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初》 第一章 入世静心 “道君当真是好雅兴。” 墨色的人影缓缓走进院中,樱花树下端坐的上渊抬首,定定地望着她。 “想不到我还活着?”漓星看着那墨色瞳仁里的紫色印记,唇角扯起一抹冷笑,“怎么,道君是失望了吗?” 上渊将手中书简收好,倒了一杯温茶,微垂着眼帘:“坐。” 漓星神情微凝,看着茶杯中逸出的仙气,坐下来,眸中似蕴着几万年浮云纠葛的沧桑,“道君为了让太初神尊复生,不惜置我于死地,怎么,此时却不愿斩杀于我了?” 上渊神色一僵,声音未见丝毫情绪波动:“有些事物不属于你,留在你那里亦是无用。” “是吗?难道在道君眼里,如今的三界生灵便不是活生生的性命?”漓星嗤笑道:“传闻上渊道君心系三界,只怕也不过是众生的臆想而已。所谓传言,还是不可尽信得好。” “每个人都有心中所守,本君也不例外。”上渊端起桌上温茶,眉眼淡漠的道:“此处乃本君的居所,你来这里……” 上渊的话还未说完,漓星已经站了起来,周身泛着冰冷的怒气,屈身靠近,字字清晰道:“此处一早一木、一桌一椅皆是他亲手所布,何时成了道君的居所?” “本君昔日对你出手,已是不光彩,你既已捡回一命,便该好生珍惜才是。” “道君也知人言可畏?”漓星掩在长袍中的手猛地一紧,定定地看着上渊:“既然如此,何不再将我灭杀一次?” 上渊蹙眉看向漓星,神色微有不耐,“太初神尊还有百年便可重临三界,留你一命已是慈悲,你莫要纠缠不休。” “纠缠不休?”漓星全身的血液骤然间像是被冻结住了一般,冷到了骨子里:“那小妖可要祝愿道君夜夜睡得安详,万不要被心下魔障所扰才是。” 干净利落地转身,漓星行了两步,却微微怔住,垂眼看着被拉住的手腕,回转头。 上渊站在她身后,眉眼冷漠,明明空洞无物,却又那般温柔至极。 “天地之大,日后你自可任意翱翔,不必再为琐事所扰了。不管怎么说,没有他,我便回不来。漓星,你……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 手腕处暖热的触感传到心底,是失落已久的温柔,漓星突然靠近上渊,将他拥住。 “我知道、我知道你一定是他,你从未曾离开过,对不对?” 上渊微微勾起嘴角,闭上了眼,不言不语。 “爱一个人好累!瑶光,今生……我不愿再爱你了。”漓星望着漫天飞舞的樱花,声音点点苍凉。 “这很好,有时候忘却也是一种幸福。” 漓星的心底冷到了极致,是无法抑制的痛苦。湛蓝的秋殇剑在上渊身后凝聚成形,须臾间便从上渊胸前穿过。 殷红的血液沿着素白长袍缓缓滴落,溅在花瓣上,散开冰冷荒芜的温度,上渊面色苍白,垂下眼,却感觉不到一丝疼痛。 “上渊,你记清楚,这一剑是你欠瑶光的,不是漓星,不是这世间任何一人,是瑶光。” “上渊,我会好好活着,时间荒芜,天地湮灭,我也要看着你一点一滴被毁灭。” “上渊,我漓星以天道立誓,今生今世,永生永世,与你形同陌路,不死不休。” 第一章: 碧空如洗,阳光从天空碎碎地洒了下来,飘荡在空气中,织成一片金黄,空气中弥漫着宁静舒适的味道。 人间丘罗山附近,一位脚踏祥云的仙人慢悠悠的向前飘去。他一袭素白长衫,净得有些扎眼,轻裘缓带,面目俊雅,神态分外悠然,但在那极好看的眉宇间却嵌着一抹化不开的哀伤。 微风懒洋洋地扬起了他如墨的长发,也卷起了他洁净的长衫,在和煦的阳光下并着微风尽是飘逸出尘的气息。 那慢悠悠飘着的祥云不知为何忽然停了下来,白衣仙人蹙起分外好看的眉,朝着云下的丘罗山望了一眼,眼底划过一抹疑惑之色,身形轻动间便没了丝毫踪迹。 人间丘罗山中,一个身着墨黑劲服的中年男子皱着眉,巴巴地看着他身边那灰色长袍的中年男子,眼中尽是疑惑。 “乌云,我们已经找了五个时辰,为何还是未曾寻到?难道是演天盘出错了?”那魔族的中年男子面带担忧之色,望着一向注意多的同伴略带焦急的询问。 以长离魔尊的脾气,他们若不能按时完成任务,只怕免不了要受九幽之火的灼烧了。 两天前,长离魔尊借助演天盘,推算出散落的灭神剑碎片在人间丘罗山。急需灭神剑的魔尊,耗损修为将他们十几个魔族送到人间,限他们在半日之内将灭神剑碎片带回九幽,如今已过了五个时辰还未寻到,想必多少会有些着急。 被称为乌云的中年男子理了理袖摆,摇头道:“烈阳,既然魔尊说那东西在这丘罗山中,那就一定不会有错,更何况演天盘推算出来的消息还从未出过错。” 乌云魔君抬眼朝不远处正在寻找的那些魔将看了一眼,复又道:“此次魔尊陛下耗损本源将我们送出九幽,即便是受九幽之火的焚烧,我们也要找到那件东西。” 话音落地,烈阳魔君的背脊打了个寒颤,眼底划过几许恐惧,想起九幽之火的恐怖,更是哆嗦的向后退了几步。 虽然恐惧九幽之火的恐怖,可他一想到魔族至今龟缩九幽、永无天日,心里竟是生出了巨大的勇气。 “不错,无论如何我们也要找到那件东西。”烈阳魔君说完又向前走了几步,看着那些还在寻找的魔将,大吼道:“快点找,每一处都要找仔细,一旦发现,马上来报。” 看了看不远处那些魔将忙碌的身影,乌云魔君的眼神格外坚定。 半响后,一个魔将手里拎着一个约莫十二三岁的人族少年,快步跑到了二人面前。 把那小孩随意地丢在地上,赤力魔将朝着乌云二人拱手道:“魔君大人,属下方才在山腰处发现了这小子,据他所说这丘罗山里每晚都有一处在发着红光。” 两人听得此言皆是一愣,彼此对望了一眼,眼底虽是疑惑却也带着些许喜色。 烈阳魔君转过头,瞥了瞥瘫坐地上那手抓着草药的少年,“小鬼,你说的可是真的?” “是、是真的,我就住在这山下,每天晚上都能看见这山中发着红光。” 少年未敢抬头,说起“红光”时,声音竟带着十分恐惧的意味,许是因为害怕,身体正止不住的发抖。 “你既然知道在什么地方,就快带我们去,倘若是把路带到了,我们便不吃你。” 烈阳魔君说完,似是想向那少年证明什么一般,掌上夹杂着凝练的魔力朝着不远处的大石挥去,“嘭”的一声,大石瞬间被轰成了碎末。 看了一眼那散落一地的碎石,少年身体颤抖得异常剧烈,他还没有来得及反应就被赤力魔将一把提起。怒吼声传来,少年身形徒然立定,迈着颤颤巍巍的步子,向着他口中那处每晚发着红光的地方走去。 无怪他会如此害怕,魔族凶残嗜血,面相凶恶,他一个少年自是会被吓到。虽说妖族吸人精魄,但被害者若及时得救,便还有复原的机会。可是魔族生性残暴,以吃人为乐,他们不仅吸噬人的精魄,便连肉身也不放过,被害之人根本没有生还的可能。 “小鬼,是不是这里?” 烈阳魔君看了看眼前那个连站都站不稳的少年,又向不远处的那个山洞看去,眼中带着几分炙热,仿若一直寻找的东西就在眼前一般。 降下云头的瑶光,进入丘罗山之后便看见了此番情景。 瑶光,已千多年未出过东海琴州的他,因心魔越来越庞大致使修为境界停滞不前,便想入世以求化解心中魔障,却不想在路过丘罗山的时候感应到了魔气的存在,疑惑之下便进入了丘罗山里查看。 只是未曾想到在丘罗山中发现了大量魔族的身影,那些魔族训练有素,俱是魔将修为,更是有两个魔君在此列之中。自仙魔之战后,留存人间的魔族虽不少,但似这般训练有素、十多位魔将以及两位魔君一起出现的情景,却是少见。 倒是因为烈阳魔君这句话,让原本隐在暗处,准备出手的瑶光止住了身形。 “是、是的……就是这里,每天晚上这里都会发出红光……我已经把路带到了,求你们不要吃我,不要吃我……”孱弱的少年磕磕巴巴地道,身体不停的发抖,望向那山洞的眼神里满是恐惧。 若我此刻出手,情急之下,那些魔族一定会杀了那个小孩,还是再等一下,以便寻找有利时机救下那个小孩,也可顺便看看这些魔族究竟再找什么东西,瑶光在心里默念道。 “赤力,你带几个人进去。” 听着烈阳魔君吩咐了下来,赤力简单的答了个“是”字,便点了几个魔将走进了山洞之中。 乌云见烈阳魔君满眼炙热、目露微笑的看着那个山洞,心下虽然也是喜悦,可他总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眼底不自觉地划过了一抹担忧。 瑶光虽然不知道那些魔族到底在寻找什么,但也知道他们所为绝不是什么好事,本着好奇的心思,他倒也未曾现出身形,依旧隐藏在暗处。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过后,一道明显急切但又带着欣喜味道的声音,从山洞里面传了出来。 “魔君大人,找到了……” 烈阳魔君急忙走上前去拿过魔将手中的长剑,打量了起来,剑身上散发着诡异的红光,带着分外摄人的气势,烈阳魔君越看脸上的笑容越多。 “乌云你看,终于把它找到了!” “我魔族这下可有翻身之日了!”接过烈阳魔君手里的长剑,乌云魔君眼底的欣喜之色越来越浓。 “此次二位魔君大人为魔尊立下大功,魔尊一定会重重赏赐二位大人的。”赤力魔将谄媚道。 乌云魔君拿着长剑随意地挥舞了一番,笑道:“烈阳,只要把这件宝贝交给魔尊,这次任务便也顺利完成了,你我可就不会有机会去‘享受’九幽之火了。” “哈哈……你要是愿意,自是可以去‘享受’一番。”烈阳魔君打趣道,眼角在不经意间瞥到了后面的那个人族少年,嘴边浮起了一层假笑,“赤力,这小鬼就先赏给你了。” “多谢魔君大人赏赐!” “砰”的一声,那少年听见这话竟是生生被吓晕了过去。 一旁的乌云魔君听得二人言语,抬首道:“烈阳,魔尊早有严令,不可屠杀人族,你怎可置若罔闻?” 烈阳魔君嘿嘿一笑,道:“我等为魔尊寻回宝贝,怎么说都是一份功劳吧?此事,你我不说,魔尊又如何知晓。” 乌云魔君略微思索了片刻,摆了摆手,继续打量着他手里的那柄长剑。 见得乌云默认了此事,烈阳魔君朝着赤力魔将使了个眼色,赤力会意,急忙躬身道:“多谢二位大人赏赐。” 不过一个凡人而已,乌云魔君并未过多在意。他执着长剑走向一旁,眺望着绿意盎然的丘罗山,眼眸深处尽是掩不住的笑意,自言自语道:“这丘罗山的景色倒真是别有一番风味!” “嗯?” 感觉周围突然没有了一丝响动,正在观赏丘罗山景色的乌云魔君察觉到不妥,急忙将长剑收进了他的灵鼎。转过身来,才发现烈阳魔君和一众魔将尽皆没了气息。 瑶光慢慢现出了身形,怀里抱着的正是那个已经晕过去的少年,俊美的脸庞上尽是悠扬从容之色。 看着那瞬间出现的白色身影,乌云魔君先是一愣,旋即怒道:“阁下是谁?为何屠杀我魔族中人?” 这人好强的修为,只一剑,竟是在不经意间杀掉他们这十几号人,更是将烈阳了结,最为恐怖的是他刚刚连这人的气息都未曾感知到。 乌云魔君越想越觉得恐怖,他的命是小,可藏于灵鼎里的那件宝贝必须交给魔尊,魔族的兴衰还得指望那件宝贝。 瑶光听了这话,没有言语的意思,但那细长的凤眼里皆是冷冽的杀意。 “阁下是要与我魔族为敌?” “哦?”瑶光的眼底划过一道厉光,唇边浮起了一丝淡得让人难以察觉的清冷笑意,戏谑道:“与你魔族为敌又如何?魔族龟缩九幽一千多年,竟是丝毫未曾改变凶残嗜血的本性,如今倒是留你不得。” “你……” 灵巧的手轻轻一动,乌云魔君的话还没有说完,便已在瑶光的剑下化为了齑粉。 藏于乌云魔君灵鼎里的长剑,因为没有灵力加持,在他化为灰飞那一刻便掉在了地上。 瑶光收起手中的秋殇剑,将那个已经晕过去的少年靠在了树上,微微看了看被少年死死握住的一大把草药,眼底划过了一抹了然之色。 回过身来瞟了一眼那些死在他剑下的魔族,瑶光眼中现出一抹一闪而逝的迷惑,却在不经意间瞥到了掉在地上的长剑,拾在手中细细打量之下,他淡漠的面容上不知不觉间透着难掩的震惊之色。 那把长剑,剑身通体暗红,泛着妖异的红光,尽是诡异之感,在那剑身上有着一道稍大的缺口,似是并不完整,剑的本体带着异常暴虐恐怖的气息。恍惚间,那股气息竟让瑶光生出一种厌恶之感。 