含有大量奶油的棕色液体。 特雷弗在里面安然无恙,但吓得往后一缩。他惊恐万状地看着这个自己如此了解的女人失去理智。简怒气冲冲地离去,面红耳赤,不停地咒骂着。走了几步,一块石头引起了她的注意。以前在她的坚决要求下,特雷弗曾经批准过一次低预算的环境美化工程,这事儿早被遗忘了,却留下了那块石头。她抓起石头,又咬牙切齿地骂了几句,然后朝着大门把它使劲扔了过去。 韦斯和恰普一直表演得很精彩,但当石头哗啦一声砸破门上的玻璃飞进来时,他们再也按捺不住,都大笑起来。特雷弗嚷道:“你这个婊子真是疯了!”他们又笑了起来。然后两人都收回了目光,又竭尽全力地摆出一副正经样来。随后什么声音也没有了。接待处和它的周围突然又回归了平静。 特雷弗出现在办公室门口,毫发未损,看不出明显的伤口。 “很抱歉。”他轻声说,然后向他的椅子走去。 “你没事儿吧?”恰普问。 “当然。没问题。咖啡怎么样?”他问韦斯,“别提它了。” 吃午饭的时候他们经过详细的讨论最后确定了行动的细节。 特雷弗坚持要到彼得烤菜馆去撮一顿。他们在店堂最里面靠近弹球机的地方找了张桌子坐下来。韦斯和恰普担心在那里谈话是否保密,但他们很快意识到根本不会有人偷听,因为没有人会在彼得烤菜馆办正事。 特雷弗就着他要的法式油炸土豆喝掉了三瓶长颈瓶啤酒。他们俩点了汽水和汉堡包。 特雷弗要求在出卖他的客户之前把所有钱都给他。他们同意当天下午就送来十万元现金,并且随后就将剩余的钱汇出。特雷弗要求汇到另一家银行,但他们坚持要汇到拿骚的日内瓦信托投资银行。他们向他保证,他们只能对账户进行监视,而不能随便动用账上的钱。另外,下午晚些时候钱就可以汇到那家银行。而如果他们换别的银行,可能要一两天的时间钱才能汇到。双方都急于完成这笔交易。韦斯和恰普想立即对他们的客户进行全面的保护。特雷弗则想尽快得到那一大笔钱。三瓶啤酒下肚,他已经开始在盘算怎样花那些钱了。 恰普先走一步取钱去了。特雷弗要了一瓶长颈瓶啤酒带走,他上了韦斯的车,两人开始在城里兜来兜去。他们已经约好和恰普在某处会合,把现金拿到手。当他们在aia公路上沿着海滩向南开去的时候,特雷弗开始说话了。 “这真令人吃惊,是吧?”他说,他的眼睛藏在廉价的太阳镜后面,头往后靠着座位的弹性头垫。 “什么真令人吃惊?” “人们愿意冒的险啊。比如说你的客户。一位有钱人。他能雇到所有自己想要的男孩子,却偏偏应同性恋杂志上一则广告的要求,开始给一个完全陌生的人写信。” “我也搞不懂。”韦斯说,这两个不是同性恋的男人暂时达成了共识,“提问不是我的工作。” “我想刺激就在于神秘。”特雷弗说着,抿了一小口酒。 “嗯,很可能是这样。里基是谁?” “等我拿到钱了,就会告诉你。这些人里边哪一个是你们的客户?” “哪一个?你们现在手上有多少受骗上当的人?” “里基近来忙得很。登记在案的大约有二十人左右吧。” “你们已经敲诈了几个?” “两三个吧。这活儿真够损的。” “你是怎么卷进去的?” “我是里基的律师。他很聪明却百无聊赖,不知怎的便想出这个骗局来敲诈那些内心世界仍然封闭的同性恋。明知这事儿不好,我还是签约加盟了。” “他是同性恋吗?”韦斯问道。韦斯知道比奇几个孙子的名字,知道雅伯的血型,知道斯派塞的妻子在密西西比州正和谁约会。 “不是。”特雷弗回答说。 “那么,他有精神病。” “不,他很正常。告诉我你们的客户是谁?” “艾尔·柯诺尔斯。” 特雷弗点点头,试图回忆起他在里基和艾尔之间投递过多少封信:“真是凑巧。我原先正打算去华盛顿调查柯诺尔斯先生的背景呢。当然,这不是他的真实姓名。” “当然不是。” “你知道他的真实姓名吗?” “不知道。是他的一些手下雇用了我们。” “多么有趣啊。这么说来,我们中没人知道真的艾尔·柯诺尔斯是谁喽?” “一点不错。并且我敢肯定我们永远也不会知道他是谁;” 特雷弗指着路边的一家便利店说:“在那儿停一下。我要买瓶啤酒。” 韦斯等在汽车加油泵旁边。他们决定在特雷弗拿到钱、把一切都告诉他们之前,对他的滥饮不加指责。他们要先建立起某种信任,然后再慢慢地敦促他戒酒。他们最不想看到的就是特雷弗每晚都呆在彼得烤菜馆,狂喝滥饮,口无遮拦地胡言乱语。 在庞特维德勒海滩南面五英里的一家自助洗衣店前,恰普正在一辆租来的不怎么惹人注意的车里面等他们。他递给特雷弗一个薄薄的廉价公文包,说:“全在这里。十万块。我在事务所与你俩碰头。” 特雷弗根本没有听见他在说些什么。他打开公文包,开始数钱。韦斯掉转车头,向北开去。一万美元一沓,一共十沓,全是面额一百美元的纸币。 特雷弗关上公文包,然后挪到车的另一边去坐。 第27章 恰普作为特雷弗的新助手,第一项任务就是整理前台,将一切和女人沾边的东西通通丢掉。他把简的口红、指甲锉刀、花生糖、几本x级的爱情小说等等物品全放进一个薄纸板箱里。还有一个装有八十美元和一些零钱的信封,老板声称那是他的,说那是他的小额备用金。 恰普用旧报纸把简的照片包起来,小心地放进另一个盒子里,和台上摆放的易碎的小装饰品放在一起。这些小玩意儿在接待台上很常见。他复印了她的约会登记簿,这样他们就知道将有谁预约好了会来。来的人不会太多,对此他一点也不感到惊讶。最近,一次出庭都没有。本周有两次客户约见,下周两次,然后就什么安排都没有了。恰普在研究记事录后很明显地看出,特雷弗从昆斯·加比的钱入账时开始,就已经对正经的业务变得有些漫不经心了。 他们知道特雷弗最近几周赌博时赌得更大了,喝酒也很可能喝得更多了。简几次在电话里告诉她的朋友,特雷弗现在呆在彼得烤菜馆的时间比呆在事务所的时间还多, 恰普在前厅忙忙碌碌,他把简的废旧杂物打包,重新布置桌子,又是掸灰,又是吸尘,扔掉了许多旧杂志。在他忙个不停的时候,电话间或响过几次。他的工作说明当中有接电话这一项,因此他尽量不走远。大多数电话都是找简的,他彬彬有礼地解释说她己经不在这儿工作了。“这样对她更好”好像是大家一致的看法。 一位特工扮成木匠,早早地就来换前门。特雷弗对恰普的办事效率感到很惊讶:“你怎么这么快就找到一个?”他问。 “只要查查黄页电话号码簿就行了。”恰普回答说。 另一位特工假扮成锁匠,跟在“木匠”的后面来了,换掉了房子里所有的锁。 他们达成的协议当中有一条,规定特雷弗至少在以后的三十天内不能会见任何新的客户。他为此争论了很长时间,竭力反对,好像他有什么了不起的大名声要保护似的。想想所有那些可能需要他的人吧,他如此抱怨说。但是他们知道已经过去的三十天里他的生意是多么清淡,因此他们逼迫他,直到他让步为止。他们想独占这个地方。恰普给那些预约好了的客户打电话,告诉他们卡森先生在他们本该来访的那天将忙于上法庭。重新安排时间会比较困难,恰普解释说,但诉讼一有间隙,他就会给他们打电话。 “我想他不是去上法庭。”一个客户说。 “噢,是真的,”恰普说,“是一个大案子。” 在客户名单逐步削减到最后时,只有一件案子需要在事务所约见客户。那是一宗正在办理的子女抚养案,特雷弗给那个女人做代理律师已经三年了,不能就此一脚踢开她不管。 简来找过麻烦,带来的好像是她的男朋友。那是个精瘦结实的年轻人,蓄着山羊胡,身穿涤纶裤和白衬衫,打着领带。恰普估计他很可能是卖二手车的。毫无疑问,他轻而易举就能把特雷弗狠揍一顿,但他不想和恰普起冲突。 “我要和特雷弗说话。”简说,她的眼睛绕着那张重新整理过的桌子扫来扫去。 “很抱歉。他在开会。” “你又是谁?” “我是他的助手。” “哦,那你最好预先把钱拿到手。” “谢谢你。你的东西在那边的两个盒子里。”恰普指着盒子说。 简注意到报刊架清理过了,很干净整洁,废纸篓空无一物,家具也擦得亮亮的。空气里有一股消毒水的味道,好像他们把她曾经坐过的地方都熏过了。已经不需要她了。 “告诉特雷弗他还欠我一千块钱的薪水没给。”她说。 “我会的。”恰普回答说,“还有别的事吗?” “是的,还有昨天那个叫亚兹·纽曼的新客户。告诉特雷弗我查过报纸了。上两周在i-91号公路上根本就没有出过人命事故。也没有一个姓纽曼的女人被撞死的记录。这里头一定有问题。” “谢谢你。我会告诉他的。” 她最后环顾了一下四周,看到换上的新门时得意地笑了笑。 她的男朋友对恰普怒目而视,好像会走过去,把他的脖子拧断似的。但随后他就朝门口走去。他们什么也没有破坏就离去了,一人手里抱着一个盒子,沿着人行道慢慢地走远了。 恰普看着他们离去,然后开始准备应付做午饭这项艰巨的任务。 他们前一天的晚餐就在附近一家海鲜餐馆吃的,餐馆离海龟大酒店两个街区远,刚刚开业,拥挤不堪。就其饭菜的分量而言,价格贵得吓人。而这正是特雷弗这个杰克逊维尔最新的百万富翁坚持要他们到那儿吃饭的原因。当然那晚是他请客,而他也毫不吝啬。他在喝完第一杯马提尼酒后就醉了,根本不记得自己吃了些什么。韦斯和恰普解释说他们的客户不允许他们喝酒。他们自己喝着特制的水,却让特雷弗的酒杯随时都是满满的。 “我得为自己再找一位客户。”特雷弗说道,并对自己的幽默报以大笑。 “我想我不得不把我们三个人的酒都喝了。”饭吃到一半的时候他这样说,接下来就真的这样做了。 使他们感到十分欣慰的是,他们发现他喝醉酒时很温顺听话。 他们不断给他倒酒,想看看他到底能喝多少。他的话越来越少,身子不断从座位上往下滑,在吃过甜点后很久,他给了侍者三百美元现金作为小费。他们扶着他上了他们的车,把他送回了家。 特雷弗睡觉时把那个新公文包抱在胸前。韦斯为他关掉房间里的灯时,他仍然穿着皱巴巴的裤子和白色的棉衬衫,蝴蝶领结没有解开,鞋也还穿在脚上,就这样躺在床上鼾声如雷,两只胳膊紧紧抱着那个公文包。 电汇的钱在快到下午五点的时候到账了。钱已经到位。克罗克纳曾经告诉他们将他灌醉,看看他喝醉时的表现,然后在第二天早上开始工作。 早上七点三十分,他们回到他的房子去,用自己的钥匙开了门,发现他躺在那里,差不多还是他们走时的样子。他蜷作一团侧睡着,一只鞋已经掉了,公文包像足球一样抱在怀里。 “起床了!上班了!”恰普大声喊道,同时韦斯打开了灯,把窗帘卷起来,尽可能地弄出些噪音来。特雷弗还不赖,他从床上爬起来,冲进浴室,匆匆忙忙洗了个澡。二十分钟后,他走进事务所,系着一条干净的蝴蝶领结,浑身上下没有一点皱痕。他的眼睛微微有些肿,但他面带微笑,己决定开始这一天的工作。 那一百万美元很起作用。实际上,他以前从未如此迅速地克服酗酒后的宿醉。 他们到爪哇海滩迅速地吃过松饼、喝过浓咖啡以后,就回到他那间小事务所开始干劲十足地工作了。恰普在前面打理一切,韦斯则把特雷弗留在办公室里。 吃午饭的时候,一部分情况明朗了。韦斯和恰普终于从特雷弗的嘴里掏出了三兄弟的姓名,他们装出大吃一惊的样子,真是装得像极了。 “三个法官?”他们俩都重复了一遍,怀疑之情溢于言表。 特雷弗非常骄傲地微笑着点点头,好像是他,而且就是他一个人,设计了这起精彩的骗局。他想让他们相信自己有足够的智力和能力说服三个前任法官,让他们花时间给那些寂寞的同性恋男人写信,而他特雷弗则可以拿到他们敲诈到的钱的三分之一。天哪,他确实是个天才。 还有一些谜团仍未解开,韦斯决心不弄清答案就不让特雷弗出门。 “让我们谈谈昆斯·加比吧。”他说,“他的信箱是租给一家虚构公司的,你是怎么知道他的真实身份的呢?” “很简单。”特雷弗说,他对此感到非常自豪。他现在不但是个天才,而且还是个很有钱的天才。他昨天早晨醒来时感到头痛,便在床上躺了半个小时,为自己赌博输掉的钱发愁,为自己逐渐缩减的律师业务发愁,也为自己越来越依赖三兄弟和他们的骗局发愁。 二十四小时后,他醒来时头痛得更加厉害,但是因为有了这一百万美元的慰藉,疼痛又缓解了不少。他兴高采烈,浑身轻飘飘的,急于完成手头的任务以便开始新的生活。 “我在得梅因市找了一位私人侦探。”他说着抿了一口咖啡,双脚搁在桌子上,那是它们常呆的地方,“我给了他一张一千美元的支票。他在贝克斯市呆了两天——你去过贝克斯市吗?” “去过。” “当时我想,恐怕自己得亲自去。如果你能套住某个有钱的重要人物,骗局就会进行得最顺利。为了让你保持沉默,他愿意付出一切。不管怎么说,这个侦探发现了一位手头缺钱的邮局职员。她是位单身母亲,一屋子的孩子,开的是旧车,住的是一套小公寓,你可以想像一下。他晚上打电话给她,说如果她能告诉他以cmt投资公司的名义租用788号信箱的人是谁,他就给她五百美元的现金。第二天早上他打电话到邮局找她。他们在她午休的时候到一处停车场见了面。她给了他一张纸,上面写着昆斯·加比的名字,而他给了她一个信封,里面装着五张面额为一百美元的钞票。她从未问过他是谁。” “这就是你们一般采用的方法吗?” “这方法对加比那次很起作用。柯蒂斯·凯茨,就是在达拉斯的那个人,是我们敲诈的第二个对象,他那次就复杂一些了。我们在那儿雇的侦探找不到内线,所以他不得不监视了邮局整整三天。花了一千八百美元,但他最终看见了他,还弄到了他的车牌号。” “下一个目标是谁?” “可能是宾夕法尼亚州上达比的那个人。他的化名叫布兰特·怀特,看起来好像是最可能得手的目标。” “你看过那些信吗?” “从来没有。我不知道那些来来往往的信都说些什么,我也不想知道。他们准备让某人破产时,就叫我去对信箱进行调查,弄清楚那人的真实姓名。当然。只有当那些笔友像你们那位柯诺尔斯先生一样使用假名的时候,我才去调查。让人大为惊讶的是,竟然有那么多的人用的是自己的真实姓名。真是令人难以置信。” “你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发出那些敲诈信吗?” “哦,当然。他们会告诉我,这样我可以通知巴哈马的那家银行可能有电汇。钱一到,银行就会打电话给我。” “把上达比的布兰特·怀特的情况告诉我。”韦斯说。他整页整页地做着记录,好像生怕漏掉点什么。其实在街对面,有四台不同的机器正将他们说的每个字录下来。 “他们准备敲诈他,我只知道这个。他好像挺迫不及待,因为他们刚通了好几封信。而这些人当中,有些人写封信就像拔牙一样痛苦,这从他们来信的数量之少可以看出来。” “但你没有对那些信做些记录吗?” “我这儿没有记录。我担心联邦调查局的人哪天会带着搜查证来搜查,我不想留下自己参与的证据。” “聪明,非常聪明。” 特雷弗笑了笑,为自己的精明所陶醉:“嗯,这个嘛,我学过很多刑法知识。学习刑法后不久,你就会像罪犯一样思考。不管怎么说,在费城地区,我找不到合适的侦探。但仍然在尽力找。” 布兰特·怀特是兰利杜撰出来的。特雷弗尽可以雇用美国东北部地区所有的侦探,但他们永远也别想找到藏在信箱后面的那个人。 “实际上,”他继续说,“我正准备亲自上那儿去,但我接到斯派塞打来的电话,叫我去华盛顿查艾尔·柯诺尔斯的情况。然后你们两位就出现了。好啦,其余的事你们都知道了。”他说着说着就没声了,因为他又一次想到了那些钱。他本来已经打算好去调查韦斯和恰普的那位客户,可就在几个小时后,他们便出现了,这也实在是太巧了。但他不在乎。他已经听到了海鸥的鸣叫声,感觉到了沙滩热烘烘的气息。他还能听到沙滩乐队演奏的雷盖乐曲,感觉到风儿正推着他的小船。 “外面还有别的联络人吗?” “哦,没了。”他自负地说,“我不需要任何帮助。牵涉到的人越少,行动就越容易。” “聪明。”韦斯说。 特雷弗往后一靠,更深地陷入椅子里。他头顶上的天花板已经裂开剥落,需要重新粉刷。几天前,这件事情可能还让他发愁呢。现在他知道,如果要他付账的话,他永远不会再刷它了。一旦韦斯和恰普将三兄弟这件事处理完,不久的某一天他就会离开这个地方。他会花上一两天时间把他的那些文件装进箱子里,以便保存,但他自己也不清楚究竟为什么要保存起来。他要把他那些过时的、从未用过的法律书送人。他会找个刚从法律学院毕业、正在市法院附近找饭吃的穷小子,以很公道的价钱把家具和电脑卖给他。当所有的零星事务全都处理好以后,他,l·特雷弗·卡森律师兼法律顾问,将走出这间事务所,一去不回头。 那将是多么美妙的一天啊。 恰普拿进来一袋墨西哥煎玉米饼和一些饮料,打断了他那短暂的幻想。他们三个没有讨论过午餐的事,但特雷弗已经在不停地看表了,期待着又到彼得烤菜馆去好好吃上一顿。他勉强拿起一个煎玉米饼,心里恼火了好一阵子。他需要喝上一杯。 “我认为午饭时不喝酒是个好主意。”恰普说。他们围坐在特雷弗的桌子旁,尽力不把黑豆和碎牛肉弄撒了。 “你愿意怎么做,就怎么做吧。”特雷弗说。 “我是说你呢。”恰普说,“至少在以后的三十天内不能喝酒。” “那不是我们交易的条件之一。” “现在是了。你需要保持清醒和警惕。” “究竟是为什么?” “因为我们的客户要你那样,他付给了你一百万美元。” “他还要我每天用洁牙线剔两次牙,并且吃掉我讨厌的菠菜吗?” “我会问问他的。” “你问他的时候叫他来亲亲我的屁股。” “别过火,特雷弗。”韦斯说,“只是这几天少喝点酒。对你会有好处的。” 如果说那笔钱让他自由了,这两个人却又开始掐他的脖子了。现在他们二十四小时和他呆在一起,一点离开的迹象都没有。实际上,事情刚好相反。他们正步步进逼。 恰普提早离开去取邮件。他们已经让特雷弗相信自己做事一贯非常马虎,而这正是他们那么容易就跟踪到他的原因。要是别的受害者正暗藏在外面呢?特雷弗不费吹灰之力就发现了那些受害者的真实姓名。那么,为什么受害者们就不能对北阿拉丁和劳雷尔岭背后的人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呢?从现在起,韦斯和恰普将轮流去取邮件。他们要把水搅浑——在不同的时间去邮局,还要用那些真正是间谍用的东西化化装。 特雷弗终于同意了。他们似乎知道他们在做什么。 尼普顿海滩邮局有四封写给里基的信,大西洋滩有两封给拍西的信。恰普很快去了各家邮局,他后面有一队人暗暗地跟着监视,看是否有人在监视他。信拿到出租屋去了,被迅速地打开、复印、然后又全部放了回去。 急于做事的特工们阅读和分析了信的复印件。克罗克纳也看了。这六个人中,有五个人的名字他们已经见过了。全是些寂寞的中年男人,鼓足勇气要和里基或拍西进一步发展关系。但其中没有谁看起来特别积极。 出租屋里有一间卧室,已经改装过了,室内有一面墙涂成了白色,上面印着一张巨大的、画着五十个州的地图。红色的图钉用来标示与里基通信的人。绿色的用来标示与拍西通信的人。通信人的姓名和所在地用黑墨水工整地写在图钉的下面。 联系网变得越来越宽了。现在有二十三个人正在积极地给里基写信;有十八个人给拍西写信。三十个州被标了出来。每周三兄弟都对他们的冒险行动进行调整。就克罗克纳所知,他们现在在三家杂志上登了广告。他们仔细探问那些人的底细,到第三封信时,通常就能了解到某个新笔友是否有钱,或是否有妻子。 这个游戏看起来有趣极了,既然他们已经完全控制了特雷弗,那就一封信也不会错过了。 这天的邮件被概括成两页纸的内容,交给一位特工送到兰利去。德维尔在晚上七点的时候就拿到手了。 下午的第一个电话在三点十分打来了,当时恰普正在擦洗窗户。韦斯仍然在特雷弗的办公室里,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地盘问他。特雷弗疲惫不堪。他没有午睡,而且非常需要喝上一杯。 “律师事务所。”恰普接了电话。 “是特雷弗的事务所吗?”打电话的人间道。 “是的。请问是哪位?” “你是谁?” “我是恰普,新来的助手。” “那位姑娘哪儿去了?” “她不在这儿工作了。我能为你做点什么吗?” “我叫乔·罗伊·斯派塞,是特雷弗的一位客户。我从特朗博尔打电话来。” “哪儿?” “特朗博尔。是一座联邦监狱。特雷弗在吗?” “不在,先生。他在华盛顿,几个小时以后回来。” “好吧。告诉他我五点钟再打电话来。” “好的,先生。” 恰普挂上电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街对面的克罗克纳也做了同样的动作。中情局刚刚和三兄弟中的一个人有了第一次直接的接触。 第二个电话在五点正打来了。恰普接了电话,听出了那个声音。特雷弗正在办公室里等着:“喂。” “特雷弗,我是乔·罗伊·斯派塞。” “你好,法官。” “你在华盛顿发现了什么吗?” “我们还在努力。这件事情会很棘手,但我们会找到他的。” 斯派塞沉默了很长时间,好像不喜欢这个消息,并且拿不准还要说些什么:“你明天来吗?” “我三点钟到你那儿。” “带五千块现金来。” “五千块?” “没错。弄到钱,然后带来。全要二十和五十元票面的。” “你干什么要——” “别问愚蠢的问题,特雷弗。你他妈的把钱带来。和别的邮件一起装在信封里。你以前干过的。” “好吧。” 斯派塞什么也没再说就挂了电话。随后特雷弗花了一个小时来谈论特朗博尔监狱的经济情况。现金是被禁止的。每个犯人都有一份工作,薪水记在他们的账户上。他们的花销,比如说打长途电话、买日用杂货、复印东西、买邮票等等费用,全从他们的账户上扣除。 但现金是存在的,尽管很少看见。它被人偷偷地带进去藏了起来,用来支付赌债和收买看守以谋取一些小小的特殊照顾。特雷弗很怕干这个。因为他作为律师,如果被逮住偷带现金进去的话,他进出监狱的特权就将被永久性地取消。他以前偷带过两次钱,两次都是五百美元,全是十块和二十块的票子。 他实在想不出他们要五千块钱干什么。 