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执行者》 第一章 我叫安诚 死亡对于人来说,到底是轻如鸿毛,还是重比泰山? 我的父亲是一个企业家,失败的企业家,公司开了十几年最后因为经营不善被迫宣布破产,被气死了,我的母亲也随着我爸去了,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我。 我叫安诚,今年十六,实际应该算是十四,死于两年前。 我从出生开始就被断为命里带煞的扫把星,国外那位痴迷于巫术的姑姑说,我是天煞孤星,因煞而孤,谁和我扯上关系谁倒霉,从小到大我所经历的事迹也证实了姑姑所言非虚。 记忆中,夏天的夜晚是极其闷热的,那热烘烘的扑面而来的风足让人虚脱,只是,现在我却什么也感觉不到。 呼啸的风将道路两旁的剩余不多的枯树残叶吹得四处都是,路边被随地乱扔的垃圾袋,易拉罐也被吹得四处走。 我是一个活死人,因为某些原因得以重生,但是需要付出代价,我是传说中的死亡执行者,能与死神缔结契约的人,说白了就是替死神杀人。 这里是一个x市的旧城区,原本是被某个房地产商包下来准备作为别墅区的,但是闹鬼死过很多人,也就废了下来,这里治安不好也不会有人来管理,所以人很少,有的也多是那些流氓混混的,不过房价倒是便宜,这也是我选择这里的原因。人少了,才好办事,也不会太多阻挠妨碍。 “救………救命啊”隐隐约约间好像听见一个女孩子的尖叫声,而隗安这时候又不知从哪里飘了出来,大大黑色斗篷帽里能看见一双发着绿光的眼睛,带着某种难言的兴奋。“太好了,又有祭品了!” 隗安是我的契约死神,当年我死了,却遇到了他,他说,我命里带煞,所以有资格同他签订契约,替他解决掉社会的败类。 那些人对于我来说,本就什么都不是,再者我杀的,也必须是无恶不作的坏人,这就是隗安对我说的条件,替社会清理一些垃圾来换我在世间逍遥,我自然乐意。而这些我所杀的人,也就是所谓的祭品,因为,他们死后不能轮回,身上因生前沾染上的黑暗会随着灵魂被隗安所收取,至于隗安收取这些灵魂的作用,我就不得而知了。 在没遇见隗安之前,我从来不信鬼神之说,也不相信会有灵魂这样一回事,可是,遇到了他之后,一切不可能都成为了可能。 声音并不清晰,只是依稀还是能听到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再加上这里的巷子既少又大,很容易就找到了声音的来源。 这里的治安从来不好,所以若是有哪个不知事的女孩子到了这里,必定是那些所谓流氓混混的腹中食。 死神不能杀人,除非是那些快要死去的人,也就是俗称的阳寿将尽的。但是它们可以将他们作为死神拥有的能力借给人类,除掉的那些败类对于它们肯定有着某些好处,曾经问过隗安,但是隗安说这是禁忌的话题,不让问,不过我想,这大概是隗安和我签订契约的原因吧。 我似乎天生无感,即便是第一次杀人时不知道可以借助隗安的力量,因为那人的强烈反抗让不得不暴力对待而让那些血肉都溅到身上时候,也没有半点儿感觉,似乎还有些……兴奋。杀人于我,不过是手起刀落刹那间的事情罢了。隗安曾经夸过我,说我很适合当一个死亡执行者,因为我淡定得近乎冷血。 可是我并不这样觉得,因为人生来,就是要死的,所以死,压根就不可怕,是隗安小题大做些而已。 拿着标志着隗安身份的镰刀,我知道,只要这么划下去,那个人,就能这样悄无声息地死去。 我拿着镰刀对准了那个正趴在少女身上满心享受的男人,刀一落,时间仿佛静止,原本正在少女身上各种索取的男人却没了动作,千丝万缕的黑色气息从男人的身上散了出来,似乎受到了指引一般以极快的速度被隗安吸收了起来。 那种黑气就是男人生前所带的黑暗,同他的灵魂,被我所杀之人,都会成为隗安腹中美食,不得往生。 我收起了镰刀,拿出笔记记录上又一笔的“收获”:裁决人:安诚。 被裁决者:性别男年纪不详生地不详编号:39裁决理由:猥亵强盗杀人恶。←百度搜索→ 将笔记收回背包,转身回家。 抱着那个唯一能够证明我还是在这个世界上存在了多少年的泰迪熊,我转身带着隗安打算回家,又获取了一个祭品,心情自然不错。 只是突然之间那个被猥亵的少女却从小巷里冲了出来,沾满血的手抓着我一脸惶恐,“死……死人了,那里……求求你………”她似乎很害怕,指着巷子里的方向对我说道,话语断断续续的。 我有点烦,我讨厌有人不经我同意就碰我,也不明白她到底在害怕什么,那个男人是猥亵她的人,明明死了,她却比刚刚还害怕。 我不明白,却也不想明白,这些人的思想是我永远也不能够理解的。 只是,她的手沾满鲜血,因为抓着我的手臂,鲜血也沾在了泰迪熊上面。 这是我最重要的东西,我也算帮了她,她却如此玷污我重要的东西,果然,很讨厌。 我一手将她的手掰开,加快了回家的脚步。 所幸在这个地方租的房子蛮大的,距离也不会太远,没多久就到了,只是在门前又毫不意外地看到了安轩。 他是我的堂哥,大伯的儿子,和我完全不同的存在,他狂妄任性,叛逆又自大,看人永远是高人一等的目光,一样是独生子女,他就算有各种的缺点可是大伯还是很疼他,因为姑姑曾经说过他是个有福气的人,能给身边的人带来幸运。就连爸爸妈妈也都在羡慕大伯有安轩这样一个儿子,从小到大我能听到爸爸妈妈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阿轩如果是我的孩子那该多好啊!”类似于这样的感叹。 我讨厌他,他也一样,我和他该是那种冤家吧,相看两相厌。 我越过他在口袋里掏出钥匙开了门,门有些老旧,轻轻一推就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直接进了房间将小熊放在房间里唯一一个小水槽上,打开水龙头,将它清洗干净。 “你衣服上的血迹是怎么回事”安轩的声音突然在身旁响起。 “你不会是杀人了吧。” “安诚,我早告诉过你这种地方很混乱根本不适合你呆,你非不听,这血迹到底是怎么来的,你受伤了吗,” 我顿了顿,对于安轩这突如其来的关心有点适应无能,不过……还是不打算理他。这种事情,我自然是不可能说出口的。 意料之中的,安轩对于我的直接无视很生气,哼哼唧唧骂咧了几句再踹翻了几只椅子桌子就又安静了。 我知道,他是在嫌弃,嫌弃这个地方的破旧,站在这儿会脏了他的衣服。 他是会带给身边人幸运的福星,所以当年爸爸公司被吞并的时候,他爸爸的公司正在海外发展,国内并没有任何影响,他这么多年,一直都是一个养尊处优的大少爷,也大概从来没有呆过这样破旧的地方,能呆这么久我也着实该佩服他的毅力。 小熊上沾到的血迹并不多,不一会儿就清洗干净了。 将熊放在槽架上晾,突然想起还有一件事没做,从书包里拿出笔记本,正要打开却被一只大手压住了页面。 “你能不能别老这幅死德行,不是谁都欠你的好吗?”他似乎烦躁着,一头乌发也被挠成鸡窝。 我想了想,啊!是了,大伯有提前打过招呼,安轩这次来似乎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来着…… 我看着他,等待他的下文。 “我爸应该先和你说过了,要你入学的事,毕竟你年纪还小,一直浪荡着也不是办法,反正其他事情我爸会帮你处理好,你只要带着个人去学校就是了,明天,明天八点我会来接你,以后我也会来接你,还有,学校住宿制的,你这儿离得也远,上学期间就和我一起待在学校就是了,” 他插着裤兜,倚在墙边,说着就往门外走。“还有,去了学校也别乱惹事,我不会帮你处理的!” 学校,对我来说是个陌生的字眼,对于它最初的认知是从电视上了解到的,父母亲大概不想我给他们惹麻烦,我所能活动的范围在他们离婚之前也只是一个房间。 比起寻常人的房子还要大上一两倍的房间,却格外阴暗,堆积着无数的启蒙视频还有书籍,最初还是有请家教来教,后来死过第十五个家教之后就再也没请过了。 去那种地方也无所谓,只是我的体质较特殊,器官不全,阴阳乱理,不能出现在阳光之下,像鬼魂一样,这样还是得问一下隗安才是。 我才反应过来,安轩不知离开多久了。隗安幽幽飘出,一脸正经。 “要去吗?”我问隗安。只是出口的声音沙哑得难听,更像电影里的鬼哭嚎声,听着,连我自己也吓到了。 “随便吧,反正没差啦,而且一直呆在这儿又不会有祭品送上门,还是得自己动手去找得好。” 我也觉得是这样。 我向来是起早的,或许应该说,我其实压根不需要睡眠,只是如果不睡眠的话会很无聊。 天还没大亮,正好来装饰装饰,嗯,墨镜,ok。口罩,ok。连颈运动衣,ok。手套,ok。帽子也ok,再打把伞就更完美了,完全不怕被太阳晒到。 门外扣扣响起一阵敲门声,我打开门,是一个女孩,手里拿着一套衣服,看到我的时候很错愕,“那个,这是校服,你这样打扮的话会不太好哦……” 我瞅了她的校服,嗯,短袖短裙,穿这个出来肯定被晒成干尸。 把校服接过手,直接丢到垃圾桶里。 女孩错愕之余愤怒不减,但还是修养良好地将怒火压下。“请上车吧。” 现在是夏天,日头还早所以阳光不盛,现在出去时间也刚好。我打开车门上了车,前头车座只有一个司机,除此只有那个女孩了。 我住的地方有些偏僻,离校区那种繁华地区是很有距离的,原本选这个地方也只是不想让安轩来烦扰而已,结果该烦扰还是烦扰了。 …… 第二章 闲的没事的某只 我撑着伞在拥挤的人群里努力挤出一条道,往校园里走去。←百度搜索→ 只是走到一半,面前却罩下来一片阴影,出现了一双脚,我往左走,那脚便也跟着往左,我往右挪,那脚也跟着往右挪。 隗安幸灾乐祸的声音在我身旁响起,“啧啧啧,遇上找茬的了。” 那脚的主人似乎乐此不彼,带着邪气的笑声继隗安后发出,“小姑娘,这是来学校买菜呢还是卖菜呢?” 此话一出,周围一片哄笑声更显嘈杂。 我知道,他在笑话我。可越是这样的人,我才越厌恶,太……三八。 我转过身,那人却明摆着想找茬,直接一个大步就又挡在了我面前。 “哟,想走了?”那人一双大手向我袭来,手直接穿过遮阳伞搭在我带着鸭舌帽的头上,“穿的这样严实,莫非是什么倾国之资害怕被人嫉妒所以才特意掩盖起来?说来我倒要看看,”那道欠揍的声音如是响起,却叫我心情不愉。 我抬头,鸭舌帽罩下的阴影不影响我打量他,瞳似染墨,鼻梁高挺,唇如点朱,面若冠玉,嗯……相貌风流,行为下流,还是三六九等里的下九流。 “啧啧,”隗安的声音又响起,带着数不清说不尽的深意。 那人说着便收紧了放在我头上鸭舌帽的手,我沉沉压了口气,抬起戴着手套的手便将那人的手挥开,结果却将雨伞被连同挥开。 伞一离手,那灼热的阳光便尽数洒落在我四周,瞬间我便感觉到灼烧般的疼痛在被衣服遮掩住的皮肤下四散开来,尽管隔着衣服,尽管……可帽檐下的皮肤,那灼热的疼痛,是那样的真实。 我仿佛看到自己的皮肤变成一片焦黑,我的身体在太阳下成为灰烬。 我不敢抬头,因为怕一抬头帽檐下没有遮挡住的皮肤会被太阳晒到,会……变成那个不人不鬼的模样,只能低着头四处找着我的伞。 可一转身那人的手臂又紧扣着我的手不让我离开,那力道极重。那极其欠扁的声音又再响起,“怎么走了呢?” 该死……少了伞的遮掩做事起来更是束手束脚,连着都感觉全身的力气在渐渐消失,心口闷疼闷疼的,就连挥开那人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眼见那人的手就要向我头上的帽子摘去,我狠狠闭上了眼,正想寻隗安帮忙,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手上的禁锢消失了,身体上那灼热的刺疼也渐渐消退。 感觉到身上落下的阴影,我微微抬头,因为逆着光,只看到一个颀长的身形,被汗水打湿的额前头发粘在眼睛里,就算睁着眼睛也是朦胧一片的。 朦胧中,那道声音极温,极软,就如炎炎夏日里那解渴的清凉的水,就算隔着手套,也可以感觉到那人手上微凉的触感,真的……很奇妙。 他仿佛踏着清晖而来,像极了传说中的天使,阳光因为他更灿烂,微风因为他更柔和。 “没事吧。”他似乎正在向着我俯身,因为我能感觉到他离我的距离越近了些,他的手掌轻抚着我的背,一只手执着伞包住了我的手,将我扶起。 恍惚了一会儿,那人的容貌也逐渐清晰,俊秀的眉,如星的目,高挺的鼻,微带歉意而微抿起的绯薄唇瓣,盈盈的眸子里能看到那清澈的眼睛,充满真诚的歉意,“对不起,我哥他太……我代他向你道歉,” 少年那因为歉疚微敛起来的眉,让我想起多年以前,似乎有一个人,也是他这样的干净,带着真诚的笑意,没有歉意,只是真诚,拿着手里抱着的泰迪熊,对我说,“生日快乐。” 他们……真像。可是……他永远都不会是他。 我接过他手里的伞,本来烦躁的心情因为刚才那个混球更加火大, 简直就是王八蛋! “喂!安诚你给我站住!你忘了你答应我的么?”身后牵制着下九流并且与之长谈甚欢,一看便知道两人是相识的,安轩那独属于他浑厚霸道的嗓音突然响起。 我本就没将安轩放在眼里,愿意来这种地方也不过是听了隗安的话而已,只是,现在遇到这种情况,让我对这种地方,产生了深深的,深深的,厌恶。 “小安诚你别急着走啊!”一直安静着的隗安突然继安轩之后开口,只一开口便是挽留。 我盯着隗安,要他给我一个理由,一个不让我走的理由。 “来了这种地方磨没了你的好心情,总该得给罪魁祸首一点教训才是,就算不是也该得收些利息走呀。”他飘在半空,雌雄莫辩的声音里带着某种兴奋, “那个人,对,就是那个人,”他转身直面着安轩身旁的下九流,乌黑斗篷下的眼睛带着我所清楚不过的渴望和兴奋。“那个人,是和你一样的体质,甚至于他有你所不能企及的阴暗,” 所以……是要杀了他么?可是我直觉,不会是这么简单。否则,隗安就不必大费周章让我停下了。 “所以?”我问。 **(6) “他是个极好的容器,杀掉的话太浪费资源了,把他契约起来,”隗安如是道, “当然,作为死神的我自然是不能契约的,但这样好的容器若是放弃了岂不是便宜他人?”他顿了顿,隐在斗篷下的目光有点意味深长,“所以嘛,就由你来契约他便是了。” 我不解,一个死人,怎么去契约? 隗安不愧与我心灵相通,这疑惑一在心里冒开,他便知晓,“死神有规定只能与一人契约,可你不同,你可以将他契约起来,成为你的奴隶,然后让他代替你去杀人,这个人身上比你更黑暗,所以,祭品在他身上就会体现出加倍的功效,” 在说话的期间,安轩也不知什么时候就到了身边,一边指着那个男生,一边对我说,“林实是我朋友,他吊儿郎当惯了,而且……也不过是摘个帽子,你也用不着那么较真吧。” 我盯了他许久,觉得自己着实没必要同他计较,毕竟从安轩的嘴巴里要是能说出什么好话也着实是奇事。只是,下九流看我的眼光却着实让人不爽,他一开口,就又是那笑得犯贱的嗓音和语气。 “安轩,要我说,你这性子能服软也确实太难见了,妹妹什么的说出来倒叫我好笑,我倒觉得情妹妹这可能较大。” 说话间,他已走入视线里,亚麻色的碎发,狭长的桃花眼微眯着,薄薄的唇角总是往上微挑,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他转过身子仰着头,目光投放在我所站着的左上方,实在耐人寻味,在别人看来是目中无人的动作,却叫我心里生出一股莫名的……慌意。那个方向,正是隗安所在,难不成……他能看得到? 因为与隗安契约,所以我能感觉到隗安也有些惊讶,甚至于是,激动,期待。 “这小姑娘生得也太神秘了些,啧啧啧,你的品味倒是真奇特。”说完,他直接转过身插着裤兜头仰着天走了。 “……” 我原以为进了学校就算安轩爸爸已经替我办了开学那些杂碎的手续,也该是会很麻烦,不过现实远出乎我意料,一到学校就有人把我领去我的位置,说是专门为我准备的,再然后就是陆陆续续一些人的到来,还有老师。 不过那个林实倒是没有看到。 听着老师口里讲的奇奇怪怪的理论,就连无聊飘在一旁体验人间的隗安都有些百无聊赖,一会儿穿上屋顶一会儿飘在另一个人的身边扮鬼脸,不过……他本来就不是人,长长的指甲摁在脸上,又掩盖在大大的斗篷帽里,其实是压根看不到什么的,可他却玩得乐此不疲。 -------- 我因为体内器官未全,所以能吃的东西也很有限制,基本上正常人能吃的我都不能,这是隗安说的,但又不能不吃,平时也只能吃饼干一类不太有营养但又不至于完全没有营养之类的。给自己寻了个阴凉的角落撕开饼干的包装,头顶上还撑着那把伞,饼干的味道一如其往,在口中如嚼蜡般,没有味道, “那个……”这个地方原本就是极少有人到的,此刻却突然出现了一道熟悉的声音,随着这道声音,眼前陡然出现了一双手,手里是一块面包和一瓶牛奶。 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到这儿的,我对这些并不大关心。 那人充满阳光的笑意陡然出现在视线里,是如同刚刚的无可挑剔。他说,“饼干的话吃起来会比较没有营养,而且容易上火,还是面包会好些,” 盯了他一会儿,他依旧是恰到好处的笑着,没有半点尴尬的模样,我干脆直接无视他,低头继续啃我的饼干。 隗安大概是嗅到有热闹可看,又不知道从哪里飘了出来。是的,隗安的鼻子和狗一样,可以嗅到一切,包括人用眼睛看的,用耳朵听的,他都可以用鼻子嗅。 “哎哟,小少年还真是有心哪,要不安诚你就把面包收下得了,”一直啧啧看戏他还一边调傥着。也可以看出来,隗安它确确实实是太无聊了,否则也不会这种事情都蹦出来凑热闹。 第三章 夜深了 我以为,他会像那些人一样,呆久了觉得无趣自己识趣地走了,可是他没有,反倒直接就坐在我旁边了。 我顿了顿,虽然这个位置实在喜欢,可我不喜欢和人距离太近,便又往旁边挪了几步。 