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烟散尽雨纷纷》 第一章 轻烟渺渺 一片白茫之中，盘膝端坐玉台的女子轻抬眼帘，浓密纤长的睫毛微闪，一双清透明亮的眸子缓缓的看向不远处的幽冥池，素手轻轻一划，就见不远处的池子边上，有一团看不出到底是何物的东西轻盈的飘了过来。 玉轻烟轻蹙秀眉，目光落在雪地上几乎能和整片天地融为一体的那一抹银白。宽袖轻轻一拂，地上‘那物’悠悠醒来，狭长的眸子微微竖起，眼里透着浓浓的戒备与忌惮。 “你是妖，这天山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既已醒来，便还是快些离开的好”她淡漠出声，说完便直接走下玉台往雪地深处走去。 地上那一团白似乎是迟疑了一会儿，又下定决心一般的跟了上去。 “为何不走？”玉轻烟停下脚步，背对着那团白物说到。 只听得那东西呜咽一声，慢慢的走向玉轻烟。 玉轻烟没有动，只是眉头州的更紧了，忽然一阵寒风裹挟着些许梅花花瓣而来，白团再睁眼时，面前早已没了那人的身影，只余一地的红色花瓣和那独特清幽的气息。 白团似有些失望的垂首，原本一直垂落身后的尾巴慢慢伸展开来，竟是有足足九条。 传说九尾狐乃是上古神兽，与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勾陈，螣蛇，白矖，麒麟，毕方同为上古十神，只是后来其他神兽都在万年之前的大战中陨落，只剩下九尾狐，而这唯独剩下的九尾狐却堕入魔道成了妖魔。 那白团子在雪中停留了好一会子，方才离开。又顺着玉轻烟消失的方向往雪地深处寻去，走着走着，周围的空气似乎夹杂着淡淡的血腥气，白团仿佛被刺激到一般，浑身的毛都有要炸开的迹象，目光紧紧的盯着前面的一株梅花树。 凉风徐徐，树下躺着一只银狼，不知道为什么白团觉得那银狼至少五百岁了，但这时只是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脖子下一小片浓重的猩红，染污了那一片雪白。白团警惕的目光一直落在树上，只见有一根树枝下忽然探出约摸两指粗的一小节艳丽的鲜红，那鲜红轻吐着信子，黑珍珠一般的眼珠散发着寒光，慢悠悠的往前探出身子。 白团‘嗷’的一声算是警告，但那小红蛇似乎是不满意受到威胁一般，咻的一下从树上蹿下，直扑白团而去。白团纯黑色的眼瞳里闪过一丝轻蔑，随即跳起一爪子就往红蛇身上拍去，那红蛇躲闪不及被拍个正着，落在雪地里愤怒的扭动身子，却不敢再贸然进攻。 又一阵风携着雪花而来，白团若有所感的往右侧退去，直到那蛇已经在他右上角视力可及的地方之后，身后的东西便也暴露在视线之下。白团看看那边树下的银狼，又看看眼前的蛇，最后目光停滞在左边那一群凶恶的银狼身上。 白团的目光依然轻蔑，眼角瞥见那条红蛇瞬间不见了踪影。 狼是以群居生活的动物，而且极其记仇，如果一群狼里有一匹受到伤害，那狼群必会群起而攻。眼下那边的银狼已经死了，而且那条红蛇也十分识时务的逃了，就只剩下那只白团。 那团倒是不慌不忙的与狼群中最前面那一匹狼对视，就在空气似乎都要凝结的时候，那匹领头狼忽然‘嗷呜’一声嘶吼，就向白团扑来，白团依然从容不迫的应对。 但过了一会儿，狼群的数量越来越多，白团刚刚都是被玉轻烟救醒的，如今面对着众多的银狼，便是有点力不从心。忽然一下没来得及应付，小小的身子上多了三道血痕，鲜血直往外冒。 周围的狼嗅到血腥的气息，都兴奋得直唤。 随着时间推移，白团身上的红色愈发的多了，几乎都要将它整个都染成了红色，它也渐渐的体力不支。