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间提壶方大厨》 第一章炒馄饨和烧火棍 早春,枝头绿树抽芽,房檐上的雪还没融,青青白白,很有些朝气。 东巷府,北街早市。 清晨买卖最火的,当属早点铺子了,只是,平日总是被人簇拥的粥铺包子摊,今日却是冷冷清清。 整条北街上,唯独一家小茶棚,内外围满了人,里头坐不下了,好些人就端着碗,到门口蹲着吃。 也难怪,这是家馄饨铺子,老板是外乡人,租了这茶棚每天早上买馄饨,昨儿个刚开出来的。这馄饨里头也不知道放了些什么作料,总之,整条街都能闻着香味了,将四面八方的食客都引了过去,恨得周围铺子的伙计们直咬牙。 开买卖的是个丫头,也就十六七,长得还行,大眼睛,穿着合身的鹅黄袄,袖子卷着,看起来干练。 她手上麻利地忙着,嘴里也不闲着,拿了个古怪的调子哼着个曲:天山曲曲粤云吞, 蜀地抄手鄂包面。 三鲜香菇猪肉笋, 夏至的面儿来冬馄饨。 吃馄饨的人听着小调,都觉得有趣,问她,“唉,小老板啊,你唱什么呢?” 丫头很爽利地回答,“自个儿编的,你们手里这馄饨啊,在天山一带叫曲曲,那都是羊肉馅儿的;到了南粤,就叫云吞,猪肉馅儿海鲜馅儿的都有,经常就着面一起煮;蜀中一带叫抄手,多种食材做馅儿,有时候还要干撩出来炸,蘸酱吃;鄂州一带,都管那叫包面,有驴肉馅儿和牛肉馅儿。不过这馄饨啊,吃起来最考究的还是江浙一带,三鲜香菇猪肉笋,是说的馅料。” 好些来往的商贾和街面上的买卖人都听得一愣愣的,就问,“小丫头,你叫什么名儿?怎么对这馄饨那么了解?” “唉。”丫头一摆手,笑道,“不是只对馄饨了解,天下的吃食都了解,我叫方一勺。” 一听姑娘的名字,好多人都笑,问,“姑娘,你怎么就取了这么个难听的名儿呢?” 丫头也不挑理,笑道,“我觉得挺好,方一勺,不多不少,一勺刚刚好。” …… 直到了晌午左右,馄饨铺子前才真正的没什么人了,中午饭吃馄饨的人不多,有钱的都吃饭馆儿去了,没钱的也吃的饼子或者馒头,馄饨不管饱。 方一勺将碗筷都收拾起来,准备收摊。 这时侯,就听身后脚步声匆匆,似乎有人正快步朝她走来。 方一勺抬头一看,就见是个五旬左右的老者,头发灰白,穿着体面,一看就是有钱人。只见他手里掐着指头,嘴里念念叨叨不知道说什么呢,最要命的是他一直闭着眼睛,一头……就向方一勺撞了过来。 丫头伸手还挺敏捷,赶紧让开,躲过了老头,眼看着那他朝一张桌子撞过去了,方一勺赶紧扶了他一把,道了声,“小心!” 那老头突然一睁眼,一把抓住方一勺,连人都没看清就喊了一嗓子,“就是你!” …… 方一勺被老头这声吼吓了一跳,睁大了眼睛看他。 老头也看着方一勺了,愣了片刻之后,脸上露出了些失望的神情来。 长长地叹了口气,老头放开了方一勺的手腕子,往旁边的凳子上一坐,满脸颓丧。 方一勺看了看他,就见他此时样子还挺正常的,不像有病,就小声问,“老爷子,有事啊?” 老头抬眼看了看方一勺,哭丧着脸道,“有事有事,天塌大事!” 方一勺更摸不着头脑了,就问,“什么大事?我能不能帮忙啊?” “唉……”方一勺不问还好,问了老头更加的愁眉不展,对她摆摆手,道,“你别管我,让我一个人想想,看来啊,有救没救就看老天了,大不了我跳了城外的东波江,一了百了。 方一勺听得一愣,心说……哦,这估计是个有什么难处的人了,也就没再多问。让那老头独自坐着想心事,方一勺瞅了眼旁边的灶台,还有十来个干撩的馄饨,是刚刚卖剩的。她走过去,起了个干锅,从碗里舀出一小块猪油放到锅里拌了拌,不多会儿,热锅上铺了一层薄油。油一热,她就抓起一把小葱花,往锅里一洒,用铲子翻了两下,瞬间……香气四溢。 老头一脸的愁容,但还是忍不住仰起脸来看了一眼……真香啊! 见锅热得差不多了,方一勺将那几个馄饨倒进了热锅里头,没用铲子,只是拿着锅子的手柄,轻轻巧巧地翻了起来。不多会儿,馄饨就由白色变成了通身均匀的金黄色,上头还沾着一层绿油油的葱花。 老头傻呵呵看着,有些呆,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心说……这也太香了! 方一勺只翻了几下,立刻起锅放到一旁,将锅盖一盖,就听得锅里噼噼啪啪热油响,片刻之后,她抓起了一把白芝麻,将锅盖一掀,往热腾腾的锅里一甩手……手腕子一打转,芝麻粒儿就均匀地洒在了每一个馄饨上。 方一勺将馄饨起锅,盛入一个盘子里,就见黄澄澄的炒馄饨,下面的皮子起了壳儿,上面的皮子薄脆晶莹,还沾满了青白的葱花和芝麻,好看。 将馄饨放到托盘里头,方一勺又舀了两碗用来煮馄饨的清水肉骨头汤,再快手快脚做了个糖醋的蘸酱,一同放在了托盘里,端到老头面前的桌上。 方一勺坐下,拿了一个蘸酱碟子给自己,另一个推给了老头,说了声,“老爷子,吃饭吧!” 老头有些发懵,问,“这是给我的?” “嗯。”方一勺点点头,从桌上的辣椒面缸子里舀了一小勺辣椒末,放到小碟子里。夹起一个炒馄饨蘸了蘸糖醋又蘸了蘸辣,送到嘴里咬了一口,“咔哧”一声,轻轻的脆响。皮子薄又脆,馅儿热腾腾的,往外冒着油润润的汤汁。方一勺嚼了两口,美滋滋眯起眼睛,“嗯……好吃!” 老头出门前是闷做愁肠,一点儿食欲都没有,可是叫这馄饨的味道一熏,他就觉得自己似乎是饿得有些晕了。 “我没叫吃的。”老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这闷头出门,一个铜板都没带。” 方一勺笑了,道,“老爷子,吃吧,两人吃饭热闹。” 老头上下打量了一下方一勺,觉得,这丫头人真不错。他伸手夹住一个馄饨送了进嘴里……瞬间,唇齿留香。 “嗯!”老头紧着往嘴里塞第二个,边含含糊糊地赞叹,“好吃!绝世美味!” 方一勺看着他笑,道,“老爷子,喝汤,一顿好吃的,能让你把什么烦心事都忘了!” “嗯。”老头点头,边喝汤边吃超馄饨,只会说两个字了——好吃! …… 吃完了饭,方一勺继续整理,那老头坐在椅子上,上下端详着她,若有所思,脸上也是阴晴不定。 “老爷子,你有事要帮忙啊?”方一勺回头看到老头依然愁眉苦脸,就索性开口问他。 “嗯……”老头捏着食指和中指又掐了几下卦,抬眼看方一勺,道,“我今日遇到大劫,早上起来问卦,佛祖说,出门闭着眼睛往前走,第一个撞上的就是贵人,能救我性命。” 方一勺听着好笑,就问,“是我不成?” “对。”老头认真点头,问,“丫头,你好人做到底,帮帮我,成不?” 方一勺想了想,有些为难,“我除了做饭什么都不会,而且也无财无势,老爷子你想让我怎么帮你?” 老爷子低头眼珠一转,抬眼道,“会做饭就行!” “啊?”方一勺一愣,“会做饭,然后呢?” “丫头,不瞒你说,我今日请了一位贵客来我府上饮宴。”老头对方一勺道,“这客人是绝对得罪不起的,而此人又特别的好吃,非要吃些与众不同的菜式……我这不是愁找不到厨子么?这位客人若是伺候不好,老头命就得交代!” “这么严重?”方一勺也有些吃惊,心说是谁啊?那么霸道。 老头接着问,“丫头啊,我看你挺能干的……呃,你帮我回府烧一桌酒席吧?我给你五百两!” 方一勺眼睛睁得老大,伸出五个指头,“五百两?够我吃好几辈子的了老爷子。” “那你能不能帮忙啊?”老头似乎很着急,“我姓方,叫方寿,是后面那座宅子的主人。”说着,伸手指向北街口那座比县衙门还巍峨的宅子,“我不是骗人的,这十里八乡的人,都知道我方寿是这东巷府的首富!” 方一勺点点头,表示自己相信,他才来了这东巷府两天,就听人说起过了,还说方员外为人慷慨,乐善好施,估计是好人吧。 “你跟我走一趟行吧。”老头问,“我这事儿急。” “哦……”方一勺点了点头,反正她也缺银子,这买卖刚刚好,就道,“老爷子你稍等,我收一下馄饨摊。” “不用!”老爷子伸手拽她,道,“我一会儿派人帮你收拾去,你先跟我走吧,快来不及了!” “哦,好!”方一勺糊里糊涂就跟着老头儿走了。 …… 半个时辰后,方一勺拿着铲子,站在了方府的灶房里头。 眼前锅碗瓢盆应有尽有,各种食材也都是新鲜刚买的。 方一勺左右看了看,发现也没个打下手的人,心说这方员外够小气的,这么有钱怎么不多请几个下人呢? 不过她也没多想,一顿饭五百两银子,太合算了,要把看家本事拿出来才行啊!这钱留着,她日后可以开个饭馆子,好好过日子了。 想到这里,方一勺挽了挽袖子,准备热锅炒菜,给这方老爷做一桌好酒席。只是,她刚刚蹲下准备烧热灶台,就感觉脑后一疼,“咚”的一声……随即一懵,晕了过去。 方寿手上拿着一根烧火棍,站着看地上的方一勺,问身旁的儿子方淼,“看看她怎么样了,可别被我打死了!” 方淼低头看了看,摇摇头道,“还活着,爹……这能行么?““哎呀。”老头对他摆手,道,“管他行不行呢,这叫不是她死就是我亡,这时候还能多想么?” 方淼又看了看地上的方一勺,小声嘀咕,“可也忒缺德了吧,这姑娘又没招惹我们。” “你以为我想啊?”老头瞪自家儿子,“这不火烧眉毛了没办法么?!” 正说着呢,门外管家急匆匆跑了进来,“老爷,来啦,来啦!” 方员外一听,就伸手去抬方一勺的肩膀,对管家和儿子道,“来!快抬出去!” 第二章 蜜汁藕和酸豆角 方一勺迷迷糊糊的,就感觉脑后生疼,耳边呜哩哇啦也不知道什么乐器在吹奏,吵得人心慌。 她费力地爬起来,想要伸手摸摸脑袋……“咚”一声,就感觉被什么东西砸中了额头,疼得她又是一懵。这回倒是清醒过来了,她低头一看,就见自己手上拿着一根烧火棍,觉得有些莫名。 环视了一下四周,方一勺发现自己身在一顶轿子里,颠簸的感觉表示轿子正在前行。外头唢呐吹的是百鸟朝凤,自己身上套着大红喜服,手边一块红盖头。脑后一个大包,刚刚被人砸的,脑门上一个小包,刚刚自己砸的。方一勺下意识地有看了一眼手中的烧火棍,立刻明白了过来,怒从心头起,“好你个臭老头,我看你可怜帮你,你竟然暗算我,还把我弄上花轿,这是要嫁到哪儿去啊?!可别是什么山寨土匪窝啊!” 她就想伸手拽身上的衣裳,一摸,发现胸口沉甸甸的,伸手掏了掏,掏出了一大锭银子,还有一叠银票和一封信来。 方一勺数了数,银子总共不止五百两,差不多有八百两了。最后拆开信一看,方一勺将烧火棍放下了,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 信是方老爷子写的,将这次事情的原委给方一勺讲了一遍:原来,这东巷府,有两个特别出名的人物,一个是才女方瑶,就是方老爷子的宝贝女儿。另一个,是小恶霸沈勇,知府沈一博的独子。 方瑶知书达理才情横溢,是方老爷子的掌上明珠,会医术懂星象,公认的才女。每年来方家求亲的人不计其数,但方老爷子都拒绝了,因为在他看来,他这女儿是要嫁给人中龙凤的。 沈一博,是东巷府的知府大人,为官清廉,在地方乃至朝廷都极受尊敬。只可惜家门不幸,沈知府晚年得子,却偏偏生出了沈勇那么个不争气的。 这沈今年十七岁,不学无术整天惹事生非,强男霸女赌钱打架,没有一样他不做的……而这样一个人,竟然要娶方瑶。 据说那一日,沈一博偶遇了一个游方道士,给沈勇算命,道士掐指一算,说沈勇命里要娶一个姓方的姑娘,此女有一手好才艺。只要这姑娘一进门,沈勇必然是改邪归正,而且从此飞黄腾达,将会有数不尽的富贵和功名,光宗耀祖。 道士几句话,不止得了好几十两的赏钱,还把沈知府的心给说活了。这姓方又有才艺的姑娘,说的不就是方家大小姐方瑶么?!想到这里,沈一博立刻派人上门提亲,且连聘礼都直接送了,那架势,是非要娶方瑶不可。 所谓民不与官斗,虽说方老爷子家财万贯,但是也不能驳知府的面子,就想跟女儿商量商量。不料方瑶一听说要嫁给沈勇那个小无赖,立刻就要寻死,方老爷子甚是心疼,无奈,只得先将女儿送出城去,到姑妈家避难,自己留在府里想办法。 可他能想出什么法子来?正在犯愁,突然就来了一个游方的道士求见,说能解他的劫难。于是,道士就告诉他,今日巳时出门,闭着眼睛往前走,撞上的第一个姑娘就是救星,让她代嫁。 信的最后,方老爷子还跟方一勺说,她怀里那八百两银子,是将所有聘礼变卖后得来的,他们方家一分都不要,统统送给方一勺,只求她代嫁。 信很长,方一勺虽然认识的字不多,但是勉勉强强算是看下来了,事情也大致了解了。方一勺摸了摸脑袋微微皱眉,这事情怎么说呢,方瑶如果真是个大才女,嫁给一个小恶霸,是有些浪费了。自己不一样啊,不过是个大字不认得几个的厨子,而且自己会功夫啊,先去看看那小恶霸什么样子,如果太差劲了,大不了想办法逃走呗…… 方一勺也是个豁达人,还挺仗义,虽然方老头做事不太靠谱,不过她仰慕念书人,尤其是才女,不容易啊。想罢,她收起银子,整理了一下衣裳,道,“算了,就帮你这才女一回。”说罢,伸手拿起一旁的红盖头来,往脑袋上一盖,轻轻撩起,透过身旁轿帘的缝隙往外看。就见街上的行人都好奇地踮脚看着呢,有男有女,无一例外的,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同情。 方一勺觉得有些好笑,这沈勇,究竟能坏成什么样子?怎么全城的人都讨厌他呢? 想着想着,方一勺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打开轿帘子,左右喊“有没有人啊?” 一个媒婆赶紧跑了过来,道,“哎呦,新娘子啊,盖头不能自己掀开啊,不吉利!“方瑶遮住半张脸,问,“有炮仗没?赶紧往天上放几个炮仗!” “呃……炮仗出门前放过了,剩下的要等到进府才放了! “不行!”方一勺道,“你现在就放,放七个,要双响的!不然这亲我可不成!” 媒婆只好点头答应,吩咐人,放七个炮仗上天。 方一勺站起身,将擀面杖放到凳子上面,低头一看,就见凳子下还有一个箱子……正是自己的行头。拉出来打开一看,刀子、铲子、锅子、勺子一样没少,方一勺微微一笑,放下心来,伸手摸了摸箱子,自言自语道,“你在就好啦!” 将擀面杖和箱子一起放在了凳子上,方一勺撩起裙子跪下。 此时,炮仗之声响起……都是双响,震得人耳朵嗡嗡。 方一勺对那箱子拜了三拜,道,“爹,你不是担心我没爹娘,以后嫁不出去么?这回你可放心了,女儿穿着大红衣裳坐着八抬大轿,风风光光地嫁给知府公子了,陪嫁是您留给我的这套宝贝,还收了八百两银子的聘礼,您可就安息了吧,赶紧找个好人家,投胎去!” 说完,方一勺站了起来,拍拍裙子,想了想……他爹每天也就早上比较清醒,晌午那顿酒一喝,立刻就糊涂赛神仙了,估计是很好糊弄的吧。想罢,开开心心坐好,准备嫁人。 …… “少爷,换衣服吧,唢呐声音都听到了!” 知府衙门里头,一个少年拿着一件红色的喜服追着一个年轻人,“您得出去接新娘子啊!” 那个年轻人穿着一身黑,头发随意地扎着,样貌倒是不错,俊眉朗目的,只是带着几分痞气,眼神凶悍了些。他皱着眉头道,“接什么?要娶让他自己娶去。” “混账!”这时候,院子外面传来一声呵斥。 沈知府走了进来,双手背在身后,斥责沈勇,“方瑶是数一数二的才女加美女,娶到她是你的福分,你有什么好不满的?!” 沈勇见沈一博还是有些怵头的,不敢回嘴,但心里仍是不忿,转脸看别处,道,“我又没见过,谁知道好是不好。” “好不好配你都足够!”沈一博厉声道,“你说你值得哪个姑娘来配?!” 沈勇不做声,冷笑一声。 “给我好好出去迎新娘子,从今往后,不准再胡作非为,听到没?!”沈一博吼完,一甩手,转身出去了。 沈勇忍着气,旁边的小书童走上来,道,“少爷……喜服。” 沈勇接了过去,换上,小声嘀咕,“好啊,你不是才女么,老子吓死你!” “少爷……你想干嘛啊?”书童急了,见沈勇跑了,就追上去。 “你少管!”沈勇跑到了厨房后面,翻了翻地上的石板,没多久,抓到了一只小老鼠。 “少爷,不好吧!”书童着急,沈勇瞪他一眼,道,“你少啰嗦,敢多嘴说出去,我割了你耳朵下酒!” 书童惊得一捂耳朵,看着沈勇将老鼠藏在袖子里,大步流星往外走,迎接他的新娘子去了。沈勇得意,倒要看看你这娇滴滴的小娘子,看到了老鼠得叫成什么样子!想到就痛快。 …… 轿子可算是到了门口,该新郎官来迎新娘子了。 沈勇一身红衣站在门前,一脸的不痛快。 方一勺早就透过轿帘的缝隙悄悄看了,心说……咦?这就是沈勇么?挺一表人才的啊,怎么就被人嫌弃到这种地步呢? 轿子停住之后,一番讲究不能少,沈勇也不管,随那些个媒婆喜娘们折腾,最后终于是礼成了,就该他伸手进轿子里面接新娘子了,沈勇挑起嘴角,笑了。 方一勺就见轿门的帘子被轻轻挑起了一点,一只手伸了进来。她刚想伸手,却见那手一翻……手心朝上,有一只灰溜溜的小老鼠,正蜷缩在那手心里,可怜兮兮地往上看呢。 方一勺一愣,随后一挑眉——难怪叫小恶霸呢,一见面就想拿老鼠吓人啊?!方一勺摇摇头,她深山老林豺狼虎豹都见过,还怕小耗子?!想罢,伸手将那小耗子提了起来,小耗子吱吱叫,方一勺摸了摸里面衣裳的兜子,取出一小块芙蓉饼给它叼着,放在了地上。 小老鼠抱着芙蓉饼啃了起来,抬眼看了看方一勺。 方一勺一笑,对它眨眨眼。 沈勇在外头等着,左等没听到里头叫,右等也没听到里头哭,就纳闷了,心说,这姑娘莫不是个哑巴?还是眼神不好……或者是只猫?! 越想不觉得不对劲,沈勇撩起轿帘往里头一看……就听到“呼”一声……眼前黄光一晃。 沈勇还没闹明白怎么回事,就被一根急速飞出的烧火棍,砸中了脑门。 …… 方一勺背着箱子,慢悠悠出了轿门,上下打量了一下沈勇,觉得这未来郎君还是不错的,就伸手抓住的他手,道,“唉,走吧!” 沈勇揉着脑门上鼓起来的大包,一脸惊骇地看着方一勺,这新娘子头上盖头遮着半张脸……看不出难看,也看不出多好看来,眼睛倒还挺大的。 “走啊!”方一勺用力拽了他一把,道,“愣着干嘛?!”说完,拖着懵了的沈勇进屋去了。 门口下人们面面相觑,媒婆有些纳闷,新娘子怎么成亲还带着烧火棍的?好奇伸手撩开了轿帘……就见一只灰色小耗子“噌”一声窜了出来。 “啊!”媒婆惊得一声惨叫。 …… 当夜,沈一博看到了沈勇脑袋上的大包,一听说是新娘子打的,乐得嘴都合不拢了,这悍妻好啊,悍妻最旺夫! 沈勇可别提多郁闷了,被迫顶着大包给那些有头有脸的宾朋敬酒,自己却一杯都不让喝,他爹怕他撒酒疯,都给他换了水。这一圈酒敬下来,灌了满满一肚子的白水。沈勇心中不甘,这新娘子倒好,打伤了他,拜了堂就欢欢喜喜进屋等着了,自个儿在这儿受罪。 离开大堂,沈勇先去了趟茅房,将这一肚子的白水放了。之后,他就想去厨房弄些吃的,吃饱了再好好想想对策,治治那新娘子。 走到了厨房门口,打鼻子一闻,沈勇心说……怎么那么香啊? 沈一博向来清廉,家里有银子但是不奢侈,厨子都是下人轮番做的,做的菜水准是参差不齐,今天的喜宴倒是请了个大师傅,但是人家应该早就走了吧?可现在厨房里头,还冒出来浓浓的香气……这什么味道啊,酸酸甜甜的? 沈勇一进门,就看到一个红色的身影——方一勺正坐在一张小桌边,一手端着个小酒杯,旁边放着一壶酒,上面硕大的一个囍字……沈勇就觉得头有些晕,那不是交杯酒么?! 方一勺见有人进来了,抬头看了一眼,笑眯眯,“相公。” 沈勇嘴角抽了抽,这一声相公一点都不娇滴滴,像是在叫阿黄,低头一看,果然阿黄在一旁啃骨头呢,还对着他摇尾巴。 “饿不饿?”方一勺问,“来吃东西。” 沈勇走了进去,就见方一勺眼前两盘菜,吃了快一半了,一盘是蜜汁藕,一盘是酸豆角……今天喜宴,他记得没这两个菜。 “哪儿来的?”沈勇坐下,接过方一勺递来的筷子,伸手夹了一筷豆角塞进嘴巴里,嚼了嚼,愣住。 方一勺给他盛了一碗饭,道,“酸豆角最下饭。” 沈勇就觉得肚子咕噜噜响,这豆角都绝了,他迫不及待地去尝了一口蜜汁藕,眼睛就瞪得溜圆。方一勺给他倒了一小杯酒,道,“蜜汁藕要配小酒。” 沈勇喝着酒,吃光了剩下的蜜汁藕,又开始就着酸豆角吃饭,巴不得连盘子都吃了。 方一勺在一旁看着他,心说——挺乖的啊,为什么说他不好呢? 见沈勇吃的高兴,方一勺凑过去,笑眯眯问,“好吃吧?我做的。” “嗯。唔?尊的?”沈勇倒是老实地点点头,边嚼着边看方一勺,眼里多了一份惊讶。 方一勺笑道,“你岳父大人也最爱吃这个。” “咳咳……”沈勇捶胸口,噎住了,噎住了。 第三章 什锦粥和出师表 八宝粥、南瓜粥、皮蛋瘦肉什锦粥。 蟹黄包、椒盐卷、牛肉蒸饺韭菜盒。 花生酱、芝麻酱、荷叶孜然葱拌面。 双色糕、红豆饼、软泡油膜羊肠汤。 一大清早,沈勇迷迷糊糊地就听到外头传来不成曲的小调子,不知道是什么人在唱呢,怪好听的。打了个哈欠爬起来,坐在大红锦被上,望着被褥上的金色龙凤图案发呆……昨晚上他就着酸豆角和蜜汁藕吃了一大碗饭,后来方瑶又给他做了两个小菜下酒,见他爱喝酒,还从厨房里拿了一坛子好酒,切上姜丝煨烫了给他喝。 沈勇想了想,好像是喝得不少啊,不过今天早上倒是没头痛……后来他怎么睡着的来着? 起身穿衣,抬头看到墙上的大红囍字有些晃眼睛,沈勇莫名觉得丧气,稀里糊涂就成亲了,洗了把脸出屋。 院子里,就见伙计们正在扫尘。 沈勇好奇问,“干嘛?今天有客人?” 扫地的伙计看到了沈勇,眼睛睁得溜圆,“少爷,您怎么那么早就起啦?!” 沈勇有些摸不着头脑,问,“早?什么时辰了?” “卯时刚过啊。”伙计道,“您看这天刚亮。” 沈勇也吃了一惊,他这辈子还不知道卯时的天是啥样子的呢,赶紧走到院子里抬头仔细看。 “对了。”沈勇想起来了,问伙计,“刚刚,你们一群人唱什么呢?” “哦,不是我们唱的。”伙计笑呵呵道,“少奶奶在厨房做朝饭呢,带着丫鬟们唱的。” “朝饭……”沈勇打鼻子一闻,就觉得肚子咕咕叫,“什么那么香啊?” “少奶奶做的朝饭啊。”伙计揉着肚子,道,“少爷您快去吃吧,少奶奶好手艺。” 沈勇觉得有些好笑……这方瑶才不才女暂且不论……这做饭的手艺可是真好!想着,就抬脚往前厅去了。 刚到了前厅,就听到里头传来他爹娘爽朗的笑声,沈勇忍不住起了一身的鸡皮,心说——他爹还能笑成这样啊? 绕过屏风进屋一看,就见二老都在桌边坐着呢,方瑶陪在一旁给夹菜,嘴里不知道说的什么,逗得他娘笑得直颤,一声儿啊,一声心肝儿叫得沈勇肋叉子有些疼,赶紧到桌边给他爹娘请安。 沈老爷子和沈夫人看着沈勇的神情和那些下人们差不多,都张大了嘴问,“你怎么起来了?!” 沈勇摸了摸头,心说,你们怎么好像我半身不遂起不来似的呢?! 方一勺给他盛出一碗什锦粥,撒上花生酱、白芝麻、肉松和葡萄干儿,递过筷子,又塞给了他一个椒盐卷。 沈勇还有那么些不好意思呢,接过了碗,抬眼看了看方一勺,心说……昨晚好像连盖头都没揭,又只顾着吃了,没仔细打量过新娘子。如今一看……嗯,不难看,不过也没多好看,还是那句话,眼睛倒是挺大。 方一勺笑眯眯看众人吃饭,沈一博瞪了沈勇一眼,道,“勇儿,这么不像话,新娘子一大早就起来做朝饭,你连句问候都没有?” 沈勇扁了扁嘴,看了方一勺一眼,嘀咕了一句,“早。” 沈一博脸色难看,方一勺听到了,笑眯眯回了他一句,“早。” 沈夫人点头,“瑶瑶好脾气啊。” 方一勺笑,“娘,叫我一勺就行。” “一勺?”众人面面相觑,沈勇吃到嘴里的粥咳了出来,笑,“什么一勺啊?一勺粥还是一勺油啊?” 方一勺挑挑眉,“熟人都那么叫我,我大名儿就叫方一勺。” “不是说叫方瑶么?”沈老爷子有些纳闷。 “嗯。”方一勺笑了笑,“自家人用自家名。” “哦。”二老听了点点头,也没多想……反正这媳妇挺好,知书达理又勤快,还做得一手好菜,看这成亲第一天,沈勇就起了个大早,好兆头啊。 “勇儿。”沈一博道,“一会儿吃完了饭,去书房念书,让一勺陪着你,她可是才女,你有什么不懂的就问她。” 沈勇嘴角抽了抽,一听念书他就头疼,又听说要方一勺监督着,心情更不好了,不过他也懒得跟他爹争辩,不然又该挨骂了。沈勇下意识地看了方一勺一眼,心说……丫头,昨儿个还没分出胜负呢,今天倒要看看你是个什么才女,一会儿欺负死你! 方一勺叼着勺子喝红豆汤,见沈勇不时瞄自己一眼,心里也纳闷——这人,好像不喜欢说话,看谁都凶巴巴的。 沈勇三两口吃了粥,咂咂嘴……犹豫了一下,还是将碗递给了方一勺。 放一勺接碗,有些纳闷地看他,就见他摸摸鼻子,小声来了句,“再来一碗。” 沈夫人笑了起来,和沈老爷交换了一个眼色,两人会心一笑,方一勺又给沈勇盛了满满一大碗。 沈勇吃着,心说,丫头手艺忒好了,做什么才女啊,做厨子得了。 吃完了饭,沈勇本来想出去玩,被沈老爷子狠狠瞪了一眼,赶去书房念书了。 沈勇一肚子气走进书房,对着几卷经书发呆。方一勺环顾四周,看到满满一墙的书,不禁赞叹,“好多书啊……这些书你都看了?” 沈勇翻了个白眼,道,“有什么好看的……就是些破纸而已。” 方一勺笑了笑,继续看房间里头的稀罕东西。 “唉,大才女。”沈勇开口,“我爹让我写文章,你帮我写吧。” 方一勺愣了愣,走过来问,“什么文章啊?我不会写的。” 沈勇干笑,“你不是才女么?才女这么篇文章都不会写啊?!”说着,往旁边挪了挪,把座位留出来给方一勺,自己趴在一边玩骰子。 方一勺见他自己跟自己玩,就道,“我跟你玩吧。” 神勇一愣,转脸看她,问,“你会赌钱啊?” 方一勺点点头,“骰子、麻将推牌九,我都会。” “当真?”沈勇吃惊地睁大了眼睛看着方一勺。 “自然啊。”方一勺接过骰子,在手里掂量了一下,道,“嗯……上好的象牙骰啊,这可是稀罕东西。” 沈勇有些搞不明白了,这才女怎么跟个市井野丫头似的,就问,“唉,你不是大家闺秀么?怎么还会赌钱?” “我爹喜欢啊。”方一勺无所谓地道,“我从小就和他赌。” 沈勇眉头皱了起来,心说,方老头你个老不休啊,竟然教自家闺女赌钱?!不过他倒是对方一勺稍微有好感了些,比那些整天板着脸的才女有意思多了。索性道,“唉,要不然这样,咱俩赌大小,你输了,就给我写文章,我输了……嗯,我给你买个你想要的东西。” “行啊。”方一勺点头。 “你先来。”沈勇将骰子给了方一勺。 方一勺接在手里晃了晃,往桌上一扔——三个一,豹子。 “哈哈。”沈勇来劲了,道,“笨啊你,背死了!” 方一勺皱了皱鼻子,手气是挺臭。这时候,就见沈勇拿过骰子,放在手心里哈了口气,晃了晃,往桌上一扔——三个六! “哇。”方一勺吃惊,问,“你故意扔的还是运气啊?” “嘿嘿。”沈勇将骰子接过去,问,“你说你要几点吧?” 方一勺想了想,问,“我想几点你就能扔出几点来啊?” “那是。”沈勇点头。 方一勺不行,“好,三四五,你扔一个给我看看。” 沈勇又将骰子放到手心里,哈了口气,晃了晃,往桌上一扔——三四五。 “诶?”方一勺拿起骰子前后左右看着,道,“神了啊!” 沈勇喜笑颜开,指了指桌上的纸笔,“你输了,写文章吧!” 方一勺没办法,愿赌服输么,把骰子还给了他,问,“怎么写啊?” 沈勇将眼前的书翻开,道,“我爹让我看了好几天出师表了,让写个感想。” “感想?”方一勺摸了摸头,问,“怎么写?” “就是你看了之后啥想法呗。”沈勇皱眉,“你不是才女么,写个出师表的感想太容易了吧。” 方一勺接过书,“那我先看看。 刚看了两行,方一勺指着一个字问,“唉,这个什么字啊?” 沈勇凑过去看,道,“殂。” “这个呢?”方一勺接着问。 “弊。”沈勇回答。 “这个?” “陟。” “这个。” “臧。” “这个。” “攸。” “这个……” “你有完没完啊?”沈勇瞪眼,“考我啊?” 方一勺扁扁嘴,抠抠耳朵,“你凶什么?大蒜叶和韭菜苗你分得清楚不?” “……” “这个呢?”方一勺继续指,“念啥?” …… 随后半个时辰,沈勇给方一勺从头到尾念了一遍出师表,念完之后,方一勺一句话差点让沈勇吐血,她问——这文章说的什么啊? 沈勇彻底愣了,问,“唉,我说你这才女怎么当的?” 方一勺眯起眼睛,看他,“你该不是自己也不会?!” “你当我傻啊,一个出师表有啥不会的?!”说完,沈勇给方一勺详解了一遍出师表。 方一勺听完,问,“这位诸葛武侯他想说明些什么呢?” 沈勇翻了个白眼,道,“谁知道啊,满篇废话。” “就是啊。”方一勺也点头,“可不就是满篇废话么,最后自己也说不知道自己写的什么。” 沈勇想了想,越想越觉得好笑起来,方一勺拉拉他,道,“唉,别看这些了,多没劲,我们上街玩儿去吧?” 沈勇也无奈,道,“我爹会打人的。” “为什么打你?”方一勺不解,这沈勇人挺好的啊,哪儿就小恶霸了? “他不让我上街。”沈勇道,“让我念书。” “就念出师表呀?”方一勺更纳闷,“你不是已经会了么?” “他让我背出来,我一直背不出,所以他才让我写文章的。”沈勇心不甘情不愿地说。 “你刚刚跟我讲的时候,不是也背出来了么?”方一勺拉他,道,“走,我们找他去,你背一遍,咱俩上街玩去。” “啊?”沈勇被方一勺拉出了房间,正好撞上来看情况的沈一博。 “爹。”方一勺对沈一博说,“相公他说要背书。” 沈一博一愣,心说,不是吧?这出师表他让沈勇背了半个月了,没见他背出来过……怎么突然就背出了? 沈勇被方一勺拉到沈一博面前,看了她一眼有些为难,方一勺道,“背呀。”边看沈一博,“爹,背完了书,让我们上街去玩儿吧?” 沈一博想了想,毕竟也是少夫少妻,十六七岁的年纪有玩心也是正常的,就点头对沈勇道,“只要你能背出来,我就让你俩上街,正好去给一勺买些胭脂水粉,添置几件衣裳。” 沈勇刚刚跟方一勺讲了一遍出师表,自个儿好像也弄明白了些,就索性张嘴背了起来……也是奇了怪了,一背竟然特别的顺,一口气就背完了。 沈一博傻眼了,上下看沈勇,这是他儿子么?! 方一勺高兴地对老头说,“爹,我们在外头吃完中午饭再回来!”说完,拉着也有些懵的沈勇跑了。 沈一博站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莫非真的是贤妻进门,就浪子回头了?!” 第四章 哈密虾和跪祠堂 沈勇上了街,才闹明白过来,心里也有些纳闷,怎么就一下子背出来了呢? 方一勺则是心情大好,他夫婿好聪明啊。她来东巷府刚没几天,之前一直忙着摆馄饨摊了,也没机会逛逛,如今拉着沈勇,方一勺决定好好玩一玩,就问,“我们去哪儿?“沈勇见她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也没有,就笑道,“我去的地方,你没法去。” “你去哪里?”方一勺好奇,“为何我不能去?” “我去喝花酒啊,你黄毛丫头去不得。”沈勇无所谓地回答。 方一勺微微皱眉,冷声又问了一遍,“你去哪儿?” “去窑子喝花酒……哎呀。”沈勇话没说完,方一勺按住他就狠狠打,道,“你敢去喝花酒?!打死你!” “你干嘛打人?”沈勇睁大了眼睛看方一勺,“这死丫头胆子忒大,竟然敢打相公。” “打的就是你!”方一勺瞪眼,“我是你媳妇儿,你敢去喝花酒?还有啊,你才多大,就喝花酒!不怕得病啊?!” 沈勇有些吃惊地看她,问,“唉,你一个大家闺秀还知道得病啊?” 方一勺翻了翻白眼,道,“那怎么能不知道?我爹经常说!他也爱喝花酒,他一敢去喝我就用擀面杖抽他,抽断好几根了,你有胆试试?!” 沈勇眉头挑的老高,心说……这方老爷子也太不靠谱了,难怪闺女这么凶悍呢,原来连老子都敢抽,何况我这个相公。 “唉。”沈勇缓和了一下脸色,掏出些银子来给方一勺,道,“你自己逛去吧,想买什么买什么,我找我兄弟们玩儿去。” “我也跟你一起找你兄弟们玩去好了。”方一勺道。 “那怎么像话!”沈勇板起脸来,道,“你是姑娘,我们一群大老爷们不能带你。” “好啊。”方一勺点点头,还没等沈勇高兴够,就听她幽幽地道,“我去告诉爹你喝花酒。” “唉……”沈勇赶紧扯住方一勺,无奈叹了口气,“算我怕你了,走吧,陪你去买胭脂水粉。” “这还差不多。”方一勺笑眯眯,挽着沈勇逛街去了。 沈勇心不甘情不愿地被方一勺拉着满大街转悠。 方一勺逛大街倒是有些大家闺秀的样子,好像从来没逛过似的,看看这儿又看看那儿,一脸的欣喜与惊奇。 沈勇在旁边看着,心里别扭,没有飘香院的晴儿好看。 正在想着,方一勺来到了一个卖耳环的小摊前,挑了两个,放在耳朵旁边,问他,“哪个好看?” 沈勇皱皱眉头,道,“你自己挑,我怎么知道?!” 方一勺眯起眼睛,沈勇感觉到一丝杀气,一惊,赶紧老老实实地伸手指了指红色的那对。 方一勺看着他笑了笑,对老板说,“要红色这对。” 沈勇摸摸鼻子——笑起来倒是还行。 方一勺拖着沈勇从上午逛到晌午,好不容易走进酒楼坐下来吃饭,沈勇趴在饭桌上不停喘气,累死了,这丫头真难伺候。 “呦,这不是沈大少爷么?!”伙计赶紧上来伺候。 这些做买卖的一看到沈勇就头疼,这位小爷若是不高兴了,可是会踹凳子掀桌子的。乡里其实都挺反感他,但是无奈,沈一博老爷是个好官,大家都不忍心为难他,所以也都不跟沈勇计较,让他三分就得了。 “伙计。”方一勺叫伙计,“我们要吃饭,你给我上四个菜一个汤,还要两碗米饭。”边说,边问沈勇,“相公,你想吃什么菜?” 沈勇现在就知道累,其他什么都不知道了,只好说,“你点吧。” 伙计也是个有眼力的,赶紧就对方一勺道,“哦,原来是大少奶奶啊,您尽管点,我们楼里,有全东巷府最好的大厨!” “当真么?”方一勺高兴了,就道,“嗯……那我要一个指天椒干烧鳝排,豆豉生煎鸡,蟹肉肚片煮丝瓜,再来一个哈密瓜炒虾仁,汤么,给我来一个冬瓜陈皮海带汤,还要一个八宝栗子饭。” “呃……”伙计有些傻眼,盯着方一勺看了良久,道,“那个……姑娘,您点的菜,小店没有啊。” 方一勺一愣,问,“为什么?” “呃……”伙计摇头,“闻所未闻啊。” 方一勺不解,“你们这儿没有鳝鱼?” “有啊!”伙计点头,“不过我们有清炖鳝鱼、红烧鳝鱼、没听说过什么指天椒干烧鳝排。” 方一勺挠了挠头,问,“那鸡腿、蟹肉、肚片丝瓜呢?” “我们都有。”伙计道,“可是……没听说过这些菜啊,特别是个哈密瓜炒虾仁……这一个甜一个腥气,放到一块儿能好吃么?” 方一勺一脸的不高兴,道,“我最爱吃的就这几个菜了,你们竟然一个都没有啊,还东巷府最好的大厨呢,骗人。” 伙计也有些不高兴了,心说……真是什么人娶什么媳妇儿,这方瑶不是有名的才女么,虽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乡里乡亲从来没见过,可听说是知书达理啊,怎么就也随着沈勇,一副无理取闹的样子啊。 伙计想着,就道,“抱歉了大少奶奶,您说的那几样菜,估计得找宫里的御厨来烧了。” 伙计话刚说完,沈勇转脸瞪了他一眼,道,“你说什么?” 伙计赶紧不做声了,战战兢兢地看沈勇。 沈勇刚刚听到方一勺报的几个菜名,口水都快流下来了,他知道方一勺手艺好,必然是能做出来的,就想吃她做的。可是这伙计说没有,并且对方一勺的态度很不好……沈勇虽然并不是多喜欢方一勺,但这毕竟是他媳妇儿,那伙计竟然敢不把她放在眼里,沈勇的火立刻就上来了,吼他,“怎么说话的你?!” “是是,小的态度不好。”伙计赶紧赔罪。 沈勇吼完,本来肯定要踹翻几张桌子的,不过转念想了想,算了,方一勺一会儿害怕了回家乱说,他估计又要挨骂了……可有趣的是,他回过头,就见方一勺睁大了一双本来就很大的眼睛盯着他看,嘴角微微地挑着,似乎很高兴。 沈勇愣了愣,想打人那股子劲也不知不觉地灭了,问方一勺,“还吃不吃了?不如换一家店吧?不过东巷府就这酒楼最高档了。” 方一勺眼珠子一转,对伙计道,“唉,伙计,我问你……你们的厨子真的做不出这饭菜来么?” “呃……少奶奶,我帮您去问问厨子和掌柜的吧,您稍等。”伙计的态度显然好了很多,急匆匆跑了。 沈勇单手托着下巴等,心说等一会儿也好反正他累死了,转眼,见方一勺正笑眯眯看自己呢,样子怪怪的,就问,“看什么?” 方一勺伸手拍了拍沈勇的胳膊,笑道,“相公,你人真好。” “咳咳……”沈勇正在喝茶,一口呛到了,不住咳嗽……这可新鲜,竟然有人觉得他小恶霸沈勇人好?! 方一勺美滋滋地说,“从小到大,我没少受人欺负了,除了我爹,就你肯帮我出头了。” 沈勇愣了愣,端着茶杯继续喝茶,见方一勺笑眯眯的样子,忍不住嘴角往上翘了翘,咳嗽了一声,小声嘀咕,“傻笑什么呢,喝茶吧。” 方一勺从腰间的小包里,拿出两多粉色的干花来,扔了一朵到自己眼前的茶盏里,另一朵放进了沈勇的茶盏。 “这什么啊?”沈勇不解 “美人菊。”方一勺笑道。 “这么丑?”沈勇皱眉,这什么美人菊啊,干巴巴脏兮兮的。 方一勺笑了笑,道,“龙井茶喝多了口感,味道越喝越淡,美人菊最配龙井茶,能把涩味驱除,喝了不会口干舌燥,也不会越喝越没味道。” 沈勇有些怀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咂咂嘴。 方一勺笑了笑,问,“如何呀?” “是蛮香甜的。”沈勇点头。 方一勺对着他傻笑,沈勇自顾自闷头喝茶,心说……这丫头还才女呢,傻呵呵的。 正这时,就见掌柜的和厨子跟着伙计走了过来,掌柜的给沈勇赔礼,道,“沈少爷,那菜我们做不了。” 方一勺有些无奈,看沈勇,“相公,我们去别地儿吃吧?” 沈勇刚想回话,就听那大厨颇为傲慢地道,“你上哪儿都吃不到那样的菜,不是我说,蟹肉肚片煮丝瓜还有那个哈密瓜炒虾仁,这一腥一素还都是凉的东西,能好吃得了么?!小丫头不要信口开河!” 方一勺听后,微微皱眉,道,“你这大厨真奇怪,你做不出来,不代表世上就没人能做,什么叫信口开河呢?” 大厨冷笑了一声,往旁边一坐,道,“呵……我就不信这世上有人能做出这东西来,小丫头就是没见识。” 沈勇早就看这大厨不顺眼了,就道,“唉,你怎么说话的,一口一个小丫头,这是沈夫人你知道么?!” “呵。”大厨不屑地冷笑了一声,道,“什么锅配什么盖。” “你说什么?”沈勇站了起来,伙计和小二都急,沈勇一旦发起疯来,一会儿又要拆房子了。 那大厨一脸的看不起沈勇,道,“你们还别不信,今天谁给我做出了这菜来,我贾大华把脑袋割下来给你们当凳子坐!” 沈勇脸气得铁青,刚想动手揍他,就听“啪”的一声,方一勺一拍桌子,站起来道,“好!” 众人都看她。 方一勺笑了笑,看着那叫做贾大华的厨子,道,“我跟你赌,一会儿我就去做这几道菜,让掌柜的、伙计还有客人们吃,若是人人道好吃,你也不用把脑袋割下来,跪地给我夫君磕头,说十遍沈爷爷我服气了,就行。” “那若是做不出来呢?”贾大华笑问。 “做不出来,我给你磕头,叫你爷爷。”方一勺道。 “好!”贾大华拍桌子,“一言为定!” 方一勺捋袖子,看掌柜的,“厨房在哪儿?” 掌柜的都看傻了,伙计赶紧带路,引着方一勺他们往后厨走,沈勇跟在方一勺后面,稍微有些担心,这贾大华可是皇上钦点过的大厨,所以他才那么横。平时别说他了,连他老子这厨子都不曾放在眼里,方一勺菜是做得不错,可是……能行么?! 此时也算是饭食,好些人都在吃饭,一听说沈勇的新媳妇儿要跟贾大华厨子比厨艺,做几道从来没听到过的菜,都跟到后院来围着厨房看热闹了。 方一勺将灶台烧热,快手快脚处理了菜,贾大华本来撇着嘴在一旁看着,但是看到了方一勺的动作,微微有些吃惊,这丫头似乎相当厉害啊。 随后,热油下锅,方一勺两个锅子同时用,一通翻炒,动作又快又好看,同时……香气已经顺着厨房的窗户飘了出去。 伙计在门口放了一张桌子,不一会儿,方一勺就将那几样菜都做得了,往外一放…… 指天椒干烧鳝排,豆豉生煎鸡,蟹肉肚片煮丝瓜,哈密瓜炒虾仁还有一个冬瓜陈皮海带汤。这几道菜往桌上一放,所有人闻着那味道看着那颜色都忍不住流哈喇子。 沈勇在一旁看着,也睁大了眼睛咽唾沫,真香啊! 方一勺走了出来,道,“都尝尝吧,好吃不好吃。” 众人面面相觑,掌柜的示意伙计先吃,伙计抽了双筷子,夹起一筷子鳝排放到嘴里,嚼了两下,愣住了。 所有人都在一旁问他,“唉,好不好吃啊?” 伙计没说话,找了张凳子坐下,快手快脚地将其他几份菜全都夹了一筷子塞到嘴里,边嚼边点头,掌柜的着急,问他,“唉,究竟好不好吃啊?” 伙计咽下嘴里的菜,道,“来碗米饭行么?” 掌柜的被他气死,抢过筷子吃了一口,也奔去找米饭了。其他食客们都忍不住了,七手八脚上来夹菜,吃后纷纷惊叹,“好吃啊!真好吃啊,掌柜的,给我来一份这个菜啊!” 那贾大华厨子有些不相信,他抢过一双筷子吃了一口哈密瓜炒虾仁……就觉得哈密瓜香脆甘甜,虾仁新鲜爽润……关键是这甜味到了虾肉里头,但虾肉的腥味却是一点都没出来……“绝妙!绝妙啊!”贾大华忍不住就喊了出来。 沈勇在一旁看到了,拍拍他肩膀,道,“唉,老贾,磕头认错吧!” 贾大华一愣,看了看掌柜的,掌柜的吃得满嘴流油,望天假装没看见他。 贾大华无奈,给沈勇跪下,磕头,“沈爷爷,我服气了。” 沈勇就觉得心情舒畅,比揍人一顿还痛快呢,这些人,平时哪个不是看到他就吹胡子瞪眼,要不然就是白眼仁多黑眼仁少……今日真的痛快了! 方一勺跑了出来,见贾大华磕头认输了,就道,“起来吧,认错了就行了,我告诉你们呐,以后不准再说我夫君是恶霸,他是好人。” 沈勇愣了愣,其他众人也愣了愣,随后,众人都笑着散去了,方一勺见大家看他的表情像是在看一个傻子,有些纳闷,回头看沈勇。 沈勇的神情也有些复杂,叹了口气道,“你瞎费什么劲啊,我都做了十几年恶霸了,你还想炒几个菜就说我是好人呀?” 方一勺听后,愤愤不平,“他们冤枉你,你怎么不说?!” 沈勇觉得好笑,“谁冤枉我了?我就是恶霸。” 方一勺生气了,甩下勺子,道,“今天不准你吃饭,回去跪搓板!” “哈?”沈勇睁大了眼睛,看方一勺,“你……” “我什么?!”方一勺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子往沈府拽。 沈一博刚刚办完公务回屋,就听到有下人来说,“了不得了老爷!” “怎么了?”沈一博冲出来问,心说别是沈勇又在街上闹事了吧。 “您去祠堂看看吧!”下人道,“少奶奶给少爷用家法呢!” “家法?”沈一博睁大了眼睛,跟着下人才跑去了祖宗祠堂。打老远,就看见方一勺手里拿着擀面杖,沈勇被按在祠堂前,方一勺道,“你说,你是不是恶霸?” “呃……”沈勇想挣扎但是挣不脱,方一勺又抽了他一下,道,“你敢说是?!” “不是……”沈勇只好哀求,“唉,你下来,重死了……哎呀。” 方一勺又抽了他一下,问,“是不是恶霸?” “不是……”沈勇只得改口,“不是恶霸。” 沈一博傻眼了站在祠堂门口,伙计问,“老爷,这有些不像话啊,要不要阻止少奶奶?” “别。”沈一博赶紧摆手,道,“让我痛快痛快再说,我想这么做都十几年了!贤媳啊!贤媳!哈哈。” 第五章 辣螺蛳和喝花酒 方一勺驯夫的下场,就是两人一起被沈一博罚跪祖宗祠堂两个时辰……倒也不是因为沈勇不长进或者方一勺太没规矩,而是刚刚下人来报,说是贾大厨那酒楼里头,十几个客人为抢少夫人做的一盘菜打起来了,伤了三个,还砸了好几张桌椅,要赔十五两银子。刚刚酒楼伙计上府衙要账来了,还说,不赔钱也成,让少奶奶给做厨子去,一天算一两,少爷洗碗。 沈一博听后就答应了,让一勺给去做半个月饭,然后沈勇给洗碗,不准再闹事。沈一博还让方一勺晚饭的时候把引发事端的那几个菜都做一遍,他尝尝,结果吃撑了,和老伴一起遛弯消食去了。 祠堂里头。 方一勺跪在蒲团上面,腰酸背痛,伸手捶了捶腰板儿,瞥了身旁的沈勇一眼,似乎不高兴。 沈勇抬眼瞧见了,就到,“唉,你瞪我干嘛?我这可是陪你在跪,我刚刚还挨了顿打呢。” “挨打是你活该。”方一勺小声嘀咕了一句,见沈勇跪着轻轻松松一点儿不累的样子,就问,“唉,你不累啊?” 沈勇干笑,“才跪两个时辰算什么?我以往一跪就是一天。” “为什么?”方一勺问,“你做错了事情打一顿不就好了么,为什么要跪祠堂?” “因为我不怕疼,但是怕闷。”沈勇无所谓地说,“我爹那是找不着法儿出气了。” 方一勺眨眨眼,点头道,“嗯,这招够狠的呀,我也比较怕闷,不过我膝盖疼了。” 沈勇低头看了看,见方一勺跪着的那个蒲团似乎是薄了些,她也不胖,膝盖上面估计没什么肉,就伸手抽了自己膝盖下面的蒲团给她,道,“这个也给你吧。” “不行。”方一勺道,“怎么能让你跪地板,咱俩一样受罚的么。” “哎呀,你啰嗦什么。”沈勇朝天翻了个白眼,道,“让你垫你就垫,那么多废话。” 方一勺看了看蒲团,翘起嘴角笑了,伸手接过来,扶着沈勇的肩膀站起来,放在了自己原本跪的那个蒲团上面,再跪下就感觉软了很多,方一勺笑眯眯地看沈勇,“相公你人真好。” 沈勇叹气,道,“我跟你说啊……你别再说我人好了,东巷府连狗都知道我不是好人啊。” 方一勺听得微微皱眉,道,“狗说了不算!” 沈勇失笑,“有空坏给你看看。” “好啊。”方一勺依旧笑呵呵地看他,沈勇就觉得这丫头真的有毛病。 又过了一会儿,方一勺伸手拽了拽沈勇的衣裳袖子。 “你又怎么了?”沈勇看他。 “腿麻了。”方一勺道。 沈勇盯着她瞧,就见方一勺斜眼看着自己的肩膀,半晌,沈勇才问,“你想干嘛?” 方一勺继续着沈勇的肩膀,道,“给靠下。” 沈勇歪着头看方一勺,道,“你个死丫头怎么就一点都不怕我呢?” “你说什么?”方一勺狠狠回瞪过去……沈勇就觉得刚刚被打的那些地方还有点疼,无奈叹口气,道,“唉,算了,你靠吧。” 方一勺心满意足地靠在了他肩膀上,想了想,笑道,“相公,我以后不打你了。” “当真?”沈勇吃惊。 “嗯。”方一勺点头。 沈勇挑挑眉,道,“那我明天想去飘香院看晴儿……哎呀……” 沈勇话刚说完,方一勺一擀面杖抽过去。 “你怎么随身带擀面杖啊?”沈勇瞪大了眼睛看气势汹汹的方一勺,伸手捂着被抽疼了的肩膀,“不是刚说不打的么?!” 方一勺继续靠着他休息,气哼哼道,“不准去飘香院!” “为什么?”沈勇道,“东巷府有银子有身份的男人哪个没去过?” 方一勺转脸看他,道,“我最恨男人去嫖!” 沈勇皱了皱眉头,道,“男人哪个不三妻四妾的?” 方一勺笑了一声,“三妻四妾和嫖是两回事。” “那你喜欢三妻四妾?”沈勇问。 方一勺耸肩,“三妻四妾是你的事情,你多娶一个,我就走。” “干嘛你走?”沈勇不解地问,“你是明媒正娶的正室,不都应该正室赶走小妾的么?” 方一勺白了他一眼,道,“谁跟你正室不正室的,你敢找第二个我就敢找第二个。” “哇,这种话你都说,要不要脸啊?”沈勇看他,“妇道人家不要胡说啊。” 方一勺仰脸看他,“反正你想娶小妾就先休了我吧,我改嫁别人。” 沈勇看了看祖宗祠堂,道,“得了,你别担心了,没瞧见么,我们沈家各个都是正人君子,每个都只娶了一房媳妇,我估计我爹死之前我是没机会娶第二个了,不然我肯定死在他前头。” 方一勺听后,笑了笑,决定以后好好孝敬公公。 “所以说了,我去飘香院你也不用怕啊。”沈勇道。 “不行。”方一勺还是摇头,“你去嫖我就打死你。” “你怎么不讲道理?”沈勇生气,“我沈勇娶了媳妇之后就不敢逛飘香院了,这传出去多让人笑话?” 方一勺看了看他,道,“我娘就是□。” …… 沈勇愣住,有些拐不过弯来,好像是听说过方老爷子早年丧妻……没想到,这方家大才女的娘亲竟然是烟花女子啊。琢磨了半天,沈勇问,“这跟我去嫖有什么关系?” 方一勺眯起眼睛,伸手戳住沈勇的鼻子,问,“你想去睡你丈母娘的姐妹?!” 沈勇下意识地嘴角抽了抽……觉得有些别扭,去飘香院的心思已经没了…… 又跪了一会儿,沈勇就见方一勺不靠着他了,似乎还有些生气,就没话找话地问,“唉,你娘真是楼里的姑娘?” “嗯。”方一勺点点头。 “那你爹怎么会看上你娘的?”沈勇好奇地问。 方一勺眨眨眼,看沈勇,问,“你不也看上飘香院的晴儿了么?” “可我不会娶她啊。”沈勇道,“有头有脸的男人,谁会娶个那样的姑娘?不就是平日里玩儿玩儿么?” 方一勺看了看沈家祠堂里供奉的那一排排祖宗牌位,道,“所以那晴儿也看不上你。” 沈勇皱眉,“别瞎说,晴儿可中意我了。” 方一勺淡淡道,“我娘当年是名妓,很多官宦有钱人看上她,她都不肯走,后来跟了我爹那个穷光蛋。” “为何啊?”沈勇边问,边有些纳闷——方老爷子不是有名的财主么,对了,估计是年轻的时候穷困过。 “我娘说的,十个男人找你玩儿玩儿,只有一个人认真了,你就挑那个认真的,无论他的条件有多差,起码他的一颗心是真的。”方一勺道。 沈勇听后,突然觉得有些尴尬,最后撇撇嘴,小声道,“我是问你爹为什么看上你娘了。” 方一勺笑了,“相公你真笨。” 沈勇不解,就听方一勺道,“我爹也说了,我娘跟所有的男人都玩儿玩儿,只有跟他来真的了,自然要娶回家。” “你爹够怪的。”沈勇摇头,问,“你娘怎么死的?” 方一勺道,“病死的啊,一生病,自然死得早,不过死前挺开心的。” 沈勇摸摸鼻子,“你爹后来娶了没?” 方一勺耸耸肩,“没机会了,他想我娘想死了。” 沈勇听后有些不解……方老爷子不是活得好好的么?不过他倒好像是没再娶,估计方一勺说的是他爹想念他娘想得心都死了,不肯在娶了。 想到这里,沈勇觉得没什么劲,看看天色,发现时辰似乎差不多了,就伸手拍拍方一勺,道,“唉,好了,到时辰了,回去睡吧。“方一勺被沈勇拉起来,用力跺脚,就觉腿麻得厉害,脚丫子一着地就刺疼刺疼的。 “你饿不饿?”方一勺问他。 沈勇想了想,道,“饿倒是还好,就是想喝酒。” “你先回房间等着。”方一勺转身去厨房了,沈勇想了想,估计一会儿就有酒喝了,美滋滋回房间里头,洗漱干净后钻进了被窝里等着。 不多久,方一勺提着一个食盒跑了进来,关上门,也钻进了被窝,嘴里道,“冷死了。” “外面冷啊?”沈勇问。 “嗯,下雨了。”方一勺趴在枕头上,将食盒放在了床头,打开,沈勇凑过去一看……阿嚏……忍不住打了个喷嚏,问,“这什么那么辣啊?” 方一勺笑眯眯,“麻辣螺蛳啊,大碗螺蛳满登登,汤水红来螺蛳黑,饱满泡椒圆滚滚,一嘬一辣一口香。” “螺蛳?”沈勇一看,果然,黑色的螺蛳红色的泡椒,红黑相间,好看,闻起来特别辣,就问,“哪儿来的?” “不知道,刚刚在厨房里看到了一大缸。”方一勺道,“我抓了几把来煮。”边说,边将酒壶也拿出来倒了两杯酒,递给沈勇,自己留一杯,伸筷子过去夹螺蛳……嘬一口螺蛳,就一口酒,方一勺伸伸舌头,“痛快。” 沈勇也有些馋了,喝了一口酒,发现是上好的花雕,满意地点点头,又夹起一个螺蛳也嘬了一口……辣到冲鼻子,就觉得舌头腮帮子都麻麻的,张着嘴,喷火一样的烫辣。 “好吃不?”方一勺笑问。 “嗯。”沈勇一个个吃螺蛳,就觉得又辣又痛快。 “我娘最喜欢吃这个。”放方一勺笑眯眯道。 “是挺过瘾的。”沈勇点头。 “她说,她这辈子就跟这螺蛳似的。”方一勺拿了根针,帮着沈勇挑出尾巴没剪开,嘬不出来的螺蛳肉。 “这怎么比啊?”沈勇笑问,“也那么辣?” 方一勺道,“表皮硬邦邦的,里头都是软肉,一辈子缩着不敢见人,被拖出壳子了,就要牵出肠子来。” 沈勇愣了愣,继续嘬螺蛳,不过动作稍微慢了些,道,“你娘不开心啊?” 方一勺摇摇头,“她每天都很开心,不开心了就吃这个麻辣螺蛳。” 沈勇又喝了口酒,转脸看认真挑一个螺蛳的方一勺,问,“你也不开心呀?” 方一勺笑眯眯吃掉挑出来的螺蛳肉,道,“现在好了。” 沈勇皱了皱鼻子,道,“算了,反正我也只是去喝花酒,没真正的嫖过。” 方一勺立刻眉开眼笑,给他倒酒。 沈勇又吃了一会儿,问,“唉,你之前不是跟我说,你爹嫖了你就抽他么?他那么钟情你娘,干嘛还去喝花酒啊?” 方一勺顿了顿,夹着碗里头的泡椒,道,“他在我娘没死前喜欢喝花酒,我娘死后他就喝闷酒。” 沈勇尝了口方一勺送到他嘴边的泡椒,咝咝直唑牙花,“辣死了辣死了……你爹活该受罪,你娘死前他不好好珍惜,死后又想得要死要活的。” 方一勺颇有些意外地看沈勇,道,“你还挺懂事的么。” 沈勇笑了笑,道,“男人贪酒不要紧,关键是要知道自己有多少酒量。” “你之前不是就喝多了闹事……”方一勺说到这里,微微一愣,随即转脸看沈勇,“哦……我明白了,你都是借酒装疯!” 沈勇挑了挑嘴角,“你可记住了,以后要是我再喝多了发疯,别给我戳穿了啊。” 方一勺笑眯眯点头,两人一晚上吃光了那满满一大碗的螺蛳,还喝了两壶酒,随后,头挨着头睡去。 次日大早,两人就跑去酒楼“认罚”了,沈母拉着沈一博悄悄进了两人的屋子,凑到了床边。 “唉,你干嘛?大早上的来看床?”沈一博皱着眉头看着自己的老伴儿。 “我看看有没有抱孙子的机会啊。”沈老太太笑呵呵揭开被子,“哎呀,老头子,你看啊!” 沈一博走了过来一看,就见白花花的棉布床单上,有斑斑点点的几枚红色印记……老两口对视了一眼,笑眯了眼睛,完全没想到凑过去闻一闻,那一股辣味呀。 第六章 塌锅茄和生煎翅 方一勺和沈勇赶到了酒楼里头,就见掌柜的和贾大华都已经在门口等着了,当然,楼里还有一堆食客。 沈勇失笑,所谓口腹之欲不可抵挡,果然么……就算这里的人对他小恶霸神勇是嗤之以鼻,但是他媳妇儿做的菜好吃,为了好吃的,一个个都笑容可掬,人果然都是见利忘义的东西啊。 方一勺跑进了酒楼,见掌柜的笑眯眯地等着,就道,“掌柜的,我来认罚了?” “唉……少奶奶这话太见外了,怎么能叫认罚呢,嘿嘿,是我们好口福,可以尝到少夫人的手艺。”掌柜的赶紧拍方一勺马屁。 方一勺摆摆手,道,“行了,做饭可以,但是我相公不能洗碗。” 沈勇一愣,掌柜的则是赶紧笑道,“当然,怎么敢让少爷洗完啊。” 贾大华在一旁撇撇嘴,道,“哼,这可是知府大人的命令。” 方一勺看了看贾大华,就见他脸上不快,知道他因为刚刚给沈勇磕了头,所以有满腹的怨气,此人可见是小肚鸡肠。方一勺生平最不待见的,就是小气又记仇的男人了。便冷笑了一声,道,“我相公是少爷出生,长那么大从没洗过碗,说不定洗一个就碎一个呢,掌柜的,你觉得合算就让他洗呗。” 掌柜的在市井摸爬滚打得久了,自然知道,这少奶奶心疼自家相公呢,所以不愿意让他洗碗。再说了,沈勇什么身份,他们也不可能真叫他洗,就赶紧道,“自然自然,少奶奶放心,我们有人洗的。” “那沈勇就不认罚了?”贾大华还是不肯罢休。 方一勺想了想,道,“那就给我打下手吧!” 贾大华皱眉还想争辩,可那些食客已经等得不耐烦了,纷纷催促,“唉,沈家少奶奶,好了没啊?饿死了!” “对啊,我们听说你今儿个来做菜,连昨天的晚饭都省了。” 方一勺笑了起来,道,“马上做,各位要点菜么?” “少奶奶,有没有什么新鲜玩意儿啊?”有食客就问,“要我们从来没吃过的那种。” 方一勺一笑,“当然有啊。” “当真?”众人都惊喜,“那赶快啊,等不及了!” 方一勺点点头,“好嘞,那我就随便做了,大家等着吃吧!” 食客们一片叫好之声,方一勺伸手戳了戳在一旁发呆的沈勇,道,“相公,走吧!” 沈勇摸了摸鼻子,跟着方一勺进厨房做饭去了。 进了厨房,方一勺问,“掌柜的,你准备了什么食材?” “唉,少奶奶啊,这鸡鸭鱼肉、瓜果生蔬、虾贝鱼蟹、鲍参翅肚、柴米油盐、酱醋茶面,是一应俱全啊!”掌柜的嘿嘿直乐,“您随便做,我们就等着开眼界,享口福了啊!” 方一勺笑了笑,转脸,就见贾大华也跟了进来,知道他是来盯沈勇梢的,便道,“嗯……掌柜的,我做菜的时候,讲究心情,看不顺眼的人在厨房里头,我做不好。” 掌柜的多机灵啊,一下子就明白了,扯了扯贾大华的袖子,道,“唉,贾大厨,咱们出去等吃的去!”说完,强拉硬拽将人拉走了,留下了几个伙计等在外面,准备上菜。 方一勺看了看食材,发现大多是上好的,特别是红薯、番茄和腊肠。 沈勇见方一勺拿着食材,闻闻又捏捏一脸的专心,就问,“唉,你让我给你怎么打下手啊?洗菜?我不是很会的。” 方一勺笑着摇头,道,“相公你坐着吧,一会儿试菜就好了。” “试菜?”沈勇眨眨眼,“就是让我吃?” “嗯。”方一勺点头。 “你一个人做啊?”沈勇问。 “嗯。”方一勺继续点头,道,“我相公是做大事的,做菜让我来就好了。” 沈勇干笑了一声,伸手摸摸后脖颈,道,“做大事就免了吧,我就个混混命。” 方一勺回头,眯起眼睛看他,凶巴巴问,“什么!” 沈勇望了望天,道,“呃……我尽量。” 方一勺又笑弯了眼眉,沈勇摇头……他媳妇儿怎么情绪波动那么大啊! “唉。”沈勇见方一勺将一些食材挑出来清洗,有些好奇也有些饿,就问,“你做的什么呀?” 方一勺看了看他,笑道,“瑶柱花生猪手煲,黑鱼红枣南瓜汤,耗油香菇炒菜心,塌锅茄子醋里脊,鲅鱼肝儿、生煎翅、黄鱼豆腐爆腰花儿,绿豆酥、香薯球,腊肠煲仔茄汁饭。” 沈勇听得眼睛都直了,半晌才道,“乖乖,好多都没听说过啊!” 方一勺笑了,道,“相公若是想吃,我还有几千样的菜式会做呢,慢慢做给你吃,保证好几年都不重样的!” 沈勇也被她逗乐了,笑道,“那我岂不是要被吃成胖子?” 说完话,沈勇见方一勺正盯着他看呢,就问,“怎么了?” 方一勺愣了良久,才说,“相公,头一回见你这样笑。” 沈勇尴尬,就听方一勺赞叹,“相公正好看。” 沈勇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瞪了方一勺一眼,道,“臊丫头,夸男人好看!” 方一勺脸红红,转回去洗菜,嘴里嘀咕,“又不要紧,你是我相公么。” 沈勇嘴角挑了挑,有些无聊地坐在她身后,嘴里叼着一根稻草,看方一勺忙碌。 很快,方一勺开始炒菜……这锅子一热,香气就出来了,沈勇就觉得肚子里咕噜噜直叫唤,不一会儿,第一道菜出锅,方一勺让伙计们出去分盘,单独给沈勇留出了一小份,递给他,道,“尝尝,塌锅茄子。” 沈勇接过茄子来闻了闻,问,“这茄子怎么一股肉味儿还有蛋味儿啊?” 方一勺笑,“这菜啊,其实是茄盒子。” “茄盒子?”沈勇不解。 “先将香菇、肉、葱、生姜一块儿剁碎,放上调料做成了馅儿,然后将茄子里头的茄肉挖出来,也剁碎放到馅儿里搅拌,再将馅儿塞进茄盒子里头,上锅蒸。”方一勺边做黄鱼豆腐,边给沈勇讲塌锅茄子的做法,“等蒸熟了,出锅,用鸡蛋拌面粉做成糊糊,把出锅的茄子放进糊糊里滚一圈,下油锅翻个个儿,变成金黄色的就起捞出来,又香又脆,外酥里嫩,自然是有肉香又有鸡蛋香,还有茄子的香软。” 沈勇盯着碗里那两个黄澄澄的茄子盒看着,伸手夹起一个,方一勺道,“小心烫啊。” 沈勇傻呵呵点头,吹了吹送入嘴里……一口咬下去,酥脆的外壳裂开,第一层是香酥薄脆的鸡蛋、第二层茄子是酥软香滑、第三层的肉馅儿汤汁浓郁,香菇和肉还有茄子的味道,外加上那层鸡蛋包裹……沈勇美滋滋嚼着,不停地哼哼,“唔,尊好处。” 方一勺笑眯眯,将生煎翅出锅,放到一旁,门口的几个伙计已经打起来了,为了多吃一个茄盒子。 神勇将两个塌锅茄子吃完,咂咂嘴,道,“还有么,没吃够。” 方一勺道,“不急,留着肚子吃别的。”边说,边递上了生煎翅。 沈勇接过来看了看,抬眼问方一勺,“唉,这不就是普通的煎鸡翅膀么?” 方一勺笑眯眯,道,“你先尝尝!” 沈勇尝了一口……愣住了,这鸡翅膀味道太特别了,肉嫩得入口即化,鸡肉很香,但是似乎又与一般的鸡肉不太一样……一口下去,先是香脆、再是软糯,最后还有些麻辣的感觉,等到吃完了,回味过来又满口的奇香。 沈勇美滋滋吃了两个鸡翅胖,问,“一勺啊,怎么做出来的?” 方一勺回头瞪了他一眼,道,“一勺是长辈叫的,你叫娘子!” 沈勇愣了愣,不太好意思,不过还是叫了一声,“娘子。” “嗯。”方一勺笑呵呵答应,给他送了一份醋里脊过去,“尝尝这个。” 沈勇接过来吃了一口……也是睁大了眼睛,本来,沈勇并不太喜欢吃糖醋味道的东西,但是方一勺这手艺太厉害了,而且这醋里脊和生煎翅有异曲同工之妙,就是外头香脆得厉害,里头入口即化,味道在嘴里久久不去,让人忍不住想吃了一个又一个。 “怎么做的啊?”沈勇凑过来问,“看着就像是一般的糖醋里脊和生煎鸡翅啊。” 方一勺手里做着香薯球,边给沈勇解释,道,“看我这儿弄了那么多红薯没?” 沈勇点点头。 “很简单,将鸡翅膀和里脊肉先用刀子划开密密麻麻的口子,用生粉揉过之后,肉就变软了,然后将蒸熟变得软糯了的红薯压成泥,将鸡翅和里脊放进去,不停地用钵碾。这样一来,肉的筋络碾碎了,就不塞牙不难嚼了,而且红薯也被压进了肉间的缝隙里,最后,表面沾上一层红薯再放到花生粉里滚一圈……上锅生煎,一会儿就熟了。” “哦……”沈勇算是明白了,难怪那么嫩了……真行啊! 门口,几个伙计喊,“少奶奶,还有菜么?前厅又打起来了!” 方一勺赶紧让端着黄鱼豆腐和瑶柱花生猪手煲出去,外头才稍微缓了缓。 几个菜都做完后,方一勺又弄了最后的一道腊肠煲仔饭,用新鲜的番茄做成酱,往上一浇,往外一端,就听到哄抢之声。 方一勺笑眯眯给沈勇递过去一碗,还打开腰间的小包,小心翼翼地拿出一小瓶子东西来,拔出瓶塞,轻轻敲了敲,洒出一些粉末到饭上,赶紧收起来。 “这是什么?”沈勇好奇地问。 方一勺神神秘秘地道,“天上椒的粉末。” “天上椒?”沈勇有些摸不着头脑,花椒胡椒朝天椒他是听说过,头一次听说天上椒,就忍不住问,“这……是什么椒啊?长在天上的?” 方一勺见沈勇嘴角有汤汁,仰着脸一副茫然神情,忍不住闷闷地笑,问,“相公,知道这世上有多少种椒么?” 沈勇摇摇头,道,“不少吧?” 方一勺点点头,道,“总共有一百多种椒呢。” “那么多?”沈勇吃惊。 “嗯,这些椒呢,都是长在地上的,所以叫地上椒。”方一勺慢悠悠地道。 “这天上椒当真是长在天上的?”沈勇睁大了眼睛问。 方一勺一笑,道,“将这一百多种椒都集中起来,晒干后磨成粉,混合在一起,就叫天上椒。” 沈勇吃惊不小,问,“这么多椒……在哪儿找来的?” 方一勺蹲下,看沈勇坐在小板凳上吃菜,笑道,“我爹花了好几年的功夫才做好的,就只有这一小瓶子,这粉比黄金贵得多得多了,这是皇帝都吃不到的东西,你快尝尝。” 沈勇赶紧点头,低头去吃那煲仔饭,一口下去,果然不同凡响……煲仔饭的米粒粒分开,似乎都让一层带着鲜美味道的汤汁包裹了,腊肠香酥,带着特别的麻辣味道,还有香菇小虾、蟹肉……好多的作料。最妙的便是那茄汁,将煲仔饭的油腻全部去掉了,另外,方一勺刚刚撒上去的那一点点粉末,辣得简直太精彩了,沈勇吃得停不下来,满地打滚的心都有了。 “少奶奶!”伙计再跑来的时候,身上的衣裳都让人撕破了,哭丧着脸喊,“还有么?好吃死啦!客人们不干了,说还要再吃一桶饭!” 方一勺差点笑喷了,道,“都改饭桶了啊?” 话音刚落,沈勇端着空碗,拽拽她的衣袖子,道,“我也要再来一桶。” 方一勺无语。 最后,方一勺见这群饭桶没个饱了,就索性将所有的食材都放到一起,给大家做了个金玉满堂大乱炖,又做了好些肉饼,让他们卷着五色菜丝,就乱炖吃……一顿饭下来,那些客人直吃到站不起来了,才靠在椅子上面喘气,大赞——人生一世足以! 方一勺见掌柜的挣了个满盆满钵,就笑着凑过去道,“掌柜的,挣头不错吧?” “好好!”掌柜的眼眉都笑没了,一张脸就剩下褶子,不停赞叹,“少奶奶,奇才,您当真是奇才呀!” 方一勺满意一笑,又跟掌柜的要了好些新鲜的红薯和番茄,准备带回去吃。 沈勇在一旁看着,笑了笑,方一勺这傻丫头,就知道做菜,到现在自个儿还没吃饭呢。边想,沈勇边看四周,一眼,扫到了角落里头的贾大华……就见他窝在墙角,手上拿着一个红薯球,正慢慢地吃。 沈勇本来想笑他两句,见他眼前一大堆空盘子,看来是没少吃……但是细细一看那贾大华的神情,沈勇突然觉得不对劲。 贾大华像是正在琢磨什么,不时地抬眼看看方一勺,眼神变换,似乎有些算计。 沈勇微微皱眉,心说……这大胖子在算计什么呢? 方一勺全然没有察觉,拿了一小框红薯跑来,道,“相公,走了!” 沈勇伸手接过那框红薯,问她。“唉,你饿不饿啊?” 方一勺一愣……肚子咕噜噜叫了起来。 沈勇一脸佩服地看她。 路上,方一勺找了个空地儿烤了个两个红薯吃起来,沈勇闻着,怎么方一勺烤的红薯都特别香啊? 见沈勇一直瞄自己,方一勺递过一个红薯去,问,“吃不吃?” 沈勇接过来,剥了皮子吃了一口,烫得喘气,不过……真是香啊! “唉。”沈勇边吃,边对方一勺道,“那个贾大华,好像在打什么坏主意。” 方一勺一愣,问,“他要干嘛?” 沈勇耸耸肩,“谁知道啊,那小子我看不顺眼很久了,他若是敢找你麻烦,我就狠狠揍他一顿。” 方一勺听后,嘴角又翘了起来,眼眉弯弯,点头说,“嗯,我们一起揍他。” 沈勇无奈,这才女竟然要和他一起揍人,见她还对着自己笑,沈勇摇摇头——傻兮兮,不过还蛮有趣的。 第七章 甜酒酿和人命案 自从方一勺和沈勇两人结伴儿来酒楼里做饭后,酒楼吃饭就得排队等位子了,老板数银子数得手都软了。 沈勇看着他笑得一脸褶子,觉得挺可恨,这可是方一勺辛辛苦苦赚出来的银子。 这一天,突然刮起了西北风,天气冷了起来,方一勺做完了饭,见大家还要,就给众人弄了一个热的点心——鲜虾甜酒酿。 江米糯米拌酒糟, 活虾热汤滚一遭。 金丝蜜枣蛋一个, 鲜虾酒酿甜又香。 方一勺做完酒酿,自己留了一份后,让伙计端出去上桌,正在擦手。就听沈勇嘴里嘀咕,“死财迷,有空非好好讹你一顿不可。” “对啊!”方一勺立刻点头,“是该讹他些银子。” 沈勇转脸,睁大了眼睛看着方一勺,“你……刚刚说讹他银子?” “嗯。”方一勺点点头,舀起一勺绵软香滑的甜酒酿,送到了沈勇嘴里,道,“相公,你信不信,人一辈子运气、福寿都是有个度的?掌柜的一下子挣太多了,这时候让他落开些,对他是有好处的。” 沈勇嚼着嘴里的酒酿,边点头赞好吃,张嘴示意还要,边问,“什么啊?” 方一勺又往他嘴里塞了一勺,认真道,“我爹说的,人一辈子,顺风顺水的时候加起来也最多二十年,一个人不出意外,也能活他个六七十岁吧,如果好运气省着些用,就会一生坦途,但要是大手大脚一下子用完了,以后就爬不起来了。” 沈勇笑得肚子都疼了,道,“你个傻丫头,福气怎么省啊?” 方一勺看了看他,道,“当然可以省的!” 沈勇好奇,伸手接过碗里留下的那点酒酿都倒进了嘴里,咂咂嘴问,“怎么省啊?” 方一勺伸手,从脖子上拿下一条红绳来,上头挂着一个银质的小铃铛,递给了沈勇。 “这什么?”沈勇接过来看了看,皱皱鼻子,道,“烂银子做的怎么挂在脖子上啊?别人都拿来做脚蹬子的,一会儿我给你买个金的戴。” “真的呀?”方一勺凑过去笑眯眯问。 “那是。”沈勇道,“我沈勇的媳妇儿怎么能戴银的东西?” 方一勺笑了,道,“这个虽然是烂银子,可是我爹亲手做给我娘的。” “哦?”沈勇看了看,道,“你爹手挺巧啊。” “嗯。”方一勺得意,“那是。” “不过怎么送个烂银的啊?”沈勇不解,问,“要送就送个金的么!你爹也是不靠谱。” “本来,我爹是给我娘买金钗的。”方一勺笑了笑,“我娘可漂亮了,戴的用的,都喜欢最好的,人家都会买各种花式的银饰,或者不怎么纯的金饰,换着戴,我娘呢,就只买一个好的,真金的……别人都换了好几十个了,我娘戴的永远是那一个。” 沈勇听着笑了笑,道,“你娘挺特别啊。” “我爹好赌又好酒,因此一直都没什么银子。”方一勺笑道,“那日他赢了一把大的,就欢欢喜喜买了一支鼎鼎漂亮的金钗给我娘。只是回家的路上,又经过了赌坊,爹见身上还有些散碎银子,就进去赌了。” 沈勇冷笑了一声,道,“赌棍身上就不能有银子。” 方一勺点点头,道,“我娘经常跟我说,男人么,不坏不好,坏了也不好,要睁大眼睛挑清楚。” 沈勇就觉得脖颈后面凉风阵阵,赶紧回头,心说……方一勺的娘不会来找他吧,他可不就是好赌又好酒么?!就赶紧将话题扯回来,问方一勺,“后来你爹把剩下的银子和金钗都赌进去了?” 方一勺点点头,“对啊。” “然后呢?”沈勇问,“你娘生气了没有?” 方一勺笑了笑,道,“我爹其他没什么优点,就是嘴甜,手艺好。” 沈勇问,“也就是会哄人了?” 方一勺点头,道,“所以说啊,男人嘴甜占便宜。” 沈勇也赞同,心说,飘香院的晴儿就比较喜欢王家的公子,因为那小子会哄人。 方一勺眯起眼睛看他,问,“你想什么呢?” “没……”沈勇赶紧摇头。 方一勺瞄着他,沈勇接着问,“后来呢?你爹怎么哄你娘的?” “我爹全身上下摸了摸,就剩下一小块散碎的烂银子,他就找了个打铁的铺子,将烂银子砸扁了,然后做成了一个小铃铛。” “就这么粗糙啊?”沈勇道,“拿回去你娘非骂人不可!” 方一勺却摇摇头,道,“我娘当宝贝一样,一直戴着。” “这是为什么?”沈勇不解。 “我爹把这坠子给我娘的时候,对我娘说,‘娘子啊,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人的一辈子的运气和福寿都是有个度的呀?” 沈勇皱了皱鼻子,“就你刚刚说的那段?” 方一勺点点头,接着道,“我娘也是不解啊,我爹就拿出这串烂银的坠子来,递给她,道,‘我若是送你一个金的,那一年只能送你一个,所以我把金的变成银的了,那样我以后就能每天都送你一个,送一辈子,你说好不好啊?’” 沈勇听完之后,震愣良久,半晌才道,“你爹真行啊,这话得记下,以后有用……” 话没说完,又见方一勺瞄他,赶紧问,“那后来,你爹每天都送了么?” 方一勺摇摇头,道,“自然是没有了,就送了这一个。” 沈勇有些丧气地撇撇嘴,“这男人,不带劲。” “对吧?”方一勺道,“不过,话也说回来,幸亏他当年送了这个东西。” “嗯?”沈勇不解,问,“怎么讲?” “后来,我家遭了难。”沈勇道,“我娘把所有值钱的首饰都当了,唯独这个烂银的坠子还留着,她经常说,‘人呀,一辈子运气和福寿都是有个度的,如果当年可以少要个金的,多留几个烂银的坠子,那就能给一勺多留几样传家宝做个念想了。” “呵。”沈勇听着觉得挺难受不过又有些想笑,就道,“你爹娘真逗。” 方一勺将那串红绳子挂着的坠子戴到沈勇的脖子上,道,“所以啊,相公,以后若是太顺利得意的时候,就看看这坠子,太难受苦恼了,也看看,福寿只要在顺利的时候省下一点来,总会留到困顿的时候的。” 沈勇傻呵呵地看着方一勺给自己带上那坠子……本来,他沈勇的身份是肯定不能带这种下等玩意儿的,这拿出来叫人笑话。可是方一勺这几句话,让他不止戴上了,还鬼使神差地将银坠子塞进了里衣里头,小心翼翼地贴肉收好。 再抬起眼,就见方一勺对他笑,沈勇突然意识到一点——呀,方一勺随他爹啊,嘴也挺甜的。 “你等等我,我收一下东西咱们就走。”方一勺边收拾东西,边对沈勇道,“一会儿我们一起去讹那掌柜的,叫他再得意,你知不知道,他刚刚还在外头叫高价钱呢,一份地三鲜炒海三鲜,竟然要了十两银子,那够买一车的食材了啊,真过分!” 沈勇站在一旁盯着方一勺看了良久,突然问,“唉,我问你件事情。” 方一勺转脸看他,“问。” “你是堂堂才女,嫁给我这个恶霸小混混,不觉得糟践自己?”沈勇不解地问,“连传家宝都给我了?” 方一勺微微皱眉,道,“你又想挨打啊,都说了你不是恶霸了!” 沈勇又想起那天跪祠堂的事儿来了,道,“唉,你不准动手啊,我好好问你呢。” 方一勺想了想,道,“你挺好的啊。” 沈勇摇头,道,“要不然一会儿我们别讹掌柜的了,抽个空,我带你去找郎中看看。” “去。”方一勺虎着脸踹沈勇,逗得他忍不住乐。 方一勺不理会他,继续收拾起东西,沈勇拽着她袖子问,“唉,说呀。” “说什么呀?”方一勺看他。 “你喜欢我啥?”沈勇好奇地问,“给我做媳妇你不觉得委屈?” “委屈什么?”方一勺看沈勇,“我爹,吃喝嫖赌样样俱全,不会挣钱、无父无母没有家业,好不容易有做饭的手艺,还惹来了一身的祸,娶了那么好的媳妇儿都不珍惜,到头来一无所有。我跟你说,最最最烂的男人我都见过。你这算什么恶霸无赖啊?” 沈勇愣了良久,看方一勺,问,“你爹那么差劲啊?” 方一勺点点头,道,“可是再坏又能如何呢?” 沈勇听得莫名其妙,问,“那……女怕嫁错郎啊!我若是你,绝对不会要你爹那样的混混啦!我也很坏啊,现在小,说不定到了你爹那样的年纪,比他还没谱呢。” 方一勺抬眼看沈勇,道,“相公你哭过没?” 沈勇皱眉,道,“大老爷们没事儿谁老哭啊,哭的是孬种!” 方一勺笑着点点头,道,“我本来也觉得我爹坏透了,我以,绝对不能有这样一个男人……不过,我娘下葬那天,我爹在我娘坟前哭了三天三夜,最后,思念我娘,没多久就也去世了,死前还叫我娘名字呢,我当时就想啊,我以后,也要找这样一个男人,无论他多坏!” 沈勇愣了良久,才问,“你爹死了?那方老爷子……” 方一勺一愣,才意识到把真话说出来了,就含含糊糊地道,“他不是……” 沈勇想了想,明白过来了,“哦……方老爷子是你养父啊?” 方一勺瞄了神勇一眼,没做声,就点点头。 沈勇撇撇嘴,道,“难怪了,把你嫁给我都肯,我还说这老头是不是少根筋呢。” 方一勺挑挑嘴角笑了笑,不说话了。 沈勇又问她,“唉,那你不怨你爹么?他早早就舍了你。“方一勺摇摇头,道,“不会啊,他不陪我就去陪我娘么,一样的。““你倒是挺看得开啊。”沈勇道。 方一勺收拾完了东西,拍拍身上的灰,道,“走吧,我们去讹掌柜的。” “嗯。”沈勇和方一勺一起出了厨房。 到了前厅,就见一群食客正在那儿猛吃呢,掌柜的没在,沈勇问一个正收拾碗筷的伙计,“唉,你家掌柜的呢?” “回房去了!”伙计道,“刚刚还在呢。” 沈勇和方一勺对视了一眼,回到了后院,去掌柜的房里找他。 “铁定是藏银子呢。”沈勇道,“一会儿看看他究竟挣了多少钱!” “嗯。”方一勺点头,两人走到了大门口,沈勇抬手敲门,“掌柜的。” 门里没人答应。 沈勇微微皱眉,又用力拍了拍门,“掌柜的?!” 依然没人答应。 “不在么?”沈勇有些纳闷,方一勺问,“会不会出去了?” 沈勇低头看了看,就见门上没落锁,就道,“门都没锁啊……”边说,边推门,但是门推不开,明显是里头落闩了。 “有人啊!”方一勺道,“不然怎么里头落闩?别是睡着了吧?” 沈勇想了想,用力拍门,道,“唉,掌柜的!掌柜的?!” 正问着,就见隔壁的一扇门打开,贾大华走了出来,打着哈欠问,“吵什么呀?” 同时,楼下有伙计也跑了上来,问,“掌柜的呢?外头有客人说要定酒席!” 沈勇指了指大门,道,“门锁着,没人答应。” 伙计和贾大华都觉得纳闷来敲门……可半天,没人答应。 方一勺想了想,就伸舌头舔了舔食指,对着木门上的纸窗户一桶,戳了个洞,往里头望了望。 “呀!”方一勺一看就是一惊,蹦了起来。 “怎么了?”沈勇也凑过去,就着刚刚方一勺看过的洞往里头瞧……就见房间里头,掌柜的赫然坐在一张椅子上,睁大了眼睛望着天,胸口,插着一把剪刀……血流了一地。 “呃……”沈勇也惊得倒退了一步。 “死了!”贾大华也看了一眼,惊得大喊了起来。 “哎呀掌柜的啊!”伙计开始哭,贾大华听着烦躁,踹了他一脚,道,“哭什么啊!快去报官啊!” 伙计赶紧爬起来,哭着往外跑,连滚带爬赶去报官了。 贾大华看了看沈勇和方一勺,问,“你俩来找掌柜的干什么?” “呃。”方一勺没来得及开口,沈勇就道,“我们想来跟他说,明日不想来了,后日再继续。” 方一勺看沈勇,就见沈勇面不改色,就是抓着她腕子的手轻轻收了收,方一勺心领神会,就不出声了……也对,这可是人命官司,若是说讹钱来的,那还了得么? 贾大华不解,问,“为什么?” 沈勇道,“我娘子说太累了,想要休息一天。” 贾大华点点头,却听沈勇问,“贾大厨,今日怎么这么早就午睡啊?不吃中午饭?” 贾大华撇撇嘴,道,“你们当我愿意啊,我这几天都是通宵在准备食材,不然你们那么多食材哪儿来的?” 沈勇和方一勺对视了一眼——这倒不是骗人的。 不多会儿,就听到楼下脚步声响,衙门的人来了。 为首的是捕快沈杰。沈杰是沈一博的得力助手,因为同姓沈,所以沈一博收他做了干儿子,今年二十多岁,功夫非常好人也聪明,一直都帮着方老爷子破案,对沈勇也很照顾。 “少爷、少奶奶。”沈杰走了上来,问,“听说出了命案?” “对啊。”沈勇指了指房门上的那个洞,沈杰凑过去看了看,就皱眉,他又看了一会儿,道,“窗户是开着的,就叫了两个衙役,道,“走,从后头上!” “是。”两个衙役下楼,还有两个衙役等在门口,沈杰下楼前不忘对沈勇道,“少爷,快带少奶奶回去,别吓着了。” “哦,好。”沈勇点头,拉着方一勺,道,“走吧。” “嗯。”方一勺点点头,一肚子疑惑地跟着沈勇下楼了。 酒楼外头,食客们早就听说出人命案子了,掌柜的被人宰了,看热闹的人围了好几层,议论纷纷。 见方一勺和沈勇出来,人们都围上去问。沈勇拽着方一勺就跑,好不容易才出了人群,跑到了衙门口,沈勇蹲下喘气,道,“真晦气,好端端的大白天撞死人!” 方一勺蹲在他身边,道,“那掌柜的,显然是被人害死的。” “肯定啊。”沈勇点头,“剪刀还插在胸前呢……不知道谁那么狠。” “剪刀?” 两人正说话间,后头突然有人插了句嘴,惊得方一勺和沈勇原地蹦了起来,两人回头一看,才发现站在眼前的正是沈一博。 “爹……你吓死人了!”沈勇喘着气道。 “瞧你那点儿出息。”沈一博皱了皱眉头,狠狠瞪了沈勇一眼,随后,脸色立刻缓和,笑容可掬地转向方一勺,扶着她的胳膊问,“一勺啊,我的儿,吓着没?来人啊,快给少奶奶炖珍珠末人参茶压惊!” 沈勇在一旁站着,气得眼皮子直抽,老爷子老糊涂了! 沈一博关照沈勇,道,“这几天别乱跑,好好陪着一勺在房间里头看书。“沈勇望天,沈一博吼,“哑巴啦?” “知道了。”沈勇一脸的不痛快,沈一博叹了口气,转身带着衙役走了,那方向似乎也是赶去酒楼。 方一勺回头看着,问,“爹爹是去破人命案子么?” “那可不。”沈勇道,“知府么……不过东巷府好久没出人命官司了。” 方一勺见沈勇脸上不怎么高兴,就笑眯眯伸手挽住他胳膊,往里走,道,“相公,一会儿给你做几个小菜下酒吧,想吃什么?” 沈勇一想到方一勺做的小菜,心情立刻好了起来……另外……沈勇就觉得方一勺楼自己的胳膊搂得挺进的,嗯……胸口还有些肉。 沈勇忍不住瞄了一眼,方一勺伸手一把掐住他耳朵,“小色狼!” “哎呀……” 第八章 全素斋和拜菩萨 人命案子虽然是大事,但毕竟是沈一博的事,方一勺和沈勇的日子还是接着过,不用去酒楼做饭,沈勇就又要窝在书房里头背书了。 方一勺还挺好学的,坐在书桌边看书,只是认得的字太少,写的字也难看。 沈勇在一旁摇头,这才女还好没嫁给哪个才子,不然的话,那才子非得怄死不可,看她抓着笔写出来的字还不如满地爬的螃蟹好看呢。 方一勺拿沈勇当夫子了,有不懂就问,沈勇能回答的就回答,答不上来了,他就悄悄跑去翻书,然后一脸若无其事地给她讲,说完,见方一勺一脸的佩服,沈勇觉得挺痛快。 这一天吃过朝饭,沈勇在书房里打哈欠,想出门但出不去。这几天方老爷子的心情很不好,好像是因为案子一点线索都没有。沈杰跟沈勇说,让他这几天千万老实点儿,不然,老爷就该拿他出气了,因此沈勇都不敢出门,省得被揍了丢面子。 方一勺坐在他身边,嘴里嘀嘀咕咕地背着诗,边拿着一把刻刀雕萝卜。 萝卜水当当白花花的,方一勺几刀下去,就出来了各种形状,剩下的皮子,被方一勺一摆,还能拼成好看的花卉。沈勇看着也能解解闷,这媳妇儿手还正经挺巧的。 正在无聊,就见门口有人进来,沈勇赶紧端起书,然后再转头,就见进来的是他娘。 沈勇松了口气,放下书,沈夫人摇头。 沈勇是沈家三代单传,因此沈夫人非常的疼爱,沈一博是严父,沈母就是慈母了……所以沈一博每天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慈母多败儿。 方一勺放下刻刀,跑过去扶沈夫人坐下,倒茶给她,“娘,喝茶。” “嗯,乖。”沈夫人就喜欢方一勺嘴甜,她这辈子尽听沈勇粗声粗气地管她叫娘了,头一回听个丫头甜腻腻挨在她身边,一口一个娘,叫得老太太整天飘乎乎的。 “娘,你怎么来了?”沈勇问沈夫人,一般自己念书的时候,他爹都不让他娘来的。 “先别念书了,你俩一会儿有空没有?”沈夫人问。 方一勺和沈勇对视了一眼,都点点头,“有的。” 沈夫人微微一笑,道,“那你俩陪我去一趟东山的长乐庵吧?” 沈勇皱了皱鼻子,“长乐庵不是尼姑庵么?才不去呢。” “做什么不去?”沈夫人不解。 “我才不去,出门遇尼姑多晦气啊。”沈勇小声嘀咕。 “该打。”沈夫人瞪了他一眼,道,“别胡说,长乐庵的静怡师太那可是活神仙。” 沈勇耸耸肩,方一勺问,“娘,去长乐庵做什么?” “嘿嘿。”沈夫人一脸的笑意,道,“就去拜拜。” 沈勇睁大了眼睛看他娘,“娘啊,家里祠堂佛堂都有,那么多祖宗和佛像还不够您拜啊?还要上尼姑庵里头拜去?外头的神仙比自家的灵验还是怎的?” “呸。”沈夫人赶紧啐他,“童言无忌……你个小崽子,口无遮拦了啊,菩萨都是你说的?” 沈勇撇撇嘴,对方一勺使眼色——别去啊!我才不去呢! 方一勺是女孩子,自然知道老太太去尼姑庵里头拜佛,又不愿意说缘由,铁定是有什么隐情的,就道,“娘,您什么时候去?我和相公一会儿陪你。” 沈勇皱眉,方一勺眯着眼睛横他一眼,沈勇扶额叹气,算了,好男不跟女斗,何况两个都是女的,还是别找抽了。 沈夫人看在眼里,微微笑了笑,心说……嗯,勇儿还挺疼一勺的呢,男人怕媳妇儿那是好事情,表示心里疼爱呢。 想罢,沈夫人站了起来,想了想,拉着方一勺道,“一勺啊,你能不能帮为娘做两个素菜啊?” 方一勺愣了愣,点头,“娘要带去长乐庵布施么?” “对啊。”沈夫人道,“最好拿大锅子煮多些。” “好嘞,我这就去做!”方一勺笑眯眯答应。 沈夫人捏了捏她脸蛋,满意地点头,这丫头什么都好,最最好的就是永远有个笑脸,总是那么笑么滋的,从来不见她犯愁,这个样子啊,谁看着都欢喜,难怪勇儿最近连飘香院都不去了,看来是收心了。 老太太出门后,沈勇趴在桌子上叹气,“唉,要不然就不能出门,要出门就去尼姑庵。” 方一勺蹲在桌前看他,道,“唉,娘想去,让咱们陪,不陪那是不孝啊。” 沈勇望天,道,“不就是去拜菩萨么,你看看家里佛堂都多少菩萨了,文殊、观音、普贤、地藏,太上老君如来佛,都齐整了,还去拜?” 方一勺双手托着下巴想了想,道,“唉,你说娘会不会去拜拜,保佑爹爹快点破了案子呢?” 沈勇失笑,摇头,“我娘才不管那些呢。” “那她为什么千里迢迢去长乐庵呢,还要带着素斋?”方一勺不解。 “嗯……被你这么一说,的确。”沈勇也有些纳闷,“城西铁佛寺、城南弥勒堂,哪个的香火都比长乐庵旺。” 方一勺一愣,问,“唉,长乐庵是拜什么菩萨的啊?” “送子观音么。”沈勇随口回答。 “哎呀!”方一勺一惊,蹦起来问,“会不会是娘有了?” 沈勇睁大了眼睛,半晌才说,“不是吧……都四十了。” “四十怎么了?”方一勺道,“还有六十生的呢。” “不会吧……”沈勇摸了摸下巴,自言自语,“爹也太行了……” “嗯,看究竟有没有,能试出来!”方一勺说着,叫来了一个下人。 跑来的是个小丫头,叫莲儿。 方一勺对她道,“唉,莲儿,你拿了银子去买些李子呗?” “行啊,少奶奶。”莲儿刚想跑,方一勺拉住她道,“等等,你去问问夫人要不要吃,要吃就多买些,记得问她想吃甜的还是酸的,按照她的意思买。” “好嘞。”莲儿今年刚刚十五岁,也是个虎丫头,大大咧咧的,她撒丫子跑去了沈夫人的房里。 “夫人!” “慢点儿,怎么了?”沈夫人见她急匆匆跑来,就问。 “嗯……少奶奶说要吃李子。”莲儿挠挠头,问,“夫人要么?酸的还是甜的?” 沈夫人一惊,跳起来问,“酸的?” “唔。”莲儿点点头,记下了,夫人要酸的。 沈夫人却误会了,她刚刚听到方一勺要吃李子就一愣,又一听到“酸的”两个字,一颗心就猛跳——酸儿辣女啊!哎呀,他媳妇儿真是争气啊!赶紧就吩咐莲儿,“快去快去,买一筐回来,记住,要最酸最酸的!” 莲儿听着有些摸不着头脑,心说……夫人的牙行么?还吃最酸最酸的?不过她也没多问,小跑着上了街,找到卖李子的说,“唉,要一筐顶酸的!” 卖李子的也有些傻眼,你说要找一筐顶甜的不容易,可要找一筐顶酸的那也难,好不容易七拼八凑找来了一大筐的青李子,帮着莲儿扛回了府衙里头。 莲儿将李子分成了两份,给方一勺送去半框,沈夫人送去半框。 方一勺见李子送来了,就问莲儿,“夫人说要什么?” “哦,夫人要顶酸的!”莲儿回答。 沈勇和方一勺睁大了眼睛对视一眼,都吃惊不已,方一勺想了想,道,“莲儿,你去看看,夫人有没有恶心,或者想吐之类的?” 莲儿眨眨眼,更加纳闷了,不过还是急匆匆跑去了,绕过院子,就跟想要回书房的沈一博撞了一下。 “哎呦。”沈一博看眼前揉着鼻子的莲儿,道,“慢点儿,这是干什么去,那么急?” “哦,少奶奶让我去看……呃,吐……”莲儿虽然虎了吧唧的,但还是知道好歹的,若是说沈夫人吐的事情,老爷可别担心啊,所以将到了嘴边的话都吞了下去。 沈一博听了半截,听到一个“吐”字,就问,“恶心和吐?” 莲儿点头,心说,咦?老爷知道这事儿啊? 沈一博一跺脚,道,“快,让厨房准备好吃的好喝的,别让她多动了,要小心啊!”说完,转身就跑去找沈夫人报喜去了。 莲儿摸摸脑袋,就回方一勺哪儿回话去了。 “怎么样?”方一勺问。 “哦,回少奶奶,刚刚在路上遇到老爷了,老爷说了,恶心、吐,还让厨房准备好吃的好喝的,不让多动了。” 沈勇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半晌才问,“那……我爹呢?” “去夫人那儿了。”莲儿回答。 方一勺点头,打发走了莲儿后,回头看沈勇,“怎么样?” 沈勇双眉之间打了个大节,嘀咕了一句,“老不尊!”边伸手拿起一个李子咬了一口……“嘶……”沈勇酸得直翻白眼,“倒牙了!” 方一勺则是笑嘻嘻道,“相公,这是好事啊!” 沈勇撇撇嘴,道,“好什么呀?小我那么多岁的弟弟?” 方一勺点头,“那才好啊……走!”说着,将沈勇拉了起来,往厨房跑。 “干嘛去?”沈勇让她牵着跑,纳闷。 “做素菜么。”方一勺笑道,“顺便给娘弄个安胎的汤喝。” 沈勇哭丧着脸,都四五十岁的人了还生娃,说出去多让人笑话啊,真看不出来,他爹平时一派威严,没想到那么不正经,还好意思说他呢。 想到这里,下意识地看了看前面跑着的方一勺……方一勺不胖,不过身上也还是稍微有些肉的,穿着黄色的锦缎小袄,腰挺细,屁股圆圆……沈勇移开视线,心头热乎乎的……都没有同房,连嘴都没亲过,媳妇太凶了! 方一勺到了厨房,先洗了砂锅,在里头炖上满满一锅党参板栗乌骨鸡。 沈勇瞅着挺有食欲,就凑过来问,“今天吃鸡啊?” “这个是给娘炖的!”方一勺道,“从今儿个开始直到娘把宝宝生出来,我都要每天炖补汤给她喝,她年纪大了要吃好一些,这样她身体好,宝宝身体也好,生的时候才不费力。” 沈勇瞄了她一眼,笑道,“你还挺孝顺啊。” “那是。”方一勺边说,边开始洗菜。 沈勇这两天让方一勺喂叼了,都不肯吃别人做的菜了,就问她,“唉,我们中午吃什么?““我多做些素斋,咱们一起吃了吧,今天拜菩萨,要虔诚一点。” 沈勇一听吃素,脸都皱起来了,道,“没肉怎么吃饭啊……素菜有什么好吃的,不就是青菜萝卜白豆腐么,没味道。” “谁说青菜萝卜白豆腐就没味道的?方一勺笑道,“真正的素斋,是能做出鸡鸭鱼肉的味道来的。” “真的假的?”沈勇抬眼,一脸不信地看她。 “不信啊?一会儿试试啊。”方一勺有些得意地笑,边继续洗菜。 沈勇站在她身边,见她一双大眼睛,眨啊眨的,就往她身边站了站。 方一勺烫锅呢,见沈勇靠过来也没多想,就是往外赶他,道,“远些,一会儿热油该爆到你了。” 沈勇又凑近一些,方一勺抬眼看他,见沈勇也盯着她看呢,就一脸不解地问,“干嘛?” 沈勇觉得泄气,心说……这丫头傻呵呵的,都不解风情。 方一勺见他脸上表情复杂,就伸手拍拍他肩膀,道,“去那边等着,一会儿就能吃了。” 沈勇无奈,方一勺赶阿黄的时候也这么说,怎么自己的待遇跟阿黄是一样的么?到了一旁的桌边坐下,沈勇就见脚边的阿黄在摇尾巴,这狗以前瘦不拉几的,方一勺来了没几天,它就肥得全身肉。 又等了一会儿,沈勇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方一勺炒菜,依旧是香气四溢,最奇怪的是,满屋子都是肉香鱼鲜的味道,这是跟那锅炖鸡串味儿了还是怎的? 实在按捺不住了,沈勇就凑过去看,“你做的什么呀?没用肉么?怎么那么香?” 方一勺笑了笑,道,“五香酱爆圆白菜,酱汁过油酱香飘,白菜裹酱味道鲜,根儿脆来叶儿甜。” 沈勇夹起一筷子白菜塞进嘴里,嚼着那些打着卷儿的菜叶子,真的就吃出香喷喷的肉味来了,一脸惊叹地看方一勺,“怎么会这样……” “再尝尝这个。”方一勺又递过一盘,道,“丝瓜香菇炒熏干,丝瓜去筋软又滑,香菇去根汤汁肥,熏干去腥赛熏肉。” 沈勇端着盘子吃,点头加哼哼,这豆腐绝了。 “翠玉锦囊滚面筋。”方一勺又递了一盘子过去。 “唔……”沈勇边嚼豆腐,边盯着方一勺送到眼前的一盘子菜看,问,“这不都是肉丸子么?” 方一勺笑呵呵,“少见多怪了吧,翠玉是嫩菜叶儿打结,锦囊是冬瓜丸子里头塞油豆腐,面筋里头裹上茄子,几种丸子都放到面粉糊糊里头一滚……下油锅一撩……味道胜过肉丸子好几倍呢。” “嗯嗯。”沈勇一边吃一边点头,心说,“以后要是出家,也得把方一勺带上。” “宫保芋丝杏鲍菇、青菜粉丝豆腐果、雪菜春笋蒸腐皮、五彩豆子炒年糕、豉香腐竹闷土豆、蒜蓉海带西葫芦、上汤萝卜群菇煲。”方一勺麻利地将几个菜都炒好,起锅装入食盒,和沈勇对视了一眼,两人一起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第九章 茶花卷和长乐庵 晌午,往东山的小道上驶来了一驾小马车,车里坐的,正是赶往长乐庵烧香拜神的沈夫人、方一勺……以及一脸兴味索然的沈勇。 黑桃木的车身,虽然小巧,看起来却很是结实稳重,车顶是拱形的棚顶,柔韧的藤条撑开一整张的牛皮,涂上黑桃木颜色的漆彩。车厢四壁是镂空的桃木雕板,花纹简单,只是最普通的百花而已,显出一种简单的精致。里头有两卷竹帘子,是用来挡风的,只是天不凉,阳光又暖,因此高高卷着。车轱辘很大,上好的紫楠木做成,中间的横轴是一整根的乌木。 整辆车子价值不菲却又不至于过于奢华,上等而非张扬,就好它的像主人知府沈一博的性格一般,虽然也算年轻有为,但保持着一份文人的勤俭与清高,甚至是有一些些古板的迂腐。 方一勺初见这辆马车的时候,就很喜欢,上了车子,这儿摸摸那儿摸摸。沈勇也跟了上来,坐在车门口,对一脸兴奋的方一勺道,“有什么好摸的,我下次带你去坐描金嵌玉的大马车。” 方一勺抬眼,对沈勇笑,点头,“嗯。” 沈勇伸手搔了搔腮帮子,这丫头怎么总是在笑,有什么事好让她如此高兴的? 沈勇殊不知,方一勺现在真是万分感谢当年打晕她让她来替嫁的方老爷子,以前她无父无母四处流浪,如今她有了好夫婿,还有了疼爱自己的公婆,怎么能不高兴呢?! 马车一路颠簸,沈夫人在马车的座位上垫上了厚厚的垫子,还不停地嘱咐车夫,赶慢些、稳些,千万别颠簸。 方一勺和沈勇对视了一眼——果然有了么?! …… 车子行了半个时辰,终于是到了长乐庵的山脚下,接下去的山路要步行登上,马车是上不去的。沈夫人下了车,仰起脸看了看长长的台阶,有些担心方一勺走上去会不会有事。方一勺见状,轻轻推了沈勇一把,对沈夫人努努嘴。 沈勇有些不解,却见方一勺对他皱了皱鼻子,做了个背的姿势……示意沈勇,背他娘亲上去。 沈勇反应过来了,他虽然平时吊儿郎当不学好,不过对他娘还挺孝顺的,就走上一步道,“娘,我背你上去吧。” 沈夫人睁大了眼睛看沈勇,有些震愣……他儿子这是开窍了还是怎么的了,竟然心疼他这个做娘的!心里更加一百二十分地相信了沈一博之前说的,那个神道士说的……贤媳进宅,沈勇必然脱胎换骨!乐得眼圈都红了。 沈勇想走到前头去弯腰背,沈夫人却道,“那怎么行,娘老归老,还有把骨头呢,也不至于四十多岁就走不动山路了,你啊,背你媳妇儿才是。” 沈勇转脸看一旁已经准备蹦蹦哒哒上山的方一勺,心说……她伸手比我还矫健呢,要我背?! 方一勺也笑,道,“娘,不要紧,让相公背您就行,我走得动!” 沈夫人见方一勺蹦蹦跳跳的,急得赶紧拦,道,“慢点儿慢点儿,别乱动啊,小心身子。” 方一勺失笑,沈夫人把她当做那种娇滴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媳妇儿了不成?自个儿可是老虎都打得死呢。 “勇儿啊!”沈夫人沉下脸来,道,“从今日起,凡是有远路、陡坡、水潭,你都给我背着你媳妇儿走,否则就是不孝,听到没?!” “哈?”沈勇睁大了眼睛看他娘,问,“为什么?” 沈夫人瞪了他一眼,道,“明知故问,都那么大人了,还跟个小孩儿似的呢?要好好疼你媳妇儿!” “我……”沈勇还想争辩几句,却见沈夫人像是要沉下脸来,沈勇也不能多说什么了,他娘要是发起脾气来,说不定也得抽他……只好叹气点头。 方一勺也眨眨眼,心说……婆婆真好呀,怎么那么疼儿媳妇呢,自己真是有福气啊。 随后,沈夫人让莲儿扶着她,拄着拐杖上山,车夫提着两个大食盒在后头跟着。 沈勇无奈走到方一勺前面弯下腰,“来吧。” 方一勺看看他,问,“你真背啊,我可重呢。” “行了。”沈勇瞄了一眼方一勺,也还行,不胖,个子属于偏娇小的类型,估计不能重到哪儿去吧。 方一勺见沈勇真要背自己,忍不住笑弯了眉眼,凑上去,扒着他脖子趴在他背上。 “喂……”沈勇被她压得一沉,忍不住道,“你属秤砣的啊?这么点儿个子怎么那么沉啊?” 方一勺趴在他肩膀上,道,“我胖,肉多不过都藏起来了,看不到。” “藏哪儿了?”沈勇好奇地回头瞄她,方一勺伸手掐住他耳朵,“再看!” “嘶……”沈勇被掐得直唑牙花,“你怎么那么凶啊。” 上方的台阶上头,沈夫人回头喊,“唉,你俩要打情骂俏等上了山慢慢来,快些,别耽误时辰了!” “哦。”沈勇和方一勺一起仰脸对沈夫人点头,沈勇托了托背上的方一勺,往山上走去。 方一勺双手搂着沈勇的脖子,道,“相公啊,你若是走不动了要记得告诉我啊,我下来自己走。” 沈勇鼻子皱了皱,道,“那我现在就走不动了。” 方一勺笑眯眯捏他耳朵,“什么?” “没……”沈勇长叹一声,继续往上走,心说,他爹给他找的是媳妇么?分明就是另一个娘…… 远在知府衙门书房里头审案的沈一博……打了一个喷嚏,摸了摸鼻子,自言自语道,“嗯,一定是个孙儿!” 好不容易,沈勇气喘吁吁背着方一勺上了山顶,将方一勺放下后,沈勇瘫坐在地上,仰天不停地喘气。 再看他,就见他脸涨得通红,满脑门子都是汗。 方一勺掏出帕子来给他擦,莲儿也递上了水壶给他喝水。 沈夫人看着忍不住笑了起来,这时候,长乐庵门口扫地的小姑子也看到了沈夫人,赶紧迎过来道,“沈施主,烧香么?” 沈夫人赶紧对小姑子合掌行礼,道,“小师父,静怡师父在么?” “在的。”小尼姑点点头,道,“师父在里头坐禅呢,沈施主要见她么?” “对的对的。”沈夫人赶紧点头,道,“我先去拜拜菩萨,等师父坐完了禅,我们在叙谈。” “好呀。”小尼姑赶紧引着众人往里头走。 方一勺跟在后头,沈勇在一旁小声嘀咕,“尼姑庙就是荒凉,香火一点都不旺,菩萨肯定不灵。” 方一勺横了他一眼,压低声音说,“你再胡说八道,小心得罪菩萨啊。““切。”沈勇撇撇嘴……刚想说他才不相信,就被脚下突出的一个块石头绊了一下…… “哎呀……”沈勇一个跟头摔到了地上,好险牙齿没磕掉。 “小心点儿啊。”沈夫人在前头走着,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回头看被方一勺扶起来的沈勇,“这么大人了,都没个稳当劲!” 沈勇站了起来,膝盖都摔破了,方一勺赶紧给他拍拍,道,“天呀,阿弥陀佛,佛祖菩萨你们不要怪他,他无心的。” 沈勇也摸着后脑勺看左右,心说……没那么邪门吧……阿弥陀佛了啊! 进了寺庙里头……方一勺发现这里香火的确不是很旺,大多是一些老太太在拜送子观音,还有一些大肚婆。 沈勇一看到大肚婆就紧张,站得老远,一脸的不痛快……膝盖摔疼了,眼前还满是尼姑。 沈夫人也不搭理他,拉着方一勺进庙里去。 长乐庵的送子观音是白玉雕的,有别于其他佛像的庄严肃穆,这尊送子观音,慈眉善目,说不出的和善,单手捏着佛家的兰花指,另一只手里,托着一个白白胖胖,笑眯眯的可爱娃娃。 沈夫人拉着方一勺跪在蒲团上,虔诚地拜菩萨,保佑他家可以添丁进口,子孙平安。 方一勺也拜了拜。方一勺从小就有个很奇怪的毛病,就是每次她拜拜的时候,脑袋里都是一片空白的,不知道要许什么愿,却是会很开心。她总觉得自己跪下去拜的时候,菩萨就能看到她的心愿,在她自己还没弄明白什么的时候,菩萨已经答应了她的要求了……于是,每次方一勺拜的时候都笑眯眯,拜完之后更是开心。她拜的每一个菩萨都很灵,因为她从来不知道自己许了什么愿,所以应该大部分的愿望,都实现了吧。 之后,沈夫人让沈勇和方一勺在庙里添香火、布施,再多逛一会儿,晚上留在这里吃斋菜,过了夜,第二天一大早再回去。 沈夫人走了之后,方一勺和沈勇大眼瞪小眼,沈勇蹲下撇嘴,“没劲死了。” 方一勺见他膝盖上面还有擦破,就问了小尼姑,这附近有没有活水? 小尼姑说后山有小溪,方一勺就让莲儿和车夫布施,拉着沈勇去了后山。 “干嘛去?”沈勇兴味索然地问,“在原地等着到天黑得了。” 方一勺拉着他道,“你伤口里头都是泥,不洗掉以后该烂了。” “切,小丫头见识。”沈勇不满地嘀咕,被方一勺拉到了后山的小溪边。 方一勺让沈勇坐下,将裤腿卷起来,自己则是蹲下掬起水,给他洗膝盖。 沈勇无聊地坐在地上,双手支着地面,仰脸四外打量……就见这儿一面是山壁,一面是林子,还有一边是悬崖。看着看着,他突然注意到一旁的林子里,隐约有烟冒出来。 “唉,那里怎么有烟啊?”沈勇指着问方一勺方一勺转脸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就看到的确有淡淡的烟冒出来,又不像是着火,烟还是比较稀薄的。 “去看看吧?别是火星子,一会儿要是真烧起来了那可不得了的。”方一勺用帕子给沈勇抱上了伤口,两人站起来,往林子里头走去。 拨开浓密的灌木,方一勺和沈勇往里头一看……惊了一跳,就见在林子中间,有一个坟墓。墓前正有香烛在燃烧,地上还有烧成灰了的纸钱堆……冒烟的,正是那纸钱堆,可见是刚刚有人祭拜过的。 “晦气!”沈勇忍不住道。 方一勺看了看那墓碑,不解问,“唉,相公,为什么这墓碑上面没有字啊?这人没名字么?” 沈勇笑了笑,道,“无字碑很多啊,大概死的人生前没什么好名儿,或者是作奸犯科之类,怕殃及子孙后代,又怕有人来翻尸捣骨,所以才弄了块无字碑。” “这么可怜啊。”方一勺自言自语道。 “这有什么可怜的。”沈勇拽了她一把,道,“走了,这儿太晦气了!”说完,拉着方一勺要走。 “等等。”方一勺道,“香烛歪掉了。”