他的声音又在我身旁响起,总归是一些无聊的废话,“你叫安诚吧,嗯,我的名字叫邵阳,不过,我表哥名字叫林实,就是刚刚的那个男生,他虽然脾气有点怪,不过其实是很不错的人,只是贪玩了一点,你不要见怪。” “……” “啧啧,这是在搭讪吗?这就是传说中的搭讪吗?”隗安又在一边叽叽咋咋凑热闹了。 只是,隗安话音刚落,那人的声音就又接了下去。 我忍了忍,这四处只有这一处的地方算最阴凉而且最没有人,若不是这样,我早拔腿走人,可看他们是非要一句一句接下去说的样子,这个叫邵阳的人不知,可隗安又哪里不知我最讨厌吵了,分明是故意的。 “我记得,我们以前见过,嗯,很久以前了,” “那个时候你还小,你记得吗?我当时是和我爸爸到你们家做客,恰好就遇到了你,当时你蹲在角落里似乎很难过的样子,听说是你的生日不过没人给你庆祝,那时候我还送给你一只泰迪熊呢!就很像你书包里那只,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我还能再见到你,还真是缘分呢!小时候就一直想要再见到你一面,” 小时候……我转过头,他的面容映入眼帘,直线状的眉,眉下眸底真诚的笑意,英挺的鼻梁下那嘴唇上温暖的弧度,年幼时男孩的面孔渐渐在眼前浮现,和面前少年的脸重叠……分离……再重叠……几乎……一样。 真的……是他吗?真的见到他了……有生之年,真好。 “你怎么了?”他似乎有些被吓到一样,眸子里漾着浅浅的担忧。 真的……是他呢。 “你……名字。”我想要知道,他叫什么,然后,记在脑中,刻在心里。一定不要忘记。 “呃,邵阳。”他的模样好似有些才反应过来,怔怔的,可是却特别好看。 邵……阳……我在心里默默地念了一遍他的名字,觉得真是好听极了。←百度搜索→ 邵阳,邵阳,邵阳。 邵阳是个很执着的人,这个特点就在现在体现了出来,他丝毫没有因为我刚刚的无视放在心上,坚持把牛奶面包递到我面前, 他说,“现在的年纪营养是很重要的,饼干和水是很没有营养的东西,就算减肥,但是也不能太过,喝牛奶吧,牛奶比较有营养些。” 我在纠结,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如果不知道邵阳的身份,我大可以直接接过牛奶面包给砸他脸上去,再让隗安买一大堆牛奶面包天天砸他。 当然,后面那句话是开玩笑的,因为我没有钱。不过,现在知道邵阳的身份,我如果接了就得吃下去,可是对我的身体会造成特别大的伤害。可是我不想拒绝邵阳,我曾经发过誓,只要是邵阳的要求,我都不会拒绝。可要是吃了这牛奶面包,我这么久以来制裁下来的那些人获取的生命能量会消逝掉一大部分! 罢了!大不了再砍几个人就是! 大概是和隗安心灵相通,隗安也察觉到我在想什么,很难得地多管闲事了起来,“啊喂,安诚,你要是这么吃下去你可就得前功尽弃了耶,为了一个人类的小子值得这么牺牲吗?你可没傻吧。” 我知道后果如何,可是,邵阳他……于我是意义非凡,所以只是吃个面包喝个牛奶也不算什么。至少我是这样觉得的, 隗安知道我的性格,与我心灵相通自然也知道我一旦决定了什么就不会轻易改变,倒也没再鸡婆地劝什么。 接过邵阳手里的牛奶面包,拆开包装就把面包一口消灭了一半,面包一入口,那扑鼻的奶油就直往肠子里钻,那味道……真是只闻一下都能让我吐了大半个月吃下的全部东西。 牙一咬就直把那面包吞了进去,看着那半边面包,狠着心又一口吞了下去,倒是因为半死不活的身子不怕被噎着,自己好歹也有了点安慰。 “你……很饿吧。”邵阳突然就端着一脸的小心翼翼问着。 其实我不饿的,本来想这样回答他,只是想到刚刚自己说话时他脸上那僵硬的表情,又还是怕吓到他,不敢开口。 不过他也没把我不回答他问题的无礼放在心上,只是又换了个问题,问得我莫名其妙,他问,“你这几年,过得还好吗?”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感觉他这句话里小心翼翼的成分更多,让一句显得再平常不过的关心话语变得……变了味。 只是,他到底为什么突然这样问?我打量着他,用疑惑的眼神询问他。 “那个,没什么啦,只是好奇一下而已。”他讪笑着摆手。 没想出他这话里隐藏的含义,也不愿意再多想,其实也到底是我自己觉得眼前的景物都变了样,大概是我吃下的面包起了作用吧,不愿意他看到我狼狈的模样,将手里的牛奶还给他, 开玩笑!吃个面包都感觉胃里像被狼牙棒捶打一样,再喝下这牛奶还得了。起身拍拍身上沾到的灰尘,然后想回到那个教室里,感觉或许睡上一觉会好点 艰难的一天也总算过去了,最后还是隗安帮我找到一种不知道是什么的药,吃了下去,感觉倒是好些了。 在学校,入了夜也分了宿舍,我算是比较特别所以没人和我一起,一个宿舍也只有我一个,啊不,还有一只隗安。 不过,这并不是重点,我愿意呆在这种无聊的地方也无非是因为那个什么林实对隗安的吸引罢了, 我特意等到半夜十二点,这个时候最没有人,因为有宵禁,一定的时间过后所有人都必须关灯睡觉不能出宿舍门,所以这个时候压根不必担心有人,当然,就是有人我也不担心, 隗安的鼻子不愧比狗鼻子还灵,不一会儿就闻到了林实在哪个宿舍,虽然校园里有保安什么的,但是其实我是一个没有实在质量的活死人,所以从一楼飘到林实所在的三楼也不是什么难事, 推开房门,冷森的月光便从那被拉来的窗帘渗透进来,大夏天的,虽然我感觉不到温度,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却由心而生出一股寒意,我再把推门的力度放轻了些,进了房间,一眼就看到那个躺在床上的家伙。 转头想问问隗安接下来我要怎么办,却又不见了他的踪影。四处看了看,却发现那家伙放着正事不管竟然对宿舍门口处放着的水果在垂涎着!!!藏在大斗篷帽下的脸也完全是一种掩盖不住的……渴望。就像一只小狗在看肉骨头的样子,实在是,太丢人了! 想了想,还是硬着头皮把隗安拖离了那果盘,并警告他,如果再这么胡闹下去计划败露我可不管。 虽然兜着斗篷帽我还是感觉得出来隗安的不开心,不过这不是重点,是隗安自己要我来契约他的,结果也该自己受! “现在是他熟睡之时,防备最是薄弱,毕竟清醒的时候他不可能同意与你契约,就趁着他熟睡的时候下手最好了。”隗安说道。“我来旁边念咒语辅助契约成功,你就压着他额心不要让他乱动就好。” 我从未进行过契约自然不知道所谓程序,隗安说什么我就做什么,看着床榻上的林实,他的呼吸均匀,看起来真的是熟睡的模样。我走上前正要将手压在他额心,却突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原本昏暗的房间也瞬间亮了起来,我直觉不妙,抬头面前那张欠揍的脸就放大现在眼前。 我动了动自己被压在他身下的身子,有点僵硬地不知所措,这个家伙……明明是熟睡着的,为什么会突然醒过来! 而那个令人厌恶的家伙却突然凑近了我,在耳边呼哧着热气,“我从看见你开始就很好奇,你身旁的那个家伙,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呢?该不会……是死神吧。” 他的话令我震惊,这个家伙,看得见隗安?为什么看得见?不是说只有契约了死神的人才可以看得见死神的吗? 我用眼神询问隗安,可他也是茫然地摇头, “而且叽里咕噜地不知道说些什么鸟语,半夜跑我宿舍是想要干什么吗?”他又说道。 他说的话也令我知道了这个家伙的大概,他看得见隗安,却听不懂隗安说的话。也是,死神与人类之间,也只有契约了才可以知道彼此在说些什么。可他,怎么能看得到隗安呢? 我也知道现在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如今当务之急是离开这儿,可他不会轻易就放走我。那么最简单粗暴的方式就是……杀了他! 作为死亡执行者,只是杀一个人并不是什么难事,可是,他并非大恶之人,杀了他我肯定会收到反噬的,就算没有也会有属于我的惩罚。可不解决了他谁知道他下一步要做什么,这个逆天的妖孽! 我在心中与隗安交流了一番,不过隗安不同意,他的理由就是这样好的容器百年难寻,一万个人里也找不到一个可以与他相比,而且经过他刚刚能看见隗安的事,隗安更认定他是个宝,怎么都不同意。 我在心里狠狠啐了一口,宝个屁,一万个人里找不到一个,那就百万个人里找,这种货色难道还真能独一无二不成? 放弃了依靠隗安的想法,正打算自己动手,结果突然闹哄哄地在他身后出现了六七个人,这些不是重点,重点是,邵阳也在里面。 我不怕杀人被这些人看到,大不了把他们也一起解决了,可是,邵阳在里面…… “怎么不说话呢?该不会打算杀人灭口,把我解决掉吧?看来……那家伙真是死神啊……”他说的意味深长,只是声音依旧低得只有我和他两个人能听见。 “不过……”他突然一顿,我直觉有不好的预感,果然! 这个疯子,突然拔高了声,生怕在场的人听不到似的,“小姑娘家家的半夜跑到我宿舍里来,莫不是深闺寂寞了要大哥哥安慰呢……”说着,还作出一脸纠结的样子,看得我直想抽出隗安的镰刀把他砍成八十块拿张报纸包一包丢出去喂狗,省的碍眼。 不过,也只是想一想而已。 邵阳很适时地出现替我解了围,他一边将那家伙的身子带起,顺便警告又无奈地看了他一眼,甚是绅士地将我扶了起来,又给他解释,“林实就是这样,希望你不要介意,不过这么晚了,就算有什么学习上的事情也等明天再说吧,女生待在这种地方总也是不合适的,不如,我送你回去吧,” 他是这样建议着,声音如同他的人一样温暖。 其实我很想和他一起的,只是现在不是时候,他说得对, 夜……真的深了。 第四章 突如其来的告白 这里的夜晚特别黑,连月亮都被厚重的乌云盖住,走到路上也只能借着天空稀疏的星光来认路。 要穿过男生宿舍,其中必经之路就是一个小花圃,说是花圃,也有许多树,晚风一吹,树叶也就跟着沙沙作响, 不知道为什么,经过那被风刮得沙沙作响的树时,心里突然就涌上一股莫名的恐慌。总是感觉,在那繁密的树叶后,有一双眼睛,正在盯着我的一举一动,我看不到他,他却一直在看着我。 然后就会一直有这样的错觉……我对于那个人,无能为力,对上他,我会任其宰割。 总觉得自己是吃牛奶面包给吃疯了,否则,作为死亡执行者的我,怎么可能…又怎么会对一个莫须有的自己幻想出来的人感觉到恐慌,还是那种连自己都对自己没有信心,甚至觉得会死的……错觉。 摇摇头,我在心里努力想驱散那种莫名的不安感,却发现越是抗拒那感觉就越是强烈。 耳边传来隗安担忧的问候,“没事吧。” 我不想让隗安担心,也就强忍着不适安抚着他。 正抬头,眼前却出现了一个被包得一身黑的家伙,如果不是那个人的存在感还不弱,大概我也看不出来的吧。 那人不仅衣着怪异,甚至只是站在我面前,暴露在外的眼睛狭长且亦是墨般浓黑,衬着月色,显得更加高深莫测。看身形应该就是个男人吧。 我想了想,问道,“隗安,这是什么东西” 隗安也摇了摇头,“你都不知道我更不知道了,可能……也许,是你们人间谁家偷跑出来的小黑狗吧。” 我也觉得隗安的比喻甚是恰当,偷偷摸摸的,可不就是一条见不得人的狗么。 其实,我是更好奇这个人在大半夜拦我的路做什么,不过……总觉得他身上有股特别的气息,令我畏惧。我这么说也是故意想激怒他的,不过还是幸好隗安格外地配合。 “喂,你们这两个在叽叽咋咋乱叫唤什么呢,本少爷可是风流倜傥玉树临风,英俊潇洒……”他的声音,十分陌生,有着少年青春的气息,和我所接触过的,都不同。 他说两个,那就是看得到隗安,那么……我是在怀疑他是不是林实,如果不是林实他为了伪装自己扮起来的声音,那么这件事情,就越发令人匪夷所思了,只是,那个林实刚刚才在宿舍里才和我对过一次,也都暴露了,没必要特地蒙个脸变个声来拦我…… “林实,你要干什么。”我静静地看着他,只等着他露馅。 可他只是挑眉,“林实,什么东西。” 这个家伙……不是么,一般正常人听到别人叫自己名字,多多少少会有一些反应的,可是这个家伙却没有,难道真的不是么,可他怎么就看得到隗安呢! “对了,死神是吧,我还是劝你们最好是离开这里,这里可不是你们可以撒野的地方,当然,还有这个小妹妹最亲近的小情人儿,啧,他可不是什么好玩意儿。”这个家伙,用着欠扁的调子,说着欠扁的话。 我不知道他说的小情人是谁,可是,才刚来第一天,就有人这么挑衅,看得到隗安又如何,能让我感觉到威胁又如何,再可怕,我也一样能杀掉他。 我这样想着,手里已经偷偷执起了隗安的镰刀,我打算等这家伙不注意,给他来个百八十刀。 可他却成了精似的,只一眼就似洞悉我的想法,“还真是嚣张,本少爷作为除魔家族里未来的家主候选人,消灭了不少像你们这样自以为是的死神和傀儡,第一次还是有人敢不逃走而想偷袭本少的呢,难不成,是本少年龄大了,又帅了,长相又显得亲切了不少,才让人敢这么嚣张地作为!”最后一句话,他是带着那种吹口哨的口吻说的。←百度搜索→ 可是,他这样开口,隗安却在我要干掉他的第一时间把我制止住了,他说,现在的我们还不能和他正面交锋。 “你想说什么,”隗安对他问道,又对我说,我现在不适合和他谈,怕我一急起来和他打起来,让我安静待在一旁让他和眼前那个自称除魔家族的什么鬼交涉。“难道只是为了想让我们离开这里?” 那人摇头,“别担心,不论何时,我呀,都不会是你们的敌人,否则我现在也不会和你们在这儿愉快地聊天,早将除魔斩拿出来把你们给除了。我来只是想警告你们一下而已,这个学校啊,可卧虎藏龙着呢,谁都不是表面上看到的那样。你们离不离开我都是无所谓的知道吗,好了,话唠叨完了,我该离开了,seeyou~”骚包的家伙挥挥衣袖,转身却不见人影。 我觉得他的话其实就是放屁,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却很在意,不由自主地在意,因为这句话,不安越发像这漆黑的夜,快要将我吞没。 这样的感觉,是多么熟悉啊!就像,在爸爸妈妈离婚的前一段日子里,我也是有这样的感受,提前知道会有事情发生的,不安的预感。 难道……留在这里真的是个错误,若是真的,那还是趁早离开,我不要……不要再尝到那样孤独死去的滋味,我还不知道,自己活着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每个人存在这世界上,都有属于自己的意义,我相信,你的意义,绝不止是活着,为了你爸爸妈妈活着这样单调且没有意义的意义,” “你的意义,需要你自己去寻找,”那个女人的话突然回荡在耳边,仿佛魔音,声声不断。 是的,我倔强活着,就是为了要寻找自己的意义啊! “安诚,”隗安突然出声,因为刚刚那个神秘人,他似是知道了什么,“他说这个学校里卧虎藏龙,那么,他看得到我,和林实看得到我的原因应该是一样的,林实和他应该都是除魔家族的,安诚,我们绝对不能错过林实,除魔家族啊……若是成了我们的傀儡,该是多么有趣的画面,我已经迫不及待想看到了。” 隗安一直有着某种恶趣味,我是知道的,只是,这样的恶趣味我是不同他,林实要成为我的傀儡是必然,不说他知道了这么多,只说他多次挑衅,我也绝对不可能就这么轻易放过他,不过,我是不能留在这儿的,不仅是学生的身份对于我的行动多有束缚,还有我心里不安的预感。 要契约那家伙,未必非要待在这儿,只要有心,哪里都不是问题。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个地方有点奇怪,却说不上来。 我原本也没带什么东西,大都是安轩家给我买的,大可以直接走了,但是还是想去和邵阳道个别,此一离开,也许就再也看不到他了,这么光明正大…… 我低头,他被阳光笼罩的眉目格外温暖,“我……要离开了。”一开口,恨不得咬断了舌头。粗哑的声音我都觉得难听, 邵阳呐呐地张嘴,似乎讶异,脸上神色隐隐,有我看不清的情绪。“是要去哪儿吗?” 去哪儿吗?其实我也不知道,大概是吧。看着这张温暖的俊脸,我是真实不舍,邵阳啊……没关系,总是能见到的,想着,身上僵硬的冰冷在他身边似乎也微微融化而柔暖,我想笑,嘴角不适应地微勾,可是却又想起,我的脸上为了躲避阳光所做的工作,即使再笑,他也看不到。 “那我们还能再见到吗?”他瞪着眼,似乎有些焦急,我想啊,他真不懂得掩藏情绪。 我点头,是能见到,不过只有我能见到他。他哦了一声, 一时寂静,虽然不觉得尴尬,不过在太阳底下滋味终究不好受,我看着他,虽然不舍,但是还是微微颔首,转身离开。 我挺稀奇的,从没想过自己能有这么有礼貌的时候,至少,我从没待人如此,邵阳是个例外,我生命中的意外! “等等!”邵阳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只觉得手腕处被桎梏住,转头是他略紧张又含着期待的话语。 “你……能不能不走。” 他语出惊人,让我怔愣彷徨,他是………在不舍吗? 我呐呐,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是好。 “我……知道这样说很唐突,可是,我很喜欢你,”他绯红着脸,“第一次见你时,只是很想接近你,或许只是对于妹妹的疼惜又或许是其他,我也理不清,可是从那以后我再也不曾见过你,我想你,会担心你是不是在伤心时无人的时候还呆在那个地方哭泣,听到你爸爸妈妈离婚,你家破产,你爸爸妈妈死去的时候,我一直担心你。