第28章 与韦斯和恰普一起纠缠了整整三天后,特雷弗需要休整一下。 他们非要和他一起吃早饭、午饭和晚饭。他们开车送他回家,然后一大早又来接他去上班。他们管理着他那所剩无几的业务——恰普是律师助手,韦斯是办公室主任,因为很少有业务要处理,所以他们俩无休止地问他各种问题。 因此当他们宣布说他们将开车送他去特朗博尔监狱时,特雷弗一点也不感到惊讶。他不需要司机,他解释说。他开着他那辆性能可靠的甲壳虫车已经去过很多次了,这次他还是要一个人去。 他们对此感到很不安,威胁说要打电话向他们的客户请示。 “给你们那该死的客户打电话吧,我才不在乎呢。”特雷弗冲着他们吼道,他们让步了,“你们的客户不能控制我的生活。” 但那位客户确实在控制,他们都知道这一点。现在只有钱是重要的。而特雷弗已经做了犹大。 他开着甲壳虫车离开了尼普顿海滩,就他一个人,韦斯和恰普开着他们租来的车跟在后面,而在他们的后而又跟着一辆白色面包车,里面是特雷弗永远也见不到的人。他也不想见到他们。仅仅为了玩玩而已,他突然一转弯,拐进了一家便利店去买一箱六瓶装的啤酒。后面的车猛踩刹车,差点儿就撞到了一起。他哈哈大笑。出了城,他又把车开得非常慢,慢得让人万分恼火。他一边喝着啤酒,品味着独处的自由,一边告诉自己他一定能够熬过接下来的这三十天。为了一百万美元,他什么都能忍受。 快到特朗博尔监狱的地界时,他第一次感到了愧疚。他能应付自如吗?他即将面对斯派塞,一位信任他的客户,一个需要他的犯人,也是他的犯罪同伙。当他的公文包里有一个高频窃听器窃听着他们说的每一个字时,他能不动声色,装出好像一切都很正常的样子来吗?知道邮件已被人监控了,他还能若无其事地和斯派塞交换信件吗?再说,他正在抛弃他的律师职业,而那曾是他经过努力奋斗才得到的工作,他也曾为之感到骄傲。 为了金钱,他正在出卖自己的伦理准则、做人原则、甚至自己的道德规范。他的灵魂值一百万美元吗?现在太晚了。钱已经存进银行了。他喝了一口啤酒,将心中逐渐减弱的内疚感彻底冲刷掉。 斯派塞是个骗子,比奇和雅伯也是,而他,特雷弗·卡森,也同样应该受到惩处。窃贼之间是没有道义可言的,他一遍又一遍地在心里默念着。 林克和特雷弗一起穿过大厅,走进会客区,林克闻到了一股从特雷弗身上飘过来的啤酒味。在会客室门口,特雷弗往里面望去。 他看见了被报纸遮住了部分身体的斯派塞,他突然紧张起来。携带电子窃听设备来和客户进行机密会谈的律师该是何等堕落呢?负罪感像砖头一样击中了特雷弗的心,但他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那个窃听器差不多和高尔夫球一样大,韦斯小心谨慎地把它安装在特雷弗那破旧肮脏的黑皮公文包的底部。它的功率极大,可以轻而易举地把所有的一切传送给白色面包车里那些不明身份的家伙。韦斯和恰普也在那儿,头戴耳机,急于听到一切。 “下午好,乔·罗伊。”特雷弗说。 “下午好。”斯派塞说。 “让我看看公文包。”林克说。他草草地看了一眼,然后说,“看起来没什么。”特雷弗警告过韦斯和恰普,说林克有时会检查一下公文包里面的东西。窃听器用一沓文件盖着。 “那是邮件。”特雷弗说。 “有多少?”林克问道。 “八封。” “你有吗?”林克问斯派塞。 “没有。今天一封都没有。”斯派塞回答说。 “我就在外面。”林克说。 房门关上了,他拖着脚步走开了,然后突然就没声音了。静了很久很久。什么声音也没有。律师和客户都一言不发。他们在白色面包车里漫长地等待着,后来才意识到显然出了什么问题。 林克走出小房间时,特雷弗迅速灵活地把公文包放到门外的地上。律师和客户接下来会谈的过程中,它就静静地躺在那儿。 林克注意到了它。但并没有多想。 “你为什么要那样做?”斯派塞问道。 “它是空的。”特雷弗耸了耸肩说,“让闭路电视照见它。我们没什么见不得人的。”特雷弗最后一次短暂地感受到了道德的谴责。也许他会窃听和客户的下一次谈话,但这次不会。他只要告诉韦斯和恰普,看守拿走了他的公文包,这种事情偶尔会发生。 “随便你。”斯派塞一边说,一边飞快地翻着那些邮件,直到他翻到两个稍厚一些的信封,“这里面装着钱吗?” “是的。我不得不用了些一百块的。” “为什么呢?我明明白白地告诉过你只要二十和五十的。” “我只能找到这些,你知道。我没有料到会要这么多现金。” 乔·罗伊仔细地看着其他信封上的地址。然后他带着相当嘲讽的语气问:“华盛顿的事儿办得怎么样了?” “这件事情很难办。是郊区的一家信箱租赁公司,二十四小时开放,一周七天,总有人在值班,顾客也很多。安全措施严密。不过我们会搞清楚的。” “你用的是什么人?” “切维切斯的一班人。” “告诉我一个名字。” “你这是什么意思,告诉你一个名字?” “告诉我切维切斯的侦探的名字。” 特雷弗张口结舌;他一时编造不出来。斯派塞知道了一些事情,他那双明亮的黑眼睛因为情绪激动而闪闪发光。 “我记不住了。”特雷弗说。 “你住在哪里?” “你这是什么意思,乔·罗伊?” “告诉我你住的旅馆的名字。” “为什么?” “我有权知道。我是客户,支付你的一切开销。你住在哪儿?” “里兹-卡尔顿酒店。” “哪一家?” “我不知道。就是里兹-卡尔顿酒店。” “有两家。是哪一家?” “我不知道。不在市中心。” “你乘坐的是哪一次航班?” “得了,乔·罗伊。你这是什么意思?” “哪一家航空公司的飞机?” “三角洲航空公司。” “航班号?” “我忘了。” “你昨天回来的。还不到二十四个小时。你的航班号?” “我不记得了。” “你确定自己去了华盛顿吗?” “我当然去了。”特雷弗说,但他的声音因为不诚实而有些变调。他没有准备好他的谎言,因此刚一说出来,就露馅儿了。 “你不知道你的航班号,不知道自己住在哪家旅馆,也不知道前两天和你呆在一起的侦探的名字。你一定认为我是个笨蛋。” 特雷弗没有回答。他能想到的只是公文包里的那个窃听器,把它放在外面是多么幸运啊。被这样质问,他可不愿让韦斯和恰普听到。 “你一直在喝酒,是吧?”斯派塞咄咄逼人地首先发难了。 “是的。”特雷弗回答说,这次他说了实话,“我停车买了一瓶啤酒。” “是两瓶吧。” “是的,两瓶。” 斯派塞的脸撑在胳膊肘上,伸到了桌子中间:“我有一件坏消息要告诉你,特雷弗。你被解雇了。” “什么?” “解雇了。开除了。被永远辞退了。” “你不能解雇我。” “我刚刚解雇了你。立即生效。是三兄弟一致投票决定的。我们会告诉监狱长,因此你的名字将从律师的名单上除去。今天你离开以后,特雷弗,就再也别回来了。” “为什么?” “说谎,酗酒,马虎,你的客户普遍对你缺乏信任。” 这事听起来好像是真的了,但特雷弗并未因此而心情沉重,他从未想过他们会有胆量解雇他。他咬紧牙关问道:“我们的那个小计划该怎么办呢?” “我们一刀两断。你拿你的钱,我们拿我们的钱。” “外面谁来管呢?” “我们会操心的。你可以老老实实地过日子了,如果你能做得到的话。” “你知道什么叫老老实实地过日子?” “你为什么还不走呢,特雷弗?站起来,走出去,这样做就乖多了。” “当然。”他嘟哝了一句,他的思维一片混乱,但他还是注意到了两件事情。第一,斯派塞没有带信来,这可是很多个星期以来的头一回。第二,那笔现金。他们要五千块钱千什么?很可能是去收买他们的新律师。他们这次对他的突然袭击计划得很好,这总是他们的优势,因为他们手头有那么多的时间。三个非常聪明的人,又有大量的空闲时间。这不公平。 自尊心让他站了起来。他伸出一只手,说道:“发生这样的事,我很抱歉。” 斯派塞不情愿地和他握了握手。快滚出去吧,他想说。 当他们最后一次目光接触时,特雷弗几乎是耳语般地说:“柯诺尔斯是个大人物。他非常有钱,也非常有权。他知道关于你们的事。” 斯派塞像猫一样地惊跳起来。他和特雷弗的脸之间只有几英寸的距离,他也几乎是耳语般地问:“他在监视你吗?” 特雷弗点点头,并眨了眨眼,然后抓住门的把手。他拿起公文包,什么也没有对林克说。他该对看守说些什么呢?对不起了,老兄,不过你每个月背地里得的那一千块钱刚刚被取消了。对此很伤心吗?那么去问问这儿的斯派塞法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吧。 但是他没有那么说。他头昏脑涨,差不多都晕头转向了,酒精也不起作用了。他该对韦斯和恰普说些什么呢?这是眼下需要解决的问题。他们一旦逮住他,就会不断逼问他的。 和平常一样,他在前厅与林克、文斯、麦基和鲁弗斯一一告别,但这是最后一次了,然后,他走到了门外炽热的阳光底下。 韦斯和恰普的车停在三辆车以外。他们想交谈,但出于谨慎没有那样做。特雷弗没有理他们,他把公文包扔在驾驶座旁边的座位上,钻进了他那辆甲壳虫车。车队跟着他离开了监狱,慢慢地沿着公路向杰克逊维尔开去。 解雇特雷弗是经过最大程度的深思熟虑后才做出的决定。他们曾长达数小时地躲在小房间里研究柯诺尔斯的材料,直到记住了每一封信中的每一个字。他们曾沿着跑道走了连续数英里,只有他们三个在一起,提出一个方案,否定另一个。他们一起吃饭,一起玩牌,同时一直在低声谈论着,推测可能是谁在监视他们的邮件。 特雷弗是和他们关系最近的祸根,也是他们惟一可以控制的人。如果他们的受害者马马虎虎的,他们就一点办法也没有。但如果他们的律师因为没有当心而暴露了自己的行踪,那么他就必须被炒鱿鱼了。他原先就不是那种让人非常信任的人。又有多少忙于业务的称职律师愿意拿自己的事业冒险而卷进一起同性恋敲诈的阴谋当中来呢? 要摆脱特雷弗,他们惟一的犹豫就是担心他会对他们的钱怎么样。坦白地说,他们预计他会将钱偷走,他们没办法阻止他。但他们宁愿冒那样的险,以便从艾伦·莱克先生那儿弄到更多的钱。 要对付莱克,他们感到必须把特雷弗除掉。 斯派塞一字不变地把他和特雷弗会客的细节告诉了其他两人。特雷弗在最后压低嗓门说出的事情把他们惊得目瞪口呆。柯诺尔斯正在监视特雷弗。柯诺尔斯知道三兄弟的事。那是否意味着莱克也知道三兄弟的事呢?现在谁是真正的柯诺尔斯呢?为什么特雷弗要压低声音说出这事儿?为什么他要把公文包留在门外而呢? 他们仔细地分析情况,也只有一班无聊的法官才可能做到那样仔细。他们接二连三地提出问题,然后接二连三地拟出对策。 特雷弗正在他那新近打扫和擦拭过的厨房里煮着咖啡,韦斯和恰普静悄悄地走了进来,径直朝他走去。 “发生了什么事?”韦斯问。他们皱着眉头,给人的感觉是他们已经烦恼好些时候了。 “你什么意思?”特雷弗问道,仿佛情况好极了。 “窃听器出了什么事儿?” “峨,这个。看守把公文包拿走留在外面了。” 他们彼此对望着,把眉头皱得更紧了。特雷弗在咖啡机里加进水。现在将近五点了,而他正在煮咖啡,特工们充分注意到了这一点。 “他为什么要那样做?” “例行公事而已。大约每个月一次,看守会在我们谈话时把公文包留下。” “他搜查了吗?” 特雷弗忙着看咖啡滴下来。无疑一切正常:“他像往常一样很快地检查了一下,我想他是闭着眼睛检查的。他把送进去的信拿出来,然后把包拿走了。窃听器安然无恙。” “他注意到那些厚厚的信封了吗?” “当然没有。放松点。” “那么会谈很顺利?” “和往常一样,只是斯派塞没有信要寄出来,从这些天的情况来看,这有些不同寻常,但事情确实如此。我两天后再去,到时候他会有一沓信要寄出去,而看守甚至碰都不会碰公文包一下。你们会听到每一个字的。想喝点咖啡吗?” 他们一起松了口气:“多谢,但我们得走了。”恰普说。他们还要去写报告,回答一些问题。他们朝门口走去,但特雷弗叫住了他们。 “听着,伙计们,”他彬彬有礼地说,“我完全有能力自己穿衣,吃一碗速食麦片粥,就我自己一个人,很多年来我都是这样。我不愿意在九点以前就开门营业。既然是我的事务所,我们就要九点开门,早一分钟也不行。欢迎你们在那个讨厌的时候来这儿,但八点五十九分就不行。别到我家去,九点之前也别到事务所来。明白吗?” “当然。”他们中的一个回答说,然后两个人就离开了。这对他们来说并不重要。现在,他们在特雷弗的事务所里、家里、车子里、甚至公文包里到处都安装了窃听器。他们连他在哪儿买牙膏都一清二楚。 特雷弗喝光了整整一壶咖啡,清醒了过来。他开始行动了,一切都已精心策划好了。从离开特朗博尔监狱的那一刻起,他就开始准备了。他假定他们回去后和白色面包车上的那些人一起在监视着他。他们有着各种小装置和各种窃听器,而韦斯和恰普肯定懂得如何使用这些东西。钱不是他们关注的东西。他告诉自己要相信他们了解一切事情,他让自己的想像力自由驰骋,他假定他们正在窃听他所说的每一个字,密切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并且随时都准确地知道他所处的位置。 他想得越多,逃跑的机会就越大。 他开车去了十六英里外、杰克逊维尔南郊奥兰治帕克附近的一家购物中心。他在里面漫无目的地闲逛,浏览着商店的橱窗,然后在一条几乎空无一人的饮食街吃比萨饼。要做到不冲到某家商店的衣服架子后面躲起来、等那些跟踪的人走过去,这可不太容易。但他强忍住不这样做。他在一家通讯器材店买了一只小型手机。随机免费提供当地一家电信公司的一个月的长途电话服务,这正是特雷弗需要的。 他回家时己经九点过了,他确信他们一定还在监视他。他把电视机的音量开到最大,然后又煮了些咖啡。在浴室里,他把现金塞进各个衣袋里。 午夜时分,整幢房子一片漆黑,静悄悄的,特雷弗这时候显然应该已经入睡了,可他从后门溜了出去,融人了夜色当中。夜晚空气清新,天上是一轮圆月,他尽力使自己看起来好像只是要去海滩散散步的样子。他穿着一条腰部往下满是口袋的宽松的工装裤,两件劳动布衬衣和一件超大号的风衣,风衣的衬里里面塞满了钱。 特雷弗身上总共藏了八万美元,他沿着海边漫无目的地向南信步而行,俨然是个半夜出来散步的海滨流浪汉。 走了一英里后他的步伐加快了。走了三英里时他已经筋疲力尽,但仍然拼命往前赶。睡觉和休息都必须等等再考虑了。 他离开海滩,走进一家破败的汽车旅馆那遨遏的休息室里。 aia公路上没有车辆往来;只有这家汽车旅馆和远处的一家便利店还开着门。 门吱吱嘎嘎的响声大得足以把接待员吵醒。房子后面的某个地方有一台电视正开着。一位年龄不超过二十岁的胖乎乎的年轻人走了出来,问道:“晚上好。你需要一个房间吗?” “不,先生。”特雷弗回答说,他慢慢地从一个口袋里抽出一只手,拿出厚厚一卷钞票。他开始把钱一张张地抽出来,把它们整齐地在柜台上排成一排,“我需要帮忙。” 接待员盯着那些钱看了看,然后骨碌碌地转了转眼珠。海滩吸引了各种各样的人:“这里的房间没那么贵。”他说。 “你叫什么名字?”特雷弗问。 “嗯,我不知道。就叫我萨来·索塞吧。” “好吧,萨米。这是一千美元。如果你能开车送我去戴托纳海滩,这钱就归你了。只会花你一个半小时的时间。” “会花我三个小时,因为我还得开车回来。” “不管你怎么说,每小时挣三百多美元。上次你每小时挣三百美元是在什么时候?” “已经有一阵儿了。我不能帮你。你瞧,我在值夜班。我的工作就是从晚上十点一直值班到早上八点。” “谁是这儿的老板?” “他在亚特兰大。” “上次他来这儿是什么时候?” “我从来没有见过他。” “你当然没有。如果你有这么一个脏兮兮的地方,你会顺道来看看吗?” “这里不像你说的那样糟。我们免费提供彩电。而且大多数空调都还能用。” “这儿简直就是个垃圾堆,萨米。你大可锁上门,开车离开,三个小时后再回来。没人会知道的。” 萨米又看了看那些钱:“你在逃避警察的追捕,还是别的什么?” “不是。而且我也没有枪。我只是赶时间而已。” “那么出了什么事?” “一次糟糕的离婚,萨米。我有点钱。我的妻子想把它全弄到手,她请了几个很令人讨厌的律师。我得出城去。” “你有钱,却没有车?” “听着,萨米。你到底想不想做这笔交易?如果你说不,那么我就到街那头的便利店去找一个够聪明的人拿我的钱。” “两千块。” “两千块你就干?” “是的。” 车子比特雷弗预想的还要糟糕。那是辆旧的本田车,被萨米或是它以前的五位主人弄得肮脏不堪。但是aia公路上空无一人,他们去戴托纳海滩正好用了一小时三十八分钟。 凌晨三点二十分,本田车在一家通宵营业的卖蛋奶烘饼的烤菜馆门前停了下来。特雷弗下了车,谢过萨米并与他道别,然后看着他开车离去。在餐馆里,他喝着咖啡与女招待聊天,聊了很长时间,最后终于说服她去拿一本当地的电话号码簿来。他点了薄煎饼,同时用新买的手机打听城里的路。 最近的机场是戴托纳海滩国际机场。四点过几分的时候,他乘坐的出租车就停在了机场的候机大楼前。几十架小型飞机一排排整齐地停放在柏油碎石铺成的停机坪上。出租车开走时,他注视着这些飞机。他对自己说,肯定可以短期包租其中的某一架飞机。对他来说,一架就够了,最好是双引擎的。 第29章 出租屋后部的卧室改成了会议室,四张折叠桌拼在一起,合成一张大桌子。桌上放满了报纸、杂志和装炸面圈的盒子。每天早晨七点半,克罗克纳和他的手下一边喝咖啡吃点心,一边聚在一起回顾前一天晚上的情况,并安排当天的工作。韦斯和恰普总会在那儿,另外还有六七个人参加,这就得看是谁从兰利到这边城里来了。起居室的技术特工们有时也来参加,尽管克罗克纳并没有要求他们出席。不过,既然特雷弗现在站到他们这边来了,就不需要那么多人去跟踪他了。 或者说他们是这样认为的。监视的人七点半以前在他家里没有发现任何动静,对于一个经常醉蘸酿地上床睡觉并且常常晚起的人来说,这压根儿就是一件很寻常的事。八点钟时,克罗克纳还在后面开会,一位特工假借打错电话的名义拨了特雷弗家的电话号码。电话铃响了三下,电话录音打开,传来了特雷弗宣布自己不在家、敬请留言的声音。当他想要睡徽觉的时候,他们偶尔会这样打电话去,通常都能把他从床上叫起来。 克罗克纳在八点半时得到通知说特雷弗的家里一片寂静;没有淋浴的水声,没有收音机,电视或收录机的声音,平常该有的声音全都没有。 这完全有可能是他在家自已喝醉了,但他们知道他昨天晚上没有去彼得烤菜馆。他去了一处购物中心,回家的时候看起来很清醒。 “他可能还在睡觉。”克罗克纳不以为然地说,“他的车在哪儿?” “在他的私人车道上。” 九点正,韦斯和恰普去敲特雷弗家的门,没有回应,他们便自己开了门。当他们报告说不见了他的踪影、而他的车还在那儿时,出租屋里顿时行动起来。克罗克纳没有惊慌失措,他派人到海滩、海龟大酒店附近的咖啡厅、甚至到还没有开门的彼得烤菜馆去找。 他们或步行或开车,在特雷弗的住所和事务所附近四处寻找,但踪影全无。 十点钟,克罗克纳给在兰利的德维尔打了电话,告知他律师失踪了。 所有飞往拿骚的航班都检查过了,但什么也没有发现,没有特雷弗·卡森的踪影。德维尔没能找到他在巴哈马海关的熟人,连他们一直都在贿赂的那位银行主管也没能找到。 泰迪·梅纳德正在开有关某国部队调动的情况汇报会。会开到一半的时候被一则紧急情况通报打断了,特雷弗·卡森,他们在佛罗里达州尼普顿海滩的那位醉鬼律师,失踪了。 “你们怎么可能把像他那样的笨蛋都弄丢了呢?”泰迪带着少有的怒气冲着德维尔吼道。 “我不知道。” “我对此简直不能相信!” “对不起,泰迪。” 泰迪调整了一下身体的重心,痛得扭歪了脸:“找到他,该死的!”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些话来。 那是一架“比奇男爵”号飞机,双引擎,归几位医生所有,是飞行员埃迪包租的。特雷弗在早晨六点钟连哄带骗地把他从床上拉起来,因为特雷弗许诺到达时用现金付账,并且会私下再给他一些钱。从戴托纳海滩到拿骚的往返旅行的官方报价是两千两百美元——来回各需两个小时,一共四个小时,每小时四百美元,附加着陆、出境和停飞期间的飞行员工资等其他一些费用。如果马上起飞的话,特雷弗另外再给埃迪两千美元。 位于拿骚市中心的日内瓦信托投资银行在美国东部时间九点正开门营业,特雷弗等着银行大门打开。他冲进布雷希尔先生的办公室,要求立即得到服务。他的账户里有近一百万美元——其中有九十万是通过韦斯和恰普从艾尔·柯诺尔斯先生那儿得到的; 还有大约六万块是他与三兄弟的交易所得。 他一边留意着门口的动静,一边催促布雷希尔帮忙把这些钱转走,而且要快。钱是属于特雷弗·卡森的,不属于别的什么人。 布雷希尔别无选择。在百慕大岛,有一家由他的一位朋友管理的银行,刚好符合特雷弗的要求。特雷弗并不信任布雷希尔,他打算不断地转移他的钱,直到觉得安全为止。 有一刻,特雷弗贪婪地看着布默房地产公司的账户,账上现有十八万九千美元和一些零头。他的脑子里在那一刻闪过一个念头——他完全可以把他们的钱也弄走。他们只是一些罪犯——比奇、雅伯、还有那令人讨厌的斯派塞,全都是骗子。他们自以为了不起,竟敢解雇他。他们逼着他逃跑。他试图使自己恨他们,把他们的钱也拿走,但就在举棋不定的时候,他又同情起他们来。他们不过是三个在监狱里等死的老人罢了。 一百万足够了。另外,他还要赶时间。如果韦斯和恰普突然拿着枪冲进来,他一点也不会感到惊讶。他谢过布雷希尔,跑出了银行大楼。 当“比奇男爵”号飞机飞离拿骚国际机场的跑道时,特雷弗忍不住笑起来。他在笑这次抢劫,笑他的逃跑,笑自己的好运气,笑韦斯和恰普以及他们那位现在损失了一百万美元的有钱的客户,笑他那间现在被幸运地闲置起来的破破烂烂的小律师事务所。