眼看一匹银狼血口大张，锋利的尖齿在寒风中就像死神的镰刀一般挥来，白团眯了眯眸子正准备拼死一击，却忽觉身子一轻，竟是渐渐的飘向半空。 “怎的这般固执，被冤枉了，也不为自己申辩”但见她指尖微抬，它便到了她的怀里，把她的白袍染得一片妍丽。 玉轻烟微微垂眸，纤细的手指轻轻的划过白团周身，她上一刻轻抚在上，下一刻，那伤口便渐渐愈合，不见踪影。只是那一身的雪白绒毛还是那般鲜红。 她做完这个动作之后，缓缓的抬起螓首，风铃轻碰玉器一般清脆的声音淡淡传来，语气端的是轻渺凛冽：“尔等若是这般的不明是非，失了同伴倒也怨不得旁人”。 那群银狼齐齐抬首看着半空中像是踩在飘渺的细碎雪花上俯视众生一般的人，又不甘的望向那人怀里的‘仇人’，倒是真的转身四散离去。 玉轻烟又低头看了眼怀里的‘东西’，轻轻的暗叹，罢了，既能相遇，便也是有缘。 随后便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的消失在原地。 这次白团直到夜晚才悠悠转醒，一睁开眼入目的就是那一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容，朱唇未点，螓首蛾眉，精致的大眼忽闪忽闪的，宛如天边的星子，头发从中间分开，各自编了几缕，留出两股垂在耳下，其余的头发一半盘成髻旋在脑后，一半垂在身后，额间一颗暖玉水滴，衬得眉目越发的清新秀丽，一身的宽袖白袍似乎拢着一层雾气，到底是周身仙气萦绕。 玉轻烟看着它一醒过来就直直的看着自己，心下不禁有些好笑，随即峨眉微挑，轻启樱唇便道：“相逢便是天意，如今你既不 第二章 护你长安 那一声‘师傅’倒是把玉轻烟叫的愣了半响，她是知道这只狐狸看起来什么都听话的去做，其实心里面大概还是有些芥蒂的，不然早前拜那两幅丹青的时候也不会师傅也不喊一声，如今能唤一声师傅只怕也是刚刚喂血传授功力的结果，但不知为何，玉轻烟静默了多年的心房却轻轻的晃了晃，有些奇异的麻痒。 九儿睁着狐狸眼看向玉轻烟，忽然朝她怀里拱了拱，轻声道：“师傅可否在你的床榻边放一张软席，徒儿睡那里便好。” “此殿名为神女殿，是当年你师公为你师婆和本座亲手所筑，他们仙去后，便是本座一人所居，出去会客的正殿和就寝的后殿也没有其余殿室，如今你想要一座怎样的居室，可告诉本座，本座会让山下小童前来为你打理。”站在恢弘的宫殿前，玉轻烟垂眸望向怀里的小狐狸。 玉轻烟收回手就抱着它往神女殿走去。 半响，九儿松开口里含着的手指，伸出舌尖轻轻舔了舔。 鲜红艳丽的血液带着点温热的气息缓缓的流进嘴里，往舌尖处慢慢的散开，淌过喉管，润进心田，仿佛鲜活的溪流汇入黑沉的深海，激起一阵涟漪。 玉轻烟正疑惑间，就见那小家伙忽然张嘴一口，恶狠狠地咬破她的手指。 九儿闻言没有去看她的手，小小的头微微垂着，半天也没有动作。 反而伸出玉手放在它眼前淡淡的道：“若是你以妖身随我去赴宴恐有不妥，且不说九重天门，便是前来迎接的小童怕是都会寻你麻烦，你若饮下我的血能掩去你这一身妖气，便是天帝也识不得你”。 玉轻烟怔了怔，到底没有把它丢下雪地。 九儿顿了顿，便没有迟疑的一下跳进她的怀里，大刺刺的坐在她腿上。 师徒俩就在这雪地里你看我，我看月亮的发了半响的呆，知道玉轻烟忽然转过脸来，对着九儿说道：“你过来”。 不知为何，九儿看着她，忽然觉得她就像一颗玉色的夜明珠，忽明忽暗。 玉轻烟抬起目光看向那一轮悬在天边的圆月，也不回答，细碎的雪花伴风而来，像一只无形的手轻轻的撩起她脑后的青丝。 “你…既不愿，便是…不去，他们又…能耐你何”。 九儿闻言张了张嘴，在确定自己可以说话之后，稚嫩的声线断断续续的响起。 