说着,跑上去,将那坟前的香烛扶正,沈勇在一旁没什么耐心地等,却见方一勺盯着地面对他招手,“相公相公,你快来看呀!” 沈勇凑了过去,问,“怎么了?” 方一勺指着地面,道,“你看这戒指,眼熟不?” 沈勇眯着眼睛蹲下去,就见地上,在焚香落下的灰堆里头,若隐若现的,有一枚白色的玉戒指。这戒指玉质细腻,一看就是上等货,戒指的上方,有一段用金线小心翼翼地裹起来了,看来是曾经断过的。 “咦?”沈勇盯着那戒指看了半晌,伸手拿了起来,吹掉表面的那层灰,又看了看,睁大了眼睛道,“这不是死掉的那个掌柜的手上戴的么?上次抢吃食时弄断了,金丝不还是你给他裹的么?” “对啊。”方一勺点点头,就觉得寒风阵阵,站起来挽住沈勇,道,“相公……莫不是那掌柜的鬼魂?” “鬼魂什么呀。”沈勇道,“鬼魂还给自己烧纸啊?再说了,案子还是悬案,尸体现在应该在衙门仵作房里头停着呢,怎么可能上这儿来?” “那……戒指怎么会在这里?”方一勺问。 “莫不是被人拿了……或许是,凶手?” “啊!”方一勺叫了一嗓子,沈勇让她吓了一跳,问,“干嘛?” “唉,快走快走!”方一勺拉着沈勇就跑,“别一会儿遇上了!” 沈勇无奈,没想到方一勺还有害怕的时候呢,就被她拉着跑回长乐庵去了。 …… 当天晚上,两人在长乐庵吃了庙里师父做的素斋,沈夫人跟静怡师太晚饭后,一起去佛堂坐禅了。 方一勺和沈勇没地方住,沈勇又不能睡在尼姑们休息的房间里头,最后,只好和方一勺睡在禅堂的大柜子里头。 这种柜子是出家的尼姑们平时用来放被褥的,很宽大,里头铺上铺盖,正好可以睡上人,方一勺睡在上头,沈勇睡在下面,一人一层,柜门一关,安静又暖和。 方一勺头一回睡这种地方,觉得挺新鲜,趴在枕头上,通过隔板间的缝隙瞄下面的沈勇。沈勇正仰面躺着,手里拿着那枚戒指出神。 “相公,你想什么呢?方一勺问。 “唔?”沈勇哼了一声,答非所问地说,“饿了,没吃饱。” “谁让你刚刚只吃那么一点儿的?”方一勺道。 “那些姑子做的菜跟你差太远了,难吃。”沈勇不满地道。 方一勺听得眯眯笑,问他,“唉,那现在还饿么?” “饿啊。”沈勇点头。 “我们去找吃的吧?”方一勺轻轻推开柜门,探头看沈勇。 “现在上哪儿去找吃的啊?”沈勇道,“这里又比不得家里,清汤寡水的。” “你看到院子里的茶花了没有。”方一勺问,“厨房里别的没有,铁定有面粉吧,我给你做茶花卷儿吃,好不好?” “好啊!”沈勇一听到这名字就来了食欲,一下弹起来……没提防上头是隔板,撞地“咚”一声,疼得他揉着头直呲牙。 方一勺穿好衣裳和沈勇一起出门,摘了两朵大茶花,悄悄跑到后院的厨房里头去了。 方一勺惊喜地发现了发好的面,大概是准备明天一早做素包子用的,就取过了一团来揉。 沈勇按照她说的,将茶花的花瓣揪成碎末。方一勺将花瓣的碎屑都揉到了面里头,又从随身带的小包里,拿出了一瓶子东西来,往面里洒了点,沈勇好奇地凑过去问,“这是什么?” 方一勺笑眯眯,“胡椒面儿。” “唔,胡椒面儿还随身带啊?”沈勇好奇问。 “是我自己调配的,吃面吃馄饨的时候洒上一点,那味道就吊起来了!”说着,方一勺将做好的茶卷儿放到了蒸笼里头。 沈勇在一旁等着,方一勺还从厨房里头找出了一缸子腌菜来,说了声阿弥陀佛,便取出一棵,切碎,翻炒。 沈勇在一旁流口水,方一勺炒的咸菜都比别人做的肉要香啊。 很快,水开了,蒸笼也开始冒热气,方一勺将蒸笼盖子打开,一股清甜的香味四溢。 “哇,好香啊!”沈勇迫不及待地伸手进锅里拿花卷儿……烫得直蹦,不过还是送到嘴里咬了一口。 方一勺看着急,“唉,你小心烫啊!” “呼呼……没事……嗯!”沈勇咬了几口,点头,“好香!好吃!” 茶花淡雅的清新香甜渗透到了面里,咬在嘴里绵软回甜,再加上那特殊的胡椒鲜味,沈勇头一回知道了什么叫其味无穷。 方一勺自己也拿了一个,和沈勇一起在厨房里吃了起来,转眼,看到了厨房外面有一棵银杏树。 “相公。”方一勺推了推沈勇,道,“树上有百果!” 沈勇看方一勺,“百果?” “对!”方一勺道“我去摘几颗下来,我们炒百果吃!”说着,捋胳膊挽袖子就要去爬树。 沈勇哭笑不得,这哪门子的才女啊,不是野丫头么,爬树掏鸡窝样样来! “等等!”沈勇将剩下的花卷塞进了嘴里,拉住方一勺道,“我来!” 说完,往外跑,方一勺跟出去,不忘喊,“唉,你少掰几个啊,吃多了有毒的!” “放心!”沈勇从小上房揭瓦疯惯了,爬个树是不在话下的,爬上去之后,摘了那么二十来个的百果,直接滑了下来。 交给方一勺,方一勺拿在手里,转身进厨房,放到灶台里头烘。 却听沈勇“咦?”了一声。 “怎么了?”方一勺抬头看他。 沈勇摸着脑袋,盯着灶台上的蒸笼看,问,“刚刚剩下的那三个花卷儿呢?” 方一勺抬头……就觉得头皮子发麻,脖梗子汗毛直竖,蹦起来拉住沈勇的胳膊道,“呀,花卷儿呢?” 原本还有三个花卷儿的蒸笼里……竟然是空荡荡。 第十章 十六宝和疯和尚 方一勺紧张地拉着沈勇问,“相公,是谁拿走的呀?” 沈勇有些好笑地看她,“唉,你不是方大胆么?连老鼠都不怕,这怕什么?” “不是啊……”方一勺道,“我怕不是活的那种东西……” 沈勇嘴角抽了抽,道,“怕什么,这里是庙啊。” “呃……”方一勺愣了愣,转念一想,“这倒是啊。”可是她心刚刚放下来,就听到不知从哪儿,好像是墙壁里头……传来一声轻笑。 这半夜三更的,一声轻笑来得毫无征兆,沈勇和方一勺都惊得头皮刷凉。沈勇本来还好的,无奈方一勺惊得大叫了起来,沈勇被她的叫声吓了一跳,也跟着叫了起来,两人撒腿就跑……冲到了院子里。 这里的动静,惊动了后头休息的尼姑们……毕竟这长乐庵也不大,就有两个小尼姑跑了过来,“哎呀,两位施主怎么了?” “有,有……”方一勺指着厨房,半晌也说不出个有什么来。 那两个小姑子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一拍脑袋,道,“唉,疯和尚,是不是你又吓唬人了啊?!快出来!” 沈勇和方一勺对视了一眼——疯和尚? 果然,小姑子们叫了几声,就见厨房旁边的一扇角门儿一开,一个穿得破破烂烂,灰头土脸的瘦和尚跑了出来。就见他个子不算矮但干瘦,年纪有个四五十岁了吧,满头灰白头发,咧着嘴,黑乎乎的手里抓着一个吃了一半的花卷儿,咧着嘴嘿嘿傻笑……果然,是个疯子。 “他是谁啊?”方一勺不解地问一个小尼姑。 “我们也不知道,我们来的时候他就已经在这里了,他平时住在柴房里头的,时不时会偷施主们的吃食,你们别怪他啊,他疯病很严重的。” “哦……不要紧的。”方一勺拍了拍胸口,觉得是人就行,差点吓出病来。 沈勇看了看那些小尼姑们,问,“呃,为什么你们尼姑庙里会有和尚啊?” 几个小尼姑年纪小也单纯,就道,“不知道呀,师太一直将他留在庙里住呢,他不怎么出来的,因为柴房和厨房是通的,所以应该是闻到了香味才会出来偷吃的。” “哦。”沈勇意义不明地点了点头,对方一勺眨眨眼,方一勺踹了他一脚。 沈勇揉着小腿肚子看她,方一勺拉着他对两位小尼姑道,“那……我们先回去了,打扰了。”说完,拉着人回禅堂去了。 …… 回到了禅堂的大柜子里头躺下,沈勇打着哈欠喊睏,方一勺则是趴在上铺,翻来覆去睡不着……沈勇就听到头上咚咚直响,皱眉,“唉,你睡觉老实些呀,哪儿有个姑娘样子。” “睡不着。”方一勺小声嘀咕“干嘛睡不着?”沈勇打着哈欠问,“冷啊?我给你条被子?” “不是。”方一勺道,“相公,那个和尚身上有酒味。” “呵呵。”沈勇道,“闻到啦,那个什么师太啊,估计也不是什么正经人,偷偷在庙里养汉子。” “你别瞎说。”方一勺认真道,“那和尚真的是疯的。” “你怎么知道啊?”沈勇微微不解,“要装疯很容易的么。” “才不是。”方一勺赌气回了一句,就不说话了,闷头继续睡觉。 沈勇只是随口回了一句,见方一勺突然没动静了,伸手抠抠鼻子,心说……这丫头怎么说睡就睡啊?也没多想,翻了个身,继续蒙头大睡。 上层,方一勺则是单手托着腮帮子,侧躺在被褥之上,发着呆。 ……次日清晨,沈勇半梦半醒间就听到外头有撞钟的声音,还有木鱼和铜铃有节奏的敲击声,他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柜子虽然挺宽敞,被褥也够厚,但毕竟是直接睡在了硬板上。沈勇就觉得全身筋骨痛,揉着后背和腰,问上铺,“唉,醒没?” 上头,没人回应。 沈勇就索性又往被褥里头缩了缩,本来还想睡一个回笼觉,但是外头已经有念佛诵经之声音传来,这可要了他的命了。赶紧就爬起来,沈勇抬头望上铺一看,就见方一勺那个柜子的被褥都叠好了,可见是已经起床了。 沈勇来了几分精神,觉得肚子很饿,回味起昨晚上的那几个花卷儿就更饿了,有些埋怨那疯和尚,好歹给他留一个啊。 沈勇伸了几下腿脚,跑出禅堂,准备去厨房看看有没有好吃的素斋,最好是方一勺做的。 然而沈勇前前后后整个长乐庵都找遍了,也没找到方一勺的踪影。沈勇觉得纳闷了,人上哪儿去了?莫不是去了他娘那儿?正想着,他看到莲儿拿着两个素包子跑了过来,边啃边哼小曲儿。 沈勇叫住她问,“莲儿,看见少奶奶没?” 莲儿眨眨眼,道,“没见着啊,不是还没起么?老妇人说等您和少奶奶睡久一些才回去。” 沈勇微微皱眉,莲儿问,“少奶奶不见了么?” “呃……”沈勇摇了摇头,心说,这要是让他娘知道方一勺不见了,那非捶死自己不可。赶紧道,“哦,没……你让娘再坐一会儿,我们很快过去。”说完,沈勇便急匆匆跑出了长乐庵,开始围着山找了起来。他边找边向路人打听,有没有看到一个个子小小,眼睛大大,穿着鹅黄袄的丫头。 一路打听一路找,沈勇从前山跑到后山,最后在一个山坡上停了下来,哪儿有方一勺的影子啊。 沈勇双手支着膝盖弯腰喘气,心说……这野丫头,不打一声招呼就跑没影了,真是的……应该好好管管,这还像个样子?! 想归想,但沈勇还是知道得接着找,毕竟是跟他一起的时候丢的,若是找不到,他爹非宰了他不可。 喘匀了气,沈勇直起身子想走,却愣住了……只见眼前是一个没有山阻挡的豁口,前方是一个陡坡,而远处便是整个东巷府的全景,清晨的日头正一点点升起来。东巷府现在清清楚楚地在他眼前呢,哪个是县衙门、哪个是酒楼、哪个是飘香院,都一目了然……城中间那条东巷河蜿蜒回转,打了机关折弯流向远方的农田。田里,已经有绿油油黄澄澄的浪头在晨风中翻滚了。 沈勇站在那里,直看得心旷神怡,不禁伸起双手做了一个大字,舒服地长长吐出一口气,就感觉心中那份隐隐的担心也缓解了不少。 又看了一会儿,他就准备回去继续找,却听上方突然传来了一声短短的轻叹……那声音,还有些熟悉。 沈勇惊了一跳,四下寻找,没发现有人,不过他刚刚的确听到了……想到这里,他下意识地抬起头看。 只见头上有一大片的树冠,是身旁那棵老槐树的枝杈,而在那一片翠绿之中,若隐若现有一点鹅黄……沈勇一愣,皱眉顺着一旁的树干往上爬,待他攀上一根树枝,往里头一撒么,果然!就见方一勺正坐在一根粗粗的树枝上面,晃着双腿,胳膊支在旁边的树枝上,双手托着下巴,这位置倒是看着挺舒服。 方一勺呆坐着,双眼看着前方,浓密的树冠里头,有一个窟窿,正好可以看到外面,也不知道是不是刚刚方一勺掰出来的。 沈勇看到她后,终于是松了口气,还好没事……不过很快,又有些闹不明白,这疯丫头怎么一个人上这儿来了? “唉。”沈勇叫了她一声。 方一勺正在出神,让沈勇一叫,还惊了一跳,转脸看他,“相公?” “找死我了!”沈勇爬上来,往她旁边的树枝上一坐,不解地问,“你干嘛一大早上这儿来也不说一声?害我好找!” 方一勺眨眨眼,抬头看了看……沈勇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就见正好可以看到山顶的庙门口。 方一勺道,“我以为你还要睡一会儿呢……再说了,你找我怎么不叫唤啊?在庙门口喊一声娘子,我不就听到了么?” 沈勇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伸手搔了搔腮帮子,暗骂自己是猪啊,跑得腿都快断了,早知道喊一声多方便。 “你干嘛上这儿来?”沈勇见方一勺还在发呆,就问,“这里能看到宝啊?” “唔。”方一勺点点头,托着下巴继续看。 沈勇瞄了她一眼,问,“唉,你干嘛昨晚上见了那个疯和尚之后,就变得怪怪的啊?” 方一勺听到后,抬眼,吃惊地看着沈勇。 沈勇见她一脸的意外,就摸了摸鼻子,道,“干嘛,我又不傻,这点都看不出来啊?” 方一勺看了沈勇一会儿,随后挑起嘴角笑了,挪了挪屁股,坐到沈勇的身边,搂着他的胳膊,脑袋架在他肩膀上,道,“相公,你真有心。” 沈勇仰脸看别处,脸上热热的,就问,“说呀。” “嗯……你昨天不是说装疯很容易么?”方一勺问。 “对啊。”沈勇道,“多喝几口,随便怎么发疯,别人都分不清真假的,这招最好使了。” 方一勺轻轻点了点头,道,“我爹以前也这样,喝多之后就又哭又笑,疯疯癫癫的……到最后,就只剩下娘亲的银铃铛他认得了,别的都不认得。” “哦。”沈勇道,“所以你想你爹啊?” “本来是……”方一勺摇摇头,“我刚刚起早了,就想出来逛逛。。” “然后?”沈勇问,“就逛到这儿来了?” “我刚刚看到那疯和尚了。”方一勺突然说。 “啊?”沈勇一愣,问,“他在哪里?” “我从庙门口往下看,看到他在我现在坐的这个为地方坐着呢,从树洞往外看。”方一勺道,“你看这里……”边说,伸手指眼前哪个枝杈只见的树洞,道,“你看枝杈旁边已经抽出了好些芽了。” “这时别人特意掰出来的吧……而且应该是经常被人掰的,也就是说,经常有人上这儿看来。”沈勇也发现了,道,“他是为了看前方东巷府的全景吧?” 方一勺微微皱皱鼻子,道,“不过哦,有一点很奇怪呀。” “什么?”沈勇看她。 “你看。”方一勺指着那个洞,道,“这里看出去视野一点都不好,还不如在树下面看得全呢。” 沈勇从树洞看了出去……半晌,突然一愣,“诶?!” “怎么了?”方一勺看他。 “这里望出去不是出事的那家酒楼么?” 方一勺听后一愣,又看了一会儿,半晌才点头,道,“被你这么一说……是啊……这里看酒楼好清楚呀。 “那个疯子那么多年都坐在这里看酒楼?!”沈勇睁大了眼睛看方一勺,小声问,“唉,还记不记得昨天在坟前找到的那枚戒指?” 方一勺觉得又有些发毛了,凑近了沈勇一点,问,“你是说……那个疯和尚是凶手?” 沈勇想了想,道,“不然多古怪?” “嗯……我们回去把这事情告诉爹吧,让他来处理?” 沈勇点点头,道,“不过最好马上回去。” “对哦!”方一勺也有些担心,“你想啊,他若是发现我们知道了他的秘密,会不会害我们。” “呃……这我倒不担心。”沈勇揉了揉肚子,道,“不过我好饿啊,我想吃肉!” 方一勺无语…… 随后,方一勺和沈勇匆匆跑回了庙里,接了沈夫人回去知府衙门。沈夫人因为求的几个签都是上上签,因此心情极好,美滋滋就跟着两个小孩儿回去了。 入了府衙,沈勇推方一勺去跟他爹说,方一勺道,“我给你烧肉去,你自己跟爹爹说。” 沈勇长这么大都没跟他爹正经说过什么话,就道,“我……他万一不信我怎办啊?” “怎么可能?你去说,我给你做顿好肉吃!”方一勺将沈勇推到了书房门口就跑了。沈勇尴尬地站在门口,进也不是,跑也不是,正在犹豫,就听方老爷子问,“勇儿,你在门口干什么?” “呃……”沈勇硬着头皮走了进去,道,“爹……我昨天……在长乐庵遇上些事儿。” “什么事?”沈一博有些意外,沈勇从来没主动找他说过什么事情。 沈勇抬头看了看,就见沈杰也在,壮了壮胆。 沈杰想要出去,让爷俩自己说,却被沈勇拉住了,道,“唉,你不用走,是跟案子有关的。” “啊?”沈一博和沈杰都是一惊,这案子他们正没头绪呢。 …… 沈勇再从沈一博书房出来奔向厨房的时候,手上多了沈一博赏给他的十两银子,他以前尽挨揍了,还是头一回得赏钱呢,刚刚沈一博还狠狠夸了他一顿。 沈勇想着,五两银子留着自个儿用,还有五两给方一勺吧。转念又一想,算了,自个儿留三两吧,七两银子给方一勺买个金的玩意儿戴戴,之前答应过她的。 离厨房还有老远,沈勇就觉得一阵酱香扑鼻,立刻……肚子里叽里咕噜猛叫了起来。 跑到厨房门口,只见一大群下人丫鬟们扒在厨房门口擦哈喇子,沈勇兴匆匆跑了进去。 果然,方一勺正在炒菜呢……那个香啊,一闻就是肉香味。 “娘子,你做的什么肉啊?”沈勇凑过去看。 方一勺笑眯眯,道,“昨天府里的人不也是吃的素菜么?今儿做个全是肉的!三凉菜、三热菜、二点心、二汤锅、一热煲、一炒饭。”方一勺笑道,“十二个菜,用的是猪、牛、鸡、鸭、四肉,名字就叫御肉十六宝” “呵,这名字带劲……香死了。”沈勇有些受不住了。 方一勺边将热菜出锅,边给沈勇讲,“三凉菜是红油肚丝、香辣牛肉、滇味凉白鸡,口味偏酸辣,所谓凉菜酸又辣,爽口又开胃么。” 沈勇叼着块凉白鸡直喊好吃,方一勺笑着盛热菜,道,“三道热菜是宫廷洋芋炖肉排,肉鲜汤浓洋芋糯;豆豉五香盐焗鸡,皮脆肉嫩豆豉香;红葱头闷牛肉丸,丸酥肉烂葱头辣。” “嗯嗯。”沈勇现在只顾得吃和点头了。 方一勺接着往外拿点心,道,“点心一个是花雕牛肉蛋包,将上好的牛肉放到花雕里头研制,然后热油里头一滚,加上细细的葱丝和豆干丝,抹上牛肉酱,用香脆的芝麻蛋皮包上……唉,小心烫啊。” “没……素……”沈勇边吹边吃,道,“好吃,继续说,这个是啥?” “还有一个是栗子糯米鸡,有鸡脆骨的裹在酱拌糯米里头的。”方一勺道,“两汤是,清汤篱笆鸭、八仙牛肉汤,最后还有一个无锡排骨煲,炒饭是葱香碎肉蛋炒饭。” 说完,方一勺双手一拍,对门口那些馋鬼道,“开饭!” “是,少奶奶!”沈府的家人们在沈勇的带领下,一起答应,那声音又齐又响……震得门口的鸣冤鼓呀,嗡嗡响。 第十一章 田螺盏和无字碑 沈勇一顿肉吃得极饱,舒舒服服地拿着一壶顺油水的茶,跑到院子里边溜达边消食。 方一勺也吃饱了,大大咧咧甩着胳膊出了厨房,问沈勇,“相公,爹爹怎么说?” “哦,对了!”沈勇一拍脑袋,也没回答方一勺,就是转身跑了。 方一勺有些纳闷,要跟去,却见沈勇边跑便对她摆手,“你别跟来,我有正经事要做,很快回来。 方一勺一听是正经事,就笑眯眯地点点头,在院子里嘱咐沈勇慢些跑。 沈勇跑出府衙,就去了东巷府的金器铺。 “呦,这不是沈少爷么。”金器铺子的老板笑呵呵地出来招呼沈勇,“想买什么?” “嗯,买个金的吊坠,有没?”沈勇问,“女娃戴的那种。” “自然是有了……给谁买的?”掌柜的好事地问了一声。 “嗯……这个你就别管了,拿出来我挑挑吧。”沈勇突然觉得,若说是给自家媳妇儿买的,可能要让人小瞧了,就催促掌柜的快些。 掌柜的倒是误会了,心说,呵……所以说不是东西的就不是东西,一个媳妇儿娶回家了,还想着给别人买金器呢,不用问啊,一定是飘香院的姑娘。 “少爷,您给年轻姑娘买么?”掌柜的问。 “对。”沈勇点点头,“就十七八岁。” “那别买坠子啊,坠子戴着都看不到,要买就买金钗么!”掌柜的笑呵呵道。 “金钗?”沈勇听后,仰起脸来想了想,方一勺脑袋上的确头发不少,她自己盘的头也挺好看,就是也没啥拿得出手的首饰。 想到这里,沈勇对掌柜的说,“什么样子的金钗?拿出来看看。” “好好!”掌柜的欢欢喜喜拿出了金钗给沈勇看。 沈勇还没来得及挑呢,就见那掌柜的拿出了一支蝴蝶钗来,给沈勇看,道,“少爷,这好看!” 沈勇瞅了瞅,微微地皱起了眉头,道,“这个……会不会艳俗了点儿啊?” 掌柜的心说,给飘香院姑娘的,不就得艳俗点儿么。 “有没有干净利索点儿的?”沈勇问,“就是一眼看上去便是好人家丫头戴的,又尊贵,还比较讨喜的那样的?” 掌柜的听得云里雾里,心说……这飘香院什么时候来了那么个丫头?转念一想,就问,“唉,少爷,您这是不是买给少奶奶的啊?” 沈勇看了看老板,半晌才道,“对啊,怎么了?” 掌柜的愣了愣,上下重新打量了一遍沈勇,心说……呦!沈家是祖坟冒青烟了吧。这沈勇准备浪子回头了?!他可是正经没想到沈勇会跑出来给自家媳妇儿买金钗。 “少爷,我有好东西,您稍等!”说着,掌柜的进到了里屋里,不多久,拿出了一个瘦长条的锦盒来。这盒子颇为精致,用红色丝带系着,一看就是值钱的东西。 掌柜的将锦盒在沈勇面前打开,问,“少爷,看看这个。” 沈勇低头一看……就见锦盒里头是一只精巧又雅致的梅花钗。钗是纯金的,三朵梅花恰到好处地点缀在钗头,显得大方极了。沈勇左看右看,怎么看怎么觉得,方一勺戴上这个一定很好看! “就要这个了,掌柜的,多少银子?”沈勇问。 “不贵。”掌柜的嘿嘿笑了笑,道,“就二十两。” “二十?”沈勇一愣,微微皱眉……自己就得了十两赏钱啊。 “能不能便宜些?”沈勇跟他打商量。 掌柜的似乎有些为难,道,“少爷,我没跟你要高价钱,我若是不诚心卖给你,我就不拿出来给您看了!” 沈勇有些犹豫,想了想,实在挺喜欢,就骂了声臭丫头,掏出自己的钱袋。他摸出了十两银子的银票来,加上刚刚沈一博给他的十两银子,一起给了掌柜的。 掌柜的欢欢喜喜接了银子,帮沈勇将钗放好。 沈勇接了揣进怀里,转身准备走。只是,他刚一转身,就看到了旁边的台子上面,摆放着一排玉器。其中有一枚白玉的戒指……这戒指和沈勇在长乐庵后山那个坟头见到的有些像。 沈勇下意识地凑过去看。 掌柜的笑问,“怎么,少爷还想买戒指?” 沈勇摆摆手,指着桌上那枚白玉戒指,问,“掌柜,这白玉戒指多少银子?” “霍,少爷,这可抵得上你手上的两根金钗呢。”掌柜的回答。 “那么贵?”沈勇也吃惊。 转念一想,这掌柜的是不是骗人啊?就摸出自己随身戴着的传家玉佩来,问,“掌柜的,这玉值多少钱,你知道不?” 掌柜的接过来,眯起眼睛一端详,道,“上好的翡翠,二百两左右吧。“沈勇微微吃惊,这掌柜的说得很准啊,不是蒙人的!就又问,“对了掌柜的,前不久死掉的那个酒楼掌柜的……他手上那枚戒指多少银子,你知道么?” “哦……那枚戒指可值钱了。”掌柜的随口回答,“那可是古东西,至少好几百年的宝贝了,他就算肯卖啊,这一般人也收不起。” “这么贵?”沈勇也有些意外。“看起来就是一个普通的旧戒指罢了。” “嘿嘿……不瞒少爷您,如今人都死了,说他什么也实在是过意不去……不过啊,那枚戒指,可不是那掌柜的自己的东西。” “啊?”沈勇一愣,问,“那是谁的东西?” 掌柜的意义不明地摇摇头,道,“唉……不说也罢。” 这时候,有别的客人来买东西,掌柜的赶紧去招呼去了,他也只得满心疑惑地出了铺子,往回赶。 沈勇刚回到县衙门口,就看到沈杰带着好几个衙役匆匆赶出门来。 “干么去?”沈勇好奇。 “少爷,我们去抓犯人去。”沈杰丢下了一句,就匆匆跑了。 沈勇摸摸头,进了府衙,小心翼翼地绕开了沈一博的书房,直奔后院。 “少奶奶呢?”沈勇问拿着一个苹果和一群小丫头们玩跳格子的莲儿。 “在厨房里呢。”莲儿回答。“好像说晚上要弄什么好吃的东西。” 沈勇揉了揉肚子,心说,又吃好吃的啊?我早上吃的还在嗓子眼呢,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都得变成大胖子。 怀里揣着那枚金钗,沈勇慢慢地往厨房溜达,心里想着,该怎么给方一勺才好呢?直接进去塞给她?好像显着是故意去给她买的似的……那不行,要那么不经意的才好呢。 胡思乱想着,他就走到了厨房门口,只听里头传来“咚咚咚”的剁馅儿声音。 沈勇一愣,莫非是在剁馅儿包饺子么?就兴匆匆跑了进去。 果然,方一勺一手一把刀,正在剁馅儿,手法那个快啊。 沈勇就见两把刀上下翻飞,都有些重影了,跟有四五把似的呢。 他闪进了厨房里头,往方一勺身边一站。 方一勺抬眼来看他,问,“相公,你回来啦?” 沈勇咳嗽了一声,“嗯……”低头看方一勺剁馅儿,问,“这是做什么呢?” “哦,刚刚剩下了不少肉,我就都放到一块儿剁馅儿了,一会儿做田螺盏给你们吃。” “田螺盏?”沈勇歪过脑袋有些不太明白,问,“那是什么东西?” “就是将田螺的肉先挑出来,和肉馅儿、香菇一起剁碎,再和上葱姜和芝麻,塞回田螺里头,上过蒸熟,再浇上汤汁就能吃了。”方一勺笑眯眯地说。 “哦?!”沈勇觉得新鲜,看着方一勺往蒸笼里头放做好的田螺盏,就觉得又饿了,脑袋里却还是在想怎么将那只钗给方一勺。 磨蹭了好一会儿,沈勇还是没机会给方一勺送金钗,有些着急,就问,“唉,你怎么就不戴个首饰什么的呢?” 方一勺眨了眨眼,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见莲儿蹦蹦跳跳地跑了进来,手里捧着一个锦盒,道,“少奶奶。” “嗯?”方一勺看她。 “这是夫人让我拿来的。”莲儿将盒子举到了方一勺的面前。 方一勺有些纳闷,接过盒子来打开一看,就见里头有一盒子的首饰——什么朱钗啊、链子、耳环、头花……都很是精致。 方一勺又惊又喜,问莲儿,“老妇人给我的?” “嗯!夫人说给你戴。”莲儿回完了话,就跑出去接着玩儿了。 方一勺擦擦手,将盒子放在灶台上,仔细地一样样拿出首饰来看,沈勇见那些都是他娘年轻时候戴过的,是好东西,不过都没有他买的那只金钗好看!毕竟二十两银子呢。见方一勺这种惊喜的神情,沈勇心里头觉得好玩儿,一会儿拿出来给那丫头看,还指不定多高兴呢。 想到这里,他就伸手进怀里准备掏出那个锦盒来,与此同时,就听到院子外头传来一阵骚乱。 方一勺和沈勇都一愣,两人对视了一眼,往外跑去,到了院子门口,就见从正门外头,沈杰他们推着一个挂着锁链镣铐的老和尚进来。 “诶?这不是长乐庵的疯和尚么?”方一勺问,“怎么就给铐来了?” 神勇也微微皱眉,低头似乎是在想着什么,很快,疯和尚就被推进了大殿里头。 沈勇抬起头,却见方一勺正睁大了一双眼睛看他呢。 “怎么了?”沈勇不解。 方一勺微微一笑,道,“相公呀,你皱眉想事情的时候,真好看。” 沈勇一愣。 就见方一勺美滋滋地接着说,“所以说么,我相公那就是做大事的人。” 沈勇觉得耳朵发烫,瞪了方一勺一眼,“胡说什么呢,小丫头发花痴呀,一个劲夸男人?!” 方一勺抿了抿嘴,回过神来,又问,“相公,你刚刚跟爹爹说什么了?为什么就直接把疯和尚铐回来了?” 沈勇也有些茫然地摇摇头,拉着方一勺跑到了衙门口,和来听堂的百姓们一起往里看。 就见那疯和尚依旧疯疯癫癫地,被押在了地上还对着沈一博傻笑。 沈勇微微皱眉,小声对方一勺说,“这不是个疯子么,爹爹怎么审啊?” 方一勺也摇摇头。 “堂下跪的和尚,你叫何名?”沈一博问。 但那和尚依旧不言不语,只是露着一排黄牙对着沈一博傻笑。 沈一博皱眉,问沈杰,“你去了长乐庵抓到他之后,可曾找到什么?” “找到了。”沈杰拿着一条有血污的脏衣服,递给了沈一博,道,“在他的床下发现了这一身血衣,还有一箱子银子。” “哦?”沈一博看了看放在桌上的那些罪证,一拍惊堂木,“和尚,你还不从实招来?!” 和尚依旧傻笑,不说一句话。 听堂的百姓都交头接耳起来。 “这不是长乐庵的疯和尚么?” “对啊,静怡师太收留的那个。” “原来是他杀了掌柜的啊。” “这人赃俱获,不是谋财害命是什么?” “可这人是个疯子啊……” 沈一博见他疯疯傻傻,一问三不知,就对沈杰道,“先将人收押,去请城中的郎中来,要三个,给他瞧瞧病,看他是真疯,还是装疯卖傻!” “是!”衙役们带着人先下去,随后,百姓们也散了。 沈勇和方一勺张望着,沈一博看到了两人,就道,“这次可多亏了你俩了,不然……还真是抓不到他,也算是机缘。” “爹爹。”方一勺不解地问,“为何抓他?” “刚刚有人来报案。”沈杰道,“说长乐庵的疯和尚拿着刀追砍行人,老爷就下令将人带来,顺便搜查一下他的住所。” “哦。”方一勺点了点头,道,“哎呀,莫非,他因为疯病,所以才随便砍人,也杀了掌柜的么?” “怎么可能。”沈勇瞟了她一眼,“一个疯子还知道从窗户进去?杀了人抢走了银子从窗户出来,还将东西都藏在了自己床底下?这根本不通么!” 方一勺想了想,一拍脑袋,道,“对哦,相公好聪明啊!” 沈勇有些无奈,这丫头自己傻,还说别人聪明。 而此时,沈一博也颇有些惊喜地看着沈勇,道,“勇儿说得很有道理,我也觉得,这疯和尚被人栽赃嫁祸的可能性很大。 沈勇就觉得有些晕,他爹刚刚夸他呢?!太不习惯了。 “我们晚上去一趟长乐庵。”沈一博道,“你俩跟我一起去!” 沈勇和方一勺对视了一眼,都笑眯眯仰脸看沈老爷子,“晚上管饭么?” 沈一博无奈地看了两人一眼,方一勺想了想,拿了个小包袱,跑去厨房,将那些蒸好的田螺盏包起来一部分带着,就上路了。 到了山上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沈一博说先莫去敲山门,而是悄悄去后山看看那座无字的坟墓。 沈勇就和方一勺在前头带路,沈一博和沈杰跟着,四人往林子里面走去。 沈勇摸了摸胸前的那个锦盒……什么时候送给丫头好呢? 到了后山,还未入林,忽然就看到里头有隐约的光亮传出来。 众人一惊,对视了一眼都有些兴奋——有人!现在在林间的人会是谁?必然是个知情人! 四人轻手轻脚走到了林子的外围,就闻到里头传出来了香烛的味道……方一勺有些紧张,拉着沈勇的一条胳膊。 众人屏气凝神在外头等着……正这时侯,就听到里头隐约,有哭声传来。 沈一博皱起眉头,这哭声应该是个女人的,就示意众人——进去看看! 沈杰轻轻拨开了灌木,往林子里走去,众人跟在后面一些……待到了切近……就看到,林中的空地上,有一座孤坟,坟前无字碑,贡着香蜡烛火,前面还有一堆燃烧着的纸钱,但是却没有人。 “邪门了。”沈杰四周围看了看,道,“有人离开的话,我应该能发现才是啊。” 方一勺往沈勇身边蹭了蹭,就感觉后背凉丝丝的,紧张地左右看。 沈一博眉间微蹙,道,“刚刚分明有人在哭。” “会不会是风声?”沈杰问。 “不可能。”沈一博摇头,道,“我清清楚楚听到了,再说,这里又不是谷口,并无大风……必然是有人在装神弄鬼!” “我去搜一搜!”沈杰说着,就拨开灌木,四下寻找了起来。 沈勇觉得没劲,就找了块石头抹了抹坐下,方一勺挨着他一起坐,警惕地看着周围。 而此时,沈一博正在那座无字碑前端详着。 沈勇摸了摸怀中的金钗,叹气……等晚上再给么?觉得没意思。 这时候,方一勺递过一个田螺盏给他,沈勇接过去,还是温热的。将田螺盏放到嘴边一吸……一大口的馅儿还有汤汁,他嚼了嚼,田螺肉与其他各种肉味儿都混在一起了,鲜香可口,嚼起来特别的过瘾,比田螺本身好吃多了! 正这时候,就听沈一博突然轻呼了一声,对两人招了招手。 沈勇和方一勺赶紧跑了过去,问,“爹爹,怎么了?” 沈一博伸手,指了指那无字碑的反面。 两人凑过去一看,就见在石碑背面,写着四个字殷红的大字——血债血偿。 第十二章 往生糕和苦命人 深夜无人的林子里,突然在一块诡异无字墓碑的背面出现了这么四个吓人的血字来,不止方一勺和沈勇,就连见惯了此事的沈一博,也是觉得毛骨悚然。 而此时,附近的灌木突然一阵沙沙作响,惊得三人赶紧抬头看。 才看到……是沈杰跑了回来。 沈杰急匆匆冲出了灌木,就见三人张大了嘴巴,一脸震惊地看他,有些不太明白,就问,“怎么了?” 沈勇和方一勺赶紧拍胸口——吓死人了。 沈一博先回过了神来,问,“找到人没有?” “没有发现。”沈杰摇摇头回答。 沈一博看了看方一勺和沈勇,问,“你们觉得呢?” 沈勇耸肩,回答了两个字,“邪门。” 方一勺赶紧跟着点头。 “去庙里吧,我们拜会一下那位静怡师父。”沈一博转身,带着众人出了林子。 和沈勇一起跟在老爷子身后,方一勺忍不住说,“相公啊,爹爹好威风呀。” 沈勇眼皮子抽了抽,凑到方一勺耳边低声道,“神气什么呀,刚刚还不是吓得脸都白了。” 方一勺听后捂着嘴闷闷地笑,两人正在小声嘀咕,沈一博回头,狠狠白了两人一眼……只是这一回头,刚刚好看到,在身后的林子里,若隐若现的灌木后面……似乎是站着一个人。 “什么人?!”沈一博喊了一声。 沈勇和方一勺都吓了一跳,赶紧回头看过去……但是等他们看的时候,林子里已经空荡荡的了,哪儿还有人啊。 方一勺就觉得汗毛直竖,赶紧凑到沈一博身边,问,“爹爹,你看到什么了?” 沈一博也有些纳闷,他刚刚分明看到了一个白色的人影一晃过去了……而且好像还是个女的。“ 众人面面相觑,满腹狐疑地来到了长乐庵的大门口,沈杰抬手,拍打大门。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一个小尼姑急匆匆跑了出来,打开大门。她倒是认得沈杰,这人刚刚带着衙役,把疯和尚抓走了。 “官爷有何事?”小尼姑问。 “哦。”沈杰稍稍缓和了一下脸色,道,“小师父,静怡师父在么?这是我们知府大人,想找她问问话。” “在的在的。”小尼姑赶紧打开门,引着四人进屋,道,“师父在禅堂呢。” 众人跟着小尼姑来到了禅堂的门口,就听到轻轻的木鱼敲击之声。 小尼姑扣了扣门,道,“师父,知府大人来了。” 不多会儿,就听到那木鱼声缓缓停了下来,随后,门吱呀一声被打开。 沈勇和方一勺这才看清楚了这位静怡师父的长相。 她今年大概也就四五十岁的年纪,若论五官相貌,年轻时候应该也算是个标志的,只是瘦弱。不过大概是出家人清修的缘故,这静怡师父看起来,的确有那么点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超脱之感。 “贫尼静怡,见过知府大人。”静怡给沈一博行礼。 沈一博给她还礼,道,“师父多礼,我等打扰了,想请教师父一些事情。” “请进。”静怡依然是不苟言笑,引着沈一博等进入了屋内。 沈杰将门关上,站在靠门的地方,守卫安全。 沈勇和方一勺毕竟不是管场的人,找了个蒲团,坐在了稍远一点的地方听着热闹,而沈一博则是坐在了静怡的对面。 众人都坐好后,静怡问,“知府大人,想问什么?” 沈一博开门见山,“关于疯和尚,以及长乐庵后山的那座无字坟的情况。” 静怡点了点头,“贫尼明白了,大人想先听哪个?” 沈一博想了想,问,“师父都知道什么?关于这两者?“静怡道,“大致的,都是了解的。” “这两者之间,可有什么关联?”沈一博毕竟比较老练,一下子就听出了里头的门道来,追问了一声。 静怡笑了起来,道,“沈大人聪明,有慧根。” 沈一博也笑了笑,道,“那么,就请师父按照自己的意思说吧……” 静怡想了想,轻轻地叹了口气,道,“那就从那座无字的石碑说起来吧。” “好。”沈一博点头。 “那座石碑,是一个姑娘的。”静怡声音不高,开始讲述,“此女子遇人不淑,命运悲惨,年纪轻轻,就死了。” 沈勇皱眉,方一勺听到了,挨着沈勇小声嘀咕,“真可怜。” 沈勇掐了她一把,皱皱鼻子——谁知道这老尼姑说的是不是真的?! 方一勺看出他眼里似乎有怀疑,就瞪了他一眼——人家是得道高……尼! 沈勇见方一勺瞪着眼睛鼓着腮帮子瞅自己呢,就无奈地叹气摇摇头,心说,这老尼姑可信么?会在后院藏个汉子的尼姑,谁知道是什么尼姑? 两人正在眉来眼去,就听到沈一博咳嗽了一声,横了两人一眼,沈勇和方一勺赶紧收敛了些,乖乖坐着听。 静怡看到了,也微微地笑了笑,“沈少爷和少奶奶,相当恩爱啊。” 沈勇和方一勺一愣,方一勺挽住沈勇的胳膊笑眯眯,沈勇则是有些尴尬地伸手摸了摸脖子。 沈一博听了,也甚是开心,便回了一句,“唉,新婚燕尔么,自然是比较缠腻,失礼了,还是小孩子心性,师父不要见怪。” 静怡摇了摇头,道,“少年夫妻老来是伴,要好好珍惜。” 方一勺点点头,“嗯!” “师父,请继续说吧?”沈一博提醒静怡继续。 静怡点了点头,道,“这姑娘,原本也是大户人家的女子,很是乖巧贤惠,就想着嫁一个好夫婿,可以托付终身。”静怡尽量简短地说,“她父亲很是贪财,就想着让她攀上高枝,可以嫁给达官显贵去。” 方一勺皱皱鼻子,似乎很是不满。 沈勇转脸看她,觉得有趣,这丫头无论听什么都特别认真,这种性子,应该挺好骗的吧。 “她与家中青梅竹马的表兄有一段情。”静怡继续低声说,“那表兄有学问,原本是寄宿在她家里,准备赶考的……两人日久生情。” 沈勇听着轻轻叹口气,怎么总这一出啊,戏文里见得太多了,不是才子就是佳人,伤春悲秋。 方一勺转过脸来,很认真地对他“嘘!”她还要听呢! 沈勇哭笑不得,只好不做声了,接着听。 “姑娘的爹知道了这事情之后,有些犹豫,一方面,他觉得这侄儿是有些学问,说不定就能考上……但若是考不上,那可也就亏了。”犹豫之间,他便骗他侄子,‘高中就成亲!’于是,侄子便安安心心去赶考了。无奈,这老头好赌,又有些家财,家里还有个漂亮的闺女,因此不少人惦记着他那份家业呢。”静怡接着道,“东巷府里头,原本有个恶霸,他知道这老头爱赌,就设计,让他输了个精光,抢夺他的家财。老头输了个一干二净还欠了一身债,赔不出银子就将闺女,许配给了那个恶霸。” “真过分!”方一勺不满地道。 静怡微微笑了笑,道,“那位表兄去赶考,路上遇到了好些事端……一折腾就是三年,等他三年后回来,姑娘家里已经没有了。老头据说是一晚上喝多了,失足掉进了河里,闺女则是嫁给了恶霸,不多久便失宠,最后被休……沦落街头,没多久,便落脚青楼,等她表兄回来,那女子已经是青楼名妓了。” 众人都听得唏嘘不已,造化弄人。 “那恶霸,得到了老人家的家财,有了资本,便在这东巷府里头做起了买卖,没多久便开了一座大酒楼,改头换面了。”静怡道,“不过这也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如今大概知道的人也没有多少了。” 沈一博听到这里,微微皱眉,问,“那恶霸,该不会就是这次被害的掌柜的?” 静怡听后,笑了笑,也不多说什么。 沈勇和方一勺对视了一眼,沈勇猛地想起来刚刚在金铺里头,掌柜的说起那枚白玉戒指的时候,一脸讳莫如深的样子。 “莫非那个白玉戒指,也是那恶霸从姑娘家里侵占来的?”沈勇忍不住问。 静怡有些怅然地笑了笑,道,“钱财身外物,最珍贵的,并非是钱财二字。” 众人都点头,可怜的是那个姑娘和她的表兄。 “那后来呢?”方一勺问,“那姑娘和他表兄在一起了么?” 静怡笑问,“小姑娘,如此这般了,还让他们如何在一起啊?” 方一勺微微皱眉,问,“莫非那表兄在意姑娘的身份?” 静怡笑着摇头,“世态炎凉,人心是肉长的,却是硬如磐石。” 众人都皱眉,莫不是叫方一勺猜中了。 “那表兄已然高中,等待他的将是飞黄腾达,怎么可能为了一个青楼女子毁了前程呢?不过,他还是念及旧情的,花了些银两将姑娘赎了出来,给她在山中安置了一处房屋,让她在里头住下……自己则是走了。” “真是无情无义!”方一勺不满地道,“他哪怕带着姑娘一起走呢?!” “结果呢?”沈勇问。 “那表兄离开之后,仕途一直不顺利,也终身未娶,每每都会想到自己家乡的这一位表妹,也觉得亏心。”静怡道,“只是,等他终于良心发现回来的时候,姑娘已经病死了。那姑娘时常来长乐庵烧香念佛,她唯一的心愿,便是死了之后可以葬在这长乐庵之后的林中,每日可以陪伴这青灯古佛。而她的石碑之上,不准刻字,她觉得自己这一生活得甚是屈辱,不希望别人记住她的存在。” 众人听得直摇头。 方一勺突然哎呀了一声,问,“那我们刚刚听到女人哭……还有爹爹看到的那个女人影子……该不会是那姑娘的魂魄?!” 师父也笑了起来,道,“你们是不是看到一个白衣服的姑娘啊?” 众人都张大了嘴看着静怡,不停点头。 静怡笑了笑,道,“的确……最近可能那痴人总去拜祭她,勾起了她的伤心事,如今痴人都去了,她自然是要伤怀的。 “这痴人……是那疯子?”沈一博问。 静怡点点头,道,“的确如此!” “那疯和尚便是姑娘的表兄?”方一勺也吃惊非小,就问,“那也就是说,的确是他杀了掌柜的,为他表妹报仇的?” 静怡想了想,道,“这其中的纠葛我就不知道了。” …… 众人从静怡师父口中知道了事情的缘由,不过,事情已过去多年,当事的死的死疯的疯,也无从查证。不过如果静怡所言非虚,那么那个疯和尚,的确也是有杀害掌柜的的动机的。 沈一博看天的已经很晚,便别过了静怡,带着方一勺他们回府衙。 当晚,方一勺似乎心情很不好,沈勇看见了,摸了摸怀中那只金钗,觉得这个时候送给她,也不是太好……这种东西,应该高高兴兴地送才是么。 于是,两人也没说什么,早早睡下。 次日清晨,沈勇还惦记着送金钗的事情呢,醒得也早,他想着,要不然,趁方一勺睡着的时候,给她戴上? 可是睁开眼睛一看,方一勺那半边床铺早就空了。 沈勇就纳闷了……他是猪啊还是怎么的,这丫头经常起来了不知所踪他都一点儿没发现! 无奈,沈勇起床穿戴洗漱,出了屋。当高后院门口,就闻到厨房里传来了一种特殊的香味。 沈勇立刻来了精神,铁定又是方一勺在做什么稀罕玩意儿了。 跑进了厨房,就看到方一勺正坐在蒸笼旁边往里头瞧呢,手上拿着跟筷子,不时地戳一戳。 沈勇玩儿心上来了,轻手轻脚跑到了她身后,在他耳边道,“我是鬼……” “呀!”方一勺惊得一蹦,筷子都扔了,才看清楚是沈勇,方一勺鼓起腮帮瞪他,沈勇大笑,耸耸鼻子闻了闻,问,“这蒸笼里头的是什么呀?味道真怪。” “往生糕。”方一勺回答。 “哈?”沈勇有些纳闷,问,“什么糕?” “是用来祭祀用的往生糕。”方一勺打开了蒸笼盖……沈勇凑过去看,就见里头是一个个绿色的,船型糯米糕。 “怎么这个色儿?”沈勇好奇地问。 “这是艾草的颜色。”方一勺道,“艾草和糯米都是辟邪的,味偏枯,药铺里头有磨成粉的艾草卖。这糕点,大多是在清明节的时候吃的,船型,是提醒那些纠结的孤魂,快快往生。艾草虽苦,回味甜,糯米软糯,口感粘,孤魂吃了得往生,好人吃了能驱邪。” 说着,方一勺拿起一块来,塞进了沈勇的嘴巴里头。 沈勇嚼了嚼,的确,甜糯之中带着一股淡淡的苦味,非常特别,配上那个姑娘不幸的一生,正好合适。 方一勺用一个小食盒装好了一盒子的往生糕,就和沈勇一起出门,依旧去长乐庵的后山,到了无字碑前。 方一勺点上香烛,将用芦苇叶包裹的往生糕拿出来,放到了坟前。 沈勇见她蹲着给那坟里的死人摆放糕点,嘴里嘀嘀咕咕不知道说什么,就又伸手,摸了摸怀中揣着的那个锦盒。 方一勺低着头,盘着的头发乌黑乌黑的,有几个发箍箍着,也仗着她年纪小,不然这装束,实在是朴素老气了些。 想到这里,沈勇也蹲下去,用地上的一根树枝,戳戳坟前掉落的香灰。 方一勺转脸看他,就见沈勇正盯着自己看呢,便道,“相公,你说那疯和尚如果真是替他表妹报仇,就肯定没有疯,为什么要装疯呢?“沈勇此时心不在焉的,就耸耸肩,“不知道。““唔”方一勺点了点头,半晌,才不无感慨地道,“女怕嫁错郎。” 沈勇笑了,道,“早就跟你说了吧……那你怎么办啊?我也是恶霸!” 方一勺嘿嘿笑,横了沈勇一眼,道,“你又想挨打呀,再敢说自己是恶霸!” 沈勇又摸了摸胸口,方一勺突然问,“相公,你是不是胸口疼啊?” “啊?”沈勇一愣。 “你从昨天开始,就一直在摸胸口。”方一勺问,“是不是不舒服啊?找个郎中看看?” 沈勇盯着方一勺的眼睛看,心说这丫头是拿话逗我呢,还是真这么想啊? 一看,就见方一勺傻呵呵仰脸看自己呢……沈勇叹了口气,摇头,“怎么就那么傻呢。” “去!”方一勺推了他一把,“你才傻呢!” 沈勇蹲着呢,让她推得身子一歪,赶紧扶住地面,“啪嗒”一声,怀中的锦盒也掉了出来。 方一勺眼尖看见了,就问,“这是什么?” 沈勇摸了摸鼻子,伸手捡了起锦盒来,掸了掸上面的灰,递给她,道,“喏,给你的。” “给我?”方一勺接过锦盒打开一看……就见里头,有一根在她看来,顶顶顶好看的金钗! 第十三章 家七珍和因果报 方一勺小心翼翼地从锦盒里头拿出那只金钗来,捏在手中细细地端详着,嘴角一直都挑着,眼角眉梢满是笑意。沈勇偷眼瞅着她,也不好表现得多在意她的反应,不然丢面子呀。 方一勺看了好一阵子,才将钗递给沈勇,道,“给我戴。” 沈勇有些不好意思,“你自己戴。” 方一勺道,“看不见。” 沈勇给她看了看自己的手,道,“我刚刚摸地了,脏!” 方一勺将钗又放回了锦盒里头,将沈勇的手抓过来,用袖子小心地给他擦了擦。 沈勇傻乎乎的,就见方一勺雪白的荷叶边衣袖上,沾了一块灰糊糊的印记。 擦干净后,方一勺将钗放到他手里,道,“给戴。” 沈勇翘起嘴角,仰脸看了看,就将钗斜插在了方一勺的发髻之中,端详了一下,点头,“嗯,好看!” 方一勺美滋滋伸手摸了摸,又往里头插了一点。 “唉。”沈勇拦她的手,道,“露在外头好看。” “不行呀。”方一勺道,“松的,万一掉了呢?” 沈勇有些哭笑不得。 方一勺又摆弄了一阵子,觉得很满意而且绝对掉不了了,才站了起来,跺了跺有些酸麻的腿,心情比这天还好呢。 沈勇也站了起来,突然……余光就看到林子里似乎人影一闪。 沈勇一皱眉,猛地想到昨天静怡师父说的……女鬼的事情了,他没出声,不然方一勺又该吓死了。不过沈勇有些纳闷,这会大白天能出来的,那就不是鬼了啊?! 方一勺倒是没注意到,她还沉浸在沈勇送她金钗的高兴中呢,她这辈子还没带过金钗呢! 沈勇装得若无其事,对方一勺道,“拜完了,我们回去吧?” “嗯,好!”方一勺点点头,就和沈勇一起往外走了。 刚走到了林子里,沈勇突然拽了方一勺一把,对她示意噤声,然后两个人一起隐到了灌木丛里头。 方一勺睁大了眼睛看沈勇——怎么了相公? 沈勇对她眨眨眼——等着瞧呗! 方一勺歪过头,静静地和沈勇一起蹲在灌木丛里头。 不多会儿,就看到坟边的树丛之中,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声音。 方一勺吃惊,沈勇捂住她的嘴巴,示意——别出声! 又过了一会儿,就见灌木丛后一个白衣的女子走了出来。 就见那女子年岁不大,大概就十四五岁,穿着一身朴素的白布衫,各自不高,样貌还挺干净,但是面黄肌瘦的,手里提着一个篮子,小心翼翼地跑了出来。 只见她走到了那座无字碑前面,又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了,才将篮子里的东西都拿了出来。 沈勇和方一勺仔细地看着,就见她拿出来的是香烛之类的……随后,她注意到了方一勺放在那里的往生糕。 小丫头伸手轻轻拿起一块糕点来看了看……发现手感还有些温热,犹豫了一下,送到嘴边咬了一口。 她嚼了嚼,眼睛睁得大大的,这种表情沈勇见得太多了,吃过方一勺做的东西的人基本都会有这种表情。就见那丫头快速地吃了一整块,似乎不够,又吃了一块……方一勺总共留了四块在那儿,小丫头吃到了第三块的时候,想去拿第四块,但是手停住了。 她擦了擦嘴巴,将那块糕点放到了无字碑的上面,道,“娘亲,这糕点好吃,您吃吧。” 方一勺和沈勇听得清清楚楚,对视了一眼,是坟里人的闺女……可是,静怡师父并没有提到当年那位表妹还有个闺女啊! 沈勇一挑眉,凑过去捂着方一勺的耳朵小声道,“昨晚上在这儿哭的就是她么?” 方一勺点了点头——有可能! 沈勇想了想,指了指自己,一指右边,又指了指方一勺,一指左边……那意思像是说——包抄,别让她跑了。 方一勺觉得这丫头面向老实,而且刚刚看她吃糕点的样子,有些可怜。 沈勇皱皱眉头,轻轻推推她。 方一勺也知道,这是正经事,就点点头往左边去了。 沈勇往右边去,两人突然从草丛里冲了出来,沈勇喊了一嗓子,“别想跑!” “呀!” 还没等方一勺说话,就听那丫头叫了一声,搂着那无字碑哭了起来,“娘亲……” 沈勇一愣,方一勺瞪了他一眼——你抓人就抓人么,干嘛吓唬她呀?! 沈勇摸了摸脑袋。 方一勺走上前,拍拍那丫头,见她还是很害怕,就道,“你别哭了,我们不是坏人。” 丫头依旧抽抽噎噎,方一勺打开了食盒,从里头拿出一块往生糕来递给她,道,“来,再吃一块。” 丫头犹豫了一下,见方一勺又拿出了几块来放在了她娘亲的墓碑上面,才伸手接了,只是不敢吃,拿着看方一勺。 方一勺摸摸她脑袋,道,“我娘也死得早,别怕,吃吧。” 小丫头抽了抽鼻子,搂住方一勺哭了起来。 沈勇这辈子最怕女人哭了,赶紧就退到一边去,不过……刚刚方一勺说她娘也死得早的时候,觉得心里头怪怪的……嗯,酸酸的。 哭了一阵子,小丫头的情绪平复了下来,方一勺问她,“你叫什么名字啊?这里头葬的真的是你娘亲么?” “嗯。”小丫头点了点头,道,“我叫妙石头。” “妙石头?”方一勺睁大了眼睛看她,问,“这名儿比我那个还有意思呢。” 妙石头小声道,“嗯,师父说,我没爹,石头里蹦出来的,但是以后应该是个妙丫头,所以要叫妙石头。” “呵。”方一勺让她逗乐了,道,“这么有趣呢?” 沈勇在一旁忍不住翻白眼,道,“你师父拿你当傻子骗呢?还石头里蹦出来的,没爹你娘哪儿来的?” 妙石头看了看沈勇,良久才摸了摸头,看方一勺,“是哦……” 方一勺忍不住笑,原来是个傻丫头。 “呃,小石头。”方一勺突然想起来了,就问他,“你师父是谁?” 妙石头摇摇头,“不能说。” “为什么?”沈勇问。 “师父不让说。”妙石头小声嘀咕,我该走了,边站起来,看了看她娘亲墓碑上的两块糕点,有些犹豫。 方一勺拉住她,问,“小石头,你跟我们说,你师父是谁?“妙石头似乎有些为难,沈勇见是个傻丫头,就说,“唉,小丫头,听说过什么叫吃人嘴短么?” 妙石头噘噘嘴,看方一勺。 方一勺瞪沈勇,沈勇无奈转过身,心说……不管了! 正在僵持不下,却听到一个声音从林子里传了出来,“是我。” 沈勇和方一勺一愣,抬眼看林子的方向,觉得声音有些耳熟。 就见一个人走出了林子——静怡师父。 “师父……”妙石头小声叫道。 静怡点了点头,沈勇问她,“师父,你昨晚可没跟我们提起她。” 静怡轻轻地叹了口气,道,“我也猜到,迟早会被你们发现的。” 沈勇和方一勺对视了一眼,方一勺问,“这个孩子真是她闺女?” “嗯,石头就是我昨天跟你们说的那位苦命人的女儿……她被丈夫抛弃,是因为她生了个女儿。” 沈勇皱眉,心说,他老子有毛病么?女娃多好啊,生儿子多恨得慌,闺女乖巧懂事又孝顺……想到这里,他自己也有些泄气了,伸手搔了搔腮帮子,听着静怡继续说。 “她娘和她流落街头,让我救了,后来他娘将这孩子交给了我养,自己出去挣钱送来。若不是为了这孩子,她也不会去青楼。”静怡道,“只是,她始终不想让孩子知道有个她那样的一个娘,所以一直都不告诉她也不见她,死了也不让写名字……我将她葬在了这里,是为了让丫头每天都能来看看她。” 方一勺不无感慨地说,“这世上,为什么就有人那么惨呢。” 沈勇皱了皱眉头,道,“师父……出家人不能骗人的吧?“静怡脸色微微一变,迟疑地点了点头。 沈勇问她,“酒楼老板……是你杀的么?“ 方一勺睁大了眼睛看沈勇,就见他一脸认真,便也转脸看静怡师父。 过了良久,静怡才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点头,“是。” 这回答一出来,方一勺和沈勇都傻眼了,沈勇不过是想诓她一把,没想到老尼姑太老实,一诓就说实话了。 静怡道,“我早知道有瞒不住的那一天……疯和尚不过是为我顶罪而已。” 随后,沈勇和方一勺带着妙石头和静怡师父一起回了府衙,找到了沈一博。 沈一博听静怡将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讲了一遍。 原来,疯和尚并不疯,只是因为表妹的苦难遭遇而自责,他住在这里,为的是守护这丫头。虽然妙石头是酒楼掌柜的女儿,但是她本性像她娘,是个好姑娘。疯和尚每天坐在树上看酒楼,一是的确心中有恨,二是为了要提防酒楼掌柜的。 他装作疯疯癫癫的,经常去偷些香客的吃食,不过是想给妙石头弄些零嘴儿。 沈一博听得皱眉,摇头叹息。 “可是纸始终包不住火。”静怡道,“那天酒楼掌柜的来烧香,偶然看到了妙石头,因为石头和他娘太像了,所以被发现了。他要将石头带回去,于是,疯和尚就和酒楼掌柜的打了起来。疯和尚不过是个书生,掌柜的以前可是个流氓……他将疯和尚打伤了,扬言说过几日来接妙石头,我们若是不交出人去,就放火烧了我的长乐庵。” 沈勇听着,心说——比我还恶霸啊。 “疯和尚伤了,石头吓坏了,我当时心中有恨,便鬼使神差地,就带着剪刀下了山。”静怡道,“那天酒楼人很多,掌柜的见到我后就悄悄带着我上楼,他以为我要和他商量将石头还给他的事情呢。可是我一句话都没说,就用藏在袖中的剪刀,捅了他。” 沈一博皱眉摇头,“怎么如此糊涂,为什么不来报官?” “一念成魔……”静怡苦笑了一下,问,“你们可知,我捅了他后,他说什么?” 众人都摇头,在他们心里,这掌柜的坏事做尽,乃是十恶不赦之人,能说出什么气人的话来? “他指着桌上的那一箱子珠宝,说,‘这个带走……给石头,我对不起她娘。’还跌跌撞撞帮我推开了窗户,让我从那儿走。” 方一勺听得心里难过,问,“他是良心发现了,想要接妙石头回去好好照顾的吧?” 静怡点了点头,“我浑浑噩噩便拿着箱子回来了,将银两给了疯和尚,让他带着石头赶紧跑,去个别的地方安安心心地生活。可是他说不行,让我照顾石头比较好,毕竟石头跟我有感情,于是,我们就提心吊胆地熬着。不多久,你们正好来了,所以疯和尚才会演了那么一处,他洒在衣服上的,那是猪血,还特意在墓碑后面写了血债血偿,为的就是让你们怀疑他。昨晚你们在林子里看到的人就是石头,她因为找不到疯和尚了,所以就去她娘坟边等,但是人没来,她便在那里哭。后来发现你们来了,她就躲起来了,那林子她很熟悉,躲起来了一般人根本找不到。我跟她说过,若是晚上去有人发现她了,就装鬼吓唬他们。” …… 这一下,案子终于是水落石出了,沈一博皱眉,这案子不太好判啊……如果说公事公办,老尼姑杀了人就有罪,但是,情有可原。 方一勺很想为老尼姑求情,就道,“爹爹……” 话没说完,沈勇拽了她一把,他自然知道,沈一博最烦别人干扰他查案了,他总听人说,有人因为干扰他爹审案被打板子。 沈一博本来也想听听方一勺的意见,没想到让沈勇拦住了,而且沈勇看方一勺的眼神,像是提醒她——别插嘴,小心他打你。 沈一博气不打一处来,本来听了如此压抑的故事就有些憋气,他咳嗽了一声问沈勇,“勇儿,你说,这案子怎么判?” “呃……”沈勇愣住,心说,糟了糟了,殃及池鱼了。 沈勇本想,以他爹的为人,铁定是大公无私啊,还能怎么样?徇私枉法他是最烦的了必然是秉公办理了。想到这里,沈勇就想开口,却感觉方一勺拽了拽他的衣裳角。 沈勇低头看,就见方一勺仰着脸可怜兮兮地看他呢,像是在说——你给老尼姑求求情吧,她若是被关起来了,那石头该多可怜啊。 沈勇愣住,就听沈一博崔问,“说呀!” 沈勇犹豫了一下,叹气,又看了看眼方一勺抓着自己衣袖的手——算了,豁出去了! 沈勇回过头对他爹道,“那个……爹,杀人是应该偿命……不过静怡师父杀人了,她也救人了啊,那怎么算?” 沈一博一愣,微微皱眉,问,“救人?” “对啊。”沈勇道,“当年若不是老尼姑收留他们母女,后来又代为照顾妙石头,她们母女说不定都死了,这难道不是救人?” 沈一博听着觉得有些道理,就道,“接着说。” 沈勇见他爹没骂人,胆子也壮了些,就道,“那酒楼掌柜的虽然现在被人害了,但他当年也害人了啊!” 沈一博又点点头,道,“你痛快些说行不行啊?” 沈勇索性道,“说白了,当年酒楼掌柜的若是没使坏,石头和她娘也不至于那么悲惨,她娘不至于死,石头也不至于被静怡师父收养。静怡师父要是不收养石头,也不会被酒楼掌柜的发现,酒楼掌柜的若是没发现,也不会因为抢女儿而惹来杀生之祸,可万事的源头,还不就是因为掌柜的弃了石头的娘么?!说来说去一句话——因果报应!” 沈一博一愣,盯着沈勇傻了。 沈勇道,“这报应到这里我觉得就算了解了,如果还要让静怡师父去蹲大狱,那石头就又少了个疼她的人,她得罪谁了?” “相公!”方一勺搂住沈勇的胳膊,“你好聪明啊!” 沈勇转脸看她,心说,喂,你不要紧吧,我这个叫胡搅蛮缠好不好啊…… “哈哈哈……” 而此时,沈一博则是哈哈大笑了起来,摇头道,“好好……好一个因果报应!静怡听判。” 静怡跪下听判。 “你杀人有罪,罚你关十年。”沈一博就见沈勇和方一勺的脸都拉了下来,便接着道,“不过,不用你蹲大牢,关在佛堂里吧,常伴佛祖左右,为死者超度,为生者祈福。” 沈勇和方一勺对视了一眼,都是又惊又喜。 方一勺咧开嘴笑了,沈勇也挺高兴,转脸,就见他爹正皱眉看着他呢,那眼神怪怪的。沈勇赶紧收敛,心说……哎呀,老头儿不会记仇吧,别一会儿又让跪祠堂啊。 不过……之后沈一博并没有让沈勇跪祠堂,这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沈夫人听说了妙石头的事情后,心疼不已,考虑到她一个黄花闺女留在尼姑庙里始终也不是个事儿,沈夫人就跟静怡商量,留妙石头在衙门里。让她跟着方一勺,一勺是才女,可以教她人字,而家里也能吃得好些,省的丫头饿得面黄肌瘦的,等过些年,再给她找个好人家,以后不用受苦。 静怡自然满口答应,疯和尚也恢复了正常,他曾经高中很有文采,沈一博托人给他安排了个账房先生的活计,也改头换面重新开始了。 原本焦头烂额的案子,沈勇一句因果报应就一天的云彩就散了……不久之后,这个故事传遍了整个东巷府,所有人都觉得沈一博判得好,另外,对沈勇也是刮目相看。 三天后,沈勇依旧在晌午的时候奔向厨房,就见门口依然扒着一大堆的丫头下人,方一勺正在炒菜。妙石头这几天成了方一勺的小跟班,进进出出都跟着,一口一声姐姐,非常喜欢方一勺,方一勺也拿她当了亲妹子,好好照顾着。 沈勇凑过去问,“娘子,今天吃什么?” 方一勺笑了笑,道,“今儿个要庆祝石头来沈府,吃了这顿饭,以后大家就是一家人了。” “哦?”沈勇问,“那吃什么?” “家七珍。”方一勺笑答,“一家人最常吃的七道美味家常菜。” 沈勇凑过去闻菜味,妙石头也伸长了脖子看。 “这七珍并不是说七道菜,而是说七种做菜的方法,炒、爆、蒸、炖、烩、煎、炸。”方一勺不紧不慢地道又哼哼了一首小曲儿:  家常七珍不寻常, 炒爆蒸炖烩煎炸。 丝瓜米线炒鸡柳, 酸辣豆芽爆腰花。 蘑菇花雕蒸乳鸽, 雪梨银儿炖肉汤。 丝瓜茭白烩鱼肚, 酱香豆豉生煎鸡。 江南蜜味炸鹌鹑, 一家合来,万事达。 第十四章 鱼头锅和若有情 沈勇一大早起床左右看了看,发现和往常一样,方一勺已经起了。 最近方一勺心情特别好,每天早上起得更早了,对着镜子梳好一会儿头,沈勇经常迷迷糊糊醒过来,就见方一勺对着镜子在梳头,然后小心翼翼地戴上那枚金钗。 沈勇每次看到了都会笑一笑,然后继续睡,心里会想——小丫头心性,过几天,再买几个值钱的给她戴。 洗漱之后,沈勇走出卧房想往厨房跑,却看到了站在院子里的方一勺。 就见方一勺的身边是石头,再旁边是莲儿,三人站了一排,傻乎乎地张着嘴看着天空,从高到矮,从大到小,怎么看怎么有趣。 沈勇也仰起脸来,看了看天空,就见今日晴空万里,但是云很低,还多,一片一片的。 沈勇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花样来,就走过去拍拍方一勺,“唉,娘子,你看什么呢?” 方一勺回过神来,低头看沈勇,挽着他胳膊伸手指天空,道,“相公,你看那些云彩一片片的,像什么?” 沈勇皱了皱眉头,问,“什么?” 方一勺看一旁的石头和莲儿,“你俩说呢?” “豆腐!”石头回答。 “鱼肉!”莲儿也回答。 沈勇叹气——两个丫头都在想什么? “做豆腐吃吧?”石头凑过去挽住方一勺。 “做鱼肉吃吧?”莲儿也仰着脸看方一勺。 两人一左一右挨着方一勺叽叽咕咕地说自己想吃什么,沈勇叹气……那两个丫头吧,都有些虎了吧唧的。 方一勺这几天努力地给石头补,已经胖了一圈了,现在看起来也不面黄肌瘦了,可以时常去长乐庵看静怡,疯和尚也不疯了,总买好吃的送来给她,因此石头最近总是傻笑。 她和莲儿年纪一样,很快就成了好朋友,现在两人住一个屋子,就像是方一勺的两个小妹子一样地喜欢粘着她。大概方一勺也是从小没什么玩伴,因此经常跑她们屋里去,三个丫头围着桌子吃东西,或者聊天到很晚。 “做鸳鸯鱼头锅吃吧?”方一勺道,“有鱼有豆腐,有鲜有辣!” “好啊!”莲儿和妙石头都拍手。 这时候,沈夫人房里的丫鬟巧儿跑来了,道,“莲儿石头,夫人让你们去上朝课呢。” “是!”两个丫头山雀儿一样跑了。 沈夫人现在每天都叫莲儿和石头两个丫头去她那儿住大半天。一来是两个丫头年纪都小,应该学些东西,二来,那天沈勇跟她随口提了一句,说两个小丫头总粘着方一勺。 沈夫人听出来沈勇是吃味儿了,就有意将两个丫头支开,让他和方一勺多些时间相处。 见人走了,方一勺问沈勇,“相公,想吃鱼头锅不?” “嗯。”沈勇点头,问,“要多大一条鱼?” “这个鱼头锅可要三种鱼一起做呢!” “三种?”沈勇有些纳闷,问,“不是一整条么?” “才不是。”方一勺摇了摇头,道,“要花鲢鱼、鲶鱼、还要草鱼,这三种。” “哦?”沈勇皱了皱眉头,问,“这三种鱼味道都差不多吧。” 方一勺眯起眼睛看他,“你能分清这三种鱼么?” 沈勇搔了搔腮帮子。 方一勺笑着说,“花鲢鱼头大味美,所以鱼头要用花鲢鱼的。将鱼头从中间分开,一半做辣味的,一半做浓汤的,这就是所谓的鸳鸯锅。花鲢鱼的肉味道一般,有些木也比较腥气,因此要都剁碎了,做成鱼丸子,一半水煮,白嫩嫩,一半油炸,黄澄澄。” “哦。”沈勇边被方一勺拉着往外走,边问,“那鲶鱼呢?” “鲶鱼肉鲜美又肥嫩,是做鱼片的最好材料。黑鱼的肉片也很好吃,但是不够肥,用锅炖容易老,没有鲶鱼那么好。将鲶鱼剔骨,切成肉片儿,先在热油里头打个滚,然后直接撩出来,等到鸳鸯锅热的时候放下去一烫就成了!肥美鲜嫩。”方一勺拉着沈勇到了厨房,拿出特意给他做的煎饼,让他当朝饭吃。 沈勇拿着煎饼咬了一口,就觉得蛋皮香面皮脆,中间有土豆泥和着虾仁和火腿肉,还有新鲜的黄瓜丝,裹着方一勺特制的牛肉酱,再放上一根脆脆的油条,咬一口满口香……沈勇就觉得他这辈子估计吃不了别人做的东西了。 “嗯,那……草鱼呢”沈勇边嚼边问。 “草鱼的肉比较活。”方一勺坐在桌边,双手托着下巴看沈勇吃,边给他倒出一碗鲜豆浆来,道,“将草鱼剔骨,剁成片后炸成爆鱼,然后回汤……那可不是一般的美味。” 沈勇点头,道,“叫管家买鱼去!” “唉。”方一勺笑眯眯道,“我跟官家要银子了,鱼我去买,你陪我吧。” 沈勇皱眉,道,“哪儿有方家少奶奶亲自去买鱼的道理?” 方一勺笑了,“我们好几天没出门了,再说了,我也不去市集买。” 沈勇有些纳闷,“不去市集……那去哪儿弄鱼?” 方一勺道,“我们去河边,找渔夫们买最新鲜的。” 沈勇一想,点头,“行,我陪你去。” 自从沈勇帮着破了上次酒楼掌柜的那件案子之后,沈一博便不关他的紧闭了,可以随时出去,但是禁止去飘香院、赌坊,也不准喝酒,更不准打架……当然,沈一博不知道,沈勇现在没什么心思去飘香院了,倒是会偷偷看方一勺换衣服;赌钱有方一勺陪着他玩儿;喝酒的话,只要他想喝,方一勺会偷偷给他买,或者索性去厨房拿,然后两人窝在被子里一起喝。第二天早上,方一勺都会将酒坛子处理掉,用熏香将屋子里的酒味赶走,谁都发现不了。 两人出了沈府,往近郊的河边走去,那一带有不少渔民,好多鱼贩子和酒楼都直接上那儿买鱼去。 两人刚出了城门,就听身后有人叫,“唉,沈少爷,这是去哪儿啊?” 方一勺听到声音后,转脸,就见沈勇皱了皱眉头,拉了方一勺一把,道,“别理他。”说完,接着往前走。 方一勺立刻明白了,这人大概是沈勇讨厌的。 “唉!”这时候,后头跑上了一个人来,拦住了沈勇,道,“怎么了沈少爷,不认得我了?” 方一勺抬头,就见那是个和沈勇差不多年纪的公子哥,穿着一身水蓝色的长衫,束发,腰间白玉腰带,手上拿着象牙股的折扇,一看打扮,就是非富即贵。只是他歪着嘴,两个袖子卷得老高的样子,看着不怎么正经。 “呦?”那人看到了方一勺,就笑,“这就是方家少奶奶吧……嘿嘿,我们都说呢,让飘香院的姑娘们啥时候跟您讨教讨教,是什么能耐,把沈大少爷都治得服服帖帖的了?” 方一勺微微皱眉,一听到飘香院她就不痛快! 沈勇不理会他,拉着方一勺往前走,心说……拿方一勺跟飘香院的姑娘比,瞎了你的狗眼! 那人本来还想追,沈勇有些凶悍地瞪了他一眼,“吴六,找死啊你?!” 那个吴六见沈勇一脸不善,退后了一步,道,“是啊是啊,知府公子改邪归正了么,这东巷府谁不知道,还帮着破案呢……不过啊,这一日是贼就日日是贼,狗改不了□听过没?!” 方一勺听到了,转脸瞪他,沈勇拽了她一把,道,“别理他,走!”说完,拉着她走了。 吴六见沈勇不理他,跳着脚道,“沈勇,你等着,敢背叛我们,早晚收拾你!”说完,愤愤地跑了。 “相公,那个什么人啊?那么讨厌?”方一勺不满地问。 沈勇撇撇嘴,道,“别理他,那小子叫吴六,是吴员外家的儿子,他舅舅是京里的小官,所以横着呢。” “那他说什么背叛不背叛的?”方一勺追问。 沈勇犹豫了一下,看方一勺,道,“东巷府有三霸,一个是吴六,还有一个是王龙贵,他姐姐是京城里头哪个大官的小妾。” “嗯,然后呢?第三霸是谁?”方一勺问。 “你相公我呗。”沈勇道,“我们以前都在一起玩儿的,不过有一次闹翻了,就没什么来往。” “为什么事情闹翻的?”方一勺好奇。 “他们看上哪家的丫头了,说要去抢了,我没什么兴趣,不肯跟他们去……在说了,他们家老子是谁?我家老子是谁?我爹爹要是知道我作奸犯科了,他亲手砍了我,信不信?” 方一勺挽着他胳膊,笑眯眯道,“你才不会。” “谁说的?”沈勇瞄她,“你没听他说么,狗改不了□。” “呸!”方一勺啐了一口,“他才是狗呢,我相公是人中龙凤!” 沈勇哭笑不得。 方一勺挽着他道,“以后,别跟他们玩儿,我跟你玩儿!” “嗯。”沈勇点点头,“你比他们强。” 两人对视了一眼,都咧嘴笑了,沈勇心里那一丝不快也烟消云散,跟着方一勺一起到了河边。 正巧,渔夫们拉了一大网兜上来,里头鲜灵活跳一大堆鱼,方一勺说要买三条,渔夫们都让她自己挑。 方一勺想要挽起裤腿进去,沈勇拦住她,道,“这种粗活我干吧,你说要哪条,我给你抓。” 方一勺点头,然后就指,沈勇下去抓。 船上好些渔民都看见了,面面相觑,心说……这小恶霸沈勇改好了莫非是真的?怎么那么疼媳妇儿呢? 有几个渔民就跳下去帮他抓。 沈勇摔了好几跤,终于是把方一勺要的鱼都抓上来了。 用草绳将鱼儿们穿好,沈勇提着,方一勺给了银子,挽着沈勇往回走。 “这样提回去不会死掉么?”沈勇问。 “不会的。”方一勺拉着他往回跑,“快些跑就行了。” 两人刚要进城,就看到前头拦着三个人。 沈勇微微皱眉,方一勺也看到了,就见那三个人都穿得挺体面的,一个正是刚刚的吴六,还有一个个子高的,另外一个麻子脸。 方一勺低声问沈勇,“他们是谁?” 沈勇皱眉,道,“高的那个是王龙贵,那个麻子脸叫徐麻子,是两人的跟班,马屁精。” “他们想干嘛?”方一勺问,“相公,他们要是敢找麻烦,我就好好教训他们!” 沈勇摇头,对方一勺道,“你别乱来,我应付就好,一会儿不准插手听到没?” 方一勺愣了愣,沈勇头一回拿出了做相公的威严来跟她说话,就乖乖点了点头,接过了沈勇递过来的三尾鱼。 “呵呵……沈大公子。”王龙贵手上拿着一根棍子,得意地看着沈勇,道,“今日留下一百两散货费来,咱们以后两不相欠,不然的话,我们可跟你不客气!” 沈勇冷笑一声,道,“你要银子让你姐姐跟她男人要不就行了么,找我干嘛?” 王龙贵让沈勇一句话堵得脸都绿了,方一勺在后头暗自叫好——骂得好! “沈勇,你横什么,你以为你一个人能打过我们三个?”吴六嚷嚷沈勇白了他一眼,道,“有种来啊?” 三人听后,对视了一眼,徐麻子仗着胆子说,“唉,沈勇,你小心被打,别忘了,你打人还是被打,回家都得被罚!” 沈勇冷冷瞥他,道,“看你那熊样,怕打架还出来混?回家吃奶去!” 吴六胆子挺小,就想算了,但是王龙贵脾气上来了,挽了挽袖子,道,“上,兄弟们,揍他!” 随后,三人就拿着棍子朝沈勇冲过来。 方一勺在一旁看着皱眉,她会些功夫,一般两三个大男人她根本不放在眼里,但是沈勇不会……双拳难敌四手的! 不过,那吴六就是个没用的孬货,光会嚷嚷不会打架,徐麻子也没用,唯独王龙贵挺狠,但是沈勇比他还很。他和王龙贵缠抖,死命抢他的棍子,不去理会王麻子和吴六,被王麻子打了两下,但是沈勇已经抢过了棍子,狠揍王龙贵。 方一勺在一旁看着,他相公不是孬种,要不然不打架,要打,就找个最厉害的! 眼看着沈勇蛮劲上来了,拿着棍子乱抡,王龙贵加王麻子两个都受不住了,而此时,三人身上也都有了伤。 吴六在一旁看着着急了,他坏心眼上来了,就闪到了方一勺的身边,喊了一嗓子,“沈勇……你不要你媳妇儿啦……哎呦!” 他的话一出口,沈勇先是一惊,回头……就见吴六的胳膊被方一勺抓住了,拧到了身背后。方一勺抬手就用那三尾鱼抽他,骂道,“敢欺负我相公,信不信老娘宰了你?!” 方一勺的话一出口,所有人都傻眼了。 方一勺一脚揣在王贵的屁股上面,抢过他的棍子,她长年炒菜手上有劲儿,拿起棍子狠狠对着王贵的屁股抽,道,“打死你!” 王贵他们只听说这沈少奶奶是个才女,以为弱不禁风呢,今天一看,果然个子挺小,而且长得也挺好看的,就有些嫉妒沈勇,所以来找茬,没想到……这哪儿是才女啊,是母老虎。 “你们这群恶霸为祸乡里,今日姑奶奶为民除害,割了你们的舌头,挖了你们的眼睛,让你们一辈子娶不到媳妇儿!” “妈呀……”王龙贵他们都是些纨绔子弟,平时逗个鸟儿撵个狗,虽然胡作非为偶尔强男霸女,但欺负的都是老实人。如今方一勺拿出来的是她平时对付山贼土匪时候用的段子,这不吓死三人了么,三个小恶霸丢了棍子就跑了。 方一勺也丢了棍子,过去扶沈勇。 沈勇揉着伤了的脸,一脸敬佩地看方一勺,“你真行啊。” 方一勺用袖子帮沈勇擦嘴角的血,道,“相公,好样的!咱们一对二,二对三!赢得漂亮!” 沈勇愣了愣,挑起嘴角笑了,“嘶……” “疼呀?”方一勺凑过去看。 “嗯……你吹吹估计就不疼了。”沈勇低下头来说。 “嗯!”方一勺也没多想,赶紧仰起脸来吹……刚吹了两口,沈勇突然往她眼前一靠……腮帮子挨在了方一勺的嘴上。 趁着方一勺震愣,沈勇笑着就跑,“臊丫头,不知羞,亲男人!” 方一勺红着脸直跺脚,“你……站住!” 两人追着就往回跑。 不过回到了府衙,正好遇到沈一博。 沈一博见沈勇脸上有伤,微微皱眉,还没等两人开口就道,“去跪祠堂,今晚不准吃饭!” 沈勇也没争辩,转身往祠堂去了。 “不怪相公!”方一勺急了,对沈一博道,“是吴六他们拦着他要散货费,还用棍子打他,相公才还手的!” “打架就该罚,这是规矩。”沈一博嘴上说着,心里倒是有些吃惊,原来打的是那几个小混混啊。 可是话刚说完,就见方一勺板起脸,鼓着腮帮子瞪他,道,“公公不讲理!”说完,跑了。 沈勇站在原地,有些发懵。 身旁沈杰摸了摸下巴,道,“想不到,少爷真的变好了啊?我有空去找找那几个小恶霸,让他们不敢再找少爷的麻烦。” 沈一博叹气,“还不知道呢,就好了几天而已。” “咳咳。”沈杰咳嗽了一声,道,“若是真改好了,那可是天大的好事啊,少爷又聪明,学东西也快,身体还好,学到二十多岁,铁定文武双全了。”说完,转身走了。 沈一博摇头……唉,都向着他。 当晚,沈夫人在房间里抄佛经,见沈一博拿着食盒进来了,赶紧兴匆匆地问,“当家的,今天吃什么?” 沈一博将食盒打开,就见里头简单的一个炒蛋一份炒青菜……还有一份黑乎乎的炒肉片。 “这什么呀?”沈夫人这几天让方一勺养叼了,看着那些菜直皱眉,这不是方一勺来之前的伙食么?就问,“媳妇儿身子不舒服?还是出门了?” 沈一博叹了口气,端着饭碗吃饭,道,“媳妇儿生我气呢,今晚不给做饭。” “呦~”沈夫人也吃惊,沈一博就将刚刚的事情说了一遍。沈夫人伸手戳戳他,道,“该!让你不分青红皂白罚儿子,我还心疼呢!” 沈一博看了看她,问,“你心疼我还是儿子啊?” “去!”沈夫人笑着白他,“老没正经。” 当晚,沈一博到了方一勺和沈勇的院子里头,房门关着没人,他便又赶奔厨房……果然,打门口就闻到香味了。走进了厨房,见方一勺正在往锅子里盛菜呢,沈一博打鼻子一闻,那个香啊。 “咳咳。”他咳嗽了一声,方一勺赶紧背过身去,用身子挡住锅子,“……爹爹……” 沈一博摇了摇头,将手上的一张小纸条递过去给方一勺。 方一勺接过来,有些不解地看他。 沈一博摸了摸鼻子,道,“这地方住着个老头子,叫莫凡堂,沈杰的功夫就是他教的,这不会功夫就跟人打架,万一出了事呢?” 方一勺愣住了。 沈一博则是转身走了。 方一勺低头盯着纸条瞅了一阵子,小心翼翼地收好,就喜滋滋回头继续将鸳鸯锅出炉。这一大份鸳鸯锅被分成了三分,一份让人送去给沈一博和沈夫人,另一份给下人们做宵夜,最后一份,方一勺拿着跑去了祠堂。 沈勇早就闻到香味了,饿得肚子直叫。 方一勺给他筷子,两人一起坐在蒲团上面吃了起来。 这时候,就听到门口传来了石头和莲儿的声音。 “莲儿,你怎么把被子忘在门口了?” “不知道呀,石头,你怎么把酒放在门口了?” “不知道呀……”然后,两个丫头就跑了。 方一勺和沈勇对视一笑,方一勺跑出去打开门,就地上放着两床厚厚的被子,还有一坛子好酒。 …… 当夜,两人裹着被子,趴在蒲团上面,吃着鸳鸯鱼头锅,边喝小酒。 方一勺问,“相公啊,我们在祠堂里又是喝酒又是吃肉的,佛祖会不会生气?” 沈勇笑了笑,伸手指了指祠堂正中间的那尊佛像,道,“你看看,佛祖对着我们笑呢。” …… 吃完了饭,方一勺想去洗碗,沈勇拉住她,“别出去了,怪冷的。”边说,边爬起来,把被褥挪到了方一勺的身边,跟她一起躺好。 方一勺瞄了他一眼,沈勇问她,“冷不?” 方一勺摇头。 沈勇又问,“冷不?” 方一勺继续摇头。 沈勇叹了口气,掀开被子,问,“冷不?” 方一勺看了看,钻过去,缩进沈勇的被子里,靠在他胳膊上了。沈勇将那床被子也拉过来给她盖上,之后,两人头靠着头,笑眯眯睡去。 第十五章 咸汤圆和小胖偷 次日大早,方一勺从被褥里钻出来,见沈勇还在睡,就伸手推他。 “嗯?”沈勇翻了个身。 “相公。”方一勺继续推,“起了,我们出门吧?” “唔?”沈勇半梦半醒的,迷迷糊糊问,“去哪儿啊?” “去找个人。”方一勺道,“叫莫凡堂的。” “什么麻烦汤啊?”沈勇困惑地眨眨眼,“又是新菜啊?” “你就知道吃。”方一勺伸手掐住他鼻子,道,“起啦,爹爹昨天告诉我的,说沈杰的功夫就是莫凡堂教的。” 放一勺的话说完,沈勇倒是没动静了,缓缓睁开眼睛看了看方一勺,觉也像是醒了,问,“然后呢?跟我有什么关系?” 方一勺道,“爹爹的意思像是想让你去跟高人学功夫吧。” 沈勇微微皱眉,翻了个身蒙头盖被,“不去。” …… 方一勺有些意外,她一直以为沈勇只是不喜欢念书,学武什么的他会很愿意去呢,没想到他竟然不想去,而且好像还有些不高兴。 “相公?你不想学呀?”方一勺伸手摇摇他,“学了功夫就不怕人欺负了。” “不去。”沈勇倒是耍起小孩子脾气来。 方一勺眯眼睛,“干嘛不去?不去不做饭给你吃。” 沈勇又闷了一会儿,掀开被子,看方一勺,“为什么一定要去?” 方一勺眨眨眼,“学功夫啊,按照爹爹的说法,那个莫凡堂应该是个世外高人吧,跟他学学能耐,以后不让人欺负呗,再说了,有一技之长傍身总归是好的。” 沈勇叹了口气坐起来,道,“你也想我以后能出人头地,跟爹爹一样好啊?我不是那块料。” 方一勺听后,有些不解,“你这样挺好啊,我没说你不好,这跟练功夫有啥关系?” 沈勇听后看了看方一勺,问,“你真觉得我没有不好?” “是啊。”方一勺摸着下巴想了想,道,“没什么不好的,就是总说自己是恶霸不好。” 沈勇盘腿坐好了,看方一勺,道,“哦……那就去学好了,现在走么?” 方一勺听得有些想笑,挨着他坐在被褥上面,问,“相公,那你刚刚干嘛不想去学?” 沈勇想了想,道,“男人干嘛非要文武双全,有才有功名才有人喜欢?” 方一勺愣了愣。 “这跟女人非得才貌双全上得厅堂入得厨房才嫁得出去,有什么分别?”沈勇有些不满地道,“这世上才多少文武双全和才貌无双的?凭什么我沈勇的老子是沈一博,我就要跟他一样好?” 方一勺听完后,盯着沈勇看了一会儿,最后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他的腮帮子,道,“嗯,我知道了,咱们不学了。” 沈勇倒是有些吃惊了,问方一勺,“你不怕我一辈子都游手好闲的?” “你哪有。”方一勺笑眯眯道,“人么,又不是为别人活的,文武双全、文武单全、文武不全都不要紧,咱还有其他优点呢。” 沈勇听后,微微笑了笑,道,“那是你小丫头没见识,等你长大些,就不会这样想了,正经丫头都不喜欢游手好闲的。” 方一勺闷闷地笑了起来,道,“相公是笨蛋。” 沈勇瞪了她一眼。 方一勺双手托着下巴,道,“你跟爹爹闹脾气呢?” “没。”沈勇也双手托下巴,道,“他就想我文采能跟他一样好,然后功夫跟沈杰似的,日后跟他一样考功名做大官,忙忙碌碌一辈子,然后再生一个更好的儿子……儿子再生儿子……就这样代代相传的,我们沈家就光耀门楣了。” “嗯。”方一勺歪着脑袋看他,问,“那你呢?你希望怎么样”? 沈勇用一根手指头戳着地面,道,“我不知道,我没想过,不过我不想按着他帮我想的那样过日子。” “为什么?”方一勺问,“有人帮你想好了不是很好么?” “那有什么好的?”沈勇小声嘀咕了一句,叹了口气站起来拍拍屁股,道,“算了,想了也没用,去学功夫吧,下次再遇到那三个小子就好好教训他们一顿!”说完,往院子里跑,边对方一勺说,“娘子,我早上想吃甜的。” “好。”方一勺点点头,“我做桂花芝麻汤圆给你吃。” 沈勇美滋滋洗漱去了,方一勺则是托着下巴发呆,良久才微微皱起了眉头,歪着头想心思。 院子里,沈勇用从井里打上来的凉水洗脸,边洗边哆嗦,甩甩头。水珠子挂在他额前硬邦邦的头发上,被清晨的阳光一照,金灿灿的。沈勇给自己泼了两把水,再用一块干帕子狠狠地擦了一把……清风一吹,他痛快地长出了一口气。 方一勺在房间里见了他的举动,微笑了起来,也跑出去,学着他的样子用凉水洗脸,冻得哆嗦了两下,再用湿漉漉的手心拍拍脸颊,觉得神清气爽。 转脸,方一勺对沈勇道,“相公,去学功夫吧!” 沈勇看看她,就见方一勺弯弯的眉眼对着他笑。 “嗯。”沈勇点了点头,“吃完饭去。” 方一勺欢欢喜喜地拉着他去厨房做汤圆了。 后院的门口,正巧经过的沈杰靠在墙边,单手摸着下巴,抬头看着天上的云彩出神,随后,他摇了摇头,溜达去沈一博的院子了。 院子里,沈一博正在打太极。 “大人。”沈杰走到他身边。 “嗯?”沈一博正在做一招转身十字腿,随口问,“勇儿他们起了没?” “起了。”沈杰点点头,又叫了一声,“大人。” “嗯?”沈一博见沈杰似乎有话要说,就来了个弯弓射虎式,抬眼看他,却见沈杰笑了笑,对他道,“教子无方。” …… 沈一博一个趔趄,差点没闪了腰,抬眼看沈杰,问,“什么?” 沈杰抬头看天,“今天吃汤圆。“沈一博叹气,“你究竟想说什么啊?” 沈杰摇摇头,“唉……不说也罢。”说完,转身晃晃悠悠走了。 沈一博被他弄了个一头雾水,心说,沈杰怎么了?教子无方……别是沈勇又干什么坏事了? 想到这里,沈一博转身就往厨房去了。 厨房里头,方一勺正在做汤圆呢,第一锅已经煮好,盛了两碗,让沈勇给他娘送去。 沈一博到了厨房门口,见方一勺正在忙碌,沈勇不在,就缓步走了进去。 “爹,早!”方一勺准备下第二锅,道,“一会儿就有得吃了。” “好。”沈勇点点头,又道“一勺啊,爹问你件事情。”。 “嗯。”方一勺点了点头,看沈一博,“爹爹什么事?” “勇儿最近几天怎么样?”沈一博问,“有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方一勺微微皱眉,问“爹,为什么那么问啊?” “呃……”沈一博想,方一勺也不是外人,就道,“刚刚沈杰突然跑我这儿来了,说我教子无方,我就想会不会是勇儿又闯祸了?” 方一勺愣了愣,随后笑了起来,并不说话。 “笑什么?”沈一博不解地问,“勇儿真闯祸了?” 方一勺用大勺子将圆滚滚的汤圆盛出来,放到碗里,道,“爹爹,这汤圆可好呢。” 沈一博凑过去看了看,笑问,“怎么有大有小?” 方一勺笑,“大汤圆,大滋味,皮薄馅儿多芝麻香。小汤圆,小滋味,皮厚馅儿少江米糯。甜汤圆儿,咸汤圆儿,甜鲜香糯是团圆。” 沈一博笑着接过一碗,舀起一勺尝了尝,道,“嗯,一勺啊,再给我来些小的,大的太甜倒牙,小的刚刚好,咸的也要。” “那怎么行?”方一勺不给盛,“规定了,一个大的配一个小的,吃了甜的不准吃咸的。” 沈一博一愣,问,“还有这种规矩?谁定的啊?” “汤圆他爹啊。”方一勺回答。 “咳咳。”沈一博好险被汤圆噎住,吃惊地问,“汤圆还有爹?” “可不是。”方一勺道,“汤圆他爹可不讲理了,自己是汤圆,就不准儿子做圆子,自己豆沙馅儿,就不准儿子芝麻馅儿。” 沈一博端着碗看着方一勺有些发懵,觉得儿媳妇这话听着怎么那么不是滋味呢?半晌才问,“汤圆的儿子,那不就是汤圆么?” 方一勺一挑眉,问,“凭什么?” 沈一博道,“那龙生龙凤生凤……汤圆总没法生出饺子来吧?” 方一勺一挑眉,挖了勺肉馅儿,弄了块面团压扁,手指头一翘两搓三捏,掐了一圈荷叶边儿,往手中一托给沈一博看。 就见手心里头,有一个饺子形的汤圆,方一勺将那汤圆往热水里一放,问“有什么不可以的?” 沈一博将最后的几口汤喝完,放下碗,问,“行了,你们一大早究竟想说什么?” 方一勺抬眼看沈一博,问,“爹,沈杰说您教子无方,您怎么不想自己哪儿教子无方,而偏要想相公犯错了?” 沈一博一愣,眨了眨眼。 方一勺将其他的汤圆也下到热水里,滚了一滚后盛起来放到了沈一博的碗里,道,“唉……大汤圆就知道告诉小汤圆该怎么做,却从不问问小汤圆自个儿想要怎么做。” 沈一博托着汤圆碗,舀起那个饺子汤圆塞进嘴里,外头是软糯的皮子,里头是鲜美的肉馅儿,放在一堆甜汤圆里,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这时候,沈勇从外头进来了,本来欢欢喜喜的,见沈一博也在呢,赶紧收敛了笑容,道,“爹,早。” “嗯。”沈一博的脸上有些尴尬,点了点头。 沈勇凑到方一勺身边,问,“能吃了没,饿死了。” 方一勺给他盛起一碗,边问沈一博,“爹,还吃不吃?要汤圆还是饺子?” “呵呵……”沈一博干笑了一声,赶紧端着碗往外走,道,“够了够了,我端去书房吃。”说完,逃也似的跑了。 沈勇纳闷,问方一勺,“还有饺子?” 方一勺笑眯眯,用帕子给他擦嘴角。 “是不是真有饺子啊?”沈勇问,“你就给爹开小灶可不行。” 方一勺又给他做了几个肉馅儿的汤圆,煮好,盛起来放在他碗里,道,“相公,爹爹是甜的汤圆。” “咳咳……”沈勇咳嗽了起来,有些好笑地看方一勺,就听方一勺接着说,“你是咸的汤圆,但咸的也是汤圆,也好吃。甜汤圆不懂,是因为他没咸过,倒不是他认为咸的就不是汤圆了。” 沈勇愣了。 方一勺端起另外一碗,也吃了起来,道,“我就喜欢咸的。” 沈勇低头托着碗继续吃汤圆,吃得呼噜噜直响,嘴角高高翘起,吃完了自己的,还去抢方一勺碗里的。 门口一群饭桶咬着手绢等少奶奶下汤圆,不够吃啊,少奶奶煮的白水都好喝! …… 吃饱后,两人一起出门去找莫凡堂。 沈勇揉着肚子,问,“那个莫凡堂年纪好像不小了吧,我听沈杰说起过。” 方一勺想了想,道,“我的功夫都是跟一个疯道士学的,唉……可惜找不到那道士了,不然让他教你就好了。” “疯道士?”沈勇好奇。 “嗯!”方一勺点点头,道,“小时候一次进山挖野菜,遇到了只大野狗追我,我就捡了根树干打它,正巧有个老道士在树上呢,他教了我几招,我按照他的方法把那狗打跑了。后来我给他做了几个好吃的,他就又教了我好几招……那道士可厉害呢。” “是么?”沈勇摸了摸下巴,“才教了你几天就那么厉害了?那如果教了你老久,你现在岂不是个女侠?” 方一勺笑眯眯道,“那老道士挺逗的,他说,功夫、才情啥的,够用就好了,多了少了都是麻烦。” “嗯,这话在理!”沈勇点头。 两人正走着呢,突然,一旁弄堂里有一个小娃儿冲了出来,一头撞上沈勇。 这小娃儿挺胖,沈勇被他撞得腰疼,伸手提住他脖领子,“小胖墩,你稳当点。” 那小孩儿抬头看到了沈勇,赶紧喊,“有鬼啊,有鬼追我啊!” 这娃娃嗓音挺亮,周遭好些人都听到了,纷纷凑过来问,“谁追你!” “鬼啊!鬼!”小孩儿像是吓坏了,指着身后嚷嚷,“在那里!” 众人都盯着他身后的巷子看了起来。 可是小巷里空荡荡,哪儿有什么鬼啊,众人都笑,觉得这小胖娃说谎。 那娃急得直蹦,道,“真的!我看到啦,穿白衣服,披散着头发,舌头老长!” 方一勺和沈勇对视了一眼,都有些不相信,那小胖墩气得跳脚,道,“好,你们都不信,我报官告诉知府大人去!”说完,转身就跑了。 方一勺见小孩儿往着府衙相反的方向跑远了,就想告诉他衙门在另外一边。沈勇拉住她,道,“算了,就一个小毛孩子,说不准是看错了吓的,大白天的哪儿会有鬼啊。” 说完,两人继续往前走,路过酒楼的时候,方一勺道,“相公,我们去拜师学功夫,要不要带点见面礼什么的?” “嗯……”沈勇想了想,道,“那带一坛好酒去吧。” “我也这么想。”方一勺点头,沈勇掏钱袋,一摸…… “哎呀!”沈勇跺脚。 “怎么了?”方一勺让他吓了一跳。 “那个死小鬼是个偷儿!”沈勇气急败坏地说,“栽了栽了!老子钱袋让他摸了!” 方一勺问,“里头有都少银子?” 沈勇气呼呼道,“倒是不多,就五两。”沈勇暗自庆幸,幸好这个月的月钱还没领呢,上个月的也拿出十两给方一勺买了金簪子,不然就亏大了。 “还好不多。”方一勺道,“报官吧?” “那怎么行?!”沈勇气呼呼道,“让人知道我沈勇被个小娃儿偷了,以后不用在东巷府混了。” 方一勺忍笑,“小地痞偷了小恶霸。” 沈勇有些郁闷地看她。 “算了,破财消灾么。”方一勺挽着他继续往前走。不多会儿,两人按照纸条上的地址找到了近郊的一处农舍。 农舍前后左右都是大片的菜地,中间一条长长的小田埂,小院里有三间小瓦房,屋外围着一圈儿篱笆墙,墙里是片小院落,院中两棵高高的泡桐树。 方一勺拍了拍门,问,“有没有人啊?” 问了两声,就听到里头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问,“谁啊?” 沈勇微微皱眉,声儿有点熟、。 “我们来找莫凡堂莫老爷子的。”方一勺道,“是沈老爷让来的。” 过了半晌,就见门一开,有一个小胖孩儿手里拿着半只烧鸡边往外走边嘀咕,“来啦……” 小胖孩抬头,沈勇和方一勺也抬头……两厢目光一对视,都愣住了。 “好啊!”片刻之后,沈勇蹦了起来,“原来是你个偷儿!” 小胖孩一见是沈勇,“妈呀”一声,转身就跑屋里去了,关门落闩。 沈勇翻过篱笆墙就追进去,“冤家路窄,今儿个好好教训你!” 追到门口,门被锁了,沈勇拽门,“小混蛋,快开门!” “你才混蛋呢,不开不开就不开!”那小娃娃还挺横,躲在门里就不出来,还拿话气沈勇,“你哪只眼睛看我偷了,别是你自己掉银子了,小气包。” 沈勇气得喘大气,就要踹门。 方一勺在门口看得直摇头,也跟着翻墙进去,伸手拦住要踹门的沈勇,小声道,“相公,我有法子引他出来!” 第十六章 芙蓉鱼和知耻勇 沈勇看方一勺,“什么法子?” 方一勺凑到沈勇耳边嘀嘀咕咕说了几句。 沈勇失笑,“这主意好!”说完,退后了几步,道,“娘子,你带火折子了没?” “带了。”方一勺点头,“相公,你要干嘛?” “我烧了他的房子!”沈勇道,“把里头的小胖墩弄成小烧猪,我们吃了!” 方一勺忍笑,她去弄来了一捧树叶和枯草,在院子门口堆了一小堆,沈勇蹲下,用火折子点。 这些路边的树叶子大多都是半干不湿的,被火一点……火没起来,烟就起来了。 小胖墩在房间里头闻到了烟味,赶紧嚷嚷,“你们别乱来啊!我报官抓你们!” 沈勇一挑眉,道,“偷儿还报官?好,你出来,我先赏你一顿屁股!” 方一勺边用袖子往房门口赶烟,边道“烧着了!相公,把窗户也点了!” 小胖墩就见烟顺着门缝进来,赶紧跑到后窗户,打开窗户就往外翻,嘴里嚷嚷,“师父!师父有人放火呀!” 方一勺和沈勇对视了一眼——师父? 方一勺想了想,赶紧踩灭了那些树叶子,用土灰埋了。 沈勇见她用手扒拉地,赶紧拉她起来,道,“脏了。” 方一勺甩甩手,拉着沈勇就院子,翻过篱笆墙在外面等着。 沈勇皱眉,“怕什么,教出这种偷儿徒弟的师父,也厉害不到哪儿去。” 方一勺摇头,“他师父说不定就是莫凡堂呢,仔细爹爹打你。” 沈勇不满。 不多会儿,小胖墩从屋后扭搭扭搭地出来了,身后并没有跟着大人。 沈勇和方一勺对视了一眼,有些纳闷,他师父没跟来给他出头啊? 小胖墩心不甘情不愿地走到了门口,看看沈勇,道,“师父让我来给你赔罪。” 沈勇和方一勺一惊,心说——这老头本事怎么样不知道,不过人还挺靠谱啊。 就见小胖墩打开了腰间的小钱袋,伸手掏了一样东西出,捏在胖胖的小拳头里递过来给沈勇,道,“这里五两银子,还给你。” 沈勇伸手去接。 小胖墩手一松…… “啪嗒”,一条胖乎乎的蚯蚓落到了沈勇的手上。 沈勇没什么准备,见了吓得一蹦,手一甩,蚯蚓掉到了地上。 “哈哈哈。”小胖墩边拍手边笑,对着沈勇道,“大笨蛋!”说完,转身就跑。 方一勺也气够呛,“这小胖子太过分了!” 沈勇翻篱笆墙跑进去就追,心说,抓住你后非狠狠抽一顿屁股不可。 可这小胖墩别看胖,动作相当的敏捷,一面跑,一面还逗沈勇呢,沈勇就是抓不住他。 方一勺一看就明白了,这小胖墩有些功夫,就想去帮沈勇一起抓。 小胖子急忙喊,“人多欺负人少,本来就大人欺负小孩儿,要脸不要脸啊!” 沈勇对方一勺摆手,“娘子,你别管,我来!” “哦……”方一勺只得地走到了一旁的桌子边坐下,双手托着下巴,看着沈勇抓小胖墩。 …… 于是,沈勇从晌午,一直抓到了太阳下山。 最后,小胖墩跑不动了,沈勇也跑不动了,两人坐在地上喘气。 沈勇指着小胖墩道,“你……你等着,等我歇够了,非要抓住你不可!” 小胖墩坐在地上笑,“有本事你来呀,师父说了,你哪天抓到我了,让我给你认了错,他就教你功夫。” 方一勺问,“你师父是莫凡堂?” “是啊。”小胖墩挑挑眉,一脸得意地说,“师父功夫可好呢!不过啊,我师父门槛高,他才不要废物当徒弟呢,我也不能要个废物当师弟!” “臭小子!”沈勇来气,站起来又要追,小胖墩伸手拦他,道,“唉……你急也没用,我告诉你啊,就算你抓到了把我打个半死,我也不会给你认错的!” 沈勇磨牙。 方一勺拍拍沈勇的背,让他消消气,边问,“小胖子,你叫什么名字?” “好说。”小胖墩瞄了瞄方一勺,道,“小媳妇儿还挺好看的呢,我叫莫冬冬。” 沈勇听这小孩儿竟然嬉皮笑脸跟方一勺说话,骂了一声,“小流氓” “大流氓!”莫冬冬说着,捡起几块泥巴丢沈勇。 沈勇躲开了两块,还有一块砸在脑袋上了。 莫冬冬一看又闯祸了,赶紧转身跑进屋子去。 沈勇撇撇嘴,不满地说,“这是谁家孩子啊?!” 方一勺走了过来,蹲下给沈勇擦脸,擦了几下……发现越擦越脏,翻过自己的手来一看,才想起来刚刚扒拉过地面和树叶子了,赶紧将手收回来背在身后。 沈勇眯起眼睛看她,问,“干嘛?” 方一勺摇头。 沈勇有些无奈地叹气,随后,他一个翻身站起来拍了拍屁股,往后头走,“我去找那老头去!” 方一勺赶紧跟上。 沈勇气匆匆走到后院,前前后后转了个遍,没见着人。 “人好像不在。“方一勺对沈勇道。” “不用找啦。”这时候,院子一旁的窗户打开,莫冬冬趴在窗台上道,“我师父是世外高人!” 方一勺问,“冬冬,你师父哪儿去了?” 莫冬冬不答反问,“小娘子你是他媳妇儿?哎呀,那么好姑娘跟着他太可惜啦,要不然你跟我吧?” “我打死你个小流氓啊!”沈勇伸手一把揪住了他耳朵,“这么点儿大小就耍流氓,将来还得了?” “哎呀……”莫冬冬没提防,被沈勇揪住耳朵了,疼得直嚷嚷,抓住沈勇的胳膊,一口咬上去。 “嘶……”沈勇赶紧抽了手,瞪他。 莫冬冬也回瞪,一大一小两人在院子里头又呛上了。 “走。”沈勇瞪够了,就伸手拉住方一勺的手腕子往外走,“咱不学了”,莫冬冬在后头嚷嚷,“唉,你不学了啊?我师父功夫可好呢!” “教出你这样的徒弟。”沈勇不满地道,“自己也肯定是个老不休,不学!” 话没说完……就感觉脚腕子一疼,像是被什么么扎了一下,沈勇一个跟头摔在了地上。 “相公?!”方一勺赶紧去扶。 “嘶……”沈勇揉了揉小腿,一看,就见地上有一块小石头子儿。 方一勺拿起来看了看,就见是一枚磨得光溜溜的飞蝗石,她皱眉,对着四下喊,“谁暗箭伤人?” 四外没人回答,就听莫冬冬笑呵呵道,“嘿嘿,看来我师父还挺中意你呢,你若是不能制服了小爷,这辈子就别想出去咯,给我家做苦工吧。” 方一勺和沈勇都忍不住皱眉,沈勇道,“我不想学了还不成啊?” 莫冬冬肥嘟嘟摆了摆,“自然了。” “你们这里是黑店啊?”沈勇起来拍衣服,接着往外走,又一颗石子射过来,方一勺眼疾手快,一脚踹开。只是,这石头子儿的劲很大,方一勺把石头踹开了,脚趾头也疼得厉害,她伸手揉了揉,对沈勇道,“相公,这人功夫很高。” “呦,小娘子还练过啊。”莫冬冬嘿嘿笑了笑,打个哈欠,道,“小爷睏了,先去睡会儿,对了,前院有菜地,菜该收了,然后把地翻一遍,洒上菜籽,后院养了鸡,水缸里有鱼。” 沈勇双眼瞪得溜圆,“让我种地?” “嗯哈……”莫冬冬拍拍嘴巴打了个哈欠,道,“快点儿吧,我也饿了。” 沈勇气得说不上话来,方一勺拍拍他,道,“只是收菜杀鸡么,我会,我去。” “等等。”沈勇拉住方一勺,将外套脱了交给她,道,“你别动,我去。” 方一勺接过他的衣裳,道,“我会。” “我沈勇的媳妇儿哪能种地啊?”沈勇撇撇嘴,道,“再说了,是我学功夫又不是你学,你坐下歇会儿。”说完,跑菜地去收菜了。 方一勺在后头笑眯眯跟着,心里受用,刚刚沈勇那句“我沈勇的媳妇儿哪能种地。”听着比那些个甜言蜜语都入耳呢。 不过说是一回事,做是另外一回事,沈勇一个大少爷哪做过这些,深一脚浅一脚弄了一裤腿的泥,好容易才从地理拔了几把“韭菜”上来,方一勺接到手里一看,也没忍心告诉他,这是葱……莫冬冬跑来看见了,跳着脚骂沈勇,说这菜地他种了小半年了,让沈勇踩了,要他赔钱。 沈勇正在气头上呢,扔了菜就追他去了。 方一勺摇了摇头,下地收了几棵菜,又到后院老母鸡的肚子底下摸出两个鸡蛋,去水缸里头撩出一条鲜活鲫鱼来,回灶房做饭。 沈勇和莫冬冬在外头闹累了,都坐在院子里的石头凳子上喘气,闻到厨房传来的饭菜香,莫冬冬肚子咕咕叫,“什么那么香啊?” 沈勇白他一眼,道,“我娘子做的饭菜天下第一!” 莫冬冬听后,摸了摸下巴,道,“霍……你这娘子哪儿捡的,这么好丫头怎么跟着你那么个不学无术的小混子呢?” 沈勇来气,“要你管。” “我说,你还真是的。”莫冬冬凑过去对沈勇道,“你功夫不会,学问不成,前途没有,家底有限,脾气还差,种地都不会,以后怎么照顾你娘子啊?莫不是想吃软饭要她照顾你?!” 沈勇皱眉,不言语。 莫冬冬一挑眉,道,“你想啊,天底下多少能人呢,就好比我,长大了肯定有出息,到时候,你媳妇儿人也大了,觉得你没用,肯定跟别人跑。” “放屁!”沈勇火腾就上来了,翻身爬起来又要打他。 莫冬冬道,“哎呀,你怎能就听不得真话呢,你说,你自己哪点配得上你家小媳妇儿?” 沈勇愣了愣,不说话了。 “嘿嘿……你不就是那知府的儿子沈勇么。”莫冬冬坏坏对着沈勇笑,“谁不知道你是个小恶霸,扶不起的刘阿斗。” 沈勇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这小胖子字字都戳他心窝子,伸手拽住他脖领子。 莫冬冬也不怕他,道,“你跟我横有什么用,就知道打架,打架还不会功夫,活该一辈子受气被人看不起。” 沈勇一把将他推开,愤愤然转身走了。 等沈勇走回了院子,莫冬冬揉揉脖领子,问,“唉,老头,这样子能行么?” “呵呵。” 这时候,从一旁的树林子里传来了一声轻笑,道,“我平时怎么教你的?” 莫冬冬摸着下巴点头,“嗯,好学近乎知,力行近乎仁,知耻近乎勇。” “沈勇就是只犟驴子。”说话间,林子里晃晃悠悠走出了一个胖老头,“你师兄说得一点儿没错,这小子以前是个小无赖,没啥在乎的,跟他说什么都白搭……不过现在么,他在乎他的小媳妇儿,男人一旦有了在乎的女人,就有救了。” “嗯。”莫冬冬托着腮帮子出神,“那媳妇是不错,我也想要一个……哎呀。” 话刚说完,莫冬冬脑门上就挨了一个烧栗,抬头不满地看老头,就见胖老头瞪他,“快去办事……对了,听说他媳妇手艺好,给我留一份晚饭啊!” 莫冬冬撇撇嘴,拍拍屁股上的土灰,进屋去了。 莫冬冬进了灶房,就觉得打鼻儿香,凑过去问,“小媳妇儿,你做什么了?” 方一勺笑了笑看他,道,“清蒸芙蓉鱼,韭菜盒子,油焖尖椒,有米饭和玉米窝头。” 莫冬冬咽了口唾沫,见正中间那个什么芙蓉鱼,怎么那么好看呢……黄澄澄的。赶紧伸手夹了一筷子,吃了两口,睁大了眼睛道,“乖乖,小爷这辈子都没吃过那么好的鲫鱼,这鱼肉怎么这么有嚼头?我平时吃都是软趴趴豆腐似的,还有刺儿。” 方一勺笑着给他盛饭,道,“鲫鱼最鲜嫩也最难做,一来是鲫鱼刺多,不好去骨,容易卡,不易食。二来是鲫鱼容易熟,一熟了容易软,鲜味散,骨刺软。最重要的还是火候,要刚刚好才行。” “哦……”莫冬冬笑嘻嘻,“小娘子好能耐啊!” 方一勺笑着吃饭,却觉得沈勇不太对劲。 平日她菜没上桌沈勇就抢着吃了,可是今日却似乎是提不起兴趣来。 方一勺以为他嫌没肉吃不下去,就给他往碗里夹菜,道,“相公,今日将就着吃,明日我杀鸡。” 沈勇回过神来,看方一勺。 “切。”莫冬冬边用芙蓉鲫鱼的汤拌了饭,呼噜噜往嘴里送,边道,“惯的他,身在福中不知福,早晚福气散。” 话说完了,沈勇也没心思吃饭了,说他饱了就进屋去了。 方一勺有些纳闷,问莫冬冬,“相公怎么了?” “谁知道啊。”莫冬冬将剩下的芙蓉蛋端过去,道,“不吃我吃,哼!老爷们还要人惯着啊,没出息。” …… 当晚,沈勇一句话都没有,躺在床上发呆,方一勺睡在他身边,没多久就睡着了。 沈勇转头看了看方一勺的睡脸,就觉得心神不宁,翻身坐起来,轻手轻脚地出去了。 …… 次日清晨,方一勺照例大清早起来准备做朝饭,却见旁边的床铺空了,有些纳闷,沈勇怎么那么早就起床了?她赶紧披上衣服跑到了院子里…… 此时院中无人,她又转到灶房,还是没人。