他在为自己的过去和光明的未来而笑。 在三千英尺的高空,他俯视着加勒比海平静的蓝色海面。一条孤独的帆船轻轻摇摆着前进,船长站在舵轮旁,身边还有一位穿得极少的女子。短短几天以后就会是他在那船上。他在飞机上的冰箱里找到了一瓶啤酒,喝完后就酣畅地睡着了。他们在伊柳瑟雷岛降落,这个地方是特雷弗在前一天晚上买的一本旅游杂志上看到的。这儿有海滩、酒店和各种水上运动。 他用现金付了埃迪的费用,然后在小飞机场等了一个小时,才有出租车刚好经过。 他在总督港的一家旅游商店里买了些衣服,然后向海滩上的一家酒店走去。他为自己这么快就不必再留意跟踪者而感到有些好笑。柯诺尔斯先生确实很有钱,但要有一支庞大得足以在巴哈马群岛一路跟踪一个人的秘密部队,还没人能出得起这个钱。他的未来将全是快乐的时光。他可不愿因为提心吊胆而毁了这快乐。 他在游泳池旁喝着酒,酒吧女招待上酒上得多快,他就喝多快。在四十八岁时,特雷弗·卡森迎来了新生活,就像离开旧生活时一样。 特雷弗·卡森的律师事务所按时开门营业,好像一切正常。它的主人已经逃跑了,但助手和办公室主任还在上班,照管着可能会不期而来的业务。他们监听了所有该监听的地方,但什么也没听到。上午电话铃响了两次,是两个被黄页电话号码簿误导的人打来进行咨询的。没有一位客户需要特雷弗。没有一位朋友打电话来问好。韦斯和恰普忙着搜查他们还没有翻看过的那几只抽屉和几本档案。什么也没有发现。 另一组人搜遍了特雷弗家里的每一个角落,首先是寻找付给他的现金。他们没有找到那些钱,这己在预料之中。那个廉价的公文包放在壁橱里,空空如也。没有任何蛛丝马迹。特雷弗就这样带着他的现金离开了。 那位巴哈马的银行官员经查去了纽约,他到那里是政府的公差。他很不情愿在那么远的地方被牵扯进来,但他终于打了电话。 下午一点左右,事情得到了证实,钱已经被转移了,并且是它的主人亲自办理的。除此以外那位官员不愿再泄露别的情况。 那笔钱到哪儿去了呢?是电汇转移的,他告诉德维尔的就这些。在他们国家,银行的信誉就在于为客户保密,他能透露的就只有这么多。他是腐败的,但他也有自己的限度。 美国海关在最初的犹豫之后也配合了。特雷弗的护照那天早晨在拿骚国际机场被校验过,至今他还未离开巴哈马,至少没有通过合法途径离开。他的护照被列入另册。如果他用它进入另一个国家,美国海关两小时之内就能知道。 德维尔给泰迪和约克送去一份最新情况快报,这是他在今天送去的第四份。然后他候在一边等着进一步的指示。 “他会出错的。”约克说,“他会在某个地方使用护照,那样我们就会逮住他。他还不知道是谁在追捕他呢。” 泰迪怒火中烧,但什么也没说。他的部门曾经推翻过别国的政府,杀死过别国的首脑,然而他也时常感到很惊讶,为什么在小事上倒经常弄得一团糟。一个来自尼普顿海滩的笨拙愚蠢的律师竟然从他们的网中溜掉了,而当时有十几个人都应该在监视着他。他认为自己对此已不只是感到惊讶了。 那位律师是他们与特朗博尔监狱内部联系的纽带和桥梁。他们认为给了他一百万美元后应该可以信任他了。对于他的突然逃跑还没有一套应急的计划。现在他们正在匆忙地制定应变措施。 “我们在监狱里需要一个人。”泰迪说。 “就快了,”德维尔说,“我们正在同司法部和监狱管理局沟通。” “有多快?” “嗯,就今天的情况看,我想在四十八小时之内我们就可以在特朗博尔监狱里安插一个人进去了。” “是谁?” “他的名字叫阿格罗,在局里已经工作了十一年,三十九岁,绝对可靠。” “他伪造的经历呢?” “他将从维尔京群岛的一处联邦监狱转到特朗博尔监狱。他的材料是华盛顿这里的监狱管理局批准的,因此特朗博尔监狱的看守什么也不会问。他只不过是又一位要求转狱的联邦囚犯而已。” “他已经准备好去了吗?” “差不多了。只要四十八小时。” “现在就去办。” 德维尔离开了,又肩负起了一项突然间必须要马上完成的艰巨任务。 “我们得搞清楚他们知道多少。”泰迪嘟哝说。 “是的,但我们没有理由认为他们已经产生了怀疑。”约克说,“我看了他们所有的信件,没有迹象显示他们对柯诺尔斯特别感兴趣。他只不过是他们可能敲诈的对象之一。我们收买了那个律师,阻止了他继续去偷偷窥探柯诺尔斯的信箱。他正在巴哈马用钱买醉呢,因此现在不会对我们构成威胁。” “但我们还是得除掉他。”泰迪说。这不是一个问题。 “当然。” “他消失后我的感觉会好一点。”泰迪说。 下午三点钟左右,一位穿着制服但没有带枪的看守走进法律图书室。他首先碰见的是坐在门边的乔·罗伊。斯派塞。 “监狱长要见你们。”看守说,“你、还有雅伯和比奇。” “有什么事吗?”斯派塞问道。他正在看一本旧杂志。 “这和我无关。他现在就要见你们。在最前面。” “告诉他我们很忙。” “我什么也不会告诉他的。走吧。” 他们跟着他去了管理大楼,途中又有别的看守加入他们的行列,等从电梯里出来站到监狱长的女秘书面前时,随行人员的数目已和平常一样了。不知怎的,监狱长的秘书却独自一人把三兄弟带进那间大大的办公室,恩米特·布隆正在那儿等着他们呢。秘书离开后,他语气生硬地说:“我接到联邦调查局的通知,说你们的律师失踪了。” 三个人都不动声色,但都立即想到了他们藏在海外的那些钱。 他接着又说道:“他是今天早上失踪的,还有一些钱也跟着不见了。我还不了解详细情况。” 是谁的钱?他们想问。没人知道他们那些秘密存款。那么是特雷弗从别的什么人那儿偷的吗?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们?”比奇问道。 真正的原因是华盛顿的司法部要求布隆把这条最新消息通知他们三个。但他给的原因却是“我只是想,万一你们需要给他打电话,你们就会想知道这个。” 他们前一天已经解雇了特雷弗,但还没有通知监狱管理部门他已不再是他们的备案律师了。 “没有律师我们该怎么办?”斯派塞问道,好像没有了律师,生活便不能继续一样。 “那是你们的问题。说实话,我觉得你们几位先生懂得的法律知识足够你们用好几年了。” “如果他和我们联系怎么办?”雅伯问道,他心里很清楚地知道他们永远不会再有特雷弗的消息了。 “你们要马上告诉我。” 他们答应照办。监狱长要我们怎么干,就怎么干。他让他们离开了。 巴斯特的逃跑比去食品杂货店买东西还要简单。他们一直等到第二天早上,等到吃完了早餐、大多数犯人都去忙着干他们那些乏味的活儿的时候。雅伯和比奇在跑道上走着,彼此之间间隔八分之一英里,这样就总有一个人注意着监狱的动静,同时另一个人监视着远处树林的情况。斯派塞在篮球场附近溜达,留意着看守的动静。 特朗博尔监狱既没有围墙和塔楼,也没有紧迫的安全问题,看守们也就不怎么谨慎小心。斯派塞一个看守也没见到。 巴斯特专注地开着嘎嘎响的割草机,割着草慢慢地向跑道这边走来。他停下来擦擦脸,四下里看了看。斯派塞在五十码以外,他听到除草机停了下来。他转过身去,迅速地跷起大拇指,这是迅速行动的手势。巴斯特走到跑道上来,追上了雅伯,他们一起走了几步。 “你肯定自己想这样做吗?”雅伯问道。 “是的,我肯定。”年轻人显得很平静,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那么现在就行动吧。控制好你的步速。要冷静从容。” “谢谢,费恩。” “别被逮着了,孩子。” “决不会的。” 在跑道的转弯处,巴斯特离开了跑道,走过一片刚刚割过的草地,走了一百码远,消失在灌木丛中。比奇和雅伯看着他走开,然后又转过身来望着监狱。斯派塞平静地朝他们走来。监狱地界内的庭院里、宿舍里以及任何其他的建筑物里都没有人注意到这一切。一个看守也没见着。 他们以十五分钟一英里的慢悠悠的步速走了三英里,共十二圈。等走够了,他们就回到阴凉的房间里去,一边休息,一边等着听犯人逃跑的消息。要过好几个小时他们才会听到风声。 巴斯特的步子加快了很多。他一走进树林,就开始慢跑起来,一直都没有回头。他通过看太阳的位置朝着正南方走了半个小时。树林并不茂密,林下植物稀少。巴斯特没有减慢步伐。他走过一个观察鹿群的隙望台,它设在一棵橡树上,距地面二十英尺高,然后很快找到了一条通向西南方的小径。 前面左侧的裤袋里装着两千美元现金,是费恩·雅伯给他的。 另外一个裤袋里有一张比奇手绘的地图。他裤子的后袋里有一个黄色的信封,寄给马里兰州切维切斯市的一个名叫艾尔·柯诺尔斯的男人。三样东西都很重要,但这封信是三兄弟最关心的。 一小时后,他停下来稍事休息,听听周围的动静。30号公路是他的第一个路标。路是东西向的,比奇估计他在两小时之内就会找到它。他听听没什么动静,于是又开始跑了起来。 他必须控制自己的步子。吃完午饭以后,看守们有时会在监狱里四处走走,随意视察一番,有可能会注意到他不见了。如果其中一个看守想要找巴斯特,那么别的一些问题也就会接踵而至。 不过经过两周对看守们的观察,巴斯特和三兄弟都认为这种情况不大可能发生。因此他至少有四个小时的时间。他很可能有更多的时间,因为他一天的工作是在下午五点结束,那时才去交还割草机。如果他到时候不露面,他们会开始在监狱四周搜寻。两小时后,他们会通知附近的警察局又有一个犯人从特朗博尔监狱溜走了。他们永远不会配备武器,也并不危险。没人会大动干戈。没有搜查队。没有警犬。也没有直升飞机在树林上空盘旋。县治安官和他的副手们会在干道上巡逻,警告居民们关好自家的门窗。 逃犯的名字会输进全国联网的电脑里。他们会监视他的家和他的女朋友,等着他做出愚蠢的事儿来。 重获自由一个半小时后,巴斯特停了一会儿,他听到不远处十八轮大卡车开过的声音。树林在一条沟前面陡然没有了,一条公路出现在眼前。根据比奇画的地图,最近的城镇在西面几英里以外。他们的计划是让他沿着公路一直走,利用沟和桥梁来躲避路上的车辆,直到走到有人烟的地方为止。 巴斯特穿着标准的囚衣——土黄色的咔叽布裤子和橄榄绿的短袖衬衫,裤子和衬衫都被汗水浸湿了,颜色变得深了些。当地居民都知道犯人穿的是什么,因此如果有人看见他在30号公路上走,就会打电话给治安官报警。到城里去,比奇和斯派塞告诉过他,去找些不同的衣服来穿。然后用现金买一张汽车票,千万不要停下来。 他一会儿猫在树后,一会儿跳进路边的沟里,这样躲躲藏藏地走了三个小时以后,才看见了一些房屋。他走下公路,斜穿过一片干草地。他踏上一条街道,一条狗对着他狂吠不已,街道两边排列着汽车拖的活动房子。在一个活动房子后面,他注意到一根晾衣绳,某人洗好的衣服在无风的空气中一动不动地挂在上面。他拿了一件红白相间的套头衫,把自己那件橄榄绿的衬衫扔掉了。 镇里的商业区只有两排商店、几个加油站、一家银行、一个所谓的镇公所以及一家邮局。他在一家折扣商店里买了几条劳动布的短裤、一件t恤衫和一双鞋子,然后在员工专用的蛊洗室里换了衣服。他在镇公所里找到了邮局,当他把那封珍贵的信投进信箱的外埠投信口里时,他不禁微笑了,并在心里感谢他在特朗博尔监狱的朋友们。 巴斯特乘公共汽车去了盖恩斯维尔,在那儿,他花四百八十美元买了一张汽车联票,在六十天内他可以乘汽车去美国境内的任何一个地方。他直奔西方而去。他想到墨西哥去,并从此销声匿迹。 第30章 四月二十五日宾夕法尼亚州的预选是泰利州长的最后一搏。 两周前在那儿举行的那场辩论中,泰利表现出来的软弱无力并没有让他退缩,他仍然以饱满的热情进行着他的竞选活动,只是他能用的钱实在是太少了。 “莱克把钱全拿去了。”他在每一站都这样宣称,装出为自己不名一文感到自豪的样子。泰利连着十一天都没有离开宾州。他处处节俭,出行坐温内贝戈野营车,饭在支持者家中吃,住宿则去便宜的汽车旅馆。整天和人握手以及在社区里四处奔波让他疲惫不堪。 “我们来谈谈大事吧,”他请求说,“不要谈钱。” 莱克在宾州也非常努力。他的喷气式飞机的速度比泰利的野营车快十倍。莱克与更多的人握手,发表更多的演说,而且他花的钱肯定也更多。 结果可想而知。莱克得到了百分之七十的选票,他的大获全胜让泰利尴尬万分,以至他公开提到了退出竞选。但是他又发誓至少还要再坚持一周,坚持到印第安纳州的预选。他的竞选班子已经离他而去。他欠下了一千一百万美元的债务。他已经被赶出了阿林顿的竞选总部。然而,他想让印第安纳州正直的选民们有机会在选票上看到他的名字。而且,谁知道呢,莱克那闪闪发光的新飞机说不定还会着火,就像上次那样。 泰利舔着自己心灵的伤口。预选过后的第二天,他发誓要继续战斗。 莱克几乎同情起他来。泰利准备忍耐到政党代表大会召开,他的决心让莱克都有些钦佩起来。但是莱克和其他任何人都会做算术题。莱克只需得到另外四十位代表的支持就可以稳操胜券地被提名为总统候选人,差不多还有五百位代表可以争取——竞选已经结束了。 宾州的预选之后,全国各家报纸都确定他将被提名为总统候选人。无论什么地方都可以看见他那张愉快而英俊的脸,真是一个政治奇迹。许多人称赞他是我们这套制度之所以成功的一个标志——一位肩负着某种使命的默默无闻的无名之辈一跃成为全国人民关注的中心。莱克的竞选给了任何一个梦想着竞选总统的人以希望。他在衣阿华州的乡间小径上活动了投几个月,就取得了成功。新罕布什尔州可以不去管它,因为反正它是那么小的一个州。 但同时有人指责他用钱买提名。在宾州的预选之前,据估计他已经花了四千万美元。要算出更精确的数字很困难,因为有那么多的地方都在大把地花钱。国防工业政治行动委员会和另外几个强有力的院外活动集团也己经花了两千万美元,它们都是为莱克工作的。 在历史上还从来没有哪位候选人花过这么多钱。 批评刺痛了莱克,而且让他日夜不得安宁。但他宁可拥有金钱和提名,也不愿遭受无钱无势的折磨。 钱多本身并不是什么忌讳的事。网站的创办者们赚了几十个亿。连最不善经营的实体之一的联邦政府也显示出盈余呢!几乎每个人都有一份工作,都有一笔有能力偿还的抵押贷款和几辆汽车。莱克不间断的民意测验让他相信,钱多还不是选民们关心的问题。在十一月与副总统的竞赛当中,莱克差不多和他打成平手。 他从西部地区硝烟弥漫的竞争中以得胜英雄的身份又回到了华盛顿。艾伦·莱克,这位来自亚利桑那州的低级别的国会议员,成了当前万众瞩目的人。 三兄弟一边慢慢地、安安静静地吃早餐,一边看《杰克逊维尔早报》,这是特朗博尔监狱中惟一一份允许看的报纸。他们很为艾伦·莱克感到高兴。实际上,他的提名让他们非常兴奋。现在他们成了他最忠实的支持者。加油,艾伦,加油。 巴斯特逃跑的消息根本就没有引起什么轰动。对他有好处,犯人们都这么说。他不过是个被判了长期徒刑的孩子。加油,巴斯特,加油。 早报没有提到犯人逃跑的事。他们传看着报纸,除了招聘广告和讣告以外的每一个字都看了。他们在等消息。他们不会再写信了;也不会再有信送进来,因为他们已经没有信使了。在得到莱克先生的回音之前,他们的小骗局暂停进行。 威尔逊·阿格罗由一辆没有标志的囚车送到特朗博尔监狱,他戴着手铐,两位狱警拽着他的胳膊。他和护送他的人一起从迈阿密乘飞机来到杰克逊维尔,用的当然是纳税人的钱。 从他的档案上看,他因一宗银行诈骗案被判刑五年,刚刚坐牢四个月。他要求转狱,原因不明,可特朗博尔监狱里没有谁对他转狱的原因感兴趣。他不过是联邦体制下的又一名危险性较小的囚犯而已。一直都有这种犯人在转来转去。 他三十九岁,离异,大学毕业,根据监狱的记录他的家在佛罗里达州的科勒尔盖布尔斯。他的真名叫肯尼·桑兹,是一位在中情局已经工作了十一年的经验丰富的老手。尽管他从未见识过监狱的内部情况,但他曾经接受过一些比这次特朗博尔监狱之行艰巨得多的任务。他会在这儿呆上一两个月,然后再次要求转狱。 阿格罗在接受检查时表面上保持着一位老资格犯人所具有的冷静,但他的胃里却翻腾起来。他已得到保证,在特朗博尔监狱里是不允许有暴力行为的,面且他肯定能保护自己。但监狱就是监狱。他耐着性子听完一位副监狱长长达一个小时的情况介绍,然后被带着到监狱各处迅速地兜了一圈。当他亲眼看见恃朗博尔监狱时,他开始放松下来。看守没有枪,大多数犯人看起来都没有什么恶意。 和他同住一间牢房的是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头。老头是个职业罪犯,曾见识过许多监狱,他很喜欢特朗博尔监狱。他告诉阿格罗自己打算在这儿终老。老头带阿格罗去吃午饭,给他解释菜单的变化无常。他带他去看了娱乐室,几伙身材粗壮的男人正围在折叠桌旁边玩牌,每个人的嘴上都叼着一支香烟。 “赌博是违法的。”他的室友边说边对他眨了眨眼睛。 他们向室外的举重场地走去。在那儿,一些年轻人在太阳下挥汗如雨,使自己的肌肉变得更结实的同时也让皮肤晒得更黑。 老头指着远处的跑道说:“你会爱上联邦政府的。” 他带阿格罗去看了图书室,一个他自己从来没有去过的地方。 他指着一个角落说:“那儿是法律图书室。” “谁在用?”阿格罗问道。 “我们这儿通常会有一些律师。现在还有几位法官呢。” “法官?” “有三位。” 老头对图书室毫无兴趣。阿格罗跟着他去了附属的教堂,然后又在监狱四周转了转。 阿格罗感谢他带自己四处走走看看,然后便离开他,回到图书室,那儿除了一个犯人在拖地板外空无一人。阿格罗走向那个角落,打开通向法律图书室的门。 乔·罗伊·斯派塞从杂志上抬起头来看了一眼,看见一位以前从未见过的男人:“你在找什么吗?”他间道,根本没有要帮忙的意思。 阿格罗曾在档案里见过这张脸,他认出了它。一个被逮住的偷窃慈善机构赌博收入的前治安法官。真是个卑鄙小人。 “我是新来的。”他回答说,勉强笑了笑,“刚到这儿。这是法律图书室吗?” “是的。” “我想任何人都可以使用它,是吗?” “我想是的。”斯派塞说,“你是律师吗?” “不,我是银行家。” 几个月以前,斯派塞会向他兜揽一些法律方面的业务,当然是私下交易。但现在他不会这样做了。他们已不再需要这些赚几分几毛小钱的生意了。阿格罗四下里看了看,没有见到比奇和雅伯。 他说了再见便离开了,回到自己的房间。 已经进行了接触—— 莱克计划使自己摆脱所有与里基有关的记忆以及他们之间注定没有好结果的通信联系,但这取决于另外一个人。他,莱克,太害怕了,而且也太有名了,他不可能再化了装,午夜的时候溜出去,躲在出租车的后座里,飞驰着穿过郊区,冲到那个通宵营业的信箱租赁公司那儿去。风险实在是太大了;另外他很怀疑自己能否再次摆脱特工们的监视。他数不清现在到底有多少特工在受命保护他。数清,见鬼,他根本就看不见他们。 那位年轻女子名叫杰妮。她在威斯康星州加人竞选活动,经过努力奋斗,很快就挤进了核心集团。她最初是一位志愿者,现在却是莱克先生的私人助手,每年挣五万五千美元,莱克先生是完全信任她的。她很少离开他的身边,他们已经就杰妮将来在白宫的工作聊过两次。 在合适的时候,莱克将把艾尔·柯诺尔斯先生租的信箱的钥匙交给杰妮,吩咐她去取邮件,同时把信箱退租,不要留下转递地址。 他将告诉她,当时他确信伊朗人正在购买他们永远都不应该见到的资料,因此,为了监控机密的国防合同的买卖,他便租了那个信箱。或者类似的故事。她会相信他的话,因为她想相信他。 如果运气极佳的话,他不会再收到里基的信。信箱也永不会再启用了。如果有一封信在等着杰妮,如果她有一点点的好奇,莱克只要告诉她自己根本就不知道这人是谁就行了。她不会追问下去的。盲目的忠诚正是她的特长。 他等待着合适的时机。他等得太久了。 第31章 它和一百万封别的信一起安全到达了目的地,几吨重的信件运送到了首都,使政府又有了一天的工作。信件先按邮政编码分类,然后再按街道名称细分。巴斯特将信寄出三天以后,里基写给艾尔·柯诺尔斯的这最后一封信抵达了切维切斯。检查组在对美国信箱进行的一次例行检查中发现了它。信被检查过后就迅速送到兰利去了。 泰迪正利用两次情况汇报会之间的空当,单独在办公室里呆一会儿。这时,德维尔冲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薄薄的文件夹。 “半个小时前得到的。”他边说边递过去三张纸,“这是复印件。原件在文件夹里。” 局长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双光眼镜,他先端详了一下信的复印件,这才开始看信的内容。邮戳是佛罗里达州的,和往常一样。笔迹太熟悉了。他在看信的内容之前已经知道真正的麻烦来了。 亲爱的艾尔: 你在上一封信中想要结束我们的通信联系。很抱歉,事情不会那么简单的。我就开门见山地说吧。我不是里基,你也不是艾尔。我现在在坐牢,而不是在什么戒毒所里。 我知道你是谁,莱克先生。我知道你今年非常辉煌,刚刚获得了总统候选人的提名以及其他的一切,而且你有那么多的钱滚滚而来。在特朗博尔监狱这儿我们也能看到报纸,我们一直都非常骄傲地关注着你的成功。 既然我知道了艾尔·柯诺尔斯的真实身份,我肯定你希望我对这个小秘密保持沉默。我也很高兴保持沉默,但你得为此付出高昂的代价。 我需要钱,而且我想离开监狱。我能保守秘密,但我也知道该如何讨价还价。 钱的问题很好解决,因为你有那么多的钱。我的获释将会复杂一些,但是你交往的朋友当中有各种类型的权贵。我敢肯定你会想出办法来的。 我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但如果你不和我谈判的话,我倒很愿意毁了你。 