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控的陪审团》 序 ——《失控的陪审团》序 以“律师小说家”闻名的美国当代畅销书作家约翰·梅里森姆,在这部出版于1996年的新作《失控的陪审团》中,把读者的视线引向了一个我们完全陌生的司法领域——陪审员制度。 美国的法庭审判与我国有很大不同。法官的作用不是审讯,而是主持听证。案件的是非曲直,被告是有罪抑或无罪,概由陪审团通过投票作出裁决。在很大程度上,决定官司输赢的并非法官,而是由12名普通公民组成的陪审团。因而陪审团往往就成了原、被告双方千方百计设法加以影响、争取、甚至控制的对象。在案情重大、影响深远的诉讼中,尤为如此。 本书围绕一起烟民遗孀状告烟草公司要求巨额赔偿的大案,描述了烟草公司代理人费奇以金钱作手段,收买、威胁、操纵陪审团的非法行径,在我们面前展现了一系列闻所未闻的生活场景,使我们大开眼界,对当今美国社会及其司法陪审制度增添了大量的感性认识。 费奇使用的种种手法,在现实生活和文学作品中并不鲜见。作家若是停留在这一层面的描写上,作品就无奇可言。格里森姆的高明之处,在于为老奸巨猾的费奇设置了一个棋高一着的对立面,塑造了马莉和尼可拉斯·伊斯特尔这两个年轻人的形象。他们怀着强烈的复仇愿望,运用自己的机智,挫败了费奇操纵陪审团的阴谋,把三分之二的陪审员团结在自己的周围,最终作出了有利于原告、并使烟草公司承担巨额赔偿的裁决。他们与费奇之间展开的争夺陪审团控制权的斗争,弥漫着神秘色彩,情节曲折,充满悬念,精彩纷呈。斗争的结果更是出人意料,令人叫绝。 约翰·格里森姆是一位具有很强的社会责任感的作家。他曾起诉一位著名的好莱坞导演,指控其影片暴力充斥,毒害青少年心灵。爱憎鲜明,同情弱小,憎恶强权,批判现实社会的种种丑恶,是贯串他全部作品的一根红线。在《失控的陪审团》中出现的上层人物,几乎全是贪婪狡诈、阴险虚伪,或者昏聩无能的庸碌之辈。受到作者肯定的,是以马莉和尼可拉斯为代表的小人物。 格里森姆原是一位年轻的律师,他的作品自然会受到他本人经历的影响。这不仅反映在作品的题材上,而且也反映在人物的性格和命运上。他的小说的主人公几乎都是年轻漂亮、秉性善良的青年男女,曾经怀着美好的理想攻读法律,或是刚从法学院毕业,涉世未深。《失控的陪审团》中的男女主人公,和他们有着相似的背景。在马莉身上可以看到《鹈鹕案卷》女主人公达比·肖的影子。但这一对年轻人又和作家前几部作品中的主人公有明显的不同。如果说达比·肖是在偶然的情况下触及重大秘密,被迫应战,多半处于被动的地位,那么马莉和尼可拉斯则是长期精心策划,主动进攻,在斗争中一直处于上风,和费奇玩着猫捉老鼠的游戏。作品主人公性格上的这一变化,也许是作家观念变化的一种微妙反映,作家对善战胜恶有了更大的信心,在善与恶的斗争中态度更为积极。 语言流畅,生动形象,句式丰富多变,富有幽默感,是格里森姆作品的一大艺术特色。尤其值得一提的是,他的作品非常“干净”,绝无许多美国作家特别喜爱的佐料——性描写。他的作品之所以畅销,靠的是它的道德力量,性格鲜明的人物,生动曲折的情节,流畅幽默的语言,以及他那独特的题材——美国沉默大众又敬又恨的司法律师界。 译者:郭坤 第01章 尼可拉斯·伊斯特尔的面部,被一张放满小型收音机的陈列架稍稍挡住,他的眼睛没有直视那架隐蔽的相机,而是看着左侧的一个地方。他也许是在瞧一位顾客,也许是在瞧挤在最新式的亚洲产电子游戏机旁边的那群半大不小的孩子,虽然偷拍的距离有40码之遥,而且拍摄时又要避开在这购物中心里来来往往走动的颇为拥挤的人群,但照片却十分情晰,上面是一张梭角分明、胡子刮得精光、有点孩子气的漂漂亮亮的脸。 伊斯特尔27岁,他们知道这是事实。他不献眼镜,不戴鼻圈,发型也不稀奇古怪。那些每小时拿5个美元在计算机商店里工作的蠢货特有的穿着打扮,在他身上看不见一丝一毫。可是调查表上说的却是:他在那儿已干了4个月了,而且还说他是个半工半读的大学生。但在方圆300英里之内的任何一所大学,都没有找到他的入学记录。他是在撒谎,这一点他们完全可以肯定他一定是撒了谎。他们的情报确凿,他要真是个大学生,那他在何处就读、读了多久、读的是什么专业、成绩有多好或者有多坏,他们准会了解到的,他们准会摸得一情二楚的。 他是购物中心里一家计算机商店的售货员,如此而已。他或许打算进入某一所大学就读;他或许已经退学,却仍旧喜欢把白己当成一个半工半读的大学生。大学生的身份可能会使他感到舒服一点,赋予他的生活一种目的感,而且说起来也好听但他决不是大学生。不仅目前不是,而且在最近几年当中的任何时刻都不是。那么,他可以依赖吗?在这个房间里,这一问题已推敲过两次,每当在陪审员候选人名单上读到伊斯特尔的名字,他的面孔在屏幕上出现时,他们都要议论一番。这是一个无害的谎言,是他们得出的初步结论。 他不吸烟。那家计算机商店有一条严禁吸烟的规定。但有人看见(但未用相机摄下)他和一位女同事在露天饮食店吃墨西哥玉米卷时,那位同事在喝下一瓶柠檬汽水的当儿连抽了两支烟,而他并未有任何反感的表示。这说明,伊斯特尔至少不是反对吸烟的狂热分子,照片上的伊斯特尔,面容清瘦,皮肤晒成了棕褐色,正闭紧双唇微笑。他上身穿着一件红色的商店工作外套,里面的白衬衫领口的纽扣未扣,但系着的条子领带却十分雅致。他显得整洁而又精神。偷拍了这张照片的那位仁兄,假装要购买一件已被淘汰了的小玩意,曾亲自和他讲过话;据他报告说:伊斯特尔伶牙俐齿,乐于助人,见多识广,是位挺讨喜的年轻人。他胸前挂着的名卡上标出的职务是共同经理,可是在这家计算机商店里,同时还有另外两个人也挂着这一头衔。 在偷拍了这张照片的第二天,一个身穿牛仔服的年青漂亮女人,走进了这家商店。她在软件附近转悠的当儿,居然点燃了一支香烟。尼可拉斯·伊斯特尔碰巧是离她最近的一位售货员或者共同经理或者随便什么角色。他彬彬有礼地走到这个女人面前,请她不要在此吸烟。她装出一副不高兴、甚至受了侮辱的模样,竭力找他的碴儿,向他挑衅。他却依然不动声色,有理有节地向她解释店里有条严禁吸烟的规定。她在别的任何地方抽烟都行。 “抽烟是不是让你讨厌了?”她抽了一口,问道。 “那倒不一定。”他答道,“可是会让本店老板讨厌的。”他接着又再次请她把烟熄掉。她确实想买一台新出的数字显示式收音机,她解释道,所以能不能请他拿一只烟缸来。尼可拉斯从柜台底下拿出了一个软饮料罐,二话没说,从她手上夺过香烟就把它按灭。他们就各种各样的收音机聊了20分钟。 她挑了又挑,拣了又拣,一边肆无忌惮地挑逗他,而他也作出了热情的反应。付过收音机的款子以后,她把电话号码留给了他。他答应给她打电话。 这段插曲前后持续了24分钟,整个的对话全被藏在她坤包里的微型录音机一字不漏地录下。就在伊斯特尔的面孔出现在屏幕上接受大律师和专家们审视的当儿,这段录音带已放过两遍。她写的书面报告也己经归了档。这份长达6页的用打字机打出的报告,记录了她对一切的一切所作的观察结果,从他脚上的鞋子(旧耐克鞋)、呼出的气味(桂皮口香糖)、所用的词汇(大学水平)一直到他按熄香烟的方式。照她看来,他从未吸过烟;而在这一方面她可是个经验丰富的老手。 他们凝神倾听着他那愉快的声调,他推销商品时的花言巧语,和他那富有魅力的闲侃。他们喜欢他,他很聪明,而且又不讨厌烟草。他并不是他们心目中陪审员的样板,可他确实值得他们关注。 作为待定的第56号陪审员,伊斯特尔的问题是,他们对他的了解实在太少。他来到墨西哥湾区显然还不到一年,而他来自何处,他们却一无所知。他的过去完完全全是个谜。他在离比洛克西法院大楼8个街区的一幢公寓里——他们已拍了那幢公寓的照片——租了一套一居室的房间;他起初在海边一家赌场里当跑堂,不久就爬到了21点发牌人的位置上,可是两个月后却又辞了职。赌博业在密西西比州合法化之后,湾区在一夜之间便冒出了许多家赌场,涌出了一股新的繁荣的浪潮。人们从四面八方赶来寻找职业,因而尼可拉斯·伊斯特尔来到比洛克西,是和其他成千上万人一样为了谋生,这样假定完全合情合理。唯一令人感到奇怪的是,他干吗那么迫不及待地办理了选民登记手续? 他开的是一辆1969年型大众牌小汽车,这辆车的照片现在取代了他的面孔,正出现在屏幕上。真妙!一个27岁的光棍,一个自称的半工半读大学生,开这样一部老爷车。和他的身份真是再相称不过啦。保险杠上什么也没有贴。上面没有一点儿迹象可以说明他的政治倾向、社会意识或者喜欢哪一个球队。没有在大学停车场上准许停车的标记。甚至连一张褪了色的汽车经纪人的贴花也没有。对他们来说,这辆车毫无意义,只不过证明它的主人是个穷小子而已。 那个一边操纵投影仪一边进行解说的男子,名叫卡尔·努斯曼。他是来自芝加哥的一位律师,但目前已不再从事律师业务,而是开了一家与陪审团有关的咨询公司。只要你愿意花上一大笔钱,他和他的公司就可以为你挑出一个包你满意的陪审团。他们收集资料,偷拍照片,录下谈话,并且派遣穿着紧身牛仔服的金发美人到需要她们去的地方。卡尔和他的助手们在法律和道德的边缘走钢丝,却又不会被人逮住。拍几张陪审员候选人的照片,毕竟不是什么违法或者违犯职业道德的事。 早在6个月以前,他们就已在哈里森县进行了一次彻底的调查,通过电话了解公众对香烟纠纷的反应。两个月以前。他们又做过一次电话调查。而且一个月以前又再做了一次,以便根据调查结果,构画出一个十全十美的陪审员的模塑。所有陪审员候选人都已一个不漏地拍了照,有关他们的丑闻都已收集归档。卡尔他们为每一个候选人都建立了一份档案。 “那么,56号候选人我们就只有这3张照片啦?”卡尔转过身来,眼睛瞪着那个偷拍照片的人不快地说。 偷拍照片的那位,是他手下不计其数的私人侦探之一。他刚才向卡尔解释说他要是再多拍几张56号的照片,他本人就非被人家逮住不可。他坐在靠着后墙的一张椅子上,面对着围坐在长桌边的众多律师、律师帮办和陪审团专家。他显得百无聊赖,时刻准备拔脚走开。这一天是周末,已经是晚上7点了,可是出现在屏幕上的还只是56号,在他后面还有140个候选人呢,这个周末准是要泡汤——他真想喝一杯。 六七个穿着皱皱巴巴的衬衫,袖子卷得高高的律师,在没完没了地作着笔记,偶尔抬起头来望望卡尔身后屏幕上的尼可拉斯·伊斯特尔。 五花八门的陪审团专家——心理分析学家,社会学家,笔迹分析专家,法律教授。等等——哗啦哗啦地翻动着文件和微机打出的足有一英寸厚的材料。他们全都茫然无措,不知道该对伊斯特尔怎么办才好。他是一个撤谎者,隐睛了过去的经历;可是看看文件记录,看看屏幕上他那副模样,当个陪审员,他却又颇为合适。他或许并未撤谎。他或许真是个大学生,去年在亚利桑那东部某一个不入流的社区大学就读。他们或许只是没有调查到而已。 让这个小伙子试试嘛,偷拍照片的那位仁兄在心里想道。不过,他并没有把想法说出口。这个房间里坐满了受过良好教育拿着高额薪水的大人先生,他的意见有谁会听?他的职责可不是发表意见。 卡尔清了清嗓子,又朝拍照片的人瞪了一眼说,“57号”屏幕上出现了一位满头大汗的年轻母亲的面孔,室内至少有两个人禁不住发出了咯咯的笑声。 “特蕾西·威尔克斯。”卡尔说,那声调好像是在介绍一位老朋友,“33岁。已婚。两个孩子。医生太太。两家乡村俱乐部的会员。两家健身俱乐部的会员。此外还是多家社交俱乐部的会员。”卡尔一边转动着投影仪的旋钮,一边滚瓜烂熟地背出了这些资料。特蕾西的那张红脸消失后,随之出现了她在人行道上像跳舞一样慢跑的镜头。她身穿一套粉红和黑色相间的晴纶运动衣,脚登一双一尘不染的短角羚牌运动鞋,头戴一顶白色遮阳帽,鼻梁上架着一副最新式的反光运动太阳镜。长长的秀发扎成了马尾巴,漂漂亮亮地垂在脑后。她推着一辆慢跑童车,里面坐着一个小男孩。 特蕾西似乎活着就是为了流汗,皮肤倒是晒得黝黑,体魄倒是十分健康,可是体形却并不像她所希望的那样苗条;因为她有一些坏习惯。 第三张照片是坐在黑色奔驰轿车中的特蕾西,她的两个孩子和爱犬正贴着车窗朝外面张望。 在另一张照片上,特蕾西正往车上放一袋袋食品。在这两张照片上,她穿着不同的运动鞋和紧身短裤,一眼就可看出她时时刻刻都想打扮得像个运动员。对她进行跟踪不费吹灰之力,因为她总是忙忙碌碌,风风火火,从来不会停下脚步左顾右盼。 卡尔接着又打出了威尔克斯住宅的几张照片,那是一幢位于郊区的三层楼巨宅,上面到处印着“医生”的字样。他没有在这几张照片上浪费时间,因为好戏还在后面呢! 最后在屏幕上出现的又是特蕾西。她又是浑身被汗水湿透,一辆名牌自行车躺在身边的草地上;她坐在公园里的一棵大树下,周围没有一个人影,半隐半显,而且,正在抽着一支香烟。 那位偷拍照片的仁兄咧着嘴巴傻乎乎地笑着。在100码之外摄下的这位医生太太偷偷吸烟的镜头,是他的最最得意之作。他原先并不知道她会吸烟。当她骑着自行车匆匆走过时,他正站在一座人行小桥边无聊地吸着烟。在公园里溜达了半个小时,他终于看见她停了下来,把手伸进挂在自行车上的小包。 望着屏幕上坐在树下吸烟的特蕾西,室内的气氛顿时轻松起来。 卡尔说:“我们肯定要挑57号”他在一张纸上作了个记号,接着又端起纸杯喝了一口已经冷却了的咖啡。他当然要挑特蕾西·威尔克斯作陪审员啦!在原告的律师们正在提出数以百万计的赔款要求时,谁不想挑一位医生的太太作陪审员呢?卡尔巴不得陪审团全由医生太太组成呢,只是这全无可能罢了。特蕾西本人又还吸烟,这更是一个小小的外快。 第58号是帕斯卡哥拉市英葛尔斯镇的一个船厂工人,现年50岁,白人男子,离异,工会官员。卡尔把他开的福特牌轻型卡车的照片打到屏幕上,正准备介绍他的生活状况,这时门被推开了,兰金·费奇先生走了进来。卡尔立刻住了嘴,在场的律师们也马上挺直腰板,变得对那辆福特入了迷。他们在拍纸簿上奋臂疾书,仿佛今后再没有机会见到这辆车似的。陪审团咨询顾问们也不敢怠慢,全都开始忙个不迭地记着笔记,小心翼翼地不敢抬头看他一眼。 费奇回来了!费奇在这个房间里呢! 他慢慢地关上身后的门,朝桌边走了几步,瞪着眼睛朝坐在桌旁的人们扫视了一圈,那严厉的目光胜似无声的咆哮。他眼睛乌黑,浮肿的眼圈向里陷,额上深深的皱纹紧锁在一起,厚实的胸脯在缓慢起伏。此时此刻,人们全都屏着气,房间里只有费奇一人在呼吸。他的嘴唇只有在吃喝时方才张开,偶尔也用来说两句话,但从不露出笑意。 和通常一样,此刻的费奇也是怒气冲冲。这毫不足怪,此人即使熟睡时,也充满敌意。但是,他会破口大骂。发出威胁,或者拍屁股打板凳呢,还是仅仅在心里头生闷气?对此他们全然无知,谁也摸不透费奇。 他走到桌边,在两个年轻律师中间站住。他们俩是这家法律事务所资历较浅的合伙人,年薪有6位数,生活得舒舒服服。他们现在置身其中的又是自己事务所的房间,而费奇不过是一个来自华盛顿的陌生人,一个月前闯进他们事务所以来,一直在到处咆哮狂吠,可他们却不敢抬头看他一眼。 “几号?”费奇向卡尔问道。 “68。”卡尔用讨好的语调迅速回答。 “退回到56。”费奇命令道。卡尔连忙按动电钮,屏幕上又现出了尼可拉斯·伊斯特尔的面孔,桌上又响起了翻动文件的声音。 “你了解到什么?”费奇问道。 “还是和原来一样。”卡尔避开他的眼光说。 “干得真棒!196个候选人,还有几个情况不明?” “8个。” 费奇鼻子哼了一声慢慢地摇了摇头,所有的人都在等着他像火山一样爆发。但他却慢慢吞吞地捋着修剪得整整齐齐的山羊胡子,对卡尔默默地瞧了几秒钟,以便让他牢牢记住这一严重的时刻:“你们在此工作到半夜,上午7点回来接着干。周六也照此办理。”话一说完,他立即转过肥胖的身体,走出了房间。 门被砰地一声关上之后,房间里的气氛立即大大缓和了下来。 律师们、陪审团咨询顾问们、卡尔本人以及在场的所有其他的人,全都不约而同地看着自己的手表。他们刚刚接受了命令,在未来的53小时中。要在这个房间里呆足39个钟头,观看他们已经观看过的那些放大了的人的头像,记牢他们的姓名、出生日期和其他重要的资料。而那些人的数量又几乎有200之多。 然而在这个房间里,谁也不会怀疑,所有的人都将不折不扣地执行这一道命令,对此,连一丝一毫的怀疑也没有。 费奇沿着楼梯走到这座大楼的底层,他的司机乔斯正在那儿恭候着他。乔斯身材魁梧,穿一套黑西装,脚上着一双漆黑的西部高统皮靴,戴一副墨黑的太阳镜,他只有在淋浴和睡觉的时候,才把这副墨镜取下。 费奇一下也没敲门,径直推开了一扇门,走进房间打断了一个已经开了几个小时的会议。4位律师和他们五花八门的下手正在观看用摄像机录下的原告第一批证人的证词。费奇一闯了进来,放像机立刻停止了转动。他对一位律师吩咐了几句,接着便走出房间。 乔斯跟在他的后面,穿过一间狭小的图书室,踏上另一条走廊,随后又冲进另一个房间,把另一批律师吓了一跳。 惠特尼-凯布尔-怀特法律事务所有80名律师,是墨西哥湾区最大的事务所。它是由费奇亲自挑中的,它因此可以获得数百万美元之巨的律师手续费。但为了赚取这笔费用,它却不得不忍受兰金·费奇的专制和粗暴。 整个楼里的人都意识到他的身份,而且都对他的举动提心吊胆,这使他感到满足。他走出大楼,在和暖的十月的微风中,站在人行道上等着乔斯。在三个街区以外,有一幢旧的银行大楼,他看见楼的上半部的几个办公室灯火通明。敌人还在工作呢!原告的律师们正挤在各个房间里,和各种各样的专家们一起,看着相片,干着和他的手下正在干的几乎同样的事。 法院下周一就要开庭挑选陪审员,他知道对方也正在忙着记住候选人的姓名,研究他们的面孔,并且为尼可拉斯·伊斯特尔究竟是他妈的何许人、从什么鬼地方钻出来的而烦心。还有拉蒙·卡罗、卢卡斯·密勒、安德鲁·莱姆、巴巴拉·弗罗和德洛斯·德布,他们究竟是些什么样的人?只有在密西西比这种落后而又偏僻的地方,才会挑出这些莫名其妙的家伙作为陪审员的候选人!在本案以前,费奇已经在8个州指导过8个案件的庭审辩护,那些地方用计算机筛选出候选人,你从法庭办事员手上接过陪审团候选人名单后,根本无需为谁还活着谁已去世而费心。 他目光呆滞地凝望着远处银行大楼里的灯光,心里捉摸着那些贪婪的鳖鱼将会如何瓜分那笔巨额的赔偿金,假如他们把官司打赢了的话。他们怎么也不可能达成协议,公平地分割那鲜血淋淋的尸体的。如果他们胜诉,得到一大笔赃款。接着肯定会有一番血腥的厮杀。与之相比,这件案子的审判不过是一场毛毛雨而已。他憎恨他们。他朝地上唾了一口,点起一支烟,用两根粗粗的手指紧紧捏住。 乔斯驾着一辆车窗乌黑、车身锉亮的租来的名牌轿车在路边停住。费奇在他通常坐的前排位置上坐下。在汽车驶过那座银行大楼时,乔斯也抬起头来,朝敌方律师的办公室瞧了一眼,但却没有吭声,因为他的老板讨厌闲侃。汽车驶过比洛克西法院大楼,又驶过一个已部分废置的廉价杂货店。费奇和他的手下在这里有一套秘密的办公室,室内是租来的廉价家具,地板上还留着锯下不久的胶木板锯屑。 他们向西驶上了海边的90号公路,在拥挤的车流中缓慢穿行。这是星期五的夜晚,赌场里挤满了市井小民,他们输光了口袋里的小菜钱,却同时做着明天赢回的美梦。汽车慢慢驶出比洛克西,经过高尔夫港、长滩、克里斯廷隘口,离开了海岸,不久即通过了礁湖附近的一个安全检查站。 第02章 这座巨大的海滨别墅十分现代化,但修建时并未利用海滩的优势,离它最近的沙滩也在两英里之外。一座白色的木码头,远远地延伸到平静的杂草丛生的海水中;码头上系着一艘20英尺长的渔艇。这幢房子是从新奥尔良的一个石油商手上租来的,租期3个月,付的当然是现金。它现在被用作临时的隐蔽地,供一些大人物在此住上一两夜。 在大大高出水面的平台上,4位衣冠楚楚的绅士正在喝着饮料,有一句扮受一句地闲聊等待一位客人的光临。他们在业务上虽然是势不两立的敌手,但今天下午已在一起打了18洞高尔夫球,吃了烤虾和烤牡蛎。此刻,他们一边呷着杯中的美酒,一边低头望着下面黑色的海水。他们并不情愿在这周末之夜,远离自己的家庭,呆在湾区的海上,可是业务总得优先考虑。目前的紧迫情况使他们不得不暂时休战,下午的那场高尔夫球,甚至还给他们带来了一点乐趣。 这4位男士都是大公司的总栽。4家公司都在全美最大的500家公司之列,也都在纽约证券交易所上市。其中最小的一家去年的销售额就有6个亿之多,而最大的一家则高达40亿、每一家都有创记录的利润和高额的红利,股东们兴高采烈,总裁年收入数百万美元。 4家公司都是联合大企业,下面有许多分公司,产品无数,广告满天飞。但公司的名称却平淡无奇,不是叫什么特雷科,就是叫史密斯·格雷,其目的在于转移视线,使人们看不出它们实质上都是烟草公司。 在金融界称为四巨头的这4家公司,发家的历史都可以追溯到19世纪卡罗林纳和弗吉尼亚的那些烟草经纪人。它们生产的香烟,占美国和加拿大销售的香烟总额的98%。它们也生产铁撬、炸玉米片和染发剂这一类的东西,但只要拨开面纱,你就会发现,它们的利润来源正是香烟。 为了迷惑公众,也曾有过兼并,名称也曾加以变换,而且还使用过其他种种伎俩,但这四大巨头都仍旧受到彻底的孤立,不断受到消费组织、医生甚至政客们的攻击。而现在,律师又盯上了他们。 一些死者的未亡人正提出诉讼,要求获得巨领的赔偿金。因为,她们说,是香烟导致了她们亲人的肺癌。 到目前为止这件诉讼已经审结,而且全都以烟草巨头的胜诉告终,但压力并未缓解。只要有一个陪审团作出对某个寡妇赔偿几百万美元的裁决,那么,地狱之门就会洞开,律师们就会马不停蹄地到处疯狂地进行煽动,要求烟民和烟民的未亡人签字画押,乘这千载难逢的良机,委托他们对烟草公司提出诉讼。像通常聚在一起时那样,这几位巨头绝口不谈与香烟有关的事,但酒精的作用,今天却使他们的嘴巴慢慢松开,开始吐出压积在胸中的愤懑。他们倚在平台边的栏杆上,眼睛瞪着海水,咒骂那些律师和美国的民事诉讼索赔制度。他们的公司在华盛顿把成百万美元花在各式各样的政治团体身上,希望这一制度能得到修改,从而使他们这样的公司能受到法律的保护,免受他人起诉之苦。 他们需要一顶保护伞,使他们不再受到那些自称的受害者毫无道理的攻击。但是,他们的努力看来已毫无结果。他们此刻不得不呆在湾区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忍受着即将到来的另一次诉讼的煎熬,为了对付来自法庭的越来越多的打击,烟草业的这四大巨头已经投入了一大笔金钱。这笔钱的名称干净利落,就叫“基金”。它的数额不受限制,使用不留痕迹。诉讼中采取强硬手段,聘请最优秀最卑鄙的出庭辩护律师,雇佣最最卓越的专家和最最精通业务的陪审团咨询顾问,用的全是这笔钱。 对于这笔基金的用途,没有任何约束性的规定。在打赢了16场官司以后,有时候他们自已也会向自己提出这样的疑问:世界上还有没有什么事,用这笔基金办不成? 这四大巨头每家每年提出300万美元现金,通过各种渠道周转,最后注入这笔基金。然而,从来没有一位统计员、审计员或者税率调节员,曾经风闻过有这么一个小金库。 这笔基金的管理人便是兰金·费奇。他们无一例外地全都瞧他不起,可是却又不得不听从他的意见,必要时甚至还得对他唯命是从。他们不惜屈尊等候他的光临。他叫他们集中,他们就集中;他叫他们分散回府,他们就各自打道回府。他们心甘情愿地让他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只要他能为他们把官司打赢。费奇指导过8场诉讼,全都以胜诉告终。他还操纵策划,制造了两次无效审判,而且当然是没有给人留下任何一点把柄。 一个助手走上平台,用盘子端来几杯严格按照规定刚刚调好的酒。正当他们伸手从盘中取酒的时候,有人突然说道:“费奇来了!”就像是敲击了一根绷紧的皮带,4个人手上的酒杯,猛地齐刷刷向上一冲,又重重地落在盘子上。 他们匆匆走进屋内。这当儿费奇已叫保镖乔斯像柱子一样守在大门口。一位助手给他送上一杯未加冰的矿泉水。虽然他早年灌下的酒,足以让一条驳船浮起,现在却是滴酒不进。他没有向助手道谢,便旁若无人地径直走到那个用作装饰的壁炉边,等待4位巨头在他身旁聚拢,在沙发上入座。 另一位助手走上前来,呈上一盘剩下的虾和牡砺,他挥挥手让他退下。据说有时候他也吃点东西,但从不当着别人进食。他那厚厚的胸脯,粗粗的腰围,山羊胡子下面那个肉嘟嘟的下巴,以及那矮胖的躯体。都是明显的证据。他穿着黑色的西装,上装扣得紧紧的,一副气派不凡的架势。 “通报一下目前的情况。”他觉得等得已经够久,几位大亨足以安顿下来,便开口说道,“此刻,辩护团正不停地干活,而且整个周末都要继续干。对陪审团成员们的研究正按原定计划进行。辩护律师已准备完毕。所有证人已作好准备。所有专家已全部到齐。尚未发现有任何不正常的情况。” 接着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停顿。停顿的时间很短,几位大亨只是想借以摸清费奇是否己经讲完。 “那些陪审员情况如何?”问话的人名叫d·马丁·詹克尔,是4位大亨中心情最为紧张的一个。他的公司正式的名称是u-tab,是一家历史悠久的公司名称的缩写。在过去许多年中,这家公司都叫联合烟草公司,但在整顿了一次上市公司以后,现在以派恩克斯的名称上市。目前的这场官司便是伍德状告派恩克斯,因而詹克尔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在烟草行业的四巨头当中,派恩克斯的规模位居第三,去年的销售额几乎高达20亿美元。而且,到去年第四季度为止,其现金储备高踞四大公司之首。这场官司打得真不是时候,只要碰上一点点坏运气,对方马上就会把派恩克斯的财务报表端给陪审团。那上面有关的栏目清清楚楚地表明:其现金储存超过了8亿美元! “我们正在对他们进行研究。”费奇答道,“8个人的情况还没有摸透。其中4个不是死了就是走了。另外4个还活着,周一可能会出庭。” “一粒老鼠屎就可能坏了一锅粥啊。”詹克尔说。他在加盟u-tab之前,一直在路易斯维尔担任一家公司的专职律师,因而总是念念不忘地提醒费奇,他对法律的了解远远胜过其余3位。 “这我很清楚。”费奇不客气地说。 “我们一定要摸透他们。” “我们正在尽最大努力。不过这儿的法院不能像其他州那样提供陪审团候选人的最新资料,我们对此可是无能为力。” 詹克尔慢慢地呷了一口酒,睁大眼睛瞪着费奇。费奇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个拿着高薪力保官司打赢的恶棍而已!他离一个大公司总裁差得远着呢。你乐意怎么样称呼他都行,顾问、代理人、承包人啥都可以,但铁一般的事实是:他是在为他们打工。目前,他确实有那么点儿影响,喜欢神气活现地狂吠,那只是因为他在操纵着电钮而已,但实质上他却是一个被捧上天的恶棍。詹克尔在心里这样想,却没有说出口。 “还有别的问题吗?”费奇朝詹克尔问道。那神气仿佛在说他刚才的问题太没有水平,如果没有什么有价值的话可说,他最好还是闭上他的鸟嘴。 “你相信那些律师吗?”詹克尔又一次问道。 “这个问题我们以前已经讨论过啦,”费奇回答说,“我们当然可以再讨论一次嘛,如果我想讨论的话,你凭什么对我们的律师不放心?”费奇问道。 “因为,呃,因为他们是本地人。” “明白啦。那么照你看来,应该从纽约请几位律师来和陪审团交谈?也许从波士顿请几位来?” “不,我的意思只是,呃,本地的律师以前从未打过一场烟草官司。” “湾区以前从未有过烟草官司嘛。你不满意吗?” “他们只是让我担心而已。” “我们聘请的是本地区最优秀的律师。”费奇说道。 “他们收费为何如此之低?” “如此之低?上星期你还在为律师辩护费犯愁,现在却又说我们的律师收费过低?你倒是拿定主意嘛。” “我们去年给匹兹堡的律师每小时是400美元。而这里的律师每小时只要200美元。这让我担心。” 费奇皱起眉头望着特雷科公司的总裁卢瑟·范德米尔:“是不是我听糊涂了?”他问,“他是在开玩笑还是当真?这个案子我们准备花500万美元,可他却担心我在抠门儿。”费奇指着詹克尔说。范德米尔微笑不语,吸了一口酒。 “你在俄克拉荷马可是花了600万呢。”詹克尔说道。 “可我们官司打赢了!我不记得在陪审团裁决以后,有谁抱怨过嘛。” “我现在并不是抱怨,而是表明我的关心。” “好极了!我马上回办公室,把律师们召集起来,告诉他们我的委托人在对他们的收费感到不安呢。我要对他们说:‘听着,伙计们,我知道我们的钱正在让你们腰包鼓起来,但这还不够。我的委托人要你们收取更多的费用,明白吗?宰我们一刀吧,你们卖得太贱啦。’这个主意听起来挺不错吧?” “放松一点儿,马丁。”范德米尔说道,“案子还没有开庭呢。我敢说,不等我们离开这儿,我们就会对自己家里的律师感到讨厌啦。 “嗯,不过,这一次案子是大大不相同的呀。这一点我们大家都清楚嘛。”詹克尔边说边端起酒杯,他的声音越来越轻。他有酗酒的毛病。在4个大亨中,唯独他嗜酒如命。6个月以前,他的公司曾不声不响地逼他戒了酒,可是目前这场诉讼对他的压力实在太大了。费奇本人从前也是个酒鬼,他知道詹克尔遇到了麻烦。可是再过几个星期,詹克尔还得出庭作证呢! 费奇需要操心的事本来已经够多了,可现在却又增加了一个负担。他必须在詹克尔出庭作证之前,使他一直保持清醒。詹克尔的这一弱点,使费奇很不高兴。 “我想原告的律师们已经准备就绪了。”另一位总裁说道。 “确实如此,”费奇耸耸肩说,“人马够多的。” ——8家!根据最后的统计,共有8家律师事务所。据说,国内最大的律师率务所中,这8家各自投入了100万美元,来与烟草业决一雌雄。他们挑选了一位名叫雅各布·l·伍德的死者的未亡人作为原告,他们挑中密西西比州的湾区作为起诉的地点,因为该州有最为完善的损害索赔法律,而且比洛克西的陪审团有时候表现得颇为慷慨大方。他们虽然不能挑选法官,但却也照样是吉星高照。弗雷德里克·哈金法官大人原本就是一位原告律师,后来患了心脏病,这才当了法官。 这决不是一般的烟草官司。房间里的每个人对此都一清二楚。 “对方已经花了多少啦?” “本人并不关注这种信息。”费奇说,“据说对方用于这次诉讼的基金,并不像宣传的那么雄厚。他们在向几家事务所收集预付款方面,可能有点小问题。不过,到目前为止,他们已经花了几百万而且有许多消费者组织,随时准备向他们提供帮助。” 詹克尔咯咯地嚼着冰块,然后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这是他喝下的第四杯酒。室内暂时沉寂了下来。费奇站在壁炉前等着,4位总裁低头望着地毯。 “庭审将会持续多久?”詹克尔忍不住又开口问道。 “4至6周,这儿挑选陪审团的工作进行得很快,下周三以前或许就可以组成。” “阿伦敦那一次拖了3个月呢。”詹克尔说。 “这里可不是堪萨斯州,老兄。你希望这一次也拖3个月吗?” “哦,不。我只是——呢——”詹克尔的声音变得越来越轻微。 “我们在这城里要呆多久?”范德米尔本能地看了看手表,问道。 “我无所谓。你们想走现在就可以走,否则就等到挑选好陪审团以后再走。诸位都有私人喷气机嘛。我如果需要你们,我能找到的。”费奇把矿泉水搁在壁炉架上,眼睛向四而扫了一圈。他突然想离开这里了,“还有什么事吗?” 没有人吭声—— “好。” 他开了前门,对乔斯叽咕了两声,随即拨腿离开。4位大亨低头盯着华丽的地毯,心里在为即将到来的周一犯愁,为许许多多事情犯愁。 詹克尔双手微微颤抖,好不容易才点着了一支香烟。 温德尔·罗尔是在代理壳牌石油公司两名钻井工打官司时发的第一笔横财,那两名工人在位于墨西哥湾的海上钻架发生的一场大火中丧了生。温德尔得到的酬金将近200万,他马上自认为是个不容小看的辩护律师。他花钱如流水,四处接案子,到了40岁,已经拥有一个刮刮叫的事务所,而且还获得了“法庭刺儿头,”这一名副其实的称号,可是过了不久,吸毒、离婚和几桩失败的投资,毁了他的一切。50岁的时候,他己经不得不像成千上万的其他律师一样,翻翻律书,为一些小偷小摸进行辩护了。当由于石棉癌引起的诉讼浪潮席卷湾区时,温德尔又一次抓住了时机,第二次发了财,并且赌咒发誓,这一次决不让已经到手的财产付诸东流。 他成立了一家律师事务所,把办公室装修得富丽堂皇,甚至还为自己找了一个年轻的老婆。他戒了酒戒了毒,把充沛的精力,投入代表受伤害的人民起诉公司或美国的战斗中。这一次东山再起,他在律师圈中的声望上升得比第一次更快。他留起了络腮胡,头发搽上油,成了一个激进派,在学术界深受拥戴。 温德尔·罗尔通过一个为雅各布·伍德起草遗嘱的年轻律师的介绍,认识了他的遗孀塞莱丝蒂。雅各布·伍德每天吸3包香烟,在抽了将近30年之后,于51岁时离开了人世。当时,他在一家船厂担任生产管理员,年薪4万美元。 对一个不那么野心勃勃的律师来说,伍德的案子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己经去世的烟民的案子而已,像他这样的人何止成千上万。可是罗尔却非寻常之辈,他早已网罗了一批熟人和朋友,这批人全都在做着辩护律师闻所未闻的发财美梦。他们全都是产品责任专家,己经在涉及rx房移植和石棉癌等等的案件中捞了上百万,如今每年聚会数次,想方设法开采美国损害索赔制度这一蕴藏丰富的宝矿。在世界历史上,再没有任何一种合法生产的产品,像香烟那样断送了如此之多的人的性命,而烟草商的钱袋深不见底,里面的金钱已经多得发霉生锈啦! 罗尔首先拿出了100万美元,接着其余7个人也各自投入了同样的金额。他们不费吹灰之力,立即获得了烟草调查委员会、无烟世界联合会、烟草责任基金和一些消费者组织以及行业监督部门的全力支待,成立了被告辩护律师团。温德尔·罗尔当仁不让地担任了团长和出庭首席律师。在一阵大吹大擂声中,他们于4年前向密西西比州哈里森县巡回法院提出了起诉。 根据费奇研究的结果,这一场伍德状告派思克斯烟草公司的官司,是同类官司中的第55起。36起已经由于这样那样的原因而撤诉;16起经过审讯,都以有利于烟草公司的裁决告终;两起以审判无效结束。没有一件诉讼以庭外和解结案,烟草公司没有向原告赔偿过一个铜板。 之所以造成这一结局,根据罗尔的理论,是因为这55起诉讼的原告,都没有一个出类拔萃的律师团为之冲锋陷阵;而且,律师团也没有足够的金钱,支撑他们与对方较量——这一点费奇颇感同意。 罗尔的长期战略既简单又英明:吸烟的人多达1亿,尽管不是所有的烟民都患肺癌,但患肺癌的人数之多,肯定足以让他一直忙到退休。只要打赢第一场官司,他就可以坐在办公室里等着委托人一个接一个地登门求助。街上那些悲悲切切的寡妇,准会求他替她们打那些肺癌官司。那时候,罗尔和他那一帮子就可以挑肥拣瘦了。 他的一套办公室,占了距离法院不远的一幢旧银行大楼顶部的整整三层。在这个周五的深夜,他打开通往一间暗室的房门,走进去站在后墙边。 这时,来自圣地亚哥的乔纳森·柯特腊克正在操纵投影仪。此人负责调查和挑选陪审员,但提问却主要由罗尔进行。房间中央的长桌上散放着一只只咖啡杯和一团团皱巴巴的纸。坐在桌旁的人们睡眼惺松地望着白色墙壁上刚刚打出的又一张面孔。 奈莉·罗伯特,46岁,离异。曾遭强xx,银行出纳,不吸烟,过于肥胖,因而不符合罗尔选择陪审员的标准。绝不选肥婆!至于陪审团咨询专家会怎么说,柯特腊克会怎么想,他才不管呢,他绝对不要胖女人,尤其是单身的胖女人。这种女人往往抠门得要命,而且缺少同情心。 他已记住了这些候选人的姓名和容貌,但更多的资料,他却无能为力。他一直在研究这些人,研究得对他们已经感到讨厌。他轻轻走出房间在走廊上揉了揉眼睛,接着就下楼向会议室走去。文件委员会正在新奥尔良的律师安德烈·杜龙德领导下,在会议室里忙着整理成百上千份文件。就在此时此刻,就在这周五之夜将近10点钟的当儿,在温德尔·h·罗尔的事务所里,还有40多人在忙忙碌碌地奋战。 他一边望着那些律师帮办,一边向杜龙德下达了几条指示。过了一会儿,他离开了会议室,加快步伐朝另一个房间走去,胸中涌起一股激动的浪潮。 这时,在大街的另一端,烟草公司的那帮律师也正在辛辛苦苦地忙个不停。 能够获得高额报酬的诉讼给人带来的刺激,是无与伦比的。 第03章 比洛克西法院的大堂位于二楼,一条花砖装饰的楼梯通向洒满阳光的门廊。四面的墙壁刚用一层白漆粉刷过,上蜡不久的地板亮得光可照人。 星期一上午,时间还不到8点,大堂宽大的木门外的门廊上已经挤满了人。在一个角落上,聚集着几个年轻人,他们全都穿着黑色西装,看上去几乎一模一样。他们服饰整洁,短发油光发亮,有的带着角质镜架的眼镜,有的从定做的西服上装下面露出了背带。这一小群年轻人是华尔街的金融分析家,是分析烟草公司股票的专家。他们奉命来到这偏远的南方之地,观察伍德·派恩克斯一案初期的进展清况。 门廊中间稀稀疏疏站着的一群人,数量较多,而且还在不断增加。他们手上都十分尴尬地拿着一张纸,那是请他们担仟陪审员候选人的通知。他们大多从未谋面,但手上拿着的通知却标明了他们的身份。因而相互之间淡话变得十分容易,法庭外面不久就响起一阵压低了嗓门的不安的谈话声,角落里穿黑西装的那群青年,工刻沉静下来,注视着这些待定的陪审员。 第三帮人是皱着眉头、穿着制服、守着大门的安全人员。他们不多不少,正好7个,奉命在这开庭的第一天,保证一切顺利进行。两位在大门旁摆弄着金属探测器。另外两位在一张临时工作台上忙活着文件。他们以为来的人会有满满一屋子呢。还有3位端着纸杯喝着咖啡,望着越来越多的人群。 8点30分,法警一分不差准时打开了法庭的大门,逐个检查了陪审员的通知书,让他们一个接一个地通过金属探测器,并且吩咐旁听人员在外面稍候。金融分析家和记者们也享受同样待遇。 在听众席四周加上一圈折叠椅,这个法庭可以容纳大约300人。围栏外面的律师席上,还可以坐30多人。由公众选出的法庭书记员,检查了每位陪审员的通知。 她满脸含笑。甚至还拥抱了几位熟人,驾轻就熟地把他们领入陪审席。她名叫格洛莉亚·莱恩,担任哈里森县的巡回法庭书记员已有11年之久。即将开始的这场审讯,将是她书记员生涯中最最引人注自的一次。她当然要抓住机会表现一番。她发号施令,核对着人们的姓名,一会儿与这个拉拉手,一会儿拍拍那个的肩,短短的几分钟,可谓风光无限。到了9点钟,她在3位女助手的帮助下,已让所有陪审员按编号顺序坐定,开始忙忙碌碌地填写另一批问题调查表。 只有两名陪审员候选人没有到场。恩斯特·杜利据说早已迁居佛罗里达,而且可能已经过世;至于泰拉·盖尔·雷德豪斯太太现在何处,更是毫无消息。她在1959年参加了选民登记,但在卡特击败福特当选了总统之后,再也没有光顾过投票站。 格洛莉亚·莱恩宣布他们两人已经失踪。在她的左边,从第1排到12排,坐着144位候选人;右边13至16排,坐着另外的50名。在格洛莉亚和一位带枪的法警商量之后,遵照哈金法官的书面命令,40名旁听者获准进入法庭,在后排就座。 陪审员候选人迅速填完了问题调查表,交给了助理书记员。10时整,第一批律师开始走进法庭。他们没有走大门,而是从审判席后面冒出来的,那里有两扇小门通向许多小房间和办公室。这些律师都无一例外地穿着黑色西服,皱着充满智慧的眉头,心里巴不得盯着这些候选人看个够,脸上却竭力摆出一副漠然的神情。他们鱼贯入场,在律师席坐下。原告律师席在右,被告在左。在律师席与将他们和听众席隔开的木栏杆之间,摆满了坐椅,水泄不通。 根据哈金法官的指示,第17排的位置全部空着,在第18排上是那几个华尔街派来的小伙子。他们端端正正坐得笔直,从背后研究着那些陪审员。他们身后坐着的是报馆的记者,再后面是一排本地的律师和其他一些好奇心切的人。兰金·费奇坐在最后一排,假装在读一份报纸。 接着又进来了一大批律师,后面跟着的是双方的陪审员咨询顾问。他们在木栏和律师席之间拥挤的椅子上各自坐下,便开始执行盯着那194位陪审员候选人,对他们充满惶惑的面孔进行仔细观察这一并不令人愉快的任务。他们要研究陪审员的面孔,这首先是因为给他们高额酬金就是要他们研究陪审员,同时还因为是他们自己吹嘘,可以通过人的身体语言透露出的迹象,对人的性格进行彻底的解剖。 他们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这一群陪审员,焦急地等着观察他们的一举一动,将双手交又叠在胸前,用手指不安地剔着牙缝,把头令人怀疑地侧向某一边,以及其他许多诸如此类的动作,据说都能揭示一个人的性格,透露出他心中最最隐秘的想法。 他们飞快地记着笔记,默默地探索陪审员们的脸孔。第56号陪审员,那个名叫尼可拉斯·伊斯特尔的年轻人,是他们特别关注的人物。他坐在第5排中间,穿着浆过的卡其裤和领尖钉着纽扣的衬衫,相貌颇为英俊。他虽然偶尔抬起头来左顾右盼,但主要的时间都一直低头读着一本随身带着的平装书。除了他,谁也没有想到带一本书来消磨时光。 靠近木栏的座位已渐渐坐满。被告方面研究陪审员面部抽搐和痔疮引起的痛苦表情的咨询专家有6位之多,原告则只有4位。 大多数陪审员候选人都不喜欢被人用这样一种方式盯着,显得很不自在,过了大约一刻钟,便也皱起眉头用火冒冒的目光回敬。这时有位律师讲了一个不登大雅之堂的笑话,引起了一阵笑声,使紧张的气氛有所缓和。律师们交头接耳,悄悄地聊着,但陪审员候选人们却紧闭着嘴巴,无人开口。 最后一个走进法庭的律师,当然是温德尔·罗尔;而且和往常一样,人们是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此人从来不穿黑色西服,此刻穿的是他在开庭第一天惯穿的那个三件套:超级市场收款员穿的灰色运动上装,与之毫不匹配的灰色宽松裤,白色的背心,蓝色的衬衫,和一条红黄相间的花纹蟀形领结。 他一边朝身边的律师帮办高声叫道,一边昂首阔步从被告律师团面前走过,仿佛刚刚在幕后和他们干过一仗似的对他们不理不睬。他对另一位原告律师大声吩咐了两句,成了全场注意的中心以后,便虎视耽耽地望着那些未来的陪审员。 他们是他的人。这个案子是他的案子。是他在自己的家乡提出起诉的一件案子,因而有朝一日他就可以站在这个他自己的法庭上,从他自己的人那里寻求公道。他朝几个人点了点头,跟某一位挤挤眼。他认识这些人。他们将团在一起寻求真理。他的入场在被告律师团中间引起了一阵轻微的骚动。他们谁都没有亲眼见过温德尔·罗尔,但对于他的名声却早就牢记在心。 他们看见有些陪审员候选人脸上露出了笑容,这些人真的认识他呢。陪审员候选人们看到这样一个熟悉的面孔,不安的表情似乎全都松弛了下来。罗尔在当地是个传奇性的人物,坐在后排的费奇不由得在心中对他发出了诅咒。 10时30分,法官的一名助手终于从审判席后面的一道门里冲了出来,高声喊道:“法官大人到了,全体起立!”全场300人立即应声跳了起来,弗雷德里克·哈金法官步入审判席,吩咐众人坐下。 作为法官,他还相当年轻,刚刚才满50岁。他是一位民主党人,先是由州长任命来填补一个任期未满的法官的空缺,后来又由公众选举正式担任法官。他以前作过原告辩护律师,因而目前流传着不少风言风语说他是个偏袒原告的法官,但这并不是事实,而只是被告律师团的成员故意散布的流言蜚语。 他确实开过一个小小的法律事务所,正正派派地从事律师业务。但在法庭上并没有取得能使他声名卓著的多大战绩。他工作十分努力,但同时却又一直热衷于当地的政治,在官场上玩得驾轻就熟,得心应手。最后吉星高照,获得了法官这一任命,现在一年净挣8万美元,比当律师时多得多。 看到如此之多的合格选民挤在这样一个法庭里,任何一位民选的官员。心头都会涌起一阵暖流。哈金法官满面笑容,像欢迎志愿者一样向陪审员候选人们表示了热情的欢迎,欢迎他们来到他的法庭。他的笑容随着他那短短的欢迎词临近结束而完全消失,以便使陪审员候选人们对自己作用的重要性能有探刻的印象。哈金为人既无热情又乏幽默。因而不久就变得一脸的严肃。 他有充分的理由变得严肃。坐在他面前的律师,人数之多律师席已难以容纳。在法庭登记在册的原告律师多达8人,而被告更有9名之多。4天前,哈金法官曾关起门来对双方律师在法庭上的席位作过安排。一旦选定陪审团、开始审理此案,每方只有6名律师能坐在律师席上,其余几位则必须坐现在陪审员咨询顾问挤坐着的那一排椅子。他还为本案的双方——那位寡妇塞莱丝蒂·伍德和饭恩克斯的代表指定了席位。席位安排还写成了文字,收入了哈金法官写的有关本案的一系列规定的小册子中。 这场诉讼在4年前被法院受理之后,原告和被告双方一直在打笔墨官司。来往的文书已经塞满了11只箱子。双方也都已经花了数百万美元。案件审理至少要持续1个月。此刻聚集在他庭上的,又是全国律师界最优秀的人士和最大的野心家。哈金法官下定决心,对他们一定要严加节制。 哈金对着面前的话筒对案情作了筒要的介绍,其目的仅在于提供必要的信息,让陪审员候选人知道请他们来此的原因。他说,本案的审理预计将长达数周,但陪审员们并不会因此而过一种与世隔绝的生活,法律上有几条特别的规定,符合规定的可以豁免担任陪审员的义务。在作了这一说明后他问道,有没有谁年龄已过65岁却漏过了计算机的筛选?6个人应声举起手。法官显得大为惊讶,呆呆地望着格洛莉亚·莱恩,莱恩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仿佛是说这种情况又不是破题儿第一次。这6个人可以留下,也可以立即离开,结果有5位立刻拍拍屁股走路,使候选人的总数减到了189。陪审员咨询顾问在拍纸薄上划去了他们的姓名,律师们表情严肃地作着笔记。 “哦,在场的诸位当中有盲人吗?”法官问道。这个微不足道的问题,使一些人露出了微笑。盲人怎么会来担任陪审员呢?这真是前所未闻! 在陪审员中间,一只手慢慢地举了起来。那是在第7排,差不多在一半人以后,第63号陪审员,一位名叫霍尔曼·格里姆斯的先生。此人59岁,计算机程序设计员,白人,已婚,无儿无女。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谁也不知道他是个瞎子吗?双方的陪审员专家不约而同地缩起了脖子。偷拍的霍尔曼·格里姆斯的照片,有一张拍的是他的住宅,还有一两张是他站在前门门廊上的镜头。他在本地住了大约3年,调查表上并无任何内容说明他有残疾。 “请你站起来,先生。”法官说。 霍尔曼·格里姆斯不慌不忙地站了起来。他双手插在裤袋里,穿着随随便便,戴的眼镜普普通通,看上去井不像个盲人。 “你是几号,先生?”法官问。他和那些律师以及他们的顾问不同,事前并不需要熟记每个陪审员候选人的有关资料。 “嗯,63号。” “姓名?”法官翻阅着计算机打出的材料。 “霍尔曼·格里姆斯。” 哈金找到了这个名字,接着便凝望着台下众多的面孔:“你是盲人?” “是的,先生。” “嗯,格里姆斯先生,根据法律规定,你可以不履行担任陪审员的公民义务。你现在可以走了。” 霍尔曼·格里姆斯没有动弹,也没有丝毫的畏缩,而只是望着前方:“为什么?” “对不起,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为什么我必须离开这儿?” “因为你是盲人。” “这我知道。” “那么,嗯,盲人是不能担任陪审员的。”哈金说。他左边瞧瞧,右边看看,在这句话的声音消失后又继续说道,“你现在可以走了,格里姆斯先生。” 霍尔曼·格里姆斯先生迟疑了一下,推敲着如何回答。法庭里一片寂静。最后,他问道:“谁说过盲人不能担任墙审员?”他的话音未落,哈金已经伸出手去取一本法律书籍。这位法官大人为这场官司的审理,已做了无微不至的准备。早在一个月以前,他就把别的事务搁到一边,把自己关在私人办公室里,一门心思地埋头钻研申诉、取证、适用法律条款以及审讯程序方面最新的规则。担任法官以夹,他已主持挑选了儿十个陪审团,而且官司的性质各异,陪审团的组成也各不相同。正因为如此,他才会因为一时疏忽。在刚刚开始挑选陪审团的最初几分钟,便让人打了一记冷枪。也正因为如此,陪审团候选名单上才出现了不合适的人选。 “你想尽这一义务,对吗,格里姆斯先生?”他尽量用一种轻松的语调问道,同时一边翻着书页,一边望着坐在台下不远处的那些法律界的才子。 格里姆斯先生变得越来越充满敌意:“你说清楚盲人为什么不能当陪审员。假如法律这么写着,那么这就是法律对盲人的歧视,我要控告法律;假如法律没有这样写,而只是一种常规的做法,那么我会马上提出控告。” 很显然,格里姆斯先生对于告状并不陌生。 在法庭的一边,坐着的是200名小人物,是法律的权威把他们连拖带拉地驱进法庭。在法庭的另一边则是法律本身:高踞在审判席上的法官,那一帮眼睛望着鼻子一本正经的律师,书记员,助手和法警。霍尔曼·格里姆斯先生代表普通的平民百姓,对准司法当局打出了重重的一拳,而他得到的回报却是同事们发出的吃吃的窃笑。但他不在乎。 陪审员候选人的笑声,使木栏另一侧的律师们也不禁莞尔而笑。他们在座位上扭动着身子,抓着头皮,不知如何是好。 “这种场面以前从来没有见过,”他们相互耳语道 法律条文上写的是盲人可以不履行陪审员的义务。哈金法官一读到“可以”这两个字,立刻打定主意暂时与格里姆斯先生和解,等到以后再对付他。在自己的法庭上,被人告上一状,那才没有意思呢,反正可以用别的办法把他逐出陪审团嘛。他将和律师们商量商量。 “格里姆斯先生,经过一番考虑,我认为你是可以当个非常杰出的陪审员的。你请坐下吧。” 霍尔曼·格里姆斯点了点头微微一笑,客客气气地说:“谢谢你,大人。” 这样一个盲人陪审员,该如何分析判断呢?陪审员咨询专家们望着他躬身坐下,禁不住在心里反复思考着这一问题。他有些什么偏见?他会倾向哪一边? 在这种毫无规则的游戏中,人们普遍认为残疾人往往是对原告极为有利的陪审员,因为他们更能理解什么叫受苦受难。但例外的情况却也是不计其数。 坐在后排的兰金·费奇,竭力向右侧过身子,试图和卡尔·努斯曼的目光对视;为了挑选出理想的陪审团,他已经付给此人120万美元。努斯曼坐在他手下那批咨询顾问中间,手上拿着一本拍纸簿,他望着陪审员候选人们面孔的那副神情,仿佛他早就知道霍尔曼·格里姆斯是个瞎子。可是,他并不知道。而且费奇完全明白他并不知道。这是从他们那张巨大的情报网网眼中漏过的一个小小的事实。他们还有别的什么疏忽。费奇自问道。一等法官宣布休急他将把努斯曼找来活活地剥掉他一层皮:“请注意,女士们先生们,”法官又继续说道。 在避免了一场歧视残疾人的当场诉讼后,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尖厉,迫不及待地想按既定程序进行下去。 “我们挑选陪审团的工作,目前已进入一个颇为费时的阶段。本阶段与可能妨碍诸位履行义务的某些疾病有关。本庭决不愿使谁难堪,但如果谁的身体确有问题,务请和我们讨论一番。现在从第一徘开始。” 格洛莉亚·莱恩走到第一排旁边的过道上一位60左右的男子举起了手,起身走过木栏的活动门。法警将他领入证人席,并且将桌上的话筒推开。法官走到审判席的尽头,俯下身子和他悄声交谈。从原告和被告律师团各走出一名律师,径直站在证人席的前面。挡住了人们的视线,法庭书记官又从另一面完成了对此人的包围圈。人们各就各位以后,哈金法官便轻声轻气地开始询问是何种疾病在折磨他。 此人原来是患了痛气而且手头有一份医生的证明。他的请求获准后,便匆匆离开了法庭。 到哈金在正午宣布休庭吃午饭时,他已经由于身体的原因打发掉13名候选人。这一过程十分单调;而在下午1时30分继续开庭后,人们可能会感到更加索然无味。 尼可拉斯·伊斯特尔独自一人走出了法庭,步行了6个街区,进入一家汉堡包快餐店,要了一个巨无霸和一罐可乐他坐在靠窗的一个火车座里,时而望着孩子们在一个小小的运动场上荡着秋千,时而浏览一份《今日美国》,慢慢地吃着汉堡包。他有一个半小时,可以在此消磨。 几天前在他工作的那个计算机商店见过一次的那个穿紧身牛仔裤的金发女郎,此刻下穿一条恩布罗斯牌宽松裤,上着一件宽大的t恤衫,脚登一双崭新的耐克鞋,肩上背着一只运动包,端着盘子从他座位旁边走过。她似乎认出了他,立刻停了下来。这是他们第二次相遇。 “尼可拉斯?”她假装出一种拿不准的样子,迟疑地问道他抬头朝她尴尬地看了一会儿,才想起以前曾在什么地方见过她,可是却怎么也想不起她的芳名。 “你不记得我啦。”她嫣然一笑地说道,“两个星期前,我曾经在你那个计算机商店买——” “哦,我记得。”他说,目光朝她那晒得微黑的深亮大腿瞟了瞟,“你买了一台数字收音机” “对。是阿曼塔牌的。如果我记得不错的话,我是把电话号码给了你的。我猜,你准是搞丢了吧。” “坐会儿好吗?” “谢谢。”她立即坐下,一边拿了一根抽炸土豆条大大方方地吃了起来。 “你的电话号码我还留着呢,”他说,“实际上——” “没有关系。我相信你是给我打过几次电话的。可是我的电话录音机坏了。” “不,我没有打过。到目前还没有。可我确实是想给你打电话的。” “没有错,”她几乎是咯咯地笑着说。她的牙齿又白又整齐,她很乐意向他展示一番她的头发扎成一根马尾巴,挂在脑后。打扮得这样漂漂亮亮,整整齐齐,她刚才不可能进行过慢跑锻炼。再说呢,脸上也没有出过汗的痕迹。 “你在这儿干什么?”他问。 “准备去跑步” “你在跑步前吃上豆条?” “干嘛不?” “我说不上。只是觉得不太好。” “我需要碳水化合物呀。” “明白啦。你跑步前抽烟吗?” “有时候抽。你没打电话就为这个?就因为我吸烟?” “那倒不全是。” “放心吧,尼可拉斯,我不会见怪的。”她依然是一脸的笑,而且装出一副腼腆的模样。 “嘿,我只不过临时突然想到罢了。” “你在玩花样。你和抽烟的女孩子约会过吗?” “我记得没有。” “那是为什么?” “或许是因为我不愿意被动吸烟吧。我自己也不清楚。这种事我是不想花时间揣摩的。” “你自己抽过烟吗?”她又拈了一根土豆条,神情专注地望着他。 “当然抽过。有哪个孩子不抽烟?10岁那年,我从在我们家搞修理的管子工身上偷了一包骆驼牌香烟。两天就把它全部抽完,结果出了毛病,还以为自己得了癌症就要一命归天呢。”他咬了一口汉堡包。 “就抽了这么一次?” 他一边咀嚼一边沉思。过了一会儿,说道:“是的。我记得以后再没有吸过烟。你是为什么开始吸烟的呢?” “因为愚蠢。我正在想法子戒呢。” “戒了好。你太年轻啦!” “谢谢。我来猜猜看我戒了烟以后,你就会给我打电话了,对吗?” “你不戒我也可能会打的。” “这种话我可是早就听你说过啦,”她露齿嫣然一笑,逗他道。她用吸管吸了一大口饮料,又接着问道,“我可不可以请问一声,你在这儿是干什么呀?” “吃汉堡包呀。你呢?” “我已经告诉过你啦。去健身房锻炼哪。” “对,你告诉过我了。我只是路过。去市中心办了点儿事。饿了。” “你干吗要在一家计算机商店干活呢?” “你是说我干吗要在购物中心里赚点儿最低工资浪费生命?” “不完全是这个意思。不过倒也差不离。” “我是个大学生。” “哪个大学?” “哪个大学也不是。我不久前退了学。新的学校还没有进。” “原来念的是哪一所?” “北德州州立大学。” “打算念的是哪一所呢?” “可能是南密西西比。” “学的是什么专业?” “计算机。你的问题真多呀。” “可都是很一般的问题呀,不是吗?” ‘我想是你在哪儿工作?” ‘我根本不工作。我刚和一个富翁离了婚。无子无女。28岁,单身。而且想一直这样过下去。当然,偶尔有一两次约会,那也未尝不可。你干吗不打电话给我?” “富翁有多富?” 她听了哈哈大笑,接着便看了看手表:“我得走啦。我的训练课10分钟后就要开始了。”她站了起来,抓起运动包,却把盘子留下,“我们在这附近会再见的。” 她钻进一辆小型的宝马轿车,一溜烟开走了。 其余几位身患疾病的候选人,被三下五除二迅速打发走了。到下午3点,候选人的数目已下降到159。哈金法官下令休息一刻钟。继续开庭时,他宣布挑选陪审团的工作已进入一个不同的阶段。他严词厉色地宣讲了一通公民的责任,接着便像发出挑战似的,询问谁有非健康方面的原因,不能担任陪审员。第一个试图提出申述的,是位一脸痛苦表情的公司经理。他坐到证人席上,轻声轻气地向法官、两位律师和法庭书记官解释说:他在一家大公司每周工作80小时,这家公司目前亏损严重,他任何时候不在办公室都会引起巨大灾难。法官命令他回到自己座位上,等待进一步的指示。 第二位提出申述的是位中年妇女,她在自己家里办了一个未经批准的白天托儿所。 “我照管孩子们,法官大人,”她强忍着泪水低声说,“这是我能做的唯一的工作。我每周收到200美元,勉勉强强可以过日子。如果一定要我担任陪审员,我就不得不雇一个陌生人来照管孩子。孩子们的父母会不高兴的;再说,我也付不起工资。我只有破产这一条路了。” 人们怀着极大的兴趣,望着她沿着过道,经过她原先坐的那一排座位,走出了法庭。 她的故事编得真是高明,那位备受折磨的公司经理怒气冲冲地想道。 到了5点30分,已有11人获准因故退出,另有16人由于言辞不足以引起同情,而被打发回到自己的座位。哈金法官这时又吩咐格洛莉亚·莱恩散发另外一份、而且篇幅更长的情况调查表,请陪审员候选人在次晨9时以前填妥。他用坚定的语调,提醒他们决不要和别人讨论本案,然后便宣布退庭。 法官宣布休庭时,兰金·费奇早已离开法庭,此时他正呆在街上,他那个办公室里在北德州州立大学,没有找到有关尼可拉斯·伊斯特尔的任何记录。那位金发美人偷录的她和尼可拉斯在汉堡包快餐店的那场对话,费奇也已听了两遍。派她去那儿装出偶尔和他相遇,也是费奇作出的决定。这种见面方式虽说有点儿风险,但效果倒是相当可以。她如今已乘上飞机返回华盛顿,但她在比洛克西寓所的电话录音机还在工作,而且还要一直工作下去,直到选妥陪审团方才停机。要是伊斯特尔想给她打电话——这种可能性费奇颇为怀疑,他也无法找到她。 第04章 陪审员调查表上列着许多问题。例如,你现在是否吸烟?如果吸,那么每天吸几包?已经吸了多久?想不想戒烟?你过去有无吸烟的嗜好?在你的家庭中有无任何成员,或者你的某一位知交,曾经受过与吸烟直接有关的疾病的折磨?如果有,那么他是谁?(在这个问题下面有一空当。请填入其姓名,疾病性质,并说明此人是否已成功地治愈)你是否认为,吸烟会导致(1)肺癌、(2)心脏病;(3)高血压或所有上述疾病;或不会导致上述任何一种疾病? 调查表第3页上列出的是更为重要的内容。纳税人交纳的税金正被用来支付与吸烟有关的疾病的医疗费用,对此你有何看法? 纳税人交纳的税金正被用来补助种植烟草的农民,对此你有何看法? 你对在公共建筑物中禁止吸烟有何看法?你认为烟民应享有何种权利? 在这些问题下面都留有大量空白的篇幅。 第4页上列出的是17位正式备案的律师的姓名,其后还附有另外80位律师的姓名,他们与前17位律师有着这样那样的业务关系。你本人是否认识其中的任何一位?你是否曾经委托过其中的任何一位作你的诉讼代理人?你是否曾经在任何法律事务中与其中的任何一位打过交道? 没有、没有、没有、尼可拉斯迅速地画好钩。 第5页列出了未来的证人姓名,包括原告塞莱丝蒂·伍德寡妇在内,一共62位。你是否认识他们中的任何一位?——否! 他又冲了一杯速溶咖啡,并且一下子加了两包糖。他昨儿夜里在这些问题上已经花了两小时,今天上午又已花掉1小时。太阳刚刚从东方升起,他的早餐是一根香蕉和一只不太新鲜的硬面包圈。 他咬了一小口,考虑着最后一个问题,接着便用铅笔作了回答。他的字写得非常整齐,整齐到了几乎单调得令人生厌。全部是大写的印刷体,因为他的草体字写得歪歪扭扭,别人几乎难以辨认。而且他知道今儿天黑以前,由原被告双方的笔迹专家组成的委员会的全体成员,将会仔细研究他的回答,而他们最关心的是他的笔迹,倒不是他回答的内容。他要以他们双方都渴望的裁判的形象出现,干净利索,深思熟虑,聪明开朗,能倾听双方的意见,作出公正无私的决定。 他已仔仔细细地拜读了三部笔迹分析的著作啦。 他又翻回到有关补助烟农的那一页。这是个颇难回答的问题,他虽然已思考了很久,已经找到了答案,并且想把它清楚地写出来,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还是含糊其辞为妙。既不泄露自己的真情实感,却又不致让任何一方担惊受怕。 其实,去年在宾州的阿伦敦城审理辛明诺一案时,这些问题有许多已经用过。只不过当时的尼可拉斯名叫大卫,大卫·兰开斯特,一个留着乌黑的胡子,戴着仿角质镜架眼镜,一边在录像店打工,一边在电影专业攻读的大学生。他在挑选陪审团的第二天交出问题调查表之前复制了一份。那件案子和目前的性质相似,只是作为原告的是另一位寡妇,而被告则是另一家烟草公司。那一次双方的律师有100名之多,但没有一位在本案中出现。只有费奇!还是那一个费奇! 那一次尼可拉斯/大卫已经通过了两轮筛选,可是在陪审团最终选定时,他离陪审席却还有4排之远。他剃掉了胡须,扔掉了眼镜,在1个月后离开了阿伦敦。 那张折叠式牌桌。他伏在上面写字的当儿,轻微地晃了晃。这张桌子和那3张毫不相称的椅子,就是他的小小餐厅。他右手的那个小房间里,全部家当就是一张做工粗糙的摇椅,板箱上放着的1台电视机,以及花了15美元从跳蚤市场买来的灰不溜秋的沙发。他本可以租几件像样点儿的家具,可是那就需要填写种种表格,从而会给人留下蛛丝马迹。而有人正在他扔出的垃圾中深挖细找,企图弄清他的真实身份呢。 他想起了那位金发女郎,她今天又会突然在哪里冒了出来,手上夹着一根烟,迫不及待地把他拖进一场关于吸烟的无聊的闲扯呢?他从未想过给她打电话,可是她究竟是在为原告还是为被告效劳这一问题倒确实引起了他的好奇心。她大概是在替烟草公司出力吧,因为她正是费奇乐于雇佣的那种类型的间谍。 尼可拉斯学过法律。他知道那位金发女郎,或者任何一个被雇来干这一行的人,直接去与陪审员候选人进行接触,都是极其不道德的。但他同时也明白,费奇有的是钱,可以让这位金发美人从此消失,而不留下任何一点痕迹,等到下一次案件,再让她以不同的身份露面。不过到了那时,她将会是一个对园艺怀着浓烈兴趣的红发女人了。世界上有些事情的真相是不可能揭开的。 一张特大的床垫直接搁在地板上,几乎占据了这个单人卧室的全部空间。这张床垫也是购自跳蚤市场。几只叠在一起的卡片盒权作五斗橱,衣服零乱地扔在地板上。 这是一个临时的家,模样就像人们住上一两个月然后在半夜里偷偷溜走的那种地方。而事实上,尼可拉斯心里也正是这样想。他在这儿已经住了6个月,公寓房间的号码是他使用的正式地址,至少是他进行选民登记和领取密西西比州驾驶证时使用的地址。在离此4英里之外,他有一个比较漂亮的住所,但却不敢冒让人在那里看见的风险。 所以他就这样在贫穷的环境中愉愉快快地生活,以一个既无财产又无负担的穷学生的面目出现。他几乎完全可以肯定,费奇手下的密探到目前为止并没有撬门入室,但他也决不疏忽大意。房子虽然破旧,却经过刻意的安排,谁也别想找到任何能泄露主人真相的材料。 他在8点钟填好了调查表,又最后校读了一遍。填写辛明诺一案中的调查表,他用的是普通的书写方法,与这一次完全不同。在练了几个月的印刷体之后,他完全可以肯定,这两份表是出于同一个人之手,这谁也不会发现。去年那场官司陪审员候选人多达300名,这一次也接近200名,有谁会想到他居然两次都是榜上有名呢? 他从搁在厨房窗子上的一只枕头后面,向下面的停车场迅速望去,想检查一下是否有偷拍照片的摄影师,或者其他的不速之客。3周以前,他曾看见一个人缩着身子坐在一辆轻便货车的驾驶盘后面。 今天没有密探。他锁好门,步出公寓。 格洛莉亚·莱恩第二天带领她的人群时,效率比第一天要高得很多。她把剩下的148名陪审员候选人安排在法庭右边的座位上,每一排挤满了12个人,一共12排,余下的4位坐在过道上。让他们全坐在一边,对付起来更为方便。他们进门时,已将调查表交齐;迅速复印后,已分别发给原告和被告双方。到了10点钟,双方的陪审员咨询顾问己经关在没有窗户的房间里,对他们的回答进行认真细致的分析了。 在过道的另一边,坐着那一帮风度优雅的金融界的小伙子、记者、好奇心重的人以及其他各式各样的旁听者。他们全都瞪大了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那群律师,而律师们则坐在那儿研究候选人的面孔。在此以前,费奇已不声不响地坐到前排靠近被告律师团的地方。在律师团的左右两侧,都有一条穿着入时的哈巴狗,随时等着接受他发出的最新指示。 哈金法官星期二这一天肩负着重要使命。他花了不到1小时,便结束了由于非健康方面的困难而不宜担任陪审员这一程序,又有6人获准告退,候选人剩下了142名。 最后,大人物登台亮相的时刻终于来到了。温德尔·罗尔穿着他老穿的那一套花格子运动装,衬着一件白背心,打着红黄相间操式领结,停住脚步站了一会儿,随即走到围栏边向他的听众招呼。 他把指关节矫得格格作响,然后张开双手,呲牙咧嘴地露出了阴沉的狞笑。 “欢迎,”他像演戏一样夸张地说,仿佛即将发生的事,将使他们终生不忘。他作了自我介绍,并且对他率领的原告律师团成员作了一一介绍,然后便请原告塞莱丝蒂·伍德起立,他在将她推到陪审员候选人面前的过程中,一连两次使用了“寡妇”这个词。 她是一位身材矮小的妇人,55岁,穿着普通的黑色连衣裙,黑色长袜和一双黑皮鞋,只可惜栏杆以下的部位人们无法看见。她的脸上恰如其分地挂着一丝悲哀的微笑,仿佛她还未能摆脱失去丈夫的痛苦,尽管他已经过世4年。实际上,她差点儿就要重新披上婚纱,只是在温德尔得知她要举行婚礼的消息后,在最后一分钟让她刹了车。 你爱那个人倒没有关系,他当时向她解释道,可是你得悄悄地干。而且在官司打完以前,你决不能嫁人。引起人们的同情是至关重要的,你应该仍旧处于失去亲夫的痛苦之中嘛,他说。 这场在最后一分钟夭折的婚礼,费奇当然是了解得一清二楚,但他也明白,很难有机会把这件事捅给陪审团。在对原告一方的人员一一作了正式介绍之后,罗尔概述了本案的案情。他的朗诵引起了被告律师团和法官的极大兴趣。他们似乎随时准备向他猛扑过去——假如他敢跨越事实和论点之间那道无形的界线。但他没有跨越,而只是让他们提心吊胆,饱受折磨听着,他又不厌其烦地请求未来的陪审员们做到真诚坦率,不抱成见,哪怕受到一丁点儿干扰,也应毫无畏惧地勇敢举起他们纤细的小手。假如他们,未来的陪审员们,不张开嘴巴,吐出心声,他们当律师的又怎么能研究他们的思想和感情呢? “仅仅看着你们的面孔,我们肯定是无法研究的。”他说,而且再一次露出了满嘴的牙齿。这时,法庭里至少有8个人,正在拼命研究那些竖起的眉毛和吸起的嘴唇。 罗尔拿起一本拍纸薄,看了一眼,又接着往下说道:“诸位,在你们当中,有些人以前曾经担任过民事诉讼陪审员,我请他们举起手来。” 十几只手乖乖地举了起来。罗尔朝他的听众扫了一眼,目光落在离他最近的一个人身上,那是坐在前排的一位女士。 “你是密尔伍德太太,对吗?”她脸一红点了点头。众人立刻转过头来,不是正面凝视着她,就是竭力想看清她。 “你几年前曾经担任过民事陪审员,密尔伍德太太,我说的不错吧?”罗尔热情地问道。 “不错。”她清了清嗓子,尽量大声地说。 ‘那是什么性质的案子呢?”他问道,虽然他对那桩诉讼的一切都了如指掌:7年以前,就在这同一个法庭。审理案子的是另一位法官。原告得到的赔偿费是零。早在几周之前,就把那件案子的档案复制出来了,罗尔本人甚至还和原告的律师亲自交谈过,他们本来就是朋友。他一开始就挑中这位陪审员并且向她提出这样一个问题,不过是想借此热热身,轻轻投出一个球,以此来向陪审员们证明举起手来讨论问题,实在是不费吹灰之力,毫无痛苦。 “车祸。”她说。 “案子是在哪里审理的呢?”他真诚地问道。 “就在这里。” “哦,是在这个法庭上?”他的声音很惊讶。可是被告的律师们全都明白,他是在演戏。 “陪审团有没有对该案作出裁决呢?” “做了。” “那么,是什么样的裁决呢?” “我们一个子儿也没有给他。” “这个‘他’,你是指原告吧?” “是的。我们并不认为他真的受了什么伤。” “原来如此。那次担任陪审员,对你是一次愉快的经历吗?” 她想了一下,然后答道:“我觉得还可以。不过,时间浪费得太多了。律师们老是为这为那地吵来吵去,这你是知道的” 罗尔笑容满面:“是的,我们常常争争吵吵。那件案子对你担任本案陪审员作出裁决的能力不会有什么不利的影响吧?” “不会的。我认为不会。” “谢谢你,密尔伍德太太。”她的丈夫曾经担任过一家小小的县医院的会计,医院在出了一件医疗事故被人逮住后被迫关了门。因而她有足够的理由,对于给原告巨额赔款的裁决怀有严重的抵触情绪。那位负责最终挑选陪审员的原告律师乔纳森·柯特腊克,早就把她的大名排除在考虑范围之外了。 然而,在离柯特腊克不到10英尺的地方,坐在被告律师席上的先生们对她却有着很高的评价。琼安·密尔伍德将是他们首选的人。 罗尔接着向在法庭陪审席上经受过锻炼的别的候选人提出了同样的问题,双方的一问一答很快就变得单调无味。他又挑出了法律改革这个棘手的题目,就受害人的权益、一些无足轻重的案件和保险的价格,问了一连串互不关联的问题。有几个问题还引起了小小的争论,但并未能使他陷入困境。这时已近中午,人们已感到很不耐烦,于是哈金法官下令休息1小时,他的助手们领着人们走出法庭。 但律师们并未离开格洛莉亚和她的手下,为他们送来装着淡而无味的三明治和红苹果的饭盒。这算是他们的工作午餐。双方提出的花样百出的请求和动议,有待于作出决定;法官大人已作好听取双方辩论的准备。咖啡和冰茶大量供应,由于使用了问题调查表,挑选陪审团的工作速度大大加快了。 就在罗尔在法庭里向候选人提问的当儿,许多人正在别处审阅他们的书面回答,把一些姓名从名单上划掉。有个人的姐姐死于肺癌。7个人的亲密朋友或家庭成员患有严重疾病,而且他们全都把这归咎于吸烟。候选人中至少有一半或者是目前有吸烟的嗜好,或者过去是正式的烟民目前仍在吸烟的人中,多数人表示了戒烟的愿望。 这些资料在进行分析后输入了计算机。第二天下午刚刚过了一半,打印机打出的材料,已经分发给有关人员。哈金法官在4点30分退庭以后,清走了旁听人员,开始了又一议事程序。对候选人书面答复进行的讨论和辩论,几乎进行了3个小时,最终在陪审团名单上,又划去了31个人的名字。格洛莉亚·莱恩奉命立即给这些人去电话,把这一好消息通知他们。 哈金决心在星期三完成挑选陪审团的工作,星期四上午开始本案双方的开庭前陈述他甚至暗示即使周六,工作也不会完全停止 周二晚上8点钟,他匆匆处理完毕最后一个请求,打发律师们各自回府。派恩克斯一方的律师们在惠特尼-凯布尔-怀特法律事务所的办公室里会见了费奇,又饱餐了一顿可口的冷三明治和油腻腻的土豆条。可是,费奇并不想让他们休息;就在这批疲惫不堪的律师慢慢吞吞地向纸盘里放食物时,两个律师帮办已把手写的最后分析塞到他们手上。 “快吃!”费奇下令道,好像盘子里的食物一口就可以吞下似的。 陪审员名单上的人数已经降到了111名,明天将继续筛选。 这天上午的明星是道伍德·凯布尔。他在湾区土生土长,在他生命的这61年中,从来没有真正离开过此地,并且以道尔这一名字而家喻户晓,远近闻名。作为惠特尼-凯布尔-怀特事务所的高级合伙人,他在费奇作了一番精心选择后,被挑中来代表派恩克斯公司负责法庭上的主要事务在过去30年中,他先是当了律师,后担任了法官,现在又重新当起了律师,主要的时间全花在望着陪审员以及对着陪审员讲话上。 他觉得法庭是个使人神经放松的地方,这儿没有电话,没有走来走去的人群,没有脚步急促在你身边乱转的秘书。这儿就像一个舞台,每个人都扮演着一个角色,每个人都照本宣读着写好的台词,而律师则是众人之中璀璨的明星。 凯布尔无论是走路还是讲话,都从容不迫,但在举手投足停顿换气之间,他那双灰色的眼睛,却不会放过场中人们的任何一丝动静。他的那位对手温德尔·罗尔,嗓门粗大,喜欢吵吵嚷嚷,衣着华丽而又俗气,他却是轻声曼气,而且还颇为拘谨,总是穿深色的西装,打一条相当醒目的金黄色领带,那件十分普通的白衬衫,和他那张晒成深褐色的面孔形成了很妙的对比。凯布尔对于在海上垂钓有着强烈的爱好,在阳光下在船上度过了许许多多时光。他头顶已秃,像青铜镜一样闪亮。 他曾经连打6年官司,而没有一场败诉。后来,罗尔突然冒了出来,他的这位永恒的敌人兼暂时的朋友,在一场三轮汽车车祸的案子中击败了他,赚了200万美元。 他走到围栏边,神情严峻地望着那111位候选人。他知道他们的住处。对那些有子孙的人,他也知道他们子孙的数目。他双手交叉叠在胸前,像一位忧郁的教授一样向后收起下颇,用一种令人愉快的浑厚声音开口说道:“我叫道伍德·凯布尔,代表派恩克斯,这是一家已有60年历史的生产香烟的公司。”嘿,他一点儿也不为此感到害躁!他就派恩克斯公司谈了10分钟,为它涂脂抹粉,让人听起来他的委托人简直就是一个毛茸茸暖呼呼的宠物,几乎可以令人一见就会钟情。这活儿他干得煞是精彩。 这一大段讲完之后,他毫无畏惧地一头钻进那个选择自由的问题。罗尔已经详细谈过吸烟成瘾的事,现在凯布尔要来强调选择的自由。 “我们大家是否一致同意,如果受到滥用,香烟具有潜在的危险?”他问完以后,便注视着听众,大多数人都在点头表示同意。 谁能对此有不同意见呢?——“那么,好。既然这是人所共知的常识,我们大家是否一致同意,抽烟的人应该知道有此危险?人们又在点头到目前为止,还无人举手表示反对。他仔细观察人们的面孔,特一别是属于尼可拉斯伊斯特尔的那张毫无表情的面孔。此人现在坐在第3排第8座。由于已经打发走一批候选人,伊斯特尔此刻已不再是第56号待定的陪审员。他已上升到32号,而且每一轮筛选,都会使他的位置向前移。他的脸上一副全神贯注的表情。 “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凯布尔慢悠悠地说,他的声音在寂静的法庭里回响。他用一个手指姿势优美地指着他的听众说,“在座的诸君当中,有没有哪一位不同意:抽烟的人应该知道有此危险?” 他一边玩味着自己这句精彩的台词,一边观察人们的反应,等待持异议者挺身而出。他终于等到了,一只手从第4排上慢慢地举了起来。凯布尔微微一笑,向前跨了一步:“好。我想你是塔特怀勒太太吧?请站起来。”如果他真是急于找到一个自动站出来的靶子,那他这时候就高兴得未免太早了。 塔特怀勒太太年已60,身材娇小,满面怒容。她站得笔直,抬起下巴大声说:“我有个问题向你请教,凯布尔先生。” “请讲。” “既然人人都知道吸烟有危险,那么你的委托人干吗还要不停地生产香烟?” 这个问题在她的同事们中间引起了一阵窃笑。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道伍德·凯布尔身上,而他却一点儿也没有畏缩,脸上始终挂着微笑。 “闹得好极了,”他大声说,可是却没有直接回答,“你是否认为香烟生产应该彻底禁止呢,塔特怀勒太太?” “我认为应该禁止。” “即使人们想要行使抽烟的权利?” “香烟会让人上瘾的,凯布尔先生,这你根清楚嘛。” “谢谢你,塔特怀勒太太。” “厂家在里面加了尼古丁,引人上钩,再用铺夭盖地的广告保待销路。” “谢谢你,塔特怀勒太太。” “我还没有说完呢,”她直着嗓门说。她的手紧紧抓住前面的座椅,腰板挺得更直,“厂家一直在否认香烟会让人上瘾。他们是在撤谎,而且这一点你也知道得清清楚楚。他们干吗不在香烟盒子上写清楚?” 道伍德面部的表情始终未有任何变化。他耐心地等着,然后相当友好地问道:“你说完了呜,塔特杯勒太太?”她本来还有些别的话想说,可是转念一想,又觉得这不是合适的地方——完了睁她的声音低得像是耳语。 “谢谢你你刚才作出的这一类反应,对于挑选陪审员,是至关重要的。非常感谢。现在你可以坐下了。” 她四面张望了一下,仿佛是想看看有谁会站起来和她并肩战斗,但站着的仍然是她独自一人,她只好气呼呼地一屁股坐下。她还不如早就离开了这个地方呢。 对一些不这样敏感的话题,凯布尔采取了速战速决的方针他问了一大堆问题,引起了一些反应,同时给了他手下的身体语言分析专家们大量的材料,供他们咀嚼消化。他在中午结束,正好可以让人吃一顿简单的午餐。哈金法官要求陪审员候选人在下午3点返回法庭,但律师们必须三口两口火速吃完午饭,在45分钟后回到庭上。 下午1时,空空的法庭的大门紧闭,双方的律师在自己的席位上紧紧挤成一团。乔纳森·柯特腊克站了起来,对法官说:“原告愿意接受1号陪审员。”他的话没有引起任何惊讶,包括法官大人在内的每个人都在打印机打出的材料上写了几个字。 稍稍过了一会儿,法官问道:“被告意见如何?” “被告愿意接受1号”这没有什么奇怪。1号名叫莉基·科尔曼,是一位年轻的妻子和两个孩子的母亲,一辈子从未吸过烟,在一家医院管理档案。根据她的书面答案、医疗保险方面的情况、大一学学位以及她对庭上讨论的一切所怀有的强烈兴趣,柯特腊克和他的班子对她的评分是10分制中的7分。而被告律师团则给她打了6分。要不是因为坐在第一排的候选人中还有一些严重的不如人意之处,他们本来是会把她排除在陪审团之外的。 “这很容易嘛,”哈金法官轻声咕噜道,“继续进行。2号,雷蒙·c·拉蒙特。”正是在这位拉蒙特先生身上,出现了挑选陪审员过程中的第一场战略上的小小冲突。原告和被告给他打的分数都是4.5。谁也不要他担任陪审员。他烟抽得很凶,却又拼命想戒,他的书面回答谁都无法解读,完全是废纸一堆。双方的身体语言分析专家一致报告说,拉蒙特先生憎恨所有的律师,而且还憎恨与律师有关的一切事物许多年以前,他在一个醉后驾车人的手上几乎送掉老命,可是一场官司打下来,他所得到的赔偿却是一个零根据挑选陪审员的规定,原被告双方都可以对候选人行使一定数量的反对权,而无需说明理由。这种反对权在圈内人士中干脆叫做“划掉”。鉴于本案事关重大,哈金法官准许双方分别使用l0次反对权,而在一般的案件中只能用4次。双方如今都想“划掉”拉蒙特,可是却又不想使用这种反对1d。他们得把它留着,准备对付比拉蒙特更加讨厌的面孔。 法官要求原告首先表态。柯特腊竟迟疑了一会儿,勉强地说:“原告愿意划掉2号!” “这是原告第一次使用反对权,”哈金边说边作了记录。被告获得了一次小小的胜利,由于可以使用最终决定权,道伍德·凯布尔早就做好准备,即使对方作出肯定性的表态,他也照样要把拉蒙特“划掉”。 3号是个大公司经理的太太,原告对她使用了反对权。4号也被原告方面“划掉”。 在双方这种战略性的打击下,第1排几乎被消灭殆尽,仅剩下两名候选人。对第2排屠杀的力度较轻,12人中有5人幸存,而且在被“划掉”的7人中,还有两名是法官本人扣动的扳机。等轮到第3排时,已挑选出了7名陪审员。在3排8座上坐着的32号,就是那位神秘的尼可拉斯·伊斯特尔。他一直是神情专注,表现得颇为讨人喜欢。尽管原告和被告双方都为他感到惴惴不安。 柯特腊克此刻正和一位专家在一起开着秘密会议,紧张地讨论第4排里两个候选人的问题,代表原告发言的任务便由温德尔·罗尔亲自承担。他对第25号候选人使用了反对权。这已经是原告第9次使用反对权,那剩下的最后一张反对票准备留给第4排里那位令人畏惧、臭名昭著的共和党人——假如有机会轮到他的话。 被告方面“划掉”了26号,从而第8次使用了反对权。27,28和29号3名候选人,顺利过了关。但第30号遭到了被告的反对,被告声称自己理由充分,要求法庭“划掉”这位候选人,而不必让任何一方再浪费一张反对票。道伍德·凯布尔对法官说,有件事他希望能私下讨论,请法庭不要列入记录。罗尔听了感到有点儿迷惑不解,但也没有表示反对。法庭书记官停住了记录。凯布尔将一份薄薄的备忘录呈给法官,又把同样的一份交给了罗尔,然后压低嗓门说道:“大人,我们通过某种渠道得知,第30号陪审员博妮·泰厄丝吸食一种名叫阿梯温的凭处方供应的药物,而且已经成瘾。她从未接受过治疗,也从未被捕,从未承认过有此问题。她在问题调查表上或者在法庭与此有关的问答中,均未透露过一个字。她设法过着一种不引人注目的生活,干着一份工作,有着一个丈夫。不过目前的这一位,已是她的第三任丈夫。” “你是如何了解到的?”哈金问。 “我们对所有陪审员候选人,都作了相当广泛的调查。不过,我可以向你保证,法官大人,我们从未与泰厄丝太太有过任何未经授权的接触。” 她的情况是费奇发现的。他的手下在纳斯维尔找到了她的第二任丈夫,他在一个通宵营业的货运汽车站替人擦洗挂车。给了他一张100美元的钞票,他就乐不可支地把能够记得起来的有关前妻的情况,一股脑儿倒了出来。 “你有何看法,罗尔先生?”法官问。 罗尔想也没有想,立即撤谎道:“我们得到的信息一模一样,法官。”他用愉快的目光朝乔纳森·柯特腊克瞟了一眼。柯特腊克则朝另一位律师瞪了一眼。负责调查包括博妮·泰厄丝在内的这一组候选人的,正是这位律师。到目前为止,在挑选陪审员这个问题上,他们已花掉100多万美元,可是居然把这样一个关键性的事实漏掉。 “那好。30号陪审员有充分的理由可以排除。现在重新开始记录。第31号如何?” “法官大人,能给我们几分钟商量一下吗?”罗尔恳求道。 “行。不过,你们得快一点。” 经过30分钟的努力,如今l0人已经入选,9人被原告“划掉‘,8人由被告否定,3人被法官排除。看情况多半不会选到第4排,而且罗尔手上也只剩下最后一张反对票。他用目光把31号到36号的候选人扫了一遍,然后向挤坐在一起的伙计们低声地问道:“哪个家伙最臭?”伙计们的手不约而同地指着34号。那是一个身材高大一脸凶相的白人妇女,从第一天开始,她就让他们怕得胆战心惊。她名叫怀尔达·韩奈,这一个月来他们每天都赌咒发誓,要设法搞掉这个凶恶的怀尔达。他们又对着名单研究了几分钟,最后一致决定接受31、32、33和35号进入陪审团。这倒不是因为这几位个个都是魅力非凡,而只是因为与凶恶的怀尔达相比,他们要强得多。 在离原告律师团几英尺的地方,密密麻麻挤在一起的是更加庞大的被告律师团。凯布尔和他的部下一致同意“划掉”31号,接受32号,对33号表示反对,因为33号正是那位盲人霍尔曼·格里姆斯;然后接受34号怀尔达·韩奈,如果必要的话,再“划掉”35号。 尼可拉斯·伊斯特尔就是这样被人挑中、当上了伍德-派思克斯一案的第11号陪审员。当法庭大门在3点钟打开,众人各自坐定以后,哈金法官开始念出被选中的12位陪审员的姓名。他们穿过围栏的门,走上陪审席,在指定的位置上一一就座。尼可拉斯坐在前排第二张椅子上,27岁的他是陪审团中第二个最年轻的成员。陪审团里有9名白人3名黑人,7位妇女5位男子,一位盲人。 3位候补陪审员紧紧地挤在一起,坐在陪审席一个角落里放着垫子的折叠椅上。4点半,这15位陪审员一起站了起来,跟着领诵的人宣读陪审员誓词;接着,又用半个小时的时间,聆听哈金法官对他们、对全体律师以及原被告双方发出的严重警告与陪审员用任何方式进行任何形式的接触,将会受到严厉惩罚,或者是罚款,或者是使审判无效,也许是取消律师资格,甚至导致毁灭他。禁止陪审员与任柯人讨论本案。即使是自己的配偶,也不准讨论。最后他又露出高兴的微笑,向他们道别,祝他们度过一个愉快的夜晚,在次日上午9点正再见。 律师们眼睁睁地看着,巴不得自己也能和陪审员一样离开。可是还有活儿等着他们去干。在所有人都已离开,庭上只剩下律师和书记员时,法官大人说:“先生们,你们提出了这些申请,现在我们可得来讨论啦。” 第05章 部分由于心情迫切而又闲得无聊,部分由于有一种总会有人在那儿等着的预感,尼可拉斯·伊斯特尔于上午8点半钟,通过没有上锁的法院大楼后门,走上很少有人使用的后楼梯,偷偷溜进了法庭后面那个狭窄的走廊。由于县里的机关大多在8点钟开门,这时已经可以听到从下面一楼传来的脚步声和讲话声。但二楼却很安静。他从门缝朝法庭里面窥视,发现里面空无人影。不过公文皮包已经散乱地放在桌上,律师们或许就在后面煮咖啡的机器附近,说着笑话,等待投入战斗。 这个地方他了如指掌。3个星期前,就在收到要他履行陪审员义务的那张宝贵通知的第二天,他曾经来此侦察过地形。当时法庭正好空着没有开庭,周围所有的通道和空间,包括狭小的法官私人办公室,里面放着摊满过期杂志和当天报纸的旧桌子,供律师们坐在旁边吹牛的咖啡室,搁着几把折叠椅,一个窗子也没有的临时证人室,关着双手铐在一起等着接受严惩的凶犯拘留室,当然还有那个陪审员休息室,全都被他仔仔细细地踏勘过一番。 今天早晨,他的预感是正确的。她叫露·戴尔,是个60岁的矮胖女人,下身穿一条涤纶裤,脚上登一双旧的运动鞋,几缕灰白的头发搭拉在眼睛上。她正坐在走廊上,背靠陪审员室的门,读着一本破破烂烂的言情小说,等着有人踏进她的领土。她一见尼可拉斯立刻跳了起来,同时从屁股底下抽出一张纸招呼道:“早上好,我能为你效劳吗?”她笑容可掬,眼睛里闪烁着调皮的光芒。 “我是尼可拉斯·伊斯特尔。”他说,一边握住她伸过来的手。她紧紧地捏着,猛烈地摇了几下,在名单上找到了他的大名后,又笑得更欢地说:“欢迎你来到陪审员室。头一回当陪审员?” “是的” “进去吧,”她说,一边几乎是使劲地把他推进陪审员室,“那边有咖啡和糖纳子,”她拉着他的手臂,指着一个角落说,“这都是我自己做的!”她拎起一篮黑油油的松饼,自豪地说,“头一天我总是要做些松饼带来,我把这叫作陪审员松饼。这差不多已成了习惯啦。尝一个吧。” 桌子上有几只盘子里面齐齐整整地放着各种各样的糖纳子,两把咖啡壶装得满满的,正在向外冒着热气,旁边是杯盘、叉匙、白糖、奶油和几种糖精。桌子中央放着的就是她做的陪审员松饼。尼可拉斯别无选择,只好遵命拿了一块。 “做松饼我已经做了18年啦。”她说,“原来还加点儿葡萄干,可后来就不得不放弃了。”她望着他直翻眼睛,似乎再说下去话就难听了。 “那是为什么?”他像尽一种义务似的问道。 “不想让人家说闲话呗。有时候法庭上讲的每一句话,这里都听得见呢。你懂我的意思吗?” “懂。” “要咖啡吗?” “我自己来。” “那好。”她转身指着长桌中央一堆文件说,“那儿有一大堆哈金法官下达的指示。他让每个陪审员拿一份,仔仔细细地读一遍,然后在底下签上名。等会儿我来收。” “谢谢。” “我就在外面走廊上靠门呆着。有什么事,你就叫一声。就这么点儿屁事,他们还要派个草包副手来帮我的忙呢,多半是个专打飞靶的乡巴佬。不过,话又说回来啦,这个案子大概是咱们审过的最大的一起案子。我是说,最大的民事案子。咱们审过的刑事案子有多大,你恐怕想也想不出。”她抓住门把手,把门拉开,“我就呆在外面。亲爱的,有事你就叫我。” 门关上了,尼可拉斯定睛望着手上的松饼,慢慢地咬了一小口。把它丢在垃圾篓子里,用塑料杯子倒了一杯清咖啡。一定得让这种塑料杯子滚蛋。他们如果打算让他在这儿安营扎寨长达五六个星期之久,那他们就必须提供真正的咖啡杯。而且,县里既然有足够的财力为陪审员供应挺不错的糖纳子,那他们肯定也能供应硬面包圈和羊角面包。这儿没有脱去咖啡因的咖啡。他在笔记本上记下了这一点,而且也没有泡茶的开水。要是他这批新朋友当中有人不喝咖啡,那该怎么办?供应的午饭最好丰盛一点。在今后的五六个星期当中,总不能叫他顿顿都吃金枪鱼色拉嘛。 放在房间中央的这张桌子周围,整整齐齐地排着12张座椅,3周以前他来勘测地形时看到的那厚厚一层灰尘已经抹去,房间里清清爽爽,随时可以使用。一面墙上挂着一块大黑板,旁边放着粉笔和黑板擦。对面墙上有三个落地窗,俯视着法院大楼的草坪。 尽管秋天光临人间已1个多月,草坪依然绿油油地充满生机。尼可拉斯站在窗边,俯视着下面人行道上来来往往的人群。 哈金法官发出的最新指示,列出了一些要做的事,和许多不准做的事。组织起来,选举一个头儿。如果选不出,请通知法官,他将愉快地指定一位。时时刻刻都请佩带红白二色的陪审员徽章,露·戴尔将负责分发给诸位。请随身带些材料供闲空时阅读。若需要什么,请立即提出。在接到法官的相关指示前,请勿与其他陪审员讨论本案。切勿与任何人讨论本案。未经批准不得擅自离开法庭。未经批准不得使用电话。午餐将送至陪审员室供君享用。每日的菜单于上午9时开庭前提供。若有人以任何方式与你或你认识的任何人就你在本案中的作用进行接触,请立即向法庭报告。若听到或看到或注意到与你在本案中承担之陪审员职务可能有关或可能无关之任何可疑现象。请立即通知法庭。 最后这两条指示实在有点儿稀奇古怪。但尼可位斯了解东德州一件烟草案件的详情细节,当时开庭才刚刚一星期,便发现有神秘人物在那座小镇上鬼鬼祟祟地活动,用巨额金钱收买陪审员亲属,于是刚开始不久的审讯立即告吹。警方还没有来得及动手,那几个神秘人物早已溜之大吉,因而以后一直没有弄清他们是为原告还是被告效力。不过双方都向对方提出了激烈的指控,但头脑比较冷静的人都认为,那是烟草公司干的活,陪审团似乎也持同样的看法,而且当法庭宣布审判无效时,被告一方真是兴高采烈。 尼可拉斯尽管无法证明,但他确信:躲在幕后操纵那次贿赂活动的就是这个兰金·费奇。而且他还相信费奇马上就会动手,在他的这批新朋友身上动点脑筋做点手脚。 他在列满了法官指示的文件下方签上名,把它搁在桌子上。走廊上传来讲话的声音,那是露·戴尔在欢迎另一位陪审员。随即听见砰的一声。陪审员室的房门被人一脚踢开,霍尔曼·格里姆斯先生一边用手杖探路,一边跨了进来。他的太太紧紧地跟在他身后,她并没有搀他扶他,而只是观察这个房间,同时低声向他描述室内的情况。 “长方形,25x15英尺。你前后为长,左右为宽。中间是一张纵向放置的长桌桌子,周围是座椅,最近的一张座椅离你有8英尺。”他站住脚跟一动也不动地听她描述,只有头在随着她所说的方向转动。露·戴尔双手贴着臀部,站在格里姆斯太太身后,心急火燎地直想赶快让这位盲人尝到她的松饼。 尼可拉斯向前走了几步,作了自我介绍。他抓住霍尔曼伸过来的手,两人寒暄了一番。他招呼过格里姆斯太太之后,便把霍尔曼领到食品和咖啡前为他倒了一杯咖啡,替他加了糖和奶,并且向他介绍了糖纳子和松饼。对于露·戴尔,是一次先发制人的突然袭击,她还在门口转悠呢!不过,霍尔曼并不饿。 “我亲爱的叔叔也是一位盲人。”尼可拉斯对三位听众说,“如果在审讯期间,你能让我照料的话,我将认为是一种荣幸。” “我完全可以处理自己的事务。”霍尔曼有点儿气愤地说道。但他的太太却露出了热情的笑容,朝尼可拉斯挤挤眼睛点了点头。 “我知道你能照料自己,”尼可拉斯说道,“不过有很多琐碎的小事,我还是可以帮点儿忙的。” “谢谢。”他想了几秒钟,然后说道。 “谢谢你啦,先生。”他太太说。 “我就在外面走廊上。你们需要什么就叫一声,”露·戴尔说,“我什么时候来接他?”格里姆斯太太问道。 “5点。要是提前的话,我会给你打电话的。”露·戴尔连珠炮似的把话刚刚说完,人已到了门外,门也已经随手关上。 霍尔曼带着墨镜,棕色的头发长得厚厚实实,搽得油光发亮,里面几乎找不到几根白发。 “有一点儿文字工作得做一下。”室内只剩下他们两人时,尼可拉斯说,“请在你面前的椅子上坐下,我来把它读一遍。”霍尔曼摸着桌子,放下手中的咖啡,又摸住一把椅子。他用手指触摸着椅子的轮廓,弄清了方向后一屁股坐下。尼可拉斯拿过一张法官的指示书开始轻声朗读。 为挑选陪审团花了那么一大笔金钱之后,扮演事后者葛亮更是毫不费力了。人人都有自己的高见。被告方面的专家们为能挑出这样一个优秀的陪审团而相互大声道贺,但他们彼此间的吹捧和扭泥作态,主要却是表演给整日整夜忙忙碌碌的那些律师们欣赏的。就凯布尔本人而言,他曾见过比这更糟的陪审团,也曾见过比这更为友好的陪审团。早在许多年以前,他就已经明白,要想准确地预测陪审团的行为实际上是不可能的。费奇是高兴的,但高兴的程度并未超出他自己允许的范围,而且也并不妨碍他像往常一徉对什么事都狂吠乱叫,大喊大嚷。