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笛金刚》 第一章 新仇旧恨 细雨如丝轻悄悄的从空中飘落,没有风,细雨像有声音,声音回响在每个人的心里,绵密哀伤,宛如在幽幽地诉说着什么! 阴霾的天空呈现着郁悒的铝灰色,深秋的苍茫与寒意,不止以形象,更以实质的索然传送给大地,以及生存在大地上的人们! 天亮了! 其实天早就亮了,就因为那层压得令人透不过气的乌云,一连三天不移动而使人觉得清早的时辰如此长! 松林子外面有一间孤零零的茅屋,屋顶上正往外冒烟,似炊烟,其实是茅屋内热气上升,缕缕白烟搅和着细雨便一现即没地消失于无形,那光景多少有点冷清萧煞。 一匹马正拴在门侧,马背上披着一张皮件,雨水便顺着皮件往地上滴,跑蹄、喷鼻,马儿不时还甩动着脖子抖去头上的雨水。 茅屋里有一堆火,旁边还放了不少半干半湿的柴薪,红火白烟把这间熏黄沉晦的屋子变得更加破败,火苗子泛红似血,却把攻龙瘦长的身影反映在土墙上,朦胧扭曲得有点失真,有点像梦魔中的幻觉。 不错,就攻龙来说,这和一场梦并没有什么分别,他坐在火堆边,隔着火望向对面躺在一张用木板拼凑,勉强可稍做床铺的上面停放的兄弟尸体,不免感触万千,悲戚不已! 木板床上可是同自己从小和稀泥巴一起长大的好兄弟成虎。二人虽非亲兄弟,却也有亲兄弟般的恩爱契合,那不只是二人同住一村,而且上代的长辈就有着过命的交情,曾指腹为媒约定,若是一男一女便结为大妻,但若攻,成两家皆生男,那便是一对好兄弟。 点点儿时,只可惜儿时的欢乐,脱光屁股的时期太过短暂了,就在二人越来越觉着兄弟之情谊重要与可贵吋,攻龙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会由他来替成虎收尸,为成虎送终,而且这一天又是来得这么快,这么突然冷清清、孤零零,成虎--他才不过二十出头呀! 攻龙亦曾无数次地劝说过成虎,叫他趁早洗手,见好收山,尽快脱离他那个厮混的黑圈子。 但成虎总是一拖再拖,借词延宕,他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如今证实了他的顾虑并非杞人忧天,成虎到底还是把自己埋葬在他所厮混的黑圈子里! 床板上的成虎,双目微合,浮浮可见白眼珠子成线,面色泛乌,似乎全身的死血集中在脸上。 攻龙隔着火堆望过去,实际上他三天来不只一次地凝望着成虎那种死不瞑目的容颜,全身总是一阵胆吓--那枯干的面容,僵直的身体,表现的不只是生死的幻灭,更勾出死亡的不甘与无奈! 死的人无奈,但活的人总该为死者持续一点什么吧! 吐着乌血,一头撞进攻龙怀里愣笑而逝的成虎,他没有对攻龙要求什么,除了淌着血丝的嘴角一咧。 他什么也没有说明,但攻龙知道他心中的想法,明白他内心中的怨意,这一点攻龙可以确定,自己是必须为兄弟做些什么,否则一辈子也不会安宁。 现在-- 攻龙走到草屋门口,望着外面,他暗中咬牙,心中怨念,口中便不由的喃喃自语:“鬼天气!” 是的,外面细雨霏霏,一眼望过去,除了屋外那匹马偶而跑蹄低嘶外,大地成了一片灰暗,地狱般地毫无生气! 回头望向茅屋内,攻龙又缓缓来到板床前站定,伸出他那双粗糙的大手,轻轻的抚摸着成虎的短须、长发、面颊,没有泪。 因为他早已流干了所有的眼泪,此刻除了几乎令他爆炸的满肚子怒火等待发泄之外,他已抛弃了一切,甚至他心中的那个女人他也甘愿放弃! 是的,那个小娃娃般的有着苗条的身材、细腻的双手和一双大而逗人眼睛、苹果似的脸蛋,加以活泼伶俐的谈吐,实在都是令人倾倒的女人,她……她竟然是………… 傍着门框望向远处,攻龙每想到这女人,双目便神采奕奕,嘴角牵动而想笑………… 细雨霏霏中,他那原本口角牵动的嘴巴一紧,双目炯炯地直视着正面岗上………… 此刻-- 一人一骑披着蓑衣,缓缓的往这边驰末,马上面的人物清?瘦削,八字胡微翘,一双笑起来双眼眯成一条缝的老人。 这时他便已看到松林边的这间茅屋,也看到茅屋门口站的人,那个约他来此的“血笛浪子”攻龙。 “血笛浪子”攻龙冒雨迎上前去,点头招呼道:“最后一天,最后一个时辰想也该来了!” 马上姓展老人呵呵一笑:“连绵雨一下便是半个月,再不及时赶来,怕真的会岔了你的事。” 于是-- 两个人相继走进茅屋,姓展的老人脱下身上蓑衣抖抖雨衣,扔在屋角便走到木板床前,先在成虎尸身上摸了一阵,点点头,笑道:“尸体尚还可用,总算还没有耽误你的大事!” 攻龙递过酒囊,道:“展老且喝些酒去除寒意,吃些什么填填肚子然后再动手,急也不在乎一时,反正你已经来了!” 坐在火堆边,姓展的老者喝了几口酒,还打了一个寒噤道:“攻老弟,你为朋友可以两肋插刀,我感动你是条汉子,再说也曾为我老展卖过命,这件事我是义不容辞,可是…… 攻龙伸手一拦,面色一紧道:“展老不必往下多说,不错,毒龙会人多势众,高手如云,单就‘五毒掌’崔百龄手下的三大护法与十三豹人,就足以震慑道上一般门派,而我攻龙也只是一个人,一个貌不出众、技不惊人的小人物…….” 姓展的老者哈哈一笑,道:“别再说了,若说你攻龙的技不惊人,那是你谦虚,是你深藏不露,否则,我展奇才又如何应约而来?”他把酒囊交给攻龙,立刻便把一只小木箱子打开来取出两双瓷瓶,笑道:“这两个小瓶子装的是我特制的水药,一瓶先涂在你面上,等我把面皮揭下来,再用另一瓶药水洗擦七天就算大功告成。” 攻龙才伸手捋了一下八字胡,随手又取出一把十分锋利的薄刃小刀,走到木板床前面,只见他先把成虎尸体翻转过来,从后脑开刀,十分小心地切开一道口子,随之又把一些药水涂在破口上面……. 一旁,攻龙瞪大眼睛细瞧着…… 有着轻微的撕帛声,成虎头上的皮发在跳动不已,宛似有股气在皮下细微的激动不已…… 于是-- 展奇才忙把破口加大,轻轻地,而且相当小心地把成虎的头皮掀开来! 裂帛似的小声往下面移,展奇才忙叫道:“快把尸体翻转过来!” 攻龙神情黯然地忙着把成虎尸体扶正,那面,展奇才已双手抖撕着成虎的面皮向上揭! 成虎的整个面皮已揭下来,从反面看,根根须发根部灰惨惨的泛乌,就在展奇才用药水涂抹后,立刻便见须发脱落下来,于是,一张灰黄的面皮,完整无缺地撑在展奇才的双手上。 仔细详加审视,展奇才点头道:“老弟,快把你的须发剃光,这玩意儿可不能放置过久,一旦收缩干裂便前功尽弃了!” 攻龙立刻取水洗头,由展奇才剃去一头毛发,再加以药水涂抹,这才把成虎的面皮套在攻龙的光头上。 展奇才命攻龙躺在成虎身边,他以小刀整修着头上七孔,尤以双目,费时几乎两个时辰,边低声道:“攻老弟,有三天你会不舒服……” 嘴唇蠕动,攻龙道:“我能忍耐!” 展奇才点头,又道:“三日后你的毛发会自皮下渗出来,那时候你才会稍觉好过些。 但要记牢,一个月内你不能洗脸,每日用药水涂抹,更不能随便走出屋子外面,半个月后我会再来看你。” 抿唇耸肩,攻龙无奈的道:“真要那么久?” 双手又移向攻龙的两个鼻孔,展奇才笑道:“算是最快的了,老弟,我已尽展所学,全力施为,你该看得出来!” 攻龙道:“展老,我知道,只要这件事完成,我们便谁也不欠谁的!” 展奇才摇摇头,笑笑,道:“老弟,你错了,交情一经搭上,便一生一世须牢记心中。老夫以为,受恩点滴当报以泉涌,若非那次你老弟的见义勇为,世上已无展奇才,如今这点小忙,实难回报你于万一,往后若有吩咐,老夫必然全力以赴!” 攻龙冷冷的道:“展老当知我辈江湖中人,讲的是一报还一报,如今你已还清所欠,此事之后如再有所求,攻龙必借妥银子才能上门求助!” 提着药箱站在门口,半晌,展奇才笑对攻龙道:“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且记半个月内别走出屋子!” 攻龙要送展奇才上马,早被展奇才拦住,回眸笑笑。 展奇才缓缓道:“现在,你真的变了,哈…………” 攻龙没有笑,但却沉声道:“像个和尚。” 展奇才已骑在马上,他再一次的叮咛:“千万别走出茅屋外,我走了!” 此刻-- 攻龙面临的是木板床上面躺的尸体,那不再像是自己的好兄弟成虎,一具往外渗着黄水、血肉模糊的尸体,双目半闭,牙齿微露,胸衣破碎,一副惨不忍睹之状! 取出一卷布巾,攻龙十分小心的把成虎的头包扎起来,关起木门,移动木板床,攻龙便立刻在墙边挖了个土坑把成虎的尸体埋起来,这才稍平胸中的波涛将自己躺在木板床上,一颗头已开始在麻养起来…… 三天时间可真令“血笛浪子”攻龙难熬,有几次他在睡梦里情不自禁双手往面上抓去,却又在手指触及面皮的一剎间,自己惊醒过来! 现在,自己的头发与胡子已开始从表皮渗透出来了,攻龙有着轻松感,他冷兮兮的嘿嘿笑起来了…… 半月时间已到,攻龙第一次走出茅屋,他得为马匹加添些草料,为自己提些水备用! 就在小河边上,攻龙低头望向水中,他不由得一惊,因为水中的人是谁? 一时间他愣住了,那绝不是攻龙,更非成虎,而是个形同僵尸脸的呆痴汉! 就在他一愣之间,远处有了马蹄声,沿着山边,顺着松林小道,一匹马上有个娇小的女子远远的已开始叫道:“攻龙,你果然在这儿!” 提着水桶,攻龙仰面望过去,心中一阵忐忑…… 蹄声在三丈外停下来,马上的女子惊异道:“咦!你不是攻龙?攻龙呢” 攻龙竭力平复冲动,露出个比哭好不了多少的苦笑,道:“姑娘,谁是攻龙?” 马上的女子遥指茅屋,道:“常住在那茅屋里的人,他叫攻龙,你不认识?” “血笛浪子”攻龙心中惊喜,知道自己改造相貌已成功,展奇才果然手术高明! 攻龙干咳一声,遥指茅屋,道:“那儿除了一匹马,茅屋里并没有人,不信姑娘可以过去看看。” 马上面女子冷冷道:“你是谁?” 攻龙再次一阵傻笑,面上紧紧的有些不舒服,道:“我是过路的,天下雨,暂在这儿借住,可是一直未见有人来,只等天放晴,我也要走了!” 马上的女人冷冷的一拨马首,双腿一磕,便立刻往茅屋驰过去……. 攻龙提着水桶紧紧地跟上去,心中着实不是滋味……. 崔灵芝呀,你为什么偏偏是“五毒掌”崔百龄的女儿?我们相识一场,缘尽于此,一切的后果,且看各人的造化了,但若要我攻龙抛弃为兄弟复仇念头,那是休想! “血笛浪子”攻龙提着水桶,另一手抚摸着面颊,跟着也到了茅屋前面,见崔灵芝抖着连帽披风走向茅屋,忙叫道:“等等!” 冷然转身,崔灵芝道:“你知道这所草屋的主人吗?” 摇摇头,攻龙僵木的口味道:“不知道。” 崔灵芝面色一寒,叱道:“既然不知道,那就少开口!” 提着满满的一桶水,攻龙边指向茅屋里面,道:“凡事总有个先来后到,空草屋是在下先来,你总不能把我赶走由你住吧?” 崔灵芝一声冷笑,上上下下又打量了攻龙一眼,道:“谁问你这面目可憎的东西抢住草屋,只为这儿住了我一位朋友,我这是进去看看,如果他真的不在,姑娘我便一刻也不屑于留下来!” 说完便闪身走进茅屋中! “血笛浪子”攻龙跟着走进草屋里,他不再多说一句话,只把水桶提到火堆旁边坐下来烧着一壶水,他甚至连崔灵芝站在他身边也不屑仰头看她一眼…… “门外的马是你的?”崔灵芝十分仔细地望着坐在火堆边的攻龙问。 点点头,“血笛浪子”攻龙仍未抬头,他淡淡地道:“不错!” 崔灵芝嘴角一牵,又道:“阁下来此几天了?” 先是“嗯”了一声,攻龙道:“总有个三四天了吧!”抬头,呆滞似的双目逼视着身侧的崔灵芝,又道:“小姐,可有何指教?” 崔灵芝蹲到火堆对面,再一次审视着正自往火堆上面添加柴薪的攻龙,双眉紧皱的自言自语:“除了一张面孔不像以外,你的语音、举止,甚至门外的那匹马……太像了……太像他了…….” 攻龙心中一愣,面色一惊,道:“请问小姐,在下像谁?” 崔灵芝面色相当复杂,她忽的蹲在火堆边,双目炯炯然的直视着攻龙,道:“朋友,你真的是过路的?” 指着外面细雨,攻龙笑道:“如果天放晴,在下马上便上路。小姐,你呢?” 崔灵芝点点头,沉声道:“倒希望你能多住几日。” 攻龙干拉拉的双目一瞪,奇怪的道:“什么意思?” 崔灵芝道:“我不便在此久留,倒是希望你能在此遇到我要找的那位朋友。” 攻龙轻点着头,缓缓道:“我明白了,小姐有话对你的那位朋友转告吗?” 崔灵芝直视攻龙,道:“不错。” “血笛浪子”,攻龙心中十分激动,他知道崔灵芝要对他说,以此情此景,他却又无法承认自己是谁,否则,一切计划便付诸东流! 攻龙暗中咬着牙,涩涩的道:“小姐,你这位朋友是谁?如果我遇到他,定然把小姐的话转告!” 崔灵芝已缓缓站起身来,边沉声道:“他叫攻龙,见到他你就告诉他,什么地方隐秘就在什么地方躲着去!” 话声未落,崔灵芝已到了草屋门口。 “血笛浪子”,攻龙忙又问:“小姐,就是这么两句话?你又是谁?” 扭头,崔灵芝冷冷的瓠犀微露,道:“我是谁并不重要,你只要把话带到便成了!” 门外,马蹄声传来,攻龙露齿一笑,自忖:“是情是义,我攻龙心领了,只怕此生有负你了!” 铁架上面的壶水正往外冒白气,吱吱响中,攻龙正要伸手去提,猛然一声雷吼,草屋外面已有人喝道:“出来吧,攻龙,你走不了啦!” 一怔,“血笛浪子”,攻龙缓缓站起身来望向草屋外面,于是,也冷冷暗自笑了………… 门外面吼声再起攻龙,你这个王八操的可真会躲,若非老子们跟着大小姐,只怕这一辈子也难以猜得到你会窝在这兔子不拉屎的地方! 出来吧!” 一手提着热水壶,攻龙缓步走近草屋门口,门外不太远处有三个身披雨衣的大汉正怒视着草屋内…… 三个人有两个是大草胡子,另一个光面大汉,不过三人中有一人攻龙认识,那个光面大汉正是黑龙会十三豹人中的白鹰! 雨水滴在两个大汉的胡子上,却见一个草胡大汉用衣领猛的拭去面上的水渍,边骂道:“他奶奶的,再不露面老子们杀进去了!” 木门边,“血笛浪子”,攻龙仲头往外看了一眼,道:“各位要找谁?敢情同刚才那位小姐一样,也要找个攻龙的人吧?” 门外面,三个大汉相互对望,同时“咦”了一声,光面的白鹰已叫道:“他不是攻龙嘛!” 一笑,攻龙举起手中茶壶,道:“三位,壶水刚开,要不要进来喝碗热水?” 三个人并肩走近草屋门口,白鹰喝问:“你是谁?” 攻龙未及回答,有个大草胡大汉道:“娘的,八成是游方和尚!” 三个大汉站在门口,白鹰戟指攻龙,道:“屋子里还有谁?” 伸手一让,攻龙道:“屋子不大,各位也该看出屋内无人何不请进来坐? 屋子里有火,三位也好去去寒意!” 四个人围坐在火堆边,攻龙提着壶先把茶碗倒满热水送到白鹰面前,道:“只有一只碗,轮着喝!” 拉过茶碗,白鹰冷淡的道:“阁下是攻龙的朋友?” 猛摇着头,攻龙道:“不!在下是路过这里的,并不认识攻龙!”,边指指外面又接道:“只等天放晴,我也该走了!” 三个人似是神情一松,白鹰的面色一缓,道:“阁下是谁?”他语气生硬,没把攻龙看在眼里。 一抱拳,攻龙诚惶诚恐地道:“我叫于思明,三位是……” “于索命!”白鹰双眉一紧又道:“你叫于索命?” 攻龙忙摇摇头,笑笑道:“不是于索命,是于思明,思想的思,光明的明!” 于是,草屋内爆起一阵狂笑声…… 茶碗交在另一大汉手上,白鹰沉声道:“就我所知,姓攻的绝对不会善罢罢休,此厮不除,早晚是我黑龙会大患一个!” “血笛浪子”,攻龙改名为于思明,心中暗自思忖:老子就是“于索命”,王八蛋们等着挨宰吧! 提着热水壶为另一大汉倒了一碗热水,却听得那大汉沉声骂道:“操他娘,姓攻的只不过人熊一个,当家的得到消息便把我们十三豹人分遣出来,连冷护法也派到青松镇坐镇指挥,务期要把姓攻的人头提到当家面前,光景还真把成虎这位把兄当成一回事来办了!” 白鹰一边呆望着火堆,他面无表情的道:“老宫,你错了,千万别把攻龙当成了成虎,不论机智或武功,成虎可差上一大截。 你们还不知道吧,听说我们小姐对姓攻的颇为欣赏呢!” 重重放下茶碗,大汉粗声道:“娘的皮,我们小姐什么身份,怎会看上那个浪子? 去他娘的,我宫自豪绝不相信!” 他头一偏,向身边另一大汉,道:“王二邪,你信不信?” 叫王二邪的毛脸大汉斜视宫自豪一眼,道:“有树就有影,事出必有因。 白鹰说有,那一准就有这么一回事!” 猛回头,白鹰望着于思明,道:“阁下是哪条道上的朋友?” 于思明摇摇头,道:“于某既不靠帮,也未入会,一个人混日子。”他顿了一下,又道:“听三位的话,好像刚才那位姑娘是你们小姐?” 点头,白鹰傲态毕露,一付不屑的道:“我们是黑龙会的!” 于思明双眉一扬,重施一礼,道:“原来是黑龙会爷们,失敬!失敬!” 白鹰“嗯”了一声,站起来再仔细看了茅屋内一眼,这才沉声对于思明道:“于朋友,你若见到姓攻的,千万别动声色,马上把消息送到黑龙会,少不了你的好处!” 于思明一笑,哈哈腰,道:“放心,如果我遇上你们要找的人,自会马上向黑龙会送情报,至于有什么好处,在下就不敢想了!” 三个大汉走出茅屋,披上雨衣直往松林中奔去…… 一脚拄地,一脚并踩门框,于思明……嗯,攻龙自己认定自已叫于思明,他上身靠木门边,冷冷地望着远去的白鹰三人,自语的道:“凭你们三人? 什么东西!” 依旧是细雨! 依旧在这片老松林边的草屋子里! 火堆旁边,“易容老爹”展奇才仔细地审视着攻龙的头脸,他似乎是十分满意于自己的佳作,频频点头,道:“出乎老夫意料的好,着实令人满意。 攻老弟,老夫预祝你成功!” 一把握住展奇才的臂,攻龙感激地道:“展老的意思是我可以行动了?” 展奇才笑笑,道:“当然,如果不用老夫特制的药水,你永远是这副模样,天下只怕没人会知道你就是‘血笛浪子’攻龙。” 沉重地点着头,攻龙坚定地道:“那么,从今日始,我已不再叫攻龙了,展老,在下叫于思明!” 展奇才一笑,捋着微翘的八字胡,道:“于思明,这名字听起来文静,他细琢磨又像‘索命’。不过……我可得提醒你一声,崔白龄正处心积虑地要你的命,而且这地方你也不能久待下去,还是早作打算为妙!” 冷冷一哼,于思明右拳击在左掌心,道:“二十多天来我已筹划好了,我知道‘一个跳蚤顶不起一张床单!’的道理,可是我有办法把黑龙会搅翻天。 展老,你等着看好戏吧!” 展奇才十分欣赏于思明,哈哈一笑,道:“黑龙会在道上自标最大帮派,崔百龄更俨然大天王,自以为一跺脚道上哥们便一哆嗦,连大刀会长枪门的人他都不假以词色。 老弟,你为成虎而拼命,这是你义气,但形势上你却不能贸然下手,不能稍存大意之心!” 于思明沉冷的道:“既然搏狮的本领,如是斗魔,自也有斗魔的方法,展老就不必为在下担心事了!” 伸手轻拍着于思明的肩头,展奇才面色凝重的道:“老夫预祝你成功!” 就在于思明送走展奇才后半个时辰,于思明便掩起房门,牵马离开了这片老松林,顺着山道他赶到七十里外的青松镇。 “青松镇”不算大,却是相当繁华,因为直鲁豫三省在这儿,交界,三省的买卖家有不少是以此地做为货物的转运点及交流处,因而也造成了这个小镇常有些儿畸形的闹嚣与拥塞。 便是闹嚣与拥塞吧,在这时候却也差不多安全静下来了,快三更天啦,又那么冷森森的,十字形的两条大街上,偶而有几处秦楼楚馆传出一阵欢笑,或是几家赌场的吆喝之外,连东街头上第一家的“八方客栈”门楣上挂的两盏大灯笼也由小伙计减去一盏,另一盏也被伙计捻了小灯头,光景是要打烊了! 就在这时候,灰蒙蒙湿淋淋的上面来了一骑,马上是个短发短须瘦汉子。 这个人,嗯,正是于思明。 蹄声敲弹在碎石路上,引得“八方客栈:’门口的小伙计愣愣地望过去,于是,他嘻嘻笑着静候在客栈门口的台阶上,直到于思明到了客栈门口,他才跳下台阶迎上前:“客官是从常德府来的吧? 三天脚程一天赶,难怪这时候才赶到青松镇。” 翻身下马,于思明见这伙计哕嗦,一笑,道:“给我个房间,烫壶酒,马匹上料!” 伙计拉马往偏院走,边笑道:“你先请里面坐,我马上就来!” 抖去一身雨水,于思明拿着雨衣走进客栈,发现大店堂内的长凳子全迭在桌面上,有个管账的在敲算盘外,店堂内已没别人! 管账的见于思明进来,只是点点头,仍然敲他的算盘子儿,于思明拉一张凳子还未坐下来,伙计已从外面走来笑道:“客官,我领你到房间,不过大房间已经有人住着了,只有偏院东面一间,你凑合着住!” 于思明没说话,青松镇对他而言是太熟悉了,如果他还是原来的攻龙,也许那个管账的早就迎出来了! 此刻,于思明边喝着酒,面色冷冷的望向窗外,他在策划着--实际上他早已在筹划着,如何痛宰黑龙会的人为成虎报仇。 突然,院子里传来一阵脚步声,于思明惊觉的捻熄灯火,贴身窗边往院中看去,于是,他惊异的冷笑了………… 院子里出现五个人,为首的是个既高又瘦的大汉,这人于思明最是清楚,正是黑龙会三护法之一的“大盾王”冷公度,姓冷的身后面跟了四个壮汉,五个人便大喇喇的推开东侧一个大房间走进去,隐约听得后面一人道:“冷爷,要不要把‘小桂香’找来给你暖暖被窝?” 猛回头,冷公度站在房门口叱道:“找不到姓攻的那个王八蛋,老子哪还有心情找乐子? 若是当家的知道,没得倒先吃一顿派头!” 小房间里,攻龙--于思明嘿嘿低笑,也不燃灯,一手抓起酒壶一口气喝干,略事整顿便轻悄悄地走出客栈! “万花楼”,嗯,那是黑龙会的买卖,青松镇的人全知道这家妓院是镇上最大最好的,自己要想打入黑龙会,总不能直接闯上常德府的黑龙会总堂去毛遂自荐吧! 万花楼真是花万朵,春光无限,春意盎然,鹰鹰燕燕,环肥燕瘦一大群,这时候也正是生意鼎盛,灯火自大门口直亮到门里面的大厅上…… 于思明头扎蓝巾身着蓝衫裤昂然而人,在几个“大茶壶”的媚诏笑里下,被请进了楼下一间充满低俗脂粉香气的小房间里,一张床与一张桌,光景是只能凑合着办办那件事! 那个生得面宠上窄下宽的大茶壶,在斟过茶、捧上一盘瓜子之后,凑近于思明贼笑道:“呃,这位爷,可有老相好的么?” 嗑着干啦啦的瓜子,于思明环视着房间四周,道:“头一回来青松镇,头一回到你们这片鸟院子,哪来的相好?” 互搓着双手嘿嘿一声笑,大茶壶仔细打量着于思明,他怎么也看不出面前这位嫖客是个多“金”人物,淡然的道:“原来爷是初来乍到呀,没得说的,就由小的替你老排一个怎么样? 北方胭脂,南方佳丽,胖的超过杨玉环,瘦的直逼赵飞燕,闺女状与婊子样,娴淑端壮大姑娘,骚浪淫荡功夫佳,全凭爷你一句话。 怎么样?” 于思明喝了一口茶,道:“一到镇上便听得你们这万花楼货色齐全,经你这么一唱,就算是吹牛也变成真!” 再一声嘿嘿笑,露出满嘴烟熏黑的板牙,大茶壶道:“谁不知道在青松镇独占鳌头? 爷的话……” 于思明笑笑,放下茶碗,道:“听说你们这儿有个叫小桂香的,是吧?” 大茶壶一愣,旋昂笑道:“爷指的是万花楼四大名香,我们这儿有“小桂香”、“俏蓝香”、“玫瑰香”、夜来香”。 四香中就属“小桂香”善解人意,床功细腻,可是……可是……” 于思明呵呵一笑,僵尸似的脸上一紧,露出个令人难以分辨是哭是笑的模样,一掌拍在桌子上,道:“那就快把小桂香给我叫来吧!” 大茶壶缓缓摇摇头,道:“十分抱歉,小桂香已经半个月没接客了!” 他低头又细声地说:“小桂香奉命待候一个人,这位大爷只怕是青松镇没人惹得起,只要他在镇上一日,小桂香就不能接别的客人,所以……” 于思明嘿然一笑,道:“他娘的,你这王八搔到爷的养处了,老子是专找稀罕的玩,越是奇货老子越开心,你小子快快去把小桂香替我找了来,别在这儿磨蹭了!” 大茶壶一怔,嘴角一牵,冷笑道:“爷,你可要坐稳了,别听我说出那人的名号以后,你跌爬在地上便难看了!” 一掌拍在桌子上,于思明骂道:“去你娘的,老子既不听吓也不吃硬,少来!” 大茶壶压低嗓门,冷笑连连,道:“爷,可听说过黑龙会没有?” 于思明冷然点头,道:“知道有这么个杂碎门派!” 大茶壶面现吓色的道:“我老实告诉你,小桂香等于是冷护法的人,冷护法…….嗯,你听说过‘大盾王’冷公度吗? 你惹得起吗?你……” 大吼一声,于思明一把揪住大茶壶的衣领,叱骂道:“我啃你小妹子,你也娘的是吃了熊心豹胆啦? 竟然敢顶撞起你们的衣食父母来了!老子花银子买乐子,可不是听你这王八吓的,你若再不把小桂香叫来,看老子不拆你这片鸟院才怪!” 于思明话声落,猛的一推,大茶壶辙地连之滚,若非门坎挡住,只怕得滚到院子里! 大茶壶畏缩的爬起来,一迭声的苦着脸道:“得,得,小的这就去……。” 大茶壶几乎是跑走的,于思明却已嘿嘿笑起来…… 半晌-- 门被推开来,不过进来的可并不是小桂香,而是个瘦面削肩,肤色干黄的人物,大茶壶站在门边未进来,只冲着屋子里的于思明对瘦子道:“甘爷,就是这位!” 瘦子摆摆手,大茶壶赶紧回头便走,走的可真快,转眼没了影子! 龇龇牙,姓甘的往桌边一站,道:“王八说,兄弟要找小桂香?” 于思明点头,道:“不错,老子今晚找定小桂香了!” 一笑,枯黄无肉的瘦面上浮现一丝冷意,姓甘的道:“委实对不住,什么人都能侍候你,单就是小桂香不能,因为……” 低吼一声,于思明怒指姓甘的道:“天底下还没听说开窑子的要捡人侍候! 他娘的,可是冷公度的鸟粗管用?你叫小桂香陪老子一夜试试,保证叫她二天叫我亲哥哥!” 姓甘的皮笑肉不动,道:“朋友,万花楼按常规开窑子,上门的客人一视同仁,能侍候便侍候,否则无可奈何!” 他-顿又道:“兄弟上门不外是泄泄火,找找乐子,若玩乐子变成怨气那就没有意思了!” 于思明笑笑,道:“我这里寄望着搂一搂小桂香,你那里咬住是鸟嘀? 留转,他娘的,那还有什么乐子可言?” 冷沉的一哼,姓甘的手一让,骂道:“滚!老子们不侍候你,成吧?” 于思明翘起二郎腿,托起茶杯,道:“大概你就是这窑子里的管事了? 姓甘的冷冷道:“我叫甘为善。” “啧啧”两声,于思明双掌一拍,道:“原来真的是青松镇上小瘪三,姓甘的,便是瘪三吧,可也都是照子亮头脑活,哪像你这种三枪扎不透的别扭货,你是怎么混的?” 甘为善唾嘿一笑,道:“别不别扭,得看人来,你莫非不是找乐子,而是诚心来找茬儿的吧!” “噗”的一声吐出口中茶水,于思明笑起来,道:“便找茬子吧,也全是你小子引出来的,我说儿!” 甘为善面色一寒,道:“朋友,万花楼是什么地方,你该知道后面的靠山,我不声明告诉你,只你敢惹出一丁半点的是非,你竖着走进门,我保管把你横着抬出奉!” 于思明那张双层皮面上显得一松,道:“我的乖,难道不成窑子还变成屠宰场不成? 你说的靠山莫不就是那小桂香的相好,黑龙会的冷公度?刚才那王八小子已唱明了,吓不倒你大爷我!” 甘为善吼了起来,道:“不开眼的泼皮货,你也娘的活得不耐烦了,何止一位冷护法,我这里明锣明鼓叫你知道吧,万花楼的买卖就是黑龙会的,你居然想来搅和,找死!” 于思明双肩一耸,道:“何止搅和,我的儿,如果不见小桂香,老子说不定一把火烧了你们这座楼!” 猛的一挺胸,甘为善拉开架武,厉声吆喝:“王八操的,你果真是活腻了,失心风的东西,我要能叫你活活适适的走出万花楼大门,老子便是王八凑的!”边一掌拍在桌面上,又道:“来人!” 应声而人的,敢情是护场子的一干角色! 于思明忙摇手,笑嘻嘻的道:“这算什么吗?高高兴兴来寻开心的,三句话不对头的要动家伙,难道不怕失和气? 再说这一阵拼杀对你们的买卖也多有不利吧!” 暴裂的一声粗笑,双眼上昂,冷冷道:“娘的老皮,孙子你是虎心鼠胆人物,硬充壳子孬种瘪三,空架子摆在泥坑上,你是找地方塌台。 似你这种玩唬的小子,老子见的多了,三流的赖皮汉也想来硬充人王,瞎了你狗眼!” 于思明双手一摊,道:“也只不过要小桂香陪我热呼一夜,也犯死罪?” 冷笑着上下左右的,他细把于思明看了个够,甘为善手指头几乎点到他面门上,道:“就你? 老子怎么看,你是三分有人味,七分倒带着鬼气,唬不成来软的是吧?娘的皮,晚啦!” 于思明笑笑,道:“姓甘的,你真要他们对你的衣食父母动粗? 甘为善沉笑道:“老子是有意送你一顿生活吃,也好叫你醒醒脑!” 于思明道:“看来小桂香是不会来陪我了?” “陪你娘的头,给我宰……” 甘为善越退三丈远,身子才刚站定,于思明右臂横扫,“哗啦啦”一声响,摆在他身侧桌面上的茶碗盘子便横飞而起,劲急如暗器般打向迎面对他冲过来的三名大汉,边沉声厉喝道:“娘的,老子情原豁上这条命,也得斗一斗这座盘丝洞,看看是你们吸得了我的骨血,还是老子折腾你们鸟蛋精光!” 三个大汉错身闪过击来的碗盘,甘为善已吆喝道:“圈紧了,狠揍!” 三条人影倏忽闪击,来势相当迅速,正中一个箭步抢上,一吧短刀猝然出手,“咻”声连连,而于思明突的张口喷出一片早陂他咬碎了的瓜子皮,举刀仁兄却似当头挨了一把铁砂子,似钢刀捣面,尖呼怪嚎着往后撞跌! 于思明仍然未起身,但那把短刀却被他巧妙的抄在手上,一圈一送,“当”的一声挡在右面大汉的铁尺上,紧接着一招“既迎还拒”,短刀“沙”的下滑,那大汉已尖叫着抖动右手,洒出大片鲜血,铁尺也落在于思明脚前! 左面的大汉可并未稍停,钢刀横斩如电,“嘿”的一声,锋芒已至于思明右肩上,既狠又准,光景是要在一招之间把敌人的脑袋砍下来! 短刀晃撩,便是金铁互撞在于思明左肩上不过半寸地方的同时,桌底下他飞起左脚尖踢上对方的卵蛋,好凄厉的一声尖叫,大汉双手捂着裤裆,全身哆嗦,面目发灰,缓缓的往地上歪着身子倒下去……. 只不过眨眼之间的功夫,于思明干净利落地把三个大汉摆平在地上,短刀猛的扎在桌面上,双手互拍着已道:“姓甘的,大爷等着小桂香呢!” “嘿嘿”咬牙冷笑,干瘦的脸上在抽动,甘为善便在这时身形倏晃,幽灵般的抢上于思明左面,双掌圈合疾击,底下却后发先至的连环七踹向对方腰眼! 于思明仍然坐着未动,右手一招“拂花问柳”,化解掉敌人双掌,左手下沉,施出“海底捞月”,一把抓住对方脚踝上掀,这位管事突然“啪”的一声便往后栽去,一片嘴里哗啦声,他已双肩抵在地上! 门外面立时脚步声传来,四个大汉手持刀棒风驰电掣一般的卷进来,于思明仍然冷冷地坐着不动,只等四个大汉扑进,他才哈哈一声笑,右手疾撩身边方桌,“呼”的一声,那张红漆方桌子飞而起,似飞石落盘般撞向四个大汉,四个大汉齐声怪嚎着撞跌成一堆! 就在四个大汉推开桌子翻身站起的同时,厅外又见两个壮汉扑过来,这二人相当小心,一时间没有扑击,’却听得刚刚自地上爬起来的甘为善怒骂,道:“你们给我上啊!” 三个受伤的已自爬出屋外,六个大汉面面相觑,甘为善已暴躁地骂道:“他奶奶的,平日你们那股子狠劲那里去了? 还不快给我杀!” 侧面一个尖腮大汉“哦!”一柄尖叉直往于思明胸前扎去,双股叉尖,散发出晶莹的冷芒,眨眼便到了于思明面前! 猛的上身一偏,于思明左手疾抓,快逾闪电般牢牢抓住钢叉,横着一送,直把两柄钢刀挡于三尺外,紧接着猛的一抽,右手食中二指便点向大汉双目! 