我叫乔·罗伊·斯派塞,是特朗博尔联邦监狱的犯人。你想办法和我取得联系,而且要快。 我不会善罢甘休的。 你真诚的 乔·罗伊·斯派塞 接下来的情况汇报会取消了,德维尔找来了约克,十分钟以后,他们都到了地堡里面。 杀死他们是第一种选择。阿格罗可以用合适的工具干掉他们;药丸、毒药和诸如此类的东西。可以让雅伯在睡梦中死去。可以让斯派塞在跑道上倒地而亡。让担心自己健康的比奇在监狱的药房买些不好的药。他们都不是特别健康或强壮,而且肯定不是阿格罗的对手。猛地跌倒,折断了脖子。有许多方法可以让他们的死看起来很自然或很偶然。 趁他们还在等莱克的回复,这事必须速战速决。 但是这事也可能会很棘手,很复杂。像特朗博尔这样没有危险的小监狱里突然同时出现三具尸体,而且这三个人还是大部分时间都呆在一起的亲密朋友。在如此短的时间里,每个人都以不同的方式死亡,这肯定会引起众人的怀疑。如果阿格罗被怀疑,那该怎么办呢?他的背景从一开始就是隐瞒了的。 同时,特雷弗的因素也是使他们害怕的原因。不管他在哪儿,他都有可能会听说他们的死。这消息会让他更加害怕,但也可能会让他做出一些不可预测的事来。他知道的事情有可能比他们想像的多。 德维尔可以想办法把他们弄出来,但泰迪非常犹豫。杀死这三个人并不会让他的良心受到责备,但他还不敢确定这样做是否能保护莱克。 如果三兄弟已经把这件事情告诉了别的什么人,那又该怎么办呢? 未知数太多了。德维尔被告知,先制定计划,但只有当别无选择时才能执行。 所有的方案都被搁置起来了。约克为了能使讨论进行下去,建议把信送回信箱去,让莱克拿到它。一开始就是他把事情弄糟的。 “他不会知道该怎么办的。”泰迪说。 “我们知道吗?” “目前还不知道。” 想到艾伦·莱克会对这次突然袭击做出什么样的反应,想到他会尽力想办法让三兄弟保持沉默,简直让人忍俊不禁,但他应该受到这样的惩罚。莱克自己弄出了这个烂摊子;就让他来收拾吧。 “实际上是我们弄出来的烂摊子。”泰迪说,“还是我们来处理吧。” 他们无法预测莱克会做什么,因此也控制不了他的行动。不过这个笨蛋却想办法避开了他们的控制,瞒着他们给里基写信,并且口无遮拦。而且他竟然蠢到让三兄弟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的地步。其他显而易见的事情就更不用提了:莱克是那种秘密和同性恋笔友通信的人。他过着双重人格的生活,根本不值得信任。 他们讨论了一会儿是否要和莱克当面把这件事说清楚。约克早在看到从特朗博尔监狱寄来的第一封信时,就主张向他摊牌。 但泰迪没有被说服。他在为莱克担忧而无法入睡的时候,总是在考虑和希望能尽早终止他们的信件往来。不动声色地把这个问题解决了,然后再和候选人好好谈谈。 哦,他多想和莱克当面对质啊。他想让莱克坐在那边的一张椅子上,开始将那些该死的信件的复印件全部一一投影在屏幕上。 还有一张《敞开心扉》杂志的广告复印件。他要告诉他衣阿华州贝克斯市的昆斯·加比先生的事儿,他是另外一个落人这个骗局的白痴,还有达拉斯的柯蒂斯,范·凯茨。 “你怎么会那么蠢呢!?”他想对着艾伦·莱克大声嚷嚷。 但是泰迪关注的是大局。莱克的问题和国防的紧迫性相比就显得太小了。俄国人正在逼近,纳蒂·琴柯夫和他的新政权一上台,世界将永久性地改变。 泰迪曾经对付过比这三个犯了重罪、在联邦监狱里逐渐腐朽的法官更为强大的人。小心谨慎地制定计划正是他的特长。而且是耐心的、冗长的策划。 从德维尔的办公室送来的消息打断了他们的会议。英属百慕大群岛首府哈密尔顿的机场出境边防检查站校验过特雷弗·卡森的护照。他乘飞机离开,去了波多黎各的首府圣胡安,大约在五十分钟后降落。 “我们以前知道他在百慕大吗?”约克问道。 “不,不知道。”德维尔回答说,“很显然,他入境时没有使用护照。” “也许他并不像我们想的那样烂醉如泥。” “波多黎各有我们的人吗?”泰迪问道,他的声音只稍稍显得有些兴奋。 “当然。”约克回答说。 “让我们找出他的行踪。” “我们的计划会因特雷弗而有所改变吗?”德维尔问。 “不,一点也不。”泰迪回答说,“一点也不。” 德维尔离开了,去处理特雷弗引发的最新危机。泰迪叫来一位助手,要了些薄荷茶。约克又在看那封信。当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俩时,他问:“如果我们把他们彼此分开会怎么样?” “是的,我也在考虑这样做。趁他们还没来得及碰头,迅速采取行动。把他们送到彼此相隔遥远的三座监狱去,让他们单独呆一段时间,并且确保他们没有权利打电话,也不能通信。然后又如何呢?他们仍然有他们的秘密。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都可以把莱克给毁了。” “我不敢肯定我们在监狱管理局里有熟人。” “可以做到的。如果需要,我将和司法部长谈谈。”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和司法部长成了朋友呢?” “这件事关系到国家的安全。” “三个呆在佛罗里达州联邦监狱中的刁滑的法官会影响到国家的安全吗?我真想听听那样的谈话。” 泰迪闭着眼睛一口接一口地喝着茶,用十个手指握着茶杯。 “太冒险了。”他轻声说,“如果我们惹恼了他们,他们就会变得越发让人难以捉摸。我们对这一点可不能存侥幸心理。” “假如阿格罗能够找到他们保存的材料。”约克说,“让我们设想一下——这些人都是以赢得别人信任而骗取钱财的骗子,都是被判罪的犯人。除非他们有证据,否则没人会相信他们所说的关于莱克的事。而他们的证据就是那些文件资料、那些纸张,是来往信件的原件和复印件。证据一定在某个地方。我们找到以后,把它们拿走,那么谁还会相信他们的话呢?” 泰迪闭着眼睛又喝了一小口茶,然后停顿了很长时间。他在椅子里微微挪动了一下身体,因为疼痛扭歪了脸。 “确实如此,”他轻声说,“但我担心的是在外面的某个人,一个我们对之一无所知的人。这些家伙先于我们一步,而且他们总会比我们抢先一步。很久以来,我们一直在设法搞清楚他们都已经知道了些什么。但我不敢肯定我们是否能赶上他们。或许他们已经想到了有可能会失去他们保存的材料。我敢肯定监狱里一定有制度,规定不准保存那样的文件材料,因此他们已经把东西藏起来了。莱克的信件太宝贵了,他们肯定会将其复印下来藏在监狱外面。” “特雷弗是他们的邮递员。他上个月从特朗博尔监狱带出来的每一封信,我们都看过了。” “我们认为自己都看过了。但并不能肯定。” “那会是谁呢?” “斯派塞有妻子。她去看过他。雅伯在办离婚,但谁知道他们都在干些什么呢。前三个月她还去看过他。或许他们买通了看守为他们送信。这些人闲得无哪,又非常聪明,非常有创造力。我们可不能想当然地认为对他们的所作所为都己经了如指掌。如果我们在这一点上犯了错误,如果我们太自以为是,那么艾伦·莱克先生就会大曝光了。” “怎样干呢?他们怎样做到这一点呢?” “很可能是和一位记者取得联系,每次塞给他一封信,直到他相信为止。会有用的。” “媒体会为之疯狂的。” “这事不会发生的,约克。我们压根儿就不能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德维尔急急忙忙地回来了。飞往圣胡安的飞机起飞十分钟后,百慕大当局就通知了美国海关。特雷弗将在十八分钟后降落。 特雷弗正跟着他的钱走。他很快便掌握了电汇的基本要领,现在他的本领正在不断地精进。在百慕大,他把一半的钱汇到了瑞士的一家银行,另一半汇到了格兰德开曼的一家银行。去东方还是西方?这是一个重大问题。最早从百慕大起飞的飞机是飞往伦敦的,但是想到要偷偷摸摸地溜出伦敦的希思罗机场,他便感到害怕。他不是通缉犯,至少不是被政府通缉的。不会对他提起诉讼。但英国人的海关检查很严。他要朝西方去,到加勒比海去碰碰运气。 他在圣胡安下了飞机,然后径直去了一间酒吧。在那儿,他要了一大杯散装啤酒,边喝边研究航班情况。不用赶时间,也没有压力,有的只是满满的一口袋钱。他可以去任何地方,做任何事,想用多长时间就用多长时间。他又喝了一杯啤酒,决定去格兰德开曼和他的钱一起呆上几天。他到牙买加航空公司的售票处买了一张票,然后又回到酒吧去,因为现在是五点钟左右,离登机还有半个小时。 他乘坐的当然是头等舱。他提前登机,这样就可以再喝上一杯,看着别的乘客鱼贯而入时,他看到了一张自己以前曾经见过的脸。 现在那张脸到哪儿去了?就在刚才,它还在机场的某个地方。 那是一张瘦瘦的长脸,留着花白的山羊胡子,方形眼镜后面是一双细长眼。那双眼睛长时间地注视着特雷弗,直到和他四目相对,然后便移开目光,望着过道的另一端,仿佛什么也没看见。 在特雷弗买好机票转身离开时,那张脸曾出现在航空公司的售票处附近。那张脸在看着他。那个人站在附近,在查看航班的起飞通知。 当你逃跑的时候,偶尔的扫视、再次的注视和目光闪烁的眼睛似乎全都更加可疑。只看见一张脸一次,你甚至都记不住它。但是,如果半小时后再次看见它,那么就是有人在监视你的一举一动了。 不要再喝了,特雷弗命令自己。飞机起飞后他要了咖啡,很快把它喝光了。他在金斯敦第一个下了飞机,快步走过机场,通过移民局的检查。后面没有那个人的踪影。 他抓住自己的两个小包,向出租车停车处跑去。 第32章 《杰克逊维尔晨报》每天早晨七点左右送到特朗博尔监狱。有四份报纸拿到娱乐室去,犯人们看完后便把它们留给哪位关心外面生活的犯人。大多数时候,只有乔·罗伊·斯派塞在七点钟去等报纸。他通常拿走一份报纸自己专用,因为他得花整天的时间来研究报上登载的拉斯韦加斯的赌博结果预测。总是这样一幅场景:斯派塞端着一大塑料杯咖啡,双脚搁在牌桌上,等着看守罗德里克把报纸拿进来。 因此斯派塞第一个看到登在报纸头版下方的那条新闻。特雷弗·卡森,一位因不明原因失踪的本地律师,被发现死在牙买加金斯敦的一家旅馆外面,他昨天天黑后被人两枪击中头部而死。斯派塞注意到新闻旁边没有登特雷弗的照片。报社为什么要存有特雷弗的照片呢?为什么会有人在意他的死呢? 据牙买加官方说,卡森是位游客,显然是被人抢劫了。卡森先生的身份是由凶案现场附近的某位不愿透露姓名的消息人士告诉警察的,因为他的钱包不见了。那位消息人士好像知之甚多。 回顾特雷弗的律师生涯的那一段文字非常简要。他的一位叫简或别的什么名字的前任秘书没有发表任何评论。这则新闻匆匆草就而成,登在头版只是因为被害人是一位律师。 在清晨湿润的空气中,费恩在跑道的那一头快步走着,正走过跑道的转弯处。他已经把衬衫脱掉了。斯派塞在终点直道处等着他,默默地把报纸递给他。 他们在自助食堂找到了比奇,他正在排队,手里拿着塑料盘子,愁苦地望着胡乱堆在一起的刚刚出锅的炒蛋。他们一起坐在食堂的一个角落里,离其他人远远的。他们一边毫无胃口地吃着早餐,一边轻声地交谈着。 “如果他是在逃命,那么他到底在逃避什么呢?” “也许莱克在追捕他。” “他不知道是莱克。他根本就一无所知,是吧?” “是的,他是在逃避柯诺尔斯。他最后一次到这儿来时,说过柯诺尔斯是个大人物。他说柯诺尔斯知道我们的事,然后第二天就消失了。” “也许他只是被吓着了。柯诺尔斯找到他,威胁说要把他参与我们计划的事儿给捅出去。因此特雷弗这个从一开始就不够坚定的家伙便决定把能弄到手的都弄到手,然后跑个无影无踪。” “到底是谁的钱不见了,这是我想搞清楚的。” “没人知道我们的那些钱。它又怎么可能不见了呢?” “特雷弗很可能从每一个他认识的人那儿把钱偷走,然后消失。这种事屡见不鲜。律师们遇到了麻烦,垮掉了。他们就会侵吞客户的信托基金,然后跑掉。” “真的吗?”斯派塞问道。 比奇可以回想起三个这样的例子,雅伯另外又加了几个例子。 “那么是谁杀了他呢?” “可能只是因为他呆在城里不太平的地方。” “就在喜来登酒店外面?我可不这么想。” “好吧,如果是柯诺尔斯杀了他,那又怎么样呢?” “有这种可能。柯诺尔斯想办法查出了特雷弗,了解到他就是里基在外面的联络人。他对特雷弗施加压力,威胁说要揭发他或诸如此类的事,于是特雷弗就逃到加勒比海去了。他并不知道柯诺尔斯就是艾伦·莱克。” “而且莱克肯定能把一个醉醺醺的律师查找出来,他有钱,又有权。” “我们该怎么办?现在,莱克已经知道里基不是里基,而是这儿的乔·罗伊。并且还知道他在监狱里有一些朋友。” “问题是,他能找到我们吗?” “我想我会首先搞清楚这一点的。”斯派塞说着神经质地笑了一下。 “特雷弗在牙买加不太平的地区游来荡去,很可能是醉醺醺地想弄个女人玩玩,结果却把自己的小命弄丢了,这种可能性始终存在。” 他们三人一致认为是特雷弗招惹了什么人,才丢了性命的。 愿他安息吧。但除非他没有偷走他们的钱。 他们分开了一小时左右。比奇去了跑道,一边走一边思考。雅伯去做钟点工,每小时挣二十美分,修理监狱的牧师办公室的一台电脑。斯派塞去了图书室,看见阿格罗先生正在那儿看法律书。 法律图书室开着,这里不需要预约,但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至少应该征得三兄弟当中一个人的同意,才能使用这里的图书。阿格罗初来乍到,显然还不知道这些规定一斯派塞决定给他一次优待。他们互相点点头打了一下招呼,然后斯派塞就忙着收拾桌子,整理书籍。 “听说你们几个帮人打官司。”阿格罗在房间的另一边说。屋里没有其他人。 “你在这儿会听到很多传闻的。” “我的案子正在上诉。” “审判情况如何?” “陪审团以三宗银行诈骗罪判我有罪,还控告我藏钱在巴哈马。法官判了我五年。我己经蹲了四个月的牢。我不敢肯定自己还能不能再坚持四年零八个月。我需要有人帮我上诉。” “这里的法庭?” “维尔京群岛。我为迈阿密的一家大银行工作。那里有大笔大笔毒品交易的黑钱。” 阿格罗能说会道,头脑灵活,急于与人交谈,这让斯派塞略微有些恼火。阿格罗提到巴哈马,这引起了他的注意。 “我确实有罪。由于某种原因,我对洗黑钱着了迷。我每天要经手几千万,这很让人陶醉。我是佛罗里达州南部能把黑钱最快转移的银行家。现在还是。但我交了些不好的朋友,做了些错误的选择。” “你承认自己有罪吗?” “当然。” “那样的话,你就是这儿与众不同的少数人之一了。” “不,我确实有罪,但我认为判决过于严厉了。有人说你们几个能帮人减刑。” 斯派塞已经无心收拾凌乱的桌子和杂乱无章的书籍了。他在身边的一张椅子上坐下来,这下有时间交谈了:“我们可以看看你的材料。”他说道,仿佛他已经办理过一千次上诉了。 你这个白痴,阿格罗想说。你在高中一年级就辍学了,十九岁时偷了一辆小汽车。你父亲走了后门,撤销了对你的起诉。你用选举死人和弄虚作假投缺席选票的办法使自己当选为治安法官,现在你被关在联邦监狱中,还想假扮大亨的模样。 同时阿格罗也不得不承认,你,斯派塞先生,现在有能力把美国下一届总统拉下马。 “这要花多少钱?”阿格罗问。 “你有多少?”斯派塞反问道,就像一位真正的律师一样。 “不多。” “我想你知道怎样把钱藏到海外去。” “哦,我知道,我当然知道。而且我一度有很大一笔钱,但我把它弄没了。” “这么说你没钱付账了?” “没有多少。可能一两千吧。” “你的律师呢?” “他让我被判有罪。我又没钱请一位新的。” 斯派塞考虑了一会儿。他意识到自己确实很想念特雷弗。以前有他在外面收钱,一切都简单得多:“你在巴哈马仍然有关系吗?” “我在整个加勒比海地区都有关系。干吗问这个?” “因为你必须电汇。现金在这儿是禁止的。” “你想要我汇两千美元?” “不,我要你汇五千美元。这是我们的最低收费。” “你们的银行在哪儿?” “在巴哈马。” 阿格罗眯起了眼睛,皱起了眉头。在他沉思的同时,斯派塞也在沉思。两人的想法是一致的。 “为什么在巴哈马呢?”阿格罗问。 “和你选择巴哈马的原因一样。” 各种想法涌现在两人的脑子里:“我想问你点事儿。”斯派塞说,“你说过你能比别人更快地转移黑钱。” 阿格罗点点头说:“没问题。” “现在仍然能吗?” “你是说,从这儿?” “是的,从这儿。” 阿格罗笑了起来,他耸耸肩,好像没有什么事比这件事更容易的了:“当然能。我还有些朋友。” “一小时后再到这儿来见我。我也许要和你做笔交易。” 一小时后,阿格罗回到法律图书室,发现三位法官己经各就各位,他们坐在一张桌子后面,桌上散乱地摆满了文件和法律书籍,仿佛是佛罗里达州最高法院正在开庭。斯派塞把他介绍给比奇和雅伯,他在桌子对面坐下来。没有别的人在场。 他们谈了一会儿有关他上诉的事,他对细节尽量含糊其辞。 他的档案还在从另外一个监狱转来这儿的途中,而没有档案他们做不了什么事。有关上诉的话题只是谈话的开场白而已,桌子两边的人对这一点都心知肚明。 “斯派塞先生告诉我们你是转移黑钱的专家。”比奇说。 “在被捕前是。”阿格罗谦虚地说,“想来你们有些黑钱。” “我们在海外有一个小账户,是我们帮别人打官司和做别的一些我们不能太张扬的事赚来的。正如你所知道的,在这里我们帮别人打官司不能收费。” “但不管怎么说我们还是要收费。”雅伯补充说,“而且我们也得到了报酬。” “账上有多少钱?”阿格罗问道,其实他对昨天银行打炸时他们账上的每一分每一角都了解得一清二楚。 “我们呆会儿再谈这个。”斯派塞说,“我们的钱很有可能已经失踪了。” 阿格罗没有马上回答,他装出困惑的样子:“对不起,我不太明白。”他说。 “我们以前有位律师。”比奇慢吞吞地说,字斟句酌,“他失踪了,可能把钱弄走了。” “我明白了。这个账户在巴哈马的一家银行,是吗?” “过去是的。但现在我们不敢肯定是否还在那儿” “我们拿不准钱是否还在。”雅伯补充了一句。 “但我们想把它搞清楚。”比奇又补充了一句。 “哪家银行?”阿格罗问道。 “拿骚的日内瓦信托投资银行。”斯派塞回答道,瞥了一眼自己的同伴。 阿格罗得意地点点头,仿佛他对这家银行那些肮脏的小秘密了如指掌。 “你知道这家银行?”比奇问。 “那当然。”他回答说,然后又更长时间地吊了一下他们的胃口。 “你还知道些什么?”斯派塞问。 阿格罗一副了解内情的得意样子,因此他很夸张地站起来,绕着小小的图书室走了一会儿,边走边沉思,然后他又走回到桌子旁:“哎,你们几个想要我做什么?我们坦白说吧。” 二个人看着他,又相互对望了一下,很显然他们对两件事情还不能确定:第一,他们对这个刚刚认识的人信任多少;第二,他们究竟想从他那儿得到点什么。不过,他们认为反正钱已经不见了,那么还有什么会失去呢? 雅伯说:“关于转移黑钱我们没有多少经验。你知道,那不是我们的老本行。请原谅我们的无知,但有没有办法可以证实钱是否还在原来的地方呢?” “我们只是不能确定律师是不是把它偷走了。”比奇补充说。 “你们想要我去证实一个秘密账户的余额,是吗?”阿格罗问。 “是的,就是这样。”雅伯说。 “我们认为你也许在这一行里还有一些朋友。”斯派塞试探着说,“而我们也只是想知道是否有办法做到这一点。” “你们很幸运。”阿格罗说,让他们有足够的时间充分体会这句话的含义。 “这怎么说?”比奇问道。 “你们选了巴哈马。” “实际上,是我们的律师选了巴哈马。”斯派塞说。 “不管怎么说,那儿的银行管理很松散。很多机密被泄露出去。很多高级职员被收买。大多数洗钱的大人物都避开巴哈马。巴拿马是现在的热点,当然,格兰德开曼仍然十分可靠。” 当然,当然,他们三人都点头表示赞同。海外毕竟是海外,不是吗?这再次警告他们不能信任像特雷弗这样的白痴。 阿格罗注视着他们迷惑不解的表情,心想他们确实是多么无知啊。三个有能力彻底破坏美国总统选举进程的人,他们看起来实在是太天真了。 “你还没有回答我们的问题。”斯派塞说。 “在巴哈马任何事情都是可能的。” “那么你能办到哆?” “我可以试一试,但不能保证成功。” “我们做笔交易吧。”斯派塞说,“你为我们证实账户的事,我们免费为你上诉。” “这笔交易还不错。”阿格罗说。 “我们也这样认为。你同意了?” “同意了。” 有一会儿,他们只是尴尬地相互对视着,为双方达成一致意见感到满意,但都不知道该谁首先采取下一步行动。最后,阿格罗说:“我需要了解一些和账户有关的情况。” “比如说?”比奇问道。 “比如说户名或账号。” “户名是布默房地产有限责任公司。账号是……” 阿格罗在一张写过的废纸上潦草地记着。 “只是出于好奇,”斯派塞说,“你打算怎样和你外面的关系联络呢?”他们密切地注视着他。 “用电话。”阿格罗头也没抬地回答说。 “这里的电话不行。”比奇说。 “这里的电话不安全。”雅伯说。 “你不能用这里的电话。”斯派塞尖刻地说。 阿格罗微微一笑,表示理解他们的担心,然后他回头看了一眼,从裤袋里掏出一件东西,比一把折刀大不了多少。他用大拇指和食指捏着它,说:“先生们,这是一部电话。” 他们怀疑地盯着,看他很快地从顶部、底部和一个侧面把它打开。完全打开后,它看起来仍然太小了,根本不能用来正儿八经地通话。“这是数字式的。”他说,“非常安全。” “谁付每个月的话费?”比奇问道。 “我有个哥哥在博卡拉顿。电话是他送给我的,话费也由他出。”他敏捷而熟练地把电话收了起来,它就在他们眼前消失了。