方一勺有些急了,又往屋外跑……出了院子一看,愣住了。 就见前院那两块菜地,原先种下的菜都被收上来了,分门别类整齐地放在一旁,地也被翻过了,松松软软。沈勇站在菜地中间,一身泥巴,正盯着地面看,手里拿着一把菜籽,像是在琢磨什么。 方一勺跑过去,“相公。” 沈勇皱眉,道,“你别下来,一脚泥。”方一勺接过他手里的菜籽,道,“菜籽直接洒就行,洒开些。” “哦……”沈勇点了点头。 方一勺伸手用袖子给他擦擦脸,笑问,“相公,朝饭吃什么?” 沈勇看了看她,道,“要吃得饱的,饿死了。” “嗯。”方一勺拉着沈勇往外走,觉得,他相公还是和以前一样,又似乎有些不太一样。 房间里头,莫冬冬托着腮帮子趴在窗口看,眨着眼睛对身后的胖老头说,“师父,沈勇性子真拧呀。” “呵呵。”胖老头伸了个懒腰,“这就叫,浪子回头金不换。” 第十七章 麻烦宴和待琢玉 方一勺做的早饭,沈勇狼吞虎咽地就吃完了,似乎是饿狠了。 方一勺给他夹菜,沈勇边吃边点头,“好吃。” 莫冬冬在一旁看着,叼着筷子心说,这沈勇是想通了还是没想通啊?他忙了一晚上收菜翻地,是怄气,还是说悟到师父的用意了呢? 沈勇直吃得打饱嗝了,才放下筷子,用袖子抹了一把嘴,对莫冬冬说,“唉,小胖子,跟你师父说,我想跟他学功夫。” 莫冬冬眨眨眼,道,“我师父说了可以收你啊,不过你要让我给你赔罪。” 沈勇一摆手,道,“算了,我不跟你计较了。” “哈?”莫冬冬不解地歪过头看沈勇。 沈勇一挑眉,“你道不道歉无所谓,我不跟你计较,你让老头出来,我要学功夫,时间不够使。” 方一勺在一旁笑眯眯地给两人沏茶。 莫冬冬搔搔脑袋,道,“师父的意思是……让我给你道歉。” “对啊。”沈勇点头,“不用道歉了,我不计较了。” “不是……”莫冬冬眉头都皱到一起去了,道,“师父说,一定要我道歉才收你!” “所以我不要你道歉了呗。”沈勇一脸认真地说。 “你……你是死心眼还是故意的啊?”莫冬冬急了,一蹦三尺高。 沈勇一挑眉,道,“你才死心眼呢吧,都说了不要你道歉你非给我道歉,你不是死心眼是什么?” “我……”莫冬冬说不过沈勇,蹦脚道,“你……你根本改不好,你就是个小无赖。” 沈勇挑起嘴角一笑,“我说小胖子,你讲不讲理?你偷了我五两银子,我追到了也没打你,我娘子做菜给你吃了,我还帮你们收菜种地,如今你师父逼你跟我道歉我都说算了我不计较……你还说我是无赖?你出去随便找个不傻的人来评评理,看看究竟谁无赖。” 莫冬冬听着自己也有些晕乎,就琢磨,我师父也缺心眼儿,怎么出那么个招啊?!这沈勇是个小滑头,没理还能辨出三分理来呢,更何况这次好像的确是自个儿没理来着。 方一勺在一旁看着,微微笑了笑,没说话,挨着沈勇坐下,沈勇伸手拿过杯子,给方一勺也倒了杯茶,边对莫冬冬说,“我事情忙,不能一直住在这儿,我就想每天来练功,你让你师父出来吧,咱们拜师。” 莫冬冬噘噘嘴,道,“嗯……你等着。”说完,跑了。 方一勺端着茶杯对沈勇笑眯眯,“相公真聪明!” 沈勇干笑,“耍无赖他还能耍过我么,我都耍了十几年了。” 方一勺笑着点点头,“嗯。” “我无赖你还高兴啊?”沈勇看她。 方一勺喝了口烫烫的茶水,道,“是他们先无赖,对君子才要君子么,对付无赖啊,就要比他更无赖!” “嗯。”沈勇笑了笑后,随后又开始出神。 方一勺见他有心事,就问,“相公,你怎么了?” “嗯……我在想,要不要也找个文师父。”沈勇摸了摸下巴。 “找文师父?”方一勺笑问,“学学问么?” “啧……”沈勇似乎有些为难,道,“以前爹爹也给我找过几个夫子,一天到晚让背书,我就烦背书!再说了,背书能有什么本事?现在我想学些东西,不过我这性子是肯定改不了,喜动不喜静,让我背书我铁定还学不了。” “那跟夫子们说说……让他们给讲讲故事成么?”方一勺问,“我以前路过学堂的时候,经常趴在窗边听夫子们讲故事,讲得可好了,有人间百态也有历史典故啊。” “呵。”沈勇挠了挠头,道,“别说这样的夫子少……就算有,人家也不肯教我了。” “为什么?”方一勺不解,“咱们又不是不给银子,干嘛不教你,你那么聪明?” “我之前把一个老夫子的胡子燎了,还把一个夫子尾巴骨摔断了,然后……”沈勇耸耸肩,“他们好像都说好了,谁都不肯教我了,只好我爹爹自己来。” 方一勺失笑,问,“尾巴骨怎么摔断了啊?” “哦……我就往地上扔了几根竹筒,那夫子踩到后,一屁股坐地上了。”沈勇无所谓地说,“我坏着呢。” “这也没什么啊。”方一勺有些护短地道,“哪个男孩儿小时候不皮的,小时候皮不要紧的,长大定性了就好了呗。” “那我若是一辈子都定不得性呢?”沈勇问。 方一勺眨眨眼,不解地看他,“你不是已经定性了么?” “哪儿有。”沈勇干笑了两声,“我若一辈子都这副没轻没重的样子呢?” 方一勺看了看沈勇,仰脸笑眯眯,道,“没轻没重的比较活络,虽然容易闯祸,但是为人有趣些。太有轻有重的呢,比较死板,不会闯祸但是稳重些……有趣和稳重只能选一个的话,我还是比较喜欢有趣的。。” 沈勇听得出神,道,“我爹就从小就很懂事,据说一路一帆风顺地走上来的。” “不可能呀。”方一勺摇摇头,道,“爹爹不跟你说而已吧,他小时候一定也是个很皮的,说不定还不如你呢。” …… “阿嚏……”衙门里,沈一博就感觉脖子后头一凉,打了个喷嚏,身旁沈杰赶暗自念了句——长命百岁,明日天晴。 沈一博揉了揉鼻子,问沈杰,“勇儿和一勺还没回来啊?” 沈杰摇摇头,道,“没,我师父说了,借着这个机会收拾收拾少爷,让他定定心。” “呵。”沈一博意义不明地笑了笑,摇摇头,“能收拾得了么,别反倒让他收拾了才好。” “嗯?”沈杰不听明白,问,“什么?” 沈一博抬头一挑眉,“嗯?没什么。” 沈杰眯起眼睛,心说,神神秘秘的。 …… 沈勇听了方一勺的话后,觉得有趣,就问她,“为什么不可能?” 方一勺眯起眼睛,“你是他生的呀,一定像他,没有完全也有个一半的。” 沈勇笑了笑,“这倒是。” 这时候,莫冬冬回来了,道,“我师父说了,还是要你让我道歉了才收你做徒弟。” 沈勇忍不住皱眉头,心说,这老头真不讲理。 莫冬冬眯起眼睛,又得意了起来,道,“嘿嘿,沈大少爷,你这回还有辙没辙呀?要是没辙……嗯,帮我把院子扫了吧,嘿嘿嘿。” 见小胖墩一脸的得意,沈勇有些来气,方一勺在一旁看着,突然道,“冬冬啊,跟你商量件事情怎么样?” 莫冬冬挺喜欢方一勺,凑过来说,“小娘子,什么事?” 沈勇伸手弹他脑门,“离远些,看不清啊?” 莫冬冬揉揉脑门,瞪了沈勇一眼。 “这院子呢,还是你扫,我们去买菜,中午给你做一顿好的。”方一勺笑道,“然后你就给我相公道个歉,好不好?” 莫冬冬想了想,道,“那行啊……可是,我可得吃贵的吃好的啊!” “行!”方一勺爽朗一笑,“抱在我身上!” 沈勇看了看方一勺,意思是不用那样求他,却见方一勺对他眨眨眼,沈勇心中一动——丫头莫非是有什么主意了?“ 随后,莫冬冬美滋滋打扫院子,方一勺拉着沈勇出去买菜。 “娘子,干嘛求那小胖子,总有法子的。”沈勇有些沮丧地说。 “等不了了。”方一勺道,“等来等去不耽误你么,放心,我有法子。” “什么法子?”沈勇好奇。 方一勺一路走,一路给沈勇讲,听得沈勇哈哈大笑。 …… 当天上午,莫冬冬就眼巴巴地在厨房等着,直到将近晌午了,方一勺和沈勇才有说有笑地回来,莫冬冬撇撇嘴,心说,不就买个菜么,用得着那么恩恩爱爱? 沈勇将篮子放到了灶房里头,方一勺就开始洗菜做饭。 莫冬冬好奇地凑过去看,问,“唉,小娘子,今天吃什么?” 方一勺笑了笑,“这可是宫廷酒席,等着吧。” “真的呀。”莫冬冬哈喇子都快馋出来了,乖乖在一旁等着吃。沈勇依旧给方一勺打下手。 方一勺快手快脚地将菜洗了又切了,食材都准备好后,点灶生火,起油锅做饭……片刻之后,香气四溢。 莫冬冬在厨房里闻着馋得慌,觉得还是去等。 到了院子外面,肩膀就让人拍了一下,抬头,看到了莫凡堂站在他身边。 “师父,你也给馋出来啦?”莫冬冬咽了口唾沫问。 莫凡堂肚子咕咕直叫,道,“乖乖,这小媳妇儿怎么那么能烧菜啊?!这冲着她的手艺也要把沈勇给收了,那每日可有口福了!” 莫冬冬拼命点头,“是啊,会做饭,长得还好看。” …… 两人在外头熬了一个多时辰,终于,就听到方一勺轻轻脆脆一嗓子,“开饭啦!” 莫冬冬瞧了瞧他师父,道,“喏,我可去了啊。”说完赶紧往里跑,莫凡堂急得在后头喊,“唉,给我留点儿啊!”想了想,也跃上房顶跟了进去,心说……先看一眼这菜长啥样子。 莫冬冬冲到了院子里,就见石头桌子上摆了满满一桌哦酒席,打鼻一闻,香得他都有些想飞了,小胖子乐呵呵地坐下,就想大快朵颐。 方一勺却没给他筷子,而是问他,“冬冬,知道这是什么宴席么?” 莫冬冬赶紧摇头,问,“什么呀?怎么那么好看啊?” 方一勺笑了笑,道,“这宴席啊,有个官名儿,叫麻烦宴。” “哈?”莫冬冬愣了愣,问,“麻烦宴?还有这名儿呢?” “对啊!”方一勺点头,“这总共三十多个菜,菜名儿连在一起正好一首诗。” “哦?”莫冬冬来了些兴致,问,“啥诗啊?” 方一勺轻轻咳嗽了一声,道,“麻烦诗! 麻饭老头麻饭土, 小仁德枝卜酱里。 头饮仔鲜炸耳后, 白翅饭雀乌稻蟹。 球刀切海巴仁溜, 小卜药鲢老卜鸺。 ……” 沈勇翘着嘴角喝茶,莫冬冬被臊了个面红耳赤,屋顶上莫凡堂也有些挂不住,心说……这姑娘嘴咋恁刁呢。这诗念着有些岔音,但是冷不丁一听,说的可不是:麻烦老头麻烦徒, 小人得志不讲理。 偷银在先诈而后, 白吃饭却无道谢。 求道歉还把人留, 小不老脸老不休。 ……羞臊人呢! 莫冬冬瞄方一勺,小声嘀咕了一句,“哪儿有这种菜名啊?” “怎么没有啊?”方一勺不紧不慢地一道道开始报菜名,“(麻)辣豆腐、蛋包(饭)、(老)鸭炖芋(头)、(麻)油三鲜(饭)、香菇(土)鸡煲,这五道菜是头一句。(小)葱炒虾(仁)、(德)州扒鸡、荔(枝)肉片儿、萝(卜)莼菜汤、(酱)爆(里)脊肉,这五道菜是第二句。鱼(头)豆腐、豆浆西米(饮),蛤(仔)茄子、(鲜)虾(炸)木(耳),红烧猪(后)脚,这五道菜是第三句。小葱拌(白)豆腐,鸡(翅)炒(饭),山(雀)炖栗子、(乌)骨鸡煲、(稻)香炒(蟹)肉,第四句。红薯(球)、(刀切)馒头、(海)米锅(巴)虾(仁溜)扇贝,第五句。(小)萝(卜)炒山(药)泥、(鲢)鱼豆腐、(老)萝卜熬汤、烤(鸺)鹠!” “怎么样啊小冬冬?”方一勺报完菜名,问张大了嘴巴的莫冬冬,“你愿不愿意吃这顿饭呀?” 莫冬冬愣了片刻,哭丧着脸往凳子上一坐,道,“哎呀,我不管了,反正那天是老头指使的……我不干了,要吃饭!” 沈勇和方一勺对视了一眼,方一勺又去拿出了几个菜来,道,“这诗还有一句呢。” 莫冬冬傻呵呵看了看,问,“啥?” 方一勺一笑,道,“醋溜(带)鱼、(灼)海鲜、(普)洱(玉)米糕、(白)菜炖(凉)粉,红焖(狮)子头——带灼普玉白凉狮。” “哈哈哈……” 方一勺的话音刚落,就听房顶上有人哈哈大笑,声音洪亮中气十足。方一勺和沈勇仰脸望过去,就见房顶上坐着个胖老头,摇着蒲扇连连点头,“好,好个待琢璞玉,拜良师!” 第十八章 醉甜虾和体己话 莫凡堂让方一勺的一顿麻烦宴给逼出来了,并且爽快地答应了收沈勇这个徒弟。 众人落座,方一勺让沈勇给莫凡堂奉上了拜师茶,莫凡堂接了喝下,算是行了拜师礼了。 从今以后,沈勇每日要早早吃完下午饭,然后上莫凡堂这儿来,晚上练功,练完了睡三个时辰,第二天一早再回沈府去,这样不耽误工夫,今儿个就开始。 众人都觉得这安排甚好,欢欢喜喜地吃了饭。 方一勺手艺绝好,莫冬冬和莫凡堂两人敞开了大吃一通,直呼过瘾。 饭后,方一勺拉起沈勇,说先回家跟长辈说一声,然后整理些东西,吃过了晚饭再过来。见莫凡堂和莫冬冬盯着自己,四只眼睛眨啊眨的,方一勺就笑道,“我会给你们带晚饭来的。” 莫冬冬和莫凡堂赶紧点头。 沈勇有些无奈,又是两个饭桶……不过搁在方一勺手里,似乎人人都能成饭桶啊。 离了莫凡堂的家,两人缓步往回走,沈勇不时地瞄上方一勺一眼,见她似乎心情甚好,脸上有笑意,再加上原本脸蛋就白,眼睛也大,虽然不能说上倾国倾城,但是眉梢眼角还是很好看的,尤其是眼睛。 沈勇偷眼瞅着方一勺,方一勺发现了,就问,“怎么了,相公?” “没。”沈勇赶紧收回视线,伸手搔了搔腮帮子,小声嘀咕了一句,“嗯……这次,多亏了你。” 方一勺听后,浅浅一笑,道,“相公跟我客气什么。” 沈勇看了看她,就想着,过两日,再给她买些好东西,让她高兴一下。 两人回到了府衙,跟沈一博说了一声,沈勇也没细讲,只是告诉他,自己已经认了莫凡堂当师父了,以后每天晚上都去跟他练功夫。 沈一博点了点头,沈杰可纳闷了,等沈勇走后,他不无感慨地说,“少爷真行啊,我还当师父至少折腾他半个月呢,没想到这么快就收了他了。 沈一博只是笑了笑,也没多说什么,倒是看着沈勇往外走的样子,微微有些吃惊——这小子,走路的时候胸膛挺起来不少啊,人也精神了点,莫不是开窍了? 下午,方一勺押着沈勇回房睡觉。 沈勇无奈,“大中午的,哪儿睡得着啊?” “不行!”方一勺认真道,“晚上你要熬夜,一定要睡好!” 沈勇只好躺倒,任方一勺给他盖上被子。 方一勺想撂下床帘离去,沈勇突然拉住她手,道,“娘子,你陪我一起?” 方一勺脸一红,“那么大人了还要人陪?” 沈勇翻了个身,空出些床铺位来,对她拍拍床。 方一勺坐下帮他把头上的发冠解下来,道,“你自己睡,我去准备吃的。” “我也去!”沈勇又想坐起来,方一勺瞪了他一眼,沈勇撇撇嘴,依旧躺了回去。 方一勺看他听话,也甚满意,问他,“晚上想吃什么?” 沈勇翻了个身趴在被褥里头,“嗯……想吃虾。” “我做醉甜虾给你吃吧?”方一勺道,“晚上你要练功,稍微喝点酒,去去寒。” 沈勇看着她,点头,“嗯。” 随后,方一勺给他放下了床帘子,转身出门。 沈勇撩开一点点床帘,看着方一勺走出去,关上门,才有些不舍地放下帘子,单手支着下巴叹气,这丫头什么都好,就是呆,都说得那么清楚了,还什么都不明白。不过转念一想,也是,方一勺是本分丫头,又不是飘香院里的姐儿们,又从小没娘,怎么可能懂得这些……想到这里,沈勇琢磨着——要不然,让娘找个机会跟她说说? 沈勇在被窝里边打滚边胡思乱想不提,方一勺出了门,并没有奔厨房,而是去了沈一博的书房,她知道刚刚沈勇只是跟沈一博说了拜武师父的事情,绝对没有提自己还想要拜个文师父这茬。 “爹爹。”方一勺走到门边,往里头看了看,就见沈一博正在看一份卷宗,便轻轻敲了敲门,探头往里头看了看。 沈一博见方一勺来了,微微挑起嘴角一笑,道,“一勺啊,来,进来。” 方一勺走了进去,见沈杰也在呢,就对他笑了笑。 沈杰给方一勺行了个礼,知道她大概有什么体己话要跟沈一博说,就先告辞出去了。 沈一博让方一勺在桌边坐下,拿了茶水和点心过去,跟她对坐,伸手给她剥桔子,“一勺啊,这两天辛苦啦,跟着勇儿东奔西走。” 方一勺笑了笑,摇头,“没有,我走不动了相公会背我。” 沈勇微微一愣,随即笑着点头,“那就好啊,还像个话。” 方一勺接过沈一博递过来的桔子,吃着里头甜丝丝的蜜桔瓤儿,开口道,“爹爹。” “嗯?”沈一博也猜到方一勺必然是有事情要跟自己说,就答应着。 “嗯……”方一勺琢磨了一下,问,“有没有什么法子,是可以即学到学问,又不用整天坐在学堂里头背书的呢?” 沈一博听后先是愣了愣,随后一挑眉,笑着点头,道,“呵……这世间万物都有个付出与回报,不寒窗苦读,如何能有金榜题名呢”? “那……读书人万万千,真正能金榜题名的也没有几个啊。”方一勺道,“我觉得,读书明是非懂善恶是第一位的,然后最好是能学些能为,比如说,我看很多人能作诗对对子,但是我觉得,这些学了也没什么大用处,最好是那些有用的学问。” “呵。”沈勇倒是笑了,瞪了方一勺一眼,道,“小丫头见识,这学学问还分有用没用?” 方一勺抿抿嘴,依旧问,“那,爹爹,有没有好的法子?” 沈一博看了方一勺一会儿,问,“你问这个做什么?” 方一勺想了想,道,“相公想要学学问,但是不想被关在家里背书。我觉得,如果关着他,他一点儿都学不到心情还不好,倒不如不关他,让他学一点儿是一点儿,相公聪明。” 沈一博看了方一勺良久,笑问,“一勺啊,你也是个古怪丫头,勇儿这么个浪荡子,怎么在你眼里都是优点呢?” 方一勺眨眨眼,“那相公的确是有很多优点啊。” 沈一博苦笑摇头,“那你说说,他除了惹是生非不务正业外,还会些什么?” 方一勺听了有些不高兴了,道,“爹爹不好这样说啊,相公样貌好,人也聪明,这已经是一个很大的优点了,我见过的人里头,相公算是很好的。” 沈一博失笑,心说,你一个大家闺秀才见过多少人?其实他不知道,方一勺省略了一句“走南闯北,三教九流……” “对,勇儿的确相貌好,人也聪明,但是人好看不能当饭吃,聪明没学问也不行啊。”沈一博道,“他的聪明才智都用在怎么给人捣蛋上去了。” “那大概是因为,他没有正经的地方可以用呢。”方一勺道。 沈一博听后一愣,琢磨了一下,觉得有趣,问,“没正经地方用?” “可不是。”方一勺点头,“就好像我,若是让我绣花,我铁定做不出什么东西来,可是让我做菜,我就能研究一下午,做出很多好东西。相公也如此啊,让他背书,他不喜欢,所以背不出学不到东西,可您看上次静怡师父那个案子,相公多聪明?” 沈一博想了想,觉得也是这么个道理,就问,“那勇儿想做什么?” 方一勺看了看左右,道,“现在还不知道。” 沈一博略思考了一会儿,道,“嗯……倒也不是没办法。” “什么法子?”方一勺眼睛一亮,问,“有这样的夫子么?” “我有个老朋友。”沈一博道,“是我多年同窗,当年一起赶考,他名落孙山了,他就不错。”“方一勺听了,皱皱鼻子,道,“爹爹你这么这样,找个名落孙山的人教相公?” 沈一博哈哈大笑,道,“傻丫头,这能考上的未必各个都有学问,而考不上的人里头,不一定就没有能人啊。” 方一勺歪着头想了想,觉得也是,就问,“那这人真有学问?” “他叫苍满云,在东巷府南天街的巷子里头,有个算命的摊子,他每天早上会去六味茶馆儿说书,中午摆摊算命,下午又去药王庙给穷人看病。”沈一博笑道,“你不妨带着勇儿去,看能不能跟他学学。” 方一勺听后倒也是有了些兴趣,就问,“他又算命又说书的,能跟他学什么呢?” 沈一博叹了口气,“这个么……不如你和勇儿都去问问,那老小子估计能给你么想出些什么名堂来。” 方一勺笑着点头,站起来,跟沈一博道了谢,就欢欢喜喜地跑出去了。 到了院子门口,就见莲儿和石头跑过来,“少奶奶~~” 方一勺见两人小山雀儿似的,跑得满头汗,就问“怎么了?” 小石头和小莲儿一左一右地站好,一人拿着一个小篮子,说跟着方一勺出门买菜去。 方一勺笑着带两个丫头出了门,买了好些柚子和鲜虾,还挑了两坛子花雕。回到厨房开始做醉甜虾,边做,方一勺边琢磨,要跟一个算命先生和说书先生学些什么呢?总不能跟着学算命吧。 …… 沈勇在床上想了一阵子,就迷迷糊糊睡着了,睡得半梦半醒,就感觉身旁有人,他心中微微一喜,觉得是不是方一勺忙完了,就伸手去抓住对方的手,搓了搓……嗯,怎么粗糙的?之前感觉还挺嫩。 正在纳闷,脑门上就被人敲了一记,“要死了你,睡个午觉还做春梦呢?” 沈勇听着耳熟,睁开眼来一看……“娘。”沈勇在被子里翻了个身,“你怎么来了。” “唉,我问你啊,一勺那肚子怎么就不大呢?” “咳咳……”沈勇让口水呛着了,抬眼看沈夫人,问,“娘啊,你说什么呢?” “一勺不是有了么?”沈夫人问,“我等着抱金孙呢。” “上哪儿有去?”沈勇嘀咕了一句,“又没圆房。” “什么?”沈夫人睁大了眼睛蹦起来,问,“你说什么?没圆房?” 沈勇搔搔下巴颏,点头,“嗯。” “哎呀。”沈夫人伸手揪住他耳朵,“你平时那股子痞子劲儿都上哪儿去了啊?这么大个囫囵媳妇儿放在身边,你怎么就不知道圆房啊。” 沈勇面红耳赤,搔了搔耳朵根,“娘你说啥呢,一勺还小。” “小什么啊?”沈夫人瞪他,“我不到二十就生你了!” 沈勇揉揉鼻子,小声嘀咕了一句,“爹那么不是玩意儿啊。” 沈夫人让他气笑了,伸手戳他脑门,“你为什么不圆房啊?赶紧给娘生个孙子啊。“沈勇见沈夫人提起了,就索性盘腿坐好了,看他娘,道,“一勺好像不会。” “要她会做什么,你会不久成了?”沈夫人不解。 沈勇脸更红了,道,“不是那么回事儿,这总得你情我愿。” “呸。”沈夫人瞪眼,“不情愿她嫁你做什么?” 沈勇又搔搔头,觉得也是那么个道理,就问,“那我怎么办?” 沈夫人一挑眉,问,“你想不想啊?” 沈勇脸红得跟个虾子似的,但还是硬着头皮点点头。 沈夫人可是乐了,笑道,“你自个儿想就好,来,娘跟你说!” 随后,沈勇凑过去,沈夫人在他耳边嘀咕了一阵子,听得沈勇红着脸点头。 沈夫人走后,沈勇睡不着了,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琢磨着。 好不容易挨到了晚饭的时候,沈勇赶紧起床,心事重重跑出了屋子,就见莲儿和石头一人举着两串小木棒进来,木棒上面串着一排透明微微有些朱砂色的虾。 “少爷。”莲儿和石头给沈勇行礼。 沈勇看了看她们手上的吃食,好奇问,“这是什么?” “少奶奶做的,醉甜虾,可好吃了。”莲儿道。 “是么。”沈勇来了精神,赶紧往后院跑去。 进了厨房,见方一勺正在往食盒里头放吃食呢,沈勇在门口犹豫了一下……按照他娘的说法,别管三七二十一冲上去搂住先亲两口……不过沈勇有些手软,想了想,觉得一不做二不休,他也不吱声儿,冲上去,一把搂住。 “啊!”方一勺惊得一蹦,一把抓住沈勇的胳膊,往后一拧。 “嘶……哎呀。”沈勇疼得直嚷嚷,方一勺也听出声儿不对来了,转脸看他,“相公,怎么是你啊。” 沈勇揉着好悬没被拧断的胳膊,道,“娘子啊,你手怎么那么重啊?” “谁让你进来都不吭声的啊,吓死人了。”方一勺给他揉揉胳膊,沈勇泄气……差点忘了,方一勺功夫比他好。 “来,张嘴!”方一勺边给沈勇揉胳膊,边塞了一只甜虾到她嘴里。 …… “嗯!”沈勇嚼了一口,就觉得什么不高兴的事儿都没有了。 “这虾新鲜,拿回来时候,洗净了先放到花雕里头醉!”方一勺笑眯眯道,“把柚子汁液榨出来,放上蜂蜜和糖,熬成厚厚的浆,筷子一搅,能拔出丝来就算是成了,再将醉好的虾放到浆里头一滚,用细竹棒串上,好吃吧?” “嗯,好吃。”沈勇就觉得甜津津的虾肉又鲜又嫩,再加上花雕的香味,比喝酒还过瘾呢。““我给师父他们也做了一些,晚上带去。”方一勺收拾着东西。 沈勇边吃边问,“晚上你也去啊?” “那是。”方一勺点头,“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 “刚刚……”沈勇吃着虾,犹犹豫豫地说,“娘说想抱孙子。” 方一勺脸一红,继续拌糖浆,“唔。” “你……觉得呢?”沈勇问她。 “嗯。”方一勺点点头。 “嗯什么啊?”沈勇凑过去问,“要是行的话,咱俩那什么……” 方一勺不做声。 沈勇蹭蹭她,问,“行不行?” 方一勺看了看他,摇头。 “不肯?”沈勇问。 方一勺又摇摇头。 “为什么啊?”沈勇追问。 方一勺似乎有些为难,沈勇见她像是有心事,想了想,就道,“嗯……不急。” 方一勺抬眼看他。 沈勇塞了个甜虾到她嘴里,道,“我等你,你想通了再说,不逼你,反正还小呢。” 方一勺嚼着虾笑了起来,沈勇见她笑了,就认真问,“娘子……为啥不肯,能告诉我不?” 方一勺眨了眨眼,老实道,“我想到我爹娘……有些怕。” 沈勇愣了半晌,才又往方一勺嘴里塞了个甜虾,道,“我懂了。” 第十九章 乳鸽松和惜真情 方一勺一直想,如果当时沈勇跟她说,“我明白了”,或者“我知道了”,她可能都没有那么感动。 可沈勇说的偏偏是,他“懂。” 她以前也从未钻研过,懂与明白之间究竟有何差异,又或许,是一个懂字来得更快更直接些,所以听到后,鼻子就酸了。 幸好沈勇给她塞来了两个甜虾,甜蜜的滋味缓解了一下那酸酸的感觉……方一勺眨眨眼,对沈勇挤出一丝笑容来。 沈勇抓抓头,看别处,道,“一会儿就走了吧?” “嗯。”方一勺点头。 “骑马去?”沈勇问。 “好呀。” “唔……我去牵马。”沈勇说着,往后走。 方一勺也整理食盒,却听沈勇说,“对了。” “嗯?”方一勺抬头,沈勇凑过去在她嘴角飞快地亲了一口,随后转身就跑……出门的时候,还被门槛绊了个趔趄……然后一蹦蹦地跑去牵马了。 方一勺抹抹脸,被亲到的那半边脸上还是烫烫的,挑起嘴角,轻轻笑。 …… 等方一勺走到门口站定,就听到一声马嘶声,转脸……沈勇一身白衫身形挺拔,骑着一匹大马远远向她跑来,袖袂轻扶长发轻扬……方一勺忍不住露出笑容来,他相公是个好男子。 “上来。”沈勇伸手接过了方一勺手中的食盒,交于左手提着,又伸右手去拉她。 方一勺一扫心中刚才拿一阵隐隐的酸楚,笑容也明朗了起来,一手住着沈勇的手,一手扳住马鞍,蹬了一脚上马石,轻轻巧巧飞身跃上马背。 “搂紧啊,别掉下去。”沈勇回头笑着对她说。 “才不会!”方一勺双手搂住沈勇的腰。 沈勇一笑,左手提着食盒,右手拽着马缰绳,一甩……那马儿甩甩头,往前踱步,慢慢往城外走去……出了城门,前方便是无人的官道,沈勇回头看方一勺,“睡着没?” “哈啊~”方一勺打了个哈欠,“快了。” “那醒一醒?”沈勇笑问。 “嗯。”方一勺点头。 话音刚落,就见沈勇重重一甩马缰绳,踩着脚蹬子一踹马屁股……就听那匹枣红色的骏马长嘶了一声,撒开四蹄……飞奔向前。 …… 太阳落山前,沈勇他们来到了莫凡堂的家门口,莫冬冬早就拿着根稻草蹲在土墙边等着了,他为了等方一勺带来的晚饭,到现在什么都没吃,早饿急了。 果然,方一勺带来了醉甜虾,吃得师徒两人眉开眼笑。 莫凡堂边吃着醉虾就边让沈勇练功夫了,神色也不想平时那般和蔼了,板着脸一本正经的样子。 刚开始就是练体力,又累又没意思。 莫凡堂说沈勇身体不够结实,以后每天先练力气,提着水桶沿田埂跑,一跑就是两个时辰。 方一勺可心疼坏了,问莫凡堂,“要练得那么苦啊?” 莫凡堂瞅瞅她,道,“哈,我还以为你这小丫头挺精明呢,怎么这时候心软啊。” 方一勺皱皱眉,心说……那是我相公,自然心软的! “我跟你说,”老头摇摇扇子,道,“这为人-妻啊,就要舍得驯夫知道么?别惯着他,好吃好喝喂着是一回事,但是要让他上进就要严厉,别怕他吃苦。男人吃点儿苦没什么,年纪轻轻的,睡一觉就好了,懒不得。” 方一勺一脸狐疑地看他,问,“师父你不是男的么?怎么知道那么多为妻之道啊?” 老头撇撇嘴看别处,就听身旁莫冬冬插嘴,“嗨,年轻的时候被师娘管的呗。” 莫冬冬的话说完,方一勺就闷闷地笑,老头脸通红,举着扇子追着小胖子打。 方一勺赶紧溜过去给沈勇擦汗,“相公,累不累?歇会儿?老头让冬冬引走了。” 沈勇边跑边说,“没事儿……对了娘子,晚上有宵夜吃不?饿啊!” “哦!”方一勺赶紧点头,“有的,我去给你弄!”说完,又给沈勇擦擦汗,跑了。 方一勺趁着夜还没全黑,就去了趟村口的小市集,那里有好些猎户们摆的夜市。 她溜达了一圈,发现了一个卖野味的小摊儿,那里有鸽子买。 所谓一鸽顶十鸡,别看鸽子小,肉可是大补,只是吃着又怕不饱。方一勺买了三只鸽子提在手里,又在集市上面转,想着该怎么做这鸽子呢?晃着晃着,就看到一个小摊儿卖松子。 方一勺灵机一动,心里有了主意,立刻就去买了一斤松子儿,又买了棵大白菜,就急匆匆地回去了。 等方一勺提着菜回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沈勇还提着水桶在田埂上面跑着,边跑,还边往路口的方向看。见方一勺回来了,他才松了口气,跑过来道,“娘子,以后咱们早上买了带来,你别晚上一个人走。” “嗯。”方一勺盯着神勇看,就见他一张大花脸,笑问,“怎么弄成这样啊?”边给他擦。 两人正在说话,就听莫凡堂在远处喊,“唉!不准偷懒啊!不然再加你两圈!” 沈勇赶紧一吐舌头跑了。 方一勺见沈勇练得虽然苦,但似乎并不厌烦,也松了口气,只要练得高兴就好了。 方一勺往院子里走,莫冬冬眼巴巴凑过来,问,“小娘子,你晚上做夜宵吃?多晚啊?我不睡了等着!” 莫凡堂也往方一勺手上撒么。 方一勺笑了笑,问莫凡堂,“相公什么时候能练好啊?” “再不到一个时辰就跑完了。”莫凡堂道,“跑完后能歇一会儿,然后我再教他些拳脚套路,之后就可以睡觉了。” “那就一个时辰后吃宵夜。”方一勺将鸽子给了冬冬,道,“帮我杀了,把脏器挖出来血放尽,用热水褪毛。” “好嘞!”冬冬拿着鸽子就跑了。 方一勺搬了个小板凳出来,坐在院子口正好有些灯光的地方,这样可以看到沈勇,也可以看见手上的活计。 莫凡堂好奇地凑过来看,见方一勺正剥松子呢,剥出来的松仁放到小碗里,就问,“一勺呀,吃松仁呀?” “一会儿做菜用。”方一勺一颗颗剥。 “你一会儿做什么?”老头好奇。 “乳鸽松,听说过没?”方一勺笑问。 莫凡堂赶紧摇头。 “也有做鹌鹑松的,不过鸽子比鹌鹑补。”方一勺给他解释,“将松仁过油浸熟,然后鸽子肉去骨剁碎,把松子仁和鸽子肉加上葱段儿、姜米、还有其他切碎了的菜粒放到一起,搁上少许酱翻炒。米饭闷熟出锅,葱粒放进热油锅里爆香,加上鸡蛋和米饭,一起做个蛋炒饭。起锅后,将蛋炒饭和刚刚炒得的鸽子松仁放在一起,加上少许香油拌。最后,用烫熟的白菜叶子包上拌好的饭做成饭包,就成了乳鸽松了。” 莫凡堂听得直咽唾沫,跳起来就催,“沈勇,傻小子你跑快些,还有四十圈,给我半个时辰跑完!” “啊?”沈勇边跑边睁大了眼睛看他。 老头也有些吃惊,这沈勇身体忒好了,这都跑了那么久了,竟然还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啊什么?”老头瞪他,“你媳妇儿在这儿等你呢,你不怕她冻着啊?” 沈勇眨眨眼,就见方一勺正笑眯眯坐在小板凳上剥松子呢,觉得夜风是挺冷,就点头,“哦,好!”然后加紧了步子,跑得更快了。 莫凡堂点头,“嗯……可造之材。” “对吧。”方一勺边剥松子边笑道,“我相公那是顶好的。” “呵。”莫凡堂蹲下瞅她,“看把你个丫头美的,夸相公脸都不红。” 方一勺横了他一眼,不说话继续忙。 老头给沈勇数着圈数,不多会儿,莫冬冬就回来了,告诉方一勺,“鸽子已经杀好了,放到厨房里头。” “好!”方一勺的松子也剥得了,拍拍手,拿着那一碗松子仁,转身进厨房烧菜去了。 莫冬冬看了看地上的一小堆松子壳,撇撇嘴,哼了一声。 “你干嘛?”莫凡堂不解地看他。 莫冬冬噘起嘴,道,“凭什么呀,那么好个媳妇儿便宜他沈勇了。” 莫凡堂哈哈大笑,道,“谁让你小呢,你若再大个十岁,不就能跟他抢了么。” “切。”莫冬冬坐到一旁的土堆上生闷气。 老头说话声音不低,沈勇正好跑到跟前,听了个清楚明白,心说……抢?!谁敢跟他抢他家娘子?!转念一想,得好好练功,这样子以后没人能跟他抢方一勺!想罢,跑得更快了。 “霍。”莫冬冬单手托着下巴道,“沈勇小子身体真棒啊,这样子还不累?” 莫凡堂嘿嘿笑着瞥他一眼,“都说了你还小,毛都没长齐,知道啥?” 莫冬冬跳起来又跟他师父干架。 沈勇跑到只剩下两圈的时候,就闻到了从后院传来的阵阵香味……三人的馋虫就爬出来了。 莫冬冬在一旁狠命催他,“快啊快啊!还两圈,饿死了!” 沈勇也是玩命跑,满眼都是方一勺捧着吃食笑眯眯端上来给他的样子……跑得都飞起来了。 方一勺刚刚将乳鸽松出锅,又拌了三大盘子凉面,就听到外头一阵脚步声,回头一看,莫凡堂、沈勇和莫冬冬三人挤在门口不进不出地卡住了。 方一勺无奈摇头,将饭菜往桌上一放,道,“吃吧!” “咔嚓”一声,门框裂了…… 这乳鸽松塞进嘴里,才知道究竟有多好吃,乳鸽肉瘦,但是味鲜美,方一勺也不知道怎么处理的那肉,又软有嫩、里头的其他菜都剁成泥了,和蛋炒饭、松仁一起送到嘴里,香糯软脆,好吃得几人都想把自个儿的舌头一起嚼劲肚子里去。 方一勺挺偏心,还给沈勇留了小灶,她将饭食分了四份,自己不吃,都塞沈勇嘴里了。 看的莫冬冬牙齿酸,一个劲啧啧,发誓以后也要找个方一勺那样的好媳妇儿! 莫凡堂在一旁笑他。 沈勇顶着大花脸,这几个时辰跑得他都快累死了,还好方一勺一顿宵夜补元气,立刻又活过来了。 吃晚饭歇了好一会儿,莫凡堂带着他上院子里头学拳脚招数去了。 冬冬帮着洗碗,毕竟不能白吃人的饭还要人刷碗。本想趁洗碗时和方一勺套套近乎,可是方一勺跑出去跟沈勇一起听莫凡堂教课了,恨得冬冬牙痒痒,边洗边念叨,“以后,也要找个厨子!也要找个姓方的闺女!” 沈勇虽然背书不行,但人极聪明,也好动,莫凡堂教他的招式很快就学会了不说,还举一反三呢。 老头甚是欣慰,教完一套拳,便让沈勇练习,自个儿则打着哈欠睡觉去了。 沈勇直练到四更天,方一勺来催了,才回屋子里头洗漱睡觉。 泡进方一勺准备好的热水桶里头,沈勇舒服地喘了长长一口气。 方一勺给他洗头发,脸红红。 沈勇回头看见了,趴在浴桶壁上问,“娘子,要不要一起……哎呀。” 话没说完,方一勺泼了他一头水,举着瓢问,“你再说!”那样子凶巴巴,不过脸红彤彤的,还正经挺好看。 沈勇笑嘻嘻不说了,任方一勺给他洗头发。 练的时候不觉得什么,但等一个热水澡泡完了往床上一躺,沈勇就觉得全身骨头都散了,连翻个身都累。 方一勺给他揉肩膀,道,“这第一天练得也太狠了,以后每晚三更前睡,咱们又不去考武状元,练得差不多也就好了。” “不行……”沈勇两个眼皮打架,已经有些迷糊了。 “什么不行啊。”方一勺给他盖被子,道,“多练几天不也一样么,累病了怎么办?” “早点练好……”沈勇翻了个身,含含糊糊说,“咱俩就能早点……嗯……” 方一勺脸通红,用拳头砸了沈勇一下,不过他已经睡着了。 方一勺也躺下,靠着胳膊,侧脸盯着沈勇的脸看,伸手戳了戳沈勇高高的鼻梁,笑眯眯——他家相公就是好看! …… 次日清晨,沈勇就觉得天旋地转的……耳边方一勺的声音在叫,“相公相公,起床了。” “嗯?”沈勇就觉得全身骨头都酸了,昨儿个练得太狠了。 “起床了,我们去喝茶。”方一勺道,“晚了该赶不上了。” “茶?”沈勇不解地睁开眼睛,看眼前已经穿戴妥当的方一勺,就见她手上还拿着个小食盒。 沈勇有些心疼,昨晚上和自己一块儿睡下的,怎么那么早就起来了?便问,“起那么早?” “我们去城里的六味茶馆儿喝茶吧?” 沈勇觉也醒了,抬眼看方一勺,问,“去茶馆?喝你泡的茶不就好……” “不行!”方一勺拉他起来给他梳头,道,“六味茶馆有书听呀!” “听书?”沈勇更加不解了,好端端的听什么书?还非去茶馆听。 “你想听什么啊?”沈勇揉着肩膀边打哈欠,“三国还是岳飞啊?我花银子给你请老师傅来说?” “不行。”方一勺摇头,“一定得去六味茶馆。” 沈勇多精明啊,一听就知道方一勺有事,便也不再问了,片刻后,就听沈勇突然开口,“娘子啊。” “嗯?”方一勺催他,“你快穿衣服。” 沈勇抬眼看了看她,笑问,“你……给我梳头,扎个髻还盘起来做什么?” …… “哎呀……”方一勺一看也愣了,她给自己编头发编惯了,忘记沈勇是男的……不用盘起来,赶紧给他拆。 “嘿嘿。”沈勇笑,“第一次给男人梳头啊?” “去。”方一勺不搭理他,把他头发揉乱,“你自己梳!” 沈勇拽着她袖子不放,“你给梳,你就当粉丝或者米线那么摆弄吧,别忘了搁葱花。” 方一勺让他逗乐了,拆了他的发髻给他重新梳。 沈勇嗅了嗅旁边的食盒里头有香味,轻轻打开盖子一看,眯眼一笑,伸手拿出一个葱油花卷儿来,掰开,吃了一口,“嗯!”边往方一勺嘴里送另外半个。 梳完了头发,方一勺拉着沈勇,一人叼着一个花卷儿跑出家门,去六味茶馆,找那位名落孙山却据说很能干的文师父去了。 第二十章 臭豆腐和乾坤肚 方一勺和沈勇去了东巷府的市集,兜兜转转,好容易才在一个小巷子里找到了那个六味茶馆儿。 沈勇一肚子糊涂,只见这茶馆古朴,门框漆黑匾额陈旧,里头只零星几张桌子,客倒是满的…… 两人走进去,茶香怡人,门面虽然不怎么样,但是窗面儿强,正挨着城内一条小河,凭湖听风,也算雅致的,就是河对岸一洗马桶的大婶儿,让这雅致之中又添了那么点儿市井味道。就好像这香浓龙井味里参杂的,门口烧饼摊子上的油条味道。 方一勺拉着沈勇在茶馆里头转了转,就有拿着铜茶壶的伙计跑来问,“两位,找熟人还是喝茶?” “喝茶。”方一勺问他,“这里是有个说书的苍满云老爷子么?” “哦……说书的老云头啊,在后头的九曲桥上呢。”伙计给方一勺指路,“穿过后面的门廊子,有个九曲桥,那儿也有座能喝茶,老云头在那里说书,不过进去要每人给两个铜板,送一叠花生米,茶水另算。” 方一勺看了看沈勇,沈勇给银子,道,“我们上那儿听去。” “好嘞!”伙计搭着手巾在前面引路,伸手打帘子都拿着范儿,看样子是个好唱曲的。 帘子不厚,就是一层布加一层木珠帘儿,却是挡住了一片天地。 方一勺和沈勇走上帘子后头的九曲桥,就听到前头传来了隐约的说书声。 说书人嗓音干哑,不过听着倒也不别扭,正在念着垫场:幸得君王带笑看,莫偷安。 野心狼子也来看,漫拈酸。 悄眼盈盈恋所爱,尽盘亘。 却教说在别家欢,被他瞒。(1*)…… 方一勺和沈勇赶紧往前跑了几步,找了个空桌坐下,抬眼看,就见一个干干瘦瘦的老头儿正在说书。 老头身形瘦高,微微有些水蛇腰,还有些驼背,远远看,像是打了三道弯,灰发灰须,瘦脸盘儿高鼻梁,年纪倒是比沈一博大了不少,得有个六十多吧,不过看得出来,年轻时候应该挺俊的。 那老头正说得起劲呢,“……这人啊,念个书做个营生,能不能有显贵,都要看个时运。不是说有学问有力气,就必然能通达的。就算你天生一副富贵命,在时运没来的时候,也只能走背字儿。咱今儿个,咱们说说这杨贵妃……” 方一勺和沈勇对视了一眼,老头儿说的是隋唐呀,估计是安禄山进宫见贵妃的那个段子。 老头说话不紧不慢,不急不缓,细细道来,时不时还插上两句笑话,逗得茶客们哈哈大乐,又插两句品评的词儿,听得茶客们唏嘘。 方一勺暗中观察沈勇,就见他听得津津有味,心说,有门儿! 讲了有小半个时辰,苍满云讲到关键时候,就止了,来了个且听下回分解,弄得那些茶客意犹未尽,乖乖给银子还琢磨着明儿个再来。 老头则是捧着盘子挨桌收铜板。 收到方一勺他们这桌时,沈勇给了他一两钱的散银子。 老头有些吃惊地抬眼看了看沈勇,笑道,“多谢少爷打赏。” 沈勇笑了笑,老爷子也没多说什么,溜溜达达走了。 方一勺想要叫住他,却被沈勇拉住了。 方一勺转脸看他,沈勇笑问,“唉,你老实说,这老爷子什么人啊?” 方一勺瞄了他一眼,道,“你还挺精明呢,那是爹的同窗。” “霍。”沈勇有些吃惊,问,“同窗混那么惨啊?” “爹爹说他大才!”方一勺道,“还说他能教你学问。” 沈勇微微一愣,摸了摸下巴,“你……跟爹爹说了?” “唔。”方一勺拉住他的袖子,道,“老头像是要走了,我们去跟他说?” “等等。”沈勇按住方一勺,想了想,道,“别直接就说……咱们试试他。” “试?”方一勺不解。 “你想啊,谁知道他能不能干?咱们先跟着他看看再说。”沈勇道。 “跟踪他?”方一勺睁大了眼睛,“不好吧。” “唉,去看看再说!这人万一没能耐呢?到时候拜了师父还逃不掉!”说完,拉着方一勺偷偷跟着老头……出了茶馆儿。 苍满云随意地托着一双布鞋在街上瞎逛,似乎一点儿都不着急,沈勇和方一勺远远跟着,就见老头先去酒楼买了一小坛子酒,边喝边惬意地接着逛。 “呵。”沈勇忍不住道,“他比爹可活得自在多了。” 方一勺也笑。 两人跟着老头来到了街市角落的一条小巷子外,就见老头晃悠进小巷子,拿出钥匙开锁,推开一扇小木门。 沈勇和方一勺偷眼瞧着。 “这里估计是老头的家吧?”沈勇问。 “嗯。”方一勺点头。 “出来了!”沈勇一把拽过方一勺,躲到了墙后,继续看。 就见老头搬着张桌子往巷子外面走……两人赶紧闪到一旁的书画摊子旁,假装看书。 苍满云搬出了凳子椅子,还有一个卦番,往路边一坐,看来是摆摊算卦。 “算卦的?”沈勇睁大了眼睛瞅方一勺。 方一勺点点头,“听说,下午还去药王庙看病呢。” “呵……”沈勇眉头都打结了,道,“这可新鲜,说书、算命野郎中……这还大才?” 方一勺噘噘嘴,“爹爹说的。” 沈勇正在皱眉,就听苍满云笑着问,“两位小朋友,跟了我一路,可是要算命?” 沈勇和方一勺下意识地对视做了个鬼脸——这老头还挺警醒呢。 方一勺低声问,“怎么办啊?” “怕什么?”沈勇道,“正好让他算算命!”说完,拉着方一勺过去。 沈勇往苍满云面前一坐,方一勺站在他一旁,好奇地看着老头桌子上的东西、一个龟壳、两枚铜板、一罐子竹签儿,还有两个弯月形的木块儿。 苍满云上下打量了一下沈勇,笑问,“少爷想要算什么?” 沈勇想了想,道,“算我什么时候得贵子吧……哎呀。” 话没说完,辫子就让方一勺扯了一把。 沈勇回头,就见方一勺红着脸恶狠狠瞪他。 苍满云可是笑了,道,“少爷挺着急啊,这还没成亲呢,就想着得贵子了?” 沈勇微微皱眉,回头对方一勺使眼色——看吧,一点儿不准! 方一勺也有些纳闷,对老头道,“谁说的?已经成亲了。” “成亲?”老头嘿嘿笑了笑,道,“这取的是亲,嫁的也是亲,巧是巧,可是亲非亲,对不对?” 沈勇听得云里雾里,方一勺可是心里咯噔一下,亲非亲?老头莫非知道自己是代替方瑶来嫁人的?“沈勇听不太明白苍满云说的是什么,不过貌似是说他和方一勺的亲事有什么问题,就有些恼怒,正色道,“老头,你算得不准,我成亲了!” “嘿嘿。”苍满云端着酒坛子又喝了一口酒,道,“莫急莫急,我也没说这亲事就不好,放心,此乃金玉良缘!” 沈勇听到金玉良缘四个字,心中一喜,看了方一勺一眼,方一勺脸上还是红红,似乎也是松了口气。 “那……再问问前程。”沈勇又对老爷子说。 “行啊。”老头指了指桌上的几样东西,问,“小少爷要用哪个算?” “嗯……”沈勇看了看,伸手拿起竹签桶来,道,“就这个吧。” 苍满云点头,示意沈勇晃竹签桶,晃出一根竹签来就行。 沈勇以前跟他娘烧香也是求过签的,就拿着签筒,“哗哗哗”地晃了起来。 …… 啪嗒一声,落出了一根竹签儿来。 老头一看,略微吃惊,就见那竹签儿不是单独一根,而是两根叠在了一块掉出来的,似乎是粘在一起了。 “呵……”老头笑了笑,摇头,“小少爷命挺好啊。” “哦?”沈勇笑问,“何以见得?” “有贵人相伴左右,怎能不好?”老头儿拿起那两根竹签,发现是竹签上面毛了,豁开的竹线勾在一起,一晃就一起掉出来了。 “贵人?”沈勇挺好奇,“什么贵人?” “嘿嘿。”老头略带神秘地一笑,道,“这贵人啊,乃是你的命数,她在则你富贵,她失则你不顺,因此啊,要牢牢抓住。” 沈勇听了个一知半解,方一勺也苦思冥想,沈勇身边有这么一号人物么?那可得看紧了,会不会是莫凡堂老人家? “那贵人是谁?”沈勇有些不甘心地问。 “唉,天机不可泄露。”老头摆摆手,“以后你自然知道。” 沈勇觉得不太甘心,也没问出这老头究竟有才没才来,想了想,就又问,“那有没有劫难的?” 老头笑了笑,道,“人生谁无劫难?” “时运呢?”沈勇接着问。 “人生谁无时运?”老头接着喝酒。 “说了等于没说!”沈勇有些不满。 “这人生本来就是说了等于没说啊。”老头笑呵呵跟沈勇扯 ,“我若说你迟早会死,这也是说了等于没说,可你能说我说的不对?” 沈勇皱眉,心说,自己已经够能扯的了,没想到这老头比自己还能扯。 方一勺轻轻地拽了拽沈勇的袖子,道,“相公?” 沈勇刚想说话,却听苍满云突然问,“你是不是姓沈啊?” 沈勇一愣,抬头看他。 苍满云哈哈大笑,道,“我就说和沈一博那老小子年轻的时候那么像呢……果然是父子俩。” 沈勇有些吃惊,他爹年轻的时候也这样子? 苍满云笑着站起来,“一博早先就写信给我,问怎么能把你给管教好了,说你跟他年轻时候一样不长进。” 沈勇和方一勺睁大了眼睛,心说……不是吧?不是一直都说他爹从小规规矩矩,聪明过人勤学苦练的么? “来,上我院子里坐会儿。“苍满云带着两人往家走。 方一勺拉起性不甘情不愿的沈勇跟上。 进了院门,才发现四周几间房舍,中间一座小楼,楼里满满是书。 “好多书啊。”方一勺惊奇。 “唉,沈家媳妇儿,听说你饭菜做得好?”苍满云问。 “嗯。”方一勺赶紧点头。 “那好,你给我们做个中饭去行不?”苍满云问她。 方一勺立刻明白过来,苍满云有事情要和沈勇单独聊,就点头转身跑了。 沈勇站在院子里不说话,老头往院子中间的石头凳子上一坐,问,“怎么?想要学能耐?” 沈勇犹豫了一下,还是点点头。 “要拜我为师?”老头问他。 沈勇似乎有些嫌弃,就问,“您老人家会的都不靠谱。” “哦?”苍满云倒是被逗乐了,就问,“那你说说,你想学什么?” 沈勇左思右想,也不知道自己日后究竟想要干什么,就问,“那你觉得呢?你能教我些什么?” “呵呵。”苍满云点头,“好小子……自然是教你能耐。” “我跟着莫凡堂老爷子学功夫,那能看得出来,一招一式实打实,可我跟着您学什么?”沈勇问,“吟诗作赋我没兴趣,我以后也不会去说书算卦,更不会当土郎中……”沈勇叹气,“你说我这肚子空空,往里头填什么好呢?” “哈哈哈。”苍满云乐得哈哈大笑,道,“小子无知,不晓天高地广!” 沈勇微微皱眉,“那你说,我肚子里填什么?“老头朗声一笑,“傻小子,男人的肚子里,填的不是学文也不是酒菜。” “那是什么?”沈勇不解。 苍满云一挑眉,“乾坤!” 沈勇一愣。 “胸中有锦绣,腹内有乾坤。”苍满云一脸从容地道,“不用头上有金冠,不用身上着锦袍,天下之事,尽在掌握,运势命理,信手拈来。” 沈勇心动。 “小子,你媳妇不在,我不妨将刚刚算的那卦都告诉你。”苍满云忽然正色道,“不出一年,你媳妇儿必有大劫,你不救她,她就是个死。” 沈勇一惊。 “如何?”苍满云问,“学是不学?” “学!”沈勇连想都没想就答应了,问,“我媳妇儿什么劫?” “嗯……说不好。”老头轻轻叹了口气,道,“此劫说不定还会连累到你……你可想好了,金玉良缘是好,一个不小心,可是亡命鸳鸯啊。” …… 方一勺到了后院的厨房,找了找,发现厨房里头就几个烧饼,还有一块肉,其他什么都没有。 她鼻子好使,闻了闻,低头又找了起来,很快找到了缸里的臭豆腐和两个咸鸭蛋。 方一勺笑了笑,将肉剁碎了拼上咸鸭蛋的蛋白,加上葱花和姜丝拌好,炒成了香喷喷的肉酱,。 咸蛋黄直接放上锅子蒸熟。 臭豆腐捞出来洗净,将烧饼放到灶台里头烘燥,取出剖开。臭豆腐下锅油炸……哗啦啦一响,炸成了金黄色香酥松脆,捞起来夹进烧饼里头,倒上肉酱汁,然后再将蒸熟的咸蛋黄取出来,捣碎后碾成粉状洒在烧饼里头。 到了前院,就见沈勇和苍满云在石桌边对坐着,苍满云依然摇扇子喝酒,沈勇却是神情凝重。 方一勺将臭豆腐夹烧饼递过去给两人,挨着沈勇坐下,问,“相公,怎么了?” 沈勇转脸看她,脑袋里都是刚刚老头说的—— 一年之内,你媳妇儿必有大劫。 想到这里,沈勇一张口咬烧饼,边吃边道,“老头,吃完了咱们就开始,你让我学什么?” 老头嘿嘿笑着赞叹,“沈家媳妇儿,我吃了一辈子臭豆腐夹烧饼了,还真没吃过那么好吃的。” 方一勺笑了笑,就听沈勇道,“那是,我娘子厨艺天下第一。” 沈勇话音刚落,老头就不小心咬了自己的舌头一下,疼得他嘶了一声。 沈勇大笑,“老头,慢点儿吃,别一会儿把舌头也吃下去了。” 苍满云无奈地看了沈勇一眼,心中却是计较——原来,这大劫就出在厨艺天下第一上面么? 正在寻思,就听沈勇追问,“唉,老头,问你呢,接下来怎么学?” “简单。”老头笑呵呵回手一指自己的那一幢小藏书阁,道,“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你给我把这楼里的书都看了!” “咳咳……”沈勇一口肉酱直接就窜进肺管子里了,捶着胸口猛咳嗽。 方一勺给他拍背,边睁大了眼睛看老头,问,“这里有上千本书吧?怎么可能呀?” “怎么不可能?”老头一挑眉,道,“你爹科举前,一个月看了三千本书!男子汉大丈夫,还能被几个字吓住了不成?” 方一勺和沈勇都一愣,沈勇三两口将烧饼吃完了,用水往下送,道,“他能看一百,我就能看两百!” “好!”苍满云笑着点头,“你迟早比你老子有出息!” 沈勇奔楼里看书去了,方一勺左右看了看,赶紧跟上。 苍满云摇摇头,掐指算了算,笑着摇头,“老沈啊老沈,你这生的不是龙也不是虫,是个麒麟啊……哈哈。” 沈一博在家中啃着方一勺昨晚给他们做好的点心,惬意地看着书,就觉得……左耳朵怎么那么烫呢。 作者有话要说:(1*)引自《隋唐演义》第八十回 安禄山入宫见妃子 高力士沿街觅状元——右调《太平时》 第二十一章 一品饺和金镯子 自从拜了两个师父之后,沈勇就开始变得很忙碌。 每日早晨吃了方一勺做的点心,沈勇就要赶到城里苍满云的藏书阁看书。 一天两百本,这书看得,真跟打仗似的。 方一勺一本本帮着沈勇挑,沈勇一页页地翻,起先就跟囫囵吞枣似的什么都没学会。方一勺问他今日看了些什么,沈勇只能说出个书名,和那么几句印象特别深的。 但是渐渐地,沈勇似乎适应了,书上的那些个字儿也开始变得有意思起来,边看,他还边琢磨书中说的东西。 方一勺每日陪着沈勇,除了做一日三餐,就是看书练功。 沈勇不舍得她熬夜做宵夜第二天还要起早,宁可晚上饿着,也让方一勺早些睡。 只是这样子半个月下来,方一勺就发现沈勇瘦了一圈儿,虽说身上变得硬邦邦结实了不少,但她还是心疼。 于是,每日睡到半夜她都醒,给沈勇做吃的。 莫冬冬也跟着沈勇一起学功夫,起先他没觉得沈勇怎么厉害,但是只练了几天,冬冬就累得受不了了,不禁暗自赞叹,沈勇对自己真够狠的啊! 莫凡堂对沈勇的聪明和能吃苦非常满意,时常扇着扇子问莫冬冬,“唉,知道怎么看一个人以后有没有出息么?” 莫冬冬摇头。 “就看他肯不肯让自己吃苦!”莫凡堂一笑,“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这话谁都会说,但不见得谁都会做!” 莫冬冬皱皱鼻子,哭丧着脸问他,“你是说我这辈子都没出息?” 莫凡堂哈哈大笑,“谁无缘无故自愿去吃苦啊?当然是有所求的!” “那沈勇小痞子求啥?”莫冬冬好奇地问。 “嘿嘿……”莫凡堂只是一笑,看了眼在一旁陪沈勇练功的方一勺。 …… 忙碌的日子过得快,一转眼,三个月过去了。 沈勇看完了两千本书,功夫也练好了基础,还学会了三套拳,身体也够结实,整个人看起来精神奕奕。 这一天,苍满云对沈勇道,“该看的书基本看完了,你先休息两天缓一缓,后天再上我这儿来,我们开始第二步。” 沈勇赶紧点头,他好几天没回家了,这回该带方一勺回去住两天,好好歇歇。 从苍满云家出来后,趁着天还早,沈勇带着方一勺去集市。 他省下了两个月的月钱没花,准备给方一勺买个金镯子。 方一勺听后自然是高兴的,挽着沈勇的胳膊一起上街,边问,“相公,中午想吃些什么?” “吃饺子吧?”沈勇高兴,“我突然想吃饺子。” “饺子啊。”方一勺一笑,“我有拿手的一品饺!” “一品饺?”沈勇好奇,问,“一品大员吃的饺子?” “嗯……”方一勺琢磨了一下 “这一品饺啊,就是饺子里头的宰相爷,肚囊宽敞,好东西多!” 沈勇听得来劲,就问,“那具体是怎么样?” “这一品饺就是饺子大荟萃。”方一勺笑眯眯道,“我最拿手的有几十种饺子呢,今日都做了,放到一起吃,像是海米鲜蛋饺、韭菜粉丝饺、百合虾仁饺、 微辣酸菜饺、鲅鱼煎饺 、三鲜水饺、甜辣煎饺、猪肉水饺、鲜扇贝饺、菊花蛋饺、冰花煎饺、酥油饺、香芹饺、萝卜鸡肉饺、荠菜水饺、翡翠炒饺、猪肉豇豆饺、香酥煎饺、冬瓜羊肉饺、香菇酱肉蒸饺、麻辣豆腐饺……” 方一勺报菜名儿报得高兴,沈勇听得口水都快下来了,赶忙道,“打住打住,馋死我了,不许报了,咱们快买了回去做!” “嗯。”方一勺一笑,“要买好些肉呢。” 大概是日头比较高,天也亮,沈勇就觉得方一勺那一笑有些晃眼,晃得他晕晕乎乎,拉着他媳妇儿的手,悠哉哉地往前走,好不畅快。 两人先去了金铺,金铺的掌柜的见沈勇今日拉着自家娘子一块儿来了,而方一勺就戴着那枚金钗,便会心一笑。 “少奶奶就是贵气。”那掌柜的嘴甜,凑上去道,“这金钗也就少奶奶戴着合适。” 方一勺微微愣了愣,明白了过来,问,“这钗是掌柜的这儿卖的?” “对啊。”掌柜的笑呵呵道,“二十两银子呢,沈少爷连价儿都没还,给少奶奶戴的,就该买最好的!” 掌柜的原本是想为沈勇长长脸,这小媳妇儿若是知道自家相公为了她出手大方,必然是高兴的。 沈勇也觉得挺有面子,不料想,方一勺听到之后眼睛瞪得老大,盯着那掌柜的问,“什么?一支金钗你卖二十两银子啊?” “呃……”掌柜的尴尬地笑了笑,道,“这个……不算贵了!” “谁说的!”方一勺很是心疼,“二十两银子有多大一块儿呢?你这跟金钗才多少重?糊弄人。” “呵呵……”掌柜的擦汗,心说,这小媳妇儿够精明的啊。 沈勇拉了拉方一勺,道,“算了,买都买了。”边对掌柜的道,“我今天想买个金镯子。” “哦!”掌柜的赶紧点头,“有新货有新货!”说完,进去里间拿。 方一勺道,“相公,待会儿我非好好杀杀他价不可!把上次的补回来。” 沈勇有些哭笑不得,道,“算了,其实……二十两也不算贵。” “怎么不算贵?”方一勺认真道,“我以前卖馄饨,三个铜板才一碗,还要扣去本钱,卖一碗挣不到一个铜板,这二十两银子够普通人家过上好久了!爹爹的俸禄来得不易,不好这样花!” 这话沈勇似乎以前听他娘讲起过,不过方一勺讲起来更入耳一点,赶紧点头。 方一勺还是觉得不合算,那个金钗原来那么贵呢?!难怪沈勇后来大半个月都没买东西,月钱都用里头了。 “来啦。”这时候,掌柜的捧着一个托盘出来,里头放着大大小小的各色锦盒,“两位随便挑,这可是上好的金镯子,京城里来的名贵货,朝里头的妃子们都戴这样的。” 沈勇拉着方一勺过去挑,就见这些金镯果然雕工精细,有龙凤镯、牡丹镯、百花镯、八宝镶玉镯、攒珠彩金镯、镂空金丝镯……五花八门。 沈勇微微皱眉,他一个个地看,“都不好看,老气,富贵得有些傻。” 掌柜的直乐,道,“沈少爷好高的眼啊,这些算是好的了。” “掌柜的,这一个多少银子?”方一勺拿起其中一个金色龙凤镯问。 沈勇瞧了一眼,这镯子好看是好看,但是样式太富贵了些,不适合姑娘家戴,倒是挺适合老太太的。但是他也没多问,只要方一勺喜欢就行。 “哦……这个四十两!”掌柜的笑呵呵道。 “啊?”方一勺皱皱眉,“这些金子顶多就值二十两。” “嘿嘿!”掌柜的笑着道,“金子是只有二十两,可这一龙一凤的雕工,也要二十两呢!” 方一勺放下,有拿起另外一个百花镯子,“那这个呢?” “嘿嘿,三十两!”掌柜的笑。 “这个也顶多二十两?”方一勺道。 “主要是做工呀。”掌柜的笑呵呵地道,“这百花可不就十两呢么。” “哦,那……这个呢?”方一勺伸手,指了指一个光溜溜,没有什么镂刻但是很实在的金镯子,问。 “哦,这个二十两,这个金料子足啊!” “这样啊……”方一勺左右看了看,笑问,这个龙凤的镯子,龙凤的做工就要二十两啊,那一只凤凰的做工是十两了?““对”掌柜的点头 “这个百花镯,百花也是十两?”方一勺看了看,接着问,“也就是说,要一半的白花儿,就是五两?” “对。”掌柜的继续点头。 “这纯金没雕花的,要一半重,就是十两?” “是。”掌柜的一直笑呵呵。 “那我要这龙凤镯半个做工,百花镯半个做工、纯金镯子半份的金子。”方一勺笑眯眯道。“二十五两。” “半……半个?”掌柜的有些糊涂了。 “嗯。”方一勺点头,“这龙凤镯子,我只要那只凤的做工,十两。百花镯子,只要这一半儿百花的做工,五两,然后纯金镯子太大了,我要它一半,十两。”方一勺笑眯眯道。 “嘶……”掌柜的急得抓耳挠腮,觉得方一勺没算错,但是又觉得自己亏了,“这个么……” “相公,给银子,我们定下了,要一只团花彩凤镯。”方一勺笑道。 沈勇也让方一勺搞糊涂了,本来打算花四十两银子买一个呢,没想到还省下十五两。 “少奶奶。”掌柜的赶紧摆手,“我……我算错了!” “怎么?”方一勺问他,“哪里错了?” “哦……”掌柜的赶紧道,“算错啦!这龙凤镯子,凤凰雕工要十五两,那百花图案,一半的百花也要八两呢。” “这样啊。”方一勺点点头,道,“那行啊,我不要凤凰了,要那条龙,五两,再要另外一半的百花,二两!总共十八两,团花金龙镯。” “我……”掌柜的好险咬到自己的舌头。 沈勇在一旁已经忍不住了,笑了起来。 掌柜的最后道,“那个……龙也是十五两,另一半的百花也是十两啊。” “哦,”方一勺点头,道,“那好啊,你那龙凤镯子除去龙和凤的做工三十两,那也就是说,金子十两,百花镯子也去掉刀工,留下的金镯子还是十两,纯金的镯子是二十两,我花四十两,买你这三个金镯子,不要雕工,你给我打个大的,实在富贵镯。” “呵……”掌柜的抽了一口冷气,好险没厥过去。 半晌,掌柜的受不住了,摇摇头道,“我的少奶奶,您也太能还价钱了。” 方一勺看了看掌柜的,问,“掌柜的,爽快些呀,三种法子,你挑哪种卖?” …… “唉,挑哪个我都得赔本儿啊。”掌柜的叹气,道,“上次那金钗啊,我是卖贵了些,这样吧,您也别折腾我了,三十两银子,我给您个好东西。”说玩,掌柜的转身到了里间,拿出一个黑色的檀木匣子来。 匣子打开……就见里头有一只金灿灿的雕花镯子……花样虽然不是很繁复,但是看起来极其名贵精致。也是梅花图案,和方一勺头上那只金钗正好凑成一套,又贵气,又大方。 方一勺一眼就喜欢上了。 “怎么样少奶奶?”掌柜的笑,“三十两,这可是我赔本的价钱了,加上您头上那支钗,总共五十两,一个铜板我都没多挣您!” 方一勺有些犹豫,三十两呢。 “买了。”沈勇看着那镯子就喜欢,伸手拿起来,拉起方一勺的手,捋起袖子给她戴上,满意地点头。 方一勺胳膊白,戴了这一枚金镯子,煞是好看,富贵又雅致,说不出的合适。 沈勇爽快地掏银子,掌柜的称了银子后,还要找三两,方一勺却道,“掌柜的……你这梅花图案的金饰,都是配套的呀?” “对啊!”掌柜的笑着点头。 “那……有耳坠子没?” “有!”掌柜的道,“正好还有一对耳坠子,边说,边拿了出来。方一勺美滋滋地接过来看了看,道,“这样吧,三两银子别找了,送这对坠子给我吧。” “呵……”掌柜的又一口冷气抽回去,道,“这不行啊少奶奶,这一对耳坠子十两呢……” 方一勺瞄了他一眼,将手上的镯子拿下来,又将头上的钗拿下来,道,“那我要四十两,买你那三个镯子不要雕工,这钗你也退掉,我拿二十两手工费找工匠重新打一套新的去,我还省十两呢,说不定还能多个戒指。” 沈勇就看到掌柜的嘴角直抽。 …… 最后,两人从金铺出来的时候,方一勺头上戴了梅花金钗,手上有梅花镯,耳垂上挂着梅花耳坠,还给沈勇要了一个碧玉貔貅的腰饰,总共只花了三十两。 掌柜的哭丧着脸送两人出来,心里琢磨……这丫头以后了不得啊,这要是干买卖谁能算得过她?! 喜滋滋的方一勺挽着沈勇去买了食材回府衙……到了府门口,却看见围了好些人,都仰着脸看墙上的皇榜。 “怎么了这是?”方一勺问。 沈勇皱眉,“估计是出事儿了,寻人或者悬赏捉拿犯人。” 方一勺也凑个上去看了看,就见一排有好几张皇榜,她离得远看不到上面的字,却见榜上的画像,竟然都是小孩子。 “出什么事了?”方一勺问一个看热闹的老汉。 “唉……作孽啊,最近东巷府开始丢孩子了!” “丢孩子?”方一勺皱眉,“多大的孩子啊?” “六七岁、十来岁的都有。”老汉摇摇头,道,“前前后后不到三个月,已经丢了五六个了,这不,衙门找呢。” “娘子,进去吧。”沈勇拉了拉方一勺,边往里走边低声道,“前两天听沈杰说了,据说周边好几个州城都有丢孩子的,这案子都惊动宫里了。” 方一勺跟着沈勇进屋,两人先去书房见沈一博。 沈一博桌上一大堆卷宗,沈杰、师爷还有好些衙役捕快都在忙,一个个脸色严峻。 方一勺和沈勇没敢打扰,去给沈夫人问了安,就到厨房做吃的了。 沈勇最近身手练得好了,力气也大,帮着方一勺揉面。 方一勺边准备馅儿,边道,“相公,你说,那些偷啊盗啊的,有些是侠客劫富济贫,也有些是实在穷困得活不下去了铤而走险,很多都情有可原,可唯独这拐子,太可恶。” “可不是。”沈勇将面团揉来揉去,道,“六七岁的孩子都不小了,被拐走了必然还记得自个儿的亲身爹娘,生离死别的,那些个拐儿不是人。” “嗯。”方一勺点头,开始包饺子。 …… “哎呀。”方一勺边下饺子,边道,“冬冬岁数是不是差不多啊?又是个小胖墩怪可爱的,没事还老往外面野,得看着他些啊,被拐跑了师父可得哭死了。” “呵……”沈勇直摇头,道,“就那小霸王,谁能拐走他啊,别被他拐了才好呢!” 方一勺想了想,也笑。 两人将饺子做得了,沈勇捧着碗边吃边赞,“好吃!” 见方一勺挽着袖子,白白的胳膊上一只金镯,沈勇心痒痒,凑过去问,“娘子,给亲一口?” 方一勺脸红红用饺子堵他嘴巴。 正在笑闹,就听外头喧哗。 “怎么了?”沈勇好奇,和方一勺一起走到院门口看,只见一个衙役跑向沈一博的书房,嘴里嚷嚷,“老爷老爷,了不得了,又丢了两个孩儿,这回都是女娃,十三岁了!” “十三岁的也拐啊?”方一勺睁大了眼睛,道,“那就不是孩儿了,他们是绑人吧!” 沈勇想了想,赶着吃了几口,吃得猛了,噎得直捶胸口。 “慢慢吃,急什么?”方一勺给他捶捶。 “吃完了,咱们出门找人问问。”沈勇道,“指不定能问到些线索。” “问谁?”方一勺不解 “唉,你忘了?”沈勇笑,“我以前狐朋狗友多了去了,拐孩子这种手段,人不多办不了!没有不透风的墙!” 方一勺连连点头,“有理!”拉着沈勇就要出门,却听沈勇道,“唉,再等等。” “怎么?”方一勺回头看他。 沈勇站在原地想了想,道,“我再去吃三碗饺子咱们再走!”说完,奔回厨房里去捞饺子了。 …… 第二十二章 豆打豆和老道士 吃了三碗饺子,沈勇神采奕奕地拉着方一勺上街转悠去了。 方一勺看了看沈勇的腰围,又伸手摸了摸,问,“相公,最近好像比以前能吃。” 沈勇笑眯眯看她,问,“好不好摸?” 方一勺脸微红,有些埋怨地瞄他,沈勇收起玩笑的样子,伸了个懒腰,“嗯,最近大概练得狠了,一下子饭量大了不少,不过倒是没胖。” 方一勺点点头,手拉着手跟着沈勇在街上闲逛,问,“你说找朋友问?去找谁?” “嗯……三个地方可以选,赌坊、娼寮戏园子。”沈勇说完,就见方一勺脸色不善,立刻道,“那去戏园子吧。” 方一勺觉得还能接受一些,就点点头,跟着沈勇一起往南街的吉祥戏园子走去。 “戏园子里头会有人知道么?”方一勺好奇问,“莫非那人贩子还去听戏?” 沈勇扯着她的手指晃荡着胳膊,道,“管他呢,反正那里的人人头广,天南海北的事情大多知道些,戏班子么,都是流动的……三两头就换个地方,经历多。” “戏班子是轮换的?”方一勺似乎挺吃惊,“吉祥戏园子里头,不是自己养人唱的?” “怎么可能。”沈勇笑道,“一个人这一辈子才能会几段戏文啊?再说了,常看一个角儿,人总有个腻烦的时候。所以说戏班子大多都只会一段两段,然后各个州城府县转悠过去,一年后研究第二套戏,再从头来过……这样大伙儿能看到新鲜的,戏班子也能挣得钱。” “哦。”方一勺点点头,“原来是这样啊。” “丫头,你能唱戏不?”沈勇突然想到了,问方一勺,“你娘多少应该会些吧?” “嗯。”方一勺也没在意,点头,“我娘昆山腔唱得可好呢,我也会几句惊梦……夫婿坐黄堂,娇娃立绣窗。怪他裙衩上,花鸟绣双双。”说着,边轻哼起了小曲儿。 沈勇失笑,“你一个女娃,声音那么嫩怎么唱老旦的词儿?” 方一勺笑了笑,“嗯……不知道,我娘就喜欢唱那老旦的词,说那美人旦角儿多少都有些傻气。” 沈勇被她逗得直乐,问,“你怎么不跟你娘多学些?女孩儿学唱曲儿还是比学做菜靠谱的吧?” 方一勺摇头,“嗯……我娘说,这人世间最苦的地方有两个,一个是勾栏戏园,还有一个就是妓馆娼寮,辛苦不说吧,还被人不当人,特别是女孩儿,不好看的其实比好看的命好。” 沈勇听后,伸手摸了摸方一勺的脑袋。 “啊……头发弄乱了!”方一勺赶紧去护住头发,小心把钗和头花插正。 沈勇坏笑,“你不说女孩儿难看些好命么,怎么还紧着想要好看呢?” 方一勺白了他一眼,做出些凶相来。 沈勇还是腆着脸笑给她看。 到了吉祥戏园子的门口,就听到里头鼓乐声响,还有叫好声,看来是有戏班子正在唱曲儿了。 “听着不像是曲子,倒像是打鼓的。”方一勺牵着方一勺进门,就有人来拦,是戏园子的伙计,“呦,这不是沈公子么,老久没来了?这位是少奶奶吧?” 方一勺笑了笑,看沈勇。 沈勇就怕这伙计胡说八道把自己过去那点儿事都说出来,赶紧问他,“唉,里头唱什么戏呢?” “哦,这是凤翔会馆的人玩杂耍呢,人梯,少爷要看么?还有座儿。” “杂耍班的不上大街去,上戏园子里头来做什么?”沈勇颇有些吃惊。 “最近街上不太平,杂耍班子都不敢去了。”伙计叹了口气,道,“那凤翔会馆的馆主和我们掌柜的是朋友,所以就借戏园子来演了。” “街上为什么不太平?”沈勇不解。 “你们不知道啊?”伙计有些意外,道,“前阵子丢的小孩儿,好多都是因为和大人上街,看到戏班子了凑热闹……然后大人一个没看紧就丢了。最后那些大人们没地方撒气,都找戏班子索命来了……所以好些戏班子最近都混不下去了。” “有这等事?”沈勇吃惊,“那么多人,大马路上拐孩子?还是家大人带在身边的时候?” “可不是,所以说这世道是一天不如一天了,有孩子千万别带出来!”伙计直摇头。 “我们还去不去看?”方一勺问沈勇。 沈勇皱皱眉,道,“杂耍没什么好看的,而且看杂耍的大多是粗鲁的男人,走,咱们去别的地方接着逛?” “嗯。”方一勺点头,和沈勇出了戏园子,刚想往前走,就看到一队衙役匆匆过去,带头的那个正好是沈杰,后头还有好多百姓跟着去看热闹。 方一勺和沈勇对视了一眼,拉住一个急匆匆的大叔问,“大叔,这是干什么去?” “找到尸体了!”那大叔道,“听说就是那俩十三岁的女娃。”说完,急着跑去看了。 方一勺和沈勇都皱起了眉头。 “头一回听说死人。”沈勇有些不解,问,“之前别的州城不也说小孩儿丢了么?可是丢了的小孩儿大多都是被卖掉的,怎么会有死了的?” “会不会是孩子大了不听话,还反抗,所以情急之下就杀了?”方一勺问,“那就罪过了。” “这么可恶?!”沈勇摇摇头,问,“我们去看么?” 方一勺点头,两人就跟着人流跑了过去。 衙役们来到了城门外的一条河边,围拢到河滩,然后就被大批看热闹的人围死了,沈勇个子高,蹦了几下看了个差不离儿。 方一勺个矮,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干着急,就问沈勇,“相公,看到什么了没?” 沈勇点头,“有俩丫头躺在那儿呢,像是死了的。” 方一勺皱起了眉头,轻轻叹气,“不想要就把孩子放了不行么,干嘛一定要杀人啊。” “都是些亡命徒。”沈勇拉着方一勺道,“我们要不然回去吧,一会儿倒是能问问沈杰,在这儿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方一勺答应。 此时,周围聚拢过来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沈勇将方一勺拉到身前,双手护在她左右,带着她往外走。 方一勺虽然见孩子死了心里挺沉,但是还是觉得暖融融。 沈勇护着她好不容易跑出了人群,赶紧就往城门的方向走。 没走出几步,方一勺突然站住了。 “怎么了?”沈勇回头看她。 只见方一勺盯着远处的小树林子看着。 沈勇也望过去,就见小树林里头空空的,什么也没有,便更不解起来,“娘子,你看什么?” “相公,那里有一株乌豆!”方一勺说着,就往林子里头跑了进去。 沈勇赶紧跟过去。 方一勺在林子旁边蹲下,伸手轻摸一颗大概半人高的小树苗,这树苗枝杈甚多,根部长了好些豆荚。 “乌豆?”沈勇也蹲下来瞅了瞅,问,“什么东西?” “嗯……你见过红豆、青豆、黄豆、蚕豆吧?”方一勺笑问,“乌豆也和它们一样,就是少见一些罢了。”说着,他伸手采下一个豆荚,道,“这是野乌豆,不止好吃还大补。” “当真?”沈勇一听到方一勺说吃这个字,立马就来了精神,问,“能怎么吃?” “嗯……我会煮豆打豆,想不想吃?”方一勺问。 “吃!”沈勇一听到菜名就觉得有意思,赶紧点头。 “那我们把豆子采回去?”方一勺边说,边剥开差不多已经风干了的豆荚,果然,里头一颗颗和红豆差不多大小的黑色豆子。 “哦,难怪叫乌豆了,果然乌漆抹黑啊。”沈勇边说,边撩起衣服的下摆,用双手撑成一个兜,道,“娘子,放这里头,我给你接着。” …… 方一勺将这一棵上的乌豆荚都采完了之后,从腰间的小包里头拿出一把小剪子来,仔细地将那小树的枝杈都剪了。 “这是干什么?”沈勇不解。 “这样明年才能长得肥,多结豆荚。”方一勺边说,边往林子里看,“这一棵不够,再往里走走吧。”说着,就往林子里头跑。 沈勇赶紧将衣裳前摆收起来,一手抓着,另一只手拉住方一勺,道,“我走前头,小心有蛇。” “对啊。”方一勺也拉住了沈勇,道,“要是有蛇呢,还是别进去了。” “那豆子不够,我去,你在这儿等着。” “不行。” …… 两人正僵持不下,突然,就听到有人呵呵地笑了起来,道,“哎呦,小夫妻够恩爱的啊,不过这拉拉扯扯的事情回家去做么,别大庭广众的。” 方一勺脸一红,松了手,沈勇左右看了看,四周没人啊……谁说话? “在这儿呢,这儿呢!”说话的声音是从上方传过来的。 沈勇和方一勺抬起头,就看到在他们头顶的一棵大树树干上,斜靠着一个道士,邋里邋遢的,一头花白头发,年纪看起来不小了,不过脸色红润,正对着两人笑。 “啊!”方一勺突然叫了一声,惊了沈勇一跳,问,“怎么了?” “相公,他就是教我功夫的老道士!”方一勺赶紧说。 “呵呵。小丫头记性不错啊,你可是长大了不少啊。”那老道士笑着就从树上往下爬,刚到一半儿就一脚踩空……直接掉了下来。 沈勇赶紧去接,心里还想,这么大年纪了爬什么树啊?! 可是还没等他跑到树下,就见那老头跟片儿树叶子似的,在空中打了个晃……轻飘飘掉到了方一勺的身边,站稳了,嘿嘿地笑了起来。 沈勇现在已经不是愣小子了,他一看到老道刚刚那一招,就知道,这人功夫比莫凡堂还高呢! “这里头还有几棵乌豆树……我可是都采了!”说着,他将手里满满一袋子乌豆都交给了沈勇。 “沈勇接了,打开一看,就见真是一满兜,心中纳闷,这老头是会算啊还是怎么的,就知道他们肯定会来,又肯定会采乌豆么?” 想到这里,沈勇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刚他和方一勺采的那棵乌豆苗子,立刻看出了一些不太对劲的地方。 那棵苗子四周围都没有其他的乌豆,而且地上的泥土还都是新鲜的,杂草也被翻过,显然是新种下的,换句话说,这豆苗子是特意种在这里,为了引他和方一勺来?! 老道看到了沈勇怀疑的眼神,笑道,“呵……果然士别三日刮目相看!” 沈勇皱着眉头问,“老爷子是何人?” “这个就不用问啦……对了丫头,我馋得紧,给老头儿我做几个好菜呗。”老道笑呵呵求方一勺。 “好啊!”方一勺爽利地点头,“去家里吃吧?我去买些好菜!” “嗯……你们先回去做,我天黑了来,你们也别跟别人说,我不想惊动别人。” 方一勺点头,道,“那老爷子您这段时间去哪儿?也去沈府院子坐坐么?” “不用不用。”老头嘿嘿笑了笑,道,“我去给你们弄些见面礼去,总不好空手白吃饭啊……哈哈。”说完,转身一闪,没影了。 “娘子……”沈勇低声问,“这人有些可疑啊,为什么不让沈府的人知道?!” “他是这样子的,当年教我功夫的时候,都不肯让我爹知道!”方一勺拍拍沈勇的肩膀,道,“不过啊,相由心生,我觉得老头肯定不是坏人,走!”说着,拉了沈勇一把,“我们去做豆打豆!” 沈勇虽然怀疑,但觉得也对,老头功夫那么高,要对他们不利,也不用费这一番功夫 回去时经过集市,方一勺买了一堆食材,沈勇差点没被她乐死,就见她买的都是豆子,红豆、白豆、绿豆、青豆、黄豆、芸豆、扁豆、豌豆……买了一大篮子的豆儿。 “娘子,买那么多都干嘛?”沈勇忍不住问,“那么多豆子?吃了非放屁不可呀。” “去。”方一勺认真道,“豆打豆么,自然要很多豆!” 沈勇点头,“我算明白了,就是豆子大会!” 方一勺笑,也不反驳他,又买了鸡和鱼,还有一些其他的食材,挽着沈勇一起回府衙,点灶煮饭。 方一勺先将豆子都拼到了一起,放到一个小水缸里头,倒满了水,对沈勇道,“相公,洗豆子。” “怎么洗?”沈勇凑过来问。 方一勺看了看水中的豆子,拿出一跟木棍给沈勇,道“狠狠撵,都弄得又软又烂的就行了。” “哦!”沈勇按照方一勺说的,将坛子放到地上,拿起木棍狠狠捣,又是搅又是撵。 一旁,方一勺烧热油锅,做其他的菜。 那些豆子挺硬,但是浸在水中,又加上沈勇紧一阵捣鼓,最后,好些皮子都掉了,水也由清澈变成了粉白色。 “娘子,怎么样了?”沈勇问。 方一勺蹲下,伸手进坛里捞起一些豆儿看看,点头,“差不多了,将汤都沥出来放道小盆里,然后豆子也放到小盆子里。” “好嘞!”沈勇照办,就看到方一勺将土鸡和鲫鱼放到了一个砂锅里头,煲汤。 沈勇惊奇,“娘子,鸡和鱼一起吃啊?” 方一勺一挑眉,“不懂了吧?这就叫肉鱼飘香。”边说,边舀出几勺豆子放到锅子里头一起炖。 没多久,香味出来了,真的挺特别。 随后,方一勺用洗豆子的水洗了米,闷饭。 接着就开始炒菜,总共八个菜,四荤四素,四冷四热。分别是,酸辣土豆丝凉拌金针菇、蒜泥芝麻五香干、花雕芙蓉醉鸡卷、红油肚丝拌凤爪、腰果香芹炒虾仁、蜜汁排骨跑荷藕、普洱南瓜豆腐卷儿、雪菜尖椒油焖笋。菜都炒完后,方一勺也不知道从哪儿找来了一个老大的盘子,搁在笼屉里。她将那差不多汤都炖干了的鸡鱼煲倒出来,放在正中间,然后又将其他的八个炒菜放到周围,拼成了一个大拼盘。最后又将那些豆子都舀出来,填在角落里头将那些菜都隔开,再让沈勇捧着笼屉上锅蒸。 半个时辰之后,沈勇就觉得异香扑鼻,这种香味,他可是从来没闻到过。 方一勺看看差不多了,就切了一大碗的葱花,走到灶边,锅盖子一掀……往里头洒了一圈儿,对沈勇一笑,“相公,尝尝,豆豆斗鲜,豆打豆!” “呵呵……来得刚刚是时候啊!” 这时候,从厨房外头,老道士笑着走了进来,先凑到笼屉旁边闻了闻,啧啧两声。 方一勺递过一双筷子给他,“老爷子,尝尝?” “慢来慢来。”老道摆摆手,道,“这礼尚往来,我要先送了礼,才敢心安理得吃东西呢!”说着,从怀中掏出了一样东西来,交给了沈勇。 沈勇接过一看……就见是一枚银百锁,还很新,四周是团花,背面九华山,正面四个大字——平安喜乐。 “这是给孩子戴的百锁吧?”方一勺凑过去看。 沈勇笑着收起来,道,“老爷子有心思呀,我们正准备生个娃娃。” 说得方一勺脸红,却听老头道,“这可不是给你俩的。” “那你送我做什么?”沈勇不解。 老道嘿嘿笑了笑,伸手,从锅中夹起一块鸡肉塞到嘴里,一脸赞叹地道,“这百锁里头,可有好几桩人命官司呢。” 第二十三章 蹄肉馍和长命锁 “这锁跟人命官司有关系?”方一勺和沈勇都有些吃惊,拿着锁好一番端详。 “这……什么人命官司啊?”方一勺问老道。 老道已经趴在灶台边,拿着勺子吃了起来,嘴里不住夸奖,“嗯……又软又糯,味道都混到一起去了!高啊!” “唉,老爷子,咱说完再吃吧。”沈勇拍拍他,“这锁和人命官司有什么关系?” 老道塞得满嘴都是吃食,摆手,“等等……吃饱再说!” 沈勇见老道一个人吃了快小半儿了,赶紧也拿筷子上前,什么都能落下,吃不能落下,不然对不起自家媳妇儿。 方一勺在后头看着两人边吃边碰杯,无奈嘀咕了一句——两个都是饭桶。 不多久,盆子见底了,老道也吃饱了,边打嗝边剔牙。他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嗯……吃得畅快,所以说么,人生苦短,该对自己好的时候一定要对自个儿好。” 沈勇瞄了瞄他的白胡子,小声嘀咕了一句,“你也不短了……” 老道一脚踹过去。 沈勇赶紧避开,老道一挑眉,拿手指头点了点他,“好小子啊,有两下子……来,老道今天跟你练练!”说完,一跃到了院子里头,追着沈勇就去了。 沈勇这几天只是跟莫凡堂学了些皮毛而已,但是仗着他身法灵活反应也快,左躲右闪将老头打过来的那些拳脚全部避过。 老道笑着道,“小子,下盘挺稳啊,看来没少练基本功。” 沈勇得意,一挑眉,“那是……” 话没说完,老道矮身一脚扫来,“跟高手过招还敢走神儿?留神了!” 沈勇惊了一跳,眼看躲不过,他也机灵,一个侧翻,单手着地翻到了一旁,双脚还没着地,灵机一动,去踩那老道的腿。 “嚯!”老道点头,“够活的!”他就势勾起脚尖,沈勇眼看着要踩上去了,一想不对!这老道别是有什么埋伏,就双腿一分,避开那老头的脚尖,刚站稳,沈勇错开一步抬脚就踹。 老道哈哈笑着一收势,单手挡住沈勇踢到耳边的脚,另一只脚拿勾起的脚尖去勾沈勇着力的那条腿。 沈勇就两条腿,一条在上面踢着,另一条被老爷子一勾,可不就仰天摔下去了么。往后倒的时候,沈勇一想有些不甘心,就学着刚刚老爷子的样子往回一勾,勾住了老道儿的后脖颈。 老道往前一松倾身,沈勇趁机缓口气,双手往后一背,撑住了身体,另一只脚去飞踹老道的膝盖。 老道弯着身子呢,所以膝盖是直着的,沈勇这一下踹上来,老头也没法躲,只好用双手挡,沈勇趁机一个翻身起来了,出拳就打。 老头闪开,哈哈大笑,“小混蛋,你怎么出招不按拳谱来?” “我又不是木头人!”沈勇回身又一拳,道,“拳谱说啥我就是啥啊?才没那么傻!” “机灵是好,不过啊,这拳谱还是有用的!”老头笑着往后一退,侧身一闪没影了。 沈勇一愣神的功夫,老头突然出现在了他眼前,拿脚尖在沈勇胸前一点。 沈勇一惊,退开一步,就看到胸口的衣服上面出现了一个鞋底印,赶紧伸手拍了拍,道,“哇!老爷子,你手脚够快的啊。” “刚刚那一脚要是踹实在了,你小子可非死即伤啊。”老头得意地提醒。 沈勇皱了皱鼻子,拍着衣裳有些不服,“再来!” “不来了,就吃了一顿饭,哪儿那么多力气来啊,别浪费了你媳妇的好手艺。”老头耍赖坐到桌边,道,“反正你输了,输了呀输了,输给一个糟老头。” “你……”沈勇见他一个老头子耍无赖,又气又没招。 方一勺从厨房里头拿出了一大盘子桑椹来,这是她前几天买来准备酿桑椹酒用的已经熟透,很甜。 方一勺拿井水浸了,沥干,插上小竹签儿,端到石桌边放下,道,“别打了,刚吃过饭,也不怕岔气啊?来吃。” 沈勇现在已经养成了某种习惯,只要方一勺嘴里说出那个“吃”字,他就立马饿,赶紧过来,方一勺坐在他身边,用竹签插桑椹给他吃。 老道也过来了,啧啧两声,道,“桑椹啊,这果子我经常吃,没劲不吃了!” “那您想吃啥?”方一勺笑眯眯问,“我给您买去。” “嘿嘿。”老爷子对方一勺笑,“小丫头就是贴心啊。” “现在不是小丫头了。”沈勇白了那老道一眼,“那是我媳妇儿。” 方一勺脸一红,瞄了沈勇一眼——这话说出来,多叫人误会啊。 沈勇厚着脸皮笑,嘴上占占便宜也是好的! “唉……年轻就是好啊,我现在想找个老伴儿都找不着了。”老道叹气。 “喂,你好歹也是出家人吧。”沈勇一脸嫌恶地看他,“还找个老伴。” “怎么的?”老道整理了整理他那头乱发,道,“你小子别觉得你现在多精神,我可告诉你,想当年,老道我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美男子。那想要嫁给我的美人实在是太多了,我是因为怕挑了一个没挑其他的,伤了那些姑娘的心,所以才耽误到现在。” 沈勇忍笑,“老道,你的意思是,你这辈子没成过亲?” 老道摸了摸胡须,道,“如今不行了,这高不成低不就的,没人能跟我配上了。” “有!”沈勇突然一脸认真地说。 “相公,真有么?”方一勺看沈勇,心说,如果真有,给老头撮合撮合呗。 “嗯!”沈勇点头,“家里就有!” 方一勺纳闷,心说,家里除了沈夫人,没有年纪大的女人了啊……沈夫人的年岁和老道也不般配,再说了,就算沈勇肯,沈一博也不肯啊。 “在哪儿呢?”老道兴致勃勃地凑过来,笑道,“小娃儿,给我介绍介绍,若能看对眼了,就成亲。” 方一勺忍笑,心说,这老道还挺不要脸的。 “有!”沈勇笑着一指院中佤泥盆里头那一棵□花,道“它!” …… 老头眨眨眼,没说上话来。 方一勺也眨眨眼,不解地问,“相公,那是花儿啊……啊!”说着,一拍手,“莫非花妖不成?” 沈勇差点笑喷了,转脸看方一勺,伸手捏捏她下巴,“娘子,你真讨喜。” 方一勺脸又一红。 老头啧啧两声,“混小子,你觉得我哪儿和这朵菊花配啊?” 沈勇对老道,“来,笑一个!” 老道愣了愣,随后就笑了一个,沈勇一指老头那满脸打褶儿的皱纹,问方一勺,“唉,娘子看,像不像?” “唔……”方一勺赶紧捂住嘴巴,这会儿笑出来太失礼了,不过真像。 老头嘴角直抽,敢情沈勇那坏小子说他的皱纹和那躲千瓣菊很配啊! 见方一勺笑得肩头直颤,沈勇一脸欢喜地看她笑,老头无奈摇摇头,站起来道,“时候不早了,你们也该办正经事了,我走了。” “老爷子不留下吃晚饭么?”方一勺问。 “对啊,我们下午没啥正经事干。”沈勇赶紧拦阻,他正琢磨着一会儿再跟老头过几招呢。这人么,要不然什么都不会,一旦会了个什么,喜欢了个什么,就总是技痒,想跟同道中人切磋两下。就好比那会唱戏的总惦记着弦儿响,那会写字的总惦记着题词。沈勇现在就想找个能打的来过招,只可惜,府里头衙役们都忙,沈杰更是连人影都不见,打方一勺么……他不舍得。 “谁说你俩没事儿干的?”老头一挑眉,伸手指了指那枚银百锁,道,“你俩可得好好查这案子呢。” 方一勺和沈勇也想起这茬来了,沈勇拿着银锁,问老道,“老爷子,这究竟关系这着什么案件啊?” 老头神秘一笑,道,“你小子不贼么?自个儿猜去。不过我可告诉你,这事儿得赶紧,若是耽误了……嚯嚯,那就罪过了哦!”说完,纵身一跃上了墙头,往外一跳。 “唉!”沈勇和方一勺都站了起来,沈勇攀上墙头想再找,但是老头已经不见了。 “说什么啊,神神叨叨的。”沈勇翻身跳下了围墙,看了看方一勺手中那枚百锁,道,“人命官司,是这戴百锁的娃儿,还是爹娘?还是别的什么……都不说清楚。” “嗯。”方一勺拿着百锁,点点头,道,“那天,娘给我的首饰盒子里头,也有一枚小的。” “那是我小时候戴的。”沈勇笑呵呵道。 “小孩子小时候,大多戴百锁?”方一勺道,“我小时候好像没戴过。” “男娃戴的比较多。”沈勇道,“都说男娃难养么,而且我还是三代单传,所以我娘怕我养不大,又怕妖魔邪祟的来骚扰,就戴了个,也叫长命锁,我们这一带,好些人家都有这习惯,生下来一个孩子就配上一副锁。” 方一勺点点头,道,“唔……小娃娃戴上,是应该挺好看的,说不定我小时候也有的,后来当掉了。” 沈勇微微皱眉,道,“你想要啊?我给你打一个去!要长命锁、消灾锁还是辟邪锁?你说,金的也行,不过要等下个月。” 方一勺听得眉开眼笑,伸手戳戳沈勇的腮帮子,道,“相公,我要的话,戴你那个不就好了,哪儿有人每个月都买金子的?” 沈勇盯着方一勺看了会儿,道,“我想买好的给你么。”说着,眼珠子就不自觉地往方一勺胸前撒么。 方一勺原本挺感动的,但是见沈勇眼神老不正经,就踹了他一脚。 “哎呀。”沈勇自然很给面子地搓膝盖,蹦了蹦,突然…… “诶?”沈勇停住了,站在院子当间儿,伸手摸着下巴想心思。 “怎么了?”方一勺不解地看他。 “唉,娘子,东巷府好些人家都给娃娃戴百锁的,那些被拐子拐走的孩子,很可能也都戴着百锁么。” 方一勺微微一愣,点头,“对啊!” “还有!”沈勇道,“东巷府好些人家都做买卖,挺富裕的,周边州城府县也是如此,那就说不定,会有给孩子做银镯子、银脚链之类的?” “嗯,还有银护心镜!”方一勺赶紧点头。 “那帮人贩子,如果将小孩儿都拐走了,那他们转手倒卖,铁定不能把那些银器都卖了吧?要不然就找银器铺子,或者去当铺!”沈勇道。 “人贩子的话,去当铺最快了!”方一勺惊喜,“相公真聪明!” “嗯!确是聪明!” 两人正说话呢,就听到院子门口有人接了一声,吓了两人一跳,转回头,就见沈一博和沈杰走到了门口,夸奖沈勇的,正是沈一博。 “爹爹。”方一勺问沈一博,“吃饭了没?” 沈一博叹气,“这不就是想来吃么……不过勇儿想出了那么好的线索,看来又要去忙了。” “你们忙,我给你们做吃的去!”方一勺将沈勇往前推了推,道,“相公,你和爹爹他们一起商量商量!”说完,就跑进厨房里头去了。 沈勇有些尴尬,看了看沈一博,不过他可没拿出那枚银锁来。沈勇心里有计较,那银锁是老道给的,老道是方一勺的师父而且来历不明。如果将银锁给了沈一博,沈一博万一怀疑老头呢?所以不能给。 沈一博则是认真地考虑着沈勇刚刚说的话,的确……这是一条很好的线索,便对沈杰道,“立刻带人,去各大当铺,看这几日有没有人来当娃娃的银锁或者其他银器的!要仔细盘查,如果差不到,就去银器铺子等地方找!” “是!”沈杰转身走了,不忘道,“老爷,一会儿少奶奶做的饭……” “唉,找人给你送去。”沈一博无奈,沈杰以前办案子,叼着干馒头就走了,如今让方一勺养叼了。 等沈杰走了,院子里就只剩下沈勇和沈一博,父子俩隔开挺远站着,也不说话。 沈一博抬头好好地打量了一下沈勇,有些意外……是好久没见了还是自己太久没仔细看过他了?总觉得沈勇似乎个子高了些,然后人也精悍了。 这时候,厨房里头已经传出了香味来。 方一勺想着府衙里头的衙役们肯定都忙着大案子,来不及吃饭呢,所以就特意做了些能吃得饱,吃起来也方便的主食。 首先,她做了个荷叶干馍夹蹄肉,将荷叶洗尽,肘子烫熟后,用刀剔肉,切片,和荷叶一起放上酱料炖。烫锅子烘干馍。 院子里,沈一博被香味熏得有些受不了了,就对沈勇道,“嗯……我去看看新抬来的尸体。” “就那两个十几岁的丫头么?”沈勇问。 沈一博点点头,往外走了一步,回头问沈勇,“你去不去?” 沈勇有些意外地看了看沈一博,随即点头,跑上去,跟着沈一博一起去仵作房。出院子门口的时候,沈勇回头,就见方一勺笑眯眯趴在窗口,对他握拳。 沈勇摇着头,忍不住笑。 很快,馍好了,肉也炖得了。 方一勺叫来了莲儿和石头,让两个小丫头分工,一个往馍上抹酱,另一个往两片馍中间夹蹄子肉片,蛋皮和葱花,做了满满一篮子后,就往外送。 衙役们终于有吃的了,咬了一口后,就差喊少奶奶万岁了。 随后,方一勺还做了土豆饼、滑蛋牛肉米线、南瓜馒头、腊肉蛋包饭、粉丝鸡蛋麦穗包、红豆绿豆糯米糕。 每一样都是好吃又管饱,还能随身携带,方一勺让莲儿和石头,用荷叶包,给每个衙役都包了一份带在身上,饿了随时就吃。 …… 沈一博坐在院子里头吃饭,边指指仵作房,问沈勇,“见过枉死的人么?” 沈勇摇头。 沈一博咬着一快糯米糕,道,“自己进去看吧,尊敬些,一会儿出来跟我说,有什么地方不对。” “嗯。”沈勇走到了门口,恭恭敬敬给里头门板上躺着的两具尸体举了个躬,然后撩起衣摆,跨过门槛走了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定于4月26日,也就是下周一开始vip。 第二十四章 糖不甩和案中案 沈勇进入了仵作房,呈现在眼前的,是门板上的两具尸体。一般来说,女孩儿都长得快,十三四岁的女娃,看着就已经很大了。沈勇突然想到,这几个女娃再长个三四岁,就和方一勺差不多了,心里便有些别扭,家里大人,还不知道得多伤心呢。 沈一博在门口的石头凳子上面坐着,手里拿着一块糯米糕,盯着沈勇的表情,吃惊得都忘记吃东西了。他何曾看见过沈勇脸上透出这种神情来,这小子竟然盯着尸体有些悲天悯人了,真的长大了不成? 因为两具尸体是在河滩边发现的,被水泡了一下,因此发白发胀,看起来有些吓人。尸体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全身都是红斑,头发很湿,上头还有污泥……沈勇觉得有些看不下去了,幸好自己吃得早,不然估计要吐了。 想到沈一博还在外头啃糕点呢,沈勇心中也有些钦佩,挺挺胸脯,心说,男子汉大丈夫,见两个死人怎么能吓成这个样子?! 这时候,从外头急匆匆走来了一个五十多岁的粗壮汉子,穿的倒是书生袍子,不过人看起来可不怎么斯文,他走进来,给沈一博行礼。 沈勇认得,这是府里的仵作,刘大方。 刘大方是沈一博的得力助手,附近州城府县都出名的好仵作,有时候隔壁的衙门有案子破不了,或者找到些怪异的尸体,都请他去看看,总能有些线索,因此沈一博甚是器重他。 沈勇跟他玩儿得也挺好,说来,这刘大方也是和沈杰一样,少数几个不会看不起沈勇的人。 三年前,又一次沈勇伤了脚。沈一博请了东巷府的好郎中来给他治,郎中说没事儿,吊吊筋就好了,正巧,那天沈勇躺在藤榻上吊筋的时候,让刘大方看见了。 刘大方当时就有些纳闷,走过来问沈勇怎么了,边帮他查看。 沈勇当时年纪还小,又淘气,沈一博总骂他,因此跟他爹怄气,疼也不说。后来刘大方一问,沈勇扛不住了,就说,“疼,疼得都发冷了。” 刘大方赶紧将吊筋药给他取下来了,换药,用夹板给沈勇固定,原来那次,沈勇的骨头裂了。沈勇后来问了很多郎中,他们都说,如果当时吊筋吊到晚上,他估计这辈子就瘸了。 更有趣的是,那天刘大方给沈勇换好药后,就跑去了郎中家门口,跳着脚骂他,说他不是东西,诚心坑人! 后来沈一博才查明白,沈勇有一次淘气,得罪过那郎中,因此他怀恨在心才故意不给沈勇治,希望他瘸。知道这事儿后,刘大方就将那郎中打跑了,那郎中再也没敢回过东巷府,因此沈勇一直跟刘大方很好。 …… “呦!”刘大方跟沈一博行礼了之后,就提着小药箱子跑进了仵作房,一看到沈勇在,吃了一惊,道,“我的少爷唉,你上这儿来干什么?怪晦气的!” “嗯……”沈勇想要说是沈一博让他来的,但刘大方已经走过来,将他拉到一旁,“傻小子?看尸体怎么能站在下风口呢?” “下风口?”沈勇有些糊涂。 刘大方摇摇头,站到门口的位置,道,“你看你爹在哪儿吃东西呢?就跟他一个方向站。” 沈勇随着他站了过去,细细辨了辨,点点头,“嗯,是味儿少了!” “可不是!”刘大方笑,“这是刚死了没几天的还不算臭呢,要是挖到个死了五六天的,那你再站在那儿,不只臭,还得中尸毒!” “哦!”沈勇点头,站早了刘大方的身后,刘大方回头看了看他,暗自点头。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这沈勇好几天没见,整个人焕然一新,也不像以前那么愤世嫉俗,好像谁都看不顺眼似的了,所以说么,男人找到个好媳妇儿,就好似重头活了一次似的。想到这里,他还不忘调侃沈勇,“唉,少奶奶实在好手艺啊,门口那些衙役们都美得轻飘飘的了,都问少奶奶有没有姐妹或者跟她差不多的女孩儿呢。” 沈勇听后笑了笑,颇有些得意地说,“娘子是独生女儿,上哪儿找一样的去?” “嘿。”刘大方轻轻推了他一下,道,“看把你美的,洞房那天晚上没吓着啊?知道怎么做么?” 沈勇听着有些羞臊又有些懊恼,一方面,想起来真后悔,洞房那天光顾着吃方一勺做的酸豆角和蜜汁藕了,早知道就把房圆了。但是他又不好说还没圆房呢,这不是叫人笑话自己没用么?只好打着哈哈过去,心里一百万个不甘心。 沈一博也吃完了饭,走了进来,问,“勇儿,看出什么来了?” “呃……”沈勇赶紧收拾心神,将脑袋里乱转的方一勺小心翼翼地藏到一边,又看了看那两具尸体,心说,能看出什么来啊?除了挺吓人,也没啥了。 “说啊。”沈一博催沈勇。 “在水里泡过的。”沈勇小声嘀咕了一句。 “嗯。”沈一博点点头,问,“还有呢?” 沈勇硬着头皮,又看了看那两具尸体,微微皱起了眉头,道,“看起来……古怪。” “哦?”一旁的刘大方笑着问他,“怎么个古怪法?” “呃……说不上来,就是古怪。”沈勇也有些无奈。 沈一博倒是没说什么,没说他讲得不好也没夸他讲得好,只是对刘大方道,“开始吧。” “好!”刘大方动手,开始验尸。 沈勇这辈子还是第一次看见验尸呢,在一旁仔细地盯着,起先只是检查尸体,刘大方说那些红色的斑纹是尸斑,死后会出现,人朝哪边,尸斑就堆积在哪边,这两具尸体,死后一直趴着呢。 然后,刘大方开始脱掉尸体的衣服,又给尸体剃头。 沈勇皱起眉头,心说……怎么这么折腾一个死人啊,多可怜。 沈一博看了看他,道,“你不这么折腾,难道让她们含冤而死?” 沈勇不做声了,认真地看着。 这时候,就听院子外面传来脚步声,像是有人轻巧地小跑过来。 沈勇转回头,就看到方一勺好奇地跑进了院子,在远处看着,也没走进来。 沈勇赶紧赶她,怕她看到死人吓着。 方一勺没走,皱皱鼻子,好奇地看,她倒是不怕死人,她杀过鸡,见人宰过猪,以前他爹还经常说呢,人的内脏其实和猪的差不多的。 方一勺慢慢往门口挪动了几步,沈勇无奈,只得跑了出去,带上门,“娘子,你回院子里等我一会儿,让莲儿石头她们先陪陪你,要不然上娘那儿去?” 方一勺问,“那里头,是两个女娃的尸体么?” “嗯。”沈勇点点头,道,“快走吧,姑娘家进阴宅不吉利!” 方一勺还是好奇,小声嘀咕,“我嫁人了已经,不算姑娘。” “还没圆房呢!”沈勇瞪她。 方一勺不说话。 这时候,沈一博打开门,见两人在院子里,一个不想走,一个想要撵,就问,“勇儿,做什么呢?” “呃……”沈勇回头,就见沈一博对他招手,“过来接着看。” 沈勇点点头往前走,方一勺也跟了过去。 沈一博明白了,就道,“唉,一勺啊,姑娘家,别看这些,小心吓着。” “我见过死人的。”方一勺心说,以前什么死人没见过呀,路边那些饿死的,经过树林子还能看到上吊的……还有她爹娘死的时候,尸体还不都是她葬的么。 沈一博微微愣了愣,转念一想,就点点头,“那行,你若是不怕就进来,怕了一会儿不许哭鼻子。““嗯!”方一勺欢欢喜喜要过去,被沈勇拉住,“等等。” 方一勺噘起嘴看他,那意思像是说,干什么?爹爹都同意了。 却见沈勇跑出去了一趟,不知道从哪儿拿来了一块红绸子,给方一勺系在手腕子上了,道,“辟邪。” “哪儿学来的?”沈一博看得直乐。 “娘教过的。”沈勇道。 方一勺笑眯眯,挽着沈勇的胳膊就进屋去了。 屋子里头,刘大方已经将两具尸体都弄干净了,用一块白绸子盖着,掰开嘴看她们的嘴,往里看。 方一勺挨近了沈勇一点,睁大了眼睛看着,小声道,“相公,感觉怪怪的。” “你也觉得啊?”沈勇问,“我也觉得古怪的。” “那是你们头一回见死人吧?”沈一博看两人。 “不是。”方一勺摇摇头,到,“总觉得说不出的古怪,俩丫头不像是一般的女娃。” “对对!”沈勇点头,道,“我也是这么觉得,你看,莲儿她们不就十几岁么,看着和她俩完全不一样的!” “的确是应该古怪。”这时候,刘大方说了一句,“因为死得蹊跷。” 方一勺和沈勇对视了一眼,问,“哪里蹊跷了?” “大人,这应该不是那些人贩子干的,是有人杀了人之后陷害的。” “哦?”沈一博问,“老刘,你是不是找到什么线索了?” “嗯!”刘大方将尸体翻过来,让沈一博看,道,“看她们的背。” 沈一博微微皱眉,隐隐的,就见这两具女尸的背上有伤痕,类似于鞭伤,新伤旧伤都有。 “谁那么打孩子呀?”方一勺皱眉。 “哦。”沈勇却突然道,“是烟花女子啊?刚刚从丫鬟转过去做姑娘的那种,据说无论听不听话,每天都得挨一鞭子,连着挨上个把月,这叫把贱骨头打软了。” 沈勇的话刚说完,沈一博和刘大方都吃惊地回头看着他。 沈勇搔搔腮帮子,道,“以前……听飘香院的人说过,哎呀……” 话刚说完,沈勇就感觉胳膊上一疼,低头,只见方一勺捏着他胳膊上的一小块儿肉,掐住……拧! “嘶……”沈勇只好忍着,谁叫自己说漏嘴了呢? “是窑馆里头的姑娘啊?”沈一博也觉出蹊跷来了。 “大人,你看脖子上是不是有勒痕?”刘大方指着死者的脖子让沈一博。 “嗯。”沈一博点头,“是掐死的?” “这是死后才掐上去,伪造成掐死的样子。”刘大方道,“我刚刚开胸看了看,她们肺里头都是水,是淹死的,然后再看她们的头皮……”说着,伸手指给沈一博看,“有淤青,是人按着她们的脑袋往水里送,才淹死的!” 沈一博点了点头,道,“的确!更像是窑馆滥用私刑无意之中弄死了没法处理尸体,就借着这次孩童失踪的案子,想要嫁祸给那群人贩子,然后洗脱罪名。” “就是不知道是哪家窑馆的。“刘大方不无遗憾地说,边说,他和沈一博都下意识地看了沈勇一眼,沈勇惊得赶紧摇头,心说,你俩是想要害死我啊?!转脸一看,果然,方一勺脸色老臭了,瞄着他,那架势像是问——你该不会连哪家窑子的都记得住吧?! 沈勇赶紧摇头,道,“我不知道啊,不过能查……那几个报案说丢了孩子的家里人呢?铁定是假扮的!就算是真的,也必然知道窑子是哪家!” 沈一博觉得有理,就派了几个衙役出去查。 没多久,衙役就押着两人回来了。 据说衙役们问了好些人,拼凑出了那日来报案的两人的画像,又带了几个见过那报案人样貌的人去指认……众人一家家窑馆找过去,最后终于在东巷府南街的一座私娼寮里头,找到了那两人。女的那个就是老鸨,男的是一个护院。这私娼寮人不多,姑娘们大多是流落街头被捡回来的,先做丫鬟到十三岁,然后挨鞭子,直接做姑娘。这两个丫头据说太犟,后来老鸨用私刑,被弄死了。老鸨怕惹出祸端来,因此就想出了这个栽赃陷害的法子来,在她看来,栽赃的反正也是十恶不赦的人贩子。 沈一博依法判处了两人,并且下了一道禁令,从此之后,娼寮窑馆,不准用私刑,一旦查出来就论罪处罚。 这案子是破了,生活在水生火热之中的窑姐儿们,也得到了些保障,但是沈一博和沈勇都开心不起来,因为这拐小孩儿的案子还没破呢。 第二天一大早,沈勇在院子里头练功,他现在已经养成习惯了,无论多晚睡的,第二天早上铁定和方一勺一起起来,方一勺做早饭,他练功。 “相公。”方一勺在灶房里头叫。 沈勇赶紧就窜进去问,“娘子,早上吃啥?” 方一勺给沈勇盛出来一大碗的咸豆花,还有一盘子六七个古怪的点心。 沈勇盯着好一通瞧,问,“娘子,这是什么点心,那么好看呢?” “糖不甩。”方一勺笑眯眯地回答。 “这么有趣的名字呢?”沈勇伸筷子戳了戳,软的! “尝尝。”方一勺夹了一个送到沈勇嘴边,沈勇嗷呜一口,“唔!好吃!” 沈勇就觉着外皮子香甜软糯,里头有肉鲜味儿,还有鸡蛋和花生的味道,赶紧睁大了眼睛看方一勺,“娘子,怎么做的?” “嘿嘿,先将红薯蒸熟,去皮后捣碎,和上糯米粉揉好,做成小碗的形状,然后放到热水里煮熟。”