尖肋大汉猛吃一惊,撒手抛叉,双手捂面,不料于思明虚招,他志在夺叉,如今大汉的钢叉已握在他手上,顺势一横叉杆,冷冷一哼,道:“滚!” 叉杆横打在大汉的腰上,“吭”的一声,那大汉直往扑近的两名仁兄身上撞去! 钢叉在手,几个欲扑的大汉一空,有所顾及的围在于思明身前两丈远,不敢近扑! 仍然坐在椅子上的于思明头一偏,对甘为善露齿冷笑:“甘兄,你怎么养了一群饭桶? 刚才一跤没摔痛吧?” 敢情你姓甘的也是饭桶一个! 脖子一阵晃动,差一点没把背上的两条大筋伤着,只是后脑乃在阵阵抽痛,他双手交替地抚摸后脑,额头上已是冷汗直流,扭曲的瘦脸变得蜡黄,一口口直喘大气…… 一声怒吼,甘为善大概才想起黑龙会的这座后台靠山,精神一振,破口骂道:“狗操的,你休想活着离开青松镇,等着瞧吧,儿呀!” 他想到了“大盾王”冷公度尚在青松镇,只要把冷公度请来,面前这小子准死定了! 于思明沉声冷哼,道:“瞧你娘个头,万花楼的女子可是你们黑龙会的姑爷包? 还是你们那个大头目的俏老婆?挨压还得要捡人?王八蛋,你看走眼了,生把阎王当小鬼,活袓宗当成了三混子,你这是在找难堪,放眼你们这些杂碎,没一个上得了抬面,够得了斤量,若换了黑龙会的头头,老子不给他片下半斤皮肉,那些他袓上积了德!” 猛吸一口气,甘为善切齿格格的道:“你……你少他妈的坐在那儿充二阎王,你是什么东西,你…….你要是能逃得出黑龙会的手掌心,老子翘起屁股叫你踢响儿!” “话可是你说的!” 面色更见灰黄,甘为善仍然耸冲着双肩,道:“有本事你别走,老子看你能翻上天?” 手中钢叉往地上一摔,于思明道:“老子根本不打算上天,眼下只要小桂香。” 甘为善胸一挺,硬起头皮再骂:“去你娘的,连我万花楼洗马桶的老妈子也不侍候你这王八蛋!” 甘为善的骂声犹在,于思明的坐椅便“呼”的横飞而起,快逾幽灭般直往几个大汉身上砸去,他的人便在这时候,斯负甘为善! 甘为善眼前一暗,右拳揭出一半,突然全身力道尽失,紧接着右腕一阵割痛彻心,却听得于思明一声冷笑,右手闪击,劈哩啪啦,十个大嘴巴已打得甘为善前俯后仰,左右斜,血糊糊的摔进出三颗碎牙! 于思明猛力一带,直把甘为善拉在自己胸前,稍一用力,便将甘为善提了起来,冷冷道:“老子原本大人大量,可也容不得你小子一而再再而三的撩拨。现在,老子想问问你,单凭你这副瘦皮猴瘪孙子,两根大筋扛个细脖子,两枚卵蛋是个鸟,能经得起我几下折腾? 只怕三两下便拆了你这一身子贱骨头!” 甘为善吐出一口血水,失望地望着摔在门边不敢再杀的几个手下,这才含混道:“好……好……你打吧! 老子敢情叫你打死,也难咽这口鸟气,娘的,自有黑龙会找你…….算…….账…….” 于思明咧嘴冷笑,道:“可真是好样子,我说老甘,单凭你这么几句话,就知道你果真不是黑龙会的人,没话说,我于某人第一个佩服你骨头硬……不过…….不过嘛……” 甘为善猴目一翻,撑起脖子斜着眼,道:“不过什么?” 于思明嘿嘿笑道:“不过我得考验你是否真的骨头硬,希望你真的能言行一致,不至今我失望的,有始有终才好!” 一股阴寒之气顺着脊骨朝上升,甘为善吼道:“你……你……想干什么?” 于思明道:“你马上便知道了,又何需多问?” 话声中他突然怒伸左手,圈左臂,食中二指弯曲成夹的一闪便牢牢夹住甘为善的鼻子! 甘为善一晃脑袋未躲开,杀鸡似的一尖声惨叫,双目已是热泪奔流……. 于思明笑道:“这只是小菜一道,大件还未端上来呢,你就这么没出息的鸡猫子猪叫起来了……” 甘为善哆嗦着语音不清的尖嚎着道:“放手,放手,你捏碎老子鼻梁骨子呀!” 于思明没放手,反倒是左手大姆指移在甘为善的左眼皮子上一顶又搓的道:“小子,你的行为令老子不快,下一步老子就要挖出你的一双眼珠子,你若能往下熬,行,只等老子割断你一双脚筋,今夜老子便不再找小桂香了!” 真要是到了那光景,甘为善是硬汉,却也变成了秤锤进稀饭锅--完蛋带砸锅,他还如何再混下去? 正当甘为善苦兮兮的强忍着痛楚要开口时,于思明已提高嗓门,喝道:“小子,老子撤去小菜,这就给你送上大菜,你先憋口气,咬咬牙,我这里先挖掉左眼珠…………” 甘为善发疯似的吼叫一声,双手急摇,道:“住手,住手,我带你上楼去!” 放下左手,只见甘为善的鼻子几乎肿大一倍半,面上中间红得发紫,几乎就要进出血来! 于思明呵呵笑道:“敢情想通了?我就说嘛,老子要的是小桂香,挨压挨操的也是小桂香,又不是你甘大爷,何苦不光棍的,尽在这儿搬砖头砸自己脚丫子!” 甘为善呻吟连声,道:“你也甭损人,我这就带你进小桂香的楼阁去……只要你走得出青松镇……你……你绝对应了那句老话:牡丹花下死,甘做风流鬼!” 右手仍然提着甘为善,于思明笑笑,道:“那是我的事,走嘛,甘仁兄!” 押提着甘为善,于思明根本不看坚守在门口的几个大汉,更不理早已掩在暗中观望的一群鹰鹰燕燕。 在一片嘈杂声中,只见甘为善双脚似沾地而未沾地的仰起身子上得中间大楼梯,他一连指着楼上吵,把于思明领到一间大房间门口,小心地拍着房门道:“小桂香,你拉客了!” 房间里传出一声清脆声音:“是甘爷吗?真对不住,我今天身子骨不舒服,请客人另找别的姐妹吧!” 甘为善回头苦兮兮的一笑,地道:“老兄,话你可听清楚了吧?小桂香今夜不接客,这可是没话好说吧!” 其实彼此谁也清楚,大厅上于思明那么一闹,什么消息也全送到小桂香的房里了! 一声吃吃,于思明沉坦地道:“娘的,小桂香既然不接客,老子的兴头也没了,没得说的,老子就在小桂香房门口先拆你这身贱骨头,两只眼睛给你留一只,算是对你薄施小惠,叫你以后别再狗眼看人低!” 右手腕一甩,已把甘为善顶在墙上,左手回抽,食指已往甘为善左目戳去! 甘为善尖嚎着猛摇头,急叫道:“等等,你等等呀,我的老祖宗!” 于思明食指点在甘为善左目上,那光景只要稍用力,甘为善的左眼就得血水进流。 他沉声道:“有屁快放,于大爷已不耐烦了!” 甘为善双手直摇,道:“你请放手,我进去同小桂香打个商量如何?” 于思明冷笑道:“她听你的?” 甘为善点着头,道:“会的,她一定会听的!” 于思明猛的释手,伸手一推,笑道:“甘兄,你请进去,可千万捡好听的说,我在门口等着,希望你能圆满完成任务,圆个皆大欢喜!” 甘为善心中想骂,口中却半个字也吐不出来,站到房门上低声道:“小桂香,你开开门让我进去!” “呀”的一声房门打开来,于思明眼睛一亮…… 灯光下但见是个妙龄姑娘,她身穿紫衣,身材苗条,婀娜多姿;一张瓜子脸,双眉弯而修长,眼睛闪亮,容光照人。 于思明禁不住内心叫好,这小桂香生的可真不赖! 门口,甘为善已哭丧着脸,道:“小桂香,今夜咱们这万花楼来了个恶客,一切委屈全有人替你担待,你勉为其难吧! 喂?” 小桂香惊讶地望着于思明,道:“怎的动粗打伤人,你……” 不等于思明开口,甘为善急又道:“小桂香,且让他进你屋里去,什么话以后再说!” 小桂香面色一寒,上下再打量了于思明一番,道:“客爷十分面生,能冲着小桂香三字找来万花楼,便是我小桂香的恩客,但如果动手打人,恕我小桂香不欢迎。我这是三人对六面,当面鼓对面锣的说出来,已与甘管事无关。 客爷,你请吧!” 于思明想不到门里站的姑娘竟然对自己不表欢迎,一见面就要自己走路,他那里知道自己那张面皮在脸上起的变化? 虽说毛发已自薄皮透出,但血气未走至新皮上,仍然显出僵尸一般的灰青面孔,别说是小桂香不欢迎,便任何一个姑娘见了也是猛吃一惊而退避三舍! 一把抓紧甘为善,于思明咬牙怒骂,道:“王八蛋,你这司事是干什么吃的? 老子逛窑子可不是来参加你们选姑爷的,天下只有嫖客挑姑娘,那儿听得姑娘挑嫖客的! 小桂香不给面子,老子便把一股子冤气出在你小子身上,这就先挖出你一双眼珠子来!” 说着,又把甘为善顶墙上,扬起左手来…… 甘为善吼叫起来,道:“小桂香,你…….你……” 小桂香猛的拉开门,冷冷道:“客爷,放手吧,你请进!” 语音冷漠,态度不屑,显然对于思明一丝好感也没有! 指头点在甘为善的肿鼻头上,于思明冷沉的道:“我放了你小子,也是看在小桂香的面子上,不过,等一会如果小桂香在我面前摆她的臭架子,说不定我会一掌毙了她再找你小子算账!” 猛的一甩手,甘为善就地连连翻滚,“呼”的一声,撞在护拦上! 大步走进小桂香房门,于思明拦腰一把搂起小桂香,左脚后勾,“?”的便把房门踢上,哈哈笑着把小桂香挟抱在怀里笑道:“奶奶的,你好像没长骨头嘛!” 小桂香一挣未脱,窝在于思明双膝上,淡淡道:“骨头是有的,不过早被你们这些难侍候的二大爷给压碎了!” 于思明轻摇着头,伸手抚摸着小桂香的嫩面,道:“只怕是冷公度那老小子不知怜香惜玉才给你折腾得像只小绵羊的吧!” 小桂香一撑而起,怔怔地直视于思明,道:“你也认识冷护法?” 于思明一笑,道:“不认识,慕名而已!” 小桂香俏嘴角一牵,道:“冷爷是没有你这号人物做朋友!” 猛的一把搂住,于思明的右掌托住小桂香的后脑,如刺的大毛嘴已压在小桂香的俏嘴上使力啃吮起来…… 小桂香一挣,但她哪里挣得出于思明一双有力的膀臂?自觉似为铁箍子箍住一般的难动分毫! 一阵狂吻暴啃之后,好不容易小桂香才挤出一句话:“是人总得文明些,你像头豹……” 于思明摸摸嘴巴,呵呵笑道:“你的表现并不热呼,娘的,如是我也同你一般,又有什么乐子的?” 小桂香拢着一头秀发,斜目睨视于思明,道:“乐子也是慢慢培养出来的,你这种发风动作,什么乐子也全被吓跑了!” 双手扶正小桂香,于思明就在那张床沿上仔细端详着怀中美人,点头连“嗯”,的道:“嗯,是够美的,冷公度那王八蛋果有眼光!” 小桂香面色一紧,俏嘴一翘,道:“别骂人了,叫冷爷听到准会剥了你的皮!” 于思明轻松的耸耸肩,道:“小桂香,如果真要碰上冷公度,谁剥谁的皮,那可就难说得准!” 第二章 青楼逞雄 于思明(攻龙)是英雄好汉,却热衷于嫖娼?这样形象、性格是否自相矛盾? 逻辑上不合理。应该说点什么意思,有个合理的解释。 他这时来到万花楼,其目的小桂香当然不知道,但见于思明的气度,知道也是个难缠人物。 不过,有一点小桂香心里明白,冷护法尚在青松镇,甘管事绝不会吃这种亏,因为甘为善绝不是一盏省油灯! 缓缓的正要站起身,于思明又是一把抓,小桂香再次倒在于思明的怀里,这次他更不犹豫的一把撕开小桂香上衣,连里面穿的纷红色兜肚也掀开来,于思明已“咯”的一声咽了一口唾沫,低头便舐起来,光景还真像母羊舐羊羔般“叽叽”有声! 酸痛麻痒齐上心头,小桂香口中发出“啊哟”声,她双手开始用力捶打于思胡的背与肩,粉头直往床里钻! 突然间,房门一声“砰”,紧接着房门口堵住一个瘦高大汉,那人双目奇大似鲤鱼眼,嘴巴稍尖,咬着半露在外面的一口森森白齿,沉声骂道:“王八蛋,可真像一头饿狼!” 猛抬头,于思明冷冷叱道:“去!去!老子正在寻乐子,不欢迎有人来泼冷水!” 门缝边,甘为善挤进门来,手指于思明骂道:“操他娘,冷爷,你看他那副德性!” 一手搂紧怀中的小桂香,于思明的另一手还不使闲地插在小桂香的衣襟里捏揉着,笑对房门,道:“原来是黑龙会冷护法到了。 我说甘大管事,要说你可真的神通广大,转眼功夫把冷爷抬出来了!” 甘为善踏前两步,怒叱着骂道:“王八羔子,这回要你吃不完兜着走,快快放下小桂香,跪在冷爷面前受死!” 小桂香一挣不起,反倒被于思明搂得“啊”了一声,冷公度横身戟指仍然坐在床沿上的于思明,吼道:“快放了她!” 于思明木然的一仰面,嘿嘿笑道:“你说什么?” 冷公度怒哼一声,道:“不知死活的东西,老子叫你放了她!” 甘为善紧接着骂道:“我操你娘,这时候你还有兴致耍牙子?” 于思明却又十分平静地道:“喂,你们可别弄错了,老子花银子来寻乐子,可不是白嫖,按规矩也得论先来后到,要老子让出小桂香,那是明早的事!” 冷公度一把拉过前面的甘为善,缓缓逼近房门内,道:“朋友,你是头猪!” 这是在向对方叫阵,于思心中当然明白,但他却呵的一声笑,道:“老子眼里你也差不多!” 猛可里托紧小桂香的脸,粗而短的胡茬子立刻便又凑上去磨蹭起来……. 小桂香伸手未推开,口中尖叫一声:“冷爷!” 火爆的一伸手,冷公度喝叫道:“拿来!” 早见一个黑衣大汉递进两件兵器,于思明斜目一看,见是把砍刀与一双钢盾,那钢盾正面似是一个豹头般隐隐的露出四支尖锥,灯光下闪闪发着青芒! 冷公度兵器在手,甘为善已吼道:“冷爷,杀了这不长眼睛的臭小子!” 于思明低声在小桂香耳边道:“你那个姓冷的相好要在你的闺房里杀人了,乖!” 小桂香尖声叫起来,急道:“冷爷,千万别在我这儿动刀子呀!” 是的,小桂香的闺房杀人,青松镇上也少有人动刀子抹人脖子的,冷公度一怔之间,沉声喝道:“朋友,听说你手底下还真有那么几下子,冷某要当面向朋友讨教!” 松开小桂香,于思明缓缓站起来,笑道:“看来我若不答应,只怕今晚难同小桂香这婊子热呼了。 好吧,你划道,我接着!” 冷公度露齿愣一笑,道:“镇南五里有个小土坡,冷某就在那儿候教!” 也不等于思明再说什么,回身便走出门去! 双手互拍,于思明望望一边的小桂香,笑道:“床铺好,被敞开,等我回来的! 乖!” 小桂香低声道:“如果我是你,出门最好往北走!” “嗯”了一声,于思明点头,道:“我打心眼里谢谢你提醒我,不过,欲得美人心,就得逞英雄,你小桂香绝不会喜欢个窝囊废,哈……” 于思明一摇三摆的走出了小桂香的房门,走地有声的又下了楼。 楼下面,除了几个大茶壶外,连姑娘们也躲了起来,甘为善也失了踪影! 青松镇朝西走,不出五里有座小上坡,半坡上建了一座丈五高的小土地庙,一棵老榕树宛似一朵乌云般把土地庙罩了个严密。 庙小神灵,因为土地老爷一身金装,连小庙顶也才换成了琉璃瓦,榕树高大虬盘,枝叶茂盛,遮阳留荫,时有清风徐来,还真是个歇凉的好地方。 此刻可不会有人在这儿歇凉,满天星斗下,偶尔几块流云飞一般的流逝外,大地一片潮湿。 因为那场几乎一个月的连绵久雨也才过去半天不到! 现在-- 榕树叶簌簌音的阴影里,有个瘦高大汉正虎视眈眈地望向青松镇方向,他左手钢盾,右手紧抓一把明晃晃的大砍刀,威风凛凛,杀气腾腾,一双金鱼大眼似要喷出火般的一眨不眨…… 不错,这人正是黑龙会三大护法之一的“大盾王”冷公度,从他那满面怒容看,今晚他是决心要在土地老爷面前宰人了! 黑影在远处移动,渐渐地到了土坡下面。从来人的行动上看,那副轻松劲,宛似来会情人般,就差没有高歌一曲。 甩动双手,迈着八字步,于思明来到了土地庙前面,两丈外他停下脚步,头未转动,但他的双目却四下扫瞄,心中已知来的只有一个人--冷公度! 于思明呵呵一声笑,道:“怎么?只有冷大护法一人吗?” “大盾王”冷公度从鼻孔中挤出个“哼”,沉声道:“约斗比武,当然只有冷大爷一人前来。 小子,先报上名号来,冷大爷要掂掂你够不够份量!” 双肩一耸头一偏,于思明道:“说出来只怕你冷大护法也不知道,我叫于思明,小名小字号的,没得倒叫你见笑了!” 冷公度一声冷嘿,道:“操,是没听到过你这么一号人物,倒要听听你是那个鼠洞里冒出来的不长眼睛的东西,竟胆敢在万花楼撒野!” 于思明淡然一笑,道:“冷大护法这是什么话!姓于的并非白嫖,花银子找乐子,能算是撒野?” 大砍刀怒指于思明,冷公度叱道:“娘的皮,人都叫你打伤那么多,还说没施横? 单就你对付小桂香那种粗野举动,老子就饶不了你!” 于思明忙摇动双手,笑道:“万花楼打人是出自无奈,我也是被逼的。 至于同小桂香热呼,那也是各人所好,冷大护法未免管得过了界吧?” 冷公度沉声冷叱,移步侧身,边道:“王八蛋告诉你,小桂香是冷大爷的。 你小子却偏偏找定小桂香,狗操的,你诚心往冷大爷脸上抹灰……” 于思明一声笑,道:“小桂香是你冷大护法的老婆?” 冷公度一怔,道:“不是,当然不是!” 于思明逼问一句,道:“是你亲妹子?” 冷公度大怒,骂道:“放你妈的屁!” 于思明漠然又笑起来,道:“既非你老婆,又不是你大妹子,怎能把个窑子窝的女人说成是你的人?” 他见冷公度已向他逼来,不由也开始移动身形…… 冷公度侧身缓步向于思明逼近,边沉声道:“好叫你这狗东西知道,冷大爷在青松镇,小桂香就是我的人,你小子万花楼指名道姓的要小桂香,显然是冲着冷大爷来的……” 他嘿嘿一声冷笑,又道:“小子,你知道惹上冷大爷的后果吗?” 双目直视冷公度,于思明露出个干涩的讪笑,道:“不知道。” 移动的身子突然一窒,冷公度双眉上扬,道:“老子突然发觉你小子并非在装样儿,倒像是失心疯般的嚣张跋扈得不可一世,便黄口小儿也会知道生死已到最后关头,而你……” 于思明一笑,道:“错了,在下从未打算来赴死,如果冷大护法爱惜自己的羽毛,不把一世威名付诸东流,我看还是回客栈去养精神的为妙!” 陡然脸色倏变,冷公度气吼道:“何方小儿,你是何物?竟敢侮辱于我?” 于思明喟然叹道:“乃在下一番善意,你若硬要人熊,执迷不悟,于思明保证,大护法必然灰头土脸!” 冷公度心中一阵犹豫,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江湖上有姓于的这号人物,这次三个护法分成三路堵拦“血笛浪子”攻龙,任务在身,别因为小桂香而惹得一身骚。 但再一想,面前这小子实不起眼,收拾他应无问题…….? 心念及此,冷公度生硬的道:“且看你的手段如何才行,嘴皮子上卖武功夫,可是吓不了人的,小子!” 于思明摊摊双手,道:“动武两败俱伤,和平方能共存,但如果冷大护法一定仗恃自己后台硬,胳臂腿粗,那就豁出来看吧!” 冷公度再次移动身形,口中沉嘿,道:“娘的,老子突然发觉,你不但抹黑冷大爷脸盘,连黑龙会你也不放在心上!” 于思明摇摇头,道:“灰孙王八蛋才不把黑龙会放在心上,黑龙会魁首,‘五毒掌’,崔百龄崔老爷子可是一位大人物,江湖上谁不尊仰? 姓于的打心眼里敬畏他老人家三分!” 冷公度冷哼道:“甭哕嗦了,我说姓于的,横竖已经摆明了,如今是好是歹,你就认了吧!” “嗯”了一声,于思明笑道:“是不必哕嗦那么一大堆废话,眼前我无杀你之心,而你却有杀我之意,不过今夜我有预感,你只怕很难如愿!” 冷公度大怒,鲤鱼眼几乎瞪出眼眶外:“我啃你老祖先人,你是什么东西! 于思明,我他娘的不碎了你,老子就把小桂香送到你怀里,任你搂,尽你压个够!” 于思明道:“操,这对你并没有损失嘛!” “嘛”字还在口打转,倏忽黑影一抹,便在这时候闪进,钢盾带起强劲气漩,“呼”的一声直撞向于思明,同时一缕冷焰,挟着劈山砍岳之威,劈头盖脸当头斩来,似乎出手之下即已囊括方圆之地。 是的,冷公度已开始出手了他致命的攻击行动!气势咄咄逼人。 于是-- 暴闪两丈,于思明笑道:“厉害!” 冷公度偏身直欺,钢盾横砸,狂?飘起,右足斜出,右手大砍刀便借势自下上撩,走势如西江狂涛,连人带刀撞向于思明,端的凌厉悍猛! 勇狠绝伦,不愧为大护法。 于思明动作闪掣如豹,倏忽游走腾掠,猝然前扑倒移,于“咻”声不绝于耳中穿出层层刃芒之中,剎时间躲过对方十九刀狂斩! 冷吼连连,冷公度突然以极快身法,挽刀挥盾,刀盾互击,迅捷无匹的罩向于思明大半个身子! “呼”的腾空而起,半空中,于思明几乎碰上头顶榕树横干,就在他一个怒翻急落中,手中多了一管二尺半长的精钢闪亮不足鸡蛋粗细的笛子! 一管在手,于思明毫不迟疑地一头撞向敌人的盾影刀芒中,于是,好一阵“叮”“咯”脆响,只见两团黑影,各自碎步移动,旋转似螺,在须臾间移位换武,瞬在拆招递招,照上面,已经互击互杀了二十一招! 刀风呼啸轻劲急,钢盾带起激流荡漾不绝,但于思明手上的那支钢笛却怪异地更发出“嘟嘟”低呜,呜声在他的走势递招中连绵不绝于耳,如果仔细听来,必然会令人大吃一惊而目瞪口呆…… 因为那笛子竟然会发出十分悲壮的歌声,宛如有人在吹奏一首冲锋陷阵,视死如归的战歌! “嗡”声中带着枭鸣,似是有血有泪,在为生命的价值涂抹着不朽的颜色,那调和却又悲壮的曲音,又如自苍穹一般,似有形又无形的扣人心弦,慑人魂灵! 双方越走越快,几至兵刃刚一接触便即倏忽错开! “大盾王”冷公度的钢盾,黑夜里看来狞厉如鬼,却几次被敌人手上的钢笛顶得他左臂一麻,忙不迭回抽出刀! 于思明神似渐越庄严,一支钢笛灵蛇般的巧点疾拔,丝毫不对敌人稍作退让! 于是,于思明的钢管所激发出来的悲壮曲音,就在他施展出另一路手法中,突然变得高吭与雄壮,大有壮士一去不复还之势。 便在此时,隐隐听得于思明口中发出低沉的歌声,细听之下,那不正是在附合着他手中钢管所发出的曲音? 就在歌声与曲音的和鸣中,于思明的人已完全溶在一片白茫茫的极光之中,光芒去了他大半个身形,但他的双目却晶莹的闪发着钻石般的眼神,随着那支曲音,喷发出窒人的冷焰,令人不寒而栗! 是的,“血笛三绝响”,于思明这是在施展他的第一招杀着--“血笛荡魔”神功。 要知双方对搏,哪有功夫把笛子凑到嘴唇去吹奏,双方只一递上招武,功力深厚之人,手中笛子便会在他的挥舞中激发出十多种高低音来,在招武的配合下,笛子使发出震荡人心的曲调,,曲调越是鲜明,招武也越精纯,当然功力也越扎实! 初时,冷公度尚不自觉,他以为那声音是出自敌人挥动钢管时带起的激荡声,但当他闻得敌人低沉的歌声以后,不自主的吃了一惊! “大盾王”冷公度既然发觉有异,左手钢盾狂挥猛扫,右手大砍刀斜劈如电,他的人便在抽刀同时斜出三丈,双脚站定,立刻吼叫道:“等等!” 钢管托在手掌上,空中歌声倏忽消失,于思明气定神闲地笑道:“怎么了? 怕了?” 冷公度怒骂道:“怕你娘的蛋,黑龙会的大盾王怕过谁来着……” 于思明道:“既然不怕,为何不打?” 冷公度砍刀怒指于思明手中钢管,喝问道:“你手中可是一管笛子?” 于思明一笑,道:“不错。” 冷公度一栗,又道:“如此说来‘血笛浪子’攻龙那个王八蛋必是你的同路人了?” 于思明猛的摇摇头,道:“听说中原有个玩笛子能手,姓于的正要找这位仁兄一较笛上功夫呢!” 其实于思明已在心中窃笑不已,因为攻龙早已经变了,普天之下,除了“易容老爹”展奇才之外,怕再也找不出有人会认出他于思明就是攻龙。 冷公度闻得面前这姓于的竟然也在找攻龙,心下一松,又见姓于的功夫不错,心口已打着另一主意--如果能由姓于的出面找姓攻的搏,那时是多么令人兴奋的事! 冷冷的,“大盾王”冷公度道:“闻得那‘血笛浪子’攻龙的笛上造诣十分了得,出招走势也能挥出笛音,难道不是阁下同门?” 他言语已改,态度已变,不再叫于思明小子,而改口叫阁下,于思明心中当然明白! 于是,于思明冷冷一笑,道:“冷大护法咱们别提什么‘血笛浪子’了,那是以后的事,反正早晚我要斗一斗那个姓攻的,看是他的笛上功夫高明,还是于某笛上造诣精。 而眼前,我们得杀出个结果,因为我还叫小桂香在她的香闺中等我去招呼啦!” 冷公度是怎样人物? 不错,能够混在黑龙会护法,除了武功外,心机也是一流酌,目前他绝不会为了一个小桂香而失去为攻龙制造劲敌的机会! 一念及此,“大盾王”冷公度缓缓收回欲扑架武,冷漠至极的面孔上略可看出那么一点人味,他似笑不笑的道:“于朋友,这场架似乎已没有再打的必要了!” 一愣之间,于思明嘿嘿笑道:“不,小桂香只有一个,而你我皆想得到。 我如果放弃她,心有不甘,你若是就此罢手,颜面又将何存?” 仰天哈哈大笑,“大盾王”冷公度坦然道:“于朋友,你错了,小桂香青楼艳妓,在我黑龙会人眼里,也只是个善解人意的-名妓,似她这种女子,我黑龙会辖下尚有几处,只不过冷大爷对她另眼相看,说不上是我的人。 如果于朋友高兴,我可以召她到你住处一叙,也未尝不可!” 于思明一笑,心中暗自琢磨,直到目前,自己的计划正十分顺利的逐步实现了! 于是,手中钢笛一旋,反手插回腰间,抱拳道:“冷大护法,你把于某人弄糊涂了,一开始你的那个欲找人而噬的架式真冷人吓一跳,如今怎的会变了形走了样的宛似两个朋友在叙旧,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冷公度拄刀在地,挺着上身,道:“事情十分简单,因为冷某忽然发觉你于朋友原是同我黑龙会是一条在线的朋友,既无深仇大恨,又无利害冲突,大家何苦为一个名妓拼命? 划不来,真划不来!” 于思明哈哈笑起来,点头道:“小桂香既非我老婆,也不是你妹子,为她玩命是划不来。 但人争一口气,佛挣一炉香,我今搂住小桂香热乎,冷大护法真的会睁眼闭眼不闻不问? 为什么?” 冷公度毫不掩饰的道:“为了‘血笛浪子’攻龙!” 于思明一怔,立刻又道:“倒要请教冷大护法明示。” 冷公度缓声但有力的语音,字字铿锵有声的道:“事情出在,姓攻的有个死党弟兄,这人叫成虎,姓成的半依附我黑龙会,却暗中想侵犯我们的权宜,掠夺我们的利益,并想对我们当家的有所不利,于是,他被我们当家的当面诉斥一顿。姓成的却大胆至当面顶撞,毫不稍让,终于死在我们当家的五毒掌下,可算是咎由自取…….” 于思明心中悲愤,暗中咬牙,闻言便道:“为何你们又找姓攻的? 难道……” 冷笑,冷公度道:“姓攻的既是成虎死党,我们算准了他会对我们黑龙不利,所以我们派出人马,必欲得姓攻的而后快!” “嗯”了声,于思明道:“这叫斩草除根,永除后患!” 冷公度嘿嘿笑了起来……. 于思明踏步上前,笑容堆在干涩的面上,道:“冷大护法既找攻龙,在下这里先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冷大护法周全!” 双目一亮,冷公度轻点着头,道:“你说看……” 于思明道:“如果有一天姓攻的被你兜上,还望由在下出手,这也是于某的心愿,如何?” 冷公度沉吟有一顷,道:“眼前尚未找到姓攻的落脚何处,再说于朋友…….” 于思明伸手一拦,笑道:“这个不难,你在明处找,我在暗处访,除非姓攻的钻进老鼠洞不出来,否则他绝难逃出我们眼前!” 呵呵一笑,冷公度已收起钢刀,笑道:“可他娘的妹子,当真是不打不相识。 于兄弟,我们回青松镇上去,今晚我们先喝个醉!” 一笑,于思明欢愉的道:“岂不要小桂香在万花楼空等?” 冷公度伸手一让,笑道:“我把小桂香叫到客店里,由她给我们斟酒侍候,于兄弟,你看可好?” 他先于小子,混蛋,狗东西,直到于朋友,如今又改口称兄道弟,已经令于思明大感满意! 忙着伸手一让,于思明道:“小弟一切遵命,今夜就叨扰冷大护法一顿活酒!” 冷公度一愣,忙回头问:“于兄弟,什么叫‘活酒’?” 呵呵一声笑,于思明道:“有女人一旁侍候的就叫‘活酒’,吃起来才够味呀!” 几乎是捧腹大笑,冷公度道:“领教,领教,哈……” 青松镇上,八方客栈的后院大客房里,两个揉着惺松睡眼叫店伙计,边提壶端菜的往冷公度房间送吃喝,边张嘴巴打呵欠,有个灶房伙计直嘟哝:“有银子的大爷肚皮松,半夜三更还能吃又喝的……” 另一个伙计横肩顶了他一下,道:“别抱怨了,小心叫他们听见。 你知道他们是谁?灶上伙计一冒火,道:“我管他老鸟老蛋!” 那伙计忙低声叱道:“黑龙会的冷护法,杀人不眨眼的二阎王,我看你活腻了!” 灶上伙计脖子猛一缩,低头外面瞧,道:“我的妈呀,你怎不早说!” 便在这时候,院子里一个伙计笑道:“姑娘,冷大爷住下面那一间,跟我来吧!” 不错,来的正是万花楼小桂香,从她那种神采飞扬看,还真以为冷护法已经把那三分人像七分鬼面的于思明摆平在五里外的土地庙前,人未到房间门口,便嗲声嗲气的俏叫起来:“冷爷,小桂香来侍候你老了!” “呀”一声,房门开来,红影一现,小桂香已直不愣的一声惊呼,道:“你…….” 大客房内摆了一张大圆桌,冷公度与于思明分坐上首,另外四个黑龙会大汉坐在下首,于思明一声笑,道:“小桂香,你过来坐,这位于爷原是自己人!” 望着尖瘦的冷公度,再看看面无人色的于思明,小桂香暗中吸了一口气,缓步走近桌前,正看到于思明伸手拍着一张椅子,道:“坐,坐。” 小桂香怯怯地坐在于思明与冷公度之间,一声苦笑,道:“冷爷,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都把我小桂香弄糊涂了!” 石灵掌按在小桂香肩头上,冷公度笑出一嘴大牙,道:“这个你就别多问,能同我冷公度平起平坐在一张桌上吃酒的人,就是我的好兄弟。 小桂香,往后你可要对我这位于兄弟另眼相待了!” 小桂香已笑嘻嘻的回望了于思明一眼,露出一双浅浅酒窝,抿嘴笑道:“欢迎于爷常到万花楼呀!” 于思明哈哈一笑,道:“冲着你小桂香是冷爷的人,往后于某只有尊重,实不敢再加冒犯!” 冷公度闻言大是高兴,就在小桂香的殷勤招待下,六个大汉直吃到天将五鼓,方才各自回房安歇! 第二天正午,于思明刚自房中走出来,那面,冷公度已招呼着走来,道:“老弟,一夜可曾睡好?” 于思明笑道:“与冷爷结交,心情愉快,这一觉还真睡得舒坦!” 拍拍于思明肩头,冷公度道:“走,前厅吃酒,完了我带兄弟你去常德府。” 于思明心中一紧,知道黑龙会总舵设在常德府,他这是要把自己往黑龙会拉了。 于思明哈哈一声笑,故作不解的道:“弟自川南来,没打算去常德府,冷兄是…….” 大步跨进厅上,冷公度道:“我们黑龙会总舵设在常德府的凤凰口,距此青松镇不过三百余里地,于兄弟这身功夫,冷某若不向我们魁首加以推荐,岂不失之交臂?” 于思明欲迎还拒的道:“可是小弟是个赖散惯了的人,只怕不能迎合崔当家的胃口,没得倒令冷兄失望。” 冷公度忙低声笑道:“放眼江湖,正是我黑龙会春秋鼎盛之时,冷某自信不会看走眼,于兄是识时务豪杰,与其四处飘荡,何如把力量供献我黑龙会,有一日霸业完成,武林归一统于黑龙会之手,岂不是流芳百世?” 于思明点头,道:“大丈夫当得如此,不过……” 冷公度鲤鱼眼一迷。 于思明已接道:“须等于某与攻龙那小子比斗以后再计较。” 二人坐在桌边,另外四人早巳令伙计上菜提酒,冷公度举起附,笑道:“冷某敢说,攻龙那小子自知难与黑龙会抗衡,说不定早已远走高飞,逃之天天了,一时间只怕于兄弟难以如愿,不如先同我回常德府,好歹我也要恳请当家的给你个差事,这可是好处多多呀!” 于思明怔怔的道:“冷兄好意,小弟心领,没有功劳,岂敢在崔当家面前开口谋什么差事!” 冷公度已笑呵呵的道:“不关紧要,一切由我安排就是。” 于思明心中暗想,我攻龙正要找门坎进你们黑龙会,今拿冷公度做跳板,可谓顺理成章。 崔百龄呀,崔百龄,你个老小子等着瞧,老子不把你黑龙会掀翻天,那算你们黑龙会狗屎。 现在一 六骑快马离开青松镇往东南直驰常德府,黑龙会总堂口便在常德府西北七里坪的凤凰口。 走时天上云淡风轻,近月的连绵阴雨之后,总以为天将放晴,不料于思明等才行了三个时辰,天便下起-阵细雨来! 