然后他指着他们身后的小会议室,也就是他们的办公室问道,“那儿是什么地方?” “只是一间会议室。”斯派塞回答说。 “没有窗户。对吧?” “没有,只是门上有一扇小窗。” “很好。我到里面去打电话,开始行动如何?你们三个就呆在这儿,为我望风。如果有人进图书室,就来敲敲门。” 三兄弟欣然同意了,尽管他们并不相信阿格罗能把这事儿办成功。 电话打到了白色面包车里,车停在一条用沙砾铺成的路上,离特朗博尔监狱一英里半远。这条路间或由当地县府进行养护,路的旁边是一块干草地,他们还不知道这块地是谁种的。四分之一英里以外是属于联邦政府的土地,但从面包车停的地方根本看不到监狱的影子。 只有两个特工在面包车里,其中一个在前座上睡得正香,另一个戴着耳机在后座上也差不多睡着了。阿格罗一按下他那别致的小玩意儿上的发送键,车里的一个接收器便开动了,车上的两个人也都清醒了过来。 “喂,”他说,“我是阿格罗。’” “你好,阿格罗,我是切维一号,请讲。”后座上的特工说。 “我现在离那三个家伙很近,正在采取行动,他们认为我正在给外面的朋友们打电话,证实他们在海外的账户上的钱是否还在。到目前为止,事情进展得甚至比我预期的还要快。” “听起来像是那么回事。” “好了,我呆会儿再打进来。”他按了结束健,但仍然把电话拿在耳边,做出好像正在专心和人交谈的样子。他坐在桌子边上,然后又起身四下里走了走,还不时朝三兄弟和他们身后瞥上一眼。 斯派塞忍不住偷偷从门上的窗口往里看:“他在打电话。”他兴奋地说。 “你希望他在干什么?”雅伯问,他正在看近期的法庭判决书。 “别指望了,乔·罗伊。”比奇说,“钱已经和特雷弗一起失踪了。” 二十分钟过去了,一切又变得和平常一样无聊起来。阿格罗打电话时,法官们只得自己消磨时间。起初他们干等着,后来便继续讨论更为要紧的事情。巴斯特带着他们的信离开已经六天了。 没有巴斯特的消息说明他已经逃得无影无踪了,已经把信寄给了柯诺尔斯先生,现在已经到了一个遥远的地方。信到切维切斯要三天时间,根据他们的推测,艾伦·莱克先生应该正在匆匆忙忙地制定对付他们的计划吧。 监狱生活教会了他们耐心。只有一个最后期限让他们担忧。 莱克获得了提名,这意味着他在十一月前都会害怕他们敲诈。如果他当选了,那么他们将会有四年的时间折磨他。但如果他失败了,他就会像所有其他的失败者一样很快销声匿迹:“杜卡基斯现在在哪儿?”比奇就曾经这样问。 他们不打算一直等到十一月。耐心是一回事,获释是另一回事。莱克是他们能带着足够多的钱永远离开这里、到海滨去的一次机会,一次稍纵即逝的机会。 他们打算等一周的时间,然后就给切维切斯的艾尔·柯诺尔斯先生写第二封信。他们还不知道怎样把信偷送出去,但他们会想出办法来的。林克,前面那个特雷弗曾经贿赂过好几个月的看守,是他们的第一人选。阿格罗的电话也提供了一种选择。 “如果他让我们用他的电话,”斯派塞说,“那么我们就可以打电话给莱克,打电话给他的竞选办公室和议员办公室,打我们通过电话号码查询服务能够弄到的所有该死的号码。我们可以留口信说戒毒所的里基真的需要见见莱克先生。那会把他吓个半死的。” “但阿格罗会有我们的电话记录,至少他哥哥会有。”雅伯说。 “那又怎么样呢?我们会付电话费的。即使他知道我们在试图给艾伦·莱克打电话,那又怎么样呢?现在全国有一半的人都想打电话给他。阿格罗不会知道我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一个绝妙的主意,对此他们考虑了很长时间。戒毒所的里基可以打电话并留言。那么特朗博尔监狱的斯派塞也就可以做同样的事情。可怜的莱克会被搅得不得安宁。 可怜的莱克。这个钱滚滚而来、数都来不及数的人。 一小时后,阿格罗从房间里出来了,宣布说他正在取得进展。 “我需要等一个小时,然后再打几个电话。”他说,“去吃午饭怎么样?” 他们急于继续他们的讨论,于是他们一边吃着炒牛肉酱和酸卷心菜丝,一边讨论着。 第33章 遵照莱克先生的明确指示,杰妮独自一人开车去了切维切斯。 她在西大街上找到了商业区,把车就停在美国信箱的门前。她用莱克先生给的钥匙打开信箱,拿出八份邮寄广告宣传品,把它们放进一个文件夹里。没有私人信件。她走到柜台处,告诉职员她代表她的老板艾尔·柯诺尔斯先生想停租这个信箱。 那位职员在键盘上敲击了几下。档案显示一个叫艾伦·l·莱克的人以艾尔·柯诺尔斯的化名在大约七个月前租了这个信箱。已经付了十二个月的租金,因此一分钱也不欠。 “这个人正在竞选总统,是吗?”那位职员问道,把一张表格沿着柜台推过来。 “是的。”杰妮一边在指给她的地方签字一边回答说。 “不留转递地址吗?” “不留。” 她带着文件夹离开了,开车往南,又回到了城里。莱克解释说他租这个信箱是想要秘密地揭露五角大楼里的欺骗行为,她对此根本没有提出任何疑问。这对她来说一点也不重要,而且她也没有时间来问一大堆的问题。莱克每天让他们紧张工作十八个小时,她还有更重要的事需要考虑。 他在竞选办公室里等她,当时就他一个人在那儿。周围的办公室和走廊里挤满了各种助手,他们跑来跑去,仿佛战争马上就要打响似的。但是莱克正忙里偷闲地在享受片刻的宁静。她把文件夹给了他,然后便离开了。 莱克清点了一下那八份邮寄广告——墨西哥煎玉米卷外卖、长途电话服务、汽车清洗服务和几张这样那样的购物优惠券。没有里基寄来的东西。信箱已经退租了,而且没有留转递地址。那个可怜的小伙子将不得不去找别人帮他开始新生活了。莱克把邮寄广告和退租协议塞进办公桌下面的碎纸机里,然后停下来想了一会儿自己的种种幸遇。他在生活中没有多少包袱,也很少犯错误。给里基写信是一件很愚蠢的事,可是他却能毫发未损地平安脱身。多么幸运的人啊! 他微微一笑,差一点儿就自己笑出声来了。他从椅子上一跃而起,抓起自己的茄克衫,把随行人员召集到一起。他这位总统候选人还要参加一些会议,然后还要和国防工业的承包商们共进午餐。 噢,多么幸运的人啊! 阿格罗回到了图书室的那个角落里,他的三位新朋友像困倦的哨兵一样守卫在周围。他长时间地摆弄着电话,让他们相信他调动了自己在黑暗的海外银行界里的所有关系。他像一个狂乱的股票经纪人那样走来走去,叽里咕噜地说着,一直把电话拿在耳边。整整两个小时后,他终于从房间里出来了。 “先生们,有好消息。”他脸上带着疲惫的微笑说。 他们都围了过来,急切地等待着结果。 “钱还在那儿。”他说。 然后他们问了一个重要的问题,一个他们一直在盘算的问题,一个将证实阿格罗是不是在骗人或是不是在演戏的问题。 “多少钱?”斯派塞问道。 “十九万,还有一些零头。”他回答说,他们一起呼出一口气。 斯派塞微笑起来。比奇看着别处。雅伯皱着眉头疑惑地看着阿格罗,但神情却相当和气。 按他们的计算,账户上应该有十八万九千美元,另加银行付的微不足道的利息。 “他没有把钱偷走。”比奇嘟哝着说。于是他们一起愉快地回忆起他们死去的律师,他突然间不再像他们以前所认为的那样可恶了。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不那样做。”斯派塞若有所思地说,几乎是在自言自语。 “好了,钱还在。”阿格罗说,“那可是要打很多官司才能挣到的呀。” 看起来确实如此,既然他们三人中没人能很快想出一个谎言来加以掩饰,他们就只好不答腔了。 “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我建议你们把钱转存到别处去。”阿格罗说,“这家银行因为泄露秘密而臭名昭著。” “转存到哪儿去呢?”比奇问。 “如果是我的钱,我会马上转存到巴拿马去。” 这是一个新问题,一个他们从来没有考虑过的新思路,因为他们一直都在为特雷弗和他肯定偷钱的事而心神不宁。但不管怎么说他们还是认真地考虑着,就好像这件事情他们已经讨论过许多次一样。 “为什么要转存那些钱呢?”比奇问,“它们很安全,不是吗?” “我想是的。”阿格罗回答说,他很快就想到了该怎样回答。他知道他要干什么,而他们却不知道,“但你们也知道那儿的保密性有多差。我现在可不会再用巴哈马的银行,尤其是这一家。” “而且我们不知道特雷弗有没有告诉过别人有关钱的事。”斯派塞说,他总是急于把这位律师揪住不放。 “如果你们想保护你们的钱,就把它转存到别处去。”阿格罗说,“花不了一天的时间,以后你们就根本不需要再为它担心了。然后把钱利用起来。这个账户只是把钱闲置在那儿,只能挣到几个微利。把钱交给某位投资基金经理,就可赚取百分之十五或二十的收益。反正你们在近期内又不会用到这笔钱。” 那是你的想法,伙计,他们心想。但他的话太有道理了。 “我想你能把钱转移到别处去,是吗?”雅伯问道。 “我当然可以。你们现在还怀疑我吗?” 三个人都摇了摇头。不,先生,他们不再怀疑他了。 “我在巴拿马有一些非常可靠的关系。考虑考虑吧。”阿格罗看了一下表,好像已经对他们的账户失去了兴趣,在别处还有许多紧迫的事要做似的。关键的时刻就要到了,他不想催促他们。 “我们已经考虑好了。”斯派塞说,“现在我们就把钱转汇了吧。” 阿格罗看着那三双眼睛,它们也全都回望着他:“这里还涉及到一个费用问题。”他说,就像一个老练的洗黑钱的人。 “什么费用?”斯派塞问。 “百分之十的转汇费。” “谁得这百分之十?” “我。” “那也太贵了。”比奇说。 “收费标准是浮动的。一百万以下收百分之十。一亿元以上收百分之一。在这一行中这是很平常的,这也正是我现在穿着橄榄绿的囚服、而不是一千美元一件的西装的原因。” “那也太可恶了。”斯派塞说道,而他自己却是个诈骗慈善机构的赌博收人的人。 “让我们别说教,好吗?我们讨论的不过是分一小部分回扣而已,本来就是不干不净的钱。干就干,不干拉倒。”阿格罗的口气非常冷淡,完全是一个做过更大生意的冷漠的老手。 不过是一万九千美元,而且取自他们认定己经失去的一笔钱。付给他百分之十以后,他们还有十七万美元,每个人可以分得将近六万美元,而且如果奸诈的特雷弗以前没有拿去那么多的话,他们每人还可以分得更多些。另外,他们对即将来到的好运气充满信心。在巴哈马的那些钱不过是毛毛雨而已。 “就这么定了。”斯派塞边说边看着另外两个人,以征求他们的同意。他们俩都慢慢地点了点头。现在三个人都在想着同样的事情。如果对艾伦·莱克的敲诈能像他们想像的那样进行,那么大笔的钱就会朝他们滚滚而来。他们将需要一个地方把这些钱藏匿起来,或许会需要一个人来帮忙。他们想信任这个新来的阿格罗。 让我们给他一次机会吧。 “另外,你们还要帮我上诉。”阿格罗说道。 “好的,我们帮你上诉。” 阿格罗微笑着说:“这交易还不错。让我再打几个电话。” “有一件事情你应该知道。”比奇说。 “说吧。” “我们那位律师的名字叫特雷弗·卡森。账户是他去开的,存款也都是由他掌管的,实际上所有的事都是他做的。而他前天晚上在牙买加的金斯敦被杀了。“ 阿格罗看着他们的脸,想要知道更多的情况。雅伯递给他一份报纸。他非常仔细地看了报:“他为什么失踪?”沉默了很久以后他问道。 “我们不知道。”比奇回答说,“他离开了城里,联邦调查局告诉我们他失踪了。我们还以为他把我们的钱也偷走了呢。” 阿格罗把报纸还给了雅伯。他的双臂交叉抱在胸前,歪着头,眯缝起眼睛,做出一副疑虑重重的样子。让他们着急去吧。 “这笔钱有多黑?”他问道,仿佛根本就不想和它有什么瓜葛。 “不是毒品交易赚来的钱。”斯派塞马上辩解说,好像用其他办法赚来的钱就都是干净的。 “我们真的不能说。”比奇回答说。 “你已经占了便宜,”雅伯说,“干就干,不干拉倒。” 一着好棋,老兄,阿格罗心想:“联邦调查局也介入了吗?”他问。 “只是和律师的失踪有关。”比奇说,“联邦调查局的人对我们在海外的账户一无所知。” “让我把这事搞搞清楚。你们的律师死了,联邦调查局卷了进来,你们在海外还有一个藏匿黑钱的账户,是这样吗?你们儿个都干了些什么?” “你不会想知道的。”比奇说。 “没错。” “没人强迫你介入进来。”雅伯说。 这样一来,就需要做出决定了。对阿格罗来说,红旗已经插起来,雷区已经标示出来了。如果他再往前走,就会受到严重警告,他的三位新朋友可能会很危险。当然,这对阿格罗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但对比奇、斯派塞和雅伯而言,他们小范围的紧密合作如果出现缺日,不管这个裂痕是多么细小,这都意味着他们正在准许另外一位同谋者的加人。他们永远都不会把他们的骗局告诉他,当然也不会把有关艾伦·莱克的事告诉他,他也别想再分得他们的钱,除非是他用自己汇钱的高超本领挣到的。但他已经知道了一些他本不应该知道的事情。他们别无选择。 挺而走险在他们的决定中起了很大的作用。有特雷弗在的时候,他们有与外界联系的桥梁,他们把这一点视作当然而没有引起重视。现在他死了,他们的世界缩小了很多。 尽管他们还不肯承认,但解雇他确实是一个错误。事后想来,他们应该警告他,把关于莱克和篡改过的邮件的所有事情告诉他。 他的缺点很多,但他们需要一切可以得到的帮助。 也许他们可以在一两天后再次雇用他,但他们永远没有机会了。特雷弗逃跑了,现在永远地消失了。 阿格罗有门路。他有一部电话和一些朋友;他有胆量,而且他知道该怎样将事情办好。也许他们会需要他,但他们将慢慢处理这件事。 他抓抓后脑勺,皱起了眉头,好像头痛了起来一样。 “别告诉我其他的事情。”他说,“我不想知道。” 他回到会议室,关上了门,然后坐在桌子边上,看起来又在往加勒比海各地打电话。 他们听到他笑了两次,可能是和一位听到他的声音感到惊讶的老朋友开了一个玩笑。他们听到他咒骂了一次,但不知道是骂谁,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他的声音时高时低,他们各自尽力试着去看法庭判决书,掸去旧书上的灰尘,或是研究拉斯韦加斯的投注赔率,但仍然不能对里屋传来的声音置若阁闻。 阿格罗装模作样地表演着,在喋喋不休了一个小时的废话以后,他出来了。他说:“我想明天我就可以把一切搞定了,但需要一份由你们当中的某一位签字的书面陈述,说明你们是布默房地产公司的惟一拥有者。” “谁会看到这份书面陈述?”比奇问。 “只有巴哈马的那家银行。他们也看到了关于卡森先生的新闻,他们想证实一下账户所有权的归属。” 想到竟然要签署某种文件,承认他们和这些黑钱有关,这让他们很害怕。但这个要求却是合情合理的。 “这里有传真机吗?”阿格罗问。 “没有,没有给我们用的。”比奇回答说。 “我敢肯定监狱长有一台。”斯派塞说,“你只要到那儿去,告诉他你需要给你海外的银行发份文件就行。” 这话无端地带着嘲讽的意味。阿格罗瞪了他一眼,没有和他计较:“好吧,告诉我怎样把这份书面陈述从这儿发到巴哈马去。你们的邮件是怎么投寄的?” “律师是我们的邮递员。”雅伯说,“别的都要被检查。” “他们检查法律邮件时有多严?” “他们只是大致看上一眼。”斯派塞说,“但他们不能打开。” 阿格罗沉思着踱了几步。然后,为了让他的观众们能看见他,他走到两个书架之间,这样一来法律图书室外面的人就看不见他了。他熟练地打开他那部精巧的电话,按了号码,然后把它凑到耳边。他说:“是的,我是威尔逊。阿格罗。杰克在吗?是的,告诉他很重要。”他等待着。 “这个杰克到底是谁?”斯派塞在房间的另一边问。比奇和雅伯听着,但同时也密切注意着有没有人路过。 “我在博卡的哥哥。”阿格罗说,“他是一位房地产律师,明天会来看我。”然后他冲着电话里说:“杰克,是我。你明天来吗?好的,你能早上来吗?好,十点左右。我有一些信要寄出去。好的。妈妈好吗?好,明天上午见。” 可以再次恢复邮件的投递,这让三兄弟很感兴趣。阿格罗有一个做律师的哥哥。并且他有一部电话,而且还有头脑和胆量。 他利索地把电话放进口袋里,从书架间走出来:“明天早上我将把书面陈述交给我哥哥。他会把它传真给银行。第二天中午钱就会在巴拿马了,安然无恙,而且有百分之十五的利润。小菜一碟。” “我们认为可以信任你哥哥,是吗?”雅伯问。 “绝对可以。”阿格罗回答说,这个问题差点得罪了他。他朝门口走去,“呆会儿见。我需要呼吸一些新鲜空气。” 第34章 特雷弗的母亲从斯克兰顿来了。一起来的还有她的妹妹,特雷弗的姨妈海伦。她们俩都已经七十多岁了,身体还算比较硬朗。 她们在从机场来尼普顿海滩的途中迷了四次路,然后又在大街小巷中兜了一个小时才碰巧找到了特雷弗的住所。这个地方他的母亲已经六年没来了,她也已经有两年没见过特雷弗了。海伦姨妈至少有十年没见到他了,但并不是说她就特别想念他。 他母亲把租来的车停在他那辆甲壳虫车后面,在下车之前,她大哭了一场。 这地方真是个垃圾堆,海伦姨妈心里想。 前门没锁。这个地方已经被遗弃了,但在它的主人逃跑前的很长时间里,盘子就已经在洗涤槽里堆积如山了,垃圾也没人清理,吸尘器从来没有从壁橱里拿出来用过。 房里的臭味首先把海伦姨妈熏了出来,特雷弗的母亲很快也跟着出来了。她们不知道该怎么办。他的尸体还在牙买加一间拥挤不堪的停尸房里。而且据和她谈过话的国务院的那位不友好的年轻人所说,把他的尸体运回国要花六百美元。航空公司会加以配合,但办手续的书面材料在金斯敦被延误了。 她们艰难地开了半个小时的车才找到他的事务所。到那个时候,她们已经没有言语了。律师助手恰普在接待处等着她们,他努力使自己看起来很悲伤,同时也很忙。办公室主任韦斯在后面的房间里听着,观察着前面的动静。在消息传来的当天,电话铃不断地响起,但在律师同行们和一两个客户打来的一连串吊唁电话后,它又再次沉默了。 前门门口摆放着一个由中情局出钱买的廉价的花圈。 “不怎么好。”她们蹒跚地走上人行道时,他母亲说道。 又是一个垃圾堆,海伦姨妈心里想。 恰普接待了她们,自我介绍说是特雷弗的律师助手。他正想关闭这间事务所,这可是一件非常难办的事情。 “那个姑娘在哪儿?”他母亲问道,她的眼睛因为伤心而红红的。 “她早些时候走了。特雷弗发现她偷东西。” “啊呀,天哪。” “你们要喝点咖啡吗?”他问。 “那太好了,谢谢。”她们坐在一张积满灰尘、凹凸不平的沙发上,恰普把碰巧刚刚煮好的一壶咖啡倒了三杯端过来。他在她们对面的一把不太牢靠的柳条椅上坐下来。母亲愣在那儿。姨妈却充满好奇,她打量着办公室的四周,想要寻找一些表明特雷弗很富有的迹象。她们并不穷,但在她们这个年纪,想要变得富有已经永远不可能了。 “特雷弗的事,我很难过。”恰普说。 “太可怕了。”卡森夫人嘴唇颤抖着说。她手上的杯子摇晃着,咖啡溅到了她的衣服上。但她没有注意到。 “他的客户多吗?”海伦姨妈问。 “是的,他非常忙。他是个好律师,是我曾经一起工作过的最好的律师之一。” “你是秘书吗?”卡森夫人问。 “不,我是律师助手。我晚上去法学院上课。” “现在是你在管理他的事务吗?”海伦姨妈问。 “嗯,不是。”恰普说,“我一直希望你们来这儿管理这事。” “哦,我们太老了。”他母亲说。 “他留下了多少钱?”姨妈问。 恰普警觉起来。这个老女人是一条猎犬:“我不知道。我不管他的钱。” “谁管呢?” “我想是他的会计。” “谁是他的会计?” “我不知道。特雷弗对大多数的事情都很保密。” “他肯定是这样。”他母亲悲伤地说,“甚至在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是这样。”她又把咖啡溅了出来,这次弄到了沙发上。 “这儿的账单是由你来付的,对吧?”姨妈问。 “不是。特雷弗自己管钱。” “好了,听着,年轻人,他们要六百美元才会把他从牙买加那儿运回来。” “他去那儿干什么?”他母亲打断了姨妈的话。 “去短期度假。”恰普说。 “而她没有六百美元。”海伦把话说完了。 “不,我有。” “噢,这儿还有些现金。”恰普说,这下海伦姨妈看起来满意了。 “多少?”她问。 “九百多一点。特雷弗喜欢放很多钱在身边备用。” “把钱给我。”海伦姨妈要求说。 “你认为我们应该拿吗?”他母亲问。 “你们最好把钱拿去。”恰普一本正经地说,“如果你们不要,这些钱将算进他的遗产里面,国内收入署就会把它们全拿去了。” “别的还有什么要算作他的遗产呢?”姨妈问。 “所有这些东西。”恰普边说边朝着办公室四周挥了一下手臂。 他向办公桌走去,拿出一个皱巴巴的信封,里面装着各种面额的钞票,这些钱是他们刚刚从街对面的出租屋里拿过来的。他把信封递给海伦,她一把抓过去,数起钱来。 “九百二十元,还有些零钱。”恰普说。 “他把钱存在哪家银行?”海伦问。 “我不知道。就像我刚才所说的,他对自己的钱是很保密的。” 从某一方面来说,恰普说的是真话。特雷弗从巴哈马电汇了九十万美元到百慕大,到了那儿钱就没了踪影。现在钱藏在某个地方的一家银行里,存在一个只有特雷弗·卡森知道的仅以数字编号的账户上。他们知道他是往格兰德开曼去的,但那儿的银行家以他们出色的保密工作而闻名。紧锣密鼓地调查了两天却一无所获。 开枪打死他的那个人拿走了他的钱包和房间钥匙。当警察在检查犯罪现场时,那个职业杀手搜查了他的旅馆房间。有大约八千美元现金藏在一个抽屉里,除此之外没有找到任何别的有价值的东西。特雷弗把钱存放在什么地方,更是一点线索也没有。 