玉轻烟一顿，随即轻笑着开口说道：“不日后王母将设蟠桃宴，宴请天界众神，本座独守这天山结界千年有余，往日便是不去也无人言语过分毫，但今次不知为何，王母懿旨，令本座务必出席，天界神衹多排异，本座看你似乎无法化形，便给你授了一期颐的功力，你可试着自己化形，以便日后本座带你出山。” 九儿倏地睁开眼瞪着她。 “你可以睁眼了”半响，玉轻烟清脆如玉蝶落地的声音悠悠的传进耳廓。 九儿只觉得周身一暖，仿佛一双温暖柔然的手掌慢慢的抚遍全身，带来一阵酥麻，遂舒服的眯起眼。 说完手指曲起轻轻一弹，一束白光便没入玉台下小小的九儿身上。 玉轻烟目光清幽的落在九儿身上，半响，朱唇轻启“从今日起你便要留在这里，理应了解一番身边环境，这天山本是三界交界之处，虽然灵丹药草众多，但也不乏穷凶极恶之徒，你虽是本座嫡传弟子，但自身修为却极为浅薄，为免你日后出了山巅结界便极有可能处处碰壁，本座自当让你有些可自保之力”。 玉轻烟缓缓的抬起眼睑，那一双眼眸竟比天上闪烁的星子还要明亮，宛若一眼就透过那重重繁复华丽的外裳，照进人心底，带去点点明媚清透的光。 九儿轻手轻脚的走过去，温柔小意得像是怕打扰了这一幅美景。 寂静的梅林里，她轻灵如空谷幽兰般的声音悠悠的响起，像冰雪融化滴落在石盘上一般的沁凉又绵软。 “既已来了，便过来罢”。 等九儿拜祭完“师公师婆”，来到后山的时候，玉轻烟正盘膝端坐在它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座下的那一方精致玉台上，清冷的月光轻轻的洒在她的身上，似往那一身白衣上笼了一层轻纱，仿佛在这一片白色天地间，掀起了一缕淡淡的缥缈烟雾一般。 说完便化作一阵青烟飘散而去。 玉轻烟见此，毫无波澜的清亮眼瞳轻轻一缩，淡粉的唇角几不可察的掀起一丝弧度，缓缓的对着它道：“这两位是你师公与师婆，你需先拜祭他们，等你拜祭完之后便去后山幽冥池，本座在那里等你。” 半响，终是低着头走过去，两只前腿一弯，跪在那两幅丹青面前。 “……”九儿眸光复杂的看着玉轻烟。 “本座欲收你为徒，从此你便是我天山中人，在你继承本座衣钵之前本座自护你长安，你可愿意？” 做完这些，玉轻烟转过身来，脸上的表情依旧淡漠却带着点严肃。 说完走向书桌，在雕花木窗旁边的那面墙壁前站定，宽袖一挥，两幅丹青出现在原本空白干净的墙壁上。 玉轻烟看着它一副犹犹豫豫的样子，不禁觉得好笑，只面上一点不显的道：“本座既然留下你，便自当给你一名分，允你自由出入这天山，以免以后再遇到诸如今天这般琐事”。 九儿一双狭长的狐狸眸子闪了闪，慢慢的走了过去。 第三章 蟠桃盛宴 第二天一早，窗外暖黄色的金光照进窗台，洒在地上约摸一尺的时候，便有小童抬着轿辇前来正殿等候了。 玉轻烟梳洗过后来到正殿，便看见九儿不卑不亢的站在主位一旁，柔软的头发梳理的很整齐，用一根银绳绑在脑后，倒是眉目如玉，小小的脸蛋很是精致，一身浅紫暗云纹的小袍子贴合在他身上，若是忽略他那如同人间四岁小童般的小巧身子，看着倒比平日里多了几分威严劲儿。 九儿若有所感的转头，就见自家师傅正站在门前打量自己，眼里似乎隐隐有些赞赏，便更是不自觉的挺了挺已经微僵的背脊。 玉轻烟似察觉到他的动作，慢悠悠的走上前来，一手放在他瘦小的肩上轻轻拍了拍，示意他不必紧张，又对着那候在一旁的小童缓缓的问道。 “可是准备妥当了？” 就见得其中一个似乎比较年长的童子上前一步，弓着身子对玉轻烟恭敬的道：“禀神女，一切都已布置妥当，请上轿辇”。 玉轻烟闻言不再说话，搭在九儿肩头的素手顺势滑下，轻轻牵住他的手就往辇上而去。 一旁小童见此皆对视一眼，面面相觑，终究不敢多言。 