陪审团里有4根烟枪。费奇虽然没有和谁谈过,但他坚持这样一种观点:湾区有许多脱衣舞俱乐部和赌场,而且又靠近新奥尔良,是个值得住上一阵的好地方。因为,它容忍邪恶。 在大街的另一边,温德尔·罗尔和他的原告律师团,此时也在对陪审团的组成大表满意。特别令他们高兴的是,居然出乎预料地挑上了霍尔曼·格里姆斯瞎子当上陪审员,这可是破天荒第一遭啊。 霍尔曼坚持要求和那些“有视力”的人一样接受评估,并且威胁要采取法律行动,假如受到任何不同对待的话。他这种动不动就要通过诉讼解决问题的态度,大大地温暖了罗尔和他手下那帮律师的心,而他的残疾更是原告律师梦寐以求的天赐良机。被告律师为了阻止他进入陪审团,曾经挖空心思,想出种种理由,包括说他无法看见未来出示的物证。哈金法官为此曾让双方律师悄悄盘问霍尔曼,而霍尔曼却向他们保证道,他能看见这些物证,只要它们有充分的文字描述。于是法官大人决定增加一名法庭书记官专门负责为物证的描述打字,然后将软盘拷进霍尔曼的盲人电脑,供他在夜晚阅读。这一决定让霍尔曼乐不可支,他再也不提受到歧视要上告的事了。被告方面态度也有所软化,特别是在他们得知霍尔曼从前也曾经是一杆老枪,即使是现在身旁有人吸烟他也并不反感之后。 所以原告和被告双方都对陪审团采取谨慎乐观的态度。里面没有激进分子。没有发现谁态度恶劣。12人全得到过高中文凭,其中2人还有大学学位,另外3人也在大学里读过一些课程。尼可拉斯在所作的书面回答中填的是高中毕业,但他究竟是否真的读过大学,至今仍是一个谜。 案子第二天就要正式开审。原被告双方在为之准备的当儿,都在默默地考虑着一个事关重大的问题,一个他们喜欢猜测的问题。他们定睛望着座位席,第100万次地打量着那12张而孔,在心里反复问道:“哪一个会当上头儿呢?” 每个陪审团都有一个头儿,而头儿正是左右陪审团作出裁决的人。他会很快就冒出来吗?他或许会暂时潜伏,伺机破门而出,夺取领导权?此时此刻,即使陪审员们也无法作出回答。 10点整,哈金法官对挤得满满的法庭扫视了一番,发现人人都已各就各位。他轻轻敲了几下小木槌,人们立即停止了喊喊喳喳的低语,坐得端端正正。他朝穿着棕色制眼的老法警彼得点了点头,说道:“带陪审团。” 所有的目光都转向陪审员席后面的那扇门,首先露面的是露·戴尔,她像一只领着一群雏鸡的老母鸡,后而紧跟着入选的那12位陪审员。他们在指定的座位上分别坐下,3名候补陪审员则坐在折叠椅上。 “早上好,”法官大人满面笑容大声说。大多数陪审员也都点头向法官致意。 “我想诸位在陪审员室里已经自己组织起来了。”他停顿了一下,不知出于何种原因,扬了扬手上捏着的由露·戴尔散发和收齐的那15份签了名的指示书,“你们选出团长了吗?”他问。12名陪审员一起点点头。 “好!选的是谁?” “阁下,选的是我。”坐在第一排的霍尔曼·格里姆斯答道。话音刚落,被告方面的所有律师、陪审员顾问和公司代表,全都同时感到胸口在剧烈地疼痛。他们不久虽然慢慢地恢复了呼吸,但却一点也不敢流露出对霍尔曼的真实感情。对这位如今当了陪审团团长的盲人,他们有的只是最最伟大的爱和最最深沉的情啊!其余11位陪审员,或许在为他们的这位老伙计感到难过吧。 “很好。”法官说。陪审团没有闹出什么明显的麻烦就选出了团长,完成了这一规定程序,这使他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比这个陪审团更糟的情况,他都见得多啦。有个陪审团一半是白人一半是黑人,怎么也选不出一个团长来后来甚至发展到为午饭的菜单面争吵斗殴! “我相信诸位已经读过我的书面指令了。”法官继续说。接着,他便把书面指示里已经讲过的一切。详详细细地用口重复了两遍。 尼可拉斯·伊斯特尔坐在第一排靠左边的第二个位子上。他的脸像一张面具,没有任何表情。趁法官滔滔不绝地唠叨的当儿,他开始观察其余的演员,在头部基本不动的情况下,用目光扫视全场。挤在律师席上的那些律师,个个都像时刻准备扑向猎物的秃鹫一样无耻地瞪着陪审员们。他们肯定会厌倦这一套的,而且绝对要不了多久。 在被告律师席后面第二排上坐着兰金·费奇。他那张胖脸和那一把邪恶的山羊胡,通过他前面那人肩膀留下的空当可以看得清清楚楚。他对哈金正在发出的警告听而不闻,而且装得对陪审员们完全无动于衷,但尼可拉斯知道得很清楚:法庭上发生的一切,没有任何一件能躲过费奇的眼睛。 14个月以前,尼可拉斯在宾州阿伦敦审理辛明诺一案的法庭上曾经见到过他,当时他的模样跟现在完全一样:身材粗壮,神出鬼没。在俄克拉荷马州的布鲁克艾罗,在格拉文一案开庭审理期间,他也曾在法院外面的人行道上看到过他。两次看到费奇这就足够了。尼可拉斯明白,费奇现在已经知道他从未上过北德州州立大学。他还明白,费奇对他的关注,远远超过其他任何一个陪审员;而这当然有充足的理由 在费奇身后坐着两排穿着西装革履的年轻人,他们全都紧绷着股,服装笔挺,像是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复制品。尼可拉斯知道他们是来自华尔街的那些提心吊胆的小伙子,从今天的晨报上可以看出,股票市场并未对本案陪审团的组成作出明显反应。派恩克斯的股票依然十分坚挺,每股股价达80美元之多。尼可拉斯不禁微微一笑。只要他突然跳起来振臂一呼:“我认为原告应该得到成百万的赔偿金!”那些西装革履马上会拔脚朝门外冲去,而派恩克斯的股票在午饭前就会下挫10个百分点。 特雷科、史密斯·格雷和康派克这3家公司的股票,目前的交易也很正常。 前面几排位子上坐着一群群精神不振的可怜虫,尼克拉斯确信他们就是那些陪审员咨询顾问。现在陪审团已经组成,他们便开始从事另一阶段的工作:注意观察。这些可怜的家伙必须听清每个证人所说的每一个字,并且就陪审团将会对证词有何反应作出预测。他们的战略是,如果某一位证人给陪审团留下的印象十分平淡,甚至具有破坏作用,那就把这位证人拉下台,打发他回家。 在这种情况下,或许会用另一个强有力的证人来修补损失,但尼可拉斯对此了解不多,难以肯定。他曾经读过许多有关陪审员咨询顾问的书,甚至还在圣路易斯参加过一次研讨会,聆听庭审辩护律师们讲述与大额赔偿金有关的战斗故事,但时至今日,他却仍旧难以说服自己相信:这些嘴尖皮厚的陪审员专家,与一些高级的骗子是难兄难弟。 这些家伙声称,只要观察陪审员的身体对他所听到的话作出的反应,他们就可以对这位陪审员的态度作出评估,即使他身体的反应多么微小也成。尼可拉斯不禁又笑了笑。他假如把指头放在鼻梁上,而且在那儿放上5分钟,他们将会对此身体语言作出何种解释呢? 大厅里其余的旁听者,他很难加以归类。有些人肯定是记者。 另一些是无所事事闲得无聊的当地律师。还有一些则是法庭的常客。霍尔曼·格里姆斯太太坐在中间偏后一点,她容光焕发,为自己的丈夫当选陪审团团长这一崇高的职务而感到十分自豪。哈金法官停住了杂乱无章的唠叨,用手指了指温德尔·罗尔,罗尔慢条斯理地站了起来,纽好格子上装,朝陪审团呲着满口的假牙,踱着方步走向讲台。这是他的开庭陈述,他解释道,他将为陪审团概述本案的案情。法庭里顿时变得非常安静。 他们将证明是香烟引起了肺癌。或者更精确地说,死者雅各布·伍德这个大好人,在吸烟吸了将近30年后患了肺癌。是香烟杀害了他,罗尔一边拔着下巴底下的一根白色胡须,一边神情严肃地说。他的话说得干脆而又精确,语调抑扬顿挫,能产生他希望产生的那种戏剧性效果。 罗尔是个演员,一个技巧熟练的演员。他那歪歪扭扭的领结,那一嘴咯咯作响的假牙,以及那套无法匹配的服装,都只不过是为了赢得普通人更多的喜爱而已。他决非是完美无缺的。让穿着毫无瑕疵的深色衣服、打着丝质领带的被告律师们,去对陪审员颐指气使大声苛责吧,但罗尔决不会这样干。因为他们是他的人。 不过,他们到底准备如何来证明香烟导致肺癌呢?证据多的是,真的。首先,他们将请来一些当地最最杰出的癌症专家和研究人员。是的,这些大人物目前正在来比洛克西的途中,他们到达本庭后将用毫不含糊的语言和山一样高的统计数字,向陪审团解释清楚香烟确实会引起癌症。 然后原告将把曾经在这家烟草公司工作过的几个人,提供给陪审团。罗尔还没有来得及说出这个想法,脸上早已布满邪恶的微笑了。穿脏了的衣服总得晾一晾嘛,要晾就在这个法庭上晾。确凿的罪证已经是呼之欲出了! 总而言之,原告方面将证明吸烟导致肺癌,因为香烟中含有天然致癌物、杀虫剂、放射性粒子和石棉状纤维。 到了这时,法庭里谁也不会怀疑温德尔·罗尔了。他不仅可以证明香烟致癌,而且证明起来头头是道,不费吹灰之力。他停顿了一下,用10个短而肥的指头整了整领结,然后又看了一下笔记,便开始非常严肃地谈起死者雅各布·伍德。雅各布是个慈祥的父亲和负责的丈夫。他对家庭一往情深,工作一贯努力苦干。他是个虔诚的天主教徒,又是所属教堂棒球队队员,而且还是个退伍的老兵。他从少年时期就开始抽烟,因为他和当时的所有人一祥,并不知道吸烟的危险。已经当了祖父。等等。 罗尔有一会儿显得过于夸张,但他似乎很快就意识到这一点,立即在遭受损害的地方迅速贴了一块药膏。这次审判意义重大,他说,意义非常重大。原告希望获得,并且肯定会明确要求获得大量的赔偿金。不仅是赔偿实际损害——亦即因雅各布·伍德去世而遭受的经济损失,外加其家庭由于失去他的爱和感情而遭受的损失,而且被告还必须支付惩罚性损害赔偿。 一提到惩罚性损害赔偿,罗尔就开始跑题,有好几次讲着讲着就不知所云。多数陪审员显然认为,有可能获得巨额赔偿裁决这一前景,使他忘乎所以,言不及义了 哈金法官曾以书面指示的形式,同意双方的开庭陈述可以长达1小时。但他也曾以书面指示的形式警告双方不要超过这1小时,否则他将立即予以打断。罗尔虽然和其他律师一样,十分厌恶法官们的大劈大砍,但他更明白还是不和法官大人的时钟找麻烦为妙。他用50分钟就结束了自己的陈述,这里面还包括庄严吁请法庭伸张正义,感谢陪审员们那样专心一致地听他陈词。最后他微微一笑,咬了咬口中的假牙,随即回到位子上坐下。 在椅子上干坐50分钟而又不讲一句话,不做一个宝贵的小动作,你真会觉得这50分钟比多少个小时还要悠长。哈金法官对此有切身的感受,因而下令休庭一刻钟,然后再由被告作开庭陈述不到30分钟,道伍德·凯布尔就已结束了他的陈述。他冷静地经过深思熟虑地向陪审员们保证,派恩克斯公司有自己的专家,它的科学家和研究人员将用清楚易懂的语言向大家作出解释,实际上香烟并不会引发肺癌。不出所料,陪审员们对此表示怀疑,凯布尔没有正面作答,只是请求大家不急不躁,不抱成见。他讲话时不用讲稿,一边讲话一边注视着陪审员的眼睛他的目光扫过第一排后,便悄悄抬起头来在第二排移动了一遍,每看一次他都可以瞧见好奇的凝视表情。他的声音和目光几乎能使人入睡,但却是真诚的。你希望自己能够相信他。 第06章 第一场危机是在午餐时爆发的。 哈金法官于12时10分宣布休庭后,人们仍然端坐不动,让陪审团先列队离场,早就等在狭窄走廊上的露·戴尔,忙个不迭地把他们赶进了陪审员室。 “大家快请坐,”她说道,“午饭一会儿就可以送到。这咖啡还是刚刚才煮的呢。” 待到12名陪审员全都进了陪审员室,她便关上门,转身去照料那3名候补陪审员。大厅里有一个更小的房间,供候补陪审员单独使用。 露·戴尔把陪审员全部安排妥当以后,便又回到原来的岗位上,瞪着眼睛望着那个智力低下的安全警卫。此人名叫威列斯,腰里挂着一支子弹登了膛的手枪,在附近站岗放哨,不知是想保护谁的安全。 陪审员们慢慢地在休息室里散开。有的在伸懒腰,有的在打呵欠,还有几位在一本正经地相互作着介绍,而多数人则在闲聊着天气。在某些人看来,他们的举动和谈吐都显得有些勉强拘谨。但当你突然被投到一个房间里和完全陌生的人待在一起,你的言谈举止大概也只能是如此。由于除了等着吃饭,别的无事可做,即将送来的午饭也就成了一件大事了。他们将会吃到什么样的午饭呢?肯定会是说得过去的。 霍尔曼·格里姆斯坐在上首主人的位置上,陪审团团长坐在这儿倒是挺合适,他想。他马上就和米莉·杜勃雷起劲地聊了起来。米莉是个50岁的善良女人,认识的人当中有一个也是盲人。尼可拉斯·伊斯特尔向隆尼·谢弗作了自我介绍,隆尼是陪审团里唯一的黑人男子,而且对于担任陪审员显然不太情愿。他是规模很大的地区食品连锁店一家分店的经理,是公司里地位最高的黑人。 他讲话尖声尖气,情绪紧张,怎么也放松不下。要离开他的店铺,在这儿呆上4个星期,这一想法让他胆战心惊。 20分钟过去了,午饭连影子也不见。12点30分整,尼可拉斯在房间的一头喊道:“喂,霍尔曼,我们的午饭在什么地方哪?” “我可只是陪审团团长呀。”霍尔曼笑着回答道。休息室里突然安静一了下来。 尼可拉斯走到门口,拉开门,对露·戴尔嚷道:“我们饿啦!” 她慢慢放下手上的平装本言情小说,望着其他几位陪审员,说道:“午饭马上就可以送到。” “从哪里送来?”他问。 “奥赖利熟食店。就在拐角上。”对他的这些问题,露·戴尔并不欣赏。 “你听着,我们像一群宠物一样被关在这个房间里,”尼可拉斯说,“我们不能像正常人一样离开这儿出去吃饭。我不明白为什么这样不相信我们,不让我们到街上去美美地吃顿饭?不过,这是法官的指示嘛。”尼可拉斯向前跨了一步,俯视着挂在露·戴尔眼睛上的花白的刘海,“不要让每天的中饭都变成一团麻烦,好吗?” “好。” “我建议你打个电话,弄弄清楚我们的午饭究竟在哪里,要不然,我就去找哈金法官。” “我马上就打电话。” 门关上了,尼可拉斯走到咖啡壶边。 “你刚才是不是太凶了一点?”米莉·杜勃雷问道。所有的人都在凝神倾听。 “也许吧。如果我真的太凶了一点,那我一定道歉。不过,我们假如不直截了当地把事情摊开来,那他们准会不把我们当回事的。” “这不是她的错。”霍尔曼说。 “她的任务不就是把我们照顾好嘛,”尼可拉斯走了过去,坐到霍尔曼身边,“在别的案子审讯过程中,他们几乎都让陪审员像普通人一样走出去用饭,这你知道吗?要不然的话,要我们带这种陪审员证章干什么?” 人们都已慢慢地拥到桌边。 “你是怎么知道的?”米莉·杜勃雷隔着桌子问道。 尼可拉斯耸了耸肩,仿佛是说他知道得很多,但或许不便细谈:“我对这个制度略知一二。” “你倒是讲讲清楚嘛。”霍尔曼说道。 尼可拉斯停顿了一下,然后说道:“我念过两年法学院。”他慢慢地喝了一大口咖啡,而他的听众则在心里掂量他这一背景的分量。 尼可拉斯在陪审团中的地位立即提高了。原先他已证明自己是个讲义气、够朋友、彬彬有礼、聪明伶俐的小伙子,如今方知他还懂得法律,他在人们心目中的位置怎能不默默地向上升? 到了12点45分,还是不见午饭的影子。尼可拉斯突然停止了正在进行的谈话,拉开了房间的门。露·戴尔正在走廊上看着手表:“我已经派威列斯去啦,”她紧张不安地说道,“午饭随时都有可能送到。我真是抱歉。” “洗手间在哪里?”尼可拉斯问道。 “你右边的那个角落里。”她松了一口气,用手指着说。 他并没有进入洗手间,而是轻轻地走下后楼梯,出了法院大楼。他沿着拉缪斯街走了两个街区,来到老市场。这儿过去曾是比洛克西的商业中心,现在成了一个普普通通的购物区,不过两侧的商店倒是干干净净。这儿离他住的公寓只有四分之一英里,因而他十分熟悉,他喜欢这里的咖啡馆和熟食店。这儿还有一家很好的书店。 他转身向左,不久就走进一座巨大而又古老的白色建筑物,这就是当地颇为著名的玛丽·马洪尼饭店,法院开庭时法律界人士中午大多在此进餐。一周以前,他就按照同样的路线演练过一次,而且还坐在离哈金大人不远的一张桌子上用了午饭。 尼可拉斯走进饭店后,抓住遇到的第一个女招待便问:“哈金法官是否正在这儿吃午饭?” “是的。” “在什么地方?” 她用手指了指。尼可拉斯快步走过酒吧,穿过一个小小的门廊,走进一个开着许多窗户,放着许多鲜花,充满阳光的宽敞的餐厅。餐厅里挤满了人,但他立刻就看见法官大人正坐在一张四人餐桌上这时,哈金法官也已看见了他,手里拿着的叉子立即停住,叉子上还叉着一只肉团团的烤虾。他认识这张脸,知道来人是他的一位陪审员,他还看到了那红白相间的陪审员证章。 “这样打扰你,我真是非常袍歉,阁下。”尼可拉斯站在桌边说,桌子上放满了温热的面包、蔬菜色拉和大杯大杯的冰茶。在场的巡回法庭书记官格洛莉亚·菜恩,也惊讶得片刻张不了口。第二个女人是法庭书记,第三个女人是哈金的法律文书。 “你来干什么?”哈金问道,下嘴唇上沾了一点儿羊奶。 “我是代表你的陪审团来的。” “出了什么事啦?” 尼可拉斯不想吵吵嚷嚷引人注目。他弯下腰来轻声说道:“我们饿坏了l”他那满腔的愤怒,透过咬紧的牙关明白无误地传送了出来,而且显然已被这4位惊慌失措的先生和女士全盘吸收,“你们坐在这儿享用着味道鲜美的午餐,而我们却挤在一个狭小的房间里,望眼欲穿地等着不知由于何种原因始终不肯露面的快餐。恕我直言,长官,我们实在是饿坏了,而且,心里非常不快!” 哈金手上拿着的叉子,当地一声落到了盘子里,叉子上叉着的大虾一抖,掉到了地板上。他把餐巾向桌子上一掷,嘴里叽叽咕咕不知说了点儿什么。然后皱起眉头,望着3位女士说:“瞧瞧去!”他站了起来,女士们也连忙起立,5个人风风火火地冲出了饭店。 尼可拉斯、哈金法官和3位女士跨进法庭走廊拉开陪审团休息室的门时,露·戴尔和威列斯踪影全无。桌上空空如也,没有食物,而时间已是1点零5分。陪审员们顿时鸦雀无声,瞪着眼晴望着法官。 “已经过了快1个小时啦。”尼可拉斯指着空空的桌子说。陪审员们看到了法官,开始还有点儿惊讶,可是这种惊讶马上就变成了愤怒。 “我们有权受到体面的对待。”隆尼·谢弗气冲冲地说。听了这句话,哈金只好忍气吞声,哑口无言。 “露·戴尔哪去了?”他朝3位女士问道。人们的目光都转向门口,而就在这时露·戴尔突然奔了进来。一瞧见法官,她立即收住脚步,差点儿没有昏了过去。哈金面对面地望着她:“怎么回事?”他厉声地问,竭力控制着自己。 “我刚和饮食店谈过,”她神色惊慌,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两颊上布满了汗珠,“搞乱了套啦!店里说有人跟他们打过电话,说咱们要到1点30分才吃中饭。” “这些人都快要俄坏啦,”哈金说,好像露·戴尔并不知道似的,“1点30分?” “是饮食店把事情搞乱的。有人把他们的电话搞得串线了。” “哪家饮食店?” “奥赖利熟食店。” “我要跟那个老板谈一谈。你们提醒我一下” “是,法官。” 法官转身对陪审团说:“我很抱歉。这样的事以后决不会再发生,”他停了一下,看了看表,朝陪审员们愉快地笑了笑,“我现在邀请诸位跟我一起去玛丽马洪尼饭店共进午餐。”他转身对他的法律文书说,“给包勃·马洪尼打个电话,让他把后房准备一下。” 他们吃了蟹黄饼、烤笛绷、新鲜牡妨和马洪尼饭店富有特色的杂烩汤。尼可拉斯·伊斯特尔出足了风头。吃完甜食已经是两点三十几分,他们跟着哈金法官慢悠悠地走回法庭,等到陪审团坐定下午继续开庭时,有关他们这一顿精美午餐的故事,在法庭上已经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熟食店老板尼尔·奥赖利这天晚些时候晋见哈金法官时,曾赌咒发誓,说是确实有个年轻女人给他打过电话。这个女人声称在巡回法庭书记官办公室工作,她明确指示他要在1点30分整准时把午饭送到法院。 这件案子传唤的第一位证人,是已经去世的雅各布·伍德,在他去世前几个月已用录像机录下了他的证词。陪审团面前安放了两台监视器,同时在法庭四周还放置了另外6台。陪审员们在玛丽·马洪尼饭店美餐的当儿,电源线路已统统布置完毕。雅各布·伍德看来是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头部用枕头高高垫起。他穿着一件普通的白色t恤衫,腰部以下盖着一条床单。他骨瘦如柴,面容憔悴,肤色苍白,鼻孔里插着一根细细的氧气管。他奉命开始,眼睛望着摄像机报出了姓名和住址。他的声音沙哑刺耳,因为他还患着肺气肿。 尽管雅各布的旁边围满了律师,屏幕上出现的却只有他一个人的面孔。律师们中间偶尔也会爆发出一场小小的冲突。雅各布却毫不关心。他尽管只有51岁,但看上去却像70多,而且显然已经敲响了通往死亡的大门。 在他的律师温德尔·罗尔的提示下,雅各布从出生之日开始介绍自己的履历,而这几乎花去了1个小时。童年,早期的教育,朋友,家庭,参加海军,结婚,各种各样的职业,孩子,习惯,爱好,成年朋友,旅行,休假,孙儿孙女,退休的想法,等等等等,事无巨细,无一遗漏。看着一个死人讲话,起初倒是挺有点儿吸引力,可是陪审员们不久就已清楚。他的生活原来和他们自己的一样单调无味。 这时,中午吃的那顿丰盛的美味佳肴开始起作用了,他们开始坐立不安,在座位上扭过来扭过去,脑子也不听使唤,眼皮直向下沉。甚至连霍尔曼也感到厌烦。他只能听其声,而无法见其人。幸亏法官自己也受到了这种饭后虚脱症的袭击,在勉强挨过了1小时20分钟以后,他赶快下令暂时休庭。 陪审团里的4杆烟枪早已是迫不及待,露·戴尔高高兴兴地领着他们走进男厕所旁边开着一扇窗户的小房间,这本是关押等待出庭的少年犯的地方。 “你们在本案审理以后要是还不戒烟,那准是脑子出了毛病啦!”她虽然竭力想幽默一下,可4根烟枪听了却毫无表情,“对不起。”她带上门转身走了。 38岁的杰里·费尔南德斯是个汽车推销员,欠着赌场一屁股的债,跟老婆的关系又很坏,他第一个点着了香烟,接着又用打火机为那3位妇女点上。他们吞云吐雾,对着窗户喷出了浓浓的烟云。 “为雅各布·伍德干杯!”杰里像祝酒一样说。但3位女士毫无反应。她们自顾自抽烟还唯恐来不及呢。 陪审团团长格里姆斯先生早已就严禁私下讨论本案的问题发表过一次简短的演说。谁这么干他都无法容忍;哈金法官早就慷概激昂地反复告诫过了嘛。可是目前霍尔曼正待在隔壁房间里,而杰里却又好奇心切:“不知道老雅各布有没有试过戒烟?”他仿佛是自言自语地说。 雪尔薇亚·泰勒·塔特姆猛吸了一口,捏着女性专用的细细的香烟烟头说道:“我想我们不久准会弄清楚的。”说完,便从长长的尖尖的鼻子里,喷出一股浓浓的蓝色烟雾。 杰里喜欢给人起绰号,他早已悄悄地叫她“鬈毛狗”,因为她面庞瘦削,鼻子又尖又高,花白头发又密又乱,不偏不倚地从中间分开,一层一层地垂在双肩上。她身高至少也有6英尺,瘦骨瞬峋,整天苦眉皱脸,让人老远见到就忙不迭地想要避开。鬈毛狗不愿受人打扰。 “不知道下一个证人会是谁?”杰里没话找话地说。 “我猜准是那些医生吧。”鬈毛狗说,两眼瞪着窗外另外两位女士只是闷头吸烟,杰里只好也闭上嘴巴。 那个女人名叫马莉。这至少是她目前使用的化名。她年约30,棕色短发,棕色眼睛,中等身材,苗条的体形,朴素的服装经过精心选择不会引人注意。无论是穿紧身牛仔裤还是短裙,她都会让你头晕眼花。事实上,无论是穿什么衣服还是一丝不挂,她都会让你头晕眼花。但目前,她可不想惹人注目。她以前曾经来过这个法庭。 一次是两周之前在这儿从头至尾旁听了一次审案,另一次便是在本案挑选陪审员时。她在这儿是熟门熟路,知道法官在哪儿办公,又是在哪儿用午饭。原告律师的尊姓大名,还有被告律师们的尊姓大名,她全都摸得清清楚楚。这可是实在不易!她读过法庭的档案。 她甚至还知道兰金·费奇在本案审理过程中藏在哪一家旅馆。她在休庭的当儿,通过门口的安全检查,走到了法庭的后排。 旁听的人们正在伸腰踢腿,律师们正挤在一起碰头商议。她看见费奇站在一个角落上正和两个人一起闲聊,那两位她知道准是陪审员咨询顾问。他没有注意她。法庭里有一百多人呢。 几分钟过去了。她一直专心致志地注视着法官席后面的那一道门。等到法庭书记官端着一杯咖啡走了出来,马莉知道法官本人也就要露面了。她从坤包里取出一只信封,稍稍等了一下,然后走了几步,来到看守法庭大门的一个警卫面前,朝他粲然一笑,说道:“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他注意到了她手上的信封勉强克制住脸上的笑容,说:“我试试吧。” “我马上就得走了,你把这封信帮我交给那边角落上的那位先生,好吗?我不想去打扰他了” 法警朝她指着的方向瞥了一眼:“哪一个?” “中间最魁梧的那一个。留着山羊胡,穿着黑西装的那个人。” 这时,从审判席后面的门里走出一名法警大声喊道:“全场起立!” “他叫什么名字?”警卫压低嗓门问道。 她把信封交给他,指着上面的名字说道:“他叫兰金·费奇。谢啦!“她拍拍他的手臂,走出了法庭。 费奇俯下身子对一名助手耳语了一番,趁陪审员们返回到座位上的当儿,朝法庭的后面走去。这一天他看到的已经够多了,通常一旦选妥了陪审团,他便很少在法庭里逗留。他自有其他的办法跟踪庭上的审理。 警卫在门口挡住了他,给了他那只信封。看见信封上印着自己的大名,费奇不由地吃了一惊。他在这里是一个神秘的人物,一个没有姓没有名的影子,从没有向谁介绍过自己,而且活动时用的又是假名。他在华盛顿的事务所名叫阿灵顿西部合伙人,从这个名字上同样是不能看出任何问题的。这儿谁都不知道他的真名实姓。他的雇员、委托人和手下的几名律师当然除外。 他朝警卫瞪了一会儿,连“谢谢”都没有说一声,便跨进了法院大楼的正厅,眼睛仍狐疑地盯着手上捏着的信封。信封上娟秀的字母显然出自一位女性之手。 他慢慢拆开,抽出一张白色的信笺。信笺的中央齐齐整整地印着两行文字: “亲爱的费奇先生:2号陪审员伊斯特尔明天将穿一件灰色的无领无扣红色镶边高尔夫球衫,浆过的卡其裤,白色短袜,棕色系带皮鞋。” 司机乔斯悠悠闲闲地从一个喷泉边逛了过来,像一条驯服的看家狗一样站在老板身边。费奇又把信读了一遍,然后神情茫然地望着乔斯。他返身走到门口,把门拉开一点,叫那个警卫从法庭里面出来。 “什么事?”警卫问道他的岗位是在法庭里面背贴着门,而他又是个唯命是从的人。 “这封信是谁给你的?”费奇尽量客客气气地问道。 那两个操纵安全检测器的警卫好奇地望着他们。 “一个女人,名字我不知道。” ‘她是何时交给你的?” “就在你离开之前。就两分钟吧。” 听了这句话费奇赶忙向四处张望:“你看看她现在还在这儿吗?” 他向四面草草地看了看:“不!” “你能把她的样子给我讲一讲吗?” 他是个警察,而警察都接受过专门的训练,目光敏锐:“当然可以。二十大几的年纪,身高5.6英尺,也许5.7英尺。棕色短发棕色眼睛。模样儿他妈的真俊。苗条得很。” “穿什么衣服?” 这一点他倒是没有注意,但他决不愿承认:“哦,穿一件颜色很淡的连衣裙。像是米色的。全棉。纽扣一直扣到底。” 费奇一字不漏地倾听着,想了一会儿,又问道:“她对你说了些什么?” “没说啥。就叫我把信交给你。然后就走啦。” “她说话的方式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没有。喂,我得进去值班啦。” “好,好。谢啦。” 费奇和乔斯走下台阶,在一楼走廊里漫无目的地走着。随后又走到法院外面,一边吸着烟一边在四周溜达,那样子活像是来到外边,仅仅是为了呼吸一点新鲜的空气。 雅各布·伍德生前为了完成这部用录像机录下的证词曾经花了整整两天半时间。经过哈金法官亲自编辑加工,删掉了律师们相互之间的争吵和护士们的干扰,再去掉与本案无关的部分,整个证词的录像被剪成仅仅剩下2小时零31分。 但这两个多小时仍像两天半那样漫长。听这位可怜的人叙述自己吸烟的历史,尽管不无趣味,但陪审员们不久就在心里埋怨哈金法官没有大刀阔斧地砍去更多的鸡毛蒜皮的东西了。 雅各布在16岁时开始吸“红顶”牌香烟,因为他的朋友没有一个不吸“红顶”。他很快就上了瘾,每天不吸完两包决不罢休。他从海军退伍时开始不吸“红顶,因为他那时结了婚,而他太太劝他吸带有过滤嘴的香烟。她要他彻底戒烟,他办不到,于是便开始吸“布利斯托尔”,因为这种香烟的广告宣称它的焦油和尼古丁含量都很低。到了25岁,他每天已经要吸3包香烟。这一点他记得十分清楚,因为他们的第一个孩子正是在这一年出生。塞莱丝蒂·伍德当时曾警告他说他要是不肯戒烟,他决不可能活到能亲眼看见自己的孙儿孙女。她上街购物时,不给他买烟,于是他便自己买。他平均每周买两条;有时候整条买不起,也常常临时买一两包。 他也曾经拼命想戒烟。有一次连续两个星期没有抽一支,可是一天夜里却又偷偷溜下床,重新再开始;他也曾经设法少抽一点,从每天3包减少到两包,又从两包减少到1包,可不久之后却又不知不觉地回到了老水平,每天抽3包。他请教过医生,找过催眠术士,试过针灸,吃过戒烟糖。一切办法都已用尽,可他硬是无法戒掉吸烟的恶习。在确诊患了肺气肿以后,他无法戒烟在得知患了肺癌之后,他仍旧是照抽不误! 这是他一辈子干过的最最愚蠢的勾当,而现在到了51岁这样的年纪,他正为此付出死亡的代价。 “假如你吸烟的话,请你千万别再吸了。”他在咳嗽的间隙这样地祈求道。 杰里·费尔南德斯和鬈毛狗意味深长地相互瞅了瞅,雅各布在谈到他恋恋不舍的一切时,神情十分悲哀。他舍不得他的妻子、儿孙和朋友。他怀念在船岛附近垂钓红大麻哈鱼。坐在罗尔旁边的塞莱丝蒂开始低声抽泣。过了没有一会儿,尼可拉斯·伊斯特尔一侧的3号陪审员米莉·杜勃雷也开始用克里内克斯纸巾擦拭含泪的双眼。 第一位证人最后终于讲完了自己要讲的话,监视器的屏幕上又恢复了空白一片。法官大人为开庭第一天便获得了如此美满的结果而向陪审团深深致谢,并且保证明天将会更加美满。接着,他突然脸色一沉,发出了严厉的警告,决不准和任何人讨论本案,即使是配偶也不成!另外也是更为重要的是,若有人企图以任何方式与陪审员接触,务请立即报告本庭。 他就此对陪审员们敲打了整整10分钟,然后才允许他们退场,次日上午9时再返回法庭。 费奇以前早就想派人潜入伊斯特尔寓所,而如今这显然是刻不容缓了。再说,这又一点儿也不难。他派了乔斯和一个名叫多伊尔的助手,去了伊斯特尔居住的公寓。去的时间当然经过精心选择,就在伊斯特尔正困在陪审席上,经受雅各布·伍德折磨的当儿。而且他还受到费奇另外两名手下的密切监视,以免法院突然休庭时会措手不及。 乔斯呆在车里,一边守着电话,一边目送着多伊尔从大门走进公寓。多伊尔走上楼梯,在半明半暗的走廊尽头找到了312房间周围一片沉寂,所有的房客都已外出上班。 他摇了摇松动的球形门拉手,然后紧紧捏住,把一根8英寸长的塑料片擂进锁孔。只听见咔嗒一声,门的拉手可以开始旋转了。他轻轻地把门推开2英寸,静静地等候警铃发出警报。但无声无息这座公寓修建已经很久,房租很低,伊斯特尔没有安装警报系统,多伊尔觉得不足为奇。 他立即走进房间,用一只带有闪光灯的小型照相机,迅速拍下了厨房、客斤、洗手间和卧室里的情景。那张廉价咖啡桌上放着的杂志,地板上堆着的一揖拥书籍,立体声唱机顶上摊着的滋光唱片,以及散放在家用微机四周的软件他全都拍成了特写镜头。他小心谨慎,不敢留下任何痕迹。衣橱里挂着一件无领无扣红条子镶边的灰色高尔夫球衫,他把它摄入了镜头。接着又打开冰箱,拍下了里面放置的食品甚至连碗橱和水池,他也全部拍下,无一遗漏。 房间很小,布置简陋,但可以看出,房主人力求保持清洁。空调没有工作,不是未开就是已经出了毛病,多伊尔拍下了恒温自动调节器。他在房间里呆了不到10分钟,却已经拍完了两只胶卷,并且断定伊斯特尔在此是单身一人,房间里显然没有别人留下的痕迹,特别是女人的痕迹。 他小心翼翼地锁好了房门,轻手轻脚地走出了公寓。10分钟以后,他已坐在费奇的办公室里。 伊斯特尔走出法院步行回家,中途在奥赖利食品店买了半磅熏火鸡肉和一罐意大利面食色拉。他不慌不忙地走着,在室内呆了一整天之后,显然想尽情享受这傍晚的阳光。 他在拐角的杂货店里买了一瓶冰冻的矿泉水,一边走一边饮。在一座教堂的停车场边他止步观看几个黑人孩子疯狂地玩着篮球,接着又钻进一座小小的公园,过了好一会儿,才在公园的另一侧露面,虽然依旧在悠闲地喝着矿泉水,此刻却已经断定自己已经被人跟踪。那是费奇手下的另一个笨蛋,一个头戴棒球帽瘦瘦小小名叫潘的亚洲人。 伊斯特尔在公园里透过一排高大的黄杨树曾经看见过他。当时由于被伊斯特尔摆脱,他惊慌失措,吓得简直快要晕倒在房间门口,伊斯特尔取出一只袖珍键盘,按了一个n位数的密码。那盏小小的红灯转换成绿色,他打开了门。 在冰箱正上方的一个通气孔中,藏着一台监视摄像机。它默默地放置于高处,可以把厨房、客厅和卧室的门全部拍下。伊斯特尔径直走向计算机,立刻就在心里作出了判断第一,无人曾企图打开计算机;其次,在下午4点52分,有人未经授权,曾私自潜入房间。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前后左右看了看,决定检查一下房间。他知道偷偷潜入的人不会留下任何证据。房门原状未变。门把手松动,用点儿力气便可轻轻松松地推开。厨房与客厅和他早晨离开时完全一模一样。他仅有的财产——立体声唱机,激光唱盘,电视机和计算机——似乎碰也未曾碰。他在卧室里也未发现任何入室行窃的证据。他又回到计算机旁,屏住呼吸,打开机器,盯着屏幕。 他查了几个文件,找到了正确的程序,停下了还在转动的监视摄像机,接着又按下两个电键,将录像带倒回到4点52分。哇——在那16英寸的监视器上,一切都黑白分明,清清楚楚。房间的门开了,摄像机转动镜头对准了房门。门开了窄窄的一条缝,那位不速之客在等警报器发出尖叫。没有声音。于是房门洞开,一个人走了进来。伊斯特尔停住录像机,瞪着屏幕上那张陌生的脸,他以前从未见过此人。 录像机又继续放像,只见那人从口袋里掏出一只照相机,开始接二连三地拍照。他嗅遍了整个房间,然后又钻进卧室,继续拍照。他对计算机打量了一会儿,但一碰也没有碰。看到这儿,伊斯特尔不禁面露微笑,他的计算机外人是无法进入的!这个恶棍别想找到电源开关! 此人在他的房间里总共待了9分零13秒,但他为何在今天光顾,伊斯特尔只能加以猜测,费奇知道法院休庭以前这套公寓房间将空无一人,这便是伊斯特尔所能想到的最佳答案。这位不速之客的造访,并不令他提心吊胆,而倒是他意料中之事。伊斯特尔又把录像看了一遍,边看边咯咯地发笑,看完后便把它收了起来,以便将来必要时打出这张牌。 第07章 第二天上午8时,尼可拉斯·伊斯特尔走在早晨的阳光下,环顾着停车场的四周时,费奇本人正坐在监视他的面包车后座上。这辆车的车门上饰有管子工的标志,并且印着一个绿色的假电话号码。 “那就是他,”多伊尔一叫,车上的人全都跳了起来。费奇一把抓过望远镜,调好了焦距,看了一下立即骂道:“他妈的。” “怎么啦?”潘问道。昨天跟在伊斯特尔后面盯梢的就是这位高丽技术员。 费奇上身倚在圆窗上,张大着嘴巴,上唇向上翘:“我真该死,灰色套头衫,卡其裤,白袜子,棕色皮鞋。” “就是照片里那件衬衫?”多伊尔问道。 “嗯。” 潘按了一下无线电对讲机上的按钮向两个街区以外的另一条尾巴发去了警报。伊斯特尔正安步当车,大概是朝法院的方向走去。 他在同一家拐角商店买了一大杯清咖啡和一张报纸,又在昨天那同一个小公园里坐了20分钟读着新闻。他戴着墨镜,在附近走动的每个人他都看得清清楚楚。 费奇离开法院后直接回到位于大街尽头的办公室,和多伊尔、潘以及一个名叫斯旺森的前联邦调查局侦探挤在一起商议。 “一定要找到那个女人,”他一遍又一遍地反复说。他们拟定了一个计划准备派一个人守在法庭的后排,一个人守在法庭外面的楼梯口,一个人守在一楼软饮料自动售货机的附近,再派一个人带着对讲机守在法院外面。每休庭一次,这4个人的岗位就轮换一次。而费奇本人就坐在昨天原来的那个位置上,一成不变地干着同样的事。警卫描述的那个女人的模样,他们又相互重复了一遍。 斯旺森是个盯梢专家,对这样的安排不由地嗤之以鼻:“这用不着,”他说。 “为什么?”费奇问道。 “因为她会主动找你。她有事要跟你谈。所以一定会再次采取主动。” “这有可能。不过,我一定得弄清楚她是个什么人。” “别着急嘛。她会来找你的。” 费奇一直跟他商量到差不多快到9点钟,然后就急急忙忙地步行去法院。多伊尔找到了那名警卫,软缠硬磨地请他指出那个女人——假如她再次露面的话。 星期五早晨喝着咖啡吃着羊角面包的当儿,尼可拉斯·伊斯特尔挑中了莉基·科尔曼作为聊天的伙伴。莉基年方30,是个楚楚动人、有两个孩子的已婚妇女,在湾区一家私人医院管理病历。她把个人的健康置于一切之上,凡是含有咖啡因或者酒精的饮料决不碰一口,至于尼古丁,那当然更是别提了。她那亚麻色的头发剪得短短的像个男孩子,那双本来就很漂亮的蓝眼睛,架上一副名牌眼镜,显得更加迷人。她此刻正坐在一个角落上,吸着橙汁,读着《今日美国》。 伊斯特尔走到她身边说:“早上好!我想我们昨天彼此并没有作过正式介绍。” 她嫣然一笑,这在她是轻而易举,同时伸出了一只小手:“莉基·科尔曼。” “尼可拉斯·伊斯特尔。认识你很高兴。” “谢谢你昨天的那顿午饭。”她咯咯一笑说 “不客气。我可以坐下吗?”他朝她身边的一张折叠椅点点头,问道。 “当然。”她把正在读的报纸搁在膝盖上。 12位陪审员这时全都在场,大多在捉对儿悄悄地闲聊。只有霍尔曼·格里姆斯独自一人坐在桌子头上他心爱的那张团长专座里,双手捧着咖啡,显然在凝神倾听有没有人越轨私自谈论有关案子的事。隆尼·谢弗也是一个人坐在桌子边,眼睛盯着计算机打出的他的超市的报表。杰里·费尔南德斯和鬈毛狗早就溜到外面的大厅上,抓紧时间抽上一支烟。 “担任陪审员,感觉怎么样呀?”伊斯特尔问。 “很妙。” “昨儿晚上有没有谁想贿赂你呀?” “没有呀。你呢?” “也没有。这真是糟糕。要是没有人想贿赂我们,哈金法官准会失望死了!” “他干吗要对这种未经授权的接触反复唠叨个没完没了呀?” 伊斯特尔的上身向她靠了靠,但又靠得不是太近;她也做了一个相同的动作,一边警惕地瞟着陪审团团长霍尔曼,好像生怕这位双目失明的先生万一会睁开眼睛。这样亲近这样悄悄地聊天,使他们二人都很愉快。两个外表富有吸引力的年轻人,有时候往往会这样相互接近起来。不过是无伤大雅地调调情而已。 “这种事以前曾经发生过,发生过好几次呢。”他像耳语一般轻声说。这时,咖啡壶边发出一阵哈哈大笑的声音,原来是格拉迪斯·卡德和斯泰拉·赫利克这两位太太在当地报纸上发现了一个有趣的新闻。 “以前出过什么事呀?”莉基问。 “在香烟官司中腐蚀陪审员。实际上,这种事一直都有,而且通常都是被告干的活。” “我不明白,”她说。她对此深信不疑,而且还想从这位在法学院喝过两年墨水的年轻人口里听到更多的消息。 “这样的香烟官司在全国已经打过好多起,可是,烟草公司迄今还没有受到陪审团作出的裁决的打击。他们为了打赢官司,不惜花上几百万美金,因为只要有一次败诉,他们就会吃不了兜着走。一个陪审团作出了给原告巨额赔偿的裁决,闸门就会打开,同样的裁决就会接踵而至。”他停了一下,眼睛朝四面看了看,喝了口咖啡,又接着说,“所以他们才不惜使用一切卑鄙馥靛的手段。例如给陪审员的家属进贡。例如在社区内散布流言蜚语,不管死者是谁,他们都可以说他有4个情妇,说他打老婆偷朋友,只是在逢到葬礼时才去教堂,而且儿子还是个同性恋。” 她不信地皱了皱眉头,因而他又继续道:“这一点儿都不假。法律界哪个不知谁人不晓?我敢肯定,哈金法官对此一清二楚,所以才会那样不断向我们发出警告。” “没有法子阻止他们吗?” “目前还没有。他们都很精明能干,而且非常狡猾,办事决不留下任何痕迹。再说呢,他们又有的是钱。”他停顿了一下,她目不转睛地望着他,“在挑选陪审员之前他们一直在监视你。” “不!” “他们确实是这么干的。在事关重大的案件当中,这是他们的标准做法。法律禁止他们在陪审团选定之前,与任何候选人发生直接接触,可是除此之外,他们什么都干。他们可能已经拍了你家的房子车子和你的孩子丈夫以及工作地点的照片;他们或许已经和你的同事谈过话,偷听过你在办公室或在饭店吃中饭时的讲话,而你却一无所知。” 她把橙汁放在窗台上:“可这是非法的,违背职业道德的呀,不对的呀。” “是不对。可他们照样逍遥法外,因为你并不知道他们干的勾当。” “但是你不是知道?” “我确实知道。我看见有人在我寓所外面,坐在汽车里偷拍照片。他们还派了一个女人,到我工作的店里,就我们禁止吸烟的规定向我挑衅。他们玩了些什么把戏,我一清二楚。” “可你刚才还说过,和陪审员直接接触是法律禁止的呀。” “是的,不过我可没有说他们会遵守游戏规则啊。恰恰相反,只要能打赢官司,不管什么规则,他们都是会违犯的。” “那你干吗不去报告法官?” “因为他们的行动还没有造成危害,因为我知道他们在干什么。现在我成了陪审团的一员,我就可以密切注意他们的一举一动。” 伊斯特尔看到对方的好奇心已经被他激起,便决定及时煞车,把其余的垃圾留到以后再向她倾泻他看了一下手表,突然站了起来:“我得立即去趟洗手间,马上就要开庭啦。” 露·戴尔风风火火地冲进陪审员室,房门在她身后吱吱咯咯地响个不停。 “出庭的时间到了,”她大声吼道。那口气就像一个权力不大架子不小的夏令营里的辅导员。 法庭里旁听者的人数比昨天已减少了将近一半。陪审员们在那破旧的座垫上调整自己坐姿的当儿,伊斯特尔的目光在旁听席上搜索了一番。不出所料,费奇仍坐在他原来的那个位子上,用一张报纸半遮半掩地盖住脸,仿佛他对陪审团已毫无兴趣,伊斯特尔穿的是什么衣服,他更是不管。等一会儿,他准会盯着伊斯特尔的。记者们差不多都还没有露面,再过一阵子他们才会一个个悄悄溜进来。华尔街的那几个毛头小伙子,脸上已经露出了百无聊赖的模样,他们全是嘴上没毛刚从大学毕业的雏儿,派他们来到这偏远的南方,就因为他们是刚刚出道的新手,他们的上司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干。 霍尔曼·格里姆斯太太还坐在老位子上,伊斯特尔心里充满了好奇,不知道她是否每天都会来此,听清一字一句时刻准备帮助她丈夫投下那至关重要的一票。 伊斯特尔料定他准会在法庭上看见那个私自潜入他寓所的人。也许不是今天,但在审判过程中的某一时刻,此人准会露面。但目前他不在。 “早上好,”人们坐定以后,哈金法官热情地向陪审团致意道。 人人都在微笑。法官在微笑,书记员们在微笑,甚至那些律师也在微笑,他们早就不再挤在一起叽叽咕咕,而是带着一脸的假笑望着陪审团。 “我相信诸位今天一定是情绪饱满身体健康。”他顿了一下,等着陪审席上的15个人别别扭扭地点点头,“好!办事员女士告诉我说,诸位已经为在此度过整整一天作好了充分准备。”把露·戴尔称为什么女士,真叫入难以想象。 法官大人接着举起了一张纸,纸上写着一系列问题。陪审员们一听完这些问题,是准会感到莫大的不快的。他清了清嗓子,收起微笑板起了脸:“陪审团的女士们、先生们,现在我将向诸位提出一系列问题,非常重要的问题。假如有谁觉得有最最起码的作出回答的需要,我要求他立即回答。同时我还要提醒诸位,对于应该回答而拒不回答者,本庭可以将其作为蔑视法庭论处,判以徒刑。” 他让这一严重的警告在法庭里反复回荡;陪审员们仅仅听到这样的警告,就已感到惴惴不安。在确信发出的警告已给陪审员们留下深刻的印象后,法官开始提出了一个又一个的问题:是否有人企图与你讨论本案?昨天下午休庭后,你有无接到任伺奇特的电话?你有无发现有陌生人在监视你或你的家人?你有无听见有关本案任何一方的谣传或流言蜚语?或与任何一位律师有关的遥传或流言蜚语?或与某位证人有关的遥传或流言蜚语?是否有人与你的朋友或家人接触,试图讨论本案?昨天下午休庭后,你的朋友或家人当中是否有谁企图与你讨论本案?你有无看到或收到以任何方式提及与本案有关之任何事或任何人的任何文字材料? 每读完一个问题,法官都要故意停顿一下,用满含希望的目光依次看着每一位陪审员,然后又似乎颇为失望地继续宣读下一个问题。 使陪审员们感到奇怪的是,提出这些问题时在法庭里弥漫的那种期待的气氛。律师们一字不漏地凝神倾听着,对于就要从陪审席上蹦出那该死的回答深信不疑。法院里的那些女书记员,通常不是忙着翻动文件,就是抓首弄姿,干着与审案丝毫无关的事,如今却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陪审席,等着瞧哪位陪审员会立起忏悔。法官每问完一个问题,脸色就变得更红,眉头就皱得更紧,他把陪宙员们的沉默看成是十足的欺骗。 问完全部问题后,他平平静静地说了一声“谢谢诸位。”这时,整个的法庭才似乎恢复了呼吸。但陪审员们却觉得是遭受了一场袭击。法官从一只高高的杯子里吸了一口咖啡,微微笑着对温德尔·罗尔说道:“传你的第二位证人出庭吧,律师。” 罗尔大律师应声站了起来,他那件皱皱巴巴的白衬衫中央,有一块大大的棕色斑点;蝶式领结像以往任何时候一样歪歪扭扭;脚上拖着的鞋子比前一天更加肮脏。他朝陪审员们点点头,热情地笑着,他们也只好朝他笑笑。 罗尔手下有位陪审员咨询顾问。奉命记下陪审员们每天的穿着打扮。假如5位男陪审员中有一人碰巧穿了一双牛仔靴,那么他手头就有一双旧的牛仔靴随时可以供他替换。实际上他有两双,一双是尖头,另一双是圆头。要是机会适当他还准备穿一双运动鞋。 从前有一次,陪审席上曾经出现过一双运动鞋,他当时就曾这么干过。审案的那位法官(并非哈金)为此在办公室里对他大加埋怨,可他解释说,他有脚气病,并且当场掏出了医生的证明。他可以穿烫得笔挺的卡其裤,打上丝织领带,配上涤纶运动上装,束一条牛仔皮带,脚上着一双白色短袜和一双三文不值二文的平跟鞋。他穿这一套五花八门不伦不类的行头,目的在于和那些被迫坐在陪审席上一天要听他宣讲6个钟头的人们形成沟通。 “我们请密尔顿·佛里克博士上堂,”他宣布道。 佛里克博士宣了誓,在证人席上坐下,法警调好了他面前的话筒。人们很快就得知,这位先生的履历表可以用磅为单位来衡量。 从各种各样的学校获得的许许多多学位,发表的论文成百上千;出版的著作多达17部,多年的教学经验;而且还对吸烟的影响进行过长达数十年的科学研究。他身材矮小,面孔滚圆,配上一副黑色的角质框架的眼镜,看上去活脱脱一位天才。 罗尔几乎花了整整1个小时,才把他那惊人的经历勉勉强强介绍完。当佛里克作为一位大专家被推到众人面前时,道伍德·凯布尔却根本不买他的账。 “我们就假定佛里克博士在他这一行中是合格的吧。”凯布尔用显然是冷嘲热讽的口气说 佛里克博士研究的领域在过去若干年中已变得越来越窄,目前每天花10小时集中研究吸烟对人体的影响。他是位于纽约州的罗切斯特戒烟研究所的所长。 陪审团过了一会儿便从证词中得知,他在雅各布·伍德去世以前,已经受雇于温德尔·罗尔在伍德先生归天后4小时进行尸体解剖时,他当时就在现场,而且还拍过几张照片。 罗尔特别强调那几张照片目前依然存在,陪审员们最后显然可以亲自目睹一番。但目前罗尔还不想打出这张牌,他要在这位精通吸烟化学和药理学的杰出专家身上消磨更多时间。佛里克不愧是个货真价实的教授。他小心谨慎地谈论着那些枯燥无味的药学研究,避开了专业词汇,尽量使用陪审员们能够听懂的语言。他显得轻松自如,充满信心。 在法官大人宣布暂时休庭,让人们吃午饭时,罗尔通知法庭说,在这一天剩余的时间里,佛里克博士都将不辞辛劳继续作证。陪审员们回到休息室,发现午饭早已准备就绪。饭店老板奥赖利先生亲自前来送饭,并且为昨天中午发生的不偷快的事一个劲儿地陪笑道歉。 “这全是些纸盆子和塑料叉子嘛。”大伙围着桌子坐定后,尼可拉斯·伊斯特尔不满地说。他没有坐下。 奥赖利先生望着露·戴尔,露·戴尔说:“那又怎么啦?” “怎么啦?我们曾经明确地说过,我们要用真正的瓷盘子、真正的刀叉吃饭,难道我们没有说过吗?”他越说嗓门越大,有几位陪审员仰面望天,他们只想吃饭,用什么餐具那倒没有关系。 “纸盆子究竟有什么不好?”露·戴尔激动地问,额上的刘海在抖动 “纸盆子吸油,不是吗?它们上面有小孔,把桌子弄得油溃斑斑,这你不知道吗?这就是我明确要求使用真正的餐具的原因。”他拿起一把白色的塑料叉子,一折两段,朝废物箱里一丢,“你知道吗,露·戴尔,真正让我生气的是,就在此时此刻,我们的法官大人和双方所有的律师以及他们的委托人、他们的证人,还有法院的办事员和旁听的观众以及与本案审讯有关的每一个人全都坐在一个漂漂亮亮的饭店里,用真正的盆子真正的杯子和所不断的真正的刀叉,享用着一顿美味的午餐!他们正从厚厚的菜谱上点着美酒佳肴。是这一切让我生气万而我们陪审员,是这场该死的官司中最最重要的人物,却像一年级小学生一样钉在这里,等人家喂我们饼干和柠檬汁。” “这个饭菜还是挺不错的嘛。”奥赖利先生为自己辩护道,“我看你做得有点儿过分了,”白发苍苍、声音悦耳、娇小玲珑的格拉迪斯·卡德太太一本正经地说。 “那你就去吃你那块淡而无味的三明治好了,别来多嘴多舌。”尼司拉斯·伊斯特尔粗暴地冲她喊道。 “你是不是打算每天吃中饭的时候都要来胡搅蛮缠一通?”佛兰克赫雷拉问道。他是从北方其个地方退休回来的陆军上校,五短身材,长着一双小手,却又是大腹便便,肥肥胖胖,而且至少到目前为止,几乎对每件事情都有他自己的一套看法。在12名陪审员当中,由子没有当上陪审团的头儿而真正感到失望的他是唯一的一个。 杰里·费尔南德斯已经给他起了一个绰号,尊称他为拿破仑。有时候又简而化之,叫他拿破。或者换个花徉,称之为迟钝上校。 “昨天可是谁也没有埋怨嘛,”伊斯特尔顶他道,“我们吃饭吧,我饿了。”赫雷拉边说边剥开一个三明治的包装,还有几个人也和他一致行动。 烤鸡和油炸土豆条的香味从桌上升起。奥赖利解下一罐意大利面食色拉后说:“下周一我将非常高兴地拿一些盆子和刀叉来这没有问题。” 伊斯特尔平静地说了一声:“谢谢,”接着就坐了下来。 这场交易进行得十分顺利。两位老朋友在52号街上的21点俱乐部吃了一顿长达3小时的午餐,便谈妥了所有的细节。特雷科公司的总裁卢瑟·范德米尔,和他以前的被保护人、现今担任列斯廷食品公司总裁的拉里·泽尔,早就在电话上讨论出了基本的条款,只是为了不让消息透露出去,这才决定在品尝美酒佳肴的时候再当面谈一谈。范德米尔介绍了比洛克西案件的背景,谈了烟草公司近来受到的严重威胁,对自己担心的事丝毫未加隐瞒。的确,特雷科公司并未列入被告名单,但整个烟草行业已经到处起火,因而4位烟草大王决不愿后退一步。这一切泽尔全都清楚。他曾为特雷科工作了17年,早就学会了憎恨出庭辩护律师。 在潘沙科拉有一家名叫哈德莱兄弟的规模不大的食品连锁店。在密西西比沿岸地区,它碰巧开着几家分店,其中的一家正好就在比洛克西,经理是一位精明的年轻黑人男子,名叫隆尼·谢弗。而隆尼·谢弗又偏偏碰巧成了陪审团的一员。范德米尔想让设在佐治亚和南北卡罗林纳的名叫超级之家的那一家规模大得多的食品连锁店,不惜一切代价,买下哈德莱兄弟超级之家是列斯廷食品公司下属的二十几个分部中的一个。这笔业务的交易额为数很小,范德米尔的手下已经作过计算,列斯廷公司要掏的腰包不会超过600万美元。 哈德莱兄弟公司是一家私人商店,因而这笔收购的买卖不会引人注意。列斯廷食品公司去年的毛收入高达20个亿,对它来说,600万不过是小菜一碟。而且它的现钞储存就有8千万,欠别人的债务又是微不足道不值一提。为了给这场交易增加一点儿甜头,范德米尔还进一步作出保证:两年后特雷科烟草公司将不声不响地买下哈德莱兄弟公司,假如届时泽尔想卸掉这个包袱的话。 什么问题都不会出的。列斯廷和特雷科是完全互不相关的两家公司。列斯廷早就拥有了食品连锁商店,而特雷科又与目前这场官司没有直接的牵连。这只不过是两个老朋友之间拉拉手就成交的一笔买卖而已。 当然,以后还需要在哈德莱兄弟公司内部作一番人事方面的调整,这是任何一次收购或者兼并或者你乐意叫它什么都成的这类买卖中固有的惯例。范德米尔将会通过泽尔传达必要的指示,对隆尼·谢弗施加恰如其分的压力。 但这一切必须火速进行根据计划,这场官司的审理将会持续4个星期。而再过几个小时,第一周的审理马上就要结束了。 在曼哈顿的办公室里打了一会儿盹以后,卢瑟·范德米尔叫通了比洛克西的电话,给兰金·费奇留下了一条口信,让他在周末打电话到汉普敦酒店找他。 费奇的办事处设在一家几年前就已关门大吉的廉价零售店的后部。租金很低,停车场十分宽敞,普普通通丝毫不引人注目,而且离法院又很近,相距不过几分钟的路程。办事处有5个大房间,全是用没有油漆过的胶合板匆匆忙忙隔成,至今地板上还可以看到锯木屑。室内的廉价家具全是租来的,大多是折叠桌、塑料椅。荧光灯把里面照得通明外面的门都有严密的安全装置,由两名带枪的彪形大汉24小时不停地守卫。 虽然在办事处的装修布置上是精打细算,锢锋必较,但安装电讯设备却是慷慨大方,不计工本。到处都是计算机和监视器地板上布满了蜘蛛网一样的明线,通向一台台传真机、复印机和电话机。费奇掌握着最新的技术设备,而且他有足够的人手进行操作。 一个房间的四壁上,挂满了那个陪审员的大幅照片。一面墙七钉着计算机打印出的材料。另一面墙上贴着一张巨大的陪审员的座位图,费奇的一个部下正在格拉迪斯·卡德太太的名字下方的框框中增添新的资料。 在5个房间中,后面的那一个面积最小,尽管所有的雇员都知道它的功能,但都严格禁止进入这个房间。门从里面自动锁定,而费奇本人掌管着那唯一的一把钥匙。这个房间专门用于监视法庭上的情况,没有一扇窗户,墙上挂着一个大的屏幕,室内放着五六张舒舒服服的坐椅。就在这个周五的下午,费奇和两名陪审员咨询顾问正坐在黑暗中盯着屏幕。两位专家和费奇在一起时宁愿闭紧嘴巴,而费奇自然也不会费劲去讨他们喜欢。沉默。 他们使用的是玉玛拉xlt-2型摄像机,体积极小,镜头直径只有半英寸,重量不到一磅,但却到处都能适用。费奇的一个手下小心谨慎地把它安装好了之后,此刻它就安安静静地呆在法庭被告律师席下面的地板上,藏在一只旧的棕色皮包中,由奥列佛·麦克阿多悄悄地操纵。麦克阿多是来自首都华盛顿的一名律师,也是由费奇亲自挑中协助凯布尔等人工作的唯一的外国人。他公开的任务是提出战略性的建议,不断地朝陪审员们微笑,并为凯布尔提供文件材料。但他真正干的工作却只有费奇和为数不多的几个人知道每天走进法庭坐在被告律师席几乎是同一张椅子上,他带的作战武器是两只一模一样的棕色皮包,其中一只放的就是这台摄像机。每夭早晨,他都是第一个到场的被告律师,将皮包放置停当以后,便把摄像机对准陪审席,然后立即通过纽扣话筒呼叫费寄。 审理案件的任何一个时刻,在法庭里都可看到散放着20多个皮包,多数放在律师们的桌上或桌下,但也有一些搁在法庭工作人员席位附近。或者放在忙忙碌碌的低级律师们的坐椅下面,有几个皮包甚至就靠着围栏,看上去好像已被人丢弃。这些皮包尽管尺寸和颜色各异,但作为一个整体,外表并无太大的不同。即使麦克阿多的两只包也没有什么待别。有一只包他会偶然打开,从中取出一份文件,但装着摄像机的那一只,却始终锁得紧紧的,不用炸药,谁也别想把它打开。 费奇的战略很简单:万一由于某种无法想象的原因,摄像机引起了人们注意,在随后引起的乱哄哄的情况下,麦克阿多只要乘机把两只包调换一下,然后再随机应变,力争不出麻烦。 但这架摄像机被人发现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它工作时没有任何声音,发出的信息谁也不可能听见。装它的那只皮包附近还有别的皮包,虽说偶尔也会被人碰一下甚至踢一脚,但调整不费吹灰之力,麦克阿多只耍找一个僻静的地点,通知一下费奇就成。去年在阿伦敦市辛明诺一案的审理过程中,他们已将这一联络系统调理得尽善尽美。 这架摄像机的功能实在惊人。小小的镜头,可以将整个的陪审席尽收眼底,将15个陪审员的面孔,用彩色图像发至费奇那间小小的监视室,让整天坐在那里的两位陪审员咨询顾问,仔细研究陪审员脸部表倩的每一个细微变化,研究他们打的每一个呵欠而费奇则根据陪审席上的动态,向凯布尔发出指示,把派驻在法庭上的手下人搜集到的信息告诉他但无论是凯布尔,还是当地的任何一位辩护律师,对这架摄像机的存在都一无所知星期五下午,这台摄像机拍下了陪审员们的强烈反应遗憾的是,它摄下的画面仅仅限于陪审席。日本人尚未设计出一只放在锁得紧紧的皮包中,却能扫视全场拍下其他重要镜头的摄像机,因而稚各布·伍德那两张萎缩的为烟熏黑了的肺部照片,虽然已经放得很大,这台摄像机却未能看见。但是,陪审员们却是眼睁睁地见着啦。当罗尔律师和佛里克博士流畅地背诵着他们的讲稿时,陪审员们个个都带着无法抑制的恐怖表情,呆呆地凝望着在长达35年的漫长岁月中,吸烟给雅各布·伍德的肺部慢慢留下的可怕的伤痕。 罗尔把时间掌握得恰到好处。这两幅照片放在证人席前的两只巨大的三角架上,佛里克博士于5时15分结束自己的证词时,已经是周末休庭的时间。留在陪审员心目中的最后的形象,便是从伍德尸体上切下,摊在一张白布上的他那个焦黑色的肺在今后的两天中,他们将无法忘记它。他们将时时刻刻想着它。 第08章 尼可拉斯·伊斯特尔在周末的活动情况,盯稍的人不费力气就掌握得清清楚楚。他在周五下午离开法院后,又步行去了奥赖利熟食店,心平气和地和奥赖利先生面带微笑交谈了一番。他买了一袋食品和大瓶的饮料,然后就径直走回公富,再也没有出外。星期六上午8时,他开车去了购物中心,在店里上了12小时的班,出售计算机和一些小玩意。他在食品城和一个名叫凯文的十几岁的小同事,一起吃了墨西哥煎玉米卷和油炸豆。没有发现他曾和任何一个与他们正在寻找的那位姑娘有某种相似的妇女交谈。他在下班后便回家,从未离开。 但在星期天,他们愉快地发现了一个令人惊异的情况。上午8点,他出了公寓驱车去了比洛克西的小港口,在那里和他相会的居然是杰里·费尔南德斯。他们乘坐一条30英尺长的渔船出了港,和他们同行的两位可能是杰里的哥们儿。过了8个半小时,他们才满脸通红地返回,一只很大的冷藏柜里装满了品种不明的海鱼,船上到处都是喝光了的啤酒罐。 钓鱼是他们发现的尼可拉斯·伊斯特尔的第一个业余爱好,而杰里则是他们摸到的他的第一位朋友。但那位姑娘依然是毫无踪影。这倒不是说费奇迫不及待地想要找到她而是因为她看来挺有耐心。这种耐心才是使费奇心焦的根本原因。她已经作出的那小小的试探,显然只是一系列行动的开端,接着肯定会迈出第二步和第三步而等待却是一种精神上的折磨。 不过,联邦调查局的那位前任侦探斯旺森却认为,在一周之内她定会向他们抖露自己的身份。不管她想干什么,她肯定会和他门进行更多的联系。 星期一上午,就在开庭前半小时,不出所料,她果然出现了。当时,律师们已各就各位,三个一堆五个一群地挤在一起作着各种各样的准备。哈金法官在办公室里处理着一个刑事案件的紧迫事务。 陪审员们已都聚集在陪审员室,费奇正呆在办事处他那间指挥室里,这时一个名叫康拉德的年轻助手突然从开着的门里走了进来。这位精通电话、无线电、录音机和高科技监视玩意的奇才轻声说:“外面打来个电话,你可能很想亲自接一下。” 像通常那样,费奇瞪着康拉德,一边在脑子里飞快地作了一番分析。打给他的所有电话,都是通过前面的服务台,用内部电话系统接给他的任何时候都是如此,即使深得他信任的华盛顿的秘书打来的电话也不能例外。 “为什么?”他满腹狐疑地问。 “她说她还有一个信息要告诉你。” “她叫什么名字?” “她不肯说。她讲得非常含糊,可是却坚持说事情非常重要。” 费奇望着另一部电话机上正在闪炼的指示灯,半天没有吭气:“她是怎么搞到这个电话号码的?” “不知道。” “在追踪她的电话吗?” “是的。一分钟就够了,设法拖住她。” 费奇按了一下电钮,拿起话筒:“喂,”他尽量温和地说。 “是费奇先生吗?”她问,声音十分愉快。 “我是费奇。请问你是谁?” “马莉。” ——是她!他一时激动得说不出话。每一个电话都由录音机自动录下,供他随后进行分析:“早上好。马莉。你贵姓?” “第12号陪审员费尔南德斯,大约20分钟之后走进法庭时,将手持一份《运动画报》。是10月12日那一期封面上是丹·玛里诺的照片。” “明白啦,”他说,说话的口气仿佛是在作记录,“还有别的什么吗?” “没有啦。目前没有。” “那么你下次何时再来电话。” “不知道。” “你是怎么弄到这个号码的?” “这很容易嘛。记住,12号,费尔南德斯。”咔嗒一声,她挂断了电话。费奇按了一遍另一个电钮,接着又按了一个两位数的密码,从电话机上方挂着的一只扬声器里立即传出了这一场通话的声音。 康拉德拿着一份打印件奔了进来:“是从高尔夫港的公用电话亭打来的。一家方便店里的公用电话。” “真是莫名其妙,”费奇说,一边抓过上装,整整领带,“我想我得赶到法庭去了。” 一直等到大多数陪审员在桌边坐下或是在附近站定,乱哄哄的谈话声慢慢沉寂下来,尼可拉斯·伊斯特尔才大声问道:“周末有没有谁被人行贿或者被人跟踪啊!”有人咧了咧嘴巴,有人轻轻一笑,但无人应声。 “我的一票决不出售,但肯定可以出租,”杰里·费尔南德斯说。这句俏皮话是他昨天在渔船上从尼可拉斯嘴里批发来的,现在说出来谁听了都觉得挺逗,只有霍尔曼·格里姆斯是唯一的例外。 “他干吗老是这样给我们上课呀?”米莉·杜勃雷问道。有人能这样活跃活跃气氛,这显然使她很高兴,她巴不得能听到一点小道消息。有几位陪审员马上聚拢过来,俯着身子竖起耳朵准备听听这位前法学院学生的高见。莉基科尔曼在角落上读着报纸没有动弹,这种事她早已听过不止一遍。 “这类案子过去早就审理过,”尼可拉斯有点勉强地说,“而且一直有人跟陪审员搞这些鬼把戏。” “我看咱们不该谈论这样的事。”霍尔曼说。 “有什么不该?这又没有什么害处。我们又不是在谈论案件的证据或者证人的证词嘛。”尼可拉斯·伊斯特尔的口气充满权威性,这倒使霍尔曼拿不定主意。 “法官不是叫我们不要谈论案子审理的事嘛。”他挣扎着反驳道,心里直指望有谁能出来帮帮腔,可是谁也没有吭声。 尼可拉斯接过话头继续说道:“你别紧张,霍尔曼。我们谈的与证据无关,和我们最后要考虑的东西也毫无联系。我们谈的是——”他故意迟疑了一下,以便取得更好的效果,“我们谈的是收买陪审员。” 隆尼·谢弗放下了正在看的计算机打出的本店存货清单,向桌边挪了几步。莉基·科尔曼竖起了耳朵。杰里·费尔南德斯昨天在船上尽管已经听过一遍,但仍旧为这一话题所吸引。 “大约7年以前,在本州的奎特曼县,也曾经审理过一起烟草案件,而且与本案极为相似。你们有人可能还记得这件事。坐在被告席上的香烟公司虽然与这次不同,但双方的有些演员却和本案同为一人。那一次在挑选陪审团之前,以及案件开始审理之后,有人都曾玩过相当无耻的把戏。哈金法官显然是听说过那些事,所以现在才这样密切地注视着我们。密切注视着我们的人多得很哪!” 米莉用眼角向桌子四周瞟了一眼:“谁?”她问。 “原告和被告双方,由于在其他几个案件的审理过程中,双方都曾干过越轨的事。”尼可拉斯决定力求公正,不偏不倚,“双方都雇用那些叫做陪审员咨询顾问的家伙,让他们从全国各地赶来协助挑选十全十美的陪审员。他们所要的十全十美的陪审员,指的当然不是办事公正的人,而是能作出他们所需要的裁决的人。他们在我们被挑中之前就对我们进行过研究。他们——” “他们怎么个研究法?”尹格拉迪斯太太插嘴问道。 “嘿,他们拍照,把我们的家和我们住的公寓、我们的车子、我们的邻居、我们的办公室、我们的孩子和孩子的自行车,甚至我们自己全都拍了照。这虽然是完全合法的,不违反职业道德的,但他们也已到了犯规的边缘。为了了解我们的情祝,他们查阅公开的记录,像法庭档案和纳税名册这样的东西。他们甚至还可能找我们的朋友、同事或者邻居谈话摸底。现在凡是大的案子,他们都要干这种事。” 11位陪审员全都眼睛不眨凝神静听。他们在不知不觉中全都聚拢到尼可拉斯身边,一边还在搜索枯肠,竭力回忆有无见过带着照相机的陌生人在周围转悠。 尼可拉斯吸了一口咖啡,又继续说道:‘在挑选好陪审团之后,他们的手法有所改变。由于对象已从200名减少到了15名,要研究我们自然容易得多。在审理案件的全过程中,双方都有几个咨询顾问在法庭里一刻不停地观察我们的反应。他们一般都坐在前两排,不过有时候也会到处转转。” “你知道谁是咨询顾问吗?”米莉怀疑地问。 “我不知道他们姓甚名谁,但要认出他们并不困难。他们穿得漂漂亮亮,而且始终都用眼睛盯着我们。” “我还以为那些家伙是记者呢。”退休上校佛兰克·赫雷拉说。连他对这场谈话也无法充耳不闻啦。 “我可没有见过这些人。”霍尔曼·格里姆斯说。众人听了不禁莞尔一笑,连鬈毛狗也忍俊不禁。 “那你今天就注意瞧吧,”尼可拉斯·伊斯特尔说,“他们通常都是跟在自己一方的律师团后面。实际上,我倒是有个好主意。有个女人我敢肯定准是被告方的咨询顾问。她40左右的年纪,身材肥胖,头发又短又密。每天上午都坐在第一排,坐在道伍德·凯布尔后面。今天我们走进法庭的时候,大家一齐盯着她。咱们12个人,一齐瞪大眼睛盯着她,准会叫她现出原形。” “我也盯着她瞧?”霍尔曼问。 “是的,霍尔曼,你也盯着她。你只要朝着左上方,和我们大伙儿的目光方向一致就成。” “咱们干什么要玩这样的把戏嘛。”“鬈毛狗”雪尔薇亚·泰勒·塔特姆不满地说。 “干吗不玩?要不然,今天这8个钟头可怎么过?” “这主意我喜欢,”杰里·费尔南德斯说,“这或许可以叫他们别再老是盯着我们。” “我们盯着他们盯多久呀?”米莉问。 “咱们在哈金法官向咱们发出警告的当儿一直盯着他们大概10分钟吧。”大伙儿程度不等地接受了他的建议。 9点整,露·戴尔准时前来把他们领出了陪审员休息室。尼可拉斯·伊斯特尔手上拿着两本杂志,其中的一本便是10月12日出版的那一期《运动画报》。他和杰里·费尔南德斯并肩走到法庭门口,就在要排成单行走进法庭的当儿,他用很随便的口吻向他的这位新交的朋友问道:“想弄点什么读读吗?”那本杂志实际上已经塞到他的胸前,因而杰里随手接过说道:“当然。谢啦。”他们跨过门坎,走进法庭。 费奇早已料定第12号陪审员费尔南德斯肯定会拿着那本杂志,可是等他亲眼看见了这一事实,心头仍不免为之一震。他目送他慢慢走到后排,在自己的位置上落了座。他在离法院4个街区的一个报亭上看过杂志封面上的照片,因而知道那封面上确实是玛里诺,穿着浅绿色的号码为13的运动套衫,一只手向后收缩。时刻准备投掷。 惊讶很快消退,代之而起的是一阵激动不已的心情。那个自称马莉的姑娘,在法庭外面活动,而陪审团里有一个人则在内部与她配合呼应。或许陪审团里和她一起阴谋策划的不只一人,而是两个、三个或者四个呢!这与费奇并无关系。多多益善! 他们正在铺台布摆餐具,而费奇已作好准备,跟他们作一笔交易。那位陪审员咨询顾问名叫金娇,为芝加哥的卡尔·努斯曼事务所效劳。她曾参与过十多个案件,每天在法庭上都要消磨半天,在庭审休息时变换座位,脱去上衣,取下眼镜。她是研究陪审员的一个职业老手,见多识广。在陪审员进场时,她正坐在被告律师席后的第一排里;离她几英尺的地方坐着一位同事,在浏览一张报纸。 金娇抬眼望着陪审团,等着法官大人向他们致意。哈金法官向陪审团表示问候时。大多数陪审员都对着法官点头微笑,可是转瞬间,所有的陪审员,包括那个痞子在内的所有陪审员,突然转过头来直勾勾地瞪着她。虽然有两三个人面带笑容,但大多却是在为什么事烦躁不快! 她把目光从他们脸上移开。 哈金法官费劲地读着稿子,提出一个又一个令人不快的问题。但连他也很快就注意到,陪审员们的目光正射向一位听众。 他们继续盯着她,12个人步调完全一致。 尼可拉斯·伊斯特尔真想放声大笑。他好不容易才抑制住自已的冲动。他的运气好得简直不能再好。法庭右侧被告律师席后面的座位上,大约有20个人。而就在金娇身后两排的那张倚子上,坐着的恰恰就是那个身躯庞大的兰金·费奇。从陪审席上望去,费奇和金蛟正好处于同一条视线上;由于相距50英尺,谁也无法断定陪审员们用眼睛盯着的是金娇还是费奇。 金娇显然认为自己是陪审员们注视的对象。她找出了一份笔记,埋首其中,而坐在她两侧的伙伴们,恨不得能离她三尺。面对从陪审席上射来的12道目光,费奇就像是被人剥光了衣服一样如坐针毡,额上冒出了一颗颗细小的汗珠。法官还在滔滔不绝地提出问题。有几位律师开始不安地回头张望。 “继续盯着她。”尼可拉斯·伊斯特尔轻声吩咐道。 温德尔·罗尔侧过头去,想要看清坐在那儿的是个何许人。金娇的鞋带成了她注意的中心。陪审员们继续盯着自己的目标。一位审案的法官,如果要求涪审团集中注意力,那可是闻所未闻的天大笑话。哈金以前也曾有过这样的冲动,但那一般都是因为某一位陪审员听腻了证词,无意中打起磕睡,发出了鼾声。所以今天面对如此情景,他只好快马加鞭,迅速念完了问题。然后大声说道:“女士们先生们,谢谢诸位。现在继续由密尔顿·佛里克博士作证。” 金娇突然觉得必须去一趟洗手间。就在她匆匆溜出法庭的当儿,佛里克博士从一扇边门进了法庭,重新走上证人席。 凯布尔怀着极大的敬意,彬彬有理地对佛里克博士说,他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问题,想向他请教,他自然不会和一位科学家争论科学方面的问题。只不过是想提请陪审团注意几个小小的观点而已。佛里克博士既然承认,伍德先生肺部受到的损害,并不能完全归咎于是他吸了大约30年布里斯托尔牌香烟的结果,鉴于伍德曾经和其他吸烟者一起工作多年,那么导致他肺部萎缩损坏的部分原因,很可能就是这种被动吸烟。是的,这是确定无疑的。 “可是,这仍旧是香烟产生的烟呀。”佛里克博士提醒凯布尔道,凯布尔立即表示同意。 那么,空气污染呢?呼吸污染了的空气,是否有可能使肺部的状况更为恶化呢?佛里克博士同意道,肯定有此可能这时,凯布尔提出了一个颇为危险的问题,对方却没有察觉。 “佛里克博士,假如你分析一下所有这些因素,直接吸烟、被动吸烟,空气污染,以及其他我们没有提到的因素,你是否可以告诉我,伍德先生肺部受的损害,有多少是由于吸布里斯托尔牌香烟引起的?” 佛里克博士想了一会儿说:“大部分。” “究竟是多少?60%?、80%?一位像你这样的医学科学家,是否有可能给我们一个大致的百分比呢?”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凯布尔对此十分清楚。他已经准备好了两位专家,万一佛里克豁了边,说出没有根据的话,他们就会站出来反驳。 “我想这不可能。”佛里克说。 “谢谢。我最后再请教你一个问题,博士。在吸烟者当中,患肺癌的比率是多少?" “这要看你相信的是哪一种研究结果了。” “你不知道?” “我知道得很清楚。” “那就请你回答我的问题。” “大约10%” “我没有别的问题了。” “佛里克博士,你可以下去了,”法官说,“罗尔先生,请传唤下一个证人。” “罗伯特·布朗斯基博士。” 两位证人在审判席前擦肩而过的当儿,金娇又悄悄地走进法庭,在后排的一个位子上坐下。她想离陪审员们尽量远一点。费奇抓住这短暂的空当,匆匆离开法庭,在大厅里叫上司机乔斯,走出法庭,奔回办事处。 布朗斯基也是一位受过良好教育、档次很高的医学研究人员,得到的学位和发表的论文几乎和佛里克一徉多。他们都在罗切斯特的研究中心工作,彼此都很熟悉。罗尔非常愉快地和布朗斯基一问一答摊明了他的职业背景。在证明了他是一位合格的专家后,便推出了一个大意如下的医学讲座: 烟草的烟成分极为复杂,已判明的即达4000种以上,其中包括16种致癌物质,14种碱,以及许多别的具有生物活性的化合物。它是许多种气体微粒的混合物,人抽烟时吸进去的烟,约有50%留在肺里,部分气体微粒则直接沉积在支气管的管壁上。 罗尔手下的两名律师在法庭中央快手快脚地支起了一个大的三角架,布朗斯基博士走下证人席开始宣讲,第一张表上列出的是烟草的烟已知的成分。他没有读出所有成分的名字,他知道无此必要。每一个名字看起来都很怕人,而作为一个整体,它们更是干脆能吓死人。 第二张表上开列的是己知的致癌物质,布朗斯基对每一种都作了简要的说明,除了这16种以外,他用左手握着的教鞭敲着图板说,在香烟点着时冒出的烟中,可能还有别的致癌物质,目前仅仅是尚未发现而已。而且,它们中的二三种可能在一起产生化合作用,使各自的性能加剧,从而导致癌症。 他们把整个上午,全消磨在对致癌物质的讨论上。每亮出一张新的图表,杰里·费尔南德斯和其他几位吸烟的陪审员都要感到一阵恶心。等到休庭去吃午饭,鬈毛狗雪尔薇亚已几乎快要神志不清了。他们4个首先奔进露·戴尔所谓的那个“烟洞”,在和众人一起进餐之前抓紧时间抽上几口。这自然是不足为怪的。 午饭已经准备妥当,等着他们享用,而且早先出的一点儿问题,显然也已顺利解决。桌上放着的是瓷盘瓷碟,装冰茶的也是货真价实的玻璃杯。定了三明治的几位陪审员,从奥赖利先生手上接过的是定做的三明治;没有定的人吃的则是热气腾腾的蔬菜和意大利面食。对此,尼可拉斯·伊斯特尔大唱赞歌,不遗余力。 电话来的时候,费奇正和两位陪审员咨询专家呆在监视室里。 康拉德慌慌张张地敲着门。这儿有严格的命令,不经费奇批准,是不得走进这个房间的。 “是马莉的电话,4号线。”尽管康拉德声音很轻,费奇一听却仍然像木头人一样僵在那里。他沿着临时过道,三步并成两步,匆匆走回办公室。 “跟踪这个电话。”他命令道。 “我们已经在查了。” “她肯定打的又是公用电话。” 费奇按了一下话机上的4号按钮:“喂。” “费奇先生吗?”耳机里传来了那个熟悉的声音。 “我是。” “你知道他们为何盯着你瞧吗?” “不。” “那我明天告诉你。” “现在就说。” “那可不行。你在追查这个电话呢。你要是再这么干,那我就不再给你打电话啦。” “好吧,我立即停止追查。”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说的话吗?” “你想要干什么?” “以后再告诉你吧,费奇。”她挂断了电话。费奇把这段对话的录音放了一遍,一边等着追踪她的电话的结果。康拉德带回的果然是不出所料的消息:她打的确实是公用电话。地点是距此30分钟路程的瓜提亚,一家购物中心里。 费奇跌坐在一张租来的宽大的转椅里,呆呆地接望着墙壁。 “今儿上午她不在法庭里。”他拉着山羊胡,自言自语地低声说,“他们盯着我瞧,她是怎么知道的呢?” “谁盯着你?”康拉德问道。在法庭上站岗放哨,不是他的职责所在,他从未离开这廉价商店一步。费奇把陪审员们一直盯着他不放的奇怪事件告诉了他。 “那么,是谁把消息捅给她的呢?”康拉德问。 “这就是问题所在。” 整个下午全花在尼古丁上。从1点半到3点,接着又从3点半到5点休庭,陪审员们一直在听他们谈论尼古丁,内容之多之细,人人感到腻烦。尼古丁是香烟含有的一种毒物,一支香烟的含量在1~3毫克之间。就雅各布·伍德这样把烟吸进去的烟民而言,90%的尼古丁都被吸入肺中。布朗斯基博士大部分时间都一直立着,而对挂在三角架上的一张有真人那么大小的彩色人体结构图,不断地指着各个不同部位作着详尽的解释。 尼古丁使四肢表层的血管收缩;它使血压升高,脉搏加快,心脏负荷增加对消化系统有着缓慢而又复杂的影响。可以引起恶心和呕吐,刚开始抽烟的人更是如此。起初会刺激唾液之分泌与消化道之蠕动,然而以后便会使功能弱化。对中枢神经,它起着兴奋剂的作用。布朗斯基讲得井井有条,而且语调十分真诚;听了他的描述,一支香烟与一剂致命的毒药,其作用相差无几。 而最为糟糕的是,尼古丁是使人上瘾的。罗尔又一次精打细算把时间掌握得恰到好处。这一天的最后一小时,全用于说服陪审员,让他们对下述两点坚信不疑。吸食了尼古丁准会上瘾;这一知识至少在40年前早已为人们普遍接受。 尼古丁的含量在香烟的生产过程中是很容易控制的。 假如,布朗斯基加重语气地说,人为地增加了尼古丁的含量,那么吸烟者上瘾的速度自然就会大大加快。而吸烟成瘾的人越多,意味着售出的香烟越多。 此时打住,结束这一天的听证显然是妙不可言的最佳时机。 第09章 星期二上午,尼可拉斯·伊斯特尔一早就到了陪审员休息室,这时露·戴尔刚开始煮第一壶咖啡,把每天供应的新鲜面包圈和糖纳子齐齐整整地放在一只大盘子里。盘子旁边放着一套崭新的杯碟。尼可拉斯曾经抱怨过,说他最讨厌用塑料杯子喝咖啡,恰好还有两名陪审员抱有类似的偏见。于是他们提出了几个要求,并且马上就获得了法官大人的首肯。 看见尼可拉斯走进房间,露·戴尔立即快手快脚干完了手上的活。尽管他愉快地笑着向她招呼,几天来发生的那几次小小的冲突,却使她余怒未消。他倒了一杯咖啡,打开了一张报纸。 不出尼可拉斯所料,退休上校佛兰克·赫雷拉刚过8点就到了休息室,几乎提前了整整1小时。他手里抓着两份报纸,其中之一便是《华尔街日报》。他本想一个人在此清清静静地看看报,但看见尼可拉斯,却还是勉强朝他笑了笑。 “早上好,上校。”尼可拉斯热情地招呼道,“你来得真早呀。” “你也不晚哪。” “是的,我睡不着。老梦到尼古丁和发了黑的肺。”尼可拉斯一边读着体育消息,一边说。 赫雷拉搅着咖啡,在桌子对面坐下:“我当兵的时候,抽过10年烟。”他坐得笔直,挺胸收肩,目光平视一副时刻准备跳起来立正的姿势,“可我还是自觉地戒掉啦。” “有些人就是戒不了,例如雅各布·伍德。” 上校不屑地咕哝了一声打开一张报纸。对他来说,改掉一个不良的习惯,是再简单不过的事,关键在于毅力。只要脑袋下了命令,身体啥事儿都能干成。 尼可拉斯翻过了一页报纸,问道:“你是为什么戒烟的呢?” “因为吸烟没有好处。这并不需要天才,谁都明白嘛。香烟会要你的命的。” 在开庭前进行的书面调查中,这位退休上校如果也这么直言不讳。他就不会坐在现在这个地方了。那些问题尼可拉斯还记得清清楚楚呢。上校对吸烟现在如此反感,或许只能说明一点,他很想当这个陪审员。他是个退休的老兵,大概打高尔夫已经打得厌倦,对自己的老婆也已经感到腻味,因而想找点儿事情干干,而且他显然对某种事心怀不满。 “如此说来。你是认为应该禁烟的了?”尼可拉斯问道。这个问题他已经自问自答了成百上千遍,而且对每一种可能的回答,都已准备好合适的对付办法。 赫雷拉上校慢慢地放下报纸,又不慌不忙地喝了一大口咖啡。 “否。我认为人们应该有点头脑,不要在几乎30年当中每天都抽3包烟。这能指望有什么好结果?健康的身体?”他的语调充满讽刺。毫无疑问,他来担任陪审员时,早已是成竹在脚,有了固定的看法。 “你是什么时候才有这种见解的?” “你怎么这么笨!有这种看法是很平常的嘛。” “也许你说得对。不过,法庭事前审查那会儿,你本该把你的看法表达出来的。” “什么法庭审查?” “挑选陪审员的时候,不是问过我们许多这样的问题吗?我可记不得你曾经吭过气。” “当时不想说。” “你应该说。” 赫雷拉脸变得通红,直想反驳,却又犹豫了起来。伊斯特尔这个家伙毕竟懂得法律,至少比陪审团其余的人懂得多。自己或许的确是干了一件错事,而伊斯特尔或许有法子打个小报告,把自己逐出陪审团,从而让人看不起,甚至被关进监牢,或者遭到罚款。 可接着他的脑子里又冒出了一个想法,他们不应该讨论本案,不是吗?那么伊斯特尔又有什么东西可以向法官报告呢?他要是把在陪审团休息室听到的东西报告给法官,那他自己就难免会遇到麻烦。一想到此,赫雷拉不由地松了一口气。 “我来猜猜看。你大概是想使劲儿让陪审团作出对原告有利的裁决,叫被告付出大笔的惩罚性赔偿吧?” “不对,赫雷拉先生。我和你不同,还没有一定的看法呢。我们才听了3个证人的证词,而且全是原告方面的证人,所以有许多证人还没有作证呢。我想我将在听完双方证人的证词以后,再理出头错,得出结论。我想宣誓的时候,我们就是这徉保证的。” “对,嗯,我也是这么想的。我的看法不是固定不变的,真的。”他突然对报纸的社论产生了兴趣。 这时,门被砰地一声推开了,霍尔曼·格里姆斯先生拿着手杖在前面探路,迈步跨进房来。他的身后跟着露·戴尔和格里姆斯太太。尼可拉斯像平时一样连忙起立,去为这位陪审团团长倒咖啡。现在,这已是固定不变的仪式。 费奇眼睛不离电话机,一直等到上午9点,她曾提到过今天可能来电话。 她不仅是玩把戏,而且显然有时还要说谎,但他再不愿瞪着大眼盯着瞧,因而便锁好房间,踱进监视室。他手下的两名陪审员咨询顾问,正坐在黑暗中凝视着墙壁上打出的扭曲的图像,等着呆在法庭里的麦克阿多进行必要的调节。不知是谁踢着了他那只皮包,摄像机移动了10英尺,使1号,2号,7号和8号陪审员处于错头之外,只有米莉·杜勃雷和她身后的莉基·科尔曼半隐半现。 陪审团刚刚坐下才两分钟,因而麦克阿多钉在自己的位子上无法使用手机。而且,他也并不知道某位仁兄的大脚在桌子底下踢动了他的皮包。费奇对着屏幕狠狠地骂了一声,又转身回到办公室写了一张纸条,交给一个衣冠楚楚的信差。信差在街上一路飞奔,来到法院大楼,像其他许多年轻助手或律师帮办一样走进法庭,把纸条塞给了被告律师团。 随着摄像机一寸一寸向左面移动,屏幕上又出现了陪审席的全景。只是由于麦克阿多用力过猛,杰里·费尔南德斯和6号陪审员安琪·魏斯的面孔被切去了一半。费奇又恶狠狠地骂了一句,他得等到法庭上午休庭的时光,才能和麦克阿多通话。布朗斯基博士在一夜的休息之后,精力充沛,已为就香烟的恶果进行又一整天深思熟虑的演说作好了充分准备。在讨论过香烟中的致癌物质和尼古丁后,他如今要谈的是具有兴奋作用的化合物。罗尔与他一问一答,一唱一和。 烟草燃烧时产生的烟含有多种化合物阿摩尼亚,挥发性酸,乙醛,酚和酮,对于孔膜有着一定的刺激作用。布朗斯基又一次走下证人席,站到一张新近印制的半身剖面图前。展现在陪审团面前这张图上的是人的呼吸道,咽喉,支气管和肺。在人体的这些部位,吸进体内的香烟刺激贴膜的分泌物,同时还通过阻滞支气管管壁上纤毛的活动使钻液排出的速度减缓。 布朗斯基对于将医药术语限制在普通人能够听懂的水平,十分擅长。他用缓慢的语速解释着人将香烟吸进体内以后对支气管产生的影响。又有两幅巨大的彩图挂到了审讯台前的架子上,布朗斯基拿着指示棒继续往下讲。他向陪审团解释道,支气管的乳膜上长着头发丝一样细的纤维这些叫作纤毛的纤维,像波浪一般地一起运动,控制着粘膜表面粘液的流速,几乎能将吸进肺中的所有尘埃和细菌全部排出。 而吸烟当然是使这一过程遭受到严重的破坏。布朗斯基和罗尔在确信陪审员们对这一切都已完全领悟后,又迅速转入了下一个题目。开始对香烟如何刺激粘膜、从而对呼吸系统造成种种损害进行同样精确的解释。 他们就这样不停地谈论着粘液、粘膜和纤毛。 人们看到的第一个呵欠,是坐在后排的杰里·费尔南德斯的“产品”,周一他在一个赌场里呆了个通宵,一边看橄榄球比赛,一边饮酒,而且喝得比他自己希望的还多。他每天吸两包香烟,尽管知道这种嗜好对健康有害,但现在,他却实在想抽它一支。 打呵欠的人一个接着一个。到了11点30分,哈金法官不得不宣布休庭,给他们两个钟头的时间,去享用那已经是望眼欲穿的午餐。 让陪审员们在比洛克西市中心溜达溜达,这本来是尼可拉斯的主意,他在星期一给哈金法官写信提出了这个建议。把他们整天关在一个小房间里,吸不着新鲜的空气,看来确实有点儿荒唐。让他们在人行道上走走,难不成他们的生命会受到威胁?他们会遭到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歹徒的袭击?叫露·戴尔女士和威列斯警卫跟着他们,规定一条路线,譬如说,走6到8个街区,再像平时那样禁止他们与任何人交谈。在午饭后逛半个小时,对消化也有帮助嘛。这个想法看来并无害处,事实上,在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之后,哈金法官还把它的发明权据为己有。 但是尼可拉斯曾让露·戴尔看过他给法官的信。因而在吃过午饭,她宣布这一外出散步的计划时,特别点明这要归功于伊斯特尔先生,是他给法官写信提出的建议。于是一个似乎微不足道的想法,结果却赢得了无尽的赞美。 这一天气温宜人,空气清新,树头的枝叶正加速改变自己的颜色。露·戴尔和威列斯领头,费尔南德斯、鬈毛狗、斯泰拉·赫利克和安琪·魏斯殿后。这4杆烟枪吞云吐雾,充分享受着香烟的美滋美味。让布朗斯基和他的粘膜粘液统统见鬼去吧!让佛里克和他那几张伍德先生黑乎乎的肺的照片统统见鬼去吧!他们现在已置身户外,沐浴着阳光,呼吸着带着咸味的空气,处于美妙的环境之中,他们可得美美地吸上一支。 与此同时,多伊尔和一个名叫乔·波依的当地侦探,正奉费奇之命,从远处偷偷拍下这一行人的照片。 随着下午的时光慢慢消逝,布朗斯基越来越显得力不从心。他那深入浅出的才能消失得无影无踪,陪审员们也已完全放弃了竭力想听个明白的努力。那些显然十分昂贵的精制的图表,全都乱七八糟地搅在一起,人体的各种器官、化合物和毒性物质也都稀里糊涂乱成一锅粥。用不着倾听那些接受过超级训练、索取高得令人厌恶的报酬的陪审员咨询专家的高见,谁都可以看出陪审员们已经腻烦至极,罗尔正在干着律师们无法避免的一件蠢事:“杀伤过度。” 法官大人在4点钟便早早宣布退庭,说是他需要两小时的时间举行听证会,处理几件动议和一些与陪审团无关的事。他在打发走陪审员们以前,又照例声色俱厉地发出一通警告,这些警告他们如今早已熟记,因而只当耳边风,他的话音刚落,他们己高兴不迭地溜出法庭。 能够早点儿离开,隆尼·谢弗更是分外欢喜。他直接驱车去他的超市。10分钟以后他已在店后他专用的一块地方停好车,三步并成两步穿过仓库走进店堂,想出其不意逮住一个上班打瞌睡的不守店规的包装工。他的办公室在二楼,底下便是奶制品和肉类货架,通过一面单向透明玻璃镜,他可以看到下面店堂的大部分地方。 在这家公司的17个连锁店中,隆尼是唯一的黑人经理。他年薪4万,有医疗保险和一笔不算多也不算少的退休金,而且再过3个月就可以得到晋升。种种迹象使他相信:他将会提升到地区监督这一级,假如在他的经理任期内业绩显著的话。他被告知说,公司急于提拔一位黑人。但是这一切封官许愿,当然都没有写成文字。他办公室的门从早到晚总是敞着,而且总有一个下手在里面呆着。一位经理助理迎上前来和他打了招呼后,用头朝一扇门指了指。 “我们有客人,”他皱着眉说。 隆尼迟疑了一下,目光朝那扇紧闭着的门望去。这扇门后面是一个大房间,生日晚会,职工大会,接待上司等等活动全在里面进行。 “什么人?”他问。 “从总部来的。他们要见你。” 隆尼在门上轻轻敲了两下,边敲边走进房间。这毕竟是他管的店嘛。在桌子的一头,在一堆文件和打印件中间,坐着3位男人,袖子全都卷到了肘部。一见隆尼,他们全都别别扭扭地站了起来。 “隆尼,看到你很高兴。”说话的人名叫特洛依·哈德莱,是公司一位老板的儿子,也是隆尼认识的唯一的一个。他们拉了拉手,哈德莱为另外两人匆匆作了介绍。隆尼只记得他们一个叫肯,一个叫本。至于他们的姓,隆尼要到以后才能搞清。根据事前的计划,他们让隆尼坐在哈德莱热情地让出的位子上,左边是肯,右边是本。 特洛依起了个头,他的声音听起来多少有点儿紧张不安:“陪审员干得怎么样?” “痛苦不堪。” “不出所料,听着,隆尼,夏洛特市有一家拥有许多连锁店的大公司,名叫超级之家。肯和本就是这家公司派来的。由于种种原因,我爸爸和叔叔已经决定把公司卖给超级之家,17家连锁店一股脑儿卖光,还有3个仓库。” 隆尼发现肯和本在全神贯注地观察他的反应,于是便板着面孔不动声色,甚至还轻轻地耸了耸肩仿佛说“卖就卖吧”。可事实上,他却感到颇为震惊。 “为什么?”他费力地问。 “原因有很多很多,我只说主要的两条。我爸爸今年68岁了,而艾尔呢,又刚刚动过手术,这你是知道的。第二个原因是,超级之家出的价很有吸引力。”他摩擦着双手,似乎已迫不及待地要花掉这笔将要到手的钱,“这可是出售的大好时机呀,隆尼,千载难逢哪!” “这太意外了。我怎么也不——” “你说得是呀,隆尼。这一行毕竟干了40年了嘛。从最初一个小小的水果摊头,发展到今天这样在5个州都有连锁店的大公司,不易啊!再说啦,咱们去年的营业额,高达6千万美元呢。他们居然会认输,把公司卖掉,真是谁都难以理解啊!”特洛依尽管如此悲壮慷慨,却一点儿也不能令人信服。他是个没有头脑的笨蛋,一个纨绔子弟,成天玩高尔夫球,却又拼命想把自己打扮成一个格尽职守的公司头儿脑儿。他的父亲和叔叔如今要把公司出售,是因为用不了几年,他就会执掌公司大权,他们40年兢兢业业用汗水创下的家产,届时便会让他在花天酒地中挥霍干净。 无人接腔,谈话出现了停顿,本和肯仍旧在目不转睛地盯着隆尼。本大约四十五六岁,口袋里插着几支廉价的圆殊笔。肯要年轻点儿,面孔瘦削,目光严肃,穿着讲究,是个经理型的人物。 隆尼朝他们瞟了一眼,他意识到自己显然该讲点儿什么事。 “这个店将要关闭吗?”他没精打采地问。 特洛依一听立即跳了起来:“你是问你将会怎么样?你放一百二十个心吧,隆尼,你的情况我该说的都已跟他们说过啦,而且我已向他们推荐,让你照样当你的经理。”对此,本和肯二人都微微点头表示同意。 特洛依伸手拿起外套,说道:“至于结果如何,那就不是我的事啦。我出去一会儿,你们自己谈谈透吧。”眼睛一眨,特洛依已经跑出房间。 不知是何缘故,他一离开,肯和本的脸上就出现了笑容。隆尼问道:“你们两位有名片吗?” “当然,”二人一起答道。他们从袋里掏出名片,从桌上推到隆尼面前。 年轻一点的肯看来是个负责人。他首先开了口:“先介绍一点儿我们公司的情况,我们总公司在夏洛特有80家连锁店,分布在南卡罗林纳、北长罗林纳和乔治亚。超级之家是列斯廷食品公司的一个子公司。列斯廷集团总部设在斯卡代尔,去年的销售收入为20亿美元。是家上市公司,全国证券商协会自动报价表上有它的股票价格。或许你听说过它的名字。我是超级之家经营副总裁。这一位本则是地区副总裁。我们计划向南方和西方发展,而哈德莱兄弟公司看来颇有吸引力,所以我们才到了这里。” “那么,你们想把这个店继续开下去?” “对,至少目前是如此。”他朝本瞟了一眼。似乎是说这个回答意味深长。 “怎么安排我?”隆尼问。 二人一听高兴得几乎是步调一致地在倚子上扭动起来。本从口袋里拔出一支圆珠笔,准备记录,而肯则专司发言:“哎,你得明白,谢弗先生——” “请叫我隆尼。” “好,隆尼。你知道,公司购并总会引起一些变动,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有些职位得撤掉,有些得新设,有些人则必须调动。” “我的职位你们作何打算?”隆尼逼问道。他觉得事情不妙,急子弄个明白。 肯故意拿起一份文件,装出一副仔细阅读的模样:“哦,”他翻着文件说,“你过去的表现很不错嘛。” “而且还有人为你作了有力的举荐呢。”本帮腔道。 “我们很乐意请你继续担任经理。至少目前是如此。” “目前如此?你这是什么意思?” 肯把文件慢慢放到桌上,双手托着下领:“咱们打开窗子说亮话吧,隆尼。我们觉得你以后可以到我们公司任职。” “我们公司比你现在这一家强多啦。”本附和道。两人一拉一唱,配合得十分歌契,“工资高,分红多,购买本公司股票还可以优惠,好处不要太多啊。” “隆尼,本和我本人真感到不好意思,目前咱们公司里还没有一个非洲裔的美国人担任管理职位。我们以及我们的老板都很想改变这种状况,而且想立刻改变。我们希望从你开始。” 隆尼仔细观察着他们面部的表情,心里有成百上千个问题。一瞬间,他已从失业的边缘,跃上了晋升的通道:“我没有学士学位呀。有一种规定——” “没有什么规定不规定的,”肯说,“你不是读过两年大专嘛。再说,需要的话,你还可以读完大学嘛,全部费用由我们公司负担。” 隆尼不禁露出了笑容,一半是因为悬着的心现在可以放下,同时也因为在他面前展示的这锦绣前程。可是他仍旧决定谨填从事。和他打交道的毕竟是两位从未谋面的陌生人。 “请继续说下去,”他说。 肯早已是胸有成竹:“我们已经研究过哈德莱兄弟公司的人事情况。嗯,我得坦白地说,大多数中上层管理干部不久就得另谋高就。