坐在马上,冷公度破口骂:“妈的,什么样的鬼天气!” 后面,冷公度的一个属下遥指远处,道:“冷护法,属下记得前面那座树林后面有一所庄院,今晚我们可以在那儿借宿。” 冷公度点头对一边的于思明,道:“于老弟,冒雨夜行,不如找地方且住一宿!” 于思明伸手抹去面上雨水,道:“我同意冷仁兄的意见,今晚借宿。” 六骑怒马,冒雨绕过一大片榆树林子,果然见一座山坡前有个庄院,这时候天空黑沉沉的堆满了乌云,远处闻得哗啦啦大雨滴从空中打下,夹着一阵阵的电闪雷轰,势道吓人,宛似一群蝗虫般往这面逼来! 冷公度六个人未带油布衣,冒雨赶到庄门口,黄豆大的雨点已打得一身湿透! 六骑在庄门口停下来,四名黑龙会大汉,匆匆把六匹马拴在庄门口,便急急跟在冷公度与于思明二人身后冲进庄门里。 六个人穿过院子,雨已越下越大,淋得每个人脸上都是水珠。 迎面一座花厅,有个老太太正坐在一张锦垫椅子上,两个丫环分站在两边。 厅正中央,一个明艳俏丽女子正举着一把水月刀在演练,见厅外走来六个男子,便立刻收刀走到老太太身边,只以惊奇眼光望着门口! 冷公度等突见到这明艳照人的少女,不由得眼睛都是一亮! 于是-- 坐在椅子上的老太婆,看来不过五十来岁,头上微见白发,身高不过五尺,但精神健旺,目光炯炯而凛然有威。 她缓步走到花厅门口,道:“你们是……” 冷公度面无表情的道:“我们是黑龙会的,天下雨,今晚要庄贵庄借一宿了。” 他语出生硬,不掺虚假,让人听起来好像他是应该来此庄住一宿,甚至人家也应该招待他们似的。 老太婆点点头,指着厅院一侧偏房,道:“那间屋子是客房,已够多人住的,等等我会命人送去吃的。” 冷公度并未言谢,只淡淡的道:“不必,我们带有干粮,只要能避过这场雨便好了。” 说完,回身当先往那间看来怪气的偏房行去。 于思明见这偏房孤零零的,与花厅只是一条花径相连接,看来不似厢房,倒像牢房。 六个人推门走进去,只见这座偏房两端各有一张大木床,正中央一大片空地上架着个火盆,有个木桶,里面放了些尽是落尘拘木炭,看来这间屋子久未住人! 冷公度的四个手下忙着在火盆中把炭火升起来,关起房门,几个人已把外面湿衣脱下来烘烤着……. 冷公度命手下一人把干粮取出来,几个人边烤边吃,谁也没开口说一句闲话! 外面,突然雷光一闪,照得一室光亮,接着一个响雷,震得各人耳朵嗡嗡发响,这霹雳便像是打在这座庄院上一般,天上就似开了缺口,雨水立刻大片大片的泼将下来……. 雨声中只听得庄门外有人大叫:“这雨实在大得很,只得借住在宝庄上避一避。” 有个男子声音,道:“偏屋尚能再挤几位,各位大爷请进吧!” 没有多久,偏门推开,进来三个男人一个女子,其中两个男的身背大黄包裹,另一男子长相凶猛,虬髯倒生,根根如刺,一双豹目,冷芒单露,只有那女的,约莫二十七八岁,肤色红润,眉目如画,竟是个绝色丽人。 这四个人对于思明可并不陌生,因为他们都是长春寨大刀会的人物! 两个背包裹的人物于思明不认识,但那个虬髯黑汉可是江湖名人,他是大刀会霹雳堂堂主,“活张飞”雷豹。 至于那个女的,正是青月堂堂主“十毕香”柳小红。 雷、柳二人一经出现,黑龙会的冷公度自然认识,他只是鼻孔冷哼一声,连眼皮子也懒得再多瞧--眼,便自愿的啃吃着一块酱肘子! 雷豹与柳小红对望一眼。那柳小红更回头望望外面天空,突然又一个闪电,雷声隆隆中,她低声对雷豹,道:“沉住气,咱们一边去!” 雷豹点点头,直往偏房内的东面大木床走去,四个人小心把两包东西放在木床上。 柳小红对一个大汉吩咐:“出去找庄里的人,也帮我们弄只火盆来!” 柳小红立刻叫住,又道:“告诉主人一声,我们大刀会绝不白白用他们的东西,一切费用我们照花银子买。” 她声音故意放大,明白的要说给冷公度几人听。 冷公度头未动,只拿冷眼瞟了一下,鼻孔中哼了一声! 于思明已低声故问:“冷仁兄可识得这些人物?” 他回头望了一眼,又道:“如是朋友,何妨叫过来一起把衣裳烘干? 你看那女的一身罗衣已经…….” 冷公度冷笑笑,道:“于兄弟,你别看她-副弱不禁风模样,那浪货倒是个道地道地的小辣椒,便是把她泡到井里也不会冻着她。” 一笑,于思明道:“哈,原来冷兄也识得他们呀!” 冷公度道:“大刀会的人物,江湖上有几个不识识的?” 他一顿,遂又低声道:“那个毛面黑汉叫雷豹,人称活张飞,女的外号‘十里香’,是个有毒名手。 今夜遇上,最好双方保持一定距离,以策安全!” 于思明淡然道:“莫不成连冷仁兄也怕她三分?” 猛抬头,“大盾王”冷公度沉声道:“笑话,他们又算什么东西!” 于思明如何会错过这种机会,他逼视了东边木床边坐的柳小红一眼,发现柳小红正一手按在一个包裹上,表现出十分小心的模样,那雷豹更是虎目眈眈直视过来,对于冷公度的话只装做不知,不由得又低声道:“冷仁兄,大刀会以两位堂主,慎重其事的轻车简徒带着那么两件包裹,小弟以为其中必然有蹊跷。” 冷公度翻动鱼眼望过去,低声道:“怎么说?” 于思明说:“那两个包裹中必定是十分重要的东西。” 冷公度一怔,道:“于兄弟意思……” 于思明道:“设个法子,弄过来瞧瞧呀!” 轻摇摇头,冷公度道:“不妥,不妥,直鲁豫交界,方圆八百里,黑龙会,长枪门,大刀会,三处开山寨,向来各干各的买卖,井水河水两不犯。 虽说黑龙会没把他们两面人物当回事,但也得遵守江湖规矩,平日里他们也尽避开我黑龙会,眼前可不能为了一件不相干的事,挑起双方不快。” 于思明冷冷一笑,道:“冷仁兄想不想看?” 冷公度拍着烤干的衣衫,笑笑,道:“有机会,当然想瞧瞧了。” 于思明一拍大腿,道:“只要冷仁兄想看,小弟为你效劳,至少目前我不是黑龙会的人,是吧?” 冷公度一怔,点头道:“不错。” 于思明坦然的笑了起来…… 便在这时候,只见大刀会那个大汉,双手托着一个大火盆走进门来,小心的走到东边大木床前放在地上,这间大偏房中有了两盆火,没多久,一室生暖。 冷公度正待开口说什么,猛听得庄外马蹄声响,大雨中果有十余匹马急奔而来。 西边的于思明六人,彼此互望一眼,个个侧耳细细聆听,面上狐疑不定。 东边的大刀会四人神情紧张,柳小红却强自镇定的挪动坐位,似是怕火炙烧衣裳似的! 第三章 囚困铁屋 十多匹马奔到庄前,嗄然而止,但听三声胡哨,有几匹马绕向庄后去了。 冷公度闻得捐哨,面上一寒,低沉的道:“胡匪!” 于思明笑笑,道:“不会是梁山下来的吧?” 要知自从数百年前晁盖、宋江梁聚义,断断续续仍有不少盗匪在梁山盘踞,如今话出自于思明之口。 冷公度点点头,笑道:“就算从梁山来的,只怕也难成气候。” 正在这时候,“十里香”柳小红已右手抽出水月刀,左手入怀,掌中已握了三支喂毒神箭。 “大刀会”霹雳堂堂主“活张飞”雷豹也自腰间抽出两管钢棍,两棍互旋,立刻成了一支丈二长的长矛。 二人一打招呼,闪身到了偏房门口,贴着门边往外瞧。 二人刚刚望向黑暗中,只听得围墙上面“托托托托”的接连声响,十名大汉一色蓝衣打扮,手?兵刃,一字排开的站在墙头上! 便在这时候,“破”的一声,庄门被踢开来,大步走进一个汉子。 这人身披油布披风,足蹬薄底快靴,叽叽喳喳的走向正面花厅。从黑影中看,这人短粗身材,左手抓着一把宽刃砍刀,虽在雨夜,也能看出这人手中家伙闪闪发光,偏房门口的雷豹正欲扑出去,却被柳小红一把拉住,示意他不可莽撞! 花厅门“呀”的一声拉开来,只见一个中年汉子道:“请恕在下眼拙,朋友尊姓大名,宝寨歇马何处? 寅夜来此可是为了避雨?” 只见厅口那短壮汉子哈哈一笑,道:“便是天下刀子,我等也不会来宝庄叨扰。 兄弟们来自梁山,冒雨赶来,只为要追几个人物。” 厅门口中年汉子一笑,道:“原是梁山好汉,但不知要追什么人?” 抖着油布披风上的雨水,那短汉子道:“三男一女,四个人的功夫扎实,兄弟们没拦得住,这才由方某人亲率弟兄快马追下来,如今天下大雨,算脚程,他们应该在这附近一带。” 门下中年汉子点着头,道:“天晚是来了两批借住在此,方当家的不妨过去问问,也许……” 姓方的的顺着中年汉子手指处望过去,猛的错身,大雨密布中,那矮子倏的身形一晃,极快的闪到偏房门口。 突见偏房门口横身一个黑汉,沉声吼道:“来的可是梁山方健方当家的?” 矮汉雨中仰面,嘿嘿笑道:“不错,正是方某,阁下是……” 突见门口黑汉沉声道:“大刀会霹雳堂主雷豹,昨夜路过贵地,只因要事未能登山拜望,就事论事,这里我们备下纹银百两,方当家的笑纳!” 说着,只见一个大汉自门中走出来,双手托着一个布包,直往方健面前递去。 方健绝不会为了区区百两银子冒雨率群赶来,他的目的当然是那两个包裹。 果然方健仰天哈哈大笑,道:“雷堂主押的可是两包“红货”,论时价足值十万两。 姓方的眼界虽然小,区区百两银子,倒还看不到眼内。” 雷豹知道姓方的人多势众,又知方健武功高强,一时心中嘀咕,此人倒是消息灵通,怎么打听得清清楚,知道我们带了两包裹“红货”? 他眉头一皱,按江湖规矩道:“大刀会在江湖上开山立寨,全凭朋友一点义气,道上朋友的支持,我们当家的‘风雷当’花子豪花爷最是爱交朋友,咱们东边不会西边会,大刀会有幸,今日愿与梁山好汉交个朋友,不知方当家还有何吩咐?” 方健道:“吩咐不敢当,只是我弟兄们见财眼开,值银子的“红货”打从眼皮子底下过,不取有损阴德,不拿有伤感情,但雷堂主既然光棍,论交情又讲朋友,这样吧,在下只取一半,两家里二一添作五,也就差不多了!” 他不待门口雷豹再开口,雨中大手一挥,墙头上十个蓝衣大汉一一跃下,冲到偏房门口。 方健抹去面上的雨水,道:“有饭大家吃,拉屎一齐拉,是明友不应独吞人家的。” 十个大汉轰然一声就要往偏房冲过去! “活张飞”雷豹勃然大怒,见那些大汉们的动作比之姓方的差得太多,心中一定,淡然道:“方当家的是吃定大刀会的了? 难道不成一些余地也不留了吗?” 方健愣然道:“怎么不留余地?我不明说?取一半留一半,哥俩好有商量,公平得很呢!” 错身横肩:“十里香”柳小红已再忍耐不住,抢到滴水檐下,大声叱道:“亏你也是一山之主,黑道横闯的人物,没听过我大刀会的威名吗?” 方健手中宽刃一挥,吼吼道:“去你娘的大刀会,是你们足踩老子地盘上,连个招呼不打一声,字号也不说的大摇大摆,哪把我梁山弟兄们放在眼里。 小亲亲,你过来,大雨底下方大爷照样压得你叫我亲哥哥!” 一抹寒芒,挟着一团黑影,狰然当空扑击面下,早已捺不住的“活张飞”雷豹,半空中虎吼地骂道:“娘的老皮,如今梁山上少了讲义气的一百单八位好汉,尽出些不长眼睛的无赖泼皮汉!” 他汉子出口,丈二长矛已抖手挑刺刀招,横着又踢出三腿! 方健冷冷一笑,宽刃钢刀疾闪又斩,矮壮的身子就在他怒劈八刀中抖然拔空而起,不及半丈高处,猛的一足踹出去。 口中沉声道:“去你娘的!” “砰”的一声,正中雷豹左肩头。 这一足原本劲道十足,不料雷豹皮粗肉厚,个头高大,他只晃了两晃,双手托矛,厉裂的狂吼一声,摆出个“虎斗豹”的架武,硬往方健刀芒中捅来! 方健自信那一脚能把敌人踢出三丈之外,不料敌人只摇晃了一下便又回头杀来,简直像没事人似的,心中也是一惊,见对方一头压扑过来,急忙推刀上拒,一招“仆腿穿刀”,身子一矮,撒出一片冷焰刀芒! 雷豹目?欲裂,冒着雨水,丈二长矛挑刺闪扎,再次照上门面,便听得好一阵金铁撞击之声…… 那方健的武功的确高出雷豹一筹,十招不到,已将雷豹逼近偏房门前! 水檐下面,柳小红忙一挺水月刀,斜里扑击而上,口中尖声道:“雷堂主快堵住房门,由我领教方当家的绝招!” 她发出此话,是怕敌人见她助阵会一拥而上,对方人多,自己连屋中守护的人也只有四个,双拳难敌四手,何况姓方的武功实在高出雷堂主多多! 横扫猛挑,雷豹忽然旋身后闪,柳小红已挥刀拦住扑击过来的方健,只一兜上,双方便狠杀起来……. 偏房里面,“大盾王”冷公度与于思明二人已并肩站在门房中央。 灰暗中,于思明低声道:“姓方的施的是山西‘青风门’刀法,浑厚辛辣,兼而有之,看来他一定是出自青风门了!” 冷公度点头,道:“想不到青风门出了个大盗,拉杆子当起山大王来了!” 冷公度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却早被方健听到,迎面连环三绝刀,击退柳小红,方键已沉声道:“等等。” 柳小红立刻退守在雷豹一边,方健已倒提钢刀抱拳道:“屋里是何方朋友,可否出来一见?” 屋里面,冷公度沉声道:“姓方的,尽管放宽心做你的买卖,我们可无意插手。” 方健半信半疑的再抱拳,道:“可否报个姓儿?” 因为他听见屋子里的人说出他的刀法来路,这人可能自己识得,是以他很想摸清对方何人。 冷公度冷冷道:“黑龙会。” 方健闻听“黑龙会”三字,立刻笑道:“好,只等这次买卖成功,梁山寨必对崔当家的有所回馈,我姓方的先在这儿谢啦!” 突听得柳小红冷冷一声笑,道:“姓方的,你别作黄粱美梦吧,你以为黑龙会是什么大善家? 错啦!” 方健宽刃钢刀就要出手,闻言一惊,道:“婊子养的,你说什么?” 柳小红冷艳的面孔一凛,嘿嘿尖笑一声,道:“价值超过十万两银子的‘红货’,黑龙会的冷护法会轻易的让你姓方的从他眼皮下拿走? 三岁小孩子也想得到,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方健一怔,叱道:“黑龙会一向说话算数,老子不信他们会为了区区十万两银子的‘红货’而砸了自己招牌。” 屋子里,冷公度闻得方健的话,大是受用,哈哈一声枭笑,字字有力的道:“就凭方当家这句话,足值纹银十万两,放心的干吧,我黑龙会一边壁上观了。” 柳小红忙又道:“姓方的,你怕黑龙会,难道就不惧我大刀会?” 方健沉声喝道:“是你们没把姓方的瞧在眼里,又管黑龙会何干。 来来来,我们继续比画,总得收拾了你二人,老子们便轻松的提货走人。” 方健身后面转出一盗,沉声道:“当家的,不如我们一拥而上,早早解决,连夜上路,岂不爽快。” 黑夜中,说话的这人手持一把大板斧,一派胡子延到胸前,晶莹的斧刃,雨中仍发出寒芒闪闪闪。 方健一指檐下柳小红二人,冷冷道:“石敢,你去收拾那女的,黑仔留给我,只叫兄弟们团团围住这座屋子,别莽撞的进屋撒野,惊扰了黑龙会的朋友们,那便失礼了。” 他说此话,声音故示放大,明敞着是叫屋内冷公度六人听,其目的也是要用交情把冷公度先行套牢,免得引起不快,节外生枝。 打横一挥板斧,大胡子猛的抖落一把雨水珠子,叫石敢的大汉咧嘴招手,对檐下的柳小红叫道:“骚娘儿们,你过来,石大爷陪你过几招玩耍!” 不料石敢话声刚落,“活张飞”雷豹大吼一声:“老子活剥了你!” 丈二长矛猛然前刺,碎雨击面,泥水进溅中,他已猛往石敢扎去! 大板斧自下斜着上拔,“丁当”声中,斧刃回旋如电,劲急无比的往雷豹膀子上切去。 招式之诡,用力之巧,端的不在方健之下! “嘿”,突然错身斜闪,长矛杆尾猛然横砸,“叭”的一声打响板斧,雷豹忽的施出一“二郎担山”,横矛肩头,双腿用力,丈二长矛忽的劲旋一匝,半途中箭一般的直往敌人小腹中送去,左势之疾,势若奔雷走电! 突听得石敢一声吼:“来得好!” 大板斧下压,身子侧旋,丈二长矛已贴着他的右胯越过! 两个人立刻展开所学,不要命的狠干起来! 另一面,柳小红与方健二人也没有闲着,那柳小红一照上面,便先自打出两枝袖箭。 却不料敌人的宽刃钢刀似是有鬼,袖箭发出,一如石沉大海,不知去向,对方已哈哈笑道:“骚娘子,你有多少暗器,何妨全施出来,方大爷这里照单全收下了。” 猛然一个“鱼越龙门”身法,柳小红闪腰挺胸上升两丈,斜身抖手又是一枝袖箭直往敌人咽喉打去。 这次她并不指塑会奏效,只想看看敌人是如何闪避她的暗器! 风雨中,只见方健冷冷一笑,右手宽刃钢刀只在胸前上下摆动,“呵”的一声,不见那枝袖箭落地,就在方健的回旋中,他左手在刀身上一抹,那枝袖箭已落手中! 柳小红看的真切,立刻又回,方健手中的那把刀透着古怪,原来竟是含有磁性吸力! 这一发现,对柳小红而言,立感威胁加大,一咬牙,水月刀-招“老樵探路”,猛往敌人杀去! 方健冷哼一声,挺刀迎击,这次一旦交上手,立刻施出“青风刀法”。 但闻呼呼劲风激起,雨滴纷纷进洒,加以偶尔一声雷电,这座偏屋外面立刻充满血腥恐怖! 几十招已过,“大刀会”青月堂主,“十里香”柳小红已是披头散发,刀法渐渐迟滞而有些拖泥带水起来…… 方健却是越杀越勇,直把柳小红逼向偏房左面墙角。渐走下风的她,不由双目尽赤,暗中扣了三枝袖箭,直待敌人钢刀中途回斩的杀那间,抖然三箭齐发,品字形的直往敌人胸面射去! 方健回刀中途,忽见对方甩左手,已知柳小红又要发出暗器,心中电念间,一声“哎呀”,矮壮的身子往后便倒。 柳小红心中一喜,水月刀一挺,用力往方健杀来,如果被她一刀砍中,方健必开肠破肚! 雨中群盗正自一惊,有几个正要挺刀迎救方健,不料刚自倒地的方健,猛喝一声,口虽吐出一枝被他射中的袖箭,右脚上撩,一招“鲤鱼翻身怒摆尾”,正好踢在敌人腿弯上。 柳小红未防有此一招,“啊呀”一声,直往那道灰砖院墙上撞过去,“咯”的一声头破血流,当场晕了过去! 正在同石敢拼命的雷豹闻得柳小红叫声,心中暗暗叫苦,姓石的又是个拼命三郎,自己一些也不敢稍存大意。这时就听得方健豪壮的吼道:“石老二,加把劲,快把这老小子摆平,完了早收场走人啦!” 他说的十分轻松自然,双手已把宽刃钢刀插回背上,一手叉腰,一副自在模样! 石敢忽然双手握斧,看来出招不成章法,但却威力十足,但见斧刃带起雨水,水滴溅在人面上隐隐作痛。 他斧出有声,狂劈猛砍,几近疯狂! 雷豹也杀出个性,口中吼声不断,一杆长矛上尽是缺口,左手臂尚自流血不止,兀自直砍猛刺。 这二人忽前忽退,倏忽闪击,雷电交加中,已杀得汗雨难分,出气吁吁。 便在这时候,突然“?”的一声只见雷豹手中长矛弯曲,前胸已往外冒出鲜血,紧接着,“哎呀”一声,他已横身抛去手中被砍弯了的长矛,往窗边地上倒下去! 石敢一招得手,双手抱斧,大喝一声便往倒地的雷豹狂砍而去。方健未及阻拦,已听得雷豹凄厉狂叫,一条粗臂已被石敢砍落在雨地里,血浆和着雨水,溅起三尺高下,电豹已晕死在地上! 石敢又待再砍,方健已叫道:“快招呼兄弟们拿了东西走人!” 石敢收起板斧,往地上雷豹身上吐了口唾沫,挥手吼道:“跟我进去拿东西了。” 说着便当先举步往偏房中冲进去,身后面,十八个大盗进去八人,十个人仍然围在偏房四周。 偏房内西端的冷公度,已招呼他的四个手下退到大床前面,连火盆也拖过去了。 冷公度大咧咧把双脚放在火盆边,身上的湿衣已快烤干,直拿眼睛望着进来的石敢几人。 大刀会的两个大汉,他们每人护着一个包裹,两个人并肩站在大床前面,身上兀自在滴着雨水。原来二人心情紧张,根本没有去烤干衣服。 咬牙咧嘴,石敢一步步往东面二人移动,他面如厉魔般伸手沉声道:“拿来吧,朋友,这时候你二位可千万别逞英雄!” 两个大汉早已把两包裹背在身上。这时二人对望一眼,一个只见大汉猛咬牙,道:“兄弟,我们冲!” 只见二人相对点头,猝然冷芒疾闪,两位仁兄果真悍不畏死的扑向扑进屋来的石敢九个人。 激荡的一阵金铁交鸣声震耳欲聋,两个大汉刚要冲过石敢往房门口扑去,突然二人齐声狂嚎,钢刀抛空,左面的大汉一颗脑袋被砍去半块,半张面已不知去向,红白不分的血浆便在身子撞跌地上的瞬间,宛似怒泉涌现般流了一地,另一大汉被狠狠捅了一刀,刀尖已在他的小腹后面冒出来,就在敌人单脚顶着他的肚皮,“嘿”的一声拨出钢刀,一股子腥膻又湿叽叽的血箭,随着钢刀,带出六尺远,“咯”的一声倒在地上! 石敢一声嘿嘿,道:“快解下包裹,跟当家的回山寨了!” 四个大汉收刀弯腰,急匆匆的把两个大刀会的汉子背的包裹解下来。正当石敢正要领着八人往外面走,突听得屋子中央一声冷笑。 石敢猛抬眼,只见一个青装瘦汉,直不愣的站在那儿冲着他露齿狂笑…… 石敢面无表情的对手下人道:“我们走!” 横手一拦,那瘦子冷冷道:“朋友,吃独食呀!” 石敢冷哼道:“什么意思?” 瘦子呵呵笑起来,道:“江湖上有条不成文的规矩:“见一面分一半,怎么你连这也不懂?” 石敢一咬牙,怒道:“合着你朋友是想捞现成的了?” 门外面,方健已高声道:“黑龙会的朋友,大家不是说好了吗?怎的中途插手?” 偏房西端,冷公度坐在火盆边高声道:“方当家的别错怪好人,我黑龙会可没人插手拦是非。” 幽灵似的闪身越进房子里,方健发现这座偏房还真够大,左右足有五丈余,前后也有四丈宽,比之正面花厅可小不了多少。 房门内后中央地方正站着一个瘦子,青衣蓝裤,面目僵硬,头上短发短须,双目炯炯有神,从打扮上看,这人不是黑龙会的人。 但见只有他一人,不由心中一松,道:“朋友,那条道上的?” 瘦子,不错,正是于思明,僵尸似的面上毫无表情,连身子也未见稍动。 于思明笑声似笑,道:“不靠帮也不入会,孤家寡人一个。” 方健嘿嘿连声,道:“你真的不是黑龙会的?” 于思明摇摇头,道:“说过的话,我不想再重复。” 方健忽的哈哈大笑起来…… 一边,石敢已提着板斧走过来,沉声道:“当家的,且先带着兄弟,护着东西上路,把这个不长眼睛的癞蛤蟆交我来收拾。” 方健刚站着头,于思明已冷冷道:“东西留下,我大方的放你们退出庄子!” 方健大怒,嘿嘿笑道:“王八蛋,你莫闪了狗舌头……” 石敢错身逼向于思明,大板斧斜指左下方,边骂道:“奶奶的,老子这就活劈了你这王八蛋。” 喝声刚落,刃茫连闪,板斧已“咻”的直往于思明右下腹闪劈而来。 于思明冷沉的“哼”了一声,身子未动,右手疾快无比的怒点,只见一管钢棍,“当”的便点上了板斧! 右臂被震得一麻,石敢目露凶芒的倒退一步,油灯下,他豹目一凛,突然骂道:“你再接老子三斧头。” 喝叫声中,石敢已双手握斧,横斩暴砍,再出手便是三十二斧,豁命的狠干起来。 漫天斧刃,成层的冷芒,挟着凌厉无匹的破空之声,劈头盖面的罩向于思明。 纯钢的钢棍“嗡”声劲响,快得难以令人置信的速度,抖起一个半孤,便在这弧形中,接连又是一阵“叮呼”骤响,屋内的人们大半惊呼出声。石敢手中大板斧,犹似往坚实的钢板上未中一般,挟着溜溜火星子溅跳不已,若非他双手握斧,那只板斧早巳脱手! 暴退一丈,石敢真不敢相信面前这瘦子,竟那么轻松的三招两武便化解了自己一路斧砍! 一边冷眼观望的方健,眉头紧皱的沉声道:“退下,老子倒要领教你的绝学。” 于思明淡然一笑,道:“候教,方当家的,你出招吧。” “呛”的一声拔出他那把宽刃钢刀,油灯下只见刀光霍霍,隐约可以看出刀身上有几双星芒闪耀。 方健斜身错步,刀举头顶,左手前指,正是山西青风门刀法起手武! 于思明见方健左足缓缓斜出前迈,看来慢,但他一经发动,便如江海狂浪般一波接一波的连绵攻上,立刻暗中运功在笛管上,凝神屏气,目不斜视,……看来气定神闲的挺立不动,实则只要出手,便不容对方有喘气机会。 果然,就在于思明面露微笑,瞅着方健移步的剎那间,方健厉吼一声:“杀!” 杀声闷响有如春雷,而随着这声叱喝,一抹寒光已掠向于思明的咽喉。 偏身,侧首,移步,三个动作化为一个行动,于思明的钢笛也起了尖响,响声连绵中已点出二十七次,一大斗在敌人的宽刃钢刀上撩起一溜星芒四射! 猝然凌空反弹,方健的钢刀蓦地撒向下盘,飞快暴斩。 于思明轻松的“嘿”了一声,狂傲的力点敌人手腕,光景是没把对方那把蓝汪汪的钢刀放在心上,点点流光硬生生把敌人的钢刀阻于身前三尺地。 十招过去了,方健已是气喘如牛,险象环生,就在这激荡的配光波影中,于思明冷冷道:“留下东西,可以走人。” 劲急的一个暴旋身,方健已沉吼着对大床边的石敢道:“石敢,并肩子上。” 石敢似是早等方健这句话了,闻言沉骂道:“他奶奶的,老子已迫不及待了。” 大板斧凌空暴砍,石敢吐气开声,和身直撞于思明。另一边,方健的钢刀平腰横扫,只见他贴地矮身,双手抱刀,“呼”的便斩向敌人。 腾空两丈,于思明的头已超越横梁,从下上看,宛似乎睡空中,便在他回旋下扑中,笛音已隐隐的发出鸣声,没有人看到他手中之物,除了笛音便什么也没有了。笛音由缓变快,由凄凉变得悲壮,随着他那幻化莫测的身法,笛管中所发出来的歌声,扣人心弦,慑人神志。 笛音成歌,歌声在空中激荡,人影翻飞,腾越似虚无缥缈间,笛音渐渐变得急快,而攻势更加凌厉无匹,细听那“丁丁当当”之音,也成了笛声的合音般,变得相当有节凑感了……. 猛然一声断喝:“撒手!” 紧接着,就听“当”的一声,石敢的大板斧飞砸在那扇高高的窗子上激起一溜火花! 打斗激烈,谁也没有去注意板斧怎会发出那撮火花。 石敢右腕似是伤得不轻,只见他左手托着右小臂,口中兀自“丝丝”有声。 宽刃钢刀奋力劈出七刀,方健猛然暴退两丈,口中大声叫道:“血笛浪子!” 双脚刚刚落地,上身稍挺,于思明面含微笑,道:“什么又是‘血笛浪子’! 方当家也识得姓攻的?” 方健惊异的道:“江湖传言,‘血笛浪子’攻龙的一支钢笛已至通神,他能无笛成歌,歌声雄壮如千军万马,出招奇诡辛辣,神出鬼没,难道你不是那……. 于思明伸手一拦,道:“方当家的,别扯得那么远,眼前主要的是那两包‘红货’,你该有个决断了。” 方健稍作思忖,阴阴的道:“朋友,打个商量,如何?” 于思明冷笑,道:“家伙都动上了,还商量个屁!” 方健自知不是对方敌手,只得咬牙道:“我们自梁山一路追赶下来,难道不成空手而回?” 于思明僵硬的面皮一咧,冷目直视方健,道:“未动家伙前,我也曾再三相劝,要各位按江湖规矩,见一面分一半,但各位却自恃人多,严词拒绝,动刀之后,在下又奉劝各位走人,方当家却又一意要在手底下见真章,如今还有何商量? 杀出个结果之外,两包“红货”我决定照单全收下了。” 方健一顿手中钢刀,吼道:“妈的皮,你是何方神旨?真的吃肉不吐骨头,竟想一口吞了,操……” 于思明尚未开口,突然外面一阵骚动,紧接着这座偏房的门窗,连响,只见后面两扇小窗与正面窗门,已被夹墙中的铁板挡住,剎时与外界分开。 坐在西边大木床上的“大盾王”冷公度,与四个手下大汉,立刻走到房中央。” 只见于思明越身而起,“扑”的一声落在后面窗上,他用手一推,那落下来的钢板竟然纹风不动。 再看方健,他早已冲向门边,便力推那落下来的钢板,竟也是难动毫厘……. 这时外面已听得喊杀之声。外面十名梁山兄弟们正围在这座偏房四周,变故突生,事起肘腋,谁也没看清是怎么一回事。 便见三四十个大汉,手持刀枪冲杀过来。这十个大汉立刻挥刀迎拒,一时间只听得狂骂与惨叫声,此起彼落。 从偏屋中仔细听,有些人正在外面追逐奔跑,喝骂声似是越来越远……. 突然间,一声足以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叫声传人屋子里:“血笛浪子,哈……血笛浪子,上天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哈…….” 于思明一怔,缓声道:“谁?” 那尖吭的声音道:“我老婆子自然你没见过,但有个人你绝对知道。 血笛浪子,老身几曾奢望能把你抓到我夫灵前血祭!真是上天有眼,鬼使神差把你这杀千万刀的送上我江家庄来,哈……” 于思明沉声道:“老人家,你可千万别弄错了,这儿可没有什么‘血笛浪子’,在下…….” 他话未说完,尖声传来,叱道:“你就是‘血笛浪子’绝不会错,我夫临死时说过,普天下也只有你姓攻的才能无笛成歌,你还想赖吗?” 于思明忙道:“不,在下姓于,并不姓攻。老太太,你弄错了!” 尖声传进屋中,老太婆又叱道:“姓攻的,你休想骗得过老身,什么姓? 什么名?全凭嘴说,有什么证明?” 于思明忙问:“请问姓攻的与你江家有什么过节?” 老太婆嘿嘿连声,道:“老实告诉你,我夫江涛,人称‘北腿’,难道你会健忘?小子呀,今夜是你的末日来临了。” 于思明暗吃一惊,想起两年前盘肠沟山道上,自己曾为了成虎托送的货而同一个姓江的老者动手过招。 那老者以一套三十六路连环扫堂腿,逼得自己以一招“诱龙出洞”,点中对方后颈。 总以为对方只是受了重伤,却想不到那江涛醒后回到江家庄不久便死去。 但于思明下手轻重,自己当然知道,难道…… 这时突听“大盾王”冷公度沉声道:“江家大嫂子,在下黑龙会冷公度,在道上也曾识得江兄,更知道江兄是重伤在攻龙那个王八蛋之手。但眼前这位于兄弟确实不是攻龙,你打开机关,我们面谈,如何?” 尖声冷冷传来,道:“我夫临终,再三言之,你别上了那小子当。” 冷公度缓声道:“在下识得攻龙,老实告诉你江大嫂子,我黑龙会也已兵分三路,缉拿这姓攻的小子,我们可说是同路人,一个目的,非置那小子死地不可!” 尖声又传进来,道:“姓冷的,你们黑龙会又为何找姓攻的?” 冷公度道:“江大嫂子有所不知,姓攻的小子有个兄弟叫成虎,这姓成的小子可是依附着我黑龙会混吃骗喝,不料这小子胃口越来越大,竟想同我黑龙会唱对台戏。 我们当家的也曾对他提示警告,姓成的竟然在我们当家面前出言无状,这才被我们当家的一掌震成重伤。 姓成的一死,攻龙那小子绝不会就此罢手,我们十分清楚他是同成虎自小搅和稀泥巴长大的,说他们合穿一条裤子,那一点也不为过。为了黑龙会的买卖,我们当家的才决心派人找姓攻的,此厮不除,难以安枕,所以…….” 尖声再起,老太婆道:“即是如此,那就快动手吧!” 冷公度道:“此人实非攻龙,如何下手?” 于思明也叫起来,道:“老太太,你不能因为我也会这‘神笛三绝响’,你就连我也-一齐算上吧? 老实说,在下自川南来,也正是要找姓攻的较量笛上功夫,你这么不分青红皂白,岂不冤枉好人!” 门外面除了两声,已不听任何打斗声,十个梁山赶来的仁兄大概不是被杀,便是被杀得逃之天天,黑暗中,只见三十多个手持火把大汉,静静地守在檐下。 尖声再起,江老太吼道:“说什么也是多余,老婆子主意已决,宁可错杀,也绝不放过会用笛的人物!” 冷公度已怒容满面,道:“杀与不杀,那是你家的事,我们只是来借宿,大不了我们冒雨走人,犯不着在这里躺混水,你快开门吧。” 老太婆哈哈一声怪笑,道:“想来便来,说走就走,江家庄你们眼里竟被视同无物了吗? 须知我们虽是孤女寡母,却也不是好欺的。” 冷公度怒道:“若想杀姓于的,你自己进来动手吧!” 于思明也叫道:“我们无怨无仇,你怎能如此作风?” 老太婆喝道:“怨也怨你是玩笛子的,小子,你认了吧!” 冷公度已骂道:“疯子!真莫名其妙。” 江老太太猛然怒喝,道:“什么黑龙会,今日既然被困,就得听我老婆子的。” 冷公度面对窗口,吼道:“你想怎样?” 江老太太嘿了一声枭笑,道:“你们全给我听着,一个时辰内,你们连手做了那玩笛的小子,到时候如果那小子没死,你们就一起死吧!” 