瑶光修道数千年,所修清气乃是世间一切污浊之物的克星,可那把剑竟让他感觉到分外厌恶,不免让他觉得震惊。 想不到这噬魂剑在丘罗山,如今这把邪兵出世,想来另外两件也快要出现了,魔族既是在寻找噬魂剑,只怕多事之秋便要来了。瑶光感叹道,从未有过的严肃感爬上了他的面颊。 灭神剑据传自九幽出世,具有毁天灭地的威势,更能划开空间。 昔日,魔族上代魔尊持灭神剑划开空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灭掉仙界大派天问阁,更是在仙魔之战时依靠灭神剑大杀四方。但在仙魔一战时,缥缈仙帝以古神修为自爆与上代魔尊同归于尽,打碎了灭神剑,自此灭神剑便化为了噬魂剑、转魄刃和奈何珠三件凶物。 虽说灭神剑不存,可留存下来的三个碎件,每一件都有不可抵挡的威势,持其中一件便可以成为三界少有的高手,是以这些年来,三界中人大多都在寻找这三件神兵。 瑶光微微摇了摇头,转瞬便将噬魂剑收进了灵鼎,正准备驾着祥云离开,可抬眼间瞥到了那个倚靠在树上的少年,眼底划过一抹不忍,索性寻了一块石头打起坐来。 第二章 丘罗相逢 靠在树上的少年,着一身灰褐色的粗布短袍,粗糙的短袍上带着许多补丁,面容略显苍白,似是从未享受过他那个年纪里应有的快乐,但那眉额间却带着几许坚韧。 吓晕的少年似乎因为害怕身体还在不住地哆嗦,好半响才缓缓地睁开了双眼,见自己手中的草药还在,明显松了口气,但那一双亮晶的眸子还是小心翼翼地偷瞄着周遭的一切。 “你醒了。” 听见身后传来的声音,少年忽地一怔,颤抖着身子缓缓转过了头,怯生生地看着瑶光。 “你不用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瑶光站起身来,俊雅的面容上勾起了一抹柔和的微笑,“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家。” 他的声音分外温和,带着丝丝关切的语气倒让那恐慌的少年觉得有些心安。 “大哥哥,是你救了我吗?” 见对面那人点头,少年脸上的最后一丝恐惧也消失不见,“大哥哥,我叫小离,我家就在山下的南安村中。” 瑶光走到了小离身边,轻轻地瞟了一眼被他紧握的一大把草药,道:“小离,你怎么一个人跑到这山上来了?” 小离抬起眼睛,目光中有着超越他年龄的成熟与冷静,“我爹已经病了好多年,家里的钱因为请大夫都花光了,我只能来这山里采些草药……” 他出生时母亲难产而死,一直以来便和父亲相依为命,虽说从小就未曾得到母爱的关怀,可他的父亲却是分外慈爱。 早些年张猎户靠着打猎为生,日子倒也过得滋润,只是几年前张猎户来这丘罗山中打猎的时候,受了重伤,请了很多大夫瞧病都未曾见好,家中已无积蓄,而他又一直卧病在床,小离这才不得不挑起了生活的重担。 看着小离的这番模样,瑶光摸了摸小离的脑袋,满目温和:“走吧小离,我送你回家。” 小离重重地点了点头,紧紧地抓着瑶光的手,似是害怕又会出现什么妖魔一般。 随意搭建的木屋被篱笆围住,许是因为年久失修,那木屋仿佛随时都会被风吹倒一般。 “爹……我回来了。” 瑶光站在院门口,看着砰砰跳跳向屋里跑去的小离,俊雅的面庞爬上了不忍的神色,忍不住摇头叹息。他神念探查之下才发现小离家中只有一个病怏怏的老人,而且看那状态只怕是熬不过今晚了,心下不免为小离难过。 人间众生若是失去一魂,莫说人间草药,便连仙界的仙药亦无法再聚魂灵。这些年来,不知情的小离,竟是夜以继日的为他父亲找药调理身体。 本来凡人自出生之日起三魂六魄便宿于体内,只要三魂六魄无碍,凡人一生自会无病痛折磨,若有些病痛亦是魂魄有所损伤,经过调理便会好起来。 只是小离的父亲却不知为何失去了一魂,照理来说,凡人若失一魂或是一魄便无法在世间停留,只得轮回转世,可小离的父亲居然还拖着这样的身体留在人间。 瑶光压下脸上的疑惑,旋即释然。虽不知为何,但小离的父亲能这般陪着他,终归是好的,至少小离不会孤孤单单的留在世上。 “爹……” 小离担忧恐惧的叫声传了出来,瑶光一愣,急忙冲进了房里。 躺在床上的人已然没有知觉,只是明明是不到四十的年纪,却苍老衰弱的像老头一般。 瑶光看着那生机正在慢慢流失的张猎户,又看了看使劲摇着床上那人的小离,终是不忍,安慰道:“小离,你去烧些水来,顺便把你采的那些草药煎了。” 小离急忙抬起了头,脸上满是泪水,他愣愣地看着瑶光,神情里尽是不知所措。 “有我在,你爹会没事的。” “真的吗?我爹真的会没事?” “你放心,有我在,你爹会醒过来。” 小离呆愣了半响,才随手抹了抹脸上的泪水,垂着头急忙跑去煎药去了,倔强的面孔虽有几许笑容但仍然掩不了那抹担忧。 看了看躺在床上的人,瑶光只得摇头叹息,若是此刻不出手相救,他必定熬不过今晚,那小离……也罢!今日既然遇上也是缘法,我便帮你一帮,也好过小离一个人活着,想来三年以后,小离长大了,便也应该能接受许多事了。 念及此,瑶光抬起手,一股带着白光的浓郁灵力自他手中而出,瞬间便将张猎户笼罩,滋养着他微弱的魂魄。 只是在白光将张猎户笼罩的一瞬间,瑶光的眼底划过了一抹疑惑,他能活下来全靠体内的那股妖力,只是他分明是人族,怎会身怀妖力? 小离跑进跑出的烧水煎药,半点都不肯闲下来,生怕自己停下来就会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一般。 一炷香的时间过后,瑶光缓缓停了下来,收回双手轻轻抹了抹额上的细汗。 小离捧着一碗汤药走了过来,急忙道:“大哥哥,我爹怎么样了?” “你不用担心,待你爹醒来之后,不仅没事,还能如正常人一般行走。” “啪”的一声,小离手中的药碗掉在了地上,满眼热泪,急忙跪了下来,不住地朝着瑶光磕头道:“谢谢大哥哥、谢谢大哥哥……” 自张猎户受伤以来就已经没有能力走路,更多的时候只能躺在床上,连意识都十分模糊,小离自是十分担心难过,如今听到瑶光这般说,心下的欢喜感激又岂是言语可以表述的。 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无法享受同龄人应有的快乐,承受太多又无法宣泄,心底终归是会堆放太多的孤独和心事。 瑶光扶起小离,轻轻拍着他的肩膀,安慰道:“小离别哭,你是一个好孩子,无论以后遇到什么事,都不要轻易流下眼泪,如今你爹已经没事了,你也该高兴才是。” “我每天都在害怕,害怕爹会醒不来,害怕一个人孤零零的活在世上……”或是因为压抑的太久需要释放一般,小离的哭声更大了。 瑶光的眼底划过了一抹怜悯,伸手把小离揽进怀里,轻抚着他的头道:“小离,你爹是如何受伤的?还这般严重?” 自瑶光的怀里钻了出来,小离抽泣着细诉道:“几年前,爹带着我去山上打猎,可是我们因为追一头鹿跑进了今天那个山洞,那个洞里面堆着许多乱石,而且有一把血红色的长剑斜插在乱石中。那时候我很贪玩,平日里那山洞也发着红光,我很好奇,就想跑过去拿起来看看,可没想到还没有碰上就好像被吸住了一样。” 忆起那时的情形,小离身体不由自主的一哆嗦,亮晶晶的眸子里尽是恐惧。 “爹赶过来救我,可他自己却被那把剑吸住了,要不是被住在山上的漓星姐姐救了,只怕爹在那时就不在了!可是回来之后爹就再也没有办法行走了,时常昏睡,请了许多大夫都治不好!” 瑶光点了点头,想来便是噬魂剑吸走了一魂,这剑果真是邪异,只是那股妖力…… 见小离神色萎顿,瑶光抬手抹了抹他脸上的泪水,道:“小离,你别担心,等你爹醒来之后便可以再和你上山打猎了。” 小离抬头望着瑶光,乌黑的眼睛闪烁着感激的光芒,“大哥哥你真厉害,比漓星姐姐都要厉害……” 正说着,只听门外有谁向门内叫:“小离,你在家吗?” 小离每日都会去丘罗山采药,也会去看漓星,只是今日因为遇上了魔族便没有前去。漓星觉得奇怪,往日每天都会缠着她去采药的小离今日为何没来,疑惑之下就跑到小离家来了。 小离听了门外的声音不顾和瑶光说话,忙向门外走去。只是他才刚踏出几步,一抹绿色的身影便出现在了门口。 “漓星姐姐,你来了。” “你今日怎么未曾上山采药呢?”漓星说完朝屋里看了看,只一眼,便徒然怔住。 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女子,瑶光心底的那一抹疑惑化作了云烟,想来那股妖力便是这小妖所为了。 那女子面容甚是清秀,年岁不过十八九岁的模样,着一身绿色布衣,格外普通,若不是她一身妖气,任是谁都会以为她只是一个寻常女子,而那温润的眸子里,带着惯有的宁静柔和,像静谧的幽谷,无波无澜。 见那女子愣愣地看着自己,瑶光的心里不免泛起一抹疑惑,能在他威压之下,面色还如此从容的人,这世间已无多少,这女子不过一般小妖的修为,竟不受他威压的影响,当真是奇怪…… “你就是小离口中的漓星?” 漓星听了方回过神来,忙行了一礼道:“小妖漓星,见过上仙!” 小离听了这话,不免心中惊讶,难怪大哥哥能治好爹的病…… 漓星一直站在门口,不好进去,远远地望着瑶光,眼中似是隐隐有泪光浮动,找了这么多年,却不想在这里遇上你,瑶光,我终于找到你了…… 那抹白色身影气质天成,轮廓深邃,眉宇面貌间掩不住那绝代芳华,双眼里带着一份冰凉、孤寂的气息,在他的眼眸里似乎什么也看不到,令人不敢生半分亲近之念;漆黑的云发被一根银色丝带慵懒地束在了背后,没有束冠也没有插簪;洁白无瑕的长衫薄如蝉翼,被清风微微带了起来,周身被淡淡的灵气缠绕,显得颇为空灵轻盈。 漓星不由看得痴了,这人明明就是那般闲散地立着,却仿佛整个世界都黯淡了下来,竟是和当年有些不一样。 见漓星傻傻地望着大哥哥,小离拉了拉漓星的袖摆:“漓星姐姐……” 漓星听了便红了脸,忙不迭地低下了头。 “小离,把你煎的药给你爹服下,我和……你的漓星姐姐有些话要说。” 小离听了这话,这才想起药还没有给他爹服下,忙跑过去将地上的药碗捡起来倒药去了。 乡下人家的屋前大多带着一个小院,院中有高高的瓜架,亦是有一棵棵竹笋,已至春季,绿油油的瓜藤以及已然探出头的笋芽,尽是生机勃勃之象。 瑶光的目光落在漓星身上,淡淡道:“想来是你耗损本源,这才让他苟延残喘了这么多年,只是你为何不将实情告诉小离?” 身着绿衣的女子面色虽绷得略紧,显得有些紧张,可神情却又显得分外淡然。 漓星微微抬首望向瑶光,唇角浮着笑意:“上仙可曾失去依靠,独自活在这世上?” 瑶光闻言一愣,又觉清心一动,然后点头。 “那……可曾感到孤单?” 女子神色恻然,瑶光沉默不语。 他执着于天问阁的覆灭,师父陨落、同门不存,早已失去依靠,独自游荡在世间,失了归宿。 孤单吗?或有吧。 看着漓星巧笑嫣然的模样,瑶光忽然发现,这女子眸子里那股宁静柔和的气息,恍惚间竟让他有那么一丝熟悉的感觉。 “小离终归还是太小,一个小孩自是应该拥有童年的乐趣、享受父母的关怀,原本就不该承受那么多,他已然失去娘亲,若再失去父亲,却不知他又该如何自处?” 漓星缓缓道,明媚的脸庞有种历经人世沧桑的通透:“终归于心不忍,带着期望活着总是好的。人若没有念想,浑浑噩噩的活着岂不如行尸走肉一般?上仙明知那些草药无用,却还是让小离给张大叔煎药,不亦是如此么。” 念想……他不知自何处来,天问阁里的朝夕相处,他们已然走进了他的生命里,可终究是失去了,如今他不正是她所说的那般吗? 极好的掩掉眼底的那抹黯然,瑶光温声道:“拼尽全力也只是让他过上三年正常人的生活,只希望三年后,小离可以坦然面对一切!” “小妖法力低微,上仙能让张大叔过上三年正常人的生活,这对小离已然是极好的了!” 声音慢慢低了下来,一白一绿的两抹身影立在院中,轻轻地看着屋里的少年。 