可是,我们发现了你,以及摩贝耳的另一个年轻人。我们想请你们二位尽快来夏洛特,和我们一起待几天,会会公可里的人员,了解了解公司的情况,然后我们再来谈以后的安排。不过,我可得事先给你提醒,你不可能一辈子都呆在比洛克西这个地方,假如你想晋升的话。你必须乐意接受调动。” “我乐意。” “我想你会的。你何时可以飞来夏洛特呢?” 露·戴尔在他们身后关上陪审员休息室房门的身影,突然在隆尼的脑海中闪过,他不由得皱起眉头。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嗯,我现在给捆在法庭上脱不开身了。当陪审员。特洛依肯定告诉过你们了吧。” 肯和本的脸上露出了惶惑不解的神情:“这不就是一两天的事嘛!” “哪里呀,这件案子要审1个月,现在刚刚才是第二个星期呢。” “1个月?”本接过话头问道,“什么案子要审这么久?” “一个老烟枪的遗孀起诉烟草公司。” 肯和本的反应几乎完全相同;他们对这样的诉讼持何态度,一看便知。 “我尽量设法脱出身来,”隆尼说。他想缓和一下气氛。 “产品责任诉讼?”肯厌恶地问。 “差不离。” “还要拖3个星期?” “他们是这么说的。可我不信他们能把我钉在那儿,”他无力地说。 有好一会儿,谁也没有吱声。本打开一包布里斯托尔牌香烟,点了一支。 “官司官司,”他咬牙切齿地说,“每一个礼拜都有人跟我们打官司,有的笨蛋自己走路摔了跤,却要怪吃的醋或者葡萄不好。上个月在洛杉矶一个私人晚会上,一只汽水瓶自动爆炸。你猜猜看是谁卖给他们汽水的?谁受到了起诉,要求赔偿1000万?是我们,和那家制瓶公司。产品责任!”他喷出一个烟团,接着就迅速地咬着拇指指甲,义愤填膺,“雅典有个70岁的老太婆,据说在抬手取一听擦家具的油时闪了腰。她的律师居然说她有权得到200万美元的赔偿费。” 肯朝本瞪了一眼,示意他立即闭嘴,可是一碰到这样的话题本显然容易光火:“这帮臭律师!”他说,一缕缕香烟不停地从鼻孔里向外冒,“去年我们为产品责任保险付了300万美元呢!要不是这些饿狼似的律师,我们就不会把钱大把大把朝水里丢!” 肯斥道:“你有完没有?” “对不起。” “周末去行不行?”隆尼急切地问道,“从星期五下午一直到星期天晚上,我都有空。” “我们想到一块儿啦。咱们这样办。我们在星期六上午派一架专机来,把你和你太太接到夏洛特参观总公司,见见我们的上司。他们大多数人在周六反正都是上班工作的。这个周末你看行吗?” “行。” “敲定啦!飞机我来安排。” “你肯定这不会和审案的时间发生冲突?” “绝对不会!” 第10章 案子的审理一直按照预定的时间表一步不差地顺利进行,但星期三上午却遇到了意外的障碍。被告提出了一项申请,要求禁止来自蒙特利尔的肺癌统计专家希罗·基尔文出庭作证,从而引起了一场小小的冲突。温德尔·罗尔和他率领的原告律师团,对被告的战术极为愤慨。到目前为止,他们一直在设法阻止原告方面的证人出庭。在过去的4年中,他们极尽拖延之能事,对什么都要阻止一番,现在又故伎重演了。罗尔坚持要求哈金法官对凯布尔及其委托人进行惩罚。于是,在惩罚的问题上又爆发出一场激烈的辩论,双方都要求法官给对方处以罚款,而这位在听到这项申请之初就勃然大怒的法官,则是对哪一方的要求都充耳不闻。就像大多数案情重大的民事诉讼一样,在罚款这一问题上消耗的时间,往往和案件审理本身相差无几。 罗尔在空着的陪审席前面直着嗓子跺着脚,大叫大嚷道,被告提出的这一申请已经是烟草公司为了排斥证人提出的第71个申请。 “瞧瞧,71个啦!”他吼道,“他们这些申请,有的是为了把吸烟引起其他疾病的证据排除在外,有的是不让人们听到流行病学研究和统计理论的证词,有的则是——” “他们的申请书我全看过了,罗尔先生。”法官看他还要数下去,连忙打断他的话。 可罗尔却是得理不让人:“而且,法官大人,除了这71个——瞧瞧,71个呀!——排斥证人的申请,他们还提出过整整18项要求延期审理的申请哪。” “这个嘛。我也是很清楚的。罗尔先生。你往下说吧” 罗尔走回到他那凌乱的桌子边,从助手手上接过一份厚厚的文件:“而且,被告每提出一次申请,都毫无例外地要给我们一份这种该死的东西,”他把文件朝桌上一掷,高声叫道,“我们哪有时间读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光准备开庭,我们都还忙不过来呢!而被告却有许许多多按小时收费的律师。就在我此刻在这里讲话的当儿,他们或许正在忙着起草另一份轻率的申请呐!那份申请书,毫无疑问,会有足足6磅重,准保要浪费我们更多的时间!” “别离题太远啦,罗尔先生。” 罗尔只当没有听见:“我们没有时间读这些东西,只好用秤来称称它们的重量。咱们的回答相当简短,大意如下:‘请允许我们以此备忘录作为对被告就其最近提出的毫无意义的申请所作书面陈述的回答,该陈述重达四又二分之一磅,虽然过长,却也符合其一贯风格。” 由于陪审员们并不在场,所有的演员早已把微笑、风度和令人愉快的言谈举止忘得一干二净,他们的脸上只有紧张的神情。甚至法庭书记官和其他工作人员,也显得烦躁不安。 罗尔的脾气早已臭名远扬,如今他更是暴跳如雷。他早就学会如何发挥这一特长,来使自己得益。他那位临时的朋友兼永恒的对手凯布尔先生,虽然板着面孔,但嘴巴自然不会闭紧。他们就这样用一场毫无节制的争吵,款待法庭上的听众。 9点15分,法官大人令人叫露·戴尔通知陪审团,有关申请的辩论即将结束,过几分钟就要开庭。有望在10点以前。这是案件审理过程中发生的第一次延误,陪审员们虽然要在休息室里干等,但也觉得情有可原。他们三个一堆,四个一群,在休息室里继续谈天说地。男人们聚在房间的一头,女士们则坐在另一端。几根烟枪不停地进进出出。只有霍尔曼·格里姆斯坐在桌子头上他那个老地方,用一个指头在一架手提盲人计算机上打字。昨儿晚上,他一直工作到凌晨,在盲人计算机上费劲地阅读布朗斯基图表的文字描述,而且已让陪审员们人人皆晓,个个皆知。 在休息室的一个角落上,隆尼·谢弗用了张拆叠倚,搭起了一个临时办公室,也安上了一台手提计算机。他分析着仓库里的存货,研究着报表,核对着种种细项,因为无人前来打扰,而感到称心如意。他其实倒不是一个不合群的人。只是实在太忙而已。 佛兰克·赫雷拉坐在离霍尔曼不远的地方,读着《华尔街日报》,偶尔与坐在对面正盯着电视屏幕观看大学周六联赛的杰里·费尔南德斯聊上两句。在陪审团的男子汉们当中,唯一一个喜欢和女士们有滋有味聊天的是尼可拉斯·伊斯特尔,此刻他正和洛伦·杜克悄悄地讨论本案的案情。洛伦是个又高又大和蔼可亲的黑人妇女,在基斯勒空军基地当秘书。她是1号陪审员,座位就在尼可拉斯的旁边,在庭审过程中,两个人总是交头接耳,叽叽咕咕。即使影响别人他们也不在乎。 她今年35岁,没有丈夫,但是有两个孩子,因而空军基地的那份报酬优厚而又轻松的美差,她是一丁点儿也不敢懈怠。然而,她也曾向尼可拉斯承认,即使她一年不上班,谁也不会来找她麻烦。尼可拉斯给她讲了许多稀奇古怪的故事,告诉她在以前审理的案子中烟草公司是如何玩弄五花八门的鬼把戏,并且向她承认自己在念法学院的两年当中,曾经仔仔细细地研究过香烟引发的案件,他之所以退学是由于经济的原因。他们俩压低嗓门。悄声细语,谨防霍尔曼听见。 时间一分钟一分钟地过去。10点整,尼可拉斯走到门口,责问正在埋头阅读平装本的露·戴尔。可是,法官何时会请陪审团出庭,她也一无所知,无能为力。 尼可拉斯在桌边坐下。开始和霍尔曼讨论应该采取的措施。律师们造成了这样的延误,却把他们关在休息室里,这实在是太不公平。应该准许他们走出法院大楼,在法庭工作人员陪同下,在美好的上午到外面散散步,而不是把散步仅仅局限在中午。霍尔曼同意尼可拉斯像以往那样,用书面形式提出这一要求,在中午休息时提交哈金法官。 10点30分,他们终于走进法庭,庭上的气氛由于刚才进行的激烈战斗而依然十分凝重。尼可拉斯首先看到的便是偷偷潜入他公寓居室的那个人。他坐在第3排原告一侧,穿着一件衬衫,打着领带,面前摊着一份报纸,一只手搁在前排的椅背上。他独自一人,对正在就座的陪审员们几乎是看也不看。尼可拉斯无需凝神细瞧,瞥了他两眼,足已作出正确判断。 费奇尽管足智多谋,狡猾万分,有时候也会干出一些傻事。打发此人来到法庭,是一个无一利而有百弊的危险举动。此人能看到或听见的,难道那一大帮律师和陪审员咨询顾问,还有他派驻在法庭里的那一小撮仆从,就不能看到或者听见吗? 尼可拉斯看见此人时虽然也愣了一愣,但他早已胸有成竹。他有几套方案,视此人在何处露面而定。他在法庭出现尽管有点儿意外,但尼可拉斯眼睛一眨,已经拿定主意。必须让哈金法官明白他一直小心防范的那些歹徒中的一个,现在正装成事不关己的旁观者,大模大样地坐在法庭里!而且必须让法官看清此人的面孔,因为他以后还要看到此人的录像呢。 第一位出庭的证人仍是布朗斯基博士。这虽是他作证的第三天,但接受被告律师团的盘问却还是第一次。凯布尔起初显得不慌不忙,彬彬有礼,似乎对这位大专家满怀敬畏。而且问的几个问题那么简单,大多数陪审员也能对答如流。然面情况迅速发生了变化。凯布尔在密尔顿·佛里克作证时曾经洗耳恭听,如今对布朗斯基却准备猛打穷追。 他从确认存在于香烟中的4千多种化合物开始,似乎是随随便便地挑出了一种,向布朗斯基请教,苯并蓖对肺有何影响?布朗斯基两手一摊说他不知道,因为某一种化合物对肺部造成的损害是无法测出的。那么苯并蓖对支气管、粘膜和粘液会造成什么样的损害呢?布朗斯基再次表示无能为力。他竭力解释道,科学研究尚不能确定香烟中任何一种化合物的影响。 凯布尔继续追击。他又挑出一种化合物,又一次迫使布朗斯基承认:他无法告诉陪审团它对肺、支气管或粘膜会造成何等损伤。很难说得具体,真的! 罗尔大声反对,但法官裁决说,现在是对证人进行质询。与案情有关,甚至稍稍有关的任何问题,都可以提出盘问证人。 多伊尔呆在第3排那个座位上,一脸的无聊,等着一有机会就开溜。他奉命来此寻找那个神秘女郎,这件活儿他已经干了4天。他曾经一连几个小时在下面门厅里闲逛,也曾在自动售货机旁边的板箱上坐了整整一个下午,一边和看门人闭聊,一边盯着法院的大门。他还在附近的咖啡馆和饮食店里灌下了成加仑的咖啡。他和潘以及另外两个人,干得够卖劲,但劳而无功,一无所获,只是他们的老板还算高兴。 在陪审席上每天6小时整整坐了4天后,尼可拉斯对费奇的布局已经了如指掌。他的手下,无论是陪审员咨询顾问,还是普通的跑腿,一直在法院里活动。整个法庭里到处都有他的人。他们或是三三两两地坐在一起,或是单独活动,互不相干。在法庭休息的短短时间里,他们不声不响地进进出出,相互之间极少交谈。他们有时会神情专注地紧紧盯着证人和陪审员,过了一会儿却又可以低头玩填字游戏,或是呆呆地望着窗外。 尼可拉斯知道,那个潜入他公寓的家伙,不久就会离开。他匆匆写了一张纸条,折好以后交给洛伦·杜克,请她拿着纸条但切勿打开。就在凯布尔查阅笔记。对布朗斯基的盘诘出现了短暂冷场的当儿,他又请她倾身向前,把纸条交给法警威列斯。威列斯正靠墙站着保卫庄严的国旗,经她轻轻一碰不由地吃了一惊,过了一会儿才转过神来,知道是要他把纸条呈递给法官。 多伊尔虽然看见洛伦在递纸条,却并不知道这纸条是尼可拉斯的作品。 哈金法官下意识地接过纸条,趁凯布尔提出又一个问题之际,慢慢打开一看,发现署名是尼可拉斯·伊斯特尔,2号陪审员。纸条上写的是: 法官大人 坐在过道左侧前面第3排身穿白色衬衫系着蓝绿相间领带的那个人,昨天对我跟踪盯梢。我已两次见过此人。我们能否查一查,他究竟是何许人? 尼可拉斯·伊斯特尔 法官大人先朝凯布尔看了一会儿,然后才把目光转向在场的听众。那个人独自坐在那儿,眼晴盯着法官,他似乎知道自己已经引起了什么人的注意。 对哈金法官来说,这是一个前所未有的难题。在他的记忆中,还从未有过即使与此稍有类似的事。可供他进行的选择又十分有限,而且他越想,选择的范围越变得微乎其微。他也知道原告和被告双方,都有许多专家、助手和跑腿在法庭里面或附近转悠。他瞪大眼睛,对全场扫视了一番,发现有些人在悄悄地挪动。他明自,他们都是法庭上的老手,不愿引人注目。第3排的那个人可能不久就会消失的。 假如哈金法官突然宣布暂时休庭,那个人或许会立即消失得无影无踪。 对法官大人来说,这是一个令人无比激动的时刻。在听说过那么多关于其他案件审理情况的天方夜谭之后,在对陪审团反反复复地发出了那么多看似空洞的告诫之后,此时此刻就在他自己的法庭里,却坐着一个神秘的侦探,一头由原告或者被告豢养的鹰犬。 法警虽然都是身着制服,腰挂手枪,但一般都比较和善温顺。 年轻一点的往往出外执行公务,在法庭内部值勤则对即将退休的年老体弱者具有很强的吸引力。因而哈金法官在四处打量了一番后,便更加踌躇起来。 你瞧靠墙站在国旗旁边的那个威列斯,半张着嘴巴,口水从嘴角往下滴,看他那副模样,准是又像往常一样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啦。在过道尽头。正对着法官但离他有100英尺之遥的那两位,一个叫吉普,一个叫拉斯科,他们的任务是看守法庭的正门。吉普此刻正坐在靠门的后座上,肉团团的鼻尖上架着一副老光眼镜。他正在浏览本市的报纸呢。两个月前他的屁股上开了一刀,不能站立太久,因而获准开庭时可以偶尔坐坐。拉斯科是这批人中最年轻的一个,今年才57岁,但谁也没有听说过他动作敏捷行动迅速。看守正门的任务,平时都是由一个比较年轻的法警担任,可他现在却在门外掌管安全检测器。 在对陪审员进行预先审查时,哈金法官曾经要求在法庭里布满穿制服的法警,但在证人出庭作证一周之后,最初的兴奋心情已经慢慢消逝。这不就是又一起枯燥无味的民事案件嘛,尽管双方下的赌注要比通常高出许许多多。 哈金在充分衡量了可以使用的这支武装部队的实力以后,决定放弃用他们来实行武力解决。他草草写了一张字条,在手里捏了一会儿,故意不看坐在第3排的那个人,接着就把纸条塞给面对证人席坐在一张小桌旁的巡回法庭书记格洛莉亚·莱恩。纸条上点明了那个人,并且指示格洛莉亚暗暗地对他仔细瞧一瞧,然后从边门悄情溜出,跑去叫治安警官。纸条上还有对治安警官的若干指示,但遗憾的是,这些指示却永远也发挥不了作用。观看了这场毫不留情的对布朗斯基的盘诘,在法庭上呆了1个多小时后,多伊尔准备走了。他连那个女人的影子也没有看见。但他本来就没有打算找到她,他只不过是执行命令而已。再说,他也不喜欢向法官递条子的那件事。他悄悄地收起报纸,趁人们不备溜出了法庭。哈金法官注视着他的行动,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猛地伸出右手,一把抓住面前的话筒,直想大声发出命令,叫那人站住、坐下、回作几个问题。但他克制住了自己的冲动。那个人以后多半还是会在法庭露面的。机会有的是嘛。尼可拉斯望着法官,二人心里都有点儿沮丧。这时,凯布尔刚刚停下来。准备提出另一个问题。法官突然敲响了小木槌:“休庭10分钟。我想陪审团需要休息休息。” 威列斯把法官的指示传达给了露·戴尔。露·戴尔把脸贴着陪审员休息室的门缝说:“伊斯特尔先生,你能出来一会儿吗?” 尼可拉斯跟着威列斯,穿过弯弯曲曲的走廊,来到暗金法官私人办公室的边门前。办公室里只有法官一人,他已脱去长袍,手里端着一杯咖啡。他先把威列斯打发走,然后随手锁上门。 “请坐,伊斯特尔先生,”法官指着凌乱不堪的写字台对面一张椅子说。这并不是他专用的办公室,本庭的另外两位法官和他共用这一间,“咖啡?” “不用了,谢谢。” 哈金重重地向倚子上一坐,撑着两肘,俯身问道:“现在请你告诉我,你是在何处见过那个人的?” 尼可拉斯要把录像那张王牌,留到更加关键的时刻。他已经仔细地编好了另一个故事:‘昨天休庭以后,在回家的路上,我在拐角迈克的店门前停下来,想买一客冰淇淋。我走进店堂回头朝人行道上一看。那家伙正鬼鬼祟祟地朝里面窥探。他没有看见我,可是我记得以前在什么地方见过他。买了冰淇淋以后我步行回家,我觉得他在跟踪我,所以就从原路折回,绕了一个小圈子。结果是不出所料,他确确实实是在盯我的梢。” “你说你以前见过他?” “是见过的,大人。我在购物中心一家计算机店里工作。有天晚上,这个人,我肯定就是这同个人,一直在店门前走来走去,而且还在不断向店里面瞧。后来我在休息的时候到购物中心另一头去喝了一杯可乐,而他又在那儿露了面。” 法官用手拢了拢头发,稍稍放松了一点:“你说老实话,伊斯特尔先生,在你的同事当中,有没有谁提到过类似的事?” “没有,大人。” “假如有人谈到这种事,你愿意报告给我吗?” “当然。” ‘咱们这么聊聊,并无任何不对之处嘛。陪审团里出了什么事,我是应该知道的嘛。” “我怎么和你联络?” “只要写个纸条让露·戴尔送给我就行了。只要写一句话我们需要谈谈。具体谈什么,千万别提。谁能担保露·戴尔不偷看?” “好的。” “成交啦?” “成交了。” 哈金深深地嘘了一口气。他把手伸向开着的公文包,掏出一份报纸,顺手推到伊斯特尔面前:“读过吗今天的《华尔街日报》吗?” “没有。我不读它。” “好,上面登了一篇大文章,报道了这个案子的审理情况,还谈了假如作出有利于原告的裁决,对烟草行业会有什么影响。” 尼可拉斯自然不能让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白白溜走:“陪审团里只有一个人读《华尔街日报》。” “谁?” “佛兰克·赫雷拉。他每天早上都读,从头看到尾,一字不漏。” “今天上午也读过?” “是的。我们等着出庭的时候。而且,每个字都读了两遍。” “他有何评论?” “据我所知,没有。” “该死!” “不过,读不读并没有什么关系。”尼可拉斯眼睛望着天花板说。 “为什么?” “他的主意早就拿定了。” 哈金朝他俯过身子,眼睛眯成一条缝:“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我看,根本就不该挑他当陪审员。我不知道那些书面问题他是如何回答的,但他肯定没有说真话,否则他今天就不会呆在这里,而且,挑选陪审员时,大人口头提出的那些问题,我到今天还记得清清楚楚,他当时本应作出反应的。” “说下去。” “好的,我说下去。不过,法官大人,你可不要生气呀。昨儿早上我和他谈了一次话。当时休息室里就我们两个人,而且我可以对天发誓,我们并没有讨论本案。我们聊着聊着不知不觉就聊到了香烟。佛兰克多年以前早就戒了烟,谁不肯戒烟谁就得不到他的同情。他是一个退役军官,这你是知道的,为人顽固而又严厉——” “我也当过海军陆战队呢。” “对不起。我还是闭上嘴巴吧?” “不,继续往下说。” “好的。不过,谈这种事我真有点儿紧张。什么时候停下来,我都乐意。” “要你停的时候我会告诉你的” “自然。嗯,佛兰克有一种看法:谁要是每天抽3包烟抽了将近30年,那么不管落到什么结果,他都是活该。瞧,一点儿同情心都没有。我跟他争论了几句,其实也不过是为争论而争论而已。可他却指控我想给原告一大笔钞票作为惩罚性赔款。” 哈金法官像是挨了一记闷棍。他的身体在椅子里微微向下缩了缩,闭起双眼,双肩下垂。过了一会儿,他揉了揉眼睛叽咕道:“这真是妙极了。” “我很抱歉,法官大人。” “不,不,是我自己要你谈的嘛。”他又挺直腰板,用手指再次拢了拢头发,勉强笑了笑,说道,“听着,伊斯特尔先生。我并不是要你做个告密者,可是迫于外部的种种压力,我对陪审团的情况不得不加以关注。像本案这种类型的诉讼,从来就不是光明磊落的。假如你看见或听说有谁与陪审员进行未经授权的接触,哪怕只有一点点苗头,请你一定告诉我,我们一定严肃处理。” “我肯定会报告的,法官。” 《华尔街日报》头版那篇文章的作者名叫阿格诺·莱森。这位资深记者,在挑选陪审员的大部分时间里,以及证人作证的整个过程中,一直坐在法庭里旁听。他从事司法案件的报道已有10年之久,足迹踏遍许许多多法庭。这篇文章是他准备发表的系列报道中的第一篇,介绍了案件的基本情况,对双方演员们的表演作了具体的描述。但作者并未对审理的进展情况发表个人看法,也没有就谁会胜诉谁会败诉作任何猜测,而只是对原告证人到目前为止提出的颇为令人信服的医药方面的证据作了公正的概述。但证券市场却立即作出了反应。开市的铃声一响,派恩克斯公司的股票价格便下挫了一美元,但到了中午却又有一定的回升,估计会平平安安地度过这场短暂的暴风骤雨。 这篇文章还使纽约的众多证券公司,给他们派驻比洛克西的分析人员打来了潮水般的电话。通话时虽然只谈了几分钟毫无意义的流言蜚语,却使人们一小时又一小时地进行绝望的揣测。纽约那帮焦灼不安的经纪人,四处探听苦思苦想着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那就是:“陪审团到底会作出什么样的裁决?” 然而,奉命密切注视本案审理进程,并对陪审团的裁决作出预测的那些年轻男女,对此却是议论纷纷,莫衷一是。 第11章 对布朗斯基的盘诘在星期四傍晚收了场,星期五清晨,马莉又一次突然出现。7点25分,康拉德接的第一个电话,便是她打来的电话。他立即把它转给费奇,费奇马上搁下正和华盛顿通话的话机,凝神倾听扬声电话传出的她的声音:“早上好,费奇。”她的声音很甜。 “早上好,马莉,”费奇使出全身解数,竭尽全力,用最愉快的声音答道,“你好吗?” “好得不能再好啦。2号陪审员伊斯特尔,今天穿的是淡蓝色的粗斜棉布衬衫,褪色的牛仔裤,白色短统袜,旧跑鞋,我想是耐克牌。他将带一份10月号的《滚石》杂志。封面上是米特·罗夫。明白了吗?” “明白啦。咱们什么时候可以聚一聚谈一谈呢?” “等我准备好了再说吧。再见。”她挂断了电话。监听追踪发现,她的电话是从密西西比的海提斯堡一家汽车旅馆的大厅里打来的。开车至少也有90分钟的路程。 潘此时正坐在距伊斯特尔公寓3个街区的一家咖啡馆里。过了几分钟,他已经在一棵浓荫锁盖的大树下闲逛,距离尼可拉斯那辆老掉牙的大众牌小汽车大约50码。伊斯特尔在7点45分准时从前门走出公寓,开始像往常那样走25分钟去法院。他在拐角那同一个杂品店停了下来,买了和往常一样的报纸一样的咖啡。他身上的穿着,当然和马莉说的完全一模一样。 她的第二个电话,同样来自海提斯堡,只不过用了一个不同的号码。 “再告诉你一条消息,费奇。你听了准会高兴的。” 费奇激动得屏住气说:“你说。” “陪审团今儿出庭以后,不会立即入座。你猜猜看,他们要做什么?” 费奇脑子里一片空白,嘴巴半张,无法合拢。但对方并不指望他能够猜准,这一点他心里有数:“我猜不出,”他说。 ‘他们要举行宣誓效忠的仪式。” 费奇迷惑不解地朝康拉德瞟了一眼。 “你听清楚了吗,费奇?”马莉几乎是开玩笑地问。 “嗯。” 电话断了。 她的第三个电话打到了温德尔·罗尔的律师事务所。罗尔的秘书说,他很忙,现在不能接电话。马莉对此表示理解,她告诉秘书说她有一个重要的信息要告诉罗尔先生。她将在5分钟后发来一份传真,请秘书小姐收到后,务必在罗尔先生去法庭之前当面交给他。秘书勉强同意了她的请求,5分钟后果然在传真机上看到了她发来的信件。信件上没有发送机号码,没有发送地址,也没有发送人的身份。在信纸中央用打字机隔行打成的内容如下罗尔: 2号陪审员伊斯特尔今天穿淡蓝色的、粗斜棉韦衬衫,褪色牛仔裤,白色短袜,旧耐克鞋。他爱读《滚石》杂志,而且将用行动证明颇有爱国主义情怀。 mm 秘书连忙冲进罗尔的办公室,他正在收拾那个饱鼓鼓的公文皮包,准备投入当日的战斗。他一眼把传真读完,问了秘书几个问题,立即把同伙召来,进行紧急磋商。 12个人违反自己的意志关在休息室里,那气氛自然说不上兴高采烈,但这一天是星期五,因而他们聚在一起相互问候后,谈话明显地比平时轻松得多。尼可拉斯在桌旁拣了一个位子坐下,旁边是霍尔曼·格里姆斯,对面是佛兰克·赫雷拉。他等着有人挑起一个话头,开始一场轻松的闲聊。他望望霍尔曼,霍尔曼正忙着敲打手提式计算机。他说:“哎,霍尔曼,我有个想法。” 霍尔曼现在已经听熟了11位同事的声音,他的太太又曾花了许多时间,对他们作了相应的描述,因而对尼可拉斯的声音分外熟悉。 “什么想法呀,尼可拉斯?” 尼可拉斯提高了嗓门,以便在场的人都能听见:“是这么一回事。我小时候上的是个小小的私立学校,每天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进行效忠宣誓。到了现在,每当早晨看见国旗,我都还有一种想要宣誓的欲望呢。”大多数陪审员都在凝神倾听,只有鬈毛狗已经跑到室外抽烟,“在法庭里,在法官身后,就有一面庄严的国旗,而我们却只是坐着朝它干瞪眼。” “我没有注意。”霍尔曼说。 “你想在法庭上搞效忠宣誓?”退休上校赫雷拉问。 “说得对。干吗不一周搞一次?” “这没有什么不好嘛。”杰里·费尔南德斯说。伊斯特尔已经私下和他通过气。 “可是法官会说什么呢?”格拉迪斯·卡德太太问道。 “这要他烦什么心呀,我们要是立正站一会儿,向咱们的国旗致敬,又不会招谁惹谁!” “你不会是又想玩什么把戏吧?”上校问。 尼可拉斯被这突如其来的伤害刺痛了,他隔着桌子望着对面的赫雷拉痛心地说:“我父亲是在越南牺牲的,你知道吗?他还得过勋章呢。国旗对我意义深远哪!” 他这样一说,事情也就敲定了。 他们排着队伍一个接一个走进法庭。哈金法官向他们致意时,脸上的微笑因为这天是周五而显得格外热情。他准备略去有关未经授权与陪审员非法接触的那一套老生常谈,直接开始由证人作证。但他不久便发现,陪审员们并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即就座。12个人走上陪审席后,一个个全都毕恭毕敬地立着,眼睛直视着他左侧证人席后面的墙壁,然后将手放到左胸前。伊斯特尔第一个张开口,领着大家高声朗诵效忠誓词。 哈金的最初反应是完全无法相信。这样的情景他一辈子也没有见过。一群陪审员居然在法庭上向国旗宣誓效忠!这样的事他连听也没有听说。可是现在他却亲耳听到了,也亲眼看到啦。这破坏了法庭的程序,根本没有得到他的批准,而且哪一本法律手册也未提及。在发了一阵愣以后,他的第一个冲动便是加以阻止叫他们立刻停下,而且事后还要对他们训戒一番。可是转念一想,又觉得这样处置似乎太缺少爱国主义的感情,甚至还是一种赤裸裸的犯罪。一些充满善意的爱国公民,花一点儿时间向国旗致敬,怎么可以加以阻止呢?他朝罗尔和凯布尔瞧了一眼,只见他们除了张着嘴巴发呆,别无反应。 因而他也就随着站了起来。这时,誓词刚念到一半,他摇摇晃晃地挺直身躯,转身面向墙壁,手捂左胸,加入了陪审员们的合唱。 陪审员和法官都在向星条旗致敬,这使在场的人们,特别是那些律师,突然意识到必须起立仿效。当律师的可不能冒失宠的危险,或者表现出哪怕是半点儿对国家的不忠啊!他们立即跳了起来,顾不上被踢翻的公文皮包和碰倒的坐椅。坐在第1排尽头的格洛莉亚·莱恩和她的助手,以及法庭书记官和露·戴尔,也急急忙忙站了起来,转身而向国旗。可是这一股热浪传到听众席第3排以后,却逐渐失去劲头,因而费奇有幸,不必像一个幼年童子军一样站起来立正,咕咕哝哝地背诵他差不多已遗忘殆尽的誓词。 他和乔斯坐在后排的一头,一个面目清秀的年轻助手霍利坐在另一头。潘留在正厅里,而多伊尔则又已回到底层,坐在自动售货机旁的那个木板箱上,穿得像个工人,正和看门人说说笑笑,但目光却始终在大厅里扫个不停。 眼前的情景使费奇十分震惊。陪审团居然团结一致,主动地采取这样的行动控制住法庭,这简直使他无法相信。而马莉事前就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更使他困惑不安。 这准是马莉玩的把戏。一想到此,他又感到颇为振奋。对目前的事态,费奇至少还有些模模糊糊的想法,温德尔·罗尔却完全是如坠五里雾中,一点儿也摸不着头绪。看见伊斯特尔的穿着和传真件上描述的一模一样,手里又拿着那本《滚石》杂志,接着又带领陪审员们宣誓,他感到又惊又愣,只能跟着众人机械地念完誓词。但在念誓词的当儿,他并没有望着国旗。他的眼睛瞪着陪审团,尤其是伊斯特尔。他的心里一直在寻思:他妈的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随着“所有人共享正义”这最后几个字的声音在室内回响,陪审员们纷纷落座,接着又步调一致地迅速环顾四周,观察人们的反应。哈金法官理了理身上穿的黑袍,翻了翻文件,仿佛已下定决心采取某种行动。可是,他能说什么呢?整个事件只不过占了30秒钟。 多数律师都为这种廉价的爱国主义表演暗暗地感到不安。可是,嘿,陪审员们高兴就成啦,他们用得着操这份心?只有温德尔·罗尔一直目瞪口呆,不吭一声。直到一个助手用肘轻推了他一下,他才回过神来,压低嗓音和他轻声交谈。 “我想可以传唤一位新的证人了。”法官说。他急于加速进程。 罗尔站了起来,依然有点恍恍惚惚地说:“原告要求希罗·基尔文博士出庭。” 证人休息室在法庭的后部,费奇趁传唤证人的当儿,悄悄溜出法庭,保镖乔斯紧随其后。二人沿街步行,走进那个年代已久的方便店。 监视室里的那两位陪审员咨询专家,正默默地盯着屏幕。在主监视器上,原告律师正开始向基尔文博士提出问题。另一台较小的监视器,在重放效忠宣誓的场面。费奇俯身问道:“你上次看见这种场面是什么时候?” “是伊斯特尔,”靠他最近的那位专家牛头不对马嘴地答道,“是伊斯特尔领的头。” “这还用得着你说。”费奇斥责道,“我坐在法庭后排,也看得出是伊斯特尔嘛。”费奇和往常一样不讲道理。这两个专家对马莉打来电话的事一无所知;除了他手下的斯旺森、多伊尔、潘、康拉德和霍利,这一情况他还没有告诉谁。 “那么,这对你们的计算机分析有何影响哪?”费奇用讽刺的语气问道。 “一锤子把我们的分析砸光啦!” “我想也是如此。继续监视!”他砰地一声带上门,向办公室走去。 原告方面这一次向希罗·基尔文博士发问,换了一个律师,来自达拉斯的斯各特·曼格拉姆。此人曾经在起诉石化公司产品使人中毒的案件中发过一笔大财,现在年方42岁的他,更是对导致用户伤残甚至死亡的消费品关心备至。他是在罗尔之后,第一个掏出100万美元,为打赢这场官司而筹集资金的人。根据原告律师团的决定,他将在肺癌统计材料方面作为律师团的发言人。因而在过去4年中,他不仅日日夜夜阅读可能到手的研究报告而且还走南闯北去会见有关的专家。他办事小心谨慎,却又不惜工本,最后终于选中基尔文博士来比洛克西作证,把他的渊博知识贡献给陪审团。 基尔文博士的英语完美地道,语速不快不慢稍微带点口音,立刻就使陪审团获得深刻的印象在法庭上,还有什么比一个不远千里来到这里,不仅有个外国姓名,而且还带点外国口音的专家,更具有说服力呢?基尔文博士来自蒙特利尔,在那里已经住了40年,这一事实只能增加他的可信度。他还没有来得及在证人席上露面,陪审员们早已端端正正地坐在各自的位子上,准备洗耳恭听了。他和曼格拉姆一问一答,道出了他那令人肃然起敬的履历,他发表的有关肺癌统计概率的大批书籍,当然是重点中之重点。 在最后被问及证人的资格时,无可奈何的凯布尔先生只好承认,基尔文博士是这一领域合格的证人。曼格拉姆对此表示感谢,接着就开始讨论吸烟者与非吸烟者不同的肺癌死亡率。在过去20年中,基尔文博士一直在蒙特利尔大学对此进行专项研究,因而坐在证人席上向陪审团说明研究的主要结果时,显得十分轻松愉快他介绍说,他研究的对象遍及世界各地,但主要是加拿大人和美国人。就美国男子而言,一个每天抽15支香烟抽了10年的人,患肺癌的危险,要比不吸烟的大10倍。若每天吸烟的数量增加到2包,则危险要大20倍。若是像雅各布·伍德那徉每天吸3包,则患肺癌的危险就会比不吸烟者大25倍。 彩色图表被一张张取了出来,挂在三角架上。基尔文博士小心翼冀不慌不忙地向陪审团展示着他的研究成果。接着是对使用不同吸烟方式的男人肺癌死亡率进行比较。基尔文博士对抽烟斗和雪茄的基本区别作了解释,提供了用这两种方式吸烟的美国男人患癌症的比率。他在这一方面出版过两本专著,因面准备把又一批图表展现在陪审团面前。数字越积越多,其意义却开始变得模期不清。 洛伦·杜克是第一位离开餐桌,走到一个角落里,把盘子放在膝盖上单独进餐的陪审员。发生了那次“午餐事件”之后。现在每天都是在上午9点各人根据莱单分别订午饭。再加上露·戴尔、威列斯、奥赖利熟食店的工作人员以及与供应中饭有关的所有人员,早已下定决心保证一到中午就把饭菜在桌上按次序放好,因而不得不给各位陪审员排定了用餐的座位。 洛伦的位子就在斯泰拉·赫利克的正对而。这位赫利克太太吃饭时不仅发出吧嗒吧嗒的响声,而且总是唠叨不停,嘴巴一张一合,把牙齿上粘着的大颗面包屑供人展览。她是个打扮俗气的暴发户,休息的时候总是拼命夸耀她家比其他11位陪审员富有。她的丈夫名叫凯尔,是位退了休的水暖设备店经理。凯尔有家酒店、凯尔有幢公寓、凯尔还有家汽车擦洗行他还有其他的产业呢,这些产业的名字伴着正在咀嚼的食物从她嘴里一个一个往外蹦,一点儿也不费力。他们喜欢旅行,差不多时时刻刻都在旅行。他们最喜欢希猎。凯尔有一架私人飞机还有好几条游艇呢。 几年前,凯尔用一条旧捕虾船,从墨西哥偷运过大批大麻。这件事在湾区几乎是尽人皆知。不管这是真是假,反正现在他们家是肥得流油,而斯泰拉更是不厌其烦,谁愿意听她就和谁谈论自己的家产。她讲话时带着讨厌的鼻音,湾区人听了十分刺耳。每当所有人的嘴里塞满了饭菜,桌上一片寂静时,她就会张开嘴巴开讲她说:“今天要能早点儿结束就棒了,我和凯尔要去迈阿密度周末呢。那里新开了好几家让人着迷的漂亮商店哩,”陪审员们的头全都低了下来,她嘴里塞了半只面包,那怪模怪样谁见了都会喷饭。 洛伦一拿到饭菜就离开了餐桌。接着,莉基·科尔曼也跟着照办。她说她得坐到窗口去,这当然是个无力的借口。隆尼·谢弗突然想边吃边干活,他说了一声:“对不起,”便一边津津有味地啃着一根鸡骨头,一边拎起计算机。 “基尔文博士确实是个有力的证人,不是吗?”尼可拉斯向桌上剩下的几位陪审员漫不经心地问。 有几位陪审员抬跟瞧了瞧霍尔曼,他正在吃他那一成不变的白面包火鸡夹心三明治。他的三明治里没有会粘在嘴上的蛋黄酱、芥末或是其它的辛辣佐料,这样的三明治和一包炸土豆条,失去视力的他易于对付听了尼可拉斯的这句话,他蠕动的嘴巴放慢了点儿速度,却没有开腔。 “那些统计数字是难以忽视的呀。”尼可拉斯微笑着对杰里·费尔南德斯说。这显然是故意向陪审团头儿挑衅。 “够啦,”霍尔曼说。 “什么东西够啦,霍尔曼?” “你对案子谈够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法官的规定。” “我当然知道。可法官现在并不在这儿呀,不是吗,霍尔曼?而且他怎么会知道我们在谈什么呢?除非,当然啦,除非你去报告。” “我或许会报告的。” “好哇,霍尔曼。那你想谈点什么呢?” “什么都行,就是别谈本案。” “那你就选个话题吧。天气,橄榄球?” “我不看橄榄球。” “哈哈,哈哈。” 笑声之后便是长久的寂静,只有斯泰拉·赫利克嘴巴发出的吧嗒吧嗒的咀嚼声。他们二人这一场短暂的交火,显然已使众人不安,而斯泰拉咀嚼的动作则随之变得更快。 可是杰里·费尔南德斯已经受够啦:“你能不能帮帮忙,别这样咂嘴巴?”他气勃勃地斥责她道。 这时她正咂到一半,张着嘴巴,里面的食物隐约可见。他眼睛冒火瞪着她,仿佛要掴她一个耳光。可是他接着又长长地嘘了一口气,说道:“我道歉总行了吧?不过你的吃相实在叫人受不了。” 她先是吓了一跳,接着是羞得无地自容,然后就开始还击。她脸涨得通红,使劲一口吞下嘴里的食物,气势汹汹地说:“我还受不了你那种吃相呢了。”在座的陪审员们全都低下了头,巴不得这一场面立刻结束。 “我吃饭的时候至少是不出声,吃的东西也不会露在嘴巴外面。”杰里说、连他自己也清楚,这句话听起来是多么孩子气。 “我也是。”斯泰拉说。 “不,你不是。”上校说。他运气不佳,位子排在洛伦·杜克的旁边,因而也是面对着斯泰拉,“你吃饭时的声音,比一个3岁的孩子都响。” 霍尔曼大声咳嗽了一下:“大家都平平气,太太平平地把这顿饭吃完。” 此后谁也没有吭气。全都默默地吃着,竭力不发出声音。杰里和鬈毛狗最先放下刀叉,去吸烟室过瘾。跟着离开休息室的是尼可拉斯·伊斯特尔,他并不吸烟,但需要换换空气。外面在下着小雨,每天例行的上街散步,将不得不宣告暂停。 他们在那小小的四四方方的房间里聚齐。房间里放着几张折叠椅,开着一扇窗。那位最最文静的陪审员安琪·魏斯,也接着走进了这个房间。斯泰拉本是第4杆烟枪,今天感情受了伤害,此刻宁愿等在外面。 鬈毛狗对于谈论本案并不在乎。安琪也是如此。除此之外,她们还有何共同之处呢?她们两位似乎都同意杰里的观点。人人都知道吸烟会致癌,所以抽烟的后果应由烟民自已承担。一个人抽烟抽了35年,他去世后,干吗要给他的后人几百万美元?咱们真该多动点脑筋啊! 第12章 赫利克夫妇虽然朝思暮想拥有一架由两个驾驶员共同驾驶、安着真皮座椅的漂亮的小型喷气飞机,但目前却只能将就一点,用一架旧的双引擎小型飞机对付对付。这架塞斯纳小型机,天气晴朗万里无云时,凯尔敢于驾驶,可是在漆黑的夜晚,他却不敢冒险,特别是飞往迈阿密这样人口稠密的地区。因而他们在高尔夫港机场搭乘了商业班机飞赴亚特兰大,再转机至迈阿密国际机场在头等舱里,斯泰拉不到一小时就灌下了两份马提尼,外加一杯葡萄酒。在过去的这漫长的一周中,陪审员任务繁重,压力巨大,她已筋疲力尽了。 他们提着行李下了出租车,驶往迈阿密海滩,住进了新建的喜来登大酒店。 马莉一直尾随着他们。在公交大巴上她坐在他们身后。在飞离亚特兰大时,她坐的是普通舱。她在喜来登大堂里转悠,直到他们登记完毕,才乘坐原来的那辆出租车,开到一英里外,住进了一家旅游饭店。将近11点,她拨通了他们房间的电话。 身心疲惫的斯泰拉,不想外出就餐,侍者把酒菜送进了他们的房间。她接连喝了几杯。明天虽然要外出采购,可她现在需要酒精。 待到电话铃声响起,她已是瘫手瘫脚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半睡半醒。只穿着一条宽松拳击裤的凯尔,拿起电话:“喂。” “喂,赫利克先生。”从耳机里传来的是一个年轻妇女清脆的公事公办的声音,“你要当心点儿。” “你说什么?” “你被人盯梢了。” 凯尔揉揉充血的眼睛:“你是谁?” “请仔细听着。有几个男人在监视你的太太。他们现在已经来到迈阿密。他们知道你们由比洛克西飞往亚特兰大,乘的是4476航班。去迈阿密乘的是代尔塔公司的533航班。他们还知道你们住在哪一个房间。你们的一举一动,都处于他们的监视之中。” 凯尔望着电话机,轻轻地拍拍额头:“等一下,我——” “他们明天或许还要窃听你们的电话,”她又讨好似的补充了一句,“所以,你千万要当心呀。” “他们是什么人?”他问道。他声音很大,床上的斯泰拉慢慢爬了起来,吃力地把赤裸的双脚伸到地板上,睡眼惺松地望着丈夫。 “烟草公司雇用的特工,”对方答道,“他们凶着呢。”年轻女人挂断了电话。 凯尔莫名其妙地望望话筒,又可怜巴巴地看看老婆。她正伸手取烟。 “什么事?”她声音沙哑地问。凯尔把每个字都复述了一遍。 “哦,我的上帝呀!”她尖叫了一声,随即走到电视机旁,抓起桌上的葡萄酒,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他们干什么要盯我的梢呀?”她一屁股重重坐到椅子里,杯中廉价的葡萄酒溅洒在旅馆提供的浴袍上,“干什么要盯我呀?” “她又没有说他们想杀你,”他不无遗憾地说。 “那为什么要跟踪我呢?”她的眼泪已经涌到眼眶边。 “我他妈的怎么知道!?”凯尔低声咆哮道,一边伸手从小酒吧里取出又一听啤酒。夫妻俩低头喝着闷酒。几分钟过去了,他们谁也不看谁一眼,两人心里却都是惶惶不安。 这时,电话又突然响了,吓得她发出一声恐怖的尖叫。凯尔抄起听筒,慢慢地说道:“哈啰。” “你好,还是我呀。”听筒里传来的是同样的声音,不过这一次声调比较愉快,“有件事刚才忘了告诉你了。别报警或者告诉任何一个人。那几个家伙尽干非法勾当。你最好还是装成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好吗?” “你究竟是谁啊?”他问。 “再见。”耳机里响起了嘟嘟声。 列斯廷食品公司拥有的喷气飞机,不是单单1架,而是有3架之多。其中的一架星期六一早便奉命去接隆尼·谢弗先生,把他送往夏洛特。他的妻子找不到人照顾3个孩子,他只好单身一人登上飞机。机上人员向他热情地表示欢迎,起飞前便送上了水果和咖啡。 他在机场受到了肯的欢迎,坐进由公司的司机开的小面包,15分钟就到了位于夏洛特市郊的超级之家总部。上次在比洛克西见过一面的本,正在公司门口恭候。在本和肯的陪同下,他参观了公司的总部。房子很新,是一座单层的砖木结构,上面有许多玻璃,和他出了机场后沿路看到的其他许多建筑毫无二致。走廊很宽,铺着地砖,一尘不染。办公室全都消过毒、灭过菌,到处都是先进的设备,公司财源滚滚。隆尼仿佛可以听到印刷钞票的隆隆机器声。 他们在一个宽敞的办公室里和乔治·蒂科总裁一起喝了咖啡。从办公室向外望去,可以看见一个小院,里面放满了绿色的塑料植物。蒂科风华正茂,充满活力,穿一件粗斜棉布衬衫。他解释说,这是他星期六在办公室时穿的便服,在星期天则穿慢跑运动衫。他向隆尼介绍了公司的简况。公司正在像发了疯一样飞快发展,他们希望他能迅速入伙,三言两语介绍便告结束,蒂科得去参加一个会议。 在一间小小的白色的会议室里,隆尼面前的桌上放着咖啡和糖纳子。本已经走开,但肯依旧在一旁相陪。这时灯光开始转暗,白色的墙壁上出现了一个图形。这是一部介绍超级之家公司情况长达30分钟的录像片。它的简史,目前在市场上所占的地位,雄心勃勃的发展计刘,以及公司的“真正资产”——它的人员。 根据录像片的说明,超级之家计划在今后6年中,使其销售总额和连锁店的总数每年净增15%。其利润之巨,将会使人目瞪口呆! 随着灯光复明,一个热情的年轻人走了进来,在桌子对面坐下。他的尊姓大名,隆尼听后立即忘了,只知道他是个福利问题专家,有关医疗保险、退休金、假日和假期、病假、雇员购卖股票优惠权的任何问题,他都能有问必答,而且对答如流。隆尼想要了解的一切,已全部和盘托出放在他面前,供他随后慢慢琢磨。 在一家豪华的郊区酒店里,与肯和本共享了一顿精美丰盛的午餐后,隆尼又回到了会议室,和其他一些人分别会见。一位仁兄介绍了公司为他准备的培训计划,另一位借助录像对他概述了与母公司及竞争对手有关的公司结构。隆尼强打精神,可依然是昏昏欲睡。一周整整6天坐在法庭上听那些律师和专家磨嘴皮,如今还要来听他们嚼舌头,这样消磨周六的下午。决不是好办法。尽管对这次访问及其前景倍感兴奋,他突然觉得需要呼吸一点儿新鲜空气。 肯当然明白他的心思,因而录像放完,马上提议去玩高尔夫。可是隆尼从未打过这种球。这一点肯当然也很明白。于是又建议到外面阳光下走走。肯小心翼翼地开着他那辆钾亮的蓝色宝马,在通往乡间的林荫道上行驶,走过齐整的农场和庄园,来到了一家乡村俱乐部。 隆尼出生于高尔夫港一个中下层的黑人家庭。到乡村俱乐部逍遥一番,这想法本身就能令他望而生畏。他起初很不乐意,在心里赌咒发誓,如果见不着别的黑人,他立刻转身离去。可是转念一想,又为新的老板这样高看自己而感到无上荣幸。他们实在都是些好人。待人真诚,而且看来急于帮他适应他们公司的文化环境。尽管目前尚未提及薪金,但说什么也不会比他现在挣的低啊。 他们步入俱乐部酒吧。屋子不高,里面摆满了皮椅子,墙上挂着游戏机,蓝色的雪茄烟云在天花板下缭绕,是一个供正人君子享乐的地方。 窗子下面是个十八洞的高尔夫球场,靠窗的桌子边坐着乔治·蒂科。他身穿高尔夫球衫,正和两个穿得漂漂亮亮显然刚打过高尔夫球的黑人绅士开怀畅饮。一见隆尼,他们3人立即起身和他热情寒暄。看到黑人同胞,隆尼不由地松了一口气,实际上是心上那块沉重的石头如今一下落了地。他虽然平时很少喝酒,这时却突然想痛饮一杯。那位高大魁伟的黑人,名叫莫里斯·皮尔,声音洪亮,待人热情,满面堆笑地向他介绍了另一位黑人,来自亚特兰大的玻西·凯勒姆先生。皮尔叫了酒,接着向隆尼介绍道,他是超级之家位于纽约的母公司列斯廷的副董事长,凯勒姆则是列斯廷一个分公司的什么人。二人都是四十五六的年纪。 他们各自地位的高低,自然无需明言。蒂科虽然挂着个总裁的头有,但管理的只是一个分公司,地位当然比纽约母公司的皮尔要低。凯勒姆的地位离皮尔更远,而肯则更是甭提。和这样的人坐在一起饮酒,隆尼心中唯有愉快和荣幸。酒过两巡,一切的礼节和客套都已抛在脑后,皮尔开始津津有味妙趣横生地报出自己的履历:16年前,他进入列斯廷食品王国时,是中层管理人员中的第一个黑人,那时候可是人见人嫌。公司雇用他只是把他作为一种象征,而不是因为他是个人才,他得一步一步地拼命向上爬。他曾两次向法院起诉,状告列斯廷公司,而且两次都获得胜诉。等到上层的那些头儿脑儿意识到他打进他们圈子的决心是多么坚定同时又有这份能耐的时候,他们才接纳了他,把他当成一个人。现在自然还是算不上轻松,可他已赢得了他们的尊敬。蒂科已经喝下第三杯苏格兰威士忌,这时凑过身来附耳悄悄地说,皮尔正在摩拳擦掌,准备更上一层楼。 “你很可能正在和一位未来的总裁谈天呢,”他对隆尼说,“全美500家大公司中第一位黑人总裁,” 鉴于皮尔作出的榜样,列斯廷食品公司正在执行一项雄心勃勃的计划,招聘和提拔黑人经理。隆尼可真是适逢其时。哈德莱兄弟虽说是个像模像样的公司,但毕竟有点儿古板过时,还带着点儿南方的土气,列斯廷公司从中只挑出几个人,水平高于扫地的清洁工,这实在不足为奇 他们边饮边聊,对美好的未来足足谈论了两个小时。这时,外面的高尔夫球场已经是暮色苍茫,酒吧里响起了钢琴师的歌声,宴席也已经准备完毕。他们走进一个炉火熊熊、壁炉架上装饰着一只鹿头的包厢,吃了一顿浇着美味佐料和蘑菇的牛排。隆尼在这家俱乐部三楼的一个套间里酣睡了一晚。第二天早晨醒来,他俯视着灿烂阳光下平坦的球道时,余醉未消,头仍在隐隐作痛。 星期天早晨,只在临近中午的时分,为他安排了两次小会。第一次肯也在场,主持人是蒂科。他穿着一身慢跑运动衣,刚刚跑完5英里。 “要摆脱酒后头疼,慢跑是最妙的法子,” 他说他希望隆尼签订一份新合同,负责管理比洛克西的那家食品店,为期90天。届时他们将对他的成绩进行评估。如果成绩令人满意(就他们而言,当然希望结果是如此),将把他调到一家大店,可能是在亚特兰大地区。店大意味着责任更大,当然报酬也更高。一年之后再作一次考核,或许还可能升迁。在今后15个月中,他每个月至少要来夏洛特呆一周,接受管理训练。有关该训练的详尽计划就在桌上的口袋里 蒂科最后终于讲完,又令人送来更多的清咖啡。 隆尼最后会见的是一位瘦长的黑秃头。这个名叫汤顿的年轻人,穿着打扮一丝不苟,是纽约的一位律师,而且是来自华尔街。他一脸严肃地说,他的事务所代理列斯廷公司的法律事务由他本人专门负责。他会见隆尼是要提交一份聘用合同,这虽说是一般常规,可也十分重要。这份合同仅有3页,但它来自千里之外的华尔街,分量就不同于一般。隆尼深受感动,一时竟说不出话。 “你先看一遍,”汤顿说,一边用手里的名牌钢笔敲着下巴,“咱们下星期再仔细谈。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关于报酬的那一段,有几个空白,以后我们会填上的。” 隆尼在第一页上扫了一眼,便把它和其他文件、纸袋和备忘录放在一堆。随着时间的过去,这个堆子正越来越高。汤顿猛地掏出一本拍纸薄,摆好了架势,准备进行盘问。 “想提几个小问题。”他说。 比洛克西法庭里的情景,在隆尼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他不禁一怔。那些律师总是以“想提几个小问题”来开场的啊。 “当然可以。”他说,一边瞅了一下手表,他实在控制不住自己。 “有没有任何犯罪的记录?” “没有。只有几张超速开车的罚款单。” “目前有没有状告你本人的官司?” “没有。” “有没有指控你太太的?” “没有。” “有无申请过破产?” “没有。” “有无被捕?” “没有。” “有无受到指控?” “没有。” 汤顿翻过了一页:“你担任经理期间,有无涉及任何诉讼?” “嗯,我想一想。大约4年以前,有个老头由于地板潮湿,在店堂里滑了一跤。他告到法院,法院找我取过证。” “案子开庭审理过吗?”汤顿满怀兴趣地问。实际上他已经查阅过法庭的档案,在他那只鼓鼓囊囊的公文包里现在就有这份档案的复印件,他对老人的要求即使是每一个细节也了解得清清楚楚。 “没有。保险公司在庭外跟他私了啦。我想他们赔了他大概两万美元。” 当时赔的数目是两万五千,汤顿在拍纸薄上记下了这一差额,根据事先编好的脚本,此时该蒂科开腔了:“这些出庭辩护律师真他妈的不是玩意儿。他们会毁掉这个社会。” 汤顿瞧瞧隆尼,又看看蒂科,声辩道:“我可不是出庭辩护律师呀。” “哦。这我知道,”蒂科说,“律师好的也不少嘛,你就是他们当中的一个。我恨的是跟在救护车后面追的那些家伙。” “你知道我们公司去年为产品责任保险付了多少保险费吗?”汤顿向隆尼问道,仿佛隆尼能给他一个聪明的回答似的。可隆尼只是摇摇头。 “两千万哪。” “而且还只是让那些大鳖鱼离它远一点,”蒂科敲了一记边鼓。谈话到了这儿便出现了戏剧性的停顿,或者说这一停顿的目的是让汤顿和蒂科的表演能产生预期的效果。他们咬着嘴唇,一脸厌恶的表情,似乎正在为那一大笔为了不致被人推上法庭而浪费掉的金钱深感惋惜。过了一会儿,汤顿又翻了翻拍纸簿,瞅着蒂科问道:“我想你们俩还没有讨论过那宗案子吧?” 蒂科装出一副惊讶的神情说:“有这个必要吗?隆尼就是陪审团的一员,他和我们是一家人了嘛。” 汤顿只当没有听见:“比洛克西的这宗烟草案件,对国家的经济,特别是我们这样的公司,有着严重的影响,”他正视着隆尼说。 隆尼微微额首,却怎么也弄不明白,这个案子为何还会影响派思克斯以外的其他公司。 蒂科朝汤顿说:“你该不该谈这个案子,我可是有点儿拿不准呢。” 汤顿说:“这没有关系的,我又不是不懂法律。你并不介意,对吗,隆尼?我是说,在这件事上我们完全可以信任你,不是吗?” “当然。我一个字也不会说出去。” “这桩案子原告假如胜诉,陪审团作出被告支付巨额赔偿的裁决这道闸门一开,一个接一个的香烟官司就会接踵而至。出庭辩护律师就会发了疯似的让烟草公司统统破产。” “我们公司销售香烟赚的钱,可是数额巨大呀,隆尼。”蒂科不失时机地说。 “然后他们或许还要起诉奶制品公司,告他们用胆固醇杀人。” 汤顿越说声音越响,上身也不断向坐在桌子对面的隆尼倾谈着的这个问题,正在刺激着他的神经:“这一类案子该收场了。烟草公司从来没有败诉过。我记得他们打赢的比例是将近55%,而且一件也没有输过。谁抽烟谁就要自己承担风险,这个道理当陪审员的人哪个不知,何人不晓!” “这个道理隆尼是明白的嘛,”蒂科说。他简直是在为隆尼辩护了。 汤顿深深吸了一口气:“那是当然。我很抱歉,话说得过重了。可我实在为比洛克西的这桩案子担心哪。” “没有问题。”隆尼说。这场谈话也确实没有让他烦心。汤顿是个律师,当然懂法,对这件案子又是泛泛而谈,并未涉及具体情节,这大概不致有什么关系。隆尼心情坦然而又舒畅。谁又没有拖他下水,他不会出任何问题的。 汤顿突然满面堆笑,一边收拾公文皮包,一边保证下周三左右给隆尼打个电话。会晤结束,隆尼又成了一个自由的人。肯开车送他去机场,来夏洛特时乘的那架李尔专机和它的原班人马,正在那儿百无聊赖地恭候着他。 气象预报说下午会下一阵大雨,斯泰拉听了正中下怀。凯尔虽然反反复复说天上连一朵乌云也没有,她却硬是不愿抬头看一看。她放下窗帘,电影看了整整一上午。中午吃了一块烤奶酪,喝了两杯红玛丽混合酒,锁好房门挂上安全链,再用一把椅子顶上,然后向床上一躺,倒头便睡。凯尔独自去了海滩,具体地说,去了一个人人赤裸着上身的海滩。这样诱人的地方他早就有所耳闻,但由于太太一直盯在身边,迄今还没有机会一饱眼福。如今她太太平平地躺在10楼那个房间里,他当然要抓住这天赐良机自由自在地在沙滩上到处转转,饱餐秀色,欣赏年轻女士的胴体。在一个盖着茅草屋顶的酒吧里,他一边吸着啤酒,一边体味着这次旅行的美好感受。她怕被人瞧见,而如此一来,他这个周末也就无需大肆破费了。星期天上午他们乘早班飞机回到比洛克西。斯泰拉前夜饮酒过量,如今脑袋仍昏昏沉沉。整个周末又被人监视,更使她觉得精疲力竭。而明天周一还要出庭!一想到此,她不由地不寒而栗。 第13章 周一上午,陪审员们相互招呼时,声音低沉,有气无力。他们对围在咖啡壶旁检阅糖纳子和面包圈,已经索然无味。这主要倒不是因为这是老一套的常规,而是因为不知道这种把戏还要拖到哪一天。这个难解的结重重地压在他们心头。他们三三两两交流着在自由自在的周末各自的活动。他们大多完成了自己的任务,逛过商店,寻亲访友,去了教堂。谈话虽然琐碎,但对于即将成为笼中之鸟的人们,却别有一番滋味。 霍尔曼尚未露面,有人开始喊喊喳喳议论起本案的审理。倒也没有特别重要的看法。可却是一致认为,这个案子已经深深陷入原告证人图表和数字构成的泥潭。他们早已相信吸烟会导致肺癌,现在需要的是新的信息。 尼可拉斯一早就设法把安琪·魏斯领到一边。在开庭时,他们虽然有时相互逗逗趣,但从未谈过任何实质性的东西。她和洛伦是陪审团中仅有的两位黑人妇女,相互之间却令人不解地总是保持着一定距离。这个单身女人身材苗条,性格文静,是一家啤酒批发商店的职员。她脸上总挂着一种痛苦的表情,令人很难接近。 斯泰拉到得很晚,那模样好像刚刚离开太平间:眼睛红肿,脸色死白,倒咖啡时双手瑟瑟发抖。她径直走到吸烟室,杰里·费尔南德斯和鬈毛狗正在那里像往常一样有说有笑打情骂俏。 尼可拉斯迫不及待地想听听斯泰拉周末旅行的报告。 “去抽根烟好吗?”他对安琪说。安琪是陪审团里的第4杆烟枪。 “你什么时候也开始抽烟啦?”她带着罕见的微笑问道。 “上星期。等案子一结束,我马上就不抽。”他们在露·戴尔斜着眼睛窥视下离开陪审员休息室,走进吸烟间。杰里和鬈毛狗聊得正欢;斯泰拉面无血色,摇摇欲坠。 尼可拉斯伸手向杰里讨了一支骆驼牌,用火柴点着:“哎,在迈阿密玩得怎么样呀?”他问斯泰拉道。 她转过头来,怔了一下:“天下雨。”她咬住过滤嘴,猛地吸了一大口,她没有心情讲话。 人们失去了谈兴,集中精力,猛攻香烟。这时已是9点差10分,是开庭前吸进尼古丁的最后机会。 “我想我周末准是被人跟踪了。”沉默了一会儿,尼可拉斯又开口说道。 吸烟的动作虽然没有停止但脑子却在开始活动。 “你说什么?”杰里问。 “他们盯了我的梢啦。”尼可拉斯望着斯泰拉重复道。斯泰拉眼睛睁得老大,充满恐惧。 “是谁盯你的梢呀?”鬈毛狗说。 “我不知道。星期六我离家去上班的时候,看见有个家伙在我的车附近鬼鬼祟祟地转。后来在购物中心,我又看到了他。大概是烟草公司雇的侦探。” 斯泰拉张大了嘴,下巴在发抖,鼻眼里泄出一缕灰色的烟雾。 “你要报告法官吗?”她紧张地问这个问题。她和凯尔已经反反复复争论过许多遍。 “不。” “干吗不呢?”鬈毛狗问。她只是有点儿好奇。 “我没有绝对的把握嘛。我是说,我肯定是被人跟踪了,可跟踪我的人究竟是谁,我并无绝对把握。我向法官报告什么呢?” “就告诉他你被人跟踪好了,”杰里说。 “他们为何跟踪你?”安琪问。 “这和他们跟踪你们大家是同一个原因。” “这我不信。”鬈毛狗说。 但斯泰拉对此却是坚信不疑,不过,既然尼可拉斯这位学过法律的学生,都不想向法官报告,她当然更不愿了。 “他们干吗要跟踪我们大家呀?”安琪再次向道。她十分紧张不安。 “因为这就是他们的工作!选我们的时候烟草公司就已经花了几百万,现在为了监视我们,他们将投入更多的金钱。” “这样盯梢他们想得到什么呢?” “他们想找到接近我们的办法。找出我们与之交谈的朋友,以及我们可能会去的场所。他们最常干的一件事,就是在我们活动的社交圈子里散布流言蜚语,中伤本案中的死者,说他活着的时候干了这样那样的坏事。他们总是在不断寻找突破点,所以打了那么多官司,一场也没有输。” “你怎么知道是烟草公司的人?”鬈毛狗问,随手又点着了一支烟。 “我并不知道。可他们比原告钱多得多。事实上,他们打官司的资金,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 时刻准备说句笑话摆个噱头帮尼可拉斯一把的杰里,这时开腔道:“你们这么一谈,倒使我也想起来啦。上个周末在一个角落上,我也见到有个古里古怪的家伙跟着我呐。而且见了还不止一次。” 他朝尼可拉斯瞟了一眼,巴望能获得他的赞许,可尼可拉斯却在盯着斯泰拉。他又朝鬈毛狗挤挤眼,遗憾的是她看也没有朝他看。露·戴尔敲响了吸烟室的门口。 这天上午,既没有宣誓效忠,也没有唱国歌。哈金法官和律师先生们一个个坐得端端正正,准备等陪审员们一有哪怕是最最轻微的表示,便立即一跃而起,表现出他们无限崇高的爱国主义精神,可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陪审员们在陪审席上依次坐下,神态疲惫,无可奈何地准备在听证中度过又一个漫长的星期。哈金向他们投去热情的一笑,以示欢迎,接着就开始放送有关与陪审员非法接触的那段获得专利的独白、斯泰拉低头望着地板,气不敢出一声。凯尔此时就坐在第3排,他今天是专门来此为她打气的。 斯各特·曼格拉姆起立禀告法官,原告方面将请希罗·基尔文博士继续作证。基尔文从法庭后面某个地方被传送上庭。他走进证人席,彬彬有礼地向陪审员们点点头,陪审席上谁也没有理睬他。 这个周末,温德尔·罗尔和他手下的那帮律师,全部没有顾得上休息。案子审理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挑战,星期五收到的mm发来的那份传真,更是将保持正常工作秩序的任何理由击得粉碎。 他们跟踪追查,找到海提斯堡附近的一个运货卡车停车处,一位职员将几张钞票塞进口袋后,对他们作了一番含糊其辞的描述。发传真的年轻女子大约二十八九岁,也许三十刚出头,乌黑的头发塞在一顶棕色的钓鱼帽里,帽檐压得很低,面孔看不很清。个儿矮小,不过也可能是属于中等,大概在5英尺6英寸或者7英寸。她身材苗条,这一点完全可以肯定,可是当时毕竟还不到9点钟,又是周五早晨,他们最忙的营业时间。她付了5美元,给比洛克西的一个传真号码,那是一家法律事务所,发了一张一页的传真件。这件事本身就有点儿特别,这位职员记得特清楚,因为他们的传真大多只与燃料和货运有关。 没有见着她的车,不过当时那里很挤,谁也没有在意呀,原告律师团的8位主要律师,全是身经百战的讼棍,出庭辩护经验总计长达150年之多。他们一致认为,这件事史无前例在案子审理过程中,外部居然会有人与一方律师接触,把陪审团可能会采取的行动暗示给他,他们谁也回想不起曾经有个类似的事。他们确信,这个署名mm的女人今后还会出现。他们起初不愿承认,但过了周末,还是勉强得出了一个结论:她大概是想捞一笔钱。一笔交易!以钱换取对原告有利的裁决。 然而,他们仍然无法鼓起勇气,制定出一套战略,在她想进行谈判时与她周旋。也许过一阵再说吧现在还不是时候。 在另外一边的费奇,却是全神贯注,心不二用。他掌握的基金目前还有650万,其中的200万根据预算可以专门用于本案今后的审判。而且这笔钱调拨方便,可以做到不留痕迹。整个周末,他都在密切注视陪审员们的行动,和律师们会商,听取陪审员专家们的汇报,而且还跟派恩克斯的老总n·马丁·詹克尔在电话上长谈他对肯和本二人在夏洛特的表演结果感到满意;乔治·蒂科曾向他保证,隆尼·谢弗是个完全可以信赖的人。他甚至还看了一部秘密拍摄的录像,其中的情景是汤顿和蒂科竭尽全力诱使谢弗签署了一份保证。 费奇周六睡了4小时,周日睡了5小时,数量与平时差不多,质量却很糟。他频频梦见那个名叫马莉的女人,梦见她可能会给他带来的种种礼品。这一次陪审团将作出的裁决,很可能会是他这辈子最轻而易举地得到的裁决呢! 他在监视室里和一位陪审员顾问一起观看星期一上午开庭时的情况。暗藏着的那台摄像机性能极佳,因而他们已决定再买一台,镜头更大,图像更清晰。那台摄像机此刻仍藏在那一个皮包之中,置于同一张桌子下面,而法庭上的人们全都蒙在鼓里。 陪审员们没有进行效忠宣誓,一切都符合常规,但这并不出乎费奇的意料。他明白,如果要发生什么非同一般的事,马莉事先肯定会来电话的。 他一边听着基尔文博士滔滔不绝的证词,一边竭力克制自己的笑意,瞧陪审员们面露惧色,他们巴不得这位博士立刻闭嘴!原告的几位证人并没有把陪审团拉到自己的一边,这是费奇部下们的一致看法;那几位作证的专家拿出的图表数字尽管能给人深刻印象,但被告律师们早就见过,并不觉得有什么新鲜。 被告辩护时将简洁明了,周密中肯。医生们将竭力证明吸烟不会导致肺癌。博学的专家们将集中论证吸烟是人们掌握了有关知识后自己作出的选择。 律师们将雄辩地阐明,假如香烟真像有人说的那么危险,那么吸烟的危险就应该由烟民自己承担。这一切费奇是熟门熟路了。他熟记过证词。他经受过双方律师唇枪舌剑辩论时的折磨。他在等待陪审团作出裁决时紧张得流过一身大汗。他也曾默默地庆祝过胜利,但有幸亲手购买一个对被告有利的裁决,这将是他生平第一次。 香烟每年杀害40万美国人,基尔文博士说完,又随手捧出4张图表加以证明香烟是市场上最能致人死命的唯一产品。其他任何产品都无法与之相比。只有枪炮除外。可是制造枪炮当然不是用来瞄准人民、向人民开火的。生产香烟是为了把它点着,然后吸进去喷出来。人们对它的使用方法因而也是正确的。但是,不折不扣地按照生产者设定的方式正确使用香烟的结果,却是使用者送掉老命! 这一论述给陪审团留下了深刻印象,他们将终身难忘。但这时已是10点30分,他们已准备享受那渴望己久的休息时光,喝一杯可口的咖啡。哈金法官下令休庭一刻钟。尼可拉斯塞给露·戴尔一张纸条,露·戴尔随手交给这时正好醒着的威列斯。威列斯转身呈给了法官。尼可拉斯需要面见法官。如果可能的话,就在当天中午。因为事情万分紧急。 尼可拉斯匆匆离开了午饭的餐桌,他抱歉地解释道,他胃口不佳,恶心欲吐得去一趟洗手间马上就回来,对此谁都没有在意。 反正别的人也在离开饭桌,以便离斯泰拉·赫利克远一点。 他走过法庭后面狭窄的走廊,匆匆跨进法官私人办公室。哈金正在恭候,房间里除了法官本人,只有一只已经凉了的三明治。他们相互问候,二人神经都很紧张。尼可拉斯手上拎了一只小小的棕色皮包。 “我们需要谈一谈。”他边坐边说。 “你到这儿来别人知道吗?”哈金问。 “不。不过我马上就得回去。” “说吧。”哈金拿了一块炸玉米片,顺手把盘子推开。 “有3件事。前排第4号陪审员斯泰拉·赫利克,上周末去迈阿密,被不认识的人跟踪了。据信是受雇于烟草公司的人” “你是怎么知道的?”法官大人停止了咀嚼。 “上午他们谈话时听到的。她当时在低声告诉另一个陪审员她是怎么知道被人跟踪的?这你别问,她的话我也没有听全。不过,那个女人简直快要垮了。坦率地说,我想今天早上开庭前她喝过两杯伏特卡。也可能是红玛丽混合酒。” “说下去。” “第二件。7号佛兰克·赫雷拉。我们上次谈到过的那一位。他已经拿定主意,而且我想还在设法影响别人。” “他怎么啦?” “他是带着成见来当陪审员的。我想他愿意当。他退了休,可能在家里无聊得要命,想当陪审员这可以理解,但他太偏袒被告啦!嗯,他实在让我不安。不知道对这样的陪审员你准备怎么办?” “他和别人讨论本案了吗?” “讨论过一次。和我讨论的。霍尔曼当了团长很自豪,他不准人议论本案。” “他做得对!” “可他也不是什么都管得了的呀。而且,你也知道,喜欢嚼舌头,可是人的天性呀。不管怎么说,赫雷拉总是个祸患。” “嗯。第三件是什么事?" 尼可拉斯打开皮包,取出一盘录像带:“这机子能用吗了”他问,一边朝角落里一个活动架上搁着的电视/录像机点了点头。 “可以。上星期还用过呢。” “我可以用一下吗?” “当然。” 尼可拉斯按了一下电源,放进录像带:“还记得上周法庭上我看到的那个人吗?那个跟踪我的人?” “嗯。”哈金站了起来走到电视机屏幕前,“记得!” “那么请看,”屏纂上的黑白图像,稍有模糊,但足可看清。门开了,那人走进了尼可拉斯的公寓房间,紧张地四处张望,接着又朝藏在冰箱上方通气孔里的摄像机方向久久地看了一会儿。尼可拉斯在屏幕上出现那人面孔的正面镜头时,突然将它定格,“这就是他” 哈金法官屏住呼吸重复道:“对,就是他!” 录像继续放送。那人(多伊尔)来来回回。不停地拍照,走近计算机,呆了将近10分钟,然后走出了房间。屏幕上又是一片黑暗。 “何时——”哈金声音缓慢,眼睛依然瞪着电视屏, “周六下午。我连上8小时班。这个人就是在我上班的时候破门而入的。”这不全是事实,但真相哈金法官一辈子也别想弄清。尼可拉斯已经重新编了程序,把录像带右下角的日期和时间改成了周六下午。 “你如何——” 飞年前住在摩贝尔我遭人抢劫过一次,还被打得半死。当时强盗就是撬门进入我的房间的。在安全方面,我是非常小心的,这才专门装了摄像机。” 一番话说得点滴不漏。为何要在一所破败公寓里安装先进的监视设备?为何拿着微不足道的工资,却买了摄像机和计算机?他全解释得合情合理。他给暴力吓坏了嘛。这是谁都能够理解的嘛:“你要不要再看一遍?” “不啦。是那个人。” 尼可拉斯取出录像带,交给法官。“你留着吧,我还复制了一盘。” 费奇的烤牛肉三明治刚吃上几口,就被康拉德轻轻的敲门声打断了。 “那个女人来屯话啦。”康拉德说出了他朝思暮想听到的话 他用乎抹了抹嘴巴,擦了擦山羊胡,立即抓过电话:“哈啰” “费奇宝贝儿,”她说。“我是马莉呀。” “听出来了,亲爱的。” “我不知道那个伙计的尊姓大名,只知道他是你派去潜入伊斯特尔公寓的。他去的日期是19号星期二,11天以前。准确地说,是下午4点52分。” 费奇紧张得上气不接下气,一阵咳嗽,喷出了几颗三明治的渣粒。他一边在心里骂娘,一边站了起来立得笔直。电话里她继续说道:“这件事就发生在我给了你一个口信,告诉你伊斯特尔要穿一件灰色高尔夫球衫,一条烫过的卡其裤之后。你还记得吗?” “记得。”他声音嘶哑地说。 “你后来又派那个伙计去了法庭,大概是叫他去找我吧。那是上星期气,25号。你真蠢得可以呀,那个人被伊斯特尔认出来啦。他报告了法官,让法官也看了一个够。你在听吗,费奇?”听倒是在听,可这口气却没有法子出。 “听着呢。”他恶狠狠地说。 “喂,法官知道了那个人到伊斯特尔公寓撬门人室的行径之后,已经发出了逮捕令,叫人抓他啦你赶快让他离开比洛克西,否则你就要遇到麻烦,甚至连你自己都可能会被人家逮起来哩。” 上百个问题像跑马一样在费奇脑子里乱转,但他明白他无法找出答案。万一多依尔真的被认了出来抓了进去,万一他说得太多,那么,唉,后果将不堪设想。破门入室在这个星球的任何地方,都是一种严重的罪行他一定得立即采取对策。 “还有什么?”他问。 “没有啦,目前就这些啦!” 多伊尔这时本应在离法院4个街区一家小而精的越南饭店里,坐在靠窗的一张桌子上吃饭,但腰带上的寻呼机发出嘟嘟叫声时,他实际上却在赌场里玩着2美元一次的21点。呼他的是费奇,人在办公室。3分钟后,多伊尔已经驾车上了90号公路,向东疾驶2小时后,他已登上了飞往芝加哥的班机。 费奇花了整整1小时,才摸清法院并未发出对多伊尔或者任何一个长相与他相仿的人的逮捕令。但这并没有使他感到安慰,马莉已经知道他们潜入过伊斯特尔的公寓,这仍旧是不争的事实。 可她是如何得知的呢?这是令费奇烦恼的一个大问题。他在锁得紧紧的房间里,对康拉德和潘大吼大叫。要再过3个小时,他们才能找到答案。 星期一下午3点半,哈金法官命令基尔文博士暂停作证,挟起皮包打道回府。他对惊讶万分的律师们宣布道,陪审团有几个问题,事关重大,必须立即解决。他把陪审员们打发进休息室,下令所有听众立即离开法庭。法警把众人驱走后,随手锁上法庭正门。奥列佛·麦克阿多轻轻地用左脚拨动桌下地板上的公文包,让摄像机镜头对准审判席。他尽管摸不准会出什么事,但他断定,而且是非常正确地断定,费奇肯定想看个究竟。 哈金法官清了清嗓子,对正紧张地望着他的双方律师说道:“先生们,在我们的陪审团中。如果说不是全体,至少也有好几位陪审员有种感觉,觉得自己似乎受到监视和跟踪。这引起了我的注意。我有确凿的证据证明,至少有一位陪审员,已经成了撬门入室的受害者。”他故意停顿了一下,以便加深入们听后的印象。律师们对此也确实印象深刻。他们全都呆若木鸡,又惊又愕。双方的律师都不了解事实真相,自以为一身清白,因而全把这一罪行归到应该归的那一方——对方。 “我现在有两种选择。我可以宣布审理无效,也可以将陪审团与众隔离。我倾向于后一种方案,尽管该方案令人极为不快。尊意如何,罗尔先生?” 罗尔慢慢吞吞地站了起来,一时之闻,几乎无言以对。就他而言,这实属罕见:“啊,嗯,嘻嘻,法官大人,我们当然是不愿看到审判被宣判无效的。我的意思是说,我敢肯定,我方绝无任何越轨的行径。”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斜眼着被告律师团,“有人在一个陪审员住处破门而人?” “正是。等会儿我将出示证据。你的意见呢,凯布尔先生?” 凯布尔站了起来,扣好上装:“这真是令人震惊,法官大人。” “确实如此!” “我现在无法表示确定性的意见,我希望了解更多的详情,”他一边把怀疑的目光投向原告律师。有罪的显然是他们嘛! “很好。传4号陪审员斯泰拉·赫利克上庭,”法官对威列斯命令道。 斯泰拉再次走进法庭时,已吓得四肢僵硬,脸色惨白。 “请坐到证人席上,赫利克太太,这用不了多久,一会儿就成。”法官微笑着说,一边信心十足地指着证人席上的坐椅。斯泰拉茫然四顾,在椅子上落了座。 “谢谢你,赫利克太太。现在我要问你几个问题。” 法庭里一片寂静。律师们手握钢笔,屏声静气等待揭示这一重大秘密的时刻来临。在过去10年中,通过多次的审前交锋,他们对证人会说些什么,实际上早已了解清楚。而现在从证人席上却要传出未经事先排练的内容,这使他们感到无比着迷。 她将揭出对方犯下的十恶不赦的罪行,这是肯定无疑的。她抬起头可怜巴巴地望着法官——有人探得了她的秘密,向法官告了密。 “你周末去迈阿密了吗?” “是的,大人。”她缓慢地答道。 “和你丈夫一起?” “是的。”凯尔已在饭前离开法庭。他有生意要做。 “你去迈阿密有何目的?” “购物。” “你在那里时,有无发生反常的事?”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无可奈何地望望挤在桌边的那些迫不及待的律师,接着又转身对法官说:“是的,大人。” “请你告诉法庭发生了什么事。” 泪水涌到了眼眶边,这个可怜的女人就要支持不住啦。哈金法官抓住这一时机说:“没有关系的,赫利克太太。你又没有做什么错事嘛。把发生的事告诉我们就行了。” 她咬咬嘴唇,又咬紧牙关。过了一会儿,才慢悠悠地说:“星期五晚上我们住进旅馆。在房间里呆了2个或3个小时。电话突然响了,有个女人告诉我们说,烟草公司的人在盯我们的梢。她说他们从比洛克西开始就一直眼踪我们,他们知道我们的航班号码,我们的一切他们统统知道。说是他们整个周末都会盯着我们,甚至可能还要窃听我们的电话。” 罗尔和他的手下松了一口气,幸灾乐祸地朝被告律师团瞟了又瞟。凯布尔和他那帮人则是钉在坐椅上,张口结舌。 “你看见有谁跟踪你了吗?” “这个,坦白地说,我一直没有离开过房间。我哪儿还有心思出去呀!我的先生凯尔,倒是冒险出去过几次,而且确实看到有个人。一个长相像古巴人的家伙背着照相机。第一次看见他是在海滩,星期天结账离开旅馆时又第二次见着了他。”斯泰拉突然觉得这时应该退场。在证人席上站了一会儿精神压力如此巨大,她已无法继续坚持。她毫不费力泪水已夺眶而出,沿着面颊往下流。 “还有什么想谈的吗?赫利克太太?” “没啦,”她哭泣着说,“太可怕啦,我受不了……”巨大的痛苦使她声音轻微,最后几个字无法听清。 法官瞧了瞧双方的律师:“我准备请赫利克太太退出陪审团,由1号候补陪审员替补。” 斯泰拉发出一声轻轻的呜咽,这个可怜的女人精神上已经如此痛苦,谁也不想提出反驳,要求将她继续留在陪审团。再说,陪审团可能要被隔离,那样的生活她也难以忍受。 “你回陪审员休息室,拿上东西回家去吧。感谢你的效力。发生这样的事我很遗憾。” “我也非常遗憾。”她费力地轻声说了一句,便起身走出法庭。 她不再担任陪审员,这对被告是一记沉重的打击。在挑选陪审员时,被告方面就给她打了高分;如今,在对她连续不停地观察了两周之后,双方的陪审员咨询专家已经达成了一致的意见:她对原告决无同情。她吸烟的历史已有24年之久,而且从未想过戒烟。 取代她的人是个未知的变数,双方对此都担心,被告更是恐惧万分。 “传2号陪审员尼可拉斯·伊斯特尔!”哈金对站在门口的威列斯命令道。 在传唤尼可拉斯的当儿,格洛莉亚·莱恩和一名助手将一部大型电视/录像机推到了法庭中央。律师们开始咬笔杆,被告律师咬得最使劲。 凯布尔假装在整理桌上的东西。但一个巨大的问号却重重地压在他的心头。费奇搞的究竟是什么鬼名堂?在本案开庭审理之前,一切都是在费奇指挥下进行。但审理开始之后,他的大多数行动却变得更为诡秘。凯布尔也不想过问。我走我的阳关道,你走你的独木桥。他只负责庭上的事。至于在黑暗里玩弄阴谋诡计,打赢官司,那是他费奇的事。 伊斯特尔在证人席坐下,跷起双腿。即使他内心有点儿害怕或是紧张,他的外表也毫未流露。对于法官提出的有关跟踪他的那个神秘人物的问题,他报出了看见他的准确次数、时间和地点。对上周二在法庭上看见那个人坐在听众席第3排后发生的事,他更是作了详尽周到的说明。 接着,他又描述了他在公寓房间里采取的安全措施,然后从法官手上接过那盘录像带,播进录像机,引得律师们个个伸长脖子睁大眼睛坐到了椅子边缘。他按下电钮,录像整整放了9分半钟。放完以后,他坐回到证人的位子上,开始论证:录像上的那个闯入者,和跟踪他的是同一个人。也就是上周三在法庭上露面的那一位。 不知是长脚麦克阿多还是哪一个鲁莽的家伙,把桌下藏摄像机的皮包踢了一下,费奇在那该死的监视器上看不到法庭里的情景,但他听清了伊斯特尔所说的每一个字。因而即使闭起双眼,他也能准确地想象出法庭里的情景。他突然感到头痛欲裂,赶忙用矿泉水吞下了两颗阿斯匹林。他真想向伊斯特尔请教一个简单的问题:既然阁下对安全那么关心,在隐蔽的地方装了一台摄像机,你干吗没在门上装上警报器?可是这个问题也只能由他自问自答。 法官大人说:“本人亦可证明,录像上的此人上周三曾在本庭出现。” 但录像上的这位仁兄早已离开了比洛克西。就在庭上的诸君目睹他潜入公寓。在伊斯特尔房间里大摇大摆地潇洒走了一回时,他已经平平安安地藏在芝加哥。 “你可以回陪审员休息室了,伊斯特尔先生。” 对于是否应将陪审团与外界隔离,双方律师争论了1个小时。由于事前未作准备,双方的言辞都显得有点儿软弱无力。他们相互攻击,指控对方干了坏事。原告略占上风。有些事大家虽然心里有数,但缺少证据,不便挑明,相互的指责难免有空泛之嫌。 尼可拉斯将法庭上发生的一切和录像带的内容,向陪审团作了一个全面而又充分的报告,而且还稍加润饰,加了点儿盐和醋。 哈金法官在匆匆忙忙中出于疏忽,忘记禁止尼可拉斯和同僚们谈论这些事,而尼可拉斯也就当仁不让,立刻抓住了他的这个漏洞,加以利用。为自己的目的服务。而且他还不揣冒昧,对斯泰拉不再担任陪审员的原因作了第一手的解释。她是泪流满面哭着离开他们的。 费奇在办公室拍桌子打板凳大发雷霆时,差点儿没有中风。他一会儿擦擦颈子揉揉太阳穴,一会儿又猛拉那几根山羊胡,对康拉德、斯旺森和潘大吼大叫,要他们对根本无法回答的问题作出回答。除了这3个外,他手下还有几个人。一个是名叫霍利的青年,另个是当地的私人侦探乔·波依,此人来无踪去无影,行动快得令人难以置信。还有位是来自首都华盛顿的前警官,黑人丹特。最后一位是杜巴兹,一个犯有许多前科的本地人。他办公室里还有4位助手与康拉德一起忙乎。而且,他还可以在3小时内再招来一批侦探和许许多多的律师以及陪审员咨询顾问。费奇手下有许多人,这些人花他许多钞票,可他根本没有派个他妈的什么人周末去迈阿密监视斯泰拉和凯尔! 像个古巴人?背着个照相机?费奇一边重复着这两句话,一边气得把一本电话簿猛地朝墙壁摔了过去。 “难道是那个女人?”潘突然开口道。他刚才低头避开了那本电话簿,现在慢慢地抬起头。 “什么女人不女人的?” “就是那个马莉呀。赫利克不是说,打电话的是个女人嘛。”沉着冷静的潘,跟他那位暴跳如雷的老板构成了鲜明对比。 费奇刚刚跨出一只脚,听了此话立即停住,一屁股坐到倚子上。过了一会儿,他又吞了一颗阿斯匹林,灌下几口矿泉水,想了片刻,点头说:“我想你说得对。” 潘的判断确实不错。那个古巴人是马莉在电话簿黄页广告上找着的一个微不足道的“安全顾问”。她花了200美元,叫他装得鬼鬼祟祟,背只照相机,在赫利克夫妇结账离开旅馆时故意让他们发现。这当然不费吹灰之力。 11名陪审员和8名候补,又被请进法庭。坐在斯泰拉空出的前排位子上的是菲利浦·萨维尔,一个48岁莫名其妙的男人,他的底细原告被告都未摸清。他自称是个自食其力的树木修补专家,但在过去5年中,在墨西哥湾区谁也没有听说过这种职业。他同时又是个先锋派的玻璃吹制专家,擅长制作一些色彩鲜艳奇形怪状的东西,并且用一些谁也没有见过的海洋生物来命名。他的作品偶尔也拿到格林尼治村,在一些无人光顾的小画廊展览。他还自吹是个高明的水手,曾经自己动手造过一条双桅纵帆船。遗憾的是,他航行到了洪都拉斯,这条船沉在风平浪静的水域。有时候,他又把自己想象成考古学家,就在那条双桅帆船沉没后,他在洪都拉斯监狱中度过了11个月,罪名是非法挖掘文物。 他是个单身汉,一个无神论者,毕业于格林奈尔,不吸烟。庭上的所有律师,都怕他怕得要命。 哈金法官对即将采取的行动深表歉意。将陪审团与外界隔离,是一种罕见的激烈措施。只有在非常的情况下才会采取,以前几乎完全限于情节严重的谋杀案。但哈金此时已别无选择。有人已和陪审员非法接触。尽管他不断发出警告,但他没有理由相信这种接触今后肯定不再会发生。他对隔离措施一点也不喜欢,他为陪审员们将会遭遇的艰难困苦深感抱歉,但他目前必须保证审案公平,这一神圣使命高于一切。 他解释道,早在数月前,他已为出现这种情况制定了应急计划。法院在附近一家名字保密的汽车旅馆,包下了一翼的全部房间。安全措施将予以加强。他将向陪审团宣布一系列规定。证人作证已经进入第二周,他将向律师们施加压力,督促他们尽快结束。 14名陪审员将打道回府,收拾行装,安排好必要的事务,然后在次晨来法庭报到,准备过两周与世隔绝的生活。陪审员们没有立即作出任何反应,他们还未从震惊中苏醒。只有尼可拉斯·伊斯特尔一人在心里暗笑。这一切可真是滑稽。 第14章 鉴于杰里酷嗜啤酒、赌博、橄榄球和喧闹,尼可拉斯建议周一之夜在一家赌场聚首,欢度这最后几小时的自由时光。杰里觉得这是一个绝妙的主意。离开法院的当儿,两人又想再邀请几位同事。 主意不坏,但实现颇难。霍尔曼当然不愿。隆尼·谢弗显得心烦意乱、跟谁也没有搭腔,匆匆忙忙拔腿就跑出了法院。萨维尔新来乍到,毫不了解,显然离他最好远一点。这就只剩下一个赫雷拉,这位上校拿破仑,他们硬是不想高攀。他们不久就要在一幢房子里,和他一起关两个星期哩。 杰里邀了雪尔薇亚·泰勒·塔特姆,亦即鬈毛狗。这两位已经成了某种意义上的朋友。她离了两次婚。而杰里则正第一次闹离婚。杰里对湾区所有赌场都是熟门熟路,他建议到新开的“外交家”碰头。那儿酒吧有个大屏幕,饮料便宜,而且顾客的行动不受干扰,较为隐蔽。再说,女招待的大腿又长又靓,身上只穿一件三点式的游泳衣。 尼可拉斯8点钟走进“外交家”,鬈毛狗已经在那拥挤不堪的酒吧里坐在一张桌旁喝着生啤。她心情舒畅地微微笑着。那愉快的笑容尼可拉斯在法院里面可是从来没有看见。波浪式的鬓发拢在脑后,下穿褪色紧身牛仔裤,上着宽松套头衫,脚登红色牛仔靴,虽然远远说不上漂亮,她此刻在酒吧里比在陪审席上要强得多。 雪尔薇亚那双黑色的忧郁的眼睛,是一个在生活中屡经挫折的女人老于世故的眼睛。尼可拉斯决定在杰里来到之前,以最快的速度对她作一番挖掘,而且挖掘得越深越佳。他又为她要了一杯生啤,开始了他的闲聊。 “你结婚了吗?”他明知她离婚后尚未嫁人,故意问道。 她19岁时结了第一次婚,一胎生了两个男孩,如今已都是20岁的成年人。一个在海上钻井台打油,另一个在大学读三年级。 二人截然不同。1号丈夫在结婚5年后离开了她,她独自把两个儿子抚养长大。 “你有孩子吗?”她问。 “没有。严格地说,我仍旧是个大学生,不过目前我在工作。” 2号丈夫年龄比她大得多。也正是因此,感谢上帝,他们没有生出孩子。这次婚姻维持了7年,然后他就换了个比她更加年轻的模特儿。她为此发誓一辈子再不嫁人。 屏幕上黑熊队正向包装工人队开球。 雪尔薇亚兴趣十足地着着比赛。她喜欢看橄榄球,因为她的两个儿子当年都是参加高中联赛的主力选手。杰里风风火火奔了进来,先用警惕的目光朝身后看了一会儿,接着才为迟到道歉。他一口灌下第一杯啤酒后说,他觉得身后有人在盯梢。鬈毛狗听了不由地唉嗤一笑,嘲笑他道,现在陪审团里的人全都得了神经过敏症,跟踪的人离他们肯定是越来越近啦。 “别提什么陪审团,”杰里说,“跟踪的我想是我老婆。” “你老婆?”尼可拉斯不解地问。 “对。她雇了私人侦探尾随我。” “那你倒是巴不得早点儿被隔离起来喽,”尼可拉斯说。 “可不是嘛,”杰里说,朝鬈毛狗挤了挤眼。 杰里在包装工人队上押了500美元的赌注。他像个赢得赔不得的赌徒,紧张而又急躁地注视着屏幕上的球赛。上半场才打了一半,他已灌下4杯生啤。尼可拉斯和雪尔薇亚很快就远远落在他的后面。 杰里不停地谈论橄榄球比赛和成功的下赌技巧。在他谈话的间隙,尼可拉斯也曾勉强发起了几次突然袭击,想把谈话引入案子的审理,但一次都未能成功。陪审团将被隔离,本来就是个令人不快的话题,他们又还没有尝到它的滋味,因而很难接茬。整天坐在庭上听证人作证,这个罪他们已经受够。在这休闲的时刻,再去重复基尔文博士的陈词滥调,哪怕只要想一想,也未免过于残忍。对本案审讯的前景,他们俩也不感兴趣。特别是雪尔薇亚,一提到产品责任这一普通的概念,也会恶心和头晕。 哈金法官宣布将陪审团与外界隔离的决定时,格里姆斯太太已被请出法庭,呆在正厅里。在开车回家的路上,霍尔曼对她说,今后两周他将住在一个汽车旅馆里,那是块陌生的土地,她也不能和他作伴。她一到家就拨通了法官的电话,把自己的想法向他倾诉。 她反反复复地说她丈夫是个盲人,需要特别照顾。霍尔曼坐在沙发上,喝着每天一杯的啤酒,为妻子出面干涉大生闷气。 哈金很快就找到了一个折衷的解决办法。他将特许格里姆斯太太和霍尔曼一起住在他那汽车旅馆房间里,而且还可以和他一起吃早饭和晚餐,在生活上给他照顾,但不得与别的陪审员有任何接触,也不能继续旁听案子的审讯,以防止她和霍尔曼讨论本案。 这一个解决办法,格里姆斯太太并不满意。她是从头至尾一字不漏地听了审讯情况的少数几位旁听者之一,而且对于本案已经形成了颇为强烈的看法。这一点她当然没有向法官或者霍尔曼透露。法官很坚决,霍尔曼气冲冲,但她最终还是占了上风,高高兴兴地回到卧室,开始收拾行装。 隆尼·谢弗周一夜里呆在办公室把一个星期的工作统统干完。他打了许多次电话给乔治·蒂科,最后终于在他夏洛待的家里将他找到,把陪审团将与外界隔离的事告诉了他,根据原先作出的安排隆尼在本周晚些时候要和汤顿通话,因此他担心将要失约,法官禁止任何人直接把电话打进或打出汽车旅馆,在审讯结束以前不可能再和外界联络。 蒂科对此深表同情,在通话过程中,他对于案子审理的结果表示了深深的关切。 “我们纽约总公司的头儿们担心,陪审团若作出不利的裁决,会在整个零售行业,特别是烟草零售行业,产生强烈的地震波。天知道到时候保险率会高到何等地步。” “我一定竭尽全力。”隆尼保证道。 “陪审团总不至于真会作出一个裁决,让被告方面赔偿一大笔钱吧?” “现在还很难说,案子才审了一半呢,谈论结果还为时太早。” “我们全靠你保护啦,隆尼。我知道这会让你处境困难。可是,他妈的,谁让你正好当了陪审员呢,我的意思你明白吧?” “我明白。一定竭尽全力。” “那就拜托啦。你可是要挺住啊。” 和费奇的冲突,持续的时间很短,而且毫无结果。在这个周一之夜,时间已近9点,人们还在办公室里忙忙碌碌,为第二天庭审作着准备;会议室里饭店送来的晚餐行将结束。一直等到这时,凯布尔方把费奇请进自己的办公室。费奇尽管很想立即回到那个方便店,但还是遵了他的命。 “我想跟你讨论一件事。”凯布尔站在办公桌自己坐的那一侧,脸色严峻地说。 “什么事?”费奇大声叫道。他也宁可站着,两手叉着腰。凯布尔要谈什么,他非常清楚。 “今天下午我们在法庭上狼狈不堪。” “你并不狼狈。据我所知陪审团当时并不在场,因而无论发生什么事,对最后裁决都没有影响。” “你被人家逮着了,而我们则是遭到了羞辱。” “我并没有被谁逮着。” “那你对那件事怎么说?” “我说那是一个弥天大谎。我们没有派人跟踪斯泰拉·赫利克。我们干吗要盯她的梢?” “那么是谁给她打的电话?” “我怎么知道?肯定不是我手下的人。还有问题吗?” “有。进公寓的那个家伙是什么人?” “不是我的人。我没有看录像,这你是知道的,所以我没有看见他。可我们完全有理由相信,他是对方雇用的探子。” “你能证明吗?” “我啥也无需证明。我也无需回答你更多的问题。你的职责是管好这次审讯,安全方面的事用不着你费心。” “费奇,你可不要让我难堪呀?” “而你呢也不要输了这场官司,让我难堪。” “我是极少打输官司的。” 费奇转身朝门口走去:“这我知道。你的活干得不坏,凯布尔。不过,你还需要从法庭外面得到一点小小的帮助。” 尼可拉斯拎着两只装满衣服和日常用品的运动包。第一个来到法院。露·戴尔、威列斯和一名新来的法警正等在休息室外的走廊上,准备把陪审员们的物品收齐,暂时存放进一个空着的证人休息室。这时是星期二上午8点20分。 “这些包准备怎么样送到汽车旅馆去呀?”尼可拉斯问,他仍旧拎着运动包,一脸怀疑的神情。 “我们抽个时问开车送去。”威列斯答道,“不过,我们先要检查检查。” “简直不可思议!” “什么?” “谁也不准检查这些包。”尼可拉斯一边大声宣布,一边跨进空无一人的陪审员休息室。 “这可是法官的命令呀!”露·戴尔跟着他走到房间门。 “我不管法官命令不命令,反正谁也不准检查!”他把包放在一个角落里,走到咖啡壶旁,对站在门口的威列斯和露·戴尔大声说,“出去好不好?这是陪审员休息室。” 他们后退了几步,露·戴尔关上门。过了几分钟,走廊里响起人声,尼可拉斯拉开门,看见门外站着的是米莉·杜勃雷。她满头是汗,站在露·戴尔和威列斯面前,身边放着两只大皮箱‘ “他们要检查我们的箱包,可是他们别想。”尼可拉斯对她说,“咱们把箱子拿进来。”他一把抓住手边的一只箱子,费力地拎了起来,走进休息室,和自己的包放在一起。 “法官下的命令嘛。”门外传来露·戴尔的叽咕声。 “我们是恐怖分子吗?”尼可拉斯义愤填膺地大声嚷道,“他把我们当成什么人啦?我们会把武器偷运进来?还是会把毒品夹带进来!米莉拿了一个糖纳子,对尼可拉斯感激不己,感谢他保护了她的隐私。箱子里有些东西,她实在不愿,嗯,实在不愿让威列斯这样的人或者其他任何人碰碰摸摸。 “出去,”尼可拉斯指着露·戴尔和威列斯吼道。他们又退回到走廊上口 到了8点45分,12个陪审员己全部到齐,休息室里挤满了尼可拉斯从法警眼皮底下抢救出来的行李。每个陪审员带着箱包来到时,他都曾怒气冲天暴跳如雷表演一番。陪审员们的火气也越煽越旺,个个摩拳擦掌,随时准备与当局摊牌,9点整,露·戴尔在门上敲了几下,接着就转动把手,想开门进入休息室,休息室的门从里面锁住了。 她又敲了敲。 房间里除了尼可拉斯,谁也没有动弹。他走到门边问道:“谁?” “露·戴尔。时间到了。法官在等你们呢。” “告诉法官,让他见鬼去吧!” 露·戴尔转身瞧瞧威列斯,威列斯正瞪着两只眼睛,伸手去摸他那把生了锈的左轮手枪。尼可拉斯粗暴的回答,连有些气得冒火的陪审员也大感震惊,但并未影响他们团结一致共同对敌的决心。 “你刚才说什么?”露·戴尔大声问。 只听见咔嗒声,把手转动,尼可拉斯跨出休息室,踏进走廊,顺手关上门:“去告诉法官,我们一步也不会走出休息室,”他愤怒地盯着露·戴尔和她额上那肮脏的灰色刘海说。 “不准你胡来,”威列斯拼命摆出一副恶狠狠的架势说。可是他那架势点也不凶狠,而倒是有点儿软绵绵。 “你闭嘴,威列斯。” 陪审团出事了,一阵兴奋的浪潮,在星期二上午将众多听众驱回法庭。街头巷尾,马路新闻满天飞。有个陪审员受到了恐吓。另一个陪审员的公寓房间被人破门而入,法官非常震怒,已下令把陪审团统统隔离。消息越传越神,流传得最广的一条是:烟草公司的一名侦探,在一个陪审员的公寓里当场被人发现,已经发出拘捕他的逮捕令,现在警方和联邦调查局正在满城到处搜寻促拿此人。比洛克西、新奥尔良、摩贝尔和杰克逊几个城市的晨报,全都在头版头条或是头版的“都市新闻”栏刊登厂大幅报道。 光顾法院的常客们、一批一批地涌回法庭本地的许多律师,突然在法院里发现了紧迫的任务,整天在庭内庭外打转的各报的记者占据了前排,而且是坐在原告一边。华尔街派来的那帮小伙子在发现了赌场、深海垂钓和新奥尔良的那些通宵夜总会之后,来庭旁听的人数本已日渐减少,如今却倾巢杀回,一个不缺。所以这天早晨有许多人亲眼看到了这有趣的一幕:露戴尔神情紧张,踏着脚尖。跨出陪审团进出的门。从法庭前面走近审判席。仰起头颅,和低头来的哈金法官低声交谈。法官的脑袋歪向一边,似乎起初没有听清,接着就茫然不知所措地盯着陪审团进出的那道门,威列斯正耸着肩头神情木然地站在门边。露戴尔报告完毕后,快步走回到威列斯站着的地方。哈金法官对挂着一个大问号的律师们的面孔研究了一会儿,然后又看看满屋子的旁听者,接着又在纸上胡涂乱抹了一番。他在绞尽脑汁,考虑下一步应该怎么办。 他的陪审团罢工了! 法官手册上对此说了些什么来着? 他把话筒移到下巴颊下说道:“先生们,陪审团出了点小小的问题。我得去和他们谈一谈。我请罗尔和凯布尔二位先生协助其余的诸位留在座位上别动。” 陪审员休息室的门又锁上了,法官轻轻敲了三下,接着就转动门手。门纹丝未动。“谁?”门里一个男人的声音问。 “我是哈金法官,”他大声说。站在门边的是尼可拉斯。他转过身来,朝同僚们得意地微微笑。米莉·杜勃雷和格拉迪斯·卡德太太这时正六神无主地在一堆行李旁边打转。她们神情紧张,坐立不安,生怕自己会被法官投入大牢,或者受到别的什么严厉惩罚。但别的陪审员依然是愤怒难平。 尼可拉斯打开锁,开了门。他愉快地对法官笑脸相迎,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仿佛陪审团罢工是案子审理过程一个正常的组成部分。 “进来。”他说。 这时,哈金已经脱去法官的黑袍,穿着一身灰色西装。他和罗尔及凯布尔排成一路纵队,走进休息室。 “这儿出了什么事?”