这时愣在屋中的方健,忙高声道:“喂,喂!老太婆,你怎的也把我梁山兄弟全算进去了? 这未免说不过去吧!” 江老太婆冷笑,道:“我老婆子管你什么梁山不梁山,只要是在这间屋子里,全得听我的,你们自己琢磨着办吧。” 话声中,隐隐传来足声,渐去渐远…… 于思明脸贴门窗叫了两声,门外面却是哈哈一阵笑…… 冷公度大步走近门边,双手贯力,双臂微弯,左足蹬、右足撑,低沉的喝声:“起!” 不料冷公度足下往后滑,那铁门竟然纹风不动。 方健立刻举步上前,奋起双臂推向铁门,他与冷公度二人合力,足有上千斤力气,但铁门那是容易推得动的? 于思明举着油灯走到窗前,他伸手抓住窗栏杆,不由惊叫道:“铁栏杆,进门时怎的未曾看清这些?” 那铁栏杆足有鸡蛋粗细,加上外面一层厚钢板,这里便休想出得去! 冷公度缓步走近于思明,道:“且看这墙壁是什么东西所建?” 说着举起砍刀使力劈去,“当”的一声,火花四溅,飞射出一溜砂气来,全是花岗石砌成! 于思明忽的拔身三丈余,一手攀住屋顶小梁,举起一掌拍向屋顶,“噗”声连响,只觉顶上即硬又厚,油灯下隐隐有着铁条出现,他摇摇头飘身落下地。 只见冷公度正自用砍刀在地上各处一阵乱砍,屋中丁丁当连响,火星四射,地上竞也是岩石所铺设! 这座偏屋中除了两具大刀会汉子的尸体外,便是梁山的方健、石敢与八个小头目。 另一面除了于思明外,就是黑龙会冷公度与四个手下人物。 这时屋子门窗紧闭,密不通风,不由得众人面面相觑。 于思明这时候更不能承认自己就是“血笛浪子”攻龙,情势已对他不利。 因为,就便自己能挡过眼下两批人物的合击,最终还是会被困死在这座建造得别具用心的怪屋里。 冷公度似是十分失望地喘息着坐在大床沿边,怒道:“姓江的老太婆心也太可恶,只要有机会,老子绝饶不了她!” 外面,方健已嘿嘿连声,道:“冷公度,本来没事,如果当初你能伸手拦住姓于的出手,我们早已走在三十里外了,哪来这要命的事情发生?” 石敢的右腕似是痛苦减轻,闻言接道:“明人眼里不进沙子,即使姓于的不是黑龙会的人,他也是你姓冷的朋友,如今他捅出这个纰漏,妈的皮,连老子们也得赔上老命!” 冷公度沉声喝道:“给老子住嘴,这是什么时候?要想活命,大家得齐心合力,同舟共济,似你们这样语气,没得倒先引起内讧,来个互相残杀!” 方健沉声道:“姓冷的,你没忘记江老太婆的话吧?她要的可是姓于的人,并不打算取我们的命。” 于思明淡淡的道:“方大当家的,你怎么如此天真?别的不提,单就江家杀了你们外面那些人,你会轻易放过他们? 江老夫人不是傻子,他必然也想到这一点,你想她会放你们出去?” 方健道:“我操他奶奶的,大不了老子当面起重誓,不找她报仇就是了。” 冷公度忽然问道:“于兄弟,眼前情势,你可有什么主意?” 于思明沉吟道:“这屋子如此坚固,一时间实难突破,且看姓江的老太太如何对付我们再说了。” 石敢冷冷道:“一旦到了那时候,只怕我们惨死无疑!” 他声音粗重宏亮,有意要让屋外听到。 果然听得一个阴恻恻的声音传来:“黑道上你们都是自命英雄人物,今日想逃出我江家庄的这座囚屋,不听我老婆子吩咐去做,那叫做千难万难。 这座囚屋也是先夫江涛亲手所建,人死两年,但还是能把你们制住。各位,一个时辰快到了,嘿……” 众人听得毛骨悚然,不寒而栗,于思明忙寻声扑到东墙边处,高声道:“江老夫人,你若放我们出去,三个月内我于思明必将攻龙的人活生生送到你面前,怎么样?” 外面声音传来,道:“老身认定你就是那攻龙小子,狗东西,你死吧!” 于思明忽又叫道:“江夫人,你不能指鹿为马,张冠李戴,硬把我于思明当成攻龙呀!” 江夫人厉声道:“兵器一样,武功相同,怎说不是攻龙,世间会有第二个玩笛子的吗? 狗屁!” 于思明一声苦笑,道:“江湖上用同一兵器的人物何之多?用剑用刀,各凭所喜,各有所好,你不能……” 突听得外面叱道:“少哕嗦,我要你死,你就不能活,时辰一到,老婆子叫你们尝顿苦头,然后再收拾你们十六个!” 正在这时,于思明突然发觉东面有足声往来,猛回头暗吃一惊,见方健与石敢二人并肩逼来,忙道:“你们要干什么?” 方健冷沉的道:“王八蛋,难道你就不能为我们大伙着想?大势所趋,情况明显,你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以你一人之命,换取十五人活命,对你而言,也是义不容辞之事,难道你还不清楚?” 石敢也沉声吼道:“奶奶的,若非你中途插手搅和,这时候老子们早已取了东西平安无事的走远,而你也躺在大床上做你的千秋大梦,哪会有这段纠葛? 说来说去事情是你这狗杂碎惹出来的,你死自是应该的!” 一边,冷公度暴喝一声,道:“站住!” 方健一怔,暗自琢磨,眼下黑龙会有五人,加上姓于的,自己这方面虽有十人,只怕难讨得便宜,要收拾姓于的,有必要拉拢黑龙会的人,只是不知这人与黑龙会是什么关系。 石敢已粗声吼道:“黑龙会的朋友,眼前除了合力收拾这小子之外,你们还有何妙策,可以救我们十五条人命?” 方健也沉声道:“冷兄,当坚立断,此其时也,千万不可犹豫,害了我们大伙,难道……难道这还不明白?” 冷公度站在于思明一边,冷冷道:“退回去,方法总是人想出来的,不到最后关头,我们绝不互相残杀!” 方健吼叫连声,道:“你这是什么话,江夫人限我们的时辰就快要到了,难道你真要我们一起陪小子葬身在这怪屋子里?” 冷公度心中明白,方健与石敢心中痛恨于思明,不该中途插手,是以要借机会除掉于思明。 但他二人自知胜算不大,这才扬言要拉拢自己与他们连手对付于思明,这时闻言嘿嘿冷笑,道:“哪一位自信能打过这位于兄弟?” 方健一怔,道:“如有冷兄连手,必能收拾这小子!” 石敢双手握紧板斧,吼道:“为了活命,即便你姓冷的不出手,我们也必力战一拼。” 突然,于思明伸手连摇,示意别再出声,自己低头墙角下聆听…… 冷公度低声问题:“于兄弟,可有征兆?” 这时方健与石敢二人对望一眼,不知是动手好?还是退回床边,一时间怔在屋中央……. 于是-- 这时候,墙下面一声响只见一块岩石方砖缓缓移动,那方砖不过一尺宽半尺高,从墙的厚度看,足有两尺长,便在一阵沙渺响中,厚砖石被拉出墙外,立刻露出个地洞。 忽听得外面一人叫道:“这包东西是我们老夫人送给那个名用笛的人吃的,老夫人一念之差,万一错杀,可也圆个心安,快吃吧。” 话音仍在,石砖“咚”的一声又合起来。 于思明伸手拾起地上包裹,望着一旁冷公度,面上苦兮兮的笑道:“可恶,这老太婆还真以为我于某人死定了!” 冷公度抓过包裹,连看也未看的抖手便甩出去,道:“去他娘的谁稀罕这些吃喝。” 原来他还真担心于思明会解开布包来,万一里面是些毒物,岂不要上当? 偏房里,一时间沉寂下来………… 方健拉着石敢,二人招呼八名小头目聚拢在东西的大木床附近,十个人叽叽喳喳的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只见有人忽然点头,不一会又摇头,是各有意见,难以调和…… 冷公度低声向于思明:“于老弟,可有良策?” 于思明沉吟道:“求生之门就在那个小洞了!” 冷公度精神一振,道:“快说说看。” 于思明低声道:“希望那个洞再启开,到时候如果洞口有人在…….嗯,当然这个人能有份量,在江老婆子面前是个重要人物,我便能诱他到洞口,设法对此人下手。” 冷公度面无表情的道:“只怕希望渺茫。” 于思明一咬牙,道:“万不得已,你们便把我捆绑起来,也许便能求得你们脱困出去的机会。” 冷公度摇摇头,道:“江婆子言明要我们杀了你,她不会上这种当的!” 一时间,于思明也无话可说的坐在床沿上……. 偏屋外面好静,雨似乎也停了,偶而卷过一阵冷风,却带着一股子凄凉味。 远处传来鸡叫声,天已亮了。 于思明十分奇怪,姓江的老太婆说是一个时辰限期,怎的天都亮了她还未发动,难道………… 于思明心想,也许老太婆回房睡过了头,天亮动手不是更方停? 就在屋子里十六人分别歪身在大木床附近闭目养神,那个转石又在移动了…….沙沙之声便立刻把十六个大汉惊醒,不约而同的张目望着墙边…… 第四章 死里逃生 洞被拉开了,一缕白光直射进来,只听得江夫人尖声狂叫,道:“该死的一群畜牲,你们竟敢违背我的警告,不把那个玩笛子的杀死。 好,我老婆子叫你们尝点苦头,然后再一举收拾你们!” 于思明疾身闪到洞口,忽见一包东西抛进来,竟是一大块黄蜂巢。 上面数百双黄肚黑头足有寸长的毒蜂,一经落地翻滚,毒蜂立刻振翅飞起,直往人们身上扑螫……. 于思明大叫一声,道:“快躲起来!” 他声若宏钟,气似奔雷,屋内各人忙不迭的拉起床上棉被往面上掩盖,东面已有三人尖声大叫起来。 于思明拔出钢笛,吹出“神笛三绝”中的“摧命音”,迎着一群欲往他身上扑螫的毒蜂。 剎时间曲音奔放,音量压过群蜂声音,在激荡的劲气回旋中,不少毒蜂被他击毙。 就在笛声激荡,于思明整个人似已消失在笛影之中,一群毒蜂也发风似的盘绕在他的四周……. 、此刻-- 扑击东西两面床上的毒蜂,在笛音的诱感下,竟也纷纷往于思明这面合击。 再看两张大床上,各有两张棉被已被十五人顶在头上,大伙良狈地挤靠在一起…… 冷公度撩起棉被一角,发现无数毒蜂围攻于思明一人,那些匡蜂似是受过训练般,忽上忽下,倏上又退,彼此支持,分途而击,十分有规律的振翅猛螫………… 再看于思明,手中那支二尺半钢笛,倏忽上下,瞬间前后,层层笛影,宛如波波纹浪,将自己裹在里面,群蜂虽多,竟连一只也难以扑进他的笛影之中。 于是,“催命音”在他的挥撒如电芒闪耀中,发出一路凄厉陌悲壮的曲凋。 几个被毒螫中的人,头顶着棉被,兀自哀哀狂呼不已,石敢己在棉被中大骂,道:“他奶奶的,这算什么玩意儿嘛。” 冷公度已高声呼叫,道:“于兄弟,快宋躲进被子里。” 突听得屋外面江老太太尖声厉笑,道:“怎么样,可尝到滋来了吧。我老婆子告诉你们,大菜还未端出来呢。哈……” 就在老太婆的笑声里,冷公度狂骂,道:“老太婆,难道你竟敢与我黑龙会为敌?” 门外面,江老太太尖声吼道:“去你的黑龙会,不听我区芳英的话,把那玩笛子的小子收拾掉,你门就一齐死吧。” 冷公度吃一惊,因为“区芳英”三字令他忽然想起十多年前江湖上人见人怕的那个“毒罗杀”,想不到这老婆予竟然会是她,不由得沉声叫道:“你是‘毒罗杀’区芳英?” 屋外一声高吭枭笑,道:“不错,十年未走江湖,道上尽出你们这些跳梁小丑、牛鬼蛇神,今日我这老婆子便拿你们开刀! 哈……” 方健已高声叫道:“喂,你快把毒蜂撒出屋外,我们决心合力收拾这玩笛子的小子,如何?” 屋外面老太婆道:“说话的可是梁山来的大盗吧,你也该听听那笛音中充满着杀机,只怕老婆子的毒蜂一时间还真奈何不了这小子,但凭你们,又如何是这小子敌手? 我老婆子琢磨好了,只等我的毒蜂把这小子累垮,那时你们可要及时出手,一举击败这玩笛子的。” 石敢忙应道:“好,就此一言为定,且等姓于的精疲力尽,你们收回毒蜂,我们便立刻围杀上去!” 西边大床上,冷公度发现所有的毒蜂全向于思明围攻,立刻掀起棉被一角,伸出头来,只见东面的梁山弟兄们,三个大汉正抚摸着肿胀的头脸,呼呼叫痛,方健与石敢也伸出头来望向屋中央与群蜂拼斗的于思明。 那于思明身法怪异,倏忽倏缩,右手钢笛舞出的笛音更见雄壮,间或左掌拍出,把扑进笛影的毒蜂拍击地上…… 一盏热茶光景,于思明的笛音似是变得松散不少。 东边的方健与石敢二人低语数声,那石敢已拾着板斧,掀起棉被一角,光景只等于思明力尽,老太婆召回毒蜂,便要出手砍人了! 冷公度左手抓住钢盾,冷冷睥睨着石敢,道:“老子最看不惯乘人之危,落井下石的小人,若想出手,得先摆平冷大爷!” 方健怒声骂道:“你奶奶的,姓于的又不是你黑龙会人,要你替他撑腰? 姓冷的,别人怕你黑龙会,我梁山兄可不在乎,若是敞明了干,妈的,谁怕谁呀!” 忽听屋外面一声尖笑,道:“好啊!却叫你们狗咬狗,我老婆就亲自下手,哈……” “嘀嘀”的轻声就在笛音缭绕,劲风呼’啸中连连妁发出来,于思明身边四周,那群毒蜂在不断减少。 屋外面老太婆未召回她的毒蜂,却见一只只毒蜂跌落地上面,有的落地以后尚自想振翅再飞,却是力不从心,有的落地以后便自死去。 于是-- 于思明放下钢笛,双脚腾越狂踏,沙沙声不绝于耳,不少毒蜂被他踏死。 原来这些毒蜂在长久的飞扑中,早已力尽,一只只便落在地上无力再飞。 于思明见四周毒蜂已不过十数只,他一声冷笑,手中钢笛变招疾点,剎时便把毒蜂只只击毙。 拧身一越,于思明已扑向冷公度,他喘息着低声在冷公度耳边一阵嘀咕…… 冷公度听着直点头,不旋踵间,冷公度已大声叫道:“梁山的朋友们,冷公度忽然觉得你们的话十分有道理,与其大家死在这儿,不如合力达成江夫人心愿,我们合力围攻这姓于的吧!” 方健与石敢二人对望一眼。却不即发动,事情来得突然,又是冷公度与于思明二人嘀咕一阵之后,二人还真怕上冷公度的当。 因为,一个于思明已是劲敌,万一加上姓冷的,其后果不想可知! 只在方健与石敢犹豫中,冷公度轻声缓步走向方健,他以手示意众人不可出声。 方健与石敢二人见冷公度一副神秘样,不知他在弄什么鬼,便不约而同示意后边八个小头目,大家小心戒备,免上恶当。 冷公度坦然微笑,就在方健身前站定,低声说了一阵。方健那矮壮的身子一横,低声道:“如果计谋失算,我们岂不死定了?” 冷公度低声一咬唇,道:“万一失算,我同你们连手,认真收拾姓于的!” 石敢精神一振,道:“冷公度,君子一言…….” 冷公度嘿嘿笑了一声,接道:“快马一鞭,哥子们,就这么说定了。” 方健点头道:“好,我们且听你的。” 冷公度刚刚回到西面,屋外面江老太婆已喋喋怪叫道:“屋子里玩笛子的小子,从你挥出的笛音的造诣,我老婆子敢说,你就是攻龙那臭小子,别以为你改了名字骗我区芳英!” 于思明立刻叫道:“江夫人,黑龙会冷护法识得攻龙模样,难道他会对你说假话不成?” 江夫人尖声叫道:“你就是攻龙,姓冷的也知道你是攻龙,你们原是一路来的,到此地步,姓冷的自会替你这小子掩护。” 冷公度沉声叫道:“岂有此理,他又不是我黑龙会人,我为何要替他掩护?” 屋外面,江夫人冷笑连连,道:“能击毙我老婆子四十九只毒蜂之人,普天之下,我相信只有攻龙那小子有此能耐。 嘿…… 你们既不听我的话,连手击毙姓攻的小子,就别怪我把你们一齐收拾了!” 突闻一声粗音传来:“老人吩咐。” 显然这人就是江府陶总管了。 江夫人沉声道:“准备施放毒烟,我要把他们全毒死在里面!” 此语一出,屋外面已是人声不断,脚步杂乱…… 冷公度立刻叫道:“区芳英,算你厉害,我接受你的条件,连手杀了他。” 屋外面一声尖笑,江夫人怪叫道:“好,那你们还不快动手?” 这座囚屋建造奇特,一旦困在屋中,当真插翅难飞,窗门用厚重的铁板堵死,除了墙下面的那个小洞透进来一股白光外,连屋顶也看不到光线。 江夫人要用毒烟,屋内诸人早已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冷公度暗中一打招呼,立刻狂叫道:“杀!” 东面,石敢也挥动板斧,腾身而上,方健更是吼叫连声,彼比叫骂着挥动宽刃钢刀杀来。 于思明拨动手中钢笛,立刻与三个人厮杀起来,一剎间,屋子里金铁撞击之声不断,呼喝怒叱连连,不旋踵间,笛音渐渐成歌,高吭悲壮,令人激奋…… 是的,于思明摆击“笛音三绝响”中的“泣血音”,屋子里充满了杀机,连屋外仔细听的江夫人也暗自领悟到于思明笛上发出来的音调中,满是辛酸、悲苦、凄凉、无奈与血腥。 就在屋内一阵拼搏中,只听那笛音渐渐衰退下去…….直到屋勺突然传来一声尖嚎,霎时寂静下来。 半晌未听清屋内声音,江夫人尖声怪笑起来…… 突然,冷公度扑到那个洞口处,喘息着道:“区芳英,你可稍称心如愿了,怎么还不开门?” 石敢也叫起来,道:“快开门,老子中这小子一记狠的,一条右臂快完了,连我们当家的也已尽力了。” 屋外面,江夫人冷笑,道:“老婆子要亲眼看到那小子的尸体才算数!” 冷公度怒道:“你如要尸体,也得打开铁门,仅只一个狗洞,如何能把尸体送出屋外?” 江夫人嘿嘿连声,道:“好办,你们听我的就是!” 石敢最是暴躁,闻言大吼,道:“快说,快说,反正这小子已躺在血堆里了,你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办。” 突听屋外洞口处江夫人道:“砍那小子一条手臂递出来。” 此语一出,屋内各人一怔,石敢已举起板斧欲砍,却听得冷公度喝道:“毒罗剎,你还是当年一般的心狠手辣,人都死了,你还要我们毁尸? 这未免过份了吧!” 江夫人尖叫连声,怪叫道:“江涛不幸为攻龙那小子重伤致死,我这是在为夫报仇,就事论事,虽千刀万剐,也难消我心头之恨。 你们已杀了姓攻的,那就快把他一条手臂送出来!” 石敢沉声,道:“好,老子就把他一臂砍下来。” 说着,便“?”的一斧砍去,立刻有一条手臂塞出洞外面。 忽听得江夫人仰天怪笑起来…… 冷公度怒叱道:“你还不快开门?” 屋外笑声嘎然而止,江夫人又沉声道:“再把他的双足砍下了递到洞外面。” 方健喘息连声道:“江夫人,你还要这小子双足干什么?如果他是活人,刚才那一斧,他早尖声狂叫了。” 屋外面,江夫人怒声吼道:“叫你动手便动手,哕嗦什么?” 石敢道:“当家的,横竖我们听她的,她要姓于的双足,我们便砍了给他就是。” 方健冷冷道:“好,你砍了给她!” 石敢闻言,大板斧高举“??”一连两斧砍下,于是,只见两只人脚自洞口塞了出去! 江老太太是十分满意的又是一阵嘿嘿尖笑………… 方健已高声道:“江夫人,你该满意了吧?” 江夫人哈哈一声,道:“满意,当然满意…….” 她一顿,突又叫道:“这小子的另一只手臂也砍了!” 冷公度大怒,叱道:“区芳英,你失心疯了?难不成你要把姓于的碎尸万段不成? 他可是与你毫无仇恨可言,你……” 江夫人大叫道:“少废话,他绝不姓于,我要你们快动手。” 冷公度沉声道:“八成你是不会放我们出去了?” 一边,方健也点头,道:“这老婆子如此指示我们,八成是不会放我们出去,她怕我们对她不利,自然要我们先杀了姓于的,略消她胸中之恨,然后再把我们一齐毒死这怪屋子里了。” 厉吼一声,屋外面江夫人冲着洞口,道:“谁说我会怕你们对我不利? 简直就是放屁,凭你们几个也想在我江家庄耍狠,便是崔百龄那老儿亲来,我区芳英也不会把他瞧在眼里。” 冷公度沉喝道:“住嘴,小小一座江家庄,也敢与我黑龙会为敌不成?” 江夫人怒骂道:“姓冷的,你少张牙舞爪,惹火了老娘,你们一个也别想活着走出来。” 方健忙叫道:“好了,斗嘴无用,我们照她的话,快砍下这小子的另一手臂递出去。” 石敢虎吼一声,道:“好,我就再送给她一条手臂吧!” 话声中,举起板斧,“?”的砍下一条手臂递出洞外面,道:“接着!” 洞外面,江夫人尖声笑道:“好、好,再把那小子的头也砍下来。” 冷公度低头冲着洞口大声吼道:“毒罗剎,你这种做法可真绝呀!” 冷冷的,江夫人阴侧恻笑了几下,道:“黑龙会也不见有几个是慈悲为怀之人,包括你冷公度在内!” 冷公度恨得直咬牙跺脚,咧嘴露齿,鼻吼出声浓重的道:“毒罗剎,冷某今日认栽。” 方健已对石敢挥手,道:“就把人头剁下来给她。” 石敢答应一声,道:“好,老子就把姓于的头也砍下来。” 便在他的低吼中,“?”的一声,石敢手中已提着个血糊淋漓人头,只是当他把人头送到洞口,却因洞口小而塞不出去。 方健已高声道:“喂,江夫人,人头塞不出去呀!” 不料江夫人嘿一声,道:“那就把人头劈成两半塞出来!” 方健听得全身一震,屋子里已有人惊呼,道:“真残忍呀,妈的。” 冷公度怒叱道:“毒罗剎你还稍有一点人性吗?对一个死了的人你竟还如此惨无人道的不放过!” 屋外面,江夫人骂道:“可恶,黑龙会的人也奢谈‘人性’二字,简直令人笑掉大牙。” 冷公度抗声道:“至少我不会对一个死了的人再下手分尸吧!” 江夫人喝道:“你得了吧!前年初我夫下手做那买卖的时候,对我老婆子言及,怕你们黑龙会中途插手,不料竟然中途会遇上姓攻小子押货,而事后那批东西却落人他人之手,我夫白白赔了老命,想起来,我就恨你们黑龙会。 今日我婆子不取你的命,已经是天大的施惠了,你还哕嗦不休,难道真是活腻了?” 方健真怕冷公度坏了计划,忙对石敢道:“动手,且把姓于的脑袋劈开来,塞于洞外面。” 石敢举板斧,“喀嚓”一声把个人头劈成两半,脑浆血水四溅,他用斧头顶了一半人头塞向洞口,叫道:“江夫人,这是一半人头,如果你要另一半,我照送不误。” 洞外面,江夫人杰杰怪笑,道:“好、好,你干得很好。” 便在这时候,洞中方健又道:“江夫人,我们连姓于的这支钢笛也奉送出去,你来接着吧,这也足以证明我们替你杀了姓于的,完了,你也该打开机关放我们出去了。” 只见一支钢笛,缓缓地塞出洞外………… 但就在洞外面一只白净净的手去握那支钢笛的剎那间,从洞内突然间暴伸出一只有力的手,快不可言地扣住那人的腕门。 一声惊呼自洞外传进来,听得出是个女子的声音,但那绝不是江夫人的声音。 洞中诸人皆失望,但生死一发,洞中那只手绝不稍放的直把洞外的手拉向了洞里。 屋中,冷公度已高声叫道:“毒罗剎为了我们这里十五人的性命,希望你马上启开铁门,放我们出去。” 杰杰一声怪叫,江夫人冲着洞口道:“好啊,你姓冷的还想反制我老婆子呀!” 冷公度吼骂道:“毒罗剎我们不能不做起死回生挣扎,娘的皮,我们已经听你的,下手做了姓于的,你却一而再的故意拖延,不放我们出去,逼得我们只有出此下策了。” 外面,江夫人大怒,喝道:“别以为你制住我的随身丫头,就能如愿以偿的走出我这钢墙铁壁囚屋,那是你们在作梦。” 突然听得一个在屋外道:“回主母的话,我突然觉得他们杀死的人不是那个玩笛的人物。” 江夫人暴喝一声,怪叫道:“陶总管,你怎么有如此想法?” 姓陶的忙上前,小心的道:“主母,记得大刀会的人来了四个,外面两个重伤的已逃之天天,不知去向,另外两个背着包裹的,尚在屋内,起初梁山的人杀进去夺东西,那两个大刀会的人必已被他们杀死在里面。属下以为,他们杀的是那两个大刀会的人,而非是玩笛的小子。” 屋内几人听得十分清楚,全都悚然而惊起来……. 不错,于思明就是借那大刀会人的尸体,以满足江夫人报仇的心愿,来换取他启开机关。 室内拼搏,他们演来逼真,更照着江夫人的话,把尸体一杀杀砍下来,送出洞外,却想不到还是被姓陶的想到这点…… 冷公度已高声吼叫道:“姓陶的小子,你在胡说些什么?如果不信,你可以进来查看,别他妈的尽在外面放屁。” 突听屋外面江老太太叫道:“是真是假,不难查得出来。” 冷公度道:“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会真,你启开机关一看便知。” 江夫人冷笑道:“机关一启,窗门铁板齐动,这种傻事我老婆子可不会上当,你最好打消这种念头。” 冷公度道:“要如何你才能相信?” 嘿嘿一阵冷笑,笑得屋内诸人毛骨悚然,却听得江夫人尖声怪叫,道:“马上放手,松开抓着我丫头的手。” 冷公度冷冷道:“然后呢?” 江夫人毫不迟疑的又道:“再砍两个人头送出洞外,我老婆子开动机关,放你们一齐出来。” 此刻-- 洞口附近,冷公度与方健对立,石敢站在方健身后,那只扣紧洞外丫头手腕的手,正是于思明的,在闻得洞外江夫人的话后,几个人面面相觑………… 冷公度真怕石敢与方健二人突然对于思明下毒手,而暗中戒备,连于思明也偏头仰望,准备出手。 方健已沉声道:“江夫人,你未免过份了点吧。” 江夫人冷冷道:“不听我的,你们就一齐死吧。” 这时于思明突然开口,道:“江夫人,你为何定要杀一个与你无怨无仇的人?”他如此出言,自是表明刚才送出舶残肢人头不是他的,如此一来,即使方健与石敢想对他下手,也已不为屋外江夫所谅解,除了大家同心合力,同舟共济,别无他途可循了! 果然,就在于思明话声刚落,屋外的江夫人已破口骂道:“好一群不知死活的小畜牲,我老婆子绝饶不你们,娘的皮,你们通通死吧!” 冷公度已跺脚大骂不休……. 后面,梁山八名小头目也已在鼓噪谩骂起来…… 于思明沉声道:“江夫人,难道你也不顾这位姑娘的死活?” 突听得江夫人沉声道:“你们欺骗我老婆子,所幸陶总管发觉及时,只此一桩,你们就该死绝。 如今你小子还想挟持我的丫头,对我老婆子要挟,当真可恶至极。” 洞口那丫头已在流泪,但她却咬牙不出声,几次没有被她从于思明手中挣脱,如今连肩判断也已顶在那洞口上,无法动颤一下。 突又听得一个女子声音,叫道:“娘,攻龙既然不在里面,还是放了他们吧。” 江夫人冷叱一声,怒道:“小小年纪你知道什么,江湖上鬼魅伎俩处处,阴狠毒辣之人,多如牛毛,我们既无法证实那小子的确实身份,最佳途径,便是除掉他! 少女的声音十分清脆,依稀,令于思明记起刚到这江家庄之时,见到花厅上那少女练武模样,俏丽、脱俗、美丽、大方,如今又听得她的话,出言相劝她母亲放人,心中已产生好感,心思,这毒婆子有个善良女儿,倒是难得。 突又听得洞外面江夫人叫道:“拿剑来!” 只听得陶总管忙叫道:“主母,你……” 江夫人怒道:“拿剑来。” 不旋踵间,只听洞外一声“呛”,碎芒在洞外闪动间,那被扣手腕的丫头拼力往外挣扎,便在她挣扎中,突然寒光激荡,流电一束直刺入洞里来。 于思明冷冷的一哼,右腕上那抹寒光已被他的钢笛震得铿锵不断,偏碰在洞壁上,激发出几溜火花………… 于是,他突然暴点对方握剑手腕,而右手兀自抓住那丫头的腕门不放。 二人在这小洞口处连击带刺,几次若非江夫人退闪得快,她手中长剑早已落地,不由得一咬牙,怒道:“你这小子,老身越看你就是攻龙。” 于思明怒道:“胡说八道,不可理喻。” 一声厉吼,江夫人尖声道:“好,你既不放手,-那就送给你这小子一只手臂吧。” 话声中,“喀”的一声,洞口一声凄厉惨叫…… 屋内的于思明突觉右手一松,一只女子手臂,被他握进来,鲜血淋漓,溅得满地,敢情外面江夫人在盛怒之下,一剑斩断了丫头的右手小臂。 于思明咬呀抛出手上小臂,已听得外面江夫人叫道:“快把她带进去止血包扎。 嘿…….我要他们全死在里面,一个也不放过他们。” 冷公度已高声道:“毒罗剎想不到你越老心越毒,连你自己的贴身侍女也照样下此毒手。” 江夫人冷冷道:“拿我丫头一臂,换取你们十六条人命,仍然是有赚不赔。 这样再下手收拾你们,我老婆子自是理所当然了。” 方健已高声叫起,道:“喂,江夫人,你说话算不算?如果我们这次真的连手对付这姓于的小子,你会不会还放我们出去了?” 江夫人沉声怒道:“晚了,晚了,你们不该叫我老婆子上当,害得我的丫头失去一臂,我决心要收拾你们了! 嘿……” 于思明道:“江夫人,如果单为小子一人,于思明愿意一死,你只要放他们出去。” 其实,于思明对面前这两批人心存厌恶,不论是黑龙会或是梁山,若是换个地方,不定他就会出手收拾他们,尤其是此行目标指向黑龙会! 此刻-- 于思明的话声之后,屋外面已没有江夫人的回音,偏屋附近突现沉寂……. 冷公度已低声道:“大家注意,小心这毒婆子又在弄鬼了。” 方健冷冷望着于思明,咬牙切齿的道:“娘的皮,原是一桩顺利成章的买卖,经你小子这么一搅和全完了。” 石敢虎吼一声,对方健道:“当家的,我们咽不下这口气,与其等死,不如先下手砍了这姓于的小子,出这口鸟气。” 方健宽刃钢刀横胸,面色阴寒的掀动那只大鼻子,缓缓直往于思明身前逼去…… 突然间,洞口处一声“丝”响,一股浓烟直往屋中飘来,有一种呛人的辛辣味道,令人脑胀欲呕……. 于思明伸手抽出腰上布巾,他竟毫不考虑的拉开裤带,便往布巾上撒起尿来,边急急低声道:“快,各位若不愿被毒烟熏死,就快学着我的动作。” 众人一怔之间,屋内已快被毒烟遮去大半,于思明已将湿的布巾轻轻封在口鼻上,一声不发地缓缓坐在正中的铁门边。 冷公度五人也不多想,有的撕下衣襟自己尿湿了便捂上嘴巴,虽说是尿水,但却是自己的,也就不觉着脏了。 东面大床附近,方健与石敢二人早收了兵刃退到自己人一边,见浓烟滚滚来,各自便抛去兵刃,忙着也取出布巾,有些只把布巾捂上口而未将布巾弄湿。十个人挤在屋子一角,个个面面相觑,不知所措的翻露着大眼睛。 现在-- 这座偏屋已充满了毒烟,间歇的传出几声无奈的低叫声,听来宛如深洲中凄凉的低泣。 从外面看,偏屋的顶上面似有黑烟冒出来了,江夫人站在花厅廊上嘿嘿连声枭笑……. 大约半盏热茶过后,突听得一个女子声音,道:“娘,屋里的人早已昏死过去了,再不开门,只怕全都会死掉了。” 江夫人冷冷道:“娘就是要他们死绝,一个不留,嘿……” 那女人又道:“梁山那面我们不惧,但黑龙会人多势众,招惹了他们,只怕对我们江家庄不利。” 江夫人冷哼一声,道:“怕什么,等等把他们的尸体拖出庄后掩埋掉,谁又会知道冷公度他们是死在我这儿?” 只听得陶总管附和的道:“老夫人说得不错,便是梁山上若有人找来,我们也可以推给大刀会。 哈……” 江夫人突又冷冷道:“陶总管,且打开机关来…….” 她一顿又道:“慢慢的开启,且看清楚里面所有的人全死了,再打开来把毒烟放尽,还有……要他们守着屋子四周小心戒备,不可大意。” 陶总管笑道:“一个人哪能经得起如此烟熏,更何况是老夫人调配的毒烟。” 说着便走到偏屋近花厅那面的墙边,墙上有个吊环,陶总管伸手缓缓拉动吊环,便听得“咯…….”声响起,偏屋内剎时由暗变亮,大股黑烟自屋内往外飘散…… 偏屋的门窗铁板缓缓上移,只不过刚刚露出半尺高,花厅廊上的江夫人已喝叫道:“停!” 陶总管回头笑道:“夫人,屋内早没声音,所有的人早死光了!” 江夫人沉声嘿嘿一声,道:“小心无大错,且等屋内毒雾流尽,看清里面的人全死了,再打开也还不迟。” 屋子里面,靠铁门最近的于思明,早把江夫人的话字字听得清楚,他虽未被毒雾熏死呛昏,但时间一久,便也头痛欲裂,胸口淤闷欲呕,头一偏,他全身平伏在地,尿湿的布巾便被他的脸压在地上。 就在这时候,有个庄丁弯腰低头,大脸蛋贴在地上,张目望向屋子里面,边哈哈大笑的向江夫人禀道:“回禀老夫人,全躺下了,没一个活的,吃…………” 那庄丁刚刚说完,另一个庄丁自窗口望进去,也笑道:“不错,不错,东面有几个家伙似是挺不过烟熏,他们个个撕咬,披头散发,衣衫全都半裸的碎裂成片了。” 江夫人点点头,似是十分满意的笑道:“别说他们经过这么长时间闷熏,便通常在外面,只要我在上风头一站,那些闻得我这毒雾之人,也得头胀欲呕,功力大减。” 