第三章 岁月缠绵 虽说瑶光耗损仙力为张猎户滋养魂魄,可他终归是失去了一魂,又已经昏睡多年,魂魄早就十分脆弱,自然还需修养数日,是以瑶光也没有立即离开。倒是他看着那摇摇欲坠的木屋,不自觉的修缮了起来。 “上仙为何不用仙力,反倒躬亲己行?”见瑶光撩衣掠袖,漓星不由好奇的问道。 “一味依靠外力,忽视了自触觉、听觉、视觉所感受到的东西,这般也就听不到自己内心的声音了。以手临万物、以耳听世情、以眼观世界,凡人终其一生便是在做这一件事,在中所得、在中所失,倒也乐此不彼。” 瑶光拿着木板一块一块的固定在了墙上,继续道:“修道中人的视野全是由神念所得,可也丢掉了最为原本的能力,这已然落了下乘,又如何得道?身容天地,以身感受世间百态,得心之所适,或也是世间生灵该做的事。” 漓星似是明白了瑶光话中的涵义,不自觉的感到周遭的一切开始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那草、那石、那些本没有生机的事物仿似在瞬间拥有了生命,而它们亦用着自己的方式感悟天地。 在那永恒的失落之地,魔气翻滚;不知名的神秘空间,妖气纵横;人族生灵的集散之地,勾心斗角;云蒸霞蔚的逍遥九天,萎靡不振。 那些原本看不见、听不到的事物,竟是在一瞬间清晰的呈现了出来,漓星忽然感觉自己仿若站在天地的顶端,端看世间,只是那感觉却来的分外冷清和孤寂。 漓星缓步轻移,坐在了院中的石凳上,手托着下巴倚在石桌上,喃喃自语道:“这便是你眼中的世界吗?如此孤寂绝望,可昔日的你不是这样的!” 漓星静静地看着那忙忙碌碌的白色身影,清澈明亮的眼眸里泛起了阵阵柔情,恍恍惚惚地掉进了回忆里。 五千多年前,漓星还只是仙界一株刚有意识的灵胥仙草,生长于天问阁后山的云落谷里。 但在某一天,云落谷里出现了一位不速之客,他脚踏清风,衣袂飘然而至,面若冰霜,空灵的眼眸冷淡地看着谷里的一切。 白色的身影恬静淡然,愣神的漓星,心里不知为何升起了一股仿若迟来了千万年的喜悦。 他,从天的那一端缓缓向她走来。每走近一步,映在灵胥仙草叶片之上的影子便清晰一分,恍惚间,已到了仙草的身前。 他慢慢俯身,轻轻地打量着那株灵胥仙草,唇角微微勾起,漾起好看的弧度,墨色的眸子古井无波,可又带着不明所以的迷惑。 被他这样瞧着,漓星忽然发现她的灵魂好似被灼烧一般,心底陡然生出几许不知所措的惶然来。 他怔神打量了半天,似是瞧不出什么一般,微微摇头,缓缓站了起来,转过身径自走了开来。 看着渐渐模糊的身影,漓星心底那不明所以的喜悦感转瞬不见,涌起了仿似自亘古而来的失落。 可是意料之外,第二天,那个人又来了。 反倒这次他没有很快离开,不知自何处而来的灵露被他轻轻浇在了灵胥仙草的枝叶上,似是做完了一切一般,他就那样静静地坐在了那株仙草身边。 第三天,还是那个时间,他再次来到了云落谷,将不知自何处得来的灵丹碾碎,轻轻地洒在了土上,依旧坐在了那株仙草旁边。 却启唇,轻轻地说:“我名唤瑶光,不知自何处来,又该往何处去。只是……”他落下了眼,眼神迷离,终是没有说下去。 第一百年、第一千年、第三千年,他每天都来,她每天都等;他带来灵露、灵丹,她静静吸收、缓缓生长;他说他的生活,她安静地听着。 或是在那些岁月里,那株灵胥仙草已然将他融进了每天的画面里、记忆里、生命里,待发现,却再也逃不开。 一切的一切都在悄无声息的发生着,恬静而又美好。 四千年来,瑶光每天如期而至,静静地坐在灵胥仙草身边,却也会轻声说着他的快乐与烦恼。 “师父又罚我了,让我好生修炼,万不可……以灵丹提升修为。” 瑶光垂首,淡漠的眸子轻轻地打量着眼前的灵胥仙草,愁眉蹙额地道,“四千年了,每一天我都为你带来灵丹,为何还不曾化形呢?” “快了、就快了……” 她多想亲口告诉他,只是他听不见,或她唯一能做的便是借着清风轻轻地摇曳着好看的枝叶。 “你是听见了吗?”言毕,却又微微摇头,瑶光的唇角勾起了一抹苦笑。 他缓缓站起身来,踏着清风飘然而去,云蒸霞蔚之中,白得不惹尘埃的身影不知为何多了几抹萧瑟之意。 下一天,她渡化形劫,他未曾来,她只当他有事缠身了。 魔云密布、妖力肆虐、仙气纵横,她终于明白,只是她已再无半分灵力。 望着瑶光那虽显忙碌却缥缈到极致的身影,漓星心中微微一叹,瑶光,是你变了,又或是我的记忆模糊了? “瑶光,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声音轻柔到怕惊扰了时光,却偏偏尽是矢志不渝的气息,温润的眸子里似有暗云翻涌,望向那抹白色身影的眼神格外坚定。 昏睡多年的张猎户终于在三日后醒了过来,自是免不了要对瑶光千恩万谢一番。 “瑶光哥哥,你今日就要走吗?”或是有些许依赖,小离的眼中满是不舍。 “是啊,上仙,您救了我,我们父子还未来得及好好谢谢您,为何不多留几日?” “能救下你却也是缘分使然,你不必放在心上。” 看着小离那不舍的模样,瑶光心下不觉有些温暖,嘴角勾起了一抹微笑,“小离,日后你要好好照顾你爹,他是你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大哥哥,我会的。”小离紧紧地抓着张猎户的手,不住地点头。 “大哥哥,我以后可以与你一同修道吗?” 瑶光眼底划过一抹讶异,温声道:“小离,修道是孤独的,有时候还必须放弃自己苦苦追求的美好,一个人独自存在于世间,满是孤独的过活在漫长的岁月里……” 垂眸轻看,小离一脸希冀,眼神却带着坚定,瑶光不自觉的一愣,眼中划过一丝错愕,许是想到小离的以后,遂轻轻地点了点头,“待我忙完了事情之后,我会再来看你,若你还想拜我为师,我便收下你。” 漓星听了这话微微一怔,不免觉得诧异,他竟会答应? “瑶光哥哥,那你一定要来看我。” 瑶光点头,踏着清风飘然而去。 看着慢慢消失在天际的那抹白色身影,漓星敛着眉不知唧唧哝哝地说了些什么,转过头,和小离父子俩说了几句,便已不见了身影。 瑶光怎么也想不到,他日再见到这少年时竟已是物是人非,他更想不到,这个因缘际会之下遇到的少年会与他牵绊一生,以至于他心心念念付出一切、至死不休的唯一执念都是因为这个少年得到了成全。 彼时海阔山遥、天地安泰、六界生灵和谐相处,而那护佑天地之人,也终是携着他那一生所爱所念之人逍遥世间,当然,这却是后话。 明净的天空,浮云飘曳,和着柔和的阳光,把湖水染成斑驳陆离的模样;微风轻轻拂过,凝静的湖面泛起了圈圈涟漪,托起无数光带;潋滟波光与天上低垂的云幕并上那缥缈至极的玄白身影,俨然一副淡彩的水墨画。 “你出来吧。”瑶光静静地看着湖面,容颜上尽是悠扬淡然的模样。 告别了小离一家人,瑶光因需要化解心中魔障,便想回到仙界天问山寻找机缘,可奈何身后一直跟着一条“尾巴”。 许是认为仙界中人厌恶妖魔二族,是以瑶光这几日来一直逗留人间,便是想摆脱身后的漓星,但不管他怎么做,漓星始终跟在他身后,既不出来,亦不离开。 一抹绿色的身影缓缓出现,脚步轻移间已到了瑶光身后,温柔的目光静静投放在青年身上,瞅见他微微转身,女子忙低下了头。 “你为何要跟着我?” “妖魔都怕你……” “你是想让我保护你?” “……” 瑶光的视线落在漓星身上,怔怔地看了她半响,方淡淡道:“那你便跟着吧!”微微摇了摇头,瑶光丢下这么一句话,便转身而去。 朝眉目淡然的瑶光看了看,漓星轻轻舒了口气,当初相见时瑶光虽说温和,却有一股天生的疏离之意,在小离家中的几日相处,瑶光身上的疏离之意倒是弱了许多,漓星亦是知道他不过是面冷心淡,对那世间事多了几分释然而已。 瑶光那句话终究是应了她的心思,漓星唇角漾起一抹好看的微笑急忙跟了上去。 “上仙,你真的要教小离修道吗?”望着那个闲庭信步,姿态要多淡然就有多淡然的白色身影,漓星轻轻念道。 瑶光似是完全未将此事放在心上,随意道:“他如今不过是一少年,想来过上几年便也忘记了。” 漓星微微叹了口气,道:“只是以我对小离的了解,只怕他不会轻易便放弃。他虽只是一个孩子,可心性比大多数人都要坚定。修道者与天争命,劫难重重,虽拥有长久的寿命,可也不过是天道下的蝼蚁,倒不如似凡人一般,激扬一世。” 恍惚间,漓星的身上竟不知何时多了几分厚重苍茫之感。 许是被漓星的言语和气息感染,瑶光倏地一愣,看向漓星的眼底划过微不可见的讶异。 这小妖不过化形数百年,却不想还有如此心性,更奇怪的是她身上那股似亘古长存的气息,恍恍惚竟让他感觉十分熟悉,可他明明从未见过她? “上仙……”见瑶光静静地打量着自己,漓星洁净的面容上泛起不可名状的羞赧。 瑶光回过神来,压下眼底的讶异,云淡风轻地道:“三年之后,若他心性还如你说的那般坚定,我自会遂了他的心愿。” 回过身来,瑶光抬起悠闲的步伐继续向前走去,却又忽然停下,转过身望向漓星的眼底飞快地划过一抹复杂。 “只是,你当真要随我去仙界?” “上仙去哪里,我便去哪里。” 言语里竟无半分犹豫,显得格外坚定。 “也罢,走吧!” 瑶光袖摆轻轻一挥,不知自何处而来的祥云拖着两人向仙界飞去。 第四章 仙界对峙 九幽,魔族寂灭殿。 昏暗的空间里,坐于高位上的男子身袭黑色蟒袍,腰系暗红腰带,黑色的魔气自身上蓬勃而出。男子突然站起身来,一脸铁青的怒喝道:“怎么回事?噬魂剑呢?” 身袭黑色蟒袍的青年男子神色狷狂,暗红的长发无风自动,端的是煞气逼人。 “魔尊……本来……”跪在地上的赤力魔将,听到长离魔尊饱含怒气的声音,本就吓得不轻,此时听见魔尊又是一声怒哼声传来,语调瞬间变得流畅。 “魔尊,本来两位魔君大人已经找到噬魂剑了,可突然杀出了一个白衣仙人,抢了噬魂剑,更是将众多魔将和烈阳大人一剑斩杀,而且乌云大人也已经身死道消了,要不是属下运气好,恐怕就回不来了。” 待赤力回禀完毕,长离魔尊心下虽是震怒,唇边却是溢出了一丝叹息。这些年来,他经过多方打探,结合老魔尊留下来的演天盘,推算出噬魂剑散落于人间丘罗山。可又因为人间乃是仙界中人传道的地方,而且魔族身处九幽,本就无法派出大量魔兵,是以他只谴了一个小队去寻找噬魂剑,却不想任务还是失败了。 长离魔尊沉声道:“他们都死了,为何你倒是安然无恙?” “属下被那仙人的剑势波及,魔心受到重创,得神魂滋养这才侥幸捡回了一条命。”话一说完,赤力魔将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什么,急忙垂下了头。 “你自己去九幽之谷吧,没有百年时间,不要出来。”长离魔尊微扶着额头,眼眸微阖,神色极是疲惫。 倒是跪在地上的赤力听见这句话,睁着一双大眼难以置信地看着魔尊,但却掩不了眼底的那抹喜悦。 瞥见赤力那般看着自己,长离魔尊不由心中火起,“还不快滚。” 一直立于下首,一副书生打扮的青年看着赤力连滚带爬地出了寂灭殿,抬首看向高位上的男子,疑惑道:“你为何不杀了他?” 魔尊早已下了严令,魔族中人不得再行屠杀人族、吸人神魂之事。赤力不但没有按魔尊规定之日回来,更是吸食人族神魂恢复修为,两罪并罚,已是死有余辜,却不想说一不二的魔尊,居然只让他受九幽之火灼烧百年。 “道理很简单,七苍,本尊不可能把每个违了我命令的魔族都杀了。”长离魔尊声音清冷却也透着深深的无奈。 被唤为七苍的青年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想起魔族如今的现状,唇边不自觉地溢出了一丝叹息。 许是想到了什么,七苍道:“从赤力身上留下的剑气来看,应是仙界天问阁的人。” 天问阁?长离魔尊一听这话神情愣了愣,快速走下高台,心中的怒气虽然已经消了大半,但脸上却满是疑惑。 “天问阁早已覆灭在了我魔族刀下,怎么可能还有传人?”