他问,一边用目光扫视着众人,大多数陪审员都坐在桌旁,桌子上凌乱地放着咖啡杯、空盘子和报纸。菲利浦·萨维尔独自站在窗边。隆尼·谢弗坐在一个角落里,敲着膝头上的计算机。伊斯特尔显然是陪市团的发言人,大概也是他煽风点火挑起了这场事端。 “我们认为让法警搜查我们的行李是不公平的。” “为什么是不公平的?” “这很明显嘛。行李是我们的私人财物。我们不是恐怖分子,不是偷运毒品的贩子,而你也不是海关官员。”尼可拉斯说话的口气充满权威。他如此勇敢地当面和一位杰出的法官对杭,使大多数陪审员感到自豪。因为他是他们中的一员。不管霍尔曼会有何种想法,毫无疑问,他还是他们的领袖。而且,他还多次和他们说过这场官司中起决定作用的最最重要的人物,不是法官,不是律师,也不是被告和原告,而是他们!是他们这些陪审员。 “将陪审团隔离时,从来都是要这样检查行李的嘛。”法官大人向伊斯特尔走近一步说。伊斯特尔比他高4英寸,可不会被他吓倒。 “可是这也没有明文规定呀,不是吗?我敢打赌,这种事是由主审法官考虑决定的。对不?” “进行检查还是有一些正当理由的嘛。” “正当得还不够,我们决不跨出休息室一步。法官大人,除非你保证不碰我们的行李。”说这话的时候,伊斯特尔紧咬牙关,声色俱厉。哈金法官和两位大律师心里明白,他决非虚张声势,而且他说这番话又是代表了整个陪审团,陪审员们谁都没有娜动半步。 哈金这时犯了一个错误。他侧过头来朝罗尔瞟了一眼,而罗尔正迫不及待地等待机会表现一番:“哎呀,法官大人,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嘛!陪审员的行李里难不成还会有塑料炸弹?” “你别说了,”哈金斥道。可是罗尔已在陪审员们心目中赢了一分。凯布尔当然拎得很清,他也想对陪审员们表达由衷的信任,可是哈金却不给他这样的机会。 “好吧,”法官大人说,“行李就不检查了。不过,要是我发现哪位陪审员带了我昨天发给诸位的单子上列出的违禁物品,我将以蔑视法庭罪严惩不贷,甚至会将其投入监狱。诸位都明白了吗?” 伊斯特尔环顾四周,扫量着每一位同事。多数人都松了一口气,有几位陪审员还不折不扣地点着头。 “这样很好,法官大人,”他说。 “好。那么我们现在可以继续审案了?” “还有一个问题。” “唔?” 尼可拉斯拿起桌上的一张纸,叽哩咕噜地读了一番,然后说道:“根据大人你的这一规定,我们的配偶每周可以来和我们相会一次。我们认为一次太少。” “你们要几次?” “需要几次就几次。” 多数陪审员对此颇感意外,对于限制和配偶相会的次数,有几个男陪审员,特别是伊斯特尔、杰里和隆尼,曾经发出过埋怨,但女士们却无任何议论。如今让法官大人形成这样的印象,以为她们如狼似虎,离不开男人,这尤其使格拉迪斯·卡德太太和米莉·杜勃雷,难堪得无地自容。卡德先生几年前就患了前列腺炎,因而卡德太太便想借此机会公告周知,以便恢复自己的好名声。但就在此时,霍尔曼·格里姆斯却抢先开了:“我有两次就够了。” 老霍尔曼在被子里面和太太折腾的那种景象,谁想起谁都会捧腹。一阵大笑,打破了一直笼罩着休息室的紧张的气氛。 “我想不必作一次民意测验了,”哈金说,“就两次吧,诸位可同意?再难熬不就是两个星期嘛。” “两次也行。可能的话,再加一次。”尼可拉斯提出了建议。 “好吧。大伙都同意?”法官抬眼望去。洛伦·杜克坐在桌边正咯咯地笑。格拉迪斯和米莉在拼命缩向墙壁,怎么也不敢正视法官的眼晴。 “行啦,这蛮好啦,”杰里·费尔南德斯说。他两眼通红,头昏脑涨。杰里只要一天没有性生活,就会头痛,但有两件事他现在心里完全有数。他今后两周不能回家,对他妻子来说是求之不得的值得高兴的事;在这期间,他和鬈毛狗会作出安排,解决他的困难。 “我反对这件事的文字表述。”一直站在窗口的菲利浦·萨维尔说,这是他在本案审理过程中第一次开口。他手上捏着法官制定的那张条规,“你对有权每周和陪审员相会的人所下的定义,不够全面。” 这一节让他恼火的文字用标准的英语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写着:“每次相会期间,每位陪审员可以在他或她的房间里,单独与他或她的配偶、女友或男友度过2小时。” 哈金法官和两位律师回头望着菲利浦。陪审员们全都在认认真真地读着这段文字,摸不透这个怪人心里到底在打什么主意。但哈金法官并不想把他摸透:“萨维尔先生,我向你以及诸位陪审员保证,在会面的问题上,本人绝不想以任何方式对你们任何人进行任何限制。你们在会面时干些什么,跟谁干,我可以坦率地告诉诸位,我统统不管!” 这番表态使萨维尔深感满意,同样也使格拉迪斯·卡德太太蒙羞难堪。 “诸位还有别的问题吗?” “没有了,大人,谢谢你啦,”霍尔曼高声答道、他这时才又想起自己是陪审团的头。 “谢谢!”尼可拉斯说。 陪审团在陪审席上刚刚愉快地坐稳,斯各特·曼格拉姆立即向法庭大声宣布,他的问题已全部问完。于是由凯布尔向基尔文博士提出诘问。凯布尔提出的问题软弱无力,他像是已被这个伟大的专家彻底征服。对几个显然毫无意义的数据,两人取得一致意见后。基尔文说基于他那些无穷无尽的数字,他认为大约有10%的烟民患上了肺癌。 凯布尔没有反驳这一论点,而是接过手来加以强调。这是他从一开头就使用的手法,而且以后还要使用,一直用到案子结束。 “那么请问基尔文博士,既然吸烟导致肺癌,得肺癌的为何又只有10%呢?” “吸烟大大地增加了患肺癌的危险。” “但不是每个吸烟者都会得肺癌,对吗?” “对。不是每个吸烟的人都会得肺癌。” “谢谢你。” “但吸烟者得肺癌的危险要大得多。” 凯布尔的劲头上来了他开始追逼。他说,芝加哥大学的研究人员在一项为时长达20年的科研中发现,大城市烟民的肺癌发病率,远远高于农村烟民的肺癌发病率。不知基尔文博士对此研究是否了解?基尔文当然了解,虽然他与此研究无关。 “你能对这一现象作出解释吗?”凯布尔问。 “不!” “你能提出一种猜测吗?” “可以。这个研究报告发表时引发过一场争论,因为它证明除了吸烟外,其他因素也可能导致肺癌。” “例如空气污染?” “对。” “你相信吗?” “这是可能的。” “如此说来,你承认空气污染会导致肺癌喽。” “可能会导致。但是我坚持我本人研究得出的结论。农村吸烟者得肺癌的危险大于农村中的非吸烟者,城市吸烟者得肺癌的危险大于城市中的非吸烟者。” 凯布尔拿起另一份厚厚的研究报告,故作姿态地翻了几页:“这是斯德哥尔摩大学1989年发表的报告,其研究者发现肺癌与遗传和吸烟有关,基尔文博士不知是否熟悉这一报告?” “我读过这份报告。”基尔文答道。 “你对它有何评论?” “没有。遗传不是我研究的领域。” “那么,对于遗传是否与吸烟和肺癌有关这一问题,你是既不能说‘是’也不能说‘否’了?” “对。” “但你并不想对这个报告的观点提出质疑,对吗?” “我对该报告所持观点没有评论。” “你认识主持这一研究的专家们吗?” “不。” “那么你不能告诉我们,他们是否是合格的专家?” “我不能。我知道,你肯定和他们谈过话了。” 凯布尔回到座位上,拿起另一份研究报告,又返身大步走回到麦克风前。 开庭两周以来,一直是雷声大雨点小,除了那场使庭上所有人都深感迷惑、而且无人能解读其含义的效忠宣誓的即兴表演,星期一下午以前,法庭上从未出现过戏剧性场面。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发生了陪审团事件。被告律师团里有个律师向华尔街派来的金融分析家中的一位透了点儿口风。他说,一般认为斯泰拉·赫利克是对被告颇为有利的一位陪审员。这番话我传你,你传他,每传一次斯泰拉对烟草公司的意义也随着增加一个数量级。等金融分析家们打电话向纽约报告时,她已被说成是被告失去的陪审团中的台柱,而这时的她正躺在家里的沙发上,由于马提尼威力发作而半醉半醒。 为这个消息火上浇油的,是有关对陪审员伊斯特尔住所破门而入的更加美妙的传闻。人们不难设想,那个私闯公寓的人拿的是烟草公司的钱。既然被告已经被人逮住,或者说是至少受到很大的怀疑,他们的情况自然不妙。他们已经失去了一个陪审员。他们越轨又被人发现。天快要塌,地快要裂了。 周二上午交易所开盘时,派恩克斯的股价是79.5,随后迅速下挫到78,而且随着时间的过去和谣传四起,抛盘在不断增加。上午交易时间刚刚过半,股价已落至76.25。这时突然从比洛克西传来了一条新的消息。一位身在法庭现场的金融分析家打来电话,向他的上司报告说,陪审团拒绝出庭,实际上已经罢工,原因是他们已腻透了原告方面的专家提供的枯燥无味的证词。 一瞬间,这一消息已传得沸沸扬扬。在华尔街看来,这个简单的事实说明,比洛克西陪审团的矛头指向的是原告一方。派思克斯股票价格立即调头向上蹿,到中午休市时分,已在上攻80大关。 第15章 在继续担任陪审员的6名女性当中,费奇最想盯紧的是莉基·科尔曼,那位生气勃勃、已有两个孩子、年方30的漂亮妇女。她在本地一家医院管理病历,年薪2.l万美元。丈夫是个私人飞机驾驶员,每年赚3.6万。他们住在市郊一幢像模像样的宅子里;草坪修剪得整整齐齐,购房时向银行贷了9万。夫妻两人开的都是日本汽车,两部车的款子己全部付清。他们省吃俭用投资谨慎,去年只在共同基金上投了8000元,但对于参加社区教会主动却很积极,她在主日学校里教小孩,他则叁加了合唱团。 没有发现这对夫妇有何恶习。两人都不吸烟,也没有迹象表明他们爱饮酒。他喜欢慢跑和网球;她每天在健身俱乐部锻炼1小时。正因为他们这种健康的生活方式,同时也因为她在医院工作这一背景,费奇才对她这位陪审员格外担心。 从妇产科搞来的她的病历,上面没有什么引人注目的记录。两次怀孕,两次顺利生产,迅速康复。每年一次的健康检查都准时进行。两年前rx房拍过一张x光片,无异常发现。身高55英尺,体重116磅。 在12位陪审员中,费奇搞到了7人的医疗记录。伊斯特尔不在其列,其原因十分明显。霍尔曼·格里姆斯是个盲人,没有什么需要遮遮掩掩。萨维尔新来乍到,因而费奇才刚刚动手。隆尼·谢弗没有看过一次医生,至少已有20年之久。雪尔薇亚·泰勒·塔特姆的医生在几个月前发生的一次沉船事故中命丧黄泉,而他的接班人却又是个新手,不会玩这种把戏。 费奇他们的把戏,可是真刀真枪,来不得半点马虎。多数游戏规则都是他一手制订的。“基金”每年都向一个名叫司法改革联盟的组织捐献100万美元。这个喜欢大叫大嚷的组织设在首都华盛顿,活动资金主要由保险公司、医药协会和产业集团赞助。当然少不了烟草公司。 烟草行业“四巨头”每家每年对它的公开资助是10万美元,再由费奇和“基金”在暗中塞给它100万。司法改革联盟的任务是进行院外游说,以便通过立法对诉讼中损害赔偿的数额加以限制,尤其是要废除有关惩罚性损害赔偿的法律条款。特雷科烟草公司的老总卢瑟·范德米尔,是司法改革联盟董事会里的一名咋咋呼呼的成员。在费奇暗地操纵下,他在这个组织里颐指气使,横行霸道。费奇从不露面,但他能得到想要的一切。通过范德米尔和这个组织,他向保险公司施加巨大的压力,保险公司再向各地的医生们施压,而医生们则乖乖地向他透露他想了解的病人们敏感而又绝密的医疗档案。所以,在他需要比洛克西的道医生顺便把格拉迪斯·卡德太太的病历寄到巴尔的摩某个邮政信箱时,他便叫范德米尔向圣路易斯共同保险公司中的联系人加点儿压力。 (道医生:不太明白,原书中即如此,大概是这名医生姓道?——棒槌学堂注) 这家公司是道医生的医疗事故承保单位,他们通知他说他的责任保险很可能会被取消,如果他不愿做这个游戏。道医生开始有点为难,但保险公司这么一说,他也只好欣然从命。费奇手上有一大批医疗档案,可是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哪一份能扭转乾坤,足以使陪审团作出对被告有利的裁决。但周二午餐时,他的幸运女神却突然光临。 莉基·科尔曼当初还是莉基·魏尔德时就读于亚拉巴马州蒙哥马利市的一所小小的教会大学,在学校里风头很健。那个学校里的一些漂亮女孩,常和奥本的男孩子们约会,这是已知的事实。 随着对莉基进行的调查日益深入,费奇在蒙哥马利的调查人员越来越觉得她可能有许多个男朋友。费奇通过司法改革联盟,跟踪追击,苦战两周,终于在山穷水尽之际突然柳暗花明,找到了能带给他们幸运的那个医疗机构。 这是位于蒙哥马利闹市区的一家小小的妇产医院,是当时该市能作人工流产的仅有的三家医院之一。在读三年级的时候,莉基·魏尔德作了一次流产手术,当时她庆祝自己20岁生日,刚过了一周。 而费奇如今已掌握了这份记录。当他从传真机上拿下传来的记录时,不由得心花怒放,眉开眼笑。没有父亲的名字,这没有关系。莉基认识她的丈夫雷亚,是在大学毕业一年之后。而在她作流产手术时,雷亚还是得克萨斯农业和机械大学的四年级学生。他们以前就认识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这次流产是个见不得阳光的秘密,莉基本人大概都忘得差不多了,她决不会告诉过丈夫,对此,费奇愿意用1吨钞票与任何人打赌。 那家汽车旅馆是克里斯廷通道的一家休闲旅店,沿着海岸西行半小时方可到达。他们乘的是包租的大巴,露·戴尔和威列斯与司机坐在前面,14个陪审员稀稀落落散坐在车厢里。没有谁坐在一起,也没有谁开口说话。个个垂头丧气,人人心情沮丧。尽管尚未看到临时的新的住所,却己形同身陷囹圄,受到隔离。在过去两周中,法院在下午5时休庭,对他们来说,就意味着逃出罗网。他们可以立即奔出法庭,匆匆回到现实世界,回到各自的家,回到孩子身边,回到热气腾腾的餐桌旁,甚至回到办公室里,干起自己的老本行。可是从今以后,休庭却意味着搭乘一辆包来的大巴驶往另一个牢房,在那里他们将受到监视,处于法警的保护之下,以免他们受到不知从何处钻出的邪恶的魔影干扰。 只有尼可拉斯·伊斯特尔对这隔离措施暗自高兴。但在外表上,他装得和别人一样情绪低沉。 哈里森县府为陪审员们租下了旅馆一翼底层的全部20个房间。虽然仅仅需要19个。露·戴尔和威列斯分别住在通往主楼的门旁两个房间里,身材高大的年轻法警查克住在走廊另一头,显然是看守通往停车场的那道门。 各人的房间由哈金法官亲自指定。行李已经运到,放置妥当,当然是原封未动,肯定没有作过检查。钥匙由露·戴尔像发放塘果一样一一分发,她那自以为了不起的神情已越来越明显。床铺已经打开,作过检查;由于某种原因,房间里都是双人床。电视已经打开,但影像全无。隔离期间,不得观看电视节目,不得观看电视新闻。只能看旅馆闭路电视播放的电影。洗手间已作过彻底检查,龙头已经试过,抽水马桶已经放水冲洗。在这儿生活两周,将度日如年。 陪审团乘坐的车子当然是受到了费奇手下的跟踪。它驶离法院时有警察骑着摩托在前后护送,易于发现和追踪。罗尔律师雇用的两名侦探,也驾着车子一路尾随。谁也不会指望,能将陪审团下榻的这家旅馆一直保密。 尼可拉斯房间的一侧是萨维尔,赫雷拉上校住在他的另一边。男人们的房间在同一排,女人们住在他们对面,仿佛有必要用走廊将他们彼此隔绝,以免发生非法的桃色事件,开门走进房间5分钟后,房间似乎越来越显得狭小。10分钟后威列斯把门敲得咚咚响,大声询间房间行不行。 “美极了。”尼可拉斯在里面答道,他没有开门。 电话机已经拆走,微型酒吧也受到同样的对待。大厅头上一个房间的床铺已经搬走,里面摆上了两张圆桌、几部电话、舒适的座椅和一台大屏幕电视,外加一个放着各色各样软饮料的吧台。有人把这个房间戏称为“社交厅”。这个名字以后就一直这么叫了下去,向外打电话必须经过警卫批准,而外面打进来则绝对禁止。若有紧急情况,由前台处理。在社交厅正对面的40号房间,床铺也已拆除。放了一张临时餐桌。 不经哈金法官事先批准,谁也不准离开住所。若情况紧急,则必须获得露·戴尔或一名法警当场同意。由于附近无处可去倒是没有颁布戒严令。但社交厅每晚10点一到立即关闭,晚餐时间是6时至7时,早餐是6时至8时30分。不希望陪审员们同时一起进餐,但他们可以进进出出,装满盘子后回自己的房间。哈金法官对伙食的质量极为关心。若有任何不满,他希望每天一早向他报告。 周二这天晚上的自助餐,有炸鸡和烤笛绸色拉以及大里的蔬菜他们的胃口之佳,连自己都感到惊讶,整天坐在庭上啥也不干,只是听证人作证,到了晚上6点饭菜上桌的时候,大多数人居然已经饿得两腿发软!尼可拉斯第一次把盘子装满后、便往桌子头上一坐,边吃边引大家谈话,而且反反复复要大家集体用餐。他精神亢奋,兴高采烈,仿佛与外界隔离只是一次非凡的经历。他的热情颇有传染力。 在自已房间里吃饭的只有霍尔曼·格里姆斯。他太太把两只盘子装满后立刻飞步奔回他的房间。因为哈金法官下了书面命令,严格禁止她和陪审员们一起用饭,他同样也不准露·戴尔、威列斯和查克与陪审团一起进餐。 他们现在已成为个孤立的群体,违背自己的愿望,与世隔绝。被放逐到这个休闲旅店他们形单影只,除了自己只有自己伊斯特尔决心让大伙高高兴兴,愉快地度过这段时光。即使不能像亲人那徉亲密兀间,也应像朋友一般友好团结。他将尽一切可能,防让在陪审团内发生分裂和冲突。 他们在社交厅看了两部电影。不到10点,他们已全都呼呼入睡。 “我已经做好一切准备,只等女士来访啦,”吃早饭的时候杰里·费尔南德斯望着格拉迪斯·卡德太太坐的方向宣布道。格拉迪斯一听,立刻满脸绯红。 “是吗,”她说,抬头望着天花板,两眼直翻。杰里微笑地看着她,仿佛她就是他渴望的目标。 早饭十分丰盛,从煎火腿到炸玉米片应有尽有。 尼可拉斯走进这临时餐室时,人们已经吃了一半。他声音柔和地向众人问候,脸上却是困惑和不快:“我真不明白我们房间里为什么不能有电话?”他这天早晨从嘴里吐出的这第一句话立刻让室内的气氛由晴转阴。他在杰里对面坐下,杰里朝他脸上看了一眼,立刻明白了他的用意。 “咱们为什么不能喝一瓶冰镇啤酒?”杰里问,“我在家里每天晚上都要喝一瓶或者两瓶,谁有那么大的权,不准我们在这里喝?” “哈金法官,”米莉·杜勃雷说。她是滴酒不沾的,“我才不信他那个邪呢。” “再说电视,”尼可拉斯接口道,“我们为什么不能看电视?这个案子开审以来,我一直都看电视,不记得电视上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东西嘛。”他转身朝着洛伦·杜克,这位身材高大的女人面前的盘子里装满了炒鸡蛋,“你最近有没有在电视上见到过有关这件案子审讯情况的重大新闻?” “没!” 他又瞧着莉基·科尔曼,她正端着一小碗无害有益的燕麦片:“要是有个健身房多好。在法庭上干坐了8个钟头,可以去出身汗。难道他们就找不到一家有健身房的汽车旅馆?”莉基点点头,她对此是一百二十个同意。 洛伦吞下了一口鸡蛋,埋怨道:“我无法理解的是,他们为何这样不信任我们,不让我们有个电话?我的孩子要给我打电话的呀。我就不信会有坏人把电话打到房间里威胁我。” “我只想要一两瓶冰镇啤酒,”杰里说,“跟女人相会,最好再稍微多几次。”他又瞧着格拉迪斯·卡德太太补充道。人们的抱怨越说越多。伊斯特尔来了不到70分钟,陪审员们已处于集体起义的边缘。本来人们只是东一榔头西一棒,现在却已汇聚成有条有理的抗议和系统的要求。连那位当初曾在丛林中露营扎寨的退休上校赫雷拉,也对社交厅里提供的饮料品种表示不满。米莉·杜勃雷要求每天都能读到各种报纸。而业务紧迫的隆尼·谢弗更是对隔离措施本身就愤慨万分。 “我自己有颗脑袋可以自己思考,”他说,“谁也影响不了我。”至少,他得有台不受限制的电话。菲利浦·萨维尔本来每天清晨都要在树林里独自练瑜伽功,和大自然作点交流,然而现在在汽车旅馆200码之内,却找不到一棵柳树。再说教堂在哪里呢?卡德太太是个虔诚的浸礼会教友,祈祷弥撤她可是一次也不敢错过! “我们得把这一切统统理顺,”尼可拉斯神情严肃地说,“我们在这儿要呆两周呢,或许还要呆三周。我看我们得找法官谈一谈。” 哈金法官这时正在他的私人办公室里,和双方的9名律师挤在一起,讨论与陪审团无关的日常事务。他要求律师们每天在早晨8点就来到他的办公室热热身,而在下午休庭后,又常常让他们在庭上再逗留一两个小时。一阵重重的敲门声,打断了罗尔和凯布尔之间正在进行的激烈辩论。格洛莉亚·莱恩风风火火地推门进来,门撞着了奥列佛·麦克阿多的坐椅。 “陪审团又出问题了,”她严肃地报告道。 哈金猛地跳了起来:“什么?” “他们要找你谈。我知道的就这些。” 哈金看了看表:“他们现在何处?” “在旅馆里。” “不能叫他们到这儿来?” “不行。我们试过了你不和他们谈话,他们就不来。” 哈金大张着嘴巴,聋拉着肩膀。 “这太荒唐啦,”温德尔·罗尔像是自言自语地说。律师们两眼盯着法官,法官茫然地望着桌上的一堆文件绞着脑汁过了一会儿,他搓了搓手,满脸假笑地对律师们说:“那咱们就瞧瞧他们去。” 康拉德在8点零2分接到了第一个电话。她不想和费奇通话,只想告诉他一个消息陪审团里又闹出了麻烦,在法官本人赶往旅馆抚平他们的羽毛之前,决不会走出旅馆。康拉德立即奔到费奇的办公室,把这一消息报告给他。 8点零9分,她打来了第二个电话,告诉康拉德说伊斯特尔今天将在黄褐色的t恤衫上面罩一件黑色棉布衬衫,脚上穿红色短袜,下身是经常穿的熨过的卡其裤。 ——红色短袜,她特别重复了一遍。 8点12分,她又来了电话,要和费奇直接谈一谈。费奇这时正绕着办公桌兜圈子,一边拉着那几根山羊胡。他闻声连忙抓起听筒:“哈罗。” “早上好,费奇。”她说。 “早上好,马莉。” “你到过新奥尔良的圣里吉斯酒店吗?” “没有。” “这家酒店在法国区的运河街上。屋顶上有个露天酒吧,名叫塔雷斯格里尔。在能够俯视整个法国区的地方找张桌子,今晚7点坐在那儿。我在7点稍后到。你听清了吗?” “嗯。” “就你一个人去,费奇。我会看着你走进这家酒店的,你要是带上几个朋友,那咱们的约会就算泡汤。好吗?” “行。” “你要是派人跟踪,那你水远也别想见到我。” “我保证。” “怎么回事了,你的保证并没有让我放心嘛。”她挂断了电话。 露·戴尔在旅馆前台恭候法官和凯布尔及罗尔。她惊慌万分,不停地唠叨,以前可从没有出过这样的事。在过去,她把陪审团一直管得乖乖的嘛。她把他们领进社交厅,里面聚着14名陪审员中的13位。霍尔曼·格里姆斯是唯一的持不同政见者。他和大伙儿进行过争论,差点儿没把杰里激怒得出言不逊。 杰里指出,霍尔曼无需看电视和报纸,他又不喝酒,大概也不需要体育锻炼,因为他就和老婆住在一起。杰里后来又接受了米莉·杜勃雷的意见,为这番话向霍尔曼道了歉。 如果说法官大人起初真有点儿气势汹汹,决心把这批人大加训斥一番,那么他的这一决心不久就已宣告消失。在犹犹豫豫地说了几声:“哈啰”后,他嗫嗫嘘嘘地开口道:“我对目前发生的这件事,真有一点儿小小的不安哩。” 尼可拉斯·伊斯特尔对此回答道:“我们决不接受任何形式的虐待。” 罗尔和凯布尔受到过明确的警告,不准他们张口。他们站在门边兴致勃勃地观看着面前的场面。他们俩都十分清楚,这样的情景在他们的律师生涯中既是空前,大概也是绝后。尼可拉斯已经把陆审员们的要求列出了一张清单。哈金法官脱去外套,坐下不久便把种种规定和指示抛在脑后。他寡不敌众,处境不利,实际上是毫无还手之力啊。 啤酒当然没有问题、报纸由前台事先进行新闻检查。电话不受限制,也完全合情含理;电视嘛,也可以允许,但陪审员们必须保证不看本地新闻。健身房倒难以解决,但他将想想办法。去教堂的事可以安排。 事实上,一切都可以机动灵活。 “你能不能解释一下,为什么把我们关在这里?”隆尼·谢弗问道。 哈金试图作出解释,他清了清嗓子,接着便吞吞吐吐地叙述不得不如此的原因。他转弯抹角地谈论着非法的接触,谈论着陪审团里已经出的问题,并且含含糊糊地提到了在别的几件烟草官司中发生的事。 从前案子中发生的违规行为全都白纸黑字记录在案,而且原告和被告双方都难逃其咎。在烟草诉讼中,费奇露出了一条长长的尾巴。而在其他案件中,原告律师雇用的侦探也曾干过许多肮脏勾当。但在陪审团面前,哈金法官又怎能明言?他得处处小心谨慎,对任何一方都不偏不倚。 会晤持续了1小时。哈金法官要求陪审团作出不再罢工的保证,但伊斯特尔未予置理。 陪审团第二次罢工的消息传来,派恩克斯公司的股票价格一开盘便下挫了两个百分点。据在法庭现场坐镇的一位金融分析家发回的报告,这次罢工的起因,是陪审员们对被告方面在前天采取的某些措施作出的负面反应,至于措施和反应的具体情况,目前都还个得而知。在比洛克西的另一位分析家随后又传来一个消息,说是陪审团究竟为何罢工,法院里还无一人知晓。这条消息起到了一定的澄清的作用,于是派恩克斯的股价在降了半个百分点后,在早市上又掉头慢慢回升。 卷烟中的焦油导致癌症。至少用白鼠进行实验室试验时结果是如此。詹姆士·尤考博士在过去15年中,一直和老鼠打交道,不仅本人亲自作过许多试验,而且对世界各地研究人员的成果作过广泛的钻研。在他看来至少有6项重大研究的结论,把吸烟与肺癌联系起来。 他极其详尽地向陪审团作了解释,他和手下是如何将香烟的冷凝液——通常简称为焦油,直接搽在将近100万只老鼠的皮肤上。在他出示的大幅彩色照片上,那些幸运的老鼠身上只有一丝焦油的痕迹,而别的老鼠则好像是着了一层颜色。他的结论在人们意料之中:焦油颜色越重。皮肤癌发展越快。要把老鼠的皮肤癌与人的肺癌联系起来,自然是得走一大段路程。 在罗尔大律师的引导之下,尤考博士马不停蹄,一路兼程向前赶。在医学研究的历史长河中,已有无数的实验结果,最终证明完全可以适用于人类。例外的情况极其罕见。虽然老鼠与人的生活环境截然不同,但一些动物实验的结果与人类在流行病方面的发现完全一致。 尤考作证时,能到场的陪审员咨询顾问均已来到法庭。令人恶心的老鼠是一回事,白兔和短腿小猎犬又是另一回事。它们是可以抱在怀里的宠物呀。 尤考的第二个研究,是用类似的方法将焦油抹在免子皮肤上,其结果也几乎完全相同。他的最后一个试验对象是30只小猎犬,他教会它们通过气管吸烟。吸烟最凶的小猎犬,每天吸烟最后多达9支,相当于一个体重150磅的人每天吸40根。在连续吸烟875天后,这些猎犬肺部都长了扩散性的肿瘤,严重受损。尤考之所以用狗作这一实验,是因为它们对香烟的反应与人完全相同。 然而尤考博士并未向陪审团叙述他的免子和他的小猎犬。任何一个未经训练的外行,只要看一看米莉·杜勃雷的面孔,也能发现她为那些小老鼠感到多么心疼,而对杀害它们的尤考又是多么怨多么恨。在雪尔薇亚·泰勒·塔特姆和安琪·魏斯的脸上,也有明显不悦的迹象。格拉迪斯·卡德太太和菲利浦·萨维尔表现出轻微的反感。别的陪审员则无动于衷。 罗尔一伙在午饭时作出决定:对詹姆士·尤考的证词,立即加以腰斩。 第16章 13天前在法庭门口从马莉手上接过纸条,接着就送给费奇的那位法警名叫江珀。他在吃午饭的当儿,有人走到跟前塞给他5000美元现钞,叫他以腹痛或者泻肚或者随便什么理由请个病假,穿上便衣和潘一起去一趟新奥尔良。时间仅是短短的一夜,吃喝玩乐对方全包。江珀如果有意,还可以为他叫一名应召女郎。潘只要他轻轻松松地陪伴几个钟头,而他则需要金钱。 他们开着一辆租来的小面包在12点30分左右离开比洛克西,两小时后便驶抵新奥尔良。江珀在途中已被潘说服,准备暂时脱下制服,为阿灵顿西部合伙人公司干上半年。潘答应给他2万5干美元,这比他目前一年的薪水还要多9000。 他们住进了圣里吉斯酒店,一人一个单间,中间隔着费奇的房间。费奇使足力气只搞到了4个房间,霍利住在楼下,杜巴兹、乔·波依和丹特不得不住在相距4个街区的森纳斯塔王家饭店。第一个走进酒吧爬上高脚凳的便是江珀,坐在那儿他可以监视酒店的大门。 他们开始守候。暮色渐渐降临,依然不见她的踪影,但无人感到惊诧。江珀活动了4次腿脚,他对这种鬼鬼祟祟的活儿很快就感到庆倦。 费奇在7点差几分出了房间,乘电梯到了屋顶。他预订的桌子在一个角落上,整个的法国区尽收眼底。霍利和杜巴兹坐在10英尺外的一张桌子旁,衣着豪华,一副旁若无人的模样。丹特和一位穿黑色迷你裙的三陪女坐在另一张桌子旁。乔·波依将负责照相。 她在7点30分,不知从哪儿突然钻了出来。监视酒店大门的江珀和潘,在大堂附近都没有发现她。她就那样跨进屋顶酒吧的法国门。眼睛一眨,人已站到费奇的面前。 费奇后来猜测说,她可能跟他们一样,用假名在酒店里要了一个房间,然后从楼梯走上屋顶。她随随便便地穿着夹克和便裤,但人长得很俊,乌黑的短发,褐色的眼睛,坚毅有力脸颊,一层薄薄的脂粉,使她显得更加俏丽。 他估计她的年龄在28到32岁之间。费奇还没有来得及请她坐下,她已闪电般地坐在他的对面,背朝着其他桌上的客人。 “见到你非常愉快,”费奇轻声说,一边用目光四面扫了扫,看看有没有人在偷听。 “是的,确实很愉快。”她的手肘搁在桌上,支撑着前倾的身子。动作迅速的男招待出现在他们面前,问她是否想喝一杯。不,她不想费奇早已用重金买通了这位侍者,叫他小心翼翼地把她手指接触过的杯盘餐具烟灰缸全都拿走保存起来,但她没有给他下手的机会。 “你饿了吧?”费奇喝着矿泉水问。 “不饿。我马上就得走。” “为什么?” “因为我坐的时间越久,你的手下拍的照片就会越多。” “我可是一个人来的呀。” “你当然是一个人来的喽,喜欢那双红色短袜吗?”爵士乐队开始演奏,但她只当没有听见,眼睛一直盯着费奇。 费奇转过头去,用鼻子轻蔑地哼了一声。他此刻仍旧难以相信。他正在与之交谈的是一位陪审员的情人。他以前与陪审员们曾有过间接的接触,而且还以不同的形式接触过好几次,然而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面对面,这样的接近。 而且是她自已找上门来的! “他来自何处?”费奇问。 “这难道有什么关系吗?他反正如今是在比洛克西。” “是你丈夫?” “不!” “男朋友?” “你问得太多啦。” “是你让我想到了太多的问题的。小姐。而且,你肯定还希望我发问呢。” “他是我的一个熟人。” “他何时开始使用尼可拉斯·伊斯特尔这个名字?” “这又有什么关系呢?这是法律认可的名字呀。他是密西西比州合法的居民,一个登记过的选民。假如他想的话,每个月换个名字也行嘛。” 她的双手一直托着下巴。他明白她决不会大意地留下指纹。 “那么你呢?”他问道。 “我?” “是啊,你并没有在密西西比参加选民登记。” “你怎么知道?” “我们查过。当然,假定你的真名确实是叫马莉,而且没有拼错的话” “你的假定也太多啦。” “这是我的工作嘛。你是湾区人吗?” “不。” 在两盆塑料盆景形成的夹缝里,乔·波依已经俯伏了一段时间,拍了她6张侧面照。要在正面把她的面部全部拍下,那就得在比运河水面高18层楼的砖木楼梯顶上走钢丝。他只好呆在那两盆人造绿色植物之间,希望在她离开这儿时,能有较好的机会。 费奇咀嚼着杯中的冰块:“那么我们来此目的何在?”他问道。 “有了第一次会面,就会有第二次呀。” “这样的会面将把我们领向何方呢?” “领向陪审团的裁决。” ‘需要一笔酬金唉。这我敢肯定。” “在这件事上,酬金的意义可是微不足道的。你在录音吗?”她完全明自费奇正在把这场谈话录得一字不漏。 “我怎么会嘛!” 他就是通宵听这盘录音带,跟她也丝毫无关。与谁共同欣赏这盘录音,对他也毫无裨益。他的包袱太重,不可能去找警方或法院投诉。而那也和他一贯的作风相背。他从未想过要用录音带对她进行敲诈,而她对此也很清楚。 他想拍多少照片就让他拍吧。他和他在酒店里撒下的那帮坏蛋想盯梢就让他们盯梢,想监视就让他们监视,想偷听就让他们偷听。她要再和他们玩一会儿猫捉老鼠的游戏,欲擒故纵,伺机出击。 他们可以从老板那里讨到几个辛苦钱,但从她身上将一无所获。 “费奇。咱们现在别钱不钱的,好吗?” “你想谈什么,我们就谈什么。现在我是观众,你是演员。” “你们为什么撬门钻进他的公寓?” “我们干的就是这种活。” “你对霍尔曼·格里姆斯作何评价?”她问。 “这你又何必问我?陪审团里的事,你一清二楚。” “我只是想看看你的智商如何,你在那帮律师和陪审员咨询专家身上花了不少钱,有没有相应的收益,我对此颇感兴趣。” “我从来没有吃过败仗,从来没有花过冤枉钱。” “那么你对霍尔曼作何评价呢?” 费奇想了一下,打了个手势叫招待再拿一杯矿泉水:“霍尔曼在裁决的问题上大有施展的余地,因为他性格坚强。目前,他还没有确定的看法。他在法庭上非常专注,听得一字不漏。他对案子的了解,可能超过其余任何一位陪审员。当然,你的男朋友除外。我的看法对吗?” “大体正确。” “谢谢。你常常和你的男朋友交流?” “偶尔谈谈。霍尔曼反对今天上午的罢工,这你知道吗?” “不。” “他是14个陪审员中唯一持反对态度的人。” “他们是为什么罢工的呢?” “对条件不满,电话啦,电视啦,性生活啦,上教堂啦,人类通常渴望满足的那些基本要求。” “罢工是谁领的头?” “从第一天开始一直领头的那个人。” “明白啦!” “所以我现在才在这儿,费奇,我的朋友要是控制不了局面,我还有什么可以向你提供呢?” “那么你准备向我提供什么呢?” “我刚才说了,咱们现在不谈钱不钱的事。” 招待把一杯矿泉水放在费奇面前,又问了一下马莉想不想喝一点。 “请用塑料杯拿一杯不含糖的可乐给我。” “我们、呢、嗯、我们没有塑料杯子。”招待惶惑不安地望着费奇说。 “那就算了吧,”她说,一边朝费奇咧嘴一笑。 费奇决定跟踪追击:“陪审团目前情绪如何?” “无聊。赫雷拉兴趣极浓。他认为出庭的辩护律师都是卑鄙的家伙,应该对没有意义的诉讼严加限制。” “我心目中的英雄!他能说服别人吗!” “不。他没有朋友,谁都瞧他不起。是陪审团里最不讨人喜欢的一个。” “女的当中谁最受欢迎?” “米莉对谁都很体贴,可她起不了作用。莉基长得漂亮,而且很注意保健,人人喜欢她。因而对你来说,她是个麻烦。” “这不奇怪。” “你想吃惊吗,费奇?” “对,你让我吃一惊吧。” “是哪位陪审员在案子开审以后居然开始抽烟?” 费奇眯缝起眼睛,头向左侧微微一歪。是自己听错了吗?“开始抽烟?” “说得对。” “我猜不出。” “伊斯特尔。你吃惊了吧?” “你的朋友?” “正是。瞧,费奇,我得走了。明天我给你打电话。”她站了起来,拔腿就走,像来的时候一样迅速,转眼便不见人影。她离开时速度之快,把费奇怔得好一会儿没有转过神来。 丹特在他之先作出反应,立即用手机通知大厅里的潘。潘看见她走出电梯。离开酒店。江珀跟在她后面步行尾随了两个街区,眼睁睁地看着她在川流不息的人丛中消失。 他们花了整整1小时,跑遍了附近的街道、停车场和旅馆的大厅,仍是没有找着她的踪影。这时,在圣里吉斯酒店客房里坐等的费奇,突然接到了先前派往机场监视的杜巴兹打来的电话。她在机场等候一架短程班机。1个半小时后飞机即将起飞,10点50分到达摩贝尔。 “别跟着她。”费奇指示道。他接着又给比洛克西的两名走卒打了电话,命令他们火速驶往摩贝尔机场。 马莉住的是濒临比洛克西海湾的一个租来的公寓套间。她在离住所还有20分钟车程时,用手机拨动911,向警方报警。说是有两名歹徒开着一辆福特,从她离开摩贝尔开始,一直就在跟踪她。这两个家伙行动鬼祟,她担心自己有杀身之险。在911报警台的指挥下,她在一个寂静无声的住宅小区里左兜右拐,最后突然停在一个通宵营业的加油站前。就在她给自己的车加油的当儿,一辆警车开到了那辆躲躲闪闪的福特的后面,两个歹徒奉命爬出汽车,走过停车场,去面对他们跟踪的妇女。 马莉把自己打扮成一个又惊又怕的受害者,表演得维妙维肖。她哭得越响,警察越凶。他们把费奇的两名走卒带回局子,投入大牢。 10点钟,那个名叫查克、脸色阴沉的大块头法警,在走廊尽头自己住的那个房间附近打开一张析叠椅,坐下来准备守夜。这一天是星期三,陪审团隔离居住的第二夜,是对安全方面的条条框框捣儿个洞眼的大好时机。尼可拉斯按照预定的计划在11点15分拨通了查克房间的电话。查克一离开岗位回房接电话,杰里和尼可拉斯便悄悄溜出房间,大摇大摆地从露·戴尔房间附近的安全门往外走。 露·戴尔此时正在床上熟睡,而那个威列斯呢,尽管白天在法庭上一大半时间都在迷迷糊糊地打瞌睡,现在照样躺在床上震天响地打呼噜。 他们避开大厅,从一个黑暗无人的边门走到外面。一辆出租车正根据事先的指示准时在那里等候。一刻钟以后,他们跨进了比洛克西海滩上的努吉特赌场。他们在酒吧里喝下了三听啤酒,杰里参加屏幕上正在进行的一场曲棍球比赛打赌,输了100美元。他们和两个已婚妇女打情骂俏,她们的丈夫正在用色子赌博,也许会赢也许会输。 调情告一段落后,尼可拉斯在清晨1点走出酒吧,去玩5美元一次的21点,喝杯不含咖啡因的咖啡。他边玩边等,眼看着人群渐稀,赌客慢慢散去。 马莉偷偷溜了进来,一声不吭,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尼可拉斯把几个筹码推到她面前。除了他们俩,在场玩的只有一个醉醺醺的大学生。 “上楼,”她在发牌的人回头和赌场老板交谈时,双手捂嘴轻声说。 他们在一楼与二楼之间的室外阳台上碰头,从这里可以看到下面的停车场和远处的大海。时值11月,轻风吹来,凉意阵阵。周围寂静无声。他们在一张凳上坐下。紧紧拥抱,热烈亲吻。她把去新奥尔良的情况向他叙述了一遍,非常详尽。几乎是一字不漏。说到目前正在县监狱中受罪的那两名小卒,两人不禁同声大笑。她将在天亮后给费奇打个电话,叫他把手下人救出监牢。 他们没有长谈,尼可拉斯得赶回酒吧去找杰里,以免他醉成泥人,把袋里的钱全部输光,或者正和某位仁兄的太太厮混时被人当场抓获。 他俩都有个小巧的手机。用手机通话,难保绝对安全。他们又重新规定了联络的暗号和交谈的暗语。 尼可拉斯和她吻别,转身走进酒吧。 温德尔·罗尔终于意识到陪审团已听腻了他的专家们的证词,不愿再听他们喋喋不休地谈论研究成果,或者拿着图表向他们讲课。他的顾问们也在不断对他说,陪审员们对肺癌与吸烟的关系已经听得够多,而且说不定在开庭之前,他们早就相信吸烟不仅能使人上瘾。而且还有一定危险。罗尔深信他已在布里斯托尔牌香烟和使雅各布·伍德丧生的肿瘤之间建立了明确的因果关系,因而现在应立即冻结这一类的证词。 星期三上午,他在法庭上大声宣布道,原告推出的下一个证人是劳伦斯·克里格勒先生。传唤克里格勒出庭的当儿,被告律师们显然有点儿紧张。原告方面的另一位律师,来自丹佛的约翰·赖利·密尔顿,立了起来,笑容可掬地向陪审团点头致意。 劳伦斯·克里格勒虽然年近70,但肤色黑红,身体健康,穿着时髦。而且行动敏捷。自从播放过雅各布·伍德的录像证词以来,他是第一位在姓名前没有加上博士头衔的证人。他从派恩克斯烟草公司退休后,一直住在佛罗里达。 约翰·赖利·密尔顿用三言两语便结束了作证开始时的老一套问题,因为有滋有味的货色就近在眼前。 劳伦斯毕业干北卡罗林纳州立大学,主修工程。他为派思克斯效劳了整整30年,却在13年之前一场官司的中途被迫离开。他起诉了这家烟草公司。公司又对他提出反诉。结果双方在庭外调解了结,条件外人无从得知。 在他受聘之初,这家公司名叫联合烟草公司。他被派到古巴,研究当地烟草生产状况。从那时以后,或者说至少在他离开这家公司之前,一直从事这方面的工作。他对烟叶进行过研究,以便找出种种不同的方法,促使它更快地生长。他自认为是这一领域的专家,但他并不以这一身份作证,而且也不发表个人的看法。他仅谈事实。 他在1969年完成了一个长达3年之久的公司内部项目,对种植一种名叫雷利4号的实验烟叶的可行性作了研究。这种烟叶尼古丁含量只有普通烟叶的1/3,他的研究结论是,由于公司研究经费充裕,雷利4号完全可以像公司种植和生产的其他烟草一样有效地种植和生产。 这是一项纪念碑式的成果,他为之十分自豪。因而公司的上层人物一开始就对此结果表现冷漠时,他灰心到了丢魂落魄的地步。他虽然竭尽全力,与公司高层官僚周旋,拼命挣扎,结果依然无济于事。对这个尼古丁含量如此之低的新品种,似乎无一人愿意关心。 他后来发现自己错了。他的上司们对烟草中尼古丁的含量关心得很哪!1971年夏他搞到了一份公司内部的备忘录,其中明确指令上层管理部门尽一切可能悄悄败坏他对雷利4号所作研究的名声。他自己公司里的人,不声不响地在他背上捅了一刀!他没有发作,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一个人,而是秘密地搜寻制造这阴谋的根源。 在他讲到这儿的时候,约翰·密尔顿出示了两件证物: 克里格勒1969年完成的厚厚的研究报告和他于1971年搞到的那份备忘录。 答案已像水晶一样透明。联合烟草公司不愿生产尼古丁含量低得多的烟叶,是因为尼古丁意味着利润。早在30年代后期,这一行业的人已经知道尼古丁使人上瘾! “你是从何处得知烟草业当时就知道这一点?”密尔顿明知故问道。除了故作冷漠厌倦的被告律师,法庭上所有的人都听得聚精会神。 “在烟草行业这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常识。”克里格勒答道。 “在30年代未期,有家烟草公司资助过一项秘密研究,其结果清楚地证明:卷烟中的尼古丁能使人上瘾” “你见过这份研究报告吗?” “没有。你恐怕也能猜到,这份报告早已被人藏匿起来了。”克里格勒停了一下,朝被告律师区瞧了瞧。炸弹就要落到他们头上啦。他此刻真是得意非凡,“但我见过一份备忘……” “反对!”凯布尔站起来大声喊道,“证人不能陈述他在书面文件上可能读到或不可能读到过的任何东西,理由很多,我们已在有关的辩护状中作过充分陈述。” 辩护状长达80页,一个月前双方早已辩论过,哈金法官也已作过裁决,而且还是以书面形式。 “反对记录在案。克里格勒先生,你可继续作证。” “我在1973年冬见过一份仅有一页的备忘录,是对30年代进行的尼古丁研究结果所作的摘要。这份备忘录已复印过多次,非常陈旧而且被人作过轻微的改动。” “什么方面作过改动?” “日期已被刮掉,备忘录作者的名字也是如此。” “这份备忘录收件人是谁?” “收件人是山道尔·s·费拉里,当时是亚拉亨尼种植公司的董事长。而亚拉亨尼则是现在的康派克公司的前身。” “一家烟草公司?” “是的,基本上是它自称是一家消费产品公司,但生产的主要是烟卷。” “他何时担任董事长?” “1931至1932年。” “我们能否假定这份备忘录是在1942年之前写给他的?” “可以。费拉里先生死于1942年。” “你是在何处看到这份备忘录的呢?” “在里士满市派恩克斯公司的一个部门里。当初派恩克斯的名字仍是联合烟草公司,总公司设在里士满。1979年改名后才迁到了新泽西。但里士满的房屋目前仍在使用,我离开公司前一直在那儿工作。公司的旧档案大多也存放在那儿,我的一个熟人给我看了这份备忘录。” “此人是谁?” “一个朋友,已经过世了。我向他保证过,决不透露他的身份。” “你确实掌握了这个备忘录吗?” “是。实际上,我还复印了一份。” “你复印的那份现在何处?” “它在我手上为时很短。我把它锁在抽屉里的第二天,就奉命出了差。有人乘我不在的当儿,把我的办公桌翻了个底朝天,拿走了许多文件,其中就有我复印的这份备忘录。” “你还记得其内容吗?” “我记得十分清楚。你别忘了,我一直在搜集可以证明我的猜测的材料,而且搜集了很久呢。看到这份备忘录的那一时刻,是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的。” “那么它说的是什么呢?” “共有3段,可能是4段。咱们长话短说,开门见山吧。该作者说,他刚刚读过亚拉亨尼种植公司研究部负责人秘密送来的尼古丁研究报告,该负责人的姓名在备忘录中只字未提。在他看来,该报告确凿无疑地证明尼古丁是能使人上瘾的。据我记忆所及,这是前两段的精髓。” “那么第3段?” “备忘录作者向费拉里建议,公司对在卷烟中增加尼古丁含量的问题,作一认真研究。尼古丁含量越高,烟民越多而烟民越多,则销售量越大,利润也越高。” 克里格勒陈述时,抑扬顿挫运用得恰到好处,庭上的人无不竖着耳朵。多少天来,陪审员们如今第一次如此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证人的一举一动。 “利润”这个词像一团肮脏的烟雾,久久地在法庭之上盘旋。 约翰·赖利·密尔顿等了一会儿说:“现在让我们再把这一点明确一下,这份备忘录是由另一家公司的某一个人写好后,致送亚拉亨尼公司董事长的。是这样吗?” “正是。” “这个亚拉亨尼公司当时和现在都是派恩克斯公司的竞争对手?” “是。” “那么,这份备忘录是如何在1973年落到派恩克斯手上的呢?” “这个问题我一直没有找到答案。但是,派恩克斯肯定知道这一研究结果。事实上,在70年代初,整个行业都已知道。如果不是更早的话。” “这你又是如何知道的呢?” “我在这一行业干了30年呢,这一点你要记住。而我这一辈子就是在烟草生产中度过的。我和许多人交谈,尤其是别的公司里的同行。这些烟草公司有时候是不分彼此的,这样说并不为过。” “你有没有试过,想从你朋友那里再搞一份这个备忘录的复印件?” “我试过,但没有成功。咱们就到此为止吧。” 除了按照惯例在10点30分休息一刻钟喝杯咖啡,在上午开庭的3个半小时中,克里格勒一直在马不停蹄地作证,而在人们的印象里,这段时间却过得恃快,仿佛只是短短的几分钟。这是本案审理过程中的一个关键时刻。一个以前的雇员揭开了公司肮脏的秘密,这出戏演得完美无缺。陪审员们不再像以前那样热切地盼着午餐,观察陪审员身体语言的律师从来没有像今夭这样聚精会神,连法官本人也一直埋头写个不停,似乎想记下证人吐出的每一个词汇。 记者们异常地虔敬,陪审员咨询专家们异常地专心,华尔街派来的那群看家狗,一直在一分钟一分钟地计算时间,休息时间一到,立刻冲出法庭,上气不接下气地给纽约挂电话通消息。那些在法庭四处转悠、百无聊赖的本地律师,今后将成年累月不停地唠叨这个上午作证的情景。连坐在前排的那位露·戴尔,也停止了手上的编织,凝神倾听。 费奇坐在办公室隔壁的监视室里边看边听。克里格勒本来预定在下周初作证,那样也许就有机会让他根本无法走上证人席。在亲眼见过那份备忘录的人当中,如今只有少数几个还活在人世,而费奇就是他们中的一个。克里格勒记忆力好得令人吃惊,他描述得那么准确,在场的每一个人,甚至费奇,都很清楚他讲的句句都是实情。 9年以前,费奇第一次应聘为烟草业四巨头服务时,接受的第一个任务便是寻找那个备忘录的每一个复本,并将它销毁。时至今日,他仍在执行这一任务。 无论是凯布尔,还是费奇聘用的任何一名律师,都没有见过这个备忘录。 法院是否同意将该备忘录作为证据在法庭上出现,曾经引起过一场小小的战争。根据规则,一般不准对已经遗失的文件作口头描述,并以此充作证据。其道理十分明显。最好的证据是文件本身。但是,如同法律的所有其他领域一样,这一方面也有例外,而例外之中又会有更多的例外。罗尔他们干得非常漂亮,最后终于说服了哈金法官陪审团应该听取克里格勒对备忘录的口头描述,尽管该备忘录是一份已经失踪的文件。 当天下午凯布尔对克里格勒进行盘诘时,自然会使出浑身解数,决然不会留情,但损害已经产生,恶劣影响难以全部消除。费奇又急又恨,他再无心思去吃中饭,把门一锁,一个人关在办公室内。 在陪审员休息室里,这天午饭时的气氛与往常大为不同。那些有关橄榄球和烹饪法的无聊闲扯,这时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沉默。陪审团这个拥有审议权的集体,在过去两周中,遭到一些捞取了高额报酬来到比洛克西演讲的大专家的蒙蔽,他们用枯燥无味的科学数据和图表,使陪审员们陷入了昏昏沉沉麻木不仁的状态。而今天,克里格勒那耸人听闻的公司内部丑闻,如同一声霹雳又将他们震醒。 他们吃得很少,瞪着眼睛发呆的却很多。他们大多想走到另一个房间,和要好的朋友呆在一起,把刚才听到的重温一遍。他们听得准确吗,大家都听懂了刚才证人所说的意思吗?烟草公司故意使香烟中的尼古丁保持很高的含量,以便让人上钩。他们终于如愿以偿。在原来的4个烟民中,斯泰拉已经脱离陪审团,目前仅剩3人。但伊斯特尔喜欢和杰里、鬈毛狗以及安琪魏斯相伴,因而也可以算上半杆烟枪。他们迅速吃了几口,便离开休息室,来到吸烟间坐在折叠椅上,望着开着的窗外喷云吐雾。 由于卷烟中尼古丁的含量过高,夹在手上的香烟也比平时略显沉重。但尼可拉斯如此挑明时,却没有谁能笑出声。格拉迪斯·卡德太太和米莉·杜勃雷与烟民们同时离开了休息室。她们在洗手间的马桶上坐了很久。接着又花了一刻钟,对着镜子洗手聊天。聊到一半,洛伦·杜克也走进洗手间。她向放置纸巾的容器上一靠,立刻连珠炮一般地吐出她对烟草公司的惊诧和厌恶。 桌子收拾干净后,隆尼·谢弗立刻接通他那台手提计算机和他相隔两个座位的霍尔曼,这时也已接好插头,正在摆弄他的盲人机。上校对霍尔曼说:“我猜你无需翻译,已经听明白上午的证词了吧?” 霍尔曼咕哦了一下,然后说道:“我得说,真难以想象。”如果说霍尔曼对案件作过任何评论,那也是仅止于此。 隆尼·谢弗对什么都不感到惊诧。什么东西也没有给他留下一点印象。 菲利浦·萨维尔曾经礼貌周全地向哈金法官提出过一个要求,允许他在午饭时抽出一点时间在法院后面的一棵老橡树下练瑜伽。法官欣然批准。他在一名法警监护下走到树旁,脱去衬衫、短袜和皮鞋,在柔嫩的草地上坐下,身体缩成一团,活像一张椒盐卷饼。在他开始念念有词的当儿,法警溜到附近一张水泥长凳上,低下了头,这样就谁也认不出他。 凯布尔像老朋友一样对克里格勒亲切地说了一声“哈啰”。 克里格勒满面春风。充满信心地回礼道:“下午好,凯布尔先生。” 距今7个月前,在罗尔的办公室里,凯布尔和他那一伙人曾经对克里格勒作了一次长达3天之久的录像取证。看过和研究过那盘录像的人当中,至少有两打律师,外加几名陪审员咨询顾问,甚至还有两名精神病专家。他们的一致结论是,克里格勒说的是实情。但事到如今,即使是实情,也得把它搞得模模糊糊。现在是对证人进行反诘,而且是关键性的反诘,因而只好让事实见他妈的鬼去,在证人的头上必须浇上一桶粪。 经过成百小时的密谋策划,他们终于制定了一条战略。凯布尔用一个问题开始了盘诘:“克里格勒先生对原来的雇主是否仍是气愤难平?” “是。”他答道 “你恨那家公司吗” “公司是个实际存在的事物。人又怎么能恨物呢?” “你恨战争吗?” “从来没有参加过战争。” “你恨虐待儿童吗?” “我想这非常令人恶心,但幸运的是,本人与此从无关系。” “你恨暴力吗?” “我确信暴力很可怕,但在这一方面,本人同样是十分幸运。” “如此说来,你是什么都不恨的了?” “我恨花椰菜。” 场内响起了一片轻微的笑声,凯布尔明白,他已挨了一记闷棍。 “你不恨派恩克斯?” “不。” ‘你恨不恨在那里工作的人?” “不。有几位我不喜欢。” “你恨不恨当时和你一起工作的哪一位同事?” “不。我当时是有几位敌手,可是我不记得当初恨过什么人。” “你告过的那几位你也不恨?” “不恨。我再说一遍,他们是我的敌手,但他们干的也只是他们分内的事。” “这么说你爱你的敌手喽?” “那也说不上。我知道我应该努力去爱敌人,但这实在困难。我不记得曾经说过我爱敌手这样的话。” 凯布尔本指望通过暗示克里格勒作证可能是存心报复,以此来赢得一分,只要反反复复使用“恨”这个词,就有可能在一些陪审员心目中留下深深印象,令他们牢记不忘。但他的这一希望最终还是落了空。 “你到此作证是出于何种动机?” “这是一个非常复杂的问题。” “是为钱吗?” “不。” “你到此作证,是由罗尔先生或者为原告效力的别的什么人付给你报酬吗?” “不,他们同意支付我的旅费,如此而已。” 让克里格勒敞开胸杯,详述到此作证的种种原因,是凯布尔最不愿干的事。在和密尔顿的一问一答中,克里格勒对此已有所涉及,而在当初录像取证时,他更是详详细细讲了足足5小时。必须立即转换话题。 “你这一辈子有没有吸过香烟,克里格勒先生?” “吸过。遗憾的是,我曾吸了20年。” “你的意思是,你但愿从来没有吸过烟?” “当然。” “你是何时开始吸烟的?” “1952年,我进那家公司工作的时候。当时,公司鼓励所有的员工吸烟。现在依然如此。” “你是否认为吸烟20年损害了你的健康?” “当然。我觉得我很幸运,没有像伍德先生一样死掉。” “你是何时戒烟的?” “1973年。在我得知有关尼古丁的一切之后。” “你是否觉得,由于吸了20年香烟,你目前的健康状况有所下降?” “当然。” “你是否认为,公司对你决定吸烟负有某种责任?” “是的。我刚才已经说过,公司鼓励员工抽烟。没有一个不抽。我们在公司内部商店买烟,半价优惠。每次会议开始的时候,都有一盘子卷烟传来传去。吸烟是公司文化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 “你办公室里有通风设备吗?” “没有。” “被动吸烟的情况严重到何等程度?” “非常严重。我们头上总是低悬着一团蓝色的烟雾。” “那么你今天责怪这家公司是因为你的健康没有达到你认为应该达到的那种水平?” “我倒宁愿这样说,大学毕业后,我要是进入另一行业就好了。” “行业?你对整个烟草行业心怀怨恨?” “我不是烟草行业热情的崇拜者。” “所以你才到此作证?” “不。” 凯布尔翻了翻笔记,迅速改变了话题:“克里格勒先生,你有过一个姐姐,对吗?” “对。” “她出了什么事啦?” “1970年去世了。” “死于何种原因?” “死于肺癌,她每天两包烟,吸了大约23年。是香烟杀害了她,凯布尔先生,如果这就是你想了解的原因的话。” “你和她关系密切吗?”凯布尔颇为同情地问。他挑起了一个悲剧性的话题,给陪审团留下了不良印象,此刻他想以同情的姿态在一定程度上加以抵消。 “我们很亲密。我只有这一个同胞。” “她的去世你很悲哀?” “是。她是个很特别的人。时至今日,我仍旧怀念她。” “提起这件事我很抱歉,克里格勒先生。可是这与本案有关,我不得不提。” “你的同情令我感激不尽,凯布尔先生。可是,这与本案毫无关系。” “她对你吸烟有何想法?” “她不喜欢。她临死前还要我戒烟。凯布尔先生,你希望听到的就是这句话吗?” “假如是事实的话。” “哦,这绝对是事实,凯布尔先生。我在她去世前一天,向她保证一定戒烟。而我也确实戒了,虽然这一过程拖了足足3年。因为我上了钩了,这你是很清楚的,凯布尔先生,像我姐姐一样上了钩了。生产那些杀害了我姐姐的卷烟的公司,故意使香烟中尼古丁的含量一直保侍在高水平上。这些卷烟本来也是可能将我杀死的呀。” “喂——” “你别打断我,凯布尔先生,尼古丁本身并非致癌物质,这你很清楚。它只是一种毒品。这种毒品使人上瘾,从而让致癌物质在某一天可以乘虚而入。香烟天生有害,其原因就在于此。” 凯布尔镇静自若地望着他:“你讲完了吗?” “我准备回答你下面的问题。但是,你别再打断我。” “一定。而且我向你道歉。现在我请问你,你是于何时开始相信香烟天生就有害的呢?” “我说不出准确的时间。这早就是人所共知的了。无论是当时还是现在,谁都知道香烟天生有害,这无需天才。但我还是愿意这样回答你:我开始相信这一点,是在70年代初期某个时候。在我完成了我的研究项目以后,在我姐姐去世以后,在我看到那份无耻的备忘录之前不久。” “1973年?” “1973年左右。” “派恩克斯和你的聘用关系是何时中止的?哪一年?” “1982年。” “如此说来,你尽管认为该公司的产品天生就有害,你仍继续为之工作?” “是的。” “1982年你的年薪是多少?’ “9万美元。” 凯布尔停了一下,他走回被告律师席,从一位助手手里接过一本拍纸簿,瞧了一会儿,一边咬着一根眼镜柄。他随后又回到麦克风前,询问克里格勒1982年起诉派恩克斯公司的原因。克里格勒一时摸不透他的用意,惶惑地望着罗尔和密尔顿,用目光向他们求援。凯布尔对导致这起讼案的一系列事件的细枝末节紧追不舍,而案子本身又极为复杂,涉及许多个人隐私,因而进展很慢,近于停顿。 罗尔表示反对。密尔顿表示反对。凯布尔则装模作样,似乎无法理解他们怎么居然会表示反对。双方律师凑到哈金法官面前,低声争论,而克里格勒则巴不得快点走下这个证人席。凯布尔对克里格勒在派恩克斯公司最后10年的工作表现,发动了连续不停的攻击。他可能要传唤其他证人出庭,反驳克里格勒、这便是他作出的强烈的暗示。 他的这一手法差点儿获得成功。被告律师无法驳倒克里格勒证词中对己不利的因素,他们便改变策略,在陪审团面前散布烟幕。如果不能把证人当场搞臭,那就用鸡毛蒜皮的细节缠得他魂不守舍,心烦意乱。 但年轻的尼可拉斯向陪审团揭露了被告的伎俩。他念过两年法学院,愿意在下午边喝咖啡边休息时用自己的经验提醒陪审团的诸位同事。他不顾霍尔曼的反对,大声道出了自己的愤慨,指责凯布尔使用障眼法企图把陪审团的看法搞乱。 “他把我们都当成傻瓜啦。”他愤愤不平地说。 第17章 从比洛克西发疯一般接二连三打到纽约的电话,在证券市场立刻引起了强烈反响。派恩克斯公司股票价格,在周二收市时已降到75.5,几乎下挫了4个百分点。而且,由于法庭上发生的那些戏剧性事件,抛盘数量特别巨大。 以前在审理烟草官司的过程中,一些公司原先的雇员也曾就喷洒在烟草上的杀虫剂提供过证词,而专家们则据此把杀虫剂说成与癌症有关,但这种说法并未打动陪审团。有次开庭,一个公司的前雇员曾经说出这样一个秘密:他的老板曾想用十来岁的青少年做广告,让这些长着十全十美下巴和十全十美牙齿、天真无邪的英俊少年,一边吸着香烟一边显出无穷的欢乐。这同一个老板,还想用4批年龄近二十岁的小伙子打广告,让他们扮成牛仔和货车司机,嘴里叼着根卷烟,在认真严肃地各干各的活。 但是,这些案子中的陪审团,都没有作出对原告有利的裁决。 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一位前雇员对原来老板的打击,像劳伦斯·克里格勒这样沉重。30年代那份无耻的备忘录,虽然已有不少人见过,但从未在诉讼中提出。他对陪审团所作的口头描述与原告律师拿到了正本,效果几乎完全相同。哈金法官同意他在庭上描述备忘录,这件事将在一审后上诉时成为争论的焦点,不管是谁在一审中获得胜诉。 克里格勒由罗尔手下的安全人员迅速护送离开了比洛克西,作证结束后1小时,他已登上一架私人飞机,返回佛罗里达。被迫离开派恩克斯公司后,他想与烟草官司中的原告律师接触,曾经想过多次,但以前一直鼓不起勇气。 为了打发掉他,派恩克斯曾在庭外付给他30万美元。这家公司曾要求他作出保证,决不在雅各布·伍德这一类案子中作证,但遭到了他的拒绝,而他一表示拒绝,就立即成了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 他们说他们要一刀宰了他。他们对他威胁的次数并不很多,但断断续续长达多年,而且发出威胁的,总是陌生人的声音,威胁也总是在他最意想不到的时刻光临。克里格勒不是个胆小怕事的人,他写了一本书,对公司进行揭露,这本书据他说将在他万一非正常死亡后出版,目前由墨尔本海滩的一位律师保管。这位律师是他的朋友,正是这位朋友安排了他和罗尔的第一次会晤,律师还和联邦调查局通了气,万一克里格勒先生出了什么事,他们可以心中有数。 米莉·杜勃雷的丈夫霍皮,在比洛克西开了一家房地产经纪公司。他不是那种进取心很强的人,房源不足,客户不多,公司办得半死不活。但对仅有的一点儿业务,他还是认真从事,决不敢有半点马虎。公司前厅的一面墙上挂着一块软木板,上面用图钉钉了几幅房屋的照片,那就是他目前手头的房源,主要是一些低矮的砖房和年久失修的两层楼公寓。 开办赌场的狂热,吸引了一批喜欢赶浪头的房地产商来到湾区。他们胆大无畏,不惜借贷重金从事房产开发。但霍皮和那些地产业的小伙计们却是安全第一。他们又一次受到排挤,只好在已经熟悉得过头的原有地盘里折腾,为新婚的年轻夫妇搞一些小小的鸳鸯楼,为穷途潦倒的人修修补补,为那些没有资格向银行贷款的人提供定向修建的次货。 但霍皮能按时支付账单,维持老婆米莉和5个孩子的生活。3个孩子目前在念专科,另外两个读高中。他的手下有六七个兼职的推销员,大多是灰心丧气的失败者,和他一样害怕欠债,也和他一样性格软弱。 霍皮喜欢玩牌。就在一幢幢高楼大厦在他周围地区拔地而起的当儿,他却在后面办公室的牌桌上虚度时光。房地产经纪人往往不问一问自己有多大能耐,总爱做发大财的美梦。霍皮和他那帮乌合之众,也难免在傍晚三杯下肚后,一边打牌一边胡吹可能会从天上掉下来的大生意。 星期四下午将近6点,就在牌局即将收场,他们正准备结束这又一个没有开市的日子的当儿。一位衣冠楚楚的年轻商人,带着一名黑得发亮的随员,走进他们公司,指名要面见杜勃雷先生。霍皮正在后面喝下最后一杯;老婆被人家关在汽车旅馆,他得早点儿赶回自己的窝。 双方各自作了介绍。年轻人呈上一张名片,原来此人来自内华达州,名叫托德·林沃尔德,在拉斯维加斯的klx房地产集团高就。这张名片给了霍皮极深的印象,他连忙把在场逗留的最后一个推销员赶走,并且把办公室的门锁紧。穿得如此气派的一个人物从那么远的地方不辞辛苦来到他的公司,这只能意味着:将会发生一件意义非常重大的事! 霍皮先是请他喝一杯酒,对方婉言拒绝。他又要请他喝咖啡。 咖啡用不了一会儿就可以煮好。林沃尔德先生再次谢绝,并且问道,他是否来得不是时候。 “不,正好相反。我们忙得快要发疯啦,真的。这是个发疯的行业呀” 林沃尔德微笑着表示同意,因为他本人一度也曾开过房地产经纪公司,而且歇业也还没有多少年。先谈一点公司的情况,klx是一家不上市的私人公司,在十几个州都有它控股的子公司,它下面虽然没有赌场,而且也没有开办赌场的计划,但却开发了一个与之有关的特殊行当,而且是非常有利可图的行当:对赌场开发进行追踪。霍皮像小鸡啄食一样忙不迭地点头,似乎对这种行当早就非常熟悉。 每当赌场在一个地方兴起,当地的房地产市场就会急剧升温。各地无不如此。林沃尔德确信霍皮对此完全清楚,霍皮当然是由衷地表示同意,仿佛他最近就曾发过一笔大财似的。klx行动时无声无息,决不张扬。林沃尔德对这个集团公司的行为是多么秘密特别加以强调,它总是尾随在赌场后面,不声不响地开发商业中心、豪华公寓和高级的住宅小区。赌场员工众多,工资很高,当地经济发生变化,嘿,满地都是黄金哪,klx当然想拿到它该拿的一份。 “咱们公司是一头兀鸳,”林沃尔德阴险地笑着说,“我们坐山观虎斗。赌场打头阵,我们摘桃子。” “棒极了。”霍皮兴奋地夸奖道。 “然而,klx迟迟没有能打进湾区。咱们说句悄悄话,拉斯维加斯有好几个人为此还丢掉了饭碗呢。不过,湾区的机会还有的是嘛。” 对此,霍皮赶紧接口说:“那肯定多的是。” 林沃尔德打开公文包,取出一张折好的地皮图,放在膝盖上。他,作为开发部副总裁,更愿和较小的房地产经纪公司打交道。大公司人多嘴杂,而且员工们吃得过胖,闲得无聊的老婆总喜欢打听新闻,一有机会就搞得满城风雨。 “你说得真是太正确不过啦。”霍皮眼睛盯着那张地产图说,“而且,小公司服务得更好,敝公司的服务就比大公司强。” “有人对贵公司作了很高的评价,向我们强烈推荐了贵公司。”林沃尔德说。 霍皮无法压抑心中的高兴,不禁眉开眼笑。这时电话突然响了,念高中三年级的那个孩子想知道晚饭吃什么,妈咪何时可能回家。霍皮的性格既和蔼可亲,又有点儿暴躁。他很忙,他答道,冰箱里大概还有点吃剩的意大利面条。 他们把地皮图在霍皮桌上摊开。林沃尔德用手指着汉科克县用红颜色标出的一大片土地,这块地紧靠着哈里森县,处于湾区三个县的最西端。两人分别站在办公桌的两侧,伏在图上几乎头碰着头。 “mgm要到这个地方来,”林沃尔德指着一大块地方说,“但目前还无人知晓。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呀” 这句话还没有说完,霍皮的头已摇得像个拨浪鼓。 “他们要建一家湾区最大的赌场,大概就在明年的年中。这件事将在3个月后公开宣布。他们在这一块要买100英亩左右的土地呢。” “那可是块好地方哪。不过,到过那儿的人还没有几个。”其实,霍皮自已也没有去过那儿,但他在湾区毕竟已生活了40年。 “我们要拿下这块地,”林沃尔德又指指标着红色的地块说,这块地和mgm那块地的西北两边相邻。总共有500英亩,够我们大干一场的。”他翻开面上的一页,露出一张画家绘制的开发总体布置图。图画得光彩夺目,上端用蓝色写着“静水湾”几个粗体字。图中应有尽有:豪华公寓,写字楼,巨大的住宅,较小的家屋,运动场,教堂,码头,小艇船坞,商业区公园,慢跑跑道和自行车道,甚至还有一个拟议修建的高中。这是一个乌托邦,是拉斯维加斯某些极富远见的人物为汉科克县专门设计的。 “哇。”霍皮又惊又喜地叫了一声。他写字台上放着的不是几张图纸,而是大笔财富呀。 “分5期施工,5年全部建成。总造价为3000万美元。是这一带从未见过的最大工程。” “没有哪个能跟它比。” 林沃尔德又翻了一页。霍皮看到的是码头地区的布置图。再下面一张是住宅区的详图。 “这只不过是些最初的图样而已。你要是能去咱们总公司,我可以让你看到更多的图。” “拉斯维加斯?” “对,如果咱们能达成协议,由你做我们的代理,我们愿意请你飞到那里呆几天,会会我们的人员,从设计的角度对整个项目作一个全面的了解。” 霍皮的双腿开始打颤。他长长地吸了一口气。沉住气,他在心里对自己下令道。 “你打算要我做什么样的代理?” “起初,我们要你代为购买土地,土地买成之后,我们得说服本地当局批准我们的项目。这你知道,是颇费时日的。有时候还会引起争端。我们常常花很多时间和规划局以及城市分区规划委员会磨嘴皮,需要的话甚至还要打官司。有什么办法呢,干我们这一行不得不如此嘛。在这一阶段,你将在一定程度上配合我们的工作。等项目批准后,我们就要你负责销售静水湾了。” 霍皮后退了一步,坐到椅子上,在心里开始做数字运算:“这块地皮地价是多少?” “很贵。就这个地区而言,实在是太贵啦。1英亩要1万美金,其实只值一半。” 1英亩1万,500英亩就是500万,500万的6%就是30万。如果别的经纪人不插手,霍皮将独吞30万美元!林沃尔德面无表情地望着在做心算的霍皮。 “1英亩1万元确实是太贵了。”霍皮用权威的口气说。 “是太贵,可是这块地现在还没有拿到市场上出售呢。土地的主人并不太想卖,所以咱们得赶在mgm公司的计划披露之前,悄悄地迅速地和他们接触,把这块地抓到手。也正是因此,我们才想找个本地的经纪公司。如果人人都知道拉斯维加斯的一家大公司在打这块地的主意,价钱马上就会抬到1英亩2万。这样的情况我见得太多啦。” 这块地现在还没有拿到市场上出售。这句话立刻让霍皮的心开始突突地乱蹦乱跳。没有别的经纪人插手!就他自己!他霍皮将独得6%的全部佣金!他的幸运之舟终于进港啦。他,霍皮·杜勃雷,在向拿救济的穷人兜售破败的公寓兜售了几十年之后,如今终于要猛捞一票了! 先不算“销售静水湾”这笔账吧。光那些住宅、公寓和商业区的建筑,就值3000万美元。这批炙手可热的不动产将全挂上杜勃雷房地产公司的标记!不到5年,他霍皮就可以成为百万富翁啦! 林沃尔德又开腔道:“我想你的佣金是8%吧?我们一般付的就是这个数。” “当然,当然,”霍皮连忙答道,他觉得喉咙发干,舌头不灵。眼睛一眨,30万就成了40万啦,“卖主是些什么人呢?”他问。既然已就8%的佣金达成一致,他得赶快改变话题。 林沃尔德故意大声叹了一口长气,无力地垂下肩膀:“唉,卖主可真是个大麻烦。”霍皮的心往下一沉 “这块地皮在汉科克第6区,”林沃尔德语调缓慢地说,“而管第6区土地批租的是县里的一位督办,名叫……” “吉米·黑尔·蒙克,”霍皮来不及地接腔道,他的声音里含有明显的遗憾的味道。 “你认识他?” “吉米·黑尔在这一带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当督办已经当了30年了嘛。湾区谁也没有他狡猾。” “你认识他本人吗?” “不。我只听说过他的为人。” “我们听说他的名声可不佳呀。” “你这样说是在恭维他啦。在他管辖范围内,他专横跋扈,什么事全由他一个人说了算。” 林沃尔德惶惑不安地望着他,仿佛他和他的公司面对这样一位督办,实在不知如何是好。霍皮揉着忧伤的眼睛,心里在盘算怎样才能拿下这近在眼前的一笔财富。他们避开对方的眼睛,各想各的心事,足足有1分钟之久。后来还是林沃尔德先开腔道:“不先从蒙克先生和当地老百姓那里得到某种保证,买下这块地将是不适宜的。这个项目要由许多衙门审批呢,这你是知道的。” “规划局,分区规划委员会,建设局,水土保持办公室,衙门多得你数都数不尽。”霍皮倒背如流,仿佛他每天都和这些机关磨嘴皮。 “听说这些机关全由蒙克先生一手控制。” “而且是实行铁腕统治。” 又出现了一次停顿。 “咱们或许该想个办法,会一会蒙克。”林沃尔德说。 “我看不必。” “为什么?” “会面解决不了问题。”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现钞。既单纯又简便。吉米·黑尔喜欢私下塞给他的钞票,一大包一大包没有作过记号的钞票。” 林沃尔德微微点点头,冷冷地笑了笑,似乎这种不得已而为之的办法。并未出乎他的预料:“这我们也听说过,”他几乎是自言自语地说,“实际上,这种做法也很普通,在有赌场的地方还相当盛行。大捆大捆的钞票不断从外面流入,人也越来越贪。” “吉米·黑尔出娘胎第一天就贪。本地开办赌场以前,他就已经贪了30年啦。” “从没有被发现过?” “没有。作为一个地方上的督办,他算是很精明的一个。一切全用现金交易,不留下一点痕迹,他在保护自己这一方面可是处处留神的。再说啦,干这种事也不需要火箭专家那样的高智商嘛。”霍皮用手帕轻轻拭去额上的汗珠,弯腰拉开底下的抽屉,取出两只平底玻璃杯,和一瓶伏特加。他将酒倒满,在林沃尔德面前放了一杯。 “干杯!”林沃尔德还没有来得及端起杯子,他一大口已经下肚。 “那么咱们怎么办呢?”林沃尔德问。 “遇到类似情况,你们通常怎么办?” “我们通常是设法和当地有权势的人物打通关节。这种半涉及的钞票数额太大,总不能事办不成,再背回去。” “你们如何打通有权有势的人的关节?” “办法很多。我们可以捐款赞助他们竞选连任。我们可以邀请他们作豪华的旅游度假。我们可以为他们的配偶和孩子支付咨询费。” “你们用现钞贿赂过吗?” “这个嘛,我看最好不谈” “可这个管用。吉米·黑尔挺简单,就要现钞。”霍皮慢慢地呷了一口,顺顺嘴巴。 “多少?” “谁知道!不过,当然是多一点儿为好。给少了,他以后准把你的项目给枪毙。而且钞票照样拿着,吉米·黑尔可是从来吃肉不吐骨头的。” “你好像对他挺了解的嘛。” “我们这些在湾区混的人哪个不了解他的把戏,他在本地是个传奇式的人物嘛。” 林沃尔德不信地摇摇头。 “欢迎你来到密西酉比。”霍皮说,接着又喝了口。林沃尔德直到此时一直滴酒未沾。 在过去的25年中,霍皮立身处世一直是光明磊落,此时此刻他也不想改变自己。不值得为这笔钱冒巨大风险。他有孩子,有个家,在社区里名声也不错。偶尔去去教堂,间或到扶轮社转转。坐在对面的这个穿着名牌服装的陌生人到底是个什么货色。怎么只要他同意达成一个小小的协议,就可以给他整个世界?这位仁兄一跨出他办公室的门,他,霍皮·杜勃雷,将立即把电话打到拉斯维加斯,查询一下这家klx房地产集团和这位托德·林沃尔德先生的底细。 “这也很平常,”林沃尔德说,“我们见得多啦。” “那你仃算怎么办?” “嗯,我想第一步是和蒙克先生接触一下,看看做成交易的可能性有多大。” “他随时随地都乐意做交易。” “然后再看看交易的条件。用你的话说,就是看看要多少现钞。”林沃尔德端起杯子稍稍抿了一口,“你乐意参与吗?” “我说不准。在哪一方面?” “我们在汉科克县连一个认识的人也没有。我们也不想声张我们是拉斯维加斯的公司,如果到处打听,那整个计划准会泡汤。” “你希望我跟吉米·黑尔谈?” “如果你乐于参与的话。要是你为难,我们就只好另找别人了。” “我得考虑我的名声。”霍皮说,立场坚定得令人吃惊。可是一想到有个竞争的对手在偷窥他那40万,又难免觉得忐忑不安。 “我们并不希望你弄脏自己的手。”林沃尔德顿了一下,在脑子里搜索合适的字眼。霍皮正在一点点一点点地咬钩,“咱们这么说吧,我们有适当的办法,把蒙克先生要的东西迭到他手上。你根本无需亲自动手。实际上,你连什么时候送到他手上,也不会知道的。” 一个沉重的压力已自动地从他肩头滑落,霍皮的身体坐得更挺了。大概是有一种适宜的操作方法。林沃尔德和他所在的那家公司,是干这种活的老手,他们或许还曾和比吉米·黑尔·蒙克更精于此道的人打过交道呢。 “我在听着呢,”他说。 “你熟悉这儿的情况,而我们则是外来户,所以我们将依靠你。我说说我们大致的想法,你看看行不行?可不可以单独和蒙克先生见一次面,把项目情况笼笼统统地告诉他?不必提我们公司的名字,只说你有个客户想和他合作。他会开价的。如果他开的价不超出我们的范围,那你就可以对他说声成交。其他的事我们来办,连现钞是否已经换手,你都不会确切地知道。你什么错事都没有干。他高兴,我们也高兴,因为我们以后会大把大把地赚钱。我得补充一句,当然是和你一起赚。” 霍皮喜欢这个办法,他手上一点泥巴也不会沾上。让他的客户和吉米·黑尔自己去干他们的肮脏勾当吧,他将站在阴沟外面,侧过头去,看都不看一眼。不过,他还是谨慎为上。他说他想考虑考虑。 他们又闲聊了一阵,再次看了看图纸,在8点钟才相互道了再见。星期五一早,林沃尔德将给他打电话。 在驱车回家之前,霍皮拨通了林沃尔德名片上的电话号码。拉斯维加斯一位动作敏捷的接待员用甜蜜蜜的声音说:“你好,klx房地产集团。”霍皮愉快地笑了,接着又请她找托德·林沃尔德接电话。电话转到了林沃尔德先生的办公室,接电话的是他某方面的助理,名叫玛德琳。她回答说,林沃尔德先生出差在外,星期一才能回来。她刚问打电话的是何许人,霍皮立即把电话挂断啦!klx确实是家堂堂的合法大公司。 从外面打进来的电话,由总台用黄色留言纸片记下后交给露·戴尔,再由她像复活节分送巧克力豆的小白兔一样转给收电话的人。乔治·蒂科于周四晚上7点40分汀来的电话,记录送到隆尼·谢弗手上的当儿,他没有看电影,而是在手提式计算机上工作。 他立刻给蒂科回电,最初10分钟回答的问题没有一个不与案子审理情况有关。隆尼告诉他道,对被告来说,这是非常糟糕的一天。劳伦斯克里格勒给陪审团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隆尼本人当然除外。他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他向蒂科保证道。纽约方面确实是忧心如焚,蒂科不止一次地说。隆尼是陪审团的一员,而且不管发生什么事,他们都可以指望他的帮助,这虽然使他们放心了许多,可是照目前的情况看,前景仍颇为暗淡。不是吗? 隆尼答道,现在还为时过早,什么都难说。 蒂科说,他们需要把聘用合同中一些模糊之处弄弄清楚,隆尼能想到的只有一处,那就是他的新的年薪究竟是个什么数。目前他一年赚4万。蒂科说,超级之家将给他加到5万,外加购买本公司股票的优惠权,年终还有一笔奖金,如果业绩显著,最高可达2万。他们希望他在案子结束后,立即去夏洛特接受管理训练,一提到案子,马上又是一连串问题,这一轮全与陪审员们的情绪有关。 1小时后隆尼站在窗前,望着外面的停车场,对每年即将赚到7万美元,依然似信非信。只不过3年前,他一年才赚2.5万美元。 对一个老爸为每小时3美元大清早开车送牛奶的小伙子来说,这一切实在不坏。 第18章 星期天早晨,《华尔街日报》在头版发表了一篇文章。报道了劳伦斯以及他前天作证的情况。文章的作者阿格纳·莱森,一直是一字不漏地旁听了审理的全过程。 他先是忠实地描述了陪审团听到的证词,接着又就克里格勒对陪审团的影响作了推测。在文章的后半,他大量引用了康派克公司(从前叫亚拉亨尼种植公司)一批表现上佳的老伙计的话语,试图把克里格勒剥掉一层皮。他们几乎对克里格勒谈到的每一件事,都作出了激烈的反驳。这当然也不足为奇。公司在30年代并未对尼古丁进行过研究,至少目前还活着的人不知道进行过这研究。这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嘛。康派克的所有员工,从没有谁曾经见过那份臭名昭著的备忘录。这大概是克里格勒想象力的产物。尼古丁能令人上瘾,这并非烟草业人人皆知的常识。卷烟中尼古丁的高含量不是由康派克或任何其他烟草公司人为地有意保持的。该公司决不承认,事实上已作出书面否认尼古丁使人成瘾。 派恩克斯公司也胡乱地放了几枪,但消息来源全都没有亮出尊姓大名。克里格勒在公司里与人格格不入。他自以为是个严肃认真的科学研究专家,而实际上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工程师。他对雷利4号所作的研究有严重缺陷。要生产那种烟叶完全不切实际。他姐姐的去世对他的工作和行为都有严重影响。他动不动就威胁要起诉。文章强烈暗示,13年前那场官司在庭外达成的协商解决,是派恩克斯对他作出的很大的照顾。 《华尔街日报》上还刊登了一篇有关的短文,追踪报道了派恩克斯股票的情况。收市时每股股价为75.5美元,抛盘巨大,价格在昨日稍有回升后下挫3个百分点。 哈金法官在陪审团到达前7小时读到了这篇文章。他立即给住在汽车旅馆的露·戴尔打了电话,决不能让任何一个陪审员有任何机会看到这篇文章。她请他放一百二十个心,陪审团只能看到当地的报纸,而且还遵照他的指示,每天都对报纸进行新闻检查。她对剪去与本案有关的新闻,干得很欢。有时候与案子无关的文章也在她的剪刀下丧生,而仅仅是为了这挺有乐趣,可以让他们去埋头猜测剪掉的到底是什么东西。究竟有关还是无关,他们反正是弄不清楚的。 这一夜霍皮·杜勃雷睡得很少。在洗净碗碟清理好房间后,他和米莉在电话上谈了将近1个钟头。她情绪极佳。 他在半夜下了床,坐在门廊上想着klx公司和吉米·黑尔·蒙克,想着那近在咫尺、几乎伸手即可擒来的巨额财富。这笔钱将花在孩子们身上,离开公司前他已作出了这一决定。不再上什么专科。不再在课余打工。他们将进最好的学校。买一座大的住宅倒是挺不错,但这也只是为了不让孩子们再受挤。他和米莉在哪里住都成,他们俩对生活的要求很简单。 他没有任何债务。交税之后,他将把钱投在两个地方:共同基金和房地产。他将买一些手续齐备可靠的小商品房。他现在已经想到了六七处。 一想到要去跟吉米·黑尔·蒙克挂钩,他立即心烦意乱,坐立不安。他这辈子从没有牵涉进贪赃枉法的事,而且据他记忆所及,根本是一点儿没有沾过边。他有个卖旧车的堂兄弟,就是因为用同一张存货清单作抵押,从银行骗得了几次贷款,而在牢里呆了3年。结果是毁了他的婚姻,毁了孩子,落个妻离子散。到了黎明前的某个时刻,他却突然安下心来。奇怪的是,令他安心的居然是吉米·黑尔·蒙克的名声。此人对腐败的操作作过微调,已使它成为一门艺术。他虽然拿的是公仆的菲薄的薪金,却已变得非常富有,而且是家喻户晓。 蒙克肯定知道应该如何完成这笔买卖,而不致被人逮住的。他霍皮又不会接近那笔现钞。甚至连是否换手,以及何时换手,都根本不知不晓嘛。 早饭时他吃了一块水果蛋糕,同时决心把危险减到最小。他将和吉米·黑尔不着边际地谈一谈。吉米想谈什么就随他去谈,他们反正很快就会转到现钞这个话题,那时他就可以报告林沃尔德了。他从冰箱里为孩子们取出肉桂面包卷,又在厨房碗柜上给他们留下了中饭钱。于8时整,他走出家门开车去公司。 克里格勒作证的次日,被告律师团采用了较为柔和的风格。他们要显示出轻松的神态,一点儿也不为昨天原告给予的严重打击心烦。律师们全都换上颜色较淡的服装,或者是淡灰或者是淡蓝,有人甚至穿了一条卡其裤。无影无踪了,那些刺目的黑色和海军蓝!无影无踪了,那些白命不凡的人紧皱的眉! 门一开启,第一个陪审员刚刚露面,坐在被告律师席后面的那些人立刻露出了满门的牙齿,笑脸相迎。有人甚至还发出咯咯的笑声。他们是多么轻松、多么悠闲呀。 哈金法官说了一声“哈啰”,但陪审员们大多板着脸。这一天是星期五,周末即将来临,但这个周末他们将在汽车旅馆里度过,与世隔绝。早餐时,他们已作出决定,尼可拉斯负责上书法官,要求他研究一下星期六继续开庭的可能性。陪审员们宁愿坐在庭上设法早点儿结束这种苦难,也不愿坐在自己的房间里,除了考虑考虑案情别的啥也不能干。 他们大多已经注意到了凯布尔和他那一帮人傻乎乎的笑容,也注意到了他们穿着的夏季西服、轻松的表情和愉快的耳语。 “他们干吗这么高兴哪?”洛伦杜克向坐在旁边的尼可拉斯轻声道。这时,哈金已开始宣读他那老一套的问题。 “他们想让我们以为他们在控制着局势,”尼可拉斯也轻声回答道,“眼睛盯着他们。” 温德尔·罗尔站了起来,传唤下一个证人:“罗吉·本奇博士。”他神气活现地说完,便转眼望着陪审团,观察他们听到这个名字后的反应。 这天是星期五,陪审团不会有任何反应。 十几年前本奇在担任美国卫生部部长期间,是烟草行业的一个严厉的批评者,这使他名声大振。在他任职的6年里,他曾支持过数不尽的研究,发动过许多次正面攻击,作过上千次的反对吸烟的演讲,写过3本专著,并且督促下属机构对烟草进行更严格的监控,但赢得的胜利却微乎其微。他在下台后,依然用他那善于宣传的口才,继续进行这场神圣的战争。 他是一个富有主见的人。而且热切希望陪审团能同意他的见解。证据是具有结论意义的。香烟导致肺癌。全世界讨论过这一问题的所有专业医疗机构都已一致认为:吸烟导致肺癌。持相反意见的只有卷烟制造商和他们的传声筒——院外游说集团等等。香烟是使人上瘾的。问问那些试图戒烟的人吧。烟草业声称吸烟是人们自由选择的一种行为。 “这是烟草公司典型的胡说八道。”他厌恶地说。事实上在他担任卫生部长的6年里,他曾发表过3篇相互独立的研究报告,每一篇的结论都是:香烟是令人上瘾的。 烟草公司花费几十亿美金误导公众他们所作的研究,硬说吸烟实际上是无害的。他们每年的广告费就高达20个亿,居然还要胡说什么吸不吸烟是人们在了解情祝的基础上作出的自由选择。这决非事实。人们、特别是十儿岁的青少年,接受的是混乱的信息。吸烟似乎很有趣,使人显得老练深沉,甚至还对健康有益呢,他们用成吨的钞票来进行五花八门的研究,以便用这些荒唐的东西证明他们的胡言乱语是确切的事实。整个烟草行业都已因为撒谎和欺骗而臭名昭著。他们不肯对自己的产品负责。他们像发了疯似的做促销广告,可是一旦他们的某一个用户死于肺癌,他们就会强词夺理地说,那个人自己应该对此负责。 本奇所做的研究证明,烟卷中含有杀虫剂的残留物、石棉纤维以及工厂扫地时吸进去的不明碎屑。烟草公可可以一掷万金,铺天盖地做广告,却不愿花点儿力气和经费清除掉香烟中的这些有毒物品。 他进行的另一个研究还表明,烟草公司是如何令人不解地把目标对准青年和穷人,他们还针对不同的性别和阶层,专门开发特定的品牌,定向做广告。 本奇担任过卫生部长,因而法庭特许他就范围广泛的题目发表意见。他有时无法抑制自己对烟草公司的憎恶之情,会流露出心中的愤懑,从而影响了他的证词的可信度。但他打动了陪审团。陪审席上没有人打呵欠,或者干瞪眼。 托德·林沃尔德坚决主张会晤应在霍皮办公室里进行,这样就可以攻其不备,让吉米·黑尔·蒙克就范。霍皮觉得这颇有道理。何况这种事究竟应该如何办理他本来就一无所知。他运气很佳,在蒙克家里找到了他。蒙克正在捣腾那辆大汽车,准备过一会儿去比洛克西。他说他知道霍皮这个人,在什么地方听人说起过他。霍皮告诉他道,他们要谈的事非常重要,涉及在汉科克县将要开发的一个大项目,他们同意一起进午餐,在霍皮办公室里吃一顿快餐三明治。蒙克说霍皮的公司地址他清清楚楚。 中午将至。公司会客室里还有3个兼职推销员由于某种原因在那儿闲荡。一个在电话上和男朋友东拉西扯。一个在瞅分类广告。还有一个显然在等人打牌。霍皮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们打发走——蒙克来的时候,他不想有别人在场。 蒙克身穿牛仔服,脚登牛仔靴,大摇大摆跨进了寂静无人的公司。霍皮走上前去握手欢迎。他表情紧张,声音颤抖,把蒙克请到自己的办公室。办公室的写字台上已放好了三明治和冰茶。他们边吃边谈,谈当地的政治,谈赌场和钓鱼。霍皮食欲毫无,他感到恐惧。胃在翻动,手在不停地抖。饭后他清理好桌子,摊出了画家画的那张静水湾的总体图,接着花了10分钟,对拟议中的开发项目作了概括的介绍。他发现自己越讲越镇静,讲得头头是道。 吉米·黑尔眼睛瞪着图纸手摸着下巴。他说:“3000万美元?” “起码3000万。”霍皮答。他的胃突然变得安静了。 “项目谁来做?” 霍皮对此早有准备,他的回答既有说服力,又有权威性。他不能透露这家公司的名称,目前还不能。吉米·黑尔喜欢这样的保密。他又提出了若干问题,全都与金钱和资金有关。霍皮对多数问题作出了回答。 “分区规划委员会是个大问题。”吉米·黑尔皱着眉头说。 “的确。” “规划局也会打坝。” “我们已经有所考虑。” “当然,作最后决定的还是督办。你知道,分区规划委员会和规划局提出的意见不过是参考参考而已。咱们6个督办想怎么办,还不是就怎么办!这才是关键中的关键。”蒙克说完,自己也得意地笑了起来。霍皮赶忙陪着哈哈一笑。在密西西比,这6位县督办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力。 “我的委托人对情况了解得很清楚。我的委托人迫切希望能得到你的鼎力相助。” 吉米·黑尔身体向后一仰,靠在椅子上。他眯起眼睛,皱起眉头,摸摸下巴。他那双绿豆大的黑眼珠射出的激光光束,越过写字台,落在霍皮身上,就像滚烫的子弹深深打进他的胸膛。 霍皮把十个手指紧紧压在写字台上,才使它们安静下来,不再抖动。吉米·黑尔仔细打量着面前的猎物,准备猛扑过去发出致命的一击。这样的特殊时刻,在他的整个生涯中,他已经经历过多少次。 “你知道我控制着我区里的一切。”他说,嘴唇几乎不动。 “我非常清楚。”霍皮尽量冷静地答道。 “我要叫这个项目得到批准,它就会顺顺畅畅一路过关。我要不喜欢这个项目,它立刻寿终正寝。” 霍皮只有拼命点头的份儿。 吉米·黑尔想要知道当地还有谁与此项目有关,有谁了解什么情况,有无泄漏什么风声。 “除了我,别无他人。”霍皮请他放心道 “你的委托人是搞赌博这一行的吗?” “不是。不过,他们是拉斯维加斯的人。他们知道在地方上该怎么办事,而且非常希望能办得快一点。” 拉斯维加斯这个名字含义深远,而吉米·黑尔也充分明白其意义。他又这个破旧的小小的办公室环顾了一番。它那简陋的陈设透露出一种清白的信息:它的主人在这里既没有干成过什么大事,似乎也不指望干成什么大事。蒙克来此之前给比洛克西的两个朋友打过电话,他们俩都说杜勃雷先生就像圣诞节在扶轮社卖水果蛋糕的那种人一样老老实实,他要供养一个大家庭,因而从不和人找麻烦,而且生意做得也很公道。但蒙克心中仍有一个明显的问题需要解决:想开发静水湾的那帮款爷,为何要与杜勃雷这样的小不点儿挂钩? 他打定主意,暂不提出这个问题。他说:“你知不知道,对这样的项目,我儿子可是个绝好的顾问哪。” “这倒不知道。不过,我的委托人一定是非常愿意和令郎合作的。” “他此刻在圣路易斯湾。” “我给他打个电话好吗?” “不用了。我会打的。” 蒙克的公子朗迪拥有两部装运砾石的货车,但大部分时间都在摆弄一条做广告让人包租出海的渔船。他在贩毒第一次被判刑两个月之前,从高中退了学。 霍皮又展开了新一轮的攻势。林沃尔德曾经反复交待,一定要尽快把蒙克摆平。倘若不能迅速成交,蒙克回去以后就会把项目的情况告诉别人。 “我的委托人急于了解购买地皮之前需要花费的金额。令郎的顾问费大约是多少?” “10万。” 霍皮听了眼睛眨都没有眨,他为自己的沉着感到自豪。根据林沃尔德的估计,蒙克的开价会在10万与20万之间,现在他开口只要10万,kjx公司白然会乐于从命的。而且坦率地说,这与新泽西州相比,要便宜很多很多。 “明白啦。付款方式” “现钞。” “我的委托人愿意就此进行一次讨论。” “没有什么好讨论的。要么付现钞,要么交易就告吹。” “交易的条件是” “把10万现钞拿来,我保证项目一帆风顺。只要少一个铜板,我打个电话就把它枪毙。” 令人十分惊奇的是,蒙克说这话的当儿,无论是在他的声音里还是在脸上,都没有一丝一毫威胁的痕迹。他平心静气地说出交易的条件,就仿佛是在跳蚤市场出售旧轮胎。 “我得打个电话,”霍皮说,“你请坐一会儿”他走到会客室,拨通了正在旅馆里等候的林沃尔德的电话,他把条件复述一遍,稍作讨论,又立刻回到办公室,“交易做成啦。我的委托人同意付10万。”他话说得很慢,但心里却直乐。刚刚拍板的这笔买卖,会带给他几百万呢。一头是klx公司,一头是蒙克,而他霍皮则站在中间,四周虽然是熊熊烈火,但他没有沾上半点污泥浊水,一身清白,岿然不动。 吉米·黑尔面无表清,见霍皮进来,才勉强一笑问道:“何时?” “星期一我给你电话!” 第19章 星期五下午,费奇无暇顾及庭上审理的情况,他手头有一桩与一位陪审员有关的急事要办。他把自己和潘以及卡尔·努斯曼关在凯布尔事务所的会议室里,眼睛瞪着墙壁整整望了1小时。这个主意的发明权属于费奇,而且完全是他本人脑袋的产物。他在黑暗中摸索时突发奇想,脑子里冒出了这个疯狂的念头,想到深山里去找寻宝藏,而且居然真的加倍收回了投资。除了他,谁也不可能干成这样的事。是金钱给了他不尽的能量,使不可能实现的白日梦成为现实。 4天前,他给努斯曼下了一道手令,要他把1年前在宾夕法尼亚州阿伦敦审理辛明诺一案时整个陪审团的材料立即运回比洛克西。那个陪审团在听了4周的证词后,作出了对烟草公司有利的裁决。事前法院曾对300名陪审员候选人进行筛选,其中的一位便是名叫大卫·兰开斯特的青年。 兰开斯特的档案材料很薄。他在一家录像机商店工作,自称是个大学生。他住在一家高丽熟食店楼上摇摇欲坠的房间里,显然是用自行车代步。因为投有任何证据表明他有其它交通工具,县里的卷宗里也投有任何有关他的车辆的税收记录。根据他那张陪审员资料卡,他于1967年5月8日生于费城,但当时对此并未加以核实,因为并无理由对他产生怀疑。然而,努斯曼的人总觉得这是编造出来的谎言。陪审员资料卡还记载了其它的情况,他不是个被判刑坐牢的恶汉,去年未在本县担任过陪审员,没有键康方面的原因使他不宜担任陪审员;是个合格的选民。他在那个案子开庭5个月前,刚进行选民登记。 档案里没有一点可疑之处,只是一个陪审员咨询专家手写的一份备忘录,很是值得注意。这个备忘录说,兰开斯特在筛选陪审员的第一天前来接受挑选时,法庭办事员的候选人名单上却没有他的大名,只是在他出示了一张看似有效的通知后,这才让他和其他候选人坐到一起。努斯曼手下的一名专家觉得,兰开斯特似乎迫不及待一心想朝陪审团里钻。 档案中唯一的照片,是他骑着山地车上班时从远处偷拍的。他戴着遮阳帽和墨镜留着长发和大胡子,脸看不清。努斯曼的一个助手以租录像带为名和他聊过一次。她报告说,他穿的是褪色牛仔裤,羊毛短袜,法兰绒衬衫,头发梳成马尾巴,塞在领子里。为人彬彬有礼,但讲话不多。 