墙角一边,陶总管笑道:“这些王八蛋,他们要是知道江家庄住着的江夫人是谁,只怕早已抱头冒雨逃走了,哪敢在此待下去。” 江夫人突然面色冷冷的道:“陶总管,拉起机关以后,立刻派人摆设灵堂,我要亲手挖出那个玩笛子小子的心,血祭老爷!” 突听得女子声音,道:“娘,害死爹的人姓攻,这人姓于,怎好拿不相干的人血祭我爹呢? 不妥吧!?” 江夫人叱道:“有什么不妥,我要杀尽天下玩笛子的人,我要他们死绝,死得一个不剩!” 墙边,陶总管已闩起铁门…… “扎扎”声中,偏屋里面的毒雾已尽出,那扇铁门也已被提起半尺高,便在屋外三十名大汉提刀严加戒备下,突然一团黑影滚地而出,那光景宛如自地上弹起一般,在人们未及惊呼出口的剎那间,那团黑影已弹身而落在庄院墙上。 不错,这人正是于思明,他在铁门扎扎声中,脸孔稍偏,已发觉铁门开启一半,遂暗中运功,拔地而起,等到几个庄丁发觉,他已落在墙头之上。 迎着晨阳,于思明好生猛吸几口新鲜空气,逼出体内毒气,精神大振,只见花厅廊前人影晃动,江老太太手持长剑直欺过来,边口中大叫:“快把铁门放下,堵住门窗,不能放走一人!” 偏屋便在江夫人的吼叫中,“咯”的一声又紧紧关起来,偏屋内有声音,但却在铁门窗重重的关起后,里面冷公度已高声叫起来:“开门!开门!正主儿已经逃离,还把我们关在这里做甚?” 只是叫了半天,已无响应,偏屋内除了那个小洞能进来一束光亮外,剎时间便全又黑暗下来,所幸屋中浓烟已逝,除了几个以干布巾蒙着口鼻的人已昏死过去外,余下的已急速咬了一阵子,立刻扑近洞口去吸气不已。 原来冷公度与方健、石敢两批人,距离中门较远,等到他睁眼望向门口,正要往外面冲出,门边的于思明已弹身而起,冲出屋外,那铁门何止三千斤,在江老夫人一声吼叫中,不及眨眼功夫便又紧紧合上。 就在江老太太扑向围墙边的剎那间,红影一闪,江萍已侧追过来,一刀便向于思明双足削去。 此时于思明已握着钢笛,发觉正面一支长剑后发先至,立刻伸出钢笛弯腰在钢刀上一撩,“当”的一响,母女二人刀剑相交,爆出一溜火花,他却一个跟斗落下墙头。 江老太太发觉姓于的并未逃去,反又落入院内,一时间心中一松,对女儿一使眼色,便立刻自两面围杀而上,边又口中大叫起来:“陶总管,快叫丁长仁他们三个过来,今天一定要杀了这个鬼计多端的小子。” 陶总管见只逃出于思明一人,心中一宽,拔出一支金笔正要扑过来,闻得主母吼叫,立刻伸手一挥,高声道:“兄弟们,四下围紧,丁师傅三位跟我围过去,绝不能放这小子逃去!” 就在陶总管的喝叫声里,人群中跳出三个大汉。 于思明只瞟了一眼,便发觉这三人来自三个方向,显然他三人与一般庄丁们不同。 从三个人所拿的兵器上,就已发现,一人双手各握一支短银枪,另一人手握鬼头刀,从正面扑过来的那人,却拎了一支八角银锤,那叫陶总管的已恶熊般挥出手中金笔,点向于思明肩上。 六般兵器,剎时间自不同方向围来,于思明白发觉未中什么毒雾之后,打消逃走念头,决心先救出屋子里的人,尤其是黑龙会的冷护法,否则,自己岂不功亏一篑? 不及细想,于思明腾空而起,空中拧腰怒挺,打了一个旋子,刺目的晨阳下,见江夫人横剑向自己双足削来,急使个“江鳗穿浪”身法,身子骤闪,人已穿过三件兵器,落在偏屋正面一片空地上。 双足刚落地,六件兵刃已排山倒海似的杀来,那江夫人似是认准于思明就是攻龙,今见仇人居然死里逃生,眼都红了,长剑一挥,直上直下,狂砍猛斩,招招杀着,口中尚且尖声狂叫的道:“阿涛,阿涛,我要杀尽天下玩笛的人,给你报仇!” 第五章 放虎归山 于思明心想此时那偏屋中的人未能及时逃出,在毒雾哗熏以后,若不马上救他们出来,不但性命危险,更少了几个有力帮手来对付江家庄上的人。 他心中焦急,立刻挥出“神笛三绝响”中的“血笛荡魔”绝招。 此招挥出,自与那“泣血音”招数又自不同,但闻空中缓缓响起的笛音,由缓而急,由弱变强,就在他的身法倏忽闪越中,那雄壮如万马奔腾,声浪似排山倒海的笛音,便在于思明的四周横散开来…… 笛音所及之处,激发的清脆响声,宛如山崩狱倒,进出成千火花,清脆的金钱撞击,不断的传来惊呼凄叫! 惊呼声出自陶总管,先是他发觉敌人手中钢笛在挥舞中发出笛声,那种比之用口吹奏的音调尚尖亢数倍的音曲,听在耳中令人烦躁。 就在江夫人抱剑直往于思明背心刺去的同时间,他却押起金笔直点敌人眉心,金芒闪动如朝阳东来,其势快捷无比。 却不料那笛音从中一窒,他的笔尖竟插中笛身一洞,便在这火花一现,笛音续中,一股强劲掌风拍向中庭,逼得陶总管急急使个铁板跃,手中金笔几乎脱手。 那凄叫之声则出自武师古道之口,鬼头刀平削敌人肩头落实,拧腰回刺中,突然拦腰被敌人踢中,不及伤敌,已如辙地眩螺般滚出两丈外。 古道挨了一脚,直腰未站起来,恨得咬牙切齿……. 陶总管一退又扑,剎时配合丁长仁、和豪,不要命的直往于思明狠杀起来…… 江夫人与女儿江萍,一刀一剑,交替支持,互相结合,五个人就在那股子听来摧魂荡魄的笛音中,倏忽扑击,狂杀拼搏。 四周众庄丁初见主母与小姐合力对付一个敌人,再见陶总管与三位护庄武师一齐围攻,只道稳可胜算,此刻见到古师傅受伤,陶总管惊叫,连主母也已披头散发,可见当面这个面目僵硬的瘦子武功了得,加以于思明手中钢笛,竟然发出那般雄壮的音调,简直令人难以想象这是何种武功。 但即使如此,众庄丁还是发一声威喊,各人持刀,纷纷加入战团。 于思明大怒,厉吼一声,早被他挥笛疾点,霎时间伤了数人,不顾江家庄的庄丁个个勇悍,负伤之下,仍是力战不退。 但听得吶喊声,兵刃撞击声,呼喝叱骂声,惊凄叫声,响成一片…… 偏屋内的冷公度与方健、石敢三人齐齐低头在那个洞口往外看,冷公度心想,于思明的武功自己领教过,算得是一流好手,但以他一人之力对付江家庄全庄之人,又如何能胜? 有道是: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时间一久,必败无疑。 于是-- 这偏屋里几个清醒的人,有的咒骂,有的长叹,有的跺脚直叫无奈,混乱的声音中又加上嘈杂。 于思明边战边想,应如何先把偏屋里的人放出来,否则此事真难讨得便宜。 但他在敌人越战越多,江夫人又拼全力不要命的狂扑下,心神已有些烦躁,还真不知如何是好了。 冷公度便在这时在洞口大叫起来:“于家兄弟,你还是快走吧,只要你把消息送上黑龙会,自然有人会找来此地,为我们报仇!” 方健也粗声道:“姓于的,我方健也同意冷公度的说法,你快走嘛,若是能逃出去,但望你老弟尽弃前愆,把我们弟兄被困被害之事送上梁山去,我方健是生是死,全都领你这份情谊!” 那石敢已粗声骂起来:“他奶奶的老皮,那么多人对付一个,你们江家庄的人要不要脸?” 洞中诸人吼叫,偏屋外面的人听得一清二楚,那灰发飘扬,衣衫抖擞的江夫人已高声道:“给我圈紧了狠杀,今日绝不能放走这小子。” 陶总管也吩咐附近墙边六七个庄丁,道:“给我守牢那根索环,任何人不能稍离一步。” 于思明眼神微瞟,早已发觉那座偏屋一侧墙上有支铁环,知道必是机关纽,不由得精神为之一振,但如果仅只环下几个庄丁,他自信轻而易举的便能加以解决。 可如今正有五个高手对自己不稍放松的扑击外,尚有几十个庄丁纠缠不已,要想启动那支铁环,只怕不易! 就在于思明一阵联想中,突然笛声发出高吭之响,逼退扑近的江夫人与和豪二人的夹击,双臂一张,人已弹升而起,空中一个怒翻,人已落在偏屋顶上。 陶总管立刻大叫起来:“快四下围起来,这小子想逃走了。” 就在于思明双脚踢实,笛声已停,身后面,只见江夫人、陶总管、丁长仁、和豪与江萍等,也纷纷越上屋面。 于思明发现这偏屋上的屋面十分平滑,连日来的阴雨直把那种特制的大琉璃瓦冲涮绿痕斑斑。 这时除了追击上来的江夫人五人外,一群庄丁们武功平常无法穿房越脊,只能在偏屋下面四周吼叫谩骂! 于思明压力大减,钢笛劲挥,笛音立刻奔放而出,只见他撩笛疾挥,如江湖下泻中,一招“长虹贯日”,直往江夫人咽喉点去,只要点中,江夫人非死也得跌落屋下。 江夫人见他来势猛恶,横剑急架,笛剑相交,劲音忽强,强中含柔,那钢笛便在此时由阳变阴,呜的一声长鸣,点向江夫人手腕脉门。 那江夫人手臂正是逆转之势,等他发觉敌人舍喉而直取握剑腕门,急忙回抽,已是晚了半步,但觉腕骨刺痛,长剑“当”的一声便落在屋面上。 于思明一招得亏,跟着笛音尖吭入云,冷芒激荡着便往她的肩头点去,笛端在她的肩头半尺处,只见她灰发抖动,满面冷霜,双目似见血泪,一个念头在心中一闪:“这老婆子委实活得可怜,她丈夫虽曾被自己钢笛点中,自信救治得法,必不致命,这中间委实另有隐情,须待来日一查,眼前怎能再取她性命?” 疾忙笛身上转,疾往她的上臂打去,想使她知难而退。 不料江夫人长剑脱手,心中立时便存了与敌同归于尽的念头,见于思明钢笛点到,毫不闪避,反而抢上一步滚入他的怀里,左右手疾抓,一扣敌人前胸“神封”,左手去扣于思明小腹“中柱”! 于思明绝料不到江夫人竟然大趟门户的不要命,一惊之下,拔空怒旋,但闻“嘶”的一声,青衫竟被抓破一块,逼得他于旋身中,一连侧踢七腿,又点出十三笛! 陶总管已越近江夫人身侧,急声道:“主母,只要圈牢这厮,还用不着同他拼命。” 一边,江萍也叫起来,道:“娘,这人不见得就是攻龙,如果娘同这人同归于尽,他日真的遇上姓攻的,女儿该怎么办? 岂不便宜那真正害我爹的仇人?” 于思明突然厉吼一声,拔空而起三丈余,眼见他闪过四件兵器,一头扑到偏屋下面。 众庄丁们先他扑落地面,发一声喊便往他身前围杀过来,声势之大,兀自令人心惊。 不料于思明只冷笑一声,只待几个庄丁围近身前半丈远处,便立刻一个空翻,从几个庄丁头上翻落在庄院高围墙上,但听得于思明冷笑道:“好,在下这就先往常德府赶去报信!” 话声落,他已落在围墙外面,等到江夫人尖声嚎叫着:“快拦住他!” 于思明已在十丈外,发足往东南方向疾奔而去。 站在围墙上,江夫人跺足骂道:“这小子真也可恶,竟然会被他逃走。” 望着越去越远的于思明,江萍低声道:“娘,我们快马追赶,还是会把他追上的。” 江夫人摇头一叹,道:“晚了,江湖上出了这种可怕的后生小辈,即使追上,也不见得能收拾得了,偏屋里没有把他摆平,只怕再也没有这种大好机会了!” 提起偏屋,一旁的陶总管一愣,忙着:“主母,偏屋里的十五个人该怎么办? 万一那小子真把消息送上黑龙会,江庄怕难有太平日子了。” 半响未出声,江夫人突然冷冷道:“走,我们花厅上去商议。” 说完,当先落下墙头,便往花厅上走去。 江夫人走过偏屋铁门,突听得偏屋里面,冷公度哈哈连声大笑起来……” 江夫人咬牙怒吼,道:“冷公度,老婆子要你变笑声为惨叫,变高兴为痛苦,生不如死的承受最痛苦折磨。” 冷公度淡然的道:“毒罗剎,你的话诚然不假,因为你是毒罗剎。 在下江湖上是小字辈人物,你若要下手整治我们屋里这些人,那是轻而易举的事。 不过,你可曾想到没有?我那于兄弟若是把溉息送上常德府凤凰口的黑龙会总堂,其结果又是怎么样?” 忽的仰天一声尖笑,江夫人对着洞口阴恻恻的道:“冷公度,你太小觑我老婆子了,对小于此点,你大可不必为我江家庄操心事,我老婆子一向把杀人的事看得相当严肃,就因为看得十分慎重,所以死在我手中的人物,也就神鬼不知而干净利落,换句话说,杀人虽是一件不容易的事,但却也是一门艺术,你懂吗? 姓冷的!” 洞口处,冷公度虎吼一声,骂道:“毒罗剎,你在放他妈的什么屁?” 江夫人沉声嘿嘿笑起来,道:“不妨告诉你吧,凡是我要下手的对象,我老婆子必将有一番精密安排,要你们死得痛苦,而我这操刀之人也心安理得。事完之后,有如湖面吹过的一阵风般,只不过撩起一阵小小波纹而已。” 冷公度大吼,道:“如此说来,你决心不放我们出去?” 江夫人嘿然一声,道:“冷公度,你们等着挨宰吧。” 突然,方健狂叫起来,道:“不公平,不公平,这太不公平了,我梁山与你江家庄可是井水、河水两不犯,你为什么非要我们的命?” 江夫人已经转身,闻言回身叱道:“梁山还在几百里外,却目中无人的跑到我江家庄来杀人劫财,你们以为我这江家庄是任你们说来便来,说去便去的地盘? 呸!” 方健忙上对洞口,道:“江夫人,我方健同你打个商量,如何?” 杰杰一声怪笑,江夫人尖声吼道:“商量?你拿什么做筹码?你们的命正握在我老婆子手掌心上,你们除了哀哀告饶之外,还想怎样?” 方健突然叫道:“江夫人,我这里尚有两包‘红货’,时价足值十万银子,你若放我们出去,这两包东西,相互理解,双手捧送,如何?” 江夫人怒叱,道:“那个稀罕你们抢得的‘红货’?再说,等你们死绝,两包东西还是我的,这有什么好商量的?” 石敢早憋不住的大骂起来:“老皮铳子,你真的已经到了丧心病狂地步,连我们这些与你无冤无仇的人,你也下得了手,我操!” 冷公度忽然狂烈的一声吼,道:“走,合力撞那扇铁门去,老子不信合大家之力会撞不毁那道门。” 偏屋内一时间脚步声杂乱,听在江夫人耳中,便不由得一怔,她立足惊疑的望向陶总管,道:“怎的毒雾未能把这些人毒昏? 难道说你取错毒粉了?” 一边,江萍也愣然,道:“是呀!听声音,好像里面并未有人昏死嘛。” 陶总管怔怔的尚未开口,江夫人又道:“若说那逃出的小子,与冷公度、方健他们,功力深,一时未能毒死,尚有可说,难道其余的…….” 陶总管也不解的道:“毒粉是绝对未曾取错,那只烧烟的铁桶尚在屋子洞口摆放着,但那些人又怎能……” 他们当然不知道,就在一股子毒烟人屋的剎那间,于思明立刻叫大伙撕去衣角,以自己的尿水浸湿堵上口鼻之事。 便在众人大惑不解的时候,只听得那道铁门已“咚……”连响不停,冷公度与方健他们已开始横着往那道坚厚的铁门上顶撞起来,从里面发出来的“咚……”连响不停,冷公度与方健他们连手一气,使尽全力的撞那道铁门。 屋外面,江夫人仰天一声尖笑,道:“撞吧,使出全力来撞吧,不过我老婆子也坦白的对你们说,即便再加上两条老牛,也休想动得了我这三寸厚的大铁门分毫,嘿……” 江夫人的话不错,冷公度等人好一阵横肩顶撞,那铁门兀自未动分毫,反倒有两个仁兄撞得肩骨裂伤,唉哟着跌坐在地上。 此刻-- 江夫人冷冷的坐在花厅上,偏屋里已没有撞门声传来,所有江家庄的人,一时间走了一大半,只要机关不发动,偏屋里面的人便休想走出来。 花厅上面,江夫人对陶总管道:“情势本来掌握在我们手,那个小子一逃走,立刻变得对我们十分不利,你们快想出妙策来,要如何应付未来对我江家庄不利的威协?” 陶总管知道主母绝不肯轻言放走偏屋被困之人,但若不放入,却又没有两全俱美的办法,一时间他那个山羊胡子抖动了几下,未开口说话。 坐在江夫人一边的江萍,轻声道:“娘,不如把那些人放走算了,彼此也没有深仇大恨的,我们何苦定要他们的命?” 江夫人道:“捉虎容易放虎难,别忘了被我们困在屋子里的两批人物,都不是什么好东西,黑龙会自恃势大,冷公度岂会咽下这口气? 那梁山的强人更不用说了,他们为了两包‘红货’,竟追到数百里外,而不把大刀会的人放在眼里,一旦放了这些人出来,难免就是一场厮杀!” 于是,放与不放,一时间难以决定,花厅上又隐于一片沉寂…… 现在,偏屋内又陷于一片僵寂之中,冷公度与方健,双方折腾了一夜,加上一阵猛力撞门,一个个早巳疲累不堪,全身虚脱似的跌坐在地上,既没水喝,携带的东西早吃得净光,石敢暴躁的骂了一阵,也喘着大气睡倒在大木床一边。 直到近午时候,陶总管这才举出两个方案,要江夫人裁决,那江夫人剑未入鞘,只把寒芒闪闪的长剑横放在面前桌子上,似是随时准备拼命一般。 陶总管缓缓的道:“主母,属下这里有两个主意,是好是坏,但凭主母裁决,属下等一力奉行。” 江夫人冷冷道:“那就快说吧。” 陶总管道:“第一个方案是‘和’字,我们把里面人全放出来,花厅上我们备下酒筵为他们压惊,主母不必出面,由属下举酒向他们双方陪个不是,找个台阶,弄个哈哈,只要他们不计较,也就安然无事了。” 江夫人咬牙格格响的叱道:“真是锼主意,如是这样,往后我江家庄还能在江湖上立足吗? 外人会说我们连梁山的强盗也打躬作揖叫起爷爷来了。这个主意不好!” 陶总管立刻又道:“另一个方案是‘狠’字!” 他面露阴沉地望望在座诸人,又接道:“首先我们派出得力之人,立刻找上大刀会,把梁山追杀他们的人之事,告诉长春寨的花当家,花子豪在闻得梁山强盗杀了他的手下,且又劫他的东西,必然答应同我们连手,只要有大刀会与我们形成犄角之势,便不惧梁山的强人,何况梁山又失去姓方的龙头老大。” 江夫人道:“不是有两个大刀会的人受伤逃走了吗?只怕不用我们派人前去,他们也会派人前来我这儿了!” 陶总管道:“我们派人前去,与他们找来这里是两码子事,做了梁山这批人,再把? 消息送上大刀会,花子豪就欠我们这段情,只是那两包‘红货’就必得交还大刀会了。” 江夫人沉声道:“只要大刀会协助我们,共擒梁山那伙强盗,两包‘红货’我还看不到眼里。” 陶总管阴侧恻的笑道:“至于黑龙会那面,我们把人用上好棺木盛殓起来,用大车运到常德府,直接告诉那崔白龄,就说这些人全是死在江家庄附近,只是他们却是死在一个玩钢笛的手中,与我们毫不相干,谅那崔百龄也拿我们无可奈何!” 江夫人闻得陶总管如此解说,当即笑起来,道:“好,好,这个主意我同意,就是这么办了。” 江萍低声道:“娘,那个玩笛的小子已赶往常德府去了,那人当先在崔百龄面前告我们的状,加上我们偏屋果真设有机关,只怕姓崔的会相信他的话。” 江萍的话固然有道理,但江夫人等又如何会知道攻龙费尽心机,千方百计在为他的好兄弟成虎报仇? 那崔百龄当然会相信冷公度五人是死在攻龙之手,尽管于思明赶去常德府,崔百龄也必然相信江家庄人说的话。 面色一沉,江夫人道:“有没有机关,那是我江家庄的事,黑龙会管不着,只要我下手干净利落,不留痕迹,到时候死不认账,崔百龄又能奈我何?” 陶总管点头,道:“主母,我们如何对那些人下手?” 望望花厅外面,江夫人道:“累了半日也该吃饭了,等我们吃过饭,我想个绝妙方法去收拾他们。” 江萍遂低声道:“也送些东西给那些人吧,死前也叫他们吃了最后一餐,算是对他们薄施恩惠。” 江夫人冷哼一声,道:“等我想好收拾他们的方法以后再说。” 说着,站起身来便往后庭走去,江萍小心地随着几个丫头跟在后面。 于是-- 花厅上的人各自散去,就等江夫人吃过饭以后,前来对冷公度几人下手了。 那于思明冲出江家庄,他奔驰如飞,转眼绕过山岭,往后面看,发觉并未有人追来,心下落宽,找了一处树林子,腾身而起,依在一树枝叶处闭目思索……. 他在一阵思索中,觉得自己绝不能单独去常德府,除非有冷公度同行。 同时,从江夫人的言行举止看,虽然自己逃脱,难免她不迁怒于冷公度几人,只怕江夫人真的一不做二不休的对他们下手。 于是,于思明做了个大胆的决定,非得尽快救出冷公度他们不可。 一经决定,于思明便立刻付诸行动,越身下树,他已绕道往江家庄上潜行回来。 此刻-- 午时早过,江夫人在女儿江萍陪同下,与陶总管、丁长仁、古道、和豪等一齐到了花厅前面。 那古道的伤在几个时辰的调息后,已无大碍,但他挨了于思明一脚,心中实在忿恨,如果此时于思明出现,第一个就饶不了他。 就在偏屋外面,江夫人面色阴恻侧的对陶总管,道:“我思之再三,屋子里面的人既不能下毒,也不便用刀,唯一的途径是把他们困死在里面!” 陶总管不解的道:“如是把这些人饿死在里面,少说也要三天时间,怕那玩笛的小子早找来黑龙会的人了。” 江夫人冷笑一声,道:“常德离此也有数百里,一去一来,若没坐骑,少说也要四五日,我们早已把人装人棺材中运上路了。” 陶总管摇头,道:“属下以为,此事不妥。” 江夫人偏头紧眉,沉声道:“陶总管,你有什么高见?” 陶总管手抚山羊胡子,缓缓道:“属下是想,那姓崔的老奸巨猾,如果玩笛子的那小子,早在数日前赶去,而我们却在数日后把死人送去,时间上就说不过去,有此疑点,加上我们这座偏屋,崔百龄必然起疑,反倒成了欲盖弥彰,难圆其说。” 江夫人轻点着头,道:“既如此说,我便用慑魂香先熔了们,然后以重手点他死穴杀了他们,马上送往黑龙会,就说是死在一个玩笛子人的手中。” 陶总管忙点头,笑道:“这就叫速战速决,以免夜长梦多,另生事端。” 偏屋内十分沉寂,敢情所有的人全躺下去睡着了。这时江夫人等在外面的话声,竟然未引起屋内人的注意,陶总管遂对江夫人道:“主母且请花厅内坐,属下立刻行动!” 江夫人阴侧恻的望了偏屋铁门一眼,道:“此事一完,马上派人赶往长春寨去,我要认真的与大刀会连手,以对付梁山那批强盗!” 说着,就在女儿江萍的陪同下,缓缓走进花厅内。 陶总管立刻对身后的和豪,道:“和师傅三位在此严密看守,我去取慑魂香,早点完事,大家也好安心。” 就在此时,偏屋后的围墙外面,紧紧的贴着一条人影,那人行动怪异,手法利落,引颈贴耳,早把江夫人与陶总管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先是江夫人要先活活饿死偏屋内的人,不料陶总管却要立刻下手,大势所趋,形势不利,若不及时下手,只怕屋子里的人将无一人免于灾难了。 是的,此人正是又潜行回到江家庄的于思明。 江家庄的人以为于思明逃走,绝对不敢再折回来,加上全庄上下折腾一夜,大部份庄上人都歇着了,于思明潜回来的时候,竟然没被人撞见。” 轻轻移动身子,缓缓偏伸右臂,于思明伸头引颈望向院墙里面,心中不由擂鼓般的“咚咚”跳。 因为,就在墙下面三丈不到地方,四个庄丁,握刀守在那个启动偏屋机关的铁环下面,正一齐遥望着花厅方向,他们绝想不到身后这座丈五高的围墙上已伏着敌人。” 这时,陶总管的身影,正消失在花厅的回廊后面。 于思明一咬牙,噗噜噜衣袂抖动,一招“平沙落雁”,右手钢笛呼啸声甫起,三个庄丁已双目翻白,张着大嘴倒在地上。 另一个庄丁见是早上逃走的人又扑进来,出手便放倒三个,狂吼一声:“杀!”拦腰一刀平斩向于思明,“咻”声甫起,于思明已坚笛疾送,那钢笛一经沾上敌人刀刃,立刻回抽两尺疾推又拔,一招“送佛上天”,就在钢刀白头上闪过的一瞬间,于思明马步一提,右膝已顶上敌人右骨,“吭”的一声,直把那庄丁顶出三丈外,张着嘴巴叫不出声音。 于思明转眼放倒四个庄丁,立刻扑近铁环,用足力气,伸手往下面拉。 但听得偏屋正面发出轧轧闷响,剎时间门窗已露出来,堵在上面的厚重钢板,已快升起三尺高,守在前面的古道三人,齐声惊叫起来,那古道更是沉声喝道:“是谁在大胆的拉动机关?” 不料他话声甫落,于思明已高声大叫起来:“冷仁兄,你们还不快出来!” 虎吼一声,和豪已狂叫着挥动八角锤扑杀而来。 丁长仁已高声对花厅方向叫道:“是那个玩笛子小子又来了,快把他围住。” 古道早听出是于思明在吼叫,他一声不吭,挥动鬼头刀便往于思明这面杀来。 于思明左手拉紧机关铁环不放,右手钢笛撒出一片波光劲浪,口中狂叫道:“冷护法,怎的还不快出来?” 偏屋内,冷公度与四个手下正趺坐在西边大木床附近,忽见屋内大放光明,正面门铁板缓缓上升,一惊之下还以为作梦,隐又闻得外面于思明喊叫,知道是于思明来救众人了,立刻挥手,道:“走,快出去。” 便在这时候,东面的梁山十人,有七个已往门外冲,方健更大叫起来,道:“别管他们,先出去再说。” 偏屋内,东西两面的人,不约而同的挤向屋外面,正遇到“毒罗剎”区芳英率领女儿与十几个庄丁堵截过来,双方尚未交上手,庄门楼那面已响起一阵锣声,便在这一阵刺耳的锣声里,三十多名庄丁,已冲杀过来。 陶总管边跑边叫:“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偏屋一侧,于思明拼全力抵挡丁长仁、古道、和豪三人的围攻,他却仍是左手紧拉铁环,右手挥笛御敌,便在这时,古道的鬼头刀横斩暴砍如电,他粗壮的身体打横斜扑,一招“童子撤尿”,通向于思明小腹上刺杀过来。 这一下看似拼命,实则阴毒,如果于思明挥笛力拒,下一招他将是“抽梁换柱”,抛刀顶肩,张开双臂,拦腰死死锁住敌人,如此一来,于思明不被他勒死,也会被丁长仁与和豪二人击毙当场! 猛然间,钢笛带过迎面鬼头刀,就在古道抛刀剎那间,于思明左足突然翻上,“咚”的一下,踹在古道的胯下,古道叫声出口,人已滚向地上,敢情于思明那一脚正踢在原伤处,这一下古道几乎气憋过去,“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五丈外的正面偏屋前,于思明已听得冷公度的咒骂声,不由一喜,便立刻松了左手铁环,迎着丁长仁与?和豪二人扑击过去,三人剎时间狠干起来。 跌出在地上的古道,伸出右手衣袖往口角一抹,狂叫道:“快过来人呀,今日绝不能放走这王八蛋。” 便在他的吼声里,早扑过来十几个庄丁,把附近几处通路合力堵住。 偏屋正面,“毒罗剎”区芳英握着长剑尖声吼叫道:“陶总管,快来堵杀逃出来的人,我要去收拾那个玩笛子的畜牲,他竟敢又回来捣蛋。” “大盾王”冷公度早嘿嘿狂笑,道:“区芳英,你除了毒以外,冷某再也想不出你还有什么惊人的玩意。 那座鬼屋子你没有困死爷们,眼前该是你欠债还钱的时候了,你还想找我那位于兄弟?” 现在,陶总管也提着金笔跳过来,见冷公度等都已逃出来,屋子一边又见于思明与两个武师杀得难分难解,知道定是姓于的潜回来救出屋中人,不由大怒,道:“主母,姓于的王八蛋真可恶,我们饶不了这畜牲。” 腾身落在院子里,江夫人正欲往于思明那面扑过去,但见黑影闪动,冷公度已厉声枭笑道:“毒婆子,你还想走?” 陶总管已并肩站在江夫人身边,金笔怒指冷公度,喝道:“姓冷的,陶某接你几招绝学。” 冷公度嘿嘿连声,道:“陶金,你给我站一边去,奶奶的老皮,冷大爷昨日因雨才借住你们这儿的,双方无怨,彼此无仇,你们竟然合计着要老子们的命。如今人算不如天算,且看冷大爷怎么收拾你们吧!” 互使个眼色,江夫人尚未开口,那面,方健已挥动宽刃钢刀与石敢二人,率领着七名小头目,狂吼厉骂着杀人庄丁群中,因石敢恼怒已极,大板斧狂劈暴砍,“喀嚓”之声不绝于耳,血花四溅,呼号连声,斧砍足踢,犹如虎人羊群,片刻间已杀出一条血路。 冷公度已高声呼叫,道:“方当家的,快率领你的人过去协助于家兄弟,冷某一人对付这疯婆子。” 方健与石敢二人似是没听见,却闻得数声凄厉嚎叫,只见十七八个悍不畏死的庄丁,一路扑杀着,石敢几人直往庄门外面迫去,从声音听来,似是已越杀越远了。 现在,冷公度正招呼四名黑龙会手下,奋力冲杀,那江夫人与陶总管则合力对付冷公度一人。 论功力,冷公度是高出江夫人与陶总管任何一人,但在他受困屋中时候,多少也受到一些毒雾侵袭,更加又渴又饿,出手自然大打折扣,有力不从心之感。那江夫人却不但悍勇冷酷,加上她吃饱睡足,又有陶总管连手,一时间冷公度虽然悍猛如狮,也只能勉强支撑个平手局面。 高手相搏,谁也不能取半点巧,只要有一点一丝不如入,便会引发成处处扯肘,难以施展,若是久战,必然会被逼得连口气也喘不过来。 冷公度就是这样,因为面对他的敌人,一个是蛇蝎心肠的“毒罗剎”区芳英,另一个是老奸巨猾的陶金。 冷公度扑击区芳英,便得留意身后面陶金的金笔点来,如果反扑陶金,冷公度心中明白,区芳英的淬毒暗器必会趁机出手,看来冷公度武功高绝,江夫人与陶金二人也不是省油灯,那江夫人敢于对黑龙会与梁山的人下手,自也有她的凭借。 此时三人一旦动上手,花厅前面,剎时流光激闪,人影翻飞,金铁撞击里,夹杂着厉喝叱骂之声。 冷公度已顾不得再呼叫自己弟兄们,只得使出全力一拼了。 花厅前面,四个黑龙会仁兄,本来是冷公度的得力手下,这时却被九个凶狠的庄丁围在院墙一角狠干起来………… 有两个庄丁的钢刀被砍飞半空,不料这二人不退反进,发一声喊,便不约而同的飞扑而上,只听得“吭叱”声传来,空中溅出两团血雨,有一把钢刀竟砍入一个庄丁的肩窝里。 那庄丁嗔目露齿,须发戟张,双手已狠掐中敌人咽喉,兀自拼命左右闪晃不已,迫得那人不及拔出卡在庄丁肩头上的钢刀,只得猛力顶出右膝,便在这时候,三把钢刀已先后砍下,“喀嚓”声响,那人已脑浆进流,萎缩在那庄丁的膝前。 另一空手扑上的庄丁,一扑落空,早被敌人回旋一刀,把个人头砍落地上。 花厅前面,正在一块混杀,突闻得几声女子尖叱,只见七八个女人,手持刀枪自后面冲出。 这些女子,看来不是老妈子,便是使唤丫头,但个个凶悍,不输男子。其中一人戟指偏屋后墙边厉喝道:“就是那修理菜园僵尸的家伙,他抓住四姐手臂的,走,我们围上去,杀了他!” 显然是要为断臂丫头报仇的。 此刻-- 于思明正与丁长仁与和豪二人相互扑击,九个庄丁除了一旁吶喊助威,偶而抽冷子出招偷袭。 就在八个女人往这边逼来的同时,于思明忽的-声长啸,拔空而起,半空中钢笛一圈,撒出层层冷芒,波光笛影眨现,那雄壮的笛音正阴阳顿挫地激荡出来……. 是的,“神笛三绝响”中,那招“血笛荡魔”重又施展出来,宛似虎啸龙吟。他人未动,丁长仁已“吭”的一声,连着往后倒退三丈,“咯”的撞在墙上,左手短枪已飞,一条左臂已自垂下来! 八角锤便在丁长仁的哼叫中,怒击向一片笛影中,和豪厉烈的出手便是九锤链砸,却招招虚抡,锤锤砸空,而于思明便在他的狂怒中,挟着一股子高吭的笛音,“噗”的一下子便点中敌人右腕天洲穴,一阵麻痛难当,那支八锤已脱手落在地上。 和豪一惊即退,八个女人已围杀过来。 于思明见这江家庄上男女,个个剽悍,想起前年与江涛那一场厮拼,不由得暗想,自己本与江家庄无怨无仇,那江涛还不一定就是死在自己手上,如今怎好再仇上加仇,恨上添恨? 更何况面前围上来的全是女流。 他一念及此,也不多想,钢笛一圈双臂上扬,立刻腾身落在偏屋顶上。 八个扑杀过来的女子,一见于思明越上屋顶,有五个也随即跟上,其中一个年不过二十的女子尖叫道:“害我四姐断去一臂,看你今日往哪里逃。” 于思明见这些女子上房追杀过来,不由大怒,忽地一声长啸:“泣血音。” 突见一大片波光成层,光焰耀目,一种刺耳声音,连结成一股撼人的曲音,在空中激荡。 那种含着辛酸、悲苦、凄凉与血腥的笛音,听的人汗毛直竖,便在五个挥刀扑而上的女子一空之间,前面两个女子双目迷惘,挥刀无力,早被于思明奋起一足,扫落房下,一时间另外三个女子在屋面上,不敢再贸然出手。 于思明这才把偏屋与花厅之间看了个真切,只见冷公度迎击江夫人与陶总管二人,七八个庄丁围在四周,远处围墙边,只见两个黑龙会弟兄,已是满身是血,拼刀抵抗八九个庄丁,地上死了五个,其中一人头已不知去向,另一人尚躺在血泊中蠕动不已! 