长离魔尊绷紧了脸道:“即便如此,烈阳的修为就算再差,可到底还是魔族的一个魔君,又怎会被人一剑了结?更连乌云都身死道消?” 仙妖魔三界修道者皆以“兵级”、“将级”、“君级”来划分实力强弱,而三界“君级”中的巅峰高手是最接近古神的存在,一旦修为圆满,玄都天劫便会自动降临,若安然度过,便会进阶为这世间少有的古神。 三界诞生以来,仙妖魔三界也不过数百位君级高手,仙妖魔三族也只有六位古神,观此便知修道的艰辛,而仙魔之战后,三界君级高手仅余百多位,古神只余三位。 “天问阁自开派以来,便一直是由八位仙君巅峰高手、一位古神坐镇,这数万年来也只收了数十名弟子,弟子虽少,但其仙法诡异莫测、威力无比,是以也吸引了仙界众多散修加入,故而才能领袖仙界各派数万年。” 看了看面上带着丝丝怒色的魔尊,七苍继续道:“可是当年那一战,天问阁高手无一幸免,而此次斩杀乌云他们那人的修为应是仙君巅峰。即便天问阁仙术再为诡异,也不会在短短千多年的时间,便造就一个仙君巅峰高手……想来也许是哪个曾依附于天问阁的散修而已。” “真如你所说是个散修自是万幸,但天问阁仙法诡异强大,若不是如此,父皇也不会一开始就将天问阁除去。当年那一战,我魔族魔君大半都是饮恨在他们的手下,若不是父皇出手,只怕……” 长离魔尊长叹了口气,又道:“若此人当真是天问阁的传人,噬魂剑一旦落入他们的手中,以仙魔二族的仇怨,那我魔族还不知道要在这永无天日的九幽待上多少岁月!” 自上代魔尊战死,魔界之门被仙界众仙封闭,魔族无地可去只好进入九幽。待魔族入了九幽才发现,这片绝地竟然是进来容易出去难,九幽形成的天地屏障竟是生生的隔绝了外界的空间。 长离魔尊嘴边溢出了一丝沉重的叹息,这独特的天地屏障太过霸道,若无古神修为无论如何也是出不去的,环顾整个魔族也只有炼化了魔主印的他,以及拥有古神修为的七苍可以自由出入。 他拼尽全力也才堪堪送出乌云那一小队人马,更遑论百万魔族子民? 长离魔尊慢慢走近台上的高位缓缓坐下,疲惫神伤道:“若无灭神剑破开这天地屏障,我百万魔族子民如何回得了魔界?” “魔尊,噬魂剑已然出世,虽未得到,但至少让我们看到了希望,我想离我们回魔界的日子不远了。” 长离魔尊神色黯然,黑色的长袍在九幽昏暗的环境里平添了几分萧瑟。 “苍叔,我越来越怀念魔界的生活了!” 这声音很轻又带着几分疲惫,七苍心头忽地一酸。是啊,自仙魔之战以来,魔族已经背井离乡将近两千年了。 “长离,终有一天,我们会回到魔界,过上我们想要的生活!” 自三界诞生以来,仙界始终卧居九天,以其强大的实力震慑妖魔二族,受人间万民朝拜,护人界八方安宁。奈何妖魔二族于一千多年前结盟攻入仙界,致使仙界高手死伤殆尽,更使上任仙帝--缥缈古神陨落。 此战之后,仙界已不复昔日荣光,好在妖魔二族亦是元气大伤,是以一千多年来人间倒也颇为安宁,才不致凡间众生对仙界失望。 仙界共有九重天,下三重天乃是仙界平民的居所,中三重天乃是仙界各派以及众多散修的聚集地,而七、八、九重天便是仙界最高的权力机构--天宫的所在地。 见瑶光站在祥云上静静地看着虚空之门,不言不语,漓星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也随着把目光放在了虚空之门上,眼底的迷惑显而易见。 “上仙,你怎么了?” “缥缈仙帝便是陨落于此!”瑶光长叹了口气,面容上多了几分怅然。 “我虽然化形不过数百年,可也听说过缥缈仙帝。”漓星赞叹道:“自仙界诞生以来,缥缈仙帝便一直统御仙人二界,他躬勤政事、励精图治、忠厚仁恕使得三界众生诚服,不得不承认缥缈仙帝是三界难得的好君王。” 念及此,漓星那靡颜腻理的面容上尽是敬佩之色,却旋即又被一丝惋惜所代替,“只可惜,强如仙帝亦是无法阻止仙界各派肆意斩杀妖魔二族,致使仙魔之战爆发。” “你说的不错,强如仙帝也无法磨灭仙界众多门派的私欲,亦无法与天争命。” 瑶光压下脸上的怅然,转过身轻轻挥了挥袖摆,道:“你修为太弱,这道封印可以帮你穿过仙界之门,亦可隐去你身上的妖气。” 见漓星一脸不明所以的模样,瑶光都不知道他何时有了如此好的耐心,淡淡道:“仙妖始终站在对立面,仙魔之战后,仙妖二族积怨颇深。你既是妖族,入仙界始终不便,只要你不妄动妖气,一般仙君自是发现不了。” 漓星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跟着瑶光飞进了虚空之门。 自人间而来的二人驾着祥云直接停在了天门外,瑶光带着漓星迈着闲散的步子向天门走去。 守卫天门的仙将远远的便看见了二人,走在前面的男子白衣袭身,优雅淡然,极好看的面容上夹杂着淡淡的沧桑,身上更是不自觉的散发出些许凝练的仙灵之气。 身后那绿衣女子绰约多姿,灼灼芳华,美丽的身影在仙界雾状般的仙灵之气的映衬下显得分外空灵,尽管身上没有一丝灵气波动,可任谁都无法忽视她的存在。 守卫天门的仙将似是被漓星的风采迷住,竟看出了神。 一声清脆的哼声传来才将失神的仙将给拉了回来,似是觉得这般看着那二人太过不敬,仙将竟是问也不问便恭着身子退了开来。 看着已经远去的两人,明妄仙将一脸羡慕的喃喃道:“要是我也可以成为一个仙君高手,再找一个仙侣,那此生便也满足了。” 显然那仙将是把瑶光和漓星当成下界历练归来的仙君道侣,以他的身份自是不敢得罪那些实力超群的仙君。仙界中人随时可以下界历练,或斩妖除魔,或寻求机缘、提升修为,那仙将这般以为倒也在常理之中。 “不是告知过你不要妄动妖气吗?若不是那人修为太弱,你已然被发现了。” 漓星似是未曾听到瑶光的声音,微微垂首,眼底带有几分迷惑,究竟是什么东西在呼唤自己? 见漓星一副神情萎顿的样子,瑶光轻叹了口气,终是没有再说什么。 “明妄,方才那两人你可有盘查?” 身着墨黑长袍的无痕仙君拜访完木易仙君,便驾着祥云向他的府邸飞去,却感觉到了一缕微不可查的妖气,虽然很淡,可仙界数千年来都未曾有过,是以便引起了他的重视,神念探查之下,那妖气似是自天门传出。 明妄仙将转过身来,见刚正不阿的无痕仙君站在自己身后,急忙拱手唯唯诺诺地道:“上仙,方才那两位仙君是下界历练归来的仙侣,是以属下并未盘查。” “哦?”无痕仙君狐疑地看了明妄一眼,心下念道:“这白衣男子倒是一身仙君修为,可那绿衣女子的修为似是被人隐藏了起来,可那缕妖气又自何而来?” 无痕仙君微微摇了摇头,似是想到了什么,猛然放出了神念,脸上逐渐布上了‘果然如此’的神色。 “你当真糊涂。”声音里带着丝丝怒气,无痕仙君瞥了瞥不明所以的明妄仙将,快步向瑶光二人走了过去。 许是无痕仙君的做法太过郑重,才让明妄仙将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遂急忙跟上了无痕仙君。 “二位请留步。” 瑶光刚准备驾云带着漓星去天问山就被这声音拦住,微微蹙眉,转过身来向来人看去,面上还是那云淡风轻的模样。 “何事?” 无痕仙君听着瑶光那缥缈空灵的声音,似是分外享受,严肃的神情不自觉的缓和了许多,淡淡地看着漓星道:“想必这位姑娘不是我仙界中人吧。” “你想说什么?”声音依旧很轻,可细听之下就会发现那声音携带了细微的诧异。瑶光许是没想到漓星放出的那丝妖气,好巧不巧的被无痕仙君给感应到了。 “仙友应当知道,妖魔二族若是未得仙身,便不可入仙界,而今仙友携妖族入仙界,只怕不妥。” 不明所以的明妄仙将听得此言,硬生生地打了个寒颤,眼底里满是懊悔和恐惧。 仙将守卫天门职责重大,可他忌惮于瑶光的实力竟是问也不问,便将漓星这只妖放进了仙界,这是渎职。以无痕仙君的脾气,明妄仙将犯了如此严重的错误,只怕免不了要去仙牢待上千年了。 “那仙友以为该当如何?” 极淡的声音听到无痕仙君的耳里却似带着几分冷冽,遂摆正了神色道:“妖族妄入仙界,只怕得去斩妖台走上一遭。而仙友携带妖界中人入仙界,自是免不了在仙牢里待上一些时日。” 漓星听见这话倏地一愣,抬首便见瑶光一脸的云淡风轻,遂敛了敛神,一副宠辱不惊的模样,似乎待在瑶光身边于她分外安心。 “难道仙友不问原由便想送这只小妖上斩妖台?我仙界中人何时变得如此弑杀了?” 仙界斩妖台自现世以来,但凡在人间为恶的妖魔,一旦落入仙界中人手中,轻则被仙界中人打得修为尽丧,重则便是被送上斩妖台挨上一刀,身死道消、不入轮回,永远消失在三界之中。 无痕仙君哼了一声,压下脸上的郁色道:“仙魔之战,妖魔二族屠戮我仙界子民何止千万,而今他们入我仙界,自是免不了去斩妖台上挨一刀。” “妖魔二族屠戮仙界子民何止千万,这话倒是不假。”瑶光点了点头,语调悠悠的又道:“那仙友可知,仙魔之战前,我仙界中人又送了多少妖魔上斩妖台?” “你……”似是被瑶光的话噎到一般,无痕仙君顿时气急,言语里竟是带上了几分咄咄逼人的气势,“阁下携妖族入仙界,还如此包庇于她,难道是欲对我仙界不轨?” “欲对仙界不轨?你这话……可有证据?”瑶光清清淡淡的朝无痕仙君问道,神态间一派从容。 “阁下带这妖族入仙界,还特地在她身上设下封印为其掩盖妖气,难道这不是证据?”无痕仙君指了指漓星,言之凿凿地说道。 身后的明妄仙将一愣,抬眼朝瑶光看去,难怪未曾在这女子身上感应到灵气波动,原来是被这位仙君给隐藏了。这位风姿极好的仙君勾结妖族,只怕受的处罚要比自己严重多了!只是‘欲对仙界不轨’的罪名却是太牵强了。 瑶光见无痕仙君面目上十分肯定,微微叹了口气道:“这可不是一件小事,难道就以你的片面之词,便要说我欲对仙界不轨?” 无痕仙君见白衣男子示弱,郑重地说道:“阁下还是交出那妖族,自行去仙牢领罚吧。” “若是我不愿呢?” 无痕仙君挑了挑眉,目露得意的道:“阁下最好想清楚。” “上仙……” 看着漓星那一脸急切的模样,瑶光心底不知为何竟是涌起了一丝异样的感觉,那双星眸里盛着的光亮,他似乎是在那里见过一般。 “无妨,你不必担心。”瑶光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微不可查的温暖气息。 无痕仙君的面色顿时一沉,怒哼道:“这也由不得你。” 喝声传来,自无痕仙君灵鼎而出的仙剑上凝结出了庞大的气势,夹杂着凶猛的仙力交错挥出,白色的光芒遮天蔽日,隐隐间似是形成了一个紧密的剑网,带着恐怖的气势浩浩荡荡地冲向瑶光,便连天空都变得暗了下来,似乎那股气势连周围空间都波及到了。 看着白衣仙君竟是闪也不闪便径直向那压过来的剑网走去,明妄仙将不免吸了口冷气,如此不闪不避,这仙君也太拖大了!无痕仙君可是仙界少有的仙君巅峰高手,在他全力出手之下,还没有那一个仙君巅峰高手可以全身而退。 就在瑶光刚踏出步子的一瞬间,那带着强大威势的剑网已经到了他的身前,瑶光袖摆轻轻一挥,剧烈的爆炸声传来,余威竟是波及数丈之外。 仙剑自手中飞出,无痕仙君被击退了数丈之远,双手不住的颤抖,鲜血自他嘴边溢了出来,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前方那抹淡然的身影。这人就这么轻松的化解了自己最强一击,更是在不经意间将我的经脉震断,没有上千年的修养,恐怕这一身修为是无法恢复了。 剧烈的爆炸声早就将守在天门处的仙兵惊了过来,众人看着场中的情景,不由得瞪大了眼睛,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 爆炸中心处四周的地面竟是被生生炸出了一个数丈的大坑,蓬勃的仙力在里面激荡,而地面之上,四周的仙灵之气也在仙力的碰撞下被轰得无影无踪。 