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墙深深》 第一章 家破 大楚二十一年,先皇驾崩新皇登基,新的朝代格局开始。然而,对于前户部尚书夏伯庸一家来说却是个噩耗。夏伯庸乃先皇在位时的户部尚书,掌管朝廷的钱粮,是皇帝的“钱袋子”,深受先皇的信任与恩宠。 按说,这样的荣宠跟官位,夏家应该家底丰厚荣耀非常。可我这位夏大人为官清廉,做事一板一眼丝毫不敢徇私,为人又低调。下朝后,总是立即回家,不与同僚把酒清谈。官场中总有些蝇营狗苟的势利小人,借朝廷赈灾之际,抓住夏大人的一个失误将事情闹大,皇帝开始不相信这些个卑劣之事,可架不住三人成虎众口铄金,一时之间龙颜大怒。因夏大人平日里少与同僚往来,竟无人为夏大人抱屈。 于是,在大楚十八年,夏伯庸被革职查办,尚书府也被查封,夏伯庸夫妇连同长子夏初阳一同被发配岭南服流役。皇帝陛下感念往日情分,****夏家千金夏初瑶免受流役之苦。 当年,夏初瑶年仅十五。对于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深闺小姐来说,父母兄长皆被发配远方苦寒之地,府邸也被查封,在京城无立足之地,早就哭天抢地找一根绳子结束了自己算了。而夏初瑶不,她神色平静地为父母兄长打点好行装,安慰父母:“父亲母亲不必为我担心,二老和兄长明日离家后,我会遣散家中仆人,搬到堂叔家去。父亲平日对堂叔一家颇为照拂,我想他会收留女儿的。” 夏伯庸看着面前年幼却懂事的女儿,老泪众横:“想不到我夏伯庸在朝为官二十载,如今却落得如此境遇,女儿最后还要去过寄人篱下的生活,为父对不起你们啊” 一席话说得一家人唏嘘不止,初瑶在爹娘面前跪下:“父亲,母亲,哥哥,你们放心,女儿一定尽力为你们平冤昭雪,尽快将你们脱离那苦寒之地。父亲母亲,请原谅女儿不能在二老面前尽孝,原谅女儿的不孝!” 初瑶将家中奴仆尽数散尽,独留下四个从小同她一起长大的丫头:迎春,半夏,剪秋,忍冬。四个丫头都是孤儿,在街上讨生活被人欺负,被路过的夏大人所救,带回府中被初瑶一眼看中,从而跟着夏初瑶,名为主仆实为姐妹。 带着父亲临别时匆忙写的手书,初瑶与四个丫头来到了堂叔夏为庸的府中。 与初瑶心中想的一样,叔父平庸,府中一切事宜由婶母做主。别看平日里,这位婶母见了初瑶总会“瑶儿长瑶儿短”叫得极其亲热,如今端坐在楠木椅子上,眼都不抬一下,说:“初瑶,照道理来讲呢,你父亲以前对我家颇有照顾,现如今你家遭了难,我们理当义不容辞。可如今你看看,你叔叔虽说也在官场,可区区一个副六品,一个月拿回家的俸禄刚刚够我们全家不饿肚子。可如今,你,还带着四个丫头,一下子就来了五张嘴要吃饭,你说这不是为难婶娘吗?” 叔父低着头,只顾喝茶,没有说话。 初瑶看着这情形,微微一笑,道:“我了解婶娘的难处,所以父亲往日里才会对叔叔一家尽心帮料,我和母亲也总是大力支持父亲的。” 言下之意,就是“平日里,我父亲帮助你家时,我也没有横加阻拦,如今我有难处请求叔父帮忙希望你也别拦着。” 婶娘看了一眼叔父,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说:“我也不是说不收留你,只是我先把难处讲出来,免得日后落你的埋怨,以为我是故意刻薄你。