兰开斯特抓号时运气不佳,名次排得很后,虽然通过了前两轮最后差了4排,还是没有能进入陪审团。他的档案也因此而被立即封存。 可是现在又被打开了。经过过去24小时的调查研究,他们得出了一个结论:大卫·兰开斯特在那个案子审理结束后过了短短1个月便从阿伦敦销声匿迹了。他的高丽房东一无所知。他那个录像机商店的老板说,有一天他未来上班,从此便音信全无。而且,在该市再也找不到谁知道曾经有过兰开斯特这么一个人。费奇的手下还在调查,但谁也不指望能有什么发现。选民的名单上现在他还在册,但据县登记处的人说,那是因为这个选民册5年之内要保持原样不变。 到了星期三夜里,费奇已完全可以断定:那个大卫·兰开斯特,就是现在的这位尼可拉斯·伊斯特尔 星期四一早,努斯曼收到了从芝加哥他自己那个事务所寄来的两只大箱子,箱子里装的是在俄克拉荷马州布鲁克艾罗市审理格拉文一案时陪审团的档案。在两年前状告特雷科烟草公司的那场官司中,庭上火药味很浓,双方争论十分激烈,而费奇却在律师们停止争吵之前,早就拿到了对被告有利的裁决。 星期四努斯曼一夜未睡,对格拉文一案陪审团的档案仔仔细细研究了一个通宵,布鲁克艾罗有个白人男青年,名叫佩里·赫希,时年二十有五,自言生于圣路易斯,年月日经鉴定均属瞎编。在一灯厂打工,周末为饭店送皮萨馅饼。单身,天主教徒,大学退学,未担任过陪审员。上述几项材料均录自法院开庭前发给双方律师之简短书面调查表。此人于本案开庭前4个月进行了选民登记,声称与一姑母在活动房屋式拖车中一起生活。此人是应召愿意履行陪审员义务的200人之一。 档案中有赫希的两张照片。在一张照片上,他正把一堆皮萨饼拖向一辆破旧的品脱小车,身上穿的是蓝红相间的店里的工作服,头上戴着工作帽,架一副金属丝架眼镜,留着络腮胡;另一张照片拍的是他站在他住的那部活动房屋式拖车旁的镜头,但面孔也难看清。 赫希差点儿当上了格拉文一案的陪审员,但到最后关头却被原告方面“划掉”,究竟是何原因,当时并未弄清。该案结案后不久,他就离开了布鲁克艾罗。他在打工的那家灯厂用的名字是特雷·霍兹,而不是佩里·赫希。 费奇雇用了一名当地的侦探,刨根究底,到处调查,却没有找到那位无名无姓的姑母,活动房屋式拖车停车场也没有任何记录。那家皮萨店里也没有谁记得有个名叫佩里·赫希的青年。 费奇、潘和努斯曼此刻坐在黑暗中瞪着墙壁。墙上打出了赫希、兰开斯特和伊斯特尔的照片。伊斯特尔的胡子现在当然已经刮去,又是在他工作时偷拍的照片,没有帽子和眼镜,几张照片上的面孔属于同一个人。 努斯曼的笔迹鉴定专家这天午饭后,从华盛顿乘坐派恩克斯公司的喷气式专机,赶到了比洛克西,花了不到30分钟,他就得出了结论。根据辛明诺和伍德两个案件的陪审员资料卡和格拉文一案书面调查表上的笔迹,他确信佩里·赫希和大卫·兰开斯特是同一个人。伊斯特尔的字迹与兰开斯特看起来似乎大不相同,但他在故意改变自己的笔迹时犯了一个错误。他使用那些正正规规的印刷体大写字母,显然是想与以前的书写方式区别开来。伊斯特尔在资料卡下部签名时露出了马脚。字母“t“里的一横写得很低,一钩则是由左到右,很易辨认。赫希用的是草体,写得歪歪扭扭,其目的显然是让人觉得其文化水平很低。但他所谓的出生地圣路易斯中的那个字母“t”,却与伊斯特尔签名中的“t”写得完全一模一样,尽管在未经训练的人看来,二者没有丝毫共同之处,这位专家毫不迟疑地宣布道:“赫希和兰开斯特是同一个人。赫希和伊斯特尔是同一个人,因此,兰开斯特和伊斯特尔肯定是同一个人。” “这3个名字都是同一个人。”费奇慢吞吞说。 “正是。而且,此人还非常非常聪明。” 笔迹鉴定专家离开凯布尔事务所后,费奇回到了自己的办事处,与潘和康拉德一起一直忙到深夜,他命令派驻在阿伦敦和布鲁克艾罗两地的部下,不惜一切代价,即使用重金贿赂,即使挖地三尺,也要找出赫希和兰开斯特的聘用记录和代扣所得税的税单。 “一个人居然会偷愉地跟踪烟草官司,这样的事你曾经遇到过吗?”康拉德问。 “从来没有。”费奇咆哮道。 与配偶相会的规定十分简单。每个星期五之夜从7点至9点,陪审员可以在自己的房间里接待配偶或者性伙伴或者他或她想接待的随便哪一位异性。在这段时间里,这位异性客人可以在任何时刻来,也可以在任何时刻离去,但首先必须经过露·戴尔登记,而露·戴尔总要把对方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一番,似乎她、而且只有她才有权批准他们进去享受一番。 第一位在7点钟准时到达的是德里克·梅普尔斯,安琪·魏斯相貌英俊的男朋友。露·戴尔记下了他的姓名,朝走廊那头用手一指:“55号房间。”他进去后再也没有露头,直到9点钟才出门打道回府。 这一夜尼可拉斯无人来访,杰里·费尔南德斯也同样没有客人。一个月前,他老婆就搬进了另一间卧室,现在当然不会浪费时间,来拜访一个自己瞧不起的人。更何况杰里和鬈毛狗早就在行使与异性相会的权利,每天夜里都耕云播雨。赫雷拉上校的夫人身在外地。隆尼·谢弗的太太找不到人帮忙看孩子。因而这4位男士只好留在社交厅里一边看电影,一边为自己这凄凉的状况哀叹。连又老又瞎的霍尔曼此刻都在有滋有味呢,可他们却是形只影单了。 菲利浦·萨维尔倒是有个访客,但此人的性别、种族、年龄等等,露·戴尔却不愿向别的男士透露。到后来才发现,原来是位楚楚动人的年轻女士,不是印度人,就是巴基斯坦人。 格拉迪斯·卡德太太在房间里和丈夫尼尔森一起看电影;洛伦·杜克已经离婚,正和两位十几岁的女儿谈天;莉基·科尔曼和丈夫雷亚享受过应该享受的权利后,在剩下的1小时45分钟里,一直在谈他们的几个孩子。 霍皮·杜勃雷为米莉带来了一束鲜花和一盒巧克力。在她吃掉一大半的过程中,他一直兴奋地在房间里走个不停。这样的现象她以前可是十分少见。孩子们都很好,全出去约会了,生意很兴旺,实际上,从来没有这样兴旺过。他有个秘密。他接了一笔大生意,不久就可发家致富,但这个妙不可言的秘密目前还不能向她透露。也许下周一,也许以后再和她细说。但现在决不能谈。他呆了一个钟头,又匆匆赶回公司去忙他的活。 尼尔森·卡德在9点钟离开后,格拉迪斯犯了一个错误:她跨进了社交厅,几个男人正在那儿喝着啤酒吃着炒玉米花看着屏幕上的拳击比赛。她拿了一听软饮料,在桌边坐下。 杰里用色迷迷的目光瞧着她:“你这个小魔鬼,”他说,“把战况向咱爷儿们汇报汇报吧。” 她羞得张着嘴巴,满脸通红,说不出话。 “哎哟,格拉迪斯,咱们几个爷们可是连一点儿边也没沾着呀。” 她一把抓住可乐,站了起来。“那你是活该!”她气冲冲地顶了他一句转身走出房间。杰里尴尬地笑了一声。其余几位太累了,他们闷声不响,懒得作出反应。 马莉开的是一部在比洛克西租来的拉克休斯名牌汽车,租金每月600美元,租期3年。出租这辆车的罗奇尔集团成立不久,费奇虽费尽力气对其仍是一无所知。但在这辆车的左后轮旁,已装上一部重约1磅的发射机,康拉德坐在办公桌旁,就可以对马莉的行踪了如指掌。他们在摩贝尔机场对她进行跟踪,看到了她的汽车牌照后仅仅几小时,乔·波依便已在她车上装好了这台发射机。 她住的那一幢巨大的豪华公寓,也是租自同一家集团公司。租金每月将近2000美元。她开销很大,但费奇和他的手下却没有发现她有何职业。 她在星期五深夜打来了电话。费奇刚上床几分钟,身上脱得只剩一条超大号的平脚短裤和一双黑色短统袜,躺在那里活像条被冲到沙滩上的大鲸鱼。他现在住的是比洛克西殖民地大饭店顶层的总统套房,饭店就在90号公路旁,离墨西哥湾只有100多码。 他只要愿意,随时都可以观看下面沙滩上的情景。除了他那个小圈子里的几个人,谁也不知道他在这儿过着神仙般的生活。马莉的电话打到了饭店的总台,事情紧迫,请立即接通费奇的房间。这使夜班值班员茫然不知所措。这家饭店拿了大笔好处费,保证决不向任何人泄露费奇先生的身份和房间。值斑员自然不能承认费奇住在这家饭店,而打电话的这位年轻女士完全摸透了他的心思。 10分钟后,她又打来电话时,遵照费奇的指令,值班接通了费奇的房间。他这时已从床上爬了起来,那条平脚短裤一直拉到胸前,两只裤管像袋子一样挂在他那肉滚滚的大腿上。他站在那儿抓着额头,心里在揣摸她究竟是如何搞到了自已的住处。 “晚上好。”他说。 “你好,费奇这么晚给你打电话,实在抱歉。”鬼话,她才不会为什么事抱歉哩。她说“你好”的时候,故意带着一点儿南方人的拖腔,纽约的语音和方言专家,对他们之间的8次通话和新奥尔良那次面对面交谈的录音,已经作过认真的鉴定。他们的结论是马莉是中西部地区的人,来自东堪萨斯或者西密苏里,离堪萨斯城大约100英里的某处。 “没有关系,”他答道,一边检查了一下床边折叠桌上放着的录音机,“你的朋友好吗?” “很孤独。今儿晚上是配偶相会的时刻,你知道不?” “听说过。大家都有人来相会吗?” “哪里呀,这真叫人伤心。男人们只好看电影,女人们则是织毛线。” “就没有一个跟人上过床?” “为数有限。安琪·魏斯。你知道,她正在热恋呢。莉基·科尔曼。米莉·杜勃雷的丈夫露了一下面,很快又走了。卡德夫妇一直在一起。霍尔曼有没有怎么样倒是说不上。哦,萨维尔来了个客人。” “萨维尔勾上的是个什么样的人?” “不知道。一直没有见着。” 费奇挨着床边坐下,用手捏捏鼻梁:“你怎么不去看你那个朋友?”他问。 “我说过我们是情人吗?” “那你们是什么关系?” “朋友。有两个陪审员在一起睡觉。你猜是谁?” “我怎么会知道。” “猜猜看。” 费奇对着镜子咧嘴一笑。这样的好消息,使他又惊又喜:“杰里·费尔南德斯和某个人。” “猜得对。杰里就要离婚,雪尔薇亚也很孤单,他们的房间又是门对门。再说,在旅馆里也没有别的什么可干。” “做爱不是够开心了吗?” “我得告诉你,费奇,克里格勒在帮原告忙呢。” “他们听他的?” “每个字都听。不仅听而且信,他们跟在他后面团团转哪,费奇。” “给我讲点好消息。” “罗尔现在很担心。” 他的脊梁骨明显地挺了挺:“罗尔为什么担心?”他问,一边研究镜子里自己那张困惑不解的脸。她同时也在和罗尔勾勾搭搭,这本来就在他意料之中。干吗听到这句话要大吃一惊呢?他觉得被人背叛了。 “你。他知道你一贯胡来,目前又在千方百计接近陪审团。要是对方也有一个像你这样的人在为之效力,费奇,难道你就不会担心吗?” “我会怕得要命。” “罗尔并不害怕。他只是担心。” “你常跟他谈话?” “经常。他比你可是要乖得多呀,费奇。他是个令人非常愉快的谈话伙伴,而且又不用录音机录下我的话,不派人跟踪我的车。这些勾当他全不干” “他真会讨女人欢心呀,不是吗?” “说得对。可是,在关键问题上,他却有点儿差劲。” “什么关键问题?” “钱包。他的财力比不上你。” “在我的财力里,你想得到多大的一份呢?” “以后再说吧,费奇。我得就此打住啦。街对面停的一辆车,很值得怀疑。准是你手下的某个小丑”咔嗒一声,电话断了。 费奇冲了个澡,爬上床。凌晨2时,他驱车去了幸运露西赌场,他在赌场里一边吸着雪碧,一边玩着21点,每次都押500美元,等到黎明前离开,已赢了将近2万。 第20章 11月的第一个星期六光临人间时,气温只有华氏60多度,这在靠近热带的湾区,低得有点反常。北方吹来的寒风,将树木吹得瑟瑟发抖,枯叶撒满大街和人行道。这里的秋天通常来得很迟,而到了1月,春天又已开始——在湾区没有冬天。 曙光初露,街上只有几个慢跑的身影。一辆黑色克莱斯勒缓缓驶上一幢普通砖砌错层式楼房的车道。从车里走出两个穿黑色西服的年轻男子,走到大门前按响了蜂鸣器,然后便耐心地站在门旁等候。时间太早,周围寂静无人。再过几十分钟,草地上才会有人忙着耙拢落下的树叶,人行道上才会有孩子奔跑游戏。 霍皮听到蜂鸣器的响声时,刚把水加进咖啡壶。他把破旧浴袍的腰带扎扎紧,又用手指把头发搞平。准是那帮不懂事的童子军,这么大清早就来出售糖纳子;要么又是那些挨家挨户传教的耶和华证人。这一次一定得给他们点儿厉害,完全是盲目崇拜嘛。他得动作快一点,别让他们吵醒了楼上那几个沉睡的小青年。总计多达6名,他的5个孩子,外加从社区大学带回的一位客人。他们昨晚在杜勃雷的府上欢度了一个典型的周末之夜。他打开大门,见着的是两位神色严峻的年轻人,他们立刻把手伸进口袋,亮出了别在一块黑皮上的金黄色证章。在他们连珠炮一般吐出的词汇中,“联邦调查局”这几个字霍皮少说也听到了两次,他差点儿晕倒在地。 “你是杜勃雷先生吗?”尼奇曼侦探问。 霍皮不停地喘气:“是,不过——” “我们要问你几个问题。”内皮尔侦探边说边向霍皮逼近一步。 “关于什么?”霍皮问道,他的喉咙发干。他竭力从他们两个中间朝街上望去,街对面的那个米尔德里德·扬西准是在幸灾乐祸,隔岸观火。 尼奇曼和内皮尔阴险而又凶狠地相互看了看,内皮尔开口道:“我们可以在这里谈,也可以到别的什么地方谈。” “我们的问题与静水湾以及吉米·黑尔·蒙克等等有关。”尼奇曼明确地说。 霍皮一听,吓得一把紧紧抓住门框:“哦,我的上帝!”他痛苦地叫道。一股寒冷的空气吸进他的肺中,他体内的重要器官全都停止了活动。 “我们可以进来吗?”内皮尔问。 霍皮低下头,擦了擦眼睛。他似乎在流泪:“不,请别在这里谈。”楼上有孩子呐!通常他们要睡到九、十点钟。米莉若不把他们唤醒,甚至可以一直睡到中午。现在如果有人在楼下讲话,他们马上就会被吵醒的,“到我办公室去吧。”他吃力地说。 “我们等你。”内皮尔说。 “动作快点。”尼奇曼说。 “谢谢你们。”霍皮迅速关上门,加了锁,跑进客厅,一屁股跌坐在沙发上。他仰面瞪着天花板,天花板在旋转。楼上寂静无声,孩子们仍在安眠。他的心在怦怦地猛烈跳动。还不如就这样躺下死掉的好!这个念头持续了整整1分钟。现在是死比活强呀。他可以闭上眼睛,让灵魂慢慢飘走。等孩子们几小时后下楼发现,他们将会拨打911报警台。他已经五十有三,心脏功能又不太佳,那是他母亲一方遗传的毛病。因而米莉从人寿保险公司还可以拿到10万美元。 当他发现他的心脏决不愿就此休息时,他又慢慢站了起来。天仍在旋,地仍在转。他摸索着走进厨房,倒了杯咖啡,烤箱上的电子钟正指着7点过5分。这天是11月4日,毫无疑问是他生命中最糟糕的一天。他怎么就那么蠢哪? 他想给托德·林沃尔德打电话,又想给自己的律师密拉德·普特打电话。但转念一想,觉得还是等一等为妙。他突然发现自己时间紧迫,必须在孩子们起床前离开家,也不能让邻居们看到联邦调查局的那两名侦探。再说,密拉德·普特只搞房地产方面的法律业务,尽管他精于此道,但现在这却是一桩刑事案。 刑事案!他顾不上冲澡,匆匆忙忙穿好衣服。刷牙刷到一半时,他抬头看了看镜中人。整个脸上到处都是悔恨的神情,连眼睛里都打上了悔恨的烙印,无论是谁都可以看清。他不会撤谎,天生就不会欺骗。他是霍皮·杜勃雷,一个有家有小名声很好的老实人哪!他一辈子从没有偷税漏税! 那么,外面那两个联邦调查局的侦探为何要把他霍皮带进城呢?现在当然还不至于把他投入大牢,但不久的将来他们肯定会这样干的。他们要把他带到一个秘密的地方,把他生吞活剥当早饭,把他的欺诈行为揭穿。他不想修面,也许应该打个电话给牧师。他梳着蓬乱的头发,想到了米莉和孩子,想到了在亲戚朋友面前将如何丢人现眼。人家会怎么想啊! 一阵恶心,霍皮把洗手间吐得一塌糊涂。 开车前,内皮尔坚持要坐在霍皮的车里。尼奇曼开着那辆黑色克莱斯勒紧跟在后。一路之上,无人吱声。 杜勃雷房地产经纪公司不是那种生意兴隆,职员一早就来上班的企业。星期六如此,平时也是如此。至少要到9点,甚至10点,这里才会有人露面。霍皮开了门,打开灯,在问他们俩要不要咖啡之前,一直是大气不吭。他们谢绝款待,似乎只想立即动手把他剐成一片一片。霍皮在办公桌一侧坐下,对方像两个双胞胎坐在另一边。他不敢正视他们的目光。 尼奇曼打头阵道:“你熟悉静水湾?” “是。” “你见过一个叫托德·林沃尔德的人?” “是。” “你和他签过任何类型的合同?” “没。” 内皮尔和尼奇曼交换了一下目光,仿佛是说他们都知道他在撒谎。内皮尔得意洋洋的说:“喂,杜勃雷先生,你要是能说真话,对咱们大家都会有好处。” “我发誓我说的是真话。” “你第一次见到托德·林沃尔德是在何时?”尼奇曼问,一边掏出一本拍纸簿,开始涂抹。 “星期四。” “你认识吉米·黑尔·蒙克吗?” “是。” “第一次见他是在何时?” “昨天。” “什么地方?” “就在这里。” “见面是何目的?” “讨论静水湾的开发。我接收委托,代表klx房地产集团公司。klx打算开发静水湾。静水湾在汉科克县蒙克督办的管辖区。” 内皮尔和尼奇曼目不转睛地盯着霍皮。把他的回答考虑了很久很久。时间慢慢地过去,似乎长得有1个钟头。霍皮在心里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又一遍。他有没有讲了什么不该讲的话?他讲的话会不会使他加速走向牢房?他或许应该立刻闭紧嘴巴,找法律顾问帮帮忙。 内皮尔清了清嗓子:“我们过去6周,一直在对蒙克先生进行调查。他在两个礼拜前,同意跟我们作笔交易。他承认有罪,并且对我们提供协助。以换取我们对他罪行的从轻判决。” 这个消息对霍皮毫无意义,他听见了,但他觉得这与自己的事漠不相关。 “你给蒙克钱了吗?” “没有。”霍皮说。他这样回答,是因为他根本不可能说“是。”他答得很快,既不费力也不用脑,纯粹是脱口而出,“没有,”他又说了一遍。事实上,他也的确没有给钱。他只是为委托人给钱扫清了道路而已。这至少是他对自己所作所为的一种解释。 尼奇曼慢慢地把手伸进大衣口袋,在里面慢慢地摸索了一阵,慢慢地取出一个薄薄的袋子,然后又慢慢地把它放在办公桌的中央:“你敢肯定?”他几乎是嘲弄地问。 “当然敢肯定。”霍皮说,一边张着嘴巴盯着桌子上那小巧而又可怕的录音机。 尼奇曼轻轻按下一个电钮,雷皮捏紧拳头,不敢喘气。录音机里开始传出他自己的声音,叽叽咕咕地谈着本地的政治、赌场和钓鱼。蒙克偶尔也插上一句半句。 “他被人窃听了!”霍皮不禁叫出声来,他上气不接下气,被彻底击溃了。 “是的。”两人中的一个严肃地说。 霍皮的目光无法离开这台录音机:“哦,不,”他低声咕咕着。 他的这番话是不到24小时前,在这张桌子上边啃鸡腿边喝冰茶时被人录下的。当时吉米·黑尔就坐在尼奇曼现在坐的地方,跟他谈妥了一笔10万美元的贿赂。谁曾想到,他身上居然有联邦调查局装的窃听器?! “要不要再听一遍哪?”尼奇曼问,手指按着一只电钮。 “不,不,请你别再放了,”霍皮捏着鼻梁说,“我应该和律师谈一下吗?”他低着头问。 “这主意不坏。”内皮尔同情地说。 当他最后终于抬起头来时,眼睛又红又潮湿。嘴唇在抖动,但下巴却抬得老高。他在竭力摆出一副勇敢的架势:“那么,我可以指望什么样的结果呢?” 内皮尔和尼奇曼同时松了一口气。内皮尔起身走到一只书架旁。 “这很难说,”尼奇曼说,仿佛这得由别的某一个人决定,“去年一年被我们关进号子的督办就有十几个,法官大人们已经腻透了。现在判的刑越来越重啦。” “可我不是督办哪。”霍皮说。 “有道理。我看三五年吧,关在联邦监狱,不是州监狱。” “罪名是阴谋贿赂联邦官员,”内皮尔帮腔道。说完,他又走回去坐到尼奇曼身旁。他们俩全都坐在椅子边上,似乎时刻准备一跃而起,跳过来把犯了罪的霍皮狠揍一顿。 那个窃听器原来是一支一次性的毕克牌圆珠笔的笔套,星期五上午在霍皮去洗手间的当儿,林沃尔德把这支笔放在他办公桌上一个积满灰尘的水果罐里,和十几支别的圆珠笔及廉价钢笔混在一起。万一霍皮或者别的什么人想用这支笔,它的笔芯早已用完,立即便会丢进废物箱。只有专门的技术员才能将它拆开,发现窃听器。 霍皮办公室隔壁是个厕所。他们在洗手池放来苏尔和空气洁净器的架子后,藏了一部体积很小功率很大的发射机,它将窃听器传来的谈话,发给街对面一家购物中心一部没有任何标记的运货车,由录音机录下,再把带子送到费奇办公室。吉米·黑尔并未被人窃听,也没有和联邦调查局合作。事实上。他仍是在干他最拿手的事:捞钱收贿。 林沃尔德、内皮尔和尼奇曼三位仁兄,以前全当过警察,现在则是毕士大一家国际保安公司雇用的私人侦探。费奇经常使用这家公司。蜇了一下霍皮,就要让他的基金开销8万美元。 ——一把鸡食而已。 霍皮又提出要和律师见面,这次却挨了内皮尔劈头盖脸一顿训。内皮尔发表了一通长篇大论,大侃特侃联邦调查局要作出种种努力,制止湾区迅速蔓延的腐败。他把一切邪恶全归咎于赌博行业。 决不能让霍皮与律师接触。律师会向他们询间姓名和电话号码,还会向他们要文件和证明,内皮尔和尼奇曼手头有许多伪造的证明文件,也能随口编出滴水不漏的谎言,足以唬得可怜的霍皮团团打转,但真要遇上一个优秀的律师,他们就只好抱头鼠窜了。 他们最初出现时,是对吉米·黑尔和当地人的非正当收入进行一般性的调查,现在却大谈对赌博行业和“有组织犯罪”作广泛深入的侦察。霍皮虽然在强打精神,却很难听得进。他的心早已不在这里。他在想着米莉和5个子女。他要是坐上三五年牢,他们的日子怎么过? “所以,我们打击的目标并不是你,”内皮尔总结道,“而且可以老实告诉你,我们以前根本没听说过klx房地产集团。” 尼奇曼补了一句:“我们是碰巧碰进来的。” “你们就不能再碰巧碰出去吗?”霍皮问,而且还挤出了一丝无可奈何的淡淡的微笑 “也许吧。”内皮尔迟迟疑疑地说,说完又朝尼奇曼瞅了一眼,似乎他们有什么戏剧性的东西,准备摊到霍皮面前。 “也许什么?”他问。 他们同时往后一缩,配合之默契,动作之一致,仿佛事先练过许多天或者练过数百次。他们眼睛瞪得大大地望着霍皮,霍皮则低头望着桌面,等待他们回答。 “我们知道你不是坏人,杜勃雷先生,”尼奇曼柔声柔气地说。 “你不过是犯了个错误而已。”内皮尔帮腔道。 “你说得很对。”霍皮嗫嚅地说。 “你是被一些狡猾透顶的大坏蛋利用啦,他们带着庞大的计划和数不尽的钞票到这里为非作歹,嘿,这种事在毒品案里咱们见得太多啦。” 毒品!——霍皮听了大吃一惊,但没有吱声。谈话又告中断。他们继续瞪着眼睛。 “我们可不可以跟你做一笔期限为24小时的交易?”内皮尔问。 “我怎么敢说‘不’呢?” “咱们把这件事保密24小时你不告诉任何人,我们也不告诉任何人,你不跟你的律师提这件事,我们也不追究你,24小时内决不追究。” “我不明白。” ‘你听我解释嘛。我们需要点儿时间,对你的情况研究研究。” 尼奇曼把手撑在桌子上,又向他俯过身子说:“说不定能找到个办法,让你脱身呢,杜勃雷先生。” 霍比精神一振。虽然幅度不大,急算振作了一点:“我在听着呢。” “你是一条无足轻重的小鱼,碰巧落到一张大网里,”内皮尔解释道,“我们或许可以把你放生。” 这对霍皮倒是蛮中听:“24小时以后怎么办?” “我们再在这儿碰头。明天上午9点。” “成交啦。” “你若是对林沃尔德透露一点风声,对任何人透露一点风声,甚至对你老婆透露一点风声,你就会大难临头。” “我保证。” 那辆租来的大巴士于10点钟驶出了汽车旅馆,车上坐着14位陪审员。外加格里姆斯太太、露·戴尔及其丈夫班顿、威列斯及其太太鲁比,5名身着便服的兼职法警、哈里森县治安官厄尔·赫脱及其夫人克劳戴莉以及格洛莉亚·莱恩的两名助理。总计28人,再加一位司机。他们全经过哈金法官的批准。 两小时后,这部车子已经在新奥尔良沿着运河街疾驶。他们在马根津街的拐角上下了车,走进法国区德刻脱街一家老牡蛎餐馆,在后面一个预订的房间里用了午饭。一切费用当然是由哈里森县的纳税人掏腰包。他们可以在法国区自由活动。在户外商店购物;在杰克逊广场上和游人一起溜达;在波旁街上朝下流夜总会里那些脱得精光的女郎呆望。他们有的坐在河滨大道的长凳上休息,有的钻进酒吧看屏幕上的球赛。4点钟,他们在河边集合,登上一条游船在河上漫游。6点钟,他们在运河街上一家出售皮萨和大块三明治的熟食店吃了晚饭。 到了夜里10点,他们已经被锁在汽车旅馆各自的房间里,精疲力竭准备上床。陪审员们既是忙忙碌碌,又是开开心心。 第21章 在顺顺当当地导演了霍皮这出活剧以后,星期六晚上,费奇决定对陪审团发起另一次进攻。这一次事前虽然没有作过精心策划,但打击的力度将比以前更为沉重。 星期日清晨。潘和杜巴兹穿着口袋上方配有水暖工标识的棕色衬衫,来到伊斯特尔公寓门前打开了锁。警铃未鸣。杜巴兹直接走到冰箱上方的通风孔前,拆下栅栏,取出了那台当初逮住多伊尔的摄像机。他把它放在带来的一只大工具箱上,拿出了里面的录像带。 潘走过去对付那台电脑。他事前对多伊尔当时匆匆忙忙拍下的照片作过研究,并在费奇办公室隔壁房间里一部同一型号的电脑上作过操练。他卸下螺丝钉,取下电脑后面的盖板,花了不到1分钟,便拆下了硬盘驱动器。在旁边的架子上,他找到了两摞3.5英寸的磁盘一共16张。 在他拆除驱动器的当儿,杜巴兹也在翻箱倒柜,寻找别的磁盘。房间很小,可以藏东西的地方不多,他的任务颇为轻松。他把厨房里的抽屉和碗橱、衣橱和伊斯特尔放袜子和内衣的纸箱全都翻了个遍,却一无所获。与电脑有关的物品显然都是放在电脑附近。 “咱们撤吧,”潘说,一边把电脑、显示器和打印机上的电线统统拉断。 他们把电脑扔到那张破沙发上。杜巴兹在上面堆上坐垫和衣服,浇上了点燃木炭的引火油。两人走到门口,杜巴兹回头将一根划着了的火柴扔了过去。沙发上的衣物立即开始无声地燃烧。等到火苗烧着了天花板,房间里冒起浓烟,他们才锁上房门,迅速撤离,下了楼,在底层拉响了火警警报。 这时,滚滚浓烟已经不断地从伊斯特尔的房间向外冒。杜巴兹又返身奔上二楼,一边叫喊一边咚咚擂响邻居的门户。潘在一楼也依法炮制。走廊上顿时挤满了身穿浴衣和运动衫的男男女女,惊慌失措,大呼小叫。那早已过时的警钟尖厉的当当声,使歇斯底里的人们更为惊恐。 “决不能造成伤亡。”费奇曾经给他们下过这样的死命令。杜巴兹挨家挨户地敲门,把伊斯特尔的邻居全都叫醒。他抓着他们的胳膊往外拖,他为他们指示安全撤退的路线。 等到人们在停车场上散开,潘和杜巴兹才各自慢慢撤退。这时,从远处已传来救火车警报器发出的凄厉叫声。人们还在向外涌,有的裹着毯子,抱着小孩。他们走到停车场,焦急地等着消防车。 潘和杜巴兹在消防队到达后,撤离了现场。 没有一人死亡,没有一人受伤。4套公寓全部毁于这场大火,11套受到严重破坏,将近30个家庭无家可归。 结果证明,伊斯特尔的电脑硬盘驱动器是一座无法攻克的堡垒。他加了那么多口令、密码和反篡改反病毒的措施,费奇的计算机专家们全都束手无策,只好大眼瞪小眼。这些专家是他星期六用专机从华盛顿接来的,都是一些诚实的科学家,对这个硬盘驱动器和那些磁盘的来历一无所知。他把他们关在房间里,交给他们1台和伊斯特尔同样的电脑,告诉他们他的要求,就以为万事大吉。那16张磁盘大多也有类似的加密措施。但检索到了一半,冰雪却突然融解,他们发现有一张旧的磁盘,伊斯特尔由于一时疏忽,加密不够充分,可以绕过他的口令。在这张磁盘的目录上,列出了16个文件,但它们的题目并不能说明任何问题。当打印机正在打出第一个文件时,他们就报告了费奇。这份长达6页的文件,是《时代》、《华尔街日报》和《福布斯》几篇关于烟草工业的报道的摘要,日期是1994年10月11日。第二份长2页,记述了伊斯特尔刚刚看过的一部关于rx房移植讼案的纪录片的情节。第三份是他写的一首与河流有关的拙劣的小诗。第四份又是一篇新闻摘要与肺癌官司有关。 费奇和康拉德一字不漏,每一页都读得十分仔细。伊斯特尔表达清楚,直截了当,但打字错误颇多,显然写得匆匆忙忙。他像一个不偏不倚的记者,很难看出他是同情吸烟者,抑或仅仅是对这一类官司怀有强烈兴趣。 还有几首写得更糟的诗歌,和一个半途而废的短篇小说。然后,金矿终于露头啦!第i5份文件是一封两页的信,收信人是他的母亲,住在得克萨斯州加德诺的帕米拉·布兰查德太太。这封信的日期是1995年4月20日,信中写道:“亲爱的妈妈,我现在住在密西西比州比洛克西,在墨西哥湾湾区。”其后的内容便是说他多么喜欢大海和沙滩,今后再也不愿在农村地区生活。他翻来覆去地为自己没有及时写信道歉,又为生性喜欢漂泊而用长长两段文字表示歉意,最后保证今后一定更多地给母亲去信。他在信中打听阿历克斯的消息,说是已3个月没有和他通话了。不知道他有没有成功地去了阿拉斯加,如愿以偿地找到了为渔船导航的工作,阿历克斯大概是他的兄弟。信里没有提到父亲,也没有提到姑娘,更没有提到任何一个名叫马莉的女人。他说他已在赌场找到了一份工作,目前倒蛮有趣,但前途不怎么样。他仍旧想当律师,并为离开了法学院而遗憾,但将来是否回去复学还未拿定主意。他目前收入不多,但责任更少,活得很是愉快哦,不得不就此打住啦爱你爱不够。请向莎米姑母问好。过一阵再给你打电话。 信末签名只有一个名字“杰夫,爱你的杰夫”。信里任何地方也没有出现他的姓氏。 这封信读完刚过了1小时,丹特和乔·波依已经登上一架喷气专机飞往加德诺。根据费奇的指示,他们将把当地的私家侦探全部网罗进来,展开一次地毯式的搜索。 计算机专家们又解开了另一个磁盘的秘密。那是两摞中的第2张。他们用一连串复杂的口令,成功地绕过伊斯特尔设置的重重障碍。他那高超的编写程序的本领使他们大为惊叹。这个磁盘收录的是哈里森县选民登记册的部分内容,从a到k,一共16000人的姓名和地址。这个选民登记册,费奇有一套完整的打印件。名单并不保密,花35美元就可以在格洛莉亚·莱恩那儿买到一份。在选举年份,多数候选人都这么干。 但伊斯特尔的这个名册有两点令人感到奇怪。首先,它是录在磁盘上。这意味着他是设法进入了格洛莉亚·莱恩的计算机,窃取了这些信息;其次,他这样一位业余程序设计员兼业余大学生,要这么一份选民花名册打算作何贵干? 伊斯特尔若是能进入格洛莉亚·莱恩的计算机,他肯定就能设法把自己的大名列上伍德一案陪审员候选人的名单! 费奇越想越觉得这一推断无懈可击。 星期天上午9点,霍皮在办公室里一边喝着浓咖啡,一边等候两位侦探大驾光临。他的两眼又红又肿。他昨天上午,在煮咖啡的当儿,刚吃了一根香蕉,过了一会儿门铃响处,内皮尔和尼奇曼便闯进了他的生活。从那时到现在,他连一口食物还未下咽。他的肠胃在疼痛,脑袋在发露。昨儿夜里他偷偷地喝下了太多的伏特加,而且是在家里偷喝,这种事让米莉知道,她是绝对不依不饶的。 儿女们还全蒙在鼓里,他谁都没有告诉,而且确实是谁也不想告诉。他蒙受的这奇耻大辱,使他不愿透露这令人恶心的秘密。 9点整内皮尔和尼奇曼跨进他的办公室。和他们一起的,还有一位年龄较长的男子,此人也穿一身严肃的深色西服,也铁板着面孔,仿佛他来此的目的是要把可怜的霍皮用鞭子狠抽一顿。尼奇曼介绍说他叫乔治·克利斯特诺,来自首都华盛顿!司法部! 克利斯特诺冷冷地和他拉了一下手,没有浪费口舌和他寒暄。 “喂,霍皮,咱们换个地方谈,你不介意吧?”内皮尔问,同时用轻蔑的目光四面扫了一圈。 “换个地方更安全一些。”尼奇曼把话说白了。 “你永远也不会知道哪儿会蹦出个窃听器来,”克利斯特诺说。 “那你告诉我不就成了?”霍皮说,但他们谁也没有听出他的弦外之音。他的处境能让他说出一个“不”字吗? “当然不介意,”他说。他们上了一辆黑色的林肯,尼奇曼和内皮尔坐在前面,霍皮和克利斯特诺坐在后排。克利斯特诺立即干巴巴地自吹自擂,说他是一名大官,相当于助理司法部长。汽车越驶近墨西哥湾,他就变得越令人厌恶。后来他才闭上嘴。 “你是民主党还是共和党,霍皮?”谈话停了很久以后,克利斯特诺又突然轻声问道。这时。内皮尔转了一个弯,汽车正沿着海岸向西驶去。 霍皮当然是谁也不想得罪:“哦,我说不清。投票总是投某一个个人,我不太在乎他是哪一个党。明白我的意思吗?” 克利斯特诺扭头朝窗外望去,似乎这不是他希望听到的答案:“我倒希望你是个优秀的共和党人呢,”他说。眼睛仍然望着窗外的大海。 这几个家伙想要他怎样都成。怎么都成。只要能让克利斯特诺先生高兴,叫他当个激进的共产党也成。 “我投的是里根和布什的票,”他自豪地说,“还有尼克松。连戈德华特我都投啦。” 克利斯特诺微微点了点头,霍皮轻轻呼出一口气。车里又一次静了下来。内皮尔在靠近圣路易斯湾的一个码头边停住车。霍皮跟克利斯特诺走过码头,跨进一条名叫“午后愉快”长达60英尺的租来的空船。尼奇曼和内皮尔在汽车旁边等候,从船上已看不见他俩的身影。 “坐下,霍皮,”克利斯特诺指着甲板上一张垫了泡沫塑料的凳子说。霍皮遵命坐下。船身在非常微微地摇晃。海面平静,波浪不高。克利斯特诺坐在他的对面,向前俯着身子,两个脑袋相距3英尺。 “这条船挺漂亮呀。”霍皮摸着人造革的座垫说。 “不是我们的船。听着,霍皮,你身上没有录音机吧?” 霍皮听了大吃一惊,本能地挺直了腰板:“当然没有呀?” “对不起。不过,这种事发生得太多啦。我想我得在你身上摸一摸。”克利斯特诺把他从头到脚迅速打量了一番。一想到要被这个陌生人浑身上下抚摸一遍,而且又是独自一人在这船上,霍皮不禁感到毛骨悚然。 “我发誓没带录音机,这还不行吗?”霍皮说。他的语调非常坚定,他为此而自豪。克利斯特诺脸上的肌肉松弛了下来。 “你想摸我吗?”他问。霍皮四面八方瞅了瞅,想看看周围有无别人。这挺古怪,不是吗?两个大男人光天化日之下在一条抛了锚的船上相互抚摸! “你带了录音机吗?”霍皮问。 “没有。” “你敢发誓?” “我发誓。” “那好。”霍皮松了一口气。他宁愿相信对方说的话。要真是相互抚摸,那太不可想象啦。 克里斯特诺微微一笑,接着又突然皱紧眉头,把身子凑近。闭谈已经结束,开始进入正题。 “我长话短说吧,霍皮。我们要和你做笔交易。这笔交易将使你摆脱目前的困境,平平安安,万事大吉,决不会逮捕。决不会起诉。决不会审判。决不会坐牢。报纸上决不会有你的照片。事实上,谁也不会知道曾经有过这件事。” 他停下来喘了一口气。霍皮趁机插嘴道:“蛮好。说下去。” “这笔交易非同寻常,我们以前连想都没有想过它与法律、正义、惩罚全无关系。霍皮啊,这是笔政治交易,纯粹的政治交易。决不会在华盛顿留下任何有关的记录。而且谁也不会知道有过这笔交易,除了你我,等在汽车旁边的那两个伙计,以及司法部核心圈子里的八九个人。咱们作成这笔交易,你履行了你的义务,一切统统一笔勾销。” “明白啦。要我干什么,你就明说了吧。” “霍皮,你对犯罪、毒品、法律和秩序关心吗?” “当然。” “你厌恶欺诈和腐败吗?” 问得真怪。此时此刻,霍皮觉得自己就像反腐败运动宣传画上那个孩子一样纯洁:“当然。” “华盛顿有好人,也有坏人哪,霍皮。我们这些在司法部供职的人,一辈子都在和犯罪的现象进行不懈的斗争。我这里指的是严重的犯罪,霍皮。我指的是贩毒集团向法官和议员行贿。他们接受外国敌人的金钱,他们的罪恶活动威胁着我们的民主啊!我的意思你明白吗?” 如果说霍皮听了还不是全都明白的话,那么对克利斯特诺和他在华盛顿的那一帮子对国家忠心耿耿的朋友,霍皮肯定是充满了同情和敬意。 “明白,明白,”他说,心里依然在思索对方说过的每句话。 “现在什么事都和政治密切有关哪,霍皮。我们在不断地和国会斗,而且我们还在和总统本人斗。你知道我们在华盛顿需要的是什么吗,霍皮?” 不管他们需要的是什么,霍皮都希望他们手到擒来。 克利斯特诺没有给他回答的机会:“我们需要有更多的共和觉人,更加优秀更加保守的共和觉人。他们会给我们金钱,而又不会挡住我们的路。那些民主党总是找麻烦,总是威胁要削减预算、改组政府。他们只关心我们正在追捕的那些贫穷罪犯的权利。在华盛顿正在进行一场战争呢,霍皮。我们每天都在打仗呀。” 他望着霍皮,霍皮眼珠子直翻,正在设法把脑子转到战争上来。他只好咽下到了嘴边的话,神情严肃地点点头,垂下眼皮望着自己的脚。 “我们一定要保护我们的那些朋友呀,霍皮,而正是在这一方面,你可以助我们一臂之力。” “行!” “我要再说一遍,这是一个不同寻常的交易。你若是接受,我们立即毁掉你向蒙克先生行贿的那盘录音带。” “我愿意做这笔交易,可你得告诉我究竟是怎么个交易法呀。” 克利斯特诺没有立即作答。他朝码头上到处望了望。远处有几个渔人在大声讲话。他俯身向前,凑近霜皮,膝盖顶着了他的膝盖:“这和你的太太有关,”他压低嗓门声音很轻很轻。说完,立即向后一仰,让霍皮去掂足这句话的分量。 “我老婆?” “是的,你太太。” “米莉?” “正是她。” “这是怎么一回……” “你听我解释。” “米莉?”霍皮惊得目瞪口呆,甜蜜的米莉跟这件乱七八糟的事能有何关系? “这涉及到正在审理的那个案子,霍皮,”克利斯特诺说。他把这个谜团的一角,第一次直截了当地揭开。 “你猜谁对共和党国会议员候选人捐助得最多?” 霍皮还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心里一团乱麻,无法作出聪明的猜测。 “烟草公司。他们一捐就是几百万,因为他们害怕食品及药物管理局,他们讨厌政府的那些规定,他们是自由企业家,霍皮,和你一样的自由企业家。他们认为老百姓抽烟是他们自己想要抽,因而政府和那些出庭辩护律师企图逼他们关门,他们极其反感。” “这是政治吗?”霍皮呆呆地望着大海,不解地说。 “彻头彻尾的政治!如果烟草大王这次败诉,接着就会引起连锁反应,公司就会损失几十个亿,而我们在华盛顿就会损失几百万。你能帮我们一点儿忙吗,霍皮?” 这时已回到现实中的霍皮,只好勉强问道:“帮什么样的忙?” “你帮不帮?” “当然,我想。可是,怎么帮?” “米莉。你和你太太谈一谈。一定要让她明白,这件案子是多么没有道理,又是多么危险。叫她在陪审团休息室里左右人们的话题,叫她旗帜鲜明地反对陪审团里那些自由主义者,不让他们作出给原告巨额赔偿的裁决。这件事你能做吗?” “当然能!” “但是,你愿意做吗,霍皮?我们并不想利用那盘录音带,明白吗?你帮了我们的忙,录音带就立即付之一炬。” 霍皮这时才突然记起了那盘录音带:“行,成交了。我今天晚上正好要去看她。” “跟她做做工作。这件事太重要啦。对我们司法部的人重要,对国家的利益重要,而且,当然对你也重要。你用不着蹲几年大牢啦。”克利斯特诺说这句话的当儿,拍着膝头发出了一阵狂笑。霍皮也打了个哈哈。 他们又对具体的做法谈了半小时,在船上坐得越久,霍皮的问题也越多,要是米莉投票时站在烟草公司一边,而别的陪审员却反对,照样作出对原告有利的裁决,那可怎么办?那对霍皮会有什么结果呢? 克利斯特诺保证,只要米莉投票支持烟草公司,无论作出的是什么样的裁决,他们都将履行自己的诺言,决不反悔。在返回车上的途中,霍皮几乎是健步如飞,见到内皮尔和尼奇曼时,他已换了一个人。 在足足考虑了3天之后,哈金法官星期六晚上改变了自己的决定。不能同意陪审员们在星期天去教堂。那14个人会突然冒出一种和圣灵交流的迫切愿望,风风火火到处颠,这是恨本不能允许的。他拨通了牧师的电话,牧师接着又拨通了更多人的电话,最后终于找到一位攻读神学的学生,在星期日上午11点,来汽车旅馆社交厅为陪审团作礼拜。 哈金法官以个人名义给每位陪审员发了一份通知。通知在他们于周六晚上从新奥尔良返回之前,从门下塞进他们的房间。有6位陪审员参加了这个气氛沉闷的礼拜,其中包括格拉迪斯·卡德太太,她在这个安息日情绪之糟令人吃惊。过去16年里,浸礼会教堂主日学校的课程她没有缺过一次,而在此以前缺的一次还是因为姐姐去世。长达16年一次也不缺!她获得的全勤饰针在梳妆台上放了整整一排。妇女慈善会的埃丝特·克诺布拉克创下的最高记录是22年,但她已是79岁的老妪,而且又身患高血压。格拉迪斯只有63,身体又很康健,因而自忖可以赶超埃丝特。她当然不会向任何人承认这一点,但教会里的兄弟姐妹们早已经看出。 而现在,一切都落空了。这全是哈金法官的过错。这个人她一开始就不喜欢,现在更是瞧他不起。而且她也不喜欢那个学神学的学生。 莉基·科尔曼来做礼拜时穿着一身慢跑运动衫。米莉·杜勃雷倒是带了一本《圣经》。洛伦·杜克本是个虔诚的教徒,因而礼拜的时间这么短促让她很是不快。11点才刚刚开始,11点半就已经收场,这是白种人典型的草率风格。这种愚蠢的作法她曾有所耳闻,却从未参加过这样的礼拜。她自己教会的牧师1点钟之前决不会登上圣坛,不到3点钟也决不会走下圣坛,而且弥撤结束之后大家还要共进午餐。天气晴朗的日子在园子里吃。吃完以后再走进教堂聆听又一次布道。她啃着一只甜面包圈,默默地忍受着折磨。 霍尔曼·格里姆斯夫妇参加了礼拜,但这不是出于宗教信仰,而是呆在自己那个小房间里过于烦闷。从童年时代起,霍尔曼就从未自愿去过教堂。 这天上午,菲利浦·萨维尔为做礼拜这件事大发雷霆,已是尽人皆知。他对人说,他是个无神论者,这个新闻立刻传遍了整个儿陪审团。为了表示抗议,他赤条条地或者几乎是赤条条地在床上盘膝打坐,练起某种瑜咖功,同时直着嗓子大声吟诵着谁也听不懂的经文。而且这么干的时候,还故意敞着房门让人一览无余。 人们在社交厅做礼拜的当儿,可以隐隐约约地听到他诵经的声音。那个年轻的学神学的学生,之所以那么匆匆忙忙地结束他的祈祷,这显然是一个不可忽略的重要原因。 露·戴尔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到萨维尔房间门口,想命令他立即闭上嘴,但一看到他那光着的身体,顿时又缩了回去。威列斯也试了一次,但萨维尔闭着眼睛张着嘴巴,对他硬是不理不睬。威列斯只好退避三舍。 没有去做礼拜的那些陪审员,关上门,缩在自己房间里,把声音放得大大的,看着电视。 下午2点,亲属们开始纷纷露面,带来了一周的干净衣服和日常用品。只有尼可拉斯·伊斯特尔是无亲无故的光棍,因而哈金法官己经下令,由威列斯开着一辆警车。送伊斯特尔去他的公寓。 大火已经扑灭数小时,消防车和消防队员早已离去。公寓门前狭小的草坪和人行道上,到处是烧焦了的物品和潮湿的衣衫。受了惊的邻居们,有的在到处乱转,有的在忙着清理。 “你的房间是哪一个?”威列斯一边停车,一边望着楼房中部烧焦了的起火处。 “上面,”尼可拉斯头手并用地指着二楼的方向说,他抬起发软的双腿,下了车,走到一堆人的身边。这是一个越南家庭,正默默地研究一架烧化了的塑料台灯。 “什么时候起的火?”他问。空气里弥漫着刚烧掉的木头、油漆和地毯发出的刺鼻气味。 他们没有作声。 “今天上午,8点钟左右,”一个搬着一只沉重纸箱的女人,从旁边走过时说。尼可拉斯朝人群看了一会儿,在场的没有一个是他的熟人。在那个狭小的门厅里,有位手上捧着写字夹板的女士,正在一边忙着作笔记,一边用手机打电话。通往二楼的主楼梯,旁边有个私家保安守卫,此刻他正帮一个年迈女人把一条湿透的地毯拖下楼梯。 “你住在这儿吗?”那个女士打完电话后问道。 “是的。伊斯特尔。住312。” “哇!全毁啦。大概就是从那儿起的火。” “我去看看。” 保安领着尼可拉斯和这位女士走上二楼,二楼的损失非常明显,他们在围着起火处的黄色胶带前停住脚。火头向上穿过天花板和质量低劣的椽子,在屋顶上烧了两个大洞。他看出,洞正下方的部位就是他原来的卧室。而且,火还烧到下面,给他居室正下方的套间造成了严重破坏。312室已荡然无存,只剩下厨房的一堵残壁,而定在上面的水池正摇摇欲坠。一切都无影无踪了。客厅里的廉价家具,客厅本身,以及卧室里的一切。 而使他最为惊恐的是,不见了那台计算机! “有谁受伤吗?”尼可拉斯轻声问。 “没有。你当时在家吗?”女士问。 “不。你是什么人?” “我是公寓管理部门的。有几张表格你填一下。” 他们回到门厅,尼可拉斯匆匆填好表格,随即和威列斯一同离开。 第22章 在一封措词唐突、字迹难以辨认的信中,菲利浦·萨维尔向哈金法官严正指出:根据《韦伯斯特大词典》的释义,“配偶的”一词指的仅仅是丈夫和妻子,因而他坚决反对使用这个词。他没有妻子,而且对结婚也没啥兴趣。他建议改用“异性交流”这一术语,接着又对当天上午的礼拜大加埋怨。他把信交给露·戴尔,从旅馆的总台用传真机发给法官。露·戴尔在20分钟后,便收到了哈金的回信。 他把“配偶的”换成了“私人的,”并把这一安排命名为“私人会晤”。 法官指示她把回信复印,让陪审员人手一份。由于这天是星期日,他又开恩加了1小时,“会晤”结束的时间从原来的9点延长到10点。法官随后又打来电话,了解萨维尔先生还有没有别的要求,陪审团总的情绪如何? 露·戴尔心想法官烦心的事情已经够多,因而不愿把萨维尔先生赤条条地盘坐在床上的情形告诉他。平安无事喽,她让他放心。 霍皮是到旅馆进行“私人会晤”的第一位客人。露·戴尔立刻打发他进了米莉的房间,他又一次献上了巧克力和一小束鲜花。他们在脸上迅速地相互亲吻了一下,便各自躺到一张床上,在整个“新闻60分”期间,想也没有想到夫妻同床共枕云雨一番的事。霍皮慢慢地把话题转到这桩案子上,慑慑嘘嘘、迟迟疑疑好半天。 “打这种官司。你知道,实在没有什么意思。我是说,打这种官司,很蠢,真的很蠢。谁个不知道吸烟会上瘾?吸烟有害,那干吗还要抽?还记得伯德·道根吗?他抽塞勒姆香烟抽了25年,还不是想戒就戒掉啦。”他说,打了个响指。 “是呀。不过,他是在医生发现他舌头上长了肿瘤5分钟后戒的。”米莉提醒他道,她也学他的样,开玩笑似的打了一个响指。 “对。但是许多人还是戒成功了嘛。关键是想戒不想戒。香烟照抽不误,抽死了又要告状,叫人家赔他妈的几百万,这真是混账!” “霍皮,讲话文明点。” “对不起。”他接着便向她打听别的陪审员的情况,打听他们目前对这个案子的看法。克利斯特诺先生认为,要赢得米莉这一票,最好的办法是向她讲清案子的是非曲直,而不是用他目前的困境去吓唬她。他们在吃中饭时,曾经讨论过这一战略。跟自己的太太耍弄阴谋诡计,这使霍皮十分内疚,但每想到此,可能要在监狱关上5年的想法,又会同时涌上心头。 在伙伴们的“私人会晤”进行到大约一半的当儿,尼可拉斯走出自已的房间。走廊上空无一人,没有陪审员,也没有警卫。可以听到从社交厅传出的人声,似乎主要是男人的声音。男人们又在一起喝啤酒看比赛。而女人们则在充分享受“私人会晤”的欢愉。 他悄悄溜出走廊尽头的那道双扇玻璃门,躬身绕过拐角,走过软饮料自动售货机,飞步登上通往二楼的楼梯,马莉正在一个房间里等着他。这个房间她支付的是现金,登记时用的是化名艾尔莎·布鲁姆。这样的化名她有许多许多。 他们径直上了床,立刻进入了角色。没有多余的绵绵情话,也没有过多的细腻抚摸。他俩早就一致认为,接连8夜不能同床共枕,这不仅打破了他们的历史记录,而且对他们的健康也极为不利。 他们当初相识的时候,她的名字并不是马莉,他也不是尼可拉斯。第一次相遇是在堪萨斯州劳伦斯的一家酒吧,她是那儿的女侍,而他则是和同学们一起消磨在法学院里的最后几个夜晚。 她在劳伦斯落脚之前,已经拿到了两个学位,但她并不想立即开始工作,而是在考虑要不要进入法学院。对于那些目标不明的大学毕业生,法学院便是伟大的美国保姆。她无需匆匆忙忙作出选择。在认识尼可拉斯之前几年,她的母亲已经去世,给她留下了一笔将近20万美元的遗产。她当女侍是因为酒吧里凉快,而且也不会因为无所事事而感到百无聊赖。她过着正常的生活,开一辆二手车,花钱精打细算,约会只跟法学院的大学生。 他们在注意了对方很久以后才开始交谈。他来酒吧通常都很晚,同来的也总是那几张熟面孔,在角落里找个位子坐下,便开始讨论一些枯操得令人无法相信的抽象的法学理论。她给他们送上一罐罐生啤,和他们调调情,有时很成功,有时又不顺。在念一年级的时候,他对法律非常迷恋,而对女孩子们却不理不睬。她向别入打听他的情况,了解到他是个好学生,在班上名列第三,但也没有什么特别杰出之处。他读完第一年,又接着回来读二年级。而她呢,则剪短了头发,瘦了10磅,尽管这并非必要。 他大学毕业时,曾向30个法学院提出了入学申请。有11个法学院同意他入学,但没有一个是属于全国十佳之列。他抛了一个硬币,接着就驱车前往劳伦斯,一个从未到过的城市。他在一个老处女破旧的屋子里租了两间后房,便一头钻进书本,很少参加社交活动,至少头两个学期是如此。 第一学年结束后的那个夏天,他在堪萨斯城一家很大的法律事务所打工,每天推着一辆小车,一层楼一层楼地递送内部函件。这家事务所在大楼里有300名律师,但有时候似乎同时都在忙着一件案子。在卓别林市的一起烟草/肺癌案中为被告史密斯·格雷公司辩护。那个案子审理了5周,最后陪审团作出了对被告有利的裁决。事务所为此举行了祝捷晚会,出席的人多达1千。据说这次晚会花了史密斯·格雷8万美元。但有谁会在乎?那个夏天的经历,令尼可拉斯极为不快。 他开始憎恨大公司。第二个学年念到一半,他对法律已变得无限厌倦。他决不愿关在一个狭小的天地里反反复复地练习写那些陈词滥调的辩护状,以便有朝一日向那些富得流油的大公司委托人骗取财富。 他们第一次约会是去参加法学院在一场橄榄球比赛后举行的啤酒晚会。音乐震天响,啤酒不限量,酒壶像糖果一样在人群中传来传去。他们呆了不久就离开了这喧闹的晚会。他不喜欢吵吵嚷咦的杂音,她不喜欢大麻的气味。他们租了几盘录像带,在她的住所吃自己做的意大利面条。她的房间很宽敞,装饰幽美。他睡在沙发上。 1个月后,他搬了过来,并且第一次提出了从法学院退学的话题,而她这时却在考虑申请进入法学院。随着他们的爱情不断升温,他对学业的兴趣也在不断下降,到头来只能勉勉强强完成了秋季学期各门课程的考试。他们爱得如醉如痴,什么都不在乎。加上她又有点儿钞票,坐活的压力毫无。他们在牙买加欢度了圣诞节,这时他刚念完了在法学院的第二年、也是最后一年的第一个学期。 他退学时,她在劳伦斯已生活了3年,正准备迁往他地。她到天涯海角,他也将寸步不离。 马莉到星期天下午对那场火灾依然一无所知。他们怀疑费奇,却找不着一点根据。屋子里唯一珍贵的财产就是那台计算机,但尼可拉斯确信,谁也不能破译他那一整套加密措施。再说,最重要的磁盘又都锁在马莉公寓保险柜里,叫人烧掉这破旧的房屋,费奇他能得到什么好处?以此进行恐吓?这也不太可能。消防部门的官员正在进行常规的调查。故意纵火似可排除。他们曾经在比目前这个汽车旅馆舒适豪华的处所共寝,也曾经在比它更差的地方同床。在短短4年之中,他们住过4个城市,到过半打以上的国家。他们曾背着背包在阿拉斯加和墨西哥漫游,他们的足迹踏遍了大半个北美洲。在科罗拉多河上,他们两次乘着木筏顺流而下。他们还在亚马孙河上泛舟。在这一期间,他们还曾因为追踪烟草官司。在布鲁克艾罗、阿伦敦和目前的比洛克西这样的城市生活过。他们对尼古丁含量、致癌物质、肺癌发病率、陪审员挑选、辩护策略以及兰金·费奇的了解,比任何一名博学多才的专家还要多得多。 在床上折腾了1小时后,蓬头乱发的尼可拉斯伸手开亮了床头灯,披衣下床。马莉也穿好了衣服,撩开一点窗帘,朝停车场窥视。 在他们正下方那个房间里,这时霍皮正在使出浑身解数,尽量贬低劳伦斯·克里格勒揭出的烟草公司那个骇人听闻的秘密的意义。米莉对克里格勒的证词印象十分深刻,因而才向霍皮和盘托出,她不明白他为何要那样急切地加以低毁。 马莉前来与尼可拉斯幽会时,故意把车停在距温德尔·罗尔事务所半个街区的地方。这并无特别用意,仅仅是为了逗逗趣。她和尼可拉斯断定费奇对她的行动盯得一定很紧。看见她把车停在那里他准会认为她一定是走进了罗尔的办公室,和罗尔面对面交谈,最终还会达成鬼知道什么样的默契。费奇对此会怎样地坐立不安啊!想想他那副模样,岂不好玩? 尼可拉斯对这个房间突然产生了一种厌恶的情绪,它和他禁锢于其中的那一间完全一模一样。他们沿着海岸驱车向前。她开着车,他饮着啤酒。他们走到一个码头边,热烈地亲吻,海水在他们脚下轻轻地拍打着码头。案件的审讯情况,二人极少交谈。 10点30分,马莉在距罗尔事务所两个街区的地方下了车,沿着人行道匆匆向前走去,尼可拉斯跟在她的身后。乔·波依看见她钻进自己的车后,立刻用对讲机通知了康拉德。与此同时,罗尔正和其他7位每人投入100万美元的律师举行每天一次的碰头会。他们今夜激烈争论的话题是,他们还应再请出几位证人出庭作证,而且也和往常一样,8个人8条心。看法虽然只分成两大派,但究竟几位证人最有效,8个人却有8种意见,各执一词,互不相让。 如果把挑选陪审员的3天包括在内,这件案子开庭已有3周,明天将进入第4个星期。原告若是让他的专家和其他证人统统出庭,那至少还要两星期。而凯布尔当然也有一大串专家,尽管在这一类案子中,被告方面的证人所花的时间通常比原告要少一多半,但估计至少还需要3周,案子才能审完。这意味着陪审员们隔离的时间前后将长达9周,罗尔他们为此深感不安。长期的隔离将会引起陪审员们强烈反感,而由于原告方面的证人占用了大部分时间,原告也将因此受到最大的损失。但另一方面,由于被告的证人是在最后出庭,这时陪审员们已是非常厌烦,他们或许会将愤恨的矛头指向凯布尔和派恩克斯公司。这两派意见相持不下,激烈争论了整整1小时。 这一起伍德状告派恩克斯的官司是一件十分独特的官司。把陪审团这样隔离起来,不仅在烟草官司中是前所未闻,实际上,在密西西比州民事诉讼的历史上也是破天荒的第一次。罗尔认为陪审团该听的都已听够,他只想再传唤两名证人,在星期二中午结束听证会,然后就冷眼旁观,看看凯布尔怎么表演。他的意见得到了达拉斯的斯各特·曼格拉姆和新奥尔良的安德烈·杜龙德两位的支待,但圣地亚哥的乔纳森·柯特腊克却坚持要再传3位证人,丹佛的约翰·赖利·密尔顿和萨凡纳的雷诺·洛夫兰迪对他们之间的分歧推波助澜。他们在这一批全世界最伟大的专家身上已花了他妈的那么多钞票,现在干吗要草草收兵,不让他们上台? 他们争辩道。这些了不起的证人肚皮里还有至关重要的证词没有掏出来呢,陪审团并没有作何表示嘛。他们的确是有点厌倦了,可又有哪个案子的陪审团不感到厌倦?总不能因为有几个陪审员打不起精神就半途而废呀。应该照既定方针办,把这出戏唱到底,把这个案子里里外外审个透。 波士顿的卡尼·莫里森反反复复没完没了地叙述陪审员咨询顾问们的每周情况小结。陪审团对证人的证词并不信服!根据密西西比州的法律,要使裁决通过,在12个陪审员中必须获得9票,而莫里森认为他们并未掌握这么多。但罗尔对陪审员专家们的分析却不屑一顾,他们目前仍在领取高得离谱的报酬,更使他打心底里感到厌恶。在调查陪审员候选人时需要他们协助是一回事,如今已经开了庭,再让他们干些鬼鬼祟祟的勾当,每天打个报告把陪审员在庭上的反应告诉律师们,则又是完全不同的另一回事。他罗尔比哪个专家都更能看透陪审员的心思。 来自迈阿密的阿诺德·莱文律师很少开口,但他的想法在场的每一个人全都清楚。他曾代表通用汽车公司打过一次官司,那场官司庭审前后拖了整整11个月,因而对他来说,6个星期只够热热身。 争论双方势均力敌:4比4。但他们没有通过抛掷硬币来决定胜负。早在挑选陪审团前,他们已取得了共识:这件案子是温德尔·罗尔的案子,是在他的家乡起诉,是在他的法庭上当着他的法官和他的陪审团与对方交锋。原告律师团在某种程度上虽是一个民主的组织,但罗尔有着不可忽视的否决权。 他在深夜作出了决定。那几位自命不凡的对手离开时虽已伤痕累累,却并未受到致命打击,时机一到,他们会扮演事后诸葛亮,对他横挑鼻子竖挑眼的。 第23章 哈金法官周一上午办的第一件公务,就是接见尼可拉斯,讨论那桩火灾及有关事宜。他们两人在法官私人办公室里单独会晤。尼可拉斯请他放心道,他一切都好,带到旅馆来的衣服,足够他洗了又洗穿了再穿。他只是一个穷学生,损失不大,只有那台计算机和一些监视设备比较值钱。不过,屋里的一切当然全都没有保险。 他们很快就结束了与火灾有关的讨论,由于没有别人在场,哈金法官便开口问道:“陪审团里我们其余的朋友们还好呜?”和一位陪审员进行这样不作记录的闲谈,当然未尝不可,但在审判程序上确实有点暖昧。正常的作法应有原被告双方律师在场,并由书记官记下谈的每一个字。但哈金希望花几分钟时间听听小道消息,他对这个小伙子十分信任。 “他们都很好。”尼可拉斯说。 “没有什么反常的事?” “据我所知,没有。” “没有讨论过案子?” “没有。事实上大家在一起的时候,我们都竭力避开这个话题呢。” “好!有没有争争吵吵闹什么矛盾?” “到目前还没有。” “伙食还可以吧?” “伙食很好。” “私人会晤的次数够了吗?” “我想是够了。没有听见有谁埋怨。” 哈金原本希望了解了解陪审团内部的是是非非,这倒不是因为对案子的审理有什么意义,而只是出于他那阴暗的心理。 “好,有什么问题就来告诉我。当然要保密。” “一定!”尼可拉斯说。他们握了握手,他随即离开。 哈金向陪审员们热情致意,欢迎他们回到法庭开始新的一周。陪审员们个个都热切地希望立即投入工作,早点儿结束这场磨难。 罗尔起立,传唤下一个证人列昂·罗比利奥出庭。于是,演员们各就各位,开始表演。法警领着列昂,从一个侧门走进法庭。他步履蹒跚地走上证人席,法警扶着他坐下,他年迈体衰,面色苍白,穿深色西服白色衬衫,未打领带。他喉管上有一切口,上面包着一层薄薄的纱布,纱布外面裹着一条白色的麻纱围巾。他宣誓时,手拿一只铅笔模样的话筒对着颈部,声音含糊单调,没有高音低音。 ——那是一个被切去咽喉的喉癌患者的声音。 但他的话仍旧可以听清,仍旧可以听懂。罗比利奥先生把话简紧靠着喉部,他那单调刺耳的声音在法庭里回响。真该死,他就是用这徉的方式讲话,而且在他一生中,每天都是这样讲话。他希望大家能够理解他。 罗尔开门见山。罗比利奥先生现年64岁,是一位癌症的幸存者。他在8年前切除了喉管,此后学会了通过食管说话。他以前抽烟抽得很凶,而且烟史长达40年,这几乎要了他的命。目前除了喉癌的后遗症,他还受着心脏病和肺气肿的折磨。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便是香烟。 听众们不久就习惯了罗比利奥那经过放大的机器人一般的声音,并且深深地为他的叙述所吸引。他靠为烟草行业进行院外游说谋生,这一行他干了20年,直到有一天发现自己得了癌症。但即使患了这种疾病,他也不能一日无烟。他已经上了瘾,无论在生理上还是心理上,都离不开卷烟中的尼古丁,在切除了咽喉和作过放射治疗后,他又继续抽了2年。有一次心脏病突然发作,差点儿要了他的命,他这才最后戒了烟。 他的健康状况虽然很糟,但目前仍在华盛顿终日奔波,只不过是站在战线的另外一边,成了一个响当当的激烈反对吸烟的活动家。一个游击队员,有些人这么称呼他。 他早年受雇于烟草焦点委员会。 “这不过是个挂羊头卖狗肉的院外活动组织而已,它的经费100%全是由烟草行业提供的,”他轻蔑地说,“我们的任务是就有关的法案及试图对烟草公司进行限制的立法向公司提供建议。我们有一个庞大的预算,资金十分充裕,可以用美酒佳肴巴结有影响的政客。我们不仅自己冲锋陷阵,而且还指导烟草业的其他辩护人士,教他们在政治拳击场上怎样进攻如何防守。” 罗比利奥在这个组织内部接触到了无数的对卷烟和烟草业所作的研究。事实上,该组织的一个重要任务便是对所有已知的研究、项目和实验进行精心的综合。是的,他亲眼见过克里格勒描述的那个卑鄙的尼古丁备忘录,而且见过许多次,但却没有保留一份复本。所有烟草公司为了让吸烟者上瘾,都无一例外地在卷烟中保待高含量的尼古丁,这在该组织内部已是众所周知的事实。 “上瘾”这个词,罗比利奥用了一遍又一遍。他曾读到过由烟草公司资助的许多研究的报告,实验用的种种动物,无不由于尼古丁而对香烟迅速上瘾。他也曾读过并且帮助隐藏过许多研究的报告,这些报告不容怀疑地证明:十几岁的年轻人一旦吸烟成瘾,戒掉这一恶习的比率就会大大下降。他们成了终身烟民。 罗尔捧出了一箱大本大本的报告请罗比利奥辨认。法庭同意将这些报告列为物证,似乎陪审员们在作出裁决之前,会有这么多闲工夫,来翻阅这上万页的玩意儿似的。 罗比利奥对当初进行院外游说时干过的许多事表现出无限的后悔,但他所犯的最最严重的罪过,他无时无刻都在为之痛心疾首的那个罪过,却是他曾发表了一个字斟句酌的声明,否认了烟草公司以十几岁的青少年作为广告宣传对象这一事实。 “尼古丁令人上瘾。烟瘾意味着利润。烟草行业的生存,取决于每一代青少年能否染上吸烟的习惯。孩子们从广告中吸取各种各样的信息。烟草行业每年投入几十亿资金做广告,画面上的人百般潇洒,魅力无限。他们甚至鼓吹吸烟无害。孩子们很易上钩,上了钩便难以摆脱。所以他们才那么迫不及待地诱惑年轻的一代。”罗比利奥通过他那人工喉,吃力地传达出心中的愤恨。他在热情面对陪审团的同时,并未忘记不时地朝被告律师团射出充满讥讽的目光。 “我们花成百万美元对孩子们进行研究,我们知道孩子们可以毫不费力地说出广告做得最多的三种牌子的香烟。我们还知道在18岁以下抽烟的青少年中,几乎有90%的人喜欢抽这3种广告做得最多的香烟。所以烟草公司会怎么干呢?他们不断地增加广告!” “你知道烟草公司通过向孩子们出售香烟一年能赚多少钱呜?”罗尔问。他对答案肯定心中有数。 “大约两个亿,这两个亿是从18岁以下的孩子们那里赚来的。我们当然知道这个数字,我们每年都进行研究嘛,我们的计算机里装满了这一类数据。我们什么都知道。”他顿了一顿,朝被告席挥舞着右手一边不屑地微微笑着,仿佛坐在被告席上的人都得了麻风病,“他们也知道。他们知道每天有3000个孩子在开始吸烟,而且他们还可以准确地报出孩子们吸的是什么牌子。他们知道几乎所有成年的烟民都是从青少年时期就开始吸烟的。而他们还在想方设法引诱下一代人上钩。他们更知道今天开抬抽烟的那3000个青少年中,有三分之一最终将死于烟瘾。” 罗比利奥的证词打动了陪审团,罗尔翻着手上的拍纸薄,他不想让这精彩的一幕匆匆结束。他来回走了儿步,抓抓下巴,看看天花板,然后问道:“你是何时在烟草焦点委员会供职的?你当初是如何反驳尼古丁令人上瘾这一说法的?” “烟草公司有一套理论,而我在制定这套理论的过程中则是一名有功之臣。它的大意是:吸烟是人们主动选择的一种习惯,因而吸不吸烟是一个自由选择的问题。卷烟并不能使人成瘾,退一万步说,即使它真的使人成瘾,那么,谁也没有强迫你吸烟。这完全是你自己作出的选择。” “在那些年代,我可以把这套理论说得娓娓动听:而今天,他们仍旧说得娓娓动听。麻烦在于,它站不住脚。” “为什么站不住脚呢?” “因为问题的关键是上瘾。上了瘾的人是无法作出选择的。而孩子们比成年人上瘾更是快得多。” 当律师的天生喜欢抓住时机,对证人穷追不舍,但罗尔现在却决定适可而止。罗比利奥的证词已取得明显效果;在这一个半小时里,他一直力求讲得清楚,让人听懂,因而已经很累。于是他便把他交给凯布尔诘问,而哈金法官正想喝杯咖啡,便乘机下令暂时休庭。 这天上午,霍皮·杜勃雷第一次来法院旁听,他在罗比利奥作证的中途,悄悄溜进法庭。在一个较为平静的间隙,米莉与他的目光不期而遇,他能前来使她极为高兴。但霍皮对这件案子突然如此关心又使她心中生疑。昨儿晚上相会的4小时,除了这桩案子,别的事他可是只字未谈啊! 休息了20分钟喝过咖啡后,凯布尔走上发言席,向罗比利奥发动了猛烈的攻势。他的声调尖厉刺耳,已经与凶狠相差无几。仿佛在他眼里这个证人是事业的叛徒,一个十足的两面派。他一开头就揭露罗比利奥,说他来此作证是为了收取重金,而且是他主动找的原告律师团。不仅如此,在其他两起烟草官司中,他也曾受雇干原告律师,出庭作过证。 “是的,我在这儿确实是领取报酬的,凯布尔先生,和你一样,”罗比利奥答道。这个回答不卑不亢,有守有攻,完全达到了专家的水平,但金钱的铜臭毕竟给他的品格留下了一个小小污点。 在凯布尔一连串的追问下,罗比利奥被迫承认他开始抽烟时已快满25岁,不仅有了老婆,而且还是两个孩子的父亲,很难说是一个容易受到那些狡猾的广告人诱惑的青少年。5个月前对他进行历时两天的马拉松式的取证时,双方律师都曾发现,罗比利奥性子急躁,此刻凯布尔决定充分利用他的这一弱点。他提问尖锐而又迅速,故意向罗比利奥挑衅。 “你有几个孩子?”他问。 “3个。” “他们之中有谁抽烟吗?” “有。” “有几位?” “3个。” “他们开始抽烟时是几岁?” “各不相同。” “一般是几岁?” “十七八岁。” “你认为是哪一个广告勾引了他们,让他们开始吸烟了。” “我记不清楚了。” “你难道不能告诉涪审团,哪一个广告应对勾引你的孩子们吸上香烟负责吗?” “那时候广告很多,现在还是很多要明确指出1个两个甚至5个广告,都是决无可能的。” “那么是广告勾引的喽?” “我可以肯定地说广告是起了作用的。现在依然如此。” “那么他们吸烟是别人的错喽?” “我可没有鼓励他们吸烟。” “你肯定?你过去干的工作,就是鼓励全世界的人吸烟,而且这个工作你一干就是即年。可现在你却告诉陪审团,你亲生的3个孩子开始吸烟是因为受了狡猾的广告的勾引?” “广告肯定起了作用。广告的目的不就是叫人吸烟嘛。” “你在家是不是当着孩子们的面吸烟?" “是。” “你妻子吸烟也当着他们?” “是。” “你有没有跟一个客人说过,他不能在你屋子里吸烟?“ “没有。那时候没有。” “那么你的家庭环境是对吸烟者友好的环境。这样说不过分吧?” “不。那时候是这样。” “而你的孩子们开始吸烟却是因为受了阴险毒辣的广告勾引?你对陪审团是这样说的吗?” 罗比利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在心里默默地从1数到5,然后答道:“凯布尔先生,我但愿我以前做过的许许多多事,现在能用不同的方式重做一遍。我但愿我从来没有碰着我吸的那第一支烟。” “你的孩子戒烟了吗?” “两个戒了。戒得很困难。另一个人已经试着戒了10年,尚未戒成。” 凯布尔刚才提出这个问题是出于临时的冲动。话一出口就感到后悔。现在他赶紧转换了话题:“罗比利奥先生,你有没有意识到,烟草业界已经作出努力,来打制青少年吸烟的趋势?” 罗比利奥吃吃一笑。经过他那话筒放大,这笑声听起来就像漱口时的咕噜声:“没有做什么认真严肃的努力,”他说,“去年向反青少年吸烟协会捐赠了4000万美元,算不上认真严肃的努力?” “这样的事他们倒是可能会干的。可以表示他们慈悲为怀的菩萨心肠嘛,是不?” “烟草业支持立法,对青少年集中地区的自动售货机进行限制。这件事已记录在案,你知道还是不知道?” “我想我听人说起过。这听起来挺可爱,是不是?” “烟草业去年向加州捐赠了1000万美元,以支持其向青少年发出警告、反对未成年人吸烟的全州幼儿园项目。这件事你知道还是不知道?” “不知道。关于成年人吸烟。他们干了什么呢?他们有没有告诉那些小家伙,在他们过了18岁生日以后就可以开始吸烟呢?他们很可能是这么说的吧?” 凯布尔事先把要提的问题列成了一张表。他似乎满足于抛出一个个的问题,而对罗比利奥的回答则听而不闻:“你是否知道,烟草业界支持得克萨斯州的一项法案,在全州的快餐店、亦即青少年经常光顾的场所禁止吸烟?” “知道。可是你知道为何干这样的事吗?我把原因告诉你。他们这样干就可以雇用你这样的人来告诉像我面对的诸位这样的陪审员这就是他们为何这样干的唯一理由:在法庭上听起来悦耳o” “你是否知道烟草业界支持立法,对向未成年人出售烟草制品的方便店进行刑事惩罚?这一支待已经列入记录了。” “我想这件事我也听说过。这不过是装装门面而已。他们在这里丢几个钢蹦儿,在那里摔几张钞票,是为了替自己涂脂抹粉,买一个好名声。他们支持这一立法,是因为他们了解事实真相,而这个事实真相是他们每年花20亿作广告,足以保证下一代人吸烟成瘾。你要是不信,你准是一个十足的笨蛋!” 哈金法官把头向前一伸:“罗比利奥先生,这句话与本案无关。以后别再这样说话。我希望把这句话从记录上抹掉。” “我很抱歉,法官大人。而且我也向你道歉,凯布尔先生。你是在履行你的职责而已。我无法容忍的是你的委托人。” 最后这句话有点突兀,凯布尔一时间晕头转向,冒出了一句:“为什么?”可是话一出口,立刻又巴不得这句话根本没有说。 “因为他们是如此的阴险。他们天资聪明,受过良好的教育,可是却冷酷无情。他们可以望着你的眼睛,要多真诚就有多真诚地对你说香烟是不会令人上瘾的。而他们心里完全清楚,这是彻头彻尾的谎言。” “没有别的问题了。”凯布尔说。这时,他已走到了返回被告席的中途。 加德诺是个1.8万人的小镇,距卢伯克约1小时车程。帕米拉·布兰查德住在旧城区离大街两个街区的一座房子里。屋子虽然建于本世纪初,但改建得焕然一新。几棵高大的枫树,枝叶繁茂,火红的和金黄的枫叶,遮盖着屋前的草坪。孩子们骑着自行车、踏着滑板在街道上嬉戏游玩 周一上午10点,费奇已经获悉了以下的信息:帕米拉的丈失是一位当地银行的董事长,此人是第二次结婚,前妻已在10年前离开人间。他不是尼可拉斯·伊斯特尔或者杰夫或者鬼知道究竟是何许人的生父。在80年代初期的那场石油危机中。这家银行几乎垮台,即使目前许多本地人还依然不敢和它往来。帕米拉的丈夫是本地人,但她自己并不是。她可能来自卢伯克,也可能来自阿马里罗。他们是8年前在墨西哥结的婚,当地的周报仅提了一句: 福勒斯特·布兰查德与帕米拉·考尔结婚;在柯楚梅尔度过短短的蜜月后,他们将在加德诺定居。 报上没有登他们的结婚照,加德诺最佳的消息来源是位名叫雷夫的私人侦探。此人当过20年警察,自吹镇上的老老少少全认识。他在接受了一笔可观的现钞后,星期天晚上忙了一个通宵。他彻夜未眠,同时却灌下了大量的波旁威士忌酒,到了清晨,身上到处都散发出一股酸麦芽浆的气味。丹特和乔·波依陪着他一起在他那间又脏又乱的办公室里忙乎,三番五次地婉言谢绝了他的威士忌。 雷夫向镇上的每个警察打听,最后终于找到一个警察,此人常和住在布兰查德家街对面的女士来往。有门儿啦! 帕米拉离过一次婚,前夫和她生了两个儿子。她不常谈到他们,只知道一个目前在阿拉斯加,另一个是位律师,也许正在念法学院准备将来当律师。大体如此。 这两个儿子都不是在加德诺出生长大的,调查不久就钻进了死胡同。谁也不认识他们俩。事实上,在雷夫找过的当地人中,没有一个曾亲眼见过他们。后来雷夫又给自己的律师打了电话。此人是个手段卑劣的办理离婚案的专家,经常雇用雷夫干些原始的监视勾当。他认识布兰查德先生银行里的一位秘书,这位秘书又向布兰查德的私人秘书了解,这才发现帕米拉既不是来自卢伯克,也不是阿马里罗,而是来自奥斯汀。她曾在那儿的银行家协会工作过,所以才遇着了布兰查德。私人秘书对她以前的婚姻情况有所耳闻。据说她许多年前就离了婚。不过,这位秘书并没有见过她的儿子,布兰查德先生也从未提到过他们。这对银行家夫妇过的是一种安安静静的生活,几乎从不款待客人。 费奇每一个小时都会接到丹特和乔·波依发回的报告。他在这天中午前给奥斯汀的一个熟人挂了电话,6年前在得克萨斯州马歇尔市审理一个烟草案时,他曾和此人共过事。事情很紧急,费奇向对方解释道。过了不到几分钟,一大批调查人员已经查完了电话薄,一个个开始忙着打电话。这批猎犬很快就找到了蛛丝马迹:帕米拉·考尔曾任奥斯汀得克萨斯银行家协会的执行秘书。通过一连串的电话,他们找到了现在担任私立学校咨询顾问的她以前的一位同事。与之通话的侦探,谎称自己是卢伯克地区的助理法官,正在为一起一级谋杀案搜集未来陪审团的有关材料,而帕米拉则是陪审员候选人。这位女同事虽然和帕米拉已多年未通消息,但仍觉得有义务回答一些问题。 帕米拉的两个儿子,一个叫杰夫,另一个叫阿历克斯。阿历克斯比杰夫大两岁,在奥斯汀念完高中后去了俄勒冈州;杰夫也是在奥斯汀念的高中,而且成绩优秀,接着又进了大名鼎鼎的莱斯大学。兄弟俩刚刚开始学步不久,就遭到父亲遗弃,帕米拉是个出色的单身母亲,含辛茹苦把孩子拉扯大。 刚刚下了私人喷气专机的丹特,陪着一位侦探去了那家高中,获准在图书馆里查阅那些纸张已经发黄的学校年鉴。杰夫·考尔1985年拍的彩色毕业照,突然出现在他们眼前。他穿着一件蓝色的小礼服,打着宽宽的蓝色蝴蝶领结,留着一头短发,一张诚挚的面孔正对着镜头。这张面孔与丹特在比洛克西研究了许多个小时的那一张一模一样。他毫不迟疑地叫道:“我们找的就是他!”他不声不响地将这一页撕下,立即在这纸堆间用手机给费奇拨了电话。 给莱斯大学打了三个电话,了解到杰夫·考尔是在1989年获得了心理学学士学位从该校毕业。打电话的侦探冒充一位潜在的雇主,找到了一位教过杰夫并且目前对他依然记忆犹新的政治学教授。教授说,这位年轻人进了堪萨斯的法学院。 费奇用电话找到了一家保安公司,在他作出用现钞重金酬榭的许诺后,公司保证放下手头的一切工作,立即在堪萨斯州劳伦斯展开全面搜索,寻找杰夫·考尔留下的踪迹。 平时喜欢叽叽喳喳的尼可拉斯午餐时却一反常态,一声不响,默默地吃着奥赖利食品店送来的烤土豆。他低头避开人们的目光,满脸都是明明白白的哀伤。 这种低沉的情绪传染了每一位陪审员。罗比利奥的声音依然在他们耳边回响。这是一个机器人的声音,而不是他本人的声音,他本人的声音已经被烟草吞噬了。他就用这个机器人的声音,揭露出他曾经帮助隐藏的那些肮脏勾当。每天有3000名孩子开始吸烟,他们中的1/3将因为吸烟成瘾而丧命,而烟草公司却在准备勾引下一代人。 洛伦·杜克无心吃完面前的鸡肉色拉。她抬眼望着坐在对面的杰里·费尔南德斯:“我可以问你点儿事吗?”她的声音打破了沉闷。 “当然。”他说。 “你是几岁开始吸烟的?” “14岁。” “为什么要吸呢?” “因为万宝路广告上那个骑士,我周围的孩子没有一个不吸万宝路。我们这些乡下孩子都喜欢马和骑士。万宝路广告上的那个骑士太潇洒啦,他的诱惑谁能挡得住!” 他的话音刚落,那名扬四海的画面立即在陪审员们的脑海里出现。他们仿佛看到了他那张刀砍斧削似的面庞,那刚毅的下巴,那顶宽边呢帽,那匹奔腾的骏马,那件穿旧了的皮衣。他们也许还看到了那巍峨的群山,那皑皑白雪。他远离尘世,独自置身荒原,用自己的光辉照亮了万宝路。一个14岁的孩子又怎能不想成为他这样的万宝路骑士? “你成瘾了吗?”莉基·科尔曼一边拨弄着盆里脱脂清煮火鸡和生菜,一边问他道。她说出“成瘾了”这几个字时,十分费力,好像是在谈论海洛英似的。 杰里想了一下,他知道朋友们都在等着下文。他们想要知道,是什么强大的力量使人上钩以后就无法挣脱。 “我说不准,”他说,“我想我可以戒掉的。我已经试着戒过几次啦。能不抽当然是最好了。这是一个很糟的习惯嘛。” “你抽烟的时候并不舒服?”莉基问。 “哦,那倒也不是。有时候抽一支真是快活似神仙呢。不过我现在一天要抽两包,抽得太多了。” “你呢,安琪?”洛伦向坐在旁边通常很少开口的安琪·魏斯问道,“你是几岁开始抽烟的呢?” “13岁。”安琪说,脸一下子红了。 “我是16岁开始抽的。”雪尔薇亚·泰勒·塔特姆不等别人发问,自己主动坦白道。 “我开始吸烟是14岁。”坐在桌子一头的霍尔曼也想加入这场谈论,“戒的时候是40岁。” “还有谁?”莉基想结束这场忏悔式的谈话。 “我是17岁开始的,”上校说,“那是我入伍当兵的时候不过,30年以前我早就戒啦。”他像通常那样,为自己的自控力自豪。 “还有谁?”在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莉基又问道。 “我,我17岁开始,吸了2年就戒了。”尼可拉斯说。但他说的并非真话。 “这儿有没有谁是18岁以后开始吸烟的?”洛伦问。 无人吭声。 尼奇曼身着便服在一家快餐店和霍皮共进三明治,霍皮生怕在公共场所和联邦调查局特工呆在一起被人看见,因而显得十分紧张,但见了面一看,尼奇曼穿着彩格衬衫和牛仔裤,这才较为安心。霍皮明知他在城里的朋友和熟人并不一定能立刻认出联邦调查局的侦探,但他绷紧了的神经硬是无法放松。更何况尼奇曼和内皮尔又是来自亚特兰大的特殊部门呢。 他把上午在法庭上的所见所闻复述了一遍他说,罗比利奥尽管说不出话,却给人留下了深刻印象,看来已经牢牢地抓住了陪审团。尼奇曼不止一次地说,他对案子审理的情况不感兴趣,他只干华盛顿的头儿们要他干的事,他把一张对折的白纸交给霍皮,纸的上部和底部布满绳头一样小的数字和文字。他说这是司法部的克利斯特诺刚刚发来的,他们要霍皮仔细看一看。 这份文件是费奇两个舞文弄墨的手下的杰作,他们从前是中央情报局的特工,现在在华盛顿鬼混,干些鸡鸣狗盗的勾当。 这份传真是对列昂·罗比利奥所作的凶相毕露的调查报告。 没有署名,没有日期,在那吓人的标题“秘密备忘录”下面,只有短短4段文字。霍皮一边吃着炸土豆条,一边飞速看了一遍。罗比利奥此次作证拿了原告50万。罗比利奥当初因侵吞公款被烟草焦点委员会解雇,而且还曾受到起诉,但委员会随后又撤了诉。罗比利奥有精神病史。罗比利奥在烟草焦点委员会工作期间,对两位女秘书进行过性骚扰。罗比利奥的喉癌,可能是酗酒所致,而非吸烟。罗比利奥是个臭名昭著的撤谎专家,他仇视烟草焦点委员会,日日夜夜阴谋报复。 “哦。”霍皮叫道,露出了满嘴的土豆。 “克利斯特诺先生认为,你应该把这个文件悄悄交给你太太。”尼奇曼说,“而她只应该让陪审团里她信得过的人过目。” “没有问题,”霍皮说他折好文件,塞进口袋,接着又抬眼朝这拥挤的餐厅四面八方偷偷瞧了一遍,仿佛刚刚干了一件见不得人的事。 查阅了法学院年鉴和注册员提供的有限资料,他们又掌握到了一些情况。杰夫·考尔于1989年秋,作为法学院一年级学生进入堪萨斯。在1991年拍摄的三年级学生的集体照上,他板着面孔露了面,但自此以后,再也没有发现他的踪影。他没有获得法学学位。 他在读二年级时,是法学院橄榄球队的队员。在球队的一张集体照上,他和两个队友手挽着手肩并着肩、这两个队友全都在1992年毕了业。麦克戴尔现在在得梅因的司法局供职,汤姆·拉特里夫则在威奇托一个法律事务所里当助手。立即向两地派去了调查员。 丹特一到劳伦斯,便奔赴法学院,确认了年鉴上照片中的杰夫。他又花了1小时,翻遍了从1985到1994年的学生照片,却没有发现有哪个女孩子长相像马莉。这些年鉴内容很简单,法学院学生又都是严肃的成年人,许多人不愿拍集体照,丹特不过是在大海捞针罢了。 星期一傍晚,一位名叫斯莫尔的调查员在威奇托市中心的怀斯和沃特金法律事务所找到了汤姆·拉特里夫,约好1小时后在一家酒吧碰头 斯莫尔向费奇作了报告,并且从费奇那里弄到了尽可能多的背景材料。他以前当过警察,有两位前妻,现在的头衔是保安专家,在劳伦斯这意味着偷鸡摸狗什么都干,从监视汽车旅馆到操作测谎器。他智商不高,费奇和他通话时立刻意识到了这一点。拉特里夫到得很晚。他们喝了酒,斯莫尔便开始装腔作势,摆出一副消息灵通,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架势。拉特里夫则疑虑重重,起初很少开口。这当然也在情理之中。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突然要你谈谈从前朋友的情况,是谁都会猜疑的。 “我已经有4年没有见着他了。”拉特里夫说 “和他通过话吗?” “没有。一次也没有。他念了两年就退学了。” “你跟他很接近吗?” “一年级的时候,我们很熟,但算不上好朋友。他出了什么事啦?” “没有。啥事也没有。” “那你为何这样感兴趣?你不认为该把原因告诉我吗?” 斯莫尔把费奇的话学说了一遍。杰夫·考尔可能要在某个地方某个大案中担任陪审员,而他斯莫尔则是受雇于一方,前来摸一摸他的老底。 “这个案子在哪儿开庭?”拉特里夫问。 “这我不能说。不过,我可以向你保证,这一切全都合法。你本人就是位律师,这你是全懂的嘛。” 他的确懂。在短短几年的律师生涯中,他主要是在一位诉讼合伙人手下充当苦力。调查陪审员候选人,既单调又耗时费力,这种差使已使他感到厌倦。 “你说的话我怎么核实呢?”他像一个货真价实的律师一样一本正经地问。 “我无权谈论这个案子的详情,咱们这么干,你看是否可行?如果我提的问题你认为对杰夫有害,那你就别回答。这够公平了吧?” “那就试试看吧。如果我觉得不舒服,我马上拍拍屁股走路。” “成,他为何从法学院退学?” 拉特里夫呷了一口啤酒,低头想了想:“他是个好学生,脑子很灵。但是读了1年后,他突然不想将来当律师。那年暑假,他在堪萨斯城一家大事务所打工,过得很不快活而且他又坠入了爱河。” 费奇迫切希望了解他身边有没有一个女人:“那女的姓甚名谁?”斯莫尔问。 “克莱尔。” ‘姓什么?” 又呷了一口:“我记不起来了。” “你认识她?” “认识。克莱尔在劳伦斯市区一家酒吧工作,那个酒吧是法学院学生常去的地方。我想他们就是在那儿相识的。” “你能描述一下她的容貌吗?” “干吗?你问的是杰夫呀。” “人家要我了解一下他在法学院时女朋友的长相。至于为什么要,我就莫名其妙啦。”斯莫尔耸了耸肩,他不过是奉命办事,他们对视了一会儿。真他妈的,拉特里夫想道,他这辈子再不愿见到这种人了。不过,杰夫和克莱尔的样子已经开始变得模糊了。 “中等个子,大约6.5英尺。体形苗条黑头发,棕褐色的眼睛。一只漂漂亮亮的花瓶。” “她也是大学生?” “我说不准。我想从前有可能是。也许是研究生。” “堪萨斯大学?” “不清楚。” “那个酒吧叫什么名字?” “摩里根,在市区。” 斯莫尔很熟悉那家酒吧,他常常去那儿借酒浇愁。欣赏欣赏大学女郎:“我在那儿结交过几个女朋友,”他说,“是个挺不错的地方。我很怀念它,”拉特里夫神色忧伤地说。 “他退学以后干什么去了?” “不情楚。听说他和克莱尔离开了那个城市。我以后再也没有听到过他的消息。” 斯莫尔向他道谢后,又说如果有别的问题,能不能给他的办公室打电话。拉特里夫答道,他实在太忙,但打个电话试试也无妨。 斯莫尔在劳伦斯的头儿有个朋友认识摩里根酒吧的老板。人头熟是小城镇的一大优点。员工档案也不那么保密,特别是在酒吧这样的行业,老板上报的营业额还不到其现金收入的一半。她名叫克莱尔·克里门特。 费奇听到这消息时高兴得咧着嘴巴,摩擦着又肥又小的双手,他喜欢这种跟踪追击。马莉现在是克莱尔了,尽管她费尽心机,想把过去的历史全部掩盖。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他对着四壁高声朗诵着这战争的首要法则。 第24章 星期一下午那些没完没了的数字,戴着复仇的面具,又一次回到了法庭。这次的证人是位经济学家,一个训练有素、擅长用简明的美元数目来表达雅各布·伍德生命价值的人。此人名叫阿尔特·卡利森,俄勒冈州一个谁也没有听说过的私立大学的退休教授。这位卡利森博士以前显然上过法庭,因而知道该如何作证。他演算的题目并不复杂,数字简单易懂,而且还清清楚楚地写在一块黑板上。 雅各布·伍德51岁离开人间时,每年的基础工资是4万美元,外加雇主提供的退休金以及其他的福利。假如他活着工作到65岁,根据卡利森的计算,他就可以拿到72万美元。由于法律允许将通货膨胀的因素计算在内,那么这笔钱就增至118万美元。但法律同时还要求将这一数目折算成目前的数值,这一规定把水搅得稍稍有点儿浑。因而卡利森博士又立即给陪审团上了一堂非常友好而又简明扼要的课。这笔钱如果分15年支付,总数会是118万美元;但为了结束这场诉讼,要按目前的价值支付,就得打一个折扣。他据此计算出的结果是83万5千美元。 他向陪审团保证,这个数目仅仅是伍德损失掉的薪金。在这一点上,他干得十分出色。作为一个经济学家,他没有能力对一个人生命中的非经济因素明码标价。他的计算与伍德先生死亡时忍受的痛苦和折磨毫无关联,也与伍德先生的家庭受到的损失毫无关联。 被告律师团中的一位年轻人法力克斯·梅森,在庭审过程中这时第一次开了金口。他是凯布尔的一个合伙人,擅长经济预测,遗憾的是,他露面的时间将像兔子尾巴一样短。他开始盘诘时提出的第一个问题就是:卡利森博士一年之中要作证多少次? “这些年我专干作证,我已经退休不再教书了嘛。”卡利森答道,这个问题他已不知回答过多少遍。 “你作证拿取报酬吗?”梅森问问题和它的答案一样,同属陈词滥调。 “是的,我来此是有报酬的。和你一样。” “多少?” “咨询和作证共计5000美元。”在律师们看来,卡利森无疑是本案中最最便宜的一位证人。 梅森对卡利森在计算中使用的通货膨胀率提出了一个问题,双方就消费品价格上涨指数争论了半小时。即使梅森占了点儿上风,那也是谁都不会注意的。他要求卡利森同意伍德先生损失掉的工资总额是68万美元,这样更为合理。 这实在没有什么意义。罗尔和他那一帮出庭辩护律师,接受这两个数目中的任何一个,都会十分乐意。损失掉的工资仅仅是一个起点。他们会在上面加上精神方面的痛苦和折磨、享受生活方面的损失、失去亲人陪伴的损失以及诸如伍德先生的医药费和丧葬费等等。在此之后,他们才会开出一个天价,他们将向陪审团证明派恩克斯公司拥有多少现金,应该拿出大大的一笔作为惩罚性损失赔偿。 离休庭还有1小时。罗尔自豪地对法庭宣布道:“原告要求传唤最后位证人塞莱丝蒂·伍德太太上堂。” 原告方面的证人作证己临近结束,陪审团事前对此毫无所知。这时,肩上的千斤重担突然落了地,庭上沉闷的气氛立即开始变得轻松。有几位陪审员露出了微笑,更多的则是解开了紧锁的双眉,随着他们恢复了活力,他们坐着的椅子也开始摆动。今夜将是他们遭受隔离的第7夜。根据尼可拉斯提出的最新理论,被告方面的证人最多也用不了3天。他们做了一次加法运算。他们周末就可以回家了。 在过去3周中,塞莱丝蒂·伍德一直默默地坐在原告席上,即使与周围的那帮律师,也难得低声交谈一句。她对律师们视而不见。从不看陪审团一眼,而是一直面无表情地直视着一个又一个证人,她这种自制的能力,令人惊讶。她穿着灰暗的素服,时时刻刻都是黑袜黑鞋。 在开庭第一周,杰里就送给她一个封号:寡妇伍德。她现年55岁,丈夫若非死干肺癌,也会是这个年纪。她的身材又瘦又小,留着花白短发。在一家地区图书馆工作,养育了3个儿女。几张全家福照片,传给了陪审团。 塞莱丝蒂一年前录过一次证词,接受过罗尔手下专家们的排练。因而现在显得颇为沉着,虽然有点紧张,但决非坐立不安。她打定主意,决不流露感情;她的丈夫毕竟已去世4年了嘛。她和罗尔按照事前编就的脚本,演得完美无缺。她谈了和雅各布一起生活的岁月,当时他们是多么幸福多么美满!她接着又谈了自己的儿孙,谈了退休后欢度晚年的梦想。在他们生活的道路上自然也有磕磕绊绊,但并不怎么严重,可他后来就得了这种致命的疾病。他早就想戒烟,而且试着戒了许多回,却没有戒成功。烟瘾的力量实在是太大了,他无法抗拒。 她虽然没有故作姿态,但她那平静而又舒缓的声音,却充满对先夫的同情。罗尔事前曾非常英明地提醒过她,虚假的泪水只可能引起陪审团的反感。她没有哭哭啼啼。 在反诘时,凯布尔没有向她提出任何问题。他还有什么可问呢?他的脸上露出悲哀的神情,谦恭地站了起来,只说了这么一句:“法官大人,我们没有问题要问这位证人。” 费奇倒是有一大堆问题想问问这位证人,可是他却不能在这公开的法庭上向她提。在怀念亡夫的悲哀中寂寞地度过了1年之后,塞莱丝蒂开始和一位比她小7岁的离婚男子频颇会面。据可靠的消息来源报告,他们准备在本案宣判后立即悄悄结婚。这还是罗尔亲自下的令,叫她在案子结束前绝对不要嫁人。陪审员们在庭上自然不可能听到这个消息,但费奇正想方设法,要把这件新闻从后门偷偷地捅给他们。 “原告举证完毕,静候裁决。”罗尔请塞莱丝蒂入座后,对庭上宣布道。双方的律师一听此言,立即各自三三两两地凑到一起。开始认真地轻声交谈。 哈金法官对顿时显得闹哄哄的法庭看了一会儿,便转身望着没精打采的陪审团:“女士们、先生们,我有几条消息要向诸位通报。消息有好也有坏。好消息已很明显:原告已举证完毕,听候裁决,咱们的听证已完成了一多半。被告方面的证人比原告只会少不会多;坏消息是:双方提出了一大批申请,要求本庭裁决。我们将在明天辩论这些申请,可能需要一整天。我很抱歉,但我们别无选择。” 尼可拉斯立刻举起手。哈金朝他看了几秒钟,才勉强开口问道:“你有何事,伊斯特尔先生?” “你的意思是,我们明天要在旅馆里干坐一整天?” “我想是。” “我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律师们中断了他们那些小型会议,惊诧地望着伊斯特尔。陪审员居然在法庭上公开发言,这实在罕见。 “因为我们有一大堆的事必须在陪审团不在场的情况下做完。” “哦,这我明白。我的问题是,我们干吗要在旅馆里干坐?” “那你想干什么?” “有很多事情可以干呀。我们可以包一条大船,到墨西哥湾里兜一圈。愿意的话,还可以钓钓鱼。” ‘我不能要求本县的纳税人为这样的活动掏腰包嘛,伊斯特尔先生” “我想我们都是纳税人吧?” “我的回答是不行。很抱歉。” “你别提纳税人不纳税人啦。我想在座的诸位律师,肯定是乐意赞助的。叫每一方出个1000美金,我们就可以包一条大船,痛痛快快玩一天喽。” 凯布尔和罗尔同时作出了反应,但罗尔却设法抢到了头功。他跳起来叫道:“我们非常乐意负担一半费用,法官大人。” “这主意太棒啦,大人。”凯布尔立即大声补充道。 哈金掌心向外,举起双手:“等一等,”他说。他揉揉太阳穴,在脑子里搜索有无先例。先例当然是没有。可是也没有哪条规定哪条法律作过明文禁止呀。再说,也不存在任何利益冲突嘛。 洛伦·杜克轻轻碰了碰尼可拉斯的手臂,跟他咬了咬耳朵。法官开口道:“嗯,这样的事我确实是前所未闻。似乎属于可以权宜行事的那一类,是不是呀,罗尔先生?” “这没有什么害处嘛,大人。每方都出一半,没有问题的。” “你看呢,凯布尔先生?” “我想不出在程序上有什么法规或者法则不准我们这样行事,我同意罗尔先生的意见。如果双方平摊这笔费用,有何不可?” 尼可拉斯再次举起手:“请原谅,法官大人。我注意到有几位陪审员宁愿去新奥尔良购物,而不想坐船到墨西哥湾漫游。” 这一次罗尔又快了一拍:“巴士的费用我方也乐于分担一半,法官大人。外加一顿午餐。” “我方也乐意。”凯布尔说,“再加一顿晚饭。” 格洛莉亚·莱恩拿着一块写字夹板,连忙赶到陪审席进行登记。尼可拉斯、杰里·费尔南德斯、隆尼·谢弗、莉基·科尔曼、安琪·魏斯和赫雷拉上校想坐船,其他几位要去新奥尔良法国区。 包括雅各布·伍德的那盘录像,原告律师团已有10位证人在陪审团面前作过证,历时13天案情已经清楚,有待陪审团作出的决定,不是香烟是否有害,而是现在是否已到了对香烟厂商进行惩罚的时候。 若不是陪审团受到隔离,罗尔至少还要请出3位证人一位专家将讨论广告心理学,一位讨论烟瘾,另一位则详详细细地描述在烟叶上喷洒杀虫剂和灭菌剂的问题。 但陪审团已经受到严密的隔离,罗尔明自这一切必须立即打住。这个陪审团显然与一般的大不相同。一个是瞎子,另一个在吃午饭时居然练瑜伽,显然不合格。目前已经罢工两次,每到一个关口又总是提出一大堆要求。吃饭要用瓷器和银质餐具。休息时要喝啤酒,花的当然是纳税人的钱。还要搞什么私人会晤。(哈金法官已被搅得夜不能眠。) 对费奇来说,这个陪审团显然也是不同于一般。他曾经破坏过那么多的陪审团。在美国的司法史上名列第一。这一次他和以往一样设置了一个又一个陷阱,搜集了一桩又一桩丑闻。一切都干得不留痕迹,无可挑剔。到目前为止,只纵过一次火,也没有让谁断胳膊断腿。但那个女人马莉却改变了一切。由于她的出现,他将能用金钱买到一件有利的裁决。这个像扣篮一样十拿九稳的对被告有利的裁决,将会把罗尔羞辱得无地自容,将会把那些饿狼一般的出庭辩护律师吓退,远远地呆在一旁,等着啃几根剩下的骨头。 本案是有史以来最大的一件烟草讼案。原告律师排出了最强的阵容,而且诉讼的资金雄厚,多达800万美元。但他那位可爱的小马莉,会把一张有利的裁决,稳稳当当地放入他的掌中。费奇对此坚信不疑,而且越想越入迷。时刻想念她,夜夜梦见她。若不是有这位可爱的马莉,费奇此时本会是食不知味、寝不安枕的。一个对原告有利的裁决已经是呼之欲出。合适的法庭,合适的法官,合适的气氛。作证的专家是费奇指挥被告律师团的过去9年中所见过的最优秀专家。9年里他指挥过8起诉讼8次被告全都获得了胜诉。