方一勺坐在桌边,双手托着下巴给沈勇讲“将鸡蛋打匀了煎熟切成蛋丝,将肉末和香菇末混到一起加上葱花酱料炒熟,拿出来拌上蛋丝。将红糖熬成糖浆,将刚刚用糯米红薯做成的小碗放到糖浆里浸没,拿出来不要甩,放入盘中,再在碗里放上炒好的肉末和蛋丝,再撒上捣碎的花生粒,这就是糖不甩!“沈勇又塞了一个到嘴里,嚼着香甜的糖不甩,就这放了虾米、蛋丝的咸蛋花,啧啧直甩头,“美味啊,美味!” 这时候,外头沈一博和沈杰他们也都进来了,都被方一勺这新奇的早点吸引,坐下来大吃。 “嗯!”沈杰边吃边点头,“少奶奶好手艺,吃了就心情好,今儿个肯定能抓着人!” 方一勺有些好奇,问沈一博,“爹爹,你们今天怎么上灶房吃来了?一会儿要出门么?” “对。”沈一博点头,“沈杰查了各大当铺,还真是有个人来当过银器,都是娃娃戴的那种。 “什么人啊?“沈勇问。” “嗯……”沈杰皱了皱眉头,道,“据说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还是个结巴。” …… 第二十五章 葡萄兔和小结巴 吃完早饭,沈勇和方一勺跟着沈一博沈杰带着三班衙役们出门,去寻找那个十五六岁的小结巴了。 这人特征还比较明显,那当铺掌柜的又说听口音应该是个本地人,因此沈杰放出衙役们去打听,有没有这样一号小结巴。 没多久,衙役们就回来了,还真打听到了,据说是在城北的村里头,有这样一个小结巴,父母双亡,自个儿搭了个小草棚住着,总喜欢偷鸡摸狗,人也皮。不过因为他身世可怜又无依无靠,因此村里人都不怎么跟他计较。他常常会到东巷府里头来做些杂活儿,养活自己。 沈一博听着微微皱眉,问,“如此可怜的一个孩子,怎么会和这拐卖孩子的案子牵扯在一起?而且他是本地人,还会去附近的州城府衙犯案不成? “会不会是迫于生计?或者是被人利用?”沈杰问,“要不然,我们去找找?” 沈一博点头,带着众人往城北走去,那个村,叫王岗村,只有百来户居民,地处比较偏僻。王岗村南靠着问结湖,那里的村民一半种地一半打渔,生活过得还可以。 方一勺和沈勇在沈一博的带领下去了那王岗村,刚入村,就看到田里一个黑胖黑胖的小娃娃指着他们喊,“爹爹快看,带刀的,官爷来啦!” 那小娃娃的爹爹正和他一起种地呢,赶紧就过去捂住他的嘴巴。 沈勇微微皱眉,就见旁边好几个小孩儿也都跑了,嘴里喊着,“官爷来了,官爷来了!” “还没查呢,先让人发现身份了。”沈一博皱眉。 “小娃基本都这样。”沈杰也有些无奈地摇摇头,“看到个官儿就一惊一乍的。” “我看着倒像是放哨的。”沈勇却突然开口。 沈一博和沈杰都一愣,不解地转脸看他。 “相公,什么放哨的呀?”方一勺问沈勇。 “哦……”沈勇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道,“我小时候经常来这招,找几个书童在门口站着,看到爹来了,书童就往里跑,边跑边喊个什么暗号之类的。” 沈一博有些无奈地看了沈勇一眼,心说,难怪沈勇院子里头那群书童总是乱吆喝,不是下雨了就是刮风了,敢情有暗号在里头呢,枉自个儿做知府那么多年,竟然被个小滑头蒙在鼓里。 沈杰抓住了一个路过的小孩儿,问他,“唉,问你个事儿,这村上,有个小结巴么?” 小娃儿睁大了一双眼睛滴溜溜乱转,打量着沈杰和沈一博等人。 “一个十五六岁的小结巴。”沈杰道。 “嗯……”那小娃摇摇头,小声嘀咕了一句,“不认识。” 沈杰和沈一博对视了一眼,这小孩儿似乎是在说谎。 沈勇在一旁看见了,就道,“唉,小孩儿,你爹娘呢?” 小孩儿有些紧张地看沈勇,问,“你……你们想干嘛?” “哦,我们问问你爹娘去,知不知道你跟这小结巴一起玩儿。”沈勇回答。 “小孩儿立刻紧张了起来,道,”那个,不行。““那你就说呗,这小结巴在哪儿?”沈勇问,“还有啊,是不是他让你们在这儿给他报信的?” 小孩儿有些犹豫,半晌才道,“不能背叛兄弟。” “嚯。”沈杰让他逗乐了,“毛还没长齐呢就知道兄弟了啊?那小结巴要是犯了事儿,你可被抓进去一起陪他蹲大狱啊,每天只能吃干窝窝,喝凉水。” 小孩吓得脸都白了。 方一勺见两人一搭一档地吓唬个小孩子,也有些无奈,就道,“小兄弟,你跟我们说小结巴在哪儿,我们不告诉他是你说的。” “真的呀?”小娃娃问方一勺,“你们……保证呀!” “嗯!”方一勺点头,“我们保证。” 小娃娃伸手指了指身后不远处的一片竹林子,道,“小结巴就住在那边竹林子里头的草棚里面,他让我们给他看着村口,若是有带刀的人进来,就喊‘官爷来啦’,给他送个信儿,他请我吃鸡腿,他家里养着只会下蛋的芦花鸡。” 沈勇叹气,原来小娃儿是让个鸡腿给收买了。 众人不再难为那小孩儿,往竹林子赶去。 “应该已经跑了吧。”沈杰道,“刚刚那群小孩儿那么个喊法。”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沈一博道,“迟早会回来的,我们去林子里头找找,一个小孩儿,能跑到哪儿去。” 众人进了竹林子,往前走了几步,就是一愣。 原先他们还以为,一个小孩儿住的茅草棚子,能好到哪儿去,肯定是破破烂烂的,但是如今一看,都有些吃惊。 就见这小草棚是木头搭起来的,土墙草顶,四周围翠竹环绕,还有一圈篱笆墙。 篱笆墙里,搭了个葡萄架子,已经结了几串葡萄,紫红紫红的。 地上种了些菜,收拾得利落干净。 “这里还挺舒服的。”方一勺看了看,笑道,“这小孩儿挺会过日子。” 沈勇在一旁看着她,趁沈杰和沈一博走到前面去叫门,就凑到方一勺耳边嘀咕了一句,“人好歹也十五岁了,你才多大,就管人家叫小孩儿?” 方一勺瞄了他一眼,“你也差不离儿。” 沈勇眯起眼睛,在方一勺的腰间掐了一把。 方一勺瞪他,伸手护住腰,脸上红润润的,沈勇再一次后悔,当初怎么就没圆房呢,一份酸豆角和一份蜜汁藕,把他的好事儿都给耽误了。 沈杰叫了会儿门,没人答应,就翻进了篱笆墙里头,敲房门,没人答应。 将房门推了推,发现门也没锁,推门进去看,房间里什么人都没有。 沈一博他们也都进去了,沈勇见方一勺提着裙子要跨过篱笆墙去,就凑过来,道,“我抱你一把?” 方一勺笑着白他,“我能跳进去,一人高的墙我都翻过,小看我呀。” “大家闺秀要有个样子。”沈勇佯装认真地道,“一点都不会撒娇。” 方一勺噘噘嘴,也没主意了,正在犹豫,沈勇手快,轻轻将她一抱,皱眉,“哎呀,看着豆芽菜,抱着肉墩子。” 方一勺生气,沈勇纵身一跃,跳进了院子里头,得意洋洋地将方一勺放下。 放一首下地后,见沈勇笑得看心,身后好几个翻墙进来的衙役都忍着笑,有些不好意思,小小地,踹了沈勇一脚。 沈勇揉了揉被踹中的小腿肚,心头小鹿乱撞。 沈一博看着有些不像话,咳嗽了一声,看了看两人,示意沈勇——要干这事儿回家干去。 沈勇摸摸头,看别处。 “房间里头没人。”沈杰出来道,“不过茶杯里的水还是热的,看来是刚跑。” 沈一博皱皱眉头,吩咐衙役们,“四散去找!” 于是,衙役们都跑进竹林子去了。 方一勺也想去找,沈杰拉住她,“唉,林子里虫多说不定还有蛇,让他们找去,你不准凑热闹。” 方一勺看了沈勇两眼,心里纳闷……自从沈勇学了功夫之后,就开始变得……嗯,厉害了。 沈一博和沈杰院前院后地查看了起来,沈勇左右无事,就拉着方一勺到一旁的葡萄架子下面坐下,放眼望了望四周,笑道,“这里景致还不错啊。” “嗯。”方一勺抬手,从架子上面摘下两个紫红色的大葡萄来,从腰间小包里头,取出了一把小刀,自己鼓捣起来。 沈勇在一旁看她,时不时瞄她白纤的脖子,圆圆的耳朵,觉得有些渴,挨着方一勺坐着,道,“娘子。” “嗯?”方一勺边答应,边从葡萄后头切下一小片来,当中划开,那一小片葡萄皮就岔开,成了两个耳朵的形状。然后将剩下的葡萄,当中靠前的位置划开一个口子,将那两片小耳朵插上,再在葡萄的前方横向划一道口子,弄成一张嘴巴。 方一勺盯着那颗葡萄笑了起来,递给沈勇看。 沈勇一挑眉——一只小兔子! “嘿。”沈勇笑着伸手接过那只葡萄兔子左右端详,“真有趣。” 方一勺又做了几个,两人端着葡萄兔子坐在一起傻笑。 沈杰和沈一博从房间里头出来,看到这情形,都忍不住摇头,小孩儿心性。 很快,衙役们都回来,说四处都找遍了,没发现小结巴的踪影。 沈一博皱眉,想了想,道,“都回去吧,过阵子再来!” 众人有些吃惊,不过沈一博向来威严,衙役们也不敢多问,就跟着他出竹林子。 沈一博带着大队人马出了村子,对众人道,“分散开返回竹林子,不要惹人注意,在林子里面埋伏,等着那小结巴回来! 众人都点头,四散分开埋伏去了。 沈勇拉着方一勺,从后头的桑叶地里面穿过,悄悄回到了竹林子里,就见不远处,沈杰他们也都来了,在暗中埋伏着。 怕方一勺累,沈勇拉着她到一块石头边坐下。 方一勺突然道,“相公,我觉得,那小结巴铁定不是拐儿。 “为什么?”沈勇不解。 “你看他,种了地又种葡萄,家里头还收拾得井井有条的。”方一勺道。 “这只能说明他勤快干净,跟他是不是拐子有什么关系?”沈勇笑着问。 “不一样的。”方一勺道,“总之呢,我觉得一个那么会过日子的人,才不会做那种伤天害理的事情,更何况,他自己就是个小孩子。” 沈勇也不反驳她,跟她一起在林子里坐着等。 众人从晌午,一直等到天黑……幸好衙役们身上带着方一勺给他们准备的点心,啃了几口,继续等。 竹林里大晚上的还挺吓人的,竹影摇曳,凉风嗖嗖。 沈勇将方一勺拉过来,想要搂着她。 方一勺似乎有些拘谨,沈勇道,“怕什么,我是不是你相公啊?” 方一勺就往他怀里靠了靠。 沈勇这个角度,正好可以看到方一勺的脖子和耳朵,心里也有些慌,就扯开话题,说,“唉,怎么还不来啊,那小结巴真能野。” “害怕不敢回来了吧。”方一勺道,“不过……他铁定知道什么,不然,为何那么怕官府的人?” “他害怕的似乎是带刀子的人。”沈勇却道,“你还记不记得刚刚那小娃怎么说的?那小结巴跟他说,看到带刀子的人……就喊官爷来了。” “嗯,这话哪儿不对么?”方一勺不解。 “带刀子的人谁说一定是官府的?”沈勇反问。 “嗯……”方一勺摸了摸下巴,点点头,“是啊相公,如果是坏人来了,那些孩子喊官府来了,坏人们也会收敛一些的!” “可不是!”沈勇点头,“那小结巴鬼得很呢。” “相公真聪明。“方一勺笑眯眯道。 沈勇借着月光,看着方一勺的脸,朦朦胧胧,就感觉抓着她肩膀的手软软的,心里好笑,这丫头其实身上挺有些肉的,就是骨架比小,所以看起来身量小。 “娘子。”沈勇凑过去叫了一声。 “嗯?”方一勺看他。 “给我亲一口呗。”沈勇小声嘀咕一句。 方一勺推他,“有人。”示意他,沈杰他们就在不远处。 沈勇皱皱鼻子,道,“看到了怎么了?你是我娘子,娘子不给亲啊?” 方一勺有些不好意思,不过也没拒绝,凑过半边脸去给沈勇。 “不要。”沈勇道,“要亲嘴。” 方一勺脸更红,白了他一眼。 沈勇看了看身后,道,“你怕被人看见呀?咱们进后头去些呗。” 方一勺没答应,神勇就拉着她去后头了。 往里头走了几步,确定沈杰他们肯定都看不见了,沈勇才搂住方一勺,凑过去要亲嘴。 嘴巴要挨上还没挨上的时候……突然,就听到竹林子里面悉悉索索一声。 方一勺和沈勇都一愣。 方一勺赶紧搂住沈勇,“相公,什么声音?” 沈勇也皱眉,心说,别是这林子里有什么野兽吧?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不会,定夺是野兔什么的。 “风声吧。”沈勇对亲嘴的事情还念念不忘,对方一勺道,“别管……”说着,又要挨上来。 就在要亲到的那时候,突然,林子里面出来了“咯咯咯”的声音。 大晚上的,这声音来的诡异,听起来让人毛骨悚然。 “是什么呀?”方一勺也害怕了。 “咯咯咯哒……”又一声。 沈勇突然轻轻“咦”了一声,道,“娘子,你说这声音像不像是……” 两人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会下蛋的芦花鸡! 第二十六章 桑椹酒和三生久 方一勺和沈勇仔细听了听,立刻辨别出,那声音应该就是老母鸡咯咯哒叫的声音。 循着声音走过去,沈勇往树丛里头巴拉巴拉,果然,就见在竹叶地里头,挖了个不深不浅的坑,一只芦花鸡就趴在里头,正在咯咯哒地叫着嘀咕,那样子像是要下蛋了。 沈勇灵机一动,伸手一把抓住了芦花鸡,和方一勺一起躲到了一旁的林子里面,静静地守候着。 没多久,就听到林子里又一阵悉悉索索,一个瘦小的身影跑了过来,嘴里嘀咕着,“饿…饿死老子了,花花,生…蛋没?” 他跑过来,在坑边蹲下,似乎是想要伸手摸老母鸡肚子下面,看有没有蛋……但是一摸,就听那小子“哎呀”一声,急得蹦了起来,“花…花?” 方一勺和沈勇都忍笑,果然是个小结巴这时候,沈勇手上的老母鸡就咯咯哒地叫了起来。 “花花?”那人似乎听到了,也是松了口气,朝着沈勇他们就走了过来。 沈勇轻轻地将芦花鸡放到了一旁,见那人走到近前了,突然就扑上去,“往哪儿跑!” “啊!”那人惊得叫了起来,“哪…哪路英雄?” 方一勺蹦起来,跑到外头就喊,“抓到啦!抓到啦!” 很快,林中亮起了火把,沈一博带着人急匆匆地干了过来,就见沈勇正双手擒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那少年不停挣扎,嘴里嘀咕着,“哎…好,汉爷…爷饶命。““你就是小结巴?”沈杰问。 “怎…怎的?”小结巴看了看沈杰,问,“你们…谁啊?” “这是东巷府的知府沈大人。”沈杰道,“有话要问你。” “啊?”小结巴脸色有些发白,“官…官爷啊?” 沈杰将他给了衙役,拍拍身上的灰土,这时候,就听那芦花鸡咯咯咯咯哒一声,方一勺去摸了摸,拿出一个蛋来。 “我……我的。”小结巴赶紧道。 “不要你的鸡和蛋。”沈杰吩咐衙役,“带回去问话!” 随后,衙役们押着小结巴,提着老母鸡,回到了他的小草棚里头。 沈一博在院中的石头凳子上坐下,小结巴跪下回话。 沈一博看了看他,对他摆摆手,“站起来说话吧。” 小结巴咧开嘴笑了笑,站起来道,“嘿嘿,大老爷就…是大老爷,英…明。” “少拍马屁。”沈勇瞪他,“你干嘛躲起来?” “我…以为,追…债的。”小结巴回话。 “是么?”沈一博点点头,问,“原名叫什么?” “赵……树。”小结巴回答,“都叫我小…结巴。” 沈一博微微皱眉,想了想,问,“你是东巷府人?” “嗯。”小结巴点头,还在看方一勺手里的那个鸡蛋。 沈杰问他,“唉,赵树,你是不是去银铺当过银百锁?” “…没。”小结巴摇头。 沈一博让衙役搜他身,一搜之后,找到了一张当票,还有几两银子。 沈一博一挑眉,问,“哪儿来的?” “捡……的。”小结巴不慌不忙地回答。 沈一博看了他一会儿,对两边衙役道,“打!” 衙役们就拿着水火无情棍过来了。小结巴就是个小痞子,哪儿见过动真格的啊,惊得赶紧道,“别…别打。” 沈一博对那些衙役摆摆手,问,“哪儿来的?” “不能…说。”小结巴道,“说了…丢性命。” 沈杰皱起眉头,问他,“最近东巷府还有周边的府衙好多孩子丢了,这事儿你知道么?” 小结巴脸色微微一变,低头不语。 “你要是知道,就说吧。”方一勺觉得小结巴也挺可怜的,就道,“那么多孩儿,你就不怕伤天害理啊?” “不…是我,干的。”小结巴赶紧摇头。 “那是谁?”沈杰问。 “…几个,外乡…人。”小结巴回答。 “你怎么会有这些银锁的?”沈一博问。 “我…跟他们赌…钱,一个兄…弟输了…没钱…就给…给…”小结巴给了半天。 沈勇听着他说话都觉得心焦,就问,“哪儿的外乡人?在哪儿见到的?哪儿赌的钱?那些人长什么样子?” 众衙役们包括沈杰和沈一博都长出了一口气,觉得胸口舒畅多了,总算听到一句整话。 小结巴朝沈勇翻翻白眼,道,“别…学…学我。” 沈勇让他气乐了,看方一勺,就见她也闷闷跟着笑。 “说吧。”沈一博道。 “后…头的村口,有…三,三个人。”小结巴回答,“赌钱…那个,叫…王三。” “你没问他们,这些银锁哪儿来的?”沈一博问。 小结巴微微皱了皱眉头,摇摇头,“没…” “骗人。”沈勇冷冷道。 小结巴抬头看了他一眼,没吱声。 “带衙役去后头看看,村口有没有个叫王三的,顺便找找孩子。”沈一博吩咐沈杰。 “是。”沈杰带着衙役们要走,小结巴赶紧拦着,道,“不…不能去。” “为什么?”沈杰不解看他。 小结巴有些犹豫,摇头,“总…之不能…去。” 沈杰不理他,继续往前走,小结巴急了,喊道,“孩…孩子被,被藏起来…了,别…打草…惊…惊。” 众人倒是明白他的意思了,又长长喘了口气,沈勇微微皱眉,问他,“小结巴,你知道他们绑孩子的事儿?” 小结巴点点头,“嗯,知…道。” “仔细说。”沈一博道。 “前…阵子,遇上的,那么…一帮人…”小结巴道,“在…后头赌钱,我…跟他们玩儿得挺…好,他们那天,问我…要,不要发财。” 沈勇就想找个地方喘口气,这听着太费劲了,气都上不来。 方一勺从腰间小包里头翻了翻,找出一颗松子糖来,伸手递过去,道,“小结巴,把这含在嘴里说。” 小结巴有些纳闷,接过来,看了看,不解地问,“这…有,啥用?” 方一勺笑了笑,“治口吃的良药,含在嘴里了就不会口吃了,不信你试试!” 小结巴将信将疑地将糖放进嘴里,含住。 沈勇也好奇,看方一勺——真的有这种药? 方一勺对他挤挤眼睛——骗他的。 …… “接着说。”沈一博催促。 “唔。”小结巴含着糖,觉得挺甜,道,“之后,他们就让我给他们跑腿,买吃的和酒,他们好像不想在城里露面儿。” 众人都吃惊地看着小结巴——真的不结巴了! 小结巴也觉得神,摸了摸下巴,对方一勺道,“哎呀,神了!小美人,你是小神医不?” 沈勇踹了他一脚,道,“怎么说话的,这是我娘子!” 小结巴眨眨眼,嘿嘿坏笑起来,“哦~你俩刚刚是去里头打野食,才发现我的吧?” 沈勇气得脸通红,方一勺傻呵呵问他,“相公,打野食是什么?打猎?” 沈勇也没办法说,只得点点头,道,“嗯……” 方一勺可当真了,念叨了一下,道,“我们明儿个去打野食?” 好些衙役们都笑,沈一博也觉得不像话,咳嗽了一声,瞪沈勇。 沈勇哭笑不得,赶紧对方一勺道,“这是爷们说的,粗俗,姑娘家不准说。” “哦。”方一勺乖乖点头。 小结巴瞅见了,笑眯眯看沈勇,“小子,恁好福气呢。” “继续说正经的。”沈杰催促他,“再说笑仔细打你板子。” 小结巴赶紧收起了调笑,正经道,“我每次给他们买东西,都能得到些好处,日子过得挺开心的,就买了花花,它每天给我下个蛋,我就有鸡蛋吃了。不过……后来有一次,我听到他们屋子里有娃娃哭声,当时没太注意,心里还奇怪呢,几个大老爷们,怎么还带着娃儿?” 沈一博等听得皱眉——孩子哭? “后来啊,我听到东巷府丢孩子这回事儿了。”小结巴道,“我心里就觉得他们有些古怪,这几个人每天早出晚归的,身上总是能有银子,但是又不在东巷府露脸,确实可疑是吧?但是有一次我趁他们出去的时候进他们屋子看过,没人……就是看到一些小孩儿的衣裳。” 沈一博追问,“后来呢?” “就前几天,我和王三赌钱,他输了好些,没钱了,就给了我几个银百锁,说是让我去当了。”小结巴道,“我就去当了,回来之后,越想越不对劲……这几个人哪儿来的百锁啊,该不会真是人贩子,从小孩儿身上来的吧!若真是拐子,那我岂不是成了帮凶?我又怕官府的人找到我,又怕他们来找我灭口,就让村口的孩儿给我放哨,让他们帮我看着带刀子的人。” “然后你听到我们来了,就带着芦花鸡跑林子里去了?”沈勇问。 “嗯。”小结巴点点头。 “你刚刚说别打草惊蛇,你原本怎么打算的?”沈一博问他。 小结巴看了看沈一博,小声嘀咕了一句,道,“也……没想多少,就想找找,那些孩儿是不是都在,要是找见了,给偷偷放掉了。” “你心肠还挺好啊。”沈杰道,“那群人可带刀,不怕他们杀你?怎么不报官?” “我报官?”小结巴撇撇嘴,“我报官也要有人信啊,别到时候把我抓起来了。” 沈勇听了他的话,微微皱眉,以前自己也有过这种想法。 “你认识路的吧?”沈杰问他,“那些个人贩子在哪儿,我们去埋伏。 小结巴看了看众人,突然问,“那个……你们信不信我吧?” 众人面面相觑,沈一博问,“什么意思?” “那些拐子,他们很狡猾的。”小结巴道,“他们三个人,都是分开行动,彼此间都有暗号的,多少时间换班一次,我观察过他们好久了。” 沈一博微微皱眉,这小结巴虽然一副不学无术的样子,不过人还挺机灵,办事情也算个有脑子的。 “你们现在去,就算抓住了他们中间的一两个,也找不见那些孩儿啊。”小结巴道,“找不到孩儿,你们也治不了他们的罪,而且最后,他们说不定还将孩子们灭口了呢。” 沈一博想了想,问,“那你想怎么样?” 小结巴道,“你们若是信我……我去把他们骗来。”小结巴道。 “怎么骗?”沈杰问。 “嗯……我去跟他们说,官府的人来找我来了,然后问他们是不是人贩子,还说……我要入伙跟他们一起干。” 沈勇皱眉,“他们若是不信,杀你灭口呢?” “切!”小结巴啐了沈勇一口,“呸呸呸,童言无忌。” 沈勇气得直喘气,旁边方一勺拉着他,忍笑。 “你们得跟着我去他们住地附近,他们若是要杀我,我必然喊的,你们就来救我。”小结巴道,“可若是他们不杀我,我就能跟着他们,带着孩子们转移,到时候,必然知道孩子们在哪儿。” 众人听后,都有些犹豫,沈杰看沈一博,沈一博盯着小结巴看着。 这时候,有几个衙役都小声道,“老爷,这小子谁不知道是个滑头,不可信吧。” 小结巴倒也是不恼,耸耸肩,像是已经习惯了。 沈勇看到了,转脸看沈一博,就见沈一博一脸的犹豫,突然想起了小时候,自己说要干什么的时候,沈一博也是这种表情。 沈勇突然觉得气往上涌,道,“我信他,这法子不错。” 众人都吃惊地看他,沈一博有些震愣,小结巴也傻眼。 方一勺看了看沈勇,挽着他的胳膊点头,“嗯,我觉得也挺可信的,你们谁有护心镜啊,给他一块儿吧。” 众人对视了一眼,衙役们都挺向着方一勺的,毕竟,吃人嘴软么。有一个年纪大点儿的,从怀里掏出一面护心镜来,递给了那小结巴,道,“把这个戴上吧。” 小结巴拿着护心镜也愣住了。 这时候,沈一博点了点头,道,“我们跟着你去,你万事小心,有什么情况,就大喊。” “嗯。”小结巴点头,接过护心镜戴上,临走前,看了沈勇一眼,道,“你……帮我看着花花啊!” 沈勇点头,小结巴摸摸头,觉得……沈勇这人好像还不错。 到了村口的时候,众人都躲进了林子里,前方有一座小茅屋,据说就是那些人贩子的藏身之处。 小结巴想走,方一勺拉住他,递给他一块糕点,道,“你一天没吃东西了吧?” 小结巴接过糕点,看了看方一勺和沈勇,脸上微微有些红,三两口吃了,道,“恁好吃呢!” 沈勇笑,“你若是能抓住那帮人贩子,让你吃个够!” 小结巴嘿嘿笑了笑,道,“你…说的啊…以后,你管…我饭辙。” 方一勺和沈勇对视了一眼——看来糖吃完了。 小结巴走了。 众人都有些紧张,静静地在林子里等着。 可是…… 小结巴并没有从屋子里出来,而且也并没有发出什么信号……其他也没人从屋子里出来,倒是屋子里的等熄灭了。 灯一熄灭之后,屋子四周围就变得漆黑一片。 在屋子的后面有一片密林子,如果有人从屋子后头走,也未必能让人发现。 又等了良久,依然没动静,后头几个衙役就有些扛不住了,道:“要不然……去看看吧?” “对啊,别是中了那小滑头的计策了。” …… 几个衙役们窃窃私语,沈勇则是头上冒汗,他看另一侧沈杰和沈一博的神情,就见沈杰有些急,但是沈一博则是很稳当。 方一勺也看出了沈勇的焦躁来,就问他,“相公?” 沈勇转脸看她,小声问,“娘子……” 方一勺没等他说话,就从腰间取出随身带的小酒囊来,递给他。 沈勇有些不解,但还是接过来喝了一口,就感觉甘甜可口,酒味清新,带着一股桑椹的香味。 “桑椹酒?”沈勇问。 “嗯。”方一勺点点头“桑椹味甘,甜味平,回味久,不过好的桑椹酒做得了,会有一点淡淡的涩味,有些人家喜欢加蜂蜜,把这涩味去掉,我就喜欢留着。” 沈勇盯着方一勺问,“为什么?” “我爹教我的。”方一勺笑眯眯道,“桑椹酒念岔音了,就是三生久。” 沈勇琢磨了琢磨,点点头。 “嗯,相公,你之所以信小结巴,是不是觉得他有些像那时候的你啊?”方一勺问。 沈勇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方一勺拍拍他肩膀,道,“嗯,你就跟我信你似的,你也信小结巴,你看爹爹……他就信。” 沈勇微微一愣。 方一勺笑眯眯道,“信了就别疑,疑了就别信,信人就要和这桑椹酒似的,要不然别信,要信,就要信三生那么久。” 方一勺说话的声音也不是很高,但是身后的人都能听到,那些衙役们,都不说话了。 又过了良久,突然,就看到房门一开……有三个人蹑手蹑脚地走了出来,前头两个挺高,后头一个个子瘦小,一看就知道是小结巴。 三人往远处跑,小结巴的手背在身后,对着林子的方向,悄悄地招手啊招手。 众人心头一喜,赶紧轻声跟上。 几个衙役们面面相觑,有个年纪大的拍拍身旁年纪小的,笑么滋道,“看到没?找媳妇儿,就得找这样的。” 第二十七章 孩儿菜和小书童 沈勇等尾随着小结巴和两个人贩子,钻入了屋后的密林之中,众人不敢跟太紧。就听到小结巴说话的声音传来,“大…大哥…,我们去…哪儿?” 为首的一个男人粗声粗气地道,“将那些没脱手的小崽子都宰了。” “不…不好吧?”小结巴似乎有些紧张,“杀…杀人啊?” “怎么?”另一个男人尖声尖气的,笑,“不敢?” “谁…谁不…敢啊?”小结巴道,“老…老子什…么都不…怕。” 在树林里兜兜转转,小结巴不时地绊一跤,或者说两句,弄出些声音来,“这…什么…路,真难走。” 沈勇等在后头小心地跟着,幸好有小结巴的声音,才能分辨出前方人的方位。 这密林不好走,万一有人绊倒了发出声音,很有可能会被发现,小结巴果真是个机灵人,他走路被绊倒的地方,必然发出声音提醒,让身后的众人留神。 沈杰注意到身旁沈一博的神情,似乎很欣赏小结巴,沈杰就动了心思,这小结巴如此流落在外太可惜了,正好沈勇一直都找不到合适的书童,不如就让他跟着? 走了好一阵子,就听小结巴“哎呀”了一声,似乎是撞到了前面人的背,不解地问,“怎…怎么…停了?” “嘘!”其中一个示意他噤声,沈勇等赶紧原地趴下,不发出任何的声音。 很快,就听一个人贩子学着猫“喵喵”地叫了两声。 不多久,前方又传来了“吱吱”的耗子叫声。 众人明白——打暗号呢! 这时候,方一勺挨近沈勇,伸手指了指斜前方。沈勇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过去,透过树丛的缝隙,借着月光,就看到在前方不远处出现了一个黑色的人影,正在对着小结巴他们招手。 沈一博和沈杰对视了一眼——三人都集齐了! 小结巴惊得“妈呀”一声,“有…有人。” “你小子别总一惊一乍的行么?”尖声尖气那人瞪了小结巴一眼,“胆子那么小还做贼?”其实他不知道,小结巴是给沈勇他们报信呢,生怕他们不知道。 三人往那人影所在的位置走过去。 沈一博对衙役们做了个手势,示意大家分散开,包抄过去! 小结巴跟着两个人贩子往前走,就见前方密林之中,出线了一个用茅草搭起来的小棚子,里头有灯光……还有孩子的哭声。 沈勇等也听到了,众人心头一喜!终于找到了! 沈杰轻轻抽出刀,对衙役们一招手,众人悄无声息地围拢了过去,在茅屋的周围埋伏下。 沈勇和方一勺也拉着手,到了茅草棚的附近,就听到里头传来吼声,“哭哭哭,就知道哭!再哭老子宰了你们这帮小崽子!” 方一勺皱眉,那男人真粗鲁,就这样威吓几个不懂事的孩子,孬种! 这时候,就听小结巴说,“那…那么多,小…小孩?” “大哥。”尖声尖气那人道,“最近官府逼得紧,这几个孩子估计不好脱手。” “我们也该撤了吧?”另一个道,“据说官府的人已经查到村口了!” “那这些兔崽子们怎么办?” 房间里头沉默了一会儿,就听小结巴惊叫了一声,“刀…刀?” 沈勇等都明白,人贩子拔刀了! 沈杰已经带着两个能干的衙役到了门口,举着刀,就等着冲进去。 不过这样子进去,万一那些人贩子用孩子做人质以要挟,说不定还是会被他们逃走,最好的法子,就是小结巴可以将人都引出来! 这时候,就听尖声尖气那小子对小结巴道,“唉……你来!” 小结巴睁大了眼睛看着他,问,“我…我?” “对啊!”那人一挑眉,“快!把这帮小崽子宰了,不然不让你入伙!” “我,没…杀过,人。”小结巴赶紧摇头。 “少罗嗦!”这时候,似乎是一个人贩子将刀塞进了小结巴的手里。 小结巴握着刀,突然道,“别…别急!看…看我的!” 门口本来已经准备好要冲进去的沈杰突然拦住了身旁的两个衙役……那小结巴的意思,似乎是他有法子引着人出来,叫他们别着急。 众人沉住气等着,方一勺有些紧张,握着沈勇的手,沈勇也抓紧她的手,轻轻地拍了拍,示意她别担心! 小结巴拿起了刀,深吸一口气,道,“你们…推…退后!等…等我…来!” 几个人贩子对视了一眼……其实他们心怀鬼胎,就想等到小结巴将那群小孩儿都灭口了,他们再杀了这小结巴,伪装成自杀的样子栽赃嫁祸,这样就神不知鬼不觉了! 小结巴先动了动,伸了伸腰踢了踢腿,那三个人贩子有些不耐烦,催促,“你快些行不行啊?” 小结巴干笑了两声,道,“好了…准…准备好,老…老子数到…三,开…开始!” 沈杰在门口差点笑出声来,这小结巴这是在跟他打暗号么? 房间里,小结巴举着刀,靠近一个已经吓傻了的小女娃,道,“一……二……” 沈杰示意衙役们散开,准备好里头有人出来! 就在那三个人贩子耐着性子等小结巴那声“三”时,小结巴却不说了。 也因为他是结巴,所以三人都有心理准备,估计他是紧张说不上来了,就都皱着眉头等。 而这时候,突然,就见小结巴一把抱起了那孩子,回身一刀劈向站在他身后的那人贩子身上。 “哎呀……”那人贩子大叫了一声闪开,也亏得他动作挺快,再者小结巴毕竟是个少年,又抱着个孩子没多大力气,这一刀只是将他的衣服划开了一个大口子。 不过那人贩子也惊了一跳闪到一旁,小结巴一看有机会,抱着孩子就往外冲,嘴里喊着,“去…去你奶…奶的…祖宗” 小结巴嘴里骂着,抱着那女娃娃一头冲出了草棚,冲到了外面,那个被他砍到的人贩子气得哇呀呀直叫。 小结巴跑到外围还叫嚣呢,跳着脚骂,“来…来呀,爷爷…送你们…通…天炮” 三个人贩子举着刀就出来了,门口正好埋伏着沈杰和数个衙役,见三人一起冲了出来,暗叫一声好,一把关上了大门,两个衙役守住门。沈杰喊了一嗓子,“贼子,还不束手就擒!” 此时,沈一博也从林子里出来,对众衙役道,“都给我拿下!” 一声令下,大批衙役蜂拥而上,杀了过去。 三个人贩子,两个有刀,一个没有,没刀那个很快就被制服了。另外两个还想负隅顽抗,不过沈杰上去,过了几招就踹翻了一个,然后另一个也被大批的衙役用铁链子勾住了腿,绊倒在地,三个人贩一个没丢,全部抓了起来。 随后,沈一博打开了草棚的门,就看到有七八个五六岁的小娃娃聚集在一起,吓得哇哇大哭。 沈一博带着大量的人进去了,那些娃娃们更害怕了,哭得更大声。 小结巴抱着女娃进来,道,“别…别怕。” “哇……娘啊……爹啊!” 那些娃娃们看到小结巴,哭得更凶了,因为刚刚看到他跟人贩子们在一起了,还拿着刀。 衙役们刚刚经过一场恶战,让他们对付个凶手犯人倒是没什么,但是对付一群哭哭啼啼的小孩子,就一个个手足无措起来。 “咳咳。”沈一博咳嗽了一声走进来,对众人道,“都把刀收起来,给我笑……哭丧着脸想吓死孩子们啊?!” “是!”衙役们赶紧收刀,集体摆出了一个大大的笑脸跑进来,一个个抱娃娃。 几个娃娃抽抽噎噎,一脸的不信任,不过倒是让抱了,只是显然都很害怕。 沈一博看得来气,道,“你们笑得亲切点不行么?” 衙役们都苦着脸看沈一博,这里大多都是光棍,谁知道怎么抱娃娃? 沈一博道,“看我的!”说完,走了过去,抱起一个四五岁的男娃儿来,道,“乖啊,爷爷带你回家。” “哇啊……娘,有坏人!”娃娃大哭。 沈一博摆出笑脸,“乖……爷爷不是坏人。” “哇……”孩子更大声地哭。 众人沉默,一起用怀疑地眼神看着沈一博。 “咳咳。”沈一博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 方一勺过来,给那娃娃嘴里塞了颗糖,道,“乖,这爷爷不是坏人。” 小娃慢慢不哭了,看方一勺,问,“真的呀?可是……他好凶。” 衙役们忍不住笑,沈一博气得够呛,这叫威严,小娃不懂!见沈杰在一旁哄着个女娃一脸促狭地看他,沈一博板着脸道,“都愣着干涉呢么?回府!通知各地走失了孩子的父母们来接娃娃,还有啊,将这三人带回去审理,之前他们卖掉的那些孩子都卖到哪儿去了,全部追回!” “是!”衙役们赶紧都整队回府。 沈一博抱着小娃往外走,见怀中小家伙大概哭累了,靠在他肩膀上,小手搂着他脖子。沈一博忍不住叹气……什么时候他也能有个孙子就好了,想罢,瞪了沈勇一眼——不争气! 沈勇让沈一博瞪了一眼挺无辜的,帮方一勺抱着个小娃跟着往回走,小结巴突然走了上来,问方一勺,“小…娘子,那个…药…” 方一勺塞了颗松子糖在他嘴里。 小结巴砸吧砸吧嘴,问,“咋样,我表现还不错吧?” 沈杰走上来,道,“唉,小结巴,你要不然来衙门吧?我看你挺机灵的,在外头晃荡太浪费了。” “去衙门,你们管饭么?”小结巴问。 “管啊。”沈杰道,“管饭还有屋子住,关键是伙食好!少奶奶那手艺,天下一绝。” “那成!”小结巴立刻来了精神,道,“好啊,我以后跟着你混。”说着,看沈勇。 沈勇一愣,看了看左右,问,“我?” “啊。”小结巴点头,“你刚刚自己说的,管我,吃饱的。” 沈勇皱皱眉头,道,“你跟这我有什么出息?” “你不是大少爷么?跟着你,有饭辙。”小结巴笑眯眯。 沈勇想了想,觉得也行,这小结巴很机灵,一看就会办事,他到现在还找不到一个贴心能干的书童。 “嗯……要不然这样吧,你做我的书童?”沈勇道,“每个月按照书童给月钱,吃住在府里,这活儿也不累。” “成。”小结巴笑呵呵,又问了一句,“对了,衙门里能养鸡么?” 众人都哭笑不得地点头,小结巴美滋滋地嘀咕,“我以后,也吃公家饭了,这就叫啊,飞上枝头做凤凰。” 回到了衙门里头,众人又好一顿忙碌,帮着那些娃娃们洗澡换衣服。 方一勺就想要去做些好吃的,给小孩儿们压压惊,也慰劳一下忙碌了一晚的衙役们。 书房里,沈勇坐着叹气,小结巴换了身书童的干净衣裳,欢欢喜喜地出来了,方一勺刚刚还给了他一大包各色的糖果,他想说话了就含一颗,可以不结巴。 “唉,少爷,你干嘛愁眉苦脸的啊?”小结巴不解地问,“你看你有大房子住,有个当官的爹,还有一个那么好的媳妇儿,还不满意啊?” 沈勇单手支着下巴,道,“唉……你还小,不会懂的。” “嘿嘿。”小结巴坏笑了两声,走到一旁坐下,问,“你说来听听,说不定我能帮着你出个主意呢?” 沈勇看了看他,始终不是太好意思把话说出口,总不能说,方一勺跟他有夫妻之名,但是没有夫妻之实吧?那多丢人? “唉,你也是个想不开的。”小结巴凑到一旁的桌边儿玩骰子,嘴里嘀咕,“我若是你啊,每天可忙了,练功夫啦、查案子啦、抱抱小媳妇儿啦……美死了。” 沈勇抬眼看他,问,“那若是小媳妇儿不让你抱呢?” …… 小结巴呆住,盯着沈勇看。 沈勇单手支着下巴,道,“你要笑就笑吧。” “噗哈哈哈……”小结巴捶着桌子大笑了起来,道,“哎呀呀,你怎么那么笨那,要她让干嘛啊?哪个正经人家的小娘子会主动说要亲要抱的?” 沈勇微微一愣。 “你当都是飘香院烟翠楼的姑娘们呀,主动上来让你亲?”小结巴逗他,“本分人家的小娘子要半推半就的才乖巧么!” 沈勇皱皱眉头,想想也是,亲一下怎么了? “少奶奶现在干嘛呢?”小结巴问。 “做菜呢。”沈勇回答。 “这好办。”小结巴凑过去,在沈勇耳边叽里咕噜一通说。 沈勇有些犹豫,“这个……流氓了些啊。” “怕什么?”小结巴一瞪眼,“你是她相公,你不流氓她,你想流氓谁?” 沈勇摸了摸脑袋,觉得有理,就站了起来,问,“她会不会不乐意?” 小结巴仰天想了想,道,“我看你家小娘子挺中意你 ,应该不会吧。” “好!”沈勇站起来,自言自语,“怕什么,大不了挨打!”说完,转身跑了。 小结巴闷笑,跟过去看热闹了……刚刚出门,一头撞上了院门前跑过的小石头。 “哎呀。”石头一个趔趄。 小结巴一惊,不小心把那颗含在嘴里的糖咽下去了。 低头一看,就见是个十几岁的小丫头。 “没…事吧?”小结巴赶紧扶她。 小石头爬起来,拍拍屁股,抬眼看他,问,“你是谁呀?” “我…是少爷的…书童。”小结巴道,“你…你呢?” 小石头道,“哦,你就是刚刚他们说,帮着立了大功的小结巴呀?” “嘿嘿。”小结巴笑眯眯点头,有些神气。 “我叫石头。”石头甜滋滋回答。 “这…这么好看,怎么…叫石头呢?”小结巴不解。 小石头脸一红,闷着头跑了。 小结巴站在院子里摸了摸头,伸手从兜里翻出了一颗糖来塞进嘴巴里面,想了想,不去看沈勇的热闹了,转身追那好看小丫头玩儿去。 方一勺在厨房里忙着。 沈勇进门,他吸取了上次的教训,不能突然袭击,方一勺要还手的,就叫了一声,“娘子。” “唉。”方一勺回头,“相公。” 沈勇凑了过去,就见桌上好多小猪小兔子的可爱糕点,就问,“这是什么?” “孩儿菜。”方一勺笑着道,“小孩儿们都喜欢的点心。” “哦……”沈勇脸上虽然平静,心里可打鼓,壮了壮胆,主要是脸皮厚了厚,双手伸过去,轻轻搂住方一勺问,“怎么做的呀?” 方一勺一愣,回头,就见沈勇将下巴架在自己的肩膀上面,靠得很近。 “嗯……”方一勺挨着沈勇那半边的腮帮子就红了,有些不好意思。 “这些糕点真好看。”沈勇没话找话,比较在意的则是怀里的方一勺,抱起来……感觉不错!一会儿要找机会亲到嘴! 方一勺也觉得,沈勇和自己亲密点没什么大不了的,就尽量不去在意他靠得有多近,说,“那只小蝴蝶是两片黄金蛋包饭、小猪仔是红豆烧饼做成的,小乌龟是糯米麻团儿、黄色的灯笼球是南瓜圆子、小房子是红豆白糖糕、白色的花朵是芸豆糕、棕色的是核桃糕、黑色的是芝麻糕、红色的是山楂糕,绿色的是绿豆糕……” 方一勺报着菜名,却听沈勇没声音了,便转回头看他,沈勇看准了时机,凑过去,亲! 好不容易逮着的机会,嘴巴也的确是碰到一起去了,只是,沈勇太紧张了些,忘记偏头,两人鼻子撞到一起了,还看到了彼此对眼儿。 方一勺揉着鼻子,红着脸看他,沈勇也揉鼻子,不过心里还挺美,深吸一口气,一抬眼,那架势像是说——对啊,我亲了,怎的?! 方一勺看了看他,半晌,除了脸红也没说别的,就是拿起了一个元宝酥塞进了沈勇嘴里。 沈勇嚼了嚼,里头是灌糖了的,甜进心里头,就笑,“真甜呀。” 方一勺也笑了笑,低头继续做。 沈勇眨了眨眼,没有生气也没打人! 这时候,沈勇那举一反三的聪明劲儿就上来了,方一勺的反应是说——以后,他可以想亲就亲了喽? 果然!沈勇开心地想,胆小不得将军做,男人就要做了再说!下次亲,一定记得偏头。 第二十八章 雪梨鸽和河东狮 两天的休息很快就过去了,沈勇又带着方一勺回了苍满云的小院儿,准备念书。 “哼哼。” 苍满云看到两人进来了,就嘿嘿地笑了起来。 “怎么了?”沈勇不解地问。 “你小子出息了啊,我听说拐娃娃那案子了。”苍满云拍了拍沈勇的肩膀,道,“好小子,够机灵的。” 沈勇抿了抿嘴,看方一勺。 说实话,这次能破了这案子,归根结底应该感谢那个疯道士,正因为他给了一把银锁,才让他们找到了小结巴的线索,最后破案。 只是后来两人想再找老爷子,却怎么也找不到了,估计高人就是这样来去如风的吧。 “师父。”沈勇问苍满云,“今儿个学什么?” “嗯。”苍满云点点头,道,“你之前不是把藏书阁的书都看了一遍么?” “对啊。” “这次看第二遍。”苍满云简短地道。 “哈?”沈勇睁大了眼睛看他,问,“我……已经看过一遍了。” 老爷子笑了笑,道,“小子,书读百遍其义才自见呢,你才读了一遍,得瑟什么?快去!” 沈勇无奈叹气,有些埋怨,“你都不讲课啊,一个人看多闷。” “怕闷?”老头瞪眼,“那你一个人去念去,我不让你媳妇儿陪你了。” “唉。”沈勇赶紧拉着方一勺的手往藏书阁走,心说,有方一勺在旁边,他看书累了还能逗逗她,要是剩下他一个人,累了烦了估计也就只能撞墙了。 一个上午,沈勇都在藏书阁里头闷着看书。 方一勺坐在他旁边,托着下巴靠在书桌上打盹。 沈勇看了一会儿书,转脸瞧瞧方一勺,就见她脸上红润润的。沈勇微微笑了笑,方一勺皮肤好,脸色也好,伸手轻轻戳了戳。 方一勺将脸埋起来,继续睡,沈勇不去闹她了,接着看书,有些心疼,昨晚方一勺给娃娃们做菜弄到大半夜,只睡了一小会儿天就亮了。 直到晌午,方一勺还是没什么要醒的意思。 沈勇凑过去看了看,问,“娘子?” “嗯?”方一勺似乎有些迷糊,还是答应了一声。 “累啊?”沈勇问。 “唔。”方一勺闷闷地哼哼了一声。 沈勇微微皱眉,伸手去摸她额头,一惊,“娘子,怎么那么烫啊?” 方一勺也觉得全身筋骨疼,好像是病了。 “师父!”沈勇知道苍满云是郎中,赶紧就奔出去叫人了。 没多久,苍满云被沈勇拉了进来,坐下给方一勺把脉,摸了摸胡须,道,“哦,伤寒入骨而已,昨晚上是不是受凉了?这几天估计比较累。” 沈勇想了想,也是,这几日方一勺一直跟着奔波,特别是昨晚上还蹲在竹林里一起抓贼,自己壮得跟牛似的是无所谓,可是方一勺毕竟只是个姑娘。 “师父,”沈勇道,“今日我能不念了么?” 苍满云看了看他,道,“没出息,为了娘子前途都不管啦?” “那是。”沈勇回答得理直气壮,“前途常常有,娘子就一个。” 老头愣了愣,哈哈大笑,“歪理,你这若是当了皇帝,可是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昏君。” “我这不是没当皇帝么。”沈勇翻了个白眼,“当男人不就是为了娶个喜欢的女人,连这都不能名正言顺当皇帝忒委屈了?做太监似的。” “要死了你。”老头急得那扇子拍他,“大不敬,活腻了你?” “那你让不让我回去陪娘子啊?”沈勇耍无赖,“你不让,我到你门口喊大不敬的话,就说你教的。” 苍满云来气,不过也没辙,拿扇子赶他,“好了好了,快回去吧,什么时候来啊?” “我娘子病好了就来!”沈勇脱下外衣给方一勺盖上,问老头,“给开个方子呗。” 苍满云就给他开了个方子,沈勇拿着方子,将方一勺抱了,急匆匆就回家去了。 小结巴吃了中饭,正在院子里头扫尘,见沈勇抱着方一勺回来,吓了一跳,问,“咋的了?” “娘子病了。”沈勇将方子给他,道,“去,照着开个方子来!” “好嘞!”小结巴拿着药方子就跑了。 沈勇叫来了莲儿和石头,去打些热水来,将方一勺放下,给她盖上被子让她好好躺着。 方一勺原本也没晕,就是不舒服,嗓子疼说话费劲,就索性不说了,窝在被褥里头睡觉。 “娘子,不舒服么?”沈勇问,“要不要喝水吃东西?” 方一勺闷闷的,就是摇摇头,接着睡。 沈勇搔了搔脑袋,觉得这倒有趣,不哭不闹,就是闷头睡觉。 小结巴和莲儿、石头三个小孩儿,将全府衙都哄扬动了,说是少奶奶病了。 几个人的说法还不太一样。 小结巴说,“少奶奶病倒了,少爷抱着回来的,脸都急白了。” 沈一博一听,吓了一跳,心说,病得都走不动了?沈勇这不争气的啊!急匆匆就赶去看儿媳妇了。 莲儿和石头是俩个虎丫头,一见方一勺病了,就边走边哭。 “少奶奶病了。” “呜呜,不能说话了。” “会不会死掉啊?” “呜呜呜,不要死掉啊。” “怎么办呀?” “呜呜呜呜……” 沈夫人听到了,心都凉了半截,什么?方一勺病得快死了?急得她跌跌撞撞就往外跑,嘴里喊,“我的儿啊……” 沈一博和沈夫人冲进房间,沈勇大老远就听到他们的动静了,赶紧对两人,“嘘!娘子刚刚睡着” 二老对视了一眼,闭住嘴巴走了进来,沈一博低声问,“一勺怎么了?” “风寒入骨,已经抓药去了。”沈勇道,“多休息就好了。” 老两口松了口气,沈一博心说,找机会他要打那三个娃一顿,害他吓掉半条命,陪着坐了一会儿,老两口嘱咐沈勇这几天啥事儿都别干好好照顾方一勺,就离开了。 沈勇从橱子里又拿出了一条被子来,给方一勺盖上,方一勺觉得重,动了动,沈勇按住她,道,“娘子,别动,好好睡。” 方一勺就不动弹了,闷着头继续睡。 沈勇凑过去看了看,无奈,方一勺平时挺闹腾的一个人,没想到一到生病了,就安安静静睡觉,一点不折腾人。不过他又一想,也是啊,方一勺从小就父母双亡,能折腾谁去?肯定病了也就是挺一挺,睡一觉就过去了。 小结巴急急抓了药回来了,莲儿和石头上后头熬药去了。 沈勇依然靠在床边想心思,盯着方一勺发呆。 很快,药熬得了,沈勇喂方一勺喝下,让她躺下好好睡,自己则是坐在床边陪她,这药喝了发汗,被子又厚,方一勺出了好些汗,沈勇给她擦,按住被角不让她动。 小结巴在门口等了一会儿,悄悄溜进去,问,“少爷,你就这么陪着啊?” 沈勇转脸看他,点点头。 “啧啧。”小结巴道,“这哪儿行啊,少奶奶现在睡着了,按被子擦汗这种活儿莲儿石头俩丫头也能做啊,您不趁着这机会,献献殷勤啊?” 沈勇问,“怎么个献殷勤法?” “给少奶奶煮些吃的啊!”小结巴道,“平时您光吃少奶奶煮的东西了,你若是亲自下一回厨,少奶奶岂不是快活?” 沈勇想了想,道,“主意是不错……可是,我不会啊。” “不会才稀罕么!”小结巴道,“她也没指望你能做多好吃,要不然啊……出去买一份儿,然后说是自己煮的,也行呀。” 沈勇想了想,有些犹豫,这不是让他骗方一勺么,不过自己煮,也实在是不会。 “快去吧。”小结巴往外拉沈勇,边招呼门口的莲儿和石头,“你俩,进去伺候少奶奶去。” “嗯。”莲儿和小石头赶紧就飞奔进屋子去了。 沈勇被小结巴拉上了街,往酒楼走。 小结巴多会来事儿啊,问了个掌柜的,伤寒吃什么好?什么补身子? 掌柜的说,雪梨炖鸽子好,大补。 小结巴想要买一份儿带走,沈勇却把他拦住了,问掌柜的,“能告诉我怎么做么?” 掌柜的愣了愣,有些不明白。 沈勇道,“我娘子病了,我想给她做个,不过不会。” 酒楼老板有些不认识似的打量了沈勇一会儿,赶紧点头,“那自然可以的,少爷厨房请,让大厨做给您看,不过么……” 小结巴机灵,“放心,那菜我们买。” 掌柜的笑着点头。 进了厨房,小结巴嘀咕了一句,“这买卖人还真精明啊。” 沈勇也没多说什么,急急找到了大厨,给做菜。 这厨子还挺热心,详细地给沈勇讲,沈勇看了一路,默默记在心里,小结巴在旁边碎嘴子,沈勇就道打发他去集市买鸽子和雪梨了。 等厨子将菜做得了,盛到了汤盅里头,沈勇拿着往外走,就看到小结巴提着两只鸽子和一兜子雪梨急匆匆跑进来,道,“少爷少爷,外头热闹了,打架呢!” “谁打架啊?”沈勇捧着汤盅往外走,小结巴闻到香味了,咽了口口水,沈勇打开汤盅,小结巴将雪梨交到提着鸽子那只手,空出来那手在胸口擦了擦,伸过去拿了一个鸽子腿出来。他先将嘴里的糖咽下,再将鸽子腿塞进嘴里,美滋滋嚼了起来。 沈勇盖上汤盅继续往外走,问,“什么人打架?” “可…有趣。”小结巴没了糖,又结巴起来了,道,“媳妇…儿打相…公。” 沈勇听着新鲜,不过想了想,最开始方一勺也打过他,就问,“干嘛打起来了?” “听说是…相公偷…腥了。”小结巴道,“要娶…窑姐儿,家里头的…要…拼命!” 沈勇皱眉,娶窑姐?倒不是说窑姐各个无情,可是家里都有媳妇儿了,还去烟花之地,这就说不过去了。沈勇想到这里,又琢磨……虽然自己早前也有过这心思,但是自从发现真中意方一勺之后,就再没动过念头了。 到了门口,就看到酒楼外面围了好些人,一个盘发微胖的女子,正拿着擀面杖,凶神恶煞地追打一个瘦了吧唧的书生。那妇人好不凶悍,嘴里骂着,“你个没良心的,我累死累活供你念书,你有了学问有了银子,不想着家里的竟然上烟翠楼花天酒地,还卖了地契去赎个窑姐……我……我跟你拼了啊,你个没良心的!“ 好多人都指指点点地看着,小结巴好凑热闹,叼着鸽子腿,扒着前面看热闹人的肩膀,蹦跶着看。 沈勇听后微微皱眉,这妇人也是凶悍了些,虽然方一勺听到他要去飘香院的时候也是很生气,不过那可比这讨喜多了。 “唉,小结巴,走了!”沈勇催促,“还回去给娘子煮吃的呢。” 小结巴又看到一个哭的梨花带雨的年轻美人儿在一旁劝,“姐姐,别打了,我给您做牛做马还您的钱,相公他……” “呸!”那妇人双眉都立起来了,指着那美人儿道,“你这狐媚子,你除了卖身子你做得来什么?少在这儿假慈悲,老娘连你一块儿打!” “哎呀……” 小结巴越看越觉得精彩,旁边看热闹的人也议论纷纷。 “哎呦,这母老虎谁敢要啊。” “就是啊,我是男人我也去烟翠楼了。” “糟糠之妻不可弃啊,这书生也不厚道。” “唉,任你美艳如花,也有个老的时候,还是结发妻好啊。” …… 人群众说纷纭,这市井么,就是这么回事,最愿意围观的就是这种家不长里不短的事儿。 沈勇见小结巴还睁大了眼睛看,抬脚踹了他屁股一脚,道,“唉,还看?” 小结巴揉了揉屁股,心不甘情不愿地跟着沈勇回去了,边走还边回头呢,觉得精彩的错过了。 “呵,那媳妇…儿太凶了!”小结巴道,“男人三…妻四妾很平常么,干…嘛这样子。” 沈勇没说话,继续往前走。 小结巴问,“少爷,你…以后若是纳…妾,少奶…奶会不会也这…么凶啊?” 沈勇看了他一眼,道,“我不纳妾的,我们沈家有门规,一辈子只准娶一个丫头,不离不弃,万一破了规矩,死了入不了沈家祖坟的。” “哇…谁…定的规矩?不讲…道理”小结巴吃惊,“这不…没影儿的事…么。” “那你就不懂了吧。”沈勇道,“我爹说的那些我基本都不怎么爱听,不过有一句我倒觉得挺在理的。” “啥?”小结巴好奇。 “你若是只有一颗心,就找一个娘子,有俩心的,才能找俩。”沈勇道,“你娘子也是一颗心,她给了你一颗,你凭什么让她跟别人分一颗?你若是要纳妾,就要容得你娘子红杏出墙,容不得,就别纳妾。” “噗。”小结巴大笑,“老爷真…逗。” “你好好想想,若是有一天,你娘子还要再嫁一个人,每天分一半时间给你,一半时间给别人,你是个什么感觉?”沈勇道,“你自己什么感觉,你纳妾了,你娘子就什么感觉。” 小结巴摸摸头,道,“我…穷,就一…个媳妇儿,就…够了。” 沈勇点点头。 “少爷。”小结巴摸出颗糖来塞进嘴里,道,“那个,石头那丫头……” 沈勇看了看他,了然一笑,“怎么?看上石头了?” “嘿嘿。”小结巴傻笑。 “你要娶她自然是可以。”沈勇见小结巴美了,就道,“不过别高兴得太早,你得有家有业才能娶人家,你现在是个小书童,我肯,娘子也不肯把她妹子给你啊。” 小结巴撇撇嘴,道,“少爷,你说话,怎么跟老爷似的。” 沈勇一激灵,赶紧道,“我才没呢,你呀,看看我,没出息,媳妇儿都不跟我圆房。” “为啥?”小结巴傻呵呵问。 “女人不都喜欢能干的男人么?”沈勇叹气,往厨房走,道,“反正石头还小呢,你也小,赶紧用功吧,来得及,到时候风风光光娶她。” 小结巴琢磨了琢磨,觉得是那么个道理。 沈勇到了灶台边,问小结巴,“你吃鸽子不?给你盛一碗?” 小结巴蹲在外面的台阶上,道,“让少爷你说得吃不下了,我先琢磨琢磨再说。” 沈勇笑了笑,专心做饭。 他按照厨子教他的法子,先将鸽子拔毛剖开,取出脏器,洗干净肉身,然后用刀子将鸽子切开,这样比较容易吃也比较入味。将鸽子、生姜和清水一起放到砂锅里头炖着。大约半个时辰后,用筷子捅捅,见肉已经软了,放些盐调味。再将雪梨切开,去核带皮,放进砂锅里头,炖上小半个时辰,再撒上些葱花。 沈勇手忙脚乱地总算是做完了,暗自庆幸,幸好这菜比较简单。 小结巴闻到香味了,凑过来看,“呦!少爷,还挺像样的啊。” 沈勇盛出一小碗来,自己尝了一口,又给小结巴,“你尝尝,靠谱不靠谱的?” 小结巴尝了口,点头,“靠谱啊少爷!正经好吃。” 沈勇高兴了,美滋滋盛了一汤盅,用食盒装了,小心翼翼提着去方一勺屋里了。 小结巴将酒楼买来的鸽子又炖热了,尝了一口,摇摇头……总觉得沈勇那个好吃一点点……果然用了心思就是不一样么?难怪每次少奶奶做的菜都那么好吃呢,因为做给心上人吃的么。 小结巴艳羡了起来,蹲在门口又有些惆怅了,正好,石头和莲儿跑来了,道,“小结巴,少爷说有鸽子,让我们来吃。” “有。”小结巴给两人盛出了各一碗。 两人吃了起来,边赞叹。 “少爷真好呀!” “就是呀,以后,我也要找这样的郎君。” “嗯,我也是。” 小结巴在一旁看着,问,“你俩,想找什么样的呀?我帮你们留意留意?” “好呀。”莲儿虎,赶紧道,“我要个念书人,要念书特别特别好的!最好是状元。” “唔。”小结巴点点头,觉得自己铁定没戏,不过还好他比较中意石头,就问,“那石头你呢?” “嗯……”石头想了想,道,“我要个特别特别能挣钱的,可以养我爹爹,还能给长乐庵盖一座大庙的!” 小结巴皱眉——盖一座庙?那该多少银子啊? 于是,小结巴捧着剩下的半碗鸽子煲,出去门口蹲着,边吃边叹气。 石头和莲儿对视了一眼,问他,“小结巴,你呢?你想要个什么样的媳妇儿呀?” 小结巴愣了愣,他认真想了起来。 “一定是个少奶奶那样的!”莲儿笑眯眯道。 “对啊对啊。”石头也点头,“一定是。” 小结巴愣了良久,抬眼看两人,道,“我…不喜欢…少奶奶…那样……” 话没说完,石头给他往嘴里塞了颗糖,道,“为什么呀?少奶奶那样多好!” “我不是说少奶奶不好,不过,太能干了。”小结巴嘀咕。 “能干不好么?”莲儿不解。 “嗯……我喜欢什么都不会的丫头。”小结巴说,“我能照顾她,离了我,她活不下去的那种。” 莲儿和石头听后愣了愣,随后,捂着嘴闷笑着跑了。 小结巴皱皱鼻子,自言自语道,“等着吧,不就是盖座庙么……哼!” 方一勺睡到傍晚,才醒了过来,身上轻了很多,头不疼腰背也不酸了。 莲儿和石头打了热水来,给方一勺换洗。 沈勇趁着这空,又去将鸽子热了热,跑回来,就见方一勺换了干净衣裳,一身清爽地靠在床上。她已经听莲儿和石头绘声绘色地讲了沈勇如何去酒楼学做菜,如何回来亲自下厨给她做的雪梨鸽子汤,心里头又甜又暖。 沈勇见方一勺看着他,也有些不好意思,就端着鸽子汤走了过去,坐在她身边,用勺子喂她。 方一勺吃着,嘴角挑起,笑么滋的。 “不好吃吧?”沈勇问,“比你做的差远了。” “没。”方一勺摇头,认真道,“好吃的,相公真好。” 沈勇愣了一会儿,就觉得全身骨头都轻了,啧啧,他家娘子就是不一样啊,随口一句相公真好,夸得他连脚趾头都舒服了起来! 方一勺乖乖将整份雪梨鸽都吃了,沈勇满意地给她擦嘴,陪她坐着聊天解闷。 方一勺问,“相公不去练功么?” “我一会儿在院子里练,已经打发小结巴去跟莫师父说了,我等你病好了再去。” “我快好了。”方一勺道。 “呵。”沈勇失笑,“你说了不算,我说好了才是好呢。” 方一勺看他,小声道,“那不是耽误你?” “耽误什么?”沈勇笑眯眯,“我正好偷偷懒。” 方一勺也笑,沈勇正在想着今晚要不要分两床被子,不然冻着方一勺就不好了……就听外头小结巴嚷嚷着进来了,“少爷少爷!” 沈勇真想揍他,还好方一勺醒这,这聒噪孩子! “少爷,出人命官司了啊!”小结巴急匆匆进来说。 “又有人命官司?”沈勇张大了嘴,心说,这东巷府是流年不利还是怎么的?哪儿有三天两头死人的?问,“你干嘛急成这样?你认得的人出事了?” “哎呀……少爷,可巧了,你知道死的是谁么?”小结巴问。 “快说,少卖关子。” “是刚刚在街上吵架的那个书生的娘。”小结巴道,“据说老太太五十多岁了,听说出了那么大的事儿,上街去劝架,然后一口气没上来,气死了!” 沈勇睁大了眼睛,“有这种事?” “可不是,这下子都乱套了,好些人说是媳妇儿闹得太过分逼死的,也有人说是书生没良心气死的,还有人说是窑姐儿狐媚子克死的……总之,街坊将三人都押到衙门来了。”小结巴说完了,突然发现……他没吃糖啊! “咦?”他想了想,再开口,“少…爷…”又结巴了,急得抓耳挠腮。 沈勇则是皱眉,想起刚刚那么多人都只是看热闹,就没一个劝架的,早把那三人分开,老太太估计也不会被气死了。 “相公。”方一勺问沈勇,“什么老太太和书生啊?” 沈勇便细细地将刚刚从酒楼出来时看到的事情,跟方一勺讲了一遍。 第二十九章 人参鸡和家务事 清官难断家务事,公婆难解床帏乱,这天下最麻烦的,就是家里头的琐碎事情。 如今府衙门口围了一大群看热闹的路人,而公堂之上就更热闹了,书生的娘躺在门板上面,已然归西了。 书生趴在他娘尸体上,放声痛哭,嘴里喊,“娘啊,儿不孝。” 书生的媳妇儿嗓门本来就大,也跟着哭,“娘,是孩儿不对啊……要怪就怪这不长进的东西和那狐媚子啊!” 窑姐儿也哭,“娘啊,孩儿命苦,没过门您就死了。” 两旁邻里埋怨那男的,“人说养儿防老啊,没想到活生生让儿子气死了!” 还有个邻居还把那媳妇儿的娃娃也抱来了,才三岁,扯着嗓子哭。 沈一博在公堂上坐着,就听到下面那个乱啊,大人哭孩子叫,鸡鸭蹦猫狗跳,吵得他脑仁儿都一阵阵往外疼。喘着气,沈一博问一旁都快喘不上气来的沈杰,指指,“怎么回事?” 沈杰摇头,他宁可对着一个穷凶极恶的歹徒,也不想对着这一大家子老弱病残。 “都静一静!”沈一博对着众人摆手。 众人接着哭。 “都别吵啦!”沈一博受不了了,一惊堂木拍在了桌子上,两旁衙役杵着水火无情棍喊上了威武,那一家子人才不闹了。 “说吧,怎么回事!”沈一博问。 那几人就七嘴八舌说了起来。 沈一博一摆手,“一个个说!” 于是,几人就一一地将事情的经过说了,沈一博听得皱眉,这事情不太好断啊,又听了几个邻里的证言,证明这夫妻俩平时对老太太还是很孝顺的,只是不知道这书生怎么就去了烟翠楼,鬼迷心窍弄了个窑姐出来。因为赎身费很贵,所以他将家里田地的地契给卖了,于是老太太气了第一回就病倒了。后来媳妇儿追着出来骂,一下子把事情闹大了,老太太觉得家丑不可外扬,因此就赶了出来,没想到让气死了。 沈一博听完,对这书生挺反感,一来,有了妻室还要去窑子,这本来就是不对。二来,你若是与那窑姐儿有了真情想要赎人家,也不是说不行,怎么不回家好好商量呢?要卖家里地契,那也跟娘和妻子好好说说么。不过沈一博又一看那媳妇儿,也有些无奈,如此凶悍,估计那书生也是不敢说。 这案子还不好判,这几人都是丧母之痛,最多就判那儿子一个不孝,打他个十几板子关他几天……沈一博本想就那么判吧,但是他又看了一眼,发现那老太太头发都是黑色的,样子似乎还挺年轻,就问,“这为妇人,多大年岁?” “我娘四十六岁。”书生回答。 沈一博有些意外,四十六岁,看她的样子也不像是非常瘦弱,怎么这么容易便被气死了呢?就又问,“可有什么疾病?” 书生摇头,“我娘平时身体很好……都怪我啊……” 沈一博皱眉,觉得古怪,就道,“这样吧,尸体先收入府衙查明死因,你们三个,暂时收监。” “大人。”那胖媳妇着急地道,“我的孩儿……” 沈一博点点头,道,“不用担心,我会找乳母帮你照顾,你们几个先入狱好好反思,待查明了你娘的死因再做定夺。”说完,拍惊堂木,“退堂!” 随后,衙役们将那三人押入大牢,沈一博找了个乳母照顾小娃娃,众看热闹的人也散去,而此事,也变成了东巷府居民茶余饭后的谈资。 沈一博退堂后,派人找来了刘大方,让他验尸。 刘大方听说一位四十多岁一贯健朗的妇人活活被气死了,也觉得生疑,便抬着尸体进仵作房验尸去了。 沈一博抽了一个空挡,去沈勇他们的院子,想看看他儿媳妇儿的病怎么样了。 走到院子门口,就见小结巴正在门口捧着一本书看着。 沈一博微微一笑,知道看书就好。他悄悄走到门口,往里一瞧,就见方一勺和沈勇一起靠在床头聊天呢。沈一博没打扰小两口,就又退了出来。 小结巴见沈一博出来了,就含了颗糖,凑上去问,“老爷,那家人怎么样了?” 沈一博微微一愣,“哪家人?” 小结巴就说了沈勇去学做鸽子,然后正好遇上那家人的事情。 沈一博听后吃惊不已,倒不是吃惊他们也遇到了那家人,而是沈勇亲自跑去酒楼学做雪梨鸽子这事儿。 见小结巴对案子好奇,沈一博想了想,这孩子机灵,不如让他去打听打听,就将大致的情况都跟他说了说。 小结巴听后点头,往外送沈一博。 回到院子里,小结巴就看到房间里头,沈勇对他招手,赶紧屁颠颠跑进去,“少爷。”见方一勺醒着,小结巴问,“少奶奶好些没?” “嗯。”方一勺点头。 沈勇问他,“刚刚爹是不是把案情告诉你了?” “可不是。”小结巴搬了把凳子来,坐下,将刚刚从沈一博那里听到的案情都说了一遍。 说完后,沈勇问,“爹的意思是,他也觉得这妇人死的蹊跷?” “据说刘大人正验尸呢。”小结巴道,“不过你说啊少爷,好端端的一个老妇人,四十多岁,生气活活气死了,平时还一贯健朗,有这个可能么?” 沈勇回头看了看方一勺,方一勺也摇头,的确听着古怪。 沈勇拍拍小结巴,道,“唉,你去仵作房门口打听打听,看是个什么结果,然后来告诉我。” “好嘞。”小结巴赶紧往仵作房去了。 沈勇端着下巴在床上坐着发呆,方一勺问,“相公很在意这个案子?” 沈勇皱了皱眉头,道,“嗯……也不是说很在意,不过查案子挺有意思的,比那念书背诗经有趣多了。” 方一勺想了想,点头,“嗯,我也喜欢查案子,相公有查案子的天赋。” “是么?”沈勇有些不好意思地看方一勺。 “嗯。”方一勺认真点头,“等我好些了,我们查查这案子吧。” 沈勇自然笑着点头,不过转念一想,他又轻轻叹了口气,“不过么……如果书生他娘真是气死的,那这就没得查了。” “也对。”方一勺凑近问沈勇,“相公,如果人不是气死的,那你觉得,会是怎么死的啊?” 沈勇微微一愣,道,“瞎猜啊?” “对。”方一勺点点头。 沈勇道,“不是被气死那就是被害死的咯……你说呢?” 方一勺想了想,“我觉得,他儿子不太可能。” “这倒是。”沈勇点头,“做儿子的,不会杀自己的娘吧。” “他媳妇儿,好像也不太可能。”方一勺道,“嗯……她性子好像挺直的,不像那么阴险。” “是倒是……不过只是表面。”沈勇盘起腿,“知人知面不知心么。” 方一勺又点头,“那相公觉得呢?” 沈勇叹了口气,双手托着下巴,“这个么……难说。” 两人正说话间,就看到小结巴急匆匆地跑了进来,道,“少爷少爷,不是气死的!” “啊?”沈勇和方一勺虽然有些准备,但还是吃惊地抬起头来看他,“当真?” “嗯。”小结巴点头,“刘大人说了,被毒死的,肯定是毒死的!” “毒死的?”沈勇霍地蹦了起来。 “对呀。”小结巴道,“老爷已经连夜提审犯人了!” 沈勇和方一勺对视了一眼——果然有玄机。 沈勇打发小结巴继续去听审,但是小结巴去了没一会儿就垂头丧气地回来了,“少爷,老爷说了,这事情先不要宣扬,因此是密审,我进不去。” 沈勇皱眉。 “还有啊。”小结巴说,“老爷让您少管,好好照顾少奶奶。” 沈勇沮丧。 当晚,方一勺吃了药后,觉得差不多好了,连嗓子都不疼了。 沈勇还挺吃惊,“娘子,你好得挺快啊!” 方一勺笑眯眯,“那是,我这叫好养活。” 沈勇听后,淡淡地笑了笑,帮她整理整理头发,“谁说的,还是挺金贵的。” 等方一勺睡熟了,沈勇仰天躺在床上,看着雕花的床顶发起了呆来。 也不知道发呆发到了什么时辰,沈勇听到外头传来了淅淅沥沥的雨声。 下雨了?沈勇转眼看向外头。 忽然……沈勇一个激灵。 就见门口,似乎扒着一个人。那人样子极奇怪,头特别大,下面细窄。 沈勇下意识地看了看身旁的方一勺,幸好睡着了。他微微皱起了眉头,不动弹,静静地盯着门口那人影看了起来。 随后,就看到那人影动了起来,左右晃动,似乎是想要从缝隙里往里面看。 沈勇眼睛微微地眯了起来,他也个有些狠劲的主,轻轻掀开被子下床,将床帘子撩下,随手操起了桌边的一张板凳,悄悄溜到了门口。 眼看着那大头人就在眼前了。 沈勇突然一手拉住门往外一推。 “哎呀。”门口人轻轻叫唤了一声。 沈勇觉得声音有些耳熟,但是也没细究,窜出去关上门,举起凳子就要砸那怪物,却听有人道,“别啊,是我!” 沈勇愣了愣仔细一看,吃了一惊,“老道士!” 原来,在沈勇眼前的正是上次给他们银锁的哪个邋遢老道。 那老道带着个斗笠穿着条蓑衣,所以才会看起来才会头那么大。 “你怎么来了?”沈勇问,“大半夜的。” “我听说那丫头病了?”老道士问。 沈勇微微一愣,看了看老道,点头,“嗯。” “找郎中看过没有?”老道似乎有些担心,“没大病吧?” 沈勇想了想,没吱声。 “说呀。”老道皱眉催促。 沈勇看了他良久,问,“你干嘛那么关心她?上次银锁的事情,也是你特地来的吧?” 老道愣了愣,咳嗽一声,道,“哎呀,少罗嗦,问你正经的!” 沈勇眯起眼睛看他,琢磨了良久,拿着手指老道,“哦……我知道了,你是不是跟我丈母娘有一腿……”沈勇话没说完,就被老道跳起来一通拍,“有你个头啊,找死啊小兔崽子。” 沈勇揉了揉被打到的地方,问,“干嘛打人?” “究竟病得怎么样?”老道问。 “风寒还有些劳累。”沈勇回答。 “哦。”老头点头坐下。 “你和她究竟什么关系?”沈勇好奇问。 “我就这么跟你说吧。”老道道,“他爹对我有些恩惠,我答应过他爹保她周全,你小子跟她有缘,要好好照顾,有什么解决不了的,就告诉我,我给你们出出主意。” 沈勇搔搔头,道,“有啊……她不跟我圆房这算不算……哎呀。”沈勇没说完,又挨了一拳头。 “你小子敢乱来我可阉了你进宫做太监!”老道威胁。 “哇……”沈勇看他,“太狠了吧你?!” “这个你拿着。”老道从怀中拿出一根参来交给了沈勇。 沈勇拿起来看了看,就见这参胡须老长了,长得跟个小娃娃差不多,一看就是宝贝。 “这干嘛?”沈勇看他。 “厨房里头有只乌骨鸡。”老道说,“你将鸡和这参一起炖了,给你家娘子吃。” “哦。”沈勇点点头,将参收了起来。 “我走了。”老道站起来,沈勇问,“不去看看娘子啊?” “不去了,没大病就好。”老道想要走,沈勇又叫住他,问,“老道,今天的案子你听说了么?” 老道愣了愣,回头问,“什么案子?我进山挖人参去了。” 沈勇将案情大致跟老道说了一下。 老道听完,笑了笑,问,“你小子,喜欢断案啊?” “挺有意思的。”沈勇回答。 “嗯,那就自己去查呗。”老道说着,伸手点了点沈勇的眉心,“记得,眼睛看到的,有时候不见得是真的,耳朵听到的,也不见得是真的。” “那什么是真的?”沈勇不解地问。 老头戳戳沈勇的脑袋,“问你自己啊。”说完,转身一跃上了房顶,老猴子似的,几下就闪没影了。 沈勇算是彻底没睡意了,老头刚刚的话他是根本没明白,想了想,就拿着参跑去厨房,果然看到地上放着一只肥肥的白色乌骨鸡。 沈勇就开始忙活,杀鸡拔毛,给方一勺炖人参乌骨鸡。 沈勇也不会做什么,只知道人参和乌骨鸡都是好东西,炖久一点,鸡肉酥了,出了味道就好了吧。 边炖鸡,沈勇边琢磨着老头的话,没多久,就闻到香气扑鼻。 沈勇虽然不通厨艺,但是听说过,乌骨鸡是宝贝,清补胜甲鱼,养伤赛白鸽,一闻果然不假啊。 大概真的用心去做了,就没有什么不好吃的菜吧,这乌骨鸡炖人参,汤汁诱人,透出清清淡淡的人参香味,用筷子戳了戳,鸡肉酥软,沈勇拿着勺子尝了一口,俩字——??好吃! 等方一勺一大早醒来时,就闻到了一股鸡汤香味,睁开眼,只见沈勇端着鸡汤,正笑眯眯看她呢。 第三十章 鸡蛋卷和气死病 通常说,心情好的人,病痛也少,心中多郁结的人,就比较容易得病。 方一勺自从她娘死后,已经很久没有让人照顾得那么好了,自然每日沉浸于快乐之中,没到三天,就彻底地好了。 生龙活虎。 沈勇还有些担心,想让她再躺躺,不过方一勺原本就好动不好静,再躺下去估计要发霉了。 这一日大早,沈勇和方一勺先赶去了莫凡堂那里,可是到了才发现,家里就剩下了莫冬冬在。 “冬冬,师父上哪儿去了?”沈勇问。 莫冬冬拿出了一本拳谱给沈勇,道,“师父有事情要回一趟老家,半个月后回来,他让你按着这拳谱来练,还有啊……”说着,莫冬冬指了指自己,“你们要管我饭!” 方一勺和沈勇接了拳谱,就索性把莫冬冬领回了府衙,正好让他跟小结巴做个伴。这下可好了,莫冬冬和小结巴两个都是惹人嫌的死小孩机灵鬼,一下子就玩到一起去了。 方一勺和沈勇又去了趟苍满云的宅子,这么巧,苍满云也出远门去了,留下了一叠书,说让沈勇捧回去看去,他十天后回来,到时候要考他。 沈勇和方一勺拿起书看了看,觉得有些纳闷,苍满云让沈勇看的不是什么治国之道也不是什么经史子集,而是医术。 “我又不想当郎中,干嘛让我学医啊?”沈勇不解地道。 方一勺想了想,“嗯……反正技多不压身,多学一样也是好的吧。” 沈勇无奈,只好捧着书,和方一勺一起往回走。 东巷府南北贯通的大街上人来人往,沈勇捧着书小心地避让着行人。 “相公,重不重呀?”方一勺凑过去问,“我给你拿一半儿?” “不用。”沈勇摇头,“我有劲儿,娘子,你想吃点什么不?” 方一勺看了看天上的日头,道,“今儿个好热呀,人一热就不爱吃饭了,最好是弄些小零嘴吃。” “也对。”沈勇点头,边用胳膊肘捅捅方一勺,“拿本书,挡挡太阳。” 方一勺想了想,拿起一本书遮住脸,单手拽着沈勇的袖子,两人快步往府衙走。 经过酒楼的时候,突然从楼里冲下来了一个人……一头撞到了沈勇。 沈勇拿着满手的书呢,还好他最近练得伸手颇为敏捷,接了被撞歪的书,身子转个圈儿,书本都没掉下来,就是人一个趔趄。 那冲出来的人却是一头栽倒在地。 方一勺不解地看着地上坐着的人,就见是个不到三十岁的年轻人,胡子拉碴邋里邋遢的,看起来很有些落魄。 那人傻坐在地上,一手拿着个酒坛子,那样子方一勺可熟悉,一个酒鬼,只是他很少看到这么年轻的酒鬼。 沈勇皱了皱眉头,觉得这人怎么酒品如此不好的? 这时候,酒楼里两个小伙计急匆匆追出来,扶那人,道,“别和了,都醉了!” “没醉。”那人从地上爬起来,歪歪斜斜往前走,嘴里嚷嚷,“……醉了才好呢!做人有什么意思?生又何欢死有何惧……哈哈。” 沈勇和方一勺看着那男子走远,觉得有些莫名。 “唉,好好一个秀才,弄成这样,真是。”伙计不无惋惜地摇了摇头,转身想进屋子。 沈勇突然想起来,那书生自己好像认识!曾经有一个姓梁的老先生教过沈勇念书,不过没几天,就因为身体不好走了……那个书生,似乎就是那位梁先生的得意门生。沈勇记得之前见过一面,因此有些印象,不过原先神采飞扬气度不凡的,怎么一下子变成了这样? 想到这里,沈勇多嘴问那伙计,“这人是谁啊?” 伙计看到是沈勇,见他抱着一堆书也觉得新鲜,小恶霸神勇改邪归正,看来这说法真不是骗人的,就笑呵呵回答,“沈少爷啊,您不认识么?那个是大才子张文海啊。” “张文海?”沈勇琢磨了一下,似乎是叫这个名字。就问,“那书生他怎么了?我记得以前挺精神的啊,还是他想学太白先生了,也做个酒仙儿呀?。” “唉,别提了。”伙计摇摇头,道,“鬼迷了心窍了哦,这就叫啊,英雄难过美人关。” 沈勇和方一勺听得云里雾里,沈勇问,“莫不是看上了哪家的姑娘,人家没看上他?” “要是哪家的姑娘就好了!”伙计压低声音说,“是个窑姐儿。” 沈勇一愣,方一勺也有些不解,心说,如今的念书人,怎么不恋别的,都恋上窑姐儿呢? “哪儿的窑姐啊?”沈勇又问了一声。 “烟翠楼的。”伙计道,“也不知道叫什么凤儿还是鸾儿的,总之是只鸟儿的名字。这张秀才迷得都丢了魂了。后来他也不好好念书了,他师父本来指望着他光耀师门的,后来让他活活气死了。” “啊?”沈勇和方一勺都是一惊。 “他师父是不是姓梁?”沈勇问,“有个七八十岁了吧?” “对啊。”伙计点点头,道,“梁老先生么,那老爷子可有学问了……唉,可惜了,被徒弟气死了,然后张秀才就变成今天这样,整天喝酒度日,过得人不人鬼不鬼的。” 说完话,伙计转身回屋接着忙去了,沈勇和方一勺继续往回走,不过心里还是觉得有些古怪。 “唉,娘子啊,你说,那张秀才,和昨天气死了他娘的那书生,境遇像不像的?”沈勇问。 “嗯。”方一勺赶紧点头,“可不是么,几乎一样,就是张秀才少了个娘子。” “不过那老梁头已经七老八十了,被气死了也是有可能的。”沈勇想了想,问,“怎么之前就没听说过这档子事儿呢?” “家丑不可外扬吧。”方一勺道,“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大家都不想张扬吧,那秀才挺可惜的。” “嗯。”沈勇不说话,点头,脑袋里却开始琢磨这两个事儿。 回到府衙的时候,就看到府里头众人忙忙碌碌。 沈勇跑了趟书房,将手里的书放下,就和方一勺回到前院,找沈一博说了一下,两位老师出门办事要十天半个月才回来的事情,这段时间,沈勇在家里念书和习武。 沈一博最近对沈勇很放心,有方一勺在旁边陪着,比谁管着他都强。 沈勇和方一勺见沈一博双眉微皱似乎是心事重重,便问,“爹爹?你有心事?” 沈一博看了看两人,点点头,道,“你俩知道秀才他娘是被毒死的了吧?” “知道了。”沈勇和方一勺都点头,问沈一博,“审得怎么样了?有人招认了么?” 沈一博愁眉紧锁,道,“没有人招认,不过那窑姐翠云,倒是说出了一件新鲜事儿。” “什么?”沈勇和方一勺都好奇。 “据说这烟翠楼里头,有妖精。”沈勇脸上神色复杂,道,“之前就有好几个窑姐儿,都让念书人给看上了,然后看书人家里头的长辈,必然有横死的,而外界传说,则基本都是气死的。” 沈勇和方一勺立刻想到了刚刚遇到的那个张秀才,就觉得事情的确是蹊跷。 “据说还有好几个念书人,都是去了一趟烟翠楼之后,便对窑姐们迷得神魂颠倒。有的是没心思念书了,有人是吵着家里头要给窑姐赎身,更有甚者,就跟昨日那秀才似的,宁可休掉结发的妻子,也要娶那窑姐过门的。不过前面几位,他们气死的长辈,都在七十岁上下,因此没有引起家里人的怀疑,昨日那位妇人实在是太年轻了些,一验尸,才发现竟然是被毒死的。 “也就是说,如果昨日没有验尸,那么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么?”沈勇问。 “那还能如何?”沈一博叹息,“这是那媳妇儿上街吵了,人死在路上了才惊动官府,这人若是死在家里头的,那可不就都以为是气死的么?” “爹爹,您是不是怀疑其他几位老人也都不是单纯被气死的?”方一勺问。 沈勇点点头,“这气死一两个还有些可能,可这每一个都气死了,那就有些蹊跷了。” 这时候,沈杰进来了,和沈一博研究起了掘坟验尸的事宜。 沈勇和方一勺也就不再打扰,都了退出去。 “娘子,你怎么看?”沈勇回到书房,举着一本伤寒杂病论翻着,边问方一勺。 “嗯!”方一勺点头,我也觉得可疑得很!” 沈勇失笑,“我知道可疑,咱们要不要想法子查查?” 方一勺眯起眼睛瞄沈勇,“你想去烟翠楼呀?不准去!” 沈勇愣了愣,随后大笑,伸手捏方一勺的腮帮子,“傻丫头,吃什么飞醋,我才不去呢。” 方一勺脸上有些红,自己捂住脸不让沈勇掐,问,“那你想要怎么查啊?” “我们去查查那张秀才?”沈勇问,“如何?” 方一勺想了想,道,“他现在是个半酒疯儿,怎么查呀?喝醉的人不讲道理的。” “你没听他刚刚说什么么?”沈勇道,“生又何欢死有何惧啊!这说明了他觉得自个儿活着没什么意思!喝醉了更好!” 方一勺单手托着下巴,看沈勇,“哦?你是觉得,趁着他喝多了问他?” “咱们去试试看?”沈勇一脸的跃跃欲试,“说不定有什么收获呢,爹爹他们走明面儿的,咱们查案子,讲究野路子!” “好。”方一勺点头,正看着沈勇笑呢,就听沈勇“哎呀”一声,盯着门口。 方一勺好奇地转过脸,一看也惊了一跳,就见门口四个小泥人儿。 方一勺仔细看了看,就见是石头、莲儿、莫冬冬还有小结巴。这四个小孩也不知道上哪个泥潭子里去扎了个猛子,满身的泥土。 “你们四个上哪儿疯去了?”沈勇道,“还不快去洗澡,小心一会儿挨揍啊。” 小结巴和莫冬冬抹了抹脸上的土灰,问方一勺,“嘿嘿,少奶奶会不会做蛋卷儿啊?” 方一勺一愣,点头,“会啊。” 四个小孩儿对视了一眼,都笑眯眯,莲儿拿出一篮子鸡蛋来,莫冬冬手上一篮子的野葱。 “呦。”方一勺凑过去,拿起几根野葱看了看,道,“这野葱老肥了,上哪儿弄来的?” “后山的老曲头儿家田里种着的。”石头道,“我们给他拔葱去了,拔了两个时辰,他给了我们鸡蛋和野葱,说让回来做葱炒蛋,不过我们想吃蛋卷儿。” 方一勺见四人一身的泥巴,满脸馋样,也有些无奈,小孩儿都馋些零嘴儿,估计是想着蛋卷儿吃了。 “你们去洗澡吧,我给你们做。”方一勺接过葱和鸡蛋掂量掂量,心说,这老曲头儿还挺大方的,这些个够做好些蛋卷儿了。 四个小孩儿一听到方一勺说给做,都欢天喜地地跑去洗澡去了,方一勺便拿着鸡蛋和野葱跑去了厨房。 沈勇本来想着在书房里继续看书,不过方一勺走了,他的心也就野了,手里端着书,心就飞到灶房去了。 想来想去,沈勇索性拿着书,去灶房看! 灶房里头,方一勺正在理葱。 “娘子,做什么呢?”沈勇凑上来看。 “洗葱啊。”方一勺说着,将葱浸入一个木盆水里头,然后又放了一勺面粉进去。 “娘子,干嘛放面粉洗?”沈勇好奇地问“相公呀,凡是细的、圆的,洗起来很麻烦的东西,大多可以用这个法子洗。” “什么法子?”沈勇好奇,“就是放一勺面粉?” “嗯。”方一勺点头,“葡萄呀、葱呀、韭菜都可以。”说着,将葱从水中捞出来,来到井边,打出水来,用瓢冲了冲,再一看,就见这一把葱碧绿,甩干了水之后,干干净净。 “这么神啊?”沈勇不无惊奇。 方一勺跑回了灶房,用刀快速地将葱都切成了葱末,然后开始打蛋。 沈勇接过盆子帮她打蛋,方一勺边往盆里放面粉和芝麻,还有刚刚切好的葱末。 没多久,蛋和面粉还有葱、芝麻都打匀了。 方一勺起灶,用一只大羊毫的毛笔,在油碗里头蘸油,刷锅底。 随后,她左手一把勺子,右手一双筷子,两手一起忙活。左手从盆里舀出一勺蛋面糊糊来,往油锅里头一转,出现了一个薄薄的片儿,然后右手筷子轻轻一撩,一打卷儿……夹起来往旁边的干盘子里头一放,一个黄澄澄香脆好看的薄蛋卷儿就做成了。 方一勺的动作极快,做了二十来个后,就又刷一层薄油在锅底,接着做。 沈勇见一盘子很快就满了,伸手捏起一个薄脆蛋卷儿来塞进嘴里,“咔嚓”一口……脆生生的蛋卷儿,有野葱的鲜味、芝麻的香味,当然,还有浓浓的鸡蛋味……好不可口。 “嗯!”沈勇边嚼边点头,“娘子,真好吃啊!” “好吃吧?”方一勺笑眯眯,“多做些,给那些小馋鬼们磨牙。” 沈勇身后接过那只大羊毫,帮着方一勺刷油,方一勺抢过笔,瞪他一眼,“看书!” “是,娘子。”沈勇咳嗽一声,开始在方一勺身边晃悠,边念那伤寒杂病论。他每念两段,就被塞进一个鸡蛋卷。咔嚓咔嚓几口吃完,接着念,沈勇突然觉得,人生就是这个样子,才叫惬意吧。 大概半个时辰后,就见灶房门口,石头、小结巴、莲儿和莫冬冬并排坐在台阶上面,一人拿着一个大盘子,盘里堆了小山儿一般的鸡蛋卷儿,四个孩子在门口,“咔嚓咔嚓”吃得跟小耗子似的,美得都没工夫说笑了。 灶房里面,方一勺取来了一个食盒,往里头放了两大盘子的蛋卷还有一壶好酒。 沈勇不解,“娘子,你出门呀?” 方一勺将食盒给沈勇,道,“走,咱们找那秀才喝酒去。” 沈勇愣了愣,赶紧接了篮子点头,“对,咱们让那秀才酒后吐真言!” 说完,沈勇一手提着食盒、一手拉着方一勺,嘴里叼着蛋卷儿,出门。 第三十一章 糖烧饼和疯秀才 方一勺和沈勇晃晃悠悠出了衙门,一路打听,终于知道那张文海秀才住在东巷府南城老弄里头的梁园。那是以前他师父的宅子,据说张文海从小便失了爹娘,是梁夫子将他养大的,两人情同父子。正巧梁老夫子又无子女,因此两人一直相依为命地住着,感情深厚。 “梁老夫子死了,那张秀才一定很伤心。”方一勺对沈勇道,“所以才每日借酒消愁了吧。” “谁让他自个儿不争气了。”沈勇不屑地道,“那窑姐是有多好?要搞得如此天翻地覆?就算是真心爱上了,做男人好歹有些担当吧。大错铸成了才来后悔有什么用,所以说酸臭书生都这个德行,优柔寡断。” 方一勺含笑看他,道,“相公,有些事情很难说呀,每个人处境不一样。” 沈勇耸耸肩,反正他不太待见那样的,做事情拖泥带水,到后来连累一堆人跟着受苦。 两人在老弄里转了好几个圈儿,终于是找到那隐在巷子深处的“梁园” 这房子老了,黑色的木门,上头一块颇有些书香之气的小匾额,黑底白字,写着“梁园”。屋檐下面,挂着一盏白色的纸灯笼,上面无字,连个“奠”字都没有,却有些说不出的凄凉在里头。 沈勇和方一勺对视了一眼,都无奈摇头,方一勺接过沈勇手上的食盒,沈勇走上那三级石头台阶,扣动门环。 “啪啪”两声后,门内无人作答。 又敲了一阵子,“吱呀”一声,隔壁的一户人家将窗户打开,有个半大不小的丫头探出头来,问,“你们找梁夫子么?前不久过世了。” “哦,我们找张秀才。”方一勺道。 “找那狼心狗肺的作甚?”那姑娘一脸不待见,便要关窗户。 沈勇赶紧拦住,道.“姑娘等等,我是梁夫子的学生,听说师父他老人家去了,所以想找这秀才讨个说法。” “哦……”那丫头又将窗户打开了,看了看沈勇和方一勺,叹了口气,“你们若是找他算账,也便拉倒吧,自从夫子去了,那秀才也不知道挨过多少顿打了,每次打他,他不过傻笑而已,还说打得好,后来大家都当他疯了,也不再为难他。” 沈勇和方一勺暗自皱眉,这书生有些可怜。 “那他可在梁园里头?”沈勇问。 “在的,估计是喝醉了吧。”丫头道,“你们就算敲门到半夜,他也未必会醒来开门,估计要等到他再去买酒,才会出门。” “他不吃饭的么?”方一勺忍不住问。 “吃什么饭呀,他那就是作死呢。”丫头摇摇头,这时候,就听她身后有一个苍老的声音问,“妮子,和谁说话呢?” “奶奶。”小丫头回头去,沈勇和方一勺就看到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走了过来。 “他们找张秀才呢。”小丫头扶那老太太。 老太太看了看沈勇,有些担心地道,“你们别打他了,他是好人。” 沈勇和方一勺都松了口气,这世上还有一人说这秀才是好人的。 “老人家,我们不打他,就找他问问话。”沈勇道,“我想知道,梁夫子怎么死的。” “唉……梁夫子也不知道为何就看不开了呢。”老太太摇摇头,“我之前与他聊,他都说他已经想开,不就是爱上个窑姐么,也不是大过错,孩子还是好的……可第二日便自尽了,害得那孩儿如今疯疯癫癫。” “啊?”沈勇一愣,问,“老人家,你是说……梁夫子已经想通?就是说他不反对张秀才娶那窑姐儿?” “嗯。”老太太点点头,“我与夫子有时候会在院子里坐坐,说说闲话,他虽然对文海甚是严厉,但是也疼爱得厉害。再说了,谁还没年轻过啊,感情这种事情,可不是一张嘴能说得清楚的。梁夫子之所以反对,是怕文海以后后悔,但这孩子既然自己想清楚了……那就随他去呗,儿孙自有儿孙福么,这可是夫子跟我说的原话,可谁知第二日便死了呢?” 沈勇和方一勺心中打鼓,这有些蹊跷啊。 “老人家,那窑姐儿呢?”方一勺问,“后来她如何了?” “哦……我听说,那窑姐儿叫鸾儿,知道了张秀才这事情后,内疚外加受不了这千夫所指,后来便想不开投河了。” “也死啦?”沈勇吃惊不已。 “这倒是没有,据说让人救活了。”老太太叹了口气,道,“不过她也无心了,张秀才本来都已经准备好了给她赎身的银子,还是将她赎了出来,后来那鸾儿上了长乐庵了。” “做姑子去了啊?”沈勇皱眉,“头发剃了?” 方一勺看他,心里也有些无奈,沈勇有时候想事情和别人都不太一样。 “嗯……”老太太摇摇头,“这个……不知道了,不过秀才和她,都再没见过面了吧。” “怎么会这样呢,本来其实也是一段姻缘的。”方一勺自言自语。 “我见过那鸾儿,可漂亮了。”这时候,那小丫头突然小声道,“声音也好听,她在梁园里头弹过琴,唱个小曲儿,嗓子和黄鹂鸟似的,难怪张秀才喜欢了。” “她来过梁园?”沈勇有些意外,“也就是见过梁夫子?” “见过!”小丫头小声道,“所以说她狐媚子呢,见了一面,连老夫子都晕乎乎就答应她和秀才的亲事了……哎呀。” 丫头话没说完,耳朵就给旁边的老太太掐住了,嗔怪道,“叫你学人家说嘴!” “哎呀,不敢了奶奶……”小丫头赶紧求饶。 沈勇和方一勺问得了,方一勺又给了那丫头一些蛋卷儿吃,丫头道了谢,便关窗和奶奶一同去后头了。 回到了梁园的门口,沈勇和方一勺站在门口琢磨了起来。 沈勇双手抱着胳膊,摸着下巴问,“娘子,可疑不?” “嗯。”方一勺点头,“说不通!” “可不是,既然已经答应了,为何又一声不吭地就自尽了?”沈勇想了想,又道,“对了,那天小结巴打听来说,那书生也是,他去卖掉的地契,只是他家几亩坡田的地契。这书生家里宅子都两三套呢,不是个穷困人家,据说媳妇儿精明强干得很!而且书生念书不错,已然在米铺谋得了账房先生的职位,月钱好些呢,比种地好不知道多少。” “嗯……”方一勺越听越觉得不对劲,道,“不成!这事情非得查清楚不可。”说着,提了提裙子。 “娘子……你干嘛?”沈勇有些不解地看方一勺,就见她将食盒往自己手里一塞,然后退后几步,往前冲,抬脚就踹门! “嘭”的一声。这木头门被生生踹开了,梁园的门大敞。 沈勇在一旁愣了半天,不由感叹,“那人参乌骨鸡真厉害!” 门打开后,两人往里一望,发现里头并非两人想象之中的那般凌乱不堪。 沈勇和方一勺走了进去,就见院子里两棵大泡桐,一棵白一棵紫,落了一地白紫相间的花朵儿。 在院子的东面靠墙角之处,有一座坟。 沈勇和方一勺都忍不住皱眉……哪儿有坟做在生宅里头的,多晦气啊?这秀才疯了不成呀。 “是梁夫子的坟啊。”方一勺看了看碑文,对沈勇道。 沈勇点头,此时,就听到“嘎吱”一声,房门打开的声音传来。 沈勇和方一勺都转脸,就见房门口,张秀才睁大了眼睛一脸茫然地看着两人。 沈勇微微眯起眼睛——果然没醉死啊!这人呀,越是想不通想要买醉的时候,越是喝不醉! “你们……”张秀才不解地看着两人,方一勺道,“我们有些事情要问你。” 张秀才看了看自家的大门,一扇木门被踹得都歪了,心说……这两人,莫非是强人不成? “问什么?”张秀才打开门,走了出来。 沈勇和方一勺这才注意到,这秀才,瘦得都脱相了,本来年纪真是不大的,只是蓄起了胡须,看起来虚长了好些岁数。 “关于梁夫子的死。”沈勇话没说完,那秀才就道,“我气死的,你是夫子什么人?” “哦……”沈勇道,“他以前教过我几日……” “要杀要剐随便吧。”张秀才也不多话。 方一勺赶紧摆手,道,“不是呀,你别急,听我们把话说完。” 秀才站在原地,也不知道是在出神还是真的在听他们说话。 “唉,坐下说话。”沈勇边招呼秀才,边拉着方一勺到院中的石头凳子上坐,怕石头凉,还特意自己先坐了一会儿,再让让一勺坐。 秀才虽然心不在焉,但眼神还是活的,看在了眼里,低垂着双目走到桌边坐下,不做声。 沈勇也坐在了他的对面,问,“你听说昨天城里头,一个书生为了给烟翠楼的姑娘赎身,气死了他娘的事情么”? 秀才一愣,茫然地摇了摇头,随即苦笑,“还有比我更不是东西的人呢?” “不止他一个,据说还有几个人因为要给烟翠楼姑娘赎身,气死了长辈的。”沈勇接着道。 秀才微微一滞,长叹一声。 “可是那书生的娘尚不到五十。”沈勇道,“我是衙门里头的人,昨日仵作验尸了,那妇人是被人毒死的。” 沈勇将话说完,就仔细看那秀才。 只见张文海似乎是定在了原地,双眼睁得老大,眉头也微微地蹙了起来,嘴里喃喃自语一般,“毒死的?” “嗯。”方一勺点点头,“所以我们想……” 她的话没说完,就见秀才嚯地站起来,飞奔到了后头去,不多会儿,拿来了一把铲子,他脱掉外衣,就开始挖那座院子里的坟。 只是他最近失魂落魄地过日子,光喝酒不进食,身体发虚,没挖多久就气喘如牛。 沈勇赶紧走过去,拿过他的铲子,道,“你去坐着,我来挖。” 秀才看得出沈勇是个练武的,身子比自己不知道精悍多少,便被夺过了铲子。 方一勺让秀才过来坐下,吃些蛋卷。沈勇脱了外衣,开始挖坟,没多久,便挖出来了棺材。 此时,张秀才将蛋卷吃完了,跑到了坟边,先跪下给他师父磕了三个响头,然后就跳入了坑里,将棺材的盖子打开。 本来,众人已然做好了臭气熏天的准备,毕竟刚刚死了没多久,现在应该正是烂的时候。 可奇怪的是,这棺材里头的尸体穿着寿衣,安安静静地躺着,并未出现腐烂和恶臭,只是尸体脸上,有一些紫色的斑纹。 “咦?”方一勺觉得不对劲。 沈勇对张秀才说,“唉,秀才,扯开他衣服看看!” 秀才迟疑了一下,但还是一把扯开了寿衣,就见尸体的胸前,皮肤发绀,有暗紫色的半点。 “哎呀,中毒的!中毒的!”沈勇跳起来就嚷嚷。 “相公你怎么知道?”方一勺问。 “我这几天不看医术呢么?”沈勇道,“人若是中毒死的,尸体都不易腐烂,皮会发绀有暗紫色尸斑!这就是明显中毒死的! “跟那书生的娘一样的么?”方一勺道,“哎呀,铁定是有人做了手脚了!” “师父……”张秀才也呆若木鸡,坐倒在坑边,最终喃喃,“你果真不是徒儿气死的么?” “唉!”沈勇叫秀才,“愣这干什么,找块白布来,咱俩抬着你师父的尸体,去衙门,找凶手给你师师父报仇啊!” “呃……好!”秀才翻身爬上了坑,进入房中拿出了一大块床帘子来,将那梁夫子裹上,和沈勇一起,抬着尸体就往外跑了。 方一勺拿过食盒,将里头的一壶好酒都洒在了坟前,道,“老夫子呀,他们翻尸捣骨是因为要给你申冤,你莫怪呀莫怪!等案子破了,我们拿好酒来祭奠你。”说完,赶紧提着食盒追出去了。 沈一博看到了梁夫子的尸体后,脸色更难看,指了指仵作房,示意沈勇他们将尸体抬进去,进屋一看,就见还有几具尸体也被从地里挖了出来,都是一样的情况。 刘大方看了看沈勇,“小子长进了啊,这尸体发绀尸斑紫黑,那就是中毒的症状,你看看他们的肝里头都积水了,又发黑。” “是有人给师父下毒了?”张秀才问,“可我师父是自尽……上吊死的。” “有人给挂上去的呗。”刘大点了点头,道,“这自尽法子多了去了,要不然投河,要不然撞墙……总之都是让气的呗,若是都活活被生气死了,那岂不更惹人生疑。” “这倒是。”沈勇点头,道,“唉……会不会那书生的娘,原本也应该是要死于自尽的,因为她突然跑出来了,所以就毒发身亡了?” “有理!”刘大方道,“这想法对!” “嗯。”沈一博也赞同,“这案子得好好查查,张文海。” “在。”张文海上前给沈一博行礼。 沈一博道,“你去洗漱一下,稍后到书房来,我有事情要详细问你。” “是!”张文海随着下人,先去洗漱了。 沈勇也去洗了个澡,出了房间,却找不见方一勺。来到厨房里头,只见方一勺正忙碌呢。 “娘子,做什么?”沈勇欢喜地跑进去,又能饱口福了! “糖烧饼。”方一勺笑眯眯地说着,“快做完了。” 沈勇就看到方一勺将灶台里头烘好的烧饼取出来,只见这烧饼外皮儿金脆,上头洒了白芝麻粒儿,拿起来咬一口,沈勇一挑眉。 这烧饼千层是层层酥,馅儿糖粉是粉粉甜,又香又有嚼头。 “好吃啊!”沈勇见方一勺又拿食盒装,就问,“娘子,去哪儿?” 说话间,小石头和小结巴跑了进来,“少奶奶!” “来了呀。”方一勺给了他们一人两个小烧饼,问,“石头,想静怡师太不?” “想呀。”石头点头。 “我们去趟长乐庵吧。”方一勺提议。 “好呀。”石头欢喜点头,小结巴机灵,叼着烧饼出去牵马车了。 沈勇看方一勺,“娘子,你是不是想去找那鸾儿?” “嗯!”方一勺点点头,“相公你觉得呢?” “好主意!”沈勇对她挑大拇指,“别的不敢说,这门道啊,铁定是出在那烟翠楼里头!” 第三十二章 落春茶和碎瓷器 方一勺和沈勇驾马车来到了长乐庵的山脚下,小石头和小结巴跟在后面。 小结巴仰起脸看了看山顶的庙宇,问石头,“石头,你怎么住在庙里?” 小石头回答,“静怡师父养大我的呀,怎么了?” “没。”小结巴道,“那你不就是小尼姑?” 石头瞪他一眼,“尼姑怎么了?” 小结巴皱皱鼻子,“倒是没啥,就是……尼姑和窑姐儿一样,都不容易嫁掉啊。” “你胡说!”石头不高兴了。 小结巴道,“我……又没说什么,再说了,你现在也不是小尼姑呀。” “讨厌,不理你。”石头提着食盒儿,虎着脸就往山上跑,小结巴见自己多嘴闯祸了,赶紧追去。 沈勇和方一勺在后头跟着,沈勇摇头,方一勺不解地看他,“怎么了?” “别说,其实小结巴说的话,挺有意思的。”沈勇自言自语道。 “哪儿就有意思呢?”方一勺边走边道,“世人总不容人有几分清静,窑姐儿不行,姑子也不行。““我说的就是这地方有趣啊。”沈勇笑道,“要说窑姐儿不好嫁,那我信,毕竟自古讨人欢喜的是贞洁烈女,放浪形骸的女人,都是不遭人待见的。可这姑子,大多都是圣洁女子,为何也不被人待见呢。” “相公,这话可是没有根据呢。”方一勺摇了摇头,道,“谁说窑姐儿就一定是放浪形骸的啊?” 沈勇回想了一下,他以前在飘香院认得的那些晴儿月儿们……大多都是火辣辣的。 刚想到这里,沈勇就觉得胳膊上让方一勺掐了一把,转脸看她。 “你刚刚想什么?”方一勺眯起眼睛看他。 “呃……没,娘子,你接着说。”沈勇干笑,揉着自己的胳膊问。 “哦,我是说,姑子也可能出家之前是窑姐,窑姐也可能以后出家做姑子,人不能一概而论。”方一勺说,“也许昨儿个是好人,今儿个就十恶不赦了,人是会变得么。” 沈勇听后,笑着点了点头,就好像自己一样吧,以前是小恶霸,如今是个还算过得去的回头浪子。 不过人忘性都大,沈勇以前挺喜欢那些窑姐儿们的,总觉得她们和自己差不多,都不被人待见。可如今自己被人抬起来说了几天金不换,竟然就有些飘飘然了,还觉得比以前的自己高贵了些。可沈勇仔细一想,有什么啊,昨日你穿着败絮乞讨,今日穿着锦衣挥霍,那也不过是皮子,真正的瓤儿,还是你自己。 “那……娘子,你觉得,以前的我,和现在的我,哪个比较好?”沈勇问。 方一勺瞄了他一眼,“相公又说笑了呢,没有变。” “哦?”沈勇佯装不高兴,笑问,“他们可都说我浪子回头金不换呢!” 方一勺笑了笑,道,“换的只是衣裳而已,金子永远不会换的,回不回头什么的,也不是谁说了算的。” 沈勇盯着方一勺看了一会儿,点头,“嗯!娘子说得对” …… 到了长乐庵的庙门口,石头已经飞奔进去找静怡师太了。 静怡留下了石头和小结巴在院子里吃点心,听说沈勇他们来找鸾儿,便轻轻叹了口气,道,“果然这丫头有什么心事啊。” “师太,鸾儿怎么了?”方一勺问。 “她样子看起来心事重重,来了就说要剃度。”静怡叹息,“剃度不是小事,这么漂亮一个姑娘剃了头太可惜了,我就先收了她做俗家,在后头的小院子里住着呢,每日做些蜡烛折些纸花,终日不说话,问她,也不过是一句罪孽深重。” 方一勺和沈勇听了静怡师太的话,都觉得有些凄凉,本来可以有情人终成眷属的,究竟是什么人在后面作怪,比翼鸟变成了陌路人,这样的结局让天下有情人情何以堪? 别过静怡,沈勇和方一勺到后院去找鸾儿了。 “应该让张文海也来就好了。”沈勇对方一勺道,“不过他似乎有些怕,总说等等。” “为何啊?”方一勺有些不解,“既然已经查明了梁夫子不是自杀的,他与鸾儿现在又都是自由身,为何不来相会呢?” “也难免吧。”沈勇道,“那秀才现在一身落魄,铁定是想要把自己打点好了,案子真相大白了,才来接姑娘。” “这是什么想法?”方一勺皱眉,似乎不解。 “很正常呀。”沈勇道,“男人自然不能在喜欢的女人面前丢脸,得自己出人头地了,才好风风光光的来迎接她,这和女孩儿们都收拾得漂漂亮亮了才去会情郎,不是一个道理么。” 方一勺听后大笑,啧啧了两声摇头,“相公呀,男人们瞎想而已,谁说女孩儿都喜欢这心思的?” “不对么?”沈勇有些纳闷。 “收拾漂亮才多少时辰?一两个时辰都能画出花儿来了!”方一勺认真道,“可是真的要风风光光衣锦还乡那要多久?少则一年半载多则三年五年,到时候,妙龄少女早就成人妇了。” 沈勇想了想,觉得也是。 “若是十天半个月后,案子查清楚了张文海才来接鸾儿,万一鸾儿这几天说动了静怡师父,把头发剃了呢?”方一勺反问。 “哎呀!”沈勇一惊,“那可就完了,剃头了和没剃头,那心境完全不一样的啊,到时候真的无法挽回了。” “可不是么。”方一勺道,“男人总怕在女人面前丢丑,其实是怕自己丢面子,女人会看轻自己。但事实上大可不必,你想啊,狂风暴雨中赶去接心爱的姑娘,弄得狼狈不堪,和等到风和日丽了,再一身锦衣华服地去接姑娘,哪个更让人心动呢?” 沈勇摸着头,“是这么回事啊,娘子,你看得好透彻呀。” “不是我。”方一勺笑了笑,道,“是我娘,我娘就是窑姐儿,她比谁都清楚。” 沈勇点头,每次提到方一勺的娘,都会有些淡淡的伤怀在里头,沈勇时常想,若是那位丈母娘没死该多好呢?一定是个精彩的人物。 两人来到了后院,就见院子里的山茶花树下,坐着一个穿着黑色海青的年轻女子,盘着头发戴着个帽子。远远看去,超尘脱俗,好不清丽。 沈勇暗自咋舌,这哪儿能看出以前是个窑姐儿啊,就说是宫里的金枝玉叶也有人信的,这么一想,方一勺说的都是对的,人的贞洁与否,看的是心境。 坐在院中绑着白纸花的,正是鸾儿。 佛门中人的日子是非常清苦的,哪怕有的寺庙香火再旺,僧侣们也照样是清苦,清苦便是修行。香火钱,是要赈济苦难百姓做功德的。佛门中人也不讲究不劳而获,平时都会做香蜡烛火和纸花来维持生计,所以时不时还要下山化缘去,就算皈依我佛,人要活下去,依然离不开个俗世。 方一勺和沈勇的到来,打扰了鸾儿。 她抬起头,有些不解地看了看两人,严重些微的警惕。 沈勇示意方一勺——娘子,你说吧。 方一勺走了过去,问,“鸾儿么?” 鸾儿点了点头,她还没有剃度,所以没有法号,说白了,长乐庵不过是她的一个暂时栖身之地罢了,静怡师太心肠好,收留无家可归的她。 “我们是衙门里头的人,想问你些事情。”方一勺边说,边坐在了鸾儿的对面。 鸾儿一听到官府,显得有些紧张,看着方一勺问,“官府的……找我做什么?” 方一勺回头看沈勇,沈勇走了过来,把事情的原委完完整整地说了一遍给鸾儿听。 鸾儿听得睁大了双眼,连连道,“怎么可能的呢?竟然是有人行凶作恶。” “所以我们想问问你。”方一勺道,“这个人,很可能在烟翠楼里头,你知不知道一些线索?” 鸾儿微微皱起眉头,低头思索起来,嘴里喃喃,“在烟翠楼里……怎么会?” “你觉得,有什么人可能去下毒?”方一勺问。 鸾儿想了良久,摇头,坚决地道,“不可能的。” “哦?”沈勇不解看她,“如何不可能。” “烟翠楼是什么地方?”鸾儿苦笑了一声,“没有赎身的姑娘在楼里就跟坐大牢一样,不可能跑出来做这种事情,下毒?姑娘们上哪儿弄毒药去?若是能轻易弄到,早就有一半想不开的自尽了。” 沈勇和方一勺听后对视了一眼,都是眉间一紧,沈勇问,“你的意思是,并非是烟翠楼里的姑娘干的?那烟翠楼里头,有能自由出入的人么?” “这个么……基本都是不可以的,连护院也大多住在楼里,当然,一些打杂的,或者妈妈……他们应该是可以出去。” “那你仔细再想一想。”