或许一直并不明朗,可是直到你如今的出现,又要离去,我的心很纠结,我知道那不是哥哥和妹妹之间的感情,我喜欢你,从小时候就一直很喜欢,我不希望我的喜欢只能换来漫无目的的等待和无止境的担忧,至少是现在,如果不是特别重要要离开,可不可以留下来……” 对于他突如其来的表白,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脑袋一片浑噩,乱糟糟的,我想要拒绝他的请求,几次张口却发现舌头打了结般,什么都说不出。心里深处有两个声音在争执,一个名为理智,叫我拒绝。一个无名,却控制着我的身体让我做不出任何拒绝他的行为或者言语出来。 第五章 狐狸 我终究还是留了下来,大概是为对于那一份唯一的喜欢。这个世界上,也只有他会喜欢了,如此珍贵,我不想糟蹋。 不过要想留在这儿,就得去找林实契约,据说,除魔师对于邪恶的力量与死神一样敏感,但是隗安的出现时间不怎么固定,除非是真的有极厉害的祭品才会特地出现,而半吊子的我……就不多说了。 所以我特地去蹲点,却发现这个林实,压根就没去上学!听说的他的教室里,我连续蹲了几天都没发现他的身影。 对此我是保持沉默,只是在心里暗暗咒骂了他一番。 可笑,作为学生竟然不在教室,还是一连几天,那他到学校干嘛?搞笑的吗? 不过还好,最后终于是在学校后山的某一棵树上找到了正在睡觉的他。 现在是上课时间,倒也不怕有学生出现,所以我轻轻就飘到了他身边。 我想了想,在考虑是往他脑门上拍一巴掌还是直接叫醒他的好。 在我考虑的时候,他已经醒了,看到我也没多大惊讶,只是懒懒地在树干上伸了个懒腰。 看他的样子,是打算敌不动我不动了,不过我可没时间和他耗,所以还是选择开门见山了。 “我要和你契约,主仆契约。”嗯……我对他,还是觉得如实说来表示诚意得好,虽然这样说的后果可能是,他拒绝,但是这并不妨碍我用我的声音荼毒他。 他咧咧嘴,没有多大惊讶般,露出一口白牙,眯着眼睛笑得一脸奸邪,“我,不,要。” “嗯。”我表示理解,没有谁在明明是平等的状态下会答应当被奴役的那一个。 “哦?挺淡定的。”他扬了扬眉,似乎有些惊奇,话语一顿,又道,“不过嘛,这倒也不一定是绝对的,除非你能说出一个让我心动的条件,我也许就考虑一下咯。” 我想了想,心动的条件?金钱权势名利他都有我都没有,女人他是一天换一个所以也不缺,那么……似乎我真的没有和他谈下去的条件了。 “没有。”我觉得我还剩下用诚意打动他这条路,所以如实相告。 “没有?小妹妹你是在搞笑吗?” 他的讽刺实在是太明显,我觉得不予他计较是最好,于是还是果决地摇了摇头,“没有。” “但是我可以满足你一个条件,你想要的,以后我有能力了可以满足你。”我沉声道,但是我也知道林实能被我说服的机会实在微乎其微,我这番话无异于空头支票,能看不能用。而且他现在也确实完全没有什么需要的。 他嗤笑一声,不以为然,又伸了个懒腰一脚踩着枝干从树上跳了下去,身法利落,倒是有几分身手。 我跟在他身后,不远不近,看他隐隐加快的脚步有想甩开我的痕迹,不由得越跟越紧,我知道,这一次再过去,以后就没有机会的了。 想至此心里也有了几分焦灼。脑袋突然一抽,甚至连小脑都没过滤过的话就那么脱口而出。“杀人,你可以得到杀人的爽快,那个……” 看他已经停下来的身影,转过身来是他似笑非笑的模样,他绯薄的唇瓣张了张,无声的字眼从他口中脱出。“我,杀过。” 我一时愣在当场,而他的笑意里我总觉得有几分诡异,正想跟着他的脚步追上去,身后突然响起一道声音,是邵阳。 “安诚你在干嘛?”邵阳面带疑惑,抱着书显然刚巧路过,“你怎么会和林实……” 我顿了顿脚步,看看林实,又看看邵阳,解释道,“有事。” 林实原本朝前走的脚步也停了下来,转过头,似嘲非嘲的表情不知是对我还是对邵阳,然后大刀阔斧一步也不停地走远了。 我有些急,吼道,“你好好考虑一下。”虽然……似乎这是不用考虑也知道结果的事。 不过没关系,不管林实愿意不愿意,反正我是不可能放过他的。 “考虑什么?你和林实之间有什么事情吗?”邵阳问道,探究的眼神看向我。 这种事情,我不可能和邵阳说,解释也解释不来,只是含糊过去。“没什么。” “哦。”邵阳哦了声,表情有些难看,“如果可以……安诚,” 他欲言又止,表情难看而纠结,让我不禁好奇他接下来的话,“什么?” “如果可以的话,安诚,我希望你不要和我哥走太近。”他声音顿了顿,又解释道,“林实虽然与我是表亲,但是如果没有我姑父那一层关系我们什么也不是,他从小出生在外,他母亲在他小时候就死了,没有人管教所以性格有点混,打架斗殴都干过,出入警察局是家常便饭,性格也有些恶劣,说实在的,我真的不希望你和他有什么牵扯。” 我了然地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不过看邵阳的表情似乎有所隐瞒,林实肯定不止有打架斗殴这么简单,经常出入警察局的话……那也就是真的罪行很恶劣了,难怪身为除魔师,连隗安都能不顾他身份的威胁被吸引到。 不知道安轩到底是怎么知道我不上课去找林实,一回教室就看到他阴沉的脸色,他一边警告我不要去接近林实又一边放弃课业直接坐到我桌边盯着我,上课上厕所回宿舍都能有他的影子。 搞得我有点儿奔溃。 好在这样的日子在过了几日,到了周末的时候终于结束,学校不是住宿制,很随意,可以选择待在学校或者是回家,所以我也学着那些人装模作样地打包了行李坐上了安轩等在校门口的汽车。 他一再询问我要不要去他家过周末,我想这大概是大伯的意思的,可那也实在没有必要,反正那里环境再脏我也不需要呼吸,自然不怕。 汽车开到郊外的那片区域的小巷口就开不进了,显然就算开得进去安轩也不会愿意进去,所以我拖着行李就出来了,走没几步还能听到安轩的嘀咕声,“真是怪,什么地方不好选非选这个垃圾场当房子住。” 夏天白昼长,六点多的时间天边还依旧挂着火烧云,橘红色的亮光已经渐渐薄弱,但还是可以看得到路。 我走在路边,脚步缓慢,这个时候算半个白天,太阳不盛却不落,走在路上我会觉得是一种享受。 “喂,你是在用龟速在爬吗?”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我一跳,抬头一看,在我家必经的巷口处,一道颀长的身影倚墙而立,夕阳的亮光一半分成两半,一半又被阴影包围,衬得林实像是个双面人。 我被自己突如其来的想法逗到了,又觉得十分有趣,这样一看,其实是蛮符合林实的。 不过,林实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他似有读心术,懒懒倚靠墙上的身子慢慢站直,一只手插着裤兜一只手装模作样地挑了挑额上刘海,道,“以本少爷的能力知道你家当然不是难事,” “所以?”是想通了吗?如果是这样那就是最好了。因为这个机会我不会放过,我早就在他出现的时候就叫隗安准备好躲在他背后突然袭击了。当然,要是能想通不用暴力还是最好的,皆大欢喜。 他笑了笑,单手撑在墙上,“要本少爷答应契约这显然是对本少爷高贵人格的侮辱,”他说着顿了顿,咧开嘴巴露出八颗白牙的善意微笑,虽然在我看来邪恶至极,“但是本少爷也不是拘泥于世俗观念的俗人。” 我抽了抽嘴角,竟是无语凝噎。“说人话。” “好!答应你可以但是我有个条件,或许该说是疑问,你若能回答那我……” 不等他话说完,我直接点头答应,“可以。”俗话说得好,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以前的事对我来说更什么都不是,自然没有什么害怕的。 “很好,那么,你为什么要回来?”他长身玉立,一步一步朝我走来,原本轻佻的眉目收敛了下来,深邃得似无底洞,压根猜测不出来他的想法。“或者可以换个方式来说,你回来的目的是什么?” 一个浪荡子,谁能想得到他轻佻的表皮下又这般令人畏惧的气势,不过也说得通,他若没有过人之处,哪里有资格当除魔师呢。 我压下繁乱的思绪,抿了抿干涩的唇,“没有目的,如果非要说出一个理由,那就是我想活着,并且在我的认知里,这里我所见过的罪恶最多,所以选择在这奢华之都找寻黑暗,再执行死亡,获得生存。” 最高档的地方,往往掩藏着最低级的黑暗,有人的地方,就有欲望,而欲望最深的,往往是这种权利之都,在最高处,纸醉金迷,欲望不满足于被满足。就像穷人渴望富贵,富人却渴望权,势,名,利,色,不再仅仅止步于“富贵”二字。欲望爆棚,人的贪心永无止境。而这样的贪心下,才能找到最美妙的祭品。 他挠了挠头,走路一步三晃,唇角弧度越弯越大,似乎也是极满意于我的答案,又眯着眼睛狐狸似地笑了起来,“其实我是蛮好奇,当年你是怎么死的,” “掉落湖底淹死的,”在我父母离婚那天……两个为利而结合的男女,终于一拍两散,却只留下我一个利益结合下的产物,被遗弃。没有人需要我,我永远记得他们看我的眼神是多么厌恶,看我就像在路边一个肮脏的垃圾。 那个女人在故作潇洒地去民政局拿了个绿本子之后整天买醉,用糜乱的生活麻醉自己,然后我跟着她,在那一天看着她用不屑而轻视的眼神将我推下高桥的湖底。 恍惚间那种胸腔被微咸的液体充斥,窒息的感觉又重回身上。 肩膀上一阵疼意传来,林实诡异的眼神看得我发寒,“你没事吧?” 我怔了怔,反应有些迟钝地摇了摇头,“我……没事啊。” “没事就好,那就来契约吧,来来你家是那边儿是吧,ok,去你家契约最合适了。” …… 第六章 契约 半人高的铁栏杆前,两个身穿制服的人面色肃穆站在两边,身后俨然就是许许多多人梦寐以求的花园别墅区, 林实手上有很多资源,这次的目标就是林实提供出来的,听说是黑道上的,手上染血无数,平常是不可能接触到也不可能得手,只能在这儿蹲点,目标住在别墅区,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回来一次,听说是看女儿,据林实所说,这几天恰好是时机。 林实是个富二代,所以此时可以在装在空调的车内吃点心,不用在外头受毒辣的太阳摧残地蹲点。 车头有人给我们看着,只要一发现目标就会报备,这比起平时来说要轻松太多。 车头的人松了一只手对林实招了招手,“目标出现,目标出现。” 林实一把灌下一杯果汁,道了声行动之后车子缓缓开了起来,开了一会儿,前头竟跟着一辆黑色的私家车,但就算如此还是被意料之外的保安给拦了下来,别墅区管理严格,除非是住户否则进出都需要登记, 我看着他,他一脸交给我放心的表情,缓缓摇下了车窗,也不知说了什么,车子竟放行了。 林实从一开始就说有自己的计划,而我也只是被他拉着过来,压根就不知道他到底要干什么,怎么行动。 车子缓缓开着,到了一座装饰豪华的别墅前停下,他拉着我跟他下了车,一路朝门口走,他没有半点退意。 装模作样地插着裤兜当潇洒,摘下了垮垮的墨镜,“汉阳在家吗?我们是她的同学,来看她的,” 前来的佣人显然素质很好,弯身鞠了个躬就在前头带路,“请跟我来。” 一路跨过几层石梯,穿过厚重的大门后,被带到了客厅前的沙发坐下,主座上是一个在看报纸的男人,看见我们打招呼地颔了颔首,接着询问似地看向佣人, “老爷,这是小姐的同学,专门来看小姐的,”佣人说着, 男人抖了抖报纸,才抬起脸正眼看我们,“你们是汉阳的同学?”睥睨的语气没有半点放软。 林实端坐着身子,竟是格外绅士,“是的,伯父,听说汉阳同学前阵子因为精神出了些疾病休学,前阵子没有时间所以直到今天才来拜访。汉阳没事吧?” 他的语气格外真诚,表情更是要多担心就多担心,要不是我知道他想干什么,也许就真被他装出来的模样给欺骗了过去。 男人也跟着端坐起了身子,摆摆手将身边跟着的黑衣人挥退下去,冷硬的脸上带了些松动,咒骂的声音又隐含悔恨,“也不知道是哪个小混蛋,竟然把我的女儿一个人骗到那种偏僻的地方,也不知道到底遭受了什么,回来之后整个人都不正常了,总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又是摔东西又是哭又是骂的,要是被老子逮到那个小混蛋,早晚得叫他知道死字怎么写!”男人皱眉,狠狠地道,大概是意识到这种表情在小辈面前太失态,闷咳一声转移话题,“汉阳情绪不稳定,现在打了镇定剂还在睡觉,恐怕是不能见你们了,我就替汉阳谢谢你们的关心了。” 林实眨巴着眼睛,“不用不用,伯父客气了,这是我们作为同学应该的。要是被我逮到那小混蛋,我也不会放过他的。”还呵呵附和了对方一声。 我看着他眨巴眼睛的动作,大概也知道他的意思了,刚想起身动作,男人戏谑的笑声就响了起来,“这位女同学,打扮还真是特别呀,不过都怎么不见你说话呢,莫不是太腼腆了。” 一时之间,我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将求助的目光看向林实,他呵呵笑了几声,对我眨了眨眼,“伯父有所不知,她是因为曾经遭遇过火灾,全身烧伤,至此就一直这样了,而且嗓子也被当时的大火给伤到,所以不大方便。” 不得不说,我要为林实的机智点一个赞,这谎话编得漂亮! 男人“哦”了一声,同情的目光看的我发渗,“那是我失言了,真是抱歉。” 虽然对男人那同情里带着点诡异的眼神很不爽,但我还是勉强地摇头表示我的不在意。为了增加可信度,我用自己沙哑晦涩的声音出声,“我……要去,厕所,麻烦……” 男人的眉眼下意识就皱在了一块儿,被我的声音难听的。但不稍半会儿就缓过了情绪,“好,”说完招来佣人给我带路。 我只要……在他身后一段距离就好。 这是隗安说的,执行处决时执行者必须与被执行者保持一定距离才可进行执行,而且这又是我与林实第一次合作,要求就被加严,还需要隗安出现对我们之间进行磨合辅助。否则在刚刚这个男人开车经过的时候就能把他解决了,哪里还能这么麻烦? 而且这里这栋别墅人又多,这个男人又是黑道上的,面上除了佣人没别人,可是暗地里肯定有死士在,也就是说,这次行动,要解决的人……就包括在这一个别墅。 十步……九步……八……七……三步,两步,一步。 我站在隗安说好的距离,转过身面对着那男人沙发上的半个身子,祭出死神镰刀。 “小姐你在干什么?”女佣的声音突然响起,正与林实聊得欢的男人也转过身来,屋子里瞬间一片寂静,能清晰地听到子弹上膛的声音,我知道,肯定在不远的地方,有无数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我和林实。 男人脸上表情甚至没有半点儿惊讶,戏谑而布满杀意,“小姑娘,你在干什么呢?” 林实在他身后,见暴露也没怎么惊慌,慢条斯理地打理了身上发折的衬衫,“她是个可怜的孩子,伯父也肯定那么觉得吧,作为汉阳的同学,伯父的命能够帮助这个可怜的孩子,伯父应该不会拒绝吧?毕竟能者多为嘛。” 男人闻言转过身,眯着眼睛打量着林实,冷哼一声,“凭什么能者就得多劳?老头子我可不想过劳死呀!反倒是你,这个把我女儿害成这幅模样的小混蛋!”男人咬牙切齿,随即看到他随手掏出了一把手枪,枪口直对林实,“今天你是逃不掉了。” 林实悠闲地摆手,装模作样地惊呼,“啊呀,伯父知道了啊!”摆手作无奈状。“那就没办法了,本来想说让伯父死的时候留个念想,怨念深了点倒也能让隗安吃个饱呢!” 只见他两指合并,甚是娴熟地口中喃喃,念的是召唤隗安的咒语,脚下五芒星显现,格外亮眼, 屋内陡然风起,林实一身衣物随着发丝凌乱, 我一见,也随之捏起手诀,念起咒语。此次行动,本就是为我和林实之间的灵魂气场的磨合而起。 隗安一身标志性黑色风衣烈烈刮起,漂浮在半空,往窗外望眼只处皆成一片黑暗, 不得不说,林实的慧根真是极好,就连召唤术这种对于常人来说得试上许多次的术都显得信手拈来般容易, 男人脸色微变,也不知是不是看得见隗安,他忙招手,大概是一种暗示,我只听得几声破空之声,隗安虚浮的身子陡然变实,再眨眼只听得几声细碎声响,地上已落了几颗金色的子弹。 隗安笑眯眯地,只道,“全盘皆收。” 我了然,意念一动死神镰刀就紧握在手,念起隗安先前教我的术语, 林实也同我作起了一个动作,随即他手中隐隐现出亮光,死神镰刀就现在他手。 转接成功。 他拿着镰刀横在胸前,邪邪笑起,嚣张而肆意,随即耍猴一般竟是刷刷舞起了镰刀,那刀起所过之处,活物消弭。 屋子里不时响起重物怦然倒地的声音。 男人的脸色剧变,惊恐的眼神望着林实,显然不敢置信林实竟能逃过狙击手的狙击,还有他的怪异行动,“你……你们到底是什么……” 林实歪头,发丝随之乱舞,竟生了几分洒脱之意,可笑容实在不敢恭维, 在我看来,就只觉得他笑得比隗安还似恶魔。 “我呀,我就是一个帮助可怜少女的好心人呀!” 他舞起镰刀,黑色刀气正中男人胸腔,男人闷哼一声倒地,喷薄的黑雾从他被破开的胸腔之中汹涌而出, 连带着,房子四周都涌进去一团又一团的黑雾,那是刚刚被林实手里镰刀所害的人的灵魂吧。 隗安目露贪婪,双手结印,那喷薄黑雾瞬间有了意识般涌到了林实身上,穿过林实的身体反涌入他的身体,尽数被他吸收, 只是出乎我的想象,在林实身上过滤出来的黑气,竟比原来进去时还浓郁了些,甚至隗安吸收的时间都比平常还长。 仪式完结,隗安甚至比平时要神清气爽,脾气也格外好,“小安诚我们走吧,这儿不好再呆了。” 我点头也觉得是,只是再回头看时,才结结实实怔愣在当场,林实的随意舞镰刀,竟将这里的人都给杀了! 七歪八倒在房子四处的人,身上甚至还淌着血,血液连成一起,仿佛要将整个房子染红,林实真是……下手太不利落了。 像我,就不大喜欢把人弄出血。虽然手段不太熟稔,但是好歹不会这么严重。 大概是察觉我的目光中的含义,他眯着眼睛一脸纯良,眸底笑意却邪恶至极,“爷就喜欢看红通通一片的,忒好看了。” “………” 第七章 隗安 林实看起来心情格外好,说是庆祝,拉着我便说要给我打扮。 之前因为一次性收获许多祭品,所以可以因此换取另一项功能,彼时我还在烦恼要什么好,林实却二话不说给我定了个选择,就连隗安都说好。