在兰利,大家通过分析一致认为,特雷弗出于某种原因怀疑自己正被人紧紧跟踪。现金的绝大部分也不见了,不过他可能把它们存进了百慕大的某家银行。他所住旅馆的房间并不是预订的——他只是从街上走了进去,用现金付账住一个晚上。 一个逃跑的人,跟着九十万美元从一个岛到另一个岛,在他的身上或是他的物品中应该会有他办理过的银行业务的证明。特雷弗却什么也没有。 海伦姨妈迅速地翻点着那些现金,这肯定是她们能从遗产中获得的惟一的现金,韦斯却在想着在加勒比海失踪的那一大笔钱。 “我们现在该做什么?”特雷弗的母亲问。 恰普耸了耸肩说:“我想你们需要埋葬他。” “你能帮我们吗?” “这可不是我干的事。我——” “我们应该把他运回斯克兰顿吗?”海伦问。 “这得由你们自己决定。” “那要花多少钱?”海伦问。 “我不知道。我从来没有处理过这种事情。” “但是他所有的朋友都在这儿。”他母亲说着用一张手巾纸轻轻地擦了擦眼睛。 “他很久以前就离开了斯克兰顿。”海伦说,她的眼睛四下里乱转,好像在特雷弗离开斯克兰顿这件事情背后还大有文章似的。 确实如此,恰普心想。 “我敢肯定他在这儿的朋友们想组织一个追悼仪式。”卡森夫人说。 “实际上,仪式已经安排好了。”恰普说。 “真的呀?”她激动地说。 “是的,时间是明天下午四点钟。” “在哪儿?” “一个叫彼得的地方,和这儿只隔几条街。” “彼得?”海伦说。 “是的,噢,它是一家餐馆。” “一家餐馆。为什么不在教堂呢?” “我想他从来不去教堂。” “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常去教堂。”他母亲辩解说。 为了纪念特雷弗,彼得烤菜馆把饮料减价供应的开始时间从五点提前到四点,一直持续到午夜时分。五十美分一瓶的长颈瓶啤酒是特雷弗的最爱。 “我们该去吗?”海伦说,她已经意识到会有很多麻烦。 “我想不必。” “为什么呢?”卡森夫人问。 “那儿将会有很多人,吵吵嚷嚷的。一群律师和法官,你们知道那种场面。”他对海伦皱了皱眉头,她领会了他的意思。 她们又问了些关于殡仪馆和墓地的事情,恰普觉得自己在她们的问题里陷得越来越深了。中情局杀了特雷弗。那么它是不是应该用体面的葬礼为他送行呢? 克罗克纳可不这么认为。 两位女士离开以后,韦斯和恰普清理了所有的摄像机、电线、录音话简和装在电话上的窃听器。他们对那个地方进行了整理,因此当他们最后一次锁上门的时候,特雷弗的事务所从来没有这么干净整齐过。 克罗克纳的人有一半己经离开了城里。另外一半则密切注意着特朗博尔监狱里威尔逊·阿格罗的情况。他们等待着。 兰利的仿制高手们伪造好阿格罗的法庭档案后,把它装进一个薄纸板盒里,由三个特工带上一架小型喷气式飞机,送到了杰克逊维尔。档案里除了其他很多东西以外,还包括一份由戴德县的大陪审团送交的长达五十一页的起诉书、一个装着阿格罗的辩护律师和美国司法部长办公室的来往信件的文件夹、一个装着多份申请书和其他预审手续的厚厚的文件夹、几份调查备忘录、一份证人名单和他们的证词摘要、一份审判辩护状、陪审团的分析报告、一份审判摘要、判决前的案情报告以及终审判决书。这份档案安排得相当井然有序,不过还没有整洁到令人怀疑的地步。副本有些模糊不清,还少了好几页,订书钉也松掉了,证件处那些技术高超的特工们细心地添加了一些现实的小缺点以显得真实可信。其中百分之九十都是比奇和雅伯不需要的,但单是它的分量就给人以深刻的印象。甚至那个纸板盒也有些年头了。 纸盒是由杰克,阿格罗送到特朗博尔监狱的,他是佛罗里达州博卡拉顿的一位半退体的房地产律师,是犯人的哥哥。阿格罗的国家律师证书也已经传真到了特朗博尔监狱的官员手中。他的名字列进了准予探监的律师名单里。 杰克·阿格罗真名叫做罗杰·拉特,一位在得克萨斯州获得法律学位的、有着十三年工作经验的特工。他从未见过肯尼·桑兹,也就是现在的威尔逊·阿格罗。两个人握了握手,互相问好,与此同时林克狐疑地看着放在桌子上的纸盒。 “那里面装的是什么?”他问。 “是我的法庭记录。”威尔逊回答说。 “只不过是些文件。”杰克说。 林克把一只手伸进盒子里,翻了翻一些文件夹,搜查几秒钟就结束了,他走出了房间。 威尔逊悄悄地把一张纸推到桌子的另一边,然后说:“这是书面陈述。把钱汇到巴拿马的银行,然后给我一份书面证明,这样我就有东西给他们看看了。” “比总数少百分之十。” “是的,他们就是那么想的。” 他们没有和拿骚的日内瓦信托投资银行联系。那样做不会有什么结果,而且还很危险。在阿格罗杜撰的这种情况下,没有哪家银行会准许提取存款。如果这样做,肯定会引起人们的怀疑。 电汇到巴拿马去的是另外的钱。 “兰利很着急。”律师说。 “我已经提前了。”银行家回答说。 盒子里的东西全被倒在法律图书室的一张桌子上。比奇和雅伯开始仔细地翻看这些东西,而阿格罗,他们的新客户则假装很感兴趣地看着他们。斯撅塞有更好玩的事情要做。他正在玩他每周都要玩的扑克牌。 “判决书在哪儿?”比奇一边问一边在那堆文件里翻找。 “我想看看起诉书。”雅伯自言自语地嘟浓着。 他们找到了各自要找的文件,然后两个人舒舒服服地在椅子上坐下来,准备下午花很长时间来看这些文件。比奇选的文件很乏味,难伯的则有趣得多。 起诉书读起来就像一篇描写犯罪的故事。阿格罗和其他七位银行家、五位会计、五位证券经纪人、两位律师、十一位专业毒品贩子,以及六位从哥伦比亚来的先生们一起制定并实施了一个精心策划的风险计划,目的是将贩卖毒品获得的现金收益变成正当的存款。在特工人员打人这个团伙之前,至少已经洗了四亿美元的黑钱。这位阿格罗先生看起来正好是个核心人物。雅伯非常佩服他。如果这些陈述有一半是真实的,那么阿格罗就真是一位非常高明、才华出众的金融家。 谁都不说话,这让阿格罗感到非常无聊,于是他离开了,去监狱里别的地方溜达。雅伯看完起诉书以后,打断了比奇,让他也看看。比奇也读得饶有兴致。“有一点是肯定的,”他说,“他把其中的一些钱藏起来了。” “你知道他现在也会这么做。”雅伯表示同意说,“四亿美元,那只不过是他们能找到的罢了。他的上诉怎么样?” “情况看起来不是很好。法官是依法判决的。我找不到错误。” “可怜的家伙。” “还可怜呢,笨蛋。他比我还要早出狱四年。” “我可不这么想,比奇先生。我们已经过了在监狱中的最后一个圣诞节。” “你真的这样认为吗?”哈特立问。 “确实如此。” 比奇把起诉书放回桌子上,站起来伸了伸徽腰,又在房间里走了几步:“到目前为止我们应该听到些风声了。”他说话的声音很轻,尽管并没有外人在那儿,“耐心点。” “但是预选差不多已经结束了。他收到信已经有一周了。” “他不可能置之不理的,哈特立。” 大多数时间他都在华盛顿。 他正在想该怎么办呢。就是华盛顿监狱管理局最近送来的一份备忘录让监狱长摸不着头脑。究竟是谁吃饱了饭没事干,整天盯着一张联邦监狱的分布图,盘算着当天该去找哪家监狱的麻烦?他有一位兄弟卖二手车一年就能挣十五万美元,那些干的工作根本不能创造任何经济效益的机关办事员一年也能挣十万美元,而他管理着一家监狱,还得看那些办事员发来的愚蠢的备忘录才可以挣到他兄弟的一半。他真是烦透了! 兹就特朗博尔联邦监狱的律师探监一事,特此通知如下:原条例规定律师在星期二、四、六的下午三点到六点准予探监,现予以废除。 现准许律师一周七天均可探监,时间从上午九点到下午七点。 “死了个律师,条例就改了。”他自言自语地嘟哝了一句。 第35章 在一间地下车库里,他们把泰迪·梅纳德推上了他的面包车,并锁上了车门。约克和德维尔与他坐在一起。一名司机和一名保镖坐在前排,车里装有一台电视机、一台立体声录放机、一个装有瓶装水和苏打水的小餐柜。泰迪对这一切全都视而不见。他闷闷不乐,害怕下一个小时的到来。他已经厌倦了——厌倦了他的工作,厌倦了斗争,厌倦了强迫自已这样一天天撑下去。他一直不断地告诉自己,再坚持六个月,然后便放弃,让别人去为拯救世界忧心。他会平静地回到他在弗吉尼亚州西部的小农场去。他可以坐在池塘边,看树叶落进水里。等着死亡的到来。他已经无法再忍受身上的病痛了。 在他们车的前面有一辆黑色的小车,后面有一辆灰白色的小车,这支小车队沿着环线开去,然后向东穿过罗斯福大桥,开上了宪法大街。 泰迪沉默不语,因此约克和德维尔也一声不吭。他们知道他多么厌恶他将要去做的事情。 他每周和总统交谈一次,通常是在星期三的上午,如果泰迪愿意,他们总是在电话上交谈。两人上一次见面是在九个月前,那时泰迪正在住院,而总统需要他汇报一些情况。 他们之间的互相帮助通常都处于平衡状态,但泰迪讨厌和任何一位总统处境相同。他会得到他想要的帮助,但请求帮助本身让他感到丢脸。 三十年来,他已经经历了六届总统,他的秘密武器就是帮总统的忙。搜集情报,储藏起来,很少把事情都告诉总统,偶尔把一个小奇迹美观地包装起来,然后送到白宫去。 现任总统还在为一份禁止核试验的条约被否决使自己丢脸而生气。泰迪暗中出力破坏了这个条约。就在参议院否决它的前一天,中情局透露了一份机密报告,引起了人们对该条约应有的担心,结果使总统大丢面子。他即将卸任,又未能重新当选,如今对他的遗产比对国家的紧急事务更为关心。 泰迪以前也和几位即将卸任的总统打过交道,他们都让人实在难以忍受。由于不必再面对选民,他们便老是强调大的局势。 在为数不多的日子里,他们喜欢和许多朋友一起到国外去旅行,与处境相同的外国首脑们举行最高级会议。他们为自己的总统藏书担优,为自己的画像担优。还有他们的传记,因此他们常常和历史学家呆在一起。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变得越来越英明、达观,他们的演讲变得越来越庄重。他们谈论未来,谈论挑战和事情本该如何如何,面对一个事实却避而不谈,那就是他们曾经有八年时间来做那些需要做的事。 没有什么比即将卸任的总统更糟糕了。如果莱克当选总统,到他将要卸任时,也不会例外。 ——莱克。正是因为他,泰迪才会艰难跋涉到白宫去,见到总统时,还得毕恭毕敬地把帽子拿在手里,做出一副谦卑的样子来。 他们在白宫的西厢通过了安检。让一位特工检查他的轮椅使泰迪感觉蒙受了侮辱。然后他们把他推进内阁会议室隔壁的一间小办公室里。一位忙碌的专门负责安排约会的秘书毫无歉意地解释说总统得晚些才能来。泰迪笑了笑,挥挥手让她离开了,他嘟哝了几句,大意是说这位总统做任何事情都不准时。他曾经碰到过十几个和她一样瞎忙的秘书,他们所处的职位和她现在的位置一样,不过那些人已经离开很久了。她领着约克和德维尔以及其他人离开,去了餐厅,他们在那儿自己用餐。 泰迪等待着,他知道他得等。他看着一份厚厚的报告,好像时间并不算什么似的。十分钟过去了。他们给他送来了咖啡。两年前,总统去过兰利,泰迪让他等了二十一分钟。那时总统需要泰迪帮忙,有一件小事他不想被张扬出去。 坐轮椅惟一的好处就是当总统走进房间时,他不必一跃而起。 总统终于急急忙忙地进来了,助手们也是匆匆忙忙地跟在他身后,好像这样就会给泰迪·梅纳德留下深刻印象似的。助手们离开时,他们握了握手,互相说了些必不可少的客套话。一名侍者进来把装在小盘里的蔬菜沙拉摆在他们面前。 “见到你真高兴。”总统说道,他声音柔和,脸上带着故作多情的微笑。 把你这一套留到上电视时再用吧,泰迪心想,他无法让自己应付这种假话:“你气色不错。”他这样说,只是因为这话还不都是假话。总统新染了发,看起来年轻了一些。他们吃着色拉,房间里寂静无声。 谁也不想把吃午餐的时间拖得很长:“法国人又在卖军火给别的国家了。”泰迪主动挑起话题。 “什么样的军火?”总统问道,尽管他对军火交易的事了如指掌。而且泰迪也知道这一点。 “是他们造的秘密雷达,这样做真是太愚蠢了,因为他们还没有把它改进好。但这个国家的人更蠢,他们竟然出钱购买。他们愿意花钱从法国购买任何东西,特别是法国人企图藏匿的东西。法国人当然明白这一点,因此这完全是一场阴谋,最后这个国家的人只得出高价。” 总统按了一个按钮,刚才的那名侍者进来拿走了他们的盘子。另一名侍者端进来鸡肉和意大利通心粉。 “你身体怎么样?”总统问。 “还是老样子。你离任的时候我很可能也要走人了。” 对方将要离开,这让他们俩各自都感到高兴。接着,也不知为了什么,总统开始对副总统大肆吹捧起来,说他在总统办公室的工作做得如何出色。他已经顾不上吃他的午餐了,而是非常热切地陈述着自己对副总统的评价,说他是多么优秀的人、多么杰出的思想家和多么能干的领袖。泰迪摆弄着他盘子里的鸡肉。 “你对这次竞选怎么看?”总统问。 “说实在的,我不关心。”泰迪又一次说了谎话,“正如我刚才所说的,总统先生,您离开华盛顿时我也要走了。我将退隐到我的小农场去,那儿没有电视,没有报纸,除了钓钓鱼和好好休息以外,我什么事儿也不用做。我累了,先生。” “艾伦·莱克使我感到害怕。”总统说。 你连一半的事儿都还不了解呢,泰迪想。“为什么?”他边问边吃了一口东西。吃东西,让他说去吧。 “一件事情。就是国防的问题。你给五角大楼大量的资金,而他们会把其中相当大的一部分白送给第三世界国家。那些钱真让我担心。” 以前它可从不会让你担心。泰迪最不愿意干的就是长时间地空谈政治。他们正在浪费时间。他越快完成他的任务,就可以越快地回到安全的兰利去。 “我来这里是想请你帮忙。”他慢慢地说。 “哦,我知道。我能为你做点什么?”总统微笑着,咀嚼着。他一边品尝着美味的鸡肉,一边享受着这得意的时刻,因为他是难得占上风的。 “这事有些不同寻常。我想请求特赦三个联邦监狱的犯人。” 咀嚼和微笑都停止了,倒不是因为震惊,而是由于困惑不解。特赦犯人通常是件简单的事情,除非涉及到间谍、恐怖分子或是声名狼藉的政治犯。“是间谍吗?”总统问道。 “不,是法官。一个来自加利福尼亚州,一个来自得克萨斯州,还有一个来自密西西比州。他们现在一起在佛罗里达州的一座联邦监狱服刑。” “法官?” “是的,总统先生。” “我认识他们吗?” “我不能肯定。加利福尼亚州的那个人曾是该州最高法院的首席法官。他弄得自己被罢免了,还和国内收入署惹上了麻烦。” “我想我记得这事。” “他被判犯有逃税罪,七年监禁。现己服刑两年。得克萨斯州的那人是里根时期任命的预审法官。他喝醉了酒,在黄石公园撞死了两位旅行者。” “我确实记得这事,只是记不太清了。” “那是七年前的事情。密西西比州的那人是治安法官,被发现贪污慈善机构的赌博收入。” “我以前一定没有留意这件事。” 接下来两人都在思考着问题,很久没有说话。总统给搞糊涂了,不知从何说起。泰迪则对将要发生的事没有十足的把握。因此他们默不作声地吃完了午餐。谁也不想吃甜点。 这个请求很容易办到,至少对总统来说是这样。这些罪犯几乎无人知晓,他们的受害者也是如此。如果有什么后果,那也是转瞬即逝,无伤大雅的,对于一位还有不到七个月就要离任的政治家来说,更是如此。他曾经被迫签发过操作难度大得多的赦免状。 俄罗斯人总是施加压力使他们的一些间谍得以回国。有两位墨西哥商人因贩毒而被关押在爱达荷州,每当有什么条约被搁置起来,他们的赦免就成为争论点。还有一位加拿大籍犹太人因间谍罪被判无期徒刑,以色列人决心要救他出狱。 三位不知名的法官?总统只要签三次名,事情就解决了。泰迪就会欠他一次人情。这将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但不能因为它本身容易就让泰迪这么轻易地把它办成。 “我想这个请求一定有一个合理的原因。”他说。 “当然。” “是有关国家安全的大事吗?” “不是。只是帮老朋友的忙而已。” “老朋友?你认识这些人吗?” “不认识。但我认识他们的朋友。” 这显然是谎话,总统差不多马上就得出了结论。泰迪怎么会认识那三位碰巧在一起服刑的法官的朋友呢? 盘问泰迪·梅纳德除了自讨没趣以外是不会有什么结果的。而且总统也不会屈尊到那样的地步。他不会去乞求得到他永远不可能得到的情报。不管泰迪的动机是什么。他是死也不会说出来的。 “这有些让人不解。”总统耸了耸肩说。 “我知道。让我们就到此为止吧。” “会有什么后果?” “影响不大。在黄石公园被撞死的两个年轻人的家人或许会表示抗议,但我不会责怪他们。” “事故发生多久了?” “三年半了。” “你要我赦免一位共和党的联邦法官?” “现在他已经不是共和党党员了,总统先生。他们一当上法官,就必须保证不再从政。现在他既然被判有罪,甚至连选举权都没有了。我敢肯定如果你准予赦免,他会成为你们党的狂热仰慕者。” “我肯定他会的。” “如果能使事情更加简单些,这些先生们会同意离开本国至少两年时间。” “为什么?” “如果他们回家的话,或许不大好。人们会知道他们想办法提前出狱了。这事可以不被声张出去。” “加利福尼亚州的那位法官把他想逃的税都补交了吗?” “已经补交了。” “密西西比州的那人把他偷的钱还了吗?” “还了,先生。” 他问的这些问题都是泛泛而谈。他必须问点重要的事情。 上次他得到的帮助和核间谍有关。中情局有一份报告,纪实性地描述了间谍在美国各个层次的核武器项目中的全面渗透情况。总统安排好去参加一次得到高度评价的首脑会议的前几天,才知道了这份报告。他请泰迪来共进午餐,吃着同样的鸡肉和意大利通心粉,他要求这份报告再压几周。泰迪同意了。随后,他要求对报告进行修改,将更多的责任归咎于前任政府。泰迪亲自改写了报告。当它最后发表时,总统推掉了大部分责任。 间谍活动和国家安全与赦免三个默默无闻的法官相比,孰轻孰重,泰迪知道他肯定会拿到赦免状。 “如果他们出国,将去哪儿呢?”总统问。 “还不知道。” 侍者送来了咖啡。他离开后,总统又问:“这会对副总统不利吗?” 泰迪同样还是面无表情地回答说:“不会。怎么会呢?” “你告诉我吧。我一点都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没有什么可担心的,总统先生。我只是在请你帮一个小忙。如果一切顺利的话,这事不会被报道出去的。” 两个人吸着咖啡,都想离开了。总统还有整整一下午别的更愉快的事情要做。泰迪则需要小睡一会儿。只是如此简单的一个请求,总统松了一口气。泰迪心想,你要是知道实情就好啦。 “给我几天时间了解一下情况。”总统说,“正如你可以想到的,这类请求不断。现在我在位的日子屈指可数了,看起来好像所有的人都想从我这儿得到点什么。” “在这儿的最后一个月将是你最快乐的一个月。”泰迪说着,难得地咧嘴一笑,“我见过很多总统,对此很了解。”共同度过了四十分钟后,他们握手告别,约好几天后再谈。 在特朗博尔监狱共有五位前任律师,最近才来的那一位正在使用图书室。阿格罗走了进去。那位可怜的人正忙着看各种辩护状,并在拍纸簿上记着什么。他焦躁地忙碌着,很显然是在为自己进行最后的无效的上诉。 斯派塞在整理法律书籍,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很忙。比奇在会议室里写着什么东西。雅伯不在那里。 阿格罗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起来的白纸,递给斯派塞:“我刚刚见了我的律师。”他低声说。 “这是什么?”斯派塞拿着那张纸问。 “一份书面证明。你们的钱现在已经在巴拿马了。” 斯派塞看了那位坐在房间另一边的律师一眼,但后者只是专注地在拍纸簿上写着什么。 “多谢。”他低声说。阿格罗离开了房间、斯派塞把那张纸交给比奇,比奇仔细地审视着它。 他们的钱现在存在巴拿马第一海岸银行,非常安全。 第36章 乔·罗伊又减了八磅体重,烟也抽得更少了,每天只抽十支,而且他平均每周还要围着跑道走二十五英里。阿格罗找到他时,他正在跑道上走着。当时是傍晚时分,暑热尚未退去。 “斯派塞先生,我们需要谈谈。”阿格罗说。 “等我再走两圈。”乔·罗伊说,没有停下脚步。 阿格罗看着他走了几秒钟,然后慢跑了五十码追上去:“我和你一起走,你不介意吧?”他问。 “一点也不。” 他们齐步走到了第一个弯道处:“我刚刚又见了我的律师。”阿格罗说。 “你哥哥?”斯派塞喘着粗气问道。他的步态远远不如比他年轻二十岁的阿格罗优雅。 “是的。他和艾伦·莱克谈过话。” 斯派塞猛地停了下来,好像撞到了一堵墙似的。他盯了阿格罗一眼,然后把视线移开,望着远方。 “我刚才说了,我们需要谈谈。” “我想是的。”斯派塞说。 “我半个小时后到法律图书室去找你。”阿格罗说完就走开了。 斯派塞看着他离去,直到他的背影消失。 博卡拉顿的黄页电话号码簿里没有杰克·阿格罗律师的名字这一点首先引起了大家的担心。费恩·雅伯紧张万分地拼命用监狱的普通电话线路打电话,向佛罗里达州南部各地的查号台查询。 当他询问庞帕诺海滩的号码时,接线员说:“请稍等。”费恩这才笑了。他撩草地记下号码,然后拨了这个电话。话筒里传来的是电话录音:“杰克·阿格罗律师事务所。阿格罗先生只接受预约,因此请留下您的姓名和电话号码,并请简单介绍自己感兴趣的房地产情况。我们将很快与您联系。”费恩挂上了电话,快步穿过草坪,向法律图书室走去。他的同伴们正在那儿等着他。阿格罗已经迟到十分钟了。 在阿格罗来之前不久,上次那位律师拿着一个厚厚的文件夹走进了房间。很显然,他准备在这儿呆上好几个小时,为拯救自己而努力。