明妄仙将亦是未曾想到,眼前的这个白衣仙君竟然如此轻松地接住了无痕仙君的至强一击,更是在行云流水间将无痕仙君重创,这般实力实在是太过恐怖了,仙界之中,只怕除了拥有古神修为的伯颜古神之外,也只有仙帝陛下可以与之抗衡了。 两位仙君巅峰强者的正面交手,灵力碰撞之下所产生的那股震慑人心的气势,在瞬间便将仙界众多强者惊动,以及居于仙界九重天的仙帝南予。 第五章 南予仙帝 身袭玄衣的青年一身仙力内敛,用玉簪挽起的长发静静垂下,淡然地坐在凉亭里,手端茶杯,眼眸微闭,一脸陶醉地沉浸在手中的香茗里,自然而然生出一股缥缈淡然的气息,那抹温润和熙之感扑面而来,使人如沐春风。 静谧祥和的画面里,一阵急切的脚步声在凉亭外突然响起,玄衣青年微微睁开了眼,看着慢慢走近的人影,语调淡然的道:“建宗,何事如此慌张?” “陛下,无痕仙君被打败了。”身着银色铠甲的建宗仙君一脸紧迫的出现在凉亭外,恭着身子朝南予仙帝拱手道。 “哦?这便败了?”南予仙帝手端茶杯的神情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依旧是那一脸陶醉的表情。 方才那股恐怖的气息他自是感知到了,只是仙界中人虽不似妖族好斗,但是平日里仙界中人的较量亦是时有发生,是以仙帝对此倒也未曾放在心上。 “无痕性子太过急躁,这次吃些教训,于他而言并无甚坏处。” 仙帝沉醉的表情一变,轻轻地看着手中的香茗,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不过,本帝倒是有些好奇,谁能击败拥有仙君巅峰修为的无痕?” “陛下,臣从未见过那位仙君,不过那人的修为当真可怕。而且……那位仙君还是带着一位妖族进得天门,是以无痕仙君才与那位仙君争执了起来。” 建宗仙君乃是仙界的司职仙君,职责便是巡视仙界,方才他在观天镜中见到无痕仙君与那白衣仙君起了争执,道出那绿衣女子乃是妖族,无痕仙君更是说那白衣仙君欲对仙界不轨,虽说无痕仙君看起来有些无理取闹,但建宗仙君本着尽忠职守的考虑,还是跑到了九重天将事情告知了仙帝。 仙帝轻轻把玩着手中的空茶杯,眼带不解的道:“有如此修为,却连你都未曾见过,还带着妖族……这倒奇了。” 清淡的声音里透着些许疑惑,似是想到了什么,仙帝猛一抬头,眸中闪过一抹精光,面上的疑惑也被欢喜替代,身形一闪便不见了踪影。 凉亭内,只留下在地上砰砰跳跳的茶杯,凉亭外,建宗仙君张大了嘴,一脸讶然,到底是什么事才会让仙帝如此失态? 赶来的众仙面露疑惑地看着狼狈的无痕仙君,又望了望那一脸淡然的白衣身影,面面相觑,眼底尽是震惊之色,或是谁都未曾想到这二人明明都是仙君巅峰高手,可眼前的这个白衣青年居然能如此轻松的击败无痕仙君。 这份修为只怕已然超越了仙君巅峰,只是除了仙帝,仙界何时出了如此了得的人物? “瑶光,你终于回来了!” 喜出望外的声音自天际传来,尽是缥缈淡然的气息,似是丝毫未曾注意到瑶光身上那恐怖的修为和一众满脸惊愕的仙人。 瑶光? 喜出望外的声音言犹在耳,众仙望着那清雅微妙的白色身影,俱是倒吸了一口凉气,面容上尽是难以置信的惊疑之色。 满场寂静,据众仙所知,自仙界诞生以来,仙人中以瑶光为名的仙人,数来数去也只有那个仙界有史以来的第一修道天才了。 瑶光,仙界有史以来最为神秘的仙人,他于六千年前拜入仙界第一大派--天问阁,无人知其来历,在仙界亦是少有现身,是以许多仙人都未曾见过瑶光仙君的模样。 只知他初入天问阁时无一丝修为,可怎么也想不到,他仅仅用了三千多年的时间便轻而易举的进阶成了仙君,要知道一般仙人苦修数万年都不一定可以进阶为仙君,而他只用了三千多年。 彼时很多仙君高手跑到天问山,便是想会一会那传说中的仙界第一修道天才,可众仙自始至终连瑶光仙君的身影都没有见到过,无奈之下众仙只得败兴而归,唯一人留了下来。 痴迷于修炼一途的风回仙君在天问山盘桓了数月,却始终无法进入天问阁,便连天问阁的弟子都未曾见到,更别说见到流传的瑶光仙君了。 风回仙君恼怒之下,竟在天问山兴风作浪,肆意屠杀山中灵兽,更是跑去轰击天问阁的山门。这样一来就招来了天问门人的忌讳,仙界中人谁不知道,山门乃是一个门派的象征,决计容不得他人侮辱。 是以天问门人出了天问阁,欲要将风回仙君拿下。未曾想到,那风回仙君居然逃走了,而且还使用独特的隐身之法将气息完全隐藏了起来,天问门人无奈之下只得回了天问阁。 只是时间刚过不久,那风回仙君又将天问阁的山门给人家毁了,却还是以同样的方法逃过了天问门人的追捕。 这一来而去,风回仙君竟是将同样的事做了大半年,又只因他一心痴迷修炼,未曾伤害天问阁的弟子,是以天问阁便放弃了追捕。只是终日被蚊子缠着,脾气再好的人也会烦扰,无可奈何之下,瑶光仙君应战。 众仙都以为瑶光仙君天资再好,可也不过几千年的仙龄,而风回仙君乃是修炼了数万年的仙君巅峰高手,风回仙君想赢,不过是轻而易举之事。 可当守在天问山外的众仙看着风回仙君神色狼狈,垂头丧气的从山中走了出来,还站在天问山外朝着天问阁郑重的行了一礼,众仙便已然猜到了结果。 以仙君初期的修为击败巅峰境界的风回仙君,消息传来,仙界众仙大惊,而那些亲眼见过风回仙君狼狈模样的仙人,在他们的渲染下,瑶光仙君宛若神人。 自此,瑶光之名响彻仙界,天问阁的声望更是被推到了一个新高度,仙界众仙无不对天问阁那诡异莫测的仙法叹服。 可在一千多年前,妖魔二族攻入仙界,致使仙界大派天问阁覆灭,门徒尽皆陨落。自那之后仙界再也没有瑶光仙君的消息,仙界众生无不以为那个修道天才陨落在了仙魔之战里,俱是异常惋惜。 场中的众仙满脸讶然,似乎谁都未曾想到,那个已然陨落在仙魔之战中的修道天才,居然在此刻活生生地站在自己的面前。 而且听那声音,似乎瑶光仙君只是离开了仙界,今日才回来而已。 一道玄色的身影飘然而来,身袭玄衣长袍的青年一身仙力内敛,面目俊雅,英气逼人,用玉簪挽起的长发静静垂下。 面露愕然的众仙急忙回过神来,齐皆拱手弯腰了下来,恭敬地道:“恭迎陛下!” “众卿免礼。”伴着这淡淡的一声,南予仙帝迈着极快的步子向瑶光走去。 “师兄!” 听着瑶光那温和中捎带喜悦的声音,漓星忽然发现瑶光淡漠的面庞上出现了久违的笑容。 场中众仙听到瑶光的那句话倒是未曾觉得惊讶,毕竟如今的这位仙帝,昔日亦是天问阁的弟子。 天问阁乃是仙界第一大派,而掌门紫清古神与缥缈仙帝都是在仙界中诞生的第一批仙灵。缥缈仙帝勤于政事,便将仙界的皇子交于自己的好友、德行厚重的紫清古神看管,故而南予仙帝昔日亦算是天问阁门下。 “你这家伙,一走便是千多年,也不回来看看我。”南予面上泛着微笑走到瑶光的身边,似是有点埋怨瑶光,带着几分薄怒在瑶光身上擂了几拳。 瑶光微微一笑,抬眼向四周撇了一眼,面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神情朝南予仙帝看去。 众仙皆是一脸愕然地看着他们的仙帝,才发现一向不苟言笑的仙帝,居然也会有这么不为人知的一面,不过……这般模样的仙帝倒是别有风味,少了几抹威严,多了几分性情。 见瑶光面露异色,南予向着场中满脸愕然的众仙看去,旋即一脸尴尬,自己好不容易才竖立起来的形象啊! 南予干咳了一声,道:“瑶光,我们先回天宫。”言毕,抓起瑶光的手就想赶快逃开。 “陛下……” 不合时宜的声音响了起来,南予仙帝微微皱眉,抬首循着声音的源头看去。 重伤的无痕仙君虽说未曾见过瑶光,但毕竟听说过关于那个仙界修道天才的事。修道几千年便击败了拥有仙君巅峰修为的风回仙君,是以当无痕仙君知道打败他的是瑶光,倒也觉得心服口服。 可是……妖族未修得仙身万不可入仙界,即便是瑶光仙君,亦不可堂而皇之的携带妖族进入仙界,更何况仙妖之间怀有深仇大恨,怎能轻易放过那小妖? 无痕仙君神色正了正,拱着手一脸坚定地道:“陛下,这只小妖该如何处置?” 南予淡淡地瞥了漓星一眼,语音清淡的道:“如何处置?在场哪一个修为不比她高,以她这点修为难道还能在仙界为祸吗?真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 “可是陛下……瑶光仙君携带妖族中人入仙界只怕不妥。” “哦?”南予仙帝神色一凛,轻飘飘的道:“有何不妥?” 无痕仙君一听,自以为仙帝认同了他的说法,当即摆正了神色朗声道:“陛下,仙妖魔三族,自古以来便站在对立面上。仙魔之战时,妖魔二族更是大肆屠戮我仙界子民,如今妖族入了我仙界自是留不得,而瑶光仙君私自携妖族入仙界欠妥,却也该罚。” 仙妖魔三族虽说已经停战千多年,但场中众仙大都和妖魔二族仇怨不浅,无痕仙君话一出口,便惹得众仙面露凝重愤恨之色。 无痕仙君见众仙面带凝重,便连仙帝的神情也沉寂了许多,唯有对面二人似是无动于衷,男子不言不语,神色淡漠;女子的眸光尽在男子身上,亦未有丝毫紧张之感。 无痕仙君的眼底划过一道意味不明的暗光,伤春悲秋的又道:“若不是妖魔二族,仙界第一大派也不至于被灭门,仙界更不至于失去缥缈仙帝。” 南予仙帝听了神色一暗,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无痕仙君,眼眸中不自觉地泛起了些许凄凉之意。 倒是场中众仙听了这话,俱是面带怒色地盯着漓星,似是恨不得马上将漓星带去斩妖台来上一刀。 沉默,安静、分外安静。瑶光看了看场中众仙,微微摇了摇头,眼底划过一抹无奈和失望。 短暂的沉默之后,南予仙帝瞥了漓星一眼,沉声道:“无痕,本帝问你,仙妖魔三界诞生以来,死在仙人手中的妖魔可多?” 无痕仙君闻言愣了一愣,但有的事实却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改变,遂点头拱手道:“陛下,妖魔二族弑杀成性,为祸人间众生,是以被我仙界中人诛杀的妖魔不知凡几,可他们……” 南予仙帝摆了摆手,继续道:“本帝再问你,仙界可有明文规定,仙界中人不得携妖族入仙界?” 或是知晓仙帝的用意,无痕仙君垂头丧气地摇了摇头,毕竟仙帝所说乃是事实,他也无可辩驳。 “既如此,瑶光仙君携妖族入仙界有何不妥?” “可是陛下,难道那些死在妖魔手中的仙人,他们的仇就不报了吗?”无痕仙君似是万分不理解,神情竟有些激动。 场中众仙听了这话,一个个都诧异,这无痕仙君当真是好肝胆!陛下之意不言而喻,怎生得这般认死理? 南予仙帝听见无痕仙君的话面色一沉,心底对他的不依不饶暗暗生怒,但顾及一众仙人在侧,只淡淡道:“你可曾想过那些死在仙人手中的妖魔,他们的仇又由谁来报?如此杀来杀去,三界可还有安宁之日?” “陛下……” 南予仙帝摆了摆手,道:“本帝知道你在想什么,无痕,仙界中人妄动杀念百害而无一利,仙界需要安宁,三界也需要安宁,你可明白?” 见无痕仙君垂下了头,神色不振,南予仙帝叹了口气,继续道:“好了,你且回去好好养伤,众卿也都散去吧。” 仙帝言毕,也不理会还待进言的无痕仙君,遂一手拉了瑶光一手携了漓星向天宫飞去。 伴着仙帝的声音缓缓消散,围在场中的众仙,看着快速消失在天际的三抹身影,暗暗叹了口气,也都各自驾云离开了。 无痕仙君瞥了一眼颤颤巍巍的明妄仙将,冷哼了一声,一脸怒色地驾着祥云往仙府而去。 看着那离去的身影,明妄仙将不由得松了口气,暗自庆幸自己没有受到任何责罚。 “你自己去仙牢下层领罚吧。” 清冷的声音里夹杂着些许怒气,眼中含笑的明妄仙将刚准备回到天门,听得此音瞬间面色一暗,身子一软便瘫坐在了地上。 他本以为就算他渎职,也不过是在仙牢上层待上百年了事,可现在竟是将他发配到仙牢下层,如此看来,他不仅无法继续守卫天门,恐怕那一身修为也保不住了。 想到仙牢下层的恐怖,明妄仙将的面色变得异常苍白。 