想着毕竟此次林实出力大,而且处理了祭品得的好处都在我身上,我自然也没有说什么。 所以半糊涂地得了一项在我看来并不是特别有用的功能:我身上的阴气太重,所以隗安动手压了下去,至少不会与人间阳气冲突,也就是说,我不再惧怕太阳,可以在阳光下自由行走了。 原本我不大在意,可林实偏偏道出了一个最现实的事实:男人就没有不爱漂亮姑娘的,就连邵阳也必是如此,即便面上装作多不在意,但是心里多多少少会介意的。 也是了,这本就是个看皮囊的世界。虽然我很质疑林实说要给我打扮的本事,而林实本人也给我多次拍着胸脯保证让我相信他作为男人的眼光。 不过被他一说,我也多多少少生了几分期待。 任着他带我去逛商场,理发店,美容院,修剪头发,换衣裳。甚至还买了大袋小袋一大堆往并不宽敞的家里塞。 他只是笑着拍胸脯保证说漂亮,等着让邵阳眼睛一亮再移不开目光。 学校原就只是寄宿学校,下午回去也是没什么事情的,而且我在学校学习也只是个名头罢了,索性直接等到了第二天再去。 身上是林实不知从哪儿变出来的校服,百褶的裙子比想象里还短,暴露在空气的肌肤能感受到空气中的热气。 门内是一片阴暗,半开的门缝渗进来一缝金黄。那又是另外一个世界。从此我再也……不用作任何伪装去害怕那炙热的太阳了。 我打开门,门外竟是安轩,他修长的身形半倚在车上,金光沐浴下似镀了层圣洁的光。利落短发下是两条直连着手机的耳机线,他颇有节奏地抖动着双腿, 他看到我时,满目惊奇,随即礼貌而疏离地朝我颔首, 倒是让我吃惊了一回,原来这个世界看皮囊的现象已如此严重了。 我顿了顿,也跟着朝他颔首,背上背包松垮地背负着空气。 我当然也没指望他能给我开车门,便直接走到副驾驶座旁门打开车门,却感觉一股拉力制止住了我开门的动作。 “……”我看向这只手的主人,好奇他是不是抽了。 安轩皱眉,一脸地正经,还带着些微愠怒。“这位小姐你在干嘛?” 一瞬间我仿佛听到我自己石化被雷劈碎的声音,卡蹦卡蹦的,好不清脆。 “我……是安诚……”我开口,就看到安轩脸上的惊奇愠怒陡然变成了惊恐, “安诚你……”他的手陡然收紧,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眸打量着我, 好歹是真用了心打扮的,面对他表现出来的表情我不说失望也是假的,只怕邵阳也和他一样。不不不不……就安轩怎么能和我的邵阳相提并论呢?! 不过安轩这张嘴里肯定听不出来什么好话这是肯定的。我如斯想到,安轩便拧着他一双粗眉毛,黑眸夹带着我看不懂的深意,开了口,“你总算是想开了。” 语气谈不上多好,可就单这话里挑不出半根刺的,够让我出乎意料的了。 我点头嗯了一声,瞥了一眼他的手他便把手收了回去,顺带着还替我开了车门。看起来他今天心情应该是不错的。 我上了车,他却伫立在车门外,并没有想上车的模样,眼眸深沉,似言又止,纠结非常。 四目相对间,一道灵光从脑中闪过,却只是一闪而逝,我感觉……我应该忽略了什么? 而他却在那一瞬间似乎回了神,径自坐在驾驶座上开了车门,坐了上去,手握方向盘,脚一踩油门车就飞似地不过眨眼间直接就出了巷子口。 一路开得像在逃命,好在我原就是个死人,倒也不怕晕车。 车稳稳停在校门口,可他却没有想下车的模样,甚至还把我那边的车门给锁了。 嗯……今天肯定是抽了,所有举动都诡异得不像话,脑回路弯弯绕绕的我不懂。 只是,他不说话,我便也不开口,反正我的时间大把, 沉默像是一条无形的绫布,缠绕在我与安轩口鼻脖颈之间,仿佛窒息般地压抑。 “你,就别和林实家两兄弟靠太近,不,不仅是他们,所有人都要如此。”他从裤兜里掏出一根烟,模样烦躁地点了起来,呼吸喘动间,烟圈在他口中吐出,再散开,整个车内充满了浓浓的烟草味。 我打量着他,思考着他说这句话的含义,不作答。 他等不到我的回答,大约是不耐烦,斥声,“聋了还是哑了?听到了没?” “原因。” 他喘着气息将烟掐灭,摇下车窗毫无卫生意识地把烟丢出窗外,“没有原因,你和他们本就不该有联系。” 看着他理所当然的模样,我仿佛看到了那两个自私的男女,为了利益而结合,又为了利益而分离,指使旁人时的理所应当,任何人都该听他们一样,骄傲到自私,真是可笑。我是我自己的,想接近谁轮不到谁来指手画脚,也不是谁想使唤就使唤得的。 一想到,脑袋里就阵阵抽疼,“开门。”我不想和安轩呆在一个地方,呼吸着一片的空气。 “你听没听到啊?”安轩尖刻的声音响起,格外失态。 我忽然止不住开始冷笑,原本不想和他多说,可是似乎不说不行。“安轩你听清楚了我只说一遍,不要以为你爸帮了我我就会感谢你们甚至让你们操纵我的人生,我要和谁接近是我的自由和你没多大关系,别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也别用这种教训的语气来说我。” 我,最讨厌的就是有人摆着与那对男女一样的表情来教训我。 愿意呆在这儿原也就是看在了当初他爸对我的不多的亲情,特地听安轩长篇大论的废话。不是我蠢到不会开车门,只是懒得浪费太多时间和安轩纠缠,倒不如一次性把话说清。 开了车门下车,隔着厚实得防弹玻璃窗还能听到车内安轩的咒骂声。 只是……不远处长身玉立的骚包一身白色衬衫半开不开,格外卖色。 可不就是林实么。 学校处于一片郊区,四周栽植着不少树木,浓重的翠绿之间我却看到了一片黑色,树干之上立着三两只乌鸦,“啊啊啊”地直叫。 很多人都认为乌鸦是不详之物,有它们的地方必然存在或者发生死亡,这是确实,只是在我看来它们并非不详,却是尽责的使者,即便在许多地方被驱赶被厌恶,却仍不负职责,对于死亡的气息要敏感一些的使者。可是……学校么…… “怎么?”林实咧嘴,看向深色枝干上绿叶丛间的乌鸦,面色如常,我却觉得他的情绪格外深沉。 我摇头,纵然有心说些什么,却还是想想就罢。 抬眼间,邵阳迎面走来,一身校服穿得格外工整,面含笑意格外温柔, 我有些紧张,却突然感觉背后一股推力,脚步一个踉跄就撞上邵阳怀里,“邵阳……” 他弯着唇角笑意清浅,眸底染了一层亮光,声音轻柔,“没事吧。” 我摇了摇头,站直身子,就听到他声线淳厚的夸赞,似我第一次喝过的滋味淳甜的美酒,“安诚你……今天很漂亮。” 我垂头,同邵阳一同进了学校,却看到教学楼前人头窜动,叽叽喳喳的,各种声论都有。 我向来讨厌这种热闹的地方,只是却隐约听到了“死人”二字。若单单只是一个人,会劳得乌鸦出来么? 我想上前,却被邵阳拉住,他面色严肃,对我摇头,示意不要我上去。似是解释,他抿着唇角,万分艰涩般开口,“不吉利。” 他的情绪突如其来的怪异,不吉利这种说辞也实在敷衍而不可信,但是邵阳这样阻止,我也不想和他对着干,四处搜寻了一下林实,却看到他懒散地插着口袋站在一边,步伐虽慢,但是却在往人群里走,看到我,只是贱贱地挑了挑眉,笑意讥讽,似在嘲笑我被邵阳拦住的无能, 心里生出一股不满,我瞪了他一眼,他却已转过身,深入人群。 邵阳皱着眉,歉意地盯着我,欲言又止。 我看了他一眼,感觉得到属于他的担忧,想笑,却又因为许久不曾笑过面部肌肉僵硬地不知该怎么才算是笑,便象征性地扯了扯嘴角,“我……上课了。” 这个时候,大多数都是在上课的,只除了有幸看到这一幕的人可以有借口看这个死人的场景。 待回了宿舍已是晚上,这一天安轩倒是没再纠缠于我,甚至连个人影都不曾瞥见,大概是真被早上的话气到了,不过我却也乐得轻松。 打开只有我一个的宿舍门时,隗安正飘在半空,仰着头张嘴,不知从哪儿来的葡萄飘在他身边,他一张嘴葡萄便自己跳到他嘴里去了,模样格外惬意。 第八章 舍友 房间不知何时多被置了张床,还多了两个大行李袋, 隗安啃着苹果,用含糊不清的声音道,“听说安轩不理会你的事了,然后学校就自作主张在你宿舍里加了床,意思就是,你接下来会有新室友来陪你了。” 没看到隗安的表情,我却也听得出他眼底的幸灾乐祸,瞪了他一眼,不打算与他纠结在这个话题上, 他嘿嘿笑了起来,带着磁性的嗓音听起来格外渗人,是像午夜梦回时莫名响起的铁器摩擦的磁性,听得我鸡皮疙瘩直起。 “安诚你也别恼,室友室友,都能算是半个友人,你们人类有一句话说得好,以和为贵,叫什么,额,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嗯,可得好好照顾人家。” 他的话有些莫名,实在太不像他会说出来的了,我审视了他一会儿,却没能看出半点端倪,就也作罢。 过了一会儿我才看到所谓的室友,是个身形高挑的女人,一张脸被化妆品涂得浓墨重彩,只是模样我却觉得有点儿熟悉, “她不就是前几天的那个女人么,就是你上学的前一天晚上遇到的那个差点被强暴的女人啊,真是的,记性太差了。”隗安衣衫瘪瘪,无奈而无语。 我想了想,才想起来,竟是她? 那女人性格与我该是差不多,因为从进来开始到现在,她半句话都没说过,很沉默,感觉很阴郁。 不过这样也好,至少我不想因为芝麻绿豆大的事而去找安轩理论。 月头渐落,我虽早已上床,只是睡眠一向浅,迷迷糊糊间听到有老鸦的叫声,开始并不清晰,只是时间越长声音越尖锐, 这样的嘈杂,我也睡不下去了,床是双人铺,我选的是上铺,与窗口贴近,起身正好就能看到窗外情景。 月光浅薄,却不妨碍我的视线,乌黑枝干上老鸦正竖梢上,张开口就是一阵长而尖锐的鸦叫声,“嘎嘎嘎”地,接近不断。 很奇怪,学校一天之内竟被乌鸦光临两次?也许是当做栖宿吧,我不作多想,只是好奇罢了, 不知是谁甩了一罐矿泉水出去,直砸乌鸦站的枝干,乌鸦被吓,连忙扑腾了几下翅膀就飞走了。 我下意识地看向对面特立独行的大床,棉被被掀开,凌乱不已,而主人却不在, 这个时候……是巧合吗?早上刚死人,她就出现了,晚上鸦叫连连,她却不在铺上睡觉?但别人的事我也管不着,索性蒙头就睡下。 这一夜格外安静,只是在天蒙蒙亮堂的时候,被打走的乌鸦竟又来了,声音不大,可见离这儿远些。而……我的舍友竟也不在。 我洗漱起床,出去的时候已经三三两两聚了人,而,也听到了意料之中的消息:昨晚又有人死了,坠楼自杀,还是接连三个,听说是因为学校管理严格受不了而自杀,还写了遗书。 我特地去看了一下,全身血肉模糊,但从体型上判断得出来,都是陌生面孔,没有我的新舍友在。 穿着制服的男人一个个将死者所亡地区围起,站在外围维持秩序,而外头的几个却拿着本子不知在记录什么,不经意间竟瞥到我的新舍友与其中一个在对话, 才知道,原来新舍友是第一个看到发现这些死者的。 真是好巧呢。 我四处看了一下,终于发现了林实,校服松松垮垮的,他揉着眼睛满脸困意,无谓地站在一边。 正想走过去,结果邵阳迎面而来,目露担忧地将我带走。 “你还没吃饭吧?走吧我们去吃饭。以后这种有死人的地方就别来了,很晦气的。我并没有乱说话,这都是真的,我以前也是除魔世家的人,这些人死样恐怖,怨气冲天,若是近了些被看上当成替死鬼就不好了。” 他想想,又大概意识到说的太多,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后将我带去食堂吃早餐。 我也没多说什么,顺着邵阳的意不去接触他们, 只是,接近几天,都有不同死状的人死在校园,学校气氛诡异得很,私底下甚至有人在说这学校不干净想退学了。 夜半醒来时,窗外老鸦依旧叫得欢快,哒哒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我跟着起床,一路跟上那半夜醒来都会不见人影的新舍友,她穿着宽松的睡服,脚下拖鞋踢踢踏踏。 却看到在宿舍外的树林下有人与她接头,两人不知在谈什么,过了一会儿便分开了,新舍友转身竟又朝着另一个方向去,一个晚上,她竟与四五个人见了面,但并没有做什么,只是呆了一会儿就离开,月头渐隐时她转身就朝宿舍楼方向走去,我在后头跟着,看着她一路回了宿舍房里睡觉。 我也在外头呆了一会儿,待她睡沉了些跟着进去,上床,睁眼到天明,一整夜,她再没有再次起来做些什么,平静得诡异。 甚至我在怀疑,是不是我的跟踪被她发现了。 第二天一大早特地去看,并没有人死掉。那几个与她半夜出来的人也很正常,没有异样。 今天邵阳依旧与我整天腻在一起,大概是担心我害怕吧,除了上课几乎寸步不离。 然而,今天的晚上,新舍友没有再出去,可第二天起来时,听说又有人死了! 我匆匆过去一看,那面孔很熟悉,是我前天才见过的……与新舍友夜半出来“谈心”的人里其中一个。 到底……是遗漏了哪里? 我有些不甘,不是因为怜悯人命的可贵,在我看来,但是这些人肯定不是自杀,而是他杀,这是直觉,还在学校的干净灵魂沾染上血腥的污浊,那是很美妙的祭品,就像鲜嫩的肉对于某些人而言的美妙。可是祭品就在我眼皮子底下,我却找不到……这是何等令人火大的耻辱! 林实站在不远处,我看他的时候,他似有所觉地也看了过来,平时这个时候邵阳都会出现的,但却没看到。 他咧嘴笑了起来,插着裤兜懒懒散散地穿过人海走了出去,我即步跟上, 跟着他一路走到了宿舍后的树林边,那是新舍友与那个死者夜半相聚的地方。 他站定,蹲下身在他脚边土地不知捻起什么,笑得成竹在胸。 我也跟着他学模作样,却没发现什么,不由疑惑地看向他, 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灰尘,斜着头睨着我,“你知道你的新舍友是谁吗?” 我当然不会知道,本来也没兴趣去知道,可是见他这模样,似乎她是谁和这件事有什么关联,“是谁?” 他薄唇微动,吐出三个字, “陈,汉,阳。” 我重复了一遍陈汉阳这个名字,发现……我确实不认识她。“谁啊。” 我看到林实额角青筋抽了抽,“上次去的陈家,你忘了吗?” 看到林实脸上几乎和隗安如出一辙的表情,我努力想了想,与林实一起去的,只有上次装作家中女儿同学然后去进行契合练习的……那一家?不过我也确实不知道他家姓氏谓何。这样想来,当时似乎林实也有提到过“汉阳”二字的。当时还以为是什么地名,倒也没去注意过,原来是我新舍友的名字。 “然后呢?” 林实的表情沉了下来,嘴角却不羁似地勾起,他笑,“恐怕那次在陈家造成的事件陈汉阳应该知道是我们做的了,原本她在早些时候就退学了的,如今又回来了,大概是找我们报仇来了吧。” “报仇?”我微惊,质疑出声,“那死的为什么是别人?” 他挑眉看了我一眼,又问,“你最近有看到或者感受到别的死神吗?” 我摇头。不说别的死神,就连隗安都不见踪影,他消失习惯了,我也没多想,难道这也有关系吗? 等等……人死后魂魄离体必会有死神收录,而隗安这个与人结契约的死神不在,也没有别的死神踪影……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实笑了笑,模样好似在说,我的脑回路接对了。 “我有一些猜测,不过还没具现,晚上她应该还会再行动才是,你不用跟着她,晚上十二点来这儿等我。对了,等一下你回去的时候强制召唤隗安看看,看它会不会出现。” 我想问隗安到底与这件事有什么关系,可是看林实的模样大概问了他也只会含糊其辞吧,反正最后该知道的我总能知道。 回了宿舍,我特地掐上手印,脚下星阵闪烁,可隗安迟迟不见。 这是紧急强制召唤的手印,隗安曾说过,这个印不到不得已不能施,而它也说过,见到了这个印,就算它在拉粑粑也会出现的,难道有什么比起它拉粑粑还重要的事吗? 十一点半,陈汉阳果然不在,我下了床,林实站在那儿,正在偷看着什么,看到我的时候一脸严肃,食指抵着唇作噤声状。 “哒哒哒”的脚步声响来,林实拽着我将拉到了他身后,我抬眼看去, 大树下,一个女生与陈汉阳在交谈着,两人推推扯扯,似有不愉,只看见陈汉阳将那女生架在肩上走了,方向却是那个人常坠地身死的教学楼, 我和林实快步跟上,却不敢太近,一路跟到了教学楼顶, 只见那个女生被缚在地,唇上还贴着胶纸,陈汉阳站在她面前,从宽大的衣袖里掏出一把弯刀,森冷月光下刀光粼粼,可那刀尖对准的却不是女生,而是陈汉阳的手掌心。 她嘴唇微动,不知在说着什么,身体架势像是在祭什么阵,刀尖划过掌心,鲜血淋漓,直滴在地,她沿着固定路线一直走,到最后,鲜血所及冒出亮光,是一个不曾见过的星阵, 那个被绑的女生目露惊恐,“唔唔唔”地直摇头, 突然从女生额头上冒出一团团灵气,成形状,而女生登时就像被抽了棉花的布娃娃,身子一下子萎了下去。 而那团灵气成形,是缥缈的人形状,陈汉阳手中挤出鲜血往她额上一弹,那属于被强制抽出来的女生的灵魂陡然一亮,又暗了下去,脚下浮现一个与陈汉阳脚下模样相同的星阵。 待这一切结束,就看到陈汉阳戴上手套拿出一张纸张折叠好,放到女生口袋里,解开捆绳就将女生扔了下去,大概就是传说中的的“遗书”了吧。 她转身,声音森冷,一如那刀芒,“看够了吗?”随即,身子也跟着一跃而下。 我怔了怔,突然跑上楼顶边去看,一道身影在楼下越走越远。 林实不知想到了什么,连忙走下楼顶。 我准备跟着他,走了两步又顿了顿,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有人在盯着我一般,那眼神,应该是毒辣而狠厉的。 第九章 陈汉阳 陈汉阳一路走到了学校后面的人造森林里,大概是有意等我们,倒也让我们跟得上,天气格外阴,树叶茂密,把多余的月光也给阻挡吸收了,一进到森林里,越往里越黑暗,风呼呼地摇曳着翠绿的树叶,地上的剪影也随着移动。 不知怎么,总是感觉有些怪异,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林实突然扯了扯我的手,抬起食指放在唇边,他的脸色看起来也格外严肃,我从来没看过他这么冷肃的一面,心里一个咯噔,怪异的感觉也越来越重。 “出来吧,”女生突然说道,略白的脸看起来阴森森的。 林实与我对视,摇头。 我知道他的意思是不要轻举妄动,也跟着静观其变。 “呵呵呵呵……”轻灵的声音和沙沙作响的风声交合,“我早就发现你们了,要是不出来那可别怪我不给你们机会哦。” 我明显看到林实的脸色阴沉了起来,黝黑黝黑的瞳孔里骤然一缩,那是狼火烽烟的肃杀,仿佛可以看到漫天黄沙下干涸的鲜血,枯败的干尸。 心口的位置咚咚不受控制地颤动了起来,自诩见识过死亡并且无所畏惧的我,竟然因为林实一个眼神而害怕,说出来,实在可笑。 他先我一步站了出去,我立在他身后,可以清楚地看到那个女生看到林实时的表情,惊讶,欣喜,怨恨,还有疯狂,最后归于冷静。 “林实?呵,竟然是你?!”她笑着,可是眼神却是冷的。 在林实身后看不到他的表情,只看到他满不在乎地掏了掏耳朵,一只手还闲闲地插在裤兜里面,语气有些懒散,“林实这名字,也是你能叫的?” 不过我却清楚地看到那女生的脸色变得扭曲了,“呵呵,不能叫终究还不是已经叫了?你又能耐我何?” 林实呵呵地笑了笑,“确实不能如何?不过,你在这学校里面杀人,我该能如何了吧?” 女生的脸色变了变,变了好几种表情和颜色。她的声音冷冷的,“你想怎么样?难不成还想制裁我么?和你身后那个死亡执行者?未免不自量力。” 她说出死亡执行者的时候,我是惊讶的,她怎么会知道呢? 林实啪地打了个响指,笑意微深,“没错!你还真是说对了。作为一个未成年人,这种时候是处于良知与无良之间的临界点,你选择了无良,那么就该受到惩处,将你的性命奉献出来吧。” 女生的脸色因为林实的不否认变得更难看了,“我杀人,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我杀人?没有心的你,害一个女生差点失去清白的恶魔有资格处决吗?!甚至无耻地利用你的身份将我父亲连同一众佣人杀害,你有什么资格?啊?” 眼见林实还想再和那女生闲扯下去不动手,我戳了戳他背在后面的手臂,警告他适可而止。 “有没有资格,你看看不就知道了吗?”他反把手收回,呵呵就笑了。 那女生抹去了眼泪,恶狠狠地笑了,她的口中念着我所听不懂的话,像咒语。 “天煞地煞,五煞恶鬼,女子陈汉阳以鬼女之名,祭请五煞恶鬼现身”。 “不好!”林实听到那女生口中念的话,脸色大变,抓住我就想往回跑。 骤然间,林间吹过的轻风开始狂呼,即便我没有知觉,也感觉得到那扑面而来的压抑和恐怖。 转身时,一道黑影兜头罩下,我抬头,竟是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或许不该说是人,因为这个男人全身青黑青黑的,眼睛是血一样红,看不到任何神采,应该是那个叫陈汉阳的女生口中的恶鬼中的一个,因为……四周有另外四个与他差不多身材的男鬼也将我们围住了。 林实咬了咬牙,脸色阴沉恐怖, “怎么了?”我问。 他抿了抿唇,“那家伙是鬼女,能够契约甚至召唤恶鬼出来,你要小心,这些恶鬼一旦碰到人是会连同肉身一起将灵魂吃掉的!” 吃掉肉身甚至是灵魂,这些事情我闻所未闻,就连身为死神的隗安,也都不能这样。 不过我一点儿都不怀疑林实话里的真实性,虽然匪夷所思,不过……我也真不可能就这么给这些鬼吃了, 这些若是人,或许我会难做一些,可听林实说来,他们是鬼,而且是作恶多端的鬼,隗安是死神,区区几个鬼对于他来说肯定是小事了。 林实似乎知道我心里的想法,淡淡地打断了我的臆想,“别傻了,隗安是不会出手的。” “为什么?” 他不耐似的皱起了眉,插裤兜里的手放在脑后把那一头秀发给挠成了鸡窝, 突然觉得额心一痛,我才反应过来时,瞪着他那只刚刚弹我额头的手,思量着该不该废了,林实就嘿嘿地把手往后一背,“说你傻你还真不用脑子了,这本来是你和她之间的斗争,你和死神契约,进行执行裁决,一场猎物与猎人之间的争夺,作为死神是不可能也不能插手的,因为她现在的状态,还是活人!懂?” 这样一说,我倒通透了,死神只负责人的死亡,也有规章制度,只能对将死之人出手,可活人阳寿未尽的,却不能动手,这有违天道。 所以,才会需要死亡执行者。 不过,我还真没杀过鬼,该怎么对付都不知道呢。 可看林实这模样,肯定是知道的,我又不想死,所以只能靠他。 “你有办法。”我道,却不是询问,而是笃定。 林实摇了摇手指,故作高深,“不不不,你太看得起本少爷了。” “你是除魔师!”我盯着他,冷笑。 其实心里早已不耐,要不是时候不对,还真挺想吼他一句,再哔哔我削了你。 鬼女,算起来,也肯定算得上“魔”之一类,作为除魔师,他有能力,更有义务要把陈汉阳解决。 林实挑眉,大概算默认,“除魔师也分天才和废材的,当然本少爷肯定是天才一类的,不过本少爷在家族里头是出了名的纨绔,不爱除魔只爱美人。” 对他如此厚脸皮地承认自己是个纨绔,似乎还隐隐有引以为豪的意味,我是无语的,但是,现在不是无语的时刻,要是林实再不出手,我自己就得交代在这儿了。 面对那一只又一只听着陈汉阳的命令面露凶光朝我扑来的恶鬼,庞大的身形几乎是让我躲避无门,手上的魂魄差不多给撕了个光,疼得我撕心裂肺,可我,会的只是收魂,不会杀魂。 而林实却淡定得不像话,身形速度很快,压根看不出是个纨绔,每次恶鬼要扑上去的时候他都在临危之际险险避开,不喘不抽,对比起我,气定神闲得很。 甚至时不时投过来的挑衅意味的眼神,我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心里忍不住地咒骂,然而现在还是需要她帮忙,所以只能不断让自己淡定, “你要什么就说!”一句话没说完,五鬼中就攻来了四只恶鬼,而林实只有一只在对付,这对比也是简直了! “那你当我女朋友?”他嘿嘿笑着,没心没肺似的,可这要求…… 我是肯定不会答应的,且不说我本身不喜欢林实,再者他这要求背后的目的着实容人思量,而且我也只会是邵阳一人的女朋友,刚想开口拒绝,他就笑了,“没那么简单,反正你是得答应我一个条件的,不论什么,只要我提出来,你就不能反悔。” “好!”我应得信誓旦旦。只要不是关于邵阳,什么都没关系。 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他笑得有点阴险,倒像是阴谋得逞的奸笑。 不过好歹效率是好的,他说着一把祭出一柄剑,通身血红,空气中因为这剑的出现隐隐有了一股血的腥味。 霎时间,狂风呼啸,飞沙走石,连那斑驳穿过树叶落在地上的剪影也消失了,整个天才叫真正地暗了下去。 陈汉阳的脸色瞬间苍白,似乎还有些不可思议的忌惮,“除魔剑……” 此剑一出,那五鬼的动作都停的,鬼也是由人而变的,有七情六欲,懂生死畏惧,林实举着那剑,刷刷地舞着剑身,只是稍微碰到恶鬼,那恶鬼身体随之消散,凄厉的叫声随之响起,不大,却穿耳入脑,如魔音,扰得人心绪紊乱。 不多时,五只恶鬼已丧魂于剑下。 林实又举着剑在空中刷刷比划了几下,那剑尖竟直指着我! 那血红的剑身散着黑红的雾气,隐隐影响着我的心神,对着那剑,我感觉心慌,害怕,那是没有来由的畏惧。 他勾了勾唇角,自恋道,“帅不!?”说罢倒在知趣地把剑反手一收。 说实话,刚刚的林实,确实还挺威风的,不过,我并不想回答他那幼稚的问题,瞟了他一眼,转向陈汉阳,她正一脸妒恨地瞪着我,白纸一样的脸色显得她那眼睛更加地大,看起来格外凶狠。 “你会有报应的,分明就已经是除魔师竟然还和死亡执行者勾搭成伙,有违天道,你就不怕天会降下责罚吗?!!”她突然吼起来,不过这话明显是对林实说的。 说实话,我也很好奇,刚开始没有想到,现在陈汉阳说了,我也想知道,就像猎人与猎物,他拿着猎人的枪,享受着猎人带给他的一切殊荣,却不执行猎人该负的职责,反而和猎物一起,对别人进行无区别攻击。这确实有违天道,连隗安都不敢违背的天道,他是不怕死还是找死?还是说,他不怕的背后,有什么样的能力背景还是手段? 我期待他的回答。 林实笑了笑,随手把剑一背两只手又插兜里,拍了拍额头,好似是因为陈汉阳的一言而惊醒,十分懊恼的模样。 然而,看他这个动作,我就已经不期待了。 “我也是这么说啊!可是,本少爷违天道的事做得还少吗?掐指数数这不过其中之一,哎呀,不知道本少爷以后会不会被天打雷劈呢!好怕哟,”他贱贱地笑了起来,又继续说,“这样说起来,那次把你骗去旧城区然后你点背差点被强奸那件不知道算不算违了天道,诺诺,应该不算吧,要不然本少爷怎么还活得好好在这儿,而这个差点被强奸的你,却将命丧本少爷之手!” 说着,又从后背一提,抡出了我那把勾魂镰刀。 “啊啊啊啊!”陈汉阳捂着头尖叫,恶狠狠地盯着我和林实,“该死该死,都该死!哼!你们这么对我,早晚会有报应的,” “我们的报应还没到,你的报应先到了,”林实冷冷地笑了,提着镰刀往陈汉阳身上一划,没有半分留情, 她的身子裂出一道血痕,眼眸瞪得大大的,“啊!我诅咒你们,生不得所爱,死难下黄泉,践踏她人真心,逆天改命,违逆天道。死亡执行者,你永远都不会知道,你所爱的,却是最恨你的,我虽死,魂却在,我等着看你们的结局,哈哈哈哈………” 黑色的浓雾从她身体里涌出,窜入林实的身体里,她的身子轰然倒下,却在最后因为林实的再一刀落下,直接消散成灰,随风消逝,可凄绝带着嘲讽的笑声,还在林间隐隐荡荡。 我讨厌她的话,可是心里总有一个感觉,她的那句‘我所爱的是最恨我的’,总觉得有别的含义,并不是单单指我十四年来的经历阐述,记得在那条小巷遇到她的时候,她还不是鬼女,否则她不会惊慌失措成那样,而且没有属于鬼女的气息,她变成鬼女,是之后的事!谁让她变成鬼女,我和她只是一面之缘,她为什么对我了解甚多,甚至是林实。或许该说,她的背后有什么人,对我和林实有了解甚至有仇的。 如果,我是觉得大可以不必这么快杀了她,否则能从她口中撬出很多有用的事。 不过,我倒也不含糊地拿出死亡笔记将陈汉阳记录在其中。 “姓名:陈汉阳罪:杀人年:不详编号:40林实处决” 我抬头,林实狠戾的表情历历在目,只是一个诅咒,可他的态度太过反常,看起来格外在意,林实他……也有什么秘密。察觉到我的目光,他又勾唇,又是那没心没肺的笑。 死神镰刀,又叫勾魂镰,一刀勾魂,二刀灭体。 “你太激动了。”我道, 林实扬了扬眉,一副高傲的样子,“你说这什么话呢!本少爷也是什么阿猫阿狗诅咒得的?小婊砸灭个体就是给个教训,” “她是有人指使的,”我说道,却也是在试探他,紧紧盯着他的表情,不肯漏过半个细节。 林实听完,只是把镰刀往后一背,手搭着脑袋大摇大摆地走了,“有就有呗,来一个爷砍一个,” 我的心微微压抑着,说不清什么滋味。 一切似乎从一开始就有些诡异,作为除魔家族的唯一传人,他好好的除魔师不做却要和我一个死亡执行者混在一块儿,有可以一剑解决我的能力却要给我当手下,除魔师和死亡执行者,那是天生的水火不容。我逆天改命,林实怎么会有关系,这样说起来,两年前我死的时候,正好是林实回林家的时候。 林实在我过去的人生里,逆天改命的事件里,他扮演了什么角色?又知道些关于陈汉阳说的话的什么事情? 第十章 原来 “喂,她刚刚说你害她失了清白,是怎么回事?”我是挺好奇的,林实他……看起来花花公子一个,但经过刚刚的一幕,我稍微对他有了改观,但挺想知道内幕的。 “嗯?”他挑眉,“没什么?那纯粹只是一个恶作剧而已,你也知道,本少爷帅得人神共愤,喜欢上本少爷的也是多如过江之鲫,要是不使点小手段那少爷我不得被这些女人的情书淹死。” “恶作剧?”我直觉这肯定不会是什么小恶作剧。 他抬起手驻着头,嘴角弯弯勾起,笑得格外恶劣,“我把她约到一个废城区,听说那儿经常闹鬼,也许是吓到了,回来后一直给我打电话骚扰我,不过理由还真是好笑,就她这种长相,那得多饥渴才能看得上她?后来听说是因为精神衰弱休学了。” 他笑着,邪邪的,又慵懒地插着裤兜,完全没有半点悔过的意思,反倒有点得意。 看他这副贱样,我深深觉得林实这种人放在古代最好是被拉去浸猪笼。 作为一个敌人,林实性格低劣手段阴险,作为一个男人,他非良人,但甚好,他与我之间只算是合作关系,但还需时时提防,他的性格太阴晴不定,说不定不经意间就被他坑了。 陈汉阳的事也算有了个了结,至于这件事惹下来的麻烦,也自有林实会解决。 只是我从没想过原来这不是一个了结,而是又一个开端, 第二天我是被一阵敲门声惊醒的,正要去开门时消失许久的隗安突然出现,身体漂浮在窗外,没有如往常一般地穿过窗户飘进来,只是沉沉地道了四个字,就又消失了。 它说,“离开这儿。” 它来得快,走得也怪异,我来不及多想,那频繁的敲门声又响起,把门一开,两个穿着警服的男人站在门口,一脸严肃,手里拿着一张纸,“这是逮捕令,我们接到消息,怀疑最近学园多项杀人案件的凶手是你,还请你合作。” 说话间,我的手腕就被反剪住拷上,即便想挣扎,可是身上的力气像被突然抽光,弱似无骨,连站定都是一种艰难。 我感觉得到,他们……不简单。 可是再不简单我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他们带走,送上警车,车子一路开向郊外,我以为自己会被带到警局,可却只是我以为,在半路之上我的眼睛就被绑上了一条布带遮住视线,然后被关到了一个空间,我知道,那不是警局。 那个地方,静悄悄的,阴冷冷的,就连人声都不闻得,我被丢在那里,仿佛被遗弃了一般,我所面对的就是无尽的黑暗和安静,只有我一个的冷清,就仿佛我沉在湖底的那些时日,只有我,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我。 我还不算是人,所以就算没有食物可吃,只能像条蠕虫一般僵硬在地我也不怕,可是不知怎么回事,我感觉我身上的力量消失得越来越快,不用睡觉的我竟有了困意。 什么是白天,哪个时候是黑夜,到底过了多久,我都不知道,困倦排山倒海般像我袭来,我感觉得到我越来越痴迷于沉睡,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了,我想,大概就结束了吧, 这偷来的短暂人生,也要结束了吧。 昏昏沉沉间,我仿佛听到了剧烈的撞击声,好似有人向我走来,那人是谁?怎会那般温暖? 再次醒来时,面前环境却是陌生的,我尝试想动我的身体,是否一如那些日子,却发现可以移动,只是手边却有半截素白布料,那是,女人的衣裙式样…… 那女人面如枯槁,像老树的外皮,皱巴巴的,她笑着将我扶起,关心的语气毫无虚伪,发自内心的真诚,“你醒啦?有感觉身上有什么不舒适的地方吗?” 我打量了她半晌,却没发现什么,只是摇了摇头,感觉吼间干涩似要冒烟。 这样一想,面前就递上来一杯干净的水,她的声音很沙哑,甚至都说不上好听,就是这样的声音里透出的却是罕见的关心。“喝点水吧。” 接过水咕咚咕咚灌下,却感觉水入喉间是针扎一般的刺痛,千忍万忍着将水咽下,才道了声谢。 女人红润的嘴唇忽然勾起一抹笑意,看我的眼神就好似安轩的母亲看他时,慈爱而怜惜,“比起道谢,我更喜欢你叫我一声姑姑,安诚,我是你的姑姑啊。” 她说罢,放在一边的手突然抬了起来,我惊了惊,下意识地将身体往后退了一步。 我审视着这个女人,年纪起码有六七十岁,都能算是我奶奶一辈的了,而我的姑姑,说来,我的父亲只有一个妹妹,撑死不会超过四十岁。 也许是我的目光太过直白,她笑了笑,目露苍凉,“我身为巫师,拥有通天本领,哪里能是没有付出就能拥有的。占卜预言,那都是窥伺天机,与人相命,泄露天机,天自然会降下惩罚,” 所以,大好青春,都葬送在这所谓巫师之路上,与青春容颜相绑的,必定还有命吧,只看她满目苍夷我也知道,她能在世间逍遥时日已经不多了。 “我知道你不信我,但你幼时我确实为你算过命,怨恨也罢,怀疑也罢,事实到最后终能浮出水面。” 不说她到底是不是我姑姑,但这次救了我却是事实,于情于理,还是该道一声谢,我并非不讲理的人。“谢谢。” 她怔愣稍许,才笑着摇了摇头,复而一脸严肃,“不过你怎会被困在那里?那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四处都被贴满了消魂符,若我再去迟些,你便也真是回天乏术了。” 消魂符?那到底是什么? “那是专门用来对付你这种死亡执行者的。” “那你又怎么会出现在那里?又为什么知道我是安诚?” “是安轩。”她笑了笑,“你突然消失,安轩很担心,所以拜托我帮忙找你,而且,其实安轩是与我常联系的,他……也发过你的照片给我。” 说实话,听到这个消息时我是惊讶的。我不记得我有拍过什么照片,而且,原来间接救了我的人,是一向与我不对头的安轩。 她脸色一冷,似想到了什么,“安诚,你和那死神解除契约吧,” 她的话来得太突然,让我措手不及,“你说什么?” “你的命我会来帮你续,所以和隗安解除契约!” “原因。” 她皱着眉头,伸手拿出一张明黄的符纸递给我,所回答的话牛头不对马嘴,“你知道这个是什么吗?” 思及她刚刚说过的话,我大概知道了答案,“消魂符。” “对。”她点头,又道,“符也分三六九等,而这消魂符,在市面上几乎是有价无市,可在你所处的那个房间里,却整个房间都贴满了这符纸,还有拷在你手上的手铐,那是将铜钱炼掉再熔炉做成的,外镶桃木,还刻着咒术,光是这几样你还不懂吗?若仅仅只用来对付你,却是太大手笔了,这是用来对付你的契约死神的。” 她的信息来得太多,我有些难以消化,“所以,其实这是隗安惹上的债?可那又如何?” 女人恨恨咬牙,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只消这一次,你还看不出,人家对你就如一只蝼蚁般,要你死你便活不成,趁现在还不晚,赶紧将契约给解了,免了这池鱼之殃。