于思明正欲扑过去助冷公度一臂,突见庄外面树林里转出一批人来,为首的竟然是江萍,在他的后面,十几个庄丁紧紧的跟着! 于思明再细看,后面有三个庄丁已受伤,鲜血兀自从他们肩背往下滴,其中一个尚托着重伤的右手。 于思明心想,一定是他们收拾了方健那批梁山的人物以后,立刻又折转回来了,若真是这样,这位江家庄的大小姐武功,必然有惊人之处。 刚冲进院门的江萍,抬头见于思明仍在房顶,另一面三个女的不退不攻,小心的移动在于思明身后,不由得大怒,喝叱一声,拔地而起,一招“乳燕穿云”,“刷”的一声,便登上屋面,水月刀一领,便往于思明杀去,边沉声道:“该死的畜牲!”钢笛横撩,左脚斜踏,“叮”的便把水月刀拨向一边。 于思明无奈的道:“喂,你们讲不讲理?我为什么该死?” 江萍怒道:“没有你,哪会引起这场拼杀,若非你卖弄笛音,我娘也不会想起我爹惨死而一心要取你的命了。” 于思明无奈何的道:“我是来贵庄避雨的,要怪你们该怪上天弄人。 至于这笛音,那也并不足怪,天下武功不能独占,那攻龙会的,我于思明也会,攻龙同你们有仇,我于思明难道非要替他顶罪不成?” 江萍水月刀平举过顶,她神情冷傲的逼视着于思明,双目中流露出一种厌恶。 因为于思明那张脸,着实令人觉得形同僵尸,由不得冷哼一声,道:“本姑娘发觉,你与梁山那批强盗一般的无人性,说不定你比那攻龙更该杀!” 于思明道:“你凭什么如此对于某人下此定论?” 江萍面色寒寒的正要扑杀,闻言怒哼一声,道:“你小子暗中偷袭,转动机关,放走的只是一群无理性而又不讲道义的强盗,他们已夺得那两包东西,抛下你们不顾,直奔梁山去了。” 于思明一怔,急问:“难道你没有杀了方健那批强盗?” 江萍摇头,道:“追上?你没看我带的人被他们杀伤四五个?” 于思明一愣,咬牙道:“可恶!在屋子里的时候,那姓方的同那个粗汉石敢,一心想要我的命,如今我救他们出来,却又夺了东西不顾我们一走了之,如此行径,于某人绝饶不了他们。” 江萍一声冷笑,道:“不是你饶不了他们,而是你根本走不出江家庄,因为我决心要在这屋顶上杀了你。” 忽的一声哈哈,于思明笑道:“江大小姐,你自信真能把于某摆平在这里?” 江萍突然尖叱一声,道:“杀!” 她那种腾扑之势简直快急了,江萍宛如一头花雕般凌空撄落,水月刀尚未与敌人接上,“噗”的一口“青月箭”张口喷向于思明。 于思明看的真切,霍然侧弹,江萍的水月刀却已疾挥而上,猛往他小腹送来。 站在于思明身后的三个女人,见小姐挥刀扑上,立刻齐声尖叫,挥刀围杀,她们似是变了个人似的,个个宛如发疯一般,挥刀卷来,流光骤闪,冷焰猝映,四把钢刀,剎时便把于思明围了起来。 没有料到这些女子竟会如此狠干,于思明心中忿恨梁山那伙人的无义,已无心在此恋战,更何况他也把偏屋里的冷公度救出来,只要冷公度活命,黑龙会自己定然可以顺利前往。 心念间,他大吼一声,身形蓦的腾空,脚前头后,怒矢般暴射向屋前,半空中,他已高声叫道:“冷兄,我替你阻挡一阵,你快退走。” 江萍四人的钢刀,几乎在于思明的脚下半尺之地碰撞一起,见于思明扑向下面,也立刻追击下来。 第六章 梁山强盗 冷公度正与江夫人陶总管杀得气喘如牛,他那左手钢盾面上尖锥,尚自沾挂着一片血肉,两个暗中偷袭他的庄丁,也已翻滚在一片花架边哀号。 江夫人更是披发厉叫,九支毒箭,她已发出七支,皆被冷公度以盾挡落地上,这时见于思明越落下来,一声不吭,甩手便是两支毒箭,劲射出手。 于思明发觉侧面生风,他连看也不看,右手钢笛疾挥如电,身体劲旋,便听得“叮叮”两声,江夫人的两支毒箭已被他拨打于地。 冷公度见于思明赶来援手,右手大砍刀狂砍十一刀逼退陶金,咬着牙,道:“于兄弟,我们一齐走。” 于思明已挥动钢笛迎住江夫人,一边,江萍也围杀而来,不由高声道:“冷仁兄,快带你们的人退走。” 冷公度边杀边叫道:“冷公度不能抛下你自己逃命。” 于思明那笛音正自渐渐发出响声,听起来似是从遥远的方向往这边飘来,渐近渐响。这时他沉声道:“冷兄,这是一场无情厮杀,既没理由,又无目的,胜之不喜,败了窝囊,还是早走为妙。” 冷公度左手钢盾扫倒五个围近的庄丁,右手砍刀暴劈猛斩向陶金的下盘,口中厉烈的叫道:“于兄弟,你呢?” 于思明已身处笛影之中,他那忽隐忽现的身形,在笛音缭绕中宛似幽灵般飘忽不定,这时他只吐出两个字:“快走!” 冷公度看出于思明已把全身功力注于那支钢笛之上,笛音愈高亢,内力的潜能越大,只得高声道:“好,于兄弟,我们前站会面!” 他“面”字出口,忽的一声长啸,拔空而起,半空中一声吼:“我们走!” 带着满身鲜血,只见黑龙会两个大汉自刀林中突围而出,没命的往庄外奔去。 前面,冷公度已在十丈外了。 怒翻三个空心筋斗,于思明已落在围墙那面的庄门口,钢笛的声音正飘向远方,他右手托着那支钢笛一阵旋劲,已拦住陶金等七八个欲追出去的人! 空中彩影纷飞,江萍与五个女子已自侧面围上来。江夫人见冷公度逃去,猛然一个旋身,正欲找上于思明,却见他如泰山石一般站在庄院大门下,不由厮目欲裂,咬牙切齿,甩动披散灰发,提着长剑便逼向院门。 这时所有江家庄男女,皆不约而同的往院门围拢,于思明左手连摇,口中已叫道:“江老夫人,能否听在下一言?” 庄丁们往两边站,江夫人走地有声的直逼于思明,闻言冷冷一哼,道:“普天之下,挥笛成音的人,也只有那个该死的攻龙,你小子八成就是他,休想改头换面欺蒙人!” 于思明连连摇手,道:“普天之下,认识攻龙的人很多,黑龙会冷护法便是其中之一,你怎么定要说我是攻龙?” 江夫人怒道:“管你是不是,我恨你们这些玩笛子的。” 于思明无奈的摇摇头,道:“为夫报仇心切,我不怪你,如果江夫人宽限在下三月,在下必定把攻龙抓到夫人面前,那时候便听凭夫人发落,如何?” 江夫人尚未回答,江萍已低声对江夫人道:“娘,我们暂且相信他一次。” 江夫人叱道:“三月后你小子早走得无影无踪了。” 于思明立刻笑道:“有桩事情,我不说夫人一定不知道,攻龙那小子有个好兄弟叫成虎,姓成的前不久被黑龙会崔百龄亲手所杀,等到崔百龄派人追杀攻龙,姓攻的已不知去向。 在下远从川南赶来,欲会一会这位玩笛名家,不巧也没找到此人,眼下只有随同黑龙会的冷护法,赶去常德府。如果姓攻的是夫人仇家,我们双方正应站在一条在线,连手对付姓攻的才是,不该相互拼杀,望夫人三思!” 江萍又向母亲道:“娘,他说的也有道理,何况他又不是攻龙!” 沉吟良久,江夫人沉声冷冷道:“自断一臂’,你走吧。” 于思明一怔,心中暗想,我并非怕你,真要豁上千,吃亏的准是你这位毒罗剎! 江萍已低声道:“娘…….” 江夫人寒首脸,叱道:“别多说了,他自断一臂,我便放子他。” 于思明突然欠身,道:“夫人为何一定要在下自断一臂?” 江夫人咬牙格格响的道:“畜牲,难道你忘了在偏屋洞口你拼命抓住我那侍儿一臂砍放的事了?” 于思明怔怔的道:“那也是情非得已,何况是你出剑砍断的。” 江夫人嘿然怒道:“你若不失一臂,今日休想离去。” 于思明双肩一横,道:“江夫人,我答应你自断一臂,但等我找到攻龙,否则,三月期到,我自会赶来江家庄,当面还债,眼前,恕难从命!” “命”字犹言在身,于思明猛然一个倒翻,半空中,空心筋斗一连七个,人已在十七丈外,落地再起,他已打横穿入一片树林子里。 江夫人想不到于思明说走便走,自己手中早握了一把迷神粉,只可惜自己这边站在下风头,一时间未施放出手,如是交手,于思明就不易走得脱。 其实,双方交手,功力高的人如果要走,便谁也无法拦住他。虽然如此,江夫人还是伙同陶总管几人追到树林边,才怒气不息的转回来。 大凉河,河水不但清,面且是名符其实的凉,渡口上有一条船,金风飒飒中,有个彪形大汉,头戴斗笠,穿一条宽松长裤,粗布背心,连扣子也未扣,露出一身块起的肌肉,正挺胸哈腰把一根几丈长的大竹篙插入河底,翘起肥大的屁股,两只大脚板施力的蹬着船边,把渡船撑到对岸,然后再撑回头! 渡船来回在大凉河摆渡并不奇怪,奇怪的是船尾那间小船舱里面躺着的瘦汉子。 这位仁兄正自将双臂枕在脑后,逸然自得的闭上眼睛静歇养神;这位仁兄既不撑船,也不下船,似笑似哭的模样,令人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就在渡船拢上岸,岸上没有过河人的时候,船老大“鼓噜噜”把长竹篙穿过船头中央那个圆孔,把渡船固定在河岸边,这才大步走向船舱门,蒲扇大的两只手按在船盖上,大汉低头道:“老兄,你还要等多久?” 双目未睁,身子未动,躺在舱内的瘦子道:“一边歇着去,甭烦我!” 大汉先是一怔的拍拍自己大光头,道:“娘的,你除了那张面皮不像外,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甚至两个时辰前你从山坡上下来,老子还以为你是我那久好未见的攻大哥呢,就冲着这一点,我叫你歇在船舱里,你说等人,究竟是等谁呀,我的哥哥大爷!” 懒散的只睁一目,那瘦子动也未动的道:“风大雄,成虎死了,你知不知道?” 大汉一惊,脱口只叫了声:“你…….” 猛的低头坐在舱门口,露出一片迷惘之色,半晌,他张大嘴巴…… 右肘撑起上身,瘦子先往岸上望了一阵,这才低声道:“大雄,我就是攻龙!” 风大雄双目一紧,指着瘦子惊呼:“大哥,你…….” 不错,此人正是于思明--“血笛浪子”攻龙! 于思明并未去追上冷公度,他的本意,是救出偏屋中人之后,合力对付江家庄,只要能把梁山与黑龙会双方力量加起来,便足以重创江家庄,黑龙会便会同江夫人结下难以化解的仇恨,这对自己为成虎报仇,则大有帮助。 不料方健、石敢二人却在逃出偏屋以后,拿了两包“红货”便走得无影无踪,害得自己白费一番心机。 此刻-- 大凉河是北去梁山的必经之地,于思明在脱离江夫人等的追踪后,抄小路赶来大凉河。 渡船是他好兄弟风大雄的,只是于思明换了面皮,一时间风大雄未看出来。 于思明低声,道:“为了给成虎报仇,好兄弟,大哥把面皮改了样。” 风大雄轻摇着大光头,道:“你真是改头换面的攻龙,攻大哥?” 于思明点头,道:“不错!” 他一顿又道:“不过,从现在起,我叫于思明,不叫攻龙!” 风大雄双目渐赤的道:“大哥,成虎他是怎么死的?” 于思明咬咬唇,慢慢又躺下来,道:“是被崔百龄的五毒掌震死的!” 风大雄怒骂,道:“他奶奶的,姓崔的好狠…….” 他头一低,又道:“大哥,成虎在不久前还到过我这儿,我知道他同黑龙会在打交道,当时见他甚是得意,我也未再说什么,临走他还塞了二十两银子给我。 唉!谁知道他……” 于思明道:“我劝过他,而且也不只一次的骂了他,可是他把我的话当耳边风,当面是答应了,可是一转身…….” 两个人沉默一阵,风大雄黯然的道:“老母病在床上,一时间也不能跟大哥一起去替成虎报仇,我心里…….” 于思明道:“用不着你出面,你知道黑龙会势力庞大,即便连手各门各派,只怕也难以如愿,何况我们几个好兄弟,更是力量单薄,难同崔百龄抗衡!” 风大雄低沉的道:“大哥如此改头换面,可是…….” 于思明道:“我已成竹在胸,兄弟,你等着瞧吧!” 风大雄知道大哥不便说出来,稍一沉默,又道:“大哥连夜赶来凉河,可是要拦住什么人了?” 于思明坐起身来,点头道:“不错,正要拦堵几个畜牲。” 风大雄道:“谁?” 于思明引颈望向远处,道:“梁山寨的人。” 风大雄嘿嘿一笑,道:“大前天他们才过去,至今未见回头呢。” 于思明道:“他们也该来了。” 风大雄遥望向远方山坡,道:“大哥,你怎么同那帮强盗结下梁子? 难道那晚他们是为你才率人追去的?” 于思明摇摇头,只简单的把江家庄发生的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嗯”了一声,风大雄道:“原来他们那晚急急的过河,是干大刀会那四个男女了,当时有个手提板斧大汉直催撑船呢。” 于思明遂低沉的道:“大雄,一旦照上面,你绝不能插手,别忘了,你还有个老母,要你侍候呢。” 风大雄挺直上身,道:“大哥,我怎能眼看着你一人对付他们好几个? 那晚……嗯……好像他们去了二十人吧。” 于思明道:“不错,他们是去了二十八人,可是走回头的,只怕连一半也没有了。” 于思明的话不错,那晚自方健等困在偏屋以后,有十名梁山小头目,当时便被江家庄的人杀得四散逃走,那几个被困在偏屋里的,也被毒死三个,真正跟着方健、石敢二人退出江家庄的,也只有五个小头目。 风大雄站起身,道:“大哥,这时候天都快黑了,岸上已无客人,我去家里弄些酒菜,今晚我陪大哥在船上过夜。” 于思明点头,道:“好,大哥叨扰你一顿。” 说着,取出一锭银子往风大雄手上一塞,道:“这是孝敬婶婶的,你收着!” 风大雄望着手中的银子,苦笑道:“大哥,你这是……” 于思明一笑,道:“到了家门口,我没亲自登门问候,心里已觉不安,这点银子又算什么,收着吧。” 风大雄刚把银子揣入怀里,猛抬头,只见山坡那面几条人影,飞一般的往大凉河渡口赶来,不由低声数起来“一、二、三……七……嗯,七个人。” 于思明立刻把头伸出船舱外,不由得一声冷笑,道:“终于还是被老子等到了!” 风大雄立刻问道:“大哥,你要怎么下手?” 于思明毫不迟疑的道:“就在这河岸边收拾他们。” 风大雄道:“我呢?” 于思明咬咬唇,道:“坐船头别动颤,且看大哥收拾他们。” 风大雄望着远处,低声道:“大哥,你多加小心了。” 边举步走向船头,缓缓顶着那根篙边坐下来。 于思明走出船舱,跃身落在那道小堤上,双手互挽在两胯下面,面上那种僵硬的表情,更见死气沉沉,青衫短扎,薄底快靴,那支钢笛正插在他的后腰,横身斜肩,冷冷的望着前方…… 一排柳树后面,果然正是梁山下来的方健、石敢等七人。那方健在冲出偏屋后,见江家庄的人众多,加以围在外面的十名手下弟兄,转眼被人迫杀得四散逃走,知道混战下去不会讨得两包“红货”,一路便杀出江家庄。 不料从庄上杀出一批人马,为首一人竟是江家庄大小姐江萍,十几个庄丁狂呼叫骂着挥刀追杀过来。 方健心想,若换平时,老子哪会把你们这些人物看在眼里,今日且由你们猖狂吧,方大爷认了。 于是,连石敢举斧回头要拼,也被方健留住,七个人没命的,往庄外冲。 但就在七人快要冲上官道,五个江家庄巡查庄丁,突然迎上来,石敢正觉着窝囊,一见这五个人举刀迎过来,大吼一声,举斧便砍。 方健也一声厉叫,举起宽刃砍刀便扑杀过去,五个庄丁虽也凶悍,但绝非方健几人对手,几个照面,已被石敢杀得大败。 方健打横兜住三人,立刻便把一个庄丁杀得鲜血四溅,有个庄丁手腕,几乎被石敢砍断。 等到江萍率众追来,方健与石敢等,早已跑出数十丈外。 江萍见伤了几个庄丁,只得又折回江家庄。 方健与石敢等,直走到天黑,才找地方歇下来。 现在-- 大凉河已到了,过了大凉河,不出百里地便是梁山、i白,此行虽损失十几个弟兄,但两包“红货”,价值十万银子,足可差强人意了。 夕阳喷洒出条条金芒,金芒照在大凉河面上,发出点点闪烁星星,但金芒也照在一个人的背上,青衫泛蓝中,有一支钢笛正激发出刺目的冷芒,比之阳光更见耀目…… 方健已举步往登船的小堤上走,见中间站着一人,不由叫道:“喂! 让路!” 石堤中央,那人猛的回过头来,面目僵硬,鼻孔冷哼连连…….不错,这人正是于思明。 “你…….”方健全身一震,道:“原来是你!” 石敢紧跟在方健身后面,也不由骂道:“奶奶的老皮,你小子倒是腿长,竟然走到爷们前面来了。” 于思明一声厉哼,戟指方健与石敢二人,叱道:“狠狈一起就是奸,王八蛋,你二人真不是玩意。” 方健厉吼一声,吼道:“放你妈的屁,你敢对本寨主不敬。” 于思明回骂:“去你娘的山大王,你比古时候的宋江、晁盖可要差上十万八千里了!” 石敢已狂怒的骂道:“娘的老皮,你过来,看石大爷不活碎了你。” 方健强压一腔怒火,道:“说,你追老子们想干什么?莫不成还想再打这两包‘红货’的主意不成”? 于思明冷哼道:“不仁不义的畜牲,困在那座偏屋时候,几次三番你们想连手对付老子,于大爷逃出来以后,冒死又把你们‘红货”一走了之,我们被江家庄的围杀,这又算他娘的什么?” 方健自知理亏,又忌于思明武功,因为那晚在偏屋里也曾交过手,真要动起手来,实在没有把握。 于是,他暗暗一咬牙,脸上露出个笑,道:“于朋友,误会,误会。” 于思明冷笑道:“怎么说?” 方健缓声,道:“原以为我们撤走以后,于朋友会跟那黑龙会的也一齐退走,没想到姓冷的自恃来头大,靠山硬,还真同江家庄干起来了。 如果事先姓冷的打声招呼,哪个王八龟孙子不豁上一拼。” 石敢不懂方健意思,闻言叫起来,道:“当家的,同这小子还有什么哕嗦的,属下且再领教他那笛上绝艺,看我不把他劈死在河岸边,那算他小子的命大。” 石敢一臂吃于思明钢笛点中,还以为自己大意,心中早存一拼,但他哪里知道,当时于思明已惧他三分。 于思明咬着牙,双目泛赤的道:“人嘴两张皮,说话自会移。姓方的,单凭你这几句话,难消老子心头之恨!” 方健突然面色一沉,大草胡一翘,道:“这是你于朋友,说得贴切一些,也算是彼此患过难,同过生死,方某人才对你说了这篇话,若换成别人,老子早回敬他一刀,送他上路了!” 嘿嘿一声冷笑,于思明道:“方大寨主,江湖上吓人的脚色我见的多了,你大概已是色厉内荏了吧!” 后面,有个小头目举着钢刀叫骂,道:“你娘的,给你三分颜色,你倒开起染坊来了,操!” 方健瞪着于思明,恶毒的道:“姓于的,你想怎样?” 于思明指着两个小头目身上挎的包裹,道:“把东西留下来,于大爷开恩,放你们回梁山。” 方健冷笑起来…… 石敢已大骂,道:“去你娘的那条腿,你是什么东西,横吃倒扒到老子们头上来了。” 于思明毫无表情的道:“各位如要顺利回返梁山,最好是听我的,把两包东西留下来,否则……” 方健已缓缓后退,已经走上那道登船的石堤之人,也在往河岸上退…… 石敢一站到岸边,立刻戟指于思明,狠毒的道:“姓于的,你过来,今天我们若不取下你的头,我们就不再为人!” 于思明不屑的道:“就凭你们这种盗贼货色,说这样的大话,未免是过分疯狂荒唐了吧,于大爷的人头就在脖子上顶着,怕你们没本事拿!” 石敢挥着板斧,狂厉的叫道:“你是个满嘴仁义道德,一肚皮男盗女娼的无耻之徒,你想黑吃黑? 那你小子打错主意了。” 方健已拔出宽刃砍刀,他目厮欲裂的吼道:“我们除了要零刮杀了你这畜牲,已别无他途。” 于思明双手白两胯下拔出来,轻松的稍作摆动,迈着四方步走到河岸上,边沉声道:“就为等各位,我守在这大凉河渡口半日之久,可也真不容易呀!” 就在他刚刚站定身子,七个人已把他围在中央。 于思明环视四周,身子未动,淡淡的道:“最好齐上,免得于大爷多费手脚。” 方健尖吼道:“姓于的,我们要零杀了你!” 于思明嗤嗤的鼻音道:“这是你们第二次说出此话,甭光刻那里嚷嚷,要零杀?行,我就站在这里,你们是人生父母养的就上来,别动口不动手,没得倒叫老子笑掉大牙。” 石敢狂怒的高举板斧,道:“姓于的,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哼了一声,于思明道:“废话,老子是干什么来的?” 那种腾扑之势,与屋内的扑击又自不同,简直是快极了,石敢宛如大鹏般凌空攫落,人未落地,他已连着劈出七斧,于思明霍然侧闪,石敢的板斧已挟着一股子刮面锐风,“唬”的便自左侧半尺处砍空! 迎面,冷芒激荡,方健的宽刃砍刀便劈头盖脸的斩来,“嗤”的一声脆响,于思明的钢笛横撩又点,出手便是“笛音三绝”中的“血笛荡魔”杀着!” 于是-- 有一种来自幽远的笛声,渐渐在扩大,由远而近,形成一种高亢激奋的音调,便在这令人心神摇动的笛音中,于思明身法骤变,宛如鬼魅般闪越腾飞在层层刀芒之中……. 几至不分先后-- 石敢与方健猝然齐声往两个方向闪飞,石敢双足点地,大板斧几乎脱手,他左手疾快的与右手合握斧把,双肩一阵冲动,须发戟张的沉声骂道:“你奶奶的!” 显然他的右肩中了一记,全身皮粗肉厚,硬挺下来,便在他稍事旋动双肩之后,双手握斧,龇牙咧嘴如一头疯虎般疾速暴砍腾身劲旋的于思明,而方健在躲过敌人敲腕一记中,猝然回身,宽刃砍刀宛似飞瀑下泻般幻闪狂劈如电,口中兀自大骂着。 旋飞的身形,配合着长呜不断的笛声,于思明右足刚一沾地即弹,“血笛荡魔”再次引吭长呜于天地之间,但闻“当”的一声震退了石敢,侧身回击,于思明发现方健竟然不闪不退,宽刃砍刀直往中宫砍来,同时暴抬右足,狠命的自下盘暴踢,完全是一派拼命的打法。 于思明咬牙冷笑,钢笛挟着一声雄壮笛音闪过敌人的左侧,他人尚未落地,方健已斜退两丈,左臂直甩不停,口中大骂:“王八操的,老子们同你拚了!” 石敢已挥手对另五个小头目吼道:“上!围起来狠宰!” 吼叫声中,五名围在四周的仁兄齐声狂叫着,不要命的往于思明围上去。” 高吭的叫声,便在那阵令人毛发悚然耸立的笛音中,直入灵霄,是的,“神笛三绝响”的第二绝招,在他身法倏变,钢笛回旋下,突然施展出手。 笛音似来自地狱,如神号,似鬼泣,就在成层冷芒汇聚的剎那间,但听“嚓”之声相连,五名围杀扑击的仁兄,犹似撞上刀山般,个个抛刀抱头,往四下跌落。 于思明一招之间击伤五人,刚落地,猝见一围黑影已出现在面前两尺之地,不及多想忙弹身暴退,心中也自骇然。 因为他从未想到方健会来得如此之快,急切间,他大骂一声,暴退的身形,怒矢般往后上方跃飞,杀那间,方健的宽刃砍刀便切过了他的大腿根,一股子鲜血进流出来。 于思明咬牙倒翻,又见石敢咧着嘴巴,往自己扑过来,板斧抡劈如电,一步三劈,声势威猛绝伦。 于思明不及细看伤势,猛的一个大旋身,钢笛一声长鸣,隐约中一声“?”,半尺冷焰已出现在钢笛一端。 便在石敢七斧落空,侧身平斩瞬间,笛端的那节冷芒,已闪过敌人前胸,连着左臂,好长一道血口子,鲜血飞溅,肋骨隐现。 石敢歪歪斜斜的直往一边撞去,那把板斧却始终握在手中不放。 于思明退出三丈远,“喀”的一声,钢笛一端的尖刀又隐没于笛中,他冷冷的望着方健,一语不发,大腿根的鲜血却已染红他半条裤子…… 方健忽见石敢流着鲜血撞向石堆,忙扑过去,一把托住,急切地望了一眼,不由咬牙道:“老二,伤的如何?” 石敢粗声回道:“当家的,这点伤还要不了我的命!” 方健回头望望另外五人,只见两个伤在眼部,正痛得哀叫不绝,另三个皆双手捂着鼻耳,痛得直流泪……. 豹目逼视着三丈外的于思明,方健沉冷的握着宽刃砍刀,步步沉重有声的往于思明逼去,边怒骂道:“你奶奶的老皮,老子饶不了你!” 突然间,渡船上面一声虎吼,只见风大雄双手抓起船上竹篙,直往岸上扑来。 风大雄尚未走过那道短石堤,空中人影出现,于思明已堵在石堤一端,冷叱道:“退回去!” 就在他话声出口,后面,方健已如影随形的挥刀杀来,口中厉叫道:“王八蛋,我看你往哪里逃!” 叱吼一声,已受了伤的于思明一个空心筋斗弹升六尺,他的右手钢笛暴挥,只见白光一束,“呼”的往下射出,“吭”的一声,兜背将方健捣出五步。 方健“哇”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人未站稳,横里长竿抢来,直把方健摔落在大凉河里,已听得风大雄吼骂,道:“倚多为胜,以众凌寡,娘的皮,老子早已忍无可忍了!” 抓住一块凸出大石,方健喘息着往岸上爬,舌头拖在嘴巴外面,满身是水的往下滴,边戟指风大雄道:“王八蛋,你抽冷子,敢情想找死!” 风大雄双臂一振手中竹篙,欲往方健扎去,却为于思明拦住,道:“船家,这不关你的事,请回船上去。” 方健往于思明面前一站,沉声喘息,道:“姓于的,你究竟是那条道上的?” 于思明咬牙苦撑腿根部伤痛,闻言冷冷道:“别管我哪条道上的,把两包东西留下来,我网开一面,放你们上路,否则……” 方健双目赤红,咬牙欲碎的道:“如果老子不答应呢?” 于思明毫不思索的道:“那就别怪于某下手无情!” 突然,出乎意料的,石敢已叫道:“当家的,我们认栽!” 方健简直不敢相信这话会是石敢说出口的,不由回头怒视,石敢已接道:“今日认栽,并不表示我们一栽到底,当家的,留得青山在,何愁没柴烧? 他要东西,我们给他。” 方健怒叱道:“石敢,你……” 石敢急急又道:“东西不给行吗?姓于的咬定大鸟嘀溜转,他绝不会松口完事。 当家的,你一定要听我的话…….” 方健一跺脚,骂道:“操他娘,倒八辈子楣,怎会碰上你这个乱刀砍的王八蛋!” 于思明淡淡的道:“遇上你方大寨主,也并非是件愉快的事情。” 方健指着放在一边的两个包裹,骂道:“免崽子,两包‘红货’你拿去,小心挨乱刀!” 于思明面无表情的道:“挨不挨乱刀,那是以后的事,各位,你们人人带伤,过了大凉河,三十里有个小市集,快去疗伤要紧!” 方健气得全身哆嗦不已,但却无法可想,只得招呼手下扶住石敢,一齐上得渡船。 岸上,于思明高声道:“送他们过河,渡船费免了!” 船头上,风大雄道:“大哥,你的伤…….” 于思明横身道:“谢船老大你关心,这点伤还不碍事。” 说着把两个包袱挽在一起,往肩上一搭,一声笑,直往树林后走去。 于思明其实还真伤的不轻。 他在绕过柳树林后,立刻闪到一处大树后,吁了一口大气,忙取出随身刀伤药,撕开冒血裤管便仔细查看伤处,不由得吃了一惊,只差半寸未伤及命根子与肚皮,所幸刀口虽长,却并不深入,立刻把伤药敷上,取出汗巾扎起来!” 于思明并未立刻上路,他垂首闭目,倚靠在树根上疲倦的伸伸双臂,便呼呼睡起来。 大凉河上,风大雄心不甘情不愿的把方健七人全送过河,石敢临下船,双目怒视着风大雄,发出一声冷笑。 方健最后一个跳下船,他回头沉声道:“船老大,你好雄浑的臂力!” 风大雄翘臂撑篙,满面怒容的不说一句话。 此刻-- 大凉河上,金星消失,晚风自另一个方向送来,有些冷飕飕的。 但就在方健七人走出二十几丈远,只听得方健一声嘿嘿,道:“石老二,我误会你了!” 石敢道:“当家的,我们先找地方治伤,明日一早再来。” 方健指着石敢的伤处,道:“石老二,你的伤那么重,我看……” 石敢咬咬牙,道:“对付一个船家,还是绰绰有余,当家的尽可放心!” 有个鼻子肿胀的小头目,尖声咕哝着:“二当家的话绝对错不了,那个船家一定知道姓于的底细,他们如果不认识,撑船的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对当家的来那么一下子。” 原来石敢粗中有细,就在船家一竹篙把方健拨入河里,他已看出风大雄必然同于思明是一伙的,再加上风大雄又口称大哥,事情就更加明白了。 于是,石敢一改狂烈脾气,劝方健放弃两包“红货”,只要能捉住船家,逼问出于思明的来路,那两包“红货”始终还会夺回来的。 这时方健也已明白石敢的意思,不由点头,道:“我还以为撑船的愣小子打抱不平呢? 经你这么一说,嗯,八成他认识姓于的。” 现在,他们一行来到一个小市集上,那已是三更天了。 这个市集没有城墙,仅有一条大街,沿着官道足有一里长。 方健领着手下,直接叫开家药铺,七个人一拥而入,把药铺伙计吓得直哆嗦……. 方健左手抓着宽刃砍刀,右手几乎把吃惊的伙计举离地面,咬牙露齿的沉声道:“把大夫快找来,马上替我兄弟们疗伤。” 伙计忙点着头,道:“我……我去…….叫大夫起来。” 方健刚松手,二门处只见一个山羊胡子老者,边扣着衣扣子,应道:“不用叫了,光是一阵敲门声,就知道有人要医病。” 方健嘿嘿笑道:“对不住,对不住,倒是把大夫吵起来了。” 伙计见大夫走出来,忙挤身到大夫身后面,道:“先生,这些人全身带血……他们……” 那大夫举步到石敢几人面前看了一眼,对伙计道:“拿我的药箱来!” 伙计跑进柜房,立刻便提了个小皮箱子,交在大夫手上,边又燃起一支油灯,高高的举起来。 七个人几乎全带伤,伤势重的石敢,在大夫敷药包扎后,站起身来摆动右臂,哼了一声道:“奶奶的,老子照样还能宰人。” 五个被于思明捣伤耳鼻眼睛的,也都上药包扎好,这时方健对伙计道:“快去弄些吃的,有酒最好!” 伙计指着外面,道:“附近有家饭店,各位何不……” 大家突然叱道:“到厨房去,有什么可以吃的全拿出来。” 伙计不敢多说,立刻跑到厨房,不旋踵间,便取来一盘子馒头冷菜,另外举着个铁壶,道:“就只这么一壶老黄酒了!” 七个人也真的饿了,剎时便把盘子里东西一扫而光。 方健抬头,见那大夫坐在灯下抽着烟,不由一声哈哈,道:“大夫,诊费加上这顿吃喝,你开个价吧。” 大夫抬头看了几人一眼,轻轻摇摇头,道:“免了吧!” 方健嘿嘿笑起来…… 石敢道:“当家的,我们该走了!” 方健缓步走近大夫,道:“你为何这般大方?难道你知道我是谁?” 大夫一笑,道:“我不识各位,但却知道各位处在困境,我不忍心向各位伸手要银子,各位请吧。” 方健拍拍大夫肩头,道:“好,方某承你这份情了。” 说罢,回头大手一挥,对石敢等几人,道:“走!” 望着方健等走出门,那伙计忙不迭把大门关紧,回身问大夫,道:“先生,少说也要他们十两银子,怎的白为他们治伤,还请他们白吃一顿,你……” 大夫冷冷叱道:“小子,你知道他们是谁?” 伙计一怔,道:“管他们是老几,看病就得拿银子来!” 大夫突然低声道:“这些人全是梁山上下来的强盗,强盗的!银子烫手,你可敢要?” 那伙计哑口无言的怔在那里…… 第七章 嫁祸于人 大凉河上,风大雄一早便上了渡船,正看到河对岸过来一行人,没等对岸叫,他已拔篙往对岸撑过来。 渡船刚摆靠岸边,风大雄才看清来人,不由惊怒道:“你们…… 来的正是方健、石敢几人。方健一越上船,露齿一声嘿嘿笑,指着对岸,道:“过河!” 七个人站在渡船上,谁也没开口说话,风大雄忿怒地用力撑着渡船,不时的鼻一声哼。 就在渡船刚又靠到那段石堤,陡然间,风大雄全身一震,二束寒光倏闪,猝见一把宽刃砍刀已架在脖子上,只听得方健沉声厉笑道:“船老大,你不会想死在这儿吧?” 风大雄怒道:“你们分抢,也找有银子的去抢,老子可是个穷光蛋!” 仰天一声冷笑,方健砍刀下压,沉声道:“上岸,找个僻静地方,我们好生热呼热呼。” 风大雄把渡船固定在岸边,缓缓的走下渡船,顺着河滩上的一小径,过了一排柳树林,远处突见一个老太婆,手拄拐杖,另一手提了个瓦罐,颤巍巍的走过来。 风大雄立刻狂叫,道:“娘,快回屋里去,娘!” 石敢已哈哈狂笑,道:“去,把那老太婆也请到柳树下。” 话声中,早见两个小头目冲过去,立刻便把老太婆挟持到柳树下面。” 方健夺过老太婆手中的瓦罐看,只见里面装满一罐子玉米稀饭,罐上面有一碟小菜,敢情是给风大雄送早饭来了。 