仙界仙牢,共分上、中、下三层,仙牢上层一般处置一些犯小错的仙人;中层便是处置一些过错十分严重的仙人;而关进仙牢下层的仙人很少,只是只要进了仙牢下层的仙人再也没有在仙界出现过,偶尔有一两个经过特赦出来的,一身修为却是离奇的消失了。 明妄仙将越想越觉得胆寒,瘫坐了许久的才慢慢地爬了起来,踉踉跄跄的朝着仙牢走去了。 第六章 仙主印玺 南予带着瑶光和漓星二人,直接降落在了天宫后面的云霄殿门口。 “想不到经历了仙魔之战,仙界中人竟是一点都未曾改变!”瑶光看着云霄殿,神情落寞,眼底尽是无奈之意。 “他们只知复仇,却从未想过为何会有这么大的仇恨!”南予仙帝叹了口气道:“此间仇恨若是不能消除,只怕三界将永无宁日。” “难道师兄未曾想过改变这种局面吗?” 南予听了摇了摇头,“你以为我不想吗?可是正如无痕所说那般,仙妖魔三族自古以来便站在对立面,一人之力又能如何?” “上代魔尊、妖魔二界众多族人,便是死在仙界中人手里。更何况天问阁、师父和父皇又是陨落在妖魔二族手里,即便这些年我做了些什么,可此间仇恨,绝非一朝一夕便能化解开的!” “师兄若有心改变这种局面,总该尽心才是,一点一滴的改变总好过像如今这般!” 见瑶光严肃地看着自己,南予面上浮起一层苦笑,“师弟,以你如今的修为境界,自是可以明白很多东西。有些事,不是尽心便可以的,在天地意志面前、在既定宿命之前,所有的人力都显得苍白无力!” 瑶光听了微微一愣,但也认同地点了点头,三界如今这种局面,却也不尽是因为仙妖魔三族自古以来的仇恨,倒仿佛似是无形间有一双大手在操控着一切,隐隐在改变着什么。 瑶光轻轻叹了口气,道:“不过,仙界之中亦是有许多德行高尚的仙人,他们在人间扶危济困,却并未不分青红皂白的诛杀妖魔。” “你说得不错,这些年来,自人间历练归来的仙人,已经很少像以前一般囚着妖魔上斩妖台了,只是却可惜了那些心怀慈悲的仙家了。”南予轻轻叹了口气,将视线投向了仙界洁净的天空,“他们识得三界大势,却偏生被那些顽固的仙家打压,不得安宁。” 想起南予口中那些仙家的境地,漓星轻轻叹了口气,看来即便是身为一界之主,也有他无可奈何之事! 瑶光唇边浮起一抹微笑,道:“有他们在,便是三界之福,我们所求的那个清朗安宁的三界便有希望。←百度搜索→” 南予听了这话不免又是一阵苦笑,微微摇了摇头,眼角却在不经意间瞥到了漓星。 她一袭朴素绿衣拂着地面,用竹簪挽起的青丝静静垂下,银色的云带于腰间简束,眉目如画,不施粉黛,清雅的装束,并不是那么出众,却透着一股子苍茫静谧的气息来。 难以言喻的静谧空灵、古朴悠扬,单单那股子气息便能让人忽视她面上清丽的容貌,这小妖,竟是比那些得道真仙更为空灵苍茫,如此悠远厚重,就似……自时间长河里走出来的一般。 这是他从未见过的姿态…… “瑶光,这位是?” 瑶光的视线落在漓星身上,温声道:“她是漓星,近几日在人间遇上的。” 漓星迈步上前,执的是敬礼,气度亦是从容不迫,“小妖漓星,见过仙帝。” 见漓星在仙帝那不露自威的气势下依旧能保持那份宁静,瑶光的眼底划过一抹微不可查的讶异,她不过一般小妖的修为,不受他威压的影响,居然也不受仙帝的影响,这究竟…… 南予的眸中划过了一抹一闪而逝的疑惑,气泽悠远厚重,却偏偏一身妖气浓郁至极,更是只有那般修为,当真是奇怪! 思量间,南予礼貌地点了点头,然后板着脸看向瑶光道:“怎么,在人间逍遥千多年,终于舍得回来了?” “难道我千多年未回仙界,如今就不能来了?”瑶光撇了撇眼,又向四周看了看,戏谑道:“师兄,你就让客人站在门外面吗?” “你这家伙算什么客人,这云霄殿你都不知道来了多少次?”南予没好气地说道,却也在言语间将二人引了进去。 看着二人斗嘴,漓星忽然感觉,那个面若冰霜的瑶光上仙竟也有她未曾看到的一面,或许他只有面对他的至亲时,眼底的笑意才是温暖真切的。 云霄殿中,瑶光和南予一起坐在大殿中间的白玉蒲团上,倒是漓星因为是妖族只是站在了瑶光身后,殿中除了这三人之外并没有其他人,反倒显得有些空荡荡的。 漓星静静地立在瑶光身后,未曾去细听二人的言语,似是被什么干扰,她眸中的迷惑之意倒是越来越重。 “你一走便是在人间逍遥一千多年,也不说留在仙界帮帮我,此番回来便别想再走了。”南予的心情似乎很好,笑哈哈的道。 “师兄,此次我回仙界只是想回天问山看一看。” 见瑶光神情惆怅,南予也不笑了,是被瑶光的神情感染,南予怅然道:“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没有放下!” 瑶光反问道:“师兄又何曾放下过?” 南予微微一愣,神情有些怅惋,昔年天问阁覆灭之前,缥缈仙帝便将他召回了天宫,让他进入崇仙墟修炼,是以当妖魔二族攻上天问山时,他却未曾同天问门人一起迎敌,这些年来,他一直为此事耿耿于怀。 南予没有答,只是苦笑了一声,道:“这么多年了,你于昔日倒是未曾有丝毫改变!” 瑶光闻言,露出了一个淡得几乎看不出来的浅笑,但却显得那般怆然。 南予劝慰道:“你既已知晓许多事,当知天问阁覆灭亦是冥冥中既定之事,你又为何放不下?师父将你封印在禁地,自有他的用意,你当不必如此在意才是!” “师兄,宗门里的数千年相处,你我一同修炼,你知晓我,我亦知晓你,师兄劝我放下,可你又何曾放下过,若非如今你已是仙帝,只怕以你的性子,早就不知道去了九幽和妖界多少回了。” “你啊……”南予苦笑了一声,还待说些什么,却猛然站起身向星落玉璧看去,神情徒然愣住,带着苦笑的面色缓缓凝注,眼底划过难以置信的惊愕。 自漓星入了仙界,她在天门便感觉隐隐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牵引着她一般,而此刻,她站在云霄殿中那种感觉尤为强烈。 漓星微微看了看云霄殿,眼底尽是迷惑的神色,不免在心里念道:“自己如今已然为妖,这仙界到底会有什么东西与自己有牵连?” 念及此,一股让她有本源之感的力量自星落玉璧传了过来,垂眼,缓缓向那块温润有方的玉璧走去,那种源自灵魂呼唤的感觉竟让她的身体微微颤抖。 瑶光站起身来,一双眼定定地看着漓星,眸中的不明所以之意显而易见。 星眸中的银色印记一闪而逝,漓星兀然定住,悲怆的神情似是失去了一切一般。 银色的星辰之光在整个大殿内铺洒,玉面有方的星落玉璧仿佛被破开一条通道,一个古朴的印玺自那条通道缓缓飘了出来,停在了漓星的面前,却又在转瞬间似是带着极欢跃的情绪钻进了她的丹田,亘古的气息笼罩了整个云霄殿,无穷无尽的威压自漓星身上喷薄而出,覆盖整个三界。 位于天宫深处的伯颜古神,在这股威压的作用下,千万年未曾动容的面容上须发皆颤,显然已是激动不已。 而在妖界的永恒之地,一袭暗红长袍的青年闭着眼正盘坐在蒲团上打坐,似是被那覆盖整个三界的威压影响,双眼忽地睁开,喃喃道:“漓星,你终是和他相遇了!” 红衣青年出神了半响,睁开的双眼又重新闭上,许是心下有所思,那冷漠阴寒的容颜上带着几许诡异的笑容。 瑶光把被那股威压逼退的南予扶住,疑声道:“这是怎么回事?那银色印玺是……” 南予捂着胸口,目露凝重的道:“那便是仙主印,仙界中人只有祭炼了它才可以成为仙帝,我也是因为祭炼了它,才只用了一千多年的时间拥有了堪堪古神的修为,只是祭炼完成之后,它却没有留在仙帝的元神里,而是又回到了这星落玉璧里,数万年来都是如此。” 南予朝漓星看去,蹙着眉头,目光中充满了狐疑:“仙主印只有在仙帝陨落、仙界无主的时候才会出现,可它却因为漓星的出现而出了星落玉璧,更是进了她的丹田之中,当真是匪夷所思!” 南予微微皱眉,抬步上前,双手法印快速结出,似乎是想将仙主印自漓星体内取出,徒然间,一道银色的光芒自漓星身上而出,落在了他的身上,竟是又将他震退了几步。 南予愕然地看着这一幕,一种困惑的感觉悄然爬上他的心头,这仙主印何时有了如此恐怖的力量? 漓星周身的妖气不存,渐渐被凝练的银色能量缠绕,清澈的眼眸里尽是星辰之光,眼睑上开始缓缓印上那银色印记。 瑶光面色动容,看向不远处已然定住的那抹绿色身影,那犹如实质的银色印记,竟让他徒然失神,“漓星……” 低低的呢喃声,漓星恍若未闻,仿若与世隔绝了一般。转瞬间,源源不断的纯洁仙力自漓星体内涌出,和着那她身边的星辰之光,化成一道浓郁的屏障,将她重重笼罩。 在那屏障的笼罩之下,完全看不清里面的光景,随着那银色印记印上她的星眸,漓星眼底的静谧柔和缓缓消散,温润的眸子也慢慢变得空洞起来,星眸微垂,竟陡然生出寂静悲凉的气息。 已然无知无觉的漓星,轻轻地睁开了眼。 那一双眼睛,那一双守望的眼睛,眼角有着自亘古而来的悲戚与守望。无数无法触摸的记忆碎片,混着那和世间无关的眼神,混合出了世间最纯粹的绝望滋味,竟让人的心下生出一种湮灭绝望的情绪来。 在那守望的星眸里,那里正演绎着自天地诞生以来,最惨烈的画面、最让人心痛无奈的情绪。 第七章 太古记忆 妖魔二族陷入癫狂,肆虐人间,人间血流成河、尸横遍野。仙界仙灵之气尽消,众仙修为尽丧,再无半分仙力,三界倾覆,天地苍茫一片。人、仙、妖、魔四族消散殆尽,世间尽毁,再无半寸净土。 时空忽变,恢弘广阔的空间中,遍布的神山似是被击碎,和着遍地已无生机的灵兽,狼藉斑斑;三座苍穹而立的宫殿,本该古朴端华,却已是断壁残垣,浓烟滚滚,和着神人的残肢断臂,惨不忍睹,这片空间本该宁静祥和的画面,此时尽是一片巢焚原燎的景象。 画面一变,在一处悠远肃穆的深谷,一个巨大的“道”字镌刻在绝壁之上,透着苍茫玄奥的气息。一座亘古雄浑的祭台悬空在深谷里,九根巨大的墨黑的石柱带着分外苍凉的气息耸立在祭台周围,历经沧桑的石链自祭台而出伸上无边无际的混沌,致密的古老文字镌刻其上,透着世间最苍茫的气息。 祭台之上,一身银色长袍的女子站在那里,淡淡的星辰光晕笼罩周身,银色袍子的襟摆上绣着古朴静谧的花纹,长发无风自动,古朴的木簪随意地挽住长发,倾世的容颜让世间芳华尽失,眼眸中透着丝丝坚定和不舍,悲惨凄凉的天地里,她擎身而立,似是这世间最惨烈的劫难也难让她退却半分。 “非如此不可吗?三界虽已破碎,可只要他还在,便还可以再立界面,以全天地……” 身袭鲜红长袍的男子站在祭台之外,玉面朱唇,风流可人,面容上少了本该有的妖异笑容,他的声音虽显得分外清冷却也透着无限的悲凉。 “只要他在界面自可再立,天地亦可大全,可天地复生之后,他便会彻彻底底消散在世间。昔日为了不让他离开,我们帮他立下了界面,如今怎能舍弃于他?” 银袍女子的声音传来,尽是深深的眷恋和坚定。 “可立下界面是他的责任,也是他冲开天地意志晋位道祖的唯一办法。昔日若不是我们强自留下他,今日的劫难未必便会发生,他迟早会离开,你又何必执着不放?” “我不愿!” 祭台之上,有她低沉却又不顾一切坚定的声音。 “我不愿他化为虚无……玄吾,进位道祖必将以身供养界面,化为虚无,若是这般我宁愿他永远只是道君。” 她的衣襟无风却轻轻飘动了起来,远远看去,连她的身影也隐若浮萍,飘摇不定,单薄而不经风雨。 “三界倾覆、众生湮灭、道域崩塌之危,这些,只要他晋位道祖,一切便可恢复如初,你又何苦如斯?” 被唤为玄吾的男子突然站定在祭台外,一双眼定定地看着女子,如墨般深沉的瞳色里盛满了留恋不舍。 “可道域的安危却是在我的手里,我又如何能让他人承担?道祖的心血无论如何也不能在我的手里付诸东流。” 女子神态自然,淡淡地看了那亘古雄浑的祭台一眼,微微一叹,缓缓朝祭台中心走去。 “他把天地和道域的安危看得比什么都重,自是会选择化为虚无成全天地,即便如今我们将他困住、即便你化为了飞灰,可以他的心思,他还是会走到那一步。如此,你所做又有何意义?” “只有我的星辰本源可以修复三界界面,他有了我的帮助,只需复生这世间的亿万生灵便好,无论如何,我也不会让天地和道域毁灭。” 