方一勺问,“有没有什么人是比较可疑的?” 鸾儿冥思苦想,半晌,也没想出什么来,只是说,“我想不明白,娼寮里的姑娘们,一旦有人能好命被赎身,别说姐妹了,连妈妈都会烧香拜佛祖的,为何还要用这种手段陷害?” 沈勇想了想,问,“有没有特别小气的?见不得别人好,所以就从中作梗呢?” 鸾儿笑而不语,良久才道,“这位公子,其实娼寮这种地方,一旦入了,就终身入了,赎出来了又能如何,很多迟早还是会回去的。” “这是什么原因?”沈勇不解,心说,嫁了人生了孩儿,这不就是良家妇女了么? 鸾儿站了起来,从屋内拿出了一个茶壶来,随手掰下了几颗山茶花放在茶壶里头,泡上热水,给沈勇和方一勺倒茶。 “这样喝呀?”沈勇有些好奇。 “这叫落春茶。”鸾儿轻轻笑了笑,给自己也倒了一杯,端起来喝。 “名字挺好听啊。”沈勇端着茶杯抿了一口,就觉得这茶水有淡淡的甘甜,夹杂着一股茶花香味,突然就想起那日方一勺做的茶花卷儿来了,若是一个茶花卷儿配上一壶落春茶,那可就妙哉了! “落春茶这名字有什么好听的。”鸾儿淡笑,“花儿经过了春就注定是落。”说话间,她看了看方一勺,笑问,“小姑娘,这是你的相公么?” 方一勺脸微微一红,点点头,“嗯,是。” 鸾儿不无羡慕地说,“真好啊……女孩儿就跟花骨朵儿似的,有些还没开,就有人细心照料着,有都些谢了,落了,归了尘土,都没人多看一眼。” “怎么说的如此凄凉啊?”沈勇道,“张文海不也是一心一意恋着你还将你赎身了么?” 鸾儿微微一顿,脸上的笑意更淡,“可是……梁夫子死了,他便没再见我了,夫子死了,他便不打算再跟我在一块儿了。” “他只是自责呀。”方一勺道。 鸾儿摇摇头,“不一样的,情爱这种东西,有时候比这瓷杯子还脆呢,轻轻一碰就碎了,拼不回去。” 与鸾儿说了一下午,沈勇和方一勺再回去的时候,除了多了几分感慨外,却是一无所获。 眼看着天已经黑了,马车行驶在东巷府的大街上,两旁夜市喧嚣,河上画舫如织。 方一勺忽然问沈勇,“相公,你说,鸾儿姑娘,会不会有些怨恨张秀才?” “一定有的吧。”沈勇叹气,问,“若换做你呢,你怨恨么?” 方一勺想了想,点点头,“嗯,会的。那卖了地契的秀才,还有之前那些死了亲人的……他们再也回不到从前了吧。鸾儿真是说得没错,这情爱,比瓷器还脆。” 沈勇见方一勺突然低落起来,便也不做声。 两人相对静坐了一会儿,突然,沈勇抬头问,“娘子……你猜,那个用这样法子来害人的人……是不是也是这种想法?” 方一勺愣了愣,琢磨,“嗯……有可能呀。” “谁也不会平白无故有这种想法吧?”沈勇道,“这人肯定为情所伤过。” 方一勺点头,问,“有理,那……相公你觉得这人在烟翠楼里?” “烟翠楼里的人,能出来的就那么几个,如果不是出来的人……那就有可能是进去的人啊。”沈勇一笑,“你说,会不会是某个经常去的客人?” 第三十三章 狮子头和片真心 回到了府衙之后,方一勺准备晚饭,沈勇托着腮帮子坐在院子里头的石桌边,盯着院墙发呆。 不多久,方一勺拿着食盒出来,“相公,再做来不及了,还有些鸭肉和菜,我做了蛋炒饭和葱花蛋汤。” 沈勇闻着就觉得贼香,胸中那份疑惑也被赶走了,端起碗吃饭。 小结巴也闻着味儿进来了,拿了两份走,和石头一块儿吃去。其他人都已经睡了,方一勺也没去打扰,剩下的小半锅子,她用盖子盖了起来,一会儿沈勇估计会不够吃的。 沈勇端着碗,吃着蛋炒饭,不时地瞄方一勺一眼,似乎有话想说。 方一勺故意不看他,低头吃饭。 吃到一半,沈勇用胳膊肘轻轻捅了捅方一勺的胳膊,“娘子?” 方一勺眯着眼睛看他。 沈勇叼着筷子对她笑。 方一勺也不做声,挑出几块鸭肉来放到沈勇碗里。 沈勇又叫了她一声,“娘子,跟你商量个事情?” 方一勺放下碗,看他,“你是不是想去烟翠楼?” 沈勇干笑,“娘子真聪明。” 方一勺虎起脸,沈勇见她腮帮子都鼓起来了,赶紧道,“我不是去玩儿的,我去查案,你若是担心,我和沈杰一起去。” 方一勺眨了眨眼,问,“有什么区别,你们都是男人。” “那个……沈杰不是人品比较可靠么?”沈勇小声嘀咕了一句。 “男人的人品都靠不住。”方一勺小声嘀咕了一句,“看到漂亮女人都会傻眼!他们心里可以只有你,但是眼里绝对不会只有你一个,我娘说的!” 沈勇有些想笑,就道,“我不看还不成么?我去看男人,不看女人。” “你上窑子看男人啊?”方一勺小声嘀咕,“小心人家以为你那什么……” “那什么?”沈勇凑过来问。 方一勺脸红红,低头继续扒饭,嘴里嚼着鸭肉蛋炒饭,边含含糊糊说,“不准你去。” “行。”沈勇继续吃饭,笑道,“听你的,不去就不去么,娘子,明天吃什么?” 方一勺有些吃惊,看他,就见沈勇似乎真是打消了去烟翠楼的念头,转而关心起明日吃什么来了,就问,“你想吃什么呀?” “嗯……”沈勇单手摸着下巴,道,“最近口味好像清淡了些,若不然是刚刚喝茶喝的?” “你想吃口味重的呀?”方一勺问,“我做红烧的菜吧?” “好啊!”沈勇赶紧点头,冲着方一勺咧开嘴笑。 方一勺看了看沈勇,见他笑得自然,似乎并没有因为自己不让他去烟翠楼的事情不高兴。 低头继续吃饭,方一勺瞄沈勇,见他吃完了自己那一碗,去将锅子端了出来,问方一勺,“娘子还要不要?” “不要了。”方一勺摇头,沈勇就美滋滋地把剩下的都盛在了自己碗里,吃了起来,刚刚的事情似乎完全没在意,方一勺倒反而觉得不自在了,跟自己欺负沈勇似的。 吃完了饭,方一勺去洗了个澡,换了干净的里衣,光着脚穿着双小木屐跑了出来,就看到沈勇正坐在门槛上面看书。 方一勺笑了笑,沈勇还真没忘记苍满云的嘱咐,每日必要看书。 沈勇的确是捧着书看呢,可是心里还是想着案情,究竟谁会有这样的能耐,又有这样的心思这样害人?最令沈勇好奇的,其实是那个犯人究竟怎么想的?是人心太坏见不得别人脱离苦海?还是有别的什么原因…… 正想得出神,就听身后传来方一勺的声音,“相公,洗洗上被窝里看吧,外面冷。” “哦。”沈勇答应一声,就回头想要放下书去洗……入眼的,却是门槛后面,穿着一双木屐的,两只白嫩嫩的脚丫子。 方一勺本来就个子小,自然也是手小脚小的,沈勇长那么大,还头一回看女人光着脚呢,也从没想过,脚丫子都能那么小巧好看。 沈勇低着头细看,方一勺穿着荷叶边的白色丝质裤子,裤腿上绣着荷花儿。荷叶边裤管,露出一截脚腕子,光着脚穿着木屐,脚趾头圆滚滚的,连脚趾甲盖儿都是光洁透明,淡淡的粉色。 沈勇傻呵呵地盯着看,方一勺见他发呆,就戳戳他,“相公?” “啊?”沈勇仰起脸看,方一勺上身穿着短短的白色小褂,沈勇仰着脸呢,能看到小褂子里头,短短一截白色的腰……“咳咳。”沈勇觉得有些燥了,赶紧低头咳嗽。 “快进屋吧。”方一勺见他咳嗽就赶紧拽他,“外面冷。” 沈勇被她拽了起来,就偷眼瞄,方一勺头发都盘起来了,后脖颈长长、白白…… “喀嗒”一声,门合上,上闩,方一勺回头,见沈勇还傻站着,就赶他,“相公,洗澡。” 沈勇还是站在原地没动,方一勺推着他往后走,心里纳闷,怎么了?突然就傻了。 沈勇到了屏风后面。 屏风后又两个大浴桶,一个是温水,一个是滚水,温水那个,方一勺刚刚已经洗了,另一个里头的烫水也温了,现在洗刚好。 方一勺出去梳头发了,留着沈勇在浴桶里头泡着。 沈勇就莫名举得全身不自在,满脑子都是方一勺的脚丫子、脖子、腰……最后想的心烦意乱,就那手拍自己脑袋。 此时,听到床上“呼呼”的声音传来,沈勇知道,方一勺铺床呢。 一想到床,沈勇更加心猿意马起来,怎么办好呢? “相公呀。” 良久,方一勺从屏风后面探出半个脑袋来,就见沈勇光着上身趴在浴桶壁上呢,肩膀和胳膊因为这几天练功,显得精壮有力……方一勺又往后稍微缩了缩,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不过还是多看了两眼,小声说,“你洗完没有啊?水要冷了。” “哦。”沈勇才反应过来,水早就冷了,赶紧“哗啦”一声从水里站起来。 他也是让方一勺给闹糊涂了,什么都没穿就站起来了。 方一勺正看着呢,她哪个人见过这些啊,一下子也傻了,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脸上也就烧了。她赶紧缩回去,心噗通通地跳得老快,赶紧回去钻进被子里。 沈勇挠挠头,也觉得尴尬,赶紧擦了身子,穿上里衣出屏风。 沈勇到桌边喝了口茶,就见方一勺正在床上靠着呢,手上拿着半本书,看沈勇一眼,低头继续看书。 沈勇叹口气,走过去钻进被子里,挨近方一勺,问,“娘子,看书啊?” “唔。”方一勺点点头。 “哦。”沈勇也点点头,伸手过去,帮方一勺将手里的书颠倒了个个儿,说,“反了,看着眼睛不累呀?” 方一勺原本就红润的腮帮子瞬间通红,抿着嘴不说话了,将书塞进沈勇手里,往被子里缩了缩。 沈勇接过书,笑着摇头,刚刚方一勺那一闹,他倒是心神稳了些,没刚刚那么急躁了。 方一勺见沈勇看书了,就钻进被子里,拍了拍绿豆壳儿的枕头,准备睡觉。 刚刚躺好,就见沈勇也放了书本,躺下,跟她对视。 方一勺看了看沈勇,眨眨眼。 沈勇也看她。 “相公不看书了呀?”方一勺问。 “嗯。”沈勇点点头,“看你,你比书好看。” 方一勺没吱声,被子挡在鼻子上,就露出两只大大的眼睛,被窝里热烘烘的。 “娘子。”沈勇凑过去一些。 “嗯?”方一勺拽着被子看沈勇。 “娘子……我们要不要圆房?”沈勇问。 方一勺一愣,便转眼看别处。 沈勇伸手过去捏她手指头,问,“刚刚你不还说么,男人总想着让自己出息了再去迎接喜欢的女人,那时候黄花菜儿都凉了,要先下手为强!” “我哪有那样说。”方一勺小声嘀咕。 沈勇坏笑,“分明就有。” 方一勺往床里挪了挪。 沈勇眯起眼,“想跑?” “呀!”方一勺就见沈勇佯装凶恶地来扑她,不过他脸上的神情很清楚地让方一勺知道,只是在闹着玩的。因此方一勺也放心地跟他闹,被按住亲了两口。 果然,两人在被窝里翻了一阵,沈勇除了亲两口就没再干别的了,最后便搂着她不动了,“睡吧,明儿个早起,做好菜给我吃。” “嗯。”方一勺点点头,不过觉得沈勇搂得挺紧的,稍微动了动,就听沈勇道,“不准动。” 方一勺抬眼看他,沈勇也不敢看她眼睛,就道,“别动啊,不然我可不管了。” “嗯。”方一勺答应,枕着沈勇的胳膊躺好。 “娘子。” 这时候,就听沈勇低低的声音说,“等我出息了,咱们要圆房啊。” 方一勺听着,突然就觉得眼圈儿发酸,赶紧道,“我没说你不出息……” “嗯。”沈勇点头,“那就等再出息一点?” 方一勺伸双手环住沈勇的脖子,道,“其实……已经很出息了。” 沈勇失笑,“那现在圆房?” “……还差一点点。”方一勺犹豫了一下,小声说。 “等那一点点到的时候,记得告诉我啊。”沈勇掐了方一勺的腰一把。 “嘿。”方一勺揉了揉被掐到的地方,抬眼看沈勇,笑得放心。 沈勇叹气,以前没发现,自己非但一点都不流氓,还是个标准的柳下惠! ……这一晚,两人都是一夜好梦。 第二天大早,沈勇醒过来,就见方一勺已经在桌边对着铜镜梳头了。 今日方一勺穿着一件蓝色碎花的荷袖短衫,下面是一个花样的碎花长裙,裙边儿也有荷叶卷边,拿黑丝修了个边儿,很精致,脚上一双蓝底白花儿的布鞋,和衣裳很般配。 沈勇趴在枕头上看着方一勺梳头的背影。 方一勺还是挺喜欢打扮的,但是不像他以前认得的那些姑娘们似的,方一勺从来不买成衣,说手工费贵做出来的也不合身,因此总是买喜欢的料子回来,花上几天的时间自己做。有时候做好了,那身衣裳就特别好看,当然也有做坏的时候,一个袖子长一个袖子短什么的,那方一勺就只好改,越改越小,最后给石头和莲儿穿了。 沈勇端详着,啧啧两声,娘子今日这件衣裳就真好看! 方一勺听到了响动,转回脸来看他,“相公。” “唉。”沈勇美滋滋地答应。 方一勺将钗戴上,听到有人敲门,走出去打开门,就看到小结巴和莫冬冬在门口呢。 “少奶奶,猪肉都买来了。”小结巴说着,和莫冬冬一起端详方一勺,啧啧两声——少奶奶真好看! 俩小孩儿都是没见过什么女人的,年岁又正好到了对女娃有兴趣的时候,因此看着方一勺,就开始琢磨,以后自己能有这么个媳妇儿才好呢。 沈勇在里头见俩小家伙看着方一勺傻笑,就道,“唉,看什么?再看打板子了!” 小结巴和莫冬冬都对着沈勇做鬼脸,心里又羡慕又嫉妒,沈勇真便宜!老天爷给的好命。 “肉都剁了么?”方一勺用个卡子将袖子挽起来卡好,问两人。 “都剁碎了!”莫冬冬回答,“按少奶奶说的,五斤猪肉拼一斤鱼肉,外加十个鱼泡和三块鱼皮,二两生姜,三个蒜头,让卖肉掌柜的用大刀子给剁的,可碎了!” “好嘞。”方一勺往外走。 沈勇边穿衣服边问,“娘子,今天吃什么?” “红烧狮子头。”方一勺笑着就往厨房去了,莫冬冬和小结巴赶紧边擦口水边跟上。 沈勇一听也是精神百倍,换了衣裳洗漱完毕,就赶紧到院子里练功。 练了没两趟,就见沈杰跑了过来,递给沈勇两块红枣糕,道,“少奶奶说先垫垫肚子,今天晌午饭早,到时候吃好的。” “哦。”沈勇接过红枣糕咬了一口,叹气……他娘子随便蒸块红枣糕,就是绝世美味,这要是肯跟自己圆了房,那做皇帝都不如自己痛快了。 见沈勇啃着糕一脸傻笑,沈杰问他,“少爷,你们昨儿个是不是去长乐庵了?有线索没有?” 沈勇点了点头,坐下,跟沈杰大致说了一下他们昨日见鸾儿的情形和他想到的一些线索。 沈杰听后频频点头,“的确很有可能是烟翠楼里的客人,我这几天还要去查其他几个死者,少爷,你有空的话,去趟烟翠楼看看呗?” 沈勇听后,干笑了两声,也不能说娘子不让去所以自己不敢去,那多没面子啊。 沈杰吃完了红枣糕,就出去办事了,沈勇继续打拳,心里却是想着去烟翠楼查案子的事情。别说,他还真的是想去,而且他觉得自己完全可以进去后,一个姑娘都不看,他现在满脑袋就一个方一勺,估计给他个天仙,他也看不出个味儿来。 打完了拳,沈勇又看了会儿书,觉得还是和方一勺商量商量,就跑去了后院的厨房了。刚进院门,沈勇就把去烟翠楼的事儿忘了个干净,因为太香了! 厨房门口,照样聚集了一群下人,一个个馋得都快站不稳了。 沈勇走进厨房,就见方一勺正边哼着小曲儿,边捏肉丸子呢。 “娘子。”沈勇凑过去看。 就见方一勺眼前,满满一锅子的肉馅儿,里头也不知道她是拼了什么料子了,生肉都那么香。 “是绍兴老酒。”方一勺笑道,“因为狮子头里有鱼,所以要加老酒去腥气!” “娘子,做狮子头干嘛要放鱼?”沈勇颇有些不解地问,“我刚刚还听你说什么鱼肉鱼泡……” 方一勺点点头,“狮子头好不好吃,关键就在这鱼肉上面了。”说着,她将已经做得的肉丸子放到笊篱里,下热油锅一滚,一个个狮子头,就变成了金黄色儿。 “还有黑点儿呢?”沈勇好奇地指着狮子头金灿灿皮子上面的黑点。 “这就是鱼皮。”方一勺道,“鱼肉和猪肉口感完全不一样,如果都是猪肉,瘦肉硬还塞牙,有肥肉吧,又容易太油,狮子头本来就腻,油了就不好吃了。鱼头软,可以代替肥肉,又不会腻,鱼皮脆,有韧劲,将这鱼肉和猪肉牵绊在一起,味道不会散,鱼泡是吊鲜味用的,特别有嚼劲!” “哦。”沈勇点头,心说,还有这门道呢? 随后,方一勺将滚得了的狮子头都盛出来,放到了大锅里,加入了花椒、大料等作料开始煮,等汤料都煮开了,又去了些柴火,变成小火炖着。 随后,方一勺开始炒油菜。 这油菜碧绿碧绿的,方一勺只是稍作翻炒,立刻捞出。 “娘子,是不是还没熟啊?”沈勇问。 “相公,菜熟透了就不好了,要这样翠绿绿地吃才行呢。”方一勺端着狮子头出锅,两个狮子头一盘子,旁边围了一圈绿油菜,笑着道,“这就叫 肉美鱼鲜金脆皮,酱香扑鼻口感怡。狮子头红油菜碧,色味俱佳嘴难离。” 一声开饭后,众人纷纷进来盛饭,红烧狮子头就着白米饭,那个想啊。 沈勇边吃边赞叹,却听一旁方一勺说,“相公,一会儿,去烟翠楼查案子吧。” 沈勇一愣,转脸看方一勺,“娘子……你真的信我啊?” 方一勺笑了笑,摇头,“不信。” 沈勇有些泄气,道,“你若是不想我去,我就不去了,不要紧的。” 方一勺单手托着下巴,想了想,道,“若是不让你去,你肯定惦记着,而且这是查人命官司也不是闹着玩儿的。不过你去么,我又不放心,所以啊……嗯,我和你一起去逛窑子去。” “咳咳……”沈勇被吃到嘴里的狮子头呛住了。 第三十四章 蜜糖裹和烟翠楼 半个时辰后,沈勇在院子里跺着脚哈哈大笑,方一勺穿着一身他的衣裳,站在房门口,袖子飘荡荡当飘飘地在小风里甩啊甩,衣裳太大了。 方一勺原本想得挺好,男扮女装,假扮成一个潇潇洒洒的美书生,和沈勇一块儿去窑子里头逛逛,只可惜,找了沈勇的衣裳穿了却根本遮不住。方一勺别看身材娇小,但是还挺有料,一眼就能分辨出男女来,而且她也不会梳男人头,又不舍得把手上沈勇给她买的镯子拿下来。 沈勇忍笑,凑过去问,“兄台这身打扮,看着是从西域来的么?” 方一勺不满地瞪了他一眼,沈勇又笑。 方一勺拽着长长的衣裳前襟,走到了桌边坐下,嘴里嘀咕道,“那些戏文里唱的都是骗人的,什么安能辨我是雌雄,女扮男装哪儿那么容易不让人发现啊。” 沈勇笑了笑,凑过去道,“娘子,知道哪儿不对么?” 方一勺看他。 沈勇瞄了一眼她胸口,方一勺赶紧遮住,“不准看!” 沈勇乐,“你们女娃儿,就以为是个美女扮了男装就必然是那种英俊潇洒的公子哥儿,怎么可能的?” “那怎么办?”方一勺想了想,道,“你不带我去,那你也不准去。” 沈勇无奈,摸了摸鼻子,道,“这样吧,我给你打扮成男人,你可不许说不好看啊!” “嗯。”方一勺赶紧点头。 沈勇想了想,就拉着方一勺进屋子,道,“外面那套脱了。” “唔。”方一勺将外衣脱下,剩下了一件白色的里衣。 沈勇打开柜子去翻了翻,找了一块床帘子出来,围在了方一勺的腰上绕了好几圈,将肚子和后腰都围厚了一块,再用一根带子,将床帘子绑好。 站到侧面看看,觉得差不多了,沈勇又去墙角的樟木箱子里翻找,找出了一套自己以前穿的衣裳来,给方一勺套上。 套好后,又去找了些棉絮出来,给方一勺往背后塞了塞。 “诶?”方一勺在镜子前面转了转,看起来矮胖矮胖的,不过还蛮像那么回事。 沈勇让方一勺坐下,给她重新梳了个男人的束发,看起来也算精神利落。 方一勺将金钗小心翼翼地锁到了小箱子里头,藏在柜子里面。 沈勇失笑,见她犹豫着要不要把手上的镯子拿下来,就对她招招手,示意她过来。 方一勺到了他身边,沈勇将她的袖子挽起来,镯子捋高,用一块纱布卷了卷然后绑住,再把里衣的袖子和外衣的袖子都放下来,道,“行了。” 方一勺看了看手腕子,又甩了甩,镯子也不会掉下来,觉得挺好。 “这样还不错么?“方一勺拿着把扇子摇了摇,对着镜子左右看。 沈勇点点头,道,“也没什么,就是一个娘娘腔的胖子。” 方一勺听到这称呼觉得挺受刺激的,抬脚就追着沈勇踹,沈勇伸手搂她腰,嘴里说,“好粗的腰呀,粗!” 院子外头,小结巴拽住捧着茶要往里跑的石头,“等等,别进去。” “干嘛?”石头不解,“姐姐说要茶的。” “现在去不好。”小结巴嘿嘿坏笑,“你还小呢,别看那些。” “看什么?”石头好奇地问。 “少爷耍流氓呢!”小结巴接过了小石头手里的茶盘,打发她,“你先回去吧。” 小石头没办法,只好往回走,路上遇到了沈夫人,“石头。” “干娘。”石头叫了一声跑上去。 “勇儿和一勺在院子里么?”沈夫人问。 “在的,不过不可以看。” “啊?”为什么?“沈夫人不解。” “小结巴说什么耍流氓呢。”石头回答。 “哎呦……”沈夫人直摇头,“这天还没黑呢!”说完,拉着石头往回走,嘴里道,“一天到晚就会耍流氓,这都流氓快小半年了,我的金孙在哪儿呢?” 院子里,方一勺和沈勇一面闹一面看书,直折腾到傍晚,吃了个饭,沈勇带着方一勺一起,往烟翠楼去了。 方一勺还是头一回进窑子呢,挺好奇,听说烟翠楼和飘香院是东巷府里头最雅致的两座小楼,虽然是窑子,但是里头讲究的是一个清静舒服。好些客人上这儿来也不过就是喝茶聊天,听琴看舞。 方一勺一路跟着沈勇走,一路问,“相公?去烟翠楼有没有什么要特别注意的事情?” “嗯,也没什么,别跟那些臭男人靠太近就行了。”沈勇有些介意地说,“谁挨近你就告诉我,我揍他们,要不然你直接踹他们。” 方一勺笑眯眯点头,“嗯。” “对了,娘子。”沈勇想了想,问,“你说……我们该去看什么人?” “我觉得,我们得找楼里头的姑娘们问问话。”方一勺道,“我觉得,姑娘们肯定能发哪个人可疑,而且最好是经常去的客人。” “嗯。”沈勇觉得在理,“说起来……为什么只算计烟翠楼的姑娘呢?东巷府除了烟翠楼,大的还有飘香院呢,那里也有姑娘被赎身的,却从来没听说过出事。” “烟翠楼有什么特别的么?”方一勺问。 “嗯……”沈勇仰天想了想,道,“怎么说呢,烟翠楼的姑娘们比较大胆,飘香院的就比较可爱,所以一般烟翠楼年纪大些的客人去得比较多,飘香院就是年纪小的去得多,当然,还有好些是两头都去的。” “就像你?”方一勺问。 “哦,我比较喜欢飘香院……”沈勇话没出口,就知道自己说秃噜了,小心翼翼看方一勺,果然,她眯着眼睛盯着自己呢。 “咳咳。”沈勇笑眯眯说,“那个,我很久没去了。” 方一勺皱了皱鼻子,警告,“以后都不准去!” “不去!”沈勇摇头,“坚决不去!” 方一勺这才原谅了他,和他一起往前走,已经可以看到烟翠楼的门脸了,就见门口站着几个短衫男子正在招呼客人。凡是有男子路过,都会打个招呼,问一声,“爷,进里头喝杯茶么?” 若是犹豫一下的,就往里头请一步,不看一眼的,也就算了。 到了门口了,方一勺就有些紧张,问沈勇,“相公,我这样子,会被穿帮么?” 沈勇笑了笑,“没事儿。” “真的呀?” “嗯。”沈勇和她一起走到了门口。 “呦,这不沈公子么?”伙计赶紧上来迎,边往里请,边看了一眼方一勺。 沈勇手上拿着扇子,伸手挡住方一勺,扇尖儿在方一勺的右肩膀上轻轻一点,道,“找几个熟的姑娘喝茶。” 伙计愣了愣,随即就点头,“好嘞!”便往里头让两人,对左右道,“沈公子找人喝茶,手脚都放干净些啊,有贵客。” “是。”伙计们似乎得到了什么指令一般,往里头让沈勇,可奇怪的是,没一个抬头看方一勺的,沈勇上了二楼的雅间儿,找了个安静又可以看到楼下的雅座,给方一勺拉开了一张椅子,让她坐。 方一勺坐下后,问沈勇,“相公,怎么怪怪的,都没人招呼我?” 方一勺的话刚问完,就听一个走过来奉茶的姑娘笑了笑,问沈勇,“这位就是少奶奶?” 沈勇笑着点点头。 “嗯,真讨喜。”那姑娘给方一勺倒了一杯菊花茶,拿了好几碟点心过来,还给方一勺剥桔子。 方一勺有些回不过神来,等那姑娘笑眯眯将拨剥开的蜜桔放到了她眼前,然后转身离去,才赶紧问沈勇,“相公,我是不是穿帮了?被发现了吧?” 沈勇摇着头笑,道,“被发现了又如何?” “那怎么办?” 方一勺也不知道被发现了会如何?不过不是说女人不能进窑子的么?就好像女人不能进和尚庙一个道理、。 “我刚刚跟他们说的。”沈勇用扇子尖儿轻轻地戳了戳方一勺的肩膀,到,“这叫打招呼,男左女右,戳左面肩膀,说明我这位兄弟不常来,不要太热情,戳右面的肩膀,就表示我这位朋友是个女客,男人们退避。” “窑子……可以让女人进来的么?”方一勺不解地问。 沈勇笑着摇头,道,“傻丫头,和尚庙,还不是换上男装一样进?这不过是个尊重和避嫌的问题,其实有多少女人穿上男人衣裳就莫辨雌雄了啊?又不是傻子。” 方一勺头一回听说还有这样的事情,想了想,又问,“那……谁好端端地带着女客来逛窑子的?” “也有啊。”沈勇道,“有些只是一起来看歌舞,还有一些只是正好同行来开眼界的,不过毕竟是少数。”说着,凑到方一勺耳边低声说,“这黄花闺女就来得更加少了,因为没做大人呢,不好进。” 方一勺脸上红彤彤的,不过她莫名觉得好过了些。之前她总觉得窑子是个很不堪的地方,一想到她最喜欢的娘亲在这种不堪的地方呆过,她就难免伤心,可如今一看,心里好过了一些,便抬眼看沈勇。 沈勇见她脸上似乎有些欢喜,便伸手掰开一个桔子吃,“嗯,甜!” 方一勺也吃了自己眼前的桔子,觉得还好,不酸不过味道挺淡……“不甜?”沈勇伸手也吃了一瓤方一勺的,点头,将自己那个给她,“吃我这个。”边将方一勺那个不甜的拿过来,三两口吃掉了。 方一勺拿着桔子,笑着吃,沈勇其实比那些书生秀,都有气魄的,这样的男人比较好,那些会耍嘴皮子的其实靠不住。 沈勇见方一勺吃着桔子看自己,就又从盘子里拿了几个,方一勺伸手帮他挑,道,“有肚脐的是甜的。” “还有肚脐这一说啊?”沈勇好奇,拿着两个桔子比较。 “嗯。”方一勺点点头,“歪瓜烂桃子、花脸苹果肚脐桔、开口的石榴扁梨子,这样的都是甜的。” 沈勇听得有趣,这时候,又有一个窑姐儿捧着一个香炉和一壶茶走了过来,在一旁拿了个团布裹着的凳子坐下,给两人煮茶。 这煮茶的炉子非常精致,方一勺专心看着,问,“姐姐,这个有卖的么?” 那窑姐儿一愣,笑着逗方一勺,“少奶奶,你管我叫姐姐,沈少爷可要急眼的。” 方一勺眨眨眼看沈勇,就见他也是哭笑不得,问,“这位美人怎么称呼?” 沈勇说完,瞅方一勺,就怕她因为自己那声美人不高兴,不过方一勺一点表示都没有,似乎并不介意。 “叫我雨儿就行了。”窑姐笑了笑,问方一勺,“茶点有杏仁豆腐,要吃么?” “要。”方一勺点头,雨儿笑了笑,站起来给拿杏仁豆腐去了。 方一勺边捧着杯子喝菊花茶,边道,“相公,这烟翠楼挺舒服的啊。” “那是因为在楼上雅座。”沈勇道,“若是要与姑娘们笑闹,就去楼下大堂,那里姑娘们比较热络。 方一勺好奇地探头往外看去,就见雨儿端着茶盘走到了下面,刚下楼梯,迎面看到了一个富态的中年男子,便热情地道,“王掌柜的?总算来了啊,巧儿在后头可想死你了!” 王掌柜的嘿嘿直乐,点头道,“雨儿越来越标致啊。” “得了吧您,满心都是巧儿吧?” …… 方一勺有些不解地歪过头,这雨儿刚刚还一副小家碧玉的乖巧样子,怎么突然就变得热辣起来了?在楼上的时候是娴静美人,到了楼下就变成小辣椒了? “窑姐们大多都是看人办事的。”沈勇给方一勺倒茶,笑道,“有姑娘在,就知道男人带着正主儿来的,都不敢造次,不然会被打。” 方一勺微微皱眉,小声道,“那么可怜呀?” 沈勇笑了笑,“不可怜怎么就能窑姐呢?” 方一勺抬眼看了看他,道,“早知道就不来了。” 沈勇一挑眉,“不来啊?那她们可直接扑上来!” 方一勺立刻紧张地睁大了眼睛,沈勇忍笑。 这时候,一个中年妇人缓缓走了上来,那样子看起来很是见过些世面的,打扮也体面,她笑着问沈勇,“沈少爷,听说宁成亲之后可就不来这烟花之地了,怎么?今日竟然还带着少奶奶一起来?” 沈勇笑道,“娘子说想要找个清静点的好地方喝茶,我想来想去,还是这里了。” 方一勺听后,微微点了点头,沈勇虽然看着有些玩世不恭,但是大概长年在外头混迹的原因吧,人很随意。她发现沈勇到哪儿、无论遇上了什么人,都能说上话,有时候比沈杰还机灵呢,就好比刚刚那一句,说得多圆满漂亮。 “哦。”这妇人听后似乎非常高兴,点头对方一勺道,“少奶奶,我这儿的花茶是东巷府最好的!一会儿走的时候,再称一些走吧。” “嗯,好啊。”方一勺赶紧点头,她也喜欢花茶。 “叫我莫姐就行了。”妇人笑了笑,问沈勇,“沈公子难得才上我烟翠楼来,今日就是为了喝茶么?” 沈勇微微一笑,这天下三百六十行,这开窑馆娼寮可是要些能耐的,这莫姐看来,似乎是知道自己这次来另有目。 沈勇想了想,问,“莫姐有空没?陪着喝会儿茶?” 莫姐听后呵呵笑了起来,搬了张凳子坐下,道,“都十来年没接过客了,今儿个给沈公子这个面子了。” 沈勇点头,“多谢莫姐了。” 这时候,雨儿也端着一个盘子上来了,里头有杏仁豆腐,问莫姐,“妈妈,今儿个什么风,您亲自接客呀?” “沈公子的面子能不给么?”莫姐笑着道,“来,你也坐下陪着一起说。” 雨儿也坐下了。 沈勇寻思着,怎么问两人案情才好,却听莫姐自己说了起来,道,“唉……如今做人不容易啊,好不容易有人赎身脱离苦海了,到头来却是黄粱一梦,人财两空。” “人财两空?”沈勇有些不解了,“何来的人财两空?” “赎身要银子,银子给了,姑娘又不能领回去,可不就是人才两空么?” “这倒是。”方一勺点了点头,吃了一口杏仁豆腐,觉得挺淡,就问雨儿,“雨儿姐,有蜂蜜么?” “哦,有的。”雨儿去拿了一陶瓷罐子蜂蜜来,递给了方一勺。 方一勺挑了一个好桔子,将桔子瓤儿剥出来一瓣,放到一块杏仁豆腐上面,就这样挨个儿放,最后放满了,就拿起蜂蜜,每一块上面滴上一些。 雨儿有些好奇,凑过来问,“这是什么吃发?” “蜜糖裹。”方一勺道,“果子和酥放到一起吃,用些蜂蜜将味道裹住,就好吃了!” “这样啊。”雨儿好奇地伸手拿起一个来,整个塞进了嘴里,一大口,嚼了嚼,“唔!好吃啊!” “我也尝尝。”莫姐也伸手去拿过一个尝了尝,点头连连,“嗯,好吃!” 方一勺拿了一个给沈勇,递过去,就见沈勇轻轻摸着下巴,似乎正在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方一勺将杏仁豆腐轻轻放到了沈勇眼前的茶盏里头,就见沈勇突然抬眼看她。 方一勺心中微微一动,沈勇必然是想到什么线索了! 第三十五章 猪上树和鬼迷心 沈勇若有所思,他想的是,自从案件发生到了现在,众人似乎都站在那窑姐儿的角度上,去考虑这凶手。大概是他和方一勺去看了一趟鸾儿,而且出事的都是烟翠楼,却忘记了,那些书生们也是受害者。书生们赎窑姐,虽然都气死了家人,大家对他们有些看法,但是说实在的,那些书生们也并非有意为之。人有七情六欲的,无非是爱上了一个窑姐儿,将她赎身,然后就搞得人财两空不说,还痛失情人身败名裂,甚至官司缠身。可以说,窑姐的确苦命,有些被逼迫回到窑馆,也有些跟鸾儿似的遁入空门,但书生也一样苦。 沈勇突然有了一个想法,会不会,那凶手,也是如此一个人呢?原本赎了窑姐,然后搞得家破人亡,后来就想让别人尝尝这滋味…… 不过这也仅仅是一种猜测而已,沈勇觉得,可以从这里入手查一查。 “沈少爷?”莫姐见沈勇突然就发起呆来,便出言提醒了一声。 “唉。”沈勇抬起头来看她,问,“何事?” 莫姐也愣了愣,刚想说话,就见方一勺拿着快蜜糖裹塞过去,“相公,张嘴。” 沈勇下意识地张嘴,一口吃下,连连点头,“嗯,娘子,好甜!” 雨儿失笑,看了看方一勺,对沈勇点头,“没错,这娘子是甜。” 方一勺脸红了红,坐在那儿剥桔子,不打扰沈勇跟他么聊案情的事情。 沈勇被莫姐的话一提醒,便也顺着她的意思问了下去,“莫姐,这窑姐可怜,书生也是可怜,你这烟翠楼里,是不是有好些这样的痴情书生呢?” 莫姐笑了笑,看了看雨儿。 沈勇也下意识地看雨儿。 “呵……”雨儿笑得有些惨然,道,“沈公子,天下痴情男儿和痴情女儿,我相信一样多。” 沈勇微微一愣。 “可是痴情人未必都能遇上痴情人,而痴男儿也大多不来窑馆娼寮,再加上窑馆里头的女儿大多凄苦,凄苦的人一旦爱了便多是痴情……”雨儿说着摇摇头,“所以,窑馆里痴情的书生不多,寥寥无几。” “哦。”沈勇点了点头,道,“很久以前便有了么?” “自古都有啊,卖油郎不就是一个么。”莫姐笑着说,边给沈勇和方一勺倒茶,边道,“我这烟翠楼,也不知道是冒犯了哪路神仙,前前后后,好几个人出事了,还有姑娘投井死了呢,莫不是她的魂魄作怪呦。” “什么?”沈勇一愣,问,“烟翠楼有投井死的姑娘?没听衙门里报过啊。” “呵呵。”莫姐笑了笑,“沈公子,这窑馆那是三管三不管的地儿,管来不管回,管银不管情、管贵不管贫,王法离这儿可太远了,更何况这姑娘还是自己想不开投井的。 “多少年前的事情?”沈勇问,“莫不是陈年旧案了?” “两年前的事儿了。”莫姐道,“那个姑娘叫鸢儿。” “鸾儿、鸢儿,好般配啊。”方一勺道。 “她俩可是好姐妹啊。”雨儿感慨地说,“命却是一样的苦。” “具体是为何要投井的?”沈勇想要详细询问。 莫姐轻轻叹了口气,道,“雨儿啊,你说吧,说了这事儿我伤心啊。” 雨儿点了点头,对沈勇道,“鸢儿是个犟的,原本她也是不甘愿才沦落到了这里,本来日子也就过着罢了。可那一日,忽然来了个书生,他似乎出身不错,在这里与鸢儿喝了些酒聊了一夜,鸢儿便钟情于他了。” “就这样?”沈勇有些好奇,只是喝了杯酒聊了会儿天,就钟情于一个人了? “这种事情,很难说对错和应不应该的。”雨儿叹气,“那时候鸢儿还小,初入青楼没多久,哪儿知道那么多这欢场上的逢场作戏啊?一下子陷进去,可不就魔障了么?” 沈勇点点头,问,“那后来呢?” “那个书生啊,是个老手。”雨儿摇着头说,“他经常来,把鸢儿骗得团团转,还说要给她赎身,鸢儿当时日日夜夜就盼望着那书生能救她出苦海了。” “那后来呢?”方一勺忍不住问,“书生将她赎出去了么?” 沈勇叹了口气摇摇头,“赎什么呀,后来才知道,那书生娶了一个大官家的千金小姐,那喜事办得,全城都知道了……” 沈勇皱眉,问,“那书生是谁啊?” “哦,是刘家公子么。”雨儿道,“他父亲是在京城开米行的大富户,母亲的娘家做的是大官,成亲了之后就搬去京城住了。” “哦……”沈勇想了想点点头,道,“叫刘铭是么?我记得那人,当年他娶的好像是京中要员的女儿,办喜事的时候,整个东巷府都哄扬动了。” “就为了这事情,所以鸢儿跳井了么?”方一勺忍不住问。 “也不是。”雨儿摇了摇头,道,“鸢儿的确是哭了一阵子,但是我们都劝他,来窑馆的男人,几个是有心的啊?而且他也有他的前途,有如此好的机会怎么可能错过呢?鸢儿当时也听劝了,除了有些失望伤怀,也没再多说什么。” 方一勺皱了皱眉头,道,“那刘铭,真不是东西。” “唉,才子总是风流的么。”雨儿摇摇头。 “风流什么啊。”沈勇失笑,“才子就叫风流,换做一般人,那叫下流。” 雨儿呵呵地笑了起来,点头,“沈公子说得好啊。” “可为何鸢儿后来还是跳了井?”方一勺问。 “婚后,刘铭就一直没有来过。”雨儿道,“直到半年后,刘铭突然又来了,他真是春风得意啊,还带了几个朋友过来,也找鸢儿陪酒。” “带朋友来?”沈勇皱眉。 “嗯,似乎是他结交的京城来的朋友,带来东巷府玩乐的,刘铭竟然让鸢儿陪他的朋友,说让好好伺候。”雨儿低声道,“鸢儿没答应,刘铭觉得没面子了,便打了她。” “真过分啊。”方一勺眉头都皱到一起去了,“怎么这么可恶?” “刘铭当众羞辱了鸢儿,然后便拂袖离去。”雨儿长叹了一口气,“唉,这人哪,坏起来真的是太坏,男人们虽然来窑馆找乐子,但却大多数是从心底里看不起窑姐儿们的。刘铭那些个话实在是太不中听了,换做谁都受不住。再加上鸢儿平时又是个比较清高的,在窑馆里头也经常得罪人,如今当众出丑,冷嘲热讽也就来了。鸢儿一个想不通,当天夜里就投了井了……” 方一勺和沈勇都忍不住皱眉,这鸢儿真可怜。 “自从鸢儿死了之后,我们楼里的姑娘们大多也都变了。”雨儿笑了笑,道,“我们都各自下决心了,对那些客人,一定要逢场作戏,再好的也别交出真心去,不然的话,可是死无葬身之地呦,尤其是书生!” “那个刘铭呢?”方一勺似乎为鸢儿不平,问,“刘铭他不会还一直春风得意吧?” “呵……”雨儿突然不屑地笑了笑,道,“这老天可是有眼的,鸢儿估计做了鬼,也没放过他。刘铭先是赌钱输得倾家荡产,再是喝酒闹事惹了是非,后来又到处偷情被赶出了家门,最后擅用军饷惹了官司……一来二去,也不过一年的光景,就从高高在上被踩到了脚下,如今还不知道穷困潦倒到了那儿了。” 方一勺听后点点头,觉得,活该!欠债要还的,欠别人一份情别人都已经不跟你计较了,还要往别人伤口上撒盐,害人终害己。想到这里,又看了看沈勇,心说,还是自家相公好! “刘铭如今说不定已经死了呢。”莫姐淡淡道,“那种负心汉,绝没有好下场的,这次啊,就好像是鸢儿的鬼魂作怪似的,我还想着过几日找个法师回来,做做法呢。” 沈勇听后,除了有些感慨之外,还有些失望,原本他以为刘铭和鸢儿是一条线索,然而现在看来,两人似乎不过是过往的一段纠葛罢了,和如今的案子没有多少相似之处。另外,还有两个地方,沈勇觉得挺奇怪的,一来是,既然刚刚雨儿说了,窑姐们都记住了教训,日后不要对书生动真情,可为何还有那么多窑姐被书生赎身的呢?特别是鸾儿,她不是鸢儿的好友么,怎么也步她后尘呢?二来就是,莫姐的态度。沈勇有一些疑惑,莫姐似乎是有意要将他往鸢儿那条线上引过去,而说到最后,又说成了是鸢儿的鬼魂作怪,这里头,是不是有什么玄机呢? 此后,莫姐又坐了一会儿,就下楼招呼客人了,雨儿依旧做着陪沈勇和方一勺说话。 沈勇见客人越来越多了,楼下也热闹了起来,那些来找乐子的客人喝了酒,就开始满嘴浑话,他不想让方一勺多听,就付了银子,拉着她走了。 “呼……”出了烟翠楼,方一勺深吸了一口气,“相公,烟翠楼里头的熏香味道真浓。” “那烟能熏得人浑浑噩噩的。”沈勇说着,伸手去搂方一勺的肩膀。 方一勺抬眼看他,就见沈勇笑眯眯的。 “怎么了?”方一勺笑问。 “娘子,做个宵夜吃吧?”沈勇道,“我头疼。” “怎么头疼了?”方一勺有些担心。 “没,就是想得头疼。”沈勇伸了个懒腰,道,“这案子线索多,乱七八糟的,而且烟翠楼那莫姐,好像有什么事情故意隐瞒,如今又杀出了一个鸢儿,线索多了,倒是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下手了。” “嗯。”方一勺也点点头,“相公,查这种事情真是麻烦,难怪爹总是心事重重的。” “是哦。”沈勇也觉得是那么回事,小时候总见他爹皱着眉头臭着脸,还以为他爹看他不顺眼呢……原来是被案子愁的。 “走,相公。”方一勺拉了沈勇一把,“咱们先别想了,吃宵夜去。” “嗯。”沈勇点头,被方一勺拉走了。 回了府衙,方一勺快手快脚换了衣服,神清气爽地走出来,沈勇瞅着她一身花布裙子,觉得顺眼多了。 “娘子。”沈勇坐在灶台旁边的小板凳上,伸手捏着小黄狗的耳朵,问方一勺,“如果你是鸾儿,鸢儿死了之后,你会相信一个书生要赎你么?” 方一勺正在用一个木盆泡粉丝,听了沈勇的话后,摇了摇头,道,“嗯……我估计是不会信。” “那其他的窑姐呢?”沈勇接着问,“有了鸾儿和鸢儿两个例子,为何还有别的窑姐会被赎身呢?” “说起来。”方一勺拿着一把刀子切肉丝,“相公不觉得奇怪么?” “哪儿奇怪?”沈勇问。 “要给一个窑姐赎身,好像要老多钱了吧?”方一勺道,“一般窑姐要给自己攒银子的话,就要攒个十来年,到时候青春年华都没有了。这些个书生都很有些家底啊,怎么说赎身就给赎身了,像现在大牢里头那书生,连家里地契都卖了,相公,你别说,真跟鬼迷了心窍一样啊。” “鬼迷心窍啊……”沈勇啧啧了两声,点头,“这个的确像。” 随后,厨房里头安静了下来,就剩下方一勺笃笃笃切菜的声音,沈勇在木头凳子上面晃啊晃,眼睛看着地上的小黄狗发呆。 “刺啦”一声,是菜下热油锅的声音。 沈勇抬起头来,就看到方一勺已经开始炒菜了。 甩了甩还有些糊涂的脑袋,沈勇站起来走到了方一勺身边,低声问,“娘子,做什么呢?” “猪上树。”方一勺笑眯眯地说。 “哈?”沈勇听了名字就清醒了,笑问,“这什么菜名儿啊?” “将肉、姜、香菇、嫩笋都切成末儿,然后放到锅里翻炒,炒的时候放上作料和酱,炒成肉酱子,再将烫熟了的粉丝放进去一块儿炒。”方一勺说着,将粉丝放进去,抖着锅子翻炒起来。 “哦。”沈勇点头,“就是炒粉丝啊。” 方一勺在炒好的粉丝上面又洒了一把芝麻和胡椒面,撒上一些青葱,起锅。 沈勇拿着筷子在一旁等候。 方一勺将一盘子炒粉丝拿到了沈勇的面前,道,“相公,尝尝看。” “嗯。”沈勇夹起了一筷子粉丝……这粉丝老长了,沈勇往上伸手,拉起半人高来,有些哭笑不得,“娘子……” “相公别动。”方一勺指着沈勇的胳膊。 沈勇赶紧不动了,问“怎么?” “你看这粉丝?”方一勺指了指那长长的粉丝,“像不像树。” 沈勇失笑,“你要是非说像,也还行,是有些像。” “树上沾着那么多猪肉末子,可不就是猪上树么?”方一勺有些俏皮地笑。 沈勇让她逗乐了,“你用的是猪肉就猪上树,那用牛肉就是牛上树,鱼肉岂不是鱼上树了?” “嗯。”方一勺点头,“相公聪明。”边也拿着筷子夹起来吃。 沈勇将粉丝塞进嘴里,呼噜噜一口,满满一口的粉丝和肉酱,边嚼边赞叹,“嗯,好个猪上树。” 方一勺笑眯眯,边倒了一杯茶放在旁边,沈勇吃着却突然开始嘀咕,“猪上树……鬼迷心窍。” “什么呀?”方一勺抬眼看他,“相公别想案子了,快魔障了。” “嗯。”沈勇叼着筷子琢磨了琢磨,伸手将盘子端起来,边吃边往外走,“娘子,走!” “干嘛去?”方一勺有些不解地跟出去。 “咱们去找张秀才,带着他去大牢。”沈勇边吃边回答。 “去大牢做什么呀?”方一勺不解。 “我想让他见见那书生。”沈勇道,“这几个书生都跟鬼迷了心窍似的,铁定有什么一样的原因。” 第三十六章 茶熏鸡和意难平 沈勇拉着方一勺找到了张文海,又带着他一起去了大牢。 把守天牢的衙役们看到了沈勇有些疑惑,又看了看方一勺,问,“少爷,少奶奶也进去啊?里头可脏乱。” 沈勇以前跟着沈杰进去天牢看过,自然知道里头什么样子,回头看方一勺,就见她往自己身边挨了一步,那意思——她也要进去。 沈勇想了想,跟衙役们打商量,“要不然,你们把书生带到外头来,我有话想问他。” “到班房问吧。”衙役指了指天牢门口的一个小房间,那是衙役们值班休息的地方。 “好。”沈勇点头,和方一勺还有秀才走了进去坐下。 没多久,就见衙役们带着那书生出来了。 沈勇见书生面容憔悴,就问,“你知道你娘是被人毒死这事儿了吧?” 书生点点头。 “别的咱先不说,我想另外问你们个事情。”沈勇和方一勺坐在两人对面,问,“你俩不是念书人么?为什么会好端端地跑去烟翠楼?” 两人微微犹豫了一下,书生道,“我是因为……家里的实在太凶了,听人说烟翠楼里头是温柔乡,所以才去看看的。” “我是因为一次画舫出游,听到琴声歌声动人,问了是谁弹奏的……有人说,是烟翠楼的鸾儿。”张秀才道,“所以我每每烦闷的时候,都会去烟翠楼听鸾儿唱曲儿,一来二去,就相恋了。” “哦。”沈勇点点头,又问,“为什么都去烟翠楼,而不去飘香院或者其他的地方呢?” “我是因为鸾儿本身就是烟翠楼的。”秀才回答。 “我是因为听人说,烟翠楼里的姑娘最温柔。”书生道。 “呵……”沈勇失笑,问,“谁告诉你的啊?”嘴上说着,心里却想,分明是飘香院的温柔一些的。想着,就见方一勺瞪了他一眼,沈勇赶紧收敛心神,认真问话。 “一个一起喝酒的朋友。”书生道,“姓董。” “董慕么?”一旁的张秀才突然问。 “呃,对啊。”书生点头,“是他……我也是那天刚认识的,那时候我们很多人在一起,我因为媳妇的事情心情也不好,后来他就过来安慰我,咱们两人便开始聊……” 张秀才皱眉,低下头去似乎在思考什么。 沈勇一听到两人竟然有共同认识的人,也来了些精神,问,“那个董慕,是什么人?” 张秀才看了看沈勇,摇头,道,“仅仅是一面之缘而已,他似乎在东巷府人头很广,我们经常以文会友,在一起聚一聚,包括外乡的书生过来,都会在一起喝个酒什么的,总能看见他。” “哦?”沈勇微微皱眉,“他是什么身份?” “只是书院的夫子。”张秀才说,“不过他人很好,也很热络。” “他告诉你们去烟翠楼的?”方一勺问,“一个夫子,让你们去窑馆,不会很奇怪么?” “这倒是也没有。”书生摇摇头,道,“其实读书人也不是那么好当的,有些事情不能对人说,就只好彼此之间说一说,因为董慕为人很友善,所以去对他说心事的人很多。” 随后,沈勇又大致问了一些细节,两人基本没有任何的共同之处,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都认识董慕。 问完了话,天已经是深夜了,方一勺跟着沈勇回房,两人坐在房间里,面对面坐在小板凳上面,端了个小木盆子泡脚。 方一勺问,“相公,那个夫子真的是好人么?还鼓捣有妇之夫去窑子里头找温柔乡,太不厚道了吧?” 沈勇微微笑了笑,“娘子,你知不知道有一种人叫拉客的?” 方一勺一愣,“我听人说起过。” 沈勇笑了笑,道,“这窑子娼馆不好开,又不能满大街敲锣打鼓地去叫卖,因此都需要些各行各业的人来拉客,将新客人源源不断地介绍进窑子里头来。每一个窑馆,至少都养着那么十几二十个的拉客人,他们平日里有自己的活儿干,一瞅着机会便会拉两个客人,每月按照人头拿银子,拉得多就给得多。” “还有那么缺德的买卖呐?”方一勺摇摇头,问,“那么,相公你觉得那董慕和这案子有关系么?” 沈勇将两只脚从热水里提出来,踩着木盆的边缘凉着,道,“嗯……总之这是他们之间唯一的共同点,明儿个,我们把这线索告诉沈杰他们,让他们也去查一查,万一那些书生都是一个人拉去的,那就可疑了。” “嗯。”方一勺点头,用帕子将脚擦干,站起来端着水说,“相公,查案子其实挺有意思的,一步步地往下找线索,等到路都通了之后,也就是案子破的时候了。 “嗯,是那么回事。”沈勇点头,笑着跟方一勺一起去倒水。 …… 两人钻进被窝后,面对面躺着,方一勺见沈勇趴在枕头上,盯着床头的雕花床板发呆,就问,“相公,想什么呢?” 沈勇嘴巴皱了皱,道,“想干坏事。” “啊?”方一勺不解地看他,问,“你想干什么坏事啊?” 沈勇琢磨了琢磨,凑过去,在方一勺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方一勺皱眉,问,“这样行么?万一这事情和董慕没关系呢?可别吓出个好歹来。” “也是啊。”沈勇点了点头,“只好等着明天了。” 说完,两人都闭眼睛,准备睡觉,只是……两人轮流在床上翻身,都觉得睡意全无,最后,方一勺坐起来了。 沈勇睁眼看她,“娘子,不睡了啊?” “睡不着了。”方一勺想了想,道,“要不然我们还是去做吧?不然我心里头惦记着。” 沈勇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嚯地弹了起来,“好!” “我假扮鸢儿么?”方一勺看着拿了一件白衣裳,在她妆奁盒子里头找香粉的沈勇,问,“不像怎么办?” “将头发遮到前面来。”沈勇说着,拿了白色的香粉,给方一勺抹脸。 “呦……”沈勇抹完了,后退几步一看,皱眉,“还挺吓人的。” 方一勺对着镜子照了照,赶紧躲开了,看沈勇,“那接着怎么办?” “嗯……咱们去叫上沈杰一起干吧!”沈勇坏坏一笑,道,“也好有个照应。” 方一勺倒是没多想,就是点头,“好的!” 说完,沈勇又给方一勺披上了一件暖和的大氅,两人悄悄出了房门,找沈杰去了。 沈杰这几天被这怪案弄得头疼不已,一来询问的都是书生,去了之后,书生和书生的一帮子家人,是又哭又闹,而且他跑了几家,每一家有线索的。不过有一点也挺奇怪,这些书生平时都是正经人,很少干出格的事情,偏偏就要去什么烟翠楼,一去之后就陷进去出不来了,搞得最后身败名裂不说,还人财两空。 虽然觉得奇怪,但沈杰始终还是找不到下手的地方,累了一天,准备好好睡一觉,明儿个接着查。 正在将睡未睡的时候,沈杰就听到门轻轻地“咔嗒”一声。 他立马警醒了过来,一个纵身从被子里钻出,躲到了床帘子的后面……果然,就听到有人走进来……而且似乎还是两个人。 沈杰微微眯起眼睛,心中纳闷,哪个贼人那么大胆,竟然敢擅闯衙门捕快的房间? 边想着,他边伸手拿起了放在枕边的大刀。 同时,就听那两人已经走到了床边,还没等人掀开床帘子,沈勇一下子闪了出来,大喊一声,“什么人?” 问完了话,沈杰定睛观瞧,借着月光一端详眼前人的长相,沈杰差点没把三魂六魄给吓出来,“妈呀”一声后退了一步,睁大了眼睛看着眼前人。 一身白衣一张大白脸,披头散发一个女子,这不活脱脱的女鬼么? 这女鬼自然就是方一勺了,她也让沈杰吓了一跳,赶紧扒住沈勇。 沈杰受了一惊之后,回过神来,也看见了站在方一勺身边的沈勇。睁大了眼睛端详了半天,他总算是认出了方一勺来,长出了一口气坐到床上,“少爷少奶奶啊,你俩差点没吓死我。” “真的像鬼么?”方一勺问,“可不是,大半夜的打扮成这样子做什么啊?”沈杰不解地看着两人,道,“少爷,您还好吓的是我,若是别人指不定就吓出个好歹来了。” “至于吓成这样子么?”沈勇跟沈杰开玩笑,“人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你小子是不是做过什么亏心事啊?“ 沈杰想了想,微微一笑,道,“还真不瞒你说,我做捕快那么多年,死在我手上的人命其实不少。就好比说我若杀了一个江洋大盗,那江洋大盗是该死,可他家里头说不定还有老婆孩子呢,没了他往家里拿钱,指不定哪天遭难了,死了……到时候可不得化作鬼来找我么?” 沈勇和方一勺对视了一眼,没想到做了好事杀了恶人,还会有这样的顾虑啊,果真好汉不是容易当的啊。 “不过话说回来。”沈杰想了想,道,“如果我没杀过人,估计还不能吓成这个样子……对了,你俩究竟想干嘛?” 沈勇便将刚刚和方一勺一起去了烟翠楼,再找了张秀才和书生问出了董慕的事情都说了一遍,最后告诉沈杰,他们想要去扮鬼吓唬董慕,看他是不是知道什么。 沈杰听后也皱起了眉头,“的确可疑啊……我询问的那几个书生里头,好像也有一人提到董慕了,不过他说了一堆当时跟他一起去听戏的人,我还真没注意。” “听戏?”沈勇好奇,问,“听戏和书生去烟翠楼有什么关系?” “哦,那个书生说他原本是去听戏的,然后有人告诉他说,这烟翠楼里有个窑姐儿那戏唱的比戏园子里的角儿不知道好多少呢,所以那书生就傻呵呵地去听,然后就被个窑姐儿迷住了。” “是董慕说的么?”沈勇问。 “好像是。”沈杰披上了外套,道,“这小子有古怪,不可能三个人都跟他有牵扯,他不是幕后人就是知情人,反正跑不了!” “所以我们想要去试试他!”沈勇点头。 沈杰刚想往外走,似乎想起了什么来,问沈勇,“对了,你俩去不就成了么,干嘛找我一起?” 方一勺道,“相公说,你去好有个照应。” 沈杰无奈摇头,“少奶奶,你可真老实,你相公那是找我去背黑锅呢。” 方一勺一愣,转回脸看沈勇,就见沈勇坏笑。 “这事情若真让你们猜对了,办成了,那是大功一件。”沈杰叹了口气,“若是出了什么岔子,那我估计得被老爷骂个狗血淋头!” 说完,沈杰拿着刀,陪着两人悄悄从后门出了府衙,往董慕的住处去了。之前沈勇已经从张秀才那儿问来了董慕的住处,地点很是偏僻,沈勇就觉得不可思议,照书生他们说的,董慕这么开朗的一个人,怎么住的那么偏远?跟避世似的。 三人兜兜转转,来到了董慕的宅子附近,这地方处在近郊,后头是竹林和农田,前面是河,孤零零一所宅子立在那儿,方一勺看得忍不住皱眉,“相公,那宅子怎么看着跟鬼宅似的,他一个人住哪儿不怕的么?” “确定是那里么?”沈杰问。 “嗯。”沈勇点了点头,“应该错不了。” 三人悄悄跑到了宅子的院墙外,沈杰一个纵身跃上墙头,往下看了看,发现没狗,心里一松,就对下方的方一勺和沈勇招手。 如今沈勇也已经学了功夫,身手敏捷,他和方一勺一起轻轻松松地翻上院墙,跟着沈杰跳进了院子里。 这院子里枯树老藤,一派的死寂,方一勺就觉得后脖颈直冒凉气,拉着沈勇低声问,“相公,好像没人住啊。” “有的。”沈杰指了指地面,“地上挺干净!” 沈勇和方一勺都明白了,因为有人时常打扫。 一旁,便是一座白墙黑瓦的小宅子,三人正想着要如何去弄醒那夫子并且吓唬他的时候,意想不到的事情却发生了。 “笃笃笃……” 院子外头的大门,竟然传来了清晰的敲门声。 众人都下意识地抽了一口凉气,被惊了一跳。 “这时候怎么有人来?”沈勇不解,但那敲门声音又绝对不是假的。 不多会儿,就看到宅子里的灯亮了起来。 “醒了!”沈杰一拽方一勺和沈勇的袖子,带着两人一起绕到了院子的角落里头,躲在一小簇竹子后面。 “吱呀”一声,宅子的门打开,就见一个穿着灰衣的男子走了出来。那人身材矮瘦,边系衣服带子,边急匆匆到了门口,“来了。” 听声音挺老城的,看来年岁不小了,方一勺等躲在假山后面远远地看过去,就见那人应该在三十岁上下,估计就是董慕。 门打开,董慕却并没有让门外人进来,只是有些吃惊地问,“你怎么来了?” “生意结了,所以过来看看。” 说话的是个女人,而且嗓音不嫩,类似于中年的妇人。沈勇和方一勺听到声音后都微微一愣,这声音好生耳熟啊?似乎在哪儿听过。 “来看我做什么?”董慕似乎有些不耐烦。 “这个月的银子你还没拿呢。”那妇人笑了笑,道,“你为我烟翠楼招揽了那么多客人,该多答谢答谢你才是。” 沈勇和方一勺一愣,对视了一眼——原来是烟翠楼的老板娘莫姐啊! 沈杰也看明白了,对着两人直挑大拇指——瞧这寸劲儿!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啊! 而方一勺和沈勇却是深深皱眉,果然这董慕是拉客的,莫姐莫非与这事情也有瓜葛么? “银子我过两日自己去取不就成了么?”董慕道,“至于深更半夜地送来?” “我还有些事情,想要问你。”莫姐淡淡道,“不让我进去坐坐么?” 董慕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打开门,让莫姐进来坐。 莫姐缓缓地走到了院子里头,将一包银子放到了桌上,然后坐在了石头凳子上面。 “这么多?”董慕看着银子有些不解地看莫姐。 “董慕,你我也认识那么多年了,莫姐问你个事情,你要如实地告诉我。” 董慕盯着莫姐看了一会儿,坐下来,问,“什么事?” “最近东巷府都哄扬动了的那个案子,是不是你做的?” 莫姐此言一出,沈勇等人又对视了一眼,吃惊不已,原来莫姐知道内情啊!那她刚刚为何不说呢? “莫姐说笑么?”董慕却是不慌不忙地道,“我能有那么大的能耐?” 莫姐听后,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幽幽地叹了口气,道,“说来也是造化弄人,你当年接了我这买卖,就是为了快些存够银子将鸢儿赎出去,没想到偏偏鸢儿相中了那被你拉来的刘铭,最后还害了性命,你心里头不好过我知道,但是你也不能滥杀无辜啊。” …… 莫姐的话说完了,墙角的沈勇和方一勺还有沈杰,都觉得好似当头一盆水浇下来,瞬间豁然开朗。原来如此啊,事情的玄机就在于此!这董慕原来暗恋鸢儿,可鸢儿却因为自己拉进烟翠楼的客人而死,这一切又都是因为他想要给鸢儿赎身,老天爷这玩笑也实在太过了些。难怪董慕要悔死恨死,他这也算是迁怒吧?或者说嫉妒,嫉妒那些有银子,轻而易举就能将窑姐儿们赎出来,却不长情的书生们。 “这些银子你拿着。”莫姐将银子推到了董慕的面前,“今天府衙已经有人来我烟翠楼查了,我也告诉了他们鸢儿的事情,纸包不住火的,你快跑吧。” 董慕看了看桌上的银子,突然笑了起来,只是他的笑容,些微有些阴森,“好啊……银子真是好啊。莫姐,你就是因为这东西,才将姑娘们卖出去的么?” 莫姐微微皱了皱眉头,没吭声。 “如今你烟翠楼的买卖是不是不如以前好了?”董慕问,“客人们现在应该都不敢来烟翠楼了吧,说是这里有迷惑人心的狐媚子,能搞得人家破人亡是吧?等我跑了,你再去告密,官府自然就会发现我是凶手……然后开始捉拿缉捕我,皇榜往外头一贴,就等于告知全天下,烟翠楼并没有狐媚子,而且这事情若是传开,你烟翠楼必然远近驰名,买卖会一天比一天好吧?会有更多苦命的姑娘来,无情的客人走,那些姑娘是生是死,是悲是苦,都跟你没关系了,是么?” 董慕说这几句话的时候咬牙切齿,却又似乎句句在理,沈勇和方一勺听得连连摇头,难怪莫姐刚刚不告诉他们董慕的事情了,原来藏着这样的心思啊。 莫姐脸上神色变化,半晌,才恶狠狠道,“你有资格跟我说这些么?我做本的就是这皮肉买卖,姑娘们是自愿的,我做买卖自然要挣银子,这有什么不对?你有情?你有情你还将她们到手的福气都毁了?” “福气?”董慕摇头冷笑起来,“莫姐,你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你问问你自己,她们被赎身,真的是脱离了苦海了,还是跳入了另一汪深潭啊?” 莫姐一愣。 董慕缓缓站了起来,“那些书生富贵来得太容易,自认为是天子骄子,拿银子换真情,换出去了之后,大难一来就必然一脚踹……他们死了爹娘,死了师长,可这是姑娘的错么?他们哪个不是碍于世人的眼光、或者为了自保就不再和姑娘们来往了?被赎身又被抛弃的姑娘,比在窑子里更可怜!衣冠禽兽,统统都是衣冠禽兽。” 沈勇听了董慕的话后,突然觉得他根本没疯,而是清醒得很,如果说这是他对书生和窑姐之间究竟情深几何的一次试炼,那么那些书生,没有一个是挨到最后的。情之为物,正如鸾儿说的,不堪一击,人也大多都是衣冠禽兽,大难来时,大多是自保为上,这又怪得了谁。想到这里,沈勇突然心有所感,如果有一日,大难将领到了他和方一勺的头上,那他自己一定要挺得住,不要留方一勺一个人,就如同那些窑姐一般。原本就已经无依无靠,最后更是全部梦碎生无所恋,也难怪鸢儿要投井了,鸾儿要出家了,那些书生们,太没有担待。 “好好。”莫姐点了点头,道,“你这就叫做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走好了吧,你等着衙门抓了你去法办!”说完,站起来就要走,却见董慕突然往前闯了一步,将她拦下,眯起双眼有些危险地盯着她,“想走了么?我可不能让你走。” 莫姐一愣,往后退了一步,问,“你……你想要做什么?” 董慕伸手进怀中一掏,摸出了一把匕首来,“说来说去,其实你也是残害过她们的人。” “我……”莫姐脸色白了,道,“你别乱来,我可没害过鸢儿。” “你若是回去,铁定会去衙门告发我,我不怕死,不过死前,我得找个人一起。” “你,如果我死了,那些姑娘们更加无依无靠了……啊!”莫姐就见董慕拔出匕首来,向她靠近,一脸的凶狠,惊得她赶紧大叫了起来。 沈杰一看情况不对,一跃冲了出去,在董慕要对莫姐行凶之前,将人制服了。 方一勺用袖子抹了一把脸,抹下满满的一袖子白粉,转脸看沈勇,“相公,案子是不是结了啊?” 沈勇沉默半晌,点点头,“呃……算是误打误撞。” “谁说误打误撞的?”方一勺高兴了起来搂住沈勇,“相公是真的聪明,若不是你发现了董慕,今晚又要多一条,不对,说不定是多两条人命呢!” “这话在理!”沈杰将董慕擒住了之后按在桌上,点头同意方一勺的话,边对呆若木鸡的莫姐道,“莫姐,劳烦你也跟我回一趟东巷府衙门。” 莫姐半晌才回过神来,知道这次自己大概也要担些官司,只得点头,心中纳闷,怎么这些人就会在这里守着等她出现呢? 沈杰拉起被押着的董慕,招呼方一勺和沈勇,“走了!我们回府!” 方一勺拉着沈勇跟上,边道,“相公,这次爹爹肯定得高兴!” 沈勇却没说话,拉着方一勺的手缓缓往回走。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方一勺不无感慨地说,“那董慕是钻了牛角尖了,可是,怎么说呢……相公,你觉不觉得,其实他说的也不错啊。那些窑姐儿么若是后来跟着书生们过了,一年半载后,说不会更凄苦。毕竟是拿银子买来的,还是个卑贱的,书生若是腻了,或者是阻碍着前途了,说不定就和现在一样,想不要就不要了呗。还不如拿着积蓄,去一个远些没人认得自己的地方,到时候自力更生,说不定哪天还能遇到一个有缘人的良人。” “嗯。”沈勇点头,看了看一旁高高兴兴的方一勺,捏她的手,道,“娘子,我不会那样子的。” 方一勺一愣,抬头看沈勇。 “我不会跟那些书生似的,所以你记得,以后无论出了什么事,你都要信我啊。”沈勇认真道。 方一勺看了沈勇良久,伸手过去挽住他的胳膊,点头“嗯!我记住了。” …… 回到了府衙,沈一博也被惊动了,一听到案子破了,也是有些傻眼,不过后来一询问,才真相大白。原来一切都是董慕在作怪。他每次都引诱书生们去窑馆,这些书生大多都是些情窦初开的傻小子,那些窑姐儿们各个天仙似的不说,还知情识趣,书生们很快就迷上了。 而董慕又一有机会就从旁怂恿,这些书生们都不是贫苦人家出生的,手头阔绰,因此就赎了窑姐儿们出来。 按理说有了鸢儿的例子,窑姐们对这些事都是很谨慎的,可架不住莫姐在一旁撺掇。也难怪,姑娘卖了,还能再找新的,赎身的银子,有时候一个姑娘做一辈子都未必能做出来。而且了,能脱离苦海从了良,毕竟也是好的,因此姑娘们最后都动心了,被赎了身。 当然,这必然闹得满城风雨,书生的家里人都反对。 这时候,董慕便装作是书生的知己,单独找他要害的老人,请他们喝茶,说是要帮着劝解书生。那些老人们自然是对他感激不尽,却不知道,他已经趁此时机下了毒,再假意送人回家,或做成自杀状,或做成意外状,害人性命。 害了如此多的人,虽然董慕本身不幸,但杀人毕竟要偿命的,因此沈一博还是判了他死罪。而莫姐也因为知情不报心怀歹意,被施以惩重罚。另外,沈一博还严禁窑馆再找拉客的来招徕生意,一经发现,必然严惩。 案子破得痛快,沈一博的确赏了沈勇、沈杰和方一勺,不过,沈勇还被罚跪祠堂半天。 …… 沈勇一脸无奈地跪在祠堂里的蒲团上,小结巴在一旁问他,“少爷?你破了案子,大人干嘛还要罚你啊?他是不是嫌风头都让你抢光了?” 沈勇白了他一眼,道,“他那是罚我去之前不告诉他一声,不过也是,这次是撞大运了,万一没那么好运,说不定会打草惊蛇放走犯人。” “哦……还真有讲究啊。”小结巴嘀咕了一句。 “你这个月的月钱领了么?”沈勇问小结巴。 “嘿嘿,领了!”小结巴笑呵呵地点头。 “再给你二两。”沈勇给了小结巴二两银子,“自个儿存起来,等你大了娶媳妇儿。” 小结巴美滋滋地谢了沈勇,将银子收起来,觉得他跟沈勇真是跟对了。 “对了,娘子呢?”沈勇问。 “哦……刚刚鸾儿来了,在门口跟少奶奶说话呢。”小结巴道,“还有好几个姑娘呢,她们都拿着包袱说是要远行,来跟少奶奶道谢加道别。” “哦?”沈勇微微皱眉,“那些书生不娶她们了?” “我听说,书生们都挺内疚,想要娶的,可是窑姐儿们似乎不想嫁了,也不好厚着脸皮将人留在身边么,所以都将卖身契给撕了,放人走了,我刚才还看见张秀才哭呢。”小结巴道,“不过啊,这要怪也得怪自己,听说,有一个窑姐跳河了,幸好被人救上来没死成,不过肚里孩儿没有了。” 沈勇叹息,“有孩儿了还不让留在身边么?如今悔死也来不及了。”说着,看小结巴,“所以你记得,人心会凉的,你以后若是长大了遇着喜欢的丫头,可别辜负人家,缘分这种东西,你毁了一个,以后都未必会再来另一个,这叫报应。” “嘿嘿,少爷,刚刚老爷也这么说。”小结巴笑嘻嘻道。 沈勇脸一红,赶紧摇头,完了完了,他竟然跟他爹说一样的话了! 跪到晌午,沈勇就看到日头一正,立马窜起来往厨房跑,饿死了!还有,这次他爹罚他自个儿跪,不准方一勺陪他,沈勇急啊,一上午没见着了。 跑到了厨房,沈勇提鼻子一闻,就觉得肚子里咕噜噜乱叫,这个香啊! “娘子!”沈勇飞奔进去,就看到院子里下人都已经吃上了,方一勺端着个食盒,正走出来,看到他来了,就笑,“相公,咱们去亭子里吃吧,今儿个天好。” “好啊,今天吃什么?”沈勇忍不住了,打开食盒往里瞄。 “香茶熏鸡腿。”方一勺笑了笑,道,“鸾儿刚刚送了我一些上好的功夫茶,我就拿来熏了鸡腿。” “功夫茶还能熏鸡腿?”沈勇伸手先抽了一根出来,送到嘴里咬了一口,就感觉茶香扑鼻,肉特别的软嫩细腻,肥瘦适宜好不美味,赶紧连着啃,“好吃!” “先用姜片和酒将鸡腿腌了,再涂上盐、葱和花椒面,放入酱料、功夫茶叶一起到锅子里头炒熟,最后用荷叶包了,稻草扎住,架在火上熏。”方一勺说着,伸手给沈勇抹嘴边的酱料,“这就叫茶熏鸡腿,熏鸡肉嫩,我本来准备做叫化鸡的,不过既然有上好的茶叶,就拿来做茶熏鸡了。” “嗯。”沈勇点头,挑拇指,“娘子英明。” 第三十七章 青豆饭和暖人心 沈勇自从将这次烟翠楼的案子破获了之后,在整个东巷府就变得有名了起来,大家都赞他浪子回头。另外,众人都觉得沈家少奶奶也是功不可没,连身为小恶霸的夫婿都管教得如此之好,果然男人要有出息,就要有个好娘子么。 沈勇完全没在意众人对他的改变,无论是以前的不屑一顾还是到如今的冷嘲热讽,在沈勇看来,这世上唯一对他始终如一,无论他是恶霸还是能人的,就只有方一勺。 另外,沈勇最近很多事情要忙,苍满云和莫凡堂就快回来了,前阵子为了查案子,他功夫倒是练了但是书还没来得及看呢,这几天正在抓紧功夫看书呢。 方一勺变着法子给沈勇做好吃的,沈勇每天也没什么心思出去,看一会儿书,就去闹会儿方一勺,每天过得很自在。 眼看着半个月一转眼就到了,沈勇这天起了个大早,带着方一勺去了莫凡堂的院子。屋里没人,只有桌上放了另外一本拳谱,旁边空杯子压着一张字条——接着练。 “师父还没回来啊?”沈勇收起字条,拿着拳谱翻了翻,“他最近忙什么呢?” “可能是事情还没办完吧。”方一勺道,“要不然,去另一边瞧瞧?” “嗯……我估计也没回来呢。”沈勇拉着方一勺的手,晃晃悠悠回了城,往苍满云的住处赶去,果然,苍满云家里也没人,桌上又放了一大摞书,让沈勇看的。 沈勇抱着书,“这次是史书啊。” 方一勺也帮他拿了一小摞,两人捧着书,继续往回走。 “两老头上哪儿去了呢?”沈勇自言自语地嘀咕,“神神秘秘的,总觉得他俩办的事情好像跟我有些关系。” “嗯?”方一勺看沈勇,“相公,你猜会是什么事情?” 沈勇想了想,摇摇头,叹气。 两人边聊边往回走,沈勇闻着路边的驴肉包子香,就说,“娘子,我想回去吃驴肉包子。” 方一勺点头,“好呀,一会儿买驴肉去。” “我想吃枣泥糕。” “好呀。” “我想吃臭豆腐。” “好呀。” “我想吃牛杂锅。” “好呀。” “我想吃你。” “好……” 沈勇眯起眼睛看她,方一勺脸上红红,瞄了他一眼。 “你说的啊,好。”沈勇凑过去,手上捧着书,用胳膊撞方一勺的胳膊。 方一勺让他碰了两下,瞪他,“街上呢,别闹!” 两人又往前走了一段路,就见前面不远处的一个酒楼门口,围了好些人。 “怎么了这是?”方一勺好奇,和沈勇对视了一眼,两人一起走过去看。 就见人群之中,有一个穿着白衣,戴着白纱的女子跪在那里,前方铺着一张白纸,用红色的朱砂,写着——申冤。 方一勺从人缝之中看了一眼,微微皱眉,问沈勇,“相公,她写着申冤呢。” “唉,姑娘,你申什么冤屈啊?” 有围观的路人就问她。 那女子没做声,依旧跪着不说话,这女子样貌被纱巾遮挡着,看得不是很真切,身上一身素缟,身形清瘦婀娜,很有几分味道,一看就是个美人。 “姑娘,有冤屈的话,不妨说出来听听吧?” “对啊,我们那么多人,看能不能帮你。” 围观的有不少是男子,都对她很是好奇,出言询问。 “相公?”方一勺见沈勇看了一眼就捧着书继续走,便追了上去,问,“不管么?” 沈勇笑了笑,无所谓地道,“前面不到五十步就是县衙,她有冤情,不知道去敲县衙门的鼓么?干嘛上这儿跪着来?” “会不会是外乡人?”方一勺问,“我看她都不说话,会不会是哑巴?” “嗯……”沈勇点了点头,“放心吧,人围得太多了,衙门每天都有人巡街的,自然会有人管的。” “哦……”方一勺看沈勇,问,“怎么啦相公?” 沈勇轻轻叹了口气,凑过去,对方一勺说,“娘子,你可能没注意,那姑娘清瘦,但是看起来腿却有些粗,尤其是膝盖那儿,似乎是垫着厚厚的垫子。而且,他身上那身素缟可不是一般的料子,还有她用来写‘申冤’二字的宣纸,那东西之前我听苍满云讲过,他写字就喜欢用这纸,一两银子就十张,比绢还贵呢” “是啊?”方一勺也吃惊,问,“那相公,这姑娘是假装的么?” “谁知道啊。”沈勇耸耸肩,“别是找衙门的麻烦就好了,穿得那么考究,一看就不是普通出生,装神弄鬼的在那儿跪地喊冤,不远处就是衙门她不进,谁知道她安得什么心啊。” 方一勺听后点点头,道,“嗯,对的相公,还是你警醒。” “别说这个了。”沈勇笑着凑过来,“啥时候吃?” “中午饭?”方一勺问,“你想吃什么呀?” “都说了吃你了。”沈勇坏笑。 方一勺抬脚轻轻踹他一脚,很快,两人笑着走进府衙。 门口的两个衙役对视了一眼,不无羡慕地感叹——少爷命真好啊。 先将书放到了书房里,沈勇拿了一本就跟着方一勺去了厨房,方一勺坐在一个小板凳上剥青豆,沈勇在一旁的竹塌上面靠着看书。他这回看的书比上次的医术有意思多了,都是历史故事,时不时地发现了一个有趣的,沈勇就说出来给方一勺听,逗得她也呵呵地笑个不停。 沈一博忙了一天,站起来活动活动筋骨,就想着去后厨逛一圈,看看有没有什么好吃的。 自从方一勺来了之后,整个府衙的人都养成了往灶房跑的习惯,每每逛上一圈,总能弄着些好吃的,消睏解乏。 原本,洗菜剥豆子这种活儿是怎么都轮不到沈家大少奶奶来做的,可是方一勺就是自己喜欢,有时候还带着丫鬟婆子们一起做。 沈一博到了院子门口,往里头瞧了一眼就无奈地摇头,就见沈勇拿着书靠在塌上,跟方一勺说着什么,方一勺直乐。 转身往回走,沈一博心里想着,剥青豆,是中午吃的么?青豆能煮出什么美味来呢? 刚走出一段路,就见沈杰迎面走了过来,道,“老爷,有人找。” “谁?”沈一博不解。 “方寿方老爷。”沈杰回答。 沈一博一愣,这不是亲家么?!就道,“请他进来吧。” “我请进来了,在前厅坐着喝茶呢。”沈杰回答,“老爷……” “嗯。”沈一博点了点头,说起来,他对这方寿还是有些意见的。 之前方一勺嫁过门的时候,喝喜酒方寿家里亲戚几乎一个没来,幸好他朋友多撑场面的人也多,没太让人笑话。方寿儿也是来喝了杯水酒就走了,而且第二天,连望朝酒都没让方一勺回去喝,就全家出远门了,简直荒唐之极。 原本,沈一博以为这方寿觉得将自家大才女嫁过来给了沈勇有些可惜,可也不用对自家女儿那么绝情吧?而且这方家人竟然还一走之后全无音信。 沈一博是知府,见得人多了,就觉得这里头有些蹊跷。 后来观察方一勺的一言一行,沈一博敢肯定,这丫头绝对不会是大家闺秀,说话办事懂事又有分寸,而且见人不怕生一点不娇气,关键是并没什么才气。 这事情他后来跟自家夫人提起,没想到夫人比他开眼还早呢,笑着瞥了他一眼,“你才发现啊,亏你还是知府呢。” 沈一博当时就有些傻了,问自家夫人,“那这丫头不是方瑶?也对啊,她都让咱们叫她方一勺。” “管她是谁呢?”沈夫人却是笑了笑,问,“这媳妇勇儿喜欢不?” “我看着挺喜欢的。”沈一博点点头。 “能干不?”沈夫人继续问。 沈一博连连点头,“能干。” “听话不?” “听话!” “讨喜不?” “讨喜。” “旺夫不?” “旺!”沈一博那一声旺,叫得比厨房的阿黄还带劲。 沈夫人笑,“这不就得了,这媳妇儿我满意,谁跟我抢我可不答应,这叫做缘分。” “呵。”沈一博失笑,也没多问什么,后来他找沈勇谈了一次,沈勇自然是早就心里有数,就说,之前方一勺说起也是含含糊糊的,估计是方老爷家的亲戚或者养女什么的。不过出生很苦,小时候也没享过福。” “哦。”沈一博听后倒是对这丫头很是怜惜,点头,吩咐沈勇以后要好生照顾,便也不再说什么了,一家人对方一勺的事情心照不宣,只有方一勺稀里糊涂,从来没多想过。 因此,沈一博对方寿印象不算太好,觉得这人不太厚道,你若是不想将女儿嫁过来可以直说啊,何必找人代嫁,这幸亏嫁过来的是个好的,万一是不好的呢?另外,嫁过来了之后,全家就没了音信,这也太不厚道了吧,难道就不怕沈家人对方一勺不好么?这换做一般规矩大一些的人家,可不就得给媳妇儿脸色看了么。 不过沈一博更纳闷的是,这么久没来,怎么突然就来了呢?会不会和这阵子真用口碑好了有关系?如果是,他估计就得更不待见这老头了。 进了前厅,沈一博就见方寿坐在客座上喝茶,一见他进来,赶紧放下茶杯,笑着起身,“呦……知府大人。” 沈一博多精明啊,一听他叫知府大人没叫亲家,心中便是有数,这老头……“哦,方员外啊。”沈一博也拱着手进去。 沈一博这一声方员外来了个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倒是让方寿愣了愣,怎么不叫自己亲家呢?莫不是……方一勺的事情他知道了? “坐坐。”沈一博赶紧招呼方寿坐下,自己也到了他身旁的客座上坐下陪着,莲儿端着个小茶盘进来,放到了桌上,对沈一博道,“老爷,夫人说,她不舒坦,不见客了。” 沈一博心中了然,沈夫人不待见这方寿,因此有意避而不见,便笑了笑,点头,“知道了,病得重么?” “没,就是说乏了。”莲儿回话。 “好,你去后院让勇儿和一勺去陪陪。”沈勇吩咐,“她见了一勺病就好了。” “嘿。”莲儿抿着嘴笑,“好嘞,”就端着茶盘跑了。 沈一博抬头,果然,就见方寿脸上尴尬。 方寿赶紧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掩了掩脸上僵硬的神情……这沈一博刚刚几句话看来随意,其实意思多着呢,一来,他已经知道了,这是方一勺不是方瑶。二来,这媳妇儿似乎深得人心啊。 “方员外是大忙人,来去匆匆啊。”沈一博笑。 “哦……这个么,之前在外面办点事,刚刚回来。”方寿回话,“对了,少爷和一勺还好么?” “好。”沈一博笑着点头。 “说起来,我还没见过少爷。”方寿厚着脸皮笑。 沈一博心中冷笑,你倒是想起来了啊?!你这做岳父的也太不靠谱了,成婚都小半年了,连自家女婿的面儿都没见过。想到这里,沈一博也就是对他笑,就是不接茬说让沈勇来见个面的话。 方寿着急但是没辙,反复暗示了不少遍,但是沈一博就是搭理,装糊涂,跟他磨。 放下沈一博在前厅和方寿打太极不提,莲儿真的去了后院,找到了沈勇和方一勺,说夫人不舒服,老爷让去看看。 方一勺和沈勇都一愣,赶紧就跑去了。 进了沈夫人的房间,就见沈夫人并没有躺在床上修养,而是坐在桌边,旁边坐着石头,两人正研究刺绣呢,桌上放着一盘子紫红紫红的李子。 沈夫人抬头看到方一勺了,就道,“呦,一勺,我的儿啊,来,到为娘这儿来。” 方一勺早就拿沈夫人当自己的娘了,跑过去挨着她坐下,“娘,绣什么呢?” “绣个踏雪寻梅的料子,给你做衣裳的前襟。”沈夫人笑着给方一勺拿李子吃。 “好看。”方一勺边啃李子,边接过刺绣来看,李子也好甜。 “娘啊。”沈勇有些不解,问,“您不说不舒服么?” “没事儿。”沈夫人对方一勺道,“儿啊,娘挑了好些样子在里头放着你,你去挑挑,看喜欢哪个,我把前襟送去衣裳铺子让他们按着款式裁剪。” “哦,好。”方一勺跑去里头的卧房了。 沈勇瞄了他娘一眼,凑过来问,“娘,干嘛?” 沈夫人笑了笑,道,“方寿老爷子来了,你岳父大人,知道不?” 沈勇一愣,失笑,“我岳父大人好像不应该是他吧。” “你爹估计在前厅跟人聊呢。”沈夫人笑了笑。 沈勇点了点头,问,“我要不要去?” “你爹呢,估计不想让你去。”沈夫人道,“至于要不要去呢……你自己决定。” 沈勇微微一愣,这时候,方一勺拿着样子跑出来了,她看着两个都好,就有些没注意,相让沈勇帮着挑一个。 沈勇一看就乐,“两个都做么。” “对。”沈夫人伸手来接样子,拉着方一勺陪她坐。 沈勇拍拍方一勺,“娘子啊,你陪娘坐会儿,我还是去看书。” “哦,好。”方一勺见沈勇转身往外走,心里微微有些不自在,似乎……沈勇和沈夫人刚刚说了什么。 “儿啊。” 这时候,沈夫人叫了方一勺一声。 方一勺抬起头来看沈夫人。 “男人在落魄的时候疼你这不值银子。”沈夫人突然说,“在他春风得意的时候,还能和落魄的时候一样疼你,那才值得托付终身呢。” “嗯。”方一勺点头,“对呀。” 沈夫人摸摸她的头,笑着低头继续绣。方一勺虽然有些纳闷,不过她也不是多想的人,就低头托着腮帮子,在一旁陪着沈夫人说笑。 沈一博在前厅陪着方寿聊,方寿就是不走,那样子似乎是很想见沈勇,沈一博就有些怀疑,这方寿,究竟要干嘛呢?他想见沈勇,怎么不想见方一勺? 正在疑惑,就听院门口小结巴道,“老爷,少爷来了。” 沈一博一愣,心里有数……府里下人没他吩咐是没人敢多嘴说什么的,可见是沈夫人让沈勇过来的。 沈勇进了院子,往前厅来,给沈一博和方寿行礼,“爹,方老爷。” “呃……”方寿失笑,心说……好么,看来是没认我这岳父老泰山。心里有些别扭,方寿抬起头来端详沈勇。他以前也见过沈勇一两面,还是远远瞧见他闹事,对他印象不好。成亲当晚他懒得见他,赶紧回家收拾东西逃走了,如今一见,方寿就想起一句话——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 方寿捋着胡须上下打量沈勇,这沈勇好相貌,好身板啊……如此一表人才,又是知府之子前途无量,配那烧饭丫头,可惜了啊。 说实话,方寿来之前并没有那么后悔的,可是见了沈勇的面儿,可是真后悔了。他在外乡时时派人打探东巷府的消息,就怕被沈府的人发现方一勺少的身份,沈一博恼羞成怒找他麻烦,到时候他可以再跑。 可没想到传回来的消息一个比一个离奇,短短小半年,沈勇竟然从人人唾弃的小恶霸,变成了东巷府人人称赞的沈少爷。 方寿可实在是不明白了,另外,自家闺女方瑶听到之后,对这事情也有些好奇,就撺掇他爹回来瞧瞧,这沈勇究竟是怎么回事。如今这一见面,方寿那个后悔哦,如此好的乘龙快婿飞了,便宜了那烧饭丫头啊。 不过这世间没有后悔药,方寿跟沈勇寒暄了几句,觉得还是有些不甘心,就问,“沈少爷,对一勺可还满意?” 沈勇微微一笑,点头,“自然满意,我沈家有规矩,一辈子只能娶一个媳妇,娶到一勺是我的福气。” “哦……”方寿心说,沈勇不愧是沈一博的公子,这话都带两面儿听的。听他那句“这辈子只能娶一个媳妇”,也就是认定方一勺不能取别的了。再往深了想想,还有些埋怨的意思呢。可不是么,这如果当时给的不是方一勺而是其他乱七八糟的姑娘,那他沈勇一辈子可不就耽误了么。 方寿见已经没什么希望了,值得干笑了两声,点点头,“好好,满意就好,我也没什么事儿,就来看看,带了些特产来。” 沈勇笑着要留方寿吃饭,方寿哪儿肯啊,赶紧就告辞了。 沈一博也颇为满意,回书房办公去了。 沈勇将老头送出了门,回厨房,路上遇到了莲儿。 莲儿正抱着棵大白菜往外走。 “莲儿。”沈勇笑问,“抱着白菜上哪儿去?” “这个,少奶奶说是要腌起来的,先放放到外头挂着晒干。”莲儿回答。 沈勇摇了摇头,又没太阳晒什么菜啊,就笑问,“少奶奶是不是问你谁来了?” “对呀。”莲儿眨眨眼。 沈勇点头,也不继续问了,这莲儿是虎丫头,自然直接说方寿来了,想必方一勺现在心里七上八下呢。 打发走了莲儿,沈勇依旧往厨房走,就见厨房里头,方一勺正站在灶台边出神呢,倒是传出来的这香味让沈勇有些吃惊……以前没闻到过,什么那么好闻啊。 “娘子。”沈勇一个箭步冲进去,把方一勺吓了一跳。 “什么那么香?”沈勇掀开锅盖往里看,就见锅里一大锅的饭,清白相间好看至极,还有一股香味。 “青豆咸肉饭。”方一勺说着,用铲子给沈勇盛出了半碗饭,又去锅底铲了半碗焦黄的锅巴放在一起,在上头洒上肉酱,递过去。 沈勇吃了一口,饭香软、青豆糯而面,咸肉肥瘦合适,锅巴更是香脆中带着青豆的清新和咸肉的香嫩。“好吃啊娘子。” 方一勺又从一旁的锅子里盛出一碗青豆蛋花汤,还有一份已经炒好的腊肠炒青菜来放到了桌上。 沈勇坐下吃,连赞美味。 “那个,相公。”方一勺也坐下,犹豫了一下,伸手,揪了揪沈勇的衣袖。 “娘子,你怎么不吃?”沈勇纳闷,边跑去给自己填饭,还给方一勺盛了一碗端过来。 方一勺看了看,伸手,从腰间的小包里头,拿出了一叠银票来,给沈勇。 “哇。”沈勇扫了一眼,“那么多银子?” “是……方寿给的陪嫁。”方一勺老实说,“要退回去么?” “凭什么?”沈勇一笑,“那是我沈家给媳妇儿的嫁妆,一来一往,一分钱都没错开。” “呃……”方一勺看沈勇,小声问,“你知道啦?” 沈勇坏笑凑过去,“知道什么?” 方一勺瞄他。 沈勇将筷子递给她,笑道,“你当爹娘是傻子啊,你进门没几天就都知道了。” “爹爹和娘也……”方一勺有些紧张,沈家是大户人家,自己出生不好啊。 “嗯,爹娘说了,不好好疼你就宰了我。”沈勇笑道。 方一勺一愣,沈勇凑过来,油乎乎的嘴巴在她腮帮子上吧唧一口,“娘子,再给盛一碗么。” 方一勺眼圈红红去给沈勇盛饭。 …… 当沈勇吃到第四碗的时候,方一勺伸手捏住还说要吃卤蛋的沈勇的鼻子,“小饭桶!” 第三十八章 凉拌菜和大误会 方寿从沈府出来,可谓是扫兴而归,急匆匆回到家门口,就想着怎么跟女儿交代。要不然,就干脆说这沈勇人品低劣,与她完全不般配吧,省得她以后有什么遗憾怨恨自己。 叹了口气,老头进屋,入了院子,就看到自家闺女正在院中央的石桌边,站着画前方一棵桃花。 方老爷子打老远看了看,啧啧两声——瞧瞧这丫头,要模样有模样,要身段有身段,琴棋书画哪样不精通?这条件配一个皇宫贵族都绰绰有余,干嘛非便宜了沈勇这么个知府的儿子。 想到这里,他心里头也舒坦了些,就咳嗽了一声,往里走。 “爹。”方瑶抬头笑着问方寿,“回来了?” “对啊。呃,瑶儿啊,那个沈勇……”方老爷子话没出口,就见方瑶摆了摆手,笑道,“我看不上了。” “啊?”方寿一愣,问,“怎么看不上……你见过他了?” 方瑶略笑了笑,道,“爹爹,传言不可尽信,我本来以为这沈勇是多么热心正义之士,可我刚刚让京儿在酒楼前假扮申冤之人,多人围观,唯独沈勇经过却只顾着与小媳妇儿说笑,连看都不看一眼,如此趾高气昂冷漠无血性的男儿,女儿看不上。” “哦……”方寿就觉得松了口气,问,“这么回事啊?” “嗯。”方瑶点了点头,道,“我就坐在酒楼的二楼,让伙计指给我看的,沈勇和你说的那个方一勺,我也看见了,那丫头倒是去看了京儿一眼,不过沈勇催促她快走。我见那姑娘眸正神清人也很灵秀,如此命苦给了沈勇,爹爹,咱们是不是害了人家一生?” “呃……这个,她原本就是个到处流浪的烧饭丫头,如今入了沈府也算高攀了。”方寿找到了台阶就赶紧顺着女儿的意思讲,“我刚刚去沈府啊,也是扫兴而归,这沈勇无论人品气度都不行,配不上你。” 见方瑶皱眉,方寿赶紧补充了一句,“不过他对那小媳妇儿挺好的,应该也还可以,反正他俩般配,跟你就不配了。” 方瑶这才松了口气,点了点头,低头继续画画。 “那……瑶儿啊?你的婚事怎么办?”方寿一提到这事就有些上火,“你也不小了,我等着抱外孙啊。” 方瑶有些羞赧地看了看他爹,“别瞎说。” “怎么是瞎说呢?”方寿道,“你倒是说说,想要什么样子的?” “嗯。”方瑶想了想,道,“我想要个有才的,有气度的,关键人品要很好的,孝顺爹爹的。” “瑶儿,这种人东巷府不多,这里毕竟是小地方。”方寿想了想,道,“不如我们进京吧?”老头嘴上那么说,其实是怕住在这东巷府,夜长梦多。 方瑶听后也答应了,不过说是要过一阵子再走,这几天先在东巷府里头转一转。 …… 沈勇可完全没把方寿的事情放在心上,他这阵子除了潜心看书,就是变着法子逗方一勺。 方一勺有时候挺凶悍,不过大多数时候都很乖巧,有时候被惹急了还会追着他打两下,总之沈勇每天看她在眼前晃,瞧得见摸得着就是吃不到,心里百爪挠心似的难受。 这一天,天气很热,沈勇在院子里靠着看书,被日头烤得发昏,就靠在榻上迷迷糊糊打盹。 正在似睡非睡之间,就感觉腮帮子上一凉,一股清甜的味道飘来。 沈勇一个激灵睁开眼睛,就看到方一勺笑眯眯端着一个碗站在他旁边。 “娘子。”沈勇抹了把哈喇子,一个翻身坐起来,抬头盯着方一勺傻笑。 方一勺拉了张椅子坐在他身边,递过碗去,道,“喝吧。” 沈勇接过来看了看,就见是一碗凉冰冰的绿豆汤,立刻接过来,咕嘟咕嘟喝了两口,就觉得全身舒爽,整个人都精神了起来。喝完后,沈勇长长出了口气,“痛快呀!” 方一勺笑了笑,接过空碗,沈勇伸手一把将她捞过来,让她坐在自己腿上,道,“娘子,上午你就煮绿豆汤呢?累不累?躺会儿。” 方一勺最近也挺习惯沈勇搂搂抱抱,坐在他腿上问他,“一会儿下午出去逛逛么?你最近一直闷在家里看书。” “嗯……”沈勇打了个哈欠,“别说,娘子,最近衙门里头都没有案子,怪没劲的。” “没案子才是好呢。”方一勺仰脸看了看日头,“这几日好热呀,中午吃凉面凉菜吧?要不要?” “要。”沈勇搂着方一勺蹭了蹭,“娘子,吃了饭,我们去听个戏看个曲儿什么的吧,我今儿个下午不看书了。 “嗯。”方一勺点头,“那我先去做饭。”说完就跑了。 沈勇靠在榻上看她,心里想着,待会儿去趟布坊,给方一勺买几件衣裳,再去买个什么呢? 晌午的时候,出去巡街的衙役们都回来了,沈杰跑去水井边脱了上衣就抓起桶用凉水冲,热得头顶上都冒烟了。 方一勺给众人端出好些冰镇绿豆汤来放到了桌上。 衙役们一个个蜂拥而上,捧起汤碗三两口喝了个精光,爽快得就想大吼两声,一起端着碗看方一勺,“少奶奶,还要。” 方一勺让两人进去厨房里头,将一大锅子的汤都端了出来,众衙役举着碗做牛饮状,好不豪迈。 沈勇走过来问沈杰,“怎么热成这样子?巡街还是练功啊?” “别提了。”沈杰叹气,“不知道哪儿闹灾跑来了一些灾民,抢了路上好些人的东西,我跟兄弟们追了半天才都将人抓起来。” “灾民?”沈勇皱眉,“哪里来的?今年也算风调雨顺,哪儿来的灾民啊?” “不知道啊。”沈杰摇了摇头,“手法不像是惯犯,就像是饿急眼了的,老爷让都带回来,放粮给他们,让他们别抢别闹,将认得的没饭吃的都带到府衙来,先吃饱了,老爷要问话。” “人都带回来了?”沈勇问。 “都带来了,在前厅喝粥吃包子呢,老爷也在,陪着他们边吃边聊,我刚刚回来的时候,就听里头那些灾民嚎啕大哭呢,好像有什么大的冤屈。”沈杰说着,皱起眉头,“很古怪,就二三十人,说是一个村庄吧,感觉人少了,别是路上失散了或者死了好些人吧。” “东巷府附近这种小村子不多吧。”沈勇道,“而且大多都有府衙或者县衙管着,而且东巷府一带向来富庶的,有灾民也会赈济,万不能让他们跑到东巷府来抢东西啊。” “所以说么,老爷认真查呢。”沈杰喝饱了绿豆汤,觉得肚里咣当当的,就笑着问,“少奶奶做吃的了么?饿死了。” “一会儿就能吃了吧。”沈勇往厨房里头看了一眼。 沈杰见方一勺在厨房里忙呢,就小声对沈勇道,“唉,少爷,告诉你个事情。” “怎么?”沈勇回头看他。 沈杰笑道,“曹记布坊那儿,上来了一批上好的蚕丝,夏天做衣裳正好,我刚刚路过,好些姑娘在那儿看呢,你要不要带少奶奶也去挑些?” “是啊?”沈勇一听就来了精神,给方一勺买些蚕丝做两件夏日里穿的衣裳……最主要是再做几件丝质的小肚兜…… 沈勇一想起那画面就觉得热血上涌,扔了书跑进厨房去了。 沈杰在外头摇头,也跟着去门口,和一群衙役一起扒着门框等吃的。 沈勇进屋后凑到方一勺身边,“娘子,一会儿去布坊买肚兜……不是,买绸子!” 方一勺看了看他,点点头,“嗯,好啊。” 沈勇叹气,如果哪天自己问,“娘子,我们圆房。”方一勺也能高高兴兴一声“嗯,好”那就好了。 方一勺今天做的是四个凉菜和一个凉面,天太热,油腻荤腥的铁定是吃不进去的,清凉爽口的刚刚好。 于是,方一勺准备的四道凉菜分别是: 蒜泥豌豆尖。豌豆尖在热水里过一下,放入蒜泥、姜丝等作料,滴上香油凉拌好,生脆爽口。 山楂拌藕丝。把当零嘴用的山楂糕切成丝,和藕丝一起用白醋拌上,再淋上一些蜂蜜,酸甜可口。 皮蛋豆腐,嫩豆腐加上皮蛋、葱花、柴鱼花……淋上麻油,凉拌,清热消暑,鲜嫩入味。 开胃腌黄瓜,黄瓜去头去尾切成片儿,用盐捏软了再用碾子压一阵,洗干净后加上蒜末、辣椒、酱料、白醋一块儿腌,鲜脆清爽,下粥最适宜。 最后,方一勺拌了个鸡丝凉面,煮好的面加上撕成细丝的鸡丝,和黄瓜丝、豆芽、香葱一起拌好,滴上香香的芝麻酱,出锅装盘。 方一勺做得了东西回过头来,就见沈勇和身后一班衙役已经站齐整了,一个个擦着口水看着她,眼珠子都绿了,就等她喊开饭了。 这晌午饭自然是吃得风卷残云,众人吃饱喝足跑去打个盹,准备过会儿起来继续巡街。 沈勇去取了些银子,拉着方一勺上街去。 最近,沈勇开始考虑前程的问题了,他总不能一辈子拿他爹给他的月前吧?有什么法子能自个儿养活自个儿和他娘子呢? “曹记布坊,就是城东巷子里头的那家么?”方一勺问沈勇。 “对。”沈勇点点头,“这东巷府两家布坊很有名气,冬日徐记夏曹记么。” “哦……”方一勺听后琢磨了一下,道,“相公,我之前看到过一次,感觉很普通呀,门帘也没什么花哨的装饰,怎么生意就做得那么好呢。” “店里有真东西啊。”沈勇笑,“曹记布坊的掌柜的曹大娘,原本自己就是纺纱织布的,都干了好几十年了,一直是这个门帘没换过,原先她是自己织,后来年纪大了也有本钱了,就四处去找好的料子来卖了。” “哦……”方一勺点了点头,自言自语道,“老作坊就是好啊,有熟客的,还能代代相传。” 沈勇见方一勺似乎有些出神,就问,“娘子,想什么呢?” 方一勺看了看他道,“嗯……我在想,要不要找些事情做。” “不用。”沈勇摇摇头,“倒不如帮我想想做什么好,准备一阵子,等到时候自个儿干,我养你,你给我搭把手就行。” 方一勺看沈勇,美滋滋点头,“嗯,好,咱俩一起干。” “那我干什么好呢?”沈勇摸着下巴,“我想了好几天了,到现在为止,我就喜欢查案子。” “你这几天晚上在床上翻来覆去就是想这个啊?”方一勺有些吃惊。 “呃……一半一半吧。”沈勇倒也老实交代,其实他一半是在想以后前程的事情,更多是在想方一勺。最近估计是因为天气燥热,晚上觉少了,人就愿意胡思乱想。更闹心的是,方一勺晚上睡觉踢被子,褂子又短,胳膊肚皮都在外面,看得他心慌意乱的。 方一勺挽着沈勇的胳膊,两人晃晃悠悠逛到了曹记布坊门前,果然,就见有好几个姑娘正在看布。 沈勇瞄了一眼,发现里头都是丫头,没男的,就有些别扭,这布坊男人不能来么? 果然,沈勇和方一勺一起进去了,引起周遭不少姑娘的注意,后来,几位姑娘笑着付了银子就跑了,那样子古里古怪的。 沈勇有些纳闷,心说这是怎么了?谁规定男人不能来布坊了? 方一勺却是暗自高兴,以前经过一些地方,当地有名的公子少爷,都会有姑娘们偷看,他相公已经好到招姑娘们惦记了呢。想到这里,方一勺又下意识地胳膊紧了紧,要看好一些才行! “沈少爷,少奶奶来啦。” 这时候,布坊里头走出了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来,手上拿着几匹布,笑道,“想买些什么?” “哦,曹老板。”沈勇对她笑了笑,“娘子要挑些料子。” “少奶奶,想要做里衣的还是外衣的?”曹老板热情地给方一勺看料子。 方一勺用手捏了捏,就想着天气热,用薄一点的料子吧,便选了一快薄纱,白色底子兰花图案的,光面看起来挺清雅,手工很讲究。方一勺就想,回去可以用这料子做一件荷叶边儿的衣裳。 沈勇见方一勺扯了不少,就问,“娘子,这么多能做多少肚兜了?换些别的花式么,你白,穿红色的好看。” 方一勺脸一红,瞪了沈勇一眼,“这料子做外衣的。” “啊?”沈勇伸手摸了摸,道,“外衣太薄了吧,换这个!”说完,拿过一块厚的来。 方一勺有些无奈,“这个厚,做里衣好。” “不行!”沈勇赶紧摇头,“里衣要薄么,就我能看见,外衣要厚,别人看不着!” 沈勇一着急,把实话说出来了,方一勺脸绯红,眯着眼睛瞄沈勇。 沈勇咳嗽了一声,搔搔腮帮子,对着方一勺傻笑,不过还是把她手里的薄布换成了厚布。 一旁曹老板看见了,忍不住笑着摇头,心说,这小夫妻感情的确如传闻之中的那般好啊,这沈知府可算松了口气了吧。 方一勺最后没办法,只好让沈勇选,沈勇就怀着外人别想看、自己尽情看的心思!挑了好些好看的,质地轻薄的好丝绸,给方一勺弄回去做里衣的。外衣则是厚一些花式好看的,总之就是透了光也看不到的料子。 买了挺多,沈勇掏银子,方一勺捧着布料在门口等着他。这时候,就听身后脚步声响,似乎有人要进来。 方一勺下意识地侧身,让身后的人进来,就闻到一阵幽香扑鼻。她忍不住多闻了一下,好香啊!方一勺也不懂得是什么香味那么好闻,就多看了一眼。只见是两个姑娘走了进来,一个小姐,一个丫鬟。小姐大概比自己大一两岁,很好看也端庄,穿着一件白色的纱衣,身后的姑娘穿着淡绿色的褂子,手上提着一个篮子,里头放了些刚买的东西。 方一勺侧身走到门口让那两人进去,沈勇正好付了银子出来,侧身从两个女子身旁经过的时候,微微愣了愣,下台阶到了方一勺的身旁后,站住回头,盯着俩姑娘的背影出神。 “相公?”方一勺问沈勇,“怎么了?” “嗯……”沈勇回过神来后,悄悄对方一勺眨眨眼,拉着她走了。 等两人走了,那个丫鬟对小姐说,“小姐你看那沈勇这点儿出息,看你都看傻了。” 进入布坊买东西的,正是方瑶和她的丫鬟京儿。 方瑶微微皱眉,“沈勇莫不是好色之徒?可是她觉得方一勺挺单纯简单的一个姑娘,别真的被她和她爹误了终身了!” “小姐?”京儿拽了拽方瑶,“你想什么呢?” 方瑶轻轻摇了摇头,心中计较,有机会找方一勺谈谈吧,如果沈勇真欺负她,就帮她逃走! 沈勇拉着方一勺匆匆跑到了巷子口,笑道,“娘子,刚刚那两个姑娘看到没?” “嗯。”方一勺点头。 “那个丫鬟,就是那天假扮告状姑娘那位。”沈勇一挑眉,压低声音道,“我记得她身上的香味,很特别,刚刚经过的时候一看,衣裳料子也差不多,而且身段头发也像。” “真的?”方一勺也吃了一惊,问,“那看来是大户人家的姑娘啊,怎么会做这种事情?” “管她呢,这假装申冤,还闹得东巷府人尽皆知的,这俩丫头有些不知轻重。”沈勇摇了摇头,“的确是大户人家丫头片子会做的事情。” 方一勺笑了笑,“会不会真有什么隐情?” “嗯……”沈勇眼珠子一转,拉着方一勺道,“走娘子,咱们去胭脂铺子。” 第三十九章 螺蛳酒和大丈夫 方一勺被沈勇拉到了胭脂铺子里头,掌柜的自然热情接待。沈勇进去后,说要买香粉,就一罐罐打开盖子闻了起来。 方一勺凑过去看他,问,“相公,想要我用香粉啊?” 沈勇摇头,“不用,你这样挺好,我就喜欢问你一点点面油的味道,淡淡的刚刚好,太香了难受……啊……阿嚏。” 沈勇一个喷嚏打出来,揉揉鼻子,换了一盒接着闻。 “你该不会……”方一勺有些怀疑地看他,“自己想用?” “才不。”沈勇赶紧睁大了眼摇头,终于,闻到了一盒子,又递过来给方一勺闻,“娘子,这味道和刚刚那姑娘身上的像不像?” 方一勺凑过去闻了闻,点点头,“嗯,就是这个!” “对吧!”沈勇问胭脂铺掌柜的,“是不是经常往哪户人家送这种香粉?” 掌柜的一愣,笑道,“方府么。” 沈勇微微皱眉,掌柜的有些不解地看方一勺,“少奶奶不就是……” “哦。”沈勇将香粉放下,说了声告辞,拉着方一勺往外走了。 “刚刚那个小姐,估计就是方瑶。”出了胭脂铺子后,沈勇低声道。 “唔。”方一勺点头,那方瑶,挺漂亮的。 沈勇见方一勺似乎有些担心,便说了一句,“没你好看,她看着刁钻,你讨喜。” 方一勺其实也没多想,就是觉得隐隐有些别扭,她也不是小气的人,但是对于方瑶还是有些在意的,毕竟好不容易得来的一门好亲事。沈勇一番话,还是让她高兴了起来,脸上微红,觉得挺满足。 “相公,那人真的是方瑶么?”方一勺问,“她不是走了么怎么回来了?还有啊,那天她的丫头在楼前跪着申冤,然后方老爷子还来了,究竟是为了什么?” “为什么还不明显么?”沈勇微微一笑。 方一勺不解地看他。 “嗯……娘子啊,你若是方瑶,你肯不肯嫁给我的?”沈勇问。 方一勺听后,微微一笑,问,“那你若是知道我是方一勺,你还会不会娶我呢?” 沈勇微微愣了愣,随后哈哈大笑,连连点头,“有趣!” 随后,两人再不谈论这个话题,手拉着手往回走,说来也巧,迎面,正好又遇到了慢悠悠往回走的方瑶和她的丫鬟。 四人对视了一眼,方瑶看到沈勇和方一勺看自己,便转开了视线。丫鬟京儿见沈勇又盯着方瑶看,就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沈勇莫名其妙,方一勺也有些不满,单手挽着沈勇快步走了,干嘛好端端地被人瞪呀。 而方一勺的这个举动,在方瑶和京儿看来,则更像是小媳妇儿吃醋了,不让好色相公看她们。 “小姐。”京儿低声对方瑶道,“你说这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啊,那烧饭丫头,一个沈勇还宝贝成这样,可见吃了不少苦,害怕小姐跟她抢呢。” 方瑶有些无奈地点了点头,道,“为□子么,没有办法的,这姑娘据说从小流落在外,还不知道认不认识字呢,唉……爹爹这次真是糊涂,这以后若是沈勇变心,该让她如何是好啊?” “这倒是。”京儿点点头,“不过也幸亏小姐没嫁给他。” 方瑶站在原地,就见沈勇和方一勺手拉手有说有笑地走远,突然道,“京儿,我们跟去看看吧。” …… 沈勇与方一勺逛起了市集,买些小玩意儿。 途中,沈勇还找了不少街上的乞儿,给了他们几个铜板,跟他们聊了几句,又匆匆回到方一勺身边。 “相公,你跟他们打听什么呢?”方一勺好奇问。 “那些外乡难民的事情。”沈勇说着,问方一勺,“娘子,你听说过菜瘟这回事么?” 方一勺一愣,“菜瘟?我就听说过鸡瘟猪瘟,菜还有瘟病的么?” 沈勇笑,“这就是奇怪的地方啊,刚刚那几个乞儿好些都跟难民们聊过,说是因为家乡闹菜瘟,庄家地理种的菜全部都蔫儿了,人吃了之后,就跟得了温病似的,没多久就死了。他们一个村庄原先有上百人,后来死了近一半儿,流离失所。附近村庄都不敢收留他们,说是怕传染菜瘟,之后他们就一直流浪,到了东巷府。起先是乞讨,后来可能饿极了,就铤而走险抢东西了。” “真可怜。”方一勺皱眉,“这年头真是什么倒霉事情都能碰上,让一棵菜搞得家破人亡的。” “娘子,你觉得可信么?”沈勇忍不住问,“菜瘟这种事情听着也太不靠谱了吧。” “这倒是。”方一勺也点头,“我也算经常跟菜打交道,菜瘟这么荒唐的事情,从没听说过。” “嗯……咱们去近郊找个菜农问问吧?”沈勇问,“找个年纪大些的,见过世面的!” “好!”方一勺点头,就要拉着沈勇走。 “唉……”沈勇拉住她,笑,“别急啊,先去吃点东西。” “相公想吃什么?”方一勺挽袖子,“买菜回家做。” “别啊。”沈勇拉住要往回冲的方一勺,“多累,你也歇一天,咱们上酒楼吃去,要几个好菜一壶酒。” “酒楼贵。”方一勺皱了皱鼻子。 沈勇凑过来在她耳边低声说,“有人跟这咱们呢。” 方一勺微微一愣,也没回头看,就问沈勇,“谁跟着我们呢?” 沈勇笑的有些无奈,“你没闻到么?那真香味飘啊飘的。” 方一勺皱眉,小声道,“她们跟着咱们做什么?” 沈勇耸肩,“管他呢,咱们吃饭去。”说完,一搂方一勺的肩膀往酒楼走,“娘子吃什么?” “想吃螺蛳。”方一勺说。 “螺蛳啊,那个下酒。”