老太婆见一把明晃晃钢刀架在儿子脖子上,立刻猛握双手,尖声叫道:“不要杀我儿子,不……” 有个小头目见老太婆扑过来,打横一脚踢出,“咯”的一声,老太婆斜撞在树干上。 风大雄厉吼一声欲扑,方健的砍刀已见鲜血顺着刀刃往下流,他拌着双手,叫道:“你们要干什么?” 方健一声冷笑,道:“其实也没什么,我们既不会伤你这个穷光蛋,更没打算杀你母子二人,有件事情,想在你面前请教。” 风大雄偏头怒视着方健,对架在肩头的钢刀,一时间他还真不敢稍动。 因为,他十分清楚,面前这些人可是梁山上下来的一群强盗,如果他死,老娘也必活不成。 风大雄一字一顿的道:“你……要……怎……样?” 方健嘿嘿一声枭笑,道:“告诉方大爷,于思明那个王八蛋是哪条道上的人物?” 风大雄一愣,道:“我怎么知道姓于的底细?” 石敢沉声叱道:“你娘的,明明听你叫他大哥,你还想赖?” 风大雄怒道:“叫一声大哥,并不表示我认识他的人,各位也该明白,来往过渡的人,我常称他们一声大叔或大哥的,这……” 方健已咬牙怒道:“不给你些苦头,你是不会说了。” 话声中宽刃刀猛的翻身击出,“咯”的一声,正敲在风大雄的后脑,风大雄没有倒下去,却见一股鲜血往外喷溅…… 跌靠在大树下面的老太婆,尖嚎着顺地爬向风大雄,却被一个小头目捉住一足又接回来。 石敢上前,一把揪住老太婆,喝道:“王八蛋,杀你不如杀你娘,快说出姓于的来路,否则老子一斧砍掉你娘的头!” 老太婆白发披散,包头的黑布已落在地上,她伸出枯槁一手,叫道:“大雄,姓于的又是谁?” 风大雄迟疑的道:“姓于的……” 老太婆厉声吼道:“如是这些人要害姓于的,那就别说出来。” 不料老太婆话音刚落,石敢已奋起右足踹向老太婆,但闻“咯”的一声,老太婆“吭哧”半声,就地滚出三丈外…… 风大雄宛似一头疯虎般,暴伸双臂,挡过头上一刀,就地抓起两把沙子,往方健面上撒去,就在方健闪身回旋中,他已扑向另一小头目。 那小头目见风大雄来势凶猛,举刀便杀,不料风大雄猛然挫身,右足立刻扫出,“叭”的一声,只把那小头目扫翻在地,风大雄弯腰抢过钢刀,正遇上方健与石敢二人合力杀来…… 风大雄泣血般的叫号,踊身拼杀。 双方动作狂野如豹,呼喝叫骂中,彼此追砍,空气中剎时便浮漾着腥膻的血臭味,回荡着一股子悍不畏死的野性! 十个回合刚过,风大雄已身受两处刀伤,若非石敢有伤在身,只怕风大雄早已躺在地上了。 风大雄自知不是这二人的对手,但他除了拼命之外,别无他途可想,加以老母不知是死是活,他更不能撒腿走人。 便在这紧要关头,远处突然一声雷吼,一团人影,快得如流星赶月般直飞过来。 那人在半空中,一股慑人灵魂,夺人心志的笛声,已划空传来! 是的,“血笛浪子”的笛音! 风大雄粗哑着带泪的声音,叫道:“大哥,快救我娘!” 此刻-- 于思明已见风大雄危在旦夕,五个小头目已狂骂着向他迎击过去。 于思明厉吼一声:“泣血音!” 剎时间,笛音高亢入云,紧接着听起来又十分有节凑的“?……”声相连。 于是,就在银浪的闪映下,五个小头目连叫声也未喊出口,便摔倒在地上。 五个人的头上,皆露出个血洞,血洞不大,但却已把里面一堆碎烂的红白脑浆,捣流出来了。 于思明一举击毙五个人,回身直往方健杀去。 方健破口大骂,道:“阴魂不散的狗东西,专同方大爷作对!” 骂声中,他抛弃风大雄,回刀怒斩于思明。 石敢右手挥板斧,直逼风大雄猛砍不断,不料风大雄也不稍退,二人硬砍硬拼,恨不得将对方砍成肉泥! 这两个人的眼全进出血来,谁也不做稍让。 但二人却在往河岸边移走,刀光斧影,飞砂走石,加上二人边砍边骂,宛似两头疯虎,令人怵目惊心! 石敢苦在胸前一道伤口,他虽猛如张飞,但也已是痛的他龇牙咧嘴,伤口处已进出鲜血! 风大雄肩背上各中一刀,伤口处白森森的露出骨头来,但他似是毫不在意,宛似伤在别人身上般,洒着鲜血狂砍猛杀! 二人便在渡船附近,倏进倏退,杀得十分惨烈! 柳树林子里,于思明缠斗方健,双方动作全快得匪夷所思,令人目不?接…… 方健心中明白,眼前是一场生死博斗,姓于的折回大凉河,双方这次再碰上,谁也不会轻易再放过对方,于是,便立刻施展出山西青风门的“青风刀法”。 于思明原本没有斩尽杀绝的念头,否则,昨日他已经下手了。 原来于思明自已敷了药以后,便靠在大树后闭目歇着,长途跋涉,加上一场拼杀,且又受了伤,没多久便睡着了,等到醒过来,已是四更天,便立刻动身走出树林。 五更刚到,他来到路边一家野铺子打尖,饭桌上他打开一个包襄,发现里面尽是半斤重一根的老山人参,于是他想起大凉河上的风大雄,应该留下几根给大雄他娘,老太太年纪一大把,正需要这玩意儿补补身子。 于是,他便毫不犹豫的又赶来大凉河,巧的是正遇上树林中一群人在厮杀,于思明遥遥望去,不由得血脉贲张,腾身便扑杀过来。 怒叱咒骂着,方健胡发戟张的张吼道:“狗操的,你究竟是谁?” 冷叱一声,于思明道:“我会告诉你的,方大寨主,我一定不会令你失望!” 方健一边将他的宽刃砍刀舞得密不透风的挥砍追斩,边更气极败坏的狂吼:“石老二,石老二……你给我劈了那个撑船的!” 脸上神色狞厉,于思明钢笛又在挥出嗡嗡的笛音,笛音越浓,他的招武便越发狠猛,这时他语音进自牙缝,道:“别分神为他人操心事吧,小心挨上一记,可不是好玩的!” 远处,石敢已高吭的道:“头儿,咱们拼……到底……了!” 风大雄肩背上的伤在撕裂着他,抢来的砍刀,刀刃已被敌人板斧砍得翻卷起来,宛如他身上伤口的肉在翻卷般,但有家伙在手,总比空手对敌要好,因为他绝对无法空手对付石敢。 梁山的这位二当家,愤怒填膺,但却因从左胸至左上臂,伤口见骨,全凭一条右臂,挥砍怒擘,一阵追杀下来,鲜血早湿透了包扎的布巾,功力因之大减,顶多与风大雄杀了个平手。 现在,两个满身鲜血大汉,已杀得附近飞砂走石,岸边河水飞溅,兀自各不相让,渐渐的,两个人杀上那道短石堤上。 于是风大雄在心中盘算:且把这黑大个子诱上渡船,有机会就在这大凉河面上宰人。 于是,风大雄不再奋力抵挡,他渐渐地往渡船边退,石敢是另一种想法: 只要把这小子堵在船上,老子就有机会劈活人。 就在二人踏上渡船后,风大雄几次未冲到船头上,却几乎被石敢的板斧砍到头顶,如果不能到船头拔篙,渡船是不会漂离河岸的。 石敢似乎已看出风大雄的阴谋,嘿嘿一声冷笑,一连二十一斧,劈得风大雄暴退至舱门边。 只见晨阳照射,银光一现,一束冷芒,挟着万钧之势,从迎面头上“噗”的而来。 风大雄举刀不及,猛的一短身,但听“咚”的一声暴响向,舱顶盖被板斧劈得碎骨纷飞,便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风大雄“哦”的一声,挺腰猛起,双手搂紧石敢,“扑通”一声,二人已落在船边水中。 岸边河水不深,只及二人腰部,河底尽是长蒲菁苔的大圆头头,二人落人水中,一时未能站稳,石敢已“咕嘟”喝了几口水,闭着眼睛挥出三斧。 就在石敢盲目的一阵乱砍中,风大雄早已自水中潜到渡船另一面。 此刻,风大雄已不再到船头拔篙,从船边他又抓起另一支竹篙,只见竹篙上面,一端套着一支尖而闪亮的铁锥。 就在水中石敢手扶水底滑溜溜的石头尚未站直身于的剎那间,风大雄猛的一竹篙捅向敌人后心。 但听得半声“啊唷”!石敢那个刚冒出水面的头,又随着他的叫声,便即沉入水中。 风大雄像撑船般,翘起肥大屁股,双臂奋力夹住那支竹篙往水下面抵,他右腿蹬,左腿弓,双目赤红,半张着嘴巴,露出大半嘴森森牙齿,脸上肌肉生要弹离似的,好不吓人……. 渡船未动,船边水花和着鲜血,只那么几声“哗啦啦”,便复归沉寂,但水中,风大雄的竹篙,仍然洞穿石敢后心,直把石敢整个人顶在三个大圆石之间。 鲜血在水中悠悠的往下流,宛似大凉河突然冒出个血泉般,殷红的自成一条红流,不旋踵间,竟有一群小鱼围了过来,光景不只是饱尝异味,更是在欣赏这难得一见的水中奇景了! 此刻-- 柳树林中,方健的一路“青风刀法”,早已使了两遍,仍然被于思明杀得绕树打转。 倏晃电闪,方健回旋大半个身子,宽刃砍刀突的自下上撩,再照上面,便是七十二刀连环劈出……. 笛声尖亢入云,于思明半步不作稍让的撒出一片冷冷笛影剎时便把敌人刀芒挥拔于无形! 方健猛的抽身又绕向另一大树,边咆哮道:“姓于的,江湖路人人走,你总不能赶尽杀绝吧!” 于思明笛走轻灵,挑点如银河繁星,他冷酷的道:“姓于的宽宏大量,怪只怪你们的做法太绝,姓方的,拿命来吧!” 方健忽然发觉情况有异,怎的没听到石敢吼声? 他一念及此,拼命挥出七刀,厉吼一声,倒翻三个空心跟斗,直往河岸冲去。 于思明厉叫道:“娘的皮,你还想走?” 他“走”字出口,双臂箕张,低头扬腰,怒翻身往前闪去,剎时便拦住方健去路,钢笛一横,笛音正自悠悠扬起。 方健已高声吼叫道:“石老二,石老二,你在那儿?” 渡船上忽的传来一声雷笑,那声音宛似平地焦雷般,连于思明也越开两丈,回头望过去! 方健喘气如牛的高声又叫:“石老二…….” 突然,渡船上笑声嗄然而止。 风大雄高声叫起来:“姓石的在这儿哪!哈……” 哗啦啦一声水响……. 渡船上面,笑声又起,只见风大雄双臂一振,手中竹篙颤巍巍的高高举起,石敢的尸体便被顶在半空中…… 血水淋漓的滴下来,风大雄已高声叫道:“大哥,我把这王八蛋一篙捅死,嘿……” 远处,方健狂吼着骂道:“你他奶奶的好残忍的手段,方大爷饶不了你!” 喝骂声刚起,迎着于思明搂头盖脸便是十八刀砍来。 于思明见风大雄竹篙挑起石敢尸体,也是一惊,但见方健挥刀狂砍,一声冷笑,打消放生念头,陡然而起,口中厉烈的仰天长啸:“泣血音!” 宛如劲风摧浪,又似天空滚雷,笛音漫空澈灵,他突然一个怪异的身法,一头便撞进迎面波波的刀芒中,猝见极光一现,又听“?”的一声,于思明已双膝弯曲的低头在方健的正前面,两个剎时间静止下来…… 方健的宽刃砍刀,直指向正前方,他左手虚空只抓了两下,面上肌肉扭曲,双目已见凸出,张口结舌的只哈大气不已。 于思明头顶在敌人胸前,钢笛的笛孔,正自往外溢出鲜血,一丝丝,一条条的滴向地上…… 就在于思明收回钢笛的剎那间,他才低声而有力的对方健嘿嘿冷笑,道:“死在‘血笛浪子’的手中,你死的并不冤!” 忽然错步闪身,但闻“?”的一声,钢笛一端的尖刀又就收回钢笛管内,有一股鲜血正自方健的胸口往前面标溅…… 方健没有倒下去,他宽刃砍刀已脱落在地上,口吐鲜血,侧面望向于思明,断续的道:“你……你……就是……‘血笛浪子’攻龙? 你…….为什么…….要……” 不等方健话完,于思明冷沉的道:“我已告诉你我是谁,余下的你不必知道。” 方健猛然双手捂向肚皮,牙缝中挤出四个字:“笛一笛一浪子。” 猛的双肩一耸,直不愣的便撞跌在石滩上。 渡船上,风大雄抖手掷出石敢的尸体,“扑通”一声,直把竹篙上的尸体掷向河心,口中已狂叫,道:“娘……” 风大雄越下渡船,满身血与水,直往树林那面扑过去。 于思明更不怠慢,两个人一直扑近柳树林子,只见那老夫人双手撑地,直喘大气不已,见风大雄跑来,却又张口说不出话来。 风大雄双手托起老母,大叫道:“娘,娘……” 一边,于思明道:“快把大婶子抱回家。” 风大雄双目垂泪,托起老娘便往山坡那面走去,一路兀自汪汪垂泪不已。 于思明离开大凉河的时候,他留下一大把老山人参送给风大雄,任何一根也值上几十两银子。 临走,他交待风大雄,快找个地方躲起来,因为梁山上必然会暗中有人潜来查访,为免麻烦暂时也不用再撑渡船了。 风大雄见于思明要走,一把拉住,道:“大哥,你等小弟把老母安顿好,我同大哥一起走!” 于思明拍着风大雄那宽厚的肩头,道:“眼下我同黑龙会是在斗智,尚用不到老弟插手,也许……也许有一天……” 风大雄金刚怒目的道:“大哥,但有用得着小弟的,只管找来,风大雄一腔热血为你流,虽两肋插刀,不稍皱眉!” 于思明点着头,道:“好兄弟,你这几句话,大哥记在心上,但愿有一天,我们携起手来为成虎报仇!” 一把握住于思明的手,风大雄咬牙切齿的道:“为成虎报仇!” 太行山南面有个大镇叫阳城,从阳城往东,有一道山岭往东延,直到常德府,就在阳城与常德之间,一道峡口,那便是凤凰口,黑龙会的总堂便设在这凤凰口。 初秋的北国,山林苍茫,风情豪壮,便在这种粗犷却又显得苍凉的大地上,高远的天空飘浮着白中泛灰,灰中连黑的云彩几片,青蓝的穹幕碧澄如洗,阳光带着一股子酷热辉芒自那么遥远的空中洒下来。 大地是一望无垠的庄稼、平原、荒林,以及远蒙蒙如海渡的山峦起伏,大地便是由多种色调所染成的,灰苍苍,黄澄澄,黑油油……. 是的,这儿充满了淳朴的香土气息,当然,也附合着一股子强悍不屈的豪壮。那些洋溢在这块纯朴大地上的粗犷人们,怒马奔腾于原野,大碗酒豪迈在大堂上狂饮,一张张舐着刀头血的犷野与忠憨的面宠,正散发出一股子剽悍的狂野,而野性也充满了那个小市集--凤凰口。 背着包裹,走了三天,于思明终于来到这里,这里只隔着一条干涧,远处便是一大片高大的庄院,远近几百里的人们,谁都知道那便是道上的大门派--黑龙会的总堂口。 凤凰口对于思明并不陌生,他曾不止一次的到过这里,就在集头第一家“迎宾客栈”里,他与成虎也常在里面对酌,更在那儿认识崔灵芝--这位黑龙会崔当家大小姐。 花了三天时间,于思明总算来到这里,站在街头上望向那个摩肩接踵,热闹过火的小市集,栉比的屋字,值量着足有一里之长……. 伸袖抹去面上的汗水,于思明正要往“迎宾客栈”走去,后面,一阵擂鼓也似的马蹄声已漩风般卷了上来………… 没有回头,眼梢子刚瞟向侧面,三匹铁骑已掀起滚滚黄土掷过他身边,三个人一身黑劲装,黑头巾是镶金边的,一看便知是黑龙会人物。 马上的三名骑士连正眼也不看街上行人,怒马疾驰,早吓得街上的人群往两边让路不迭。 于思明突然敞开嗓门大叫:“前面的三个黑龙混小子,给我回来!” 蹄声虽响,但于思明的叫声更响,奔出十丈外的三名黑装汉子,闻声之下突然齐齐猛力勒马,在一阵唏聿聿的马嘶声后,三匹健马人立而起,却在前蹄的竖扬中,已调转马身,三名骑士紧贴马鞍,顺势回身,纹风不动。 于思明不由暗叫一声:好! 心中叫好,口中却冷冷,道:“混帐东西,还不快过来。于大爷有话告诉你们!” 三名骑士皆是粗犷又精悍的彪形大汉,从面孔上那种经过长久曝晒与风沙浸蚀,所形成的冷傲,坚强,深沉,甚至连那干拉拉的条条皱纹,也是令人不敢小觑他们。 踢踢踏踏,缓缓的道:“你叫我们?” 于思明双手习惯的挽在两腋下,道:“不错。” 那人面上肌肉跳动一下,打量着于思明,冰冷的道:“什么事?” 干咳了一声,于思明道:“你们冷护法在堂口不在?” 立即现出戒备之色,那人向他的两个同伴使了个眼色,后者缓缓分向于思明包抄围拢……. 那大汉目光一沉,面色不善的道:“你是谁?问我们冷护法有什么事?” 突听另一大汉粗声道:“你身上背的什么东西?” 是的,于思明身上背了两包“红货”,当然是从梁山寨当家--方健手中夺得,他已暗中盘算过,有了这些东西,自己便更容易打入黑龙会的核心。 于思明笑笑,道:“我是谁,怕告诉你们也不会知道,我只要你告诉我,冷公度护法在不在堂口里?” 大汉粗黑的面上闪过一丝冷笑,道:“你若不告诉我们是谁,必是你来路有问题,不是卧底的奸细,便脱不了刺探消息的眼线之流,但你却找错对象叫错人了,黑龙会的人没这么容易上当,黑龙会的码头更不容许敌人潜渗,哼!” 三个马上大汉,立即挺身待起,剎那间,他们悬于马脖子上的钢刀,也已拔在手中。 于思明猛的一瞪眼,暴吼着:“哪个敢动?” 三名大汉一惊。 于思明已反手拍着背上的东西,叱道:“看到没有,这可是送给崔当家的宝,你们要是失手弄坏了包裹里的东西,冷护法便第一个饶不了你们!” 三个大汉一阵犹豫,彼此互望一眼,光景还真的不敢下手对付于思明,稍一思忖,那三角面大汉沉声道:“朋友;看你这么正经八百模样,想来必定有事找上我们黑龙会。 你总得露个口风,也容我们掂一掂你的来路,是好是歹,也好替你引见。” 于思明伸手指着迎宾客栈,道:“我是外人,黑龙会的总堂口我可不便去,你们就把冷护法请来这家客栈吧。 我等他到天黑,这时他不来,我便拍屁股走人。” 其中一个大汉道:“好,我们准把你的话带到。” 另一人点点头,对另两个大汉嘿嘿一笑,道:“也真是巧,冷护法昨夜回到堂口。” 于思明背着包裹走进“迎宾客栈”,门口的三个大汉已拍马往镇北头的那个干沟驰去了。 坐在当门的一张方桌上,于思明要了两样小菜,一壶烧酒,漫不经心的自斟自饮,不时露出丝丝冷笑,一样的客栈,同一张桌子,不只一次的同成虎在此对酌,如今已是生死两别。 而成虎他才比自己小九个月,论年他才二十五,正是走向人生黄金之途,不料他却死在…… 客栈门口,翠景一闪,于思明吃了一惊,只见崔灵芝手提-条乌皮鞭,足蹬薄底快靴,翠绿衫裤,脑后面拖着一条马尾巴甚辫子,轻身闪晃,已站在方桌面前。 崔灵芝俏目上挑,手中马鞭子一挥,冷冷问于思明:“你来此地干什么?” 口气不善,一派千金大小姐架武,连掌柜的欲开口也只好把话又咽回去……. 于思明淡淡一笑,道:“怎么,我不能来凤凰口?” 崔灵芝面色一寒,道:“我只问你来此地做什么,谁说你不能来凤凰口?” 放下手中酒杯,于思明那张僵硬的面皮一紧,道:“攻龙那小子,害我找他找得好苦,听说黑龙会的人也在找他,所以我就赶来凤凰口,看看能不能打探出攻龙那个王八蛋的消息……” “?”的一声,马鞭子敲在桌面上,崔灵芝叱道:“你是什么东西? 我不许你骂攻龙!” 于思明双目直视崔灵芝,道:“黑龙会不是要除掉攻龙吗?怎么我连骂他也不许?” 崔灵芝怒道:“除不除掉攻龙,那是黑龙会的事,我就是不许你开口骂攻龙!” 于思明双手一摆,点着头,道:“好,我不骂了。” 他-顿,又道:“请问小姐,我们这是第二次见面,可否能告诉我--小姐芳名?” 崔灵芝鼻咻冷哼,那伙计已指着崔灵芝对于思明,道:“哎呀,客官,这位是黑龙会崔老爷子的大干金,你说话可得有分寸吧。” 于思明“啊’’的一声,忙站起身来,抱拳施礼,道:“原来是崔大小姐,失敬失敬!” 崔灵芝以鞭指向于思明,沉声道:“你这人阴魂不散的找攻龙,你想干什么?” 于思明淡淡的一笑,道:“在下慕名而来,闻得姓攻的是位玩笛子名家,江湖上送了他个‘血笛浪子’名号,可巧在下也略通笛子,这才远处川南赶来,无非是彼此切磋,一较高下!” 崔灵芝冷笑道:“免了吧,你绝对不是攻龙对手,还是省了力气,打道回川南去吧!” 双手按在桌面上,于思明哈哈一笑,僵硬的面皮,却比哭还难看,吸了口气,道:“就凭大小姐这句话,不见攻龙,我绝不回川南!” 崔灵芝寒着脸,道:“真是个别扭角色。” 猛抬头,于思明道:“请问那攻龙与大小姐是什么关系?” 崔灵芝一怔,心中对攻龙那个浪子,自己是又恨又爱,往日攻龙那种若即若离的态度,几次想拉他入黑龙会,却被他那种放浪不羁的样子,显示出他是一个无拘无束的浪子,可是自己对他,却又偏偏……. 猛的一瞪眼,崔灵芝怒道:“你管不着!” 于思明笑笑,道:“我是管不着,不过姓攻的如果同大小姐没什么关系,等到有一日我同他较量的时候,便无所顾忌了。” 崔灵芝那俏鼻子一耸,沉声道:“我放心得很,凭你呀,绝非攻龙对手,哼!” 便在这时候,客栈门外面,突然一声雷吼,只见一个瘦高大汉,呵呵笑着走进来,道:“于兄弟,你终于来了,哈……” 不错,进来的正是黑龙会三护法之一的“大盾王”冷公度。 大步闯进店里,冷公度看到崔灵芝,不觉一愣,道:“原来大小姐也在,你们…….” 他略略犹疑的又接道:“你们认识?” 崔灵芝鼻孔一哼,乌皮鞭在桌面上打了一记,道:“谁认识他!” 说完回身便走。 于思明已微笑着站起身来,抱拳道:“冷仁兄,请坐,请坐!” 冷公度望着崔灵的背影,笑对于思明,道:“我们这位大小姐,脾气可真大,我心中明白,她那心里面除那个姓攻的浪子以外,再也容不下第二个人了。” 说着便拉开一张凳子坐下来,伙计立刻又取过一副杯筷,掌柜的见冷公度,早又命厨房快送上热炒,小心侍候在一旁,说他是尊敬,不如说是害怕。 提起酒壶为冷公度斟满一杯,于思明笑道:“这事可就难办了,她爹一心要姓攻的死,女儿却又在暗中维护,冷仁兄,套句三国时候蒋干说折一句话:“曹营中的事难办了,哈……” 冷公度猛干一杯烧酒,重重放下酒杯,道:“黑龙会人多势众,地头又广,兄弟们只认黑龙会办事,大小姐虽然身份尊贵,这一点她倒也十分清楚,为了攻龙那小子,她这一阵子可真够忙的了!” 于思明心中一紧,他想不到崔灵芝真对自己如此关怀,倒是大出意料。 缓缓的,于思明伸手拍拍桌面上放的包裹,笑道:“这两包东西,冷兄可记得?” 冷公度那三角面上肌肉一抖,笑道:“于兄弟,那日江家庄你一定要我先行离去,我便在前路等你,一等便是两天未见你到来,原来你竟然脱身以后,追赶梁山那几个人熊去了,哈……” 于思明也愉快的笑道:“冷兄欲引我去见崔当家的,一时间总得有个见面礼,也才不失冷兄的面子,这两包东西,正可派上用场!” 冷公度抓起酒壶为于思明斟上,笑道:“原来于兄弟是个有心人,来,我敬你!” 于思明忙双手举杯,道:“不敢,我敬冷兄!” 二人一饮而尽,冷公度放下酒杯,道:“方健、石敢他们一旦失去这两包东西,绝对不会就此罢休,这件事……” 哈哈一笑,于思明道:“冷兄放心,这件事小弟做得干净利落,可以说是神不知鬼不觉。” 冷公度三角眉一扬,道:“于兄弟,此事一旦发生,牵连甚广,大刀会失去这两包价值十万两银子的东西,必不干休,他们第一个便会找上梁山寨,那梁山定会说是你在中途下手夺走,而你又是与我同路,黑龙会便免不了受到牵连,我们虽然不惧,终归面上无光。当家的如果知道送他的东西是半途抢来的,这…….这…….恐怕……” 于思明听出冷公度话中含意,点头笑笑,道:“兄弟不妨把话说得明白点,我在大凉河截住姓方的,当初只想取一半,但姓方的却不买账,一场拼杀,方健、石敢与五名手下,全被我摆平在河岸。 冷兄想了,谁会知道是我干的?” 冷公度惊异的望着于思明,道:“你真的杀了方健他们七人?” 于思明面无表情的道:“不得已而为之!” 冷公度忽的站起身,道:“好,于兄弟,我这就带你去见当家的。” 于思明抱拳,道:“兄弟承你冷兄这份情谊了。” 说着随身摸出一块银子往桌上一搁,拎起包裹要走,那掌柜的忙把桌上银子往于思明怀里塞,边笑起来,道:“平日里也难得请冷爷来店里喝一杯,这点酒菜,岂能伸手收取银子的?” 于思明望向冷公度,道:“冷兄,这怎么可以?”我…….” 冷公度回头对掌柜的道:“那就记上账吧。于兄弟,我们走!” 于思明心中明白,记账是门面话,不给银子才是真的。 冷公度领着于思明穿过那条长街,从北面越过一道干沟上大石桥,不远,便看到一座大石坊。 石坊坐北朝南,三个大拱门前分立着四头石狮子,石碑坊正中央三个篆体大金字“黑龙会”。 自拱门中央穿过去,只见一连三栋大楼重迭向后面那道苍绿的山坡下,楼与楼之间以长廊相连,其它的屋宇一律是整齐又精致的平房。 这些平房便围在三栋楼房四周,远远望去,便如众星拱月,绵密庄严,靠庄院的最前面,独立筑有一座高大的石砌巨厅,那里,便是“黑龙会”的“执法堂”所在,一切执法、审问、囚牢,便全在其中了。 这里的一切,对于于思明而言,早已从成虎口中听到过,想象中原是这么样子。 当然,庄内也栽种着各种奇花异卉,棚榭假山,小桥流水,陪视得这座威武的山庄,十分幽雅宁静。 虽然这里住了四五百人,却也并不会令人感到挤压窒迫,放眼四瞧,反而是一片悠宁…… 冷公度领着于思明刚刚在正面第一座大厅中坐下,廊下突然转过三人,只见这三人往大厅内一望,于思明还真的心中一怔,早听得一个光面大汉嘿然一声,道:“好家伙,几日不见,倒成了我们黑龙会的座上嘉宾了!” 另一人也笑道:“老白,原来是冷护法的朋友,真叫人看不出来。” 这时,冷公度已对厅门边三人招手,道:“过来,过来,我给你们介绍!” 光面中年大汉笑着跨进大厅,道:“冷护法,这位于朋友我们早认识了。” 于思明忙着迎上两步,抱拳道:“三位,我们又见面了!” 第八章 智斗黑龙会 原来这三人正是白鹰、王二邪、宫自豪。 三个人会面打听出“血笛浪子”攻龙常去的那栋草屋,但那时候攻龙已改头换面成了个光头和尚,现在…… 宫自豪指着于思明,笑道:“你原来并不是个游方和尚嘛!” 要知道这时候,于思明已是短发短须,面目更见僵硬,他每隔几日,便要取出展大夫给他的药水往面上涂抹,惟恐面皮脱落,露出来面目。 此刻,他在听到宫自豪的话以后,一声哈哈,道:“兄弟看在下像个游方和尚?” 冷公度已指着白鹰三人,对于思明道:“原来你们早已见过面了。 于兄弟,他三位是我黑龙会的中坚人物,黑龙会十三豹人的便是!” 于思明立刻笑着抱拳一礼,道:“久仰!久仰!” 五个人正在彼此寒暄,屏风后面,突然传来步履声,冷公度第一个站起身来,接着,白鹰、宫自豪、王二邪三人也忙退站一旁,垂手而立。 于思明看这光景,便离开椅子,退到冷公度身边肃立着,他双目直视屏风一边,心中激荡不已,想起成虎的惨死,便不由得血脉贲张,几乎不能自已。 黑龙会的势力太大了,凭一己之力,要想顺利搏杀崔百龄,便算幸能成功,也很难逃过黑龙会三十二分舵的追杀,唯一可行之途,便是自己所策划出来的计谋。 现在,这项计谋已经展开了,嗯,算是顺利的展开来了。 屏风一端,猝然闪出一人,只见此人面如重枣又泛黑色,体魄伟岸,颔下蓄了一把齐胸黑须,面孔五官生硬僵冷,除了一露面,眼珠子溜溜转外,其它五官不见移动,给人一种威猛绝伦,不敢冒然高攀的气势。 是的,这人便是黑龙会的魁首,“五毒掌”崔百龄。 崔百龄迈着大步走到正中一张巨型太师椅子上坐下来,冷公度与白鹰、王二邪、宫自豪,四人忙并肩上前见礼。 崔百龄根本不看于思明,沉声问冷公度的人,道:“可有攻龙的消息?” 冷公度忙道:“三十二分舵至今没有消息传回来,可能姓攻的真的已远走高飞了!” 白鹰也小心的道:“姓攻的几处落脚地方,我们也都暗中派出眼线,一有消息,便立刻会送到总堂口!” 崔百龄咬咬牙,道:“姓攻的绝非是省油灯,他必定在伺机采取手段!” 冷公度冷笑,道:“当家的尽可放心,凭攻龙一个浪子,他成不了什么气候,早晚他都得与成虎会面的!” 凌厉的目光转向一侧的于思明,崔百龄未及开口,冷公度已拉着于思明,笑对他道:“快,上前见过我们当家的!” 于思明立刻端正自己,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走近崔百龄,双手抱拳,一躬到地,道:“小子于思明,见过崔老爷子。” 崔百龄指着于思明,向冷公度,道:“他是谁?” 冷公度立刻小心的道:“这个人就是属下回来时候向当家的提到的于思明,他是远从川南赶来的。” 崔百龄从上到下,仔细看了于思明一阵子,双眉紧皱,左手捋髯,沉声道:“你也会使钢笛?” 于思明道:“在下略通一二。” 崔百龄冷冷道:“闻得塞上之人喜玩笛,关外之人最爱刀,你却是从川南来,倒是有些…….” 于思明心中暗想,老家伙知道的还真不少,心念及此,忙低声道:“家师原是塞上人,人称‘神笛翁’,可叹他老人家在年前已作古了!” 崔百龄轻摇摇头,道:“可惜!可惜!” 一边,冷公度对于思明使着眼色,立刻提醒于思明,伸手将两包“红货”捧在手上,笑对崔百龄道:“一些小薄礼,不成敬意。” 崔百龄未伸手去接,指着两包东西问冷公度:“里面什么东西?” 冷公度立刻接过包裹,笑道:“正是我向当家禀报过的,大刀会被梁山强劫去的两包‘红货’,里面尚有许多半斤重一根的老山人参。 于兄弟稍施手段,又从梁山姓方的手中夺来,孝敬当家的。” 崔百龄哈哈一声宏笑,向于思明,道:“如果单为找攻龙一较高下,这件事我答应你,只等你们双方比斗之后,我再收拾姓攻的!” 于思明转脸望向冷公度,因为从崔百龄口中显然他已知道于思明远自川南赶来,只是为了会一会中原玩笛名家--“血笛浪子”,但于思明真正的目的,却是要打入黑龙会的内部。 冷公度立刻走上一步,小心的道:“属下曾见过于兄弟使钢笛的本领,我黑龙会若不把这种人才收归我们黑龙会,属下以为,实在可惜!” 崔百龄冷冷望着于思明,道:“令师是塞上的‘神笛翁’?” 于思明点头,道:“不错!” 崔百龄道:“高姓大名?” 于思明忙回道:“家师叫乔鸣。” 崔百龄立刻又问:“塞上什么地方?” 于思明心中已知姓崔的欲要何为,便含笑道:“清风镇。” 崔百龄已哈哈笑着对冷公度,道:“暂在凤凰口找家好客栈住下来,只等把攻龙这件事做一了断,我再给这位于兄弟安排个好差事。 只是…………,听冷护法之言,于兄弟的武功不在你之下,倒是要委曲于兄弟了!” 于思明忙施礼,道:“崔老爷子说哪里话,小子平生无大志,这次中原之行,志在与姓攻的一较笛上功夫。至于到黑龙会来,也是冷护法的一番关怀与抬爱,如果崔老爷子感觉不便,在下不敢相求,只等找到攻龙以后,仍将转回川南,冷兄关爱,在下仍将永铭五内!” 冷公度忙问:“于兄弟要走?” 于思明笑笑,道:“去找攻龙!” 崔百龄伸手一拦,点点头,道:“小兄弟,你那里有初一,我这儿该有十五,既然你送给老夫如此厚礼,至少我得有所表示,更何况你也在找那‘血笛浪子’攻龙!” 他一顿,望望冷公度,接着道:“暂且跟着冷护法办事,这一阵子他也正负责找姓攻的。 等到事办成功,再行论功行赏,如此一来,于公于私,说得过去了。” 冷公度拍着于思明肩头,笑道:“兄弟,这下子你可不用再走了,快谢谢当家的抬爱。” 于思明心中十分明白,崔百龄老奸巨猾,对自己心存怀疑,收了自己的东西,还要施舍人情,不定暗中还会派出人去塞上清风镇打探“神笛翁”乔鸣。 但即使你崔百龄再精明,也绝对难以知道,站在你面前之人,正是你这老小子千方百计欲杀之而后快的“血笛浪子”攻龙,即使你派出人远去塞上清风镇,等不及探查的人回来,老子早已送你见阎王了!” 于思明正要大礼言谢,崔百龄已抚须笑道:“不用再谢,你带他下去吧,何时再去青松镇,可先来对我说一声。” 冷公度忙站起身来,道:“就在这三两天,我便再起程回青松镇去,总得找姓攻的,才能对当家的有所交待。” 崔百龄突然沉声道:“江家庄那面的梁子,暂时先搁着,两个弟兄死在江家庄上,这口气我们缓缓,既然区芳英的丈夫是死在攻龙手中,正好也可以多一分力量,对付姓个浪子,只等此事一了,我必亲自出马,一举拿下江家庄……” 他嘿嘿一声奸笑,又道;“江家庄有那么一座囚屋,倒是动了我的好奇之心,哈…….” 