女子疲惫的声音缓缓响起,无悲无喜,可又带着没有一丝犹豫的决绝。 “如果不是为了他,你可会放弃你自己?”玄吾走近祭台,凝望着那厚重的身影,他的声音很淡,却混合着深深的悲哀和无可奈何。 银色长袍的女子没有回答,缓缓转过身来,倾尽世间芳华的面容上终于露出了一抹笑容,温润的眼眸里带着仿若能融化世间一切的温柔,她深深凝望着祭台外那个靠在石上,已然昏睡的玄白长袍男子,仿若要将那容颜深深地烙在脑海里。 千万年的光阴,忽然间,从心底,一点一丝的慢慢翻腾起来,涌在心头。 “道域的千万年,我以为我爱上的只是心里的一个幻影。可如今想来,那怕只是一个幻影,我也愿让他永永远远的存在于我的心里。” 银色长袍女子缓缓伸手,似是想要去触摸那玄白长袍男子的脸,可又倏地一顿,她怔怔望着,咬住了唇,让目光千万不能模糊。 可是,是谁的心这般妄动,那沉默许久,在无数深夜悄悄徘徊的淡淡温柔,此刻却突然如烈焰一般的炽热,在心口上燃烧! 唇边,忽然有一丝微微的苦涩,是淡淡的湿润。 伸出的手,缓缓地垂下了。 她转过身去,不愿再看那白袍男子,仿佛多看一眼,便会失去所有勇气一般。 清风,吹动她柔而美的青丝,拂过她白皙的脸颊。 “三界倾覆,众生罹难,太古神邸陨落,道域已近崩塌之危,这些到底是我的一念之差,如今能弥补,你也该高兴才是。只是……道域一下失去两大本源支撑,以后就要劳烦你了!” 伴着这句话瞬间而起的是祭台周围冲天的红光,银色长袍的女子站在祭台中央,磅礴的力量夹着撼天动地的气息自祭台处缓缓向外蔓延,已然一片死寂的三界在这股力量的冲刷下竟是隐隐有些颤抖。 祭台中心的女子缓缓闭上眼,手里极快地结出古老复杂的手印,石链上那古老的文字飘荡在世间,神秘悠久的古老咒语声响彻天地。女子微微睁眼,回首看了看祭台下玄白长袍的青年,莞尔一笑,眼底带着最无奈的留恋和不舍。 那抹世间最美的身影终归是一缕缕消散了,化为灿烂的星辰之光,携带着祭台上的红光朝破碎的三界涌去。 星光所到之处,已然破碎的三界被修复,洪水归道、烈火熄灭、天地定位,三界大地恢复了久违的宁静,五彩的云霞和彩虹现于天际。 封印削弱,那个昏睡过去的白袍男子猛地吐出了一口鲜血,眼睛一睁,伸出手极快的向祭台掠去,但却什么也没有抓到。到最后,玄白长袍男子只来得及看到那女子回首之际的最后一抹笑容。 “不要……” 白袍男子的嘶吼声缓缓消散在悠远肃穆的深谷里,看不清他的容貌,可是那声音里带着透彻入骨的寂冷悲伤,望着那一点一点消失的身影,男子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一般跪倒在了祭台之上。 “这是她的选择!”鲜红长袍的男子瞬间出现在了那白色身影边,看着那已然消逝的银色身影,声音里无限悲凉。 “天地万物俱在,可你留给我的却是永生永世的孤独,太初……这生死绝望的滋味你让我尝了两世了!” 悲寂凄凉的声音传出来,身着鲜红长袍的男子愣了又愣,睁着一双美目看着那白衣男子,满眼的难以置信,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让我与天地同寿、比混沌亘古,可是你走了,我所做下的一切还有何意义?” 低沉的悲愤声带着无穷的寂寥,白袍男子缓缓抬头,似是还想再看见那抹银色身影,可是那古老的祭台上什么也没有,唯有的或只是一份散不去的情义。 鲜红长袍的青年深深叹了口气,抬眼向那古朴苍凉的祭台看去,眸中一片天道难测、造化弄人之意,低喃道:“若你知晓他的心意,还会这般选择吗?” 满目疮痍,已然破碎的三界缓缓完好如初,天地间唯留下玄白长袍的男子,孤寂地站在玄虚道域的云海之上,俯瞰三界。孤单落寞的玄白身影上尽是悲伤寂寥的气息,浓郁绝望的冰冷将整个玄虚道域笼罩,仿若是游离在世间的孤魂,找不到归宿。 漓星的身体不住的颤抖,指尖狠狠扎进手心,恍惚间,她缓缓抬手,似是想要触及什么一般,眼角留下了痛彻心扉的泪水。 她或是疼痛于仙主印的力量,亦或是疼痛于那抹孤单落寞的玄白身影,只是……她的手还未触及,所有的画面尽皆消失,一切又回归安宁。 笼罩着漓星的屏障缓缓消散,仙主印自她体内而出,似是带着疑惑一般围着她飞了几圈,便又回到了星落玉璧。 而漓星似乎没有了什么支撑一般倒在了地上,只是眼角那还未风干的泪水,仿若证明着画面里的一切是多么的真实。 南予愣愣地看着这一幕,似是未曾想到仙主印又回到了星落玉璧里,转头向瑶光看去,但见他瞳中的紫色印记一闪而过,那空洞的眼神变得异常苍凉痛苦,似是带着千万年的悲伤孤寂。 南予的心头袭上一种诡异的感觉,面色凝重地盯着陷入失神的瑶光,眉头微皱,碰了碰瑶光的袖摆,轻唤道:“师弟……” 瑶光回过神,但眼里那抹苍凉孤寂已消失不见。 他看了看南予皱眉的样子,急忙转头向漓星看去,微微一愣,快步走了过去将漓星扶起:“她即是妖族,仙界的仙主印又怎会进入她的丹田?现下这又是怎么回事?” 南予压下眼底的那抹疑惑,走上前去,抓起漓星的手似是在感应着什么一般,而后又轻轻放下,带着几分疑惑的神情看向瑶光,“仙主印已经回到星落玉璧了……” 看着瑶光那一脸讶异的模样,南予的眼底划过一抹“果然如此”的神色,可是师弟为何会因为这只小妖失神,他和漓星、和仙主印难不成还有什么联系? 压下脸上微不可见的疑惑之色,南予继续道:“仙主印只对仙界中人有反应,她如今是妖族,想来或是前世为仙吧。只是……若无千世仙资便无法让仙主印主动入体的,难道她曾为仙千世?” 南予越想越觉得惊讶,毕竟自仙界诞生以来,只有伯颜上神能使仙主印自动入体,而据伯颜古神所说只有拥有千世仙资的仙人才可以做到,这漓星…… 见瑶光垂首看着漓星,南予忙不迭地问道:“你可知晓她的来历?” “几天前我在人间丘罗山遇到魔族,因缘际会之下遇上了她。这几日来她虽一直跟在我身后,但我也未曾细问她的来历,只是……她修为虽弱,可一身却是妖气纵横,前世若是为仙,当不会有如此浓郁的妖气才是。” “可这仙主印……”南予眉头紧蹙,垂眸沉思了片刻,才继续道:“想来也只有伯颜古神才知晓其中缘由了。” “那她现在这般……” 若是细听,瑶光的声音里带着微不可查的急切,或许连他自己都未曾发觉,不过相识数日的漓星竟让他空灵淡然的心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你不必担心,想来她是因为以妖身承受仙力遭到了反噬,当不会有大碍,休息一段时间便也无碍了。” 瑶光抱着昏睡的漓星被南予带到了偏殿里,见瑶光很是细心的将漓星放在了云床,南予忽然发现他的师弟似乎有了什么变化。 南予微一愣神,似是想到了什么,目露疑惑地道:“你方才说在人间丘罗山发现了魔族的身影?” 瑶光点头道:“他们在寻找噬魂剑。” “什么?”南予诧异的道:“那魔族可曾寻到?” “若不是机缘巧合之下发现了魔族的踪迹,恐怕噬魂剑已然落入魔族之手。” 南予闻言心下松了口气,只是面色仍是有些沉重,“如此便好,昔年妖魔二族攻入仙界也是借了灭神剑的威力,若不是父皇……” 说到此处,南予长叹了口气,“灭神剑虽已碎为三份,可若是在妖魔二族手中重组,三界这一千多年的平静只怕就不复存在了!” 瑶光眉间略略一蹙,辞气甚为严肃:“噬魂剑已然出世,想必转魄刃和奈何珠也快要出现了,此次魔族寻找噬魂剑恐怕也是为了重铸灭神剑,魔族困居九幽将近两千年,只怕是在九幽待不住了。” “灭神剑既能破开空间,若魔族当真自九幽而出,以灭神剑之威,只怕三界危矣!”南予眸中忧虑重重,“噬魂剑虽已在你手,可灭神剑委实太过诡异,且我等尚不知转魄刃与奈何珠的威势,倘若被魔族得到此二物,却不知又会是那般情形。” 此言一出,瑶光的眼底划过一抹凝重,垂眸沉思了片刻,“三界的平衡决不能被灭神剑打破,过几日我便再下仙界,寻找转魄刃与奈何珠,希望能在魔族之前将之寻到。” “也好,以你如今的修为,除了这世间仅有的三位古神之外已少有敌手,由你寻找转魄刃和奈何珠最好不过,而且岚雨、岚风和净虚三位仙君自仙魔之战后便一直留在人间,也可助你一臂之力。” 南予微微瞟了一眼云床上的漓星,压低了声音又道,“你下界之后,要时刻注意妖族的动静。” “妖族数万年来一直积弱,不过十多位妖君而已,又何必……”瑶光心头一动,许是想到了什么,沉声道:“难道妖族有所隐藏?” 南予眸色深深,沉思了片刻:“此中关节,我也无法推测出来,不过三界诞生已近十二万年,即便妖族化形艰难,族中高手也不该如此稀少才是,昔年仙魔之战,妖族抽身而退,或是为了保存实力也未可知。” 瑶光听得了这话,不免蹙起了眉头,“若当真如此,只怕妖皇是怀有巨大的心思了。” “汤桀这些年一直闭关,看似丝毫不理会妖族之事,暗中却指不定在做些什么。” 瑶光沉吟了片刻,点头道:“既如此,我便去妖界走一趟。” 南予微微颔首,语调坚定的道:“仙界经历仙魔之战后已无力护下人间众生,若大战再起,人间便是首当其冲之地,人间乃三界根本万不可毁。” 见瑶光点了点头又向云床上的漓星看去,眼里的那一抹担忧让他分外讶异,南予抬手拍了拍瑶光的肩膀,温声道:“她没什么大碍,你先去休息吧。” 说完便向门口走去,朗声向外唤道:“榛名……” 一阵吧嗒吧嗒的脚步声传来,只见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童出现在门口,对着南予响起了清脆的声音,“陛下,您有事要吩咐吗?” “榛名,带这位仙君到天薇园休息。” “天薇园?”榛名低声嘟囔了一句,朝着瑶光看了看,神情里有些许不明所以:“陛下,天薇园不是一直给瑶光上仙留着的吗?” “榛名,这才过了一千多年你就不识得我了?”瑶光施施然走向前去,带着淡淡的笑容看着榛名。 小童倏地一愣,一双大眼落在瑶光身上,黑滚滚的眼珠子转溜着,可忽地眼珠子便瞪了起来,嘴微张,神情呆愣,抬起手指着瑶光道:“你、你是瑶光上仙?” 回过神来后又觉得甚为不敬,忙不迭地放下了手,乌黑的眼珠晶亮晶亮的,带着笑眯眯的怀念。 “瑶光上仙,您终于回来了,这些年陛下每日都让我打扫天薇园,说瑶光上仙肯定会回来,我还以为陛下是骗我的。”榛名说完还调皮的向南予吐了吐舌头。 见榛名一副憨态可掬的模样,又看了看满头黑线的南予,瑶光轻笑道:“榛名,过了这么多年,你们家陛下的性情还真是一点变化都没有。” 南予看了看榛名那一脸呆傻的模样,尴尬的咳嗽了一声,摆了摆手道:“要什么变化?我就觉得如今这样很好,榛名,你说是不是?” 榛名“嘿嘿”笑了一声,倒是未曾言语,只是在心里念道:“陛下没什么架子,对我们这些小童又是极好,可不能有什么变化。” 南予神情一正,凝神道:“你先去休息,我去看看伯颜古神,今日发生的事恐怕也只有他才能给我们答案。” 瑶光点了点头,转过身走到云床边抱起了漓星,看着那分外可爱的小童温和地道:“榛名,我们走吧。” 说完便向天薇园走去,身后的榛名嘴咧着,一副乐呵呵的模样。 第八章 伯颜古神 “榛名,你是不是又疏于修炼了?”看着榛名略显吃力地推开天薇园的院门,瑶光摇了摇头道。 榛名面色一僵,想到瑶光上仙昔日在天宫的那些时日他每日的生活,身子猛地一颤,急忙放下了手,转过身来尴尬地低下了头。 见他脸上浮现出的苦丧感,瑶光顿觉有些好笑,将漓星自怀里放了下来,从袖中掏出个木盒递到榛名面前:“这是东海深处的水灵果,百年开花,千年结果,味道鲜美,亦可巩固修为。” 一听这话,榛名面上那苦丧感转瞬消失不见,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立时将木盒接了过来,忙不迭的行礼道:“谢谢瑶光上仙,上仙吉祥。” 