这样吧,你带着四个丫头住在东边的那个小跨院吧,那个小院儿啊,虽说旧是旧了点儿,但是东西都是齐全的,你们啊去了就可以直接住下了,也不用额外去添置别的什么物件儿,可以给你省下一大笔银子呢!” 夏为庸听见自己的妻子要把初瑶安置在东跨院,抬起头来,吃惊地看着笑意盈盈的妻子,说:“初瑶住在东跨院怕是不太妥当吧,哪东跨院” “你懂什么?东跨院怎么了?我看就好得很,还有个角门儿,初瑶她们外出逛街也方便,不用走府里的正门。虽说离正院稍远了一些,但是清静啊,初瑶喜欢清静你不知道啊?我这都是为了初瑶着想,你在这打什么岔?” 叔父震惊的表情全然收在眼里,初瑶明白了,那东跨院肯定不会是什么宜居之所。 迎春稳重老实,见小姐不语,乖乖站在小姐身后,也垂手不语。剪秋却不,从小伶牙俐齿惯了,可见不得自家主子受如此欺辱。愤愤然上前,行了个礼,道:“夏老爷夏夫人,您家这宅子买的时候我家老爷似乎也花了银子吧,如果奴婢没有记错的话,买这宅子的时候我家老爷也花了一半的银子,也就是说其实这宅子的一半都是属于我家老爷的,现如今我家小姐来此居住可以随意挑选吧。就算我家小姐一人住两间房离一半还远着呢!” 夏夫人见一个丫头竟敢对自己大呼小叫如此嚣张,丝毫不给她这主人的面子,十分羞愤,站起身来,将桌子用力一拍,指着剪秋咬牙切齿道:“我们主子说话哪有你这贱婢插嘴的道理?再说了,现如今你主子家已经让皇上给查封了,我是看你家小姐可怜没去处,念在你家老爷素日对我们也有过些许帮助,才好心让出一个院子让你们住,谁知你竟然如此不知好歹!” 剪秋气得满脸通红正要还嘴,被旁边的迎春拉住轻轻摆手,示意她别再说了。剪秋也只好作罢。 夏夫人看剪秋不再说话,以为是自己对她的“指桑骂槐”震住了她,越发得意起来:“虽说你家老爷之前是皇上面前的红人儿,现一遭入狱恐怕也难翻身了。如今,你家小姐也只能虎落平阳被犬欺了!” 初瑶听罢这句“虎落平阳被犬欺”,只觉可笑,但是面上仍平静。几个丫头倒是没有这个定力,低下头拼命忍住笑。夏夫人一席话出,看见底下的人的表情,方才回过神来,拼命掩饰道:“说错了,应该是落毛的凤凰不如鸡!” 几个丫头再也忍不住了,尤其是剪秋,低着头咬着唇,肩膀一抽一抽的,看得出是在极力压制自己不要放声大笑。夏为庸看见妻子在下人面前如此浅薄,便觉颜面扫地,又不好出声训斥下人,便扯扯夫人的衣袖,压低声说:“你快闭嘴罢!” 初瑶回头用眼神警告了几个丫头,示意她们别再放肆,几个丫头便收回笑容,安静地站在初瑶的身后。初瑶看着夏夫人道:“我知道是婶娘的好意,初瑶在此谢过婶娘,我就带丫头们住在东跨院。只是不知道婶娘对我们几个的生活方面是如何安排的?” 夏夫人走道初瑶的面前,拉起初瑶的手说:“好侄女啊,你也知道你叔父的官位不高,每年的俸禄也有限,不像你爹位高权重的,就是皇上平日的赏赐你家一年也吃不完。你叔父呢,每年的俸禄统共只有一百两不到,这样,我呢,一年给你十五两银子,你们主仆呢就单独开伙,我怕家里的厨子做的菜不合你的口味,你自己的丫头也知道你的喜好,想必会更好些。你看如何?” 初瑶将手从夏夫人的手中轻轻抽出,笑着说:“婶娘安排得极为妥当,初瑶很满意,多谢婶娘。时间不早了,我先带丫头过去收拾一下,还请婶娘派个人引路。” 夏夫人看一年十五两银子就把初瑶打发了,心里十分高兴,便乐呵呵的叫一个小丫领着初瑶一行向东跨院走去。 夏为庸看着自己刁钻刻薄的老婆,摇摇头,起身向内室走去。 