要他离开会引起争吵,也会引起他的怀疑。而且不管怎么说,他都不是那种尊敬法官的人。他们一个接一个地走进那间小会议室,阿格罗也来了。比奇和雅伯在那儿写信时,房间就已经显得很窄小了。现在又添了第四个人阿格罗,而且随他而来的还有强大的压力,因此房间让人感到从未有过的拥挤。他们围坐在小桌子旁,每个人伸手就可以碰到另外三个人。 “除了别人告诉我的事情外,其他的我一概不知。”阿格罗开口了,“我哥哥是博卡拉顿的一位半退休的律师,有一些钱,几年来积极参加佛罗里达州南部共和党的政治活动。昨天艾伦·莱克的几个手下找到了他。他们经过调查,了解到我是他的弟弟,并且正巧和斯派塞先生一起在特朗博尔监狱这儿坐牢。他们许诺报答他,但让他发誓保守秘密,而他又让我发誓保守秘密。一切进行得都很顺利,而且很机密,我想你们现在什么都清楚了吧。” 斯派塞还没有洗澡。他的衬衣湿着,脸上的汗水也还未干,但呼吸己经舒缓下来。比奇和雅伯默不作声。三兄弟全都呆在那儿——说下去吧,他们用眼神示意。 阿格罗看着那三张脸,采取了进一步的行动。他从衣袋里掏出一张折着的纸,把它打开来放到他们面前。那是他们写给艾尔·柯诺尔斯的最后一封信的复印件,就是那封摊牌的信,那封写明敲诈要求的信,上面署着乔·罗伊·斯派塞的名字,留着特朗博尔联邦监狱当前的地址。他们对所写的内容记忆犹新,因此没必要把信再看一遍。他们认出是可怜的小里基的笔迹,而且认识到它兜了一圈,现在又回来了。三兄弟把它寄给莱克先生,莱克先生把它交给了阿格罗的哥哥,阿格罗的哥哥又将它送回特朗博尔监狱,一共用了十三天时间。 最后,斯派塞把信拿起来扫了一眼:“我想你什么都知道了,对吧?”他问。 “我不知道自己知道多少。” “告诉我们他们都给你讲了些什么。” “你们三个在搞诈骗。你们在同性恋杂志上登广告,和年纪较大的男人通过写信发展关系,想办法弄清他们的真实身份,然后就敲诈他们的钱。” “总结得相当客观。”比奇说。 “莱克先生犯了一个错误,他按你们的广告写了信。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也不知道你们是怎么发现他的真实身份的。就我而言,有些情节尚不清楚。” “那样最好。”雅伯说。 “说得不错。我可不是自愿要干这个的。” “你能得到什么好处呢?”斯派塞问。 “提前获释。我还要在这儿呆几周,然后他们就又把我转走。我将在年底前解脱指控,如果莱克先生当选的话,我将被无条件赦免。交易还不错。我哥哥让下届总统帮了一个大忙。” “那你是来谈判的喽?”比奇问。 “不,我是送信的。” “那么我们可以开始了吗?” “你们先说吧。” “你已经拿到了信。我们想要些钱,还想离开这里。” “多少钱?” “每人两百万。”斯派塞说,显然这件事情他们已经讨论过很多次了。三双眼睛一起盯着阿格罗,等着看他脸上肌肉抽动,看他皱眉,看他惊愕的表情。但他什么反应也没有,只是在回看他们时迟疑了一下。 “我无权决定,明白吗?我不能同意或是否定你们的要求。我要做的就是把详细情况转告给我哥哥。” “我们每天都看报纸。”比奇说,“莱克先生现在的钱多得根本花不完。六百万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 “他手头有七千八百万,而且还没有任何债务。”雅伯补充说。 “不管怎么说,”阿格罗说,“我只是信使,只是邮递员,就和特雷弗差不多。” 提到他们死去的律师让他们又一次呆住了。他们紧盯着阿格罗,他现在正专注地看着自己的指甲。他们想知道,坐在对面的他这样谈起特雷弗,是不是一种警告。他们的计划会给他们带来多大的生命危险?他们想到钱和自由就有些晕乎乎的,但现在他们有多安全?将来他们又有多安全?他们总是知道莱克的秘密的。 “在钱的方而有什么要求?”阿格罗问。 “很简单。”斯派塞回答说,“预付所有的钱,全部电汇到某个合适的地方,很可能是巴拿马。” “好的。现在说说你们获释的事怎么办?”阿格罗问。 “什么怎么办?”比奇问。 “你们有什么建议吗?” “没有。我们认为莱克先生可以把这事搞定。他现在的朋友可多了。” “是的,但他还不是总统,还不能依靠那些真正有用的人。” “我们不会等到他明年一月宣誓就职。”雅伯说,“实际上,我们不想等到十一月看他是否当选。” “也就是说,你们想现在就获释?” “越快越好。”斯派塞说。 “你们在意以什么样的方式获释吗?” 他们考虑了一会儿,然后比奇说:“必须合法。我们可不想在逃亡中度过余生,也不愿意老是担惊受怕。” “你们一起走吗?” “是的。”雅伯说,“我们已经有了明确的计划,知道该怎么办。当然,我们首先还得在一件重要的事情上取得一致——那就是钱的问题,还有我们离开这里的确切时间。” “很公平。就我所代表的这一方来说,他们想要你们手里的材料,也就是所有跟你们的骗局有关的信件和记录。当然,莱克先生还要你们保证永不泄露秘密。” “如果能满足我们的要求,他就没什么可担心的。”比奇说,“我们将很高兴地忘记自己曾听说过艾伦·莱克这个名字。但是我们必须警告你,这样你可以去警告莱克先生,如果我们发生什么意外,他的事情肯定会被张扬出去。” “我们在外面还有一个人。”雅伯说。 “这是连锁反应。”斯派塞补充说,好像是要帮忙把费解的事情解释清楚,“我们如果出了什么事,比如说像特雷弗那样的意外,那么几天以后,一颗小定时炸弹就会爆炸。莱克先生就会自己把自己淘汰出局。” “不会发生那样的事。”阿格罗说。 “你是送信的,根本不知道会发生或不会发生什么。”比奇像在作报告,“这些人就是杀特雷弗的那些人。” “你对此并不能肯定。” “是的,但我们有自己的看法。” “先生们,让我们停止争论那些我们不能证实的事情吧。”阿格罗说着结束了会谈,“明天早上九点我将和我哥哥见面。我们十点在这儿碰头。” 阿格罗离开了房间,留下他们呆坐在那里沉思。他们在心里清点着他们的钱,但还不敢开始盘算该怎样花钱。阿格罗朝跑道走去,却看见一群犯人正在那儿慢跑,他便走开了。他在监狱里四处走动,最后在自助食堂后面找到一块僻静的地方。他在那儿给克罗克纳打了个电话。 不到一小时,泰迪就知道了这里的清况。 第37章 早晨六点的铃声尖锐刺耳,响彻特朗博尔监狱,回荡在牢房之间的走廊里、草坪和建筑物的上空以及周边的树林里。大多数犯人都能告诉你,铃声恰好持续三十五秒钟,等它停止的时候,所有的人都被吵醒了。铃声让犯人们猛地行动起来,仿佛当天己经安排好了重要的事件,而他们必须赶紧做好准备。其实要做的事不过是吃早餐而已。 铃声把比奇、斯派塞和雅伯都吓了一大跳,但并不是它把他们唤醒的,因为他们本来就醒着。他们一直睡不好觉,原因是显而易见的。他们住在不同的牢房里,但会在六点十分碰头,一起排队取咖啡,没有人对此感到奇怪。他们端着倒得满满的杯子,一言不发地向篮球场走去。他们坐在那儿的一条长凳上,在晨曦中吸着咖啡,望着监狱的庭院,跑道就在他们身后。 他们穿着橄榄绿的衬衣,在佛罗里达州的烈日下呆坐,靠做钟点工挣点小钱,其实根本没什么事可做,只是等待,幻想,一杯接一杯无休止地喝咖啡。这样的日子他们究竟还要过多少天?一个月,抑或两个月?他们现在是不是该用天数来计算还要在监狱里呆的日子呢?种种可能性让他们夜不能寐。 “可能的方式只有两种。”比奇说。他以前是联邦法官,因此尽管说的是三人都熟悉的话题,另两人还是认真地听着,“第一种是向判我们刑的司法机关提出一份动议,请求减刑。在极其罕见的情况下,承审法官有权释放一位犯人。不过,这种事情很少发生。” “你这样做过吗?”斯派塞问。 “没有。” “笨蛋。” “需要什么样的理由才行呢?”雅伯问。 “犯人必须提供和以前的犯罪活动有关的新情况。他如果给予当局切实的帮助,就有可能减刑几年。” “这真让人泄气。”雅伯说。 “第二种方式是什么?”斯派塞问。 “把我们送到一间过渡教习所,一个好地方,不要求我们循规蹈矩地生活。只有监狱管理局有安排犯人的权力。如果我们华盛顿的新朋友们施加适当的压力,监狱管理局可以把我们转走,并彻底忘掉我们。” “犯人是不是必须住在教习所里?”斯派塞问。 “是的,在大多数教习所都这样。但它们又都不相同,有的晚上要关门,而且规章制度严格,有的又非常宽松,犯人可以每天打一次电话,或是每周打一次。这全由监狱管理局决定。” “但我们还是罪犯。”斯派塞说。 “我无所谓。”雅伯说,“我永远都不会再去参加选举了。” “我有个主意。”比奇说,“昨天晚上想到的。作为谈判的条件之一,我们可以要求莱克同意,如果他当选了,就赦免我们。” “我也想到了。”斯派塞说。 “我也是。”雅伯说,“不过谁会在意我们有犯罪前科呢?惟一重要的就是能出狱。” “问问也没什么害处。”比奇回答说。他们专心致志地喝了几分钟咖啡。 “阿格罗让我感到不安。”费恩终于又开口了。 “怎么会呢?” “唔,他不知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突然之间就成了我们最好的朋友,像变魔术一样把我们的钱汇到了一家更安全的银行,现在又成了艾伦·莱克的代言人。别忘了,外面有人一直在查看我们的信件。而那人并不是莱克。” “我不觉得有什么不妥。”斯派塞说,“莱克必须找一个人和我们对话。他通了些关系,做了些调查,发现阿格罗在这儿,而且还有位哥哥可以与之谈判。” “那也太顺理成章了吧,你不这么认为吗?”比奇问。 “你也这么想,对吧?” “或许吧。费恩说的有道理。我们确实知道还有别的人介入进来。” “谁?” “这是个大问题。”费恩说,“也是我一周以来失眠的原因。外面还有一个人。” “我们真的在乎吗?”斯派塞问,“如果莱克能把我们从这儿弄出去,很好。如果是别人把我们弄出去,又有什么不妥呢?” “别忘了特雷弗。”比奇说,“脑袋后面中了两枪。” “这个地方可能比我们想像的安全。” 斯派塞没有被说服。他把一杯咖啡喝完,然后说:“你们真的认为艾伦·莱克,这个马上就要当选美国总统的人,会命人去杀一个像特雷弗那样无足轻重的律师吗?” “不,”雅伯回答说,“他不会,那样做太冒险了。他也不会杀我们,但那个神秘人物会。杀死特雷弗的那个人就是查看我们邮件的那个人。” “我还是不相信。” 他们一起呆在阿格罗约好见他们的地方——法律图书室里,似乎早已等在那儿了。阿格罗匆匆走进来,在确定没有外人后,他说:“我刚才又见了我哥哥。我们谈谈吧。”他们急忙走进小会议室,关上了门、围坐在桌子旁。 “事情进展神速。”阿格罗紧张地说,“莱克将付给你们钱。你们想汇到哪儿,就可以汇到哪儿。如果你们愿意的话,我能帮上忙;不然,你们也可以自己处理。” 斯派塞清了清嗓子:“是每人两百万吗?” “和你们要的一分不差。我对莱克先生不了解,但他显然行动迅速。”阿格罗看了看表,又回头望了望门口,“有几个人从华盛顿来见你们,都是大人物。”他从口袋里使劲抽出几张纸,把它们打开,在三个人面前各放了一张,“这些是总统赦免状,昨天签发的。” 他们极其矜持地拿起那些文件,认真地看着。无可否认,这些复印的文件看起来确实是由官方签发的。他们呆呆地望着文件顶端的黑体字,望着一段段措辞严谨的文字以及美国总统的连笔签名,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全都惊得呆住了。 “我们已经被赦免了?”雅伯终于挤出了这个问题,他的声音干巴巴的。 “是的。美国总统批准的。” 他们继续看着文件。他们坐立不安,咬着嘴唇,牙关紧闭,都试图悄悄地掩饰自己的震惊。 “他们马上就来找你们,带你们去监狱长办公室,华盛顿来的大人物们会宣布这一好消息。要装出吃惊的样子,知道吗?” “没问题。” “那应该很容易。” “你是怎么得到这些复印件的?”雅伯问。 “是他们给我哥哥的。我也不知道是怎么给的。莱克有些很有权势的朋友。不管怎么说,交易做成了。你们马上就会获释。有一辆面包车会把你们直接送到杰克逊维尔的一家旅馆,我哥哥在那儿迎接你们。你们就在那儿等着,直到证实电汇已经办妥,然后你们就交出手头所有肮脏的材料。是所有的一切,明白了吗?” 他们一起点点头。为了两百万美元,他们可以全盘接受。 “你们要同意立即离境,至少两年内不得回国。” “我们怎么出境呢?”比奇问,“没有护照,也没有身份证件。” “我哥哥会准备好一切。将给你们新的身份,一整套的身份证明,包括信用卡在内,都在等着你们呢。” “两年吗?”斯派塞问。雅伯看着他,好像他已经失去了理智似的。 “对,两年。这是交易的条件之一。同意吗?” “我不知道。”斯派塞颤声说道。他从来没有离开过美国。 “别犯傻。”雅伯厉声对他说,“无条件赦免,在国外住两年就可以每年得一百万美元。他妈的,当然了,我们接受这笔交易。” 突然有人敲门,吓了他们一大跳。两名看守朝里张望。阿格罗抓起赦免状的复印件,塞回衣袋里:“先生们,成交了吗?” 他们点头表示同意,一一和他握了握手。 “太好了。”他说,“记住,要装出吃惊的样子。” 他们跟着看守去了监狱长办公室,被引见给两位从华盛顿来的人。那两人表情严厉,一位是司法部的,一位是监狱管理局的。 监狱长生硬地做完介绍,还好没把三人的名字弄混,然后递给他们每人一份法定尺寸大小的文件,那是阿格罗刚才给他们看的文件的原件。 监狱长非常夸张地宣布说:“先生们,你们刚刚被美国总统赦免了。”他热情洋溢地微笑着,好像这条好消息全是他的功劳。 他们盯着赦免状,仍然感到震惊,仍然晕头转向,心头有许许多多的疑问,其中最大的一个问题就是,阿格罗抢在监狱长之前,第一个把文件拿给他们看,他到底是怎么做到这一点的?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斯派塞嘟哝着说。其他两人也嘟哝了几句。 司法部的那个人说:“总统复查了你们的案子,觉得你们服刑的时间已经够长了。他强烈地感到,你们一旦再次成为有用的公民,还能为国家和社会做些贡献。” 他们木然地盯着他。这个笨蛋难道不知道他们马上就要使用新的名字,逃离他们的国家和社会,至少两年不会回来吗?这儿究竟谁和谁是站在一起的? 而且,他们已经掌握的丑闻足以毁了艾伦·莱克这个已准备好击败副总统的人,总统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赦免他们呢?要他们保持沉默的人是莱克,而不是总统,不是吗? 莱克怎能说服总统赦免他们呢?在竞选的这个当口,莱克怎能说服总统帮他的忙呢?他们紧抓着赦免状,沉默不语地坐在那儿,脸绷得紧紧的,心里不断地重复着这些间题。 监狱管理局的那个人说:“你们应该感到荣幸。赦免是非常难得的。” 雅伯迅速地点点头表示同意,但甚至就在此时他还在想,谁会在外面等着我们呢? “我想我们太惊讶了。”比奇说。 这种事在特朗博尔监狱还是头一回,竟有犯人如此重要,以至总统决定赦免他们。监狱长颇为他们三人感到自豪,但又搞不清该怎样来庆祝这一重要时刻:“你们想什么时候离开?”他问道,好像他们还想留下来等着开欢送会似的。 “马上。”斯派塞说。 “太好了。我们派车把你们送到杰克逊维尔。” “不用了,多谢。我们会找人来接我们。” “那好。不过,还要办些手续。” “那就快点儿办吧。”斯派塞说。 他们每人发了一个行李袋,用来装各自的东西。他们迈着相当轻快的步子穿过监狱的庭院,仍然靠得很近,齐步往前走着,一名看守拖着步子跟在后面。比奇低声说:“是谁给我们弄来了赦免状?” “不是莱克。”雅伯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当然不是莱克。”比奇说,“总统决不会帮艾伦·莱克的忙。” 他们走得更快了。 “这有什么区别吗?”斯派塞问。 “太不合情理了。”雅伯说。 “费恩,那么你打算怎么办呢?”斯派塞问道,看也没看他,“再在这儿呆上几天,考虑一下形势?等搞清楚是谁弄来了赦免状,你或许会拒绝接受?得了吧。” “这后面还藏着另外一个人。”比奇说。 “那么我热爱这个另外的人,总行了吧?”斯派塞说,“我可不会留下来问这问那。” 他们急急忙忙地把自己房间里的东西收拾完毕,始终没有慢下来和什么人告别。反正他们的大多数朋友都分散在监狱各处。他们必须要赶在美梦破灭之前,或是赶在总统改变主意之前离开。 十一点十五分,他们走出了管理大楼的前门,几年前三人都是从这道门进去的。他们在晒得滚烫的人行道上等着接他们的车,谁也没有回头看。 开面包车的是韦斯和恰普,不过他们现在又有了别的名字——他们用过的名字可太多了。 乔·罗伊·斯派塞躺在后座上,用前臂遮住眼睛,决心在远离监狱之前什么也不看。他想哭、想尖叫,但兴奋得都迷糊了——彻底的、纯粹的、不加掩饰的兴奋。他遮住自己的眼睛,傻傻地笑着。 他想要一杯啤酒,他想要一个女人,最好是他的妻子。他很快就会给她打电话,面包车现在已经开动了。 突然获释让他们忐忑不安。大多数犯人都是一天一天地数着日子,差不多准确地知道会在什么时候出狱,而且还知道自己将去哪儿,谁将在那儿等着他们。 但三兄弟所知甚少。对于知道的那几件事情,他们其实并不相信。赦免状是个骗局,那些钱也只是诱饵。他们正被带去杀掉,就和可怜的特雷弗一样。面包车随时会停下来,坐在前座上的两个打手会搜他们的包,找出那些肮脏的材料,然后在路边的沟里把他们杀死。 这是有可能的。但是,此刻他们一点也不怀念特朗博尔监狱里的安全感。 费恩·雅伯坐在司机身后,望着前面的马路。他装着自己的赦免状,随时准备着,谁要是拦住他们,告诉他们美梦已经结束了,他就把它拿给那人看。 哈特立·比奇坐在他旁边,上路几分钟后,比奇就开始哭了起来,声音不大,但他紧紧地闭着眼睛,嘴唇不停地颤抖着。 比奇哭泣是有原因的。他差不多还要服刑八年半,所以赦免对他的意义比对他两个同伴的意义加在一起还要重大。 在从特朗博尔监狱到杰克逊维尔的路上,大家都一言不发。 接近城区时,道路变得更加宽阔,车辆行人也多了起来,三个人极为好奇地看着车外的风景。人们开着车来来往往,飞机从空中飞过,船只在河里航行。他们又回到了自由世界。 他们坐着车在大西洋大道上的车流中缓慢地穿行,尽情享受着每一分钟堵车的时间。天气炎热,游客们都出来了,女士们裸露着修长的古铜色腿。他们看见那些海鲜馆和酒吧挂着出售冰镇啤酒和廉价牡蛎的招牌。大街的尽头就是海滩,车停在了海龟大酒店的游廊下面。他们跟着一位护送者穿过大厅,吸引了一两个人的目光,因为他们还穿着相同的衣服。上到五楼,出电梯之后,恰普说:“你们的房间就在这儿,这三间。”他指着走廊的另一头,“阿格罗先生想尽快见到你们。” “他在哪儿?”斯派塞问。 恰普又指了一下:“那儿,在转角的那间套房里。他在等着你们。” “我们走吧。”斯派塞说。他们跟着恰普走到转角处,行李袋互相碰来碰去。 杰克·阿格罗和他弟弟长得一点都不像。他的个子矮得多,有着一头金黄色的馨发,而他弟弟则是稀疏的黑发。这只是个不经意的发现,但三个人都注意到了这一点,后来还说起过。他很快地和他们握了握手,但只是出于礼貌而已。他很急躁,语速很快。 “我弟弟好吗?”他问。 “他很好。”比奇回答说。 “我们今天早上还见过他。”雅伯补充说。 “我要他出狱。”杰克厉声说,仿佛原先是他们让他人狱的,“你们知道,那是我从这笔交易中得到的好处。我要让我弟弟出狱。” 他们互相看了一眼,无言以对。 “请坐。”阿格罗说,“听着,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被牵扯进来的,也不知道为什么被牵扯进来,这一点你们是知道的。这事让我很紧张。我代表艾伦·莱克先生,我相信他会当选,并成为一名伟大的总统。我认为到那时就能让我弟弟出狱。不过,话又说回来,我从未见过莱克先生本人。大约一周前他的几个手下找到我,要我参与处理一件极为机密和棘手的事情。这就是我来这儿的原因。只是帮忙而已,我并不了解全部的内情,明白吗?”他的话说得又脆又快,还边说边打手势。他不能保持平静。 三兄弟没有答话,实际上也不需要他们答话。 两架隐藏起来的摄像机把这个场面拍了下来,立即传送到兰利。泰迪、约克和德维尔在地堡中通过一个宽大的屏幕看着这边的一举一动。先前的法官们,现在是先前的犯人们,看起来就像刚刚获释的战俘,呆滞而顺从,仍然穿着囚服,仍然疑虑难消。他们紧挨着坐在一起,看着特工拉特的精彩表演。 竭尽全力与三兄弟斗智斗勇三个月后终于见到了他们,感觉真是美妙极了。泰迪端详着他们的脸,不得不承认自己还有点佩服他们。他们非常精明,也非常幸运,竟然钓到了合适的敲诈对象;现在他们自由了,因为足智多谋还将很快获得极好的报酬。 “唔,第一件事就是钱的问题。”阿格罗厉声说,“每人两百万。你们想在哪儿拿钱?” 对这类问题他们没有多少经验。 “有些什么选择?”斯派塞问。 “你们必须把钱汇到某个地方。”阿格罗回答说。 “伦敦怎么样?”雅伯问。 “伦敦?” “我们希望把钱,所有的钱,也就是说把六百万一起汇到伦敦某家银行的同一个账户上。”雅伯说。 “我们能把钱汇到任何地方。哪家银行?” “你能详细给我们介绍一下银行的情况吗?”雅伯问。 “我被告知可以满足你们的任何要求。我得打几个电话。你们为什么不去自己的房间洗个澡,换身衣服呢?