尽管他非常憎恨罗尔,但他不得不承认,当然是自己在心里承认,罗尔是能紧紧咬住烟草行业尾巴的最最合适的人选。 在比洛克西击败罗尔将会使今后梦想起诉烟草公司的人畏缩不前。已经陷入窘境的烟草行业会因此而得救。 每当费奇对陪审团的票数进行计算时。他总是先从莉基·科尔曼算起。她有流产的秘密,他已把她的一票牢牢捏在掌心,只不过她自己还蒙在鼓里罢了。他接着又加上隆尼·谢弗,还有那位退休上校赫雷拉。至于米莉·杜勃雷,那更是易如反掌。他手下的陪审员咨询顾问们认为,雪尔薇亚·泰勒·塔特姗缺少同情心,而且自己又抽烟。但他们不知道她和杰里·费尔南德斯睡觉这一秘密。杰里和伊斯特尔又是哥们儿,费奇估计他们3人投票时步调准会完全一致。洛伦·杜克就坐在尼可拉斯旁边,开庭时常在一起交头接耳。费寄料定她准会跟着伊斯特尔的指挥棒转。洛伦果真如此,那么另一个黑女人安琪·魏斯肯定也会照此办理,尽管她的态度如何,尚未摸透。 陪审团的评议将由伊斯特尔一手操纵,对此谁也不会提出异议。费奇知道他读过两年法律。而且他愿和任何人打赌。这一情况在陪审团里己是人尽皆知。 霍尔曼·格里姆斯如何投票,还很难说。但费奇并不把他考虑在内。他对菲利浦·萨维尔同样不抱希望。至于格拉迪斯·卡德太太,费奇倒是有点儿把握。她年纪已大,性格保守,假如罗尔要求赔偿2000万这么大的数,倒很可能会把她吓退。因此费奇口袋里已经有了4张票,格拉迪斯·卡德太太可能还会给他加上张。霍尔曼·格里姆斯把票投向谁,那要看运气。萨维尔则是根本别提,那样一个喜欢和大自然交流的家伙肯定不会喜欢烟草公司。因而伊斯特尔和他那个五人帮就成了决定胜负的关键。无论裁决对哪一方有利,都必须9票方才有效。哪怕仅少1票,法官也只能宣布审判作废。案子就得重新审理。而这正是费奇不想看到的事。 那一批密切注视着本案审理进程的法律专家和学者尽管众说纷纭,但却作出了完全一致的预言:12位陪审员若能全票通过使派恩克斯公司胜诉的裁决,在未来10年中,企图起诉烟草公司的人即使不完全销声匿迹,他们也会感到心惊胆寒。费奇决心要赢得这样一个裁决。代价再高,在所不惜。 在这个周一之夜,罗尔事务所里的气氛比以往轻松了许多。无需再传唤新的证人,压力顷刻间已从肩头消失。人们在会议室里开怀痛饮优质成士忌,罗尔呷着矿泉水,小口小口地吃着奶酪和饼干。 球已经踢到了凯布尔那一边。让他和同伙们花几天时间和证人一起表演吧。让他们去给这样那样的文件贴上标签吧。罗尔只要见机行事作出反应,只要提几个问题盘问盘问证人,而被告证人的那些录像证词,他已看过不下10遍。 负责陪审团研究的乔纳森·何特腊克,也和罗尔一样只喝矿泉水。他们边喝边推敲霍尔曼·格里姆斯。他俩都觉得已把霍尔曼的票稳稳地拿到手,米莉·杜勃雷和那个怪人萨维尔,也不会有问题。赫雷拉让他们担心。那3个黑人——隆尼、安琪和洛伦则是木板上的钉子,稳而又稳。这件案子毕竟是小人物反对大公司嘛,黑人肯定站在弱者一边。他们历来投票都是如此。尹斯特尔是关键,因为他是陪审团事实上的领袖,这一点无人不知。莉基将照他的葫芦画瓢。杰里是他的铁哥们儿。雪尔薇亚·泰劫·塔特姆没有主见,将会随大流。格拉迪斯·卡德太太也是如此。 他们只需要票而已,罗尔坚信他已稳操胜券。 第25章 回到劳伦斯后,斯莫尔立即根据线索进行调查,但却一无进展。星期一他在摩里根酒吧逗留到深夜,违章饮酒,偶尔与女侍和法学院的学生们交谈几句,结果却只是引起了他们的怀疑。 但星期二一早。他却吉星高照,一举中的。他拜访的那个女人名叫吕蓓卡,几年前在堪萨斯大学读研究生时,曾在摩里根酒吧和克莱尔·克里门特一起当招待。而且据斯莫尔的老板提供的消息,她们还是亲密的朋友。吕蓓卡目前在市中心一家银行里担任部门经理。斯莫尔在作自我介绍时,有点笨拙,她立刻生了疑。 “几年前你和克莱尔·克里门特一起工作过了?”他眼睛望着手上的拍纸簿问。两人分别站在她那办公桌的两侧:他是不速之客而她又很忙。 “也许?谁想了解?”吕蓓卡问,双手交叉叠在脑前,头歪向一边,身后某处的电话蜂鸣器在发出嘟嘟叫唤,她服装整齐,该有的不少一件,与斯莫尔构成了鲜明对比。 “你知道她现在何处?” “不知道。你干吗问?” 斯莫尔只好把记熟了的故事背了一遍,除此以外,他就没有辙啦:“嗯,你知道,她可能要在一件大案中担任陪审员。敝公司受托对她的背景作一次深入调查。” “案子在哪儿开庭?” “这不能告诉你。你们在摩里根共过事,对吗?” “对。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她是从何处来的?” “这重要吗?” “嗯,这个嘛,老实告诉你,我这张调查表上有这么个问题,我也就只好照着问啦。不过是核对一下,明白吗?那么,你知道她来自何处?” “不知道。” 这个问题十分重要,因为克莱尔的线索开始出现和消失都是在这个劳伦斯市:“你肯定?” 她把头侧到另一边,眼睛瞪着面前的这个笨蛋:“我不知她是从哪儿来的。我认识她的时候,她已经在摩里根上班。最后分别的时候,她还在那儿上班。” “你最近和她通过话吗?” “过去4年一次也没有。” “你认识杰夫·考尔吗?” “不。” “她在劳伦斯有哪些朋友?” “不知道。听着,我很忙,你这样问只是在浪费时间。我跟克莱尔不是很熟。我知道她是个好姑娘,但也只是仅此而已,我们并不太接近。对不起,我正忙着呢。”她一口气说完,便用手指着门。斯莫尔虽不情愿,也只好告退。 斯莫尔走出银行后,吕蓓卡关上办公室的门,拨通了圣路易斯一个公寓的电话。对方录音电话机发出的是她的朋友克莱尔的声音。她俩每个月在电话上至少要聊一次,尽管两人已1年未见面。克莱尔和杰夫过的是一种奇怪的生活,他们喜欢到处飘泊,从不在一个地方呆很久,也不太乐意透露自己的行踪。只有他们在圣路易斯租的那套公寓依然没有变。克莱尔曾经对她说过,可能会有人来找她调查,提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她还曾不止一次地暗示她和杰夫正在替政府效劳,干着某种神秘兮兮的事。 听到电话录音机发出的声音后,吕蓓卡留了一个短短的口信,把斯莫尔前来调查的事告诉了她 马莉每天上午都要听一下电话录音机上的信息。从劳伦斯传来的消息使她手脚冰凉。她拿起一条湿毛巾擦了擦脸,竭力让自己的头脑保持冷静。 她打通了吕蓓卡的电话。尽管嘴干舌操,心脏在胸中怦怦乱跳,她的声音却控制得和平时没有两样。是的,那个叫斯莫尔的男人,一个劲儿打听克莱尔·克里门特。而且还提到了杰夫·考尔呢。在马莉催逼之下,吕蓓卡设法把谈话的内容全部复述了一遍。 吕蓓卡知道不便多问:“你没有事吧?”是她提的唯一问题。 “哦,我们都很好,”马莉让她放心道,“在海边上住了一阵子了” 在哪个海边?但吕蓓卡忍住没有问。克莱尔的事,谁都不可能了解得很细。她们像往常一样相互叮嘱保持联系,道了再见。 无论是她自己还是尼可拉斯,都无法想象他们会被人追踪调查追到劳伦斯。现在事情已经发生,于是成堆的问题,像一滴滴雨点,敲打着她的头。是谁发现了他们?是费奇还是罗尔?多半是费奇,因为他有更多的金钱,也更加狡猾。他们自己犯了什么错误?对方从比洛克西是如何找出他俩过去的踪迹的?他们已经知道了多少?而且对方还将走多远?她必须和尼可拉斯商议商议。然而,他此刻却在墨西哥湾泛舟,和别的陪审员们一起钓着青鱼! 费奇当然不是在钓鱼。事实上,在过去3个月里,他一天也未休息。他正坐在案头,整理着桌上一摞一摞的文件。这时,电话铃声突然响了:“哈啰,马莉,”他对着话筒,招呼着他日思夜想的那位姑娘。 “喂,费奇。你又丢了一个啦!” “一个什么呀?”他问,一边咬住舌头,不让自己喊出她的芳名克莱尔。 “一个陪审员哪。洛伦·杜克被罗比利奥博士迷住啦。她现在正领着大伙儿,准备给原告颁奖哩!” “可是我们证人的证词,她连一个字都还没有听到呢。” “不错。你现在有4杆烟枪喽,魏斯,费尔南德斯,泰勒·塔特姆和伊斯特尔。你猜猜看,他们当中有几个是在18岁以后才开始吸烟的?” “猜不出。” “一个也没有。他们全是在18岁以前开始的。霍尔曼和赫雷拉以前也抽烟。你知道他们开始的时候是多大年纪?” “不知道。” “一个14岁,一个17岁。他们占了陪审团的一半呢,费奇。而他们全是在未成年时就开始吸烟的。” “你要我怎么办?” “继续撤谎,我想,喂,费奇。你看咱们有没有机会碰碰头,一起聊聊天?当然只是你和我两人私下聊聊,可不能让你的那些笨蛋躲在树丛里旁听。” “机会有的是。” “你又在撤谎啦。咱们这么办。咱们聚一聚,谈一谈。假如我的手下看到附近冒出几个你的人,那么这就是咱们的最后一次交谈。” “你的手下?” “谁都可以雇几个笨蛋嘛。费奇,这一点你还不明白?” “成交啦” “你认识凯撒拉吧?比洛克西码头边上那个小小的海鲜饭馆?门外边摆着几张餐桌的那一家?” “我能找到。” “我现在就在这家饭店里。所以你从码头上走下来的时候,我可以看得一清二楚。我只要发现谁有一丁点儿可疑,咱们的交易立即告吹。” “什么时候?” “就现在。我在等着呢” 在靠近那个小小码头的停车场上,乔斯放慢了车速,不等车子停妥,费奇已经跳下了那辆豪华的大轿车。车子随即开走,费奇独自一人,沿着码头大步向下走,脚下厚厚的木板在海水中轻轻起伏微微晃荡。马莉背对着大海,面向着码头,坐在撑着一顶遮阳伞的木桌旁。离供应午餐的时刻还有1小时,饭店里空空荡荡,没有顾客。 “你好,马莉,”费奇开口招呼道。他走到桌旁,在她对面坐下她穿着牛仔裤和劳动布衬衫,头上扣着一顶钓鱼帽,脸上架着一副墨镜。 “看到你很高兴,费奇。”她说。 “你总是这样戒备森严吗?”他问,一边把又粗又肥的身体塞进狭窄的坐椅。微微笑着,拼命装出一副友好的姿态。 “你身上有窃听器吗?” “没有呀。当然没有啊。” 她从一只鼓鼓的包中,慢慢取出一架与小型电话录音机相似的薄薄的黑颜色机器,按下一颗电钮放在桌上,对准费奇圆桶似的腹部:“对不起,费奇,我得检查一下,你是否有足够的时间在什么地方放了个窃听器?” “我不是说了?我没有带窃听器。你请便吧,”费奇非常轻松地说。康拉德倒是提过建议,要他在身上带个微型发射器,再在码头附近停一辆装备齐全的小面包。但时间匆促,费奇没有答应。她注视着这台遥感扫描机头上的微小的数字监测器,看完以后随手又把机子放回包中。费奇咧开嘴巴笑了,但只笑了1秒钟。 “我今儿早上接了一个从劳伦斯打来的电话,”她说。费奇一听,立即紧张起来,“你显然是派了几个木头疙瘩,到那儿去挖地三尺,翻箱倒柜。” “你在说什么呀!我一点儿也听不懂嘛。”费奇说,但这句话说得有点迟迟疑疑,缺少信心。 是费奇干的!他的眼神已经把他出卖啦!瞧他那两只眼睛,眨巴个不停,一会儿垂下,一会儿抬起,一遇到她的目光马上迅速避开。这一切尽管是发生在转瞬之间,但已足可证明她逮着他了。他呼吸急促,肩膀微微抽搐。他被逮着啦! “这可是好得很哪!我的老朋友们再给我打一次电话,你就永远也别想再听见我的声音。” 他已经从经受的打击中恢复过来:“劳伦斯到底发生什么事啦?”他委屈地问,仿佛他的人格受到了不应有的怀疑。 “你算了吧,费奇。把那几条狗撤回来。”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耸耸肩,露出一副迷惑不解的模样:“行。啥都行。我要是能明白你讲的是什么意思,叫我干啥都行!” “你完全明白。再有一个电话,一切都玩儿完,明白?” “明白。一切照办。” 费奇虽然看不见她的眼睛,但他可以感到它们正在那两块厚厚的镜片后面,目光炯炯地注视着他。她沉默了一会儿。一个男招待正在附近的一张桌子上忙忙碌碌,却没有过来为他们服务。 费奇俯过身子朝她说:“我们什么时候可以不再需要玩这样的游戏呢?” “现在。” “好极了!你想要什么?” “钱” “这我早就猜到了。多少?” “我以后再给你开价。我想,你是准备做一笔交易的。” “我一辈子时时刻刻都准备做交易。可是我得先弄清楚,给我的回报是什么?” “很简单嘛,费奇。这取决于你要的是什么。你也知道,陪审团可以得出4种结果。它可以通过一个对原告有利的裁决。它可以达不成一致意见,把案子挂起来,一走了之,让你在1年后回到这儿把这场戏再演一遍。可罗尔并不需要烦神离开比洛克西。它也可以9票对3票,通过一个对被告有利的裁决,让你大胜而归。它还可以来个12比0,让你的委托人太太平平过几年。” “这我全明白” “你当然明白喽。假如我们把对原告有利的裁决排除在外,我们还可以有3种选择。” “你能做什么?” “我想做什么,就能做到什么。包括对原告有利的裁决。” “如此说来,对方愿意放点血喽” “我们谈的是你和我的事。别提什么对方不对方。” “你是在开拍卖会吧?把裁决拍给出价高的一方?” “我乐意怎样就怎样。” “你倘若能离罗尔远一点儿,我的感觉会好一些。” “你感觉如何,与我无关。” 附近冒出了另一个招待,注意到了他们。他走到桌边一脸不快地问他们要不要喝点儿东西。费奇要了一杯冰茶,马莉要了一听不含糖的可乐。 “告诉我,这笔交易怎么个做法?”招待转身离开后,费奇问。 “很简单。我们先对你想得到的裁决内容取得一致,这你只要看着菜谱,订菜立即可成。接着再就价格达成协议。你把钞票准备好,放在一旁等着,一直等到最后律师们发表了结案辩护,陪审员关起门来对案子进行集体审议。这时我将向你发出汇款的有关指令,叫你把钱立即汇到一家银行,比如说,一家瑞士的银行。我一拿到银行已经收到这笔款子的确认证,陪审团就立即把你要的裁决送到你面前。” 费奇曾经花过许多时间对操作程序进行研究,而且得出的结果与此极为相似,但现在听着马莉如此冷静而又准确地一一道来,他的心仍不由地开始猛烈跳动,脑袋开始晕眩。将要赢得的这一有利的裁决,在他从事厮杀的历史上,很可能是得来最不费功夫的一个呢! “这不行!”他得意洋洋地说,语气那样干脆,只能出于他这样一个做过多次裁决交易的人之口。 “是吗?可罗尔说,这能行!” 妈的,她真厉害!她非常清楚,该在哪儿捅你一刀。 “你没有法子给我保证呀。”他反驳道。 她扶了扶脸上的墨镜,双肘向桌上一搁,倾身向前:“费奇,你信不过我?” “话不能这么说嘛。你的开价我想肯定不会低。我把一大笔钞票划给你之后,却只能希望、只能祈祷你的朋友能控制住陪审团。可是,陪审团是说变就变,谁也无法作出正确预测的啊!” “费奇,即使在我们谈话的此刻,我的朋友也已经牢牢地控制住陪审团了。不等律师们把嘴完全闭上,他早就把他想得到的票数掌握在手里啦。” 费奇愿意付款。一周以前,他已作出决定,只要她开了口,叫他付多少都成。他当然知道这笔钱从“基金”中划出后,并无相应的保证。但他并不担心。他相信他的马莉。她和姓伊斯特尔或者鬼知道姓什么的那个朋友,一路耐心地追踪烟草巨头,好不容易才到了目前这祥的地步,他们俩会高高兴兴地以适当的价格出售这个裁决的。他们一直期待的,不就是这一时刻? 哦,他还有几个问题要问一问。他很想知道这是谁的主意。是谁如此足智多谋,如此阴险狡猾,制定了研究诉讼的计划,跟着烟草官司走遍全国,最后设法打入了陪审团,成功地干起了出售裁决的买卖?此人算得上是个鬼才!他愿意花几小时,甚至花上几天的时间,磨碎嘴皮,向她了解详情细节。但他知道他是不会得到任何答案的。 他同样也知道她会按照合同交货,她已花费了那么多的精力,走到了今天这样的地步,她决不愿眼睁睁地瞧着自己的计划破产。 “你知道,在这件事上,我也不完全是个孤家寡人。”他说,仍然不想松口。 “你当然不是啦。我完全可以肯定,费奇,你已经布下了足够的陷阱,至少让4个陪审员落了网啦。要不要我报出他们的尊姓大名?” 侍者送来了饮料,费奇把冰茶猛喝了一口。不,他不希望她说出他们的姓名。他不想和一个手上掌握了确凿事实的人猜谜。与马莉谈话,简直是与陪审团的头儿谈话。虽然费奇珍惜这一时刻,但这场谈话似乎却像单方面的发号施令。他怎么知道她是在虚声侗吓,还是在讲真话?这样的谈话未免太不公平了。 “我觉得你对我能否控制陪审团还有怀疑。” “我对什么都怀疑。” “我来干掉个把陪审员,你看如何?” “你已经把斯泰拉·赫利克干掉啦!”费奇说。她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隐隐约约的微笑。 “我还可以再干一次。假如我决定把隆尼·谢弗打发回家,你觉得怎么样?这能给你留下一点印象吗?” 费奇差点儿让刚喝到嘴里的冰茶呛了一口。他用手背抹了抹嘴,说道:“我想隆尼会很高兴的在12个陪审员里,恐怕就数他对这个案子最不感兴趣了。” “那我就把他打发回家?” “不,不。他是不会有什么害处的。再说啦,咱们不是要合作嘛,我们还是把隆尼留下吧!” “他和尼可拉斯常在一起谈心,你可知道?” “尼可拉斯和人人都谈心?” “是的,不过深度不同。你给他一点儿时间。” “你似乎信心很足嘛。” “我对你那帮律师的本领信心不足。可对尼可拉斯却是充满信心。这才是关键中的关键!” 他们不声不响地坐着,等待那两个招待铺好隔壁那张桌子。午餐将于11点30分开始,这小小的饭店已开始活跃起来。招待忙完走开后,费奇说:“我不知道条件,是不会拍板成交的。” 她毫不犹豫地回敬道:“你不立即停止对我过去情况的调查,我是不会拍板和你成交的。” “有什么需要遮遮盖盖的吗?” “没有。可我有朋友呀,我不喜欢他们老给我打电话。你立即住手,我们今天见了面,下次还可以再见。要是再接到一个电话,我决不会和你再说一句话。” “话别说得这么绝嘛。” “我是认真的,费奇。把那些狗撤回来!” “他们不是我的狗呀!这我可以发誓。” “你怎么发誓我不管,反正得把他们唤回来。要不然,我就在罗尔身上多花点儿时间。他蛮可能很想做成这笔买卖呢。可是他拿到了有利的裁决,就意味着你要失业,你的委托人要损失几十个亿喽。这个担子你是挑不起的呀,费奇。” 这一点她说得一丝不差。不管她开出一个什么样的天价,与原告获得有利裁决造成的损失相比,都将微小得不值一提。 “咱们最好动作快一点,”他说,“案子拖不了多久啦。” “多久?” “被告方面三四天足够!” “费奇,我饿啦。你干吗不离开这儿往回赶?过两天我给你打电话。” “真是巧极了。我也饿啦。” “不,谢谢你,我要一个人吃饭。而且,我还要你立即打这儿走开。” 他站了起来,说:“我听你的,马莉。你说什么我都照办。再见。” 她望着他沿着码头,从容不迫地走到海滩边的停车场,站住脚,掏出手机打电话。 吉米·黑尔·蒙克给霍皮打了许多次电话,可一次也没找到他。星期二下午,他直接冲到杜勃雷房地产经纪公司,一个睡眼惺松的接待员对他说,杜勃雷先生就在后面某个地方。她转身去找霍皮,可15分钟后回来时,她却抱歉道:她弄错了,杜勃雷先生不在办公室,而是去参加一个重要会议啦。 “他的车不是还停在外面嘛,”吉米·黑尔指着门外小小的停车场说。一点不错,停车场上停着的正是霍皮的那部旧旅行车。 “他搭的是别人的顺便车,”她说,明明白白在撤谎。 “他到哪儿去啦?”吉米·黑尔问,那说话的口气,像是跟着就要去找霍皮似的。 “克里斯廷通道附近。具体是哪里,我就说不上了。” “他为啥不给我回电话?” “我不知道。杜勃雷先生很忙。” 吉米黑尔把两只手朝裤袋里一插,低头瞪着这个女人说:“你告诉他,我来过了。我很生气,他最好给我个电话。明白了吗?” “是的,先生” 他出了办公室,钻进那辆福特客货两用车。她一直注视着他,等汽车开走了好一会儿,这才返身走到后面,从堆放清洁工具的杂物间,解放出了霍皮。 那艘60英尺长的游艇,由船长西奥掌舵,航行在离岸50英里的海面上。晴空万里,微风拂面,陪审员们放下钓丝,等着青鱼上钩。安琪·魏斯一辈子没有坐过一次船,也不会游泳,离岸刚刚200码,她就开始晕船。但在一个老水手的帮助下,喝了一瓶晕海灵,她居然很快恢复了正常,而且还打响了第一炮,钓上了一条小鱼。莉基穿着短裤,亮出了晒得黑红的两条大腿,显得特别动人。上校和船长一见如故,兴趣相投,一转眼两人已并肩站在舰桥上,聊起了战斗故事和海军的战略战术。 两名水手端出了丰盛的午餐盐水虾,油炸牡蛎三明治,蟹脚,外加一份热气腾腾的海鲜杂烩汤。啤酒猛喝,唯有莉基只饮矿泉水,她是滴酒不尝。 在阳光照射下,甲板上越来越热。整个下午,啤酒一直喝个不停。钓鱼的人时而发出一阵激动的欢呼,时而又沉闷无声。这艘游艇很大,可以找到不受干扰安安静静谈心的地方。尼可拉斯和杰里打定主意要和隆尼·谢弗痛痛快快地聊一聊,他们以前可还没有交过心。 隆尼有个叔父,曾经在一艘捕虾船上干过许多年。这条船后来在一次风暴中沉没,船员无一生还。隆尼小时候曾和这个叔叔一起下海捕过虾,但老实说,他对这种行当并不喜欢。实际上,还很蔑视。因而许多年来,一直没有下海坐过船。尽管如此,与乘车去新奥尔良相比,他还是宁愿坐船出来消消遣。 喝下了4听啤酒,才扫清外围,让隆尼的舌头变得灵活起来。 他们爬进顶层的一个小间,把四面窗户统统敞开在下面的主甲板上,莉基和安琪正在看水手们开膛剖肚,把钓到的鱼儿洗净。 “不知道被告方面还要传唤几个专家作证呢!”尼可拉斯话题一转,几乎是又怨又恨地说。杰里闭着眼睛赤脚躺在一张塑料行军床上,手里拿着一瓶冰啤酒。 “就我而言,他们根本无需再找什么人来作证。”隆尼凝视着下面的海水说。 “你已经受够了,啊?”尼可拉斯问。 “真他妈的荒唐!抽烟抽了35年,死了还不是活该!可还要讨个几百万,留给寡妇作遗产!” “瞧,我说的不错吧,”杰里说,他懒得睁开闭着的双眼。 “你说什么?”隆尼问 “杰里和我估计你倾向于被告一方。”尼可拉斯解释道,“不过,我们的估计也不一定正确,因为你一向沉默寡言” “那么你呢?”隆尼问。 “我?我还没有肯定的看法呢。杰里倒是倾向被告,对吧,杰里?” “我没有跟谁讨论过这件案子。我没有跟谁有过不合法的接触。我没有受过谁的贿赂。我是哈金法官可以感到自豪的一位陪审员。” “他是倾向于被告的,”尼可拉斯对隆尼说,“因为他尼古丁已经上瘾,无法戒掉这一恶习。可他还自认为什么时候想戒就能戒呢。他是戒不掉的,因为他意志薄弱。不过,他还是想成为赫雷拉上校那样一个真正的男子汉!” “有谁不想呢?”隆尼说。 “杰里认为自己如果真想戒烟就一定能戒成,尽管他自己戒不了,别人却应该可以戒成。所以他觉得,雅各布·伍德得癌症之前,早就应该戒烟。” “你的话大体正确,”杰里说,“不过你说我意志薄弱,我可是不能同意。” “你说得很有道理,”隆尼说,“你自己怎么到现在还没有一定的看法呢?” “嘿,我也不知道。或许是因为证词还没有全部听完吧。对!是这个原因。法律上不是说,在出示全部证据之前,我们不该先得出结论嘛,我这样说,你们二位可别见怪。” “谁会怪你呀?”杰里说,“不过,现在该轮到你去拿酒啦。”尼可拉斯一饮而尽,下了狭窄的舰梯,朝主甲板上的冷藏舱走去。 “你放心”杰里说,“投票的时候,他准和我们站在一边。” 第26章 游艇在5点过几分回到了港口.那几位心情舒畅的渔人,摇摇晃晃地下船走到码头上,摆好姿势,和西奥船长以及俘获的胜利纪念品一起照相。最大的捕获物是一条90磅重的鲨鱼,它上了莉基的钩,由一个水手拖上了岸。两名法警集合好队伍,领着他们走出码头。钓到的那些大鱼小虾,在旅馆里显然派不上用场,被他们甩在身后。 载着几个陪审员去新奥尔良采购的那辆大巴,1小时后也安全返回。和游艇到达时一样,它也受到严密监视,一切情况全都作了记录,报告给费奇,但究竟出于何种目的,则是谁也不得而知。这是费奇的指示。他要了解情况,而他们总得干点儿事。这一天过得很慢,大部分时间都是坐在那儿干等,等待陪审员们返回。 费奇把自己锁在办公室里,在场的只有一个斯旺森,大半个下午他都在打电话。马莉所说的那几个“木头疙瘩”已经撤回,他们的工作正由费奇派去的专业侦探接替。这些侦探同样来自毕士大的那个保安公司,从前不是在联邦调查局当特工,就是在中央情报局做间谍。查清一个年轻妇女的历史,取得满意的结果,他们可以不费吹灰之力。1小时后,斯旺森将飞赴堪萨斯城,去监管那儿的一切。 但调查决不能再让马莉发现。费奇此刻正处于进退两难的困境:他既要拉住马莉,又必须了解她的过去。有两个因素使他不得不继续对她刨根问底。首先,她要他停止调查时显得那样认真,那样迫切,她的历史上一定有什么至关重要的秘密。其次她的手段如此高明,居然能做到不留下任何痕迹。 马莉在堪萨斯的劳伦斯住了3年后,于4年前离开了该市。在到达劳伦斯之前,她用的名字并不是克莱尔·克里门特;在离开之后,肯定也不是。在劳伦斯生活期间,她遇到并且网罗了杰夫·考尔,而这位杰夫就是现在的尼可拉斯·伊斯特尔。只有老天才知道,这家伙此刻正在陪审团内部玩着什么鬼把戏! 安琪·魏斯正热恋着德里克·梅普尔斯,并且准备嫁给他。德里克年方二十有四,身材高大魁伟,无论是职业还是婚姻,目前都处于新旧交替、生未死之间。他在公可遭受兼并时丢掉了销售汽车电话的那份工作,与此同时他和中学时代的情人、后来的第一任太太的关系又在不断恶化,目前正处于休妻的中途。他们有两个孩子,他的妻子和她的律师要他每月支付600美元抚养费,他和他的律师则在他们面前把失业的大旗舞得哗哗响。谈判已进入僵局,最后签署一纸离婚协议目前还是遥遥无期。 可是安琪已怀孕两个月。但除了德里克,她还没有告诉别的人。 德里克的哥哥马维斯,曾经当过代理治安官,目前担任业余牧师,在社区里十分活跃。一个名叫克利夫的人,某一天找到了马维斯,说是想见见德里克。马维斯便为他们牵了线,由于没有更为合适的名称,人们只好把克利夫干的活儿叫做跑腿。他为温德尔·罗尔跑腿。他的任务是打听到证据确凿前景无限或死或伤的案子,并且确保当事人把它委托给罗尔事务所。跑腿人人会跑,巧妙则各有不同。克利夫当然是个杰出的跑腿,因为罗尔只要最好的,克利夫不杰出,他是肯定不会收下的。和所有优秀的跑腿一样,克利夫只在阴暗角落里活动,因为尽管任何一件像模像样的车祸,引来的跑腿都要大大多于急救人员,但到处搜罗客户在技术上仍旧是与职业道德相违。实际上克利夫在名片上给自己挂的头衔是“调查员”。 克利失还为罗尔递文件,送传票,调查证人和潜在的陪审员。以及侦察别的律师。凡是跑腿不跑的时候通常干的那些活,他都来者不拒,乐意奉献。他从罗尔那里领取一份工资,搞到特别肥的案子时,罗尔还用现钞给他发奖金。 在一家小酒店里,他和德里克边饮边谈。过了不大一会儿,他就意识到这个小伙子财政上有点问题。他于是便把话题转向安琪·魏斯,打听有没有谁已经捷足先登。 没有,德里克答道,还没有谁找他谈过这件烟草案。德里克这时和兄长住在一起,状况不妙,还要时时刻刻躲避老婆的那个贪财律师。 好极了,克利夫说,因为有几位律师聘请他担任了咨询顾问,而这个案子,嗯,又是非常重要的。他又要了1听啤酒,对这件案子如何如何重要,大吹了一番。 德里克很聪明,在社区大学念过1年,又迫切想要捞点外快,当然是立即心领神会。 “你干吗不直截了当点?”他问。 克利夫非常乐意转入正题:“我的委托人愿意花钱买点儿影响力。全付现钞,不留一点痕迹。” “影响力?”德里克重夏了一遍,接着喝了一小口。看到他脸上的笑容克利夫立刻提出了条件。 “5000块现钞,”他四面看了看,压低嗓门说,“现在先给你一半,案子结束再给一半。” 德里克又喝了一口,笑得更欢:“要我干些什么?” “你去看安琪的时候。和她谈一谈。一定要让她明白这件案子对原告的重要性。但千万别提钱的事,也不要提到我和我们的会谈。现在不要提。要提也要等以后。” “为什么?” “这不合法,难道你还不明白?法官要是发现,你我都得进监牢的嘛。明白了吗?” “嗯。” “你必须明白,干这种事是有危险的。如果不想干,你现在就可以说清楚。” “l万美元” “什么?” “给我1万。现在给5千,案子结束再给5千。” 克利夫不屑地哼了一声。德里克这个傻瓜,他不了解风险有多大呀! “好吧,1万就1万。” “我什么时候可以到手?” “明天。”他们每人要了1份三明治,又唠了1小时,谈着案子、裁决以及如何说服安琪·魏斯。 让d·马丁·詹克尔不碰他心爱的伏特加这一繁重的任务,落到了凯布尔肩上。詹克尔将在周三上午出庭作证,为了周二之夜能否饮酒,他和费奇之间爆发了一场剧烈的争吵。费奇这位从前的酒鬼,指责詹克尔酗酒成瘾。而詹克尔则破口大骂,诅咒费奇目中无人,居然敢对他——派恩克斯公司的总裁、全美500家大公司之一的总裁指手画脚,规定他是否可以喝酒、何时可以喝酒、可以喝多少酒。 凯布尔是被费奇拖进这场争吵的。凯布尔坚决要求詹克尔通宵呆在他的办公室里,准备次日的证词。他们把作证的内容彩排了一次,接着又进行了漫长的模拟盘诘。詹克尔表现良好,没有任何异常。凯布尔于是打发他和几位陪审员咨询专家一起,观看事先录制的证词录像。 当他在10点以后被送回下榻的旅馆时,他发现小酒吧里的酒瓶已全被费奇撤走,里面只剩下软饮料和果汁。他一边咒骂一边走向一只小小的手提箱。他在箱里用小皮包藏了一瓶酒。但酒已不翼而飞。费奇也已经把它拿走啦。 凌晨1点,尼可拉斯悄悄开了房门,探头朝外张望。走廊里已不见法警的影子,他显然正在自己房间里呼呼大睡。 在二楼的一个房间里,马莉正在等着他。他们拥抱亲吻,却没有像往常一样上床。她打电话时已经暗示出了点儿麻烦,如今相见,立即从清晨接到的吕蓓卡由劳伦斯打来的电话开始,匆匆叙述这整个的故事。尼可拉斯听得非常仔细。 和一般年轻的情人不同,他们之间很少流露青年特有的那些热烈的感情。有时偶然流露,那也几乎总是来自尼可拉斯。他有时会发点儿小脾气,而她却总是平心静气。这倒不是说马莉是个冷冰冰的人,她只是精于算计而已。他从未见她哭过,唯一的例外是看完一场他讨厌的电影后她曾流过泪。他们之间也从未发生过激烈的争吵,即使偶尔拌拌嘴,在她的训斥之后,他也会马上把火熄灭。 她讨厌浪费感情,决不会吸起嘴巴生闷气,也从不叽叽咕咕埋怨个不停。他若是有这种表现,她会立刻叫他打住。 她向他复述了和吕蓓卡通话的内容,又把和费奇见面时双方的每一句话重说了一遍。 他们的过去已有一部分被人发现,这使他俩颇为震惊。他们知道这一定是费奇做的手脚,但不知道他对他们的历史已有多深的掌握。他们明白,人们要想搞清克莱尔·克里门特的来龙去脉,首先必须搞清杰夫·考尔的来头。杰夫的背景即使暴露,对他们的计划也无大碍,但克莱尔的过去却决不能被人发现,否则他们还不如现在就溜之大吉。 他们无计可施,只好听其自然。 德里克从开着的窗户钻进安琪房间。打从星期天以来,他们已48小时没有见过面,而他已经是迫不及待,无法再等到明天,因为他疯狂地爱着她,坐立不安地想着她,必须立刻把她紧紧地抱着。 她一眼就看出,他已喝得醉蘸蘸。他们立刻上床,一声不响地享受着这未经批准的“私人会晤”带来的欢乐。 云雨过后,德里克翻身下马,立即睡得像死猪一般。 一觉醒来,天已黎明,房间里有个男人,违反了法官的规定,安琪当然是惊恐万分,可德里克却处之泰然。他可以等他们去法庭之后再悄悄溜走嘛,他说。这并不能使安琪神经放松,她在洗手间里冲澡冲了半天。 德里克在接受了克利夫的计划后,又把它大大改进了一番,和克利夫分手后,他买了半打啤酒,沿着海岸开车兜了几小时,一边喝着啤酒一边琢磨。克利夫在几杯下肚后,曾经漏出了一句话:原告的律师们想从这个案子里捞个几千万,而在12名陪审员中只要拿到9票,就可以获得对原告有利的裁决。因而德里克断定,安琪的那一票的价格,远远超过1万美元。 1万美元在当时听起来倒是一笔大数目,可是,既然他们愿意出1万,而且答应得又那么痛快,加点压力他们肯定可以出更多。他越是这样想,她的那张票就越值钱。现在已经值5万,而且随着时间的过去,价格还在往上升。 百分比这一概念让德里克着了迷。假如这个裁决值到,比如说,1千万?百分之一,小小的百分之一总不为过吧?百分之一就会有10万美元啦。要是裁决值2千万呢?2千万美元,老天哪!跟克利夫建议按一定的百分比支付现金,这笔交易岂不更妙?那样的话,德里克就会有了积极性,他的女朋友当然也会随之有了积极性,在审议案子时迫使陪审团通过一项给原告巨额赔偿的裁决,他们就会积极地投入这场游戏喽。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良机呀! 安琪披着浴袍走出洗手间,点着了一支香烟。 第27章 星期三上午,派恩克斯为捍卫自己的声誉而作的法庭辩护,一开始就陷入困境。这不是它的过错。一位名叫瓦尔特·巴克的分析家,在金融周刊《莫卧儿》上发表了一篇大作,声称愿以2:1的赔率与人打赌:比洛克西的陪审团肯定会作出对派恩克斯公司不利的裁决,给原告一大笔赔款。巴克并非等闲之辈。律师出身的他,已在华尔街挣得了令人敬畏的名声,被公认为是个对影响商业的诉讼进行观察和分析的大专家。他擅长对诉讼、上诉和庭外调解追踪,并且预测案子的结果。他作出的预测通常都是十不离九,这一行当使他迅速致了富。他的读者面广量大,因而他作出的对派恩克斯不利的预测使股市大为震动。这家公司的股票以76元开市,迅速下挫至73,早市刚过一半,价格已跌到71.5。这一天法庭上的听众也比平时多。华尔街派来的那帮毛头小伙子全都出了场,人手一份《莫卧儿》。1小时前吃早饭时,他们还异口同声地说,派恩克斯已经顶住了原告证人的进攻,肯定能有一个好的结果。如今却突然转了向,对巴克的预测齐声附和。巴克上周在法庭上旁听了整整一周,一人独自坐在最后一排,他究竟看到了什么东西,是他们忽视了的呢? 陪审员们于9点准时鱼贯入场。哈金法官向他们热情致意,其热烈的程度,就好像他们是久别重逢的老友。他又就出海钓鱼开了几句玩笑,接着就是那一大串“你受到过骚扰吗?”的老生常谈。最后,他向陪审员们保证,一定加快结束审问的过程。 詹克尔走上证人席,和被告律师开始一问一答。由于昨夜没有喝过酒,他此刻精神抖擞,思维敏捷,而且满面春风,似乎很乐意有此机会,捍卫他那烟草公司美好的声誉。他和凯布尔演着双簧,口齿伶俐,一顿也没顿。 坐在听众席第2排的是d·y·汤顿,来自华尔街总部的那位黑人律师。他曾在夏洛特和隆尼会过面。他一边听詹克尔作证,一边用眼睛瞅着隆尼,而且没有多久,就引起了隆尼的注意。隆尼看见他以后,忍不住又瞟了一眼,第三次朝他瞧时,更是点头咧嘴,微微笑了笑。这当然应该。汤顿是个重要人物,老远跑来比洛克西,还不是因为今天是个重要日子,被告开始作证,叫他隆尼凝神细听,并且对证人说的每一个字都坚信不疑吗?他隆尼当然没有问题! 詹克尔的矛头首先指向所谓选择的问题:许多人认为香烟使人上瘾,他也只好勉张同意,因为他和凯布尔意识到,他若不同意,人家会把他看成一个笨蛋。可是,话说回来,香烟或许并不会使人上瘾。这个问题谁也说不清,即使搞研究的那些专家也和别人一样相互矛盾,有人说它让人上瘾,又有人说否,但他本人到目前为止,还没有看到什么证据,能明确地肯定吸烟使人上瘾。就他个人而言,对这种说法决不相信。他抽烟已经抽了20年,唯一的原因便是他喜欢抽烟。一天抽20支,只抽焦油含量低的烟。不,他肯定没有瘾。什么时候不想抽,马上就可以不抽。他吸烟只是因为喜欢吸,他每周打4次网球,每年作1次体检,一切正常,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让他担优。 坐在汤顿身后那一排的是德里克·梅普尔斯,这是他第一次在庭上露面。他是在陪审团的大巴开走几分钟后离开的汽车旅馆,本想出去碰碰运气找个工作,此刻却在梦想着不费力气就能获得的滚滚财源。安琪已经看见了他,但她的目光却没有从詹克尔身上移开。德里克突然对案子产生了浓烈的兴趣,这使她困惑不解。自从陪审团隔离之后他可是一直在唠唠叨叨,抱怨个没完没了啊! 詹克尔一一描述着他的公司生产的8种产品,他走下证人席,站到一张彩色图表前,图表上分别标出了8种产品焦油和尼古丁的含量。有几种香烟有过滤嘴,有几种则没有;有的焦油和尼古丁含量比别的低;对此他一一作了说明,并且把这些区别归为一点:让不同的人作出不同的选择。他为自己的生产线自豪。 说到这里,詹克尔提出了一个重要观点。派恩克斯生产如此众多品牌的香烟,是为了让每个消费者自己来决定,他或她需要多少焦油和尼古丁选择。选择。选择。选择焦油和尼古丁的含量。选择每天吸几支烟。选择是将烟吸进肺中还是不吸。在香烟对你的身体有多大影响方面,作出聪明的选择。 詹克尔指着画面上的一包布里斯托尔牌香烟,十分勉强地说它的焦油和尼古丁含量,在8个品牌中,位居第二。若吸得“过量”,是可能会对人体造成损害的。 香烟是可靠的产品,假如不“过量”吸食的话。但和其他许多种产品:酒、奶油、糖、手枪等等一样,毫无节制地滥用香烟,也可能成为一种危险品。 在跟德里克隔着一条过道的那个座位上坐着的是霍皮,他顺道来法院看看案子最新的进展,同时看一眼米莉,用微笑和她打个招呼。米莉看见他心里既高兴,又很犯疑,不知他最近为何对案子突然着了迷。今夜是陪审员们私人会晤的时间,霍皮已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巴不得立刻走进米莉的房间,在那儿消磨3小时,但他心里一点儿也未想到夫妻间的那个乐事。 哈金法官宣布休庭吃午饭时,詹克尔关于广告的证词正接近尾声。他的公司确实在广告上花了成吨的钞票,但与啤酒公司、汽车公司或者可口可乐相比,为数并不算多。无论生产的是何种产品,在这个竞争如此激烈的世界上,要生存,不作广告绝对不成。当然,儿童们确实是看到了他公司做的卷烟广告,但是有谁能设计出一个广告牌,让孩子们的眼睛无法看见?他们父母订阅的杂志,谁有办法不让他们去看?这是办不到的嘛! 詹克尔承认他曾看到过这样的统计数据,吸烟的青少年中有85%的人吸的是广告做得最多的3种牌子的卷烟,但是成年人不也是一样吗?谁也无法设计出一种以成人为对象、同时又不会使青少年受到影响的广告嘛。 费奇坐在后排附近的一个位子上,观看詹克尔演出。他右面坐的是卢瑟·范德米尔,全球最大的烟草公司特雷科的总裁。范德米尔是烟草行业4巨头的非正式的领袖,也是让费奇买账的唯一的人。而他也有着令人困惑的天才,能够容忍费奇他们在玛丽·马洪尼饭店角落里的一张桌上吃着午饭。到目前为止,詹克尔的演出颇为成功,这使他们松了一口气,但他们知道最糟糕的情况不久就会出现。巴克在《莫卧儿》上发表的那篇专栏文章,破坏了他们的胃口。 “你对陪审团有多大影响力?”范德米尔一边没精打采地吃着菜,一边问。 费奇不想如实作答。他也不能这么办。他那些肮脏勾当,除了他手下的几名侦探,决不能让旁人得知。 “一般。”他答道。 “一般也许不够吧?” “你有什么高明的建议?” 范德米尔没有立即回答,他正研究在邻座为顾客订菜的年轻女招待漂亮的大腿。 “我们正在干一切能干的事,”费奇说,口气是少有的热情。可是范德米尔依然感到恐惧,而且理由还很充分。费奇也明白压力是多么巨大。陪审团倘若作出给原告巨额赔偿的裁决,派恩克斯和特雷科都不会因此而破产,但结果将会是一团糟,而且影响将极为深远。根据公司内部的一项研究作出的预恻,四大烟草公司股票的净值,将立即损失20%,而这还仅仪是开始。该研究同时还预言,在陪审团作出这样裁决后的5年之中,将会出现100万起肺癌诉讼,仅仅是付给律师的手续费,每起诉讼就要花上100万美元,而打完这100万起官司,究竟要付给原告多少赔款,更是无法估计。这大难临头的情景将会导致烟民们的集体诉讼。届时,烟草公司可能真会破产。而烟草公司的破产又可能会促使国会的议员们作出认真的努力,通过立法禁止卷烟的生产。 “你手上的钱够花吗?”范德米尔问。 “够了。”费奇说,心里却在又一次打鼓,不知道他那位亲爱的马莉会开出什么价钱。 “基金目前还很充裕吧?” “是的。” 范德米尔嚼着一小块烤鸡:“你干吗不挑出9个陪审员,每人干脆给个100万?”他说完又无声地笑了笑,仿佛这只是开开玩笑而已。 “信不信由你,我倒还真这样想过呢。可是这太危险了。弄不好要坐牢的。” “我不过是开开玩笑而已。” “我们办法有的是。” 范德米尔收敛了笑容:“我们一定得打赢,你明白吗,兰金?我们一定得赢。要花多少,随你的便。” 一周前,哈金法官根据尼可拉斯·伊斯特尔的书面要求,对午饭的规定作了一点小小的改变,同意让两位候补陪审员和12名正式成员一起进餐。这两名候补都是男性,一个叫亨利·吴,另一个是夏因·罗依斯。 亨利曾经是南越的一位战斗机驾驶员,在西贡陷落的次日,他的飞机一头栽入了南中国海。被美军的救护船捞起后,在旧金山一家医院中接受了治疗。他花了1年时间才把老婆孩子经过老挝、柬埔寨和泰国,接到了旧金山。在那儿住了两年,最后于1978年来到比洛克西,吴买了一条捕虾船,加入了人数日益增多的越南渔民的行列,本地的渔民反倒被他们压得透不过气。他的最小的女儿去年高中毕业时得了全班第一,进入哈佛后领取全额奖学金。他已买了第四条捕虾船。 他心甘情愿前来履行担任陪审员的义务。他和别人一样爱国,而且决不亚于上校赫雷拉。 尼可拉斯当然是立即和他交上了朋友。他决心要让亨利·吴和12名正式陪审员平起平坐,参加最后的审议。 鉴于受到隔离后陪审团的心理状态,凯布尔决定尽快结束案子的审理。他把证人减少到5名,计划最多用4天时间让他们作证。 詹克尔走上证人席继续作证,下午开庭后的第一个小时,往往是一天当中洁问自己的证人最糟糕的时刻。 “你的公司正在采取什么行动,与未成年人吸烟这一现象作斗争?”凯布尔问。詹克尔不着边际地唠叨了1小时。为某一个慈善事业捐赠了100万。为作广告宣传投入了100万。仅去年一年,就花掉了1100万美元。 有时候他说的话,听起来好像他是厌恶香烟似的。3点钟法官宣布休庭喝咖啡。休息结束后,罗尔开始了他的反洁他提出的第一个问题便很刻毒,一下子让被告证人把事情搞得越来越糟。 “贵公司为了促使人们吸烟,不惜投入400万美元。可一旦他们由于吸了你们的香烟而生病之后,贵公司却不愿拿出一个子儿来帮助他们。这是事实吗,詹克尔先生?” “这难道是一个问题吗?” “当然是。你回答!” “不,这不是事实。” “好。那么请问,贵公司最后一次为烟民的医疗账单支付过一个铜板是在何时?” 詹克尔耸了耸肩,低声咕哝了一阵。 “我很抱歉,詹克尔先生。你说什么我没有听见。我现在把问题重复一遍。贵公司最后……” “你的问题我听见啦!” “那你回答呀。贵公司什么时候曾经帮助吸你们香烟的人支付过医疗账单,你只要给我们一个例子就成。” “我记不得了。” “如此说来,贵公司对自己的产品是拒不负责喽?” “决非如此!” “好。那就请你给陪审团举一个例子,说明贵公司是如何为自己生产的香烟负责的?” “我们的产品是完美无缺的。” “它们不会导致疾病和死亡?”罗尔猛烈地挥舞着手臂,怀疑地问。 “是的,它们不会。” “咱们把这一点弄弄清楚。你是在告诉涪审团,你们公司制造的香烟不会导致疾病和死亡?” “如果它们不被滥用的话。” 罗尔以无比厌恶的口气把“滥用”这个词重复了一遍。在一阵冷笑后,接着问道:“贵公司的香烟是要用某种形式的发火装置点着的吧?” “当然。” “烟丝和卷烟纸产生的烟,是要通过与点火的那一头相反的另一头吸的吧?” “是的。” “这种烟要进入口中吗?” “是的。” “要进入人的呼吸道吗?” “这取决于吸烟者的选择。” “你吸烟时把烟吸进呼吸道吗,詹克尔先生?” “是的。” “那么你是知道你制造的烟卷产生的烟,会被人吸进呼吸道的。这样说准确吗?” “我想是。” “你是否认为把烟吸进呼吸道的人,是在滥用你的产品?” “不” “那么请你告诉我们,詹克尔先生,人们怎样才算是滥用香烟?” “吸得太多就是滥用。” “多少算是太多?” “我想这取决于吸烟者个人的情况。” “我不是在和个别的吸烟者对话,詹克尔先生。我是在和你对话。我是在和全球最大的烟草公司之一的派恩克斯的总裁对话。现在我再问一遍,在你看来,吸多少就是吸得太多?” “一天超过2包。” “一天超过40支?” “是的。” “明白啦。那么,你的这一看法是以哪个科学研究为根据的呢?” “没有什么根据。这只是我个人的看法。” “吸烟不满40支,对健康是无害的。而超过40支,便是滥用香烟。这就是你提供的证词?” “这是我的看法。”詹克尔的身体开始扭动,眼睛瞅着凯布尔。凯布尔故意避开他的目光,只顾自个儿生闷气。所谓“滥用”,是詹克尔创造的新理论。尽管凯布尔反对,他硬是坚持要在作证时使用这一新式武器。 罗尔低头看了一会儿笔记,他想利用这停顿的时间,使人们把他这成功的一击牢牢印在脑海里。 “既然一天吸烟超过40支是危险的,你能否向陪审团说明,作为公司的总裁你已采取了什么措施,就此向公众发出相应的警告?” 詹克尔本想立即反驳,但想了一下,又勉强忍住。他张着嘴巴,呆呆地站在那儿想了好半天,给听众留下了十分不利的印象。最后他强打精神地说:“我想你误解了我的意思了。” 罗尔不想让他作出解释:“我肯定没有理解错。我从未见过你们的任何一种产品上有任何字样警告人们:一天抽烟超过两包是属于滥用的范畴,是有危险的。请问,这是为何?” “没有要求我们这样做嘛。” “谁没有要求?” “政府呀。” “如此说来,假如政府不要求你发出这样的警告,你决不会主动地这样做喽?是这样吗?” “我们按法律规定行事。” “法律有无要求贵公司去年一年花400万美元做广告?” “没有。” “可你还是花了,不是吗?” “差不多。” “假如你真想就香烟的潜在危险向吸烟者发出警告,你肯定是可以办到的,不是吗?” “我想是。” 罗尔接着又把题目转到糖和牛奶上,詹克尔曾经提到过它们潜在的危险性。罗尔眉飞色舞地指出了它们和卷烟的区别,让詹克尔目瞪口呆,露出了一副蠢相。 他把最精彩的一幕留到最后。在短暂休庭的过程中,一台放像机和显示器又被推进法庭。陪审员们回到各自座位上,灯光调暗后,屏幕上出现的是高举右手的詹克尔,他正在一个国会小组委员会举行的听证会上宣誓,保证所说全是事实,决无谎言。站在他身边的是范德米尔和烟草业4巨头中其他两家公司的总裁。他们奉召前来国会山,在一批政客面前作证。他们的那副模样,活像是黑手党的4个教父,将要在议员先生们面前证明决不存在有组织犯罪这一类的事。他们受到了直率而又尖锐的盘问。录像带已经过编辑加工,议员们提出的问题一针见血:尼古丁是否使人上瘾?他们4人依次一一作答,答案却都是同一个字“否”。最后一个回答的是詹克尔。他还没有怒气冲冲地说出这个词,陪审员们已经像那个国会小组委员会的委员们一样明白:他准是在撤谎! 第28章 在凯布尔的办公室里,费奇和凯布尔正在进行一场为时40分钟的会谈。双方剑拔弩张,各不相让。费奇对本案的辩护方法一直感到不满,此刻他把胸中积蓄的喷懑一股脑儿全部倾泻到凯布尔身上。他对詹克尔和他作证时的精彩表演尤为不快!那一套所谓“滥用’香烟的理论,实属荒唐,其结果很可能会使被告方面全军覆没。 凯布尔当然不愿任人指责,更何况费奇又是他厌恶的这样一个外行。因而反复声明,他曾要求詹克尔别提出“滥用”这一说法,可詹克尔自己从前也当过律师,又自认为是个富有创造性的思想家,如今遇到挽救大烟草公司这一天赐良机,他怎肯不打出自己发明的这个新式武器?而就在此时此刻,詹克尔已经坐上公司的喷气专机,潇潇洒洒地返回纽约啦。 费奇认为,陪审团看凯布尔表演很可能已经看腻,罗尔可以让他那帮虾兵蟹将轮番出场,为什么凯布尔就不能照此办理?他们的律师有的是嘛,这不是唯我独尊的念头在作怪吗?他们隔着桌子,朝对方大喊大叫。 《莫卧儿》上的那篇专栏文章,仿佛是火上浇油,在已有的压力之上增加了一层更大的压力。 凯布尔提醒费奇道,他是律师,而且是在法庭上摸爬滚打了30年,有着辉煌战果的一位律师。他对陪审团情绪的了解,谁也比不上。 费奇提醒凯布尔道,这已是他指导的第九起烟草官司,还不把他设法使之流产的那两起包括在内。他从没有见过哪一个律师团在法庭上的辩护,像凯布尔现在这样软弱无力。 在大喊大叫相互辱骂了一阵之后,他们终于恢复了平静,一致同意把辩方证人作证的时间予以缩短。凯布尔计划再用3天,并且包括罗尔反诘所需的时间。 决不能超过3天,费奇命令道。 他走出办公室,砰地一声用力带上门,在走廊里叫上乔斯,怒气冲冲地对一个又一个的办公室巡视了一遍,他们所到之处,依然是一片忙忙碌碌的景象。律师们只穿着衬衫;律师帮办们一边吃着皮萨馅儿饼,一边在不停地干活;女秘书们风风火火地奔来奔去,指望干完活儿快点回到孩子身边。一看见费奇摇摇摆摆大踏步向他们走来,身后又跟着凶神恶煞般的乔斯,这些早已成熟了的人们,个个吓得缩紧脑袋,恨不得能立刻溜到外边。 上车后,乔斯交给费奇一摞传真件。在驶回总部的途中,他迅速瞟了一眼。第一份是昨天在码头上会面后马莉的活动情况。没有什么值得注意。 第二份概述了在堪萨斯调查的结果。在首府托皮卡找到了一个名叫克莱尔·克里门特的人,但她自前已是老人福利院的居民。 而德梅因的那个克莱尔·克里门特,更是在她丈夫销售旧车的店里接的电话。斯旺森虽然说目前线索很多,但他的报告却又空又泛。在堪萨斯市发现了一位杰夫·考尔念法学院时的同窗,他们正在安排和他面谈。 汽车驶过一家方便店,橱窗里啤酒的霓虹灯招牌吸引了费奇的注意。冰啤酒那凉丝丝的淡淡的苦味,刺激着他的感官,他突然很想喝一杯。只喝一杯。甜甜的冰冰凉的一大杯。他多久没有喝过啤酒啦? 停车的愿望强烈地冲击着他。他闭上眼晴,竭力去想别的事。 他可以让乔斯走进方便店。就买一瓶。买一瓶冰镇的,不就结了嘛。 结了吗?滴酒不沾已经9年,现在仅仅喝一杯,又有何不可嘛。他干吗就不能喝一杯呢? 因为他有的是钱,如果让乔斯在此停车,那么在驶过两个街区后,他会再次停车的。等他们回到总部时,车里将塞满了啤酒瓶,而费奇也会沿路向来往车辆投掷的。他决不能成为醉鬼,但只喝一瓶。把神经放松一下,忘掉这不愉快的一天。 “你没有事吧,老板?”乔斯问 费奇咕哝了一声,下定决心把啤酒从脑子里赶走,马莉现在何处?她今天怎么没来电话?案子的审理不久就要结束,是就这笔买卖进行谈判,付诸实行的时候了。 他想起了《莫卧儿》上的那篇文章,更渴望见到马莉。他听到了詹克尔讲述他那崭新的辩护理论时发出的白痴一般的声音,更渴望见到马莉。他闭起双眼,眼前出现了陪审员们的面孔,更渴望见到马莉! 德里克现在自认为是主要的玩家,因而由他挑选了星期三晚上会面的地点。这是比洛克西黑人区的一家喧闹的酒吧,克利夫以前到过的个地方。德里克认为在他的地盘上见面,谈判条件时他就能占着上风。但克利夫坚持要求,先在停车场上碰个头。停车场几乎已挤满了车。德里克先到了一步,克利夫停车时,他看见了他,接着就走到他的车窗边。 “我不认为这是个好主意。”克利夫说,一边透过窗缝瞅着那窗子上装着铁条、用杉树干垒成的黝黑的酒吧。 “不会有事的!”德里克也有点心虚,却又不愿承认“安全没问题” “没问题?上个月这里就捅过3次刀子。我在这儿是唯一的白面孔,你却叫我揣着5000美金走进去交给你。你想一想,谁会先挨上一刀?是你还是我?” 德里克明知他说得有理,却又不愿马上就认输。他靠在车窗上,朝四周看了看,突然害怕起来。 “我说,咱们进去。”他装出一副硬汉子的模样说。 “你替我歇着吧,”克利夫说,“要想拿到这笔钱,就到90号公路上的威富尔酒家等我。”克利夫发动起汽车,摇上了车窗。德里克目送着他的车子驶出停车场,带走了那5000美元。他奔向自己的车。 他们坐在吧台边吃着摊饼喝着咖啡,在离他们不到10英尺的地方,厨师正在摊着鸡蛋烤着香肠,竖着耳朵偷听他们谈话。 德里克十分紧张,两手在微微颤抖。但克利夫这样的跑腿,每天都在把钞票塞来塞去,这种事对他来说不过是一顿家常便饭。 “所以我一直在想,1万元恐怕不够。明白我的意思吗?”德里克低声说。今儿下午他把这句话排练过无数遍。 “一切条件不都已经讲妥了嘛,”克利夫不为所动地说,一边咬了一口摊饼。 “我觉得你在玩弄我。” “你就是这样谈生意的吗?” “你出的价太低了,伙计。我一直在考虑这件事。今天上午还去法庭看了一段审案子的情况呢。我现在明白是怎么回事啦。我捉摸出来啦。” “是吗?” “是的。伙计,你这个把戏玩得不怎么漂亮哪!” “昨儿晚上咱们1万美元敲定的时候,你可没有埋怨嘛。” “现在情况不同了。昨天晚上我是上了你的当。” 克利夫用纸巾擦了擦嘴,等招待走到吧台另一头去招呼客人后说:“那你要多少?” “很多。” “我们没有时间玩游戏。把你要的数告诉我。” 德里克咽下了一口口水,朝四周瞧了瞧,压低声音说:“5万美元,外加裁决规定赔款的一个百分数。” “百分之几?” “我想百分之十也就可以啦。” “哦,你真是敢想敢说。”克利夫把纸巾朝盘子里一扔,“你准是发了疯啦!”说完,他掏出一张5美元的钞票放在盘边,站起来继续说道,“咱们谈好了是1万元,那就是1万元。再多,咱们就会被人发现。” 克利夫匆匆走后,德里克摸遍了全身的衣袋,只摸出几个硬币。厨师突然出现在他跟前,看着他气急败坏地找钱。 “我还以为他会付账呢,”德里克说,一边又把衬衫口袋摸了一遍。 “你手上有多少?”厨师问,顺手拿起克利夫搁下的5美元。 “8毛。” “够了。” 德里克奔到停车场,发现克利夫已发动好汽车,摇下了车窗,正坐在车里等着他。 “我敢打赌,对方准会出更高的价。”他倚在车窗上说。 “那就去试试吧。明天就找他们去,对他们说你要他们花5万美金买你的一张票。” “外加10%。” “你真是蠢得可以呀,孩子。”克利夫熄了火,慢慢钻出汽车,点着一支香烟,“你真是一窍不遍哪!陪审团若是裁决被告胜诉,那将意味着一分钱都不会换手。原告得到的是零,被告失去的也是零。哪里还有什么百分比呢。原告律师得到零的百分之四十这有什么意义呀?你明白吗?” “明白。”德里克慢吞吞地说,可心里仍是糊涂一团。 “你要知道咱们干的这件事是根本不合法的。你别太贪,否则要被逮住的。” “花1万元干这么一件大事,太便宜了。” “不。别那么看问题嘛。你应该这样想:她本来什么都得不到,不是吗?除了一个零。她是在尽公民的义务。因为是个好公民,每天从县里领15个大洋的津贴。而这1万块是个贿赂,是个肮脏的小礼物,是一拿到手就应该立刻忘记的。” “可要是再给她百分之几,她在陪审团里活动,不就更来劲了嘛?” 克利夫吸了一大口香烟,慢悠悠地吐着烟圈,不停地摇着头。 “你根本不懂即使作出原告胜诉的裁决,要把钱拿到手,也还要等几年呢。哎,德里克,你别把事情搞得太复杂啦。把1万元拿过去。和安琪谈一谈。就算拉我们一把吧。” “2万5千。” 又吸了一大口。克利夫扔掉烟头,把它踩灭:“我得跟老板谈谈” “一张票2万5千。” “1张票?” “对。安琪可以搞到的票不止1张。” “还有谁的票?” “我现在不能说。” “我去跟老板谈一谈。” 在54室里,亨利·吴在读女儿从哈佛寄来的书信,他的妻子崔在研究为他们的捕虾船新买的保单;48室空着,它的主人尼可拉斯正在走廊头上社交厅里看电影;在44室里,隆尼和太太正在被窝里翻腾。在将近1个月的时间里,他们是第一次在一起亲热,可即使如此,他们的动作还必须加快,因为她的妹妹在替她看着小孩;在58室,格里姆斯太太在看情景喜剧,她的先生正在把审讯的情况输入计算机;50室的主人赫雷拉上校在社交厅,他的太太正在得克萨斯探亲;52室也同样空着,杰里正和上校以及尼可拉斯对饮;等到夜深人静时,他将悄悄溜进对门鬈毛狗的房间;在56室里,夏因·罗依斯正在向从餐厅里带回的一大袋面包圈和奶油进行攻击。他一边狼吞虎咽,一边看着电视,心里在默默地感谢我主耶稣给他带来的好运气。 这位2号候补陪审员,年已五十有二,失业在家,和一个比他年轻的女人以及她的6个儿女挤住在一辆活动房屋式拖车里。每天赚15美金,这是他多年来想也不敢想的事。而现在,他只要坐在庭上竖起耳朵。县里不仅给他发钞票,而且还管他吃饱喝足。 在46室里菲利浦·萨维尔和他那位巴基斯坦女郎,正敞着窗子。喝着草药熬的茶,吸着大麻。 在走廊对面的49室,雪尔薇亚·泰勒·塔特姆在和儿子通话。 45号是格拉迪斯·卡德太太的房间。由于卡德先生患了前列腺炎,夫妻俩只好在一起玩玩纸牌。 在51室,莉基·科尔曼正在焦急地等候雷亚,他今天没有按时到达,而且很可能根本就不能来,因为他和帮他们照看孩子的那个女人没有接好头。 在53室里,洛伦·杜克坐在床上吃着果仁巧克力蛋糕,住在隔壁55室的安琪·魏斯正在和男朋友做爱,他们发出的惊天动地的声音,听得她又妒又羡。 而在47室里,霍皮和米莉·杜勃雷这对夫妻也正以前所未有的疯狂做爱。这一夜霍皮来得特早,还拎了一大包中国菜和一瓶廉价香槟。他已经好几年没有买过香槟,在正常情况下,米莉也从不碰酒,但过去的这些日子自然算不上正常。她用塑料杯喝了一些酒,吃下了很多块糖醋小排。接着,霍皮就向她发起了冲锋。 完事以后,他们躺在黑暗中悄声谈着孩子、学校和自己的家。她对目前的这件苦差事已经腻透,迫切希望能快快回到自己的家。霍皮用忧郁的语调谈着她不在时的诸多不便。孩子们不听话。屋子里乱得一团糟。人人都在想念她。 他披衣下床,打开电视。米莉穿上浴袍,又倒了一丁点儿香槟。 “你看了简直难以相信,”霍皮从外衣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好的纸,说道。 “这是什么?”她边问边一手接过,把纸打开。这是费奇伪造的那个备忘录的复印件,上面开出了列昂·罗比利奥的一大堆罪状,她慢慢读完,抬起头来,怀疑地望着丈夫,“你这是从哪儿搞来的?”她问道。 “昨天从传真机上收到的,”霍皮说,一脸的真诚。这句话他已练过好多遍。对米莉撤谎,他连想都不愿想。可是,内皮尔和尼奇曼那两个家伙正在什么地方等着他呢:他觉得自己真是混账。 “谁发来的?” “不知道。像是从华盛顿发来的。” “你怎么不把它扔掉?” “不知道。我……” “你明明知道不该把这种东西拿给我看嘛,霍皮。”米莉把纸朝床上一丢,两手叉腰,走到丈夫面前,“你到底想干什么呀?” “啥也不想干。人家要把它发给我,我有啥办法?” “这真是太巧了!华盛顿的某个人恰巧知道你的传真机号码,恰巧知道你老婆在当陪审员,恰巧知道列昂·罗比利奥在此作过证,而且还恰巧知道你收到以后,准会蠢得把它带到这儿,设法影响我?你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啥事儿也没有,我发誓,”霍皮站了起来说。 “那你为什么对这件案子突然发生了兴趣?” “它是蛮有趣的嘛。” “既然是蛮有趣。那你头3个星期怎么对它提也没提?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嘛,霍皮?” “啥也没发生。你放心。” “我看得出你心里很烦。” “我感冒了,米莉。哎,你有点儿紧张。我也有点儿紧张。这张纸把我们两个搞得都有点儿紧张。我是不该带来的。” 米莉喝完杯中的香槟,坐到床边上。霍皮也在她身旁坐下。司法部的那位克利斯特诺先生曾经用强硬的语气,要求他让米莉把这份备忘录在陪审团里的朋友间传阅,现在看来这大概难办。他怎么向克利斯特诺先生交待呢?不过,话说回来,他克利斯特诺又怎么能知道米莉有没有把这该死的玩意儿让朋友们看呢? 他正在这样思索的当儿,米莉却开始哭哭啼啼:“我真想马上就回家,”她说,眼睛红红的,嘴唇在抖动。霍皮伸出手臂,紧紧搂住她的腰。 “对不起,”他说。她却哭得更凶了。 霍皮也想哭。这次会面一事无成,做爱当然除外。据克利斯特诺先生说,再过几天,案子审理就要结束,事情已十万火急,必须尽快说服米莉,使她相信唯一正确的裁决便是让被告胜诉的裁决。可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却又如此之少,他将不得不向她说出全部事实真相。不是此刻。不是今夜。但无论如何,下次会面时一定得向她公开。 第29章 上校的生活起居有一套固定的程序,从不改变。他像优秀的战士一样,5点30分准时起床,做50下俯卧撑,然后匆匆忙忙洗个冷水澡。6点去餐厅,喝杯新煮的咖啡,看看报。他吃面包时只抹果酱不用奶油,招呼进进出出的同事时声音既洪亮又真诚。可是那些睡眼惺松的陪审员,个个都想三步并成两步赶回自己的房间,一个人慢悠悠地喝着咖啡,观看电视新闻。不得不和上校招呼,忍受他那没完没了的唠叨,这样来开始新的一天,令他们着实不快。他们隔离的时间越久,上校在日出前的情绪越是亢奋。 有几位倍审员干脆等到8点钟才进餐厅,那时他已准时离开,返回自己的房间。周四早晨6点15分,尼可拉斯一边倒着咖啡,一边和上校招呼,接着又耐着性子跟他谈了几句天气,然后就步出这临时餐厅,沿着空荡荡黑黝黝的走廊默默向前走去。有几个房间已经传出电视的声音。有人在打电话。 他打开自己房间的门,把咖啡放在梳妆台上,从抽屉里取出一叠报纸,又返身走了出去。他用一把从前台偷来的钥匙,打开了50号房间的门,走了进去。这是上校的房间。廉价剃须润肤霜的气味尚未散尽。靠墙整整齐齐地放着几双鞋。衣橱里的衣服挂得井然有序,烫得笔挺。尼可拉斯双膝跪下,掀开床罩,把报纸和杂志塞到床下。其中一份就是昨天出版的周刊《莫卧儿》。 他悄悄退出,走回自己房间。1小时后,他拨通了马莉的电话,由于他们俩认定费奇在窃听她的电话,他因而只说了一句:“请找达莲听电话。” 马莉接口回答道:“你打错了。”双方同时挂断了电话。 他等了5分钟,又拨通了马莉藏在衣橱里的一部手机:“货已发出。”他说。 30分钟后,马莉走出公寓,开车找到一个公用电话,拨了费奇的号码。 “早上好,马莉。”他说。 “嗨,费奇,你听着。我很喜欢跟你在电话上聊聊,可我又怕你会把谈话全部录下。” “不,根本没有录。我发誓。” “那好。在14街和滨海大道转角上,有家克罗格超市,离你办公室只有5分钟的路,在大门右侧,有3个公用电话。你到中间那一个边上等着。7分钟后,我会给你来电话,你动作要快,费奇。”她挂断了电话。 “婊子养的东西!”费奇扔下话筒,大声骂着向门口跑去。他喊了乔斯,二人一起奔出后门。跳上汽车。不出所料他赶到那儿时,电话铃声立刻响起。 “喂,费奇,你听着。7号陪审员赫雷拉一直让尼可拉斯大伤脑筋。我想咱们今天就要失去他啦!” “什么?” “我的话你不是已经听见了嘛。” “别这么干,马莉!” “这个老家伙实在讨厌。大伙儿没有一个不嫌他。” “可他是站在我们一边的呀!” “哦,费奇,等案子结束的时候,所有的人都会站在我们一边的。不管怎么说。你都要在9点钟以前赶到法庭。到时候,就可以看到分晓啦。” “不,你听我说,赫雷拉是非常重要……”费奇说了半句,只听见咔嗒一声,电话已断。他抓着听筒,猛力拉着上面的电线,仿佛想把它扯断,扔到停车场对面去。接着他又松了手,既不破口大骂,也不高声吼叫,而是闭紧嘴巴,冷静地走回汽车,叫乔斯开回办事处。 她想怎样都成。大局已定。 哈金法官住在高尔夫港,离法院15分钟车程。由于明显的原因,本地的电话薄上并未列出他的号码。有哪位法官会盼着囚徒们在深更半夜从大牢里跟他打电话呢? 正当他亲吻了自己的夫人,拿上一杯咖啡准备上路时,厨房里的电话突然铃声大作。哈金夫人接了电话:“是找你的,亲爱的。”她说着把话筒递给了法官大人。法官放下咖啡,搁下公文包,看了看手表。 “哈啰。”他说。 “法官大人,这样打扰你实在抱歉,”对方几乎是耳语一般紧张池说,“我是尼可拉斯·伊斯特尔。假如你不想接这个电话,我立刻就可以挂断。” “先别挂,什么事?” “我们此刻还在旅馆准备去法庭。嗯,不过,我想今天上午我首先得向你报告一下。” “究竟是什么事,尼可拉斯?” “我本不想给你打电话,可我觉得有几位陪审员已经对我写的几张条子和在你办公室的谈话开始怀疑啦。” “你的感觉可能是正确的。” “所以我想还是应该打这个电话。这样他们就怎么也不会知道啦。” “咱们先试试吧。我什么时候认为谈话应该停止,我会告诉你的。”哈金很想知道一个与外界隔绝的陪审员是如何搞到他的电话号码的,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还是暂时不问为妙。 “这件事与赫雷拉有关。我想,他在读一些你批准的目录上没有列出的东西。” ‘例如?” “例如《莫卧儿》。今儿早上我到餐厅去得很早,当时里面只有他一个人。他想把一份《莫卧儿》藏起来,不让我看见。《莫卧儿》是不是一种商业杂志呀?” “是的。”哈金已经读过它昨天发表的巴克的那篇文章,假如伊斯特尔所言属实,那就应该立刻把赫雷拉打发回家。而他当然是不该怀疑伊斯特尔的。阅读未经批准的任何材料,都该逐出陪审团,甚至以蔑视法庭罪论处。而阅读昨天出版的《莫卧儿》,不管是哪一个陪审员,都有可能导致审理流产。 “你看他有没有跟谁讨论过?” “我看可能性很小。刚才我说了他想藏起来,不让我看见,所以我才生疑。我想他还没有和谁讨论过,但我可以留点心。” “你留心点儿。今天上午我要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找赫雷拉谈话,当面盘问盘问他。或许还要把他的房间搜查一下。” “请你千万别告诉他是我告的密。干这样的事,我心里很不好受。” “我不会告诉他的。” “其他陪审员要是知道了我们的谈话那他们就再也不会相信我了。” “别担心。” “我很紧张。法官。我们大家都累了,只想早点回家。” “就快结束了嘛,尼可拉斯。我一直在不停地给双方律师加压呢。” “这我是知道的。对不起,大人。我只是想确保无人知道我在干的勾当罢了。我居然干这种事,连我自己都难以相信呢。” “你的行动是正确的,尼可拉斯。我为此向你表示感谢。咱们几分钟以后见。” 哈金又一次匆匆吻了吻夫人,接着就出了家门,他在车上用车载电话通知了治安官,要他立刻赶到汽车旅馆等候下一步的命令。 他拨通了露·戴尔的电话,问她旅馆是否出售《莫卧儿》。——不。旅馆不卖这个杂志。 他又命令秘书通知罗尔和凯布尔,叫他们在法官私人办公室等着他。他一边听着一个乡村电台,一边寻思这个与世隔绝的陪审员,居然能把在比洛克西不易买到的一种商业杂志搞到手,他用的究竟是什么手段? 法官跨进私人办公室,关上门,发现罗尔和凯布尔已在里面等着他,他脱去上衣,在椅子上坐下,扼要地叙述了对赫雷拉的指控,但未透露消息的来源。凯布尔听后十分苦恼,因为赫雷拉是公认的一个坚定的被告支持者。罗尔听后十分不安,因为又要开除一位陪审员:这样下去,审讯流产肯定已为期不远。 哈金法官看到两位律师都垂头丧气闷闷不乐,心情这才阴转多云。他派了秘书去陪审员休息室传唤赫雷拉。正在喝着第n杯咖啡、和霍尔曼聊着盲人计算机的上校听见露·戴尔喊他的名字,疑惑不解地朝四面看了看,走出了休息室。他跟着法警威列斯走完法庭后面的走廊,来到一个边门,威列斯轻轻敲了敲,二人走了进去。 赫雷拉上校受到了法官和两位大律师的热情欢迎,被请到一张椅子上坐下。紧靠着他的椅子,还有一张座椅,上面坐的是法庭书记官,她已摆好速记机,准备动手作记录。 哈金法官说,他有几个问题要请赫雷拉在宣誓后作出回答。两位大律师立即掏出了黄色的拍纸簿,在上面开始涂抹。赫雷拉顿时觉得自己与罪犯无异。 “你有没有读过未经本法官批准的任何东西?”哈金问。 赫雷拉不由地一征。两位律师瞪着眼睛望着他。秘书、法庭书记官甚至法官本人都摆好了架势,仿佛他一开口回答,就要朝他猛扑过来。连站在门口的威列斯,这时也大睁着眼睛,凝神静听。 “没有。据我所知,没有。”上校实事求是地回答道。 “我可以给你点得明确点,有没有读一份叫做《莫卧儿》的商业周刊?” “陪审团隔离后,从未读过。” “你平时经常看《莫卧儿》吗?” “一个月看一次,最多两次。” “在汽车旅馆你住的房间里,你有无任何未经本法官批准的读物?” “据我所知,没有。” “你同意对你的房间作一次搜查吗?” 上校顿时满脸通红,两肩微微抽搐:“你在说些什么呀?”他大声问。 “我有理由相信你在阅读未经批准的材料,而且是在旅馆里阅读。我想立即对你的房间作一次搜查,问题就会水落石出。” “你这是在怀疑我的人格呀。”赫雷拉又气又伤心地说。他的人格对他是至关重要的。他对在场的几位瞟了一眼,他发现他们全都认为他已严重违规。 “别这样说嘛,赫雷拉先生。我只是认为搜查一下,我们就可以继续审理案子了嘛。” 那不过是个旅馆房间,又不是自己的家,并没有什么需要隐藏的私人东西。再说,上校心里又十分坦然,他房间里没有任何东西可以作为指控他的证据。 “好吧,想搜就搜吧。”他咬紧牙关说。 “谢谢你。” 威列斯领着上校呆在法官办公室外的走廊上,哈金给正在旅馆等着的治安官打了电话,旅馆经理开了50室的门,治安官带着两名法警把衣柜、抽屉和浴室搜了一遍。他们在床下找到了一摞《华尔街日报》和《福布斯》,还有一份昨天出版的《莫卧儿》。治安官用电话向法官报告了搜查的结果,法官指示他立刻把这些战利品送到他的办公室。 9点15分,陪审团仍无踪影。费奇僵坐在后排的一个位子上,手里拿着一份报纸。他的目光从报纸上方射向陪审席旁的那道边门,心里完全清楚陪审员们最终露面时,第7位将不再会是赫雷拉上校,而是取而代之的亨利·吴。由被告的立场观之,吴这个人可以勉强接受,因为他是亚洲人,而众所周知,亚洲人在这一类涉及赔偿的案子中,是不会大手大脚乱花别人的钱的。但吴毕竟不是赫雷拉。几个星期以来,费奇手下的陪审员咨询顾问们一直在向他耳朵里灌个不停上校和他们站在一边,在审议时将是一支重要的力量。 假如马莉和尼可拉斯能这样随心所欲地赶走赫雷拉,那么,下一个将轮到谁呢?假如他们的唯一目的是想引起费奇的重视。那么,他们肯定已如愿以偿。 哈金和两位律师盯着整整齐齐堆在法官办公桌上的那些报章杂志,简直无法相信自已的眼睛。治安官在简短报告了搜查情况并由书记官作了记录后,即转身告退。 “先生们,本人别无选择,只好命令赫雷拉退出陪审团了。”法官说。律师们没有吱声。赫雷拉被请了进来,坐到了原来那张椅子上 “列入记录,”法官对书记官下令道,“赫雷拉先生,你在汽车旅馆住的是几号房间?” “50号。” “桌上的这些东西是几分钟前在50号房床下发现的,”哈金指着那些报纸和杂志说,“全是最近出版的。大多数都是在陪审团隔离后出版的。” 赫雷拉惊得目瞪口呆。 “这些东西当然全都是没有获准阅读的,有一些还含有很深的偏见。” “这些东西不是我的。”赫雷拉竭力压住胸中正在升腾的怒火,慢慢吞吞地说。 “是吗?” “是别人故意放在那里的。” ‘那么这个‘别人,可能是谁呢?” “我怎么知道!说不定就是向你告密的那个家伙。”——很有道理,哈金想道,可现在一时难以弄清。凯布尔和罗尔两人看着法官,那目光仿佛是在问:哎,是谁给你告的密呀? “东西是在你房里查到的,我们对这一事实不能视而不见。鉴于此,赫雷拉先生,我们不得不解除你的职务。你不再担任陪审员。” 此刻的赫雷拉,思维非常集中,心里涌出了一大堆问题。他想提高嗓门,对哈金大叫大嚷,可却突然意识到他就要恢复自由了。在法庭上呆坐了4个星期之后,在汽车旅馆关了9个晚上之后,他就要走出法院回家了,午饭前他就可以到球场上打他的高尔夫了。 “我认为这样处理是不对的。”他不想施加过大的压力,于是便这样半心半意地说。 “我很遗憾。蔑视法庭的问题,本庭将留到以后处理。目前我们要继续审理本案。” “你高兴怎么说就怎么说吧,法官,”赫雷拉说。今天晚上到符拉扎尔饭店去吃顿晚饭,那儿的海味新鲜,葡萄美酒任选。明天就可以看到孙子啦。 “我派法警陪你去旅馆收拾行李。我命令你,决不要与任何人,特别是新闻界谈论这件事。你在收到进一步通知前,将受言论钳制令的约束。你明白吗?” “明白,大人。” 上校在法警监护下通过后楼梯下了楼。从后门走出法院。治安官正等着护送他最后一次返回汽车旅馆。 “我谨在此正式提出一项申请,要求法庭宣布本案审理无效。”凯布尔望着书记官的方向说,“理由是:陪审团可能已不适当地受到《莫卧儿》昨天发表的那篇文章的影响。” “申请驳回,”哈金法官说,“还有问题吗?”两位律师摇摇头,双双站了起来。 10点过几分,11名陪审员和两名候补,在人们默默的注视下,相继走上了陪审席。第2排最左边本是赫雷拉的座位,现在空着,立刻引起了全场的注意。哈金阴沉着脸,在招呼了陪审团后,立刻言归正传。他亮出一份昨天出版的《莫卧儿》问道:是否有谁见过或读过这一杂志?或者听说过它的内容?无人应声。 他于是接着说道:“鉴于刚才在本法官私人办公室获得澄清、并已列入记录的某些事实,7号陪审员佛兰克·赫雷拉的职务已被解除,空缺由亨利·吴先生依次递补。” 这时,威列斯跟亨利咬了一下耳朵,亨利从折叠椅上站起,走了4步,坐到了7号座位上,成了名正言顺的正式陪审员。候补的行列中,只剩下夏因·罗依斯寡人一个。 哈金法官急于把人们的注意力从陪审员们身上移开让庭审加快进行:“凯布尔先生,请传唤下一位证人。” 费奇手上捧着的报纸下落了6英寸,落到了他的胸口。他大张着嘴巴,困惑不安地望着这新的陪审团。赫雷拉完蛋了,他感到恐慌,他亲爱的马莉挥舞着她那根法力无边的魔杖,不折不扣地实现了对他的许诺,更使他激动无比。他身不由己地把目光投向了伊斯特尔。伊斯特尔一定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他也微微侧过头来,把视线射向费奇。他们隔着90英尺的空间相互对视了五六秒钟。这短短的瞬间,对费奇来说,像一个世纪那样漫长,而伊斯特尔却是满面春风,得意洋洋,仿佛是在说:“你瞧瞧我的本领。有什么我干不了?”费奇脸上的表情对此作出了回答:“没有错!告诉我,你想要多少?” 在开庭前,凯布尔曾提出一张多达22人的证人名单,他们全都拥有博士头衔,在专业上都有傲人的表现。在他的马厩里,既有在其他烟草官司中经受过战火考验的老将,又有烟草业巨头们豢养的浑身是刺的研究员,还有一批高嗓门的大喇叭。他们聚到一起,准备消除原告证人给陪审团留下的毒素。 在过去的两年中,罗尔和他那一帮已对这22人分别录取过证词。不会有什么内容能让他们震惊。 被告律师们一致认为,列昂·罗比利奥的证词,尤其是他那个所谓烟草行业瞄准了青少年的论点,是对被告最为沉重的打击,因而凯布尔决定首先对此作出反击。 “辩方要求传唤迪尼丝·麦克奎德博士作证。”他宣布道。 她从一道边门步进法庭。刚一露面,以中年男人为主的观众就不由地为之一怔。她身材高挑,穿一件短短的红色连衣裙,露出了漂亮的大腿。金黄的秀发,扎在脑后。她美得令人炫目。当她从审判席前款款走过,抬头朝法官大人嫣然一笑时,大人忙不迭地额首微笑还礼。她走上证人席带着动人的笑容举手宣了誓,坐下后跷起的那双大腿,立即成了全场视线的焦点。她太年轻,也太漂亮了,似乎不应卷入这肮脏的争斗。 陪审团里的那5位男子汉,尤其是杰里·费尔南德斯,外加那个候补夏因·罗依斯,全都目不转睛地望着她轻轻地把话筒移到口边。猩红的嘴唇。涂得血红的长长的指甲。 如果他们以为她只是一只花瓶,他们很快就会发现自己大错特错了。她用有点嘶哑的嗓音,详细介绍了所受的教育,自己的背景,接受过的训练,以及专业范围。她是一位行为心理学家,在华盛顿州的塔科马有一家自己的事务所。出版过4部著作,发表的论文超过3打。凯布尔提出确认麦克奎德博士为专家的动议时,罗尔没有反对。 她开门见山。在我们的文化中,广告遍地皆是。以某一特定年龄群体或某一特定阶层作为对象的广告,别人自然也能看见和听到。这种现象是谁都无法防止的。青少年看到香烟广告,那是因为他们看报纸杂志和广告牌,以及方便店橱窗里那些闪闪烁烁的霓虹灯。但这决不意味着香烟广告是以他们为目标的。青少年也看电视上的啤酒广告,而且这些广告片中的人物往往都是他们喜爱的体育明星。这是否意味着,啤酒公司是在有意勾引我们的下一代呢?当然不是。他们只是想卖出更多的啤酒而已。他们在无意中让青少年受到了影响,但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除非把这些令人不决的产品广告统统禁掉。把香烟、啤酒、葡萄酒和烈性酒的广告统统禁掉。那么咖啡、茶和避孕套,还有奶油又当如何呢?信用卡公司作的广告是不是在鼓励人多花少存?麦克奎德博士反复强调着一个观点:在一个把言论自由作为重要价值标准的社会里,对广告作出限制,必须特别慎重。 香烟广告与别的广告并无不同。其目的都是增强人们购买和使用产品的欲望优秀的广告能给人们刺激,促使他们跑出去购买广告上的产品。低劣的广告则不能,而且一般很快就会被人遗忘她。以麦当劳为例,她研究过这家公司的情况而且手头碰巧有份报告,陪审团若想过目,她将倍感荣幸。一个孩子只要长到3岁大,就能哼哼唱唱,背出当时麦当劳的广告词。孩子们都把第一次去麦当劳,看成一件大事。这种现象并非偶然,而是该公司抢在其竞争者之前,投入几十个亿引诱孩子们的必然结果。今天的美国儿童消耗的脂肪和胆固醇,远远多于上一代人。他们吃更多的奶酪包、炸土豆条和皮萨,喝更多的苏打水和含糖软饮料口我们是否要因此而指控麦当劳和皮萨店,责怪他们以儿童为目标做一些邪恶的广告呢? 我们是否要起诉他们让我们的儿童长得太胖呢? 不。是我们消费者自己根据获得的信息,选择给孩子吃的食物。我们总是选择最佳的东西这一点谁也不会有任何异议。在吸烟问题上,我们消费者也同样是在根据获得的信息作出选择。我们受到千百种卷烟广告的轮番轰炸,而我们对那些能增强我们的需要和欲望的广告作出了反应。 她每隔20分钟左右,就要让跷着的大腿换一次班。而每换一次班都会引起双方律师,6位男性陪审员以及多数女性的密切注意。 麦克奎德博士的脸庞看了让人舒服,她讲的话听了让人悦耳她的证词头头是道,她已和大多数陪审员心连着心在控方诘问时,罗尔和她你来我往周旋了1个小时。他变得文质彬彬,出拳有气无力。 第30章 据内皮尔和尼奇曼说,司法部的克利斯特诺先生“正心急火燎地要一份有关霍皮与米莉昨夜相会情况的详细报告。” “一切情况?”霍皮问道。他们3人正挤坐在一个烟雾缭绕的小餐馆里,喝着纸杯里的咖啡,等着油腻腻的奶酩三明治。 “私人的事可以略掉,”内皮尔说,心里却在怀疑,究竟他们夫妻之间能有多少私人的事可以略去。 要让他们知道真相那可糟了,霍皮想道:“嗯,我把那个备忘录给米莉看过啦。”也说得有点迟疑,不知道该讲多少才好。 “嗯,这个,她读过啦?” “她当然是读过了。问题是她接着做了什么?”内皮尔问。 “她有什么反应?”尼奇曼问。 他当然可以撒个谎,回答他们说她看了备忘录后大为震惊,对每一句话都坚信不移,并且立刻拿给了陪审团里的朋友们传阅。他们不就是想听到这样的话吗?但霍皮却不知如何是好。撒谎只能把事情搞得更糟:“她的反应不大妙,”他说。接着就抖出了全部真相 招待送上三明治后,尼奇曼去给克利斯特诺先生挂电话,霍皮和内皮尔闷声不响地吃着。谁也不看谁。霍皮心想这下可要彻底完蛋了,肯定又向大牢迈出了一大步。 “你何时再去见她?”内皮尔间问。 “拿不准。法官还没有发话呢。审讯周未有可能就会结束。” 尼奇曼回来后,又坐到自己位子上:“克利斯特诺先生已经上路,”他面色严峻地说。霍皮的五脏六腑立刻开始翻滚,“他今天晚上到,明天一早要见你。” “好的。” “他很不高兴。” “我也是。” 罗尔关着门,在办公室里和克利夫一起吃午饭,商量着那件见不得人的卑鄙勾当。大多数律师都雇用克利夫这样的狗腿子,向人塞点钞票,拉点生意,干一些法学院课堂上没有教过的肮脏活,但谁也不会公开承认有这种违背职业道德的事。出庭辩护律师和他们的跑腿之间只作单线联系。 罗尔有几种选择他可以叫克利夫让德里克从此销声匿迹。他可以付德里克2.5万现钞,他还可以每1票再付他2.5万,假如德里克最后能至少搞到9票,保证让陪审团作出对原告有利的裁决,这样最多只要花22.5万美元,这样一个数目罗尔是毫不在乎的。但他不信安琪·魏斯能搞到这么多的票。她大概只能弄到两张:她自己的一张,也许还有洛伦·杜克的那一张,她不是陪审团的头儿嘛。他还可以故意让德里克去和被告律师勾勾搭搭,然后设法把他们当场拿获。但这样一来,安琪·魏斯多半要被逐出陪审团,而这却又是他不希望看到的结果。 他还可以让克利夫带上录音机录下德里克违法的言辞,这个小伙子若不乖乖就范,可以用录音带对他进行威胁但这也有一定的危险,因为贿赂德里克的计划,本来就是在罗尔自己的办公室里孵化出来的,他自己也难逃干系。 他们一个一个地研究了种种可以采取的方案。这种事他们已干过不知多少次,经验丰富,考虑周全。最后终于取长补短,拿出了一个妥善的办法。 “我们这样来干。”罗尔说,“咱们现在先给他1.5万,裁决以后保证再给他1万,同时用录音机把他的话全部录下。而且在给他的钞票上还要做上记号,他以后要是不老实就叫他吃不了兜着走。我们可以答应多一张票就再加3.5万,等裁决拿到了手,他要是想讨这笔钱,那我们就对他不客气。我们手上有录音带,他敢胡搅蛮缠,我们就可以用联邦调查局进行威胁。” “这办法不坏,”克利夫说,“他捞到钞票,我们捞到裁决,然后再敲他一杠子。我觉得挺公道。” “搞个录音机。带上现钞。下午立刻去办。” 但是,德里克也有他自己的打算。他们在一家赌场的酒吧里碰头外面,阳光灿烂,气温接近华氏70度;而在这幽暗的酒吧内,气氛却是那么阴沉,把屋子挤得满满的那些生活中的失败者正在这里抚摸自己的伤痕,用劣质的洒精浇愁。 德里克可不想在裁决通过之后任人敲诈。他要立刻拿到安琪那一票所值的2.5万美元。只收现钞,而且现在就要。他还要克利夫在他这儿为每个陪审员“储存”一笔钱。在裁决之前“储存”。存的当然也是现钞。至子数目嘛,每人5千,这既公平又合理。克利夫迅速做了一道算术题,发现很不对头。德里克是以全票一致通过裁决作为计算的前提,因而为11个陪审员每人“储存“5千,总数将是5.5万美元再加上安琪的那一笔,德里克如今想捞的已经高达8万。 德里克认识法庭上的一个工作人员那个女孩子曾经看过本案的档案:“伙计呀,你们起诉烟草公司索赔的数目可是上千万哪。”他说。他说的每一个字都灌进了克利夫衬衫口袋里放着的那个微型录音机,“8万不过是桶里的一滴水嘛。” “你疯了。”克利夫说。 “我是疯子的话,你就是骗子。” “我们是决不会给你8万现钞的。我以前已经说过啦,数目太大,就会被人家逮住。” “那好哇。我找烟草公司谈去。” “想去就去好了。我会在报纸上读到的。”他们不欢而散,克利夫放下杯子拔腿就走,但这一次德里克并未在他身后追赶。 星期四下午,美女展览继续进行。这一天凯布尔推出的是密拉·斯普林·古德博士,罗吉斯大学的一位黑人教授兼研究员。她刚一露面,走进这道德败坏的法庭,人们全都刷地一下转过头来向她行注目礼。她身高几近6英尺,体态苗条,服装艳丽,光彩夺目的程度和前一位证人不分高低。她那淡褐色的皮肤细腻而又光滑,在她朝陪审员们微笑时,发出的无形射线具有极强的杀伤力。她那笑吟吟的目光,在隆尼·谢弗的身上照射了很久,而隆尼也确实曾用笑脸相迎。 凯布尔开始搜罗证人时,有一笔取之不竭的预算,因而无需找那些思维迟钝、笨嘴笨舌、连与一般普通听众都无法沟通的无能之辈。他在决定雇用密拉之前,就已对她作过两次录像。后来在罗尔办公室取证时,又作了第3次。开庭之前,她又像所有的证人一样,在一个模拟的法庭里花了两天时间进行排练。 她跷起了大腿,惹得在场的所有观众,顿时不约而同动作整齐地深深吸了一口长气,她的专业是市场营销,获得过两个博士学位,成绩优异,令人印象深刻,这当然不足为奇。她在完成了自已的学业后,在麦迪逊大街的广告业干了8年,后来又回到了自己的学术领域,专门研究消费广告,并且为研究生讲授这一课程。她出庭作证的目的,人们不久就能看清。谁若是玩世不恭,谁就会毫不客气地宣布,她到这儿来是为了展示自己美丽的容貌;和隆尼·谢弗、洛伦·杜克以及安琪·魏斯进行心灵的沟通,让他们感到自豪:他们的一个黑人同胞完全能作为专家对这样一个重大的案子提出自己的意见。 她来此作证,实际上完全是由费奇一手促成。6年前,在新泽西州开庭的一个案子的陪审团,在经历了3天3夜激烈的辩论后,才作出了对被告有利的裁决。那件事让费奇大为震惊。他于是构思出了一个计划,找一位美丽动人的女研究员,最好是名牌大学的教授,拨给她一大笔经费,让她对香烟广告及其对青少年的影响进行专门的研究。项目的各项参数由经费来源作出大体的规定。他希望这项研究的结果将来某一天能有助于烟草公司在诉讼中获得胜利。 斯普林·古德博士从未听说过费奇其人。她从消费品协会拿到了一笔8万美元的科研经费,这个协会是设在握太华的一个默默无闻的思想库,以前谁也没有听见过它的名字,其宗旨据说是研究数千种消费品的销售趋势。她对它一无所知。罗尔对它也同样是一无所知。他和他的调查人员这两年一直在对它进行调查。它是一个保密性极强的私人机构,受到加拿大法律某种程度的保护,其经费显然由一些生产消费品的大公司提供,但其中却没有一家是卷烟制造厂商。 她的研究结果包含在一篇包装漂亮、厚达两英寸的论文中,凯布尔已将其作为物证,列入法庭正式记录展出。为精确起见,此处亦给出其展品序号服。与之一起展出的,还有长达两万多页的其他物证材料,它们正翘首以盼,等待陪审员们审议案情时从容检阅。 在作了彻底而又有效的铺垫之后,她的研究成果叙述简明,内容合情合理。除了某些明显的有限的例外,所有消费品的广告都是针对年轻人的。汽车,牙膏,肥皂,麦片啤酒软饮料,服饰,科隆香水,所有这些广告作得满天飞的消费品,无一不是以年轻人作为广告对象的。香烟也是如此。的确,在香烟的广告画面上,香烟被描绘成身材苗条的美人、精力充沛无忧无虑的青年和充满魅力的富人首选的商品。但是其他商品又何尝不是如此?它们的数目多得数不清哪。 她接着又从汽车开始,一一加以详述。你们有没有见过这样的电视广告,开着跑车的是个肥肥胖胖的50岁老汉?或者一个又老又肥的家庭妇女开着一辆小面包,车窗外边还吊着6个孩子和1条脏兮兮的狗?你们是永远也看不到这样的广告的。啤酒广告又是如何呢?10个年轻的小伙子坐在客厅里看着橄榄球超级杯赛。 他们大多数都长着黑乎乎的胸毛、有力的下巴,扁平的腹部上面套着一条毫无瑕疵的牛仔裤。这并非现实,但却是成功的广告。她这样一一列举下去,语言越来越幽默。牙膏?你见过一个丑八怪咧着嘴巴露出又黄又黑的虎牙在电视上朝你微笑吗?当然没有。为牙膏做广告的人,牙齿全都是雪白齐整。即使在那些推销消除粉刺药物的广告片上,那几个苦恼万分的小伙子脸上也只长了一到两个脓疙。 她的脸上一直堆满笑容,有时候甚至一边说一边吃吃地笑。而陪审员们也陪着她一起微笑,她不断重复自己的观点,既然成功的广告都是以青年作为宣传对象,那么烟草公司这样做又有何不可呢? 但当凯布尔把话题转到以未成年人作为广告对象上时,她的笑容消失了。她和她的研究小组没有发现这种现象,而他们已对近40年的香烟广告进行过全面的研究。电视广告出现以来所有的香炳广告。他们都已看过,研究过,并巨作了分类。而且,她几乎是像旁白一样地说,她发现在禁止电视放映卷烟广告后,抽烟的人数反倒有所增加了,她开始进行这一研究时曾有一个没有根据的偏见,以为烟草公司确是把朱成年人作为广告对象,因而为此花了几乎两年时间到处搜集证据。但最后发现,这决非事实在她看来,欲使未成年人不受到香烟广告的影响,唯一的办法是把各种形式的广告一股脑儿统统禁掉广告牌,公共汽车,报纸,杂志,折扣购物券等等,全都禁掉而且在她看来,这并不会减少香烟的销售。对未成年人吸烟的现象,也不会产生任何影响。 凯布尔对她谢了又谢,仿佛她来此作证纯属自愿,并无报酬。可她此行已拿了6万美元,而且还将再开出一张1.5万元的账单。 罗尔尽管远非一个正人君子,但他深知在美国南方城市攻击这样一位漂亮女士有多么危险。因而他声调柔和,慢慢地搜索前进。他就消费品协会以及它为她的研究提供的8万美元资助提了许许多多问题,她则把自己了解的情况和盘托出,协会是一学术性机构,旨在研究消费趋势,制定对策。其经费是由私人企业提供的。 “有烟草公司吗?” “据我所知,没有。” “有烟草公司的下属机构吗?” “我不清楚。” 他问到与烟草公司有关的母公司、姐妹公司、分支机构和联合体时,她均一无所知。 她一无所知是因为这正是费奇设计那一套操作方式的目的所在。 对克莱尔的追踪,在星期四上午,出现了意外的转折。她一位好友的前任男朋友,在收下了1000美元现金后说,他的前任女朋友目前在格林尼治村一边当女招待,一边做着将来当肥皂剧演员的美梦。他的前任女友曾在摩里根酒吧和克莱尔一起共过事。据说还是关系十分亲密的好朋友。斯旺森立即飞往纽约,当天傍晚到达后,叫了一辆的士开到索霍区,住进一家小旅馆,用现金付了一夜的房费,便开始到处打电话。他在一家皮萨店里找着了贝弗莉,她匆匆忙忙接了电话。 “你是贝弗莉·蒙克吗?”斯旺森竭力模仿尼可拉斯·伊斯特尔的声音问。他事先已把录的尼可拉斯的声音听过许多遍。 “我是。你是谁?” “是曾在劳伦斯·摩里根酒吧工作过的那位贝弗莉·蒙克吗?” 对方一时没有回答:“是的。你究竟是谁呀?” “我是杰夫·考尔呀,贝弗莉。咱们很久没有联系啦。”斯旺森和费奇估计,克莱尔和杰夫离开劳伦斯后,并未和贝弗莉保持联系。 “谁?”她问。斯旺森一听,马上放心了。 “杰夫·考尔。你不记得了?我常常跟克莱尔呆在一起的,我就是那个法学院的学生哪。” “哦,是吗?”她说。听那口气,她可能已经想起,也可能已没有印象。 “哎,我现在就在纽约。想打听一下,你最近有没有克莱尔的消息。” “我一点儿都不明白。”她慢声慢气地说,显然是想在心里把杰夫这个名字和某张面孔对上号,弄清楚他是谁,又为何来纽约找她。 “是哟,说来话长,克莱尔和我在6个月前分了手啦,我正在到处找她。” “我已经4年没有和克莱尔通过话啦。” “哦,是吗?” “喂,我实在很忙。或许以后再谈吧。” “好的。”斯旺森搁下话筒,又挂通了费奇的电话。他们决定,冒点风险去接近贝弗莉·蒙克,用钞票开路,向她打听克莱尔。假如她们真是4年没有通过话,那么贝弗莉也是不可能马上找到马莉,向她通风报信的。斯旺森今夜将跟踪摸清她的住址,明天上门去找她打听。 费奇要求每位陪审员咨询顾问,在每天休庭后交出1份1页长的报告。不得超过1页。隔行打字。直截了当。每个词不得多于4个音节。用明确无误的文字,对当天证人的表现,以及陪审团对他们证词的接受程度,提出自己的看法。 费奇要求他们实话实说,以前还曾因为他们的报告水分过多而大加训斥。他宁愿他们多谈谈黑暗、少谈点儿光明。他们的报告每天在法官宣布休庭后1小时,必须准时送到他面前。 星期三的报告,对詹克尔的印象很糟。但星期四对迪尼斯·麦克奎德和密拉·斯普林·古德两位博士的反映,却好得不能再好。她们不仅以自己的光辉照亮了那个昏暗的法庭,让那些穿着单调的服装、无精打采的男人们大为振奋,而且作为证人,其表现亦属上乘。陪审员们个个聚精会神,对她们讲的每一句话,似乎都照单全收。那几个男的,更是突出。 但费奇仍然不觉得可以高枕无忧。相反,在他经手过的案子中,官司打到了目前这样的地步,他从没有像现在这样的担忧。赫雷拉被逐出陪审团,使他们失去了一个对被告最有同情心的陪审员。纽约的金融报纸又突然宣布被告一方已套上了绞索,并且公开暗示裁决将对原告有利。巴克在《莫卧儿》上发表的那篇专栏文章,成了本周人们议论最多的热门话题。詹克尔的作证更是彻头彻尾的失败。烟草业4巨头当中最能干、最有势力的那位特雷科公司总裁卢瑟·范德米尔,午饭时打来一个电话,讲话粗声粗气,毫不客气。陪审团仍在隔离中生活,案子拖得越久,他们越要对目前推出证人的这一方不满。 隔离后的第10个夜晚,平安无事地过去了。没有不请自来的情人,没有人偷偷溜往赌场,也没有展示无师自通的瑜伽功。谁也没有想念被逐走的赫雷拉。他匆匆收拾好行李,离开旅馆前反反复复对治安官说他被人坑了。