沈勇笑嘻嘻,“要辣的吧,天也热,吃他个一身透汗! …… 远处的巷子里,跟着两人的京儿拉着方瑶出来。 “小姐,看到没?”京儿道,“这沈勇真粗俗,在大街上就勾肩搭背的。” “嗯,是有些不太体面。”方瑶点了点头。 “小姐,这样的男人不跟着去也罢了吧。”京儿道,“到时候万一缠上了,麻烦的可是咱们呀。” “嗯。”方瑶点了点头,犹豫了一下,“还是跟着去看看吧。” “哦。”京儿点头,也不知道小姐干嘛那么在意那地痞,就和方瑶一起往酒楼走去了。 此时,沈勇已经和方一勺到了酒楼二楼,找了个靠窗的座位坐下,沈勇要了两大盘香蜡螺蛳,还要了一壶好酒。 远远地,方一勺就看到方瑶主仆两往这里走来,“相公,她们好像过来了。” 沈勇给方一勺和自己倒茶,边无所谓地道,“别理她们,那些个富家小姐大多脑袋有些毛病,想事情特别简单,要是再加个大才女就更不靠谱了,倒也不是人不好,就是总觉得自己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这点受不了。” 方一勺忍不住笑,沈勇怎么好像很讨厌大家闺秀,记得成亲刚来接轿子那会儿,他还用小老鼠吓唬她呢,这若是万一真的遇上了个大家闺秀,岂不是要吓得大叫起来? 很快,香辣螺丝上来了,汤汁上一层辣椒,螺蛳各大饱满,一看就是新鲜货。 “还记得咱们上次吃螺丝那会儿么?”沈勇笑问,“这个不知道有没有你做的那个那么好吃。” 两人想起了当时罚跪的事情,都忍不住笑,举着杯子对饮,嘬螺蛳吃。 两人刚刚吃上,方瑶和京儿就从楼梯下面走上来了。 现在早就过了午饭的时候,比晚饭时又略早些,因此酒楼里头没多少人。 京儿拉着方瑶,走到了方一勺和沈勇旁边不远处的一张桌子边坐下,点了几个很雅致的点心,还有一壶龙井。 沈勇这边可热闹,两人嘬嘬吃螺丝,一面被辣得咝咝直喊,边喝酒,吃得手忙脚乱的。 “娘子。”沈勇道,“这里厨子还不错啊,这螺蛳挺好吃的?” “嗯,他家螺蛳新鲜。”方一勺道,“肉大!” “可总觉得比你煮的差一点点啊。”沈勇美滋滋抿一口酒,对着方一勺笑,“不及你那个入味。” “他家螺蛳煮之前没有用盐水浸,所以有些泥土味腥味,虽然作料好,火候好,酱料都煮进肉里了,单还是会被泥土味盖掉一些,所以怎么吃都感觉没入味。” “被你这么一说。”沈勇细细地品了品,“真是这么回事。” 两人边说笑边吃东西,很快,桌上一大堆的螺蛳壳,小酒也喝了一壶,方一勺脸颊绯红,笑眯眯的。 沈勇看得高兴,真想上去亲一口,问他,“娘子,够不够?再要一盘螺蛳?” “嗯。”方一勺点头,沈勇就抬手再叫。 不远处,京儿和方瑶边吃小点心,边对视了一眼,虽然沈勇和方一勺吃饭的样子粗俗了些,实在是不太雅观,但是……感情似乎还不错。 方瑶看在眼里,心里觉得怪怪。 沈勇和方一勺吃了个酒足螺蛳饱,辣得也是畅快,就付了银子离开。 两人下楼的时候,刚好遇到了巡街的几个衙役准备回府。沈勇让他们把买的布料带回去,他则是拉着方一勺,往近郊去了,准备找个老菜农打听打听,这菜瘟的事情。 几个衙役们回到了府衙,正遇上带着石头买线回来的沈夫人。 “呦。”沈夫人一眼瞅见了料子,问,“这料子好啊,哪儿买的?” “夫人,少爷让带回来的,可能是给少奶奶做衣裳的。”衙役说着,将布料交给了沈夫人。 “哦。”沈夫人接过来捏了捏料子,点头,“给我吧,我给一勺做去。”说着,拿着料子往回走。 沈一博刚问完了那些难民话,出来透口气,看到沈夫人捧着料子走过来,便过去看。 “你看你儿子多有心。”沈夫人笑着道,“给一勺买了那么多里衣外衣的料子。” 沈一博拿起薄料子来看了看,道,“这布做裙子是好看啊……不过是不是短了点?” “这是做里衣的。”沈夫人瞪了自家相公一眼,“这么没眼力呢?” 沈一博愣了愣,不解,“那么薄的料子做了里衣怎么穿啊?” “啧。”沈夫人一扬眉,“怎么?不想抱孙子啊?” “呃……”沈一博看了看料子,良久,点了点头,“是挺好看的……要不然你也留一套?” “呸!”沈夫人红着脸跺脚,“多大了都,老没正经!”说完,捧着料子扭搭扭搭走了,沈一博在后头摇着头笑。 “老爷。” 这时候,沈杰走了过来,“派人去问过了,都没听说过菜瘟这回事,那些老农差点都乐死了。” 沈一博也失笑,“我就说么,哪儿有那么荒唐的事情。” “那要不要调查一下?”沈杰问,“为何平白无故吃菜死了那么多人?是误食了什么毒物,还是有人捣鬼?或者是其他的疫病传播造成的?” 沈一博想了想,略点了点头,问,“青山村离这里远不远?” “挺远的。”沈杰仰天想了想,“怎么说也要两天的路程才能赶到。” “两天啊……”沈一博皱眉,问,“一勺和勇儿呢?” “少爷和少奶奶今日去城里了。”沈杰回答,“说是买布料,不过布料送来了人没回,我刚刚问俩衙役,他们说少爷和少奶奶往城外走了。” “城外?”沈一博一愣,随即笑起来,“估计是去问灾民的事情了。” “老爷,少爷似乎对查案子很有兴趣啊。”沈杰也笑,“他也够聪明,人又吃得开,说不定未来能接您的班。” 沈一博以前连做梦都没想过沈勇还有接他班的一天,只求他别惹是生非就行了,万万没想到竟然会有今日他的浪子回头,以后一定要把方一勺写进他沈家的功劳簿里头才行!他看了看左右,对沈杰道,“你叫上小结巴,收拾一下勇儿和一勺的东西,咱们去城外找他们,然后一起去青山村。” “好!”沈杰赶紧就跑去准备了。 沈勇和方一勺离开了酒楼,京儿问方瑶,“小姐,我们跟不跟去啊?” 方瑶微微笑了笑,道,“他俩,似乎还挺般配的。” “那是啊。”京儿道,“那方一勺就是个俗气丫头,配沈勇这样的刚刚好啊,小姐就不一样了么,要配上大才子才好呢……不过沈勇还行,对方一勺挺好。” 方瑶听后,没出声。 “怎么了小姐?”京儿见他有心事,就问他。 “嗯……我们跟去看看吧?”方瑶突然说。 “跟去?”京儿皱眉,“小姐,他们好像要出城啊。” “没事,就去看看。”方瑶站起身。 “去做什么啊?”京儿赶紧付账,边问方瑶,“小姐,你好像对沈勇很在意啊。” 方瑶摇摇头,“不是,就是觉得他们好像很有趣,跟我想的不太一样,想跟他们去看看。” “相公。”往城外走了一阵子,方一勺问沈勇,“她们还在跟呢。” “真烦。”沈勇皱着眉头道,“究竟想什么呢?” “要不然,问问她们?”方一勺道,“猜来猜去的闹心。” 沈勇想想也是,带着她转进了一条小巷子里头。 果然,不多会儿,巷子外面传来了急匆匆的脚步声,就听到有人说话。 “小姐,进巷子里头去了。” …… 沈勇和方一勺对视了一眼,同时,就见巷子口拐进了两个人来,正是方瑶和京儿。 两人冲进巷子,却看到沈勇和方一勺靠墙站着看她俩呢。方瑶没什么经验,脸上尴尬就想跑。倒是京儿挺镇定的,想拉着方瑶慢慢走。 沈勇问,“你俩什么人?跟着我们做什么?” “谁跟着你们了?”京儿一扬眉,“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这路又不是你家的,除了你不让人走啊?” “呵。”沈勇冷笑了一声,看了看两人,突然敞开外袍扇风,嘴里很是粗俗地咳嗽了两声,往一旁吐了口唾沫,“哎呀,这天怎么那么热啊,要不然脱了衣裳吧。” “你……你想干嘛啊?”京儿惊得赶紧护住方瑶。 “什么干嘛啊?”沈勇撇撇嘴,“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你还管老子托付衣服?老子还脱裤子呢!” “呀啊!”京儿惊叫了一声,拉着方瑶就道,“小姐我们走,他就是个流氓,下三滥的!”说完,拉着脸都白了的方瑶,急匆匆逃走了。 沈勇失笑,将衣服整理了整理,回头看方一勺,就见她站在一旁,神色复杂地看自己。 沈勇搔搔头,“娘子,你别在意啊,我那是为了让她俩以后别再来纠缠了。” 方一勺点点头,走上去帮沈勇整理衣服,“我懂的,只是相公,你可以好好跟她们说,干嘛装流氓,让他们看轻了。” “嗨……她们要的就是这个,我就给他们看呗。”沈勇单手搂着方一勺的肩膀往外走,边道,“那方瑶早先觉得我就是个流氓下三滥,所以不肯嫁我,千方百计逃婚还让你待嫁。可最近东巷府传我浪子回头,传得天上有地下无的,她不管心里怎么想吧,估计多少有些不甘心。” 方一勺点点头,“嗯,相公很争气。” “娘子啊,说实话,你当我爹不恼火么?”沈勇冷笑了一声,“让人看不起总是不痛快的,我爹那是什么人啊,那天必然给方老爷子脸色看了。依我看,这方老爷子回去后,铁定把我说得一文钱不值,要带着女儿走呢。那天方瑶让个丫头到楼前试我,大概也没太试出来,所以这次跟着要看个明白。” 方一勺看沈勇,“那你明明变好了,为什么不吓他们一跳,让她后悔呢?” 沈勇失笑,拍拍方一勺的肩膀,道,“我为何要让她后悔啊?她后悔对我有什么好处?那种大家闺秀争强好胜,她一路跟来,无非是想确定一下我是不是个真地痞。刚刚让她看见我挺疼你,她必然心中存疑,所以就一路跟来了,如今让她看清我的‘真面目’,不管多疼我娘子,我终归还是流氓,配不上她的,她当时逃婚没错!我是男子汉大丈夫,干嘛跟个姑娘计较?她想看什么我就给她看什么呗,让她安心地找个好男人嫁了,免生事端。” 方一勺听完后,笑着点头,“相公说的对,你比那些大才子大文豪好一百倍,我是怕她们背后说你坏话。” “不要紧。”沈勇无所谓地道,“别人怎么看我有什么关系,娘子就一个么。” 方一勺脸一红,她娘经常说嘴甜的男人靠不住……可是,相公最也好甜呀。 两人正美滋滋往前走呢,就听身后咳嗽一声。 两人听着声音耳熟,赶紧回头,就见沈一博带着沈杰和小结巴,一脸无奈地站在两人身后呢,也不知道跟了多久了。 “爹?”沈勇一愣。 “在街上走路还勾肩搭背的。”沈一博瞪了沈勇一眼,“好好走,手拉手不会啊?” “哦。”沈勇拉住方一勺的手,沈一博嘴角微微挑了挑,往前走了。 沈勇和方一勺对视了一眼,问身后背着包袱的小结巴,“上哪儿去?” “老爷带咱们去青山村。”小结巴对两人道,“去查灾民那事儿。” 第四十章 蜜辣烤和青山村 沈一博等为了不引人注目,背着包袱走到了城外,在驿馆里租了一辆最普通的马车,便假扮成过路的商旅,赶往青山村。 途中,沈杰赶着马车,小结巴坐在车前跟他唠嗑,沈一博在车里看着一卷关于青山村的地方志。 沈勇和方一勺则坐在车后面,晃着腿肩膀挨着肩膀,小声细细碎碎地聊天。 “相公,你去过青山村没有?”方一勺问。 “没,好像是个小村子吧。”沈勇嘀咕,“不过现在估计已经荒芜了。” “对哦,死了那么多人。”方一勺点了点头,掀开帘子问里头的沈一博,“爹,青山村算是东巷府管辖的么?” “嗯。”沈一博点头,“青山村应该属于洛县,是东巷府的直属下级,洛县的县令应该叫荣常在吧。 “这名字不错啊。”沈勇有些不满地对方一勺小声道,“就我的名字普通,满大街都是。” 方一勺笑眯眯,“沈勇不好听么?跟沈勇似的,说你沈勇无敌呀。” 沈勇撇撇嘴,“勇啊勇的……有些缺心眼的感觉,。” “噗。”方一勺忍不住笑了出来,“是有些。” “你说名字还是我啊?”沈勇眯起眼睛看她,凑过去,“不管,给亲一口。” 方一勺有些不好意思,往一旁让,沈勇不甘心就追,两人一个不小心直接滚进了后头的车帘里头,就见沈一博拿着书卷,无奈地看两人。 “咳咳。”沈勇和方一勺赶紧坐好,不敢再胡闹了。 众人没先去洛县,而是直接赶往青山村。 沿途一路打听,好些人都劝他们别去,说青山村已经荒芜了,如今就是个**,晚上还有孤魂野鬼呢。 沈一博听着都觉得新鲜,就让沈杰赶车,“去青山村过夜?” “爹,闹鬼还去啊?”沈勇问沈一博。 “有鬼神正好啊。”沈一博笑了笑,“有了鬼神就知道那些人是怎么死的了,正好给他们申冤。” “这倒是。”沈勇点点头,就感觉方一勺朝他挨近了些,沈勇心里想,晚上说不定方一勺一害怕就钻他怀里来了,也不错的。 傍晚的时候,马车终于赶到了青山村的村口,就见路边一块石碑上写着“青山村“三个大字,石碑的一小半都埋在泥土中了,周围杂草丛生。 沈一博下了马车,放眼望去,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沈勇和方一勺也走了出来,就见落日余晖之下,前方的村庄一派死寂,入眼是荒芜的农田和破败的房舍。现在正是准备晚饭的时候,却一丝炊烟都看不到,老树的枝头落这几只乌鸦,发出的叫声略带凄凉,好不惨淡的一座荒村。 “人都走了么?”方一勺看着觉得有些惋惜,这村落布北山望水地理极好,原本应该是个宁静祥和的小村吧。 “应该不会有人留下的吧。”沈勇指了指后山,“那里山多林密,原本应该还可以狩猎,前面农田也种得很规整,莫不是只因为一场莫名其妙的菜瘟而让人都走光死绝了么?” “我之前问过刘大方,还有好些仵作和郎中。”沈一博道,“他说这种现象极有可能是中毒,只是为什么毒会在菜里,就不得而知了。” “中毒?” 沈勇皱了皱眉头,问,“毒下在哪儿?怎么吃菜的人都死了,其他人没事儿呢?” 沈一博想了想,道,“我左思右想,觉得会让菜里有毒的原因不多,最大的一个可能就是水。” “饮水?”沈勇问,“可是,不是喝水的人死了,而是吃了蔫掉的菜的人死了。” “那会不会是浇菜的水有问题?”方一勺问,“还是田地有问题?” “我们去看看吧,说不定还会有人住在这里。”沈一博道。 “住在这种荒村啊?”小结巴缩了缩脖子,“之前那些村子的不还说这儿是**么?只剩下孤魂野鬼了。” “年轻人的确可能都跑了。”沈一博低声道,“不过老人家就不一定了,有些老人都恋家,不愿意出去,宁可躲在家里等死。” “可是住在这村里吃什么啊?”沈勇问,“早就饿死了。” “你不说了后山有围猎的地方么?”沈一博笑了笑,“大不了不吃菜不就得了?” “嗯……说到菜,娘子。”沈勇这几天是让方一勺养叼了,蹭蹭她胳膊问,“咱们晚上吃什么啊?” 方一勺翻干粮袋,“不是带了馒头和烙饼么?” “不想吃这些,干得慌。”沈勇道,“要不然咱们去山里打些野味?” “少爷……别乱跑啊!”小结巴着急,“小心……鬼。” “鬼什么啊。”沈勇拽了方一勺往林子里跑,道,“我们就在林子外围抓些野鸡兔子什么的,我带了弹弓来了!” 小结巴跺了跺脚,最后还是道,“我……我还是去看着他俩!”说完,就跟着沈勇他们去了。 “这小结巴,还挺忠心啊。”沈杰夸赞。 “嗯。”沈一博点了点头,往村子里头走,沈杰问,“老爷,少爷他们那样去,不要紧么?” “没事。”沈一博微笑摇了摇头,“一勺和沈勇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也那么大了,总不能一辈子带在身边,得让勇儿学着照顾一勺了。 走到了最靠近村口的一座农舍前面,沈一博和沈杰开始挨家挨户地看,看看屋里有没有死人,最好是能找到传说中那些有毒的瘟菜。 …… 沈勇和方一勺跑进了山里,就见草木浓密。 “咕咕咕……”沈勇似乎对于打山鸡野味颇有些经验,低低的声音引着。 小结巴拉了拉方一勺,“少奶奶,别过去,仔细让蛇虫咬了。” “相公。”方一勺一听可能有蛇虫就担心,却见沈勇对她“嘘”了一声。 又往里走了几步,沈勇突然攀上了一棵树,抱着树干,双腿夹住,将衣裳的袖子退下来,围在树干上打了个结,这样他就能腾出双手来了。从怀中取出了一个弹弓,沈勇二指捏着一颗石子儿拉开弹弓,对准了远处的树林子。 方一勺不敢做声,怕吓走了猎物。 小结巴眼尖,一眼瞅见了树干后面有一撮白色带斑纹的毛,指了指,示意方一勺看,压低了声音,“少奶奶,是野鸡!” 方一勺点头,同时,就听到“嗖”一声,滚圆的石头子儿被沈勇射了出去,“啪”一声…… 同事,就听到了扑腾翅膀的声音,沈勇又连着射了好几颗石头子儿,边道,“小结巴!” “好嘞!”小结巴挽起衣袖冲了进去,一把提出了一只山鸡来,颠儿颠儿往外跑,边道,“少爷,这鸡估计是很久没碰上人了,所以傻了不知道躲,多打几只!”边说着,就边学着沈勇的样子,咕咕咕地引起了鸡来。 没多久,沈勇又发现了一只,一石头飞过去,打中了鸡的脚脖子,那鸡扑扇了起来想跑,被扑过去的小结巴抓住。小结巴踩住两只鸡的翅膀,从一旁的草地里扯下一把野草来,搓成了草绳将鸡爪子一捆,挂在自己的腰间,边道,“少爷,咱们几个人,再来一只,然后让少奶奶烧好菜!” “好!”沈勇喜滋滋又一眼瞅见了林子深处似乎还有,就连发了两弹弓…… 小结巴追了进去,半天才出来。 “咦?奇了怪了!”小结巴自言自语地说,“你们看啊,这不是芦花鸡么?是家鸡不是野鸡啊!” 沈勇解开了绑在腰间的衣服袖子,跳下树。 自从练了功夫之后,沈勇的身法越发地轻快了。见方一勺一脸欢喜地看着自己,沈勇就有些神气,下来的时候还想要玩个花活儿,一个拧身……想要在空中翻个个儿落到方一勺的眼前。可就在他要翻身的时候,却一眼瞅见了草堆里,有白森森一个骷髅头。 “娘唉!”沈勇惊了一跳,也忘记自己要转身了,直挺挺就趴了下来,“呯”一声。 “相公?!”方一勺赶紧去扶他,“你没事吧?干嘛趴下来?” “少爷,好丢人啊!”小结巴也上来扶。 “切。”沈勇也挺怄,白白在方一勺面前丢丑。他拍了拍胸前的灰土,道,“娘子,我看到些东西啊!”说着,冲了过去,扒拉开草堆。 小结巴和方一勺也跟着,打开草堆往里头一看,惊得也是叫了起来,就见那里似乎有一具死尸,只是早已变成了森森的白骨,骷髅头空洞洞的,黑乎乎的眼眶里头,还趴着一条不知道什么名字的黑色虫子,样子尤其下人。 “相公。”方一勺凑到了沈勇身边,道,“这里怎么有尸骨的?” “大概是被菜瘟毒死的村民。”沈勇低声道,“唉?” “怎么了?”方一勺见沈勇皱着眉头蹲下去,似乎是发现了什么奇怪的地方。 “你看这里。”沈勇指了指那具骸骨的脖颈一带,还有肋骨,“上头有切口啊!” “是哦。”小结巴也靠近了看,“还挺清楚的啊,看来像是致命伤啊。” “娘子,我在医书上看到过,这种是被刀或者匕首之类的利器戳死的,而中毒的或者是得病的,骨头都不是那么白的,特别是贴近脏器的地方,有的黑有的黄。” “也就是说,这些人不是死于菜瘟的了?”方一勺问。 “嗯。”沈勇想了想,将外衫脱了下来,对小结巴道,“唉,帮我铺平了,说着,就要伸手去捡地上的事故。 “唉!”方一勺赶紧阻止他,道,“用树枝拨进去,用手不怕脏呀?!” “嘿嘿。”沈勇接过她递过来的树枝,往布衫里头扒拉那些白骨,“带回去给爹他们看看!” 此时,天已经快黑了。 沈勇将衣裳收起来,拉着方一勺,后头跟着提着三只鸡的小结巴,一起往回跑。回到了村子里,很快他们就找到了沈一博的马车,却不见沈一博他们。 “爹?”沈勇叫了一嗓子。 “在这儿呢!”远处的农田里,就看到沈杰对他们挥手。 沈勇和方一勺都松了口气。 小结巴准备杀鸡,见附近有水井,就跑去打水,往井里头一瞅,就感觉一清凉,这水很干净啊!想到这里,他拿起旁边的木桶,将水提了上来,闻了闻,没觉得水有什么问题。 方一勺取出了随身带的一根银针,插入水中搅了搅,也没变色。 方一勺摸着下巴点头,“这水不像有毒啊。” “并非是井水的问题。”这时候,沈一博和沈杰都从农田里上来了。 “爹爹?”方一勺见沈一博拿着几片已经晒成了干儿的菜叶, “看到没有?”沈一博晃了晃菜叶,让沈勇和方一勺看 “嗯。”方一勺点了点头,问,“怎么了?这就是那些生了瘟病的菜么?” 沈一博笑了笑,摇摇头,指着菜叶道,“你看这菜上那么多虫眼!” “哎呀。”方一勺仔细看了看,虽然大多蔫儿了,但是有很多都被咬了。 “这菜可不是因为生瘟病蔫儿了的。”沈一博认真道,“虫子是不会去吃有毒的菜叶子的,再退一步说这虫子糊涂了,那误食了该早死了才是,周围却是一条虫的尸体都不见。另外啊,我们挨家挨户地找了一遍,一具尸体都没有发现。“ “没有尸体?”沈勇皱眉。 “这个好奇怪啊!”方一勺道,“如果是瘟疫而死的,尸体几乎不会有人去动的,起码要等到一年半载之后再找人深埋,怎么会没尸体!” “另外,这些家里,一两银子都没找到。”沈一博笑了笑。 “被洗劫了吧?”小结巴问。 “这不是瘟疫村、**么?会有人来这里洗劫东西?”沈一博轻轻摇了摇头,道,“还有啊……怎么家里一片菜叶都不剩下?若是说,米缸里的米、橱柜里的衣服有人拿走了……可这菜叶子,谁会拿走?” “嗯。”方一勺点了点头,“的确啊,好奇怪。” “还有个更特别的发现。”沈一博对众人招了招手,道,“你们看看这些人家的灶台里头。” 沈勇和方一勺都望向灶台里面,就见每一个灶台里都有黑色的草叶灰。 “每户人家都有么?”沈勇皱起了眉头。 “那又怎么样?”小结巴不解,“人家家里总要烧饭做菜的。” 方一勺对这小结巴摇头,“每家人家煮完了饭,都会把草灰扒拉出来,泡了水倒到菜地里面去的,那样庄稼长得肥!而且灶台里积了太多的草灰,下次煮饭就慢了” “哦……”小结巴点点头,问,“那又怎么样?” “表示人都是烧饭的时候突然走的。”沈勇道。 沈一博点头,“聪明!” 沈勇一愣,满脸通红看着他爹,沈一博这辈子大概头一回当着他的面夸他,方一勺挽着沈勇的胳膊,也替他高兴。 “咳咳。”沈一博也是高兴过头说漏嘴了,他刚刚问沈杰,沈杰没明白,问小结巴,小结巴也是不明白,唯独沈勇,一点就透,看得清楚明白,果然聪明! “哎呀!”小结巴一蹦“哪儿有闹瘟疫,烧饭的时候一起跑了的?又不是打仗了,而且灶台上还那么干净,分明收拾过了。” “爹,会不会跟瘟病没有关系?”沈勇问,边说,边将用衣服包着的那一堆枯骨拿出来,给沈一博他们看。沈一博认真看了一会儿,连连点头,“蹊跷蹊跷,绝对不是病死的!” 众人都觉得振奋,本来菜瘟之说就是匪夷所思,无奈众难民都这样说,可究竟是什么造成了这种异象还有如此多的死伤呢?如今看出来了,这未必就是天灾,倒有可能是**! “肚子饿了!”沈勇说着,和小结巴去外面搭起灶台烧水,准备杀鸡,方一勺则是搭起了一个烤架,生起篝火,准备给沈勇他们做一道蜜辣烤鸡吃。 沈勇等好不容易将水煮开了,杀鸡拔了鸡毛。 方一勺用鸡胗、鸡肝和鸡血煮了一锅汤,其他的三只鸡对半切开,都用细树枝窜起来,她从随身带的行囊之中,拿出了一坛子红色的腌料来,抹在了鸡肉的身上,随后,又拿出一罐子蜂蜜。 “娘子,要做蜜汁烤肉么?”沈勇上次吃了一回,特别喜欢,见方一勺又要烤,馋虫又忍不住了,连连咽口水。 “这次的是蜜辣烤。”方一勺笑道,“酱料是辣的,蜜汁是甜的。” “辣配甜,多古怪啊?”沈一博有些不解。 “爹爹,可好吃呢。”说着,方一勺将鸡肉放到火上烤去,边烤,边用三只绑在一起的新毛笔蘸着蜂蜜一遍遍往上刷,不多久,就闻到香味扑鼻。 “哎呀……”沈勇赶紧盛出一碗鸡汤来喝,那个鲜啊越喝越饿,忍不住催促,“娘子,快些啊,饿死我了!” 方一勺微微一笑,“别急呀,要等肉变成金色才最嫩最美味呢!” 众人只好咽着口水忍着。 又过了一会儿,就见鸡肉黄澄澄的,真的呈金色,外面薄薄一层油。 “好了!”方一勺的声音仿佛天籁一般传来,众人都伸手,各自拿起半只插在竹竿上面的烤鸡来啃,一口咬下去,外皮酥脆,这鸡也肥,嫩肉和脆皮只见还有薄薄一层绵软的肥肉。最妙的其实是方一勺刷的那一层辣酱和蜜汁。微微有些辣,爽口,肉不腻,又微微有些甜,美味,皮更脆。一辣一甜,混合得恰到好处,众人吃着烤鸡就着卷饼,还喝着鸡汤,仰着脸赞叹……好吃啊! 一顿饭吃完后,赶了一天路的众人都觉得有些疲累,就准备在村头的一户人家里休息。 沈勇将马车牵进了屋子里头,让方一勺睡在车里以免受凉,他爹睡在外头,沈勇和沈杰轮流把门,虽说是荒村,不过还是小心为上,小结巴是个小孩子,早就枕着包袱呼呼大睡了。 当天晚上,方一勺正睡得迷糊,就感觉有人推她……缓缓睁开眼睛,只见沈勇在她身旁。 “相公……”方一勺话没说完,就见沈勇低声对她“嘘!” 方一勺坐了起来,只见沈一博和沈杰都在车外面站着,小结巴也坐在车头,众人似乎都有些紧张。 “相公,怎么了?”方一勺拉着沈勇的手出来。 沈勇拉着他到了窗边,透过破败虚掩的窗户往外指了指,示意她看。 方一勺往外看了一眼,睁大了眼睛——就见在远处的荒田里头,缓缓地走过一群人,那群人的身边,都有几团幽幽的蓝色火焰环绕。他们的行动很异常,边走,边地头看着荒地,似乎是在寻找着什么东西。 方一勺看着那一团团幽的蓝火焰,就觉得背后直起鸡皮疙瘩,脑袋里一闪而过刚刚来时路人们说起的——这村闹鬼,是个**! 第四十一章 黑鱼片和怪箱子 那些鬼火和鬼影,在黑暗空旷的荒田上缓缓走动,那场面异常的诡异可怖。 方一勺就觉得在昏暗的幽兰鬼火映照下,那些身形看起来极其诡异,身上空荡荡飘乎乎…… “相公。”方一勺往沈勇身背后靠了靠,有些紧张地挨近他,“那些是人还是鬼啊?” “我不信这世上有鬼,”沈一博摇了摇头,低声道,“一定有古怪。” “肯定是装神弄鬼的。”沈杰问,“老爷,怎么办?” “我们先别打草惊蛇,看看他们究竟要干嘛,然后跟着他们走,现在他们的身份比较重要!” “好。”众人都点头,静静地在房间里头等候。 “那帮人干嘛呢?”盯了远处良久,小结巴忍不住问,“排成一排,一遍遍来来回回在田里走,是为什么呀?” 沈杰也皱眉,“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相公呀。”方一勺对沈勇说,“那些人好像穿了很大的衣服,飘飘悠悠的。” “装神弄鬼!”沈一博冷冷来了一句。 “可是。”小结巴问,“他们身上的鬼火是怎么来的?” “估计是假装的”沈勇道,“这样远远地看过去,别人都不敢接近了。” “有理。”沈一博点头,“只要在油灯里加上硫磺,火就会变成偏绿色,加上骨粉,会变成蓝色,要什么样子的都行,就看他们是为了什么目的。” “那他们在找什么?”方一勺问,“我小时候,娘亲掉了针,就这样跟我手拉手,一点点地找过去。” “大晚上的上农田里找针来啦?”小结巴有些不解。 “嗯……”方一勺摸了摸下巴,“有可能是什么很小的东西。” “路人说见到的孤魂野鬼,估计就是他们吧,也就是说,找了很久了。”沈一博捋了捋胡须,“果然古怪。” 众人自然都觉得诡异,但是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那些人装神弄鬼做出如此怪异的行为,还是让人难以猜测,于是只好静静等待。 那些人一直这样找着,大概过了一个时辰,方一勺皱眉,“再找下去,天都要亮了!” 这时候,忽然就见那些鬼火一下子都熄灭了。 众人一愣,沈杰道,“要跑了!我去跟着。”说完,就要推开窗户出去,沈勇也要跟,沈杰道,“我一个人就行,少爷你留下照顾少奶奶和老爷。”说完,翻窗出去,很快就消失于夜色之中。 之后,一切又恢复了安静。 众人也是全无睡意了,看了看彼此,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沈一博走到了马车边坐下,方一勺去烧了些热水,给他和沈勇倒了杯热茶提提神,还剩下一些鸡肉,随行他们带了些米和面,方一勺动手,给众人做早饭。 “爹,等天亮了,咱们也去田里找找吧,看究竟田里有什么宝贝。”沈勇也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下,盘起腿来。 “是啊,忒邪门了。”小结巴在桌边趴着打哈欠,大晚上的,干嘛黑灯瞎火地找东西啊,不能白天来找么。” “鬼魂白天怎么出来?”沈一博逗他。 小结巴哆嗦了一把,嚷嚷,“老爷不准吓唬人,我才不信有鬼神呢!” “偷偷摸摸的,表示他们要找的东西见不得人么?”方一勺一面和面一面问。 “难说啊。”沈勇笑了笑,“光天化日来这里找,莫不是怕人看见?可是我们一路走来,这附近都没有人啊。” “大晚上找,也是不想让人怀疑吧。”沈一博轻轻叹了口气,“也许,跟这次青山村全灭,有些关系。” 随后,众人先休息一会儿,沈勇去陪方一勺做饭了,就见她做了个鸡丝炒面,闻着那个香啊。 面刚出锅,沈杰就推门,小心进来了。 “哇!”小结巴扒在灶台边笑问,“杰哥你是不是闻着香味儿飘回来的啊?” 但是沈杰现在脸色出奇的难看,完全没听到小结巴的话,而是直奔沈一博,低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有这种事?”沈一博似听后也是双眉紧锁,仰脸问沈杰,那神情,似乎很是觉得不可思议。 沈勇和方一勺对视了一眼,捧着炒面走了过去,沈勇问,“爹,怎么了?看到什么了?” 沈杰叹了口气,“少爷,那帮人是官府的衙役。” “什么?”沈勇嘴巴也张得老大。 方一勺听着新鲜,“是衙役?衙门里头的人办事,干嘛这样遮遮掩掩的?” “唉。”小结巴塞了满满一嘴的面,道,“少奶奶,你以为天下的父母官,都跟老爷似的明如镜清如水,开的都是清水衙门啊?如今那些官儿,哪个没些只有晚上才能做的事儿啊?” 沈一博眉头皱得更紧,伸手接过面来吃了几口,对众人道,“快些吃,一会儿,咱们上田里看看去,一块荒地能藏着什么东西。” …… 天光大亮的时候,众人吃完了面收拾一下,就出了屋子。 沈勇和沈一博还有沈杰都下了田,开始按照昨儿个那些衙役们的样子。一点点地找了起来。 小结巴给方一勺搬了把凳子让她坐在田边,自己则是在附近找着。 “奇怪啊。”方一勺突然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 “怎么奇怪?”小结巴问方一勺。 “你看呀小结巴。”方一勺指了指眼前的农田,道。“这么好的地,为什么种菜而不重稻谷呢?” 小结巴也皱了皱鼻子点头,道,“这是上好的耕地啊,应该是种稻子或者麦子比较好吧,而且你看这沟也挖好了,应该是种水稻的才对,旁边还有河,怎么种起菜来了呢?菜应该是种在菜园子里的么。” “也许是专门做素菜买卖的菜农吧?”方一勺端着下巴左思右想,都觉得可疑,“那也用不着挖一条引水的沟吧,旁边还有水车。还有啊,这种地应该很肥才是么,怎么就荒了儿不长草呢?旁边的地上都长满了。” “大概有人常来踩踏,所以长不出来吧。”这时候,沈勇快步跑了回来,边说着,边拿起一杯茶咕嘟咕嘟喝了个精光,拿着袖子扇风,“别说,穿了那么一身衣裳,往日头底下一站一点点找,真辛苦啊。” “是啊,种地是很辛苦的。”方一勺用帕子给他擦汗,边问,“找到什么线索了么?” “没有。”沈勇连连摇头,“就一块荒地,屁都没有一个。” “那他们找什么呢?”方一勺纳闷。 “谁知道啊。”沈勇脱了大氅,一身汗。 方一勺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日头,的确比较热。 “不行了,我去河塘里快活快活!”说完,脱了外衣就要往河塘里跳。 “唉!”方一勺急了,伸手拉沈勇,“你不怕河塘里有东西啊?” 沈勇一脸好笑地看她,“河塘里能有什么东西?” “鱼……鱼啊。”方一勺说。 “有鱼最好啦!”沈勇欢欢喜喜往前跑,“一会儿抓几条上来,你给做菜。” 小结巴觉得好玩儿啊,赶紧就跟上了,“少爷,我也会王八裤!” “王你个头啊!”沈勇踹小结巴,“不准说王八俩字!” “凫水不就是王八裤么?”小结巴一面躲一面脱衣裳。 “哗啦”两声,两人窜进了河塘里,扎了个猛子,惊得方一勺脸都白了,就见两人又浮了上来。 方一勺追到河边,幸好这的确只是个小河塘,可能是用来养鱼的,有好些地方还张着渔网呢。 “不用担心。”沈一博和沈杰也走了过来,觉得挺热,掬了凉水洗脸。 沈一博对方一勺道,“勇儿冲销就水性极好。” “哦。”方一勺点头放心了些,但是一双眼睛还是紧紧盯住沈勇。 沈一博摇头,呵斥河中沈勇,“勇儿,不像话,没见你媳妇儿担心么?” 沈勇愣了愣,有些不好意思地对方一勺嘿嘿笑,“娘子,你相公我水性好,不怕。” 方一勺点了点头,蹲到一旁托着下巴看他,沈勇觉得舒坦了,就想上去,忽然,就见身边一尾大黑鱼过去,小结巴赶紧喊,“少爷,好大的鱼啊!” 沈勇一个猛子就随着那条大黑鱼游下去了,小结巴闷头在水里看。 不一会儿,就听到“哗啦”一声,沈勇仰着脸起来长出了一口气,手里一尾正在不停挣扎的大黑鱼。 “少爷,好水性啊!”沈杰笑呵呵道。 沈勇却是微微皱着眉头,游到了岸边,将黑鱼交给沈杰。 “相公,怎么了?”方一勺见沈勇神情疑惑,似乎是有什么不解。 “呃……我好像看着些东西在水底,不过没太看清。”说着,往后退了退,道,“我再去找找!”说完,一个猛子扎进了水里。 沈勇这一下潜到了河塘的底部,过了很久,方一勺心都提到嗓子眼了,眼巴巴等着。 最后,沈勇哗啦一声钻了出来,往岸边来,像是提着什么东西。 “沈杰,接一把。”沈勇费力地将一样东西从水里提了出来,众人一看,就见是一个小箱子,黑色的木匣子,沈杰一接,忍不住皱眉,“这么沉呢?” “下头还有几个。”沈勇道,“不知道是什么,我挑了个最小的上来。”说着,他和小结巴都爬上了岸,要光屁股换衣服,方一勺赶紧背过身去,跟沈一博和沈杰研究那匣子。 “是阴沉木的啊。”沈一博轻轻地拍了拍匣子,道,“好木头,这匣子价格不菲。” “会不会里头藏着好东西?”沈勇换好了衣服上前仔细看,就见匣子锁着呢,伸手掰了掰,严丝合缝。 “呦!”沈勇赞叹,“这匣子铁定不进水的!” “少爷,说不定是宝贝箱子啊!”小结巴搓搓手,“发财了!快打开看看。” 沈杰抽出刀来,一刀将那匣子上头的锁给砍断了。 沈勇看了看众人,小心翼翼地,打开了匣子。 匣子打开的瞬间,众人都屏息看着,以为里头会珠光宝气金光四射,可打开盖子一看,就见里头空荡荡,只正中间放着一块滚圆的鹅卵石。 “这是什么啊?”沈勇大惑不解,伸手将那鹅卵石拿起来,左看右看,问,“不就是块普通的石头么?还是说,是什么名贵玉石?” “是啊。”沈一博也接过来细看,良久也是摇摇头,“不明白!” “少爷,咱们把其他几个箱子也弄上来吧?”沈杰脱衣裳准备下河去,和沈勇一起将那些箱子都捞起来。方一勺捧着黑鱼,在一旁杀起了鱼来。 不多久,沈勇和沈杰又搬了两个箱子上来,其他的太重了,他俩根本拿不动。到了岸上将匣子砸开一看,这回更不靠谱了,只是几块石头而已。 “这……”沈勇皱眉,“是有人恶作剧呢吧?” 沈一博也是百思不得其解,莫不是秘密在箱子里头?可是他那拿着箱子左看右看,也是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方一勺见天都快晌午了,就道,“先回去休息一会儿吧,吃了饭慢慢想。 众人无法,只好回了房舍里头。 方一勺将杀好的黑鱼去骨切片,加入酒和盐、酱料腌制一会儿,然后烧了一锅水,将鱼片放下去滚一滚,鱼片一变成白色就取出来。装盘后,放上切好的姜、葱、蒜末、放上些酱料再滴上些香油,一起拌匀,这道鲜嫩爽口的鱼片就做好了。因为鱼实在是大,所以做了满满一大盘子,方一勺还用黑鱼头做了个汤,煮了些米饭,上桌,众人坐下吃饭。 “嗯!”沈一博点头,端着饭碗边吃鱼片边赞叹,“好吃。” “爹。”沈勇嚼着嘴里的鱼片,问,“这盒子里的是什么石头啊?” “看着就像是普通的石头。”沈杰在一旁插嘴。 沈勇踹他,“小子占我便宜?我问我爹呢。” 沈杰坏笑,方一勺凑过去看了看那枚小的鹅卵石,拿起来对着窗外的亮光处照,“就是普通的石头么,河里很常见到,没什么特别。” “那干嘛跟宝贝似的?”小结巴颇有些不满,“闹得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 众人正说话间,突然,就听到沈杰“嘘”了一声。 方一勺看沈勇,沈勇则是转头望向后门的方向。 这屋子的后门外头,有一个院子。 这时候,就听到“嘎吱……”一声,后院门,似乎开了。 第四十二章 野山菜和当年案 后院那诡异的开门声,让众人都觉得后脖颈凉飕飕的,还好现在是青天白日,若是换了昨天晚上,估计胆子再大也得被吓掉半条命。 沈一博站了起来,示意众人散开,躲到隐蔽的地方。 沈勇拉着方一勺和沈一博一起躲到了墙边的柜子后头,小结巴蹲在灶台里头,手上拿着烧火棍,沈杰则是跑到了门后埋伏,准备一有异动就先发制人。 不一会儿,就听到门上,传来了“笃笃笃”的敲门声。 屋子里的众人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气,怎么还有人敲门的?这简简单单不紧不慢的几声叩击之声,听的人是毛骨悚然。 敲门声响了几下后,沈杰就感觉有人轻轻推了一下门……他下意识地往旁边一闪躲到了柴禾堆后面。 这时候,后门被推开,一个人影鬼鬼祟祟地闪了进来。 沈杰就站在他背后,他也没发现,只是左右看着,一手按着腰间别着的一把菜刀。 沈勇眯起眼睛细看他容貌……就见那人很年轻,看起来二十多岁吧,黑黑瘦瘦的。他进来后,直奔桌边,看到那几个匣子之后,愣住了。 但此人很快又注意到了桌上的美食。 众人清晰地看到他咽了几口唾沫,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拿起桌上剩下的半碗米饭,就着鱼片吃了两口……随后,就变成穷凶极恶地狼吞虎咽。 就在他吃得痛快的当口,沈杰走到了他身后,问了一声,“味道还行?” “嗯!哈好吃呢!”那人猛点头,嘴上也不停。 其他几人都亏笑不得,这人不是饿傻了,就是有些缺心眼。 果然,那人回答完之后立刻反应了过来,一口呛住,捶着胸口猛咳了起来。 小结巴递了杯水给他,他拿起来咕嘟咕嘟两大口,堵着嗓子眼那米饭才被冲了下去,长长出了口气,对小结巴说,“谢谢啊……” “别客气。”小结巴摆摆手,沈杰已经将那人的双手拧到了身后,用沈勇递过来的草绳困住,小结巴将他腰间的刀抽了出来。 “哎呀……你们,你们是官府的人?!”那人挣扎着吵了起来。 “你不是官府的人?”沈一博走到那人面前,细看他的长相与穿着。 此人显得甚是狼狈,黑不溜秋一张脸,也不知道是很久没洗澡了,还是往身上抹了泥巴故意弄得自己脏兮兮的。穿着也很普通,就是灰色的破布衫,还有一双烂布鞋,脚趾头都钻出来了,这样子,怎么说呢……只比那化子好一点点。 “你是什么人?”沈勇看到他肩膀和头发上有一些草叶,就问,“你住在山里头的?” “我……”那人一惊,警惕地看了看沈勇,“你咋知道的?” “我昨天也去了趟山里捉鸡,回来的时候衣裳上也有这种草叶子。”说完,看方一勺。 “嗯,对的。”方一勺点头,昨天还是她发现了,帮沈勇拍掉的呢,那种草叶子都打着卷儿很好认,起初她还以为是毛虫。 “你们……要杀要剐,随便!”那人眼睛一闭,开始装死。 沈杰觉得有些好笑,拍了他一把,“把眼睛睁开,我们又不是强盗,干嘛要杀你?” “你们比强盗还不如呢!”那人还挺硬气,“反正都死了那么多人了,我还像着下去给我爹娘呢,做人一点意思都没有,咱不活了!” 听了他的话,众人凑有些无奈。 沈一博问,“小兄弟,你是青山村本地人?” “对啊,老子是青山村土生土长的!”那人回答着,边偷眼看沈勇等,就觉得这些人好像并不是官府的,这里还有小娘子和小孩子呢……莫不是过路人? “你们也不是官府的人啊?” 沈一博轻轻摇了摇头,道,“并不是洛县县衙的。” “哦……原来是几个过路的啊。”那人胆子看了看,决定吓唬吓唬众人,“我说,你们几个的胆子也未免太大了吧?!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么?这里是**啊!到处都是鬼,晚上还有老鬼出来飘啊飘,小心叼走你们吃去。” “你就扯吧。”小结巴瞅着他挺来气,“你叫什么名字?不说爷爷可揍你” “这屋子是我的!”那人一瞪眼,嚷嚷道,“你们自个儿上我家里头来了,还问我是谁啊?” “什么?”众人都吃惊,沈勇盯着他看了看,问,“这是你家?” “对啊!”那人一仰脸,“我叫王贵,就是这青山村的人,村里人差不多都死绝了,还有一半跑了的……就剩下我……我了。” 沈一博听后,点了点头,问,“就剩下你们了才对吧?” “呃……”王贵犹豫,道,“你们管那么多做什么?快放了我,我不跟你们收住宿的费用了,快走吧,这地方可不太平,在这儿逗留太久小心丢了性命!” 沈一博听完,低头沉思了一下,对一旁小结巴道,“去把门关上。” “是,老爷。”小结巴跑去将大门关上了,还落了门闩。 “喂……你们要干嘛啊?”王贵害怕了起来,盯着沈一博道,“老头,你谋财害命也没用啊,我没钱的,要不然这些箱子你们拿走?” “坐下。”沈一博找了张椅子坐下,沈杰将王贵按在了另外一张椅子上面。 “王贵,我有话问你。”沈一博开口,“这青山村究竟为什么死了那么多人?” 王贵一愣,抬眼看了看沈一博,半晌,低下头也不说话。 “你说。”沈一博道,“还有多少人活下来了?是否真有菜瘟?官府的人大半夜装神弄鬼在田里找什么?你们为何不敢回家?水塘里这几个箱子里藏石头,又是怎么回事你?” 王贵听完后猛一抬头,盯着沈一博看了半晌,又看了看周围众人,问,“你们……你们是什么人啊?” “总之不是坏人。”沈勇道,“你刚刚说你爹娘也死了,也是因为这场菜瘟了?究竟是天灾还是**?天灾还且罢了,可如果是**,你不想给死去的父老乡亲讨还个公道么?” 王贵呆呆发愣,良久,垂下头对小结巴道,“你先帮我解开,我不逃。” 沈杰看了看沈一博,见他点头,就将王贵手上的绑绳去了。 “唉!”王贵盘着腿往凳子上一座,脸上神情复杂,抬手狠狠一锤桌子,“这是天灾也是**!” “究竟怎么回事?”方一勺不解地问,怎么如此神秘。 王贵抹了把眼睛,道,“俺们世世代代在这地方居住,从来都是相安无事的,打猎种地,日子过得也好。 可是小半年前,咱们村里头有个怪人路过,然后厄运就来了。 “怪人?”众人都好奇。 “那是个三四十岁的男人,挑着个扁担,看起来普普通通的,没什么稀罕,说要在咱们村上居住一段时间,可以多付银子。” “村头有个小驿站,是专门招呼来往行人的地方,听说他要留宿,也就让他在小窝棚里头将就讲究。” “可是说实在的,咱们青山村才几个人?后头不远有县城,前头不愿也有县城,都有酒楼饭馆澡堂子,那男人出手阔绰绝对不是没钱的,为什么偏上这么个破山村落脚来了?” “的确古怪。”沈一博点头示意王贵接着说,“那后来呢?” “起先我们都没当回事,倒是在驿站里头卖馄饨的老刘妈子,看出了些端倪来。”王贵低声说,“她跟我们说,这来的人,可能是个淘货郎君。” “淘货郎君?”沈勇有些不解。 “哦……”方一勺一拍手,“我听说过,是挖坟偷东西,或者上假古董店里头买真东西的那种人吧?” 其余众人都一挑眉,还真是头一回听到这种说法,江湖话么? “嗯,这刘老妈子年纪大了,是见过些市面的。”王贵点头,“咱们这儿,虽说没什么皇帝坟啊帝王陵,不过……后面那座青山,见着了吧?” 众人都点头。 “以前,山上有个青山寨。”王贵道,“那山寨里头之前有批山匪,据说挺有名气的。” “对。”沈一博点了点头,道,“总瓢把子叫顾青山,当年是横行绿林的人物,不过火来被官府砍头了,大大小小宰杀山贼二十多人呢。” “对啊,可是他的山寨让,他被抓前就放了一把火烧光了,当年抢走的一大批金银财宝也不知去向!” “为何金银财宝也不见了?”沈勇有些不解,“那些东西又烧不坏,还是说被他事先藏起来了?” “这事情就众说纷纭了。”王贵无所谓地道,“有传闻还说顾青山没死呢,买通了衙门,找人顶包 “然后呢?”沈勇听得有趣,催促王贵接着说。 “顾青山当年的财宝,据传说都藏在这附近了。”王贵道,“县里那些大官,还有一些地方的乡绅,都不知道组织人马搜了多少次山了,都没有发现。” “你们在这里住了那么多年,也没发现过么?”沈勇有些好奇。 王贵皱了皱眉摇头,“我们村里也有想发财的人,上山去找宝贝的人几乎天天以,可从来没找到过……直到啊,发现了这些箱子。” “箱子是你们发现的?”方一勺好奇,“里头就是石头么?” “呵……”王贵苦笑叹气,“这就叫飞来横祸啊。” “就刚刚我们说的,刘老妈子讲到的那位淘货郎君。”王贵接着说,“他神神秘秘地,总是白天睡觉,晚上出去办事……一来二去,惹得村上不少人怀疑。” “那一晚,我们几个人商量了一下,决定盯着淘货郎君,看他有什么异动。等了一个多时辰,就见他点了几个冒着蓝光的灯笼,挂在两边腰侧,然后就上山了,远远看着还挺吓人!” “为什么要挂两个蓝色的灯笼?”沈勇有些不解。 王贵摇摇头,耸肩,“后来听一些老人说,找宝贝,都用这种灯的。” “接着说。”沈一博点头,众人都想起了昨晚上在田间看到的情况,那些衙役们也这打扮,这么说,衙役们也在做淘货郎君做的事情? “那淘货郎君到了深山里头,就开始慢慢地找,那个仔细啊……荒山野岭的,他也不知道害怕。”王贵说着,压低声音,道,“到了后半夜的时候,他突然高兴地叫了起来,拿着铲子就开始拼命挖坑……不多久,咱们就看见他哇出了东西。“ “什么东西?”众人一起问。 “就这几个木匣子!”王贵道,“那小子,正经有些能耐的,三两下就把匣子给撬开了。” “你们没上前阻止他么?”沈勇问,“他可能找到了什么大宝贝。” “呵呵。”王贵叹气,“咱们当时,都猜他肯定找到了当年顾青山藏着的宝贝,那好歹也是我们山里的东西,怎么好被外人拿走?!于是,我们就上前了,想着咱么人多么,给他抢了。” 淘货郎君被突然出现在眼前的人吓了一跳,王贵他们就开始跟他讨价还价,想要见者有份。 “那人不肯,后来被咱们打跑了。”王贵道,“我们都没打开箱子看看,就抬着下了山,全村张罗,说找到宝贝了。” “那你们在箱子里找到什么了?”沈一博很感兴趣地问。 王贵突然有些懊丧地蜷起腿,道,“唉,害人啊……就这几块石头呗。” “巷子里就是这些石头么?”沈勇也觉得不可思议。 “可不是,害死人啊……我们刚刚打开一看,村里年纪自大的万老爷子就说,了不得了,赶紧将箱子藏起来,谁都不准说我们得了宝箱子的事情。”王贵叹息,“我们当时不太明白他的意思,不过还是照吩咐将箱子沉到了河塘地下……果然,不多久官府就派人来了搜查。” “官府怎么会知道?”方一勺有些好奇。 “大概是那淘货郎君甘心,所以反而向官府告状去了吧?”沈勇问。 王贵点头,“那些官府的人来了,将我们好一顿盘问,但是我们都听那万老爷子的话,咬牙不承认,就说是被那淘货郎君拿走了,官府的人逗留了一段时间,就也走了。” 说到这里,王贵突然停了下来,不说了,有些傻呆呆地看着前方。 “怎么了?”沈勇催促,“接下来呢?” 王贵微微闭了闭眼睛,抬眼看沈勇,“接下来,不知道是不是那顾青山给他的宝贝都下了咒……村里开始出事了!” “就是菜瘟?”沈一博问。 “嗯。”王贵说着便哭了起来,“知直到万老爷子死前,他让他孙儿拿着铜锣满村地敲,叫大家都快走,马上走,走得晚就逃不掉了。” 沈勇等都忍不住皱眉,终究是有蹊跷,绝对是中了别人的算计才灭了村子的,也算是飞来横祸了。 “咱们村好些人都跑了,去了别的地方很快就渺无音讯。我和几个兄弟上了山,我们不舍得走,我们害死了全村的人,有报应报咱们头上吧,不跟其他人一起走了,免得连累他们。“ “今日突然看到我家老房子炊烟飘起来了。”王贵傻呵呵地说,“虽然知道是不可能的,但我想着,是不是俺娘的魂魄回来给我煮饭来了。” 众人听着都心里发酸,君子无罪怀璧其罪了……几个宝箱,好处一点没捞着,却引来了灭顶之灾 “你们有没有看到晚上点着同样灯笼的人,在田里找东西?”沈勇突然问。 “有。”王贵点头,“不止是田里,这几天正好找田里而已,前段时间找的是家宅和山坡……深山还没敢进,都是些衙门里头跑腿的。” 那对于青云村的大劫难,你怎么想的?”沈一博问。 “我……我觉得有古怪,准备调查一下,若是让咱们查出来,真的有人害人,咱们就算拼命,也要给父老乡亲报仇的。” 沈一博笑了笑,微微点头,“嗯,甚好。” 正说话间,就听到了后院有脚步声响,不一会儿传来了轻呼,“王贵,干嘛呢你?!” 王贵往外看 “就是你那几个朋友?”沈一博问。 “嗯。”王贵点头。 此时,他那几个兄弟也都推门进来了,一看到众人在,转身就想跑,都让沈杰抓了回来。 沈一博见他们对自己不是很信任,也没瞒着,大致给他们讲了一下在东巷府遇到难民的事情,没说自己是知府,只说是奉命,来查案的,希望他们提供帮助。 几人一听欣喜不已,立刻喊冤,围着沈一博,更详细地说了起来。 王贵他们都是猎户,刚刚打完列,他那几个兄弟手上都提着山鸡野兔呢,还有几把野菜。 方一勺都接了,示意众人接着谈,她去做饭。 这回的作料都是野味,方一勺小露了一手:山鸡和野山菇一起炖了,来了个山菇炖鸡,又做了个辣子鸡丁。兔肉一闷一干煸,烙了好几张野菜饼,一大盆野菜汤,还闷了一大锅饭,出锅上桌。 王贵他们好久没吃过一顿饱饭了,风卷残云一般猛吃起来。 “相公。”方一勺擦了擦手,坐到沈勇身边,“问出什么线索来了?” 沈勇对她微微一笑,方一勺见他眼中含笑,又看了看沈一博,也是若有所思,便也放下心来,看来——这案子已经有些头绪了。 第四十三章 红豆卷和找晦气 王贵他们吃完了饭,沈一博吩咐,戴上箱子,还有那三人,赶车立刻回东巷府。 方一勺还不是很明白,不过也被沈勇拉上马车了。 回到东巷府后,沈一博当即做了安排,让沈杰带着大量的衙役和兵丁,乔装赶往青山村埋伏,等到晚上那些衙役们再次出来找东西时,就将他们一举抓获,带回东巷府来。 他又问了王贵等埋葬青山村死难居民的场所,让刘大方带着人去,开棺验尸,查看那些村民究竟是怎死的。 众人得了命令离去,沈一博就皱眉站在院子里摇头,似乎很是感慨。 方一勺好奇地在远处看着,边问沈勇,“相公,爹爹好像有些上火啊。” “那可不。”沈勇挨着方一勺的耳朵小声嘀咕,“这次有可能是县衙门的人知法犯法,不是闹着玩儿的。” 方一勺摇头,“唉,金银财宝害死人啊。” “这可不?”沈勇一耸肩,“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么。” 方一勺想了想,问他,“那咱们怎么办?” “爹说让咱俩先自己忙自己的,等人抓回来了,他变戏法给咱俩看。”沈勇回答。 “变戏法?”方一勺好奇,“爹爹还会变戏法呢?” 沈勇单手揽着她肩膀,“管他呢,对了,娘子,出去玩儿吧?” “去哪儿呀?”方一勺摆弄着几个衣服样子,想要做衣裳,就道,“相公,你该看书啦,仔细师父回来罚你。” “是哦。”沈勇差点将这茬忘记了,赶紧拿了书在一旁看了起来,而方一勺则是手上拿着剪子,裁料子做衣裳,两人边说笑几句。 “少奶奶!” 这时候,就见莲儿手上拿着个香喷喷的檀木片儿名帖,跑了进来。 “稳当点儿。”沈勇见这丫头毛躁,赶紧拦住她,问,“怎么了?” “少奶奶,有人要请你喝茶。”说着,莲儿将手上的名帖递给了方一勺。 方一勺有些纳闷,接过名帖来看,沈勇耳朵都竖起来了,凑过来问,“谁请你喝茶?男的女的?” 那名帖颇为精致,檀木压片,上头有镂空的牡丹花图案,下头是两个隽秀的字——方瑶。 “那丫头找你做什么?”沈勇对莲儿道,“去回了,说咱们不去!” 莲儿嘴里小声嘀咕了一句,“人家就说请少奶奶,没说请少爷。” “什么?”沈勇瞪她,莲儿对他做鬼脸。 “在哪儿见面?”方一勺问。 “那个送帖子的丫头说,在城东紫竹茶园的牡丹亭里头。”莲儿回答,“那方瑶还传话,说请你务必到,有很重要的话想要说。” “紫竹茶园。”沈勇有些不屑地撇撇嘴,“就是那些文人骚客装模作样的地方啊。” “装模作样?”方一勺不解。 “就是聚集在一起,吟诗作赋啊什么的。”沈勇无所谓地说,“整天树上落下个果子都要苦闷半天的那种装腔作势的人。” 方一勺更纳闷呢,问,“树上掉下个果子,为什么要苦闷?不是应该开心么?” 沈勇一笑,捏捏她脸蛋,“所以说你跟他们不一样么,我看那方瑶矫情得很,一而再再而三地找我们,这次不知道又要干什么,不理她也罢!走,娘子,咱俩出去玩儿去。” 方一勺看了看那块名帖,却说,“相公,你下午自个儿在这儿看书呗。” “啊?”沈勇眉头都打结了,问她,“你真想去啊?” “嗯。”方一勺点了点头。 “去那儿干嘛呀。”沈勇有些不痛快,“那帮念书人最下作了。” 方一勺用手指头弹了弹他耳朵,“相公啊,你自己现在不也是读书人。” “我跟他们可不一样。”沈勇一甩头,“我还练功呢。” “你自己先练着。”方一勺进屋去,换了一身耦荷色的碎花小袄,一条荷叶边的长裙子和一**白色的绣鞋,让莲儿给提着个菜篮子,带着些散碎银子出门,准备见完方瑶后,去集市买些菜回来做。 沈勇拽着她衣裳角最后还是让方一勺给跑了,不满地捧着书在院子里生闷气,他一心都在方一勺身上,那儿集中得起来精神啊? “少爷,你藤椅上是不是有刺啊?”一旁,小结巴看到了,问沈勇,“干嘛滚来滚去的。” 沈勇“嚯”一个翻身直挺挺坐起来,惊得小结巴一蹦,睁大了眼睛看他。 “小结巴。”沈勇站起来,道,“走,咱俩去紫竹茶园。” “去那地方干啥啊?”小结巴嘴巴都皱成包子了,不满地道,“那里都是书呆子,酸得人倒牙。” “娘子去了啊!”沈勇更来气了。 “少奶奶不是去见方瑶么?”小结巴问,“您紧张什么,方瑶是个姑娘。” “她是姑娘没错,可是紫竹茶园里还有好多书生的!”沈勇一脸的不痛快。“娘子穿那么好看去了,可别叫人拐了或者占走便宜。” 小结巴忍不住嘴角抽了抽,“少爷,不用担心这个吧,就少奶奶那身功夫,那些书生两条胳膊加起来估计还没她一根手指头来得有劲儿呢。谁敢打她主意,不得被揍得满地找牙呀?” “去。”沈勇瞪了他一眼,“怎么说你家少奶奶的?”说完就要走。 “唉。”小结巴拉住他,问,“您就这么去啊?” “对啊。”沈勇点头。 “那不行!”小结巴摇头,“怎么的也得收拾收拾。” “收拾什么?又不是姑娘。”沈勇不理他。 “不行啊。”小结巴往房间里拉他,“怎么的也得跟那些文生公子们站在一起不掉价,不然的话,少奶奶岂不是觉得你被比下去了?” …… “是哦!”沈勇一惊,觉得那可不得了,赶紧跑进屋里换衣服去了。 …… 且说方一勺带着莲儿,往紫竹茶园慢悠悠晃荡过去。 莲儿问,“少奶奶,那个小姐找你做什么呀?” 方一勺摇了摇头,道,“这个我也不知道,大概有什么事情要说吧。” “会有什么事情?”莲儿又问,“少奶奶你真的是代嫁的么?” 方一勺微微笑了笑,点点头。 “真好呀。”莲儿突然拍着手说,“还好嫁过来的是少奶奶,不然我们就没有那么好吃的饭菜了。” 方一勺捏捏她翘着的小辫子,“你是喜欢我呀,还是喜欢我做的饭菜啊?” “都喜欢。”莲儿蹦蹦跳跳往前跑,道,“少奶奶,我听人家说,紫竹茶园不是一般人能进去的,里头可好了,今天非得好好开开眼界,莲儿最喜欢念书人了。” 主仆俩有说有笑地来到了紫竹茶园的门外,走到大门口,就有人来拦着,问,“姑娘不是紫竹茶园的常客,是有人邀请么?名帖可否看一下?” 方一勺拿出了方瑶的那张名帖来,下人看了一眼,便让方一勺进园子了,指了指前方的九曲桥,道,“姑娘沿着桥走,绕过荷花池,尽头那座亭子就是地方了,方瑶小姐在那儿等着呢。” 方一勺道了个谢,带着莲儿一起进去。 这紫竹茶园里头布置得相当雅致,小桥流水亭台楼阁,时不时能看到某个石桌边,聚集着三两个文人,或吟诗或作赋,谈笑风生。 方一勺的到来,引起了不少人的关注。 这里也有姑娘,但是一个个大多打扮得跟清心寡欲的高洁君子似的,一身白裙不施粉黛。 方一勺穿着藕荷小袄,盘着头,插着簪子,身后还带着个挎小篮子的丫鬟。 那些文人大多听方瑶说起过了,觉得,这应该就是沈勇那小媳妇儿吧,挺好看的,给沈勇可惜了。 而好些姑娘,则都觉得方一勺有些俗气,不太适合这高雅之地。 莲儿跟着方一勺,问,“少奶奶,他们好像都在看我们” “因为我们是新来的吧。”方一勺拍了拍莲儿的肩膀,让她不用紧张。 “少奶奶,这里的丫头小姐怎么都穿白的?在守孝啊?”莲儿看了看自个儿身上的鹅黄小袄还有蓝色碎花裙子,有些不自在, 又往前走了几步,就看到前方一座团花簇拥下的小亭子,亭子里坐着的正是方瑶,和她的丫鬟京儿。 方一勺带着莲儿走入了亭子。 方瑶她笑了笑,“方姑娘。” 莲儿眯起眼睛,看了看方瑶和京儿,就见方瑶还好些,那京儿斜着眼睛看别处,似乎不太看得上方一勺,就嘟囔了一句,“是沈夫人。” 方瑶愣了愣,方一勺揪了一把莲儿的辫子,莲儿才挠挠头不说话了。 方一勺坐下,问,“方小姐,找我来有事情?” “哦。”方瑶笑道,“听爹说,你在这里也无亲无故,我怕你闷,我经常到这里来消遣,你若是有空,也可以来坐坐,喝杯茶。” 方一勺点点头,心说,虽然方瑶是好意,不过与其在这里看才子们吟诗作赋,还不如跟着相公去查案子有趣呢。不过人家既然是好意,方一勺便笑着点头,莲儿在她身旁陪着呢,小声嘟囔,“咱家少奶奶很忙的。” 方一勺又悄摸揪了一把她的辫子。 京儿去给方一勺端了一杯花茶上来,方瑶便问,“一勺姑娘,这些日子过得可好?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么?” 方一勺想了想,摇摇头,“也没啥,都挺顺心的。” “哦。”方瑶倒是有些意外,想了想,又对京儿说,“京儿,你去歇会儿吧。”边又看了眼莲儿,问,“要不要去吃些果子?” 莲儿知道那方瑶大概有话要单独跟方一勺说,就看了方一勺一眼,只见方一勺对她点点头,莲儿便和京儿去了。 等两个小丫头都走了,亭子里就只剩下方瑶和方一勺了。 方瑶喝了口茶水,斟酌了一下语句,道,“方姑娘,说实话,当日我并不知道爹爹找了个人替我去成婚,若是爹早些跟我说一声,我不会答应的。” 方一勺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 “你……没什么话要说么?”方瑶问方一勺,觉得这丫头是不是有些傻气,怎么都不说呢? 方一勺还是摇摇头,不太清楚方瑶想要听自己说什么。 “那我直说好拉”方瑶道,“那天在巷子里面,沈勇的样子你也看到了,他平时也是那么不堪么?” 方一勺愣了愣,突然想到前日沈勇脱衣服吓唬方瑶和京儿的事情,忍不住就笑了起来。 方瑶有些愣,这方一勺怎么还笑啊? “咳咳。”方一勺咳嗽了一声,道,“相公平时还好的。” 方瑶原本以为方一勺对沈勇多多少少会有些怨言,没想到竟然一句都没有,心中也不免觉得她挺可怜,这姑娘一定不认字,脑袋里根深蒂固地觉得夫就大如天,再不好也是好的。 方一勺左右看了看,就见不少画都挂在栏杆旁边,便凑过去看,笑问,“这些画是你画的?” “嗯。”方瑶点了点头,“对的。” “真好看。”方一勺挑了其中一幅墨兰,拿起来细看,觉得样子很好,不过不知道沈勇的衣裳衣摆上面绣上这种花纹会不会合适?他有件白色的褂子,穿起来挺死板,用白丝绣上这样的图案,可能会好些,不过以沈勇的性子,肯定不肯穿带花儿的衣裳。 方瑶在后头看着方一勺的举动,觉得她并不像是心事重重,脸上的神情像是个幸福的小媳妇儿,不像是日日受人欺凌的样子。 正这时候,莲儿急匆匆跑了回来,道,“少奶奶少奶奶,少爷在外头跟人打起来了。” “什么?”方一勺一愣,蹦起来问,“他跟来了?” “是呀,肯定是小结巴撺掇的,回去抽他屁股!”莲儿手里拿着快杏仁酥,嚷嚷道,“门口的人拦着不让少爷进,少爷问你是不是进来了,他们说进了,他就也要进,说是一家的。” “然后呢?”方一勺边往外走边问。 “不知道哪个不长眼的说了句少爷不太爱听的,少爷就跟人打起来了。 放一扫皱眉,跑到了门口一看,松了口气,也没有很严重,沈勇只是将人踹翻在地,往里走而已。 “相公。”方一勺跑出去,沈勇看见了,抓住她手腕子就走,道,“干嘛来这种地方?这里头都是不吃五谷杂粮不食人间烟火在天上飞的仙人,和有血有肉的凡人不一样,娘的,连袋米都扛不动还充大丈夫呢,有能耐上阵杀敌去。” “谁惹你生气了呀?”方一勺跟着沈勇往外跑,见他一脸不高兴,赶紧就问。 这时候,方瑶也跟出来了,京儿刚刚让沈勇吓坏了,躲在一旁,拉着她,“小姐,别去,那个人粗鲁得厉害,要打人的!” 方瑶见沈勇凶巴巴拉着方一勺出去,觉得这个男人太凶恶了,便道,“对妻子要敬要爱,哪有你这样粗暴的?!” 沈勇走到了门口,皱眉回头,“啊?” 方瑶让他吓了一跳,有好些文生公子赶紧过来护花,道,“瑶姑娘,你与这野人没话可说的,算了,你一番好意,也不见得会有回报。” 沈勇失笑,问方一勺,“娘子,她叫你来什么好意?” 方一勺想了想,道,“哦,方小姐问我生活是否顺心,有没有什么困难?” 沈勇点了点头,问,“那你呢,怎么说的?” 方一勺道,“哦,我说没有呀。” 沈勇冷笑一声,“你不能说没有,他们不爱听的。” 方一勺不解。 沈勇道,“他们想听到的是你日子过得多么不顺,我对你多粗鲁,多不上进,这样他们好想法子帮着你,可以显得他们多仁义圣德么。” 方一勺回头看方瑶,就见方瑶颜面一红,有些气恼。 “唉,沈勇。”有几个文生公子仗着胆子道,“这东巷府谁不知道你的底细,好好一个姑娘跟了你,能好过么,你看你如今这样子,跟豺狼虎豹似的。” “豺狼虎豹怎么了?”沈勇一挑眉,“狼比狗总强些,做男人不做豺狼虎豹,难道**鸭鱼肉猪狗牛羊啊?!” “噗……”方一勺偏偏还不争气地笑了出来,瞧着沈勇,沈勇见她笑自己也想笑,两人表情复杂地对视了一眼。 “唉,算了,别理睬他们。”沈勇拉着方一勺往回走,“饿死了,娘子回家做饭。” “慢着。”那个被揍的书生揉了揉胸口,道,“你打我就白打了?我要上府衙告你去。” 方一勺皱眉,沈勇很久没动手了,打人一定有原因的。 沈勇则是回头一笑,道,“孬种,是男人有本事就打回来,多嘴说人被揍了就跑去报官,你不如直接回家找你娘哭诉去。” “你……”那书生面红耳赤,沈勇拉着方一勺道,“我可不管你们什么竹园笋园,你们风花雪月你们的,别来打扰我们!这是我娘子,你们一园子男人把我家娘子拐来了还不让我进,别说打你,放火烧了你的园子你们去官府也说不出理来。” 那些文人纷纷摇头,都觉得沈勇蛮横无理,根本不能理论,果然人和人是有区别的。 “瑶姑娘,算了。”一旁几个公子劝方瑶,“这种人无药可救,野蛮未开化,那姑娘也不懂反抗,你好意救她,可她不会领情的。” 方瑶觉得也是,自己好意想问问方一勺是不是有难处,想帮帮她,搞得自己干坏事一样,好生心堵。 莲儿在一旁眨了眨眼,突然跳着脚道,“哦!我知道了,少奶奶,她们不是请咱们来喝茶的,是要拆散你和少爷!” 众人都一愣,小结巴在一旁点头,道,“莲儿,还是你机灵。” 莲儿对着一群人做鬼脸,“坏人!” “不是这样!”方瑶赶紧解释,道,“我只是在路上偶遇了沈勇几次,见他粗鲁无礼,就想知道他是否欺负方姑娘。另外,当时方姑娘会嫁给沈勇,也是我爹的错,我只是想要补救一下。” 书生们都点头,心里替方瑶叫不平,好心遭雷劈。 方一勺看方瑶,道,“方姑娘,你想得太多了,相公对我很好。” 众人都一愣。 “相公也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生活得很好,也很知足了,我没有怪你和方老爷,相反还要谢谢你们。”方一勺说着,让沈勇拽了一把,道,“娘子啊,你这么说要怄死他们么?他们不爱听这个,说了多少遍了,你说得再真,她们也当你为了面子骗他们呢!” 方一勺皱眉,有些不明白,看沈勇。 沈勇伸手将他搂到身边,凑够去就在她嘴角亲了一口,看得那些文生公子倒抽了一口凉气,莲儿赶紧捂住眼睛,“呦,羞死了!” 沈勇对那群人一挑眉,道,“这是我娘子,你们以后少找她麻烦,不然我见一次打一次!”说完,拉着脸红红脑门上冒热气的方一勺快步走了,嘴里还念叨,“下次得少看些书,看多了冒傻气!” 沈勇等都走远了,那些书生们才缓过劲来,劝慰方瑶,“瑶姑娘,你也别再担心那厨娘了,你都尽力了,再苦那也是她自找的。” 方瑶回过神来,看了看众人,点点头,带着京儿回去收拾了一下东西,又看到了方一勺刚刚盯着看的那一幅墨兰,觉得有些不是滋味,赶紧就回府去了。 当晚,沈勇坐在院子里的石头桌子上,啃着方一勺刚刚坐的红豆火腿蛋卷,见方一勺在一旁拿着他的衣裳前摆不知道绣着什么,就问,“娘子,你还不理我啊?不就亲了一口么,你是我娘子,不准亲啊?” 方一勺抬头瞄了他一眼,小声嘀咕了一句,“不要脸。” 沈勇脸皮厚,“脸面算什么?我就不要脸!” 方一勺低头继续绣,不过嘴角还是带笑,心里美滋滋。 沈勇左看右看,瞄着方一勺衣裳领子里头白白的脖子,一会儿睡前记得亲亲脖子。 小结巴和莲儿还有石头蹲在厨房门口,手中托着一大盘的蛋卷。这是方一勺回来之后给他们做的。先用葱香鸡蛋做成大张的蛋皮,在蛋皮上铺一层红豆沙,然后排上煮好的火腿,将蛋卷卷起来,切成小段。味道特别极了,红豆的清甜加上火腿的香咸,还有蛋皮的松软,几个小孩儿吃得都停不下手来。 “少爷,你刚刚那招带劲!”小结巴则是蹲在门槛上对沈勇道,“做男人么,就要那个样子。” 石头不太明白,就问莲儿和小结巴,“那些念书人,为什么说少爷对小姐不好?” 小结巴皱皱鼻子,“这叫以己度人呗,就好比说我喜欢吃绿豆馅儿,看着你吃红豆馅儿,我就觉得你真可怜。” “对!这说得在理!”沈勇指了指小结巴,对他竖大拇指。 “哼!”莲儿嚼着红豆卷儿,愤愤地说,“真是,我以后不要念书人了!书呆子.” 众人正说笑,就听外头一阵闹哄哄。 方一勺一愣,问,“怎么了?” 这时候,只见有个下人跑来说,“少爷!” “嗯?”沈勇看他。 “方寿老爷子上咱家闹来了。”下人低声说,“据说方小姐回家之后就病了,茶园的人都说是被你吓着了!” “我呸!”沈勇蹦起来道,“谁知道她吃什么不干净东西了,跟我有什么关系?!” “还是去看看吧。”方一勺站了起来,沈勇要跟去,方一勺拦住他,“等等,你先别去,不然该咬着你不放了,小结巴,你跟我去,一会儿回来报信!” “好嘞!”小结巴将盘子塞到了莲儿手里就跟这方一勺跑了。 沈勇在院子里来回走了几圈,踹翻一张石凳子,“真会找晦气!” 第四十四章 人情汤和人情债 方一勺带着小结巴往外走,心中很是纳闷。 方寿虽然有钱,但所谓民不与官斗,想当初他让自己代嫁,也是因为怕得罪沈一博,如今怎么就带着人跑来沈府闹事了呢?莫非是方瑶真的病得很重?可是刚刚明明还好好的,怎么就突然病了?虽然是个大小姐,也不至于被吓病了吧?再说沈勇又没有吓唬她。 方一勺赶到了前厅,就见方寿正对着沈一博嚷嚷呢,“叫沈勇出来,他对我闺女说什么了,如今病得都起不了床了,我姑娘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必然不与那沈勇甘休。 说话间,方一勺走了进来。 方寿转脸看到了她,神色倒是稍微缓和了些,问,“沈勇呢?” 方一勺给两人行了个礼。 沈一博点头,他现在还不太闹得明白究竟怎么回事,就问方一勺,“怎么回事?” 方一勺先将方瑶给她的名帖拿了出来,放到桌上,道,“今日早上,方小姐派人来请我去紫竹茶园。” 沈一博微微皱眉,问,“请你去做什么?” 方一勺笑了笑,道,“方小姐问我过得好不好,需不需要帮忙,若是相公对我不好,她大概能帮我。” 沈一博皱眉,看了方寿一眼,方寿也皱眉。 方一勺接着道,“我跟小姐说了,我过得很好,多谢她美意,然后一起喝了茶。” “你独自去的?”沈一博问。 “我带着莲儿去的。”方一勺回答说,“后来相公大概不放心,所以来紫竹茶园接我了。” “可是门口一群男人拦着不让我们进去。”小结巴抢着说,“少爷说他媳妇儿进去了,他去接出来,可是那群书生一个个笑得不怀好意,还出口不逊,少爷怕少奶奶在里头遇到不测,就强闯进去了。我们刚刚进院子,就看到少奶奶出来了,于是少爷就拉着少奶奶回来了。” 沈一博点了点头,看方寿。 方寿刚刚也没问太清楚,他就是见方瑶回来之后就莫名地病倒了,靠在床上昏睡不醒像是得了大病,他惊得不轻,找郎中来看,郎中也找不出病因。最后,他听京儿那丫头对沈勇颇多怨言,还说刚刚在紫竹茶园遇上沈勇了,沈勇很是蛮横,小姐大概气着了。 方寿爱女心切,另外总对沈勇的事情耿耿于怀,所以就气冲冲跑来找沈一博理论。可他万没想到,原来是方瑶请的方一勺,这下子可有些难办了!请人家媳妇儿去了紫竹茶园,还拦着不让沈勇去接,也难怪沈勇会硬闯抢人了,这里头没什么可挑理的地方,是自个儿理亏。 小结巴干巴巴地说,“还有啊老爷,他们那么多人,想要拆散我家少爷和少奶奶。” “什么?”沈一博吃了一惊,“要拆散一勺和勇儿?” “他们都说少爷蛮横,连连问少奶奶少爷是不是对她不好,这不就是想要拆散两人么?” 沈一博忍不住皱起了眉头,看方寿。 方寿赶紧解释,道,“误会吧,不太可能。” 方一勺笑了笑,并不言语。 沈一博冷冷点了点头,问,“方老爷,倘若勇儿对一勺不好,她在我家中受尽欺凌,你与方小姐要如何?” “呃,这个……”方寿迟疑。 “你们究竟出于何种心思?”沈一博正色问,“一勺过得不好,那也是你们将她推入火坑的,如今她过得很好,我对这媳妇也甚满意,你们非但不庆幸还不时来纠缠,究竟为了什么?” “也不是如此。”方寿道,“这……可我闺女无缘无故病了,这如何是好?“ 方一勺觉得有些奇怪,问,“方老爷,我刚刚与方小姐分手之时,她还好好的,不像是受了什么惊吓,怎么会突然一病不起,你有没有请人看过呢?” “这个……”方寿略显为难,半晌才道,“我再去请郎中看看吧,说完,垂头丧气走了。 方寿走了,方一勺也想离去,沈一博却叫住了她,“一勺啊。” 方一勺回头。 “人心古怪,有时候为了某些事情可能愤愤难平,特别是从小便一帆风顺之人,有时候很难理喻。无论他们说什么,你都不必放在心上。”沈一博笑道,“只要勇儿对你好、你高兴,这就足够了,勇儿若对你有哪里不好,你告诉我,我打断他的腿。” 方一勺本来心里也觉得有一口气堵在那里,同样是女子,是不是因为没有爹的缘故?别人好像是宝贝,自己就像是草芥,幸好有沈勇向着自己,不然遇到这种事,岂不是要怄死么? 但是听了沈一博这番话,立刻烟消云散了,笑着对沈一博点头,“爹爹我懂的,不会胡思乱想。”说完,转身回去了。 沈一博笑着送走了方一勺,回过头脸色可不善了,踹翻一张凳子,骂方寿,“个老混账,欺负我儿媳妇儿没娘家人么?!” 走到了屋外,方一勺问身边也同样骂骂咧咧的小结巴,“小结巴。” “少奶奶?”小结巴凑过去。 “你觉不觉得奇怪?”方一勺问。 “是啊少奶奶!”小结巴也点头,“刚刚少爷也没干什么啊,那方瑶就算是豆腐做的,也不见得一下子就病入膏肓了吧,是不是那方寿存心找咱们麻烦啊?” “不太可能是方寿搞鬼。”方一勺低声道,“你想,方老爷子刚刚的反应,似乎是有些措手不及,也就是说他不知道前因。” “这倒是。”小结巴摸了摸脖子,道,“少奶奶,你先回少爷那儿去,我去瞧瞧去。” “唉,那么晚了,你小心啊。”方一勺在后托嘱咐。 “放心!”小结巴摆摆手,一转眼就跑没影了。 方一勺只好独自回了后院。 “娘子。”沈勇正在院子里头转磨磨呢,见方一勺回来,赶紧跑过去,“如何?那老东西为难你没有?” “没。”方一勺将经过跟他讲了一遍,沈勇拍手,“爹那几句话说得痛快!” “相公。”方一勺问,“你觉得方瑶会不会遇到了别的事情?” “有可能啊。”沈勇道,“我才啊,看那大小姐一副清高姿态,不会被凡人的事情困扰,估计啊,是哪路神仙有难找她帮忙,她真魂出窍去仙界了?” 方一勺白了他一眼,“你还说笑呢,要是方瑶有什么三长两短,嘴巴长在别人身上,难免落人口实,我们要小心应对才是!尤其是你。” 沈勇凑近了方一勺,给她行礼,“是……少奶奶。” 方一勺踹了他一脚,沈勇就粘上去又想亲一口,却被方一勺推开,指了指前方。 沈勇回头,只见莲儿和石头都在门槛上坐着呢,捂着眼睛,手指间留出一条缝看着外面,红着脸傻笑。 等将人打发走了,沈勇和方一勺也没睡,在房里等着,想等小结巴打听完消息回来。 可是这一等,从前半夜等到后半夜,小结巴还没回来。 “糟了。”方一勺推了推沈勇,“相公,会不会出事啊?” 沈勇摸了摸鼻子,“小结巴跟条小泥鳅似的,机灵着呢,应该不会吧。” “那也估计是被什么事情拖住了,毕竟年纪还小。”方一勺想了想,起身换衣裳。 “娘子,你干嘛?”沈勇也起来。 “我们去找他!”方一勺换完了衣服,拉着沈勇,从后门出沈府,往方家的宅子跑去。 这方家宅子是整个东巷府最大最阔气的,一眼就能辨认出来,两人穿着深色的衣裳,找小岔路走,到了方府附近,各条巷子里都找了个遍,没见小结巴的踪影。 方一勺担心起来,沈勇看到了方府后头有一片树林子,就拉着方一勺往那里去找了。 进去后,两人围着方府的院墙寻找,沈勇嘴里边发出“咕咕咕”的叫声,跟小结巴养的那只芦花鸡下蛋前的叫声挺像的。 找了半天,完全没有回音,如此一来沈勇也紧张了,别真是出事了吧?!就小声喊了几嗓子,“小结巴!” 沈勇话音一落,就听远处“噗通”一声,似乎是有什么东西从树上掉了下来。 沈勇和方一勺赶紧跑过去,果然,就见地上,小结巴正揉着眼睛爬起来,拍身上的枯草叶子,“少爷。” 沈勇和方一勺算明白了,原来他爬树上去了,然后还睡着了……果然是小孩子。 “你真行啊。”沈勇伸手给了小结巴脑袋上一瓢,“监视还能睡着,我们还以为你出事了。” “哦,对了!”小结巴觉也醒了,拉着沈勇和方一勺道,“大事大事啊!” “什么大事?” “啧……”小结巴爬起来,“刚刚有个……唉,就是刚刚少爷你踹翻的那个书生还记得不?” “哦。”沈勇仰天想了想,道,“就那豁嘴的书生?” “对!”小结巴小声道,“他翻墙进去了!” “什么?”沈勇和方一勺都一惊。 “那人翻墙进去干嘛?莫不是要做什么不坏事?!”方一勺问,“方小姐病重吧?” 小结巴脸上露出了怪异的笑容来,道,“他不是去找方小姐的,是去找那风骚丫头京儿!” 沈勇又给了小结巴一个烧栗,“什么风骚不风骚的,你看你这张嘴!” 小结巴咳嗽了一声,正色道,“两人进去了又亲又抱的,拉拉扯扯直接进屋关灯,哪儿不风骚了?” 沈勇和方一勺都张大了嘴巴,沈勇捂嘴笑,“不是吧?那丫头挺好看的,怎么跟这个丑书生偷情啊?” “这也难怪么。”小结巴做了个鬼脸,“你想啊,那京儿再好看也不过是个丫鬟,能进紫竹茶园的书生们,哪个不是名门之后啊?这样的金龟婿,抓住了自然就不肯放手了。” 方一勺脸红红,问沈勇,“相公,他们是在偷情啊?” “估计是。”沈勇想了想,问小结巴,“人呢?进去后出来没?” “这我不知道啊,好久都没出来,然后我睡着了。”小结巴也有些无奈。 沈勇听了,跑到墙边看了看,沿着墙角一路走过去,回头对方一勺道,“娘子,还在里头没出来呢!” “相公怎么知道?”方一勺也过来问。 “你看地上一溜脚印,只有进的没出的啊。”沈勇道,“铁定还在里头呢。” “估计一时半会儿出不来吧。”小结巴坏笑。 “嗯……”沈勇自言自语,“这丫鬟背着主子偷情,若是被发现了,铁定会被赶走。” “要说起来,这书生真不是东西。”方一勺有些愤愤,“若是真喜欢那姑娘,直接娶回家不就好了?做什么做贱人家来偷情……这以后那丫鬟怎么嫁人啊? 小结巴摇了摇头,道,“那种伺候人的丫鬟,再怎好也很难进入名门做媳妇的,那书生必然是玩玩就算了,哪儿有真感情。” “话说起来……”沈勇仰脸看了看天色,不解,“怎么那书生就不走呢?真不怕天亮了被人发现么?” “相公,你想到什么了?”方一勺问。 沈勇皱眉想了想,道,“娘子,你也说那方小姐病得蹊跷,是吧?” “对。”方一勺点头。 “来!”沈勇让方一勺凑过去,在她耳边低低的声音说了一阵子,方一勺一惊,睁大了眼睛看他。 沈勇道,“很有这个可能啊!” 方一勺点头,急着道,“我去找方寿!”说完,往前院跑去了。 沈勇一扯小结巴,道,“走,咱俩翻墙进去!” 小结巴问,“干嘛去?” 沈勇一瞪眼,“干嘛?捉奸呗!多有意思?” 小结巴瞌睡也醒了,跟着沈勇翻上了墙头。 小结巴刚才在树上将院子里的情形差不多都看明白了,给沈勇指,“少爷,就那西边第一间是丫鬟的房间,两人进去了。方瑶好像是后头独门独院的那一间,刚刚我看到方寿带着郎中进去,然后又出来了。 沈勇点点头,两人刚想下去,突然,就听到“吱嘎”一声。 再一看,只见那豁嘴书生敞胸露怀地从丫鬟房里走了出来,手上还提着一件里衣。 沈勇和小结巴对视了一眼,赶紧俯下身子,也幸亏今晚云厚雾重,如今夜色也黑,不容易发现他们。 那书生出来后,左右看了看,并没有往墙边来翻墙逃走,而是转了个向,往里头方瑶的院子去了。 小结巴一挑眉,“呦,这小子想干嘛?” 沈勇冷冷一笑,“我就说么,这叫醉翁之意不在酒!这小子真正想要的可不是丫鬟,而是方家大小姐。” “哎呀呀!”小结巴直摇头,“我明白了,先骗那丫头给她家小姐吃些药,让她家小姐病病歪歪昏昏沉沉,然后跟丫鬟私会,半夜等丫鬟睡着了,他正好潜入小姐的房间……哦呦!如果明天一早方老爷进屋,发现他闺女床上躺着个男人,这可热闹了!” “是挺歹毒!”沈勇说着,见那书生已经进了院子,就跟小结巴一起翻墙下去,悄悄跟上。 只见那书生小心翼翼推开方瑶的房门,溜了进去。 小结巴问,“少爷,咱么办?” 沈勇摆摆手,“放心,一勺估计很快带着方老爷来。” “不是啊!”小结巴着急,“他进去了,那方大小姐会不会吃亏啊?” “谁知道啊。”沈勇耸肩。 “哎呀,你怎么这样啊。”小结巴道,“姑娘家名节最重要啊!” 沈勇失笑,“他们怎么不想想一勺的名节?” 小结巴一愣,此时,就听到里头有微弱的叫声传来,“呀……” “少爷!” 沈勇推推小结巴,“你去吧,英雄救美去。” “我?!”小结巴睁大了眼睛。 沈勇点头,“放心吧,那书生今晚估计腿软,胆子又小,你踹门进去大吼一声,他肯定吓趴下,直接拖出来踩死他。” “这样也行啊?”小结巴有些不信。 “快去吧。”沈勇道,“你今晚救了方瑶,指不定沈老爷子一高兴,就招你做了上门女婿了,我先翻墙出去。” “啊?你走啊!”小结巴急。 “我在这儿留着做什么?”沈勇一笑,对小结巴眨眨眼,“我在这儿,到时候还得赖上我,这是他方家欠一勺的好处,你记得,到时候就说是少奶奶让你来的!知道没?” “我明白了!”小结巴点头。 这时候,就听到里头桌翻椅倒之声,沈勇往外跑,对小结巴道,“快去吧!” 小结巴捋胳膊挽袖子,提了提裤腰带,直冲过去一脚踹开了大门,大吼一声,“狂徒,你这无耻之辈,今日抓你见官去!” 此时,那书生就快得手了,正欲行不轨之事呢,被小结巴一声大吼,吓得尿了裤子,方瑶也趁机用枕头砸他,大喊,“救命啊!” 此时,沈勇已经翻上了墙头,就见方一勺带着方寿和两三个方家的下人往后院来,一听到里头方瑶的叫声,众人赶紧就跑过去。 小结巴已经将那吓得魂飞魄散的书生从房间里拽出来了,还体贴地给方瑶关上门,免得那些家人们闯进去看见。 方瑶在房里大哭,方寿气急攻心,差点没晕过去,吩咐家将狠狠地打,那书生可惨了,被按在地上一顿打,一时间是哭爹喊娘。 方寿到了方瑶的房门口,想进去但方瑶不让,急得直跺脚。方一勺推了方寿一把,道,“小心你闺女寻短见!” 方寿一惊赶紧踹门进去,果然,方瑶腰带都系在房梁上了。 这方府里头就大乱,丫鬟婆子们也都进来了,京儿被惊醒,过来一看立时顿悟,大骂那书生没良心,还要一头碰死,方寿让人将她也抓了,和那书生一起扭送官府。 沈勇趴在墙头,打了个哈欠摇摇头,心说,这乱的,忒精彩了! 最后,京儿和书生被送到了沈一博府上,沈一博为了保住方瑶名节,连夜开审。 果然被沈勇猜中了,那书生垂涎方瑶已久,又贪图方家富贵,无奈方瑶看不上他,就勾搭上了京儿,让京儿给方瑶服药,骗她说这样幽会不会被发现。京儿也是鬼迷心窍,就真的相信了,最后引狼入室。 沈一博将两人收押,吩咐所有人不准外传。 方寿安抚好了方瑶,给方一勺行礼道谢,方一勺此时正找沈勇呢,刚想说话,就听小结巴抢着道,“唉,老头,你们爷俩,怎么谢我家少奶奶?” 方寿也是尴尬。 “你可知道?!我家少爷都让少奶奶别管你们家这点破事了,是少奶奶觉得事情有蹊跷,怀疑方瑶是不是被人下了药,才连夜赶来的。”小结巴一个劲往天上捧方一勺,唾沫星子都飞起来了,“我家少奶奶那是在上树上守了小半夜,你老头儿看看!你们这么对我家少奶奶,少奶奶以德报怨,你们以后啊,可千万别再赖我们少爷了啊,也别再想拆散他们这对神仙眷侣了。” 方寿也是无地自容,赶紧给方一勺道谢加赔罪。 方一勺明白了小结巴的意思,大概是沈勇让他这么做的,心中也佩服,沈勇粗中有细,这样一来,避免了很多麻烦,还让方家人以后都再不会来纠缠,毕竟,最难还的就是这种人情债了么。 随后,方一勺告辞,跟小结巴一起回府衙。到了路口,沈勇就出来接,给方一勺披了见大氅,嘴里埋怨,“真是受累,这方家人就是能折腾,大晚上的害你还出来吹凉风!” 方一勺挽住沈勇胳膊,仰脸看他。 “干嘛?”沈勇也看方一勺,让她一双大眼睛晃得晕乎乎的。 “相公。”方一勺认真说,“你真厉害!” 沈勇摸了摸鼻子,挺得意,“那当然,你相公可不是徒有虚名。” “对。”方一勺认真点头,“相公最了不起。” 沈勇不自觉地脸红了起来,有些不好意思,他家娘子,怎么就这么讨人喜欢呢? …… 回到了府衙,沈一博也很是高兴,连连夸赞方一勺和沈勇这事情处理得当。 次日,方一勺去集市挑了上好的排骨,还有新鲜的甜玉米和萝卜,炖了一锅清润滋补的玉米萝卜排骨汤,特意盛出来一份,让小结巴给方瑶送去。方瑶回了一样东西给方一勺,就是那幅挂在亭子里头的墨兰图画,从此之后,方一勺与方家的恩怨算是两清,方家再没提过代嫁的事情。方老爷子还特意找人放出风声去,说嫁入沈府的,也是个大才女,是他的干女儿方一勺,不是方瑶,沈勇会浪子回头,多亏了这位方一勺,算是给方一勺正了名。 方瑶也由此改变了不少,时不时来找方一勺喝杯茶,或者跟她学着煮个汤什么的,却是再也不去紫竹茶园那地方了。 三日后,沈勇兴匆匆跑来找方一勺,“娘子,沈杰回来了!” “人都抓回来了?”方瑶问。 “抓回来了。”沈勇对她一笑,“走,爹说变戏法给咱们看!” 第四十五章 炕糍粑和醋坛子 沈勇拉着方一勺的胳膊去了沈一博的书房,据说是看变戏法去。 方一勺就纳闷了,这看什么戏法呀? 到了书房门口,就见沈杰对众人招手,方一勺和沈勇进了屋子,沈杰赶紧将书房门关上。 两人进了屋才发现,门窗都用厚褥子挡上了,房里点着灯,沈一博站在那儿,阴测测地两人笑,吓得沈勇和方一勺转身就想逃。 “回来回来。”沈杰对两人招手,“好玩儿着呢。” 两人对视了一眼,走回了桌边。 就见桌上放着那几个从青山村带回来的匣子,匣子里头还是那原本的几块石头。 沈一博拿着一个油灯,往里头洒了一些白色的粉末,方一勺纳闷,问沈勇,“相公,那是什么粉呀?” “是骨粉。”沈一博说着,点了火…… 油灯燃起来,果然,这火焰是蓝色的,和那晚上见到的衙役们点的灯一样。 沈一博将烛火熄灭,房间里就漆黑一片,唯独那蓝幽幽的灯光闪亮着,有些诡异。 “看这几块石头。”沈一博说着,伸手指了指盒子里头的石头。 “咦?”沈勇和方一勺都觉得奇怪,只见那些石头,似乎有淡淡的光芒放出来。 “有光啊?”方一勺也觉得挺古怪,就问,“为什么会发光?” “我之前找了个工匠,将这一块石头切开了,你们看看。”说着,沈一博将灯熄灭,沈杰跑去将挡着窗户的帘子都扯开,屋子里又亮堂了起来。 沈一博拿出了一块石头,就见中间被切开了一道平整的口子,打开,将里头的切面给方一勺和沈勇一看。 “里头是玉石么?”方一勺拿过来瞅了瞅,就见在一圈泥灰一样的石头外壳里头,像是鸡蛋一样的构造,外边一圈白的,里头一圈绿的,越到中间颜色越深。 沈勇对玉石也不是很懂,伸手敲了敲,冰凉梆硬,举目看沈一博,“爹,是上好玉石么?” 沈一博笑了笑,问,“你猜。” 沈勇和方一勺都有些无奈,看沈杰,就见也是摇头。 “这个是不是和和氏璧一样的?”方一勺问。 “呦。”沈勇笑眯眯看她,“娘子有学问呀,还知道和氏璧。” 方一勺脸微红,知道沈勇调侃她呢,轻轻踹了他一脚。 沈勇挑起嘴角,心里头痒痒。 “咳咳。”沈一博整理了一下袖子,坐下道,“这事儿碍…只能说人心不足蛇吞象,错上加错,铸成大错。” 沈勇和沈杰都搬了凳子来,方一勺也想坐,沈勇要拉她做自己腿上,方一勺连耳带腮都红透了,自然是不肯在沈一博眼前这样放肆的,忙挣脱了,搬凳子坐在一旁。 沈勇就拿脚尖儿点方一勺的凳子腿,后来闹得方一勺脖子都红了,沈一博咳嗽一声狠狠一眼瞪过去,沈勇方才收敛了,拉凳子到方一勺身边,挨着她坐下,不再闹腾了。 “这顾青山啊,有个毛病,好赌!”沈一博道,“另外,我看了当地的地方志,青山村一带,是不产玉石的。” 沈勇和方一勺都点点头,青山村大多都是泥石丘陵,几乎没有石山,哪儿来的玉石呢? “顾青山赌钱、赌马赌擂台,连说句话都要跟人打个赌……不过他后来喜欢上了一样最刺激的。”沈一博道,“赌石!” “赌石?”方一勺和沈勇都有些好奇。 “这个我也见过,在常年出产玉石的地方,众人挖出一块大石头,就出高价卖。大家坐地起价,谁出的价钱高谁就得着,不封顶。这切开来如果是上乘的玉石,那就发大财了,可如果只是一般的石头,那就赔本儿了。”沈一博道,“我查看了官府的卷宗,顾青山当年得到了大量的财宝,后来钱财是不翼而飞,据说他都拿去赌石了。” “那多不靠谱啊?”沈勇不禁问,“如果买的都是普通石头,那他岂不是要亏本亏死的么?” “我觉得顾青山可能觉得,自己总有一天会被官府抓了砍头,那么多金银财宝也没地方藏,总是会被官府抄走。”沈一博摇了摇头,“所以他才想出了那么个法子将金银换成了石头,容易藏埃那个淘货郎君,应该也是看了一些方志上关于顾青山的记载,才会到深山里头去找赌石的。” “原来如此。”方一勺听命白了,就问,“那,这几块石头,可是大富贵啊!” “这并非是玉石。”沈一博颇有些惋惜地说,“如果说顾青山原本的财富是一万两银子,那么这些石头,可能只值一百两银子。” “啊?”方一勺和沈勇都皱起了眉头。 “那他岂不是亏大了?”沈勇问。 “这些根本不是玉石。”沈一博道,“我问了几个工匠,他们说这些只是很不值钱的晶石而已,大多是赌石之人用来欺骗外行的。” “哎呀,那顾青山的银子都被骗走了么?”沈勇连连摇头,“可惜呀,枉他当了那么多年好汉,到头来白干一常” “可不是。”沈杰也点头,“更可惜的是为了几块烂石头,死了那么些人。” “死人跟玉石有关系么?”沈勇问。 “嗯。”沈一博脸色严峻起来,摇了摇头,道,“那淘货郎,其实当晚就已经发现了那些赌石是不值钱的,没来得及说就被王贵他们打跑了。他怀恨在心,便告到了洛县的知府衙门,他说自己在山上偶然发现了当年顾青山留下的珍宝,但是村里人想要独占不肯交给公家,他是逃来告状的。” “真卑鄙呀。”方一勺皱眉。 “原本那淘货郎只是想让官府的人抓了王贵他们揍一顿板子,好出出气,可没想到那洛县的县令,是个包藏祸心的主埃”沈一博叹息,示意沈杰接着说。 沈杰点头,道,“我抓了那些衙役们在路上就跟我说了事情的原委,他们县太爷知道顾青山的万千财富被变成了赌石后,觉得这是千载难逢的机遇,就想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这批财宝据为己有,他先稳住了淘货郎,再派人去村里打听。然而赌石早就被村里人扔进河塘里了,怎么找都没找到,他就觉得是村民私藏了起来。” “然后呢?”沈勇和方一勺都觉得有些可怕,该不会,为了石头杀了那么多人吧?可是那说不通啊!哪儿有县令这么傻的? “接下来的事情,更可笑又可叹。”沈杰叹息道,“那县太爷手下有个师爷,平时不少鬼主意,县太爷将这事情交给他了,他首先是派人蹲守,可是左等右等,没看到那些村民拿石头去卖银子,于是就有人给他出了个馊主意。” “馊主意?”神勇失笑,“不过这些人脑袋里估计也想不出什么好主意来。” “他们想,那些村民如今有银子花呢,所以不愁,大可以等风头过去了,再将银子取出来用。于是最好的法子是让村民们没钱……他们没钱了又要过日子,可不就得拿石头出来换了么?” “让村民没银子花……是指抢他们银子?”方一勺问。 沈杰摇了摇头,“是让田里的作物绝收!” “什么鬼主意?”沈勇怒道,“作物绝收了,不是只有村民挨饿,整个洛县的人吃什么?” “那师爷据说有个郎中朋友,很会些邪门歪道的本事,就给了师爷一些药粉,让洒在农田里,村民们一浇水,菜准死。” “简直荒谬之极!”方一勺很是生气,“那菜死了,人吃了不也死了么?洛县买菜的人难道没有误食?” “那郎中是个半吊子,以为吃不死人,师爷想要试一试有没有用,就先洒了一块比较小的菜地。”沈一博摇了摇头,“那些小菜地,是村民们种了自己吃的菜,都不卖的……第二天,凡是吃了菜的人,都相继病倒,然后死去。” “就为了这点事情?”沈勇圆睁了双目,“简直丧尽天良了!” “师爷一看死了那么多人,知道事情闹大了,就赶紧回去跟县令报告,县令也慌了。”沈一博接着说,“而此时,青山村的人纷纷逃走,县令他们就正好趁此时机,编造了一个菜瘟的谎话,企图蒙混过关。” 方一勺和沈勇都摇头不语,这些村民死得多么不值。 “后来,那县令其实找到了在河塘里头的石头,也找工匠看了,被告知是假的,勃然大怒!”沈杰道,“他找那淘货郎算账,货郎此时早就后悔,怕被杀了,只好编造谎言,说是让村民藏起来了,假的只是障眼法,还教了那些官兵如何用燃烧骨粉的方法来找赌石。” “那淘货郎君呢?还活着么?”沈勇问。 “在大牢里头押着呢。”沈杰一笑,“那县令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把他留下,这一回可是人赃并获!” “好!”沈勇和方一勺同时拍手,这帮人实在该杀! “这事情我已经写了折子呈报京里。”沈一博摇头连连,“那些青山村的村民,我也已经告知了他们真相。” “那他们如何?”方一勺有些不忍,若是知道自己的情人就这样白白死于他人贪念,岂不是要痛死的么? “还能如何?”沈一博苦笑,“逝者已矣,除了抱头痛哭之外,也无甚可做。刘大方也已经将尸体都挖出来检查过,都系中毒而亡,一干参与的嫌犯全部捉拿归案,等候圣旨一到,就开刀问斩。” 方一勺和沈勇都点头,觉得这种人就应该先杀而后快! 果然,三天之后,京里来了公文,这几个囚犯要押解入京,皇上将发皇榜昭告天下他们的罪行,然后凌迟处死以告慰枉死的村民。另外,皇上对沈一博破获此案给予了褒奖,并给了青山村留下的村民补偿,让他们能安葬亲人,重归故里开始新的生活……这一段是非,最终也算是平息了。 青山村的案子,昭告了天下,整个东巷府自然是街头巷尾都传遍了。 众人除了对这县令的恶行唾弃不已,也更加赞赏沈一博与沈勇两父子,沈勇这浪子如今已经成了东巷府家家户户大拿来人教孩子的榜样了。他们最常说的一句就是——看到没?浪子回头金不换的,你看看沈勇,如今多有出息? 沈勇继续在家里头看他的书,跟方一勺吵吵闹闹,小两口感情也是日渐深厚,只可惜……他那两位师父还是没有回来,也不知道究竟是忙什么去了。 “娘子,俩老头会不会出事啊?”沈勇有些坐不住,“怎么临走也不说一声去哪儿了呢?好叫人担心啊!” “就是埃”方一勺也点头,她正站在灶台边,一手拿着一双极长的筷子,翻着锅子里的东西。 “娘子,做什么呢?”沈勇凑过去看,下巴架在方一勺肩膀上,懒洋洋地问。 “炕糍粑。”方一勺回答。 沈勇看了看,就见锅里有几块糍粑,方一勺正用筷子缓缓地翻煎着,边煎边在上头洒糖,就见糍粑外皮金黄,看起来便是又松又脆。方一勺拿筷子戳了戳,只听得“咔嚓”一声,外皮上捅了个窟窿,里头白软软的瓤,被筷子带出粘粘一条来。 “这是上好的糍粑呀。”沈勇馋坏了,方一勺将做好的出锅,夹给沈勇吃,不忘嘱咐,“小心烫埃” “呼……”沈勇吹了两口气,张嘴咬了,还是烫得直蹦,不过这糍粑外皮焦脆,甜淡事宜,里头的糯米软糯香滑,好不美味。 “好吃啊娘子!”沈勇赞叹,“糍粑哪儿买的?” “是那个卖菜的小哥送的。”方一勺随口回答。 沈勇耳朵哧溜就钻进了“小哥”俩字,问,“卖菜的小哥?” “嗯。”方一勺笑眯眯点头,“是呀,他家的菜特别新鲜,我每天都去,今日他说是自家椿的糍粑,让我带些回来尝尝。” 沈勇伸手摸了摸下巴,心说……嗯?买菜送糍粑,有这等好事?还小哥…… 一会儿,方一勺给沈夫人和沈一博送糍粑去了,沈勇一把揪住小结巴,问,“你跟娘子去买过菜没?” “没有埃”小结巴摇头,“我整天都陪着你。” “那莲儿和石头呢?” “她俩整天小跟屁虫似的,铁定去过埃”小结巴问,“怎么了?” “咳咳……”沈勇道,“你帮我打听打听去,那个每天卖菜给娘子的小哥是什么人?”沈勇压低声音道。 “小哥?”小结巴睁大了眼睛,“少爷,少奶奶给你戴绿帽子啊?” “呸!”沈勇抬手给了他一个烧栗,“娘子是本分人,你胡说我可揍你屁股!” “那你……打听什么小哥啊?”小结巴嘟囔。 “你没听说过么?媳妇儿好看了容易招人惦记!”沈勇道,“还不快去问!” “哦!”小结巴跑没影了,没多久,急匆匆回来,“少爷,问来了!” “怎么样?”沈勇赶紧问他。 “莲儿说啊,那卖菜的叫刘袤,是个念书人,可俊了,家里爹娘种菜供他念书,他一有空就给爹娘来帮忙卖菜,是个好人。”小结巴不忘补充一句,“据说啊,对少奶奶可好了!” 沈勇眼眉都竖起来了,抱着胳膊在院子里转磨磨,刘袤……刘袤?! 第四十六章 糖醋宴和熊熊火 送完了糍粑回来,方一勺就觉着沈勇怪里怪气的,跟前跟后,上看下看,不知道在琢磨着什么。 “相公,你看什么呀?”方一勺有些不自在,问沈勇。 “嗯……”沈勇摸了摸鼻子,问,“娘子,你这么出去买菜的?” “对啊。”方一勺角儿有些莫名。 “这个衣服袖子好大。”沈勇瞅着方一勺露在荷叶边袖子外头的一双胳膊,看着有些不满,叫别人看去了!也不知道集市多少人盯着他家娘子的胳膊看。 方一勺见沈勇眼神古怪,也不知道他想什么呢,就自顾自收拾起了做糍粑的碗筷来。 沈勇凑上去帮她收碗,边盯着她的脖子、手、耳朵,所有露在外面的地方看,心里想着,都被人看了……边想,边敲碎了两个碗。 最后,沈勇被方一勺撵了出来,在院子里看书,书上的字儿哪个看得进去啊,就是胡思乱想。 方一勺忙完了,觉得有些累,就进屋去躺下睡中午觉。 沈勇在院子里拿着书等着,不一会儿,就见小结巴垂头丧气地回来了。 “唉。”沈勇赶紧对他招手,小结巴溜溜达达跑过来,往沈勇身边一蹲,道,“少爷。” “看见没?”沈勇问。 “看是看见了。”小结巴搔了搔头,道,“一个男的。” “啧。”沈勇抬手敲他头,“废话是男的,女的还用你去看么?怎么样啊?” “你问哪方面啊?”小结巴问,“长相阿气度阿才学啊还是为人?” “你有什么说什么行不行?”沈勇急了,“这么磨叽呢?” 小结巴盘起腿,道,“论长相啊,不如少爷俊朗。” 沈勇安心了些。 “不过也不差,气质不太一样罢了。” 沈勇听得挺纳闷,问,“什么意思啊?” “就是……他看着比较有内涵,少爷是绣花枕头。” “放屁!”沈勇来气。 小结巴摸了摸腮帮子,接着道,“论气度么,你俩没法比。” 沈勇安心了些,却听小结巴不怕死来了一句,“你可比他差远了。” “什么?”沈勇掏了掏耳朵,看小结巴,“怎么个意思?” “那人碍…看着特有风度。”小结巴说着,拔了拔胸脯,“你就说他站在集市卖菜那样子,看着就像是……像那什么似的。” “那什么呀?”沈勇心里痒痒,心说,还能好出花儿来不成? “总之就是有那么点仙风道骨的意思……不对,也不是仙风道骨,总之就是飘飘欲仙……也不是。”小结巴语无伦次,沈勇摆摆手,“接着说吧,别形容了,就说跟神仙似的不就成了么。” “嘿嘿。”小结巴干笑,“论才学你俩更没得比啦。” 沈勇这气,心说你是哪边儿的人啊,就耐着性子问,“才学怎么啦?” “少爷您说您念书才几天日子?我问你,对着棵白菜,你能吟出首诗来么?” 沈勇心说我抽了?对这白菜吟个什么诗啊? “那书生啊,啧……”小结巴学着姿势,道,“就卖一棵白菜,随便两句就一首诗,‘兰叶玉身横卧,批露衣,水泽霜缀’你听听,真是了不得。” 沈勇抱着胳膊斜着眼睛瞅了小结巴半晌,摇摇头,道,“行了,什么淫词滥调啊,我还不知道你,你又不喜欢那些酸儒,说吧,他干什么了,让你对他另眼相看?” “嘿嘿。”小结巴笑了笑,“少爷你别说,论机灵你倒是天下第一。” 沈勇踹他一脚,“说呀。” “我刚才在那儿蹲着偷看,有几个地痞找我麻烦,我又打不过他们,嘴巴还贱顶了两句,眼看要挨揍了,那刘袤就给我出头了。” “他会功夫?”沈勇纳闷。 “不会。”小结巴摇头。 “那他怎么给你出头的?”沈勇觉得有趣,一个书生还能退了几个地痞不成? “厉害就厉害在这儿啊!”小结巴鼻子里哼哼了一声,“少爷,知道什么叫口吐莲花么……啧啧,您这回够呛啊,我要是女人,我……” 说着,小结巴就见沈勇沉着脸恶狠狠地看他,赶紧摸了摸下巴,道,“不过少奶奶都是你的人了么,没事不用担心的。” 沈勇脸色更难看,人什么啊,只是名义上的结发夫妻,都没有圆房! 小结巴没事人儿似的进了屋子,拿出一份糍粑来,道,“少爷,我拿去请刘袤吃行不?他刚刚救我一命呢。” 沈勇气得脸都青了,看着小结巴欢欢喜喜跑了,心说……哈,这书生可以啊,才见了一面就把小结巴收服了。越想越不安心,沈勇在屋子里转起了圈儿,明儿个非要陪方一勺一起去买菜不可! 方一勺睡了半个时辰,就伸了个懒腰醒过来,刚刚睁开眼,就看到沈勇虎视眈眈坐在床边盯着自己呢。 “呀。”方一勺吓了一激灵,问,“相公你在干吗?” 沈勇凑过去,在方一勺腮帮子上亲了一口,“娘子,早啊。” 方一勺愣了半晌,抬头推开他脸,腮耳通红,瞪他,“早什么呀,晌午都过了。” “哦。”沈勇点头,问,“娘子,咱们圆房吧?” 方一勺脖子都红了,伸手掐他,“要死了你,天还没黑呢!” “那就是晚上圆?”沈勇问。 方一勺坐起来,问,“干吗突然想到?” “没。”沈勇摇头,“我想好久了。” 方一勺琢磨了一下,道,“嗯,行吧。” “哈?” 沈勇睁大了眼睛看她,问,“行?我是说,圆房啊!就是做那个!” 方一勺脸更红,道,“那个我知道,不是说了行了么,不准再问了。”说完,起床穿衣裳。 沈勇也没什么心理准备,方一勺突然肯了他却是傻眼了。 事实上,方一勺早两天就已经有这个心思了,特别是方瑶那件事情之后,沈勇让她很是感动。如今她一颗心也许给沈勇了,两情相悦又成了亲,管他日后怎么样呢?做好风雨同舟的打算,不若就许了沈勇了,也省得他整天心急火燎的。 沈勇倒是紧张起来,心说,不行啊,这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突然来了,可如何是啊好? 