你该不是还担心着那隗安吧?你都快死了它却连出现都没有,如此无情哪里需你担忧。” 她说的,不无道理,在那个阴冷的地方,就连契约都可以背叛,而隗安,我也从来不会想担心它,我不是圣母,这一次已足够我看清它的真面目了。可我又怎么能相信她呢? “可我的身体还不完全,我需要隗安的能力。” “什么身体不完全?”她的表情茫然,显然对我与隗安之间的契约内容并不晓得。 “我的身体在沉入湖底的时候被泡烂了,这是别人的身体,但是体内结构与身体能力还尚匮乏,并不能与常人相论,若与隗安解约,我会死。” 彭得一声,桌子应声而碎,我狐疑地盯着这个从我的话一说完就一直表情阴沉着的女人。 “贱货,真是贱货,老娘从没看过有谁能贱到这样,全身上下连一根头发丝都是贱的!”她一边拍着沙发,一边咒骂。 可到底骂谁,我不得而知。 我看着她从暴怒又冷静,恢复不过两三秒,她道,“你放心,我会帮你处理的。” 我狐疑地看着她,问,“你刚刚在骂谁?” 她沉寂了两三秒,下定决心一般眼一闭,狠狠道,“你是不是很恨你的父母?” 恨吗?我不知道。从我出生开始他们就没正眼看过我一眼,从期望变成了绝望,最后归于冷淡。有爱才能有恨,可我却从未爱过他们,只因他们也讨厌我,所以,应该是什么没有的吧? “唉,我就知道,”她唉声叹气,又一脸肃穆,“当年不让你知道是为了你好,可如今,罢了罢了,说了又如何。” “天底下哪儿有不爱孩子的父母,那是从他们身上掉下来的肉啊!在你出生时我就帮你算过,你命里带煞,不仅煞别人,还煞自己,注定一生孤苦,你父母把你关住,不让你与外人接触,甚至连他们自己也不敢与你接触,这都是因为他们爱你呀!你的命格极阴,而常人的命格都是阴阳结合的,你一旦与人接触,你的阴气会煞到别人,而别人的阳气则会煞到你身上,你在伤害别人的同时亦是在自毁啊!” “你天生注定活不过十四岁,为了给你续命,你的父母必定有一人得用自己的命来替给你,所以他们才会离婚,可到头来竟也是徒劳无功,所以我才会想出那一招,让你的母亲将你杀死,这样我才好替你移魂,肉身与命格也是息息相关,我本想拜托朋友替你塑身,但却在半途中让你被那该死的隗安给契约了。” 我的心情,不知该用什么来形容才好。原以为讨厌我的父母,却原来才是爱我最深的,而我……亲手杀了他们的,竟是我这个他们爱得最深的孩子么?!! 胸口处,似有千斤石压住,痛得不能呼吸。眼睛干涩又刺痛,好像有什么抑制不住想跑出来。 “我……杀了他们。”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这几个字。 我盯着眼前的女人,从她的眼睛里仿佛看到了当初的父亲,我爬在地上,像只低贱的蝼蚁,而男人的眼神,也似她一般,痛苦而隐忍,压抑而怜爱。 是这样么?真的……是这样么?!! 啊………我什么都说不出,只记得呐喊,似乎这样就可以不再那么痛苦。 她似乎说了什么,却又什么都没说,血红的视线里只倒映出她担忧的眼神。 是了……我怎么忘了,那时他们看我的眼神,也是这样充满亲情的担忧啊。我那时,只想活着,所以把他们的眼神看成愧疚,当成良心发现。 第十一章 姑姑 她唉声叹气,脸在一瞬间僵硬起来,从刚刚开始就强硬的女人竟开始热泪盈眶,满是震惊的不可置信,一个劲地捶着胸口骂着“作孽啊,” “那个该死的,竟这样对待你!”说着又急匆匆从厨房里拿了把刀走出去,边走嘴里还边念叨着,咒骂着,说要去砍了它。 只是临到出门前才停住了脚步,对着墙一顿乱砍,到最后刀竟被镶墙壁里拔不出来了。 她的情绪来得太诡异,却又应该说,按她这种年纪,本该都看开了,听到这种事情气是自然,可不大至于这般失态。 “你怎么了?” 她回头看了我一眼,再也忍不住大声哭了起来,“哇哇哇”地,明明是几十岁的老女人,此刻却哭得像个几岁的小孩。 “孽缘呀孽缘,我当初就不该一时心软救了它,如今却全报应在你身上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做全报应在我的身上了? 我不喜欢什么都不知道的感觉,在我看来,这位所谓姑姑,与我的父母,隐瞒我的事是很多的。 可她却再也闭口不提,只是看着我信誓旦旦地道,“你放心,我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决不会让你有事。” 我还想再问,可她却什么也都不肯说,“这几天你就在这儿好好休养,姑姑是不会害你的,那死神压根就不是什么好玩意,你只要准备着休养好到时就有足够的能力去解除契约,有姑姑在,姑姑必定是不会让你有事的。”说完,又转身风风火火地出去了。 对这位姑姑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可从未有人对我说过这样的话,刚开始或许是忌讳,或许是怀疑,可现在心里也就只有一个认知:她不会害我。 有点儿蠢,仅凭对方几句话就相信她,可这蠢在骨子里,无论如何剔除不了。 一连好几天,她都没有再出现,我也一直安静地呆在她的房子里静养,从这次之后再一次看见活人时还是在这天。 家里突然来了不速之客,还是脸色阴沉的安轩,我有些惊讶,又有点儿意料之中,若是那女人真是我姑姑。与安轩联系甚至让他知道我在这里也正常。不过安轩竟然亲自前来,我却也着实惊讶了一把。 原本反着光我却也没多注意,如今近了看,却发现他很邋遢,身上衣衫凌乱,头发像鸡窝,眼圈青黑,格外憔悴。向来注重形象的安轩,竟然变成如此?还真是稀奇。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看着我的时候,我却分明感觉到他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他……在担心我吗? 只是还没感慨完我的自作多情,他二话不说拉着我的手就往外走,速度之快,力度之大,即便反应过来却还是忍不住被他拖着走,为了不被摔倒,我只能不做多余反抗地被他半拖半就跟在他身后。 他来,是姑姑所授意吗?我不知道,但却莫名不怀疑他。 一路被半拽着上了车,他像疯了似地直踩油门狂飙,车顶敞篷的,直能感觉得到风在耳旁肆虐的声音,动作。 一路被开到了他的家中,那陌生而有些熟悉的他的家,一进门,我却出乎意料地看到了邵阳,他面色憔悴,没有安轩的夸张,却叫我莫名心疼。 下一刻,我被压抑在一个温暖的怀抱之中,那气息如薄荷般清凉,却似曼陀罗般让我欲罢不能,这是邵阳,我的……邵阳。 我感觉得到属于邵阳的紧张,他的身子微微颤抖,似乎在后怕,他的声音沙哑而压抑,“还好……你没事。” “我担心你,我害怕,害怕你一如两年前般,消失在我的世界。” 他似呢喃似放松,却让我精神一震,这个世界上,终究还是有担心我的人,不论……真心假意。 我拍了拍他的后背,借而安抚他的情绪。 他笑了笑,却见他手里躺着一枚蓝色耳钉,阳光明媚下,我仿佛看到耳钉下纵横交错的纹路,隐隐浮动着暗色的光。 通过这个它,我仿佛看到了我的未来。之前所不清楚的事似乎也看到了几分眉目! “这个里面有定位系统,我不想再面对这种情况的时候我却无可奈何,戴上好吗?”他眉头皱起,似格外无奈,语气里甚至还带了几分祈求。 面对这样的邵阳,我怎么能,又怎么说得出拒绝的话。 没关系…… “你高兴就好。” “我来为你戴上吧。”他笑。 “好。” 看着他垂首微倾下身时唇边满意的微笑,我也禁不住开心而满足。 没关系……你是我黑暗中唯一的温暖,唯一的亮光,所以,不论你想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耳钉上了耳垂,我从未打过耳洞,耳钉也只是粘上去的,那冰冷的温度触及耳朵,我微微有些恍惚,险些站不住身子。 “怎么了?”他勾着唇角,笑意格外清浅,修长的温暖手指附上耳廓,手上力度轻轻摩挲着耳朵上的耳钉,问道。 我笑了笑,“没事。” 数十年黑暗且无望的生活,邵阳成为我唯一的信仰,却不是一两句话打得破的。 即便,那黑暗是有人在背后用他们内心的光明和温暖以保护的名义而赋予的附属物。可是这黑暗不该由我来承受。 他们乐意为我做什么那是他们自己的事,而我也不会容许我的生活因为这背后的事而发生偏移,甚至按照他们的想法来走。 既然从一开始就不打算参与到我的生命里,即便只是在我的认知,那么如今也该好好地当逝去的人,我不希望我以后的生活会因为逝去的人而有所变化,邵阳如此,隗安亦当如此。我知道我很自私,但这本就是人性,若真的无私,我才会觉得那很悲哀。 于是我转身想去找隗安,至少,在解除契约之前,这份契约的最后一点价值不该浪费,该我的,终究只能是我的。 却撞上安轩比起刚刚更加阴沉的脸,他沉声开口,竟有些许质问,几分怒意,那怒,更像迁怒,恨铁不成钢的怒,“你想去哪里?” 我沉默不语,他却变得更加生气。 “回家。” 他手一收,便抓住了我的手腕,怒声斥责般地开口,“姑姑说了叫你别乱跑,而且我这儿比起你那破烂地儿可好上太多,你乖乖待在这儿!” 我向来讨厌被命令,这是骨子的倔强,不会因为安轩对我多好而改变, “虽然如此,但是还是要尊重安诚的意愿不是吗?”邵阳开口,轻声说道,望着我的眼神 格外温柔,“俗话说得好,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草窝啊,” 我以为安轩会继续纠缠,却不知是邵阳哪句话刺到他的神经,竟然松开了我,神色有些颓然,头偏向窗外,背影看起来竟有几分沧桑寂寥。 邵阳对我笑了笑,说,“你家在哪儿呢?我送你回去吧。” “好。” 邵阳在我看来是一个很优雅的绅士,即便是开着车,他的动作依旧不急不缓,操控方向盘时,超车时,甚至还能硬挤进狭窄的巷子里时, 他动作轻柔地抚着我的头发,目光极尽温柔,他说,“你不用担心,不管你想做什么,没有人可以扰乱你的,有我。” 重活过来的这两年,我再也不是被囚禁于阴暗房间的小鸟,听过的,看过的,美好的,丑陋的,我从来没少见。所谓美妙情话在我看来那就是穿肠毒药,可如今对象换成了自己,即便这不算情话,却是我尝过的,滋味最美妙的毒药。 我极力想压抑住唇角弯起的笑意,可终究还是忍不住,只能重重地嗯了一声。 他笑着,眸底宠溺笑意满满,他说,“以后可不能乱丢了,有事给我打电话,我先走了。”随后打开车门从巷子口拐到另外一个巷口开了出去。 指尖仿佛残存着他牵我时的温度,一时之间,他的笑,他的温柔,他的窘迫,他的担忧,脑海里满满只充满着属于他的一颦一笑,他的喜忧。 手指不由自主地曲起,仿佛这样就可以留住那抹温暖,就像牵着他的手一样,心里的决心更加地坚定了些。 我转身进了房子,甚至小心翼翼地四处查看了一番,费心地将门阖上。 我想再试一次,只看隗安出不出来。 于是掐着手诀念起隗安教给我的咒语,强制召唤。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就在我差不多放弃的时候,隗安悠悠荡荡的身影开始浮现在这个阴暗的房间。 不知是不是错觉,我总感觉它与平时不大一样。气质不一样了,没了平时的意气风发,颓然而隐隐疲惫,“你召唤我出来有什么事?我不是说过非必要不能用它吗?安诚你最好给我一个交代,”他的声音低沉而阴晦,比起平时故作的阴森更显得真实,那是一种近乎阴戾,处于爆发边缘的狠劲,很可怕。 至少,我是从未见过隗安如此,颓然而……狼狈?虽然气势很可怕,但还是掩饰不住地狼狈。 但这并不代表我就怕了它,我开始质问,问它去了哪儿。 可隗安的回答却很是不耐烦,“我平时去了哪儿你都不过问,如今你也应该沉默,好奇的多嘴对你没有好处,” “为什么现在才出现?” “……”它却干脆沉默了,身影在空中晃荡。 “到底有什么大事,不说我走了,”它又突然开口。 我想,此刻再多问什么也是不恰当了,直接了当是最好。 “我想真正变成一个人,不要再是一个能力一个器官地换,该怎么做?” 房间本处阴势,今天又是莫名的大黑天,风奇大,我竟感觉此刻房间的温度格外阴冷,比起两年前的湖泊温度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隗安阴森森开口,不是疑惑,却是笃定的语气,“你想和我解除契约?” 我索性大大方方说出来,“是,我没有大梦想,只有一个信仰,如今邵阳与我确定了关系,他讨厌暴力,讨厌血腥,那么我也想尽早收手。” “不可能!!”它突然怒声道,汹涌气势扑面而来,为数不多的碗盘甚至应声而落。 “结了契约,那就是一辈子的事,除非你死,否则解除不了。” ... 第十二章 无情 它似涂了白墙灰的脸呈现出半透明的灰白,隐隐看得到白色的皮肤下青紫的血筋。←百度搜索→微微瞪大的眼眸瞳孔微缩,整张脸变得可怕而陌生,带着冷漠和笃定的语气。 却叫我莫名生气,原本想着好聚好散,毕竟不管怎么说,这两年来的陪伴不是假的,但看隗安这模样,也知道是好散不了的, “你见了安阳是吗?那个该死的女人,是她教你要和你解除契约的对吧?”隗安咬牙切齿,我能感受得到它的恨意,却不知这恨从何而来。 安阳……我想大概是姑姑的名字了,只是我还记得,她混乱的话语里曾透露过她救了谁,才导致后面出现的这一系列事,我以为是隗安,可如今隗安的模样却没有半点被救该有的感激,甚至于恨意,难道是我误会了? 我没有回答它,隗安却兀自笑了起来,“你就不想了解我们之间的事。” 我摇头,不是不想,心里好奇是有的,但是我不想掺和到他们的恩怨上去。 “我不想了解,你和她之间发生过什么事也不关我的事,所以你最好恩怨分明些,你和她之间那是你们的事情,别把我搅和进去。” 隗安笑了笑,“还真是无情,终究是你的姑姑,这可是她为你做出来的好事呢!把我从死神公会设计被剔除,甚至还让我与整个公会为敌,当年我可是差点死了呢!结果转眼她又用恩人的身份来对我讲条件,真是可笑!”它的表情似缅怀,却是咬牙切齿的口气,带着浓浓的恨意。 “那也是你们的事,但是我可以原谅你。”我道。只是觉得隗安这模样,所谓好聚好散肯定是不可能的,倒不如把一切都摊开来说,开门见山倒也干脆,是我喜欢的风格。 “原谅?”它好似听到多么可笑的笑话一样,带着不可置信的讥讽和冷意,“我倒是想知道,我又怎么需要让你原谅了?” 即便真的不乐意提起,但是看隗安的模样,不说它就不罢休,我也觉得很没意思。 “你骗我帮你杀了这么多人,其实只是想增加你的修为,而且,这两年,我所受的苦痛不都是你所赐?只是一个灵体,你又哪儿来的能力能植入器官?” 见到安阳姑姑时,听到她愧疚的控诉时,我从终于想起,或许应该说是正视,正视起这个一直被我所忽略的事实:隗安只是一个灵体,死神的名号它再好听,或许拥有很奇怪的能力,但毋庸置疑的是,它所有的能力,只能是对灵体施展。 我曾看过,唯一能对我这样的半灵体进行器官移植而不受影响的,只有死亡医生,他们可以随意植入或者摘除某样人体器官,比如人头,肝脏而令人毫无觉察甚至行动自如。这个行业,却恰恰是除魔家族所分衍出来的一个职业,而与除魔家族水火不容的隗安,根本不可能会知道! 既然如此,所谓的空壳身体压根不存在,我从重生开始拥有的身体就是正常人的身体,视觉,嗅觉,触觉……阳光,水,一切的一切,我原都可以接触的, 是隗安用它的能力,将视觉嗅觉触觉……都给屏蔽,或者是让它们暂时消失,甚至见到阳光就会被伤害,都是它的杰作, 这两年,它编织了一个可笑的网,让我深入其中而不觉,甚至还要感激它么,呵,想想真是可笑。 我以为的重生,我以为的职业,其实不过是隗安同死神公会甚至安阳姑姑之间的较量所衍生出来的笑话一场, 我甚至不知道,在这场阴谋较量里,是不是还有安轩的参与在…… 隗安挑了挑眉,毫不掩饰它的惊讶,“你知道了?还真是不简单,让我猜猜,安阳说的?不不不,安阳不会这么做?难道……我家的安安终于聪明了一把?”它嘿嘿直笑,我却分明看到它眸底毫不在意的讽刺。 我深呼吸,已经不想和隗安再扯下去,“我没想威胁你,但你知道姑姑的能力,她一心想让我与你解除契约,是绝对办得到的,既然如此,倒不如我和你来个交易,你让我变成一个正常人,把所有能力都还给我,而你想要再契约一个比我还有资质更能让你得到更多好处的林实,也随时可以。比起被强迫,这个交易显然让你更有面子,也更有价值,不是吗?” 隗安笑了笑,却有些诡谲,“好啊。”甚至连考虑都不考虑,直接脱口而出。 我直觉它态度诡异,却又说不出否决的话。 “不过,或许你并不够了解我,”隗安呵呵笑了起来,整张脸显得格外阴翳,“林实于我,终究不是最适合我的心思的,心思阴暗的人多的是,吸引我的不过是他那除魔师的身份罢了,除此之外,毫无需要。如今我却找到了比起林实更有意思的,想听听看吗?” “………”我觉得无语,即便我不想听,但还是不得不听,隗安是在说废话! 它似乎满意于我的配合,笑得人畜无害,“这样才乖嘛,”掰了掰手指,伸出两根手指,那枯瘦干瘪的手指如同枯柴,“两个人,只需要你帮我杀两个人,从此你便能如常人般生活,获得自由,我也不会再纠缠于你。” 能比林实还让隗安觉得有意思,我心底隐隐有种不安,更想知道那两人是谁, 它笑着道出两个名字,我却觉得隗安是在作死。 甚至腹中忍不住升出一团邪火,直逼胸腔,仿佛要灼烧掉我的理智,我拼命忍住想将隗安按在马桶里弄死的冲动,笑了几声,却发冷。 它摆着手,似又恢复到平时的模样,笑得恶劣又无奈,“我说你别用这种‘不开心就要拿大便砸死我’的眼神来看我成不,我这可没有诚心刁难的成分在,毕竟我们也共事了两年,是不是?” 