他发誓要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晚饭后,餐厅里临时举行了一场跳棋比赛,霍尔曼有一个盲人使用的棋盘,前天晚上曾一口气连赢杰里13盘。 他接受了挑战后,他太太回房间拿来了棋盘,激战开始,吸引了众多观众。不到1小时,他就把尼可拉斯、杰里、亨利·吴和威列斯杀得片甲不留,他们每人都是接连输了3次。正当他准备再和杰里大战3个回合时,洛伦·杜克恰巧来到餐厅取甜点。她小时候曾和父亲下过这种棋,第一局就把霍尔曼打得落花流水,对这位盲人,谁也没有流露出一丝同情。他们一直赛到熄灯。 菲利浦和往常一样缩在自己房间里。在旅馆里吃饭和在陪审员休息室喝咖啡时,他偶尔会说出三言两语。在别的时候,却总是一头钻在书本里,对谁都是不理也不睬。 尼可拉斯曾试着和他套近乎,但两次都未成功。他不喜欢闲聊,也不喜欢别人了解他的底细。 第31章 20年的捕虾生涯,使亨利·吴极少在清晨4点半后起床。星期五这天早晨,他一早就喝完了一杯热茶,坐在桌旁浏览报纸。如今,上校已经回了老家,餐室里大清早只有他独自一人,但尼可拉斯不久就已出现在他身边。尼可拉斯像往常一样,热情地匆匆向他问候,和他谈论在哈佛学习的那个女儿,这个女儿使亨利·吴无比自豪,他在讲述她最近一封来信的内容时,不由地眉飞色舞。 随着其他陪审员相继走进餐室,谈话转向了越南和那次战争,尼可拉斯第一次向亨利透露了一个秘密,他的父亲1972年在那里牺牲,这当然并非事实,但亨利却深深地为之感动。后来,餐室里又只剩下他们二人时,尼可拉斯开口问道:“那么,你对这个案子是怎么看的呢?。” 亨利慢悠悠地喝了一大口加足了牛奶的红茶,舔了舔嘴唇:“谈了不会有事吧?” “当然不会。这儿又没有别人嘛,有什么要紧的。其实又有谁不在谈呢。亨利?陪审团都是如此。只有霍尔曼除外。” “其他人有何看法?” “我想多数人都还没有拿定主意。最重要的是,我们大伙儿要团在一起。陪审团最终一定要作出一个裁决,而且最好是全票一致通过,但至少也要有个9票对3票,不管作出的裁决是对原告还是被告有利。决不能悬而不决。陪审团若是不能通过一个裁决,那将会引起灾难性的后果” 亨利又喝了一口,开始思索他的这番话。亨利的英语挺不错,能听也能说,虽然说的时候带点亚洲人的口音,但他也像大多数普通人一样,对法律知之甚微:“为什么?”他问。他信任尼可拉斯,实际上所有陪审员都信任尼可拉斯,因为他念过法学院,而且特别善于抓住事物的本质,见人之所来见。 “这很简单。像决定了那几次战争结果的葛底斯堡战役、硫黄岛战役和哈米吉多顿战役一样,这个案子结果如何将决定所有其他烟草案件的命运。双方在这儿都投下了最大的兵力,定要决出雌雄。必然会有一方获胜,也必然会有一方战败,这是不言白明的事。烟草公司是否应为生产香烟受到惩罚,这个问题将在本案中最后解决。由我们来解决。我们既被选中担任陪审员,我们就应该作出一个裁决。” “我懂了。”亨利点着头说,但脑子里依然是糊里糊涂。 “假如陪审团意见不一,分裂成一半对一半,作不出裁决,法庭就不得不宣布审理无效。那将是我们干出的最糟糕的事。” “为什么这么糟?” “因为我们是在放弃应尽的责任。我们是在把球踢给下一个陪审团。我们若是这样空手回家,原被告双方两年后将不得不重返法庭,把这一切再从头重复一遍,每一方都得再花上几百万美元。可法官还是同一位法官,证人还是同一批证人,一切都将是原封不变,就只是换了一个陪审团。我们这不等于是在说,我们是批低能儿,没有足够的水平作出裁决,只好让哈里森县再选一批聪明人吗?” 亨利向尼可拉斯的方向挪了挪:“那你打算怎么办?”这时,米莉·杜勃雷和格拉迪斯·卡德太大正巧笑着进来倒咖啡。她们和两位男士聊了儿句,又转身回去看凯蒂在电视上的表演。她们喜欢凯蒂。 “你打算怎么办?”亨利眼睛盯着门,又一次悄声问。 “我现在还不知道。再说,我怎么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团在一起,步调一致。所有的人,步调一致!” “你说得是。”亨利说。 在案子审理过程中,费奇已经养成一个习惯,开庭前的几小时,总是坐在办公桌旁,眼睛一直盯着电话机。他料定星期五上午马莉会来电话,却不知道她又会耍什么阴谋,玩什么让他心跳立即停止的恶作剧。 8点整,康拉德转来的内部电话,打断了他的思路。他只说了一句:“是她。” 费奇一把抓过话筒:“哈啰,”他声音愉快地说。 “我说呀,那个家伙一直在给尼可拉斯找麻烦。我们恐怕得把他开掉啦。” “哪个家伙?”费奇问。 “隆尼·谢弗。” ‘哎哟,老天,不!你不能这么干!” “嘻嘻,费奇,你干吗这么着急呀?” “别这么干,马莉!真该死!” 她没有吱声,好让他在绝望中多沉浸片刻:“你一定是对隆尼很偏爱吧?” ‘你一定得立刻住手,马莉,你明白吗?这对你我都不利嘛。”费奇知道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是多么疯狂,但他已失去自制的能力。 “尼可拉斯必须把陪审团协调得完全一致。他要这么干,可隆尼却像浑身都是刺。” “你千万别干,我求你啦。咱们有话好说嘛。” ‘我们不是正说着嘛,费奇。可我们也不能没完没了地这样说下去哟。” 费奇连续深深地吸了几口气:“这出戏很快就要唱完了,马莉,你玩儿也该玩够了。明说了吧,你要什么?” “手头有笔吗?” “当然” “富尔通街120号有座旧楼房。白色,砖砌两层,里面隔成了若干间小小的办公室。2楼16号属我所有。至少在今后1个月里还属我所有。它并不漂亮,可却是咱们要会面的地方。” “何时?” “1小时后。只能由你我两人出场。你来来去去都处于我的监视之下,只要我发现有一个你手下的笨蛋,我永远不会再和你说一句话。” “自然。一切照办。” “我还要检查一下,你有没有带窃听器。” “我绝对不会带的。” 被告律师团里的所有律师全都一致认为原告方面的科学家们花去了太多的时间。从头至尾长达9天之久。但最初的7位科学家作证时,陪审员们至少在晚上还可以各自回家,而时至今日,他们的情绪已和那时截然不同了。因而被告律师团作出了相应的决定,挑出两位最优秀的研究人员,把他们推上证人席,以最快的速度迅速作完证。 他们还决定把尼古丁令人上瘾的问题束之高阁,这与香烟案中通常的辩护手法相比,是一个急剧的改变。凯布尔和他那一帮子曾对以前的16起烟草诉讼作过认真的研究,也曾和决定那些案子命运的许多陪审员交谈过,他们一再得到的告诫便是:专家们搬出各种各样异想天开的理论,竭力证明尼古丁实际上并不能使人上瘾之日,也就是辩方最不堪一击之时。他们越是卖力,结果就越是糟糕。这一点谁都明了。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别再费尽心机,设法让陪审员们相信尼古丁不能使人上瘾啦这一决定有待费奇批准,而他也勉强点了头,表示同意。 星期五上午的第一位证人,是个长着稀稀拉拉的红胡子、戴着一副沉重的双光眼镜、头发乱蓬蓬的笨蛋。美女展览显然已经结束。此人名叫根瑟,也顶着一副博士头衔。吸烟实际上根本不会致癌,这便是他高明的见解。烟民当中只有10%的人得癌病,剩下的还有90%,这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他当然是做过一大堆研究,写过一大像报告的。 他迫不及待地支起一个三角架,拿起一根小棍子,气喘吁吁地向陪审团详细解释他最近的种种发现。根瑟作证的目的并非为了证明什么观点。他的任务是对希罗·基尔文和罗伯特·布朗斯基这两位原告方面的专家进行反驳,把水搅浑,从而使陪审员们产生怀疑,吸烟究竟能在多大程度上使人丧命。他无法证明吸烟不会导致肺癌,但他强辩道,目前也还没有哪一个研究已经证明吸烟绝对会导致肺癌。 “需要作更多的研究。”每隔10分钟,他如此重复一次。 考虑到她可能在对他进行监视,离富尔通街120号还有一个街区时,费奇便下车步行,迎着从枝头轻轻飘下的落叶,漫步走在这浓荫覆盖的人行道上,倒是另有一番情趣。这幢两层的建筑位于旧市区,离海边只有4个街区。它的左右也都是一些经过仔细粉刷的两层楼房,看来多数都是用作写字楼。乔斯奉命在3条街以外的地方等候。 不可能随身携带窃听设备。上次在码头上会面时,她已敲掉了他长期形成的这一习惯。他费奇此刻是光杆一人,身上既无录音机,也无窃听器,更无摄像机,前后左右也没有狗腿子望风保卫。他反倒觉得自由自在。他依靠自己的脑袋和智慧单刀赴会,他喜欢这种挑战。 他爬上摇摇晃晃的楼梯,站在她那没有标出号码的办公室前,眼睛朝这狭窄走廊里别的同样没有标志的门扫了扫,然后轻轻敲了敲。 “是哪位?”门里传出了她的声音。 “兰金·费奇。”他答道,声音轻得对方刚能听见。 咔嗒一声,里面拨开了门闩。房门开处,站着的是穿着套头衬衫和牛仔裤的马莉。她面无笑容,也不作任何招呼,一等费奇走进房间,立刻关上门加好锁,走到租来的一张折叠桌的一侧。费奇四面环视了一下,发现这是一个狭小的陋室,没有一扇窗户,只有一扇门。墙上斑斑驳驳,室内放着3张椅子1张桌子。 “这地方怪不错的嘛。”他抬头看着天花板上黄色的水斑说。 “它干干净净,费奇,没有电话可以让你窃听,没有通风口可以让你安放摄像机,墙壁里也没有地方让你安装窃听器。我每天早上都是要检查一遍的。只要一发现有你留下的蛛丝马迹,我马上走出房门,永不返回。” “你对我的印象未免太差了吧。” “恰如其分。” 费奇又抬头看了看天花,再低头望了望地板:“我喜欢这个地方。” “它能起到应起的作用。” “它应起的作用是什么呢?” 桌上放着的唯一物品,就是她的一只坤包。她从里面取出那只传感检测器,对准费奇从头到脚扫了一遍。 “喂,马莉,”他抗议道,“我不是作过保证了嘛。” “没有错,你身上是干净的。坐,”她指着桌旁他站的那一侧的一张椅子说。费奇把那张折叠椅摇了摇,椅子相当单薄,很可能承受不住他这个大块头的全部重量。他缩着身子。慢慢坐了下去,然后又用肘部在桌子上打了两个撑子,撑着微微俯着的身躯。可是桌子也不怎么坚实,因而他坐在那儿时,身体的两个支点都有点儿摇摇欲坠。 “我们现在可以谈谈价钱了吧?”他奸笑着问。 “是可以啦。这是一桩很简单的交易,真的,费奇。你划给我一笔钞票,我就给你一个裁决。” “我想这笔钱该等到作出裁决以后再划吧。” “你以为我会这么蠢吗?” 那张折叠桌宽仅3英尺,他们两人都伏在上面,两张脸离得很近。费奇平时常常用他那对凶狠的眼睛和那几根邪恶的山羊胡子威胁身边的人,尤其是他雇用的那些年轻律师。马莉此刻即使也受到了同样的威胁,她的表情也没有任何改变。费奇很欣赏她的镇静。她直视着他的眼清,眼皮眨也不眨,这可是实在不易。 “那样我就得不到任何的保证喽,”他说,“陪审员们可是变化莫测的呀。钱给了你……” “你免了吧,费奇。你和我都明白,这笔钱肯定会在裁决之前划出来的。” “你要多少?” “1千万。” 他的喉咙口像塞了一个高尔夫球一样发出粗嘎的声音,接着又举起双手大声咳嗽,两只眼珠在眼眶里乱转,肥嘟嘟的下巴在不停地抖动。 “你一定是在开玩笑吧?”他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声音沙哑地说,一边环顾四周,想找到一杯水或者一瓶药丸或者任何别的东西,来帮助自己压压惊。 她纹丝不动地看着他表演,眼皮不眨,眼珠不转:“1千万,费奇,一个子儿也不能少。这笔买卖是不容谈判的。” 他又干咳了几声,脸上开始有了一点血色,接着又聚精会神,考虑如何回答。他本来估计马莉开价大概只有数百万,但若是以他的老板付不起这个天文数字来讨价不价,他也明白说出来会有多么愚蠢。她说不定已经读过4巨头最近的季度报表。 ‘基金里还有多少钱?”她问道。费奇一听,立刻警惕地眯缝起眼睛。 “什么基金?”他问。基金的事,外人谁也不知嘛。 “你的那笔基金呀,费奇。你别再跟我玩什么把戏喽。我对你那笔专门用来为非作歹的小小的基金,是一清二楚的。我要你从基金的账号上,把1千万划到新加坡的一家银行去。” “我怕我不能照办。” “你只要想干,就什么都能干。费奇,别装模作样了。咱们现在就拍板成交,然后去各干各的事。” “我们先划500万,作出裁决后再划出剩下的500万。这总可以了吧?” “别废话啦,费奇。现在就划1千万。我可不乐意跟在你屁股后面转,在案子结束后再向你讨债。要是那样,我准得浪费大量时间。至于理由嘛,更用不着我说。” “我们要在什么时候把款子划出去?” “这我不管。可是我一定要在陪审团审议案子前收到它。否则,咱们的交易就完蛋。” “要是交易完蛋了会发生什么事呢?” “尼可拉斯要么让陪审团无法作出裁决,要么以9票对3票通过对原告有利的裁决。二者必居其一。” 他全神贯注地听完,她不动声色地作出了这样的预言,再也不能故作镇静了。额头上立即拧起了两条长长的皱纹。尼可拉斯能玩出什么花样,马莉说得这么斩钉截铁,费奇自然不敢不信。他慢慢地揉了揉眼睛。游戏结束了。她无论说什么,都无需再作出夸张的反应。她无论提什么要求,都无需再佯装惊诧。她控制着一切。 “成交啦。”他说,“我将按照你的指令把钱如数划出。不过,我得提醒你,汇钱是要花点时间的。” “我对这比你更清楚,费奇。怎么汇法我会精确地通知你的,以后会通知的。” “是,小姐。” “那么,敲定了?” “敲定了。”他边说边把手伸了过去。她轻轻地握了握。面对这荒唐的结果,两人都面带微笑。两个见不得阳光的人正为达成了协议而握手言欢,然而却没有哪个法庭能强制他们履行这一协议,因为无论哪个法庭,都永远不会知道曾经有过这么一个协议。 贝弗莉·蒙克在格林尼治村一家5层楼的灰暗无光的仓库阁楼上,和另外4个常常挨饿的女演员合住一个房间。斯旺森跟在她后面走到拐角的一间咖啡屋,等她在靠窗的桌旁坐下,要了一杯浓咖啡和一只硬面包圈,拿起报纸看着招聘广告栏,这才背对着别的顾客,挪动脚步走到她面前。 “对不起,你是贝弗莉·蒙克吗?” 她吃了一惊,抬起头说:“我是,你是谁?” “克莱尔·克里门特的朋友。”他说,一边迅速坐到她对面的倚子上。 “请坐,”她说,“你想干什么?”她有点紧张,但店里人很多。她很安全,她想。他看上去也不像坏蛋。 “信息。” “昨天是你给我打的电话?” “不错,是我。当时撤了个谎,说自已是杰夫·考尔,但我并不是他。” “那你是谁?” “杰克·斯旺森。在为华盛顿的几位律师工作。” “克莱尔出了什么事了?” “什么事也没有。” “那你干吗这样来找我?” 斯旺森立刻又把克莱尔可能要在一桩大案中担任陪审员的谎言说了一遍。他在调查一些陪审员候选人的历史背景。案子与填埋遭受过污染的废物有关,不久将在休斯敦开庭,涉及的钞票多达几十个亿,因而当事人不惜一切代价要对陪审员候选人作一番深入的了解。 斯旺森和费奇把宝押在两点上。一是昨天和她打电话时,提到杰夫·考尔的名字,贝弗莉说是不认识这个人。二是她说已有4年未和克莱尔通过话。他们假定这两点都是事实:“我们将付钱购买你提供的信息。”斯旺森说。 “多少?” “把你了解的一切统统告诉我们,我们给你1000元现金。”斯旺森边说边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只信封,搁在桌子上。 “你肯定她没有出什么事?”贝弗莉问,两眼盯着面前的金矿。 “我肯定。把钱拿起来吧,你已经四五年没有见过她,何必还要担什么心?” ——说得有理,贝弗莉想。她一把抓过信封,塞进手提包:“我也没有多少好讲。” “你和她一起工作多久?” “半年。” “认识她多久?” “半年。她来摩里根酒吧打工的时候,我已经在那儿当女招待。我们成了朋友。后来我离开了那儿,漂泊到了东部。住在新泽西那一阵子,还偶尔和她通一两次电话,以后就慢慢把对方忘啦。” “认识杰夫·考尔吗?” “不,那时候她并没有和他来往。我走了以后,听她提起过他。” “她还有别的什么朋友,男的和女的?” “有,当然有,你别问什么姓名,我离开劳伦斯已经五六年了,实在记不起来了。” “她朋友们的姓名,你连一个都不记得?” 贝弗莉喝了几口咖啡,想了一阵,报出了曾和克莱尔一起工作过的3个人的名字。一个他们已经调查过,但没有取得什么结果。一个人此刻正在跟踪追查。另一个下落不明。 “克莱尔在哪儿读的大学?” “在中西部一个什么地方。” “你不记得那个大学的名字?” “记不得了。克莱尔很少谈自己的过去,似乎以前发生过什么不愉快的事,可究竟是什么事,她从来没有说。我也一无所知。我想或许是恋爱不顺吧,甚至还可能是婚姻失败,要么是家庭不和,童年悲惨。我不知道。” “她没有和谁谈过?” “据我所知,没有。” “她老家是什么地方,你知道吗?” “她说她搬过很多地方。而我呢,在这方面也没有多问。” “她是不是堪萨斯市那一带的人?” “不知道。” “你肯定克莱尔·克里门特是她的真名?” 贝弗莉身子向后一缩皱起眉头:“你认为不是?” “我们完全有理由相信,她来堪萨斯州劳伦斯之前,用的不是这个名字,你记不记得她有过别的什么名字?” “哇,我只知道她是克莱尔。她干吗要改名换姓呢?” “问题就在这里呀。”斯旺森从袋里摸出一个笔记本,看了一下上面列着的提纲——贝弗莉又是一条死胡同。 “你去过她住的地方吗?” “当然。她住的地方装饰得挺不错呢。她显然还有别的财源。在摩里根,我们1小时只拿3美元外加小费。” “你是说她有钱?” “对。比我们多得多。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她很会保密。克莱尔很好结交,跟她在一起也很有趣,可就是对自己的事常常是守口如瓶。” 斯旺森又追问了几个细节,但都是以不得要领而告终。他谢谢她给他帮助,她则谢谢他给她钞票。他起身告辞时,她却主动表示愿意打几个电话帮他打听一下。这是个明明白白的信号,她想再多捞几块美金花花。斯旺森赞许之余,又提醒她当心,别向谁透露任何一点情况。 “放心。我是个演员不是?干这种事还不是易如反掌?” 他给她留下了一张名片,背面有他在比洛克西旅馆房间的电话号码。 霍皮觉得克利斯特诺先生的态度严厉得有点儿过分。不过,据克利斯特诺先生在华盛顿的那些神秘的上司们说,情况确实是在恶化。司法部有些人已在不耐烦地发表议论,要干脆腰斩这套计划,把霍皮的案子直接提交联邦大陪审团啦。 假如霍皮连个老婆都说不服,他娘的他又怎么能影响整个的陪审团? 他们坐在那辆黑色长身克莱斯勒高级轿车的后座上沿着海岸漫无目的地向摩贝尔方向驶去。尼奇曼开车,内皮尔坐在旁边,两人都是面无表情,对身后霍皮正在遭受的苦难听而不闻。 “你何时再去看她?”克利斯特诺问。 “今天晚上,我想。” “时间到了,霍皮,你必须对她讲真话了。把你干的事全告诉她。一点儿也不准漏。” 霍皮望着彩色的玻璃车窗,嘴唇颤动,眼泪刷刷地往下流。他仿佛看到妻子瞪着那双美丽的眼睛,又惊又怕地听他坦白。他诅咒自己干了这样愚蠢透顶的事。他要是有支手枪,他真恨不得崩了托德·林沃尔德和吉米·黑尔·蒙克那两个坏家伙。即使不能崩了他们,他也一定要崩了自己。也许他会把车上的这3个小丑首先干掉。无论如何,而且毫无疑问,他一定要让自己的脑袋开花。 “我也这么想。”他咕噜道。 “你太太必须挺身而出,仗义执言,霍皮。你懂吗?米莉·杜勃雷一定要成为陪审员休息室里的一支重要力量。你既然不能用好处打动她,现在就得用让她眼睁睁地看你蹲5年大牢这可怕的前景来说服她。你别无选择。” 此时此刻,他宁愿下大牢,也不愿面对米莉,向她忏悔自己的罪过。但他无法选择。他若是不能把她说服,她迟早仍会了解事实真相;可到了那时,他将已经跨进了监牢。 霍皮不禁哭出声来。他咬住嘴唇,捂住眼睛,拼命想止住那滚滚而下的泪水,但该死的泪水依旧在往下流。汽车沿着公路平平静静地向前行驶了好几英里,车内唯一能听到的便是一个心碎了的男子发出的令人可怜的呜咽。 只有尼奇曼无法克制住自己的心情在他的嘴角上,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第32章 他们在马莉办公室第一次会谈后1小时,又接着举行了第二次会晤。费奇再次步行来到了这个房间,手上拎着一只公文包,拿着一大杯咖啡。马莉用眼睛把他的公文包检查了一遍,这使他觉得挺好玩。 她看过以后,他关上公文包,喝了一口咖啡。 “我有个问题,”他宣布道。 “什么问题?” “6个月以前,你和尼可拉斯都不是住在本县,而且很有可能根本不是住在本州。你们是专门为了这桩案子,迁移到这儿的吗?”他当然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但他想看看她会承认多少;他们现在已经成了合伙人,站在同一条战壕里了嘛。 “你可以这么说,”她答道。费奇的追查已经查到了劳伦斯,这一点马莉和尼可拉斯都已清楚,但他们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了不起。 费奇要真想欣赏他们俩构思出这一阴谋的能力,以及他们俩将这一计划执行到底的动力,就一定得摸清马莉去到劳伦斯之前的那段历史。而正是那一段经历,让他们俩夜不能寐。 “你们俩用的都是化名,对吗?”他问。 “不,我们用的是合法的名字,我和尼可拉斯的事你别多问了,费奇。我们两个并不重要。时间紧迫,开始谈正事吧。” “你或许应该先告诉我一下,你和对方一起已经走了多远?罗尔了解多少情况?” “罗尔一无所知。我含糊其辞地和他兜过几个圈子,并无真正的接触。” “假如我们没有谈妥,你会和他做笔交易吗?” “当然。我干这些事不都是为了钱嘛,费奇。尼可拉斯之所以进了陪审团,是因为我们的计划需要他进入陪审团。我们的一切工作,都是为了现在这个时刻。我们的计划肯定可以实现,因为所有上场的演员都已经腐败到了家了。你是腐败的。你的委托人是腐败的。我的同伙和我自己也是腐败的。腐败,但是精明。我们污染了这整个的系统,但我们使用的方式方法,使谁也别想逮住我们。” “罗尔会有何想法呢?他败诉以后,肯定会产生怀疑的。事实上,他肯定会怀疑你和烟草公司做了一笔交易。” “罗尔不知道有我这个人。我们从未见过面。” “你别逗了!” “我可以发誓,费奇。我只是让你以为我见过他,实际上却是一次都未见。不过,你当时要是不愿意和我谈判,我是肯定会去找他的。” “你们知道我会十分乐意?” “那是当然。我们料定能花钱买个有利的裁决,你还只怕求之不得呢。” 哦,他心里有多少个问题呀。他们是怎么了解到有他费奇这么一个人的?是怎么搞到他的电话号码的?是怎么万无一失地把尼可拉斯稳稳当当塞进陪审团的?而且,妈的,他们又是怎么了解到有这么一个基金的? 将来等这一切都已成为过去,压力已从肩上卸下,总有一天他会向他们提出这些问题的。他将高高兴兴地一边饮着美酒吃着佳肴一边和马莉以及尼可拉斯开怀畅谈,找到这些问题的答案。他对他们的钦佩,正与时俱增。 “你必须向我保证,不把隆尼弄出陪审团。”他说。 “我可以保证,费奇,假如你能说清楚你对隆尼为何如此偏爱。” “他站在我们一边。” “这你如何知道?” “我自有我的办法。” “听着,费奇。我们双方假如都在为同一个裁决进行努力,那我们为何不能相待以诚呢?” “你知道,你说得对。那么,我倒要请问,你们为何赶走赫雷拉?” “这我早就告诉过你了嘛。他是头蠢驴。他讨厌尼可拉斯,尼可拉斯也讨厌他。再说啦,亨利·吴和尼可拉斯又是铁哥们儿。所以,我们并没有失去什么嘛。” “你们为何赶走斯泰拉·赫利克?” “她讨厌透顶,老是惹事生非。” “那么下一个会轮到谁呢?” “我不知道。咱们还有一个候补陪审员,你看咱们把谁赶走为好?” “决不能赶走隆尼。” “那就请你说说理由。” “可以这么说吧,隆尼已经收买过来了。他的老板对我的吩咐总是照办不误。” “除了隆尼,你还收买了谁?” “没有啦。” “算了吧,费奇。你到底是想打赢这场官司还是想打输?” “我当然要打赢啦” “那你就放坦率一点。你要想稳操胜券,我便是最平坦的阳关大道。” “而且还是买路钱最贵的大道。” “你也没有指望我会开出一个低价呀。你跟我保密,对你又有何益?” “我不对你保密,对我又有何益?” “这不是明摆着的嘛,你告诉我,我告诉尼可拉斯。他对谁会投谁的票就会更清楚。就会把时间和精力用在刀口上。你看格拉迪斯·卡德会怎么样?” “她随大流。我们没有对她做工作。尼可拉斯对她怎么看?” “和你一样。那么安琪·魏斯呢?” “她本人抽烟,可又是个黑人翘翘板,两头倒也是个随大流,尼可拉斯对她怎么看?” “她会跟着洛伦·杜克跑。” “那么,洛伦·杜克跟谁跑?” “尼可拉斯。” “现在有几个人会跟他跑?有几个陪审员在对他顶礼膜拜?” “杰里是先锋。由于他和雪尔薇亚睡觉,雪尔薇亚的一票自然跑不掉。再加上洛伦和安琪” 费奇屏住呼吸,在心里算了算:“一共5个。就这么点儿?” “还有亨利·吴,可以算是第6个。在银行里给你存了6个啦你再算一算吧。你对萨维尔有多大把握?” 费奇看了一下笔记,仿佛他此刻还难以肯定。其实,公文包里装的每一个文件,他早已看过不知多少遍:“毫无把握。他太古怪了,难以看透。”他神色忧伤地说,似乎在设法对萨维尔进行威胁这一方面,他的全部努力都已惨遭失败。 “霍尔曼身上泼了什么脏水?” “没有。尼可拉斯怎么看?” “霍尔曼的意见将会受到别人的尊重,但陪审员们并不一定就会跟着他行动。他没有几个朋友,而且也并不讨喜。他大概只能掌握自己那一票。” “他倾向哪一边?” “他的倾向最难摸透。因为他一直坚决遵循法官的命令,从不和别人讨论案子。” “是个很有胆识的人” “在结案辩论之前,尼可拉斯准可以掌握到9票,只要再对几个朋友施加点儿影响就成。” “譬如?” “莉基·科尔曼” 费奇端起杯子看也没看便喝了一口把杯子放下后,他抹了抹唇晃。她注视着他的每一个动作:“我们,呢,在她身上或许还有点东西。” “你干吗还在要这一套把戏呢,费奇?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你要么讲明了,我去告诉尼可拉斯,加点压力,逼她投我们的票;要么你就坐在这儿,把你的记录本统统藏起来,等她跳出来反对你。” “咱们这么说吧,她有个不太光彩的事,一个宁愿不让她丈夫知道的秘密。” “你干吗还跟我保密,费奇?,马莉气勃勃地问,“我们是在合伙干吗?” “谁说不是呢。不过,我还拿不准现在该不该告诉你。” “好极了,费奇。她从前的一个污点,对不对呀?一次私通?一次人流?一次仙人跳?” “你让我考虑一下。” “你考虑去吧。费奇。你继续玩儿你的把戏,我也继续玩儿我的把戏。米莉情况如何?” 费奇尽管外表十分冷静,内心里却在激烈斗争。他应该告诉她多少?他的本能在叫他谨慎从事。他们明天还要会面,而且后天还要继续会谈,如果他愿意,他仍旧可以把莉基、米莉,甚至隆尼的情况告诉她。把步子放慢点,他告诫自己道:“我们没有关于米莉的情况,”他说,一边看了看手表,在心里想道:就在此时此刻,可怜的霍皮正在3个联邦调查局的特工监视之下,困在一辆黑色大轿车里,也许正在放声嚎陶痛哭呢。 “你肯定吗,费奇?” 一个星期以前,霍皮带着鲜花和谎言来找妻子时,尼可拉斯在旅馆走廊里曾经碰见他。他们还站在他房间外面谈了几句。而第二天上午,尼可拉斯就发现他已端端正正坐在法庭上。法庭上多了一张充满惊诧的新面孔,在审讯几乎已进行了3个星期之后,突然对它产生了强烈兴趣的新面孔。 鉴于费奇在幕后操纵策划,尼可拉斯和马莉二人一致认为,每一位陪审员都是他从外面施加影响的潜在目标。因而尼可拉斯密切观察每个人的一举一动。在私人会晤的日子里,他有时在客人们到达的时候在走廊里逛荡,有时又在他们离开时在过道里逗留,他偷听陪审员休息室里人们的谈话,每天午饭后在户外散步时,他也总是竖起耳朵,在同一时间倾听3对人交谈的内容。他记下每个陪审员在庭上的反应,甚至给他们每人都起了一个绰号,而且还编了代号。 费奇可能在通过霍皮对米莉施加影响,这仅仅是马莉突然的灵机一动。这一对夫妻看上去那么善良、那么和睦,费奇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让他们陷入他设置的阴险毒辣的网罗。 “我当然可以肯定喽。对米莉啥也没有干。” “她近来的表现可是有点儿反常。”马莉撒谎道。 ——妙极了,费奇想。打在霍皮身上的那颗钉子,在起作用了:“尼可拉斯对剩下的那个候补陪审员罗依斯有何高见哪?” “一个白人废料。智力低下,容易受人操纵。是那种给他5千美金就会百依百顺的货色。所以尼可拉斯才想把萨维尔请走,换上罗依斯,他可是容易得多。” 她这样漫不经心地谈着贿赂,使费奇的心里面暖意融融。在经办其他案子的时候,他曾多少次梦想能找到像马莉这样的天使啊!这些小小的救世主,热切地希望用她们那不干不净的双手,为他费奇把陪审员们一个一个地摆平。这真是美得令人几乎难以置信哪! “还有谁可能也想捞几张钞票呢?”他急切地问。 “杰里穷得叮当响,背了一屁股赌债。离婚的事又久拖不成。他需要两万左右吧。尼可拉斯还没有跟他成交,不过周末总得拍板了吧。” “这可是蛮贵的嘛。”费奇装出一副认真的样子说。马莉听了不由地放声大笑,她一直笑个不停,惹得费奇也不禁对自己刚才这句不乏幽默的话暗自窃笑。他不久前刚答应付给她1000万,而且为这桩官司还准备再花200万。他的几个委托人资产净值高达110亿左右呢。 时间在一秒秒地过去,他们就像对方根本不存在似的,各自在心里盘算,后来马莉终于看了看手表说道:“你用笔记下来,费奇。现在是东部时间3点30分,钱别汇往新加坡。我要你把那1000万打到荷属安的列斯群岛的汉瓦银行。而且我要你立刻就办。” “汉瓦银行?” “正是。这是家韩国银行。钱不是汇到我的账号,而是汇到你的账号上。” “可我在这家银行没有开户呀?” “那就立刻开个户头。”她在提包里取出一叠折好的纸张,从桌面上推到他面前,“这儿是表格和说明。” “今天办太晚了,”他拿起这叠表格说,“而明天又是星期六。” “闭上你的嘴,费奇。你读一读那些说明。只要照上面说的办,一切都不会有问题。汉瓦银行对他们欢迎的客户总是非常灵活,随到随办的。我要你把钱汇到那儿。存在你的账号上。周末之前一定要办妥。” “你怎么知道钱已汇到那里了呢?” “你给我出示一份确认电汇的证明,这笔钱在陪审团结束工作解散之前不久转走,从汉瓦银行划出,打入我的账户。这一切将在星期一上午办完。” “万一陪审团在此之前就作出了裁决呢?” “费奇,我可以向你保证,在钱转到我的账户上之前,陪审团决不会作出任何裁决。再说一遍,这是我的保证。你若是出于某种原因企图耍弄我,那么,我还可以向你保证,原告方面一定会得到一份有利的裁决。一份赔偿数额极大的裁决。” “咱们别说这种话嘛。” “对,咱们不说。这一切全是经过仔细策划周密考虑的,费奇,你千万别把它搞乱了套。一定要照我说的办。现在就去开户汇款吧。” 温德尔·罗尔朝根瑟博士大叫大嚷了一个半小时。等他最后终于吵完时,整个法庭上已经找不着一颗冷静的脑袋。也许罗尔本人的神经倒是最紧张,因为他对根瑟无休无止的盘问决不会使他自己感到烦恼。可别人实在已经厌透了。这时已近5点,这一天又是星期五。又一个星期结束了。在汽车旅馆又要度过一个与世隔绝的周末。 法官哈金很为自己的陪审团担忧。他们显然都已腻烦透顶,个个都烦躁不安,再不愿像俘虏一样坐着,听着那些他们早已不再重视的长篇大论。 双方的律师也在担心陪审员们对证人的证词并未作出他们期盼的反应。他们不是在陪审席上坐立不安地扭动,就是低下头来打磕睡。他们不是目光空洞地东张西望,就是用手使劲地掐着身体,不让自己合上眼皮。 但尼可拉斯对自己同事们目前的表现,倒是一点儿也不担心。他巴不得他们又困又倦,累到了奋起造反的边缘。一群造反的暴民,是需要一位领袖的。 在下午短暂的休息期间,他曾给哈金法官写了一封信,要求星期六继续开庭。吃午饭时,陪审员们曾事先对此作过讨论。讨论仅仅持续了几分钟,因为他早已考虑成熟,对可能提出的问题早就准备好合适的回答。既然要在汽车旅馆里干坐,干吗就不能坐在陪审席上,让这场马拉松早点儿结束呢? 其他12名陪审员忙不迭地抢着在信上签上自已的大名。当然是签在尼可拉斯的后面。哈金法官别无选择,只好遵命办理。星期六开庭虽然罕见,但也不是前所未闻。而在陪审团遭受隔离的案件中,也有过一两个先例。 法官大人考了考凯布尔大律师,明天的情况将会如何?凯布尔信心十足地预言,辩方的作证将全部结束。罗尔说控方不想作任何反诘。决不会再在星期天开庭。 “本案将于周一下午审理完毕。”哈金向陪审团大声宣布道。 “被告的辩护将于明天结束,周一上午由双方发表结案辩词。我希望各位在周一中午前接到案子开始审议。这是我能作出的最佳安排了,诸位!” 陪审员们的脸上顿时露出了微笑。案子结束,已近在眼前,一起度过这最后一个周末。想想也并不太难。 晚餐将在高尔夫港一家名声远扬的饭店吃牛排。接下来的节目是私人会晤,每晚都是足足4小时。周六和周日,一夜不漏。法官用一连串的抱歉,打发走了陪审团。 陪审员们离开后,哈金法官又把律师们召到一起,对以上的动议和要求,辩论了整整两个钟头。 第33章 他迟迟才到达汽车旅馆。没有带鲜花,没有带巧克力,也没有香槟,更没有热烈的亲吻。他带来的只是一个备受折磨的灵魂。他内心的苦痛她一眼就已看清。他在门口一把抓住她的手,把她领到床边。刚在床上坐下,一句话还没有说出口,就已经呜呜咽咽。他用双手捂住脸。 “出什么事啦,霍皮?”她惊慌地问。这时,她已预感到他准是要向她作什么可怕的忏悔了,他最近的表现十分反常嘛。她在他身旁坐下,拍了拍他的膝盖,开始倾听他的诉说。他却是没头没尾,只是反反复复地责骂白己是多次愚蠢,干的那些事她简直无法相信。他一直这样没完没了地唠叨,她最后只好把他打断,问道:“你究竟是干了些什么嘛?” 他突然怒火中烧,为刚才玩了这样一个可笑的嘁头而痛骂自己。接着就咬牙切齿,翘起上唇,绷着面孔,把托德·林沃尔德、klx房地产集团、静水湾和吉米·黑尔·蒙克等一连串人和事,滔滔不绝一股脑儿向她和盘托出。这是故意设下的圈套!他一辈子正正派派地经商,从不想到外面找什么麻烦,只想经营自己那些小小的可怜的房产,只想帮那些新婚夫妇一臂之力,让他们生平第一次有个温暖可爱的小窝。可是,托德那个家伙闯进来了,是从拉斯维加斯来的,穿得气气派派,拿着厚厚的开发计划,向霍皮的公事桌上一摊,可不是一座金矿! 哦,他怎么会那么蠢啊!他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开始呜呜哭泣。 当他说到联邦调查局特工光顾自家门庭那一段时,米莉再也按捺不住自己了:“到了我们家?” “是的,是的。” “哦,我的上帝啊!当时孩子们在什么地方?” 霍皮照实讲了当时的情况,他是如何机智地将两个特工支走,把他们领到办公室。而在办公室里,他们把一样东西亮到他面前:那盘录音带。 这件事实在太糟了,他要加速前进,快点儿把它讲完。 米莉也开始啼哭,霍皮见了反倒觉得松了一口气。也许她不会过分责怪他。不过,有些事他还得讲。 他开始讲述克利斯特诺先生从华盛顿飞来,在码头上和他见面的情景。华盛顿有许多人,许多真正的好人,在关心比洛克西的这场官司。共和党人以及他们那一档子人。与刑事罪犯进行斗争的人。而且嗯,唔,他们谈妥了一笔交易。 米莉用手背擦去了股上的泪水,突然停止了哭泣:“可我还没有拿定主意,要不要投票支持那些烟草公司呢?”她惶惑不安地说。 霍皮也迅速擦干了眼泪:“哦,这真是太棒啦,米莉!让我去蹲5年大牢,这样你就可以按你的良心投票啦。你给我醒醒吧,别做梦了!” “你这样说太不公道了。”她说。她望着挂在流妆台后墙上的镜子里自己的模样,不觉吃了一惊。 “当然不公道。可是我关进去以后,无力偿还贷款,银行来封咱们家的门,那就公道吗?到时候孩子们可怎么办哪,米莉?得为他们想想啊!3个在念大专,两个才读高中。他们将会受到何等的羞辱呀?三再说,今后他们又由谁来教育和照管?”霍皮当然有一定的优势,这套台词事先他已排练过许多个小时。可怜的米莉此刻的感觉,就仿佛是被一辆公共汽车撞倒在地,思维缓慢,无法提出该提的问题。假如不是像现在这样身陷绝境,霍皮看到她这副模样,准会为她难过的。 “我硬是无法相信啊。”她说。 “我很抱歉,米莉。真的非常抱歉。我干了一件极其可怕的事,这对你太不公平了。”他胳膊肘子压在膝上,低着头弯着腰,完完全全一只斗败的公鸡。 “这对案子的当事人也太不公平了。” 霍皮对那些当事人才管不了那么多呢。但他没有张口反击。 “这我知道,亲爱的,这我是知道的。我是个十足的倒霉蛋。” 她抓住他的手,使劲捏了捏。霍皮决定发出关键的一击:“有件事我本不该告诉你。可是,在联邦调查局特工走进咱们家的当儿,我确实想取出枪来,把这一切立刻痛痛快快地了结。” “开枪打他们?” “不,打我自己。朝脑袋上放一枪,让脑浆四处奔流。” “哦,霍皮!” “我是非常认真的。在过去一周,这件事我反复想过许多遍。我是宁愿扣动扳机,也不愿让自己的亲人蒙受屈辱的呀。” “你别发傻了。”她说,又开始嘤嘤哭泣。 费奇起初曾打算伪造汇款的单据,但在和华盛顿的造假专家通了两次电话,发了两次传真后,又觉得这不太安全。她似乎对办理汇款的一切大事小节全都了如指掌。荷属安的列斯群岛那家银行的情况她究竟了解多少,虽然不太清楚但以她办事的那种精确风格,她说不定会派一个人呆在那儿等着这笔汇款。何必冒此风险呢? 在打了一连串的电话后,费奇在华盛顿找到了一位前财政部官员,此人据说精通资金迅速转移过程中的一切诀窍,目前正开着一家金融咨询公司。费奇通话时和他讲了大致要求,用传真机发去了聘书,接着又把马莉的操作指令给他传了一份复印件。她对自己正在干的事心里确确实实是完全有数,此人读后评论说他还向费奇保证,这笔钱将万无一失,至少在划出的第一阶段。新开的账号属于费奇,她想染指也无可奈何。马莉要求得到一份收到汇款的确认书,此人就此警告费奇说,决不能让她看到开户的账号。无论是划出汇款的这家银行,还是收到汇款的加勒比海中的那家汉瓦,账号都不能泄露。 费奇和马莉拍板成交时,基金里还有650万美元。星期五这一天,费奇给4大巨头的总裁们一一打了电话,要他们每家立即汇200万。事情紧迫,他没有时间回答问题,有话以后再说。 星期五下午5点15分,这笔多达1000万美元的巨款,离开了基金在纽约一家银行开设的没有开户名称的账号,经过短短几秒钟,就在荷属安的列斯群岛的汉瓦银行着了陆,而且银行里的人对它早就在翘首以待。新的账号在款到后立即开设,但同样是没有户名,只有号码。汉瓦银行立即用传真将收到汇款的确认证发给了纽约那一家。 马莉在6点半打来了电话,她听说汇款手续已经办完,毫不惊奇她吩咐费奇抹去确认证上的账号——费奇当然是正中下怀,乐不可支,然后在7点零5分,用传真机发至陪审团居住的汽车旅馆的前台。 “这有点儿过于冒险了吧?”费奇问。 “你尽管照我说的办,费奇。到时候尼可拉斯会站在传真机边上。那个办事员认为他长得挺帅气呢。” 7点15分,马莉又来了电话,告诉费奇道:尼可拉斯已收到确认证,而且那份确认证看来是货真价实。她叫费奇第二天上午10点去她的办公室,费奇欣然从命。 这笔钱虽然并未换手,费奇依然得意洋洋,兴高采烈。他叫上了乔斯,出了门不声不响地信步向前走去;就他而言这样的闲情逸致实属少见。空气清新,沁人肺腑。人行道上渺无人影。就在此时此刻,在一个与世隔绝的处所,有位陪审员手上正拿着一张上面印有1000万美元的确认书。而这位陪审员,还有这整个的陪审团,全都已落到了他费奇的手掌之中。审讯已经结束,尽管在最后拿到裁决之前,他肯定依然会食不甘味寝不安枕,但就实际的目标而言,案子已经收场,而他又己打了一个胜仗。他从失败的边缘夺得了这次胜利,代价虽比以往昂贵,但战利品的分量却也是没有哪一次能与之比拟。他将不得不面对詹克尔之流对这次行动所付费用发出的指责,但那也将只是一场形式而已。那些人总是嫌贵,这毫不足奇。他们是公司的总裁嘛。 可能会让他们付出的真正的代价,他们倒是只字也不会提的。 原告若是得到一张胜诉的裁决,他们将付出怎样的代价呀?肯定不止1000万。而且随之而来的潮水般的诉讼,将使他们付出的费用无法计算。 他有权享受一下这少有的愉快时光,但他的任务还远远没有完成。他不能安心休息,他还必须弄清马莉真正的而目。她从何处来?她是何动机?她是如何以及为何策划了这一计谋?在她的历史上有些东西费奇必须摸清,否则他就会整日提心吊胆,将来某一天当他发现了真正的马莉,那么这些问题也就随之有了答案。在此之前,他那宝贵的裁决并不安全。 走了4个街区,他又成了那个面带温色、怒气冲冲、饱受烦恼折磨的原来的费奇。 德里克走进前厅,正当他把脑袋伸进一扇敞开的房门,一个青年妇女走上前来客客气气地问他有何贵干。她手上捧着一叠文件,看样儿很忙。这是周五之夜,时间已近8点。而这家法律事务所里却依然是挤满忙忙碌碌的人们。 他来到这儿是想找一位律师,他在法庭上见过的代表烟草公司的那几位中间的任何一位,只要能关起门来和他谈妥一笔交易就成。他来前作过一点准备,打听到了凯布尔和他的几位合伙人的姓名,然后就找到了这个地方,在外面坐在车里等了2小时,一边又把要说的台词排练了几遍。他等自己完全镇静下来,才鼓足勇气下车走进了事务所的大门。 他一路上没有看见有另一个黑人。 律师是否都是坏蛋呢?既然罗尔愿意给他现钞,他想卷入本案的所有别的律师也一定会愿意给他钞票。他有点儿东西可以出卖,那边儿又有富人愿买。这种天赐良机,真是千载难逢哪。可是当这位女秘书走到他身边,并且开始左顾右盼,四处张望,似乎想找个人来帮忙对付他时,他却张口结舌,找不到合适的话语。克利夫曾经不止一次地说过,这种勾当很不合法;如果他过分贪心,可能就会被人逮住。一想到此,一阵恐惧突然像砖块一样从背后向他袭来。 “哎,凯布尔先生在吗?”他犹犹豫豫地问。 “凯布尔先生?”她拧起双眉问。 “对,凯布尔。” “这儿没有什么凯布尔先生呀。你是什么人?”几个没穿上装的年轻白鬼子在她身后慢慢走动,一边用目光上上下下打量着他。他们全知道他不属于这个圈子,而他又没有别的东西可以出卖。他相信,他要找的就是这个事务所。可是姓名记错了,把戏玩错了,而他决不愿迈开大步走向监狱。 “我大概找错地方了。”他说。她立即含义丰富地朝他微微一笑——你当然是找错了地方了,现在请你走路吧。 他在前厅的一张桌旁站住脚,从一个小小的铜架上取了5张名片,他将在克利夫眼前亮出这些名片作为他曾到过这家事务所的凭证。 他谢了她一声,便转身匆匆离开。安琪正在等着他呢。 米莉在床上辗转反侧,抽抽咽咽,一直哭到半夜无法入眠。她干脆起身下床,换上了一套心爱的衣服。这是套特大号的红色宽松衫,已经穿旧,是几年前一个孩子送给她的圣诞礼物。她悄悄打开门。在走廊另一头警卫的查克,轻轻地和她打了一个招呼。她只不过是想去找点儿小吃,她解释道。她轻手轻脚地沿着半明半暗的走廊,走到社交厅,听见里面有轻微的声音。推门一看尼可拉斯正坐在沙发上,吃着微波炉烤的玉米花,喝着汽水。他在看澳大利亚的橄榄球比赛。哈金法官下达的l0点熄灯的宵禁令。早已被人们抛到了脑后。 “这么晚你怎么还未睡?”他问,一边用遥控器降低了宽屏幕电视机的声音。米莉在他近旁的椅子上坐下,背对着门。她的眼睛又红又肿。花白的短发又蓬又乱。但她毫不在乎。她家里常常挤满了十几岁的孩子,他们来来去去,无拘无束,高兴住就住,高兴吃就吃,而她总是穿着这套宽松衫,并且对这一切一点儿也不想改变。她是大家的母亲! “睡不着。你呢?”她说。 “在这里很难入睡。吃点玉米花?” “不,谢谢。” “霍皮晚上来了吗?” “来了” “他看来人挺好的。” 她没有吱声。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道:“是的” 谈话又告中断。他们默默地坐着,不知下面该说些什么:“你想看电影吗?”他终于问。 “不想。我能问你点儿事吗?”她非常严肃地说。尼可拉斯立即按了一下遥控器关掉了电视机。房间里唯一的光线,来自一张有罩的台灯。 “当然,你好像心里很乱。” “是的。我碰到了一个法律问题” “我一定尽力回答。” “好。”她吸了一口长气,两只手紧紧地拧在一起,“假如有个陪审员确信自己无法做到公正无私,她该怎么办?” 他望望墙壁,再抬头看看天花板,接着又喝了一口汽水,这才慢慢地说:“我想,这要看使她得出这一看法的原因。” “你的话我听不懂,尼可拉斯。”这个小伙子十分讨喜,人又长得这么聪明,她的小儿子想当律师,她在心里曾经默默地希望,他将来能像尼可拉斯一样棒。 “为了使问题简单化,咱们先不谈什么假定。”他说,“说白了,那个陪审员其实就是你,对吗?” “对!” “如此说来,审讯开始以后,已经发生了某一件事,影响了你的公正无私?” 她慢慢吞吞地说:“是的” 他想了一会儿:“这件事是你在庭上听到的,还是在法庭外面发生的?我想这是问题的关键。作为陪审员,随着审讯一天一天过去,我们理应逐步形成自己的看法,而不再是不偏不倚。这样我们最后才能作出裁决。如果是这样,那并没有什么错。这是作出决定过程的一个组成部分嘛。” 她揉了揉左眼,慢慢问道:“事情假如不是这样呢?假如是法庭外面发生的事呢?” 他似乎吃了一惊:“哇,那就严重多啦!” “有多严重?” 为了能产生戏剧性的效果,他站了起来,走了几步,把一张椅子拖到米莉身边,两人近得几乎脚碰脚。 “究竟是怎么回事,米莉?”他柔声问道。 “我需要帮助,而又无人可找,我被关在这个可怕的地方,远离亲人和朋友,毫无办法,你能帮帮我吗,尼可拉斯?” “我试试看吧?” 泪水又涌出她的眼帘。这一夜她已不知眼泪流了多少次:“你是一个这样好的青年。又懂法律。而我遇到的又正是个法律问题。我不找你帮助,还能找谁呢?”她说着说着,不禁哭出声来。他赶忙从桌上拿了一张纸巾递给了她。 她把一切全都告诉了他。 凌晨2时,露·戴尔突然无缘无故地醒了过来。她披上棉睡袍,在走廊里迅速巡视了一番。她发现尼可拉斯和米莉坐在社交厅里,关掉电视,在聚精会神地交谈,两人中间放着一大碗玉米花。尼可拉斯客客气气地对她解释说,他们两个都睡不着,因而在一起拉拉家常,一切都好,她不必担心。她摇摇头,走出了社交厅。 尼可拉斯怀疑露·戴尔还在外面偷看,但他并未告诉米莉。等她哭够以后,他就向她仔细了解详情细节,并且作了一点笔记。她答应在他们下次谈话之前,不采取任何行动。他们相互道了晚安。他回到自己房中,拨了马莉的电话号码,在听到她睡意朦陇的声音后立刻挂斯。等了两分钟,又拨了同一个号码铃声响了6下,无人作答,他又挂断,又等了两分钟,他拨通了她那部藏着的手机,她在衣橱里和他通了话。 他把霍皮的事从头到尾讲了一遍。她今夜再不能休息了。有那么多的事情要办。而且必须立刻去办。 他们商定立即从内皮尔、尼奇曼和克利斯特诺这几个名字入手。 第34章 法院星期六开庭时一切如常。那几名工作人员穿着同样的服装,忙忙碌碌地摆弄着同样的文件。哈金法官身着同祥的黑袍。律师们的面孔和星期一到星期五同样的模模糊糊。而法警们也是和平时同样的无聊,如果不是更无聊的话。陪审团入席后,哈金把那一套老问题重复了一遍,接着就开始了和星期一到星期五同样单调无味的审讯。 根瑟星期五作了那一番枯燥的表演后,凯布尔和他那帮子人打算换点花徉,用某种动作来开始这新的一天,他传唤的证人奥尔奈博士,也是一个货真价实的研究员,曾用白鼠做过实验,效果惊人。他取出一盘录像带,那些漂漂亮亮的小动物在屏幕上出现时,个个活蹦活跳,显然是精力充沛。肯定是没有患病走到死亡边缘。它们分成几组,装在玻璃笼子里,奥尔奈的任务便是每天给每只笼子灌进不同数量的由卷烟产生的烟。这一工作他连续不断地干了好几年,因而烟的剂量相当大。然而长期暴露在卷烟烟雾之下的这些可爱的小白鼠,却没有一只染上肺癌。他用尽了一切办法,窒息法当然除外,想强使它们死去,最后居然还是未能得逞。他有全套的统计数据,他也有大量的事实和细节,足以说明香烟为何不会导致肺癌。无论是四只脚的白鼠,还是两条腿的人。霍皮坐在现在几乎已成了他专用的那个座位上凝神倾听。他曾保证一定光顾法庭,朝她挤挤眼睛,给于精神上的支持,并且再一次让她了解他心里是多么难受。这样的事他起码能做。再说,这一天又是星期六。对房地产经纪人来说,虽然是特别忙碌的日子,但不到临近中午,难得有人会踏进杜勃雷房地产经纪公司的大门。 静水湾这场灾难发生后,霍皮对买卖更是打不起精神,一想到要在牢里蹲上5年,他的心就不断往下沉。 汤顿也已回到庭上,坐在凯布尔身后第一排,仍旧穿着那一套完美无缺的深色西装,一会儿低头做点笔记,一会儿又斜眼瞟瞟隆尼。但隆尼又何尝需要他来提醒? 德里克坐的地方靠近最后一排,他在边听边看边算计。 莉基的丈夫雷亚带着两个孩子,坐在后排。在陪审员们进场时,他们曾朝她招了招手。 卡德先生坐在霍尔曼·格里姆斯太太旁边。 洛伦的两个十几岁的女儿也在座。 陪审员的亲人们来到这儿向他们表示支持,同时也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他们已经听说了足够多的事,对案子、律师、原告和被告、专家及法官都已有自己的见解。他们还想多看看多听听,这样也许可以对自己的亲人最后作出的裁决更能理解。 上午己经过去一半,贝弗莉·蒙克才从迷迷糊松的状态中醒来。昨夜灌的酒精、吸的大麻、吃得她已忘记了名字的东西余威尚未消尽,她双眼模糊,赶紧用手捂住脸,这才意识到自己正躺在木头地板上,她用一条肮脏的毛毯裹住身体,跨过一个正在打呼的陌生男子,在用作梳妆台的木箱上找着了自己的眼镜。她戴上眼镜,发现面前是乱七八糟的一团。床上和地板上横七竖八地摊卧着几个赤条条的身体,每件廉价的家具上都放满了空酒瓶。这是些什么人哪?她拖拖沓杳地向一个小窗口走去。跨过了一个同室的女友和一个陌生的男人。她昨天夜里干了些什么呀? 玻璃窗上已经结了冰,外面正下着雪。季节尚早,稀稀疏疏的雪花一落到街上,随即融成了雨水。她用毛毯裹紧赤裸的身子,在靠窗的一只袋子上坐下,看着窗外的飞雪,一边寻思:昨天捞到的那1千美元不知尚剩几许? 她呼吸着窗边寒冷的空气,慢慢地恢复着视力。太阳穴仍隐隐作痛,但晕眩正在不断减轻。她在认识克莱尔之前,曾和堪萨斯大学一个名叫菲比的学生合住一个房间。菲比是个疯疯癫癫的姑娘,毛病根深蒂固,虽然花了很多时间才有所改进,但总是处于复发的边缘。她和克莱尔以及贝弗莉在摩里根酒吧一起干过一段时间,后来就不告而别。她是威奇托人,有一次曾告诉贝弗莉,她对克莱尔的过去有所耳闻,消息就来自克莱尔从前的一个男友,不是杰夫·考尔,而是别的一个什么人。等头脑清楚后,她可能会想起更多事情的。 毕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嘛。 有人在褥子下面发出一阵咕噜。房间里又是一片沉叔。贝弗莉曾在威奇托和菲比一家度过一个周末。那是一个成员众多、信仰天主教的大家庭。菲比的父亲是当地的医生,找到他应该不难。那个为人挺不错的斯旺森先生,听到几个没有什么害处的回答,就给了她1千块,如果把克莱尔·克里门特真正的背景情况卖给他,他会出个什么价呢? 她要想法找到菲比,最后一次听说她在洛杉矶,干着贝弗莉目前在纽约干的同样的事。她要尽量让斯旺森多掏点腰包,这样将来就可以换个地方住住,找一套大点的房间和档次高点的朋友,再不和这些下三烂哆嗦。 斯旺森的名片放到哪儿去啦? 这天上午,费奇没有对庭上的情况进行监听,他要主持一个内容空洞的汇报会。汇报内容他虽不重视,但前来汇报的却是一位重要人物。此人名叫詹姆斯·罗克尔,费奇用巨款雇用的那家私人调查事务所的头。这家位于毕士大的事务所,拥有一大批曾在政府情报机构干过的前特工,干的是监视非法军火运输、追踪恐怖分子这一类大活。在通常情况下,若是叫他们深入本土的腹地,查找一个没有前科的单身美国妇女,他们准会不屑一顾,立刻拒绝。 但费奇有的是钱,而且干这件活计又不必冒什么危险,不会看到子弹横飞的场面。可他们也没有取得多大成果,罗克尔这才亲自赶到了比洛克西。 斯旺森和费奇听着罗克尔毫无歉意地详细讲述这4天他们所作的努力:1988年夏,克莱尔·克里门特第一次在劳伦斯露面。在此之前,并无此人的踪迹。她租了一套两个卧室的公寓,房租按月用现金准时交付。水电煤气一切开支,全在她的名下。即使她曾通过州法院更名改姓,目前也未找到这样的记录,法院的档案并不对外开放,但他们仍设法查阅了一遍。她没有作选民登记,没有买汽车牌照,也没有买房购地,但确实买了个社会保险号码,并以此找了两次工作。一次是在摩里根酒吧,另一次是在校外的服装店。社会保险卡较易搞到,它使一个到处漂泊的人生活比较方便。他们曾设法弄到了一份她的申请书的复印件,不过上面也没有什么东西值得注意。她没有申请护照。 罗克尔认为,她是在别的哪一个州正式改名换姓的。可能是除堪萨斯以外的任何一个州。改名换姓之后才迁到了劳伦斯,她在劳伦斯生活了3年,他们已掌握了她在这一期间的电话来往记录。没有向她收过长途电话费。这一点他说了两遍,以示强调。3年里没有打过一次长途。所以通话记录上只有当地的市内电话。他们正在核对号码。她电话打得不多。 “有谁会不打长途电话?她就没有亲朋好友?”费奇不信地问。 “可以用别的办法嘛,”罗克尔说,“办法多得很哪,真的,她可以借朋友的电话。她可以找个汽车旅馆每周打一次,把电话费加到房租上,离开时一起付款。你根本无法追查。” “真难以置信。”费奇叽咕道。 “我得告诉你,费奇先生,这个姑娘人挺不错。如果说她历史上有过什么毛病,那我们至少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发现。”敬慕之意,溢于言表,“她这样的人总是从将来可能会有人跟踪追查的角度,计划安排自己的每一步行动的。” “你说的倒是很像马莉。”费奇说,仿佛是在赞赏自己的女儿。 她在劳伦斯生活时,有两张信用卡。一张是维萨卡,另一张是壳牌石油卡。她的用卡记录上没有什么值得注意之处,也没有发现什么有用的东西。她的主要花费显然都是月现金支付。她也不用电话磁卡。她不会冒险犯这样的错误。 杰夫·考尔则和她不同。摸清他进堪萨斯大学法学院的来龙去脉。当初并未费多少周折,只动用了费奇手下的几个侦探。只是在认识了克莱尔之后,他才染上了她那处处留神、事事保密的糟糕习惯。 他们俩在1991年夏离开了劳伦斯,他也随之结束了两年的法学院生活。但他们离开的确切时间和前往的地点,罗克尔手下尚未摸清。克莱尔用现钞交付了6月份的房租,接着就突然从地面消失。他们曾走遍十几个城市,寻找她在1991年5月后的踪迹,但同样也是没有任何有用的发现。他们自然不能走遍全国所有的城市,这个道理是不言自明的。 “根据我的猜测,她一离开劳伦斯后,准是又换了一个名字,不再叫克莱尔·克里门特了。”罗克尔说。 费奇早就作过这样的猜测:“今天是星期六。下周一陪审团就要讨论本案。她在劳伦斯以后的情况咱们先放一放,集中精力先搞清她究竟是个什么人。” “我们现在正查着呢。” “那就再抓紧点。”费奇看了看表说,他得走了。再过几分钟,马莉可能就要恭候手他。罗克尔出门后乘上了一架专机。立即飞回堪萨斯市。 从6点到现在,马莉一直呆在她那间简陋的办公室里。尼可拉斯在3点钟左右和她通话以后,她几乎就没有合过眼。他在去法院之前,又跟她通过4次话。 勒在霍皮身上的圈套,从里到外都有费奇留下的烙印。否则,克利斯特诺又怎么会对霍皮发出威胁。米莉若不乖乖地照他们的指示投票,他们就要把霍皮碾得粉碎呢?马莉在笔记本上写下了几张纸的分析,又根据种种关系画了几张流程图,最后再用手机打了一连串电话。信息接踵而至,一颗颗水滴汇成了涓涓细流。 华盛顿特区电话簿上只有一个人叫乔治·克利斯特诺,住在亚历克山德里亚。马莉在4点钟左右拨通了他的电话,向他解释道:她是代尔塔航空公司的某某人,他们公司的一架飞机在坦帕附近失了事,机上有位克利斯特诺夫人,请问阁下是不是在司法部供职的那位乔治·克利斯特诺先生?不,感谢上帝,他是在卫生和福利部。她道了歉挂上了电话,一想到这位可怜的先生马上要奔去看电视上有线新闻网的现场报道,心里倒有点不安。 类似的电话打了十几个,获得的结果使她得出了一个结论:联邦调查局根本没有名叫内皮尔和尼奇曼的特工,从亚特兰大来此活动在比洛克西、新奥尔良、摩贝尔或附近任何一个城市,也同样没有这样的特工。她在8点钟与亚特兰大的一位调查员取得了联系,吩咐他立即开始调查,追踪内皮尔和尼奇曼。她和尼可拉斯虽然确信他们是唱双簧的两个小丑,但仍然需要找到铁证。她给记者、警察、联邦调查局检举站和政府情报机构到处打了电话。 10时整,费奇准时走进她的办公室。桌上干十净净、一无所有。电话已藏进小小的衣橱。他们只是相互喊了一声“哈啰”。费奇这时心里还在思付,她在使用克莱尔这个名字之前,究竟是姓甚名谁?她则在考虑该用什么行动,揭开他陷害霍皮的阴谋。 “你最好快点儿僵旗息鼓吧,费奇。陪审团已经麻木了。” “今天下午5点以前我们一定结束。够快了吧?” “但愿如此。你们拖下去会让尼可拉斯更加为难的。” “我已经跟凯布尔打过招呼,叫他加快速度了。除此以外,我也无能为力。” “莉基·科尔曼有点麻烦。尼可拉斯已做了很多工作,可她还是坚持已见,而且还想强行向别人兜售。陪审团里男男女女对她又都相当尊敬,尼可拉斯说她已渐渐地唱起了主角。他为此很是吃惊。真的很吃惊呢。” “她想让对方得胜捞个一大笔?” “看起来是差不多,不过谈得还不太具体。尼可拉斯发现,她对烟草公司引诱孩子们吸烟非常不满。看来她倒不是对伍德一家有多大的同情而只是想惩罚烟草公司。嗬,你不是说过我们可以给她一记闷棍吗?” 费奇没有说是,也没有说否,只是从皮包里抽出了薄薄的一张纸,推到她面前。 马莉瞟了一眼:“人工流产?”她说,一边继续阅读,脸上没有一丝惊讶的神情。 “嗯。” “你肯定这是她?” “绝对。她当时在念大学。” “这玩意儿准灵。” “尼可拉斯敢亮给她?” 马莉放下手中的那张纸,朝费奇瞪了一眼:“给你1000万美元,你敢不敢?” “我当然敢喽。又干吗不敢?她看到了这张纸,把票投给了该投的一方,啥事儿也不会再有,她那个肮脏的小小秘密完好如初。她若是硬要向对方身上靠,就对她不客气。这桩买卖一点也不难嘛。” “完全正确!”她把纸片拆好,收了起来,“你别为尼可拉斯的勇气担心,好吗?这件事我和他计划了这么久,怎么会半途而废?” “多久?” “这无关紧要,你在霍尔曼·格里姆斯身上有没有发现什么宝贝?” “一无所有。在审议案子的时候,尼可拉斯在他身上要多花点力气。” “嘿嘿,多谢你的指点。” “你难道认为他不该多花点力气?1000万美元哪!他应该拉几张票过来嘛。” “他已经把所有的票全拉了过来了,费奇。12张票现在全都在他口袋里。他要让裁决一致通过。要出问题只可能是霍尔曼。” “那就把这个婊子养的赶出陪审团。这种把戏你们挺乐意玩,不是吗?” “我们再考虑考虑” 费奇又惊又诧地摇着:“这一切已经腐败到了何等程度,你意识到了吗?” “我不无同感。” “可我喜欢这样。” “那你到别的地方去喜欢吧,费奇。咱们就谈到这儿。我还有事情要干呢。” “遵命,亲爱的,,费奇说,随即跳了起来,关上公事皮包。 星期六中午过后不久,马莉把电话打到了密西西比州杰克逊县联邦调查局办事处。正在阅读文件的一个特工接了电话。她报了一个假名,自称是比洛克西一家房地产公司的雇员。她怀疑有两个人正冒充联邦调查局的侦探,在骚扰她的老板,亮出证章进行种种威胁。她认为他们大概和赌场有某种关系,她还再一次提到了吉米·黑尔·蒙克的大名。接电话的特工把联邦调查局派驻在比洛克西的一个年轻侦探住宅电话号码告诉了她。 这个侦探名叫马登,正患感冒卧病在床,但他乐意效劳,尤其是在听说马莉可能有关于吉米·黑尔·蒙克的秘密情报后,更是谈兴大发。他从未听到过内皮尔和尼奇曼这样的名字,也没有听说过克利斯特诺其人。至于亚特兰大派了专门特工人员来湾区与犯罪现象作斗争,他更是闻所未闻。他们越谈,他越是兴奋。他表示一定要查一查,而她则保证1小时后再给他打电话。 他们第二次通话时,他说得更加明确果断。联邦调查局倒是有个叫兰斯·内皮尔的特工,可他是在旧金山办事处跟湾区毫无关系。克利斯特诺也是个冒牌货。马登和负责调查吉米·黑尔·蒙克的侦探联系过,不管尼奇曼、内皮尔和克利斯特诺究竟是何许人,他肯定这3个家伙决不是联邦调查局的雇员。他倒乐意和他们谈一谈。马莉说她一定设法安排,让他们会会面。 星期六下午,作证全部结束,被告静候裁决。哈金法官自豪地宣布道:“女士们先生们,我们已经听完了最后一位证人的证词啦!”他和双方的律师还有最后几项申请需要讨论,但陪审员们已经可以退庭。至于周末的文娱活动嘛,将派一辆大巴送他们去观看社区大学的足球赛,另派一辆去电影院。随后将要进行的私人会晤,时间可以延长到午夜。明天,陪审员们可以去教堂做礼拜,时间是上午9点至下午1点,而且活动自由无人监视,但诸位决不要和任何他人谈论本案,明晚的私人会晤时间是7点至10点。需要特别提醒的是周一上午陪审员们将听取双方的结案辩词,并于午饭前接过案子,准备进行审议。 第35章 观看橄榄球比赛的当儿,费那么大的力气向亨利·吴进行讲解,实在不太值得。可是在这种时候,却似乎人人都成了专家。尼可拉斯在得克萨斯念高中时,居然是校队的干将,而得州人对这种运动重视的程度,与对宗教几乎是不相上下的呀!杰里每个星期至少要看20场比赛,因而自吹自擂,对它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尽管他看比赛不是用眼睛而是用钱包;坐在亨利身后的隆尼,在高中时也踢过橄榄球,因而开赛不久马上伏在亨利肩上频频解说;杰里被窝里的伙伴、现在紧挨在他身边坐着的鬈毛狗,对橄榄球也早有透彻的了解,因为她的两个儿子当初就曾踢过这种球;连夏因·罗依斯也不甘寂寞,不时要插上几句,他虽然没有玩过这种球,但他在电视上可是看过很多很多。 他们远离别的观众,在冰凉的铝制露天座位上挤坐在一起,看着高尔夫海滨中学和杰克逊一个中学的对抗赛。凉爽的天气,站在主队一边的热情友好的观众,喧闹的乐队,漂亮的啦啦队长,接近的比分,这一切构成了一场完美无缺的比赛的背景。 亨利提出的尽是一些外行问题,球员穿的裤子为何要那么紧?在两次动作之间他们挤在一起时为何手拉着手?他们说些什么?他们为何那样堆在一起?他说,在现场观看橄榄球比赛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 在过道的另一侧,穿着便衣的查克和另一位法警正在自顾自地欣赏比赛,对全国最重要的这场民事诉讼案中的这6位陪审员,已忘得一干二净。 根据规定,一位陪审员决不准与别的陪审员的客人有任何接触。这在隔离之初,就已作了书面规定,这一老调哈金法官以后又不知反复弹过多少遍,但偶尔在走廊上也打个招呼,却也难以完全避免,更何况尼可拉斯已经铁了心,一有可能他就要破坏这一规定。 米莉对电影不感兴趣,对球赛更是看也不想看一眼。霍皮今夜来时带了一点自己烤的面卷饼,他俩慢慢地吃着,很少吱声。吃完后看了一会儿电视,又把机子关掉。开始商谈霍皮那污七八糟的事,霍皮又淌了不少眼泪,道了不少歉,甚至还几次漫不经心地提到想自杀,米莉觉得他的表演多少有点儿过了头。她想了很久,后来还是决定告诉他:她已鼓起勇气和尼可拉斯·伊斯特尔谈过。这是一位优秀的青年,而且知法懂法,完全可以信任。 霍皮听后起初大为震怒,慢慢地却让好奇心占了上风,倒想听听别人对他的遭遇有何高见。特别是此人还学过法律,米莉对他又是那样赞不绝口。尼可拉斯曾经答应过米莉,他将打几个电话查一查。这让霍皮听了难免提心吊胆。哦,尼奇曼、内皮尔和克利斯特诺可是一直在告诫他决不要向外人透露一星半点哪!尼可拉斯是可以信任的嘛,米莉这样反反复复的安慰,终于使他放下了心。 10点半,电话铃声骤然响起,打电话的是尼可拉斯。他已看完球赛回到自己房中,等着和杜勃雷夫妇会面。米莉打开房门,伊斯特尔无声无息地溜了进去。在走廊那头值班的威列斯见了不由大吃一惊。她的丈夫还在她房间里吗?他已记不清。还有好几位客人没有离开,而他却一直是在打磕睡,伊斯特尔和米莉莫非是在幽会?威列斯在脑子里转了一圈,接着又开始打盹。 霍皮和米莉面对着尼可拉斯坐在床边。尼可拉斯斜倚着电视机附近的梳妆台,开始客客气气地讲述保密的重要性,仿佛在过去一周中霍皮尚未听厌似的。可是他们目前的所作所为,与法官的命令恰恰有违。 他轻轻地说出打听到的消息。尼奇曼、内皮尔和克利斯恃诺是一出巨大诈骗案中的3只小爬虫,是烟草公司策划和导演了这场阴谋,以便逼迫米莉乖乖儿就范。他们根本不是什么联邦调查局特工。用的也全是化名。霍皮中了他们的奸计啦。 霍皮听得一字不漏。起初,他只是觉得自己已是蠢得无法再蠢,接着就觉得房间开始旋转,自己也站立不稳,东倒西歪。这消息究竟是好还是坏?那盘录音带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下一步应该怎么办?万一尼可拉斯搞错了,那又如何是好?无数的问题从他那已经不胜负担的脑海里迅速闪过,这时米莉正紧抱着他的膝头开始放声哭泣。 “你有把握吗?”他可怜巴巴地问。声音近于沙哑。 “绝对有把握。他们无论和联邦调查局还是和司法部,都没有丝毫关系。” “可是,可是他们是有证章的啊——” 尼可拉斯举起双手,同情地点着头说:“这我知道,霍皮。请你相信我的话,那种玩意是很容易搞到手的,制造表面假象是很简单的。” 霍皮用手揉了揉额头。竭力想理清自己的思绪。尼可拉斯继续说,拉斯维加斯的那个klx房地产集团也属于莫须有之列,根本就没有托德·林沃尔德这样一个人,几乎可以肯定这也是一个化名。 “这一切你是如何知道的?”霍皮问 “问得有理。我在外边有个亲密的朋友,非常擅于进行调查而且完全值得信任。他只打了3个钟头的电话,就把一切都搞清楚喽。这一天又是星期六,运气真不算差呢。” 3个钟头。又是星期六。他霍皮怎么就没有打几个电话呢?他有整整一个星期的时间呢!他的身子在不断向下缩,一直缩到双膝顶住了手肘。米莉用纸巾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房间里静默了一分钟。 “那盘录音带呢?”霍皮问。 “录了你和蒙克谈话的录音带?” “对。就是那一盘。” “我一点也不为它担心,”尼可拉斯信心十足地说,就好像他是霍皮的律师,“从法律上说,那盘带子大有问题。” ——那你就告诉我嘛,霍皮嘴上没有说,心里却在这样想。尼可拉斯继续道:“那盘录音带是通过虚假的借口搞到的,因而是明显的阴谋陷害。掌握这盘带子的人,自己已经触犯了法律。它不是执法人员搞到的。没有颁发过搜寻这盘带子的搜查证。法庭也没有下令批准对你进行录音。什么事也不会有的,你别担心喽。” 说得多么悦耳多么中听呀。霍皮耸起肩睛,深深地吸了一大口气:“你是认真的吗?” “当然是了,霍皮。那个录音带再也不会放啦。” 米莉俯过身子,一把搂住霍皮。他们紧紧地拥抱着对方,脸上毫无愧色和窘态。她再也不愿抑制自己的感情,任凭那欢乐的泪水从脸上刷刷地向下流。霍皮一下蹦了起来,在房间里又蹦又跳。 “下面咱们咋办?”他打着响指问,准备立即投入战斗。 “我们必须小心谨慎。” “你只要给我指个方向,一切全交给我得啦。这些杂种!” “霍皮。” “对不起,亲爱的。我已经万事齐备,只等揍他们的屁股啦。” “瞧你说的什么话!” 这个星期天是从一只生日蛋糕开始的,洛伦·杜克曾在无意中对格拉迪斯·卡德太太说过,她36岁的生日就要到了。卡德太太给生活在外面自由世界里的妹妹打了个电话,这位妹妹星期天一早便送来了一只浇了一层厚厚巧克力的卡拉梅尔大蛋糕。蛋糕共有三层,上面插了36支蜡烛。陪审员们9点钟进入餐厅,吃了蛋糕当早饭,早餐后多数人去教堂作盼望已久的礼拜;有些人已经多年未进教堂,只在心里向往上帝。 鬈毛狗的一个儿子专程前来汽车旅馆接她去教堂,杰里摇摇摆摆地在母子俩身后,尾随他们朝着一个匿名的教堂方向走去。但一等他们发现无人监视,便立刻转向去了一家赌场;尼可拉斯和马莉同时离开,并且一起作了弥撤;卡德太太走进加尔文浸礼会教堂时,大受欢迎,风光无限;米莉回家本想换装去教堂,但一看到孩子,她心里一热,不由得立刻改变了主意,由于无人在旁监视,她便把时间花在厨房里,为自己的骨肉又是烧又是洗;萨维尔落在后面。 霍皮在10点钟去了公司。他在8点钟时给内皮尔打过电话,说有重要情况要向他们报告。他在老婆身上已取得很大进展,她在其他陪审员身上正连连得分。他请内皮尔和尼奇曼光临他的办公室,以便他作一全面汇报,并听取他们的进一步指示。 内皮尔是在一个两居室的破旧公寓里接到霍皮的电话的。他和尼奇曼租用这个地方作为他们阴谋活动的掩护所。公寓里装了两部临时电话,一部算是办公室电话,另一部则算作他们在湾区对腐败现象进行调查期间的住宅电话。内皮尔和霍皮通话后,立刻用电话报告了克利斯特诺。克利斯特诺住在海边的假日酒店。他又把消息报告了费奇。费奇听了自然是满心欢喜:米莉终于走出死胡同,向他们靠拢啦,而他先前还在怀疑自己的投资能否获得应有的回报呢!他批准了他们在霍皮的公司与他会面。 内皮尔和尼奇曼穿着他们标准的黑西装,脸上架着黑色太阳镜,于11点到达霍皮的公司时,看见他正在兴高采烈地忙着煮咖啡。他们在桌旁坐下等着咖啡。米莉正在为挽救丈夫而奋不顾身地战斗,霍皮说,她确信自己已经攻下了卡德太太和莉基·科尔曼。她曾在她们面前亮出了那个关于罗比利奥的备忘录,她俩对此人居然如此卑劣都大为震惊。 霍皮一边说一边倒咖啡,内皮尔和尼奇曼则格尽职守地埋头作着笔记。就在这时,从霍皮故意未锁的前门走进了另一位客人。 他轻手轻脚地沿着接待处后面的过道,踏上破旧的地毯,走到上面漆着“霍皮·杜勃雷”这几个字的一道木门前,他听了片刻,接着就举起手来咚咚敲门。 室内。内皮尔立即跳了起来,尼奇曼放下咖啡,霍皮像受了惊似的瞪着他们俩。 “谁呀?”他大声吼道。门被突然推开了,特工阿伦·马登一步跨了进来,高声道:“联邦调查局!”话音未落,他已走到桌边,目光炯炯地注视着他们3人。霍皮用脚把座椅往后踢了踢,站了起来,似乎在准备接受搜身。 内皮尔当时若是站着,很可能已经昏倒在地。尼奇曼张着大口,半天无法收拢,两人全都面色苍白,心跳停止。 “我是联邦调查局特工阿伦·马登,”他边说边亮出证章,“你是杜勃雷先生吗?”他问。 “是的。可是,联邦调查局的人已经来了呀。”霍皮说。他望望马登,又望望两个冒牌货,再望着马登。 “在哪里?”马登板着脸望着内皮尔和尼奇曼问。 “就是这两位先生呀,”霍皮说。他表演得非常出色。这是他最高兴的时刻,“这位是内皮尔侦探,这位是尼奇曼侦探。你们自己人相互也不认识?” “我来解释一下。”内皮尔信心十足地点着头说,似乎他能把一切都解释得清清楚楚。 “你们是联邦调查局的?”马登说,“把证件给我看看。”他伸出了一只手。 他们迟迟疑疑,不敢吭声。霍皮趁势敲了他们一下:“拿呀,把你们的证章拿给他看呀。把给我看的那个拿出来不就行了嘛。” “请出示证件,”马登又说了一句。他的愤怒在与时俱增。 内皮尔想站起来,屁股刚一抬,马登立即把他按了回去。 “我可以解释,”尼奇曼说,声音比平时高了8度。 “那你就解释吧”马登说。 “嗯,你知道,我们并不真是联邦调查局的特工。我们是——” “你说什么!”霍皮在桌子对面高声叫道。他双目圆睁,时刻准备随手抄起个玩意儿向尼奇曼掷去,“你这个假话说尽的杂种!过去10天,你不是一直在跟我说你们是联邦调查局的侦探吗?” “是这样吗?”马登问。 “不,不全是。”尼奇曼说。 ‘什么?”霍皮又吼了一声。 “冷静点!”马登对他斥责道,“你往下说,”他命令尼奇曼道。可尼奇曼实在不想往下说。他想冲出这道门,吻别比洛克西,一辈子再不返回。 “我们是私人侦探,我们,嗯——我们为华盛顿的一家事务所工作,”内皮尔插嘴道,他想帮他的伙伴一把。他正想继续往下说,霍皮突然拉开一个抽屉,取出两张名片,在内皮尔和尼奇曼的名片上,两人挂的头街都是联邦调查局侦探,单位都是设在亚特兰大的东南地区。马登仔细看了看名片,注意到了写在背面的本地电话号码。 “这两张名片你们怎么解释?”霍皮问。 “你们谁是尼奇曼?”马登问。无人回答。 “他就是尼奇曼。”霍皮指着尼奇曼吼道。 “我不是尼奇曼。”尼奇曼说。 “什么!”霍皮尖声高叫。 马登朝霍皮走了两步,指指他的坐椅:“我要你坐下,把嘴闭上,嗯?除非我问你,不准再说一个字!”霍皮遵命坐下,两只眼睛还在恶狠狠地盯着尼奇曼。 “你是内皮尔?”马登问。 “不是。”内皮尔说。他低下头,避开了霍皮的目光。 “婊子养的东西,”霍皮叽叽咕咕地骂了一声。 “那么你们到底是什么人?”马登又逼问道。他等着,他们却没有回答。 “名片是他们给我的,是不是?”霍皮不愿沉默,“我要去找联邦大陪审团,我可以在他们面前把手放在一摞《圣经》上发誓,这两张名片是他们给我的。他们冒充联邦调查局特工,我定要让他们吃一场官司。” “你是什么人?”马登又一次向以前叫做尼奇曼的那个人问道。 他还是没有回答,马登突然拔出手枪,命令他俩起立,两脚分开伏在桌上。他把他们全身上上下下搜了一遍,只摸出几个硬币,几把钥匙和几块美元。没有钱包。没有伪造的联邦调查局证章。没有任何可以证明身份的东西。这两人都是训练有素,哪里会犯这样的错误? 他给他们上了手铐,押着他们走到大门口,联邦调查局的另一个特工,正在那儿一边喝着咖啡一边等候。他们把内皮尔和尼奇曼塞进一辆真正的警车。马登和霍皮道了别,答应以后再给他打电话,随即驱车离去,另一个特工驾着内皮尔常开的那辆假警车尾随其后。 霍皮挥手为他们送别。 马登沿着90号公路向摩贝尔方向驶去,脑袋一向都比较灵活的内皮尔,在路上编了一个听起来颇有道理的故事,尼奇曼又稍稍加了点儿盐和醋他们向马登解释道,他们的事务所应一家不愿透露名称的赌场之请,前来湾区调查几块大片的地产,他们因此才碰到了霍皮。没想到霍皮却是腐败透顶,居然对他们进行勒索,开口闭口要现钞。事情总是有来就有往,你出一招我还一招。他们的老板因而叫他们装了几天联邦调查局特工。其实,一点儿危害都没有造成。真的! 马登一路几乎没有开口。他们后来向费奇报告道,他对霍皮的老婆米莉以及她目前承担的陪审员的责任似乎一无所知。他很年轻,缺乏经验,今天取得的成功显然使他得意洋洋,可他却肯定不知道该对他们作何处理。 马登自己则把这件事看成一次小小的越轨,不值得起诉,他也不值得在上面花费更多精力。他的任务已经够重,岂能浪费时间,一定要把两个不入流的小骗子送上法庭接受审判?汽车进入亚拉巴马州界时,他声色俱厉地给他们上了一课,告诫他们冒充联邦警官会受到如何严重的惩罚。他们真心诚意地表示一定痛改前非,这样的事保证绝对不会再次发生。 他在一个休息的场所停了车。给他们打开了手铐,又把他们的车完璧归赵,叫他们永远别再踏上密西西比。他们千恩万谢,保证永不返回,然后驱车离去。 接到内皮尔电话时,费奇气得一拳砸烂了一只台灯。他手上滴血,心里冒火,嘴里骂娘,听着他从亚拉巴马某一个闹哄哄的货车站打来的电话。他立刻下令,派潘前去把他们带回比洛克西,从带上铐子的那一刻算起,仅仅过了3小时,内皮尔和尼奇曼又已坐在费奇办公室隔壁的那个房间里。克利斯特诺在一旁作陪。 “从头说起,”费奇命令道,“一个字也不准漏。”他按了一下电钮,录音机开始录音。他们俩不遗余力地相互配合,把前前后后几乎讲得一字不漏。 费奇挥手让他们退下,立即打发他们回了华盛顿,待到房间里仅剩下他一人时,他调暗了灯光,皱起眉头,在黑暗中独自苦思冥想。今夜霍皮准会把一切告诉米莉的。米莉再无可能站在被告一边了,而且很可能会转向对方,为那个可怜的伍德寡妇力争获得成亿美元的赔偿。 马莉可以改变这一灾难性的结果! 唯有马莉,别无他人! 第36章 这件事真是奇怪极了,菲比在接到贝弗莉突然打来的电话时说。前天也曾有人给她打过电话,声称自己是杰夫·考尔,正在寻找克莱尔的下落。菲比当时就听出那人是个冒牌货,但还是和他东拉西扯了阵,以便摸清他的真正意图。她和克莱尔己有4年没有互通消息了。 贝弗莉和菲比相互核对了她们的通话记录,但和斯旺森见面以及他正在对陪审员候选人进行调查的事,她却只字未提。她们回忆着在劳伦斯读大学时的生活,真仿佛有隔世之感。至于目前各自的演员生涯和取得的进展,她们谁也没有向对方透露。她们向对方保证,一有机会一定前往看望,接着就说了再见,挂断电话。 过了一个钟头,贝弗莉仿佛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给菲比打来了电话。她一直在想念克莱尔。当初她们分别时,关系不是很好,她一直为此惴惴不安。虽然只是小事一桩,她还是极想见到克莱尔,弥补弥补自己的不是。若能如此,至少也能减轻一点自己内心的负疚感。可克莱尔此刻究竟身在何处?她却线索全无。克莱尔不仅消失得那么迅速,而且还非常彻底呢。 贝弗莉说到这里,决定碰碰自己的运气。由于斯旺森曾经提到克莱尔以前可能还有一个名字。也由于她自己至今还记得包围着克莱尔以往历史的那种神秘气氛,她决定抛出一个鱼饵,看看菲比是否会上钩。 “她的真名并非克莱尔,你知道吗?”她装得十分随便地说。 “对,这我知道。”菲比说。 “她倒是跟我说过一次,可我现在记不起了。” 菲比迟疑了一下:“那个名字非常美,可不像克莱尔这样一般。” “叫什么?” “加布丽艾尔” “哦,对了,是叫加布丽艾尔。她的姓是什么来着?” “布朗特。加布丽艾尔·布朗特。她是密苏里州哥伦比亚人,她就是在那儿开始读书,念完大学的。她的事没有和你谈过?” “可能谈过,不过我记不得啦。” “她有过一个男朋友,那是个疯子,老是虐待她。她想把他扔了,他就开始盯她的梢。她因此才更名改姓离开了那儿。” “这倒是第一次听说。她的父母姓什么呀?” “姓布朗特呀。我想她父亲已经去世了。母亲是讲授中世纪史的大学教授。” “她还在哥伦比亚?” “不清楚。” “我试试看,能不能通过她妈找着她,谢谢你,菲比。” 她打了一个钟头的电话才找着了斯旺森。她问他这个消息值多少。斯旺森请示了费奇,费奇正心急火燎地盼着好消息,一下子便同意给她5000美元。斯旺森又给她复电,表示可以给她2500美元。她嫌太少,双方磨了10分钟,最后成交是4000美元。她要求事先用现金付款,否则她就一个字不说。 烟草业四巨头的总裁,目前都已来到比洛克西,等待结案辩护和最终裁决,他们的喷气专机可以由费奇随意支配,他要了派恩克斯公司的专机把斯旺森立即送往纽约。 斯旺森在黄昏时分到达纽约,住进了华盛顿广场附近的一家小旅店,据贝弗莉同房间的人说,她此刻不在家,也不在上班,可能在参加个晚会。他给她打工的那家皮萨店打了电话,可对方说她已被解雇。他又给她的住处挂了电话,接电话的嫌他问得太多,没等他讲完就把电话挂断。急得他啪地一下摔了话筒,火气冒冒地在房间里来回转。 格林尼治村地方这么大,你他妈的到哪儿能找着这个臭婆娘?天正下着雨,他冒着迎面吹来的寒风,拖着冰冷的双脚,朝她住的公寓走了几个街区,在他们上次见面的那家咖啡馆喝了一杯咖啡,让湿透了的鞋子吹吹干。然后又打了一个公用电话,和她同房间的那个女人作了又一次毫无结果的闲谈。 马莉约他在决定命运的周一之前最后再见一次面。地点仍是她那间小小的办公室。费奇在看见她的那一瞬间,真恨不能匍匐在地,亲吻她的脚尖。 他决定把有关霍皮夫妇以及他那个破了产的阴谋的一切,全部向她和盘托出。尼可拉斯必须立即去做米莉的工作,在她把她的朋友们污染之前,加以安慰,把她摆平。星期天上午霍皮曾对内皮尔和尼奇曼说过,米莉现在在陪审团内部已成了被告的吹鼓手,她已经把关于罗比利奥的备忘录出示给几位朋友。他说的究竟是真是恨?如果是真,那么在了解了事实真相后的现在,她又会干出什么来呢?她会又气又恨,火冒三丈这是肯定无疑的。她会立即来个180度的大转弯,她或许还会告诉她的朋友们,被告方面为了向她施加压力,对她的丈夫干了如何无耻、如何下流、如何邪恶的勾当呢。 那将是一场大灾大难呀。毫无疑问。 马莉不动声色地听他把话讲完,她当然不会感到惊讶;看到费奇急得满头大汗,心里却是十分得意。 “我看咱们得把她赶出陪审团。”费奇讲完他的故事后斩钉截铁地说。 “你手头有那份关于罗比利奥的备忘录吗?”她非常平静地问道。 他从皮包里取出一份,递给了她:“是你的杰作?”她读完后问。 “是的。全是编的。” 她把它折好,放到椅子下:“编得很好嘛,费奇。” “嗯。在我们被人家逮住之前,看起来倒是蛮漂亮的。” “你在每一场烟草官司中都这么干?” “我们肯定是尽力而为的。” “你为何看中了杜勃雷呢?” “我们对他作了充分的研究,认为他容易上钩。作为一个小城的房产经纪人,手头拮据,生活只是勉勉强强能够对付。周围又有那么多赌场,钞票如流水,那么多人发了财、致了富。他当然立刻咬住钩子不肯松口了。” “你以前被人逮住过吗?” “有几次我们不得不在中途撤退,可从来没有被人当场逮住。” “今天是唯一的例外?” “恐怕不能这样说。霍皮夫妇可能会怀疑这是烟草公司的人干的事,但究竟是谁,他们并不清楚。所以,要说我们已被当场逮住,还缺少点儿根据。” “这有什么两样吗?” “没有。” “你放松点儿吧,费奇。我想,她丈夫把她的能量过于夸大啦,尼可拉斯和米莉很接近,她根本不是你的委托人的吹鼓手。” “我们的委托人。” “对,我们的委托人。尼可拉斯到现在还没有见着这个备忘录呢。” “你认为霍皮说的是假话?” “你能因此而责备他吗?是你的手下让他以为要蹲大牢,他才说谎的呀。” 费奇的呼吸慢慢地恢复了正常,而且脸上还隐隐约约有了一丝笑容,他说:“尼可拉斯今夜一定要和米莉谈一谈。再过几小时,霍皮要去看她,他会把一切都告诉她的。尼可拉斯能把她迅速拉过来吗?” “费奇,你放一百二十个心吧,尼可拉斯要她怎么投票,她肯定就会怎么投的。” 费奇放心了。他挺直身子,再次挤出一丝笑容:“我们目前有几张票?我这仅仅是出于好奇呀。” “9张。” “剩下那3张是谁的票?” “霍尔曼、莉基和隆尼。” “尼可拉斯还没有和莉基聊过她的过去?” “目前还没。” “那咱们就有10票啦。”费奇说。他的眼珠子在眼眶里转了又转,他的手指突然捏紧,“咱们可以拿到11票,如果能把谁干掉。换上夏因·罗依斯。对吧?” “听着,费奇。你的心思费得太多啦。你己经付了1000万,你雇用的是最佳人选,现在你就轻轻松松地等着拿你的裁决吧。这个裁决已经掌握在最可靠的人的手里啦。” “裁决全票一致通过?”费奇高高兴兴地说,“这是尼可拉斯的决心。” 费奇兴冲冲地下上楼,跳跳蹦蹦地走过一段短短的人行道,来到大街上。他的脚下像是装了弹簧,那么轻松那么有力,在夜色中吹着口哨,走完厂6个街区,连身后的乔斯,要紧紧跟上也颇为费力。他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老板,像今天这徉兴高采烈。 在会议室的一侧,坐着7位律师,他们每人曾投入100万美元,获得了参与本案的权利。除了他们,室内只有一人,那就是首席律师温德尔·罗尔先生。他站在会议桌的另一侧,一边慢慢地来回踱步,一边字斟句酌,轻声轻气地对着这个模拟的陪审团致词。他的声音热情,富有感染力。一会儿充满了对原告的同情;一会儿又充满了对烟草业四大巨头辛辣的讥刺。他一会儿罗列事实,一会儿又循循善诱。一会儿显得滑稽可笑,一会儿却又怒气冲天。 他出示了照片,在黑板上写下了一个又一个数字。他用51分钟结束了自己的演说。到目前为止这是时间最短的一次排练。根据哈金法官的命令,结案辩护不得超过1小时。他的伙伴们对他的演出作出了迅速的反应,他们的评论中固然也有一些吹捧,但主要却是建议他再设法作些改进。再没有比目前这个陪审团更难对付的听众了。他们7人已将成百份结案辩词铆合在一起,期望以此能获得一个赔偿金额接近5亿美元的裁决。这些律师先生是懂得如何才能从陪审团那里挤出巨额金钱的。他们一致同意把各自的高见暂时搁在门外,由罗尔再把台词排练一遍。但罗尔仍然未能让他们满意,他不得不再来一番。 必须做到尽善尽美,胜利已经近在眼前。 就在此时此刻凯布尔也在经受着同样的折磨,但他的听众却要多得多,一大堆律师,几位陪审员咨询专家以及许许多多律师帮办。他的表演用录像机录下,供他事后自己琢磨。他决定用半小时讲完。这会让陪审团喜欢。罗尔的结案辩护肯定要长得多。他凯布尔像技术人员那样陈述一个个铁的事实,而那位罗尔却用浮夸的言词大声敲打他们的感情之弦,这样的对比效果肯定不会错。 他排练一遍台词,看一遍录像。就这样周而复始,整个周日下午片刻不停,直至夜深人静。 费奇回到海滨别墅时,他已经设法使自己恢复了平静,又成为平时那个疑心重重的悲观主义者,四大巨头的总裁们正在等候。他们刚吃完一顿精美的晚餐,詹克尔醉意醺醺,呆在壁炉边半步也不肯离开。费奇喝了一点咖啡,对辩方所作的最后一分钟的努力进行了分析。几位听众马上就对他星期五要求他们每家电汇200万美元的事,提出了质疑。 在星期五之前,基金的账号上尚有660万美元,这作为结案的花销肯定是足足有余。又要他们增资800万,究竟准备用于何处?目前基金的账号上究竟还有多少余款? 费奇解释道,辩方突然出现了一个始料未及的情况,已将基金账上大部分款项花掉。 “你别耍花招了,费奇。”特雷科公司的总裁卢瑟·范德米尔说,“你还是老实告诉我们,究竟有没有把裁决买到手?”费奇对这位大亨当然不便撒谎。他们毕竟是他的雇主。他从未把进展的情况全部摊在他们面前,他们也不指望他会对他们披肝沥胆。但现在面对这样一个直截了当的问题,而且又与胜败密切有关,他觉得自己必须作出比较诚实的回答:“可以这么说吧,”他答道。 “你把票抓到手了吗,费奇?”另一位总裁问。 费奇没有立即作答。他对四位总裁一个个地仔细观察了一番:“我相信我已经抓到手了。” 詹克尔猛然跳了起来,虽然还有点摇摇晃晃,但已经可以站稳。他走到房间中央。 “你再说一遍,费奇,”他命令道。 “你已经听见我的话了,”费奇说,“裁决已经买到啦。”他的声音里明显地含有一份自豪。 其他3位总裁顿时也一齐站了起来。他们慢慢向费奇身边走去形成了一个半包围圈。 “怎么买的?”其中的一位问道。 “这我是永远也不会说的,”费奇冷冷地答道,“细节是并不重要的。” “我要你说,”詹克尔道。 “你免了吧。我的部分职责是在干这些脏活的同时,保护你们和你们公司的利益。你们假若想解雇我,那就请便。可是你们永远别想了解具体的细节。” 他们恶狠狠地瞪着他瞪了很久。包围圈越收越紧。他们慢慢地呷着饮料,欣赏着他们的这位英雄。他们曾经8次走到了灾难的边缘,8次都是这位兰金·费奇用卑劣的伎俩把他们拯救。而今,他又第9次获得了成功。他是所向无敌、战无不胜的,而且他以前从未在事先向他们保证肯定会获得胜诉。那8次跟这一次不同。恰恰相反。每一次作出裁决之前,他总是痛苦不堪、焦虑无限,不断作出败诉的预测,让他们四个整天愁眉苦脸。他这一次的表现实在是太特别了。 “花了多少?”詹克尔问 这样的问题费奇是无法避而不答的。由于明显的道理,他们四位有权知道钱的去处。他们对基金的收支曾作过一条基本的规定。每家根据费奇的要求投入同样数量的金钱,同时每位总裁也有权获得一份所有开支的月报。 “1000万。”费奇说。 那位酒鬼第一个咆哮起来:“你一个陪审员居然给了1000万!”其他3位也同样地大为震惊。 “不。不是给了陪审员,咱们这么说吧。我购买这一裁决花了1000万,这样行不?我只能说到这儿为止。基金现在尚有450万余款。至于这1000万是如何换手的,随便你们提出任何问题,本人都一慨不予回答。” 把一袋子现钞从桌子下面悄悄塞给对方,倒还有此可能,5000甚至1万也成。可是,陪审团里常年住在这个小地方的那些个土包子,谁的头脑会膨胀到这种地步,居然会梦想得到1000万美元?这是绝对无法想象的啊?这1000万肯定不会是完全进入了一个人的腰包。 他们围在费奇身边又惊又愕,一言不发但心里却在想着同样的事。费奇一定是给陪审团里的10位成员施行了他的巫术啦。只有这样解释才有点儿道理。他拉过来10个陪审员,给每人奉上100万。这样解释更有道理。在墨西哥湾区一夜之间突然冒出了10个百万富翁!可是这样捞到的巨额财富,他们将如何藏匿,做到人不能知鬼不能晓呢? 费奇理解他们此刻的心情:“当然,一切都还是未定之天。”他说,“在陪审团宣读裁决之前,什么事都可能发生。” 哼,花了1000万,可他妈的还不能万无一失!但他们没有吭声。卢瑟·范德米尔第一个转身撤退。他倒了一杯烈性威士忌,在小型卧式钢琴后的凳上坐下。费奇将来会告诉他的。他将等上一两个月,再叫费奇到纽约公干,把这件事的前前后后完整无缺地从他口里掏出来。 费奇说,他还有事要办。他要他们次日上午去法院旁听双方律师的结案辩词。别坐在一起,他吩咐道。 第37章 陪审员们有个普遍一致的感觉,星期日之夜将是他们受隔离的最后一个夜晚了。他们若是在周一中午之前接受案子,那么下午他们肯定能作出裁决,晚上打道回府。这样的想法当然只是在相互间喊喊私语,而不能公开议论。否则就会涉及对裁决结果的揣测,那是立即会被霍尔曼制止的。 但人们的情绪已经变得轻松起来,许多陪审员已开始悄悄地收拾行李,整理房间。他们希望最后一次从法院回到汽车旅馆时,能快进快出,抓住牙刷背上大包小包,立刻转身向自己家里奔跑。星期日之夜也是他们连续进行私人会晤的第三夜,而且就总体而言,他们也已在同床共枕的伙伴身上吃饱喝足。那几对夫妇更是如此。连续三夜在一个小小的房间里亲热,大多数夫妇都会感到有点儿腻。即使单身男女也想有一夜的休息。 萨维尔的女友今晚没有露面。德里克告诉安琪说,他有件要事先得去办一办,即使来也会很晚。洛伦没有男朋友,但那两个十几岁的女儿在她房间里过了一个周末,已使她感到厌烦。在杰里和鬈毛狗之间,今夜爆发了第一次争吵。 在这周末之夜,旅馆里一片寂静。社交厅里空空荡荡。无人在此饮啤酒边看球赛,也无人在此下棋打擂台。马莉和尼可拉斯在他的房间里吃着皮萨。他们对原来的安排逐项作了检查,又对最后的计划作了必要的修改。两人都心情紧张,烦躁不安,只有在马莉复述费奇所讲的霍皮的故事时,才稍稍轻松起来。 马莉于9点钟离开了旅馆,开着租来的那辆车回到租来的公寓,整理好了自己的衣物行装。 尼可拉斯走进走廊对面的房间,霍皮和米莉正像一对欢度蜜月的新婚夫妇一样亲亲密密地一起等着他。千谢万谢,他们也无法表达对他的谢意,是他揭穿了那个可怕的诈骗阴谋,让他们俩重新获得了自由,烟草公司为了对一位陪审员施加压力,竟然会使用那样极端的措施,这实在令人震惊。 米莉对自己是否继续担任陪审员十分关心。他和霍皮已经谈过这件事;由于烟草公司的所作所为,她怕自己很难做到无私和公正。这当然是在尼可拉斯意料之中。他认为他需要米莉,他要米莉留下,还有另一个迫切的理由,假如米莉把霍皮的事告诉了哈金法官,法官很可能要宣布审理流产。那样将会是一出悲剧。审理无效意味着再过一两年,又得重新挑选一个陪审团,为这起案子重新举行听证会。原告和被告双方又得花上一大笔,再干一次他们现在正在干的事。 “一切都取决于我们,米莉。既然我们被挑来决定这个案子的命运,我们就有责任作出裁决,下一个陪审团是决不会比我们更高明的。” “我有同感,”霍皮说,“这个案子明天就要结束了。