半夏问道:“小姐,夏老爷每年的俸禄虽说不能跟老爷相比,但怎么说每年至少也有三四百两银子吧?” 初瑶回答道:“那是,现在只要在朝廷为官的,就是最低的九品官员每年也有一百两,叔父现在是副六品,怎么可能一百两不到?” “那你为何当时不拆穿夏夫人呢?”半夏问道。 初瑶停下脚步,看着半夏,说:“拆穿?为何要拆穿?就算拆穿又有何意义呢?难道婶娘会因此多给我们一些银两度日?如今我们是寄人篱下,拿什么去跟人提要求?还不如事事听从落一个平静呢!我跟你们几个交待一下啊,从今往后都收敛一下,这不是在自己家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尤其是你剪秋,以后可不准再像今天这样子了!” 看着小姐少有的严肃模样,春夏秋冬四个丫头郑重地点了点头。 第二章 寄人篱下 走到东跨院的院门前,领路的小丫头便告辞离去。主仆五人走进院子,站在院中央四处张望、打量。忍冬看得瞠目结舌,结结巴巴地说:“这、这、这、这个院子还真不是一般的的旧啊,估计有十年没人住了吧!” 初瑶看看四周,房屋三四间倒是够住,只是这个院落已经废弃许久,破败不堪。四个丫头小心翼翼的的看着自家主子,一句话也不敢多言。倒是夏初瑶四处看看,微笑着说:“好一个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之地,是个清静的好地方!” 一席话,让四个丫头面面相觑。她们的主子真是世上少有的“奇葩”,若别的千金小姐看了只怕是哭都哭不出来,哪还有心情调侃玩笑呢! 放下手里的行装,迎春找了一个还算“四肢健全”的小木凳,垫上帕子,扶着初瑶坐下,说:“小姐,您先将就坐着歇息一会儿,我们去将屋子收拾一下,晚上恐怕就要在这里过夜了。” 正说着,院外传来声音:“瑶姐姐、瑶姐姐” 众人忙向外看去,只见夏为庸的女儿、初瑶的堂妹夏芝兰扶着丫鬟的手缓缓走了进来。初瑶站起身来,笑道:“芝兰来了,快进来!” 夏芝兰快走几步到初瑶跟前,泫然欲泣道:“姐姐,你受苦了,我代母亲向你赔不是,她不该让你住在这么破旧的地方,这里连家里的下人也许久没人住这了”原来这东跨院是之前夏府下人的居所,后来废弃不用已许久无人居住更无人打理了。 初瑶拉着夏芝兰的手,打断她的话,说:“你这小丫头,刚见面哭什么呢!我跟你说啊,你也别怪婶娘,婶娘当着这么大的家也有她的难处。再说,我很喜欢这个地方啊,大小适宜又清静,最是个读书抚琴好地方了。再说我带来的几个丫头素日里最是没规矩惯了的,说笑打闹旁若无人,这里离正院远,声音再大也吵不到他人。” 好一番抚慰,夏芝兰才止住了泪水。初瑶很喜欢这个堂妹,性情温和心地善良,跟她的母亲一点都不像。夏芝兰也喜欢跟着初瑶玩耍,每年总会去初瑶家住上一两个月,二人在一起读书写字,玩笑打闹,日子最是惬意。 俩人手拉着手说了一会儿话,丫头们已经打扫出了一间屋子,请二人到里面坐着叙话。来到屋内,陈设摆饰虽大致齐全,但是东西大多老旧过时。芝兰回头对跟着自己的丫鬟说:“你回去叫几个人,把我屋里的那拿几套新的被褥过来,厨房的器具物品也要拿一套新的,母亲要是问起就说是我要的,她不会说什么。” 小丫头答应着便向外走去,刚走到门口又被芝兰叫住:“对了,你把我收起来的那一罐雨前茶也拿来,姐姐爱喝茶,别忘了还要一套茶具!” 