传言都道天山神女清高孤傲，独守天山千年，从不与人往来，神殿中更是事事自行打理，从不假他人之手。 九日之前让人前来扩建了宫殿已是匪夷所思，如今赴那蟠桃盛宴都要带小童前往，而且看着那小童不过百年，却能得神女青眼，可见传言也不尽实语。 玉轻烟牵着九儿目不斜视的上了轿辇，往九重天宫而去。 待到那巍峨的天宫门前，玉轻烟玉手一翻，一张请柬便出现在她手中，一旁的四大星君忙接过帖子放行。 天宫之上，任何人不得乘辇，亦不可御风而飞，无论去往何处，只得步行。 玉轻烟看见九儿一副兴味索然的样子，便知他许是不喜这样的宴会，便轻轻的开口道：“天山土地公见多识广，曾多次在外游历，那时本座尚且年幼，便总爱缠着他听那人间趣事，有一次曾听他讲凡尘之人对蟠桃如此形容，道是‘瑶池王母亲自栽培’，还题诗曰‘果压枝头垂锦弹，花盈树上簇胭脂。时开时结千年熟，无夏无冬万载迟’，说是这蟠桃果子不是玄都凡俗种”。 她的声音清越动听，如珠翠落地般悦耳，竟奇迹般的让九儿心中那一点不知为何的烦闷消散了些去。 听到此处便抬首望向玉轻烟，脸带迟疑的问道：“那师傅觉得呢？” 玉轻烟轻笑一声，目光看向那不远处的瑶池仙境，半响才缓缓的开口：“都道那三千年一熟的蟠桃，人吃了成仙了道，体健身轻；六千年一熟的，人吃了霞举飞升，长生不老；九千年一熟的自然更甚，说是人吃了可与天地齐寿，但本座却觉得，再好的仙丹灵果，养的不过一身皮囊，总归事在人为，想要飞升齐天，自己修炼不也同样可以，反之若是在意那几颗奇珍异果，久而久之，自身的本事怕是也荒废了，况且佛度有缘人，缘法未至，便是吃了也是无用功罢了。” 九儿在一旁慢慢的的走，一边听得她如此说，一边又不禁暗自思衬，为何师傅的语气里充满了悲悯，和几乎察觉不到的薄凉。 师徒两人就这么边走边谈，不一会子就到了那瑶池宴会。 只见那里仙气萦绕，琼浆玉露散发出的微甜气息淡淡缥缈，瑶台上挂满了彩结，台前宝鼎氤氲。正前方放着天帝王母的金座，两边摆着两排五彩描金桌，桌上龙肝凤髓，熊掌猩唇。 上座的天帝和王母还没有到，宴上只有几位上神和一边伺候的一些仙子。 玉轻烟领着九儿在右边的座位上落座，然后朝着往这边走来的仙子轻轻的说道：“再添一副碗碟杯盏，就放本座席上便可”。 这意思便是旁九儿与她同座了，只见那仙子听完却并未动作而是依旧静静的立在一旁。 玉轻烟眉头轻蹙，开口问道：“可是有何不妥？” 那仙子这才抬眸轻语：“神女赎罪，这蟠桃仙宴只有上神才列座，神女身旁这位仙童应是立在一旁方才合规矩”。 玉轻烟听完也不恼，倒是还悠悠的端起酒盏来轻轻地抿了一口。 在九儿已经立身在她身后的位置准备站定时，玉轻烟才慢条斯理的开口。 “上神才得以落座？如此说来本座不过是个一千岁的小仙，怕也是还不够格来赴这蟠桃宴会，就此别过，还要劳烦仙子替本座向王母告罪，本座这便回去”说完作势就要站起身来。 那仙子顿时一急，不禁暗自懊恼，若早知这八百年才上天一回的天山神女如此难缠，便是给她十个胆她也是不敢如此当众忤逆她的，怪就怪王母娘娘身边的紫云仙子，一大早便过来知会她们要她们好好款待这位娘娘的懿旨才请得出山的稀客。 但紫云仙子在王母娘娘身边这么多年，她若来传话几乎就是上头那位的意思了，她们这等小仙怎敢不听啊！ 就在这时，一道浑厚沉稳的声音响彻大殿：“轻烟丫头八百年不见，脾气倒是见长啊”。 玉轻烟转头一看，就见那大殿门前走进一位鹤发童颜，老当益壮的花白身影。 那人一手抱着拂尘，另一只手放在他长及胸口的银须上，一上一下的来回轻抚。 玉轻烟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