我想隗安说这话时肯定不知道它的表情究竟有多么可笑, 安然和邵刚……若我真的依隗安而言去杀了他们,不说安然,这位看似疏远实则待我极好的大伯,邵刚身为邵阳的父亲,这事若被邵阳得知,不恨我都是他的气度了,何谈未来可言,那我所谓的解放同自由也就没有意义了。 呵,不愧是死神,不仅眼睛小,心眼更是比针鼻还细,一句话就想把我后路都断干净,果然是如同他那烈烈作响的黑袍一般肮脏! 我一口拒绝,“不可能!换别人。” 它勾了勾唇,甚至不见半分恼怒,“别急着拒绝,你真的知道我想要你去裁决他们的原因吗?” 它一脸悠然,笃定得淡然,模样好似就吃定了我会问一般。 也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我终究没去配合它。 真是很可笑,为什么非得是与邵阳有关,为什么不能是别人,为什么不能是林实,甚至他的父亲?我只认定了他居心可疑。 “也不介意帮你普及一下除魔家族的基本认知,除魔家族是一个大家族,也不止止一个姓,林家与邵家是属于家族内部联姻,而邵家这一任的家主正是邵刚,邵阳的父亲,”它挑了挑嘴角,唇边笑意诡秘,似带了几分嘲讽,“你知道你的好姑姑这几天做了什么吗?她竟然跑去死神公会找先前与我关系不和的死神密谋,把我契约多个执行者的事说了出去,如今我可是被整个公会追杀呢!我先前因为重创未愈,要是被抓到我肯定死定了!” “而邵刚这个原家主的灵魂恰好能让我回到大盛时期,至少也不怕死神公会的威胁了。” 我表示我的质疑,“那么,这又与我大伯有何关系,” 邵阳的身份若真如隗安所说,那么无可厚非,可安然呢,他只是一个平凡人。 他笑了笑,“对,我其实就是故意的----可你,无从选择,若想像正常人生活,那么……就只能去除了他们----” ... 第十三章 离不开 即便我再三不愿,但是终究拗不过隗安的强硬,同意了。 第一个去见的,是邵刚,邵阳的父亲。 第一次的见家长,我从未想过竟是这种情况。 毕竟对方是除魔家族家主,我再自大也不可能自大到以为没了隗安护佑能保证取了对方性命,但也不敢让林实真正与邵阳面对面,不是怕林实这个家主候选人会被除名,只是担心就这么堂而皇之将林实的另一层身份曝光,一旦邵刚的命没取到,那么我届时面临的将是整个除魔家族甚至于一整个人类世界的通缉和排斥。 所以让他躲在暗处,得见我有危险了再出手。 我从来不知道邵阳家住何处,不是真不知,而是不想,如今站在他家门前,对着一扇脆弱的木门我竟无从下手,连门铃也不知该怎么按下去才好。 在我第三次伸出手又放弃时,已经有一双白净的大掌先我一步按下了门铃开了门。 他笑笑,“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我家门口,但是,我家还是不需要门神的,进去吧。” 我低头,却正巧看到他另一只手上拿着的塑料袋下是满是蔬果和菜。 “今天不是要上课的吗?”我看着这个时间段应该出现在学校的好学生,禁不住心底的疑问…… 毫无意外地,我的头又被乱揉了一通,邵阳温温地笑道,语气似有烦恼,“因为在学校并没有看到你啊,但是去了你家并没有找到你,我索性回了家,想到家中缺了些蔬果,便顺带买回来,原还是想去找你的……” “你骗人……”我对邵阳向来宽容,即使是这么拙劣的借口,但我不喜欢拆穿他,可这时,或许是为了让我心底的不安能得到一个疏解,又或许是其他……我不知道,只是心底里只有这样一个固执的念头。 他侧歪了歪头,柔顺的发丝贴在他的脸上,是那一成不变的温柔笑意,“呵呵……我家安诚什么时候变得这样聪明了呢?” “其实呀,是学校又死了人,近来学校太不太平,对学校声誉影响也颇大,大概他们也很烦恼吧,然后校方就索性给我们放了个长假咯。” “这样啊……”不知是做贼心虚,还是为何,也许此刻的我像个正在行窃却被抓个正着的小偷,面对被窃方甚至对方还是我的男朋友,我心虚害怕甚至惶恐。 心底里压抑不住的慌乱似开闸的洪水,猛兽般向我席卷而来,而我却无能为力。 我不想进去了,心里总有这样一个声音在叫嚣,一旦我进去了,那么,等待我的将是万劫不复。 “那么……我先走了。”我甚至不敢去看邵阳的表情,害怕从他脸上看到除去温柔以外的表情,脚步匆忙甚至落荒而逃。 却在逃没几步的时候手腕被桎梏住,邵阳弯弯眸,笑意浅浅,“既然都来了,其实我早就想介绍你给父亲了,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就今天好了。” 我对邵阳努力地摇头,表示我的不情愿。 他弯唇笑笑,是他,似乎又不是他,面上温柔笑意依旧,却褪去了几分温度,没了往日的善解人意的绅士风度,他变得格外陌生,“不要害羞,终究是会见到的,父亲其实原是一个面冷心热的人,他不难相处。” 我慌忙看向林实的方向,努力给他使眼色,他却仿佛没看到一般,站在林荫树下按着手机。 登时心凉了大半。 邵阳的父亲如邵阳所说,似乎当真是一个面冷心热的人,看到我的时候,脸上虽然面无表情,但还是对我礼貌地颔了颔首,但也不无意外地从他眼睛里看到了对于我的审视,不同于长者对于晚辈的打量,而是审视。 也是,身为一大家族的家主,若不是油条中的老油条,狡猾成性的老狐狸,又怎么可能坐得稳那个位置。 接过邵阳为我特地准备的果汁。 我仔细地观察着,却发现邵阳与他父亲态度也着实冷淡,邵阳见到邵刚时,态度恭敬却疏离,远远地也只唤了声父亲大人算是打过招呼,而邵刚亦是如此! 比如,邵阳介绍我是他的女朋友时,邵刚态度依旧平淡,只是沉沉嗯了一声,仿佛邵阳告诉他这个消息只是单纯作为告知,而他的一声“嗯”也只是表达他的了解,完全没有长辈的关心。 邵阳习以为常般,笑着与我聊天。 “邵阳,时间到了,今天你既然没事就你去接你弟弟吧。”邵阳的父亲抖了抖报纸,状似无意开口, 邵阳不疑有他,起身让我呆在这儿等他,便转身出去了。 邵阳的父亲笑了笑,摘下眼镜的模样,眼神竟格外犀利,我甚至不敢与之直视。 “说吧,小姑娘来这儿有什么事?” 我下意识地端坐起身,背脊挺得僵直而略酸。 “我……希望借伯父一样东西,虽然知道那很重要,但是我也一样很需要,才冒昧亲自登门。” “哦?”他笑意淡漠,眼眸里却不难看出玩味,“说来听听。” “伯父的生命。” 他笑着将报纸收了起来,似科普模样地道,“小姑娘毕竟还只是小姑娘啊,人活一辈子,到底逃不过一个死,所谓重要,其实又不是那么重要。比之生命还重要的大有存在,” “很高兴伯父看得这么开……” 我话未说完,邵刚接过话头截了过去,“我们来做一个赌博如何?就赌比生命还重要的东西,若你赢了,老头子的命你拿了便拿了,若你输了……” “我输了当如何?” 邵刚呵呵笑着摸着胡子,“不如何。到时你便知,怎么样?” “好。”我觉得,左右都是不妨碍的,但若能让邵刚心甘情愿将命给我,我会轻松很多。“该怎么做?” ……… 从邵家出来时,我甚至还是有些恍惚的,手指掐着手心,答应时并没有感觉紧张,可答应过后竟微微有些害怕。 事关邵阳……我只希望,他别让我失望。 远远地看到邵阳的车子缓缓驶进来,车上下来一个十岁左右半大的孩子,背着书包,神情淡漠。 邵阳也随之下来,站在我面前紧张不已,“安诚我爸爸他……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看到邵阳紧张的神情,心情有些忐忑,我听到我是这么回答他的,“伯父突然心脏病发作,送进医院了。” “可……父亲压根就没有心脏病史啊,” “或许……是我害的。”我觉得近乎自虐般,分明害怕却硬逼着自己去注意邵阳的表情,不敢放过一丝一毫。 看到他因为我的话脸上表情登时僵硬,才恢复如初,即便只是一瞬间。我心里依旧已经有了后怕甚至于后悔。 邵阳笑着说要去看他父亲,嘱咐了他弟弟几句就驱车离开,至始至终,未曾看我一眼。 面无表情的小男孩背着书包听话地回家,不大的步伐速度却不慢,却在我面前站定,他无波澜的眼神下隐藏的情绪是如此地熟悉,是对于弱者的同情悲悯,一如邵刚与我打赌时,一如林实在知道我与隗安的交易时,他说,“真是可悲。” 说完这句话,便再一步也不停留地进了我身后豪华别墅的大门里。 我微微失神,直到林实的话将我唤回神,他插着裤兜走在前头,似乎心情不是很好。 他走得很快,我只能小跑跟上,却又在半途中止住了脚步,我一个不防直接撞上他坚硬的后背,鼻梁骨竟是疼得不行…… 我……也感觉得到疼痛了?我感觉很惊奇,跑回不知道哪个国的思绪被林实阴沉的话拉了回来, “离开他”他面色阴冷欲言又止地看着我,神色又很是复杂。 “离开?”我轻轻咀嚼着这两个字,不由自主地笑了笑,林实是在发好心吗? 手不由控制地摸上耳上蓝色耳钉,那温度冰凉,沁入骨髓。 “已经离不开了,林实。数十年生命是邵阳赐予了它存在的意义,早就已经离不开了。” 从那一年开始,那只灰色泰迪熊代表的不是一只玩具,而是我存在的意义。我活着的这数十年,皆是它赋予的动力。它证明了我,生来并非为了死。 林实的脸色很难看,转过身一步也不等地走了,我在他眼里看到的,是失望。 他大概是觉得我蠢得没药救了吧,但他并不是我,若是……当年的是他,我也大概一样会这么做。 我的蠢,我明白,无关乎是哪个特定的人,仅仅只是需要有那么个人的存在来证明罢了,而邵阳刚好出现了,便算是命了。 但林实大概,永远也不会懂的吧。 ... 第十四章 明知不可为而为的愚蠢(结局) 我将自己关在原来的房子,用黑暗和阴冷来惩罚,提醒。某些存在,只需要一个就行了。一旦超出,那么一切都会乱套的。 与安轩的那一次争论,又或许争论也算不上,总之我的生活自那之后再也没有安轩这个人的出现,林实也是,邵阳也是,隗安更是,一切仿佛又回到了两年前的我孤身一人的十四岁之前,整个世界又只剩下我。 再一次见人气,是一个女生,有些破烂的门板不堪重负地随着一声“哐当”声而摇摇欲坠。 那女生,衣着看上去很高级,全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子娇气,模样也很是娇贵。 让我注意她的不是她的模样,而是她自称为邵阳未婚妻的身份。 与她坐在安静的咖啡厅中,她端正着身子轻啜了一口手上咖啡,动作优雅从容。 “我是受邵阳之托来的。邵伯父的情况很严重,所以邵阳如今不便来见你,只是要我告诉你,你们结束了。” 一瞬间脑袋仿佛被重锤狠狠砸了了一击,嗡嗡作响,只觉得全身血液都停滞,连什么想法都没有。我害怕会失去理智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便只能狠狠用自己留了许久的尖锐指甲掐住掌心,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为什么?” “呵呵……这不是很显而易见的事情吗?难道你还希望邵阳脚踏两条船?再说了,就算他想踏,那也得我林家肯让他踏呀。”她掩嘴轻笑,目露讥诮。 “而且,比起我,你有什么,要家世没家世,要身材没身材,要脸蛋没脸蛋,要气质没气质,连个声音都是这么难听,坐在咖啡厅人家还以为这是个餐馆。在事业上帮不上他,在家庭上你更帮不上,你自己说,他凭什么选你?” “可……” 我话未说完,女子再度出声,“我说,你和邵阳之间相处的时候他是不是连牵个手都勉强,灰姑娘就一直做着自己的灰姑娘就好了,为什么要肖想不属于自己的?男人逢场作戏是常事,女人就应该长点心,豪门少奶奶那不是谁都做得来的。”她轻笑着抚摸着小腹,目露慈爱。“我也是好心劝诫你可别不当回事儿,毕竟邵阳也是要当父亲的人了,虽然我们年纪不够,但我已经打算这学期修完就休学了,当个少奶奶不比当个什么家族继承人好很多么?” 我已经说不清心里到底是什么占据得多,只是觉得她抚摸着肚子的动作好刺眼,好想……毁掉! 没关系,不会有人知道的,把她杀了,就没有能分散他的心的存在了,我就是唯一了…… 脑海里只剩下这一句话,鬼使神差的,我竟真的这么做了,让她把我带回家,那个废旧的地方, 一整个废旧郊区连个人都不存在,即便有尸体也只会被风化,警察都不会来管的地方……是多么好的宝地啊! 手中是垃圾堆被丢弃的生满锈的斧头,斧头虽钝,解决掉几个轮胎还是可以的,意料之中地看到了那女孩惊恐的神色,她一步步后退,甚至出于本能地把手所能及的东西向我砸来,一边砸,一边用惊恐的声音叫我别过去。 看到她的表情,我出奇地郁闷心情瞬间消散,口中不由哼起邵阳喜欢的一曲曲子,那是一首纯钢琴曲,很好听,邵阳自创的,听起来空灵而缥缈,就像午夜梦回时有鬼魂在你身边飘荡的样子,我喜欢那种感觉! 没关系,即便痛觉恢复,但是那些东西兜头砸下时似乎又不痛,很爽快的美妙感自它们砸向我时从心里衍生而来。 看到那生满铁锈的边缘贴过她细嫩的皮肉,她娇气的脸因疼痛而皱起。看到她的皮肉沾了鲜血与皮肉摩擦的铁锈碎屑,血液在空中喷洒出如彩虹般的美丽,当真是如此诱人。 突然眼前落下一片阴影,我看到邵阳如同天人下凡般突然出现,怀中还搂着本该狼狈的蝼蚁, “我……”邵阳毒针般的眼神让我受不了丝毫。 我想解释,可邵阳却没有给我解释的机会,他怒目而瞪,声音沉郁,“安诚,你好啊,你好得很!” “不是……” “我原以为你和他们不同,却原来,换得了皮改不了心,安诚……” 女生适时地白眼一翻晕在邵阳怀里,我知道,邵阳对我的恨意必然更深了,“死亡执行者是吗?我邵阳如今纵使是个废物,到底还是除魔家族的子孙,你先害我父亲又伤我的孩子,若她肚子里孩子出了什么事,即便倾尽整个除魔家族的力量,我也必会让你连同死神公会一起消失在这个世上,” 他落下狠话,弯身将他的未婚妻把起,走远。 可那怨毒的眼神,却似毒针深深扎在我的心底,时不时隐隐作痛,不明显,却难受。 安轩不知何时出现,他的眼神一如邵阳,厌恶且责备,“跟我走。”拉着我的手,他带着我一路到了我租的小房子里。 “安诚你到底想作到什么时候?”门一关上,他瞬间爆发,像发怒的狮子,狂暴而压抑。 “你来这儿做什么?”我问,更好奇他突然出现的原因。 他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一脚将及膝矮桌给踹翻在地,桌上瓷杯哐当碎成瓷渣。 “我如果不来,你是不是就要对那个女生动手了?” “她本就该死。” 果不其然,安轩的脾气又是瞬间爆发,又是暴怒的骂咧。 一如我的想象……这次的聊天又是以不欢收场。 看着他气冲冲离开的背影渐行渐远,变得越发模糊,直至消失。 我与安轩,似乎本该如此。每一次的相处,和平的局面不该维持太久。 既然是一开始就没打算靠近的人,那么一直保持距离就好,若即若离只会叫人反感。 再者,感情这种事,伤己又伤人,有邵阳一个例外就够了,我的生命已经容不下另一个例外了。 隗安给我两天时间,今天已然过去,而明天呢?我的内心隐隐有些不安。 我不怕死,我怕孤单,死前孤孤单单,死后灵魂飘荡冥界依旧孤单,重生亦是如此。 可我更怕失去,比起一直孤身一人,我害怕当我习惯依赖某人时那人突然地离去,那会是世界崩塌也不及的绝望,我害怕那样。 可如今……似乎我最怕的事情即将发生了,而我却无能为力。 若是可以重来,我宁愿我不曾重来过, 隗安曾经说过很有道理的一句话,人性都是自私且懦弱的,即便我这个死人也不能逃离这个根本, 即便邵阳对我温柔备至,可当这温柔变了质,当那人变了模样,我受不起他半分对我的残忍, 若不能保证如初,我宁愿不曾拥有,宁愿我还沉在那冰冷的湖底, 没有重新遇见邵阳,没有遇见林实,不论是意义多么重要的人,不能一起走到尽头的,那都是路人,人生道路上浓墨重彩的一笔罢了。 不是后悔,而是遗憾。 人生虽长,但若失去了活着的意义,我想我再也找不到与邵阳般重要的意义了,那么……我想我终是不乐意过着这样浑浑噩噩连活着是为了什么都一无所知地如同木偶一般的生活吧。 一直都只是一个阴谋,我都知道,所谓美好的邂逅,如糖果般甜蜜的恋爱,似棉花般柔软的滋味,不过是邵阳为了报复而布出的一张满布荆棘却形容美妙的网罢了,我贪恋那甜蜜而所未尝过的柔软,义无反顾地跳进去了,那么后果自然该我自己承担。 邵阳与隗安,一直都有我所不知的秘密,作为除魔家族而他所如同麻瓜般无能,而隗安在第一次见到邵阳在确认过他的身份之后他也一直……躲着他?是不是躲我不确定,但每次邵阳出现他都消失,里头的文章我不想去了解。所谓死神公会,姑姑……还有我的父母,似乎每个人都有所牵连。 这场死神公会与除魔家族之间的恩怨情仇,我原可以以一个无辜者的身份自处,我从来不后悔自己的选择,对于这种已预知的结果,我也认了。 有限的生命里,我可以遇见一个在阴暗的生活无限给与我活着的念想的一个人,能遇见一个让我觉得值得的人,我何其幸运又何其不幸。但我想,我应该感激的,虽然这种事情于我来说太困难。 很高兴能遇见邵阳,我想,即便是令我遗憾的结局。 当命运的齿轮转到我生命结束时的那一关卡,尖锐的刀尖正中胸口,冰冷而刺痛。 以为自己对痛已经免疫,可原来……我终究也不过是俗人一个。 当昔日温暖的人冷脸相待,看他提着那天林实作为除魔师家主象征的刀,他的身后小男孩面目冰冷的模样眸底却藏着与他父亲如出一辙的……悲悯。 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哪儿可怜了,但在他们眼里我就只是一个值得同情的弱者吗? 连憎恨都不稀罕。 我感觉得到眼前景物逐渐模糊,只看得到邵阳红润的唇一张一合,他的眼神冰冷而陌生,他在说什么,耳朵嗡嗡作响,只有零碎的词语成为漏网之鱼窜入耳内,是他在述说安家与邵家的关系。 他说,安家本就是除魔家族的旁支,分配出来的旁支,他说,我才是他的未婚妻,是从小订下的娃娃亲, 当年若是我没有先与隗安契约,姑姑原是要让邵家救我的,安家也不会因为我而被驱逐出除魔一族,被贴上背叛者的标签,而我的父母,也不会死。 