沈勇莫名其妙慌了手脚,凑够去问,“娘子,你之前不是一直不肯么?怎么突然肯啦?我不逼你的,你自己想清楚啊。” “嗯。”方一勺喜滋滋又有些羞赧地点点头,“想清楚了。” 沈勇抓耳挠腮,也不知道是喜是忧,早知道今天能圆房,他就多做些准备了,至于准备什么他也不懂,就是手忙脚乱。 方一勺穿好了衣裳抬眼看沈勇,见他在床边发呆,就凑过去,伸手摸了摸他额头,问,“相公,你怎么了?不舒服啊?今天怪怪的。” “呃……没。”沈勇赶紧摇头。 “晚上要吃什么?我买菜去。”方一勺说着起来,打开抽屉拿散银子。 “这会儿去买菜?”沈勇纳闷,“你早上不是去过了么?” “嗯。”方一勺点点头,“刚刚娘说她明日想要去长乐庵布施,让我帮着做些素菜,那里的小尼姑们都愿意吃我做的素材包子,我去多买些菜来,你不是愿意吃肉包子么?我正好也给你做些,你当点心吃。” “哦……”沈勇想了想,跟上去,“那我也去吧。” “你不看书么?”方一勺问。 “看累了歇会儿。”沈勇嘿嘿笑着,道,“咳咳,你不买得多么,我给你提菜篮子。” “好。”方一勺再一次感念沈勇的体贴,挽着他一起上街买菜去了。 一路往集市走,沿街好些商贩都跟方一勺打招呼。 “少奶奶,又买菜呀。” “少奶奶,有新摘的杏儿要不要尝尝?” “呦,少奶奶……” 沈勇左看右看,无论男女老少,反正做买卖的似乎都跟方一勺认得,她也一路走过去跟众人说笑,很受欢迎啊。 沈勇以前也跟方一勺一起买过菜,倒是没注意过,如今一看,不得了啊,全东巷府大家差不多都认得方一勺了,而且似乎各个都喜欢她。 方一勺挽着沈勇,就见他也不说话,觉得他今儿个铁定有心事,不知道是哪儿不对劲了。 “相公。”方一勺叫了沈勇一声。 “唉。”沈勇应了一声。 “你怎么了?”方一勺不解。“哪里不舒服啊?” “没,娘子啊,这儿有菜,在这儿买么?”沈勇指着集市外头的一家菜铺,问方一勺。 “去里头刘公子那儿买,他家菜新鲜也便宜,就当给刘公子筹银子让他赶考去呗。”方一勺道。 “赶考筹银子?”沈勇不解,“他要去赶考么?” “对啊。”方一勺点了点头,“我觉得,以刘公子的才学应该可以考上的,只是他家里比较困难,他又不要大家的资助,非要一点点攒,上次爹爹还特意找他来衙门,说要给他路费,还说要帮他照顾老娘,让他安心去考试,可是他不肯。” “有这事情?”沈勇倒是头一次听说。 “可不是么。”方一勺点头,“这人啊,都有些缺点,太没骨气不好,太有骨气也不好。” “哦……”沈勇挑眉点了点头,心里琢磨着,原来爹爹也认得这个人啊。“ “就在那里。”方一勺伸手指了指前方的一个小棚,棚里收拾得很是整洁,摆放着好些蔬菜瓜果,一个清清秀秀的斯文书生坐在里头,手上拿着一本书,正在看着。 沈勇端详了一下,一挑眉,长得还不错,不过瘦了点,没自己魁梧。 “刘公子。”方一勺叫他,“我买些白菜和萝卜。” “少奶奶来啦。”刘袤放下书,抬头对方一勺笑,一眼看见了她身边的沈勇,见两人挽着手,就对沈勇微微一礼,道,“沈少爷。” 沈勇愣了愣,也对他点点头,“呃,刘公子。” 刘袤给方一勺挑菜,边道,“少奶奶手艺正好。” 方一勺一愣,就听刘袤接着道,“刚刚沈府的小童子给我送了些糍粑来,实在是美味。” “糍粑?”方一勺微微一愣,沈勇心里骂小结巴,昏了头了他,怎么把身份说出来了? 刘袤将菜给方一勺用稻草扎好,“他倒也没说他是沈府的,不过我见他衣裳领子的秀法有些特别,好像跟少奶奶袖子上的一样,然后那糍粑,虽然弄熟了,但是东巷府会往糍粑里头放桂花和芝麻的估计也就是我家了,所以我就猜他估计是沈府的小童子。” 方一勺一听,就知道那是上回他给沈勇改一件衣裳改小了,就给小结巴穿了。 只是……小结巴怎么会想到给刘袤送糍粑来呢? “咳咳。娘子啊。”沈勇一看要穿帮了,赶紧对方一勺说,“咱们买些鱼吧,想吃鱼。” “哦。”方一勺点了点头,刘袤将菜递给方一勺,笑着说,“那小童子人是挺机灵的,就是脾气有些冲,跟几个地痞耍脾气,他那么小,总这样容易吃亏。“ 方一勺听后一愣,问,“他上这儿来跟地痞吵架了?” 刘袤点了点头,笑着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小巷子,“他也不知道为何,上那个巷子里头蹲了大半个时辰,就是盯着我的菜棚看,那里是那些地痞平时赌钱的地儿,嫌他占了地方所以就闹起来了。” 方一勺一听就明白了,小结巴盯着刘袤看……她横了沈勇一眼,沈勇一惊,方一勺给了菜钱,转身就走了。 沈勇赶紧追,还不忘回头瞅了那书生一眼,就见刘袤有些幸灾乐祸地对他笑了笑,低头继续看书。 “娘子。”沈勇赶紧追上方一勺,道,“慢点么,咱们卖鱼。” 方一勺回头看了他一眼,看得沈勇就觉着有些理亏。 “你干嘛让小结巴来监视刘公子啊?”方一勺问。 “哪儿有监视啊,不就是看看是个什么人么?”沈勇辩解 方一勺斜着眼看他,问,“看什么?” “谁让你一回来就刘公子刘公子地说啊。”沈勇小声嘀咕,“那我当然要看看他是个什么人了,对你有没有非分之想。” 方一勺愣了愣,算是明白了,原来沈勇醋坛子打翻了,想到这里,嘴角微微挑了挑,伸手拧沈勇的胳膊,“你胡思乱想什么?!” “那我胡思乱想也是正常的么。”沈勇道,“你都不让我陪你来买菜。” “我是怕耽误你念书。”方一勺瞪他。 “那我错了还不行啊?”沈勇赶紧认错。 方一勺倒也没法发脾气,一个巴掌拍不响么,再说了,吃醋表示沈勇紧张自己,就道,“以后不准胡思乱想了,那刘公子是正人君子,孝顺又饱读诗书,我还想有空介绍你跟他做朋友呢,他这样的必然是良师益友。” “我看还行啊,这小子一肚子坏水。”沈勇道。 “你才一肚子坏水。”方一勺摇头,拉着沈勇往回走,出集市的时候,给他买了条鱼,还买了些其他的食材。 回府后,沈勇好哄歹哄,方一勺可算又像以往一样跟他说笑了,沈勇才松了口气。 吃饭那会儿,沈一博端着碗,盯着桌上的菜发呆,就见满桌糖醋鱼、糖醋排骨、糖醋鸡蛋、醋溜肚片、酸辣土豆丝、酸菜鱼、香醋藕丝、香醋花生…… 沈一博还没吃就觉得有些牙齿软,问,“一勺碍…今天是打死卖醋的了还是怎么了?” “对呀爹爹。”方一勺笑眯眯给她公公夹菜,“今天醋多。” 沈勇闷头吃饭,也不敢吱声,方一勺给他夹糖醋鸡蛋,让他一次吃醋吃个够。 一家人正其乐融融吃饭呢,突然,就见小结巴跌跌撞撞摔了进来,“老爷,老爷!” “干嘛?”沈一博见他脸都白了,就问。 “着火了,西面市集好大的火啊!”小结巴嚷嚷着伸手指。 众人都一惊,沈一博站起来冲出大街一看,就见整条西侧的长街,最热闹的集市上面是烈焰滚滚。 “哎呀!”方一勺也吓坏了,此时街上已然大乱,沈一博赶紧叫府里衙役都带着水盆木桶,和沈勇沈杰等带着人救火去了。 方一勺和大多数逃出来的女眷都在后头看着,见几个脸上黑漆漆的妇人聚在一起哭,方一勺就过去问,“大婶?怎么回事啊?” “不知道,我们好好地在做买卖,就看到有几个大火球冒起来,掉在房子上,房子都烧着了,大家就开始逃。” 方一勺皱眉,“大火球?” “对!”好些妇人都七嘴八舌地说,都说看到了火球。 小结巴对方一勺说,“少奶奶,大白天的,好端端怎么会有火球飞出来?” 方一勺连连摇头,也是觉得不可思议,他见前头火势似乎是小了,有些担心沈勇,就跑去看,小结巴赶紧跟上。 到了集市外面,就见好多人或躺或靠地在地上,身上有些烧伤了,脸面被熏得漆黑。 衙役们正在不停地提水救活。 幸好在集市的口上有绕城河,还有水井,几乎城里的男人都来救火了。 方一勺前后左右找沈勇,可是大家都一张大黑脸,看不真切,她往前走了些,却听小结巴说,“少奶奶,那里是刘公子的铺子!“ 方一勺举目顺着小结巴手指的方向望过去,可不是,就见那铺子烈焰滚滚,几乎烧没了,那火,看得人是触目惊心的。 “糟了糟了,刘公子不知道逃出来了没有啊?”小结巴急得跳脚,说话间,就听到身后有人说,“放心,没死呢,在这儿。” 方一勺和小结巴回头,就看到一个人靠在墙根上,脸也是漆黑,衣服烧坏了好几处,不过好像没受多大的伤,抬眼对方一勺和小结巴招了招手,正是刘袤。 “哎呀,刘大哥你没事吧?”小结巴过去问。 刘袤摇了摇头,看方一勺,“多亏沈少爷救我出来,我可欠了他一条命。” 方一勺点了点头,却有些担心,问,“相公呢。” 刘袤指了指前方,方一勺回头,就见一个人拿着个桶正朝她跑了过来,“娘子,别在这人待着啊,危险!” 方一勺拉主跑过来的沈勇,见他没受伤,心总算放下了,用袖子给他擦黑黑的脸,问,“爹爹呢?没事吧?” “放心,房子里的人基本都救出来了。”沈勇道,“爹在前头呢,大火没有了,就剩下些小火。” 方一勺放心了。 沈勇抹了把脸,道,“娘子你知道不?可邪门了,他们都说有火球!” “我也看到了!”刘袤也道,“很大的几个火球,从天而降。” …… 很快,火势被扑灭了,衙役们累得坐在一旁休息,沈一博带着刘大方等去火场里头查看,这次损失惨重,烧死了两个人,烧伤砸伤的几十人,整个集市基本都烧毁了,这里算是东巷府最热闹的地段之一,没想到瞬间付之一炬。 沈一博双眉紧皱,带着衙役们处理善后,沈勇则带着方一勺还有小结巴,先送刘袤回去。刘袤的老娘也差点吓死,幸好儿子没事。 临走前,沈勇跟刘袤他娘低声说了几句,才拉着方一勺回去了。 “你跟刘公子的娘说什么了?”方一勺问。 沈勇一挑眉,笑眯眯道,“秘密。” 方一勺见他神神秘秘的,就踹了他一脚,“叫你不告诉我。” 沈勇笑了笑,却是笑得有些勉强。 “相公,你在想这次的火灾呀?”方一勺问。 “可不是么。”沈勇叹息,“这太古怪了,无缘无故出现了火球……是天灾还是人祸啊?” 第四十七章 白切鸡和人为火 沈勇和方一勺回到了衙门,就看到衙门里头收容了好些人,大多都是受了伤的,沈一博将他们都集中到了衙门的院子里头,找了东巷府的郎中来,集体给抹烧伤药。 小结巴、莲儿和石头一趟趟给送干净的湿帕子,让众人洗脸。 方一勺拉着沈勇进了房间,就收拾浴桶,往里头倒热水,让沈勇梳洗。 沈勇脱下了衣服,方一勺才发现,“呀!” “干嘛?”沈勇让她吓了一跳。 “都烫掉皮了!”方一勺这才注意到,沈勇胳膊上有些地方烫伤了,赶紧让他坐下,用凉水给他擦洗,又跑出去跟郎中要了治烫伤的膏药,跑进来小心地给沈勇擦药,心疼道,“你刚刚怎么不说呀。” 沈勇笑了笑,“刚刚都不知道疼,而且就烫了一个水泡破了皮么,有什么呀。” 方一勺瞪了他一眼,用纱布小心翼翼给他包扎伤口,边嘱咐,“不准沾水知道没?” 沈勇有些无奈,“娘子啊,不沾水怎么洗澡啊?” 方一勺想了想,道,“那我帮你洗。” “啊?”沈勇盯着方一勺看,“这样啊……” “唔。”方一勺脸红红点了点头,给他宽衣,沈勇尴尬地脱得只剩下裤衩,跳进了浴桶里头。 方一勺让他举着手,不要让胳膊沾到水,自己拿了帕子,小心翼翼滴给他洗澡。 沈勇见方一勺眼观鼻鼻观心,耳朵通红,手上也轻,忍不住说,“娘子……你下手重点儿啊,跟猫爪子挠似的,痒痒死了。” “哦……”方一勺点了点头,用力洗,刷刷刷用帕子搓。 “嘶……娘子,你退猪毛呢?”沈勇疼得直叫唤。 方一勺瞪他,“你怎么那么难伺候啊!” 沈勇笑,“要不然你也下来,咱俩一起……嘶。” 沈勇嬉皮笑脸的,话没说完,就被方一勺狠狠掐了一把,疼得直呲牙。 “你就会胡说八道。”方一勺小声嘀咕,“不过,相公你怎么会去救刘公子呢?” 沈勇想了想,道,“说来也巧,一个逃出来的大婶说刘袤在棚子里还没出来,我就冲进去救他了,他被一个柜子压住动不了,不过幸好没烧着。” “相公你人真好。”方一勺帮沈勇把头发放下来,也一并洗了,自言自语说,“刚刚他们都跟我说,你救了好些人出来。” “那能怎么的。”沈勇有些不好意思,“看到了就救呗,难道看着人家烧死呀。” “可你自己也受伤了么。”方一勺抓着沈勇的头发搓搓搓,跟搓衣服似的。 沈勇笑呵呵看方一勺,“娘子,给搓搓背。” “嗯。”方一勺让沈勇趴在浴桶壁上,给他搓背,边问,“相公,你听说过天上下火球的么?” “没有,不知道爹爹听说过没有,他见多识广。”沈勇趴在浴桶上自言自语,“要弄个火球其实也挺简单的,法子多了,做成了火球往集市里头扔,那里多是木头和油布,一烧就着火的,这次死伤惨重,不知道是哪个不要命又不要脸的东西做出这种恶行来!” “对哦。”方一勺说着,将浴桶的塞子拔了,让水顺着水沟流出去,她又拿起旁边的温水,给沈勇冲洗,冲了几遍,算是洗干净了。 沈勇从浴桶里出来,方一勺红着脸给他擦身子,柔软的干布小心翼翼地擦去胳膊上的水珠,头发用布线包起来,一会儿再慢慢擦。 房间里本来聚集起来的氤氲水汽渐渐消散,沈勇胸前的水珠缓缓滑下,方一勺脸又红了几分,沈勇看着方一勺红了的脖颈,忍不住笑。 方一勺给沈勇擦完了胳膊,擦脖子那会儿,沈勇就要凑过来亲她,气氛暧昧,方一勺心一慌,塞了帕子给他就跑出去了。 “娘子,不给擦了呀?”沈勇急着问她。 方一勺跑到屏风后面,小声嘀咕,“你自己擦,不准弄湿了手,我给你拿衣服。 沈勇摇了摇头,拿着帕子擦身。 方一勺翻箱倒柜,找出了一套衣裳来。 这是沈勇唯一一件白色的文生公子衫,看起来特别素净,原先是雪白的,因此有些死板。之前方瑶送给方一勺那一幅墨兰图特别好看,方一勺照着那样子,用银线和黑丝在衣摆上精心绣了几朵墨兰,然后再用银丝给衣裳镶上了一圈滚边,整件衣裳看起来就精致了,沈勇身材魁梧,穿上白色也不会显得羸弱,一定俊朗潇洒。 方一勺美滋滋拿了里衣和那套衣裳,跑到屏风后面,“相公,穿这件!” …… 话没说完,方一勺就愣住了,屏风后头的沈勇,什么都没穿,正在用干布擦身,而方一勺进来了,看了个正着。 “娘子,给擦擦后背。”沈勇说着,就冲着方一勺走过来。 方一勺抬手用衣裳砸他,沈勇接了衣裳见她跑了,就笑着摇头,道,“你臊什么呀,咱俩是夫妻,看一眼怎么了。” 方一勺哪儿见过这架势,还是头一回见着,见沈勇大大方方追出来了,就又瞄了一眼,沈勇摇着头穿衣裳,嘴里道,“我都给你看光了,你什么时候叫我看看?” 方一勺脸更红了,那多不好意思啊。 正在尴尬,就听到有人敲门,“少爷。” 沈勇听出来是小结巴,就问,“怎么了?” “老爷问你有空没,有些事情让你去查。” 沈勇和方一勺对视了一眼,赶紧回答,“有空的!” 方一勺站起来给沈勇将衣裳穿好,沈勇见她头发微乱,就给她整理了一下,在她腮边亲了一口,方一勺耳朵烫得厉害,沈勇凑过去,给她半边腮帮子。 方一勺想了想,也回亲了一下,脸上还带笑,就是有些不好意思。 沈勇看得有趣,这丫头虽然害臊,不过好像也不是很扭捏,让她看她也看了,让她亲也亲了。 “走了。”方一勺给沈勇擦了几下头发,因为还没干,先随意地披散着,两人手拉手到前厅,找沈一博去了。 沈一博此时正在书房里头,拿着一大堆书,桌上放着一张油纸,里头有几个黑乎乎的东西,不知道是什么。 “爹。”方一勺拉着沈勇进来。 “来了?”沈一博放下书,抬头看,就见沈勇一身白衣,也是眼前一亮,这哪儿还是原先那个惹事生非的祸害,分明就长成了翩翩佳公子了,老天也算有眼了。 沈勇因为头发没扎起来,有些别扭,往后拽了拽,问沈一博,“爹,什么事?” “哦,给你们看些东西。“沈一博说着,指了指桌上纸包里头的黑色东西,问,“能看出来这是什么么?” 沈勇和方一勺看了一眼,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好像是什么东西烧焦了。 沈勇伸手拿起来,看了看,就见是一个拳头大小的铁蛋子,上头有孔,密密麻麻的,有一端还连着一根链子。 “这是什么呀?”方一勺也头一回看见。 沈一博道,“都是在废墟里头发现的,全部烧黑了,几乎每个着火的房子里头都有。” “当真?”沈勇拿着那个铁球伸手捅了捅那个窟窿,突然到,“诶?” “怎么了?”方一勺闻。 沈勇抹了抹抽出来的手指头,就见都是黑黑的草灰,就叫小结巴,“给我去灶房那些稻草和火油来。” 小结巴点头跑了,不一会儿就拿来了稻草。 沈勇将稻草分成小捆,都塞进了铁球的窟窿里头,然后撒上了些火油,用火折子点着了,拿起链子。 “呀!”方一勺指,“是个火球!” “就这样甩起来,可以扔很远啊!”沈勇甩着手里的链子,那火球就跟着飞了起来。 “这么说,引燃集市的那些火球,就是这些铁蛋子造成的么?”方一勺吃惊地问。 沈勇耸耸肩,让小结巴用土将火球埋了,灭掉或后拿出来,回头看沈一博。 沈一博点了点头,道,“这球里头是空的。灌了火油,一旦火球落到了房顶上,火油洒出来,就扑不灭了!” “是有人蓄意放火的呀?”方一勺睁大了眼睛,“想出这种法子,好歹毒啊。” “嗯。”沈一博也点头,看沈勇,“你明日去查查,问一问当时在集市的人,有没有看到过这些铁球。” 沈勇和方一勺都点头,说好。 此时,天色也不早了,沈一博让两人先去休息。 完饭的时候,方一勺做了好些包子,一部分是素的,给沈夫人带去常乐庵布施的,另外是沈勇爱吃的肉包子。在沈府治疗的伤患们也吃了不少,都连连称赞方一勺好手艺。 吃完了饭,沈勇在房间里翻几本书,都是他从沈一博的书房里头找出来的。 方一勺先是收拾厨房,再是收拾院子,最后又收拾屋子,拿着块抹布默默唧唧就是不回来睡。 沈勇起先有些纳闷,后来一下子想明白了,就笑问,“娘子,怎么还不睡啊?” “哦……我不困,相公你先睡么。” “我怎么能先睡呢?”沈勇微笑,“你不是说了今晚上跟我圆房么?” “呃……”方一勺捏了捏抹布,道,“相公你胳膊受伤了,不方便。” “没事,圆房用不着胳膊。”沈勇无所谓地说。 方一勺放下抹布,慢慢走了过去,挨着床坐下。 沈勇伸手抬她下巴,把自己那股子流氓劲又拿出来了,笑问,“小娘子。“ 方一勺脸红,拍开他手。 沈勇盘腿坐到床上,对她招招手。 方一勺也上了床铺去坐下。 沈勇拍拍自己的身边,让她过来坐。 方一勺就真的过去了,挨着他坐下。 沈勇伸手揽着方一勺的肩膀,到,“娘子,知道为什么别扭么?” 方一勺摇摇头。 “咱俩还没喝交杯酒,我也没揭盖头,不算成过亲,你别扭是难免的。” 方一勺低头不语。 “要不然,我们挑个好日子,重新成亲洞房吧?我也没将你爹的牌位供起来拜过。 方一勺听后一愣,挽住沈勇胳膊点头。 “那你说什么日子?”沈勇戳戳她的腮帮子。 “随你挑。”方一勺道,“哪天都好。” “道了时候可不许再吓跑了。”沈勇拿她调侃。 “才不会。”方一勺摇头,靠着沈勇的胳膊,“那次说什么都不会了。” “嗯。”沈勇掀开被子躺下,“今天刚死伤了那么多人多晦气啊?咱们要找个喜庆的日子,好好地将房圆了,过阵子,你再给我生几个娃娃。” 方一勺笑他,“你自己还是娃娃,还生娃娃。” “哼哼。”沈勇掀开被子将她拉到被窝里头,“我才不是娃娃,你刚刚看过了!” “呀!”方一勺踹他,“不要脸。” “不要脸给你看!”沈勇扑住方一勺,两人磨蹭嬉笑了一会儿,沈勇见再下去自己可能要把持不住了,便也不再闹了,吹熄了灯烛,盖被搂着方一勺睡去。 沈勇睡到半夜,突然听到了“咕咕咕”的声音,就好似是芦花鸡在叫。他一愣,先是下意识地看了看方一勺,见她睡得很熟,就轻轻撩开床帘,往外看了一眼,果然,就见门外站着个人。 沈勇突然想起来这声音有些熟悉,便轻轻地起身,下了床铺,拿着鞋子,他怕弄出声响吵醒方一勺,所以也不敢穿,光着脚就到了门口。沈勇没开门,因为这门旧了,开起来会吱嘎吱嘎响,他索性翻窗户出去了。 抬眼一看,果然,就见门口站着的,正是那许久不见的老道士。 “老道!”沈勇轻轻合上窗户,叫了他一声,“你怎么来了?我说,这里好歹也是衙门,你怎么就轻轻松松地进来了呢?” 老道拿着个肉包子啃着,“你们衙门里头的衙役啊,太没用了,这若是遇到个高手,哪儿抵挡得住啊。 沈勇蹲下穿鞋,问他,“你怎么突然来了啊?” 老道看着沈勇穿鞋,微微一笑,“你还真疼一勺啊。” “那是。”沈勇穿好了鞋,等着老道继续说。 “我弄来了几只肥山鸡来,都是好鸡,你明儿个让一勺做了,多吃些。”老道吩咐。 “哦,好!”沈勇点头,“费心了啊。” 老道又压低了声音问,“我听说着火了,你还去救人了?” 沈勇点头,“你也听说这事儿了?” “可不是。”老道问。“你和一勺都没事儿吧?” “没有。”沈勇摇头。 “那就好。”老道说着,对沈勇招招手,“我教你套拳脚,你记住了!” “啊?哦!”沈勇点点头,蹲在台阶上看着,就见老道打了一趟拳,行云流水一般,又生猛劲道,沈勇差点就高声叫好了。 老道打了两遍,又看沈勇打了一遍,见他记得差不多了,就又给了他一本拳谱,“你自个儿每天都练练,你功夫还不行,要抓紧啊!” “哦,好。”沈勇拿着拳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心说老道怎么教起自己功夫来了? “对了,你是不是认识了一个书生,叫刘袤?”老道突然问 “对啊!”沈勇赶紧点头,“您怎么知道?” “呵呵。”老道笑了笑,“你觉得那人怎么样?” 沈勇想了想,“不是太熟,就是个书生,不过人挺聪明的!” 老道点头,“你记着,这个人,你且好好地交着,做个朋友,以后,他能给你帮大忙!” 沈勇听的莫名其妙,心说这老道也忒神了些吧,这以后的事情他都能知道啊? “我走了。”老道转身要走,沈勇拦住他,“唉,你不看看一勺啊?她时常想起你的。” “呃……现在不是时候!”老道摇了摇头,道,“过阵子吧,你也别提我的事儿,不然她该疑心了。” “哦。”沈勇点了点头,送老爷子出门,一晃就没影了。 沈勇叹了口气,看了看院子里那几只芦花鸡,摇摇头,回房间去了。 上床睡下,方一勺哼哼了一声翻身,迷迷糊糊问,“相公……” “嗯,娘子,我上个茅房弄醒你啦?”沈勇给她盖被。 “没……”方一勺摇了摇头,靠着沈勇的胳膊,很快又沉沉睡去。 沈勇则是睡意全无了,刘袤能给自己帮忙?还以后?这老道士……究竟知道些什么呢? …… 沈勇胡思乱想了一夜,第二天早上醒过来,发现都快晌午了,方一勺早就已经起了。 换了衣裳出门,沈勇就见小结巴和石头莲儿欢欢喜喜抱着一大堆荷叶往后头跑。 沈勇叫住三人,“去哪儿啊?” “少爷,少奶奶说要做荷叶白切鸡!” “哦?”沈勇一听吃的就来了精神,跟着三人往厨房走。 方一勺已经将院子里的野鸡都处理好了,切成一块一块的,就见鸡肉金黄,肉厚油多,一看就是老山鸡。 “相公,醒啦?“方一勺问。 “对。”沈勇进去搂住她就亲,看得石头莲儿不住捂眼睛说,“羞死了。” 方一勺将荷叶洗净,放到盘子里,在荷叶里头放上作料,葱蒜姜、盐酒糖一样都不少,再将切好的鸡都放进去,用荷叶包好,上锅去蒸不……多久,香气四溢。 “嗯!”沈勇饿得肚子直叫,深吸几口气,馋坏了。 方一勺将之前第一笼蒸好的鸡肉拿出来,盛上饭,再摆了一碟子酱料,众人一起坐下就着米饭吃荷叶白切鸡,那鸡的确是好鸡,又肥又嫩,肉鲜有嚼头,方一勺手艺又好,这白切鸡嫩得都叫人都不忍心下口了。 方一勺给沈勇又添饭,边道,“相公,吃饱些,咱们一会儿出去查案子去!” “嗯!好!”沈勇点头,心中却是有些纳闷,方一勺怎么都不问问,这野鸡是从哪儿来的呢?” 第四十八章 炸酱面和天火劫 老道送来的野鸡实在不错,方一勺手艺也好,做得是色香味俱全,沈勇吃得更是赞不绝口,“娘子,好嫩啊。” 方一勺坐在一旁笑他,“慢些吃,多吃些。” “嗯,你也吃。”沈勇夹了个鸡腿往方一勺嘴里塞进去。 方一勺张嘴咬了,拿着鸡腿慢慢啃。 沈勇高兴,他家娘子吃东西的样子也好看,一点不做作,也不难看。 吃完了饭,两人收拾了一下,带着小结巴一起赶去了集市。 集市里头如今已经是一片废墟,官府的衙役将集市都封了起来,等到案子破了再重建,那些没受伤的商贩们都被集中到了附近的另一个小集市里头,重新开始做买卖。 方一勺和沈勇进入了废墟之中,四处查看。 “烧得真彻底啊。”方一勺不无痛惜地说,“是谁那么缺德放的火呢?” “嗯。”沈勇想了想,道,“娘子,真是有人故意放火的话,理由也就那么几个。” “相公,你觉得是私怨么?”方一勺问。 “嗯……”沈勇想了想,道,“不是私怨的话,为什么要放火呢?” “可是,他给很多家铺子都扔了火球,难道大家都得罪了他么?”方一勺有些想不通。 “这倒也是。”沈勇颇为无奈地道,“嗯……而且还特意做了那么巧妙的放火工具,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少爷。” 两人正往前走,就听小结巴在后头嚷嚷,“这为大婶说她看到火球了。“ 沈勇和方一勺回过头,就见在小结巴的身边站着一个老妇人,手里提着个篮子,里头有菜。 “大婶。”沈勇赶紧带着方一勺走了过去,问,“您看到火球了?” “对啊。”那大婶压低声音对沈勇和方一勺说,“这个火啊,是天火啊!” 方一勺和沈勇对视了一眼,有些不解地问,“天火?” “对,以前也有过这种事情的!”那大婶说得煞有介事,还似乎有些害怕,双手合十对着老天爷拜了拜。 “什么?”沈勇纳闷了,问,“以前也有过?是什么时候?” “三十多年前!”那大婶回答说,“那时候我还小呢,上山上去放羊,回来的时候,整个村子都着火啦,那天烧起来的就是天火!” “您那时候也看见火球了么?”方一勺问,“在天上飞的火球”? “一模一样的!”大婶认真点头。 “您住哪儿啊?”沈勇问, “哦,我现在在东巷府里头住,以前啊,住在城郊十里左右的坝村。” “坝村啊?”沈勇点了点头,“难怪了。” “怎么了相公?”方一勺好奇地问沈勇。 “哦,这坝村是个废村,里头有很多废墟,还有……之前不是东巷府和其他几个州城府衙都修筑大坝么?那些修坝的废材都扔到坝村了……所以才叫这个名称的。” “也就是说以前不叫坝村了?”方一勺问,“那叫什么村啊?” 沈勇犹豫了一下,“我说出来,你可别害怕呀。” “嗯。”方一勺点头,心说,一个村名还能让人害怕? “活坟村。”沈勇回答。 “呵……”方一勺惊了一跳,这名字听着毛骨悚然的,还是活的坟么…… “哈哈哈。” 正说话间,那大婶却笑了起来,指着沈勇道,“年轻人道听途说,别吓唬你家娘子了。“ 沈勇一愣,方一勺则是松了口气。 “那活坟村啊,是老人家故意编的名字,为的是不让人上哪儿住去。”大婶笑道。 “为什么不让人住啊?”方一勺和沈勇都不解。 “活坟呢,其实是火焚的谐音。”大婶道,“那地方风水不好,好几次大火,都是损失惨重,后来就索性荒废,但是有很多孩子愿意上那个废村去玩耍,大人们怕出事,所以改名字叫活坟村,吓唬小孩子的。” “哦。”方一勺了然点头,沈勇接着问,“那村子,原本的名字叫什么呢?” “嗯,这个么……”大婶似乎不是很了解。 “叫峦村。” 这时候,身后有人搭茬,“因为村后山峦起伏,所以得的名字,据说当年有个风水先生路过,说这村子风水不好,犯水字,所以取个峦村压压邪气。” 方一勺和沈勇回头,就见是刘袤。 “刘公子。”小结巴跟刘袤显然很投缘,上下打量他,问,“伤好了没?” “本来就没受什么伤。”说着,刘袤从袖子里取出了一个小罐子来,递给了沈勇,道,“我本来去衙门找你,官差说你上这儿来了。” 沈勇有些不解,结果了那罐子打开看了看,就见里头是黄绿色的膏药,就抬眼看刘袤。 “这是薄荷和金银花做的膏药。”刘袤道,“土方子,对付烧伤最好了,你昨儿个帮我挡那根烧着的横木,铁定受伤了。” “哦。”沈勇笑了笑,道,“小伤,不过这药膏好像不错,谢啦。” 刘袤也是一笑,对沈勇拱了拱手,有些无力地道,“我谢沈少爷才是。” “哎呀。”小结巴有些烦,“你们两个用不用谢来谢去的啊?好好说话不行么?“ “就是。”沈勇点头。 刘袤叹了口气,道,“你昨儿个救我命那回,我已经谢过了,今天可不是为那个谢你。” 方一勺有些不解,问,“那,刘公子你谢什么?” “多些沈少爷昨日给我老母出的招啊,我过几日,就得进京去赶考去了。”刘袤说话时神情颇有些哭笑不得的。 方一勺更纳闷了,转脸看沈勇,就见沈勇看别处,佯装听不懂。 “相公,你干什么了?”方一勺问他。 “咳咳。”沈勇一脸没干什么的样子,辩解道,“没啊,我就跟刘老夫人说,刘袤大难不死必有厚福,又挺有才气,不如进京赶考试试,衙门里头给他出银子。不放心家里,可以让刘妈妈来衙门暂住,陪我娘做个伴,你没见刘妈妈刺绣一把好手么,好好教教我娘,她手笨。” “阿嚏……” 沈府里头,沈夫人正在沈一博书房,给他捶肩膀。 这几日沈一博日日熬夜看卷宗,也不知道在找些什么,沈夫人看着挺心疼,给他炖了人参鸡汤,没事就给他捏捏捶捶。 见夫人打了个大喷嚏,沈一博赶紧道了声,“长命百岁,多生贵子。” “去。”沈夫人捶了他一拳,“老没正经。” “不老。”沈一博赶紧道,“才多大呢?” “看你的书吧,也不怕叫人听着笑话。”沈夫人摇头继续给他捏肩膀,边问,“你这几天找什么呢?” “哦。”沈一博想了想,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东相符三十多年前也曾经有过一次大火灾。” “有这种事?”沈夫人吃惊,“没听说过啊。” “三十多年前了么,那时候咱们一直在京城,回来也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不过我的确听说过。”沈一博轻轻叹了口气,翻看着卷宗,“应该是有记载的。” …… 方一勺心说,沈勇不要命了呀,这话若是被娘听到了,非找棍子抽他不可了,不过她还是有些怀疑,沈勇随口一说,刘妈妈就说动刘袤了?不是说劝了好多次都没用么? “若不是沈少爷这随口一说,我娘怎么会赖在地上打滚呢?”刘袤颇为无奈地说,“还寻死觅活哭天抢地,我娘向来知书达理,平时说话都轻声细语,昨晚上那阵仗,我这辈子还是头一回瞧见。” “咳咳。”沈勇摸了摸鼻子,一脸吃惊地问,“是么。” 方一勺和小结巴都斜着眼睛看他——真行啊?教人家老娘撒泼打地滚?! 沈勇对两人眨眨眼,这刘袤是个书呆子,攻他死穴最管用,对付书呆子,就要耍无赖! 方一勺虽然觉得这法子有些损,但是确实管用,就对刘袤道,“刘公子,你放心去赶考吧,你娘我们会帮你好好照顾的。” 刘袤看了看两人,拱手行了一礼,认真道,“多些了。” “什么时候上路呀?”小结巴问。 沈勇笑问,“干嘛?想跟去啊?” “唉,少爷,我都说跟了你了,不能跟别人么,不过,可以让冬冬跟去么。”小结巴道,“冬冬会功夫人也机灵,一起上路好有个照应么。” “冬冬那么皮,谁照顾谁啊。”沈勇赶紧摆手,“挑个能干衙役跟着,才是正经。” “冬冬?”刘袤倒是有了些兴趣,问,“哪个冬冬?” “莫冬冬。”小结巴回答,“可机灵了,是莫凡堂的养子。” “哦。”刘袤点头,不过看他的神色,似乎并不认识莫凡堂。 “少爷啊。”小结巴对沈勇道,“这次就算您不让冬冬去,估计他也得跟去。” “为什么?”沈勇心说这刘袤给你什么好处了你们都那么向着他? “今早冬冬接到了一封信,京城来的,是他干爹写的,让他去京城。”小结巴回答。 “什么?”方一勺和沈勇都一愣,“莫师父来信了?” “哎呀。”沈勇给了他一个烧栗,“你怎么不早说?信上说什么了?师父什么时候回来?” “关键是就一句话,别的什么都没写。”小结巴道,“冬冬说是过几天就动身,我琢磨着日子好像和刘公子入京的时候差不多。” 沈勇和方一勺对视了一眼,都有些疑惑,这莫凡堂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啊?可别是出了什么事了。 “有人能一同上路那自然是好的了。”刘袤点头,“到时候搭个伴上路吧,不过……我暂时还不能走。” “为什么?”沈勇和方一勺都看他。 “昨儿个大火,烧死的、烧伤的,都有我的朋友,我想弄清楚是天灾还是**,若是**,我也要看到那凶手就地正法了,才能安心上京城啊。” “对了。”沈勇突然想到,问,“你怎么对那活坟村那么了解啊?” “我听我娘说过。”刘袤道,“我娘以前就生活在峦村里头,关于峦村的来历,已经很久了,都是听她姥爷说的。” “哦……”沈勇和方一勺都点了点头。 “不如……去问问刘妈妈吧?”方一勺道,“可能会有些线索。” 沈勇点头。 刘袤立刻带路,众人一起去了刘家的老宅。 “对了,你家似乎离活坟村很近吧?”沈勇问。 “对,那里很多人,都是曾经居住在活坟村的,后来搬出来了,因为对老村有感情,所以不肯住太远。” “哦。”沈勇又问,“对了,你刚刚说,那个风水先生说峦村犯水,可我看明明是犯火才对啊。” “走水么。”刘袤有些无奈地道,“起先大家都不明白其中的意思,后来明白了,犯水,并非是说怕水,而是怕走水。” 众人来到了刘家,正巧,刘妈妈在准备晚饭,方一勺让她跟沈勇他们谈,自己跑去厨房做饭了。 “听说少奶奶手艺一绝,今日算是有口福了。”刘妈妈笑着给沈勇端上茶来,坐下。 “娘,沈少爷想问活坟村的事情。”刘袤扶他娘坐下,自己也陪在一旁坐了。 沈勇对他道,“叫沈勇就行了,什么少爷不少爷的。” 刘袤笑着叫他沈兄,两人性子还挺合的。 刘妈妈有些不解,问,“活坟村怎么了?“ “是关于这次火烧集市的事。”沈勇道,“我听说,三十年前,活坟村也就是之前的峦村,也发生过火球从天而降的事情,烧毁过一个村庄,是么?“ “嗯。”沈夫人轻轻叹气,道,“确切地说,应该是每三十年一次。” “每三十年一次?”沈勇有些纳闷“每三十年必发生一次火灾么?” “对,我也是听长辈们说的,别说……这算算日子啊,也是时候了。” 随后,刘妈妈跟沈勇他们讲述了,那匪夷所思的,三十年必发生一次的天火劫难。 听完了那长长叙述,沈勇震愣地看着刘妈妈,不止是他,就连小结巴和刘袤也都觉得不可思议。 这时候,方一勺端着饭菜出来,她用厨房里现成的材料做了一大份炸酱面。 厨房里正好有一些肉,还有豆干儿和青菜,她先将肉末和切碎的豆干青菜炒熟,放上作料慢慢炖,做成鲜美的酱汁。又擀了面干撩,拌上了酱汁,撒上花生末和葱花,就端上了饭桌。 众人收拾起心情吃面,只几口,就被这美味的炸酱面吊起了兴致。 “呦!”刘妈妈赞叹连连,“少奶奶真是好手艺。”边说,边拍拍刘袤,笑道,“看到没?快给为娘找个这样的好媳妇儿啊,那为娘就放心了。” 方一勺挨着沈勇坐着听刘妈妈夸奖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转眼,却见沈勇虽然嘴上也不停吃,眼神却呆呆的,似乎是有什么心事。 “相公,怎么了?”方一勺问他 “嗯……”沈勇看了看她,轻叹,“只是觉得,这天火,真是不可思议。” 第四十九章 火烤鱼和地滚雷 吃完了面,老老太太阻止了要去洗碗的方一勺,抢下碗筷,按着她在沈勇身边坐着说话,自己端着碗盘进厨房去了。 刘袤给众人倒上新茶,坐下叙谈。 方一勺见沈勇还是一脸的愁容,伸手拍拍他肩膀,“相公。” “唉。”沈勇看方一勺,“娘子。” “想什么呢?”方一勺问,“愁眉苦脸的。” “嗯……我只是觉得古怪,你若说每三年一次,倒也合理,说不定是有人没三年干一次坏事吧,可是每三十年一次,这中间隔得也太久了吧?一个人能有几个三十年啊?” “好几代人么?”小结巴问。 “好几代人做个买卖还靠谱,怎么可能好几代人放一个火?”沈勇摇头连连,“不对……肯定有什么不对经的地方。” “不如出去走走吧?在这里作者,脑袋容易拧住。” 这时候,刘袤突然开口,边从一旁的柜子里头拿出了鱼竿和竹篓子。 “要去钓鱼么?”小结巴来了兴致。 “嗯。”刘袤点头,“自从修了大坝之后,河塘里的鱼儿就多了起来,垂钓正好。” 见小结巴欢欢喜喜提着竹篓子跟刘袤出去了,沈勇也只好带着方一勺跟上了。 方一勺双手挽着沈勇的胳膊,踩着路边的小石头子儿安安静静往前走。 “娘子。”沈勇转脸看方一勺,“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方一勺抬眼,有些不解,“什么想法?” “嗯……关于这次的案子。”沈勇微微地皱着眉头。 方一勺看了看他,伸手,用食指的指腹轻轻揉开沈勇的眉心,低声说,“别愁眉苦脸的呀相公。” 沈勇一愣。 方一勺笑道,“爹爹才是知府呢,你查案子只是帮忙,要高高兴兴的呀,线索总会想到的,坏人也总会抓到的,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么。” 沈勇半晌才回过神来,良久松了一口气,有些尴尬地摸了摸头,道,“也是哦……我想得太多了。” “我们去抓鱼,一会儿我土方烤鱼给你没吃。”方一勺拉着沈勇笑呵呵地说。 “土方烤鱼?”沈勇听着名字挺好笑,“土法子烤鱼么?” “嗯。”方一勺拍了拍腰间的兜子,“里头有用来烤野味的粉子,是爹爹自己陪的土方子,不管是烤鱼烤肉……撒上一些,都是美味无比的。” “是么?”沈勇期待了起来,想了想,又凑到方一勺耳边小声嘀咕,“不过啊,你看这刘公子细胳膊细腿的,别到时候钓不上鱼儿来,自己反倒被鱼儿叼了去。” 方一勺笑着横了沈勇一眼,“相公你坏死了。” 沈勇捋捋袖子,“这可没准,到时候我就将他和那大鱼一块儿捞上来,咱们拿他当鱼饵。” …… 刘袤和小结巴在前头走着,就听后面方一勺被沈勇逗得直乐。 “少爷肯定又在说下流话逗少奶奶了。”小结巴撇着嘴摇了摇头。 刘袤却道,“你家少爷和少奶奶,好生恩爱,羡煞旁人啊。“ “那是。”小结巴一拍胸脯,“我家少奶奶,可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好媳妇儿。” 又往前走了一段路,就到河边了。 “这么小的河塘呀?”方一勺有些吃惊,眼前的荷塘与其说是河塘,不如说只是一大个水坑,“这里头会有鱼么?” “有的。”刘袤回过头来,道,“原本河与河之间就互通,这一代地下有很多暗河,坝一修起来之后,水都通过暗河满到河塘里头来了,鱼也跟着多了起来。” “哦。”方一勺点了点头,这时候……就听到隐约,有“轰隆隆”的声音传来。 “这是什么声儿啊?”方一勺纳闷,边往远处看,就见前方是河塘,右手一侧是大坝,和已经荒废的活坟村,左手一侧,一大片的农田,后头是东巷府。 “哇,跟千军万马过来似的。”沈勇也有些不太确定。 “不是,只是打雷。”刘袤在河塘边找了个地方坐下,挂了些饵食在鱼钩上,抬手一甩竿,就盯着漂在河面上的浮子看了起来。 “打雷了?”方一勺仰脸往天边看,也没看出什么黑云压顶的架势的来,就问,“是要下雨了么?” “哦,不用担心,旱天雷而已,每年这个时候都经常打。”刘袤无所谓地回答,“干打雷也不下雨。” “是么?”方一勺纳闷,“还有这种事情啊。” “嗯。”刘袤打了个哈欠,继续盯着水面上的浮子。 沈勇觉得没什么事儿做,就走到了一旁,找了根粗木桩子掸了掸灰,对方一勺招招手,让她过来坐下。 “这不下雨,怎么会打雷的呢?”方一勺很是好奇。 “嗯……”沈勇突然摸了摸脑袋,道,“打雷……也有打雷不下雨的时候的。” 方一勺凑过去看他,伸手捏他眉心,“又皱眉头呀?” 沈勇抓住她手,笑着拉倒嘴边亲了一口。 方一勺一惊,左右看了看,见刘袤在河边打瞌睡,小结巴在挖地龙做饵,都没注意,才松了口气,斜着眼睛看沈勇。 沈勇一笑,对刘袤道,“刘兄,你听说过地滚雷没有?” 刘袤听了微微一愣,皱了皱眉,突然回过头来,问,“沈兄怀疑……天火就是地滚雷?” 沈勇耸了耸肩,“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啊。” “这倒是。”刘袤让小结巴给他拿着鱼竿儿,走了回来,坐到了沈勇和方一勺对面,道,“地滚雷……嗯,不瞒沈兄,最早听我娘提起天火劫的时候,我想到的也是地滚雷,但是那日我亲身经历大火之后,可以肯定,那必然不是地滚雷。” 沈勇点了点头,又不说话了。 方一勺好奇,就问,“什么是地滚雷啊?” “地滚雷是雷的一种。”刘袤道,“夏日午后,雷鸣之时,空旷荒野之上,交错的火龙偶尔会形成一个巨大的火球,打着滚落到地上,引起大火。” “咦?”方一勺一愣,看沈勇,“那和这次的火灾差不多呀。” “不一样的。”刘袤摇摇头,“首先,打雷产生火龙,大多在开阔的地带,我们的集市在闹市,不太可能的。而且要打雷必然阴云密布狂风大作,我们在集市里那会儿是晴空万里,也没听到打雷的声音。另外,地滚雷一般只形成一个,个子也很大,不是那种很小的圆球。” “也对。”沈勇点了点头,对方一勺道,“毕竟,要打雷才有火球的么。” 两人正说着,就听小结巴突然嚷嚷,“唉,上钩啦,上钩啦!” 刘袤赶紧往回跑,方一勺也跳了起来,捡了几块石头,围了个小炉灶,架上树枝准备点火烤鱼。 沈勇看着她架起小树枝搭了个架子,然后取了些干草,用火折子点燃了,引火。方一勺回头,就见沈勇盯着自己发呆,若有所思。 小结巴已经将鱼鳞刮掉、洗净,递给了方一勺。 方一勺取了两根树枝,插住了鱼,架在火堆上烤了起来,时不时撒上一些土方的烤鱼粉,不多久,便是奇香扑鼻。 很快,刘袤又钓上来了几条,小结巴忍不住道,“这河里鱼真多啊。” “嗯,自从大坝建了之后就多起来了。”刘袤说着,赞叹起来,“这大坝真是不错,自从建造了之后,雨水不像往年那么泛滥了,下一点儿,不多不少刚刚好,不会再发大水,河里鱼儿也多了,。” “以前发过大水么?”沈勇问。 “哦。一般每年这个时候,都会下雨,听我娘说,小涝是常有的,大涝,也有个一两次。对了,据说之前有过一次很大的洪灾,那一下雨就是大半个月啊,死了很多人,房屋都冲毁了。” “这洪灾,是在大火之前还是之后发生的?”沈勇问,“两者之间有没有关系?” “大火?”刘袤想了想,道,“大火应该是在水灾之前吧……不过应该是同一年。” “同一年么?”沈勇吃惊,“肯定?” “对的。”刘袤点点头,“我记得娘说过,当时就是因为洪水才决定修建谁把的,整个村庄在大火和洪水之后就彻底废了,好些人就是那个时候搬了出来的,没什么银子的人家,就请工匠在峦村附近盖了房子,有银子的人家,干脆去东巷府住了。” “哦。”沈勇点头,“这么回事啊……” “鱼好了!”这时候,方一勺对着几人喊。 沈勇等走了过去,接过方一勺做的烤鱼,吃了起来。 “嗯!”小结巴嚼着外脆里嫩的烤鱼直点头,“好吃呀,少奶奶你怎么弄的呀?就生烤一下还那么香呢?” “的确。”刘袤问,“放了什么作料么?” “就放了些香料。”方一勺也咬了几口,道,“这与好吃还因为它肉紧,应该是大河里头的鱼。” “这也能吃出来么?”沈勇问。 “嗯。”方一勺点了点头,道,“大河里头的鱼,游得开,肉比较紧,小河里的鱼,稍稍差一点,肉会面一些,肉紧的鱼烤出来味道更好。” “哦。”沈勇听了,吃着鱼,边想着心事。 “之前,峦村居住了多少村民,有没有人知道啊?”沈勇问刘袤,“或者,现在东巷府有多少人家是原来居住在峦村的?” “这个可不太好查了。”刘袤想了想,“不过衙门里头应该有记载,详细的住家地址,做什么营生,这些官家都是有记录的。” “对!”沈勇赶紧抓着烤鱼又咬了几口,丢了树枝拉着方一勺道,“走,娘子,咱们回去一趟!”说完,拉着方一勺就往家跑。、 “唉,少爷?!”小结巴追上了几步,沈勇对他摆手,“你帮着刘兄收拾东西。”说完,已经拉着方一勺跑没影儿了。 “相公,去哪儿啊?”方一勺跟着沈勇跑,有些不解。 “回去查查当年的卷宗,峦村究竟多少人。”沈勇回答。 “你要查什么人呀?”方一勺不解。 “嗯……不太清楚,我突然想到了些线索,要查了才知道。”沈勇也没说得太清楚,拉着方一勺冲进了衙门里头,直奔书房。 此时,沈一博正巧也在书房里头翻卷宗呢,见沈勇冲进来,有些纳闷,“这是干什么呢?” “爹。”沈勇边叫人,边找书房架子上的卷宗,嘴里问,“有没有以前活坟村住户的记载?或者东巷府这三十年的搬迁记载?” 沈一博听后,看了看沈勇,点头,“嗯,在我手上呢。” 沈勇一愣,半晌摸了摸头,“爹爹也在看啊?” 沈一博微微一笑,摇头,“我只是觉得或许和当年的火灾有关系,所以随手翻翻,你有什么线索?” “嗯。”沈勇点头,道,“我胡乱想呢,有几点挺古怪的。” “说来听听。”沈一博事宜他和方一勺来坐下说。 沈勇快手快脚拿来了两个凳子,拉着方一勺挨着坐在了沈一博对过,先将在刘袤家里打听到的线索说了一遍。 沈一博皱眉也觉得惊奇,“每三十年一次天火劫?” “对”沈勇道,“这回,让我最怀疑的是,之前一直都是峦村起火,但是如今峦村变成了废村,如果是每三十年一次的天灾,那着火的也应该是废村才对,爹你说是不是?” “嗯。”沈一博点了点头,“可如今受灾的是原先居住在峦村的居民,我调查了一下,那个集市有八成都是原来峦村人的聚集区,也就是说,火灾是针对居民的。。” “可不是。”沈勇点头,“所以我就想,这三十年里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奇怪的事情。” “奇怪的事情……”沈一博低头沉吟。 方一勺想了想,问,“相公,是不是因为修建了大坝?” “对!”沈勇一拍手,“娘子也这么想?” 方一勺嘿嘿笑了笑,道,“刚刚刘袤不是说么,修建了大坝之后,原来经常下雨的峦村也变成干打雷不下雨了,然后河里头鱼儿也多了。” “干打雷不下雨?”沈一博听到这里倒是一愣,霍地站了起来,到书架上翻找,不多久,找出了几本史书来,道,“史书上的确有过这样的奇事,汉中一带,曾经洪涝,每十年一次,同时会出现天雷球,也就是地滚雷,烧毁整个村庄。而蜀中某个地方,也有过每三十年一次水龙卷,后来就是因为筑造了大坝,水龙卷便再也不曾发生过了。” “这么稀奇的事情呀?”方一勺觉得好玩,“那是为什么呢?” “这些天灾的发生,都是有一定原因的,跟当地的山川走势有很大的关系,而水坝是会造成山川走势改变的最好法子。”沈一博道,“因此往往有些地方一筑了大坝,往日的灾害便没有了,或者往日根本没有的灾害却发生了。” “哦……”方一勺听明白了,问沈勇,“相公,你是不是觉得,原先着火是因为地滚雷,而后来修建了大坝,就没有了么?” “对!”沈勇点头,“娘子刚刚也听到了,天边是惊雷滚滚的,但就是不下雨,也不出来雷……所以我就想,这次的大火,会不会是有人因为地滚雷没来而假造的,毕竟……要纵火方法多得是呀,干嘛非要弄个火球天降,合着那天火劫的传说来放火呢?” “勇儿说得有理。”沈一博也点头,问,“那这次是何人纵火,纵火的原因又是什么呢?你会来查当年峦村的志记,是因为觉得放火的是村里人?” “嗯……我有个简单的想法。”沈勇摸了摸头,道,“每三十年一次大灾,对峦村里头的大部分人来说,虽然是大灾,但对某些人来说却不是灾而是福气!” “福气?!”沈一博一愣,想了想,问,“谁会喜欢大灾大难的?” “也不是没有呀。”方一勺突然说,“刚刚刘大娘不是说,整个峦村都搬出来了么,那泥水工匠有营生了,一定很高兴呀,还有做白事儿生意的香烛铺子,或者是测风水的先生……” 方一勺说着,就见沈勇和沈一博眼睛都亮堂起来了,便凑到了沈勇身边,问,“相公,是不是因为这个呀?” “很有可能。”没等沈勇开口,沈一博便道,“我马上让沈杰去查,当年负责给峦村重建村落的泥水工匠、木工、瓦匠……还有棺材铺子、香烛坊、算命的、风水先生。” 第五十章 五宝粽和纸人徐 沈一博一声令下,沈杰就带着人,去调查原来峦村的住户和买卖人了。沈勇跟着他爹在书房里,将所有有关活坟村搬迁、重建的资料都调出来查找。 方一勺见大家都忙着,也不打扰,提着篮子,准备出门买菜去了。 “少奶奶,你去哪儿呀?”莲儿笑嘻嘻地跑出来,“是不是准备晚上的吃食?” 方一勺点了点头,问,“嗯,晚上想吃什么?” “能吃粽子不?”莲儿咧开嘴笑,她这几天大概换牙呢,虎牙掉了一颗,一笑一个豁口,她又爱美,总伸手挡着,样子很是可爱。 方一勺揪揪她辫子,问,“怎么突然想起吃粽子了?” “刚刚五福他娘送了新鲜的芦苇叶来,大家都说,有粽子吃就好了!”莲儿嘻嘻笑着。 “家里有江米么?”方一勺问。 “有的。”莲儿点头,“之前钟伯送了好些来。” “那好啊,你回去,和石头一块儿把那些江米用酱油浸上,这样等我买了馅儿回来就能做了。”方一勺道。 “好呀。”莲儿欢欢喜喜跑了。 方一勺便独自提着篮子出门。 刚到了门口,石头给沈夫人买了针线进府门,见了方一勺,问,“少奶奶,你去买菜呀?” “嗯。”方一勺揪了石头翘翘的辫子一把,石头往里跑,说,“我给你提篮子吧,等我会儿,我把线给夫人送去。” “不用了。”方一勺算了算今日不用买很多东西,就道,“我买些枣子栗子就回来了,你们忙吧。” “哦。”石头点点头,方一勺就独自走了。 如今,烧毁的集市已经被围起来了,新的集市在不远处的一条街上,做买卖的人比以前少,买菜的人也少,整个集市显得有些清冷。 方一勺进入了市集,前后看看,觉得有些奇怪。 “少奶奶,买菜啊?”一个白发老妪跟方一勺打招呼,“要买什么呀?” 方一勺见她一把年纪了,还在摆摊呢,眼前放着白菜,虽然包粽子用不着白菜,但方一勺还是走过去,说要两棵,回去做个汤喝吧。 老太太帮她将菜放到篮子里,方一勺给银子,问,“老婆婆,怎么人那么少呀?”她记得平时人很多的,而且前几天人也没今天那么少呀。 “唉……”老妇人叹了口气,摇摇头,道,“少奶奶,您有所不知啊,大家都怕了这天火劫了。” 方一勺一皱眉,心里纳闷,这沈勇他们刚刚弄明白了天火劫是怎么回事,怎么大街上一个老妪都知道天火劫一说了呢?她也没想太多,估计这老太太岁数不小了,说不定也是活坟村的人吧。 “婆婆,他们因为怕天火劫才不来的么?”方一勺问。 “他们都说这地方不吉利,咱们以前峦村的人也不吉利,不止不来买菜了,如今连我们的人想去别的地方卖菜,都不许了。” “谁说的?”方一勺生起气来,“为什么不准啊?大家都是人,你们的菜又没有毒。” “有人说,天火是诅咒,跟着峦村人呢,我们到哪儿,火就到哪儿,嫁人不要嫁峦村的,娶媳妇儿也不要娶峦村的,连拉屎都最好离开三个茅坑,免得被咒,死了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谁那么缺德呀?”方一勺很是气愤,“这么恶毒的话都能想出来?!” 老妪摇摇头,“不知道,我也是听别人说的。” “是上元街那头的集市里头。” 这时候,老妪旁边一个菜摊里头,一个小娃娃说话了。 方一勺就见那是个四五岁的小娃娃,跟着他娘卖菜呢,就走过去问,“上元街?” “嗯。”小娃点点头,“我刚刚跟那儿的孩子玩儿呢,他们就让家里大人带走了,说不准他们跟我玩儿,我不吉利。” 方一勺见他家有栗子和花生,就买了些,问,“上元街那里倒是也有个集市,不过那里是买肉和鱼多一些,干嘛造谣陷害这里卖菜的?两边并不抢生意呀。” 那妇人左右看了看,道,“少奶奶,不是卖肉卖鱼的陷害我们,是一个算命的在造谣生事。” “算命的?”方一勺一愣,想了想,问,“哪个算命的啊?” “上元街那个李瞎子。”一旁一个年轻人愤愤地说,“我早上和人去找他理论,没想到他嚷嚷,说我们去给上元街填污秽,想要那儿也着天火……被一群卖肉的屠夫打回来了,我胳膊现在还伤着呢。说着,给方一勺看胳膊上的青紫。 方一勺看了之后很生气,再放眼望望周围,这集市里头,卖菜的大多是老弱,而且很多人之前都在火灾里受了伤,带伤在卖菜,一个个垂头丧气的。 方一勺本来便是江湖出身,独自行走了很长时间,自然知道这种被人舍弃的滋味,那瞎子也太缺德了! 她提着篮子道,“你们别急,这天也挺热的,先回去睡个中觉休息一下,我去看看,那瞎子若是真造谣,我给你们报官去,哪儿能那么无法无天呀!” 老妪是有些见识的,知道厉害,就对方一勺说,“少奶奶,你别听他们说了就上火,这事情我们也准备去报官呢,沈老爷清廉会给我们做主的,您别蹚这浑水,那瞎子嘴巴不好,别污了你名声。” “对的对的!”好些村民都点头。 方一勺想了想,道,“嗯,我知道了,我也要去那里买些肉,我先走了。”说完,提着篮子匆匆走了。 市集里众人面面相觑,那老妪想了想,对那小娃娃道,“小蛋儿,你悄悄跟去瞧一眼,若是少奶奶吃亏,你赶紧上衙门里头叫人去!” “哦!”小蛋儿跳下板凳,就悄悄跟着方一勺跑了。 衙门里头,沈勇看完了一大叠的卷宗,揉了揉脖子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发现茶都凉了,就抬头,“咦?娘子呢?” “做饭去了吧。”沈一博看着卷宗道,“你也别老是在我这儿呆着,多去陪陪一勺,男人事业什么的,成亲生子之后再说。” 沈勇一惊,睁大了眼睛瞅着沈一博,“爹……这话是你说的啊?” 沈一博抬头,“本来就是,你当女孩儿家有多少个十七八岁?跟花儿一样年纪你不好好疼爱,难道等她老了你才来疼爱啊?” “咳咳。”沈勇红着脸咳嗽了一声,“爹你怎么这么说话。” “我是过来人。”沈一博白了他一眼,“你看你娘多年轻你就那么大了?不争气!” 沈勇脸通红,拧着脖子,伸手搔了搔腮帮子,说,“对了爹,我想再跟一勺办一次喜事。“ “嗯,挑日子去吧。”沈一博连问都没问就回答了一句。 沈勇倒是吃了一惊,看了看他爹,笑眯眯答应了一声,出去找方一勺去了。 到了厨房,就见石头和莲儿两人捣鼓江米呢。 “你两干嘛呢?”沈勇走过去,就见俩丫头将江米都浸在木桶里头,倒了半桶的酱油进去,拿着个勺子正捣呢。 “少奶奶说包粽子吃,要捣江米。”莲儿回答。 “娘子呢?”沈勇前后看了看,没见着方一勺。 “少奶奶买菜去了。”石头说,“就说买个枣子栗子。” “哦。”沈勇点头,“枣子栗子,那估计是包五宝粽子了吧?” “什么五宝粽子呀?”俩丫头好奇。 “这五宝粽子我听娘子提起过。”沈勇道,“把江米浸了酱油后洗净,然后粽子里头放上枣子、栗子、花生、蛋黄和肉这五宝,裹在一起,就是五宝粽子。” “哇。”小结巴炮进来,“想想就好吃呀。” 沈勇瞧见他了,问,“你怎么来了?没跟娘子一块儿买菜去?” 小结巴摇摇头,道,“我在后头帮着夫人扫尘呢。” “对呀。”石头道,“夫人今儿个说,要准备红绸子,还要扫尘。” “那娘子自个儿去买菜的?”沈勇微微皱眉。 “呃……”三个小孩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石头突然说,“少奶奶去了很久了。” “啧……” 沈勇听了心慌,转身就跑了。 小结巴也赶紧跟出去,道,“少爷,我也找去。” 莲儿和石头对视了一眼。 莲儿:“怎么了呀石头?” 石头摇了摇头:“不知道呀,我们也去找找吧?” “找什么?” 这时候,沈杰走了回来,他今天在街上逛了一天查住户,又累又饿,进门看到沈勇匆匆冲出去,就来问两个小丫头了。 …… 方一勺提着篮子,到了上元街的集市里头,这里果然比平时还要热闹些。 她前前后后跑了一圈,买了枣子、肉还有一些鸡蛋,就跟人打听,这附近有没有一个算命的李瞎子。 一个卖肉的摊主告诉她,往西面走,有一趟长街,街上每家人家屋顶的花纹都不一样,那个雕着菊花儿的,就是李瞎子的铺子。 “铺子没有招牌,只看屋顶花纹么?”方一勺颇为好奇。 “呵呵,对呀。”那卖肉的对方一勺笑,“那里房子特别矮,挂了匾额容易撞头,也不知道以前是怎么就造成那样的,就是屋顶连着屋檐那块儿的花纹特别明显,每一宅还都不一样,所以路熟的,都看那花纹的。” “哦……”方一勺了然点头,这倒是挺有趣的,她看了看天色还早,想了想,江米估计还得浸上一会儿,就挎着篮子,往那肉摊主人说的地方走过去了。 …… 沈勇到了集市,也发现好冷清,问卖菜那老妪,老妪一见沈勇来了,就问方一勺回去了没,沈勇摇头。 老妪将刚刚的事情说了一遍,沈勇转身就往上元街这头赶来了。 …… 方一勺刚到那条街的路口,就看到好些人围在一个挂摊前头,不知道在买什么。 方一勺觉得纳闷,走过去看,心里也有些打鼓,刚刚沈一博让调查的名录里头,也包括算命的,这瞎子会将这事情和天火放在一块儿,指不定有什么文章呢。 到了切近一看,就见好些人都在争着买纸符。 方一勺问一个拿着纸符的老太太,“老婆婆,这是什么符啊?” “辟邪符啊!”老婆婆回答。 方一勺问,“有什么用么?消灾解难?” “唉,这是防着走水的!挂在宅子里头” “哦?”方一勺想了想,问,“我看看行么?” 那老太太将纸符给了方一勺,方一勺拿起来看了看,见就是一个普通的黄纸符,上头写了个峦字。 方一勺一愣,问,“为何是个峦字?“ “这峦字防走水啊!”老太太认真道,“据说啊,前两天天火烧了的东城集市,就是不相信李大仙儿卖的纸符,才会烧完的!” 方一勺微微皱眉,那老太太就拿着符走了。 方一勺见很多人疯抢,就在一旁等着,挤进去,也买了一个符出来。 本想要再问问那李大仙,不过一想,先别打草惊蛇,回去和沈勇他们商量商量再说,就拿着纸符缓缓往回走。 方一勺边走边拿着符左右看,心说,莫不是那瞎子李,为了证明自个儿的算命本事,多挣钱,才放了火?可是转念一想,觉得也不太可能啊……就为了卖个符么?而且,是不是太明目张胆了一些啊? 想着,方一勺觉得那纸符似乎有些味道,就拿起来凑到鼻尖处闻了闻,皱了皱鼻子,有股香烛味道……又拿起来对着光看了看。 看了一会儿,方一勺将篮子挎在了胳膊上,腾出手来小心翼翼拆纸符,就看到里头有些东西。 咒符里面,有一张黄色的纸钱、还有一些灰,类似于烧焦了的稻草灰……另外,在包成符的纸张上,画着一朵祥云。 方一勺看了一眼后,一愣,她突然觉得,这云似乎有些熟悉,在哪儿见过呢? 拿着纸,方一勺边想边走,仰脸看了看周围,灵机一动,对了,刚刚她一路找过来,看到过有一家铺子的屋顶,就画着这样的祥云图案。 方一勺便一家家铺子地找过去,果然,很快就看到了一间。 那铺子是塞在一个阴暗的角落里头的小铺子,门面阴暗,照不到光。 方一勺走近了几步,觉得阴风阵阵的,有些吓人,特别是门里那一排白惨惨的纸人,她意识到,这估计是个卖香烛纸人这些冥货的地方。想了想,刚刚纸符的味道,方一勺就觉得寒丝丝的,还是回去和沈勇商量一下比较好,就转身…… “啊!” 方一勺惊了一跳,她一转身,就看到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一个中年男人。 那男人白惨惨一张脸,离她很近,就贴着她后背站着,方一勺吓得叫了一嗓子。 看到是个活人,方一勺才缓过来。 “要买什么么?”那人声音低低的,有些沙哑。 “啊?”方一勺不解,往旁边侧开了一些。 那男人指了指纸人铺子,“徐记纸人……想要什么?冥宅还是纸人?花圈儿还是烛火?” “呃……都不用,我就是路过。”方一勺见他阴森森的样子好吓人,赶紧就跑了。 那人站在原地,回过头,看着方一勺跑远,见她手中拿着一张拆开的符,嘴角微微挑了挑,嘴里嘀咕着说,“天机莫打听,多问活不长……” 方一勺脚下匆匆往回走,心里直打鼓,刚刚那男人忒吓人了,走出老远,见那人铁定追不上了,才松了口气。她站定了看看左右,暗道一声糟糕,她慌不择路,这一带也不熟悉,走到哪儿了呢? 又走了几步,就见前头有个弓着背,提着个篮子的老婆婆缓缓地走来。 方一勺跑过去问,“老婆婆,集市怎么走啊?” 老婆婆伸手指了指前头的巷子,“穿过去,就到了。” “哦。”方一勺点了点头,就往巷子里头走过去。没走了几步,发现前方一堵墙,是个死胡同。 方一勺皱了皱眉头……心说那老婆婆是不是老糊涂了,怎么乱指路啊。有些无奈地往回走…… 只是她刚一转身,就听到身后“呼”一声,随后……后脖颈被重重砸了一下。 方一勺闷哼了一声,一头栽倒。 她摔倒后,背后出现了一个人,正是刚刚那个驼背老太太,只是她此时已经站直了,花白的头发是个假的发套,再看长相,正是刚刚在徐记纸人铺子门口的男人。 他蹲下来,看了看昏过去的方一勺,微微地笑了起来,伸手将她抱起,踹开旁边的一扇门,走了进去,关门。 门关上后,巷子口的地方,小蛋儿探出头来,脸都吓白了,他赶紧转身就跑,连滚带爬往衙门赶去了。 第五十一章 炸豆腐和隔世怨 沈勇一路往前找,他也不找别人,就找那算命的瞎子,然而瞎子摊前围了一大堆的人,都是买纸符的,并没有方一勺。 沈勇上去也买了一个,边问众人,有没有看到一个年轻少妇。 这东巷府里头不少人都认得方一勺,来这里的人,也大多就是买个符就走的,纷纷摇头。 沈勇眉头紧锁,带着小结巴又去找。 “少爷,少奶奶应该买符了吧?”小结巴问,“会不会已经回府了?” 沈勇想了想,道,“你去府衙看看,我沿着街再找!” “好。”小结巴赶紧往回跑。 沈勇皱着眉头,一路往前找,这条街很偏僻,两旁大多都是些铺子,来往的人却少,也没有什么像样的店铺,连块匾额都没有。 沈勇走到一家绣坊前,问里头坐着的一个妇人,有没有看到一个身材娇小,皮肤很白,眼睛大大挎着一蓝子菜的姑娘。 那妇人想了想,点了点头,道,“的确是有个挎着菜篮子的姑娘过去,她手上拿着张黄纸,不知道找什么呢。” “黄纸?”沈勇一愣,问那妇人,“往哪个方向去了?” 妇人伸手一指前方,沈勇就追出去了。 他边走边琢磨,方一勺拿着什么黄纸……黄纸? 沈勇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纸符,的确是黄色的纸做的。他拿着纸符颠来倒去地看了起来,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后来一想,就站住了,伸手拆开了那黄纸。 沈勇看到的,当然是和方一勺看到的,一样的东西——祥云的图案。看着这图案沈勇还纳闷呢……心说,方一勺拿着这纸,在这儿找什么呢?“ 沈勇想了想,跑回去,问那妇人,“这图案是什么意思?” 那妇人愣了愣,道,“哦……这不是徐记纸人铺子的招牌么?” “徐记纸人?”沈勇略微不解,“那是什么地方?” “哦……往前走,井里头有一家纸人铺子,专门卖些香蜡烛火、纸人冥货的,还卖棺材吧。” “店里有什么人?”沈勇问着,见那妇人似乎眼带怀疑,就从怀里掏出了一块衙门用的令牌来,道,“大婶,我是知府衙门的,有个姑娘丢了,我来找的。” “哦……”那妇人赶紧点点头,“是官爷啊!”说着,左右看了看,凑过去低声说,“那徐记纸人铺子里头啊,阴森森的,好像只住着个年轻人,就是掌柜的,叫徐文茂,哎呀,这人怪啊,神神叨叨的,可吓人了!” “就他一个人?”沈勇问。 “嗯。”妇人点头。 沈勇道了谢就往前走,心头打鼓……纸人铺子?做了纸符、算命的瞎子卖、还跟天火劫联系在了一起?怎么回事?方一勺为什么失踪了? 沈勇心里千头万绪,不过现在脑袋里就一个念头……赶紧找到他宝贝娘子,万一方一勺出了什么意外,他可怎么办啊? 方一勺迷迷糊糊的,就觉得脑后一阵阵刺痛,还有些气闷,耳边有叽里咕噜的声音传来,不过听不太真切,似乎是隔着一层东西。 她好容易恢复了些神智,知道自己可能是晕过去了,但是睁开眼睛,眼圈却是一片黑暗。 方一勺一愣,她眨了眨眼,惊出一身的汗来,她瞎掉了么?为什么什么都看不见了? 伸手一摸,她才发现四壁都是隔板,伸手推了推,果然顶上也有一块木板,她现在的处境是躺在一个只能容纳一个人的狭长箱子里头。 半晌回过神来,方一勺就觉得遍体生寒,只能容纳一个人的狭长箱子,那不就是——棺材? “喂!”方一勺用力捶棺材板,但是棺板被钉上了,推不开,她用力踹,可上头似乎被压了什么东西,踹不开,也好闷。 方一勺心里一慌,被活埋了么? 一想到这里,她就眼圈一酸,满心都是沈勇,相公知不知道她在这里?她被埋在哪儿了?会不会就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地被闷死在这里了,一个人都不知道,等她死了、烂了,沈勇也没找到她。 方一勺越想越害怕,赶紧甩了甩头,让自己清醒过来,她静下心来,耳朵贴着棺材板听……隐约,她就听到外头叽里咕噜的声音传来,似乎有人走动,也有念经的声音。 她没有被埋掉,还在外面! 方一勺稍稍松了口气,就开始缓缓摸索着四壁,安慰自己,只要棺材不动就不会有事。 边想着,她边听外头的动静。 就听有人细细碎碎地念着什么“尘归尘土归土,一把火,一条命,一把火、一条命……” 方一勺越听越觉得不对经,什么啊?外头那人怎么神神叨叨的? 随后,她又听到了“嘶嘶”的声音,先是惊出了一身鸡皮,蛇么?虽然她不是很怕蛇,而且估计也钻不进来,但是……仔细一听好像不是啊。 正在这时候,方一勺竟然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烟味……焦糊的味道。那味道很熟悉,她在那烧毁的集市里头也闻到过,是火的味道! 方一勺再听,外头已经没有人声了,人走了,把她留在了棺材里,并且——着火了! 方一勺开始用力捶棺板,但是捶不动,棺材板钉死了不说,还被东西压住了。 “相公!”方一勺边踹棺材板,边喊,也不知道该喊什么,只想着一句,就是相公了。 …… 沈勇很快便找到了那徐记纸人铺,但是铺子门板落着,似乎没人在。他前后绕了绕,到了院墙边,想了想,一个纵身翻上院墙,往里一看,别的没看见,就看到院子中间的屋子着火了,正往外冒烟呢。 沈勇一惊,也没多想,一个翻身跃下了墙,向屋子跑,但是门口火已经很大。 沈勇看到院子中间有水井,伸手打了一木桶的水兜头盖脸浇在了自己身上,他没从门口进,因为门框已经烧着了。发现窗户似乎好一些,他就搬起院子里的石头砸开窗户,就见里头火已很大……不过最吸引沈勇的,是房间正中间那一口棺材,棺材的棺板上面压着很多大石头。 沈勇从窗户里爬了进去,一眼看到了棺材板旁边的篮子,里头栗子、红枣…… 瞬间,沈勇就觉自己血都凉了,棺材里是他娘子,娘子在棺材里?死人才装棺材呢! 四周浓烟弥漫,沈勇疯了一般推开那些石头,空荡荡的脑袋里突然想到……用石头压着棺材,那就是怕里头的人出来——娘子没死! 同事,就听棺材里头传来呼救的声音,“相公!” “娘子!”沈勇想打开棺板却打不开,此时,棺材里的方一勺已经没力气了,沈勇左右看了看,就见钉棺材的工具还在,拿过了榔头和一把凿子,就开始撬棺板…… 用力撬了几下,棺材板一个豁口,里头方一勺用力猛踹了一脚,沈勇蛮力也上来了,拽着棺材板就往上死命用榔头撬……方一勺在里头差点闷死了,棺材板一撬开,她才缓了缓,但是吸了几口烟,咳嗽了起来。此时火已经烧到房顶了,方一勺狠命踹棺板,沈勇同时一用力,一下子将棺材板掀开了,伸手就去扶方一勺。 “相公!”方一勺被沈勇扶了出来,沈勇见火大,脱下外衣给她抱在了头上,扶着她往外跑。 到了门口,沈勇一把拾起那个菜篮子,让方一勺抱在怀里挡火,随后又尽可能地将她包好。伸手把方一勺抱起来,沈勇往外冲…… 冲出门的时候,沈勇就觉得四周火烧火燎的烫,头发上带了水还嘶嘶直响呢…… 刚刚冲出了房门,就感觉劈头盖脸一桶水下来,抬眼一看,竟然是小结巴。 “少爷!”小结巴嚷嚷。 “快出去!”沈勇抱着方一勺就往外跑,小结巴也是翻墙进来的,两人打开了院子门冲出去,就见沈杰等也到门口了。原来小结巴没回府衙就遇上了被小蛋儿叫来的沈杰,一听了出了事,众人赶紧赶来了。 “没事吧?”沈杰也吓得够呛。 沈勇赶紧将方一勺放下,方一勺一个劲咳嗽,不过没受什么伤,就是脑袋被砸了一下,脖子疼得厉害,“相公。” “没事了,吓死人了。”沈勇伸手捏方一勺的下巴仔细端详,还好一点皮肉都没伤着,惊出他大半条魂魄来。 “啊!” 正这时,却听那小蛋儿喊了一嗓子,众人看他,只见他伸手指着前方,围拢过来看热闹的人群里头,一个正仓皇准备逃走的男人,“是他!” 众人抬头看,方一勺一眼就看到那纸人铺子门口遇上的怪人了,也立刻想了起来,道,“是他!” 那人没跑出几步,就被追上来的沈杰打翻在地。他还会几下拳脚功夫,不过终究不是沈杰的对手,被冲上来的衙役们五花大绑,押回了府衙。 方一勺还不服气,道,“他是暗算我,不然我才不会被他抓住!” 沈勇伸手揉她脖颈。 “哎呀。”方一勺叫了一声,捂着脖子一脸委屈地看沈勇。 “疼啊?”沈勇也是一惊。 “唔。”方一勺点头。 沈勇好不心疼,赶紧凑过去看,就见都砸肿了,方一勺一看沈勇,也忍不住笑了起来,“相公呀,眉毛烧了一半。” “啊?!”沈勇大惊。 小结巴也凑过来看了看,跺着脚哈哈大笑。 不久,衙役们就浇灭了火,正当中一间宅子烧毁了,其他的都还好。 沈勇要送方一勺回去治病,方一勺说没事儿,两人灰头土脸的,就在宅子里头转悠开了。小结巴眼尖,在那纸人徐的卧房之中,找到了好几个铁蛋子,蛋子上头有一个个的窟窿眼,还有一根细链子,正是那日用来制造天火的东西。 沈勇和方一勺对视了一眼——就是这人! 凶嫌抓到了,不过有一点很让众人不解,这徐文茂看起来不过三十多岁,为什么会参与这三十年一次的火灾呢?出于哪种目的才做这种事情? 方一勺还想再转转,沈勇强迫着背她走了, 回去的路上,方一勺趴在沈勇背上,才渐渐安静了下来,低声说,“相公……我怕死了。” “嗯。”沈勇点头,“我也差点就吓死了。” 方一勺搂住沈勇的脖子,“相公,其实死挺吓人的,娘死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也很怕。“ “呵呵,人总有一死么。”沈勇笑了笑,“所以活着的时候要开心一些。” “嗯。”方一勺点头,“对的,很可怕呀相公,死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死后魂魄不知道会不会一个人走。” “放心吧,我陪你。”沈勇转脸看方一勺夹在自己肩膀上的脸,“那你就不怕了,不是?” “嗯。”方一勺点点头,“一个人的话,太吓人了。” 沈勇笑着摇了摇头,背着方一勺回了府衙,找来郎中给她看了看伤情,说是没事,只是肿了,敷一下药就可以了。 沈勇陪着方一勺在床边坐着,方一勺知道他担心案情,就让他去听审,她好睡一会儿,沈勇点头,亲了她一下,才起身走了。 方一勺在被子里躺着,一闭上眼睛还是刚刚在棺材里的感觉,怎么都睡不着。她坐了起来,这时候,就见大门打开了一条缝,莲儿和石头探头进来,“少奶奶。” 方一勺见两个小家伙进来,心情顿时好了许多,对她们招手。 两个小丫头跑到了床边看方一勺,见她没什么大碍,才一脸担心地问,“受伤了没有?” 方一勺摇了摇头,突然想起来,就问,“对了,江米浸好了没有?“ “浸好了!”两人回答。 方一勺起床,“我来包粽子吧。”说着,带着两个丫头跑去了厨房,莲儿和石头还有些担心,紧紧跟着。 到了厨房里头,就见灶上除了有浸好的江米还有好多豆腐。 “哪儿来的老豆腐?”方一勺用筷子戳了戳豆腐,问。 “五婶拿来的,说是自家亲戚送的,好些呢。”莲儿回答。 方一勺将豆腐切成块,“索性再做个炸豆腐吧。” 石头给生了炉子,方一勺倒了些油热锅子,自己去洗了江米,教着两个姑娘怎么包五宝粽子。 不一会儿,锅子热了,方一勺将切片的豆腐一块块夹进锅里,在热油里头滚着圈儿。 然后切葱。 莲儿和石头包着粽子,问,“少奶奶,炸豆腐就是将豆腐炸了么?那有什么好吃的?” “还有蘸酱呢。”方一勺说着,将葱花放到了小碗里头,豆腐撩出晾着,又回来包粽子。 过了片刻,等到锅子凉了些,方一勺又就将大部分油都倒了出来,留着锅底一点儿,将酱油倒进去抄,噼里啪啦地响个不停,再搁上切好的葱花。 “少奶奶,你怎么炒酱油?”石头和莲儿很有些不解。 “这样才好吃么。”方一勺笑呵呵,炒熟的酱油用勺子盛出来放到小碗里头,夹起一块炸得脆脆的豆腐放到酱油里头,用筷子在豆腐上戳个洞,夹着在里头滚了滚,再夹起来将酱油都沥干,递过去给石头“来!” “啊呜。” 石头和莲儿一人吃了一块,咔嚓咔嚓地嚼了,还没来得及咽下去就嚷嚷开了,“好吃呀!” 随后,俩丫头伸手自己夹豆腐来蘸着吃,边道,“少奶奶,为什么酱油熟了会那么好吃呀?“ 方一勺笑着摇头,将粽子都包完了,就放入炉子里头煮了。 很快,粽子的香味就出来了。 莲儿和石头吸着哈喇子在一旁等着。 “嗯,好香啊。” 这时候,沈勇溜达了进来,走到方一勺身边搂住她问,“怎么起来了?不让你多睡会儿么?” 方一勺回头看他,问,“吃不吃东西?”边就往他嘴里塞豆腐。 …… “嗯!”沈勇嚼了两口,立刻凑过去吃豆腐了,嘴里连赞,“好吃!” 很快,粽子也好了,方一勺拿出几个来,剥掉芦苇叶子,给几人放在盘子里。 “对了。”方一勺啃着粽子问沈勇,“问出来了么?” “嗯。”沈勇点了点头,脸上的神色有些复杂。 “怎么了?”方一勺看他。 “唉。”沈勇长叹了一口气,嚼着粽子道,“娘子啊,我之前以为这男人是个疯子,没想到不是。” “他这么做有原因的?“方一勺问。 “嗯。”沈勇想了想,认真道,“应该说,他们家世世代代都是疯子!” “咳咳……”方一勺没提防,噎住了,伸手捶胸口。 沈勇赶紧给她递上水。 喝了口水,将梗在嗓子眼的那口粽子咽下去,方一勺问沈勇,“什么他家世世代代都是疯子啊。” 沈勇一笑,“用爹的话讲,这是一段隔世怨呀!” 第五十二章 糯米骨和成佳偶 “什么叫隔世怨呐?”方一勺听不太明白,就问沈勇。 沈勇啃着粽子摇头,道,“娘子,说出来都怕你不信啊,这徐文茂,他、还有他爹、他爷爷,这几代人啊,都困在这天火劫里头了,没法自拔。” 方一勺微微皱眉,走到了桌边坐下,问,“这个从何说起啊?“ “这故事说起来可老长了!之前咱们猜得其实不错,所谓的天火劫,乃就是每三十年一次的天灾,也就是地滚雷。”沈勇给方一勺细细讲解,“是因为峦村那一带特殊的山川走向而造成的,并不是什么诅咒之类荒唐的东西。” “哦。”方一勺点了点头。 “那徐文茂的祖上,乃是走江湖给人看风水的风水师。”沈勇道,“最拿手的,其实是找个风水宝穴什么的,只不过这徐家人似乎都挺死心眼的,对这风水之术也不过是一知半解。儿恰巧呢,峦村当地,有不少都是老农,对于预测个天象之类的,很有些能耐。当时啊,徐家就住在东巷府里头,离峦村挺近的。” 方一勺觉得挺有意思,就端着粽子盘子傻呵呵听。沈勇戳戳她手里的盘子,示意她接着吃。 “有一回,那徐文茂的祖上,大概是他爷爷的爹那一代吧,预测风水算个凶吉之类的,小有了些名气。他受一个村的民嘱托来给峦村看风水,那时候还不叫峦村呢,具体叫什么已经没人知道了。”沈勇接着道,“徐文茂的祖上粗略看了看山川走势,说这地方不太吉利,恐怕会有大灾。” “他也没有说错呀。”方一勺道,“的确是个大凶之地啊。” “可不是。”沈勇点了点头,“当时村民都让他预测灾祸发生的具体时日,好做防范,徐文茂他祖上是半桶水咣当响,又被捧太高昏了头,因此就随口胡诌了一个日子。” “哎呀。”方一勺摇头,“这种事情,怎么好胡说的呢?“ “对啊。”沈勇也觉得挺不靠谱,“当年有几个老农就反驳他,说他是欺世盗名的骗子,不过那些村民们都相信了徐文茂的祖上,开始准备,他们连庄家都不种了,就是等着灾难降临时好逃走。可不成想,日子到了,灾难却没来,庄家绝收了,后来还饥荒。村民没了收入,再加上那些老农煽风点火,众村民就开始怨恨徐文茂他祖上了。” “后来呢?”方一勺有些担心,“徐文茂他祖上的处境岂不是很危险?” “他想卷铺盖跑,不过被村民们堵上了,然后让愤怒的村民给活活打死了。”沈勇说着,就见方一勺眉头皱起来了,“哎呀,那些村民怎么就将人打死了呢?” 沈勇耸耸肩,“当时大概也是太气愤了,一时失手吧?徐文茂他祖上还留下了一个儿子。” “啊……就徐文茂的爷爷么?”方一勺问。 “嗯。”沈勇点点头,“应该是他爷爷那一辈……而最不幸的是,徐文茂死后没多久,峦村就经历了地滚雷,那地滚雷来势凶猛,村民们又毫无防备,接过遭了灾了。” “那天灾真的来了啊。”方一勺道,“村民们有没有死伤?” “据说当年很有些死伤,村落也都烧毁了。”沈勇道,“而当时那些个老农还宣扬说,不是天灾,而是徐文茂的魂灵来报仇来了。” 方一勺摇头。“这些老农也真是的。” “徐文茂他爷爷长大后一直对这件事情耿耿于怀。”沈勇道,“他跟他爹一样,也成了风水先生,并且对峦村的村民极度憎恨,而且他爹死后,也落下了一个欺世盗名的骂名,让他很不满,所以就千方百计想要将他家的风水之术流传下去。” “风水之术又不是他家的。”方一勺道,“怎么好像说得是他爹想出来的似的。” “所以我说他们一家人都有毛病么。”沈勇有些不理解地摇摇头,“怨恨太深,容易钻牛角尖,再加上命运捉弄。” “对呀。”方一勺点头,又问,“那后来呢?” “后来徐文茂他爹就钻研风水之术呗。”沈勇接着道,“只是峦村被烧完了,又重建了,也不知道后来是怎么传的,地滚雷这天灾就变成了**,是因为得罪了妖孽,而那个妖孽,就是徐文茂他先祖了。” “哎呀,那他爷爷不是更气愤了?”方一勺皱眉摇头。 “他爷爷对此事愤愤不平,不过据说他爷爷是风水方面的奇才。”沈勇道,“后来还真研究明白了这地滚雷的形成原因,连如何预防都知道了,他给那些村民预测了二十多年后还有火灾,并且说,自己有法子避免,只可惜,村民们都不相信他。” “啧。”方一勺摇头,“后来呢?又着火了么?!” “徐文茂他爷爷见村民们不相信他,就索性不管了,让他么自生自灭……第二次地滚雷就来了。”沈勇笑叹气,“村民死了一多半。” “真可惜。”方一勺皱眉。 “徐文茂他爷爷也算是心术不正的,看着那么多人遭罪,也不说穿,大有些看好戏,为他爹报仇的架势。”沈勇单手托着下巴打了个哈欠,“后来村民们觉得当时应该相信徐文茂他爷爷,就将他请去,好生款待,询问他关于天火劫的避免方法。而只有他爷爷知道,地滚雷只要发生过了,至少要三十年后才会再发生,但是他又不想跟村民们说明,就胡诌了一个法子,将村名改成峦村。” “哦……原来峦村就是这么来的呀?”方一勺点点头呢,“接着呢?” “接着啊……”沈勇笑着摇头,“娘子啊,不说你真不信,这人倒霉起来喝凉水都塞牙的,峦村刚刚重建好不到一个月,有一户人家走水,着火了,又将村子烧了一半了!” “呀!”方一勺皱眉摇头,“那些村民该恨死徐文茂他爷爷了吧?” 沈勇点点头,“这回村民直接将他告上了官府,说他妖言惑众……徐文茂他爷爷,被发配到了边关去,没几年就忧愤加上隐疾,病死了。” 方一勺皱眉,“这事情真是没法说。” “对啊。”沈勇点头,“说不定也有些报应在里头吧,他爷爷本来可以救很多人,但却见死不救,弄得最后自己也惨死。” “那徐文茂的爹呢?”方一勺问。 “他爹并不太懂风水之术,只是大概知道这个事情,徐文茂的爷爷并也没有跟他具体说过关于地滚雷的事情。他只知道峦村两场大火,将他两位至亲都害死了,所以对峦村很是怨恨。” “他家人也很古怪啊。”方一勺忍不住说,“仇恨心好重啊。” “这倒是的。”沈勇点头,“整天恨这恨那的。” “接着呢?”方一勺问,“他爹做什么了?” “他爹制造了放火的铁蛋子。”沈勇道,“徐文茂他爹后来开了这一家徐记纸人铺子,为的就是要向峦村的人报仇,他不知道天火是三十年来一次的,就处心积虑想要将峦村烧成灰烬。” “他后来没成功吧?”方一勺问。 “没有,因为等他都准备好了,天火也就来了。” “哦……”方一勺点了点头,“接下来,峦村的村民就开始外迁,重新过日子,然后峦村也就不存在了了吧?” “对啊。”沈勇失笑,“你说气不气人?徐文茂他爹,一辈子光顾着研怎么放火怎么报仇了,别的什么都不干,导致后来穷困潦倒,就一个纸人铺子,还经营不善……最后他整日饮酒,酗酒而亡了。” 方一勺听得直摇头,“这家人究竟怎么搞的呀?” 沈勇耸耸肩,“徐文茂长大后接手了这纸人铺子,靠着帮瞎子李做纸符挣些家当,他有些像他爷爷,钻研风水之术很有心得,对当年的事情也进行了一些研究,发现了地滚雷的秘密。” “哦。”方一勺又想起了徐文茂那阴森森的样子,一想到差点被他烧死在棺材里头,就觉得遍体生寒。 “徐文茂不止恨峦村的居民,而且人也有野心,有能耐。”沈勇道,“他要靠着这次的天火,一方面给他沈家正名,一方面,再向峦村的村民复仇。“ “正名?”方一勺不解。 “他想证明,峦村的村民是被天火劫诅咒了的,他徐家先祖没错。”沈勇道,“另外,徐文茂除了研究风水之外,还研究诅咒、鬼神之说,整天沉迷于此,觉得能预测天火,他就有无穷的力量。而大坝的修建,则是毁了他的计划,地滚雷不可能再来了。因此,徐文茂是想借着这次天火一事报复峦村后人,另外再借着天火劫一说,让峦村村民尝尝,被抛弃被怀疑的滋味”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而且都是上一辈的纠葛,干嘛找下一代来偿还?徐文茂很恶毒啊。”方一勺摇头叹息,“相公,幸好你刚刚来得快,不然的话,我可能也被烧死了。” 沈勇伸手捏住她鼻子,“你还说呢,发现了线索,就回来叫我么,自己一个人去,吓死我呀?” 方一勺笑眯眯,“那你不是来了么……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的。” 沈勇拉着凳子坐近了些,道,“娘子啊,不瞒你说,这次徐文茂本来打算在整个东相符到处放火的,幸好你把他给找着了,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刘大方说,他已经不是很正常了,形同鬼魅啊。 “嗯。”方一勺认真点头,“我也觉得他似乎精神恍惚。” 两人说着,就靠到一块儿去了,沈勇抓着方一勺的手…… “咳咳。” 正当要挨到一块儿去时,就听到门口传来了咳嗽的声音。 两人一惊,转脸看,就见沈一博站在门口看着他俩呢,再看……石头和莲儿也捂着眼睛,透着手指缝,脸红红看他俩亲热。 方一勺面红耳赤地站起来,去给沈一博剥粽子。 沈勇站起来傻笑,“爹,你案子审完啦?那徐文茂怎么判的?” 沈一博接过了方一勺递过来的粽子,道,“他虽然身世可怜,但是纵火行凶杀了那么多人,不可能逃过死罪。” 方一勺和沈勇对视了一眼,都觉得惋惜,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好好一个人,就这样把自己害死了,仇恨心要不得啊。 “你俩的喜事呢?”沈一博边吃粽子边幽幽地说,“这么久了,也该圆房了吧,准备什么时候让我抱孙子啊?给我个准信呗,你娘每天都跟我这儿闹呢。” 沈勇看方一勺,方一勺也看了看沈勇。 沈勇对她挑挑眉,那样子像是说,“你订日子吧。” “我看啊,选日不如撞日,就后天吧。”沈一博嚼着粽子,“扫尘什么的都差不多了,也不用请什么客人,就一桌酒席、布置个喜房,有你娘和几个丫头张罗就够了。后天晚上,咱们吃一顿喜酒,晚上你俩就那什么……” 方一勺脸通红,沈勇点头,看她,“娘子,你说呢?我觉得还行啊。” 方一勺想了想,点点头,道,“嗯,好。” 沈勇乐了,他娘子可算点头同意了。 这一天,方一勺是受了些惊吓,还好有惊无险,沈勇自然是说了一筐的甜言蜜语,好生安慰。 晚饭的时候,刘袤也来了。这个案子,如今整个东巷府都已经传遍了,大家都对这一桩长达百年的奇案议论纷纷。原本受嫌弃的峦村人,也洗刷了冤情,没人再说他们是被诅咒的了,好些人还相约,帮着他们再将东城的集市重建起来。 刘袤见了莫冬冬,冬冬这两天正收拾东西呢,准备喝了方一勺和沈勇的喜酒后,就出发去趟京城。 沈一博听说了,就对沈勇道,“你也别老在家里待着了,出去见见世面,索性带着一勺,跟刘袤冬冬一起去趟京城玩玩吧,这段时间也辛苦,别整天案子不案子的。 沈勇一听当然乐意,问了方一勺,方一勺自然也是满口答应,可以去京城呢。 次日,全府上下准备喜事,方一勺为了那顿喜酒,可是拿出看家功夫来了,买了好些菜。沈一博还特意在沈家祠堂里头做了一个神龛,里头供奉上方一勺爹娘的灵位,让沈勇给二老磕了头,在灵位前发个誓言,一生一世好好照顾方一勺。 就为这事儿,方一勺一下午眼圈都红红的,沈勇还逗她,闹得她是又哭又笑。 当天众人草草准备,都等着明日的喜宴。 粽子早就被府衙里头那一群饿狼瓜分干净了,方一勺见还有些芦苇叶子,就说给大家做个糯米骨。 她先将糯米放在水里泡上两个时辰,然后捞出,和用花雕腌制过的排骨放在一起,用芦苇叶子裹住,上锅蒸了。 随后,她又做了一大份消暑的绿豆汤和松脆的鸡蛋饼,众人分着吃了,简单却是丰盛的一顿饭。 当夜无话,第二日清早,方一勺和沈勇被热闹的炮竹声惊醒。 两人起床一看,只见整个衙门院子里头已经是张灯结彩,大红囍字贴得到处都是。 沈夫人一大早就起来了,见两人在门口站着呢,赶紧到,“来来,都出来,试喜服去,这房间我们要改新房了! 方一勺和沈勇被撵出了卧房,在门口拿着水盆子洗漱,看着众人进进出出忙着,铺鸳鸯被呀、点大红的喜烛。 刘袤还送了一对喜联来,上头写着——欢庆此日成佳偶,且喜今朝结良缘。 沈勇张罗人将喜联挂在新房两侧,回头看方一勺,就见她拿个帕子抹着脸,耳朵红彤彤。 第五十三章 大婚宴和前路险 大红的喜堂、大红的锦被、大红的喜烛、大红的囍字。8 9 文学网 沈府里头张灯结彩,每个人都是喜气洋洋。 沈勇和方一勺试了衣裳之后觉得合身,就又脱了下来,准备晚上拜堂的时候穿。 随后,方一勺跑去厨房了,她要亲手给自己做一顿最好的喜宴。 沈勇想跟,但是方一勺不让,他只好在府里转,却发现没一个地方要他帮忙的。 先去了前厅,沈一博正带人整理书库呢,正好趁此时机来个大扫除,见沈勇碍手碍脚的,就将他撵到了后院去。 沈勇到了后院,沈夫人正带着人布置新房呢,也不知道想出的什么花样,折腾得满地都是花和红纸。沈勇进去,不小心踩了两脚,又让沈夫人撵了出来。 沈勇无奈,想了想,还是转身去厨房了,方一勺要是撵他,他就耍无赖好了! 到了厨房门口,沈勇就闻到一股香气扑鼻,很多美味掺杂在一起的味道,闻起来好生特别,沈勇就觉得自己莫名又饿了。 “娘子。”沈勇走了进去,看到了满桌子色香味俱全的食物,忍不住问,“娘子……这是什么?” 方一勺回头看他,道,“喜宴啊,相公,你先不准看!” “喜宴啊?”沈勇当做没听到,跑进来看满桌子花里胡哨上百个菜,问,“什么喜宴那么多菜啊?” “这个叫大喜宴。”方一勺见他不走,料定他没地方去,就不说他了,继续往油锅里下着排骨,边道,“是天下最好的喜宴。” “是么?”沈勇凑过去要试吃,方一勺赶紧跑过来拍他手,“不准吃!” “娘子,炸糊了!”沈勇指着方一勺身后的油锅。 “啊!”方一勺着急,赶紧又回去将排骨撩起来,沈勇眼疾手快,伸手夹了一筷子来尝,方一勺回头见他吃上了,要来追他,沈勇边躲边吃别的菜,连赞,“娘子啊,好吃!天下一绝!” “你讨厌!”方一勺追沈勇没追上,沈勇这段时间苦练武功,身手是突飞猛进,方一勺现在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打过他,反正沈勇被她打的时候也只会躲和叫疼,和以前一模一样…… 最后每个菜都让沈勇尝了一遍,方一勺也累坏了,叉着腰喘气决定不追他了,回去将凉了的油都倒出来,边瞪一旁笑嘻嘻的沈勇。 沈勇凑到方一勺身边,就见她用面团捏出了两个小老虎,就问,“你呀?“ 方一勺踹了他一脚,“明明是你!” 沈勇嘿嘿坏笑,“不是啊,怎么看都是你么,刚刚你追我打的时候就这表情。” “你敢说我是母老虎?!”方一勺伸手去掐沈勇的耳朵,手捏了耳朵一会儿,就被沈勇抓住了手,捏在手心狠狠揉。 方一勺往回撤手,问,“你那儿学的这招啊?” 沈勇自然不会告诉他是老道士教他的,笑嘻嘻道,“我天分高么,这叫武学奇才。” “呸!”方一勺掐他,“吹什么呢!” 沈勇一挑眉,“不信啊,娘子,你已经不是我对手啦!” “吹牛!”方一勺来气了,继续踹他。 沈勇笑嘻嘻躲开,蹭到她身边,“娘子,别踢下头,一会儿还用呢!” 方一勺一张脸通红,狠狠捶他,“要死了你!” 沈勇继续坏笑,问,“那些菜叫什么名儿?” 方一勺继续捏小老虎:“不告诉你!“ 沈勇就去缠她,最后方一勺受不住了,就道,“行了,报给你听吧…… 情深双高飞 金球辉照影 凤凰展玉堂 心心皆相印 琼瑜瑶池舞 银燕抱囍来 永结是同心 喜鹊报福音 良辰又美景 百年永好合 喜堂红袍添喜庆 鸳鸯翡翠玉腰带 龙凤振翅冲云霄 琼楼玉宇池中鲍 碧波游龙情四海 十全十美如意盅 星光金砂满堂彩 锦绣百花如意丸 佳偶永结是同心 百年姻缘庆好合 方一勺这一窜菜名儿报完之后,沈勇都傻眼了,张着嘴半晌才问,“娘子啊这什么菜啊,还是情诗啊?” 方一勺脸更红,“什么情诗啊,没正经,那个就是菜!” 沈勇摇头连连,“这里头哪儿有跟菜有关系的词儿啊?简直闻所未闻!” 方一勺得意,给他沈勇解释,“其实吧,这个是喜宴的吉祥菜名,真正的名字是: 一品烩鲍片 酱皇龙凤球 葱蓉蒸扇贝 糖醋小排骨 鲍参烩鱼翅 鱼唇炖三鲜 生炒糯米饭 珊瑚扒双蔬 季节鲜水果 莲子红豆沙 唐风大拼盘 蒜蓉蒸龙虾 鱼翅佛跳牆 花鲢扣北菰 清蒸七星斑 鲍鱼炖乌鸡 烧汁羊小排 杏鲍菰芦笋 菊花枣泥酥 皇家子御饭 方一勺笑呵呵一道道菜地说过去,沈勇听得啧啧称奇,笑道,“娘子啊,你怎么知道那么多菜?而且这种菜不是普通人家可以吃到的吧?” 方一勺听后愣了愣,小声说,“这是从爹爹留下来的菜谱上学到的。” “哦?”沈勇好奇,“你爹爹生前是什么厨子啊?怎么有这种菜谱?” 方一勺想了想,“我听娘说爹爹不是普通的酒鬼,可是我看他也没干过什么大事啊,就是给人烧烧酒席挣些。 “哦……”沈勇点了点头,见方一勺神情有些暗淡,赶紧扇自己巴掌,“娘子,你说我怎么那么笨呢,这种喜庆日子还提你伤心的事情,你要不然亲自削我来?” 果然,方一勺噗嗤一声乐了,摇摇头,“你怎么油嘴滑舌的?” “那是!”沈勇嚼着一块鱼片,“这鱼肉又软又鲜,可不就是油嘴滑舌么!” 方一勺拿沈勇没办法了,只好转身回去继续做饭。 沈勇欢欢喜喜在一旁陪着,时不时说两句笑话逗她。 等喜宴差不多准备好时,沈夫人跑来了,伸手就去掐沈勇的耳朵,“哎呀,你怎么还在这儿呢,成亲前要分开的!” 沈勇失笑,“娘,我们早就成亲了!” “不管!”沈夫人拽着沈勇往外走,到了院门外,往里头瞄了一眼,见方一勺没看到,沈夫人悄悄塞给沈勇一卷东西,“趁着这会儿好好看看啊,别到了晚上连洞房都不会!” 沈勇有些纳闷,接过来一看,羞得脸红脖子粗,“娘啊,你怎么给你儿子看这东西?” 沈夫人一挑眉,“怎么了?哎呦,还害臊啊!” 沈勇嘀咕一句,“这种事情我还用人教么。” “你做过么?”沈夫人瞪他,“别到时候给吓得不知道怎么做,那你媳妇儿可得嫌弃你了!” 沈勇臊坏了,道,“娘啊,你怎么……” “怎么了?沈夫人白了他一眼,”你可是打从我肚子里出来的,你光屁股我早就见过了,还害羞,“说完,扭搭扭搭地就走了。 沈勇见沈夫人走了,低头又看了一眼手里的那卷图画,忍不住笑了笑,左右看看,见没人发现,就悄悄藏在了袖子里,溜回房间去了。 当晚的喜宴是这样安排得。 一家人先吃酒席,吃个痛快,饭后一个时辰,方一勺陪沈夫人,沈勇跟着沈勇听家训。 天黑后换上喜服,方一勺盖上盖头,由莲儿和石头牵着进喜堂和沈勇拜天地,之后直接入洞房。第二天早上两人到书房来,给二老敬媳妇茶,在家庆祝三天后,沈勇带着方一勺和小结巴,由沈杰和刘大方陪着,跟莫冬冬和刘袤一起进京去。 商量完毕,众人按计划行事。 这一顿喜宴可不得了,沈府就这么点儿人,坐下一通海吃,各个都撑得站不起来了,连连赞叹此生从来没吃过如此美味的菜。 方一勺坐在沈勇身边,沈勇边吃边一个劲给她夹菜,嘴里说,“娘子,多吃点,一会儿晚上累!” 方一勺红着脸在桌子下面狠狠踹了沈勇一脚。 吃完了饭后,方一勺和沈勇恋恋不舍分开,沈勇去沈一博书房里头,沈一博认真地给他说了一遍沈家的家训,沈勇以前没少听这个,耳朵都起茧了,不过还得接着听。 好不容易听完了,沈勇就想回去接着看那本沈夫人给他的宝典去,刚刚看得他热血沸腾的。 “勇儿。”沈一博却是突然叫了他一声,让他来自己眼前坐下,道,“有个事情,爹要跟你说一下。” “哦。”沈勇依然是心不在焉。 “你要好好听,是关于一勺的。”沈一博突然道。 沈勇一愣,抬眼看沈一博的神色,见他脸色严峻。“爹,娘子怎么了?” 沈一博从怀中掏了一封信出来,问,“知道我为什么让沈杰和大方陪着你们一起进京么?” 沈勇想了想,“他俩也去京城逛逛?” 沈一博白了他一眼,沈勇摸摸脸,“嗯……因为沈杰江湖经验多,刘大哥精明强干吧?” 沈一博点了点头,“这是一点,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嗯?”沈勇不解,“什么原因。” 沈一博从怀中掏出了一封信,交给沈勇,“你看看吧。” 沈勇接过信,打开认真看了起来,信很长,洋洋洒洒好几页纸,沈勇脸上原本随意的神色,也渐渐严肃起来,沈一博观察着沈勇神色的变化,并不说话。 沈勇看完了信后,摸着下巴,良久才说出一句来,“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看了这封信,你跟一勺成亲,后悔么?”沈一博突然问。 沈勇失笑,看沈一博,“爹,这事儿你现在才问是不是晚了些啊,成亲前给我看么。” “成亲之前给你看了,你就不要一勺了么?”沈一博反问? 沈勇摇摇头,“不会,我若是没见过娘子我铁定不敢要,只是我见过娘子了,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沈一博点了点头,“好,有胆色。” 沈勇将信放到了蜡烛上,烧了。 沈一博有些吃惊,问,“不给一勺看么?” “娘之前教过我,以后有坎儿有坑,就背着娘子过去。”沈勇坚定摇头,“不到最后关头我不会让娘子知道的。”说完,站起来。 “去哪儿?”沈一博问他。 沈勇嘿嘿笑了笑,拍拍藏在胸口的那册画卷,“看好东西。”说完,溜达出门了。 到了门口,就迫不及待拿着册子出来了,刚想看,跟迎面过来的莲儿撞了一下……沈勇手里的画册掉了下来,一阵风过,莲儿看了个正着,“呀!”一声,绷着就嚷嚷,“少爷好下流呀!要死了了要死了!”说完,扔了手里的茶杯,兔子一般跑了, 沈勇堪堪接住她扔下的茶杯,回头,就见沈一博眼神复杂地看着他,摇头。 另一边,方一勺挽着吃撑了的沈夫人,在院子里溜达消食。 “一会儿啊,把那套新的朱钗和金饰戴上,勇儿前两天特地去买的,放你床头了。”沈夫人嘱咐。 “嗯。”方一勺点了点头,脸上喜滋滋。 “一勺啊。”沈夫人拍拍方一勺的手,道,“你们这次去京城,勇儿要是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你别怀疑他,他必然是为你好的。” 方一勺微微愣了愣,随即点点头,一笑,“嗯。” 沈夫人有些意外,看方一勺,“你不问什么事么?“ 方一勺想了想,摇摇头,“不想。” 沈夫人突然笑了,伸手摸摸她脸蛋,“好!不愧是我沈家的媳妇,聪明!” 方一勺笑,陪着沈夫人接着散步。 一转眼,一个时辰就到了,沈勇看那卷册子看得焦躁,跟个猴儿似的在屋里转圈,不时问小结巴,“什么时候了?还没拜堂呢?” 好容易到了时辰,沈勇抬腿就冲了出去,到了喜堂里候着。此时,天已全黑,大红的灯笼高高地挑了起来。 沈勇站在喜堂里往外看,就见园中月光洒地,灯火闪烁……方一勺一身红色喜服,头上一个红色的盖头,莲儿和石头搀扶着她,缓缓地走过来。 沈勇忽然有一种莫名的感觉,自己再成一次亲真是对了,直到这会儿,他才真正有了方一勺是他娘子的感觉。 方一勺踏进门槛,手中的红绸子,就被交到了沈勇的手上,沈勇单手轻轻拉着红绸,另一只手扶着方一勺的胳膊,带着她,缓缓到了沈一博和沈夫人的眼前。 亲自将蒲团放好,扶着方一勺跪下,沈勇也跪在了她的身旁。 小结巴在一旁嚷嚷,“一拜天地……” 沈勇和方一勺刚开始还心潮澎湃情愫涌动,但一听到小结巴尖着嗓子那一声嚷嚷,两人都噗嗤一声笑了,沈一博咳嗽了一声,道,“唉,不可玩笑!” 两人赶紧收敛了笑容,拜了天地、拜了高堂,又夫妻对拜之后,便一同被送进了洞房里头。 小结巴本来嚷嚷着闹洞房,被沈杰提了出来,院子里的人都清空了,就怕小两口不好意思。 大门一关,房间里就只剩下方一勺和沈勇了。 扶着方一勺到床边坐下,沈勇在喜服上擦了擦手心里的汗,搔搔头,“那个……娘子,我掀盖头了啊!” 方一勺点头,双手捏着衣襟,甜丝丝的感觉。 第五十四章 小笼包和赴京行 沈勇伸手去揭方一勺的盖头,心里头紧张得厉害,至于为什么紧张他也不知道,方一勺也不是头一次见面,都同床共枕半年多了。 不过紧张归紧张,沈勇倒是觉得这揭盖头挺有意思的,最好是日后能每天都那么来一次,一下子揭开盖头,看看娘子今天是什么装扮,那多有趣。 沈勇想着就轻笑了一声,方一勺蒙着盖头就更紧张了,沈勇也不知道在笑什么。 沈勇看到床边还有一根如意一样的东西,不知道是不是用来揭盖头的,不过他也没用,这硬邦邦的玩意伤着方一勺呢?还是用手…… 按理来说,这挑盖头还有不少规矩呢,但是沈勇他娘没教他。婚前他去问,沈夫人还骂他,“你要知道那些个规矩干嘛?反正成亲就一次,你记得,重点是金孙!我要金孙!” 沈勇搓了搓手,一想到金孙什么的,就血脉喷张的。觉得没什么可犹豫的了,沈勇深吸一口气,轻轻地伸手,揭开了方一勺头上的红盖头。 一勺身上穿着红艳艳的喜服,脸上有些羞赧之色,头发盘着,上头戴着沈勇新给她买的一枚金钗,还有一簇淡朱色的珠花,大眼睛,羽睫微颤,平时淡施粉黛,如今一双的嫣红的唇,晃得沈勇有些头晕。脸上虽然含羞,嘴角却是带着喜色,微微笑着,浑然天成,看着哪里都顺眼,都让沈勇心动不已。 沈勇越看越欢喜,就傻坐在床沿端详起来。 一勺见他傻呵呵的,就瞄了桌上的交杯酒一眼。 “哦!”沈勇一下子明白过来了,赶紧跑过去拿交杯酒,递过一杯给一勺,自己也拿了一杯,两人先都伸出右胳膊,缠了半天没缠上,又都换右胳膊……后来才换成一左一右,两条胳膊终于缠上了,对视一眼,都笑起来。 “娘子啊。”沈勇笑着看方一勺,“喝了交杯,可就是真夫妻了啊。” 方一勺看了看别处,小声嘀咕了一句,“从来也不是假的。” “嘿。”沈勇点头,“那是,娘子有眼光。” 方一勺斜眼看他一脸的得意。 沈勇赶紧笑,“我有运气!” 两人好不容易才将黏在一起目光都收了回来,虔诚地喝了这交杯,心中暗许了日后荣辱与共,生死不弃。 沈勇一杯酒喝得滴酒不剩,沈勇接过了方一勺手里的空杯,走到桌边放下,回过头,就见方一勺坐在锦被之上,含笑看他。 