要是在最后一分钟宣布审理无效,那就太糟啦。” 米莉咬紧嘴唇,重新恢复了信心。她的朋友尼可拉斯,帮她度过了难关。 就在这同一个星期天的夜晚,克利夫和德里克正在努吉特赌场的运动酒吧会面,他们喝着啤酒,看着球赛,话却说得不多。因为德里克正撅着嘴巴,为他所受到的所谓欺诈而装得怒容满面。克利夫把一只装着1.5万美元现钞的棕色纸袋,从桌上推到他面前,他一把接过,塞进口袋,不仅没说谢,连一声也未吭。根据他们最后达成的交易条款,剩下的1万将在裁决后支付,其前提当然是安琪的那一票,必须投向原告这一边。 “你怎么还不走?”钞票在胸口放了几分钟后,德里克问。 “好主意,”克利夫说,“找你的女朋友去向她解释的时候当点儿心。” “我对付她还不容易?” 克利夫伸了伸脖子,站起来走路 德里克一口喝干了啤酒,三步两步奔进洗手间,锁上小隔间的门,数着那150张崭新的、叠得齐齐整整的百元大钞。他把这一摞钞票用力压紧,厚度还不到1英寸,这使他大为惊奇。他把钱分成四份,折好后分别放在牛仔裤的四只口袋中。 赌场中人群熙来攘往。他以前曾跟一个当过兵的哥哥学会了掷色子,如今像是鬼使神差,不觉逛到了一张掷般子的赌桌边。他看了片刻,决定挡住诱惑,去旅馆和安琪相会。半路上他又在一个小小的吧台上喝了一瓶啤酒,吧台下面就是轮盘赌,他放眼向下望去,人们到处都在赌着输赢。要想赚钱你得先有钱。今夜是他的幸运之星高照的一夜。 他在柜台上买了1000美元筹码,人们把对大款敬羡的目光投向了他,使他不禁得意洋洋。赌台的头儿仔细地看了看那10张崭新的钞票,然后朝德里克微微一笑。一位金发碧眼的女招待不知从哪儿钻了出来,站到他身边,他立即又要了一瓶啤酒。他的赌注下得很大,超过了赌桌上的所有白人。不到一刻钟,1000美元筹码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毫不犹豫,立即又去换了1000。 等到他第三次买回了筹码,色子开始向他垂青,短短5分钟他就赚回了1800美元。他买了更多的筹码。啤酒供应源源不断。女招待开始和他调情。赌台头儿问他是否乐意成为努吉特赌场的金牌会员。 他已记不清钱在何处,他在4只口袋里乱摸,掏出一把又放回几张。他又去买了筹码。1小时后,他身上只剩下6000美元。就在他正想拔脚走开的当儿,他的赌运也在转变,色子又开始向他垂青了。他决定继续下大注。只要赌运好转,他准能把输掉的全部捞回的。他又喝了一瓶啤洒,接着就改喝威士忌。 在大大地输了一把之后,他费力地离开了赌台,跑到了洗手间,钻进了那同一个小隔间,把门锁上,从4只裤袋里掏出了所有的钞票。剩下的是7000美元!他真想放声大哭。他一定得把本钱赢同来。他要换一张赌桌。他要改变自己的赌法。万一他的口袋里只剩下5000美元,上帝保佑他吧,他无论如何都要摊开双手、立即奔出赌场。他是决不能输掉那最后的5000美元的。 他从一个轮盘赌台旁边走过时见无人在赌,便想也不想,在红点上押了500美元,赌注轮盘转动后落在红点上,他赢了500美元。他没有动这1000元筹码,结果又赢了一次。他未作任何考虑,立即把这2000元全押在红点上,没想到这一次又被他押中,不到5分钟,500美元就成了4000美元。他走到运动酒吧要了一瓶啤酒,边喝边看拳击。从掷色子的赌台边传来的疯狂的喊叫声,仿佛是阵阵警告,叫他走开。袋里现在有了将近1.1万美元,他觉得运气还算不坏。 已经过了前去看望安琪的时间,但他必须前去,为了离那些掷色子的赌台尽量远一点,他故意绕道穿过那一排排的吃角子老虎机。他走得很决,唯恐还没有走到大门口,又改变主意奔向色子赌台。他总算成功了。 他开车似乎才开了1分钟,就突然发现有一辆闪着蓝灯的车子在后面跟踪。那是比洛克西市的一辆警车,正闪烁着头灯,飞速超到他的车前。德里克身上既未带薄荷糖,也没有口香糖。他只好停了车,出来听候警察的命令。警察走到他身边。立刻闻到了一股酒味。 “喝了?”他问。 “哦,你知道,在赌场里只喝了点儿啤酒。” 警察用电筒把他的眼睛照了照,让他向前笔直地走几步,又用指头摸了摸他的鼻子。德里克显然已经喝醉。他被带上手铐,关进拘留所。在那儿做了呼吸检查,测出的结果是0.18,警方对他口袋中的现钞盘问了很久。他所作的解释倒也合情合理。他这一夜在赌场交了好运。但他目前失业。和一个兄弟住在一起。没有犯罪的前科。狱官把钞票和他口袋中的东西一一作了登记,锁在保险库里。 在专关醉鬼的号子里,德里克坐在双人床的上铺上。地板上躺着的两个酒鬼,不时地哼哼卿卿。即使手头有架电话也于事无补,因为他无法直接打给安琪。酒后开车要在这里关5小时。他一定要在安琪离开旅馆去法院之前和她联系。 星期一凌晨3点半,一阵电话铃声把斯旺森从睡梦中唤醒。对方声音昏昏欲睡,说话含糊不清,但一听就知道那是贝弗莉·蒙克。 “欢迎你来摘一个大苹果。”她声音很响,接着又发出一阵疯狂的大笑。 “你在哪里?”斯旺森问,“我把钱带来啦。” “等会儿,”她说。他听见电话里有两个男人的愤怒的声音,“咱们等会儿再干。”有人在放音乐。 “我需要尽快得到你的消息。” “我需要尽快得到你的钱。” “棒极了。告诉我何时何地?” “哦,我不知道。”她说,接着又朝身边的什么人骂了句下流话。 斯旺森紧紧地捏着话筒:‘听着,贝弗莉,你听我说。你记得我们上次见面的那个咖啡馆吗?” “嗯,我想我记得。” “在第8街上,靠近巴尔杜齐。” “哦,对。” “好。你尽快去那儿找我。” “快到什么程度呀?”她问,接着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斯旺森很有耐心:“7点钟行吗?” “现在几点啦?” “3点半。” “哇?” “喂,我现在就来找你好吗?告诉我你的地址,我马上打的赶来。” “哦,我没有事儿。不过是在找点儿乐子。” “你醉了!” “你管得着?” “我管得着!你如果想要那4000美元,你最好还是保持点儿清醒,前来找我为妙。” “我一定去找你,宝贝儿。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斯旺森。” “对,是叫斯旺森。我7点钟到,最多稍微晚一点。”她哈哈笑着挂断了电话。 斯旺森已睡意全无。 清晨5点半。马维斯·梅普尔斯出现在监狱长面前,要求接出弟弟德里克。他已关满5小时。监狱长从酒鬼号子里放出德里克,接着又取出一只金属匣子放在柜台上。德里克一一清点着匣子中的物品时,他的兄长望着那一堆钞票,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在停车场上马维斯问起了这笔钱的来历,德里克回答说他昨夜在赌场交了好运。他给了马维斯200美元,要他把车借给他用一下。马维斯收下钱答应候在监狱,等他去警方领回自己的车。 德里克把车开得飞快,就在东方天空曙光初露的当儿,他已在汽车旅馆后面停好了车。他唯恐碰巧被人撞见,便躬着身子,钻过矮小的树丛,溜到了安琪的窗前。窗子当然是关着。他开始轻轻叩着窗玻璃。里面无人应声。他又捡起一块小石头,用力敲了起来。天色已明,他开始心惊胆颤。 “不准动!”在他的背后突然有人大喝一声。 德里克掉头一着,原来是法警查克。他身穿制服,拿着一支闪闪发亮的手枪,对准德里克的前额。他挥动手枪命令道:“离开窗口,举起手来!” 德里克举着双手走过灌木丛。“趴下!”是他听到的又一声命令。他趴在冰冷的人行道上,双手抱头放在脑后。查克用对讲机要求增援。 德里克第二次被捕押回监狱时,他的哥哥马维斯还在监狱门外逛荡,等着这位老弟还车。 安琪熟睡了一夜,对发生的这一切全然不知。 第38章 那位比谁都勤奋、在法庭上听得比谁都认真、证词的内容记得比谁都多,而且从不违背法官命令和指示的陪审员,竟然在最后一分钟被逐出陪审团,这是多么令人遗憾啊!而唯一的目的就是阻止他影响裁决。 霍尔曼·格里姆斯太太的行动像时钟本身一样精确。她在7点15分准时来到餐厅,端起一只盘子,开始取早点。将近两周,她每天早餐的花样从不改变。霍尔曼吃的是麦片、去脂牛奶和一只香蕉,而她自己则是玉米片、几滴牛奶、一片咸肉和苹果汁。这一天尼可拉斯和往常一样,在摆着食物的桌子边主动为她效力。时至今日。白天在陪审员休息室里,他仍在照顾霍尔曼喝咖啡,他觉得在早餐时也应该尽尽同样的义务。他在霍尔曼的咖啡中加了两块方糖和一点牛奶,又为格里姆斯太太倒了一杯清咖啡。他们就整理行装准备回家的事随便聊了几句。这天晚上将在自己家中用餐的诱人前景,使她显得兴奋异常。 尼可拉斯和亨利·吴坐在餐桌上边吃边谈,不时和走进来用餐的散兵游勇点头招呼。餐厅里弥漫着浓烈的节日气氛。他们就要打道回府啦! 就在格里姆斯太太去取餐具的当儿,尼可拉斯飞快地在霍尔曼的咖啡里放下了四颗小小的药片,同时还在嘴里念叨着律师们的什么事。这种名叫密沙金的药片是不会要了他的命的。它是一种凭处方供应的药物,知道它的人很少,主要用于急救,让几乎己经死亡的躯体复苏。霍尔曼吃后将受苦受难4小时,然后完全康复如初。 尼可拉斯像平时一样端着盘子,拉着家常,跟在后面把她送回房间。她则反反复复向他道谢。多好的一个年轻人啊! 过了半小时,天下开始大乱,而尼可拉斯则始终处于混乱的中心。格里姆斯太太突然冲到走廊上,朝正坐在自己岗位上喝着咖啡看着报纸的法警查克高声喊叫。尼可拉斯闻声立刻从房间里奔了出来。霍尔曼出事了! 在一片惊慌失措的大呼小叫中,露·戴尔和威列斯赶到了现场。一转瞬间陪审员们大多已涌到了格里姆斯房间外。房门敞着,人头攒动。霍尔曼正躺在洗手间的地板上,他蜷曲着身躯,两手捧腹,痛苦得无以名状。格里姆斯太太和查克蹲在他的身旁。 露·戴尔奔出去给报警台打电话,尼可拉斯神色严峻,对莉基·科尔曼说,霍尔曼胸口疼痛,可能是心脏病发作。霍尔曼曾发过一次,那是6年前的事。 不到几分钟,所有的人都已知道:霍尔曼得的是心肌梗塞。医护人员抬来了担架,给霍尔曼输了氧。他的病情趋于稳定,血压仅仅略高于正常。格里姆斯太太没完没了地说,他这次发病和上次发作时的情况一模一样。 他们用担架把他抬出房间,迅速送到大厅。在一片混乱之中,尼可拉斯用手碰翻了霍尔曼的咖啡杯。 救护车拉响了警笛,风驰电掣般地载走了霍尔曼。陪审员们回到各自的房间,设法放松一下那紧张得疲惫不堪的神经。露·戴尔给哈金法官打了电话,向他报告道霍尔曼突然生了重病,可能是心肌梗塞。 “他们像苍蝇一样一个接一个地消失了。”她说。她在法院前前后后已经干了18年,可从来没有见过有哪一个陪审团,像眼前这个一样接二连三地损兵折将。她还想继续唠叨,哈金己把电话挂断。 他本来就没有指望她会在7点钟准时前来喝咖啡取钞票。仅仅数小时前,她还醉得迷迷糊糊,毫无清醒的迹象,他怎么可能期待她按时赴约呢?他慢慢地吃着早餐,看着报纸。9点钟到了,转眼又过了。他换了一张桌子,坐到窗前,这样可以把人行道上来往匆匆的行人看得更清。 9点钟。斯旺森拨通了她的公寓电话,和她同屋的那个女人又干了一仗。不,她不在。整个晚上一直都不在。可能已经搬走了。她可也是人生父母养的呀,他在心里想道,却这样从一个阁楼搬到另一个阁楼,为苟延残喘、为购买毒品。而一天天地鬼混,不择手段地捞取食物、捞取金钱。她的父母知道她在干些什么吗? 他有的是时间,可以想想这样的问题。10点钟,他要了一份吐司,因为那个男招待正一脸不快地瞪着他,他显然以为斯旺森要在这儿安营扎寨泡上一整天呢。 在显然是不无根据的消息刺激之下,派恩克斯公司的股票升势强劲,周五以73美元收市后,今天一开盘就跳到了76;没过几分钟,又蹿到了78美元。从比洛克西传来了好消息。尽管无人知晓消息的来源,各个烟草公司的股票依然全都在迅速放量飘升。这一天快到9点半,哈金法官方才露面。他步入法官席时发现,庭上已挤满了人。对此,他并不感到惊奇。他刚刚和两位首席律师一起结束了一场激烈的辩论。凯布尔要求宣布审理无效,因为又有一位陪审员离开了陪审团。这个理由并不充分,他甚至还找到了一个先例:在一次民事诉讼中,陪审团仅有11位陪审员,却照样作出了裁决,通过裁决只需要9票嘛,所以最高法院最终还是维持原判。 不出所料,霍尔曼心肌梗塞的消息在听众中立即传遍。被告方面的陪审员咨询专家们悄悄宣称,这是辩方获得的一个重大胜利,因为霍尔曼倾向于原告,是个明显的事实。原告方面的陪审员咨询专家请罗尔他们放心道,霍尔曼离开陪审团,是对辩方的沉重打击,因为他显然偏爱烟草公司,他们全都欢迎夏因·罗依斯加盟陪审团,虽然理由说不清道不明。 费奇呆呆地坐在那儿,满腹狐疑。他妈的怎么个玩儿法,能让一个人突然心肌梗塞?难不成马莉这么心很手辣,居然给一个瞎子下毒?感谢上帝,她和他现在是站在一边。 门开了。陪审员们鱼贯走进法庭。听众们的目光一齐朝他们投去,霍尔曼确实不在他们中间,他那个座位是空着的。 哈金法官在医院看望霍尔曼时曾和医生谈过话。他告诉陪审员们说,霍尔曼目前的状态,似乎还不错,病情也许不象原来想象的那么严重。所有的陪审员,尤其是尼可拉斯,听了都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夏因·罗依斯成了第5号陪审员,坐到了第一排菲利浦·萨维尔和安琪·魏斯中间,霍尔曼的那个座位上。 他为自已感到自豪。 在人们安静下来后,法官命令罗尔开始作结案辩护,不得超过1小时,他告诫道。罗尔今天仍旧穿着他那套心爱的华丽服装,但衬衫已烫得笔挺,蝶式领结也干干净净。他柔声柔气地为审讯拖得过久向陪审员们表示歉意,又为他们的杰出表现而向他们致谢。说完这些客套话后,他立即向“人类制造史上最能致人死命的消费品——香烟”发动了猛攻,“它每年使400万美国人丧命,这比非法吸毒造成的死亡人数还要高10倍,任何其它消费品都无法与之相比。” 对佛里克、布朗斯基和基尔文几位博士的高见,他只是点到为止,但他请陪审员们记住劳伦斯·克里格勒,此人在烟草业工作多年,熟知他们肮脏的内情。至于列昂·罗比利奥,他谈了约有10分钟,这位用人工喉讲话的可怜人儿,为香烟厂商卖命长达20年,最后终于认清他们是多么腐朽恶毒。 他把话题转向青少年时,才终于打出了他的正常水平,烟草业的四大巨头若是不想遭受灭顶之灾,他们就必须引诱青少年,确保下一代购买他们的产品。仿佛他曾在休息室里旁听过陪审员们的谈话一样,他请陪审员们问问自己,他们本人开始吸烟时是几岁? 每天有3000名青少年开始吸烟。其中的1/3最终将死于吸烟。难道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难道现在不该迫使这些肥得流油的烟草公司为他们的产品负责吗?难道现在不该引起他们的注意吗?难道现在不该让他们赔偿他们的产品所造成的损失吗? 他气势汹汹地论述了尼古丁的危害,抨击了四大巨头坚持尼古丁不至令人上瘾这一谬论的顽固态度。毒品试验已经证明,戒掉吸食大麻和可卡因的恶习,比戒烟要容易得多;他在提到詹克尔和他那“滥用”理论时,一脸的轻蔑和不屑。 接着他眼睛一眨,顿时成了一个完全不同的人。他开始谈论他的委托人塞莱丝蒂·伍德太太,一个秉性善良的妻子、母亲和朋友。烟草公司的一个货真价实的受害者。他接着又讲述她的丈夫,那位已经去世的雅各布·伍德。他吸派恩克斯公司的名牌香烟布里斯托尔上瘾,挣扎了20年,仍未能挣脱它的钓钩。他抛下了儿孙,在51岁的壮年便过早地离开了人间。而唯一的原因便是:他完完全全按照该用的方法,使月了一个合法的产品。他走到一块支在三角架上的白板前,在上面做了几道算术题。雅各布·伍德的生命折算成,比如,100万美元。加上其他损失,总数为200万。这是实际损失,是由于伍德之死其未亡人有权获得的赔款。 但本案并不仅仅局限于实际造成的损失。罗尔就惩罚性报害赔偿的问题给陪审员们上了小小的一课,这种赔偿对于使美国这个大公司保待正常运转有至关重要的作用。对拥有8亿现钞的这样一家公司,如何惩罚方才合适呢? ——你得罚得它感到疼痛! 罗尔十分谨慎,没有提出一个具体的数字,尽管提出明确要求完全合法。他只是在白板上用粗体字写下$800000000现钞,然后就回到话筒前,结束自己的辩词,谢了谢陪审团,回到了自己座位上。前后历时总计48分钟。 法官宣布休息10分钟。 她迟到了4小时,她总算露面了,斯旺森高兴得真想跨前一步和她紧紧拥抱。但他当然没有这样做。一则是他害怕染上传染病,二则是她并非单身一人,陪她前来的是个邋里邋遢的年轻人,不仅从头到脚穿着一身黑色皮装,而且头发和胡子也是染得漆黑,额头上刺着一个显眼的“玉”字,两只耳朵上挂着一串漂亮的耳环。“玉”拉过一张椅子,往上面一坐,便像一头德国短毛猎犬那样,闷声不响地担任警戒。 看模样贝弗莉准是挨过揍。她下唇浮肿,上面有道裂口。脸上有个青紫的肿块,她显然曾想用脂粉加以掩盖,右眼眼角上挂着一个大疱,她身上有一种令人讨厌的大麻和劣质波旁酒的混合气味,而且很可能还刚刚吸过某种兴奋剂。 只要稍稍受到一点小小的挑衅,斯旺森就会挥拳朝“玉”的额上打去,并且慢条斯理地扯下他那些耳环。 “钱带来了吗?”她问,眼睛却瞟着“玉”,而“玉”则面无表情地望着斯旺森。这笔钱将落进谁的口袋,不问也知。 “带来了。把克莱尔的情况告诉我。” “先把钱让我瞧一瞧。” 斯旺森取出一只信封,敞开一点露出了一张张钞票,然后用手压在桌上:“4000美元。快谈吧,”他说,眼睛盯着“玉”,贝弗莉朝“玉”看了一眼。“玉”像个演技拙劣的演员那样点了点头,说道:“谈吧。” “她的真名是加布丽艾尔·布朗特。密苏里州哥伦比亚市人。她在那儿念完了大学,她母亲在那个大学教中世纪史。我知道的就这些了。” “她父亲呢?” “我想他死了。” “还有别的什么吗?” “没啦。给钱吧” 斯旺森把信封推给了她,立即站了起来:“谢谢。”话音刚落,人已走出咖啡馆。 凯布尔只花了30多分钟,就用纯熟的解护技巧,把对方的要求打了一个很大的折扣。一个人自愿吸烟吸了35年,现在却要求给他的家庭赔偿数百万美元,这太荒谬可笑了。难道打官可就是赤裸裸地抢夺金钱? 他对原告最为不满的是,他们企图对雅各布·伍德及其吸烟的习惯避而不谈,而把对案子的审理变成一场关于青少年吸烟的辩论,以便诉之于人们的感情。雅各布·伍德与当今的香烟广告有什么关系?没有丝毫的证据可以证明,伍德受过任何广告的影响吗。他当初开始抽烟,只是因为他自己想开始抽嘛。干吗要把孩子们卷到这场战争中来?诉诸人们的感情,这就是原因。 当我们想到孩子们正受到伤害或者正受人操纵,我们理所当然地作出了愤怒的反应与此相同,原告律师在说服你们——诸位陪审员向他们奉上一笔巨额财富之前,他们首先一定会让你们感到愤怒。 凯布尔请求陪审员们主持公道作出裁决的依据是事实,而非感情。当他讲完时。他的结案辩词已引起陪审团充分的注意。他入座后,哈金法官向他致了谢,接着便对陪审团说:“女士们先生们,现在本案将交给你们了。我建议诸位重新选举一位团长,代替格里姆斯先生。据本人所知,格里姆斯先生目前病情己大为好转,可望迅速康复。假如诸位因故需要和我面谈,请先通知本庭书记官。其余有关指令,将在休息室下达给诸位。祝诸位好运!” 在哈金向他们道别时,尼可拉斯向听众席的方向微微偏过身子,故意捉住了费奇的目光,和他对视。这相互对视的短短瞬间,是对双方目前所处地位的确认,费奇点了点头。尼可拉斯和其他陪审员同时站了起来。 这时已近中午,根据法官的指示,法庭已经休庭。这意味着那些愿意到处逛逛的人,可以在陪审团作出裁决之前各行其是。来自华尔街的那帮人,立即奔出法庭去给自己的事务所挂电话。四大巨头的总裁们和下属一起呆了片刻,接着就一起离开了法院。 费奇在休庭后立即返回办公室。康拉德正忙着接电话:“是她,”他急切地说,“从公用电话亭打来的。” 费奇加大步伐,走到自己房间,抓过话筒:“哈啰。” “费奇,你听着。关于那笔款子,现在有新的指令。别挂电话,站到你的传真机边上去。” 费奇看了看他那台专用传真机,它正在向外发信件:“传真机就在我手边,”他说,“为什么要改变指令哪?” “你住嘴,费奇。照我说的办,而且要立刻办。” 费奇从机子上扯下她传来的手写的指令,看了一眼。那1000万美元现在必须汇往巴拿马。巴拿巴城。大西洋银行。有关汇款手续和账号,全都写得清清楚楚。 “你有20分钟的时间,费奇。陪审团正在用午饭,我假若在12点半以前看不到汇款确认证,那么咱们的交易就立即完蛋,尼可拉斯马上改变航向。他袋子里有只手机,他在等着我的电话呢。” “12点半打电话给我,”费奇说,一边随手挂断了电话。他命令康拉德切断所有的电话。无一例外。他把她的书面指令传给华盛顿的那位电汇专家,那人又给安的列斯群岛上的汉瓦银行发去了必要的指示。汉瓦银行整个上午一直在待命。接到指示不到10分钟,钱已离开费奇的账号,越过加勒比海,划到巴拿马城的大西洋银行。费奇收到了汉瓦银行的确认书后,倒是想立刻发给马莉,遗憾的是她的传真机号他并不知道。 12点20分,马莉给巴拿马那家银行打了电话。银行确认收到了划来的1000万美元。 马莉此刻呆在5英里外一家汽车旅馆的房间里,操作着袖珍传真机。她等了5分钟,接着又向巴拿马城的那家银行发去新的指令,要他们立即把钱汇至开曼岛上的一家银行。全部汇走,一文不剩,然后立即消去账号。 尼可拉斯于12点半准时来了电话。他此刻躲在洗手间里。午饭已经吃完,马上就要开始审议。马莉说款子平安无事,她不久就要走人。 费奇一直等到将近1点,她才从另一个电话亭打来电话。 “款子已经到了,费奇,”她说。 “棒极了,一起吃顿午饭好吗?” “以后吧。” “那么我们何时可以拿到栽决呢?” “傍晚。我希望你不要担心,费奇。” “我担心?从不。” “放松点儿。你一生中最光辉的时刻就要来到啦。可是12对零哪,费奇。你听了感觉如何啊?” “跟听音乐一样。你们干吗要把可冷的老霍尔曼赶走呀?”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那就不说喽。咱们什么时候一起庆祝?” “我会给你电话的。” 她驾着一辆临时租来的汽车悄悄地溜走。她原来租的那辆车依然停在公寓大门外任凭风吹雨打。汽车后座上放着两只塞满衣服的拎包和那只袖珍传真机,这就是她带走的全部个人用品。公寓里的家具将来会放在人行道旁出售,谁愿购买谁就是它们的主人。她在一个住宅小区里兜了几圈为了甩掉尾巴,她昨天专门在此练过。费奇的手下今天并未跟踪。她转弯抹角从小路驶到高尔夫港市机场,一架小型李尔喷气专机正在那儿等着她。她取出拎包,将钥匙放入车中,锁好了车门。 斯旺森无法打通费奇的电话?他只好与堪萨斯城的头儿联系,头儿立刻派了3名侦探飞往哥伦比亚。两地相隔不过1小时的航程。他又吩咐另外两名侦探守着电话机,不断给密苏里大学打电话,不断给她母亲所在的中世纪学系打电话,以便能找到某一个了解情况而又愿意开口的人,帮他们解开这个谜。哥伦比亚市电话簿上有6个布朗特,给他们打了不止一次的电话,却没有一个认识加布丽艾尔·布朗特。 斯旺森在1点钟以后终于和费奇通上了话。费奇把自己在办公室里关了1小时,哪个的电话也不接。斯旺森立即飞往密苏里。 第39章 在午饭的杯盘碗盏收走以后,在那几杆烟枪过足了烟瘾,从吸烟室回来以后,他们如今显然要开始做1个月来直梦寐以求的那件事了。他们围着桌子各自坐下,眼睛盯着桌子头上那个空着的座位。霍尔曼曾非常自豪地占着的那个座位。 “我看咱们得选一个新的头儿啦。”杰里说。 “我想这当然应该是尼可拉斯喽。”米莉立即帮腔道。谁将担任陪审团新的团长,这确实已经算不上一个问题。除了尼可拉斯,谁也不想干。而且尼可拉斯对案情的了解,即使与那些律师相比,似乎也并不逊色。通过口头表决。他以全票当选。 他站在霍尔曼原来坐的那张椅子旁,简明扼要地讲述着哈金法官提出的一系列建议。他说:“他要求我们对包括物证和文件在内的所有证据都加以认真考虑,然后再进行投票。”他侧身向左,眼睛瞪着角落上的一张桌子。 在那张桌子上,高高地堆放着一摞摞精彩的科研报告,那是他们在这4周当中获得的战利品。 “我可不想在这儿再呆3天,”在大家注视着那张桌子时,隆尼说,“实际上,我现在就可以投票了。” “可不能这样匆匆忙忙噢,”尼可拉斯说,“这个案子很复杂,而且非常重要。不经过充分审议,就匆忙决定,是不妥当的。” “我说,立即投票,”隆尼坚持道。 “可我说我们得照法官说的办。我们可以请他来谈一谈,如果必要的话。” “我们总不至于要把那些东西全部读完吧?”鬈毛狗雪尔薇亚说。她从不喜欢用阅读消遣解闷,打发时光。 “我提点看法,”尼可拉斯说,“咱们何不每人拿一份报告,浏览一下然后给大家概括地讲一讲?这样,我们就可以问心无愧地告诉哈金法官说所有的材料我们都统统看过啦。” “你认为他真的想了解我们看了没有吗?”莉基·科尔曼问。 “这很有可能。我们的裁决必须以证据为基础,而证据便是我们听到的证词和我们面前的这些材料。我们起码应该努力照法官的指示办事。” “我同意,”米莉说,“我们大家都想回家,可是我们的责任要求我们,必须首先仔细考虑一下我们面前的这些材料。” 经她这么一说,持不同意见的几位,也就闷声不响了。她和亨利·吴拎来材料,放在桌子中央。陪审员们懒洋洋地各自取了一份。 “大致翻翻就成了,”尼可拉斯转了一圈,像小学老师一样一个个地安抚着他们。他自己拿了一份最厚的报告。那是密尔顿·佛里克博士的大作,论述吸烟对呼吸道的影响。他读得那么聚精会神,仿佛他从未读过如此精彩的散文。 在法庭里,几位好奇心切的听众此刻仍在那儿逗留。他们以为陪审团或许会迅速作出裁决。打发陪审团返回休息室,给他们吃一顿丰盛的午饭,让他们投票,而你也就拿到了裁决。这种情况实属常见,在第一位证人露面之前,陪审团往往已经作出了决定了。但是,本陪审团不同于一般。 那架李尔专机以每小时500英里的航速在4.1万英尺高空飞行,从比洛克西起飞90分钟后,降落在开曼岛的乔治敦。马莉用一份加拿大护照通过了海关。护照上的名字是兰茵·麦克罗兰,一位出生于多伦多的年轻漂亮女士,来此寻欢作乐,并无公干,在这儿将呆一周。根据当地法律的要求,她身上还有一张返程机票,将于6天之内乘代尔塔公司的航班,飞往迈阿密。开曼当局热情欢迎旅游者前去观光消费,但若是有谁想成为它的公民,那自然又当别论。 这份护照仅仅是她从蒙特利尔一个伪造证件专家手上购买的整套材料中的一部分,此外还有出生证明、驾驶证和选民登记卡,费用总计3000美元。 她叫了一辆出租车,驶入市区,找到了接收1000万美元汇款的那家瑞士皇家信托银行。银行离海滨只有一个街区,房屋虽旧,但高大宏伟。她虽然是第一次踏上开曼岛,却熟悉得仿佛是回到了自己的第二故乡。她事前曾对它研究了两个月,有关汇款的事宜都曾通过传真作了精心安排。 开曼岛地处热带。这一天天气潮湿而又闷热,但她全不在意。 她来此不是为了享受阳光和沙滩。这时当地时间是3点钟,在密西西比是下午2点。 接待员向她致意后,把她领进了一间小小的办公室,请她又填了一份表格。一份不能通过传真机传送的表格。过了几分钟,进来一位年轻人,他自我介绍说他叫马科斯,他们曾在电话上交谈过许多次。他身材修长,穿着华丽,一副欧洲人的风格,只是讲英语时带点当地人的口音。 款子已到,他通知她说;听到这一消息时,马莉竭力克制,不让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但这确实很难。所有文件都已准备就绪。她跟着他上楼走进他的办公室。他的头衔有点含糊不清,这在开曼岛的银行界颇为普遍。反正他是个什么副总,负责证券投资秘书送来了咖啡,马莉要了一份三明治。 派恩克斯公司的股票价格是79美元,整天升势强劲,买盘巨大。马科斯一边敲着微机,一边向马莉报告道。特雷科的股价上升了3.25,每股已达56美元。史密斯·格雷每股升至64.5美元,康派克股价已达33美元左右。 马莉根据几乎已经背熟的笔记,决定进行第一笔交易,以每股79美元的价格空头抛出5万股派恩克斯公司的股票。她希望不久之后,就能以比此低得多的价格再将其买回。空头抛售这一手法,一般只有那些手段极为老练的投资人才敢使用。某种股票的价格若是看跌,交易规则允许先以高价卖出,以后再在低价位时补回。马莉拥有1000万美元的资金,她有权以这种方式卖出价值将近2000万美元的股票。 马科斯敲了一阵键盘,确认这一笔股票已经成交,他接着又带上了耳机。她的第二笔交易是空头卖出特雷科公司的股票。抛出3万股,每股56.25美元。接着又以64.5的价格,再抛出史密斯·格雷4万股;以79.o8,再抛出派恩克斯6万股;以56.08,再抛出特雷科3万股;以64.24,再她出史密斯·格雷5万股。 她指示马科斯密切注意派恩克斯股价的波动。她刚抛出11万股该公司的股票华尔街会作何反应,她极为关注。股价起初停在79美元,接着跌至78.75,最后又慢慢上升,回到了79美元。 “我想现在它已经安全了。”马科斯说,他对这个股票已经关注了两周。 “再抛5万股?”她毫不犹豫地说。 马科斯不由地一怔。但他没有吭气,只是朝她点了点头,立即执行了她的命令。 派恩克斯股价先是跌到了78.5,接着又下挫至78.25,她呷着咖啡,在马科斯的注视下,在华尔街作出反应的同时,默默地翻着笔记。她想着尼可拉斯。他此到情况如何?但她并不为他担心。事实上,她此时此刻是分外的冷静。 马科斯取下头上的耳机:“已经差不多有2千万美元了,麦克罗兰小姐。我想我们应该住手了。要继续她售,就得由我们的老板亲自批准了。” “够了。结束吧。”她说。 “离收市还有1刻钟。请去我们的客户酒吧休息一下。” “不了,谢谢你。我回旅馆去。也许去做点日光浴。” 马科斯站了起来,扣好上装:“还有一个问题,你准备何时对这些股票采取行动?” “明天。一早。” “重大行动?” 马莉站了起来,手里拿着笔记本:“是的。你若是想让你的客户们把你尊为天才,那你立刻把烟草公司的股票全部空头抛出。” 他叫来一辆小奔驰,把马莉送到海滨的一家旅馆,旅馆离市区和银行都不很远。 如果说马莉的现在已处于他们的掌握之中,那么她的过去也正迅速地变得明朗。费奇的一名侦探在密苏里大学的图书馆中查到了一批旧的人员录用表格。在1986年的表格上有一位名叫艾弗琳·布朗特的博士,是讲授中世纪学的教授,但在该校1987年手册上,她的姓名却未出现。 费奇立即通知了正在布恩县法院查阅纳税记录的助手。助手直接去见法院书记官,不到几分钟,就找到了遗嘱和不动产登记员。艾弗琳·布朗特的遗嘱于1987年4月送交法院验证。在办事员的帮助下,费奇的助手不费吹灰之力,立刻查到了这份遗嘱。这个遗嘱是个含量丰富的沙金矿。 布朗特夫人于1987年3月2日在哥伦比亚去世,亡年56岁。她没有丈夫,只留下一个孩子,时年二十有一的加布丽艾尔。根据布朗特夫人于逝世前3个月签署的遗嘱,她继承了母亲的全部遗产。 档案厚约1英寸,费奇部下的那个侦探以最快的速度扫了一遍。遗产包括一幢价值18万美元的房屋,其价值的一半已经付清;一辆汽车;一批普通家具和装饰品;一张3.2万美元的当地银行存款单;以及价值20.2万美元的股票和证券。档案中只有两张债权人的索款单。 布朗特夫人显然自知将不久于人世,因而征求过律师的意见。在取得了加布丽艾尔的同意之后,房屋已经售出,不动产变换成了现金。在交纳了房产税、律师手续费和法院受理费之后,所剩19.15万美元由机构代为托管。加布丽艾尔是唯一的受益人。房屋处理得十分顺利,未留下任何痕迹。律师的动作迅速利索,看来十分能干。布朗特夫人去世13个月后,一切都已办妥了结。 他又翻了一遍档案,作了一点摘记。有两页纸粘在一起,他轻轻把它们撕开。上面的一张上盖有一枚公章。 这是一份死亡证明。艾弗琳·布朗特博士死于肺癌。 他跑到走廊上,立刻给上司打了电话。 在这个电话转到费奇手上之前,他们已了解到了更多的情况。另一名侦探又把这份档案仔仔细细地读了一遍。此人以前在联邦调查局当过特工,而且还获得过法律学位,他发现布朗特夫人曾对许多反对吸烟的组织捐过钱,其中包括全美肺协会、无烟世界联合会和净化空气运动。两张债权人索款单中,有一张是她最后一次住院时的医药费2万美元。一张旧保单上有她的丈夫彼得·布朗特的名字。在书记官办公室的另外一侧,找到了他的档案。他于1981年6月去世,时年五十有二,身后留下了心爱的妻子和宠爱的女儿、年方15的加布丽艾尔。他死于自己的家中,签署死亡证书的医生与后来签署艾弗琳·布朗特死亡证书的是同一人——一位肿瘤专家。 彼得·布朗特和他妻子一样,死于肺癌。 斯旺森在确信上述事实准确无误后,才拨通了费奇的电话。费奇在办公室里接了电话。他锁好房门,独自一人,十分镇静地接了这个电话。斯旺森报告的内容,使他非常震惊,他已无力作出反应。他坐在办公桌旁,上装已经脱去,领带已经拉松,鞋带也已解开。他哑口无言。 马莉的双亲全都是死于肺癌! 他在纸上写下了这句话,在它周围画了一个大圈,又从圈上引出许多线,仿佛要把这个消息画成一张流程图,加以分解和分析。他最后总算把它和她有关裁决的保证挂上了钩。 “你在听着吗,兰金?”在双方沉默了很久后。斯旺森问。 “嗯,”费奇说。他接着又沉默了很久。流程图已经画得纵横交错,但去向不明,仍在原地踏步。 “那个女人现在何处?”斯旺森问。他站在哥伦比亚法院大楼外面的寒风中,一只小得无法再小的话筒紧紧地顶着下额。 “不知道。我们一定要找着她。”他的话缺乏信心,斯旺森明白那女人已经消失。 又是一个长长的停顿。 “还需要我干什么吗?”斯旺森问。 “你回来吧。”费奇说完,突然挂断了电话。他那只电子钟上的数字变得模糊不清,他闭上了眼睛。他按摩着猛烈跳动的太阳穴,把山羊胡子紧紧地压在下巴上。他恨不得一跳三丈高,举起办公桌朝墙上摔去,把电话机统统砸烂。但他竭力控制住了自己。在这样的时刻,头脑必须冷静。 除非放火烧了法院,或者朝陪审员休息室扔几颗炸弹,要想阻止陪审团进行审议,他已无计可施了。他们全在休息室里,那最后的12名陪审员。休息室门外站着法警。假如他们进展缓慢,假如他们必须继续在隔离中度过又一个夜晚,那么他费奇也许还能从帽子里掏出一只小白兔,设法使法庭宣布审判无效的。 扔一颗炸弹进行威胁,倒不失为一种选择。陪审团要继续审议,就必须撤走,更严格地进行隔离,藏到一个秘密的地方。流程图流进了死胡同。他列出了可供选择的种种方案;他发现可以采取的所有残暴行动都有风险,都是非法的,而且注定会以失败告终。 时钟在滴答滴答地继续往前走。 选出的这12名陪审员,不过是一个师傅和他的11个亦步亦趋的门徒而已。 他慢慢站了起来,用双手捧起那盏劣质的陶器台灯。康拉德早就想把这盏台灯拿走,费奇的办公桌上总是乱得一团糟,他又经常暴跳如雷,放在那儿实在不妥。 这时,康拉德和潘正在走廊上转悠,等持他的指示。他们知道准是有谁闯下了大祸。从办公室里传出台灯猛力砸在门上时发出的巨大声响,接着是费奇的高声尖叫。胶合板隔成的墙壁在咯咯地震动。随后又是咣当一声,这一次他摔的大概是电话机。费奇在大喊大叫,但只有“那笔钱!”这几个字可以听清;最后是办公桌摔在墙上时发出的一声砰响。 他们俩吓得接连后退了几步。他们不愿在办公室的门突然打开时,站在门的附近。嘭!嘭!嘭!费奇在用拳头捶打着胶合板墙壁。 “把那个女人给我找来!”他悲愤欲绝地喊着。嘭!嘭! “把那个女人给我找来!” 第40章 在作了一番深思熟虑之后,尼可拉斯意识到,首先必须对案情议论议论,然后才能统一大家的看法。他自告奋勇打了头阵,概述了佛里克博士对雅各布·伍德肺部所作的研究报告,并且将尸体解剖拍摄的照片让陪审员们一一传阅。但谁也不感兴趣;对这些陈芝麻烂谷子,观众们的胃口已经倒尽了。 “佛里克博士的研究报告认为,长期吸烟会导致肺癌,”尼可拉斯一本正经地说,仿佛这是一个足以令人吃惊的新发现。 “我有个意见,”莉基·科尔曼说,“吸烟会导致肺癌,这一观点看看大伙儿是否都同意?如果同意,可以节省许多时间。”她一直在等待这一时机提出自己的看法,并且似乎已摆好架势,不惜为之与人一争高低。 “这个主意棒极了。”隆尼附和道。在陪审团里,他的心情最急躁,也最沮丧。 尼可拉斯耸耸肩,表示同意。他虽是陪审团的头儿,但目前还只有1票。陪审员们可以各行其是。 “我本人没有意见。”他说。 “大家是否都同意香烟导致肺癌?同意的请举手。” 12只手全都同时举了起来——在通往裁决的大道上,迈出了巨大的一步。 “咱们继续讨论现在研究上瘾的问题。”莉基目光扫视着桌旁的同事说,“谁认为尼古丁令人上瘾?” 全场再次异口同声,一致表示同意。 莉基乐不可支,正准备再向前迈出一步,冒险踏上产品责任这薄冰一般危险的领域。 “咱们必须继续保持一致,伙伴们,”尼可拉斯说,“咱们团结一致地走出这个陪审员室,是至关重要的。我们若是分裂,那我们就功败垂成了。” 陪审员们多半已经听到过他这种为人鼓劲的言论。他要求人们团结一致,以全票通过裁决,这在法律上究竟有什么道理,陪审员们并不清楚,但他们对他依然是照信不误。 “咱们继续讨论这些研究报告吧。谁准备好了?” 洛伦·杜克钻研的是密拉·斯普林·古德博士的那篇徒有其表、洋洋洒洒的大作。这份报告的前言宣称,作者对烟草公司的广告、特别是那些据说与18岁以下的青少年有关的广告进行了彻底的研究。她得出的结论是:所谓烟草公司的广告专门以未成年人作为宣传的对象,这纯属子虚乌有。洛伦只读了前言和结论,而对中间的二百多页,则是碰也未碰。 她对文章的结论作了概括:“这儿只是说了他们没有发现可以证明烟草公司通过广告吸引孩子们吸烟的证据。” “你相信这个结论吗?”米莉问。 “不,我想我们已经得出结论:大多数人都是在18岁以前就开始吸烟的。咱们不是在这儿调查过了吗?” “是的,”莉基说,“我们这儿抽烟的人,全是在18岁以前开始的。” “可是据我记忆所及,他们大多已经戒啦。”隆尼一点儿也不客气地放了一枪。 “咱们继续进行吧,”尼可拉斯连忙制止道,“谁接着谈?” 杰里支离破碎地介绍了希罗·基尔文博士枯操无味的研究成果。这位统计专家证明烟民患肺癌的危险在不断增加。杰里的概括既没有引起谁注意,也没有引发任何问题或辩论。他匆匆离开陪审员室出去过把瘾。 接着就是长时间的沉默。陪审员们继续翻阅着书面材料。他们随意地进进出出,有的出去抽支烟,有的出去伸伸懒腰,有的去上厕所。露·戴尔、威列斯和查克守着陪审员室的门。 格拉迪斯·卡德太太教过9年级学生的生物,她懂得科学,因而对罗伯特·布朗斯基博士关于香烟成分的研究作了一个非常高明的陈述。香烟中含有4000多种化合物,16种已知的致癌物质,14种碱,各种各样的刺激性物质和其它许多无名的物质。她像讲课一样絮絮叨叨,一边逐个地扫视着陪审员。 大多数陪审员都是愁眉苦脸,听着她嗡嗡地讲个不停,在她终于讲完时,尼可拉斯幸好没有打磕睡。他热情地向她表示感谢,接着便起身去为自己又倒了一杯咖啡。 “那么你对这一切究竟怎么看?”隆尼问道。他站在窗前,背对着其他陪审员,吃着花生,喝着软饮料。 “我认为,这一切证明香烟是很有害的。”她答道。 隆尼转过身来,眼睛盯着她:“说得对。我想我们大家对此已经取得一致了。”他接着又朝尼可拉斯说,“我看咱们干脆投票得啦。这些玩意儿咱们看了3小时啦;要是法官问我有没有统统看完,我就这么回答他:‘当然看完了,一个字也没漏。’” “你想干啥你就干嘛,隆尼,”尼可拉斯朝他说道。 “那好啊。咱们来投票。” “投什么票?”尼可拉斯问。他们站在桌子的两侧,面对面地瞪着对方。 “咱们大家都表明一下自己的立场。我先开个头。” “请吧。说出来让我们大家听一听。” 隆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人们的目光全都集中到他身上。 “我的看法很简单。我相信香烟是有害的商品。能使人上瘾。能使人致命。所以我才不碰香烟,这一些谁都明白;实际上,我们大家对此都无异议。但我也认为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谁也无法强迫你吸烟,但是如果你吸,那你就得承担吸烟的后果。你吞云吐雾30年,就别再指望我来让你发家致富。这种毫无道理的官司,必须加以制止。”他的声音很响,每一个字都说得斩钉截铁。 “你说完了?”尼可拉斯问。 “完了。” “谁接着说?” “我有个问题,”格拉迪斯·卡德太太说,“原告方面希望从我们这儿得到多少钱?罗尔先生似乎没有说清楚。” “他提出的实际损害赔偿是200万美元。至于惩罚性损害赔偿的金额。他是希望由我们讨论决定,”尼可拉斯解释道。 “那他又为何在黑板上写上8亿美元呢?” “因为他想捞到8个亿,”隆尼回答道,“你要给他8个亿吗?” “不,”她说,“我还从来没有听说谁有这么多的钱呢。塞莱丝蒂·伍德会一个人独吞吗?” “你没有看见那些律师?”隆尼冷嘲热讽地问,“她要是能拿到几文,就算她的运气了。这个案子跟她或者她的丈夫,都没有什么关系。这个案子实际上是一小撮律师,想通过状告烟草公司发笔大财。我们要是让他们得逞,那我们就太蠢了。” “你知不知道我是何时开始吸烟的?”安琪·魏斯向依然站着的隆尼问。 “我不知道。” “连日期我都还记得清清楚楚呢。那一年我13岁。在迪凯特大街上竖着这么大的一块广告牌。离我家根近。上面画的是个又高又瘦的黑人小伙子,模样儿实在讨人喜欢。他卷着牛仔裤的裤腿,在海滩上泼水。手里捏着一支香烟,身后跟着一个又黑又俏的小妞儿。两个人全都满脸是笑,露出了雪白完美的牙齿。沙龙牌薄荷味香烟,他们是多么开心啊。我对自己说,这才是真正的生活,我一定要和他们一样享受享受。我于是回到家中,开了抽屉,拿了零花钱,走到街上买了一包沙龙烟。朋友们都说我潇洒,所以从那天以后我一直在抽烟。”她停了一下,看了看洛伦·杜克,然后又朝着隆尼继续说,“你别对我说谁都可以戒掉这种习惯,我已经有了瘾了,不是吗?要戒掉就那么容易?我今年20岁,每天吸两包,要是不戒,准过不了50岁这一关。你也别想让我相信他们没有瞄准孩子。他们瞄准了黑人,瞄准了妇女和儿童,瞄准了牛仔和乡巴佬。他们瞄准了所有的人,而你并非不知。” 在他们相处的4周当中,安琪一直显得十分平静,感情从不外露,因而她此刻那愤怒的声音,确实令人吃惊。隆尼睁大着双眼望着她,什么也没有说。 这时洛伦又助了她一臂之力:“我那个15岁的女儿上周告诉我说,她在学校里开始抽烟,是因为她的朋友们全都在吸烟。她们年纪还太小,不知道什么叫上瘾。可是等她们知道以后,想戒也来不及了。我问她从哪儿搞来的香烟,你知道她是如何回答的吗?” 隆尼没有吱声。 “自动售货机。在商城孩子们喜欢光顾的游乐中心旁边,就有一台。在电影院大厅里也有一台。快餐店里也有自动售货机。而你却想让我相信他们广告的对象不是青少年。这真让我恶心。巴不得马上回到家,让她改掉这个恶习。” “她要是开始喝啤酒你打算怎么办?”杰里问,“你会由于孩子们都在偷喝啤酒,而起诉百威公司,要求它赔偿1000万?” “还没有证据可以证明,啤酒会让人上瘾。”莉基回答道。 “噢,如此说来,啤酒不会让人送命?” “这不同嘛。” “那就请你解释解释,有什么不同,”杰里说。目前的辩论已经涉及他的两种嗜好,还会涉及他酷爱的赌博和拈花惹草吗? 莉基思素了一会儿,随即为酒作了一场令人不快的辩护。“烟卷是唯一一种按照其规定的使用方法使用后可能致人于死命的产品。生产酒的目的当然是为了供人饮用,但是饮用的数量必须合理。如果数量合理,它就不是危险的产品。确实有人喝醉,而且确实有人以种种方式用酒来进行慢性自杀,但我们仍旧可以强烈地认为:上述情况之所以发生,是因为对酒这一产品使用不当。” “如此说来,即使某人喝酒喝了50年,他也不是在自杀了?” “假如他饮酒不过量的话。” “老天啊,这种说法真是新鲜。” “可是我还没有说完呢。酒本身能向人发出警告。你饮酒的时候,会立即获得一种反馈。而香烟却不是如此。抽了多年以后,你才能意识到它对你身体的危害。而到了这个时候,你已经吸烟成瘾,无法摆脱它了。” “多数人都能戒掉。”隆尼站在窗口说。他说这话时看也不看安琪。 “那么照你看来,人们为何竭力想戒烟呢?”莉基沉静地问,“是因为他们吸烟时感到愉快?是因为他们吸烟时感到年轻潇洒?不!他们想戒烟,是因为不愿患上肺癌和心脏病。” “那你打算怎么投票?”隆尼问。 “我想这已经是很明显的事了,”她答道,“本案开始审理之初,我并无一定的看法。但我后来慢慢地意识到,只有我们这些陪审员,才能让那些烟草公司对自已的产品负起该负的责任。” “你呢?”隆尼问杰里道。他希望杰里会站在自己一边。 “我目前还没有想妥呢。先听听大家的意见再说。” “你呢?”隆尼又朝雪尔薇亚·泰勒·塔特姆问道。 “我一直想不通我们为什么该让那个女人成为千万富婆。” 隆尼开始绕看桌子踱步,一边走一边望着那一张张面孔,多数陪审员都设法避开他的目光,而他自己显然正为扮演造反派领袖这一角色而洋洋得意:“你作何打算,萨维尔先生?你似乎讲话不多呀。” 萨维尔如何作答,一定颇为有趣。他对案子究竟有何想法,陪审员们毫无线索可循。 “我信奉选择。”他说,“绝对的选择,我对烟草公可对环境造成的危害深表遗憾。我憎恨他们的产品。但每个人都有权进行自己的选择。” “吴先生?”隆尼问。 亨利清了清喉咙考虑了一小会儿:“我还在考虑呢。”亨利将紧跟尼可拉斯,而尼可拉斯却一直保持沉默,安静得令人生疑。 “你作何打算,团长先生?”隆尼问。 “我们在30分钟内把这些科研报告研究完毕。然后就开始投票。” 在双方第一次激烈交火结束之后,陪审员们又安下心来,把材料继续翻了几分钟。最后的生死决战,无疑已迫在眉睫。 起初,他想钻进汽车,让乔斯开上90号公路漫游,没有特定的目的地。没有找着她的丝毫希望。但他至少不是呆在室内无所事事,而是在设法寻找她,梦想有可能会在途中碰着她。 但他明白,她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他因而呆在办公室里,独自守着电话机,心里在不停地祈祷,但愿她会再来一个电话,告诉他交易就是交易,决不会随意改变。 整个一个下午,康拉德不时进进出出,给他带来他迫切盼望听到的消息:她的车停在公寓门外,已有8个小时没有移动过一步。公寓里里外外没有任何活动。到处都没有她的踪影。她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奇怪的是,陪审团在陪审员室逗留的时间越长,费奇在心里为自己点燃的希望火星却越燃越旺。假如她的计划是拿了钱立刻溜之大吉,让陪审团通过一个对原告有利的裁决来打击他费奇,那这一个裁决如今又在何处?也许事情并不像她想象的那么容易。尼可拉斯要想把票全都拉到手,可能要出几身汗呢。 在以往的烟草宫司中,费奇从未败过一次。如今他也在不断地提醒自己,在陪审员们相互格斗的当儿,他忧心如焚,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不安地等待他们的裁决,这样的情景以往也曾有过,而且不止一次。 5点整,哈金法官宣布继续开庭,派人去请陪审团。律师们匆匆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旁听的人们大多也已返回。陪审员们各就各位。他们神态疲惫。但到了这样的时刻,又有哪个案件的陪审员不感到疲惫? “请教诸位几个简单的问题,”法官大人说,“诸位选出新的团长了吗?” 陪审员们点点头,接着尼可拉斯举手说:“本人荣幸地当选。”他声音很温和,没有一丝骄傲的意味。 “好,我想向诸位通报一下。将近1小时前,我去瞧过霍尔曼·格里姆斯。他的情况很不错。似乎不是心肌梗塞。他可望于明天出院。他请我转达对诸位的良好祝愿。” 大多数陪审员听后都作了愉快的表示。 “诸位审议本案己经长达5小时。不知有无进展?” 尼可拉斯不安地站了起来。两手插进卡其裤的口袋:“我想是有进展的,大人。” “好。请你在不泄漏讨论情况的前提下告诉本庭你是否认为陪审团能通过一个裁决?无论是这样还是那样的裁决?” 尼可拉斯朝同事们扫视了一遍,答道:“我想我们能,大人。是的,我相信我们一定能通过一个裁决。” “大概何时可以通过?请你注意,我丝毫也没有催促你的意思,你们需要多少时间,就花多少时间。我只是要作出必要的安排,假如我们在此需要等到深夜的话。” “我们大家都想回家,大人。我们决心在今天晚上结束审议,通过裁决。” “好极了,谢谢你。晚饭已在送来此地的途中。如果你有事找我,我就在办公室里。” 第41章 奥赖利先生最后一次来到法院,为他现在当成朋友的陪审员们献上最后的晚餐,道一声再见。他和3位雇员为他们端莱送饭,服务之周到,仿佛他们是王室成员。 6点半吃完晚餐,陪审员们一致同意首先就产品责任问题投票表决。尼可拉斯用普通人的词语提出了这个问题:“你是否认为派恩克斯公司对雅各布·伍德之死负有责任?” 莉基·科尔曼、米莉·杜勃雷、洛伦·杜克和安琪·魏斯毫不含糊地说了“是” 隆尼、菲利浦·萨维尔和格拉迪斯·卡德太太的回答是明确无误的“否” 其余几位则处于两者之间,鬈毛狗摇摇摆摆。但倾向于否。杰里突然变得犹豫不决,但似乎也倾向于否。陪审团里最新的那位成员夏因·罗依斯,一整天最多只说过3个词,干脆准备随风摆。只要能发现哪一方占了上风,他马上会跳上最近的彩车。亨利·吴宣称尚未拿定主意,实际上却是在等待尼可拉斯表态。而尼可拉斯则想先让别人讲完,陪审团的意见如此分歧,使他颇感遗憾。 “我想现在该是你谈谈看法的时候了。”隆尼对尼可拉斯挑战似的说。 “对,说出来让大伙儿听听嘛。”莉基说,也是一副准备争论的架势。所有的眼睛都注视着这位陪审团团长。 “好吧,”他说,室内顿时安静了下来。在多年的周密筹划之后,最后的关头已经来临。他仔细选择着适当的词语,尽管在心里这段话早已斟酌过上千回,“我相信香烟是危险的,能致人死命的。香烟每年使40万人死于非命。制造香烟的厂商使香烟含有尼古丁,而他们早就知道尼古丁是能使人上瘾的。假如他们愿意的话,他们本可以大大降低香烟的危险性,但这必须减少尼古丁的含量,从而就会使他们的销量受到损害。我认为是香烟杀害丁雅各布·伍德,而你们谁也无法驳倒这一观点。我相信烟草公司是在撤谎和欺骗,是在掩盖事实真相,他们是在竭尽所能引诱青少年吸烟,他们是狼心狗肺的杂种,我说我们该揪住他们决不松手。” “我同意。”亨利·吴说。 莉基和米莉好不容易才强行忍住,没有鼓掌表示赞许。 “你要他们交纳惩罚性赔款?”杰里问。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裁决规定的赔偿金额若是微不足道,裁决本身也将是毫无意义的,杰里。金额必须巨大。若是裁决仅仅规定了实际损失的赔偿金额,那只能意味着我们缺少足够的勇气,不敢惩罚烟草公司所犯的罪行。” “我们一定要让他们感到疼痛。”夏因·罗依斯说,但他这样说仅仅是因为他想让别人觉得他的智力并不低。他已经找到他可以搭乘的彩车啦。 隆尼用怀疑的目光望望夏因和亨利·吴。他在心里飞快地算了算。已有7票投向了原告一边:“你不能谈钱不钱的问题,你还没有拿到你的票哩。” “这些票并不是我的票。”尼可拉斯说。 “鬼才相信你这种话呢l”他啧啧地说,“这次裁决还不就是你作出裁决!” 他们俩又开始绕着桌子转了,7票投向原告,3票投向被告,杰里和鬈毛狗目前持骑墙态度,但随时可以选一边着陆。接着,格拉迪斯·卡德太太用一句话打破了这个比分。她说:“我实在不想投烟草公司的票,但我同时也弄不明白干吗把这么多的钱全给那个塞莱丝蒂·伍德” “你愿意给她多少?”尼可拉斯问。 她激动不安,语无伦次:“我真的不知道。我会投票给她点儿钱,可是,哎,我真的不知道。” “你打算给她多少?”莉基向团长问道,房间里又一次静了下来。非常安静,非常沉寂。 “10亿。”尼可拉斯不动声色地说。这句话就像一颗落地开花的炸弹,击中了桌子的中央,周围的人们顿时嘴巴大张眼珠突出。 人们还没有来得及发表评论,尼可拉斯便已对此作出了解释。 “我们假如真想给烟草公司发送一个信息,我们就必须让他们感到震惊。我们作出的裁决就应该成为一个前所朱有的判例。我们作出裁决的这一时刻,将成为历史上一个重要时刻,它向人们宣告美国公众通过他们的陪审制度,终于面对烟草行业勇敢地站了起来,并且向它宣布:‘够了就是够了。’” “你疯了!”隆尼说。大多数陪审员,这时也有同感。 “你是想名扬天下吧?”杰里用强烈的讽刺口气说。 “名扬天下的不会是我,而是我们作出的裁决。过不了一个星期,人们就会把我们的姓名忘得干干净净,可是他们将会记住我们的裁决。我们若是想干,就得干出点儿名堂。” ‘我喜欢这个想法。”夏因·罗依斯附和道。这么一个天文数字使他头晕。在陪审团中,只有他想在汽车旅馆再呆上一夜,以便白吃白喝,明天再捞15美元。 “说说看,这样会有什么后果?”米莉说,她仍然没有从震惊中完全恢复过来。 “烟草公司将提出上诉,将来某一天,也许是两年后的今天,几个身穿黑袍的老山羊将会把数目降下来。降到更加合理的程度。他们也许会说,这是一个失控的陪审团作出的失控的裁决。情况多半会如此的。” “那我们干吗还要这样做呢?”洛伦问道。 “为了改变现状。烟草公司杀害了如此多的人,却从来没有承担过责任。你要记住,在以往这样的官司中他们从来没有输过一次。他们认为他们是不可战胜的。我们的裁决将是让他们承担责任这一漫长过程的起点,我们的裁决证明他们是可以打败的,而且我们的做法将使别的原告不再害怕起诉烟草公司。” “你是想让烟草公司统统破产?”隆尼说。 “我不会为此烦心的,派恩克斯公司的资产有12个亿,他们所有的利润几乎都是来自那些使用他们的产品而又很想戒掉的人们。是呀,大伙儿不妨想一想,没有派恩克斯这么一个公司,这个世界会不会更加美好?它真要垮了,有谁会为它哭泣?” “它的员工总会哭吧。”隆尼说。 “说得有理。可是,我更同情那千千万万无法摆脱它的产品诱惑的烟民。” “上诉法庭会判给塞莱丝蒂·伍德多少钱?”格拉迪斯·卡德太太问。她的一个邻人将在一夜之间变成巨富,尽管她们素不相识,这仍然使她心情烦乱不安,塞莱丝蒂是失去了丈夫,可是卡德先生也患了前列腺癌啦,他幸存下来以后,想也没有想过要去告谁呀。 “我说不上,”尼可拉斯答道,“这也用不着我们关心。这是将来由另一个法庭决定的事。而且,在降低赔偿金额方面,也是有章可依的。” “10亿美元,”洛伦在反复低声自言自语。声音虽然很轻,但人们依然可以听见。 “10亿美元。”多数陪审员都低头望着桌面,嘴里重复着“10亿”这两个字。 尼可拉斯在心里不止一次地暗自庆幸,当初用计赶走了那个退休上校赫雷拉。要是他此刻在场,面对着桌面上的10亿美元,他准会暴跳如雷,大叫大嚷。说不定还会乱摔东西呢。正因为他滚了蛋室内才这样太平。被告只有隆尼这样一个辩护士,可他却只知道计算票数,忙着算了一遍又一遍。 霍尔曼不在场意义也很重大,或许比上校还要大,他处事深思熟虑精于计谋,沉着冷静,大伙都很尊重他的意见,他是决不会同意作出这样一个惊人的裁决的。 但是,他们俩都已开路啦! 尼可拉斯已把话题从产品责任转到了损害赔偿,这一转换意义有多么重大,除了他自己,谁也没有觉察。10亿美金这一天文数字已经把他们吓得晕头转向,脑子里考虑的只是金钱,而不是过失。 他决心让他们继续把思维集中在钱上,无暇考虑其他的事。 “10个亿只是我的想法而已,”他说,“重要的是必须引起烟草公司注意。” 他朝杰里飞快地眨了一下眼睛,杰里收到信号立即作出了反应:“我不同意赔10个亿,”他用汽车推销员惯用的那套先抑后扬的手法说。这种手法往往十分有效,“这是,嗯。这是异想天开嘛。我想当然应该赔偿,不过,要人家赔10个亿,显然是发了疯了。” “这并非异想天开,”尼可拉斯反驳道,“派恩克斯公司光现钞就有8个亿呢。烟草公司就像一个造币厂,每家都在印钞票。” 加上杰里,现在有了8票。隆尼缩到一个角落上,开始剪指甲。再加上鬈毛狗,就有了9票。 “你就是异想天开嘛,尼可拉斯,我接受不了,”她说,“少一点也许还行,但决不能罚10个亿。” “哪你说多少?”莉基问。 不得超过5个亿。不得超过1个亿。然而这些可笑的数字,它们仍旧无法迫使自己说出口。 “我不知道,”雪尔薇亚说。“你说多少?” “我想让那些家伙套上绞索,”莉基说,“如果我们想发出一个信号,那就不要手软。” “10个亿?”雪尔薇亚问。 “对,我同意10个亿。” “我也同意,”夏因说。仅仅置身于这样的气氛中,也使他觉得自己富可倾城。 接着出现了长久的停顿。唯一的声音是隆尼剪指甲的声音。 后来还是尼可拉斯开了口:“赔偿金额咱们放到以后再说,先对赔偿本身进行表决。有谁反对要求被告赔偿?”萨维尔举起手。隆尼对这一问题未予理睬。他的态度已经公开,无需再作任何表示。 “投票结果是10票对2票,”尼可拉斯向大伙报告道。接着又用纸记下,“本陪审团已就产品责任问题作出决定。现在咱们来解决有关赔偿的事。我们10位陪审员是否同意伍德遗孀有权接受200万美元作为实际损失赔偿?” 萨维尔一脚踢开坐椅,走出了陪审员室。隆尼倒了一杯咖啡,背对着大伙,坐在窗口竖起耳朵,凝神听着每一句话。跟10个亿相比,200万美元听起来就像是几个分币。10人一致通过尼可拉斯在哈金法官批准的一张表格上记下了票数。 “我们10位陪审员是否同意应该命令被告支付惩罚性损害赔偿?数额另定,”他慢慢地绕着桌子走了一圈,从每人口里得到了一个‘是”。 格拉迪斯·卡德太太原本有点犹豫。她本想说出一个“不”字但转念一想,又觉得并无意义。通过裁决,只需9票就成。 “好!关于惩罚性损害赔偿的金额,大家有何高见?” “我有个想法,”杰里说,“咱们每人拿一张纸,在上面写下金额,折好,保密,然后加在一起除以10。这样就可以得出一个平均数。” “这个平均数有约束力吗?”尼可拉斯问。 “没有约束力,但从它可以看出大伙儿的想法。” 杰里的建议很有吸引力;他们各自在纸片上写下了心目中的罚款金额。 尼可拉斯慢慢地打开每一张折好的纸片,把数字大声报给米莉米莉一一记下:10亿,100万,5000万,1000万,10亿,100万,500万,5亿,10亿,200万! 米莉作了计算:“总数是35.69亿,除以10,平均数为3.569亿。” 隆尼跳了起来,跑到桌边:“你们全都疯了。”他低声说,声音轻得人们刚刚可以听见。他接着便大步走了出去,砰地一声带上门。 “我不能接受,”格拉迪斯·卡德太太说,她的身子在颤抖,“我是靠养老金生活的,明白吗?这笔养老金虽然很可观,可我还是弄不懂这样大的数目字。” “这个数目是恰如其分的,”尼可拉斯说,“派恩克斯公司有8亿现钞,这就相当于10个多亿。去年咱们国家在与吸烟有直接关系的疾病上花了60亿医疗费,而且这笔费用年年都在上升。四大烟草公司去年的销售总额高达160亿。而且这个数字也在年年上升。你得把思想放开点,敞开来想一想。我们若是作出一个裁决罚他们500万美元,他们准会放声大笑的。他们什么都不会改变。照样做他们的生意,照样把广告对准青少年。照样向议员们撒谎一切都是老样子,除非我们把他们唤醒!” 莉基两肘压在桌上,俯身向前,盯着对面的卡德太太说:“你接受不了,那就和他们两个一样走人,不就得啦。” “别奚落我!” “我怎么是奚落你呢!这是需要勇气的,明白吗?尼可拉斯说得很对。我们要是不揍他们一记耳光,不强迫他们下跪,他们是决不会改变的。他们都是狼心狗肺的家伙啊!” 格拉迪斯·卡德太太又激动又紧张,她浑身哆嗦,已经到了精神崩溃的边缘:“我很抱歉。我很想帮忙,可我实在不行。” “这没有关系的,卡德太太,”尼可拉斯安慰她道。这个可怜的女人心烦意乱,需要朋友的支持。只要其他人同意,有了9票,一切都不会有问题。他完全可以宽宏大度,给她以安慰的。但万一再失去一票,他就要大难临头了。 人们闷声不响地等待着她会重新加入他们的行列,还是会精神崩溃?她深深地吸了一口长气,下巴向上一翘,终于在内心里找到了支撑自己的力量。 “我可以提一个问题吗?”安琪向尼可拉斯问道。仿佛如今他已成了唯一的智慧源泉。 “当然。”他耸耸肩说。 “假如我们作出的裁决,赔偿金额像我们正在谈论的这样巨大,对烟草公司将会产生什么结果呢?” “在法律上,经济上,还是政治上?” “在所有方面。” 他沉思了片刻急切地回答道:“最初是惊慌失措,一系列的震动波吓得胆战心惊的主管们整天会为以后可能发生的事情犯愁。他们会缩着脖子等着辩护律师们像潮水一样涌来和他们打官司,他们将不得不重新研究他们的广告策略,他们决不至于破产,至少在最近的将来不会破产,他们有那么多的钱嘛。他们将跑到国会,要求通过特别的法令。但我想华盛顿对他们将会越来越冷淡。总而言之,安琪,烟草行业今后决不会是现在这副模样,如果我们尽了自己的责任的话。” “但愿将来有一天,能宣布香烟生产为非法。”莉基插嘴说。 “要么就让烟草公司没有足够的财力,继续生产香烟。”尼可拉斯说。 “我们会怎么样呢?”安琪问,“我的意思是,我们会不会有什么麻烦?你不是说过吗,从案子审判以前,他们就一直监视我们啦?” “我们不会有什么麻烦的。我们很安全,”尼可拉斯说,“他们对我们是无能为力的。我刚才已经说过,到了下星期,我们叫什么名字,他们都会忘得干干净净了。可是谁也忘不了我们作出的裁决。” 菲利浦·萨维尔走进房间,坐到原来的位子上:“你们这些劫富济贫的罗宾汉作出了什么决定哪?” 尼可拉斯没有理睬他:“我们必须对赔偿金额作出决定,伙计们,如果你们想回家的话。” “我想我们已经作出了决定了。”莉基说 “我们至少有9票吗?”尼可拉斯问。 “我可以冒昧地问一声,金额是多少吗?”萨维尔像开玩笑似的问。 “3.5亿,零头不算。”莉基答道。 “啊,你们是根据那个旧的财富分配理论办的嘛,真好玩儿,你们并不是马克思主义者嘛。” “我有个主意,”杰里说,“咱们干脆就罚他们4个亿,占他们现钞的一半。他们不会因此破产的。他们只要勒紧裤带,在香烟里多加点儿尼古丁,多引诱一些孩子上钩,眼睛一眨,用不到两年,又可以把这笔钱赚回来啦。” “你们是在拍卖吗?”萨维尔问,无人答腔。 “咱们就这么定了吧。”莉基说 “赞成的请举手,”尼可拉斯说。9只手应声举了起来。他接着又向举手的8位陪审员一个个地询问他们是否投票赞成给被告处以200万美元的实际损失赔偿和4亿美元的惩罚性赔款。8人全都说了“是”。他填好了裁决表格,让他们一一签上大名。隆尼在离开了很久之后,又回到了陪审员室。 尼可拉斯告诉他道:“隆尼,我们已经通过了裁决了。” “这太叫人吃惊了。多少?” “4.02亿美元,”萨维尔说。 隆尼朝萨维尔望了一会儿,接着又把目光移向尼可拉斯:“你在开玩笑?”他的声音低得几乎难以听见。 “不,”尼可拉斯说,“这是真的,而且我们是9票通过的。愿意入伙吗?” “见鬼去吧!决不!” “真难以置信啊,不是吗?”萨维尔锐,“你只要想一想,咱们大家都要誉满全球啦!” “这样的裁决我从来没有听说过。”隆尼靠在墙上说。 “那倒不一定,”尼可拉斯反驳道,“几年前,得克萨斯有场官司,裁决被告赔偿100个亿呢。” “是吗?那么这是一场买卖了?” “不,”尼可拉斯说他站了起来,“这是公道!”他走到门口,拉开门,请露·戴尔禀告哈金法官:陪审团已作好出庭准备。在等待法官通知的当儿,隆尼把尼可拉斯拉到一旁,悄悄问道:“有没有什么办法,不要让我的名字卷进去?”他与其说是愤怒,倒不如说是紧张。 “当然。你别担心。法官会一个个地询问我们,是否同意这一裁决的。问到你的时候,你说清楚这与你无关不就行了嘛。” “谢谢。” 第42章 露·戴尔像以往几次一样,接到纸条后便随手交给了威列斯。威列斯沿着走廊向前走去,拐了一个弯,亲手把纸条交给了哈金法官。法官此时正在电话上与人闲聊,一边等着裁决的结果。陪审团的裁决对他来说自然不是什么新鲜事,可他却总有一种预感,这次的裁决大概会有某种爆炸性的东西。他确信将来某一天,他会主持审理一个影响更为巨大的民事案,但此时此刻,他只能把注意力集中于当前。 纸条上写的是: 哈金法官 陪审团解散时,你能否立即派一名法警护送我离开法院?我极为恐惧。理由容以后奉禀。 尼可拉斯·伊斯特尔。 法官大人给站在办公室外面等候的法警下达了必要的指示,接着便迈开坚定的步伐,走出私人办公室,跨进法庭。法庭里气氛沉重。人人都在惊恐不安。那些在附近等候召唤的律师,如今都赶紧慌忙地穿过过道,纷纷回到自已的席位上,瞪大了眼睛,焦虑万分地等着宣判。旁听的人们也三三两两地回到了旁听席。这时已近8点。 “本庭接到报告说,陪审团已经作出裁决。”哈金对着麦克风大声说,他清楚地看到双方的律师都已紧张得像筛糠似的全身发抖。 “请陪审团出庭。” 陪审员们神情严肃地走进法庭。在这最后时刻,任何一个陪审团都不会表现得轻轻松松。无论他们是为哪一方带来了好消息,无论他们内部是如何团结一致,他们都总是目光下垂,让双方都立即矮了一截,开始筹划如何上诉。 露·戴尔从尼可拉斯手上接过裁决书,递给哈金。法官大人连忙扫了一遍,他的脸上依旧是毫无表情,对双手捧着的这令人震惊的裁决,没有透露出一丝一毫的反应。这一裁决的内容吓得他头晕目眩,然而在程序上他却无计可施。在技术上,裁判完全符合法律规定,无懈可击,无空子可钻。被告以后可以提出减免的要求,但目前他本人已无能为力。他将裁决书重新折好,交给了露·戴尔,她走了几步又交给了尼可拉斯。他一直站着,准备宣读这一裁决。 “团长先生,请宣读裁决。” 尼可拉斯展开自己的杰作,清了清嗓子,环顾四周看看费奇是否在座。他没有发现费奇,于是开始朗朗读道:“本陪审团作出有利于原告塞莱丝蒂·伍德之裁决,并给予为数200万美元之损害赔偿。” 这么高的赔偿金额可谓史无前例。罗尔和他那一帮人无比安慰地嘘了一口长气。他们已经创造了历史啦!——但最精彩的还在后面。 “不仅如此,本陪审团亦作出有利于原告塞莱丝蒂·伍德之裁决,并给予为数4亿美元之惩罚性损害赔款。” 根据律师的观点,听取宣读裁决几乎是一种完美无缺的艺术表演,既不能畏畏缩缩。也不能皱眉挤眼;既不能用目光寻找安慰,也不能显得兴高采烈,更不能抓住自己的委托人祝贺胜利,或者大加安慰。做律师的必须坐得端端正正,纹丝不动,皱紧眉头,紧盯着手上的拍纸簿,仿佛裁决的内容他早已心中有数。这一观点如今遭到了彻底的背叛。凯布尔像腹部挨了一颗子弹,突然弯下了腰,他的伙伴们个个张着嘴巴、喘着粗气、眯缝着眼睛、茫然不解地瞪着陪审席。在凯布尔身后那一排的被告律师位子上,有人绝望地叫了一声:“哦,我的上帝啊!” 罗尔高兴得露出了满口的大牙,一把抱往了已经在哭哭啼啼的塞莱丝蒂·伍德。其他的几位原告辩护律师,你拉着我,我拉着你,相互默默地道喜。哦,胜利的欢乐!哦,美好的前景!40%的赔偿金额将由他们瓜分。 尼可拉斯读完坐下,轻轻地拍了拍洛伦·杜克的大腿。一切都结束了。最后终于结束了。 哈金法官突然恢复了常态,仿佛这不过是又一个普普通通的裁决:“女士们先生们,本庭现在将征询陪审团的意见。我将逐个询问每一位陪审员,这是否是你作出的裁决。我从洛伦·杜克小姐开始。请你明确说明你有否投票赞成这一裁决。你的说明将列入记录。” “我投了赞成票,”她自豪地答道。 有几位律师连忙作了笔记。另外几位只是用呆滞的目光望着上空。 “伊斯特尔先生。你有否投票赞成这一裁决?” “我投了。” “杜勃雷太太,你呢?” “是的,大人。我投了。” “萨维尔先生?” “我没有。” “魏斯小姐?” “投了。” “吴先生?” “投了。” “隆尼·谢弗先生?” 隆尼屁股离开了坐椅,用全世界都能听到的声音叫道:“没有。大人。我没有投赞成票。对这个裁决,我彻头彻尾地不同意。” “谢谢你。莉基科尔曼太太,你赞成这一裁决吗?” “是的,大人” “格拉迪斯·卡德太太?” “不,大人” 对凯布尔、费奇、派恩克斯和整个烟草行业而言,这时前面突然出现了一线希望。不赞成这一裁决的陪审员已有3位。只要再有1位,陪审团就得重新审议。在宣读裁决以后法官向陪审员逐一征询意见时,陪审团中有人突然改变主意致使裁决无效,这样的先例是屡见不鲜的。在公开的法庭上,在律师们和委托人炯炯目光的注视下,陪审员们对裁决的感受,是和仅仅几分钟之前,在充满安全感的陪审员室里,大不相同的啊。 但奇迹并未出现。这一丝微弱的希望之光,迅即被鬈毛狗和杰里熄灭了。他们双双表示,赞成这一裁决。 “表决结果9比3。”法官大人说,“其余一切也完全符合规定,有什么意见吗,罗尔先生?” 罗尔只是摇了摇头。尽管他直想跳过围栏,奔到陪审员的面前,亲吻他们的双脚,此刻他却不能向他们公开表达内心的谢意。他得意洋洋地坐在椅子上,一只粗粗的手臂搂着塞莱丝蒂·伍德。 “凯布尔先生?” “没有,大人。”凯布尔吃力地说。哦,他多么想把这些陪审员痛骂一顿啊,这群白痴! 费奇没有光顾法庭,这使尼可拉斯非常不安。他不在庭上,意味着他正在庭外某个地方,躲在暗中虎视耽耽地等着他尼可拉斯。他现在已经知道了多少呢?可能已经知道得太多了。尼可拉斯恨不能立即走出这个法庭,插上翅膀,飞离这个城市。 哈金接着向陪审团发表了一通空洞无物的感谢辞。整个儿的一篇陈词滥调,偶尔点缀一些公民义务和爱国主义。他告诫陪审员们切勿与他人谈论审议内情和裁决,如果有谁把陪审员室里的讨论情况向外透露一个字,他将以蔑视法庭罪严加惩处。他打发他们上路,最后一次返回汽车旅馆,收拾行装。 费奇一直呆在办公室隔壁的监视室里看着听着法庭上发生的这一切。监视室里只有他孤零零地独自一人。那些陪审员咨询顾问在几小时前已被他解雇,返回芝加哥。 他完全可以悄悄地把尼可拉斯抓来。斯旺森一回到比洛克西,他就把情况毫无保留地告诉了他,和他详详细细地商量过这件事。 但是,把尼可拉斯抓来,于事又有何补?尼可拉斯是决不会开口的,而他们自已却要冒被人指控绑架陪审员的巨大风险。他们目前的麻烦己经够多够大啦,何必再把时间白白地花在比洛克西的监牢里。 他们决定对他紧紧跟踪,希望这样可以找到那个女人。这当然又使他们处于另一个进退两难的困境。找到了那个女人,他们又能拿她怎么办?他们当然可以把马莉交给警方。这个女人用卑鄙的手段诈骗了他们那么一大笔巨款!可是在联邦调查局费奇又将如何宣誓作证呢?说他给了她1000万美元,向她购买一个对烟草公司有利的裁决,而她却背信弃义,狡猾地欺骗了他。因而请你们哪位先生帮帮忙,对她提出起诉吗? 无论费奇想往何处走,条条都是死胡同。 他望着通过麦克阿多皮包里藏着的那台摄像机传来的录像陪审员们起立,慢步走出法庭,剩下一个空空的陪审席。 他们回到了陪审员室,收拾自己的书籍杂志和编织物。尼可拉斯无心与人交谈,他溜到门外,现在已成了老朋友的法警查克告诉他说,治安官正在外而恭候。 尼可拉斯顾不得向露·戴尔和威列斯打一声招呼,也没有与朝夕相处了4周的人们说一句话,他立即跟在查克后面,头也不回地溜开了。他们钻出后门,治安官正坐在他那辆棕色的福特牌大轿车上,扶着方向盘准备亲自护送他。 “法官说你需要点儿帮助。”治安官说。 “是的。请开上49号公路向北走。要去的地方,我等会儿告诉你。注意不要让人盯住。” “行。谁会盯你呢?” “坏蛋。” 查克砰地一声关上车门,车子飞驰而去。 尼可拉斯朝二楼上的陪审员室看了最后一眼。他看到了米莉的上半身,她正拓抱着莉基·科尔曼。 “你不回汽车旅馆取行李?”治安官问。 “不啦。以后再说。” 治安官用对讲机调来了两部警车,命令他们跟着福特。决不能让任何人跟踪。20分钟后,汽车驶过高尔夫港,尼可拉斯开始指指点点,让治安宫在一个巨大的公寓小区网球场边把车停下。他说了一声,到这儿就行了随即下了车。 “你肯定行?”治安官问。 “我肯定行。我要和几个朋友在这儿住一阵子。谢啦!” “要我帮忙的时候直接给我打电话。” “一定!” 尼可拉斯走进了夜幕,站在一个拐角上目送警车驶走。他在游游池旁等了片刻,在这里他可以看清进进出出的人员和车辆。他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情况。 他开着一辆端新的汽车驶离比洛克西。这辆由租赁公司租来的新车,是两天前马莉为他留下的,在比洛克西市郊几个停车场上,她留下了3部这样的车。他向海提斯堡驶去,一路警惕地注视着车后。汽车走了90分钟,他平平安安地到达了目的地。在海提斯堡机场上,那架李尔喷气专机正昂首以待,尼可拉斯把钥匙放进车内,锁好车门,神情冷漠地向进口处走去。 午夜过后不久,他手待加拿大护照,迈着轻快的步伐,通过了乔治敦海关。机场候机大厅里人迹稀少,也无其他旅客进关。马莉在行李提取处向他走来,用热烈的拥抱欢迎他。 “你都听说了吗?”他问他们走到外面,潮湿的夜风迎面扑来。 “听说了,有线电视新闻网已经作了全面报道了,”她答道。“这是你能取得的最佳结果吧?”她哈哈大笑着问,他们又一次热烈亲吻。 她开着车朝乔治敦驶去,穿过了寂静无人弯弯曲曲的街道,来到码头附近现代化的银行区:“那是咱们的银行,”她指着瑞士皇家信托银行大楼说。 “很漂亮。” 后来,他们坐在水边的沙滩上。温存的海浪,亲吻着他们的双脚,前面有几条船只,闪着朦胧的灯光,在远方海面上缓缓地航行;身后无声地耸立着酒店和豪华公寓。此时此刻,他们俩是这沙滩的主人。 而这又是怎样的一个时刻啊!长达4年之久的苦苦追求,已经成为现实。他们的计划最终已经实现,而且实现得如此完美。他们梦想这一时刻已经梦想了多久呀,又有多少次他们已经绝望,唯恐这一时刻永远不会来临! 时间在他们不知不觉的当儿悄悄流逝。 他们觉得最好不让那位经纪人马科斯瞧见尼可拉斯。有关当局将来极有可能会进行调查,因而马科斯知道得越少越妙。马莉9点整准时来到银行接待室,接待小姐立即把她领上楼。马科斯已准备好一大堆问题,等着她来回答。他吩咐送上咖啡,然后就随手关好办公室的门。 “空头抛出派恩克斯的股票,这笔交易做得似乎恰逢其时。”他说完嘴巴一咧,对自己的含而不露颇为得意。 “好像是,”她说,“今天会开什么价?” “问得好。我一直在跟纽约通电话,情况相当混乱。那个裁决使人人惊慌失措。你是唯一的例外,我猜……”他很想打听出个究竟,但他明白她不会给他任何回答,“有可能会停牌。或许会停一两天呢。” 她似乎对此完全理解。接待员送上了咖啡。他们一边呷着咖啡,一边复核着昨天收盘时的数据。9点30分。马科斯带上了耳机,眼睛开始盯着桌上的两台监视器。 “股市已经开盘了,”他说。马莉竭力摆出一副镇静的姿态,聚精会神地听着,她和尼可拉斯想打一场闪电战,快进快出,然后带着款子远走高飞,飞到一个他们从未去过的地方。她必须购进16万股派恩克斯公司的股票,然后再迅速交割。 “派恩克斯停牌了。”马科斯望着计算机说。马莉微微一惊。他在键盘上敲了几下,开始和纽约的某个人交谈,他叽叽咕咕地报了几个数字和点数,然后告诉她道,“现在的报价是每股50美元,但仍旧无人买进。买还是不买?” “不买。” 两分钟过去了,他的眼睛一直盯着屏幕:“已经跌到45美元,是否吃进?” “不。其他几家情况如何?” 他的手指在键盘上跳了一阵舞:“哇!特雷科已经跌了13元,每股只有43美元啦。史密斯·格雷跌了11块。每股53.25美元。康派克跌了8块,每股25美元。这简直是一场大屠杀呀,整个烟草行业不死也得蜕层皮啊!” “看一下派恩克斯的股价。” “还在下跌呢。42美元。有人在少量吃进啦。” “用这个价格吃进两万股,”她看着笔记命令道。几秒钟后,他报告道:“已经吃进。股价回升至43美元。有人已经注意到我们的行动。下次购进得少于两万股才好。” 股价上涨,他的佣金就会减少。马莉和尼可拉斯这一搭档才赚了74万美元。 “又回到42美元啦。”他报告道。 “以每股41美元吃进两万股。”她下令道。 过了一分钟,他报告道:“已经吃进。” ——这笔交易又赚了76万美元 “股价稳在41美元上。现在涨了0.5美元。”他像机器人一样报告道,“有人在注意你买进。” “有人跟进吗?”她问道。 “自前还没有。” “他们何时跟进?” “这谁知道呀。但是,我看快了。派恩克斯存有大量现钞,不会让股价跌得过惨的,而且每股资产净值就有大约70美元呢,50块一股便宜得跟白检差不多啦。我要告诉我所有的委托人,让他们赶快吃进。” 她又以41美元的价格购进两万股。过了半小时,再以40美元的单价吃了两万股。等到待雷科下跌了16美元,落到每股40美元时,她买了两万股,赚了32万美元。 闪电战战果辉煌。她在10点30分拨通尼可拉斯的电话,他正坐在电视机旁观看有线新闻网的现场报道。他们在比洛克西有一个摄制小组,正在设法采访罗尔、凯布尔、哈金、格格莉亚、莱恩以及任何一个可能找到的知情人。可是谁也不愿透露一个字。尼可拉斯也在通过金融频道,观看股票行情。 在开盘后1小时,派恩克斯的股价见了底。在每股跌至38美元时,股民纷纷开始买进。马莉也在这一价位上一次吃进了8万股。 特雷科跌至每股41美元时遇到了抵抗,她购进了4万股,从而结束了抛出和买进这家股票的任务。她的主要使命已经基本完成,而且斩杀如此众多,马莉已不愿恋战,不想再在其它股票上赚取更多。她含辛茹苦,培养自己的耐心,这项计划不知反复琢磨过多少次,这样的机会若是错过,永远再也不会返回了。中午收市前几分钟,股市依然处于混乱中。她买进了当初她出的全部史密斯·格雷公司的股票。马科斯脱下耳机,擦了擦额上的汗珠。 “今天上午过得不坏呀,麦克罗兰小姐。你净赚了800多万,佣金却是微不足道的。”桌上的打印机发出轻微的嗡嗡声,吐出了一份份交割清单。 “我请你把款子划到苏黎世的一家银行。” “本行?” “不。”她递给他一张写着指令的文件。 “划多少?”他问。 “全部。当然是扣除你的佣金后的全部。” “遵命。我一定优先办理。” “请立刻办!” 她迅速整理好行装。他在一旁看着。他没有东西需要整理,手边只有两件高尔夫球衫和一条牛仔裤,那还是刚刚购自旅馆小卖部。他俩相互保证,到了下一站,一定给对方买齐全套行头。如今,钱已不再是个问题。 他们乘坐头等舱飞到迈阿密,在机场等了两小时,接着又飞往阿姆斯特丹。头等舱里的电视屏幕上播放着有线新闻网的报道和金融消息。他们轻松偷快地看着有关比洛克西裁决的报道,看着华尔街股市上的人们急得团团转。到处都是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专家。法律教授们在对烟草制品的责任问题作出大胆的预言。股市分析专家各唱各的调,各吹各的号,相互矛盾。互不相让。哈金法官无可奉告。凯布尔无法找到。罗尔最后倒是在办公室里露了面,而且把这一仗取得的胜利统统写进自己的功劳簿。谁也不知道有兰金·费奇此人,这令马莉遗憾万分,她此刻太想看到他那张苦眉皱脸的面孔了。 事后看来,她的时间掌握得实在是恰到好处。股市暴跌不久之后。就又迅速回升。这天收市时,派恩克斯股票已站稳45美元,他们从阿姆斯特丹飞至日内瓦,租了个旅馆套间,在那儿住了一个月。 第43章 费奇在裁决宣布3天后离开了比洛克西。他回到阿灵顿的家中,干起在华盛顿的老本行。尽管将来能否继续担任基金会的会长,还是未定之天,他那个匿名的小小事务所,还有大量与烟草行业无关的事务,够他整天忙忙碌碌。只是所得报酬,再也不会像基金那样优厚。 裁决作出一周之后,他在纽约会见了卢瑟·范德米尔和d·马丁·詹克尔,向他们和盘托出了与马莉所作交易的详情细节。这次会面自然是无愉快可言。 他也会见了一批凶悍的纽约律师,和他们商讨用何种方法才能扳倒这一裁决。伊斯特尔在裁决宣布后立即销声匿迹,这本身就构成人们怀疑的基础;霍尔曼·格里姆斯又已同意公开自己的病历。没有任何事实可以证明他患了急性心肌梗塞。在那天早晨之前,他一直健壮得像头牛。他记得喝咖啡时觉得有股异味,接着就倒在地板上不省人事;退休上校赫雷拉已经作了公证,他发誓说在床下搜出的未经批准的材料,决不是他本人所为。他也从未接待过客人。旅馆附近也不出售《莫卧儿》。随着时间的消逝,围绕着这一裁决的疑团越滚越大。 纽约的这帮律师对他和马莉所做的那笔交易一无所知,而且他们将永远蒙在鼓里。 凯布尔已经做好准备,即将向法庭提交一份申请,要求准许他与陪审员们面谈。而哈金法官似乎倒也喜欢这一想法。否则,他们又有什么别的办法,摸清陪审团里发生的事呢?隆尼·谢弗表现得特别积极,巴不得立刻倒出自己眼见耳闻亲身经历的一切。他已经受到了提拔,准备捍卫美国这个大公司。 宣判以后若是继续作出努力,仍会大有希望的;尽管上诉的道路漫长,任务艰巨。 至于罗尔和那一帮为本案诉讼投入大量资金的出庭辩护律师,未来更是充满了无穷的机遇。他们已组织了一个工作班子,专门处理别的律师和潜在的受害人打来的潮水一般的电话。而且在他们的电话号码上,还加了800三个数字,电话费全由他们支付,以示他们的真诚和热情。他们正在考虑对烟草公司进行集体诉讼的事宜。 华尔街似乎对罗尔他们更为同情,在裁决后的几周中,派恩克斯公司的股票价格一直未能突破50美元大关。其他3家则至少下挫了20%,反对吸烟的团体更是公开预言,烟草公司必将破产,最后寿终正寝。 离开比洛克西6周后的一天中午,费奇在华盛顿杜邦环形广场附近一家小小的印度饭店独自进餐。外面正下着大雨,室内寒气逼人,他穿着大衣,埋头喝着一碗麻辣汤。 她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活脱脱的一个安琪儿,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就和两个月前在新奥尔良圣里吉斯酒店的屋顶花园出现在他面前时一模一样。 “你好呀,费奇。”她说。他吃了一惊,手中的匙子顿时落到了地板上。 他向四周迅速看了一眼,在这黑糊糊的饭店里,只有为数有限的几个印度人,伏在桌上喝着热汤。在40英尺范围内,再也没有一人在说英语。 “你在这里干什么?”他说,他的嘴唇几乎动也没有动。她穿着皮大衣,高高翻起的毛领贴着她的双颊。他记得她是多么美丽。她的短发似乎更短。 “只想进来跟你打个招呼。” “你已经打过招呼了。” “我还想告诉你,那笔钱正在返还给你的途中,而且就在我们说话的当儿。我把它划到了荷属安的列斯群岛汉瓦银行你的账号上,1000万,一个子儿也不少呀,费奇。” 他一时无言以对。他抬头望着这唯一击败了他的人那张可爱的面孔。她仍然是让他无法捉摸啊。 “你太客气啦。”他说。 “我本想把这笔钱送掉,你知道,譬如说,送给一些反对吸烟的团体。可是后来,我们又改变了主意。” “我们?尼可拉斯好吗?” “我想,你一定很想念他。” “非常。” “他很好。” “那么。你们是在一起?” “当然。” “还以为你钱一到手,马上就会一个人溜之大吉,把他甩得老远呢。” “开什么玩笑呀,费奇。” “这笔钱我不要啦!” “好极了!那就捐给全美肺协会。” “我可不是这样乐善好施。你干吗要还钱?” “因为它不是我的。” “如此说来,你总算找到了伦理道德喽,或许还找到了上帝了吧。” “你别给我上课,费奇。从你嘴里吐出来,这太肉麻了。我从来就没有打算吞掉这笔钱。我只是借来用一下罢了。” “你假若还想撤谎,还想欺骗,干吗不干脆去偷去抢?” “我决非小偷。我以前说谎和欺骗,那是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你的委托人清醒一点。告诉我,费奇,你找到加布丽艾尔了吗?” “是的,我们找到了。” “你们找到她的父母了吗?” “我们知道他们现在身在何处。” “那你总该明白了吧,费奇?” “是的,明白多了。” “他们是两个好人,智慧超群,精力充沛,热爱生活。可是早在念大学的时候,就双双吸烟吸上了瘾。我亲眼看到他们是怎样地和这个习惯斗争。他们一直斗到生命结束的那一天。他们为吸烟而憎恨自己,却又无力戒掉这一恶习。他们死的时候那样子真是非常可怕呀,费奇。他们受尽折磨,骨瘦如柴,气喘吁吁,最后再也不能呼吸,这才撒手西去。他们只有我这么一个独女,费奇。你的那些笨蛋打听到了吗?” “是的。” “我的母亲死在家中。死在客厅的沙发上。因为她再没有力气走回卧室。当时就只有她和我。”她停顿了一下,向四面八方看了看。费奇发现她的眼睛像池水一样清澈。尽管她承受过巨大的悲痛,他心中却没有一丝同情之感。 “你是何时开始策划这套把戏的?”他问,终于拿起匙子,喝了一口。 “念研究生的时候。我学的是金融,却想着法律。后来我和一位律师来住了一阵,从他那儿听到了一些和烟草公司打官司的故事。这个想法就自然而然地产生了。” “一桩大大的阴谋。” “谢谢夸奖,费奇。出自于你的口中,这是不折不扣的恭维。”她拉了拉手套,准备离去,“只是想进来和你说声哈啰,费奇。同时也想让你知道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你跟我们玩够了吗?” “没有。我们将密切注视你们的上诉。你们的律师若是对这个栽决攻击过了头,那么,我手上有的是你划款的文件。你还是谨慎从事为妙,费奇。我们蛮为这个栽决自豪呢,而且我们将永远保持警惕。” 她站在桌子边上:“你还得记牢,费奇,下一次你们若是再打官司,我们也定奉陪。”—— (全文完) 第43章 费奇在裁决宣布3天后离开了比洛克西。他回到阿灵顿的家中,干起在华盛顿的老本行。尽管将来能否继续担任基金会的会长,还是未定之天,他那个匿名的小小事务所,还有大量与烟草行业无关的事务,够他整天忙忙碌碌。只是所得报酬,再也不会像基金那样优厚。 裁决作出一周之后,他在纽约会见了卢瑟·范德米尔和d·马丁·詹克尔,向他们和盘托出了与马莉所作交易的详情细节。这次会面自然是无愉快可言。 他也会见了一批凶悍的纽约律师,和他们商讨用何种方法才能扳倒这一裁决。伊斯特尔在裁决宣布后立即销声匿迹,这本身就构成人们怀疑的基础;霍尔曼·格里姆斯又已同意公开自己的病历。没有任何事实可以证明他患了急性心肌梗塞。在那天早晨之前,他一直健壮得像头牛。他记得喝咖啡时觉得有股异味,接着就倒在地板上不省人事;退休上校赫雷拉已经作了公证,他发誓说在床下搜出的未经批准的材料,决不是他本人所为。他也从未接待过客人。旅馆附近也不出售《莫卧儿》。随着时间的消逝,围绕着这一裁决的疑团越滚越大。 纽约的这帮律师对他和马莉所做的那笔交易一无所知,而且他们将永远蒙在鼓里。 凯布尔已经做好准备,即将向法庭提交一份申请,要求准许他与陪审员们面谈。而哈金法官似乎倒也喜欢这一想法。否则,他们又有什么别的办法,摸清陪审团里发生的事呢?隆尼·谢弗表现得特别积极,巴不得立刻倒出自己眼见耳闻亲身经历的一切。他已经受到了提拔,准备捍卫美国这个大公司。 宣判以后若是继续作出努力,仍会大有希望的;尽管上诉的道路漫长,任务艰巨。 至于罗尔和那一帮为本案诉讼投入大量资金的出庭辩护律师,未来更是充满了无穷的机遇。他们已组织了一个工作班子,专门处理别的律师和潜在的受害人打来的潮水一般的电话。而且在他们的电话号码上,还加了800三个数字,电话费全由他们支付,以示他们的真诚和热情。他们正在考虑对烟草公司进行集体诉讼的事宜。 华尔街似乎对罗尔他们更为同情,在裁决后的几周中,派恩克斯公司的股票价格一直未能突破50美元大关。其他3家则至少下挫了20%,反对吸烟的团体更是公开预言,烟草公司必将破产,最后寿终正寝。 离开比洛克西6周后的一天中午,费奇在华盛顿杜邦环形广场附近一家小小的印度饭店独自进餐。外面正下着大雨,室内寒气逼人,他穿着大衣,埋头喝着一碗麻辣汤。 她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活脱脱的一个安琪儿,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就和两个月前在新奥尔良圣里吉斯酒店的屋顶花园出现在他面前时一模一样。 “你好呀,费奇。”她说。他吃了一惊,手中的匙子顿时落到了地板上。 他向四周迅速看了一眼,在这黑糊糊的饭店里,只有为数有限的几个印度人,伏在桌上喝着热汤。在40英尺范围内,再也没有一人在说英语。 “你在这里干什么?”他说,他的嘴唇几乎动也没有动。她穿着皮大衣,高高翻起的毛领贴着她的双颊。他记得她是多么美丽。她的短发似乎更短。 “只想进来跟你打个招呼。” “你已经打过招呼了。” “我还想告诉你,那笔钱正在返还给你的途中,而且就在我们说话的当儿。我把它划到了荷属安的列斯群岛汉瓦银行你的账号上,1000万,一个子儿也不少呀,费奇。” 他一时无言以对。他抬头望着这唯一击败了他的人那张可爱的面孔。她仍然是让他无法捉摸啊。 “你太客气啦。”他说。 “我本想把这笔钱送掉,你知道,譬如说,送给一些反对吸烟的团体。可是后来,我们又改变了主意。” “我们?尼可拉斯好吗?” “我想,你一定很想念他。” “非常。” “他很好。” “那么。你们是在一起?” “当然。” “还以为你钱一到手,马上就会一个人溜之大吉,把他甩得老远呢。” “开什么玩笑呀,费奇。” “这笔钱我不要啦!” “好极了!那就捐给全美肺协会。” “我可不是这样乐善好施。你干吗要还钱?” “因为它不是我的。” “如此说来,你总算找到了伦理道德喽,或许还找到了上帝了吧。” “你别给我上课,费奇。从你嘴里吐出来,这太肉麻了。我从来就没有打算吞掉这笔钱。我只是借来用一下罢了。” “你假若还想撤谎,还想欺骗,干吗不干脆去偷去抢?” “我决非小偷。我以前说谎和欺骗,那是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你的委托人清醒一点。告诉我,费奇,你找到加布丽艾尔了吗?” “是的,我们找到了。” “你们找到她的父母了吗?” “我们知道他们现在身在何处。” “那你总该明白了吧,费奇?” “是的,明白多了。” “他们是两个好人,智慧超群,精力充沛,热爱生活。可是早在念大学的时候,就双双吸烟吸上了瘾。我亲眼看到他们是怎样地和这个习惯斗争。他们一直斗到生命结束的那一天。他们为吸烟而憎恨自己,却又无力戒掉这一恶习。他们死的时候那样子真是非常可怕呀,费奇。他们受尽折磨,骨瘦如柴,气喘吁吁,最后再也不能呼吸,这才撒手西去。他们只有我这么一个独女,费奇。你的那些笨蛋打听到了吗?” “是的。” “我的母亲死在家中。死在客厅的沙发上。因为她再没有力气走回卧室。当时就只有她和我。”她停顿了一下,向四面八方看了看。费奇发现她的眼睛像池水一样清澈。尽管她承受过巨大的悲痛,他心中却没有一丝同情之感。 “你是何时开始策划这套把戏的?”他问,终于拿起匙子,喝了一口。 “念研究生的时候。我学的是金融,却想着法律。后来我和一位律师来住了一阵,从他那儿听到了一些和烟草公司打官司的故事。这个想法就自然而然地产生了。” “一桩大大的阴谋。” “谢谢夸奖,费奇。出自于你的口中,这是不折不扣的恭维。”她拉了拉手套,准备离去,“只是想进来和你说声哈啰,费奇。同时也想让你知道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你跟我们玩够了吗?” “没有。我们将密切注视你们的上诉。你们的律师若是对这个栽决攻击过了头,那么,我手上有的是你划款的文件。你还是谨慎从事为妙,费奇。我们蛮为这个栽决自豪呢,而且我们将永远保持警惕。” 她站在桌子边上:“你还得记牢,费奇,下一次你们若是再打官司,我们也定奉陪。”——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