给我十五分钟时间。” “我们没有衣服可换。”比奇说。 “你们的房间里有一些衣服。” 恰普领着他们穿过走廊,把房间的钥匙给了他们。 斯派塞四肢舒展地躺在那张特大号床上,盯着天花板。比奇站在房间的窗户边,望着北方。沿着数英里长的海滩,蓝色的海水翻卷着缓缓地涌上来。孩子们在母亲身边玩耍,情侣们手拉着手漫步,一条渔船在天边缓缓地航行着。终于自由了,他心中暗想,终于自由了。 雅伯好好地洗了个热水澡——没有干扰,没有时间限制,肥皂充足,毛巾厚软。有人己经在梳妆台上放好了一系列的洗漱用品——除臭剂、剃须膏、剃刀、牙膏、牙刷、洁牙线等等。他慢慢地梳洗完,换上一条百慕大短裤、一双凉鞋和一件白色t恤衫。他第一个离开房间,因为他需要找家服装店再买些衣服。 二十分钟后他们再次聚到阿格罗的套间里,带来了整整齐齐包在一个枕套里的材料。阿格罗还是和刚才一样性急:“伦敦有家大银行叫大都会信托投资银行。我们可以把钱汇到那儿,然后你们想用它做什么都行。” “很好。”雅伯说,“账户上只写我的名字。” 阿格罗看着比奇和斯派塞,他们点头表示同意:“很好。我想你们都计划好了吧。” “是的。”斯派塞说,“雅伯先生今天下午就到伦敦去。他到了以后,会去那家银行处理钱的事。如果一切顺利,我们也将很快离开。” “我向你们保证一切都会很顺利。” “我们相信你,只不过想小心谨慎一点。” 阿格罗递给费恩两张纸:“我需要你的签名去办电汇和开户。”雅伯潦草地写下自己的名字。 “你们吃过午饭了吗?”他问。 他们摇摇头。他们肯定早就想吃午饭了,只是不知该怎么提出来罢了。 “你们现在是自由人了。离这儿几个街区远就有几家不错的餐馆,去尽情享受吧。给我一个小时来办汇款的事。我们两点半在这儿见。” 斯派塞一首拿着那个枕套。他轻轻地把它朝阿格罗挥了挥,说:“材料都在这儿。” “好的。把它们扔在那边的沙发上就行了。” 第38章 他们步行离开了旅馆,没有人护送,无拘无束,只是把赦免状装在口袋里以防万一。在海滩附近,尽管阳光更强烈一些,但空气无疑更加清新,天空也更加明朗。世界再次变得美好,空气中充满了希望的气息。他们沿着大西洋大道溜达着,对几乎所有的事物都报以微笑,人们很容易把他们当成普通的游客。 午饭是在一家路边餐馆吃的,他们坐在遮阳伞下吃牛排,还喝了啤酒。他们在那儿能看到来来往往的行人。吃饭喝酒时他们几乎沉默不语,不过一切尽收眼底,特别是那些穿着短裤和暴露上衣的年轻女子。监狱生活已经把他们变成了老人,现在他们很想尽情享乐。 哈特立·比奇尤其如此。他曾经拥有财富和地位,曾经雄心勃勃。作为一名联邦法官,他拥有的东西几乎是不可能失去的——职位是终身制的。他栽得很惨,失去了所有的一切。在特朗博尔监狱的头两年里他一直抑郁消沉,已经接受了自己将在那儿死去的事实,他曾经认真地考虑过自杀的问题。现在,在五十六岁的时候,他正逐渐摆脱那种灰暗的心态,而且见效显著。他的体重轻了十五磅,皮肤晒成了漂亮的棕色,健康状况良好,还摆脱了一个除了有钱以外一无是处的女人,而且他马上就要有一大笔钱了。中年时期的这次重整旗鼓还真不赖,他心中暗想。他想念自己的孩子们,但是他们早已随钱而去,把他忘得一干二净了。哈特立·比奇已经准备好去享受一下了。 斯派塞也在找乐子,最好是去赌场。他的妻子没有护照,因此要等好几个星期才能去伦敦或任何他可能去的地方找他。欧洲也有赌场吗?比奇认为有。雅伯不知道,也不关心。 费恩是三个人中最克制的。他喝的是汽水,没有喝啤酒,对那些来来往往的女人的身体也不大感兴趣。费恩的心已经在欧洲了。他永远不会离开那里,永远不会回到他的故乡了。他六十岁,身体非常健康,现在又有了很多钱,以后的十年中,他将在意大利和希腊各地周游。 他们在街对面找到了一家小书店,买了几本有关旅游的书。 在一家海滨服装专卖店里他们买到了正好合适的太阳镜。该去见杰克·阿格罗完成交易了。 克罗克纳及其手下看着他们慢慢地走回海龟大酒店。克罗克纳和他的手下己经厌倦了尼普顿海滩、彼得烤菜馆、海龟大酒店和那间拥挤的出租屋。还有六名特工,包括恰普和韦斯,仍然在那儿,全都焦急地等待着另外的任务。这组人发现了三兄弟,把他们从特朗博尔监狱里弄出来,带到了海滩这儿,现在他们只是想让他们早早离境。 杰克·阿格罗没有动那些材料,至少它们看起来没有被动过。它们仍然包在枕套里,放在沙发上,就在斯派塞放的那个地方。 “钱己经汇出去了。”他们走进套间后,阿格罗说。 泰迪还在兰利观看看。三个人现在穿着形形色色的沙滩服。 雅伯戴着一顶帽舌长六英寸的钓鱼帽。斯派塞戴着草帽,穿着黄色的丁恤衫。比奇——这位共和党党员,穿着咔叽布短裤和针织套衫,戴着高尔夫球帽。 餐桌上放着三个巨大的信封。阿格罗递给三兄弟每人一个。 “里面是你们的新身份证件,包括出生证明、信用卡和社会保障卡。” “护照呢?”雅伯问。 “我们在隔壁房间装了一架照相机。护照和驾照都需要照片。办好它们需要三十分钟。那些小信封里还有五千美元现金。” “我现在叫哈维·莫斯?”斯派塞看着他的出生证明问。 “是的。你不喜欢哈维这个名字吗?” “我想我现在己经喜欢上了。” “你看起来就是哈维。”比奇说。 “那你叫什么?” “唔,我叫詹姆斯·南莱。” “很高兴见到你,詹姆斯。” 阿格罗从未绽出一丝笑容,也从未放松过一刻:“我需要了解你们的旅行计划。华盛顿的人坚决要求你们出境。” “我需要查查去伦敦的班机。”雅伯说。 “我们已经查过了。两小时后有一班飞机从杰克逊维尔飞往亚特兰大。今晚七点十分,有一班飞机从那儿飞往伦敦的希思罗机场,明天一早就到。” “你能帮我买张票吗?” “已经买好了。头等舱。” 费恩眯上眼睛微笑了。 “你们呢?”阿格罗看着另外两人说。 “我有点喜欢这儿。”斯派塞说。 “很抱歉,我们有协议。” “我们明天下午搭同样的班机走。”比奇说,“如果雅伯先生一切顺利的话。” “你们要我们帮忙订票吗?” “是的,谢谢。” 恰普悄无声息地走进房间,从沙发上拿起那个枕套,带着那些材料离开了。 “我们照相去吧。”阿格罗说。 费恩·雅伯现在已成了从加利福尼亚州圣何塞来的威廉·麦科伊先生,他无条件地接受了安排,飞往亚特兰大。整整一个小时里,他在机场大厅里走来走去,来回乘坐地下巴士,尽情享受着身处许多匆匆忙忙的人中间所能感受到的那种忙乱和激情。 他的头等舱座位是一把又宽又大的皮躺椅。喝了两杯香槟后,他开始迷迷糊糊地做起梦来。他害怕睡过去,因为他害怕醒来。他确信自己将回到那个上铺去,盯着天花板,熬过在特朗博尔监狱的又一天。 乔·罗伊用爪哇海滩旁边的公用电话终于打通了妻子的电话。 起初她以为这个电话是一个骗局,因此拒绝接受由受话人支付电话费。“是谁啊?”她问。 “是我,亲爱的。我出狱了。” “乔·罗伊?” “是我,现在听我说,我出狱了,明白吗?你在听吗?” “是的。你在哪儿” “我住在佛罗里达州杰克逊维尔附近的一家旅馆里。我今天早上获释出狱了。” “获释了?怎么会——” “别问了,好吗?以后我会解释一切的。我明天去伦敦。我要你明天早上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邮局,拿一张办理护照的申请表。” “伦敦?你说的是伦敦吗?” “是的。” “英国吗?” “正是。我必须去那儿呆上一阵子。这是交易的条件之一。” “要呆多久?” “两年。听着,我知道这难以置信,但我自由了,我们将在国外住上两年。” “是什么样的交易?你是逃跑出来的,对吧,乔·罗伊?你说过逃跑很容易。” “不是。我是被释放出狱的。” “但你的刑期还有将近两年呀。” “没有了。听我说,去申请办理护照,按我说的做。” “我要护照干什么?” “这样我们就可以在欧洲见面了。” “要呆上两年吗?” “是的,就是这样。” “但妈妈病了。我不能说走就走,扔下她不管。” 他想像着他想说的所有关于她母亲的话,但忍住了没说出口。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看了看脚下的街面。“我要走了。”他说,“别无选择。” “回家来吧。”她说。 “我不能回家。以后我再解释。” “最好解释一下。” “我明天再打电话给你。” 比奇和斯派塞在一家餐馆里吃了海鲜,那家餐馆里挤满人,个个比他们年轻许多。他们在人行道上漫步,最终设法找到了彼得烤菜馆,他们在那儿看土著舞表演,很喜欢四周的喧哗声。 费恩乘坐的飞机正飞行在大西洋上空,奔钱而去了。 希思罗机场的海关检查员几乎看都没看费恩的护照。护照仿造得极为逼真。它已经用过很多次了,伴随着威廉·麦科伊先生去过世界各地。艾伦·莱克确实有一些很有本事的朋友。 费恩乘出租车去了奈茨布里奇的巴西勒大街旅馆,他付现金要了一间最小的房间。这家旅馆是他和比奇在一本旅行指南上随意挑中的,是一家老式旅馆,到处都是古董,客房一间挨着一间,一层又一层。他在楼上的小餐厅里用早餐,吃的是咖啡、鸡蛋和黑香肠,然后出去散了会儿步。十点钟时,他乘坐的出租车停在了伦敦城里的大都会信托投资银行的大门前面。女接待员很不喜欢他的衣着——牛仔裤加套头衫——但当搞清楚他是美国人时,她耸了耸肩,似乎容忍了他的衣服。 他们让费恩等了一个小时,但他一点也不在乎。他很紧张,但并没有表露出来。他为了拿到这钱已经等了很多天、很多个星期、很多个月了。他已经学会了怎样耐心些。那位负责电汇业务的麦克格里格先生终于来见他了。钱刚刚才到,很抱歉耽误了一些时间。六百万美元全部安全地越过了大西洋,现在呆在英国的土地上。但不会呆很久的。 “我要把它汇到瑞士去。”费恩很自信、很有经验地说。 那天下午,比奇和斯派塞乘飞机去了亚特兰大。和雅伯一样,他们在等候去伦敦的飞机时,在机场无拘无束、自由自在地四处走来走去。他们一起坐在头等舱里,飞机飞越大西洋时,他们吃吃喝喝了好几个小时,看了几部电影,并尽量让自己睡了会儿觉。 让他们非常惊讶的是,在通过了希思罗机场的海关检查后,他们发现雅伯正等着他们。他带来了令人愉快的好消息——钱汇来了,又汇走了。它现在藏在瑞士。他提出立即离开,这主意又让他俩大吃一惊。 “他们知道我们在这儿。”在机场酒吧喝咖啡时,他说,“我们得摆脱他们。” “你认为他们在跟踪我们?”比奇问。 “让我们假定如此吧。” “但为什么呢?”斯派塞问。 他们就此讨论了半个小时,然后开始查找航班的情况。飞往罗马的意大利航空公司的航班引起了他们的注意。当然是坐头等舱。 “罗马人讲英语吗?”在他们登机时斯派塞问。 “实际上,他们说意大利语。”雅伯回答说。 “你觉得教皇会接见我们吗?” “他可能很忙。” 第39章 几天来,巴斯特呈之字形向西而行,不断改变乘车路线,最后在圣迭戈下了车,把这儿作为自己的终点站。海洋吸引了他,这是他几个月来首次看到海水。他在码头上转来转去找零工,并和正式员工们聊天。一个包船的船长雇他做了勤杂工。他在加利福尼亚半岛南端的洛斯卡博斯溜下了船。那儿的港口里全是昂贵的渔船,比他和父亲曾经卖过的那些船漂亮多了。他去见了几位船长,两天内就找到了一份做水手的工作。顾客们都是从得克萨斯州和加利福尼亚州来的富有的美国人。他们花在喝酒上的时间比花在钓鱼上的时间多得多。他没有周薪或月薪,靠的是收取小费,如果客人喝得越醉,他得到的小费当然也就越多。生意清淡时,他一天能挣两百美元;生意兴隆时,能挣五百美元,还全是现金。他住在一家廉价的汽车旅馆里,几天以后,他就不再提心吊胆了。洛斯卡博斯很快成了他的家。 威尔逊·阿格罗突然从特朗博尔监狱转到米尔沃基的一家过渡教习所去了。他在那儿只呆了一晚就离开了。既然不存在他这么一个人,也就不可能再找到他了。杰克·阿格罗拿着机票在机场和他碰头,两人一起飞往华盛顿。离开佛罗里达州两天以后,阿格罗兄弟俩,也就是肯尼·桑兹和罗杰·拉特,回兰利汇报,等待下一次任务。 在离开哥伦比亚特区去丹佛参加政党代表大会的三天以前,艾伦·莱克去了兰利和局长共进午餐。这次会客将是轻松愉快的。胜利的候选人将再次感谢这位要他参加竞选的天才。他接受政党提名的演讲稿已经写好一个月了,但泰迪还有一些建议想讨论一下。 他被领进了泰迪的办公室,老人和以往一样,腿上盖着毯子,在那儿等着他。他的脸色看起来是多么苍白和疲倦啊,莱克心想。 助手们离开了,门关上了,莱克注意到根本没有布置好餐桌。他们面对面地坐在办公桌旁,彼此离得很近。 泰迪很喜欢他的演讲稿,只做了一些评论:“你的演讲太长了。”他平静地说。 但莱克最近有很多话要说:“我们还在删改。”他说。 “这次选举是属于你的,莱克先生。”泰迪有气无力地说。 “我感觉很好,但还要努力奋斗。” “你将以多出十五个百分点的优势赢得胜利。” 莱克停止了微笑,专心听着:“那是,嗯,相当大的优势了。” “你的得票数现在稍微多一些。下个月副总统的票数会多一些。就这样上上下下,持续到十月中旬。那时候,将有一次让全世界恐惧的核危机。而你,莱克先生,将会成为人们的救星。” 这一前景甚至把救星都吓坏了:“是战争吗?”莱克小声地问。 “不是。将会有人伤亡,但不会是美国人。纳蒂·琴柯夫将受到指责,美国的选民会蜂拥前去投票。你能以超出二十个百分点的绝对优势赢得大选。” 莱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想问更多的问题,甚至想对流血事件表示反对。但这将毫无效果。不管泰迪为十月份策划了什么样的恐怖活动,一定已经在筹划当中了。莱克无论说什么或做什么都不能阻止。 “继续坚持你以前的观点,莱克先生。还是同样的预言。这个世界就要变得更加疯狂了,我们必须强大起来,捍卫我们的生活方式。” “这一预言迄今为止一直有效。” “你的对手将变得孤注一掷。他会拿你独身的问题来攻击你,同时还会就钱的事嘀咕个没完。他会吓你一跳,获得几个百分点的选票。但别慌。世界在十月份会完全颠倒过来,相信我。” “我相信。” “你已经赢了,莱克先生。继续宣讲同样的预言。” “嗯,我会的。” “那好。”泰迪说。他把眼睛闭上了一会儿,好像需要小睡一阵子。然后他睁开眼睛说,“我们谈谈另外一个完全不同的话题,我对你人主白宫后的计划有些好奇。” 莱克迷惑不解,脸上的表情把他的困惑显示了出来。 泰迪继续出其不意地说:“莱克先生,你需要一位伴侣,一位第一夫人,一个因为她的存在而为白宫增光添彩的人。一个款待来宾、装饰房间的人,一位美丽的女人,一位年纪不大、还能生育的女人。莱克先生,白宫里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小孩子了。” “你一定是在开玩笑吧。”莱克目瞪口呆地说。 “我喜欢你手下的那个杰妮·科代尔。她三十八岁,人聪明,口才好,而且相当漂亮,不过她需要减掉十五磅的体重。她是在十二年前离婚的,人们早就忘了。我认为她会成为一位不错的第一夫人。” 莱克将头歪向一边,突然间感到很生气。他想严厉斥责泰迪,但一时又说不出话来。他费力地嘟哝了一句:“你疯了吗?” “我们知道里基的事情。”泰迪冷冷地说,眼睛逼视着莱克的眼睛。 莱克惊得连呼吸都停止了,他呼出一日气,说:“噢,天哪。”好一会儿他一直盯着自己的脚,吓得呆住了。雪上加霜的是,泰迪递给他一张纸。莱克把纸拿过来,马上就认出那是他写给里基的最后一封信的复印件。 亲爱的里基: 我想我们最好结束通信联系。祝你在戒毒所一切顺利。 你的诚挚的文尔 莱克差点说他能对此做出解释,事情并不像他们看上去的那样。但他决定还是什么也不说,至少是暂时不说。他的脑子里充满了各种问题——他们知道多少?他们究竟是怎样截获他的信件的?还有谁知道? 泰迪让他默默地受着折磨。不必着急。 当思路清晰了一些时,莱克作为政治家的素质显露出来了。 泰迪为他提供了一条出路。泰迪在说:“和我合作吧,孩子。一切都会变好的。按我说的去做。” 莱克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说:“实际上,我喜欢她。” “你当然喜欢了。她干这个工作再理想不过了。” “是的。她很忠诚。” “你现在和她有那种关系吗?” “不,还没有。” “尽快开始吧。在出席政党代表大会时握住她的手。让人们去说长道短,顺其自然吧。选举的前一周宣布在圣诞节举行婚礼。” “大办还是小办?” “要办得盛大。办成华盛顿今年的社交盛会。” “我很喜欢。” “让她尽快怀孕。就在你宣誓就职之前,宣布第一夫人怀孕了。这将是一条绝妙的好消息。再次在白宫看见小孩子将非常令人高兴。” 莱克微笑着点点头,看起来也很喜欢这个想法,不过他突然皱起了眉头:“有别的人知道里基的事情吗?”他问。 “没有。他已经被处理了。” “被处理了?” “他再也不会写信了,莱克先生。而且你将忙着和你的孩子们玩耍,根本没有时间想起像里基这样的人。” “里基是谁?” “好样的,莱克。好样的。” “我非常抱歉,梅纳德先生。非常对不起。这种事情不会再发生了。” “当然不会再发生了。材料在我这儿,莱克先生。永远记住这一点。”泰迪开始把自己的轮椅往后摇,好像会谈已经结束了。 “那是孤独的时候一时软弱所致。”莱克说。 “莱克,别放在心上。照顾好杰妮。给她买些新衣服。她工作得太努力了,看起来很疲倦。她会成为一位了不起的第一夫人。” “是的,先生。” 泰迪在门口说:“莱克,不要再干那些让我意外的事情了。” “不会了,先生。” 泰迪打开门,摇着轮椅离开了。 一月下旬,他们已经在蒙特卡洛安顿下来,首先是因为那儿的美丽风景和温暖气候,但也是因为那儿有很多人讲英语。而且还有赌场,这对斯派塞来说是必不可少的。比奇和雅伯都不知道他是赢了还是输了,不过他肯定玩得很开心。他的妻子仍然在照顾她还未去世的母亲。因为乔·罗伊不能回家,而她又不愿离开密西西比,两人的关系日趋紧张。 他们三人同住在城边一家体面的小旅馆里,他们通常每周一起吃两次早餐,然后就各干各的。几个月过去了,他们已经适应了新生活,彼此之间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少。他们有着不同的兴趣。 斯派塞想赌博、喝酒、和女士们一起消磨时光。比奇更喜欢海洋和钓鱼。雅伯则去法国南部和意大利北部旅游,研究那儿的历史。但每个人随时都知道另外两人在哪儿。如果一个人消失,另外两人想知道他去了哪儿。 他们没有看到任何关于赦免他们的报道。在逃跑以后,比奇和雅伯曾经在罗马的一家图书馆里呆了很久,翻看美国的报纸。但报上没有一个字提到他们。他们和故乡的任何人都没有联系。 斯派塞的妻子声称自己没有把他出狱的事告诉任何人。她仍然认为他是逃出来的。 感恩节那天,费恩·雅伯在蒙特卡洛市中心的一家路边小餐馆喝着浓咖啡。天气晴朗温暖。他只是模模糊糊地意识到在美国当天是个重大节日。他一点也不在乎,因为他永远也不会回去了。 比奇还在旅馆的房间里睡觉。斯派塞呆在离这儿三个街区远的一家赌场里。 一张似曾相识的脸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转眼之间,那人在雅伯的对面坐了下来。他说:“你好,费恩。还记得我吗?” 雅伯平静地喝了一日咖啡,端详着这张脸。他上次见到它是在特朗博尔监狱。 “威尔逊·阿格罗,从监狱来。”那人说。雅伯的杯子差一点儿掉到地上,他赶紧把它放下来。 “阿格罗先生,早上好。”费恩慢慢地、平静地说,尽管他还有别的许多话想说。 “我想你见到我很吃惊吧。” “是的,确实如此。” “艾伦·莱克大获全胜,这难道不是令人兴奋的消息吗?” “我想是的。我能为你做点什么吗?”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们总是在你们身边,以防万一你们需要我们。” 费恩咯咯地笑了起来,说:“看起来好像没有这种可能。”自他们获释以来,时间已经过了五个月。他们从一个国家到另一个国家,从希腊到瑞典,从波兰到葡萄牙,随着天气的变化,慢慢地朝南方前进。阿格罗究竟是怎么找到他们的呢? ——这不可能。 阿格罗从茄克衫里抽出一本杂志:“我上周偶然发现了这个。”他边说边把杂志递过去。杂志翻到了后面的一页,上面登着一则私人广告,用红色的记号笔圈了起来: 白人俊男二十出头觅四五十岁善良稳重之美国绅士为笔友。 雅伯以前肯定看见过这则广告,但他耸耸肩,好像对此事一无所知。 “看起来很眼熟,不是吗?”阿格罗问。 “对我来说,它们看起来都一样。”费恩说。他把杂志扔在桌子上。那是本欧洲版的《敞开心扉》。 “我们查到地址是蒙特卡洛这儿的邮局。”阿格罗说,“一个新租的信箱,一个化名以及其他等等。真是太巧合了。” “听着,我不知道你为谁工作,但我确信,我们不在你们的管辖范围之内。我们没有触犯一丁点儿法律。你为什么还不走开?” “好的,费恩,不过,难道说两百万美元还不够吗?” 费思微笑着环顾了一下漂亮的小餐馆。他喝了一口咖啡,说:“人总需要找点儿事清做呀。” “我们会再见的。”阿格罗说完,一跃而起,随后就消失了。 雅伯若无其事地喝完咖啡,看了一会儿街道以及街上的车辆行人,然后就离开去召集他的同伴们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