瑶光摆摆手道:“你且回去好生修炼,我自己进去便是了。” 听见瑶光的声音,榛名将目光从那木盒移到了瑶光身上,“嘿嘿”笑了两声,便乐颠颠的向他的住所跑去。 看着已然跑远的榛名,瑶光摇摇头苦笑了一声。垂首,见漓星脸上那未曾消散的难过悲伤,眼底划过了一抹一闪而逝的不明所以,轻轻地推开门,扶着漓星朝院中房间走去。 天宫深处的知秋院简朴清素,似有返璞归真之感,在这威严端重的仙界九重天别有一番风味。院中栽满了柳杉,苍翠欲滴,仙雾缭绕,显得分外宁静安适。 因自云霄殿传出的那股震惊天地的威压,竟然让坐在蒲团上的伯颜古神发起呆来。 十三万年前,玄虚道域。 星罗宫巧借天然,终年被潺潺流水环绕,花卉百出,灵气弥漫,冠盖方圆百余丈的枫玉神树,银枝红叶,将整座宫殿重重笼罩。雅致的风景并上那宁静祥和的气息,星罗宫已然拥有玄虚道域难得的盛景。 星罗宫有三殿,最外面乃是承天殿,为处理道域事物之地;居于其中的便是玉清殿,只有万年一次的论道盛会才会开启;经过三里樱雲泽才能到辰元殿,那里为太初神尊的居处。 一袭青色长衫的青年美目清秀,温润如玉,缓缓绕过重重回廊、妙然花海,见身着星纹银袍的女子静静地坐在枫玉神树之下,手持一本古卷,眉眼安然,漫天绯色和着静谧祥和的气息,竟难掩女子倾世芳华的容颜。 书简轻动间,女子轻声道:“伯颜,你已位列古神千年,可还有悟不透之处?” 被唤为伯颜的青年未曾立即回答,而是侧过身朝着枫玉神树行了一礼,回过身来,在女子黛眉轻抬之际,微微笑道:“师尊,玄吾神尊来了。” 他拜太初神尊为师已经数万年,除了修行遇到瓶颈,这辰元殿素日里他也是来不得的,能随时至此地的,也只有那几位神尊和一些老资格的古神了。 女子闻言站起身来,将手中书简扔给伯颜,理了理袖摆,语调甚是哀怨地道:“自承天殿搬去华生宫后,这星罗宫已少有人至,如今也就只有他还念着我了。” 伯颜手忙脚乱地接住古卷,嘴角浮起一抹苦笑,你继承了道祖衣钵,道域一众事物自是需要你亲自打理,可你又无心于此,转手便将它交给了天元神尊,星罗宫这般安静不也一直是你希望的吗? 再者说了,哪是只有玄吾神尊一人念着你,天元神尊来这辰元殿的次数可比玄吾神尊勤多了,还有洛泽神君、白玺神君、扬灵神君她们隔三差五地跑来辰元殿看你,明明都是念着你的,只是……他未曾来而已。 念及此处,伯颜不免轻叹了一口气。 上渊道君于无念殿中教导师尊十万多年,待师尊成年之后,便让师尊搬回了星罗宫。 后面的时间里,上渊道君也会来这星罗宫看望师尊,只要上渊道君一来,师尊都是极开心的。可是自道君立下人间之后,既不回无念殿,也不来星罗宫,反倒一直居于落道谷清修,便连万年一度的论道盛会也未曾参加,累得师尊终日一副郁郁寡欢的模样。 一旁的太初神尊可未曾发觉弟子的异样,自顾自地走到石桌旁,一边倒茶一边问道:“你是否在修行上有什么不解之处?” 伯颜转过身正待言语,便听见一道清朗婉扬的声音传来。 “你若再不将孤鸿修剪修剪,你这星罗宫可就被他彻彻底底淹没了。” 话音刚落,一道人影自虚空处突然出现,朝他们缓缓走来。 暗红的长袍,随风而展的黑发,妖异绝世的面容,墨色瞳子里的印记,带着淡淡的疏离,若有似无的笑容斜斜地挂在嘴角,魅惑众生,似睨非睨的眼波所过之处,留下的尽是无限风情,一举手、一投足,骄傲而潇洒。 伯颜听了这话,朝着枫玉神树望去,不由腹诽道:“孤鸿神尊可是混沌圣树,昔年道祖开辟道域,孤鸿神尊本体受损,道祖这才将他移到了道域,助他修行,哪是能说剪就剪的。” “孤鸿有自己的分寸,”太初坐在了石凳上,“不过我倒是未曾想到,孤鸿这近万年来竟是又长大了一圈。” 玄吾微微瞥了伯颜一眼,起身坐在了太初对面,敛眉道:“以孤鸿的修为,本体应当不会再有增长才是,料想是天地成形方才会有这般变化。” 太初又倒了一杯茶,放到玄吾面前,笑道:“不过这亦是好事,孤鸿本体变大,我们也无需那般费力了。” “你倒是很会偷懒。”玄吾抿了口茶,眉毛一挑:“又是他送来的?” 太初目光微凝,轻声道:“洛泽带来的。他已数万年不曾踏出落道谷,又怎会是他?” “洛泽?”玄吾微微一愣,旋即轻笑道:“她倒是有心了。” 立于一旁的伯颜面上不自觉地爬上了几许迷惑之色,这如雪茶只生长于落道谷,且万年方可采摘,自道君去了落道谷只会便在谷中布下了结界,洛泽神君又是如何将如雪茶带出来的? 太初放下茶杯道:“伯颜,你可是修行遇到瓶颈了?” 声音传来,伯颜敛神道:“弟子修行还算顺畅,此来只是看看师尊是否安好。” 玄吾打量了伯颜一眼,面带薄怒道:“你这小子,修为不顺就成日来这星罗宫,修为稍有进步,千多年都不来向你师尊请安。” 伯颜苦笑了一声,一时之间竟是不知该作何回答。 “是我让他好生修炼,不用来请安,你怪他作甚?”太初瞪了他一眼,转过头朝着伯颜道:“你已修行数万年,想来已然可以应付下界之事,你可准备好了?” 玄吾也将视线投在了伯颜身上,赞赏地点了点头。 伯颜性子温和,处事周密,由他守护仙界,定可保仙界安宁,亦可护下人间,只要仙人两界无虞,那个人便能永久存于世间! “回师尊,弟子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替师尊分忧。”伯颜神态恭敬,端正了身子缓缓而答,神色颇为安然。 “却也不急,仙界新立,第一批仙灵也还未曾出世,你再留段时间,亦可好生巩固修为。”太初神态和缓,想了想又道:“你既已出关,便也去看看洛泽她们,你虽是我的弟子,可她们也曾悉心教导于你,当不可失了礼数才是。” 伯颜应了一声,朝着面前的二位行了一礼,又朝着二人身后的孤鸿神尊行了一礼,便退了出去。 “你当真要如此选择?”玄吾抿了一口茶道。 “我们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他也留了下来,这不是很好吗?” “天地不全,鬼域和冥界还未出世,你明明知道……” 太初抬手打断了他的话,“已经够了,有九幽行鬼域、冥界之职,足够了。再者,他如今虽居于落道谷,可他到底是留了下来,他……还是他。” 玄吾站起身来,望着枫玉神树道:“我只是怕这不完整的天地,终有一日会消逝,他还是会走上那条路!” 太初闻言,手里的茶杯几乎掉了下来,眼底划过一抹担忧,终是没有任何言语。 十万多年来,伯颜自被太初神尊派下玄虚道域,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回去了。 八万九千多年前,陨神之劫来临,太古众神陨落,三界界面破碎。只是后来不知为何三界重生,众生尽皆复活,却没有了关于陨神之劫前的丝毫记忆,陨神之劫后,上渊道君与三大神尊也消失在了天地。 他亦无数次想回到玄虚道域,但终究是有心无力,莫说他但未曾寻到玄虚道域的入口,即便他寻到,那穿越界面之事却也不是他的修为能办到的。 可方才那股带着星辰之力的威压只有太初神尊才会拥有,只是……又为何在转瞬间便消失了? 伯颜古神叹了口气,听见院门外响起了略显急促的脚步声,舒缓了微皱的眉眼,抬起了头,正好看见南予面色凝重地推开院门朝里走来,不由得心底微沉,却还是带着一如既往的慈祥笑容看着南予。 “仙帝今日怎么得空到我这里来了?”身着青色儒袍,满目慈祥的伯颜古神看着南予,胡须花白,带着长者的睿智通达。 声音里明明带着几分怒气,可看到伯颜古神那一脸了然的模样,南予挑了挑眉道:“古神既然知晓我为何而来,又何必多次一问呢?” 见南予那无害的神情,伯颜古神没好气地道:“你这小子就生怕我督促你修炼,是以从来不愿来我这里,都是一界之主了,还是那半吊子修为。” 南予摸了摸下巴,尴尬地笑了笑。 伯颜古神拂了拂袖摆,正色道:“想必是今天的异象吧。” 南予听得此言微微敛神,目露凝重道:“今日瑶光师弟自下界带了一位妖族入仙界,只是……我将他们带到云霄殿之后,仙主印竟是自星落玉璧而出,进了那妖族的丹田,却又在转瞬间回到了星落玉璧。南予不解,特来寻古神解惑。” 伯颜古神的神情有些僵硬,眼眸里带着深深的惊惧和不明所以的疑惑。 南予盯着伯颜古神看了半响,方才缓缓又道:“仙主印从未曾主动进入别人的丹田,而且我也已祭炼过它,却不知为何会主动进入妖族丹田?” 南予的声音将失神的伯颜古神拉了回来,压下眼眸里的愤恨之色,伯颜上古叹了口气:“南予,你出世太晚,很多事便连你父皇也不知晓。” 伯颜古神似是十分吃力的自蒲团上站了起来,缓缓地走向门口,微微抬首看向那片不知名的空间,长叹了一口气,“仙界仙主印乃是仙界初立时,上渊道君留给仙界的神物……” “上渊道君?!” 伯颜古神的话还未曾说完便被南予的声音打断,脑海里不知为何闪出瑶光彼时失神的模样,南予蹙着眉头,心底升起一股难以置信和诡异的感觉。 “昔年仙界初立,空间不稳,上渊道君便留下了仙主印用以稳定仙界空间。”伯颜古神有些苍老的面容,在此刻显得分外悲凉,“是以仙主印未曾留在仙帝元神之中,而是一直宿于星落玉璧。因仙主印蕴含上渊道君的造化本源,又得星辰本源供养,自然而然的成了仙界之主的信物。” 南予面上的惊愕之色缓缓凝住,他因为祭炼过仙主印,虽没有经历玄都天劫的洗礼,但一身修为比之古神亦是不遑多让。此宝如此妙用无穷,却偏偏不能留在仙帝元神之中,不免让他困惑,可如今想来,仙主印一直宿于星落玉璧,恐怕便是为了稳定仙界空间。 只是天地已经成型将近十二万年,照理来说,空间早已安稳才是,又何需用至宝稳定空间? 伯颜古神将目光自那无尽虚空收了回来,转过身,目光慢慢落在了南予身上,嘴角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浅笑,又道:“仙主印对仙界中人自是大有裨益,可对妖魔二族却有极大的杀伤力,那妖族中人如今怎么样了?” 南予仙帝听得此言,心下有些不明所以,掩下了眼底的那一抹讶异,闲声道:“只是晕过去了,倒没什么大碍。” 伯颜古神的脸上现出“果然如此”的神色,却又在转瞬间消失不见。 见伯颜古神没有再要言语的意思,南予顿了顿,还是问道:“古神,上渊道君是谁?” 伯颜古神回过身去将视线重新投在了仙界之上的无尽虚空,压低了声音,“上渊道君……玄虚道域中的强者。” 一听这话,南予明显挑了挑眉,奇道:“如今不是只有三界吗?又怎会出现一个玄虚道域?” 伯颜古神的神色顿了顿,眼底划过几分无可奈何:“如今的仙界便是由玄虚道域的主宰,三大神尊之一的太初神尊所立。” “三大神尊?!”震惊之色凝于南予面上,好半响才回过神来,“那太初神尊竟是开辟了仙界,却不知该是何等修为?可为何……” 伯颜古神挥手止住了想要再言的南予,示意他听自己慢慢道来。 “南予,古神虽已是天地的至尊强者,可终其一生也无法成为三大神尊、上渊道君般的存在。神尊和道君居于玄虚道域,掌握天地本源,是以他们才是这片天地真正的开创者。” 南予满脸的惊讶和好奇就这样在瞬间便僵在了脸上,他愣愣地看着不远处的伯颜古神,似是这样的说法太过骇人,垂下的双手紧了又紧,终是缓缓松开,难以置信的面容也渐渐回暖起来。 南予毕竟是一界之主,这么一息间,已足以回复正常。 “古神既说太古神尊和上渊道君居于玄虚道域,可他们既然强大到可以开辟一界,又为何从来未曾听说过他们和玄虚道域呢?” 伯颜古神向那仙界之上的空间看去,眼里尽是怀念,长叹了口气:“若要说到上渊道君、太古三大神尊和玄虚道域,还要从遥远不知名的混沌宇宙说起……” 伯颜古神的声音慢慢变得虚无,追忆往昔的神情中,有着对那个时代难掩的崇敬膜拜和怀念。 千千万万年前的历史终于被缓缓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