良久。 方一勺瞧了瞧瞧了瞧,问,“成礼了么?” “嗯。”沈勇点点头,“成礼了,咳咳……娘子,接下来……” 方一勺点头,脸更红了几分。 沈勇欣喜,跑过去,伸手先放下床帘,心里头也开始打鼓。 借着床帘外头透进来的微弱烛光,沈勇就见方一勺含情脉脉看着自己。所谓等下观美人,这可真是应了那句芙蓉花放含春意,枫树叶飘炫秋光。沈勇抓耳挠腮有些不知所措了,心里头却是急切,想了想,心说,怕什么,反正自个儿是流氓,今儿个如愿以偿了,**苦短,不可懈怠! 想罢,沈勇用无赖劲壮了壮胆,说,“娘子,我来了!” 方一勺哭笑不得,沈勇这是洞房呢,还是耍流氓呢? 幸好沈一博有先见之明,估计两人都是头一回,铁定不好意思,因此今晚给他们准备的交杯酒特别烈,后劲十足。 沈勇借着酒劲,便将平日里头隐忍的那一份真情都诉了出来,方一勺虽然羞涩,但听到沈勇在耳边细声软语倾诉衷肠,也是心动情乱,觉得自己将终身托付给他,也算不枉此生。 当晚,好一番耳鬓厮磨,沈勇自然是好好如意了一把,他也是血气方刚,足足折腾了大半宿,方才餍足。起身打来热水,细心照顾,待一切妥当,方一勺早就睡熟。 沈勇抓着她的手入睡,心满意足,梦中他娘子可是给他生了一堆胖娃娃。 次日清晨,沈勇可比方一勺起得早了,见她困倦,就喊来小结巴,把昨儿个方一勺做的蟹黄小笼包和豆浆都热一热拿来。 东西放到了桌边,沈勇见方一勺已经醒了,睁大了一双眼睛,靠在软软被褥里头瞧着他。 沈勇走过去,坐在床边,“娘子。“ 方一勺用被子蒙头,有些不好意思。 沈勇失笑,伸手扯被子,“别闷着了,累不累?” 听了那声累不累,方一勺更气,累不累你不知道呀? “要给爹娘请安去。”沈勇笑嘻嘻逗她,“走得动不?我背你去?” 方一勺从被子里探出半个头来,瞪了沈勇一眼。 沈勇笑呵呵去拿那套沈夫人给媳妇儿做的新衣裳来,扶她起来换上。 方一勺起来吃早饭,豆浆滑软香浓,特别的可口,蟹黄包里蟹黄饱满个儿大、和着蛋黄和蟹肉,裹在那薄薄的水晶皮子里头,一咬还有满嘴的汤汁,美味至极。 沈勇含笑看着方一勺吃,自己刚刚吃了早饭,可不知道为啥,又饿了。 沈一博和沈夫人早就起来了,边吃早饭边等着沈勇他们来。 二老还念叨呢。 “唉,你说,昨儿个成了没有啊?”沈一博问。 “成了吧。”沈夫人嘀咕,“若是再不成,你儿子干脆去买块儿豆腐撞死得了。” 沈一博觉着也是,就问,“一会儿要不要问问?” 沈夫人摆摆手,“不用问啊,一眼就能瞧出来!” “是么?”沈一博纳闷,“怎么瞧?” “啧……”沈夫人瞪他一眼,“一个得意一个羞的,不都这样子么。” 沈勇觉得似乎有理。 沈夫人笑着让他别管了,一会儿看她的眼色就行。 果然不多会儿,就见沈勇拉着方一勺的手缓缓走过来了,来给二老请安。 沈一博赶紧看沈夫人,就见她眉开眼笑的,搬了张凳子让方一勺坐下。 一勺坐了,见沈夫人看自己,毕竟都是女人,心照不宣,一勺笑眯眯不说话,沈夫人乐得嘴都何不拢了,盘算着,再等一年可能就有金孙抱了! 沈一博也甚是满意,让沈勇这几天先啥都别做了,陪着媳妇儿到处逛逛,准备准备过几天去京城。 随后的几天,沈勇就跟食髓知味了似的,整天痴缠着一勺,跟进跟出的,一勺走到哪儿都发现身后粘着他,甩都甩不掉。不过幸好,沈勇也算是温柔情人,各方面都还挺节制。 一勺也柔顺,小夫妻日子过得蜜里调油,羡煞旁人。 一转眼过了三天,众人要准备启程去京城了。 一大早,沈勇拉来了马车,车里收拾得干干净净,还铺了厚厚的毯子。 方一勺出来看到了,就道,“相公,我骑马就成。” “那怎么行?”沈勇赶紧摇头,“你得坐马车,三个月内不准骑马知道不?恶心了、或者累了或者想吃酸的了或者哪儿不舒服了都告诉我知道不?” “行啦。”方一勺有些无奈,也知道沈勇的意思了,小声嘀咕了一句,“要三个月那么久啊?” “我们在京城最多待上一个月,两个月内就能回来了,应该不会超过三个月,三个月后么……嘿嘿。”沈勇说着,就自顾自傻笑了起来。 “笑什么啊?”方一勺踹了沈勇一脚。 沈勇凑过去,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方一勺脸通红,白了他一眼,“死相。” 沈勇嘿嘿笑。 马车准备妥当了,沈勇就找小结巴,可前前后后找了一圈也没见人,最后他问在马车边坐着的莫冬冬,“小结巴哪儿去了?” “他说去买些酒路上喝。”冬冬回答。 “多大了就酒瘾那么重啊?”沈勇有些不满。 “哦,昨儿个我告诉他的。”刘袤也来了,道“贾大厨酿的桂花酒特别好,我昨儿个告诉他后,他就念叨说带一点上路,万一晚上要露宿,冷了可以喝些酒暖暖。” “贾大厨?”沈勇愣了愣,问,“就那个贾大华啊?” 刘袤点头,问,“沈兄认得?” 沈勇笑了笑,“也算认得吧,不熟。”说完,对方一勺挑挑眉——就那半吊子大厨。 “那酒楼不是已经关门了么?”方一勺问,“那大厨现在在哪儿呢?” “他在街尾有个铺面,在那里买酒。”这时候,沈杰和刘大方也来了,搭话的是刘大方,“不过混得不是太好。” “哦?”沈勇有些疑惑,问,“他不是有名的厨子么?怎么不随便找家酒楼,怎么的也比自个儿卖酒强些啊。” “少爷,你还真是得罪人都不知道啊。”沈杰拍拍他肩膀,“你想啊,你带着少奶奶去酒楼做过饭之后,贾大华那个东巷府第一厨的名号就没了,好些人还说他坑蒙拐骗呢。再说了,掌柜的死了是大忌,他一个厨子,哪儿还有人肯请他啊,再说他不还得罪了你么?” 沈勇有些不解,“他哪儿得罪我了?” 刘袤点头,笑道,“沈兄果然大度,竟然不记得这事儿。” 方一勺提醒说,“相公,他还磕头给你认过错呢,如今你出息了,好些人都笑话他当年有眼无珠呢吧?墙倒众人推么。” “唉!”刘大方点头,“还是少奶奶知道人情世故!” 众人将马车拉倒了外面停下,就看到小结巴远远跑回来了,手上拿着个酒坛子。 “来了,咱们启程吧!”沈勇说了一声,众人上马的上马,上车的上车。 沈一博和沈夫人正好追出来,给方一勺塞了一大袋子银子和一些吃食,还有一条狐皮的大氅。 “一勺,儿啊,你出门在外小心啊!”沈夫人嘱咐,“这大氅是我年轻那会儿,我爹上山抓的雪狐狸做的,可暖和了,你晚上别忘记盖!” “对对!”沈一博也连连点头,“啥活都别干,叫勇儿干,他敢欺负你或者不听话,你回来告诉我,我打断他的腿!” 方一勺笑着点头,接了东西跟二老道别。 沈勇坐在马上直皱眉,人家有了媳妇儿忘了娘,他家有了儿媳忘了儿。 这时,小结巴也跑到了,将酒坛子递给了沈勇,直喘气,“少爷,那贾大华的铺子关门了,人也不知道上哪儿去了,街坊说他出远门了,我上别家买的,也是桂花酒,咱们将就着喝吧。” 沈勇点头,将酒坛子挂在了马鞍边的挂钩上。 小结巴一下跳上了马车,对方一勺道,“少奶奶,您坐好了,垫个蒲团别忘了啊!” “嗯!”方一勺坐在软绵绵的蒲团上面,对他点头。 “走吧!”沈勇等众人别国了沈一博和沈夫人,启程上路,莲儿和石头在后头挥着手送出老远去,方一勺扒着车窗对她俩招手,“莲儿,石头,好好照顾爹和娘!” 俩丫头眼泪汪汪的,“少奶奶,你要赶紧回来啊!” 方一勺点头,沈勇撇嘴,“干嘛呀,不就去趟京城玩玩么,还能怎么的?” 刘袤也笑,沈杰骑着马走在前面,唯独刘大方,他注意到沈勇嘴上说得轻松,但是眼底,似乎有些愁容……另外,对于沈一博会让自己跟着去,刘大方觉得很意外。还有临行前,沈一博是再三嘱托,让他此行一定要帮着沈勇和方一勺。刘大方就想不通了,这次京城之行,不是让小两口去散心游玩的么?怎么跟前路多劫难似的?还是说……有什么隐情? 沈勇一直骑着马走在后头,不紧不慢正好挨着方一勺的马车,和扒着车窗边看风景的方一勺聊得高兴。笑归笑,沈勇心里明白,此趟京城之行,可远远没有那么简单。他能否和他娘子长相厮守、儿孙满堂……就看这一个月了! 第五十五章 稀罕菜和京城行 这一路赶往京城路上很顺利,众人晓行夜宿,看看沿路的风光,买些各地的土产,逍遥且自在。 沈勇和方一勺新婚燕尔,日日甜蜜自不必赘述,这一日,众人终于是来到了皇城。 皇城果然不凡,光看那高耸的城门,就与一般不同。 沈勇等进入了城门,就见这儿比东巷府可热闹多了,做买卖的和行人商贾那是络绎不绝,特别是还有很多外族,装束打扮花花绿绿,各有不同。 小结巴和莫冬冬都是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小孩儿,坐在马车前睁大了眼睛,一人拿着一串糖葫芦,好奇地左右张望。 “在这里落脚吧?”沈杰指了指前方一座客栈,就见客栈三层,上头高高的匾额上写着——八喜客栈。 沈勇下马,去扶方一勺,客栈里头就有伙计迎了出来,“爷!几位?”他挺眼尖,一眼瞅见了刘袤一副书生打扮,就笑问,“嘿嘿,这位公子爷来赶考的吧?看您这相貌气度,那可是状元之才啊!” 刘袤失笑,这店小二嘴还真甜。 要了几间客房之后,众人就在二楼落座准备吃饭,这皇城各地美食都多,方一勺特地点了几个平日吃不到的,像是,怪味兔子头、江南农家菜、蜀味肉丸、紫鸡泡馍、酸汤肥牛、金橘烤薯、糖醋甜菊等…… 众人赶了一天的路,又都是些稀罕菜,所以吃得很高兴。 伙计来给众人倒水,沈勇问,“店家,怎么这么多人啊,好热闹啊!” 店家笑呵呵道,“哦,几位这是头一回来京城吧?因为最近这几天京城有大喜事啊!” “大喜事?”众人都不解。 “皇上要过大寿么!”伙计回答,“皇城百姓要大庆三天三夜呢,听说皇上的宠妃,珍妃最近身体不太好,因此圣上要借着这次喜事给珍妃祈福。” “珍妃……”刘袤想了想,问,“是二皇子景逸的生母吧”? “可不是么。”伙计点头回答,“二皇子仁厚能干,文武双全,听说啊,皇上还有废长立幼的心思呢。” 众人都皱眉,刘袤道,“自古废长立幼乃是大忌……为何作此决定?” “呵呵,我们也不过是道听途说而已,这种事情做不得准的。”伙计给众人满了茶后,就笑着走了。 刘袤皱眉,身旁沈杰拍拍他,笑道,“行了,你还没考上状元呢,就开始忧国忧民啦?” 众人都笑起来,刘袤也觉得挺不好意思,就看沈杰,“大哥你怎么这样笑话我啊? 刘大方在一旁,自顾自吃菜,道,“别说,我听好些朋友说起过,太子生母也就是皇后早丧,皇上是独宠珍妃,珍妃又是景逸生母,若是经常在耳边吹风,皇上的确有可能动这心思。而且啊,太子景熳据说骄横无礼,不如景逸有才干和人缘,宫中不少大臣也倾向于景逸继位。” “唉,吃饭谈这些个听不懂的干嘛呀。”小结巴道,“管他谁当皇帝呢,咱们老百姓有饭吃就行了!”说着,给方一勺盛了碗汤,“来,少奶奶,喝汤。” 方一勺正在拼命吃沈勇给她夹的菜呢,赶紧点头。 莫冬冬时不时地朝外头望上一眼,似乎是在找人。 “冬冬,没看到你师父?”刘大方问他。 “没。”莫冬冬摇摇头,“他说我们到了京城他自然会找到我们,可是没见人啊!” “没事儿,都是世外高人,会找到我们的。”沈勇道,“咱们先安顿下来,四处逛逛吧,难得来趟京城。”边说,边问方一勺,“娘子啊,累不累?吃完了先睡会儿?” 方一勺点点头,“嗯……晚上逛夜市去吧?听说京城夜市可热闹呢。” “热闹是那热闹,就是贼也多,晚上一起去吧。”沈杰说着,夹起一根鸡腿给莫冬冬,“吃吧,你若是瘦了,师父非跳脚不可!” 众人瞅了一眼胖乎乎的冬冬,都忍不住笑起来。 冬冬啃鸡腿,心说,哼,小瞧我,我小时胖一些怎么了?等我长大了,铁定比沈勇还要玉树临东南西北风呢! 二楼临窗的桌子,视野很好,几乎可以将整条街道收入眼底,沈勇正坐在那儿,偷偷拿眼打量窗外,边给方一勺夹菜。 眼看着就要吃完的时候,沈勇忽然注意到楼下闪过去一个人影,有些眼熟。 沈勇回头,对沈杰一挑眉。 沈杰和刘大方已经知道这次来的目的了。路上,两人都发现了沈勇的心神不宁,他通常白天和一勺有说有笑,到了晚上一勺睡下了,他就一个人坐着发呆呆,心事重重的样子。在两人的一再逼问之下,沈勇终于将事情的始末都说了一遍。听得刘大方和沈杰也是吃惊不已,万万没想到,方一勺竟然会有这样的身世,而沈勇他们这次赶赴京城,可以说也是想要为这一段前缘做个了断吧……唉,谈何容易啊。 吃过了饭,众人都觉得有些累,回房先休息了一下,小结巴和莫冬冬俩没心思的小孩儿,早就呼呼大睡了。 方一勺和沈勇的房里。 一勺也有些累,靠着枕头睡着了,沈勇见她睡熟了,就悄悄出门。可是等沈勇出了门,方一勺却缓缓睁开眼睛,轻叹一口气,单手支着下巴发起呆来,自言自语道,“相公啊相公,你究竟要瞒我到什么时候呀?我都快猜到一大半儿了,还是爽快些说出来吧。” 沈勇出了门,刚到走道里头,就感觉背后让人拍了一下,一回头,惊喜地睁大了眼睛,“老道!” 老道点头,对他招招手,示意他……来! 沈勇跟着他,到了旁边的一间屋子里头,就见苍满云和莫凡堂都在那儿呢。 “师父!”沈勇跟二老打招呼,两人都点头。 沈勇有些纳闷,问老道,“老道,你跟他俩勾搭上了啊?” “去!这是你师爷,少胡说八道!”莫凡堂瞪了他一眼, 沈勇一吐舌头,真没想到啊,原来这老道是两位师父的师父啊! “你们来京城的消息,已经有人去告密了!”莫凡堂道,“估计很快就会有行动!” “告密?该不会是……我刚刚看到贾大华了!”沈勇有些不满地说,“就是一瞬而已,没影了,不过他肯定看到我们来了。” “幺蛾子就出在他身上了!”苍满云叹气,“竟然没发现他的身份,若是老早能提防他,也不会有那么多事端了。 沈勇到了桌边坐下,问,“你们的意思是……告密的人实则是贾大华? 老道点了点头,道,“当年他还小,和后来的长相有了很大的变化,所以我一直没发现他的存在。百密一疏啊,原本可以让一勺平平安安过一世的,没想到让这小人告了密去。 “我看你们给我爹的信上说,一勺的爹,原先是宫里的御厨。人称老方的神厨?”沈勇问,“还勾引了皇帝的爱妃,一勺那个传说中的琴姬娘亲,皇帝的挚爱?“ “唉……说来话长啊。”老道士也坐下了,道,“当年一勺的娘人称云清姑娘,那是京城第一的琴姬,弹得一手好琴,皇上一次偶然出宫遇上了她,因为对她迷恋,就接回宫里养着,日日弹琴给他听。只是这云清姑娘身份卑微,当时形势是按潮涌动,太后又多方阻止,最后只能藏在后宫里头,不能见人,连个名分都没有。只是云清这一来,就后宫粉黛无颜色了。当年的皇后,也就是太子景熳的生母姚皇后那是个善妒的火爆脾气,多番哭闹,扰了云清姑娘,就被皇上重重责罚。后来也不知道谁传出消息来,说皇上要废了皇后,立云清为后,皇后羞愤交加,竟然气死了。” “所以这次贾大华就是向太子告密么?”沈勇问,“不用说,太子肯定很恨一勺。” “当年太子虽然还小,但是已经懂事,对云清是恨之入骨,后来他长大一路都不得志,皇上又宠爱景逸,这一切,他也都归咎到了云清的身上。 “那后来为何云清会和大厨跑了?“沈勇更加不解。 “其实吧,琴姬云清和老方早就认识,两人也早有了感情。”老道道“我和老方是八拜之交,那时候我还在宫中做大内侍卫,实情我比谁都清楚!当时老方总做各种各样的小点心来哄云清开心,日久生情也是难免,是皇帝抢了人而已。 “哦……那皇帝老儿怪谁啊?”沈勇皱眉,“是他自己横刀夺爱啊。” “谁叫他是皇帝呢?”老道无奈,“后来老方索性带着云清姑娘跑了,这皇帝带了绿帽子就四处追杀他俩,直到后来发现了他俩合葬的坟墓,才最终罢休了。” “坟墓?“沈勇不解。 “是我们伪造的。”老道士道,“当时皇上恨意太重,所以只好伪造了这一座坟墓,好让他忘记两人。 “也就是说,以他对两人的恨意,若是知道一勺在世,必然不高兴!”沈勇冷笑了一声,“所以说这次来搞不好就要送死了,得罪了皇帝还得罪了太子!” “可事实上,皇上对云清还是不能忘情。”老道说,“之所以他如今那么宠爱珍妃,就是因为珍妃与当年的云清有七八分的神似。” “哦?”沈勇笑问,“那娘子像不像他娘?” 众人对视了一眼,都点头,“像,特别是那份小巧玲珑聪明乖巧的感觉很像!” “哦……难怪那么多人喜欢了。”沈勇还挺美的。 老道瞪他,“如今形势危急,这废长立幼的说法绝对不是空穴来风! “什么意思?”沈勇不明白 “很简单啊,太子景熳是嫡子又是长子,自然不能废除。”老道道,“但是如今民风开化,讲究传贤不传嫡,而且这次放出消息来,的确很多人同意该封景逸为太子的。” 沈勇摸了摸下巴,“也就是说,太子若是不想被废除,就该快些动手抢,要是不能马上登基做皇帝,或者将次子景逸废了,岂不是皇位就飞啦?!“ “嗯。”众人都点头,“可不是!” 莫凡堂点头,“这景熳如果真如你们所说那么残暴,那若是他做了皇帝,他如今又直到一勺的存在,咱们岂不是没火头了?” “所以让你吗自己来,起码现在皇帝还是他们的父皇景云皆!”沈勇认真想了想,“我们得帮着景逸才是啊。” “别的你先别管了,好好照顾一勺才是正经!”老道叮嘱。 沈勇点头,一笑,“嘿,你不说我也知道!” “听说你没将这事情告诉一勺?”苍满云拍了拍沈勇的肩膀,“好小子啊,有担当!” 沈勇一笑,“我怎么可能让娘子操这份心?” 老道却是笑了,“你心是好,不过太看轻你家娘子了,她未必不知道。” 沈勇笑了笑,没有说话,站起来道,“行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觉得这事情也两说,走一步看一步吧!大不了,我陪着娘子一起去见丈母娘和岳父。 众人见沈勇已经有了准备,便也不再多说了。 “对了!”苍满云拿出了两幅画像来,给沈勇看,道“这个是景逸,这个是景熳,你记住了,景熳很有可能会很快来找你,他性子好像还挺急。” 沈勇端详了半天,点头,“记住了!” 随后,众人各自散去,准备。 第五十六章 翡翠煲和恶毒计 沈勇回到房里,就见方一勺还睡着,他小心翼翼地走到了床边,轻手轻脚爬上床,搂着她一起睡会儿。方一勺其实一直没睡着,都是装的,直到沈勇到了身边了,感受到沈勇那一份体温,她才缓缓入睡,一觉无梦。 等两人睡足了,神清气爽醒过来时,已经是黄昏时分了。 沈勇和一勺起床,梳洗换衣服,准备一会儿出门。 一勺问他,“相公,是吃晚饭的时候了吧?可我一点儿都不饿。” “我也不饿。”沈勇点头,笑道,“也是,睡醒了就吃,在这样下去该变成猪了,这可要不得。” “不如我们出去逛逛,等到夜里实在饿了再找个酒楼吃宵夜?”一勺问。 沈勇自然是点头,和方一勺一起出门,这次,沈杰和刘大方也都没跟着,就小结巴做了小跟班,帮着两人捧新买的东西。 刘袤准备考试,这一路他也感觉出了怪异,但是没人跟他说,大概因为他要考试所以都不想让他分心。他也不多问,就想着集中精神考试,等到考中了再说,自己若是不中,可对不起那么多人的帮助,也无颜面回去见拿下乡亲。 方一勺和沈勇手拉手出门,这一路逛下来,小结巴手上捧了好些东西。在两人后头跟着,就见两人拉着小手,肩膀挨着肩膀,一副你侬我侬的样子,小结巴有些酸溜溜地皱皱鼻子。他之前总听人说,这媳妇儿娶进门后,就没有婚前那么疼爱了,可沈勇大有变本加厉的态势,千依百顺不说还体贴入微,方一勺让他哄得时时都在笑。 小结巴莫名就有些心慌,心说……是不是要出什么事情啊?沈勇怎么忘死了宠少奶奶? 一路逛到掌灯,天也黑了,路上行人渐稀,三人才回客栈。 刚到客栈门口,竟见到有人在打架。 “相公,那是什么人打起来了?”方一勺踮着脚往人群里头张望。就见原来有十来个地痞,正围着两位穿着不凡的公子哥。 那两个公子哥穿着体面,一看就非富即贵,可见是遭地痞勒索了! 沈勇要过去看看,方一勺拉住他,道,“相公,我们要管么?这里是京城啊,一会儿就会有衙役来的吧?” 沈勇心里叹气,娘子铁定是知道了些什么,也看出了自己的不对,不然的话,以她的性子,才不会坐视不理而建议自己等着衙役们处理。 “娘子。”沈勇对方一勺别有深意地一笑,“无妨!” 方一勺看了沈勇良久,最终才心领神会地点头,随沈勇去了。 而沈勇走到了人群外面抬眼一看,果然,被围住的两人虽然做普通打扮,一个二十多岁,一个不到二十,与画像上的一般无二,是穿了便装的太子景熳,和二皇子景逸。” 方一勺见沈勇对自己一笑,便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轻轻点点头,不忘记嘱咐他一句,“小心些。” 沈勇点头,见那帮人正在彼此推搡,有些无奈,心说,怎么单独就跑出来了,没有随从么?这二皇子似乎对太子并没有太多的戒心啊。 “唉,干什么呢?”沈勇上前分开了众人,瞪视一眼,“光天化日的,有王法没有?” 方一勺在后头点点头,心说,还挺像那么回事儿的呢。 那些个地痞看了沈勇一眼,道,“你外地来的?少管闲事!” 沈勇冷笑一声,“天下人管天下事,你们挡着小爷进客栈了,闪开了,好狗不挡路。” 那些地痞一听沈勇说话的腔调就火了,冲上来,要揍他。 沈勇小露了一手,将地痞打退。 那些地痞哪儿是沈勇的对手啊,挨了揍,吵吵嚷嚷就退散了。 沈勇叹气,就那么几下子,还敢出来做地痞啊?这若是在东巷府,直接揍得你们满地找牙,今日就先这么算了吧。 他也没理会别的,对方一勺招手,“娘子。” 方一勺跑过来,拉着沈勇的手就要进客栈。 就听身后有人道,“唉,这位兄台,留步。” 沈勇回头看了看,见说话的是景熳,他上来,脸上有感激之色,而一旁的景逸则是略带不满。 景逸也有功夫,今日他和景熳原本是出来为父皇寿宴准备礼物的,可没想到半路遇上了不长眼想勒索他们的地痞。 而景熳也有趣,非要拉着他不让他动手打架,还跟那些地痞理论,倒是半途杀出来了一个年轻小伙子,将那些地痞打跑了。 景逸刚刚看了那些地痞的武功,觉得也不怎么样,自己完全可以应付,因此也不觉得应该多感谢沈勇。说不定,那年轻人还觉得他俩是孬种,没用的富家公子,连几个地痞都收拾不了呢。 沈勇见景熳叫住自己,就看了他一眼,问,“何事?” “多谢公子相助。” 沈勇冷冷一笑,道,“我可不是帮你们,只是那帮地痞挡住了我娘子的去路。”说完,拉着方一勺就要进屋。” 景熳有些不痛快,景逸则是觉得沈勇轻看他们了,毕竟都是皇子出生,哪儿受得了这种轻视,景逸就道,“明明是你多管闲事,就这么两个地痞,少爷我三两下就能收拾干净了。” 沈勇看了他一眼,无所谓地笑了笑,似乎并不把他放在眼里,拉着方一勺进屋,问,“娘子,饿不饿?吃些东西?” “嗯。”方一勺点点头。 两人到了客栈里头,坐下,叫小二点菜。 景熳和景逸对视了一眼,颇有些不服气,就也跟了进去,在他们对面的桌子上坐下,与沈勇和方一勺正好斜对面。 沈勇也没管,对伙计道,“伙计,来几个好菜。” “爷要什么?” 沈勇想了想,道,“要一个满堂彩剁椒开屏鱼,米酒豆豉脆排骨、金玉良缘米满仓、鸿运当头酱蹄煲、五彩鸡丁蟹黄爆、醇香腰花蜜汁鸡、杭椒三素炒、酸辣七菜帮。再要个炸藕丸和八喜水饺,一份福星高照饭,一坛桂花酿。” 沈勇那一顿菜名,不止把店小二报傻了,把这在座的二皇子和太子都给听傻了,两人在宫里过惯了锦衣美食的生活,可是头一回听说有这种菜啊! “爷。”伙计问沈勇,“您说笑的吧?哪儿有这种菜啊?” 沈勇一挑眉,问,“怎么没有呢?” “爷,那是不可能的!”伙计道,“我做店小二那么多年了,从来没听说过这种菜,您唬人呢吧?” “谁唬你?”沈勇道,“这可是我娘子都能做出来的菜。” 伙计看方一勺,见她年纪轻轻,就忍不住笑了一声。 方一勺本不想出头,但见那伙计看轻自己,脾气就上来了,问,“小二,我若是能做出来,你可能不收我的饭钱”? 伙计没法做主,一旁掌柜的走出来了,小到,“这位姑娘,只要你能做出这几道菜,小店不收你的饭钱。” “好。”方一勺点点头,站起来,去后厨了。 沈勇欢欢喜喜跟去给打下手,小结巴坐在桌边摇头叹气,“唉,你们哪,就是没见过世面,我跟你们说,我家少奶奶那是神厨,什么菜她都能做出来,好吃着呢!” 景逸和景熳对视了一眼,都有些不信,这么年轻一个姑娘,会有这种本事?那还真该好好瞧瞧了! 不多久,酒楼里头众人,就闻到一股奇香扑鼻。 “大哥。”景逸问景熳,”什么那么香?” 楼里其他吃饭的客人也都伸长了脖子望着,不多久,就见沈勇端着盘子,身后跟着同样端着吃食的店小二一起出来了,方一勺慢悠悠跟在后面,正用一块帕子轻轻擦手,似乎是刚刚洗完手,正在将卷起来的袖子放下。 “哇!”小结巴美滋滋将碗筷放好,准备开吃!一道道菜放下来,小结巴伸手夹了一筷子就放到嘴里,赞叹,“好吃!” 沈勇也扶着方一勺坐下,一起吃了起来。 这饭菜引的周围的客人都啧啧称奇,伙计端着方一勺多做的那几份出来了,脸上满是笑容,“各位,这俏娘子做的菜真是一绝啊,有没有想尝尝的?” 好些客人都举手,说要尝。伙计就端了过去,而且还卖了个高价,客人们吃得赞不绝口,纷纷夸方一勺好手艺。 景逸和景熳也好奇试了一份,这一吃之后,还真是觉得自己以前在皇宫里头吃的饭菜,实在是太难吃了。 方一勺和沈勇不顾其他,低头吃饭。掌柜的果真没收他们的银子,两人吃完了,就一起回三楼客栈休息。 沈勇和一勺回房不提,且说景逸和景熳。 “这姑娘手艺真是绝了!”景逸忍不住道,“不知道能不能做出父皇心心念念惦记的翡翠煲来。” “那个不太可能了吧?”景熳笑了笑,“父皇说他都十几年没吃着了,会做这个煲的人已经去世了。 景逸也是点点头,“这倒也是啊……不过话说回来,父皇这些年总是闷闷不乐一脸神伤,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有些事情你不懂的,这就叫为情所伤。”景熳笑了笑。 因为景逸比景熳小了好几岁,因此当年的事情他都不知道前因后果,他娘更不会跟他说自己得宠是因为像当年一个跟人私奔了的后妃,所以景逸到现在还蒙在鼓里,琢磨着,那个会做珍珠煲,得皇帝深爱的已故之人,究竟是谁?” 两人吃完了饭回宫,各怀心事回了自己的院子。 景熳心事重重走回来,门口等着的贴身太监对他说,“贾大华来了。” 景逸点了点头,绕过回廊,回了书房,不多久,就有人将等候多时的贾大华带了进来。 “草民参见太子!”贾大华赶紧给景逸磕头。 “嗯。”景逸点了点头,道,“你来的正好,你确定那方一勺是云清的女儿?可我见那方一勺姿色虽然出众,却远非到倾国倾城的地步,父皇会迷恋他娘致此么?” 贾大华赶紧点头,“当年我就在宫中做御厨的小工,见过皇上独宠云清姑娘那样子,比如今的珍妃,可是好上数倍,那才叫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景熳冷冷一笑,道,“还真是叫人意外。” “太子,咱们还依计行事么?”贾大华问。 景熳想了想,道,“我是提醒景逸了,他也想到翡翠煲上头了,可最后会不会照我们想的做,那就要等等看了,不过他向来孝顺,我觉得他会中计。你辛苦了,帮我去继续盯着那一对小夫妻,事成之后,我会重重有赏!” “是!”贾大华欢欢喜喜就跑了,有没有赏是其次,关键就是能整死沈勇和方一勺最好!这方一勺他爹害他好端端的御厨当不了,要流亡江湖。好不容易在酒楼做了大厨,沈勇还让他人前丢丑,最后搞得没地方去,他们倒是因为几个案子而功成名就,这世上哪儿有那么便宜的事情,非要他俩尝尝苦头不可! 第五十七章 祝寿菜和藏阴谋 再说方一勺和沈勇。 两人吃完了饭回到房里,沈勇就见方一勺忙前忙后似乎没在意刚刚的事情,但仔细看……还是能看得出,一勺淡淡的,不太开心。 “娘子?”沈勇走过去叫她。 “嗯?”方一勺回头看他 “我让你做菜,你不高兴啊?”沈勇问。 方一勺一笑,摇头,“没有的事!” 沈勇看了看方一勺的神色,这可是他娘子,每天的枕边人,高兴不高兴,自然是一眼就能看出来。到了床边坐下,沈勇拍了拍床沿,道,“你过来坐,我将事情告诉你。” 方一勺终于是笑了,走到了床边挨着沈勇坐下,看他,等他往下说。 沈勇叹了口气,道,“刚刚那两人,其实身份不简单,他们中有一个视你为仇敌,有备而来,还要害我们,另外一个,则是被人利用说不定也会被害。” 方一勺点了点头,道,“愿如来如此,相公这几天心不在焉,就是因为要帮我解决这仇敌的事情么?” 沈勇点点头,伸手轻轻理她的前发,道,“你这仇敌可厉害,不是一般人物啊,得罪不起,一不小心,要掉脑袋的。” 方一勺笑了,问,“是我爹娘得罪的?” “嗯。”沈勇心说,娘子果然细心聪明,已经发现了,不过他也不忘补充一句,“放心娘子,我们还有老道士,师父他们的帮忙,咱们两个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分明就是有福同享然后有难你当,这一路上,你都没有跟我说,就独自在哪儿愁眉苦脸。”方一勺似乎有些怨气,“还害我担惊受怕。” “我不是怕你不开心么。”沈勇伸手拉起她手捏啊捏,“娘子,你不用担心。” “嗯。”方一勺点点头,“我明白,不过相公,你把事情都跟我说一遍吧,我好有个数,然后你怎么安排的,你让我怎么做,我都听你的。” 沈勇认真点头。 随后,两人钻进了被窝里,方一勺听,沈勇说,将他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了方一勺,还有他们这次的计划,唯独没说这次的风险。一来是方一勺足够聪明,风险什么的,她自然心中有数,再一个,沈勇从来不觉得这样做是在冒险,为了方一勺,让他做什么都是值得的,冒险算什么? …… 次日,方一勺起床之后,又恢复了往日的生龙活虎,沈勇见她脸上满是笑容,忽然就觉得,夫妻之间,还是贵在真诚。自己想得挺好,全部担下来,让娘子可以不用担心地继续过日子,可事实是不可能的,夫妻连心,自己在愁眉的时候,方一勺不可能开怀。 中午的时候,道长来了一趟,跟沈勇说了几句话,说是那人最近可能会有动作。 沈勇点头,和方一勺继续在京城里闲逛,装作毫无防备,守株待兔,等着这不知是福是祸的机缘自己送上门来。 又过了几天,机缘报复一样都没上门,考试的日子却来了,刘袤赴考场,方一勺和沈勇将他送进去,在门口对他摆手,给他鼓劲。 “娘子,刘袤考完试就得到下午了,咱们先回客栈,今日就别逛了吧,日头太大,我怕你晒。”沈勇拉着方一勺往回走。 方一勺也点头答应。 两人到了酒楼的门口,就见门前停着一辆豪华的马车。 两人下意识地对视了一眼,心说——莫非有门? 心中好奇万分,但两人依然要装得若无其事,不紧不慢地往回走。 到了客栈,沈勇就见景逸坐在那儿,旁边陪着一个下人。 景逸转眼看见他俩来了,就微微一笑。 他身旁的下人走了过来,对沈勇和方一勺作揖,道,“二位,我家少爷想请两位过去坐坐,一起喝杯茶。” 沈勇和方一勺对视了一眼,就都走了过去。 两人对视了一眼到了桌边,景逸站起来,请两人坐下,道,“二位有礼,在下甄逸,二位可还记得?” 沈勇一听,明白了,他是用他娘珍妃的珍字谐音的甄做姓,来掩盖掉国姓的景。 沈勇点了点头,调侃一般,“记得啊,那日被几个小地痞勒索的公子爷么。” 景逸有些无奈,道,“不瞒这位兄台,那日若不是兄台多管闲事,我可是真的就揍那群流氓了! 沈勇淡淡一笑,不置可否,这景逸,倒也还是个争强好胜之人啊。 景逸看了看方一勺,笑问,“这位是少夫人吧?” 方一勺还礼,“不敢。” “你找我们吃茶有什么事?”沈勇直截了当问景逸。 景逸一笑,“我想和二位做个朋友。” 沈勇微微一笑,“平白无故的,阁下看起来家世显赫,为何要与我们这种平民百姓交朋友?” “兄台此言差矣,萍水相逢皆是缘,交朋友与身份地位本就没有关系。”景逸想了想,接着道,“说老实话,我是因为有求于少夫人,才冒昧提出要求的,二位要是不同意,我就只能厚着脸皮,直接求少夫人办事了。” 沈勇觉得这景逸的确人不错,为人还算坦诚,也没架子,身为一个皇子能做到这样算很难得了,就道,“好说,在下叫沈勇,这是我娘子。” “哦。”景逸点点头,“原来是沈兄和沈夫人,幸会。” 方一勺看了看景逸,问他,“甄公子,你想要我帮忙?” “对的!”景逸道,“少夫人厨艺惊人,在下有个不情之请,想要夫人帮忙。” “什么不情之请”?方一勺纳闷。 “沈夫人,可知道一道菜,叫翡翠煲的?” 方一勺一愣,脑袋里了突然一闪,想起了多年前的一件事来。 那时她还小,他爹已经开始教她做饭,每每她爹出门给人烧酒席或者喝得酩酊大醉的时候,她都会煮饭给她病弱的娘吃。有一次,家里就剩下一些白菜豆腐和米了,她不知道该做什么给他娘吃,那天又因为天气好,她娘精神也很好,就下床,给方一勺做了份很特别的菜粥。 一勺当时吃了,觉得鲜美无比,问她娘怎么做的,她娘将她拉到身边,很认真地对她说了一遍做法,并且嘱咐她,要时时刻刻,牢牢记住这道菜的做法,说不定,日后能救自己一命,而这道菜的名字,就叫翡翠煲。 方一勺沉默片刻后,点了点头,道,“甄公子说的那种翡翠煲,我知道。” “当真么?”景逸是又惊又喜,“那可真是太好了!”可他转念一想,这翡翠煲的名字很普通,会不会是和别的菜搞混了?就又问了一声,“请问沈夫人知不知道,是什么样子的翡翠煲?” 方一勺笑了笑,道,“嗯,这个翡翠煲其实很简单,并没有什么特别贵重的食材,只是白米粥和青菜加上一些特殊的材料做成,香滑可口,是做娘亲的,经常做来哄家里孩子吃的东西。” 景逸一听,觉得很是靠谱!他虽然没有吃过着翡翠煲,但是据说当年给皇上煮着一锅煲的美人是个民间女子。民间女子不可能会使用多好的食材,而且他父皇也常常念叨,好吃的东西,未必需要山珍海味鲍参翅肚,只要用心做,白菜豆腐都是最好吃的东西,估计……应该就是这这样吧。 “既然如此……能否请少奶奶为家父做着一道菜?”景逸问。 方一勺一愣,问,“为令尊么?” “嗯。”景逸点点头,“家父年迈,曾经吃过一道翡翠煲,时时挂念,三日后是家父生辰,他什么都不缺,只是对当年一道翡翠煲是念念不忘,所以我想请少夫人在家父生辰的时候,为他做此菜,让他老人家能高高兴兴地过个寿辰,不知道沈夫人能否帮这个忙?” 方一勺想了想,点头,“行啊,你如此有孝心,只是举手之劳而已,自然是要帮忙的。” “哦……那真是多谢沈夫人。”景逸欣喜,站起来给方一勺行礼道谢。 方一勺只是摆摆手,示意无甚要紧! “那家父寿宴当天,我派人来接二位,二位只要去了我家宅子,然后在厨房里做一道菜就行,为了表示谢意……”说着,景逸看了一旁的下人一眼,那随从立刻拿出了一个小匣子来,递过去,交给沈勇和方一勺。 沈勇接了,打开一看,就见里头是几个大大的金元宝,失笑,问,“甄兄,这是泥巴外头糊的金子么?” 景逸一愣,“沈兄真会开玩笑。” 方一勺将盒子退了回去,道,“这太贵重,我们不收。” 景逸笑了笑,道,“只是聊表谢意而已。” “做一顿青菜豆腐罢了,就算做一桌酒席也没多少银子。”沈勇说着,问,“还有什么事没有?“ 景逸看了看沈勇,摇摇头,“没了,就这件事。” “那我们先回屋去了,过几日再会吧。”沈勇说着,拉着方一勺回房间去了。 进了房里,沈勇和方一勺刚刚坐下,就听到门口传来了敲门声。 沈勇过去打开门,就见门口站着老道士。 “呦,老人家你来了啊。”方一勺过去请,让老头坐下喝茶。 老道士坐下,道,“一勺啊,你三天后,是不是要去给皇帝的寿宴,做一顿饭? “嗯。”方一勺点了点头。 老道士似乎有些犹豫,半晌猜像是下定了决心般,说,“是这样,那天你去,就按照我说的去做。” “做什么?”方一勺自然是相信老头的。 老头凑过来,在她耳边,说,“若是有人问你出生、姓名,你就回答……” 老头半天才说完,方一勺则是眉头紧锁,道,“这种事情,能假装么?” “能!”那老道士点头,“我之前跟了他很多年,深知皇上的脾气秉性,他多年来对此事耿耿于怀,一定会相信的。” 方一勺最后只得轻轻点了点头,道,“嗯,我还是不太喜欢,不过既然道长要我这么说,那我就这么说好了。” 老道士满意点头,对沈勇道,“那天,你就随机应变吧,过了这一关,后头的危机就好应对了。” 沈勇和方一勺都点了点头,静待三日后,皇帝寿辰的到来。 “景逸真的去了?” 东宫之中,太子景熳问负责监视方一勺他们的侍卫。 “对,而且双方详谈甚欢,似乎是达成协议了!”侍卫回答。 “好!”景熳点了点头,道,“给我吧秦仲叫来!” “是!”侍卫下去办事。 不多久,大将军秦仲走了进来,太子将大门一关,与秦仲一起在房中商量起了细节,一场诡计,正在悄无声息,酝酿之中。 第五十八章 用心菜和大劫难 三天一晃就过去了,这几日,沈勇一直陪着方一勺游览京城的名胜古迹,玩得很是惬意,而其他人则是忙忙碌碌。沈杰和刘大方走访了沈一博在京城为官时候结交的好友,并且帮着沈一博送了几封书信。 刘袤考试结束了,整日盼着放榜,难免有些紧张,索性跟沈杰他们打听了究竟发生什么事儿,一听之后,更加是心烦意乱,他在京城里头转悠,想着解决的法子。 第四天一大早,整个京城就热闹了起来,今日就是皇上大寿,京城要大庆三天三夜。 全城百姓都翘首等着今晚的花灯会和烟火。 沈勇起了个大早,就看到门口有马车来接。拉着方一勺下了楼,那日跟着景逸来的随从,恭恭敬敬请两人上了马车,往皇宫赶去。 马车从偏门进入皇宫,到了景逸所住福庆宫的院子里头。 景逸迎接了出来,方一勺和沈勇看着四周富丽堂皇的摆设,以及门口站着的守卫,都有些震愣。 “二位不用拘泥。”景逸将两人接进了屋里落座,宫女来上了茶。 景逸见两人似乎有些拘束,就说,“之前满了二位,实在是抱歉,因为我怕一早说出身份,二位就不肯来了。 “你是……“沈勇其实心中有数,不过只好佯装不知道。 景逸很是谦和地说了一下自己的身份,并且告诉了方一勺,这次做翡翠煲,是给当今皇上吃的。 景逸刚刚说完,沈勇就嚯地一声站起来,道,“二皇子,这菜我们不做了!”说完,拉着方一勺就要走。 “唉……沈兄!”景逸赶紧过来拦阻,道,“为何?” 沈勇失笑,“为何还用问么?二皇子,这是给皇上做饭,万一不好吃,杀了我们的头我们也没法子喊冤,这做菜可说不准啊,酸甜苦辣谁都有个口味,这样的危险我可不敢冒!”说完,还要走。 “慢来慢来!”景逸赶紧拦住了,道,“不会的,放心吧……这样!凡事都包在我身上,必然不会叫你俩出事。” 沈勇看他,似乎有些信不过。 景逸说着,从怀中拿出了一块玉佩交给两人,道,“这玉佩是我父皇给的,无论犯了多大的错,只要有这块玉佩,都可以免去一死,你们暂时保存着,等到你们离开皇宫的时候,再还给我,这样可以了吧?” 方一勺和沈勇对视了一眼,有些为难。 “二位,你们就助为我尽这份孝心吧!”景逸说的诚恳,沈勇和方一勺略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答应了。 景逸欣喜,赶紧亲自将两人送入御膳房,做那翡翠煲去了。 且说现在御花园里头酒席已经摆下,皇上正和珍妃摆宴款待群臣,又免不了一番客套。 “逸儿怎么还不来?”珍妃左右看了看没看到爱子,有些不满,今日他父皇大寿,竟然迟到!实在该打! “回皇上,二皇子说是在给您准备寿礼,稍后就到。”一旁的老太监抢着回答。 “哦?”皇帝吃了一惊,问,“什么寿礼?” “对了。”珍妃也想起来了,“前两天逸儿还说,寿宴这天,要给皇上您一个惊喜。” “哦?” 皇帝欢颜,点头,“逸儿很是用心啊,那朕就静待他的礼物了,哈哈哈。” 见皇上笑得开怀,景熳禁不住看了一眼自己送给他的礼物,那八宝琉璃马是他派人从西域高价购得的,他父皇不过只是看了一眼……可景逸的礼物还没出来,他父皇竟然满心的期待,不用说,他这个二弟受宠,就算随便拿几块石头来充数,也比他送的宝贝要更入得皇上的眼。 越想,景熳越是不服气,对方一勺的恨意也更深,当年若不是皇后早丧,他又怎么会孤苦无依,落得这般田地? 轻轻叹息,景熳端着酒杯吃酒,等待稍后景逸的大礼,一定会让皇上,吃惊非常的! 方一勺和沈勇在御膳房里头忙着,景逸将周围伺候的人都驱散,站在厨房里看着两人做菜。 “沈兄是哪里人?”景逸见沈勇一表人才,聊聊天又觉得他文武双全,因此想要招募到自己身旁来,便开始询问他的家事,见他穿着谈吐不凡,估计也是名门之后吧。 沈勇一报家门,景逸倒是愣了愣,问,“沈兄的父亲……是沈一博?“ 沈勇点点头,心说,这二皇子还认得自家老爹不成。 “我就说沈兄怎么文武全才,原来是鼎鼎大名的沈一博之后,果然是虎父无犬子啊!“ 沈勇皱眉,问“二皇子认得家父“? “不是认得,只是有所耳闻!”景逸笑道,“听说当年沈一博主持京城府衙,破获了好些悬案,父皇非常欣赏他,准备封他为宰相。可后来他因为要娶自己的青梅竹马而隐归乡里,辞去了职务,跑道东巷府去做了一方的知府,为此,父皇每每提起都是一肚子埋怨,都说这沈一博不够意思,有了媳妇儿就忘了他这个皇帝!” 沈勇哭笑不得,看不出来,他爹这老顽固,还是个情种,莫非就是为了自家老娘不成么? 方一勺将煲炖上,笑道,“从来没听爹爹提起过,难怪爹爹那么聪明会破案了,原来有这么大来头。” 沈勇撇撇嘴,心说,怪不得他娘说他像沈一博年轻的时候呢,原来还有这么层关系在里头,不过想想也是,做官在哪儿不是做,俸禄么,够用就行了。若是换了他,他也带着娘子隐归故里,破破案子,生儿育女的,多逍遥自在! “沈兄这次是来参加考试?”景逸接着问。 “哦,不是,我与娘子新婚,来京城游玩,顺便陪个朋友来考试。”沈勇回答。 “哦?” 景逸笑道,“沈兄好福气,竟然能娶到沈夫人这样的妙厨。” 沈勇一听景逸夸方一勺,心情便好了起来,见方一勺在前头忙碌,他便对景逸道,“这娘子可是天上掉下来给我的。” “哦?”景逸纳闷,“此话何解?” 沈勇将方一勺代嫁,然后两人共处破案日久生情,直到前段时间刚刚成婚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听得景逸羡慕不已,“沈兄,这可是天赐的良缘,竟然会有此等美事!” 沈勇也点点头,“的确是上天垂怜,我娘子之前受了不少委屈,从小颠沛流离,如今嫁给了我,我必要生生世世保她周全才行。只可惜树欲静风不止,不知何时才能陪她归隐乡里呢……” 景逸微微皱眉,问,“沈兄,莫非……有人找你们麻烦?你告诉我,我必然为你们出头。” 沈勇笑了笑,看景逸,道,“多谢二皇子美意,这话我可记下了,万一日后真的有什么不测,可还求二皇子多多帮忙!” “没问题!”景逸爽快答应。 “对了。”又过了片刻,景逸问,“沈公子来考试的朋友,是否也是东巷府的考生?” “对啊!” 沈勇点头。 “那可赶巧了,可是姓刘?”景逸接着问。 “正是啊!”沈勇一听心里也是咯噔一下,赶紧道,“叫刘袤!” “哈哈,那可得恭喜你这位朋友了!”景逸笑道,“据我所知,今日放榜,今年的新科状元就是东巷府的考生,姓刘,叫刘袤!“ “真的?”方一勺也听见了,拍着手问,“相公,刘大哥中啦?” 沈勇笑着点头,“看来是啊,这小子真行啊,一来考试便得了个状元!” “他怎么不早几年来考?”景逸颇为不满地摇头,“那几位大学士都跟我埋怨,这样的才子竟然到了年近三十才跑来赶考,如果能早些来,如今必然已是栋梁之才了!” 沈勇又将刘袤家贫他又至孝,如何卖菜养家,最后又赶上天火劫的遭遇说了一遍,景逸点头连连,“沈兄好生令人羡慕啊。” 沈勇微微一愣,心说,我就一平头百姓,风评还不太好,当过小恶霸,有什么好羡慕的?这辈子也就娘子能拿得出手些。 景逸长叹一声,道,“沈兄自由自在,经历丰富,奇缘不断,而我就一直困在宫中,犹如笼中之鸟,每日锦衣玉食又有什么用,空虚得厉害。 沈勇见他年纪轻轻便有沧桑之感,可见,侯门深似海,皇宫之中哪儿有纯良之人啊,这景逸就算不错的了,他指不定现在还不知道他大哥卯足了劲想要置他于死地呢。想到这里,沈勇不免为他担心,景逸人不错,若是将来能称帝,必然是个圣德君主。那景熳心机深沉,心狠手辣,如果景熳登基,景逸必然难逃一死,同样的,他和他娘子甚至他们全家估计都得被牵连……若是皇上有废长立幼的心思,还真是件好事。 “二皇子。”沈勇想罢,按照之前老道跟他说的,询问景逸,“若是皇上问起来,这翡翠煲是谁做的,你怎么说”? 景逸道,“就说是一个民间女子所做,若是沈兄愿意,我可就直说是沈一博的儿媳妇做的了,不过以父皇的性子,必然要见你俩。” 沈勇笑了笑,道,“你猜,皇上吃了这翡翠煲之后,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景逸被问及了此事,心里也惴惴起来,笑了笑道,“沈兄,老实说,我也不知道。” 沈勇看他,“为何?” “我只知道我父皇经常闷闷不乐,常听皇娘说,他是怀念那个曾经给他做过翡翠煲的女人。”景逸道,“这次父皇大寿,我实在是想不出来有什么礼物能博他一笑的了,金银珠宝玛瑙翡翠之类的,皇宫里都有,而且这种东西寒不能取暖、饿不能果腹,实在是无用的,唯一能让他高兴一下的,估计就是这翡翠煲了吧。” 沈勇点点头,道,“二皇子一片孝心,可这样如果皇上欣喜,恐怕珍妃就要黯然神伤了。” 景逸一愣,突然跺着脚道,“哎呀,该死,忘了皇娘了!这……这如何是好?” 沈勇微微一笑,道,“我看,不如这样,若是皇上问起来,二皇子不如说,偶然吃到的,觉得美味,就问那做饭女子是谁做的,那女子便说,她娘在她小时候经常做,还说是她父亲爱吃。” 景逸听后先是愣了愣,随后拍手道,“好!这话说得太妙了,我爹若是吃出味道来,必然大悦,而又不会让我娘难堪,更提及这是父亲爱吃的东西,也表了我这做儿臣的一份小心,”妙极,妙极啊!“ 沈勇也笑,心说,成与不成,就看这一会儿了。 这时候,方一勺回过头来,对两人说,“好了!” 景逸走过去,先盛出了一小碗试吃,吃了几口之后,赞不绝口,睁大了眼睛问方一勺,“沈夫人,这真是白菜豆腐米饭这些做的?怎么会如此美味?” 方一勺微微一笑,道,“做菜这种事情,和材料其实无关,只要有心有情,简单的食材也可以做出大味道来,吃的人,更会觉得受用。” 景逸连连点头,让方一勺和沈勇回他的住处去坐下吃杯茶,等他回来,他要款待两人。 沈勇和方一勺心情紧张,一起目送着二皇子端着翡翠煲离去,就不知道,这皇上吃了翡翠煲之后,会有什么表示,一勺的这一次大劫,不知能不能平安度过…… 第五十九章 登科宴和喜临门 寿宴过去了一半,才看到景逸亲自端着一个精致的汤盅走了过来,将汤盅送到皇上面前,回到桌前给他跪下行礼,道,“儿臣给父皇贺寿来迟,请父皇责罚。” 皇帝笑着对他摆摆手,笑道,“逸儿,你姗姗来迟,听说是给朕准备礼物去了,礼物呢?” 景逸站起来,走到了珍妃身边笑了笑,道,“就是这盅菜。” “哦?”皇帝一愣,珍妃赶紧瞪景逸,“不许胡闹,你父皇寿辰你怎么只给送锅菜来?” 景逸微微一笑,“这是儿臣偶然得来的,自己吃了,觉得很美味,据说民间常吃,因此送来给父皇。” 皇帝笑着道,“那我可得试试。”说话间,一旁的太监已经准备碗筷过来,给皇上准备。 皇帝极宠爱景逸,这是文武百官都知道的事情,也纷纷好奇地张望着,有些人就问,“二皇子,可是亲自洗手做羹了?” 景逸一笑,摇头,“我做出来的哪儿能吃啊,是一个有缘人做的。” 太监将盅盖儿一揭开,众人就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可是一旁的珍妃往里一看,就是一锅菜粥,忍不住疑惑地看了景逸一眼,心说,你不是在胡闹吧? 而再看皇帝,就见他脸色煞白,似乎是愣住了。 太监盛出了一碗来,端到了皇帝跟前,“皇上。” 良久,皇帝才终于是回过了神来,伸手接过勺子,轻轻舀起一勺,送入口中,入口,香甜清淡,阔别多年的那股思念之感又涌上胸透,五味陈杂,是说不出道不明。 皇帝一口口将小碗之中的菜粥吃完,面无表情地盯着碗发呆。 一旁珍妃惊得心突突跳,有些埋怨地瞪景逸,像是责备——你这是给你父皇吃的什么?怎么就魂不守舍了? 景逸心中也是七上八下,按理来说只不过是一碗粥,皇上这模样,应该是觉得这味道和曾经的那份翡翠煲相似了吧?可这神情怎么如此古怪? 下头文武百官也是面面相觑,唯独景熳心里暗笑,心说,景逸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想要讨好父皇,没想到戳中了父皇的痛楚,任凭哪个男人,都受不得这种刺激。 果然,皇帝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良久,才问,“这菜是谁做的?” 景逸没料到他父皇会有这种神情,就回答,“是一位民间女子。” 皇帝抬眼看他,眼神也渐渐锐利起来,“民间女子?多大年纪?” “十八九岁吧。”景逸回答。 皇帝的眉头微蹙,自言自语,“十八九……” “逸儿,你怎么想到做一锅菜粥给你爹吃?”珍妃知道自家儿子这样做必然有理由,就问他,好让他跟皇上解释解释,“而且还找一个民间女子?“ “哦。”景逸赶紧按照沈勇教他的说法,回答道,“我偶然吃到这道菜,觉得味道甚美好,那姑娘做菜特别好吃,她说,这菜粥是她娘生前经常做给她吃的,说是她爹的最爱。” “哐当”一声,皇帝手里的勺子掉回了碗里。 珍妃不太明白皇帝是怎么了,就一锅菜粥而已,便也让太监给自己盛了些来尝尝,吃过后赞不绝口,“这姑娘可真是神奇,怎么一锅菜粥都煮得这样好?” “呵呵。”景逸回答,“她说了,煮菜材料是其次,关键是有心有情。” “说得好!”珍妃点头,转过脸,就见皇帝呆呆望着前方发呆。 “父皇……”景逸跪下,道,“儿臣自作主张,做错事了,父皇若是不悦就责怪儿臣吧!” …… 过了很久,皇帝才微微摇了摇头,道,“你没做错,起来吧,这礼物,朕很满意。” 众人都松了口气,笑着继续喝酒说笑,唯独景熳,觉得不可置信,怎么皇帝非但没有恼怒,还夸奖了景逸? “那姑娘,长什么样子?”皇帝边又喝了一碗粥,问景逸,“可还在宫里?” “哦,那姑娘是个美人儿,和她相公在我院子里呢。”景逸回话。 “相公……她嫁人了?”皇帝皱眉,问,“嫁给谁了?” “父皇,说来也巧,她丈人还是老臣呢!”景逸道,“沈一博您还记得么?” “哦?是沈大人的儿媳妇?”旁边有几个臣子也听到了,吃惊不已,沈一博为人聪明为官清廉又能干,在京城有很多故交。 皇帝听得也是意外,“沈一博……他儿子娶了……娶了那丫头?” “嗯。”景逸不疑有他,点点头,也不知道皇帝为何那么吃惊,只是道,“据说他俩是天赐良缘,而且男才女貌,站在一起可般配了!” “啧……沈一博这老东西,这辈子都在占朕的便宜!”皇帝突然自言自语,“当年拿了朕的俸禄弃了官爵跑回去成亲了,如今儿子又……” “儿子……怎么了?”景逸不解。 “他们在你院子里呢?”皇帝也不回答,站了起来道,“我去见见他们。” “呃……儿臣陪您去。”景逸过来扶皇上。 皇帝吩咐众臣继续饮宴,就跟着景逸一起去了他的院子。 此时,方一勺和沈勇正坐在桌边喝茶。 方一勺有些紧张,看沈勇,“相公,真的要按照那样说的来做啊?” 沈勇点点头,“嗯!” “可是这样子是骗人。”方一勺似乎很为难,“我怕露馅了。” 沈勇一笑,“娘子,你也不想咱俩一起被砍头,还带上爹娘他们吧?” 方一勺赶紧摇头,“不要。” “所以说了。”沈勇无奈地耸耸肩,“事情最终必然会解决的,只是这之前,我们得稍微骗骗皇帝。” 方一勺点了点头。 这时候,就听到外头有人声传来,沈勇和方一勺都站了起来,往外看。 就见景逸扶着一个老者,缓缓地走了进来。 沈勇和方一勺对视了一眼,就按照刚刚老太监教他们的礼节,跪下给皇帝问安。 景逸扶着皇上到石桌子旁边坐下,皇上对两人摆手,“都起来吧。” 两人才都起来,站在一旁。 皇上看了看两人,道,“抬头我看看。”丫 两人都抬起头来。 皇上先看沈杰,一拍大腿,“哎呀,这不就是年轻那会儿的沈一博么,太像了,那小子年轻时候就这样子!” 沈勇心中暗笑,他爹听到了还指不定气成啥样子呢。 皇帝略问了问沈一博的情况,沈勇一一作答,口齿伶俐反应也快,皇帝忍不住摇头,看看自己身旁的景逸,还有眼前的沈勇,想起当年那个敢在大殿之上跟自己吵架的沈一博,忍不住摇头,看来自己是老了,江山代有人才出啊。 良久,皇帝才鼓起勇气来,转眼看一旁的方一勺。 方一勺垂首站在沈勇身边,挺腼腆的,她也不会骗人,虽然之前众人教她如何应对了,但是始终很紧张。她本来个子就娇小,挨着沈勇的样子,更是有那么些小鸟依人的意思。皇帝一看这形态,脑袋里立刻出现了当年的云清。就是这样子,真像啊…… “抬头我瞧瞧。”皇帝对方一勺道。 一勺没办法了,只好抬头看了他一眼,端详了一下,觉得这皇帝没那么可怕,还是挺和蔼的。 皇帝看了看方一勺,也有些愣住了,细细地端详了起来。 正这时候,他身边的老太监突然低声说,“皇上……沈夫人和皇上好像……” 方一勺听了一愣,沈勇也抬眼细看了一眼,心说……不是吧?本来想假装,没想到真的像,该不会,他家娘子真是金枝玉叶? “你……叫什么?”皇帝问,一勺想了想。她知道,皇帝叫景云皆,本来众人说了要她说,自个儿小名叫云儿的,但是她越想越觉得对不住她爹,半晌没说出话来。 沈勇在一旁看到了,他自然知道方一勺的心思,一勺虽然多次说过他爹不好,但毕竟是生父,逼着她改名儿认别人做爹,正常人都受不住。想了想,沈勇一股血气上来了,心说,死就死吧,以皇帝和他爹的交情,估计也不会隔着老远将他家满门抄斩,大不了自己陪着一勺死了。 想罢,他便伸手抓住了方一勺的手,老实回答,“我娘子叫方一勺。” 一勺则是吃惊地看着沈勇,心中一股暖流涌上,也抓紧了沈勇的手,说不上话来。” 而再看皇帝,就见他彻底愣住了,一勺……乃是他当年与她开的一个玩笑…… 想当年,他有两爱,一爱云清,二爱就是天下第一厨方大厨做的菜。 方大厨为了能让他多吃些不同款式的菜式,每一个菜都只做一勺的分量,他每次都是一勺接着一勺地吃。 那日云清跟他开玩笑,说,“日后生个娃,干脆就叫一勺得了。” 皇帝当时还笑呢,说好,那好,第一个叫一勺,第二个叫二勺,第三第四个,就叫三勺四勺。 沈勇和一勺拉着手等着皇帝勃然大怒呢,一勺的爹是厨子,一勺这么个名字,只能说明,她真是方大厨的女儿,当年云清姑娘的确是背叛了皇帝,与人私奔生子了,这可是重罪啊。 然而等了良久,皇帝并没有说话,而是看着方一勺发呆,半晌,才问身旁一脸激动的太监,“真的像么?” “像 !”太监也是个明白事儿的,管他是不是呢?反正是个女儿又不抢皇位,关键是,皇上因为云清私奔这件事心里憋着一口气那么多年,若是说这方一勺是云清与他的女儿,那皇上一口恶气也就能出来了,多年的心结必然能够解开,是在是大喜了! 就因为这个,老太监是点头不已,像不像都得说像了,而且这人吧,也怪,越说像,就越像。 沈勇看方一勺挑眉——娘子,你娘跟你说过这事儿没啊?究竟是皇帝戴的绿帽,还是你爹戴的绿帽啊? 方一勺狠狠瞪他一眼——抽你! 沈勇也有些哭笑不得,不过啊……如果方一勺真是公主,那他沈勇可是高攀了,不止得了个贤妻,还捡回来了棵金枝玉叶啊! 皇帝则是心潮澎湃,他那么多年都对当日云清离他而去耿耿于怀,他贵为天子,当然不愿承认自己的妻子会背叛他,跟别人生个女儿。可如今一见方一勺,他便自我安慰起来,有可能当年云清根本就不想跟着方大厨走,而且她已有身孕,可能是被诱拐或者是被绑架的,后来生下了女儿,还对他念念不忘,依然取名字叫方一勺,教她做翡翠煲。 景逸在一旁看着,他也不是个蠢笨的人,就看出了些蹊跷来,特别是刚刚太监说了方一勺和皇帝像,他父皇一脸的愉悦。 一想到这里,景逸就将当年的事情都想通了,会不会是方一勺的娘亲就是父皇念念不忘的那个女人,而方一勺……那不就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姐姐? 一想到这里,他立刻对皇上道,“父皇与一勺姑娘似乎有缘,不如守了做义女吧?” 皇帝正在尴尬,这口怎么开了,一听到景逸的话,觉得刚好,就看方一勺,问,“一勺……你觉得呢?朕也想收你做女儿。” 方一勺眨了眨眼,沈勇轻轻拍了拍她屁股,,像是说,娘子,认啊!好大一座靠山,这回不用担心砍头了! 方一勺哭笑不得,就跪下,认了皇上做干爹,一句父皇出口,皇帝就觉得一天云彩散开,多年来郁结在心中的那口恶气是彻底释放了,又想到方大厨早就归天了,也不用跟一个死人计较那么多,满意地点头,“甚好,甚好!” 当日,原本如临大敌去准备投死的沈勇和方一勺,却料不到竟然成了一出好事,方一勺还得了好些赏赐。 连老道士都有些傻眼,后来沈勇抓住老道问,“你当年不是跟他们走很近么?知不知道娘子究竟是方大厨的闺女,还是皇帝的闺女?” 老道更乱了,摇头,“这我哪儿知道去?不过啊,你俩可真是有福之人啊!这回化险为夷了!快谢菩萨吧!” 沈勇和方一勺也是放下了心头大石,长出一口气。 而更让众人高兴的是,皇榜也发出来了,刘袤金榜题名成了新科状元,当即要招入宫中册封。 为此,方一勺特意做了一桌登科宴,金榜脆排骨、一品三色鲜、前程似锦烫、步步高升煲……大吉大利的一锅菜。 另外,皇上还要向天下百姓宣布,封方一勺为公主。不过在方一勺的请求下,皇上答应可以不用住在宫里,而是做一个民间公主,和沈勇回东巷府去,奉养老父。 一切似乎都出乎意料的顺利也出乎意料的美满,而所谓有人欢喜就有人愁,这愁的自然就是景熳了。 景熳听了这消息后,气得将贾大华抓起来关进了地牢,折腾了那么久,没想到是为他人作嫁衣裳,白白便宜了仇人之女,也让景逸更得皇上欢心。 而更让他发愁的是,前两天宫里传出来了消息,说是皇上准备将他派到边关去,这样可以为废长立幼做准备。 景熳一听就急了,想要废除了他,没那么容易! 第六十章 皇庭宴和千钧发 次日,皇宫还沉浸在皇帝大寿的喜悦之中,就迎来了新科状元,再加上加封了一个公主,皇上心情特别的好,因此整个金殿之上都是喜气洋洋。 方一勺并不懂什么规矩礼仪,只是一派的天真可爱,皇帝从她身上找到了一丝宽慰。又因为对沈一博的欣赏转而欣赏起了沈勇来,再加上这几人又都是新科状元刘袤的朋友还都和景逸认识……种种喜爱加在了一起,皇帝对几个年轻人很是中意,赞赏之情溢于言表。 而另一方面,景熳则是特别的窝火,他派人去调查方一勺和沈勇的底细,方一勺父母早就死了,哪儿还有什么好调查的。而沈勇更是名门之后,沈一博在朝中有的是朋友,他也找不到他的错处来。 暗气暗憋,景熳越想越气,就吩咐秦仲赶紧准备,如果皇帝真要废长立幼,那他手上还有一些胜过景逸的筹码,那就是,他有一部分兵权。 方一勺没有危险了,沈勇的心也就定了下来,不过他也知道,如今还不能大意,要盯着景熳,此人心术不正。 为此,沈勇和和景逸商量了一下。 景逸比较纯良,对他大哥也很信任,并没有太多怀疑,并且觉得沈勇怀疑他大哥有些过度担心,他也没有要去抢皇位的意思,大哥不会为难他的。沈勇旁敲侧击了几回,景逸没啥反应,他就知道麻烦了,这景逸对景熳毫无防备,难免到时候被打个措手不及。 一晃半个月过去了,这几天,方一勺跟着沈勇,该去玩儿的地方玩过了,该吃的也吃了,京城的新鲜感已经没了。见沈勇整天忧心忡忡的,放一勺就拉着他来问,“相公,你担心什么啊?“沈勇跟她在院子里坐了,低声说,“我担心国事。“一勺忍不住笑,道,“你还关心国事呢……” “我不能关心国事啊”沈勇伸手去拉她的手,道,“娘子,你有没有想吃酸的?” 方一勺瞪了他一眼,“胡说什么呢?” 沈勇皱了皱鼻子,“还没有啊?那要不然再接再厉?” “呸!”方一勺推了沈勇一把,正闹着,外头老道进来了,见两人似乎正在亲热,赶紧捂着眼睛往外头躲,“哎呀,罪过罪过,你们继续……” “老爷子!”方一勺急了,瞪沈勇,“都是你。” 沈勇叹了口气,对老头道,“老爷子,什么事儿啊?” 老道嘿嘿笑了笑,凑过来道,“唉,终于有行动了!” “什么行动?”沈勇不解。 “皇城外有一部分兵马集结,我们刚刚打听了一下,应该是秦仲的兵马。”老道低声说,“今日御花园要摆宴,皇上要宴请百官说有要事宣布,你们说,太子会不会趁着这个时候兵变?” “兵变?”方一勺吓了一大跳,问,“真的么?” “会那么快么?”沈勇问,“我觉得景熳的羽翼还不够丰满啊!” “大概是听说皇上要安排他去边关,架空他的权利废长立幼,因此慌了吧!所以就急不可耐地想要变招了。他原本如意算盘打得挺好,想利用一勺的事情让皇上恨二皇子,可没想到偷鸡不成蚀把米,现在皇上更加宠爱二皇子,还收了一勺这个公主,因此他狗急跳墙了吧。” “那对我们有好处啊。”沈勇道,“反正我觉得景熳对付景逸和夺位是迟早的事情,与其等到他羽翼丰满了行事,还不如就现在收拾他呢!我们也好阻止……那个秦仲是谁啊?” “秦仲是景熳的心腹,景熳曾经有恩于他,因此他对景熳是言听计从。”老道叹气,“现在麻烦的是,景逸不相信景熳会夺位,就算相信了,也没有兵权,他毕竟年纪还小。最直接的方法,就是叫来皇城周围的驻军来救驾。” “附近有皇城军么?”沈勇呢们。 “有!主帅是刘伟,但是这支人马直接隶属皇上管辖,没有皇上的印信是不会动的,更关键的是,他们没有准备,恐怕集结起来出兵都要几个时辰,这可耽搁不起,等到他们集合完了,估计这儿景熳和秦仲已经攻入皇城,杀了景逸了。” 说话间,外头有人敲门,刘袤带着众人,都走了进来。 “如何了?”老道问苍满云和莫凡堂。 冬冬抢着说,“秦仲绝对今儿个宴会的时候起兵,他的人离都城最近,一下子就能杀入宫里,如果没有准备,估计景逸铁定能兵谏成功的!” 沈勇皱起了眉头,“得先找人通知那个刘伟才行啊!” “谁去呢?”方一勺问,“还是去禀报皇上,让他想办法?““等皇上那边下命令再调度,那就来不及了。”沈杰摇头,马上就要到宴会的时候了。“ 正在为难,就听刘袤说,“不如,让我去一趟刘伟的军营吧?“众人都看他,你去“? “他也姓刘,我也姓刘,算是本家,也许说话还比较方便呢。刘袤倒是不着急,还有心思打趣,“你们都有功夫,我一个书生也帮不上忙,不如就让我去找刘伟,想法子让他准备好发兵,皇城这里一有动静就立刻出兵!” 众人对视了一眼,都觉得有理。 沈勇虽然欣喜但也有些担心,“那可有劳你了!可是,你……有法子说动刘伟?” “呵呵,有劳这话怎么说的?”刘袤还有些不高兴了,“兄弟一场,再说了,我是新官上任,好不容易才考上了状元,若是兵变了没个官儿做,那可就对不起父老乡亲了。至于法子么……总会有的。”说完,不慌不忙就要走。 沈杰赶紧追上去,“我陪着你去,以免路上生出事来!” 刘袤想了想,点头觉得妥当,与他一起走了。 老道见事不宜迟,就吩咐“沈勇,你与一勺入宫去,想法子说服景逸让他快快躲起来,这景熳的兵马一旦提早杀入,别的不说,最先要杀的人就是他! 沈勇和方一勺赶紧起身换了衣服,先进宫找景逸去了。 苍满云是个儒生,也没什么大用处,众人让他在家里和莫冬冬、小结巴这俩小孩儿一起等消息。 老道带着莫凡堂率先潜入皇宫,他原先是大内侍卫,年纪大了也砍开了才出家做了道士。他也曾保护皇上多年,皇帝对他也很是赞赏,因此这次,他要潜入禁宫一趟,将这事情告知皇帝,让他好有个准备。 众人商量已毕,四散办事去了。 放下别人不提,单说一勺和沈勇。 两人原本是奉旨进宫饮宴的,却直奔了二皇子的住处。 “你俩怎么来了?“二皇子正在换衣服呢,见方一勺还一身平民丫头的装扮,就笑道,“皇姐你怎么穿着便装来了?”转念一想,也对,方一勺被封的是民间公主,并没有公主的华服,不过今日是饮宴,女孩儿家自然要穿好些,不然该叫人笑话了,就到,“走,我带你去皇娘那儿,她衣裳多,让她好好给你装扮装扮。” “二皇子!”沈勇无奈摇头,“大难临头了你还有空装扮呢?” “啊?”景逸很是不解,“什么大难临头了?” 沈勇就将秦仲在皇城之外集合人马的事情说了一遍,景逸听后一惊,皱起了眉头,“大哥他……真的要兵谏?” “他兵马都已经集合了,你说不是兵谏是什么?”沈勇皱眉,这皇子不知道该说他天真还是呆了。 “为何要兵谏?”景逸很是不解,“他已经是太子了,我又不跟他争皇位!” 沈勇一挑眉,“你不跟他争,可他觉得你会跟他争啊!你自己君子坦荡荡,可是别人未必如此想啊!” “可是我已经跟父皇说了,我要去边关啊!”景逸说得颇有些无奈,“我都不留在皇城了,大哥还在意我什么?” “什么?!”听到这里,沈勇和方一勺都一愣,两人对视了一眼,“要去边关的是你?” 景逸点点头,“是啊。” “可是……”沈勇不解,“外界传言说是皇上要贬太子去……架空他,然后废长立幼!” “怎么可能!”景逸一脸的震惊,“这是谁放出来的谣言?肯定是宫中那些自作主张的奴才们!这事情我只跟父皇说了,从没告诉过别人!“ 沈勇微微皱眉,觉得事有蹊跷,莫非……“秦仲真的在附近集结了人吗?”景逸不满,“我算懂了,大哥就是因为听到这种谣传所以要兵谏?他难道就不顾兄弟之情与父子之情了么?” 沈勇和一勺对视了一眼,觉得景熳这次冲动了,“可能他真的误会了吧。” “我去找父皇……”景逸的话还没说完,传旨官员就来了,传皇上旨意——景逸今日不准入宫,派他与沈勇一起去刘伟军中视察,方一勺今日留在宫中,给皇上再做一个翡翠煲,然后去花园一起饮宴。 “什么?“沈勇刚刚嚷嚷了一声,就见传旨官员眼眉一立,”大胆,还不接旨?“沈勇被方一勺拽着,心不甘情不愿梗着脖子接了圣旨。 等传旨官走了,连景逸也纳闷了,“为何叫你我去刘伟那里?” 沈勇撇了圣旨,“我才不管呢,你自己去吧!也好,刘伟那儿铁定比较安全,这兵荒马乱的。你走你的,我不走,留下娘子一个人我可不干!” 一勺劝他,“相公,”那样算是抗旨的。““抗旨怎么了?”沈勇拉住她,“我那么大人了,他一道旨意让我抛下你我就抛下你啊?没门!” 一勺心中莫名感动。 景逸看了看两人,笑着摇头,“公主好福气,驸马宁愿舍命也不愿离你而去,叫人感动。” 方一勺摇了摇头,“我才不要做什么公主呢,我就想和相公回东巷府去,若不是身世不堪,怕危及了相公和公公他们,我才不来。“沈勇见一勺伤感,赶紧扯开话题,对景逸摆摆手,让他别往心里去,娘子只是有些怨气。好端端地摊上这种事儿,任谁都生气的,并对他使眼色,让他赶紧走。 景逸心领神会,别过两人,道了声“保重”,就带着侍卫一起从偏门出宫,去刘伟的军营,准备搬兵来救驾。 御书房中,景云皆正在看一封信,刚刚派去传旨的太监回来,道:“皇上,圣旨宣完了。” 皇帝点点头,问:“反应怎么样?” “二皇子似乎是有些诧异,沈勇像是急眼了。”太监回答:“若不是公主拉着他接旨,他都不肯听。” 皇帝笑了笑,点头:“豁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啊,只有他们的女人才能管得住那暴躁脾气。” 太监笑了笑,皇帝对他一摆手,道:“你先下去吧,按照我吩咐的呢去办。” “是!”太监答应一声,就离去了。 皇帝放下书信站了起来,在房中踱步,走了一段后,就听房顶上咯噔一声。 景云皆是戎马皇帝,年轻的时候多年征战,武功不错,他笑了笑,摇摇头:“这回又是谁啊?” 俄顷,就见房门外头落下了一个人来,是个穿着破烂衣衫的老道士,跪下给皇上行礼。 景云皆愣了愣,打量他一番后,“哎呀”一声,赶紧走出去:“是你啊?” 老道士笑着道:“多年不见,皇上别来无恙?” “唉......说什么别来无恙啊。”景云皆轻叹了一口气,道,“那几年可都不好过,你们一个个离朕而去,就剩下朕一个人在这里煎熬着。” 老道失笑:“皇上这怎么说的?” “头一年,你给我引来个方大厨,让我是尝尽了人间美味啊,日子过得正开心呢,你好好地大内侍卫不做,偏要跑去出家,你可是朕的心腹侍卫啊。” 老道笑了笑,道:“那时因为年纪大了嘛。” “你走了也就走了吧,来了个沈一博,能干归能干,天天跟朕吵架。”皇帝接着苦笑,“不过他倒是真有本事,吵了一两年,朕都想让他当宰相了,偏偏为了个青梅竹马的女子,悬印辞官,连招呼都不跟老子打一声就风流快活去了,还生了个儿子,不过听说他儿子不怎么听话,让他烦了十几年才变好,那我也稍微痛快了一把!” 老道摇头:“沈勇之前的确不怎么听话,不过后来乖巧了,我见他是个可造之材,又算出了他与一勺有缘,所以才撮合他俩的。” “唉......吵架的人没有了,朕有找到一个一生挚爱,可这挚爱吧,偏偏跟我的厨子跑了......如今找见个姑娘,无父无母孤苦伶仃不说,还是沈一博的儿媳妇,偏偏会做翡翠煲,名字还叫一勺,云清就是聪明啊,我跟我方都不及她,一个名字一碗粥,就把我镇住了,一动不敢动。你与老方本来就是把兄弟,你倒是说说,这方一勺,究竟是我的闺女,还是他方家的?” 老道淡淡一下,问:“皇上......其实......” “我知道。”皇帝自嘲一下,“我下令追杀老方和云清,看着像是老方抢了我媳妇儿,其实是我抢了他方家的媳妇儿。” 老道一愣,看皇帝:“皇上早就知道?” “我就是因为好奇老方每天将那最好吃的菜都留给谁了,所以才偷摸派人跟着他去了琴阁,听说他有个绝色美人的小情人。”皇帝叹气,“我本来只是好奇去看看有多绝色,没想到一眼看中了,不顾别的就抢回了宫,是我卑鄙,他俩私奔也是被逼无奈,都是我活该。” 老道也长叹一声,原来皇上早就知道,怪不得嘴上总说追杀方家人,可实际上并没有拍什么人出去,后来看到云清和老方的坟,他还黯然神伤了许久,原来是心生愧疚啊。 “我这家务事本来就处理不好,也亏得你们来了。”景云皆突然话锋一转,伸手操起了桌上的那封信,道,“你别看你学了仙法,道行非凡武艺超群,不过啊,还有个人比你门槛儿精,他早就是心知肚明啊。” 老道士一愣,伸手接了皇帝递过来的书信,一看信封,就见是沈一博寄来的,上头的话很简单,大概意思是,知道皇上最近家务事处理有些棘手,特送上自家儿子儿媳妇给他做饵。他让皇上将这出戏吗演全了,吓唬吓唬孩子也好,见见世面。特别是沈勇,多谢历练,也好快些长大。至于其他人,都被蒙在鼓里,众人为沈勇和方一勺伤心卖力,特别是哪老道士不仅撮合了沈勇方一勺这对姻缘,还教沈勇功夫成了文武全才,实在是无以为报,沈一博让皇上代为道声谢谢。 老道看完了信,半响没说出话来......敢情,沈一博老狐狸已经将事情都看明白了,儿皇上也对景熳有反心这件事情看的清楚明白,只是正好利用方一勺的事情,促他兵变。 “皇上果然高明。”老道将信放下,摇摇头,“老臣是老了,自愧不如啊。” “唉。”皇帝摇摇头,“我这里也甚是烦心啊,景熳这次的确是过分了些,如此心胸狭窄,可不是做大事的料子,得给他写教训,这太子之位,我也得了景逸。另外啊,我想看看那新科状元究竟能不能他刘伟请来,这也能看出他有没有本事。” “皇上圣明。”老头苦笑着给景云皆行了个礼,道:“那也没我什么事儿了,我还是回去做我的闲云野鹤得了......” “哎,等等!”皇帝拦住他,道,“别走啊,我今天还要演戏呢,你留下看戏呗。” “皇上还演戏做什么?”老头有些不明白,“想要试炼二皇子够不够资格做储君吗?” “这个只是一点。”皇帝笑道,“关键是那沈勇啊。” 老道微微一楞。 “一勺可是我女儿,沈勇就是我驸马,我若是把公主交给他,要看他能不能好好照顾她一生一世。这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那小子要是能死都不怕护着我闺女,这驸马就让他当,姑娘也给他,若是不能,哼......我可不跟沈一博做这门亲!” 老道有些傻眼,摇着头心说,自己本来好心好意喂方一勺来京城破解这段孽缘,并且助皇帝评定宫闱之乱,可没想到皇上其实早有准备,不是道沈勇......能不能经受得住啊。又一想......算了,他家这事情太乱,不管了! ...... 此时,御膳房里头。方一勺哼着小曲儿,做着精致的小菜。沈勇跑出去了一趟,换了一身吓人的衣服站在他身边。 方一勺看他:“相公,干嘛穿着这样子啊?” “一会儿跟你混进去吃酒席。”沈勇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你真要进去宴会?”方一勺担心,“那不等于让皇上知道你抗旨不尊吗?” “娘子,景熳也在那儿呢,今日他可是要造反的,他那么恨你,我怎么可能让你一个人去呢!” 方一勺有些担心,想了想,凑过去亲了沈勇一下:“恩,好!大不了他说你抗旨要砍头,我就陪你。” 沈勇笑嘻嘻凑过另外半边脸去:“娘子来,再一口!” 方一勺笑了笑,还是亲了他一口,沈勇欢喜,转眼,就见桌上一大桌酒宴,都是一小碟子一小碟子的,就问:“娘子,做什么呢?” 方一勺笑了笑,到:“一勺宴啊。” “一勺宴?”沈勇纳闷,伸手去拿碟子。 “不准吃!”方一勺凶巴巴地拍掉他的手,“这是给皇上做的!” 沈勇撇撇嘴,道:“娘子,你怎么对别的男人比对我好啊?” “你在贫嘴!”方一勺瞪了他一眼,道,“今日如果兵变成功了或者皇上翻脸了说你抗旨,你我就要一起走了,所以我想最后做一顿好的饭菜。若是事情顺利化解了,那我也不想再在京城住下去了,我们马上会东巷府,所以要跟皇上告别,坐一桌他子吃的一勺宴给他,我也不知道他和爹究竟谁是我的生父,就当聊表孝心吧,毕竟也是干爹嘛。” 沈勇挑挑眉:“恩......娘子,你孝顺是一回事,可是相公我饿!咱两说不定一会儿就亡命鸳鸯了,你要让我做饿死鬼啊?” 方一勺有些无奈地看了看他,叹了口气,从一旁拿出一个食盒来:“你早就闻着味儿了吧?” “什么?”沈勇见食盒精致,就接过来问。“跟桌上那个是一样的,一勺宴。”说着,伸手掐住沈勇的鼻子,“怎么可能少了你的份!” 沈勇捧着食盒用胯骨轻轻撞了一勺的腰一下,笑道:“娘子啊,其实你让我吧你吃了也行啊,比吃这个管饱!” 方一勺听不下去了,踹沈勇:“少罗嗦,吃完了咱们去干仗!” “恩!”沈勇多年的痞气也迟来了,点头,“对,一会儿干仗去!” 说着,捧着食盒,和方一勺你一口我一口地吃了起来,颇有些豪迈。 第六十一章 煮毛豆和好结局 沈勇吃过了饭,就有太监来传,说宴会开始了,皇上让公主过去呢,珍妃想的很周到,派人给方一勺松了一套华贵的公主服来,方一勺换上只有,沈勇看的有些傻眼,又看了看自己,忍不住骂人。“都是那皇帝老糊涂,不让老子穿得漂漂亮亮的,娘子你一看就是金枝玉叶,我跟棵葱似的。” 方一勺忍不住笑了,伸手挽住沈勇:“相公,你就算是棵葱,也是棵我喜欢的葱!” 沈勇让方一勺逗笑了,两人手拉着手,一起走了出去,知道了御花园的门口,两人的手才松开,沈勇跟在一勺身后,低头进去。 一勺进入花园后,先去给皇帝和珍妃请安。 景云皆一看到沈勇跟在旁边呢,忍不住一笑,点头心说,这小子还有点胆色,竟然真的跟来了。 方一勺从身后沈勇的手里接过了食盒,将里头的一勺宴都摆到了皇帝的眼前,景云皆愣了半响,心中感动......别说啊,物是人非,这一转眼过去都快二十年了,没想到自己还有机会迟到这一勺宴。 皇帝心中欢喜,与珍妃吃了起来,珍妃赞不绝口,连连赞公主好手艺。 方一勺想要和沈勇一起回到座位上坐下,皇帝突然道:“啊,一勺啊,下人就别带在身边了,让他下去吧。” 沈勇气得磨牙,心说你个老糊涂啊,你也不想想,我留在这为了什么,那是为了我娘子,若不是一勺在这儿他才懒得趟这浑水呢! 沈勇不想走,但方一勺怕皇帝责罚他,他肯定已经发现来人是沈勇了,这次只是让相公出去,没有跟他计较已经是好的了,可别意会闹出什么乱子来,就让沈勇先出去了。 沈勇这气,心说,谁说了下人不能带进来......转念一想,他一眼瞄见珍妃身边跟着的侍女。沈勇想了想,转身,真的出去了。 皇帝还有些纳闷......就这么走了?不会吗,那可是沈一博的儿子,别又有什么幺蛾子。 皇帝继续吃菜,方一勺坐在珍妃下垂手,是不是地瞟一眼不远处的景熳,就见他神色有些着急,心不在焉端着酒杯四处寻找,方一勺心中有数,他铁定找景逸呢,不过话说回来,幸亏景逸没来。 方一勺看着景熳离自己不算太远,一会儿他若是敢乱来,就先用盘子飞他。 正想着,方一勺就感觉来个个人,站在自己身后,她正端着杯子喝水呢,回头一看,就见身后站着一个人高马大的宫女......那宫女还对他一笑。 “噗......” “咳咳咳......” 喷茶的方一勺,被噎住了咳嗽的则是皇帝。 两人都有些不敢相信,进来那丫鬟身形比别的丫鬟们都大了一号,脸上没有脂粉,皮肤相较于一半姑娘也黑,头发是随意的梳在脑后,穿着件裙子撑得鼓鼓囊囊的—沈勇! 沈勇对方一勺眨眨眼,示意她—别出声! 方一勺擦着嘴边的茶水心说不出声什么呀,谁不知道你是谁啊,这也太夸张了! 沈勇嘿嘿笑了笑,对她猛眨眼。 方一勺无奈了,看别处。 而此时,就听到皇帝哈哈大笑。 珍妃以为他怎么了,就给他端水,问:“皇上......什么那么好笑?” “没......”皇上摆手,继续笑、沈勇挑眉,心说,你笑呗,反正为了我娘子,怎么的都行啊!不就假扮会丫鬟嘛。 在场不少大臣都看到了,心说这驸马爷也忒有趣了些。 沈勇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只是盯着一旁的景熳,见他心不在焉的,因为找不到景逸而暴躁,沈勇干笑一声,景熳啊,你离老子那么近,一会儿你敢乱来,我就那盘子飞你! 想着,沈勇和方一勺就下意识地区看桌上的盘子一眼,找了一圈,选中了盘菜。 皇帝今日心情正佳,眼看着宴会就快结束了,这时候,有一个侍卫悄悄跑了进来,在景熳的耳边说了几句,沈勇竖起耳朵听,也没听真切。 不过看景熳的眼神,似乎是还有些犹豫。 沈勇凑过去,反正他现在是女的了,也没人会在意,就挨着方一勺,低声说:“娘子,那景熳不知道想要干嘛,说不定已经能够准备好了!” 方一勺想了想,觉得同室操戈,实在没有意思,她见景熳还有些犹豫,就叫身旁的另一个宫女,将桌上的一盆毛蟹少毛豆给景熳端过去,这菜是抄的,毛豆带着个壳先煮,烂熟了之后再与毛蟹炒,极鲜美。 景熳见宫女在自个儿眼前放了一盘子毛豆,微微有些不解,就抬头看方一勺。 方一勺笑了笑,道:“豆子煮的不错,太子尝尝。” 景熳一愣,方一勺给他吃豆子做什么?心中有气,这乡下丫头,果然是不知所谓,她娘是孩子自己皇娘的仇敌,一个琴技之女,冒充什么金枝玉叶! 见景熳没什么表示,沈勇小声对方一勺说:“算了娘子,别理他,他自个儿作死呢,这种人无药可救!” 方一勺示意沈勇看身后皇帝,沈勇知道,方一勺倒也不是说同情那景熳,完全是因为兄弟相争,会让皇帝这个做爹的难堪。 而沈勇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皇帝,就见他微微邹着眉头,似乎是琢磨着什么。 沈勇也是个有心眼的人,他突然想到,皇帝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将景熳派走了?而且还是刘伟的军营......另一方面,这皇上真的是那么简单的人吗? 想到这里,沈勇心思转了两转,皇上别是已经有什么准备了,另有目的? 正想着,就见景熳对身旁的一个侍卫点了点头,那侍卫转身就出去了。 不多会儿,只听有人来报:“起奏皇上,秦仲秦将军求见。” 方一勺和沈勇对视一眼—果然来了! 皇帝微微一愣,邹眉:“他来做什么?我又没宣他。” 那侍卫踏上了一步,压低声音说:“秦仲将军......不是一个人来的。” “他还带了谁?”皇帝不解。 “他......带了几万人马。” “什么!”皇帝一皱眉,周围也立刻鸦雀无声,群臣都意识到,大概出事了,秦仲怎么会带兵前来? 皇帝一挥手,道:“让他回去!” “是.......”侍卫想要下去阻拦,但是秦仲已经从外头,带着几百个带刀的武士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皇帝身旁的侍卫都皱眉,骂道:“大胆,秦仲!你要造反?” 秦仲走到了花园之中,带着身后的将校对着皇帝行礼,道:“臣奉太子之命,来捉拿反贼!” 众人都吃惊地看着景熳,心理明白,这狼子野心总算是显露出来了啊,什么捉拿反贼,这根本就是兵谏啊。 想到这里,众臣也下意识地去寻找景逸的踪影,但是景逸今日没来参加宴会,不知道去哪了。 文武百官们无不下意识地擦了擦头上的冷汗,这太子,兵谏可是大逆不道之罪啊,他就不怕砍头?还是他今日就要夺了这王位? “大胆!”皇帝的侍卫们都纷纷亮出了兵器,“秦仲,你胆敢不经召唤就带兵进攻,你不是造反是什么?还不退下?” 在场不少丫鬟太监都吓坏了,躲到一旁瑟瑟发抖。 皇帝转眼,看了看身旁的两个女人,珍妃依旧端庄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似乎并不担心,而方一勺也是不见慌乱,沈勇就站在他身后,单手放在他肩膀上,单手藏在袖子里放在身后。皇帝微微挑了挑嘴角......看来沈勇早有准备。 皇帝回过头看了看景熳,问:“熳儿,你说的这叛贼,是什么人啊?” “回禀父皇,这叛贼是二皇子景逸,方一勺,还有珍妃娘娘。” “呃......”一声,群臣倒抽了一口凉气,面面相觑都缩了缩脖子,不得了,景熳看来今天是想要算总账了啊! “荒唐。”珍妃冷冷道,“太子让武将带着兵器闯入花园,还说别人是反贼?” 方一勺也点头:“对同胞手足都要赶尽杀绝,这样的人不可能成为一个明君。” 众人都有些佩服方一勺和珍妃,这两个人不简单,武将都已经将皇城包围了,竟然还敢开口教训景熳,在朝好些大臣都不敢出声了,当然,还有些想要开口申讨景熳的,被几个侍卫拦在了身后,像是保护。 而那些王公大臣们突然发现,今日在大殿之上的护卫似乎多了不少,心中微微一动,有几只老狐狸都彼此交换了几个眼色—别急了,看热闹吧,今日估计是施家法了。 景熳冷冷看了方一勺一眼,对秦仲说:“秦将军,派人去搜一下,拍贼景逸在何处。” “是!”秦仲立刻就派人去搜查了。 正在这是,就听到皇帝冷笑一声,道:“众卿家,今日,朕有一事要宣布。” 众臣都跪拜听命,唯独景熳没拜,他自认大势在握,觉得皇帝必然是要低头了。 就听皇帝到:“今日这宴会,本来是要给我儿景逸送行的。” 众人一愣,连景熳也是一愣,不解的看皇帝。 “逸儿前几日跟我讨了个边关都统的职位,说要出去大漠,过一下天苍苍野茫茫的豪迈日子,历练一下,将来好为国效力。朕已经答应他了,本想今日宣布,在让在场各位长辈,给他些指点。可是如今,太子景熳造反,看来景逸是走不成了。传朕的口谕,即日起,废除景熳太子之位,立景逸为太子,景熳杖责三十,关入冷宫面壁三年,好好反省!” 众臣都道:“皇上圣明,”景熳可是气乐了,道:“秦仲,杀了方一勺这反贼!” “是!”秦仲抽刀就上来了,沈勇一个纵身到了方一勺的眼前,对秦仲一笑。 秦仲让他吓了一跳,心说这宫女怎么长的那么强壮? 沈勇趁他一愣神的功夫,喊了一嗓子:“看暗器!” 秦仲一愣,就看到沈勇一闪身,像是要扔暗器,下意识就一下子躲开,却不料沈勇其实是空出了空当来,身后方一勺心领神会,伸手操起桌上一盘黄金臭豆腐,连盘儿带菜,直接飞了出来。 她大的还不是秦仲,而是得意洋洋站在那儿的太子。 太子毫无防备,一下被盘子砸中了,一个趔趄往后推开两步,伸手一抹,满手的臭豆腐。 “打得好!”珍妃拍桌案。 皇帝有些诧异地看了看她,他向来以为,珍妃是委婉动人较小乖巧的云清的影子,没想到,她还有如此率真泼辣的一面。突然觉得,自己又何尝不是和景熳一样被蒙蔽了双眼,有些重要的东西,却错过了。 “秦仲,给我乱刀砍死他们!”景熳恼羞成怒,伸手一指方一勺和沈勇、。 秦仲似乎犹豫了一下,身后将士们也都看他的神色行事,见他没动,就都没动。 景熳皱眉,刚想说话,却听沈勇说:“兄弟们,你们确定要听这个人的?你们看他,连父兄都会背叛的人,你们觉得这样一个人会成为一个好的国君,会把你们的性命放在心上吗?” 众将领面面相觑,似乎都有些心动。 景熳皱眉,对秦仲吼道:“秦仲!” ...... 秦仲却并没有按照他的吩咐上前带着众人去杀沈勇,虽然沈勇单手拿刀,将方一勺护在身后,似是已经做好了拼命的准备。 这时候,秦仲看了看前方的皇帝。 景云皆突然笑了起来,道:“行了,演到这里差不多了,为难你了,带着人撤了吧。” “是!”秦仲如释重负,对众将领一摆手,示意—撤退! 景熳打击,喊他们回来,却无人理会。 秦仲的突然变化,让景熳措手不及。 他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大概中计了,同事,就听到外面人喊马嘶之声传来,又一队人吗杀了进来,为首的正是景逸和刘伟,还有事先去做说客的刘袤。景逸到的时候,刘伟已经被刘袤说动了,见景逸以来,立刻集合了人马,杀来救驾。 至于刘袤说了什么,众人都不得而知,只是后来从军中传出一种说法,刘袤凭借三寸不烂之舌,将原本一贯轻视书生的刘伟说动了心,还让他从此都对书生恭敬有加。 皇帝抬头看了看下马来的景逸和刘伟,笑了笑,看来效果还不错。 “父皇......”景逸本想来救驾,但到了宫门口就看到那些将校们都退出去了,秦仲也没有造反的意思,这让他很不解。 皇帝摆摆手,示意众人都不必惊慌,道:“驸马爷已经救驾了,刘将军辛苦,救驾有功,现代将士们回大营。” 刘伟向来对皇帝是言听计从,立刻到了声“是”,就带着人走了。 “父皇......"景逸还想问,却被刘袤拉到一边,刘袤对他一笑,道:”一看就明白了,皇上聪明之极,已经先于你我洞察先机,化险为夷了,这次,大概只是他给你和驸马的一次历练而已!” “哦!”景逸恍然大悟,不由感慨,自己还是太嫩,原来父皇早就有所察觉。 皇帝起身,走到了桌前,再看景熳,就见他脸色一会儿白一会儿红。 皇帝摇头:“疑心生祸害,你何苦以己度人,你皇弟根本没有跟你抢皇位的意思,若是你觉得才学上不如他,应该发愤图强才是,怎么好暗害你的手足?” 景熳咬牙,半响才说:“成王败寇,今日我输了,反正父皇一向偏袒景逸。” 皇上一愣,摇头苦笑。 珍妃低声道:“太子这么说可不对啊,为人君者,最重要的就是大度仁爱,这样日后才能分得清好坏,还是说,你准备日后做一个只听好话,一有意见想左就杀害忠良的昏君?” “我......"景熳无地自容,原来根本无这种事,都是自己小人之心,万万没想到景逸竟然就要去边关......可惜如今大错已经铸成,在想反悔也是追悔莫及了。 “一勺刚刚给你的那一盘豆子,是让你想想那煮豆诗,叫你相鉴别太急了,你却枉顾她的好意,。熳儿,你太偏执,心胸太狭隘了。” 景熳无地自容,伸手抽出藏于袖众的匕首就要自刎,皇帝一惊,幸好沈勇就在不远处呢,抬腿一脚将他踹开,道:“你怎么这么没种啊?做错事就要自刎,你不为你未来媳妇儿想想?” “噗......” 大臣里头有好些听不下去的,都忍不住笑了出来,觉得这沈勇也太有趣了,世间万物都没他媳妇重要,跟当年的沈一博是一摸一样。 皇帝微微摆了摆手,对侍卫道:“将太子带下去吧,按照刚刚的处罚来办。” “是!”侍卫们将呆呆的太子待下去,景逸受封,成了太子,酒席因为一场闹剧而弄得跌岩起伏,最后,还算是有惊无险地过去了。 众臣纷纷散去,院子里,只留下了皇帝、珍妃、景逸、沈勇和方一勺。 沈勇看了看周围,皇帝说:“你的人大概都已经回客栈了,放心。” 沈勇点了点头,和方一勺对视了一眼,还没来得及说话。 就听景逸突然道:“父皇,沈勇乃是麒麟之才,能成为治国安邦的栋梁,儿臣请求父皇封他官爵。” 皇帝先是愣了愣,自言自语道:“治国安邦的麒麟之才嘛......这还真是听着有些耳熟的词儿啊,当年不知道多少人这么跟我推荐沈一博。” 沈勇看别处,心说,得了,知道我不如我爹能干,人家文武全才,长得还帅。 “沈勇啊。”皇帝问他,“想在公里做官吗?朕封你做宰相!” 方一勺一惊,心说,那么大的官儿啊? 再看沈勇,就见他摇了摇头,道:“呃,皇上,还是算了吧,我没念过多少书,脾气也一般,跟我爹比差远了,宰相铁定做不了。” 皇帝一笑,道:“这借口不是实话,你说吧,为什么不想做官?” 沈勇伸手搔了搔腮帮子,放下手,抓着方一勺的手,老实说:“我不想做麒麟我想做鸳鸯,我不想做宰相,我想和娘子回家种地带孩子。” “呵......” 身后景逸倒抽了一口气,骂道:“沈勇,你怎么一点儿报复都没有?” 沈勇一挑眉:“谁说的?我想跟娘子生十个娃呢......哎呀。”话没说完,被方一勺狠狠踹了一脚小腿肚,沈勇揉揉腿肚子。对方一勺道:“娘子你想要几个?咱等没人了好好商量商量。” “你还说!”方一勺脸通红。 珍妃笑着点头,对皇帝道:“公主好福气。” 皇帝点了点头,想想觉得可笑,不做麒麟座鸳鸯,不要高官厚禄,只要种田养娃......好啊,这沈家一家都是这种男人。 “沈勇,你好歹也算是驸马了,没个一官半职不像样子,这样吧,你想要些什么?做些营生吧。”皇帝问,“公主是金枝玉叶,可不能跟着你种地去。” “那时,种地我也不舍得啊。”沈勇想了想,道:“不然这样吧皇上,等我爹从衙门里退了,让我做东巷府的知府吧?我还挺喜欢查案子的。” 皇帝听后一琢磨,点头:“行!” “那......我们明天就会东巷府了。”沈勇是一刻都等不了了,在这京城真没意思,没人情味儿,到处危机四伏,处处官员,满目楼舍,都没有田地、没有菜场,这金碧辉煌还不如小桥流水人家来的惬意。 皇帝显然是有些不舍,道:“住满一个月吧,公主再多做几道菜给我吃了再说。” 众人都有些无力地看他,敢情闹了半天让方一勺留下,就是为了让他做菜来吃啊? 之后胡,沈勇和方一勺在京城又住了一个多月的时间。 而经过景熳那一闹之后,皇宫之中倒也是安静了许多,图谋不轨的都不敢再作为了,众臣良将们则是安心为官。 方一勺和沈勇除了每日进出皇宫,沈勇陪皇帝下棋,方一勺教珍妃做饭,一来二去,皇帝更补肾的他俩走了,又过了几日,皇上找到了沈勇和方一勺,说是沈一博来信了。 方一勺和沈勇都是一惊,问:“莫非是东巷府出什么乱子了?” 皇帝摇了摇头,将信交给了两人,打开一看,就见上头就一句话—还我儿女! 方一勺和沈勇都哭笑不得。 皇帝颇为不舍地道:“那就收拾收拾回去吧,省的你们爹娘担心。” “是!”沈勇点了点头,要带方一勺走,方一勺见皇上一脸落寞,就道:“父皇,有个事情告诉你。” “恩?”皇上抬眼看她。 “......我这几天从珍妃那儿来,珍妃说她不怎么舒服。”方一勺回答。 皇帝一惊,是、站起来就说要去看看,却听方一勺接着说:“珍妃说......她腰酸、想吃酸的、经常恶心......” 皇帝愣住了,沈勇凑过来问:“哎呀,这不是跟娘说的症状一样嘛,那时有了啊!” 方一勺脸红红不说话,沈勇想了想,下意识地看皇帝,那眼神像是问—行啊,都这么大岁数了,不赖! 皇帝则是一惊提着袍子往外走了,嘴里嚷嚷:“传太医,传太医!” 次日清晨,皇宫里派出了一辆好马车,带了很多珍妃和皇上送的礼物,让方一勺他们带回去。景逸特来相送,告诉几人,他皇娘真的有喜了,父皇昨日高兴得跟个小孩儿似的。 方一勺也是欣喜,沈勇撇撇嘴,道:“哎,娘子啊,你看,他们都有了我们还没有呢,咱么再接再厉啊!” 沈勇愣头愣脑,说话嗓门也打,在场众人都笑了,方一勺红着脸踹了沈勇一脚就钻进车子离去了,沈勇也跟进去。 小结巴和莫冬冬坐在车头,一鞭子抽了马屁股,众人启程,赶车回东巷府去了。 刘袤和景逸将众人的车马送出老远,目送让他们除了京城,方才回去。 从此之后,景逸与沈勇经常书信来往,他有什么事情想不通,或者要人出个主意什么的,都会让人送信给沈勇,而沈勇也总给他出些好点子,将为难化解。 后来京城除了好几桩离奇的人命案,也是沈勇带着方一勺、沈杰和小结巴一行人来了京城,帮着破的案子。 刘袤在宫中一路高升,最后景逸登基的时候,他已经是当朝宰相了,他娘亲被他接进了京城,刘袤名满天下,始终不忘东巷府的众多朋友给他的帮助。后来有几次有人要陷害沈勇,也都是刘袤力挺,帮着将危机化解,报着方一勺和沈勇的一世平安。 景熳在冷宫众面壁了两年,这期间,他通读经史子集无数,大彻大悟一般,后来景逸登基就立刻释放了他封他为忠勇侯。景熳改头换面,到了边关,负责抵御外敌,建功立业,整个人都变了一般,。最有趣的是后来,他一次出外狩猎,被一个游牧族的族长之女设计抓了去,逼着成亲,莫名其妙沉了那游牧族的驸马,后来还成了王,也再为与景逸发生过任何的冲突,维持着这来之不易的太平盛世。 ...... 沈勇他们的马车,在路上又耽搁了有一个月,终于是到了东巷府的城门外面。 众人去的时候是心事重重,回来的时候则是轻轻松松。 老道士一闪就没影了,说是要去继续做他的闲云野鹤,沈勇他们就一路边走边玩儿,好不快乐。 这一天,进了东巷府的城门,又看到了熟悉的街道,众人都很高兴。 “娘子,快到了!”沈勇掀开车帘往里面看,这几天,方一勺有些懒懒的,大概太累了,靠在软软的马车里头,搂着那只珍妃送给她的小胖猫,昏昏欲睡。 “娘子?”沈勇觉得她不太对劲,就下马进了马车里头,问:“怎么了?” “恩......相公。”方一勺迷迷糊糊说:“让车子走慢些,我恶心。” “呃......”沈勇赶紧想让车子慢些,但是又一想,不对啊,车子走得很慢而且很稳,怎么会......恶心? “娘子,那你想吃东西不?”沈勇忍不住问。 方一勺想了想,道:“有些......我想喝酸梅汤吃梨子吃糖醋鱼!” 沈勇心都掉到了嗓子眼,跑到外头对苍满云喊:“师父!快来把脉啊!” 苍满云不太明白,也上了马车,小结巴索性将马车停到了一旁,众人都回来看。 就见苍满云摸了摸胡须哈哈大笑:“少爷,恭喜恭喜,是喜脉啊!” “啊!” 沈勇睁大了眼睛,扑过去就要楼主方一勺亲一口,让众人一把拽住了,都嘱咐他要小心。 沈勇赶紧抓着方一勺的手亲啊亲:“娘子,太好啦娘子!” 方一勺也是高兴,她也想要个宝宝很久了。 车子行得更慢更稳,到了东巷府的衙门外面,沈一博和沈夫人早就带着人接出来了,就见沈勇在马车牵头站着对二老招手,嘴里喊:“有啦!有啦!” 二老对视一笑,心满意足—金孙盼着啦! 自打方一勺有身孕那天起,沈勇就忙开了,他每天必须做的一件事就是要去祠堂里头拜拜。 沈一博和沈夫人起先有些纳闷,心说这小子拜什么呢,二老就过去偷听。 只听得沈勇跪在地上念念有词,嘴里说着:“祖宗保佑啊,要闺女不要小子啊!” 二老一听也有些哭笑不得,有一天沈夫人忍不住了,掐着沈勇的耳朵问:“你哪儿不对啊?别人都想要儿子,你就想要个闺女,你可别忘了,你们沈家三代单传,等着你给开枝散叶呢!” 沈勇皱皱鼻子,道:“我才不要儿子呢!多难养啊!万一跟我似的,哇......我下半辈子估计就不得安宁了。”沈一博和沈夫人也无奈,沈勇估计是想象自个儿,觉得还是个闺女好些。 另外,沈勇每日除了千依百顺陪着方一勺之外,就是胡思乱想,有个闺女多好啊!长得要跟娘子那么好看,大眼睛,小时还胖乎乎的,给扎俩小辫子,晃晃悠悠走来走去,在奶声奶气叫声爹......啧啧,且说一晃又过了半年,沈府全家上下都好紧张,因为就快到方一勺临盆的日子了。 前几天,衙门里头除了件案子,是拐小孩儿的。 沈勇最近想小孩儿都相处魔怔来了,一听说有人偷小孩,气不打一处来,带着沈杰和小结巴,破了案子抓到了那几个拐,沈勇等着往外头救小孩儿呢,就听一个衙役跑过来,嘴里嚷嚷:“少爷少爷!生啦!少奶奶要临盆啦!” “当真?”沈勇听后一阵欣喜,就往回跑。 冲进府衙里头,只见产房门口为了好些人,产婆和沈夫人带着莲儿石头在里头帮忙呢,沈一博急的在外头直转。 沈勇问:“咋样啊爹?生了没?” 沈一博白了他一眼,道:“生的是你媳妇儿不是你爹!” 沈勇眼皮子抽了抽,道:“爹,我好紧张啊!” 沈一博失笑:“紧张什么?挺一挺就过去了。” 这时候,就听到里头传来方一勺的叫声,沈勇一惊,抓着他爹:“哎呀爹,好像很疼啊!” 沈一博也急,道:“你别嚷嚷了,叫得我心里乱!” “我也乱!”沈勇认真说。 沈一博看了看他,道:“我当年是吐纳一下......你深吸一口气,再吐出来,过了会就好了,生孩子很快......” 快字还没说完,就听到里头“哇”一嗓子。 沈勇一惊,蹦起多高来:“哎呀,生啦!” 沈一博也冲过去看,没多久,就见沈夫人笑呵呵抱出了一个娃娃来,道:“是个儿子啊!” 沈一博高兴,沈家有后了!沈勇则是皱着眉看了看那干巴巴的小东西,撇嘴:“儿子啊......” “儿子不好吗?”沈夫人瞪了他一眼。 “没说不好......就是他外一跟我一样是个小霸王,那不是......”沈勇说着,就想进去看方一勺。 却听里头又一嗓子“哇” 沈勇一惊,睁大了眼睛看:“还有啊?” “啊!”就听里头莲儿喊了一嗓子,“还有个丫头!” 沈勇一听就一蹦三尺高,冲进去喊:“啊,闺女!” 就见产婆笑呵呵抱着另一个娃娃出来。 沈勇伸手接过来,凑到方一勺身边道:“娘子啊,厉害,儿女双全啦!” 方一勺累够呛,问:“相公,怎么就一个女儿,儿子呢?” 沈勇道:“干脆儿子给爹娘他们养吧,咱们就养闺女......哎呀。” 话没说完,让沈一博一个烧栗。 沈夫人将小宝宝放到了方一勺的枕边,笑道:“一勺啊,这孙子长得和勇儿小时候一摸一样啊!” “当真?”一勺高兴。 “那完了!”沈勇一下就惊了,心说,不知道性子像不像自己...... 沈一博在一旁凉丝丝地说:“你怕什么,大不了忍他十几年,然后找个好媳妇儿,自然就管住了。” 沈勇想了想,点头:“也对啊!”说着,边嘱咐一旁的小结巴,道:“哎,下次遇上那老道,让他再给我留意留意,咱们别的不要,要个娘子这样的!” 小结巴小声嘀咕:“真有也不留给他呀,我还没有呢!” 众人都忍不住笑。 又过了许多年,沈府里头总共有了两个小子,两个丫头,丫头们都很乖巧,跟着沈勇进进出出一口一个爹,奶声奶气叫得沈勇眉开眼笑。小子们都是混世魔王,三岁就能上房揭瓦,沈勇每天跟在后头叫祖宗。 不过说来也怪,这几个小家伙只要方一勺一句话,都会乖乖听话,因为娘会做好吃的给他们,果然民以食为天。 沈一博见沈勇已经成家立业,就辞官退隐了,和沈夫人一起在东巷府养老帮着照顾孙子孙女,沈勇接过了东巷府知府的位置,也算兢兢业业,成了一个好的父母官。 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东巷府的街头巷尾开始流传这样一句话—不怕家有小恶霸,只要取、娶个好厨娘。 …… (全本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