初瑶起身拉住芝兰,笑着说:“好了好了,再说下去要把整个家都给我搬来了!” 芝兰正色道:“就算把整个家搬来又算得了什么呢?这个家本来就是大伯父一直在帮衬,可我母亲她却我为姐姐做这点事比不上大伯父的九牛一毛。” “你呀,总是跟我这么客气。好了,不说这些了,你有空的时候把你读的书多给我带几本过来,这次我出来的时候书房已经给封了,只带了基本我房里的书。”初瑶说道。 芝兰笑着答应:“姐姐,我的书都是按照你写给我的书单要爹爹买回来的,想来也是你爱看的,明天我就挑一些亲自给你送来!” 初瑶帮芝兰理理鬓边的散发,疼爱地笑道:“不用那么着急,我还带了几本书,要看完也还要些许时日呢。你呀,不要有事没事就往我这里跑,惹得婶娘不高兴。” “哼,我才不怕我娘呢!姐姐,别看我爹那么怕我娘,其实啊,我娘也怕我呢,只要我生气不吃饭,她肯定什么都依我了!” “你呀,别老跟婶娘怄气,婶娘那不是怕你,是心疼你,世上有哪个亲娘被疼爱自己的孩子的呀?” “对呀对呀,姐姐,其实我娘最疼我了”话未说完,芝兰便知晓自己再这个时候说这个话不合适了,急急掩了口。 就在这时,芝兰的丫头萍儿带着几个人,带着一应物品过来了,请芝兰和初瑶过过目,看还有什么遗漏的好派人去取了来。初瑶大致看了看,带来的东西都是簇新的,器皿什么的都还别致,便对萍儿点头笑道:“萍儿辛苦了!东西都全了!”转身要迎春把东西都收了,又让半夏带她们去歇息,让剪秋拿了一吊钱给他们买点心吃。众人都道了谢,随着半夏出去了。 芝兰抱怨道:“姐姐,你也真是,那些本来就是她们该干的活,你何必又浪费那些钱赏她们呢?” 初瑶看着这个单纯不通人情世故的妹妹,道:“那的确是她们该做的,只是对于她们来说你才是她们的正经主子,可以随意吩咐她们。而我,只是主人家的一个亲戚罢了,怎能随意差遣她们呢?再说,我今日给她们一点钱,日后你再让她们为我做事的时候她们也会更勤勉一些不是?” 芝兰听了初瑶的话,是懂非懂。看着芝兰懵懂的样子,初瑶笑了笑,这个妹妹貌美如花但一向不理人情世故,家中大事小情从不过问,事事听从家中长辈安排,不像初瑶,小小年纪便十分有主意,家中的事物时不时地给母亲提醒一下,就连父亲官场中的事情有时候也会“一语惊醒梦中人”。 院子南边角落有一棵大槐树,树叶茂密,遮住了大半边的外墙。剪秋建议:“小姐,要不咱们在这树上安一个秋千吧,就跟家里的那个一样,您要是闷了在这秋千上坐一坐也就开心了。” 初瑶还未说话,忍冬又说道:“对对对,树下可以放一张小桌子,这样夏天读书写字的时候,也不会感到燥热了。我记得西厢房中有一张裁布桌,裂了一只桌脚,明天我修一修,就可以用了。”忍冬向来对修理家具最有办法,听说她的父亲在世时就是一个落魄木匠,可能她的骨子里就遗传了擅长木工的基因吧。别看她个头小小的,其实力气挺大,之前在家里就喜欢自己动手做些小木工活儿,什么小凳子、小几子、小桌子之类的。 “好呀,你们说怎么做就怎么做吧。”初瑶正忙着整理她从府里带出来的几箱书籍,头也未抬。 主仆五人马不停蹄的整理了三四天,才将这个破旧的小院儿整理的有模有样起来。 最大的一间房是初瑶住,左右两边的两间房,四个丫头两个人一间,四个人每晚轮流当值去初瑶的房间陪伴初瑶。 自此,主仆五人总算是安顿了下来,没有沦落到街头留宿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