我甚至可以当邵阳名义上的未婚妻,甚至于真正的妻子。 一切的一切,真真是除魔家族与死神的博弈,而我……也并非无辜的被牵连者, 可知道又如何,结局早已注定, 眼前色彩艳丽的景物像是劣质的染料被泼上了水,分明的颜色开始融合而变得浑浊,最后成为一片灰暗,四周声音嘈杂,我仿佛听到安轩撕心裂肺的叫喊,却听不分明,又似听到姑姑悲怆的质问,邵阳的怒斥连同那位曾与我打过赌的邵阳爸爸的声音……最后糅合成了我所分辨不出的杂音,再最后归于沉寂。 我想,我终究还是输了。 不是输给所谓的亲情与爱情,而是……从一开始我就不曾拥有的温情。 我仿佛又看到六岁那年的生日,自己愚蠢至满怀兴奋地偷溜出来,笨拙地去操作自己不熟悉的机器,甚至蠢到赤着手去拿刚烤出来的饼干托盘,手被烫得一片通红,甚至将辛苦做好的饼干打翻在地。 费了大半天才终于将它完成,搞得自己一身狼狈,最终只得到一顿谩骂, 当饼干被摔零落在地我摔门而出的那瞬不间才看清自己的愚蠢与可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出生开始就被父母遗弃,不明白为什么终于被父母接回去的时候却是所有人嫌弃避讳的眼神,只是单纯地知道自己被讨厌努力想让别人不讨厌,却发现到头来的想法在别人眼里是多么可笑又幼稚。 人一旦对别人定下了某种定义,某个标签,那么想要改变别人对自己看法的行为在未成功之前在别人眼里只是很愚蠢的行为。 而我恰恰,能力差劲,所以一切的行为都只能被定义为幼稚且无聊。 整个世界仿佛崩塌了般,而邵阳便是在那时出现,他似踏着清辉而来,是我所向往看似触手可及却触手不及的温暖与光明, 那时,我便着了一个名叫邵阳的毒药,有生之年,无药能医。 我不信命,可我不得不认命。 有缘无分,或许如此。 ... 番外(林实篇) 我的生命里曾经出现过这样一个女人,她有着令人难以忘怀的面容,至少,她黑瞳魅人,她抹最艳的口红,化最浓的妆容,穿最惹目的短裙,这样的装扮,放在他人身上就是艳俗,可她偏偏与众不同,许是她从骨子里散发的媚吧,所以成了格外吸引男人眼光的妖和艳。 说白了,就是骚,又骚又贱。 有一句经典的老话总是自古流传,母亲是伟大的,可是那样的女人,她又哪里配得上伟大二字。 她追名逐利,为钱能够出卖自己的身体,当见不得光的情人, 她一天时光用的最多时间是在梳妆台上,总是绞尽脑汁地拿着化妆品,提着真丝裙,如何把她打扮得更惹目,被包养时如此,被金主抛弃是更加变本加厉。 她每天纵情酒场,荼靡声色,尽情施展她的媚,寻找着下一位金主。 我所能见到她的面屈指可数,之间可聊的话更是少之又少,但总有这么几句一直重复,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大概就是如此吧。 “林实,你是林家的少爷,林家的一切,都是你的。” “林实,这个世界上,利益才是永恒的,所谓情义,那只是打发时间的笑话罢了。” 每天酒气缠身地回到家,我在的时候总会说着类似这样的话。 我知道,我出生,只是因为我有那个世家林家的血脉,我是她衣食无忧的工具。她斗不过金主老婆,所以想靠我这个私生子。每天都可以看到她一身荼靡气息地回来,或者又是带着一个陌生男人回到家中,开始她的“生计”。 但是最后却只落了个“纵欲过度”,虽然打着林家的主意,可是我八岁那年她就死了。 我住的地方并不太平,也许是因为那个女人的变态吧,她特意在一个平民窟建了别墅,她喜欢拿她用身体赚来的优渥生活与别人的贫困相比,她说这样才有优越感。 在那里,别墅无疑于城堡一样,多的是有人觊觎,她一死,就有大堆人熙熙攘攘挤了进去,生生把我这个原主人逼了出来, 于是,每天许多可以让我刷爆的卡再也没有,舒服的别墅也消失,但其实我并不大在意,我总有自己的归宿。 那个女人在的时候没人管我,那个女人死了之后我更是自由,那些人都说我是一个坏小子,我也承认,我确实坏,即使没有刷不完的卡,我总能找到路子生活, 抢劫偷窃我都犯过,一个月总有那么几天去局子里喝茶,但其实我更喜欢打架威胁,看别人趴在我脚下委屈绝望求饶的惨样,觉得很爽。大概……我想我这样变态的心里也是遗传了那个女人吧。 十六岁那年,我同父异母的哥哥某一天突然去世,我被接回世家,又回到了以前的日子,甚至还要更堕落。 染发……打架……坏孩子做过的事我几乎都无一遗漏 所以染回了头发,戒了瘾。可是日子依旧是无聊得发紧。 我以为我不需要光,不需要救赎,我亦觉得我无药可救。可是突然想要被救赎,想要得到光明, 某天突然想到八岁那年遇到的丫头,那是在一个下午,她站在荒凉的街口,身形单薄,头发被风扰得乱舞,一身白白的衣裙,怀里还抱着一只泰迪熊,看起来就像故事里的小鬼,会索命勾魂的小鬼。 她也确实……会勾魂。 我生了兴趣,所以招来兄弟去骚扰她,又推又搡,可她却没有半点反应,像死人一样。 她很宝贝的泰迪熊,我注意得到,所以一把抢掉,可安静的丫头却像发了疯一样,她的瞳仁黑而深沉,像深渊,又像大海, 她看着瘦弱力气却不小,我竟只能被她压着打,而那几个没用的兄弟被她一看吓得逃得飞快。 我永远都不会忘记,那灿烈的太阳下,她整个人给我的感觉比冰更冷,看着人时总是把眼抬得高高的,明明是在看人,可接触她到眼睛的那一刻,总会生出这样的错觉:她的眼中,是什么都容不下的,只有无尽的黑暗。只有那唯我独尊的狂妄和目中无人。 她打够了,夺过泰迪,像是拍掉什么垃圾一样,宝贝地抱在怀里,转身走的时候,端着她没有表情的脸,没有起伏的语调,骂道“垃圾” 可她像梦一般,只在我的人生里出现了那么一次。 许是真的太无聊,我想要找到她,所以费尽心力,甚至动用家族力量,不惜同意家里老头的条件:继承除魔血统,虽然在我看来十分荒诞。 除魔二字,在我看来就是荒诞,更何况林家还是继承了千百年除魔基业的家族,自古以除魔为生,经商不过是掩人耳目的手段。 我被认祖归宗,亦是这个原因,同父异母的兄弟死绝了,联姻的邵家长子却因为除魔过程中不幸被害成为废物,除却其他除魔的零散家族,我也是其中的备胎。 后来,终于知道,她是安家的千金,只是安家不久前,宣告破产了,而她,离奇失踪,没有半点消息。 我从来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没有梦想,没有追求,整日浑浑噩噩,连自己都开始厌恶的生活却在这一次,终于能改变,唯一一次,有这么强烈的愿望, 我想找到她,或是狠狠打压,或是羞辱,看她的高傲和狂妄在我面前粉碎,怎么样都好,找到她,生死都好。 那该是怎么样难熬的时光啊,可是却很有意思,因为一直有一个念头坚持着我做些什么。 她是毒,也是药, 两年时光匆匆,我竟都忘了自己是怎么样熬过来的,好似一眨眼,就过了。 她终于还是出现了,像当年一样的孤僻,目中无人。 似乎经历了什么,我继承除魔师血统,所以看得到死神,那是第一次看到,不得不说,比起过去浑浑噩噩活着的日子,我发觉有她在,变得格外有意思。 她的出现,让我的血液在沸腾,在叫嚣着,似乎每一个细胞都在活跃着,兴奋着。 我故意挑衅,她却视我如无物,对此我很不满,所以故意装作不小心地将她手里的伞给挥开, 死亡执行者的特性,我知道,那是必须死过一次的人才可以成为的职业,安诚的性格,我也懂。 不出我所料,她一失去伞,整个人格外痛苦,就连我刻意放松三分力气的禁锢都挣脱不开,因而,她讨厌我。 我很得意,比起她的无视,我更乐意于她的厌恶,这代表着她的注意已经放在了我身上。 我不知道她曾经经历过什么,但我决不会容许她再度消失在我的世界,所以再后来,我坦诚身份,甚至她说要和我作契约,我亦同意了。我就是想看看,她究竟要干什么,想干什么,即将干什么。而且,这样契约的联系在,她一辈子也逃不开我了! 只是我却发现,她竟与邵阳,关系特别, 我和邵阳之间,本来也没有半点关系,只是因为林家,所以沾了个表亲关系。 对于邵阳,我格外厌恶, 人前翩翩君子的人,人后的浪荡形骸又有谁能见得?他就是这样的虚伪,挂着他的那副皮囊,当一个洁身自好的浊世佳公子。可他来者不拒,有多少因为被搞大肚子的女人上门,却被纷纷送往国外,不是滑胎就是发疯。夜场哪里又少得了他的身影,俄罗斯转盘他又比哪个浪荡少爷玩得少,只是没人知道罢了。 他狠,他虚伪,他阴毒,所以对他我是能避则避,不是害怕,而且觉得和他呼吸同一片天空的气息会恶心。 我坏,可我不至于什么女人送上门来都上,比起邵阳,我简直太干净。我自己是这么觉得的。 我不知道安诚怎么招惹上的邵阳,也不知道安诚于邵阳有什么别样的吸引力,但是我也乐得欣赏她和邵阳之间上演的精彩戏剧。 即便心里暗暗不爽,可也只是在第一次的时候警告她,再后来,看她一步步陷入邵阳的温柔陷阱里, 我从来没想过,就因为我这该死的想法,让安诚和邵阳越走越近,而处在两人之间的我,却也在那日渐消逝的时光里,对安诚逐渐沉沦。 然,再后悔,为时已晚。 我亲眼看着她一步一步深陷,一边痛并快乐着地冷眼旁观又享受着和她之间的相处, 人啊,总是这样一个贱性,而我是这俗人中,最俗最贱的那一个,总是在失去之后才悔不当初,才想到应该珍惜。 我曾经问过安诚,为什么对邵阳那么死心塌地,她说,因为邵阳是她的阳光,是救赎,她渴望阳光,所以不停地追逐,哪怕知道这过程会一点一滴消殆掉她的生命,她说,她生存的意义,就是邵阳。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该是要多么愚蠢才做的出来的事。 邵阳是她的救赎,而她,却是我的救赎啊! 她追寻着邵阳,而我又哪里不是也和她做着一样愚蠢的事情呢? 我无时无刻,不在她犯蠢的时候,希望她的蠢有一天能用在我的身上。 眼睁睁看着她死在我的面前,我终究是无能为力,就算心里头有无数次想把邵阳杀了给她陪葬,可是终究还是被无数次打消,她愿意为邵阳死,只当是为了她也好,我不想让她最后的死都变得毫无意义。 曾经有一个道士说过,我和安诚是阴阳两种命格,属于极端的,此消彼长的关系,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我在一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变成一个豪门少爷除魔家族唯一传承人的时间恰恰是安诚死的那年。 我不愿意除掉谁成就谁,我只要和安诚在人间这个另类的地狱里相互纠缠,我觉得,那就够了! 换句话来说,安诚的死,不光是邵阳,我也要负着连带责任。 人总得为自己的想法选择负责,我选择了无视那道士的话,所以就只能看着安诚的生命在我眼前消散,直至魂飞魄散,我相信有轮回,并且心里一直抱着“如果有轮回,我愿意等她”这样可笑的想法,可是……因为我,因为邵阳,让轮回等待都是一种奢望。 在这条苦与恨交杂的道路,我终究一人独行。 虽生尤死,不过如此。 我悔,可其实世上本就没有后悔药,如同陈汉阳说的一样,这是我的报应! ... 番外 (安轩篇) 我想我是幸运的,身在富贵家族中却不曾见过任何其他富贵家族该有的陋习,家族中只我一个独子,我出生开始便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母亲生我时难产而死,父亲竟不曾再续弦,我亦没有乱七八糟的什么弟弟妹妹出现。 可我依旧忍不住会贪心地想,若是能有一个弟弟妹妹该多有,一个不会分走其他人对我的宠爱,然后……依赖我的小妹妹。 许是执念太深,连老天爷都不想再听到我的唠叨,八岁那年我的生活里真的出现了一个妹妹,她不曾分走任何人对我的宠爱,就一如我所想。 是二叔家的孩子,出生时被会看相的姑姑断言为扫把星,谁接触谁倒霉,严重的会克死人,所以出生没多久就被送到乡下一样命硬的奶奶去养,大概是毒攻毒的意思吧……直到奶奶也死了,迫于舆论不得已才接回来,恰小我两岁。这都是从那些佣人口中得知的消息。 愧疚吗?我并不觉得我哪儿对不起那位妹妹,在这样的家族我受万千宠爱于一身是我的命也是本事,而她被排挤遭厌恶是她的命也是她的无能。说来,还是好奇多一些,想知道被断为天煞孤星的妹妹究竟是三头六臂青面獠牙的怪物还是杀人如麻的狂魔,竟让他们如此避讳,就连父亲亦是不能免俗。 想见她一面的**在所有人的拒绝压抑下变得更加膨胀,也许是父子连心,也许是被我缠得烦了,父亲也竟就真的同意了。 第一次见到她时,她穿着长长的白裙子,很瘦,脸色白得像鬼,赤着脚站在长廊上,风一吹,衣裙摆动披头散发像个女鬼,会索命的小女鬼。 看到我的时候,没有乡下孩子见生人的好奇和害怕,甚至可以说面无表情,看人时又像压根没在看人,简的来说就是目中无人,那模样真真叫人火大, 那时我想,也不过如此嘛。 经过这几乎无交流的见面,我对于所谓妹妹的兴趣已经减淡了很多。 一点儿都不可爱。 第二次见到她时,那应该算是我童年最后一次见到她了吧,是在那的三个月后,父亲神神秘秘地将一个泰迪熊玩偶递给我,他说,今天是妹妹生日,叫我送去给她祝福。当时的我想不明白,分明父亲也不喜欢她,为何又要我去送礼物。 父亲说,男孩子要有担当,身为兄长就得负起兄长的责任,妹妹生日送上祝福的礼物是身为兄长的责任。 他是这么教育我的,我无奈却也心有惊奇,因为想到我的同桌他送给妹妹礼物时那孩子总会笑得特别甜,腻腻地亲切地唤几声哥哥,我想,若是那丫头见了,也必和同桌的妹妹一样可爱吧。 抱着略期待的心情到了她家,却是一团乱麻,一大堆佣人都乱成一锅粥,偶尔听到他们的只言片语中我了解到,原来是因为二叔害怕这个妹妹出去会克到别人,因为给她连续找了许多个教到不到三个月就出意外的教师,或轻则受伤重则不治身亡,他们认为这是她的原因, 所以将她成天关在她的屋子里不让她出门,只是她却很叛逆地不知从哪儿学来的方法撬开锁头逃跑出来,听说平时挺乖顺的。 我也来了兴趣,便跟着找了起来,最后是在二叔的办公房间外看到她的,她那时正开着门出来,单薄的身子套在一成不变的白裙下面,看起来格外惹人同情。 怀里不知抱着什么,低着头长长的头发散乱在脸上,虽然看不清表情却感觉得到她情绪的低落, 我跟在她身后,不去打扰,看到她一路轻车熟路躲着佣人逃到了整栋房子最阴暗无人注意的角落,期间跌倒时我才发现洒出来的是一块块的小饼干,是特地做出来的某个形状。 她却干脆坐在冰冷的地上,一个一个把饼干捡起来一股脑往嘴里塞,我看到地上湿哒哒的,啪哒啪哒往下掉的是她的眼泪。 那时我便生了退却之心。最终泰迪熊还是借他人之手送到了她手上。 我也永远都不曾想到,这竟是间接将她推入深渊的我的手笔。 一个的执念会最深是多深,我不知道,但安诚是我见过最执着的人,她的执念,纠缠着她不死不休。 至那之后,我再不曾见过她,因为二叔二婶严令禁止任何人接近。 从未想过她家会遭逢那样大的变故,二叔二婶离婚,她被遗弃,破产,双双离世,即便对她心有芥蒂,却终改不了她是我妹妹的事实, 我找了整整两年,终于在两年无果准备放弃时她自己出现在我的面前,虽然脸上不说,可我确实是高兴的。 在她出现之前,我是无神论者,在她出现之后,我彻底疯魔了。 我曾看过她在三米开外杀了一个男人,看到她总是抬着头看天空自言自语。 后来的后来,我又看到,一个身穿黑色斗篷的不明物体飘在空中,一直跟在她的身边。 我以为那是幻觉,我以为那只是做梦。 可安诚的身体与我三年前曾进行送葬的朋友妹妹的遗体是一个模样,就连手臂上车祸撞出来的伤口亦是一模一样。 死去的人………怎么可能复活。 若不是她的行为与安诚一样,若不是她的态度与安诚对我一样………若不是安诚的记忆……我想我会以为那是别人故意的恶作剧。 在这个都市有一个传说,说是有些人天生缺陷,却能成为与死神契约的人,但必须是死过一次的……重生之人,但必须以杀人为生。安诚恰恰,符合这些条件。 眼睁睁看着她一步步踏进宿命的轮回,我想救她,却无可奈何。 与邵阳,我们是至交多年的好友,与林实,也算是相处几年,但对我来说,再亲密的好友也比不上流着同样血液的亲人。 也还是我唯一的妹妹,可偏偏她总要那么高傲,高傲到谁也不允许对她指点, 她说,她喜欢那个在黑暗中会为她送上温暖与光亮的邵阳,从那时候开始她只为他而活,数十年生命是邵阳赋予的意义,所以……为他而生,也无所谓为他而死。 执念之深,是我所不懂的执着。 我甚至不止一次想过,若当年不曾假借邵阳之手,若我亲手送上,那么结局会不会不同,至少,不该是这样的。 可终究,世上没有后悔药,所谓穿越,时光倒流,只是存在童话里的美妙幻想,若是重来,若能重来……哪儿有那么简单呢! 后来的后来,我才明白,没有谁是有罪的,身为除魔家主候选人却在上任第一天被死神与执行者捣乱,甚至一身本领被废,沦为整个除魔家族笑话的邵阳没错,被生母当成棋子而出生在这个世界的林实亦没错,至少他从未做过对安诚任何实质性伤害的事,甚至到最后,他都是保护着她的, 至少,最后的最后,那个无论是除魔家族还是死神公会都视作毒瘤的隗安,已然被死神公会制服,变成了一个什么都做不了的残废,那时我才明白,竟都是姑姑与邵阳还有林实的手笔,他们与死神公会私密联手的结果。 身为除魔家族的后代,就要有为家族牺牲的准备,父亲是这样告诉我的。 原本便说不上谁对谁错的,安诚没错,林实没错,邵阳更没错,错的只是时间,让不该遇见的人相遇。 (ps:这个可以不用看因为宝宝是来凑字数的……23333……完结得好快有没有感觉(*ˉ﹀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