于思明心中既惊又喜,原来冷公度早已把在江家庄上发生的一切,全都告诉了崔百龄,看来江家庄不久便大祸临头了。 崔百龄一声哈哈笑,立刻便引起这座豪华大厅上一阵哄堂狂笑…… 于思明突的上前抱拳,道:“崔老爷子如要拿下江家庄,于思明愿为马前卒。” 崔百龄点头,道:“好,好,我已听得冷护法提及你在江家庄上的表现,不论机智或武功,均令人佩服,好好跟着冷护法干,黑龙会是不会埋没你的。” 于是,冷公度十分愉快的领着于思明退出大厅,直接走入一间宽敞的大厢房里,这里便是冷公度的下榻之地,目有人上前侍候。 望着冷公度与于思明走出大厅,崔百龄突然双眉一锁,缓缓的问一旁白鹰三人,道:“这小子的来路不明,我对他十分怀疑!” 白鹰立刻低声道:“冷护法推荐的人,应该不会有问题,何况我三人也曾碰到这姓于的也在找攻龙。” 王二邪突然冷冷道:“姓于的那张脸活像个淹死鬼,我二邪不喜欢。” 沉声一哼,崔百龄道:“我要的是他的心,只要忠心,便是大麻子又何妨?” 矮粗的宫自豪已笑道:“看他忠心不忠心,那很好办,派个人快马加鞭赶到西北,找到清风镇打探出‘神笛翁’,便不难知道姓于的话是真是假了。” 崔百岭笑了,重枣色的大脸庞上,闪过一丝冷酷,道:“这件事我就派你们三个人去办!” 白鹰忙问:“打听一个人,也须要去三个人?” 崔百龄道:“西北塞上,远隔三千里,路上十分不静,你们三人去,路上也有个照应,我好放心。” 崔百龄道:“要选上好坐骑,多带银两,一切备妥,便立刻起程,也不用再来见我了。” 白鹰与王二邪、宫自豪三人便立刻辞出,当天过午不久便快马离开了凤凰口黑龙会总堂口往西而去。 就在这晚,崔百龄暗中把冷公度找到第三座华丽的大厅上,正面一张白玉面桌子上,两包于思明送来的红货已摊开来,一支支重逾半斤的老山人参,在灯光的照耀下,宛似赤红裸体的小娃娃,可爱极了,也诱人极了。 指着桌上的东西,崔百岭面无表情的问冷公度:“冷护法,我要问你,如果你得到这么多价值超过十万两银子的人参,你要要不要去投靠他人门下? 甘愿做一名马前卒?” 冷公度一怔,低声道:“当家的怀疑于思明来意不善?” 崔百龄道:“如果他是攻龙那小子的师兄弟呢?” 一惊,冷公度道:“此点属下实未想到……” 崔百龄一声冷哼,道:“兵器相同,武功同路,如非师出同门,天下哪会有如此巧合的事?” 冷公度道:“当家的意思是…….” 崔百龄嘿嘿冷笑一阵,才缓声道:“不是便罢,如果真被老夫猜中,到时候我们便将计就计,一举做了他二人。” 冷公度忙点头,道:“经过当家的提醒,属下自当暗中多加留意,如果有一天发觉他真的与那攻龙是一条在线的,属下第一个便饶不了他。” 便在此时,大厅门口丽影一闪,崔灵芝翩然走进来,道:“爹!”她见冷公度在,立刻又问冷公度:“怎么把个不相干的人带进庄子里来了?” 冷公度笑笑道:“大小姐可是指的于思明?” 崔灵芝冷冷道:“我不喜欢那个小子。” 指着桌上的老山人参,崔百龄道:“人家可是送了一份十分厚的大礼,冲着这些礼物,也不能把人赶走哟!” 崔灵芝连正眼也不看的道:“谁稀罕他的礼物,这人我看没存好心。 爹,你可得多多防着他些。” 冷公度忙笑道:“明日一早他便同我一起往青松镇去,有我一旁监视,他成不了精的!” 崔灵芝坐在一旁,低声道:“爹,依女儿看,攻龙他绝不是个傻子,他既未靠帮,又没有入会,更不与官方打交道,那有本事为他的盟弟成虎报仇? 如果要报仇,只怕他早已找上门了。” 崔百龄沉声道:“你怎么又来了?究竟攻龙哪一点值得你如此对他关心? 哼,江湖上一个浪子…….” 崔灵芝嘟着小嘴,道:“爹一定要答应我,有一天找到攻龙,可一定要叫女儿知道,我要亲自问他,要不要找上黑龙会为他那个该死的成虎报仇!” 崔百龄道:“只怕有一天他找上你爹的时候,已经晚了!” 说着,他突然面色一沉,又道:“以后你别再提攻龙的名字,也给我少出去。” 崔灵芝气的俏嘴一鼓,起身便往后堂走去。 冷公度遂起身,道:“属下明日一早便回青松镇,在此先向当家的辞行。” 崔百龄颔首,道:“你去吧,希望早日把攻龙这件事摆平,最近南面泰安镇我们的生意十分清淡,长枪门几乎把水路买卖一手包揽,独吞独食,沙宏基那个老儿,暗中在同我黑龙会扭上劲,玩上阴险了。” 冷公度冷笑,道:“长枪门什么东西,如果当家的下一道命令,冷公度立刻赶往泰安镇,收拾那批长枪门王八蛋!” 崔百龄轻摇摇头,道:“时机尚未成熟,你还是先行赶往青松镇去吧。” 冷公度道:“霍人与成刚二人可有好消息?” 崔百龄摇摇头,道:“成、霍两位让护法至今也没有任何姓攻的消息送回总堂口来,我真怀疑,攻龙这小子是上了天? 还是入了地?怎的连个人影也不见了!” 冷公度沉声道:“这个该死的浪子,早晚会被我兜上的。” 其实,他们怎会知道,于思明现在正在想些什么? 而于思明已经对于自己的谋略正感到十分得意呢,于思明每日都会暗中用展奇才给的药水涂抹在脸上,不止维持形象持久不变,更为了附贴人肉的那张头皮--成虎的头皮,不致因风刮日晒而受到损伤,因为,一旦面皮脱落,他将再也无所遁形露出本来面目。 这夜,他睡在黑龙会总堂口,不用伸头往屋外看,就知道这座豪华大庄院防守得十分严密。 于是-- 他暗中盘算,如果跟定冷公度赶往青松镇,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到凤凰口,黑龙会一天找不到攻龙,他们是一天不会罢手,秋去冬来,自己总不能永远跟定冷公度,住在青松镇上,更何况崔百龄必会派人远去塞上,查询“神笛翁”,虽然自己十分清楚“神笛翁”乔鸣已去世三年多。 但若是打探的人锲而不舍,详加追问,难免不会被他们问出乔鸣的徒弟不叫于思明而是“血笛浪子”攻龙! 终于,他得修正他的复仇计划了…… 就在于思明与冷公度二人率领十名黑龙会兄弟离开凤凰口不久,于思明在马上对冷公度道:“冷兄,我心中有个预感!” 冷公度勒马缓驰,回眸笑笑,道:“哦!什么样的预感?” 于思明道:“小河岸松林边的那间茅屋子,我很想现在去一趟,我预感攻龙会在哪儿。” 冷公度笑起来,道:“老弟,我看你一心要会攻龙,已至神不守舍的地步了。” 于思明摇头,道:“不,我的预感一向十分灵验,姓攻的可能又潜回到那间茅屋子里了。” 冷公度眨着冷芒,道:“你说的茅屋在什么地方?” 于思明遥指南方向,道:“就在青松镇西南百来里地,我想这就快马赶去查看。” 冷公度回头望望十名手下,稍作思忖便道:“百来里地不算远,要去我们一齐去。” 于思明忙摇头,笑道:“没把握的事,怎好叫冷兄白跑一趟,你们还是赶往青松镇去,我这里快马疾驰,大家青松镇会面。” 于思明说完,冷公度一把拉住于思明的?绳,道:“你一人前去,我不放心,带两个手下一齐去吧。” 于思明忙笑道:“不,不,冷兄的关怀,小弟心领,我们还是青松镇再会面吧!”说完,一抱拳,挟马便疾驰而去。 冷公度一笑,马上遥望远去的于思明,道:“这人也是个毛躁性子。” 摆脱了冷公度,于思明顿觉一阵轻松,不由得快马加鞭疾往前赶路,当天夜晚二更天,他才在一个大山口找到一家野店。 不料他刚走进野店大门,才发觉这家只有一栋大草屋的野店,里面挤满了人,或躺或卧,鼾声四起,仔细看,每人皆抱着一把大砍刀,于思明心中一怔,心想:这不是长春寨大刀会的人物吗? 于思明刚刚伸足找空隙,要往屋内走,油灯闪晃,只见一个绿衣劲装女子走来。那女子双目连眨,口中“咦”了一声,测声道:“原来是你呀!” 于思明已看出这女子,正是那夜在江家庄被梁山寨下来的方健、石敢一寸比人杀得人死货丢,只逃了重伤的二人之一的“十里香”柳小红! 对于大刀会这位青月堂堂主,于思明当然认得,那晚在江家庄上未被困住之前,自己亲眼看到那场搏斗,大刀会霹雳堂堂主“活张飞”雷豹,生被梁山寨的石敢砍去一臂,柳小红一头撞昏在围墙下,如今乍一看到,未见雷豹,却发现柳小红面目冷傲地站在面前。 于思明微微一笑,道:“怎么的,要率领兄弟们找上梁山寨么?” 柳小红嘴角一牵,冷冷道:“我正在找你。” 一愣,于思明指着六七十名抱刀的大汉,道:“带着这么弟兄找我?” 柳小红指着一张大土坑,道:“你过来。” 于思明点点头,边叫道:“掌柜呢?” 于思明身后面一个老头应道:“客官,你请吩咐。” 回头,于思明道:“替我下碗面,门口给马也送上草料。” 矮老者点着头,道:“就来,就来!” 转身往屋边小灶房走去。 于思明跟在柳小红身后到了那张唯一的大木床边,只见一个红面壮汉正盘膝坐在床沿上。 柳小红已轻声道:“这位就是我们花当家的。” 于思明抱拳,道:“在下于思明,给花当家见礼。” 屋内灯光不亮,但姓花的双目却晶莹如闪烁的亮星般,对于思明看了一阵,稍厚的嘴唇一咧,点头道:“不敢,于兄弟请坐!” 于思明望望柳小红,道:“你们大刀会这是大举出动,敢情真要同梁山卯上了?” 说着,拉过一张凳子坐下来。 柳小红未开口,只是冷冷地望向床上坐的红面壮汉…… 他缓缓的伸出双腿,轻声道:“我想听听那夜江家庄所发生的事情……” 他一顿,又接道:“当然,我是要听姓方的杀死杀伤我的人以后之-事,望你老弟动动金口,如何?” 于思明笑笑,道:“要想知道此事,何不找江家庄去问?” 花子豪摇摇头,道:“江家庄除了正急切的在招兵买马之外,拒绝同任何门派打交道,如今江家庄方圆五十里,全安下了明暗卡哨,所以我们绕道来到这里,正遇你兄弟,也算运气。” 一边,柳小红道:“我们只希望你阁下能告诉我们,那晚我同雷豹负伤走后的事情,因为这事十分重要…….” 于思明知道江家庄为了怕黑龙会报复,才积极的招兵买马,“毒罗剎区芳英果然要同黑龙会大干一场,心中自是暗暗兴奋,如今又见大刀会摆出这种架武,显然是为了那两包“红货”。 于是,他心中稍作盘算,便低声点头:“花当家如是问,在下自感义不容辞将那天晚上发生的事实和凶险,我等一齐被困在江家庄的那座偏屋,那真是明符其实的铜墙铁壁……. 于是,于思明十分详细的把当时所发生的情形,详述了一遍…… 当然,他不会把自己夺走两包“红货”之事说出来。 花子豪闻听于思明所说,江家庄尚有一座坑人的怪屋,又知区芳英便是当年江湖上出了恶名的“毒罗剎”,不由冷哼连连,道:“这就难怪江家庄如今会大事招揽江湖人物,原来真的要同黑龙会玩命了!” 柳小红咬着呀牙,道:“当家的,谁管他们去拼命,我们还是及早找上梁山,两包东西总得夺回来,否则,又怎能向大伙交待?” 花子豪点着头,道:“明晚我们就可以同“大响鞭”的人马会合,长虹堂的人是有一百多,攻上梁山,应无问题!” 于思明刚接过店家送过来的一大碗面,闻言哈哈一笑道:“花当家的,在下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花子豪伸手一让,道:“从于兄弟谈吐,即知你是性情中人,有话你请当面明讲!” 于思明放下大碗,道:“方健与石敢他们走出江家庄时候也只余下五七人,不料他们刚到大凉河渡口,又被人拦杀,一个活的也没有,这件事……” 柳小红急吼道:“你听谁说的?” 于思明道:“江湖上不少人已经知道这件事了。” 花子豪惊异的道:“这会是谁干的?” 柳小红紧紧坐在于思明身侧,问道:“可听说那两包东西的下落?” 于思明摇摇头,道:“要想知道那两包东西下落,各位何不早早去到大凉河,也许会问出是谁下的手。” 花子豪一声叹,道:“找不到那两包东西,我大刀会在江湖上的名声算完啦,兄弟们多年辛苦打下的基业,也将尽付流水……” 光景是英雄末路的感叹,于思明深感同情,就在他扒完一大碗面后,抹着嘴巴,道:“花当家,闻得大凉河渡口有个摆渡的,如果事情真的就发生在那里,你们只要找他探听,一定会问出干眉目来的,何不去一试?” 柳小红突然逼近于思明,道:“你怎么知道摆渡的人知道?” 一怔,于思明道:“猜也猜得到。” 柳小红面色一缓,道:“于朋友,你准备到什么地方?” 于思明立刻笑笑,道:“江湖浪子,四处飘荡,无家无业,但也到处是家!” 一笑,柳小红双手抱拳,道:“柳小红有个不情之请,万望于朋友答应。” 于思明望望床边坐的花子豪,又看看一屋子的人,笑道:“我能帮各位什么忙?” 柳小红道:“请于朋友陪我走一趟大凉河,万望答应。” 于思明心想,她这是“打蛇顺竿上”,想把我拖住,但再一想这大刀会的力量,虽说比黑龙会小得太多,但如果能加以运用,还是有助于自己。 于是,于思明哈哈一笑,道:“阴天打孩子,闲着也闲着,在下这就陪柳堂主走一趟大凉河。” 柳小红虽是女流,办起事来十分干脆,闻言笑道:“你请早早歇着,明日一早我们起程。” 花子豪站起来抱拳,道:“我大刀会交你这位朋友。” 于思明心中一栗,忙回礼道:“我高攀,我高攀!” 于是-- 就在第二天一大早,于思明便被叫起来,野店门口,柳小红已结束妥当立在马前。 大刀会的这位首脑一“黑风当”花子豪,挺胸叉腰,金刚怒目的站在门口,见于思明走出来,立刻点头,道:“一旦有了消息,还请马上送到长春寨。” 于思明一怔,道:“花当家不是要人为会合杀上梁山寨吗?忽的又要折回长春寨?” 花子豪道:“如果于兄弟消息是真,大刀会便没有必要再找上梁山去,因为姓方的人都死了,东西当然也丢了,再去拼命,徒增人马伤亡,于事无补。” 于思明点点头,道:“人死一笔勾,是不必再去梁山拼命。” 柳小红已翻身坐在马上,道:“于朋友,我们走吧。” 于思明见只有两骑,不由问道:“就只有你我二人前去?” 柳小红面上一牵,似笑不笑的道:“可是觉得与一个女流在一起不方便?” 于思明伸手搔搔耳根子,道:“有人说闲话,岂不坏了柳堂主名声?” 一声冷笑,柳小红道:“你倒是会为别人着想,上马吧,谁敢放个屁,我就割下他的舌头来。” 于思明心想,这个女人真野性,怕不在崔灵芝之下,这一路自己可得防着,这种女人也最鬼,不好侍候。 一笑,于思明越身上马,对花子豪一抱拳,道:“当家的,如果有幸,我们长春寨再会。” 花子豪点着头,道:“我欢迎!” 于是,只听得柳小红一声低叱,双腿一挟,两匹马便立刻往西北方疾驰而去。 大凉河的渡口,那条渡船仍在,但撑船的风大雄已有好些时不见影踪,往来的行旅,只得绕道而过,有的年轻汉却自己拔篙撑船。 也因此,有时候渡船停在河对岸,因被人撑到这一面,有些客人,就因为渡船停在对岸,在河的另一边直跳脚,一等便是两个时辰。 此刻-- 于思明与柳小红来到了大凉河的渡口,他明知道风大雄不会在渡船上,但还是领着柳小红上得渡船。 柳小红在渡船上看了一遍,他什么也没看出来,于是,她微感失望的遥望向远方。 远方一座小山坡,隐隐有户人家,一边,于思明道:“柳堂主,我们穿过柳树林,往山坡那面看看,也许会探听出什么消息来。” 点点头,柳小红立刻下了渡船,已闻得河对岸有人叫起:“喂,把船撑过来呀。” 于思明已翻身上马,闻叫声,双臂一伸,露出个无奈何的表情,便与柳小红二人拍马直往山坡驰去………… 就在距离山坡斗里远,老树林中忽然转出个大汉,只见这个大汉正担了一担柴,扁担上还挽了个面巾,一把斧头叉在干柴中,步履轻松的往山上走去。 远方的,于思明已看出是风大雄,但他并没有开口呼叫,直待风大雄发觉两骑追过来。” 于思已高声叫道:“喂!你不是那个撑落的船老大吗?” 风大雄一惊,他看清来人是谁之后,正要开口,忽然于思明又叫道:“怎的不去撑船了? 那么多人要过河呢。” 风大雄再笨,只听得这两句话,便立刻明白了,当初是攻大哥不叫自已去撑船,要自已找地方躲一阵子,今见大哥如此问,又见大哥身后一个俏丽女人,想说的话立刻收回,放下扁担,笑道:“渡口闹鬼,我暂时得躲几天。” 果然,柳小红已下马问道:“你就是大凉河渡口上的船老大?” 点点头,风大雄道:“不错!” 柳小红望望于思明,又道:“你们认识?” 哈哈一笑,风大雄道:“认识我的人可多着呢,有许多认识我的人,我却不认识他们。 可能,职业上的关系吧。” 他说的不错,一个河口摆渡的人,只要在渡船上来回几趟,便自然会认识这位大个子撑船人。 柳小红点点头,又问:“刚才听你说,大凉河的渡口闹鬼,这是什么意思?” 风大雄望望柳小红,又见她右肩头冒出刀把,红绿两色穗火飘舞着,满面杀气,不由问“姑娘,你是……” 于思明立刻笑道:“这位大刀会青月堂柳堂主,她要问的话,你最好要老实的回答。” 风大雄立刻想起一定是为了两大包裹“红货”而来,自己也收大哥送的几根,尚自藏在家中,万一应对有错,便难免坏了大哥的事。 风大雄忙抱拳,道:“原是大刀会柳堂主,在下失敬。” 柳小红道:“可是渡口出了事情?” 风大雄点头,道:“不久前渡口来了两批人,两下里正照上面,便立刻互砍互杀起来,一边说是从梁山寨下来的,另外一些人是……” 风大雄望着柳小红,未即说下去。 风大雄果真唱做俱佳,令于思明大感安慰。 柳小红急问:“另一批人是谁?” 风大雄半晌,才又道:“这话我只对你二位说,但若有人问起,还请二位别提是我说的,惹上麻烦,我一家性命可要完蛋!” 柳小红点头,道:“船老大,你这是在帮我们,我们岂能再拖累你?” 风大雄还小心的四下远处一阵张望,才低声道:“那日我在渡船上看的真切,有几个黑巾包头人物,其中--人头巾镶着金边,闪闪发光,八成他们是……” 他又四下瞧看,于思明已接口:“他们准是黑龙会的。” 柳小红闻听一怔。 风大雄已点头,道:“对、对、对,他们是像黑龙会的人物。” 咬着牙,柳小红道:“我心中也在想,那晚上黑龙会的那个冷面杀手冷公度,他会那般老实的不动心? 哼!” 风大雄又道:“梁山寨的人全死了,没有一个活的,那种场面可吓死人,这一阵子我就没敢再去渡船上。” 冷冷一声笑,于思明道:“好个冷公度,原来那晚上他领着人追杀方健他们那伙人去了,倒把我一人抛下,替他们断后,可恶。” 柳小红望望于思明,低声道:“你说那天一早,是你替他们断后?” 于思明点头,道:“一点不错,不信你可以问江家庄的人去。” 柳小红看了于思明一眼,点点头,道:“你能替姓冷的人断后,可见你的武功不凡!” 一笑,于思明道:“还能凑合!” 柳小红似是对于思明产生了好感,满面桃花的一笑,道:“走吧,我们回去。” 于思明翻身上马,随手取出一锭银子抛向风大雄道:“算是赏银,是这位柳堂主赏的,你谢谢她吧。” 风大雄忙向柳小红施礼,连说:“谢谢,谢谢!” 柳小红大悦,拍马便往官道驰去,于思明神秘的对风大雄一笑,伸手比了个圈,意思是“十分圆满”,便也立刻拨马往柳小红追去。 第九章 大脚女人 二人一口气驰出三十里,来到一个小市镇,此时天色渐暗,柳小红遂向于思明道:“看来今晚我们只好住在这里了。” 于思明道:“柳堂主,你别看这个小镇不大,镇头上可有家清真馆子,一对老回子夫妻已经开了三十多年,里面吃的东西可也真地道,尤其是他们自酿的老黄酒,睡前来上一大碗,这一晚便是一场好睡。” 柳小红道:“这家清真馆也有客房?” 于思明笑道:“清真馆只卖牛羊肉,三口大烧锅,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火不断,要住店,紧接着清真馆子便是一家大客栈!” 柳小红点着头,马上笑道:“好,今晚我们就尝尝这家清真馆的东西。” 于思明立刻又道:“我做东,哈……” 于思明与柳小红并骑驰人这个看来只有半里长的小镇上,只见街道两边各店铺正在往街上洒水,黄土地的街市,正不见尘土飞扬。 远处的另一端,只见一家高门坎的屋檐下挂着一块烟熏得墨漆般的招牌,隐约现出三个大字:“清真馆”。 于思明指着清真馆一边,对柳小红道:“我们先将马匹交由客栈去上料。” 柳小红道:“看来你对这小镇相当熟悉。” 于思明道:“我是个浪子,天涯海角,到处为家,知道的地方自然多,何足为奇?” 柳小红看这家客栈相当大,“悦来客栈”的那块招牌,横着挂在中门,看起来相当气派大方。 这时客栈伙计已笑迎上来,便立刻把两匹马拉上马厩。 于思明更订下两个房间,跟着柳小红转到隔壁的清真馆里来。果然,这家清真馆端出来的东西与众不同,别看是牛羊肉,却是蒸、煮、炒、炸、冷并五味,样样齐备,件件时美。 尤其是一大碗黄澄澄的老黄酒,吃过以后,留着一股子酒香,连出气也觉醉人。 那柳小红原本对于思明丝毫没有好感,单只于思明那张僵尸似的面孔,哭笑难分,冷漠热情全皆是一个模样。 尤其那短短的须发,光景就与个小癞皮差不多,然而这样的相聚,柳小红渐渐发觉,于思明并非是个冷酷无情江湖浪子,反倒是他的一举一动,还真能引起自己投以无形的注意。 二人酒足饭饱,于思明已发觉柳小红对自己正产生着好感。 因为,柳小红不时冲他露齿一笑,愉悦之情,宛似个老朋友,而使他想起常德府的崔灵芝,她不就是这种笑意对自己吗? 此刻,已快二更天,这个小镇上差不多各家各户全关紧了门户,连着各家门口挂的灯也被摘下来,一条小街,除了三两家客栈外,已隐人一片黑暗的沉寂。 “悦来客栈”的后院客房里,于思明面带微笑的刚合起眼睛,突然间,东北角上隐约响起了马蹄声,蹄声渐近,竟然是大队人马,少说也有百来骑,蹄声奔腾,乘者纵马疾驰,这时小镇街,突然有人叫起来:“乡亲们,快关好门窗,梁山强人来了!” 黑暗的街上,原有几个行人,闻得梁山寨的强人来了,便立刻斜身逃向黑暗中,剎时街上静得落叶可闻。 一阵窒息的时间过后,马蹄声便似辙地滚雷般卷进了这个小市镇,蹄声未歇,越过市镇来到了“悦来客栈”外面。 于是,客栈的大门发出“咯咯咯”连响,从那种闷声听来,那绝不是用手拍门,而是用脚在踢……. “开门,开门!娘的老皮,不到二更天便关店门。” 店里面立刻有个伙计叫道:“来了,来了,这不就来了。” “呀”的一声,那伙计已拉开大门,迎面便是一个大嘴巴子,打得那伙计忙伸手捂住脸,道:“爷,你怎的打起小的来了…….” 满面络腮大汉,翻着一对烂眼珠子,龇牙咧嘴的伸出小棒捶似的手指头,指着打哆嗦的小二,骂道:“要是你小子侍候不周,不定老子一刀开你的膛!”。 便在这时候,掌柜的匆匆迎上来,笑道:“各位好汉爷们,小店若有不周,万望包涵。 各位来了多少人马,快请进来坐。” 络腮大汉沉声道:“人马一百整,马要上料,人要喝酒,还有…….” 他往门外望了几眼,又道:“快准备个干净房间,找个老妈子来侍候!” 掌柜的一愣,道:“好汉爷们还带了女眷?” 那络腮大汉叱道:“少哕嗦,是我们寨主夫人。” 掌柜的暗中对伙计使眼色,那伙计便忙着去灶上张罗,马厩那面早跑过来三四个年轻伙计,一人手牵五七匹马便往马厩上拉……. 这时,只见自店外走进千个中年女人,这女人大手大脚,走起路来像男人,虽是一身短扎,但头上却缠了一根白布带,双目溜圆,鼻子细长,两唇稍薄,一嘴牙齿顶得嘴巴微翘起来,却又被她狠狠的抿着,显示出有一股子怨气,正要找人出气。 掌柜的忙上前施礼相迎,笑道:“夫人,你一路辛苦!” 从鼻首深处挤出一声“哼”,那高大的女人沉声道:“带我去房间,一连骑了两天马,真累人。” 掌柜的刚领着那女人往二门走,忽又见那女人回头道:“朱彪,石大山!” 早听得那黑汉忙迎上前,道:“夫人,你还有吩咐?” 那女人望着走进店的一众汉子,道:“孩子们赶了两天路,今晚叫大伙痛快的喝个够,喝醉了就睡觉,不准他们出外胡闹。” 说完回身便走。 络腮大汉对身边另一个大汉,道:“石大山,夫人领着弟兄们带孝下山为当家的报仇,今夜能叫大伙喝个痛快,也算开恩了,快告诉兄弟们,多少得有所节制。” 叫石大山的大汉点头,道:“谁要乱来,便砍了他!” 这座小镇不大,这家客栈也并不宽敞,陡然间来了百多人,剎时房里院里尽是人,二更天夜又静,这些人物可管不了这些,粗声叫骂,偶尔还会哄堂大笑,此刻闻得有酒喝,便为上全挤进大屋子里,几张大方桌子圆人,另有十几个站在柜台前面直瞪眼……. 二门口,那个叫朱彪的一把扭住个伙计,沉声道“小子,酒呢?” 那伙计被他一把提得脚离地,忙道:“有、有,我去抬一缸出来。” 朱彪咧着大毛嘴,满口黄板大牙露出口外一大半,嘿嘿笑得双肩直抖颤,道:“妈的,才一缸?” 一边,那个叫石大山的粗声吐气的道:“我问你,一缸有多少重?” 面色煞白的伙计嗫嚅道:“毛去皮,净重六十斤。” 抽屁股就是一脚,踢得伙计弯着腰。 石大山已骂道:“你妈的,六十斤还不够我们十人喝的,你这不是给老子们解酒虫,根本就是在逗人嘛,我不踢死你……” 边说着,又是一脚踢在伙计屁股上。 那伙计也是个鬼灵精,知道这么多强盗下山,连县城捕快也拿他们没办法。 他挨了两脚没有叫,反倒回头笑,道:“爷,你误会了,一缸酒连缸七十斤,我一次只能抬一缸,地窑里少说还有七八缸,总不能一次全抬出来吧?” 石大山呵呵狂笑,道:“这么说,是我错怪你了?对不住,对不住。” 边伸出他那双又粗又大的巨灵掌,在伙计的屁股上摸起来……. 朱彪一松手,又问:“有什么吃的?” 伙计望了一屋子人,低声小心的道:“灶上的人全起来了,即算没肉,也还能端出一些面食给各位爷们充饥。” 朱彪指头点在那伙计鼻尖上,咬着牙,道:“如果没肉,老子把你宰了吃。快去!” 突然,附近有个中年矮汉,指着隔壁笑道:“三当家、四当家,二位可知道,隔壁就是个牛肉锅,别说我们百多人,便再加上一倍也吃不光他们。” 剎时连桶带盆的端过来,众人见那牛羊肉,煮得又烂又香,无不伸舌头舐着大嘴巴…… 客栈里伙计全出动,抬酒的已走了三趟,大粗碗每人送了一个,不旋踵间,这些人已抢着吃喝起来……. 客栈里这么一阵嚣闹吃喝,直到三更将尽,才慢慢静下来,店里几个伙计早不知躲到那里去了。 附近传来了鸡叫声,声音尖吭,震慑人心,鸡声虽不断,但对于挤蹭倒卧在客栈里的梁山寨这批人物,却是无动于衷,如果同鸡声比高低,这些人中,不少人发出的鼾声似打雷而压过鸡子叫。 二更后,于思明陪着柳小红,绕过地面上沉睡如猪的汉子们身边,走到了店门口。 只见门口站了三个人,于思明一看认出来,两个老夫妻是隔壁清真馆的,另一个正是这家客栈的掌柜。 那掌柜见于思明二人走出来,忙迎上前去,道:“二位要走了?” 于思明塞给掌柜一锭银子,道:“牵我们的坐骑。” 掌柜的立刻往马厩走去,只见那回子老头满面愁容的望向客栈这面。 于思明笑问:“掌柜的,你想做什么?” 老头拍着顶门,叹道:“一个月的货全被他们吃光,我想讨回个本钱嘛。” 一笑,于思明道:“命要紧,还是钱要紧?” 两夫妻一怔,老太婆试着油腻的双手,道:“你这位小伙子,说的什么话?” 于思明伸手指着客栈,道:“杀人放火的强盗,吃饭住店还会付钱? 你们在做梦,回去吧,老命要紧!” 他又道:“别说是你们,便这个小镇,惹火了他们照样一阵烧杀。 我问二位,这里谁能挡得住?” 两个老回子夫妻对望一眼,无奈何的又走回清真馆。 现在,两匹马已牵出来,伙计睁着眼睛,显然是一夜没睡觉。 柳小红冷冷的望着客栈,道:“如果不是知道东西已在黑龙会,姑奶奶夜里便大开杀戒了。” 于思明笑道:“方健老婆只怕还不知道谁宰了他丈夫。嗯,可怜的女人,当真是卯上了。” 二人刚刚上马,突然客栈大门口有个大汉高声叫起来:“那不是大刀会那个娘们? 她怎么在这儿出现了?” 柳小红一怔,于思明已到三个正往外面走的大汉中,有一个飞一般的往店内冲去………… 事出突然,于思明忙问:“柳堂主,他们有认识你的?” 柳小红正在冷笑,另两个大汉已拦在马前,其中一人戟指柳小红,道:“你这个小辣货,那晚上你没有死?” 柳小红立刻想起,原来这人正是那夜追杀他们的强盗之一,这人必是围在庄院四周的十人中之一个,他们被江家庄的人杀得四下逃窜,当时还以为全被杀了呢。 于思明也大感奇怪,他不得不佩服这人好记性。 望望客栈,于思明心中琢磨,虽然他们双方都是受害者,但也是仇家,万一三句话不对,双方干上,面对一百多人,这个仗如何打? 这时,柳小红冷笑连连,道:“那晚江家庄,你到是逃得快!” 话声中,他突然一提马?,怒马前蹄上扬,唏聿聿一声怒嘶,“呼”的一声便自二人头上越过,两个喽罗一惊,忙分向两边闪,便在这时,柳小红回身扬手,边冷笑道:“这次送你回老家!” 笑声刚落,那人一声:“哎呀!”一支毒箭已插在他的右腿,另一人却拜于思明之赐,因为这时候,于思明已挡在那人前面,柳小红只得收回手去。 于思明拍马追上柳小红,二人并骑如飞,剎时出了那个小镇,隐隐的,听得身后蹄声雷劲,知道追兵已来。 二人拍马驰出十里外,绕上一道山岗,于思明回头往下看,只见追来的不过七骑,为首的正是那个大脚女人。 柳小红已沉声道:“于思明,你快走吧,这是我大刀会与梁山之间的事,用不着你来插手管。” 于思明一笑,道:“撵我走?” 柳小红道:“蹚这种混水,划得来吗?” 于思明心中暗想,我这哪是在硝混水,方健、石敢那批人,死在我手里,论说,这正主儿应该是我。 哈哈一笑,于思明道:“即便是替柳堂主掠阵,总还能奏和吧…….” 于思明话尚未完,柳小红已叫道:“他们人多,一旦动上手,我可无法照顾你呀。” 于思明忙点头,道:“哈!原来柳堂主替在下担起心事了,倒是令我于思明受宠若惊。” 柳小红冷冷道:“你不怕死,我也无可奈何。” 于思明面一沉,双目精光炯炯,道:“好汉不怕死,怕死是孬种,于思明绝不能丢人丢在你柳堂主面前,便真的要死,也要像个样子!” 三棵大杨树前,柳小红突然勒住马?绳,拧腰挺身,一个十分利落的身法,人已落在马下,伸手一拍马腹,那马便弹蹄走向树后面,低头找起嫩草啃起来…… 于思明在马上笑道:“怎么不走了?” 柳小红道:“快走,我在此会一会这个强盗婆子。” 于思明未下马,但却把马拨向一边,笑道:“我说过,替柳堂主掠阵,岂能言而无信?” 柳小红那日在江家庄,并不知道这于思明,他只是在那偏屋中见过他这么一个人,至于于思明有多大能耐,她是一些也不清楚。 因为就在她与“活张飞”雷豹,二人合力对付方健、石敢等围杀中,她在雨地里一头撞上围墙,当时便昏死过去,等到方健等因于思明的笛声而启动江夫人为夫报仇之心,被困在偏屋以后,她才在暗中悠悠醒来。 当时她发觉雷豹伤的惨重,便立刻掏出伤药替雷豹包扎起来,二个人连夜便返回长春寨。 柳小红自然不清楚于思明的本领,还以为多了个累赘。 此刻-- 后面的追兵已往这座山岗冲来,马上面传来一个粗犷的怪叫声:“老嫂子,我们追上了。” 前面,马上的女人沉声道:“不是我们追上,是他们引跑了。” 也只是转眼间,七匹健马已到了三棵大杨树下面,只见为首的中年大脚女人望着柳小红嘿嘿一阵笑…… 一边,另一粗汉已上马,“哗”的一声拔出一把特号鬼头刀,他左手一挥,另五个大汉也拔出砍刀,不用他多吩咐,已将于思明与柳小红二人围了起来。 嘿嘿笑声变成冷兮兮的哼声,大脚女人双手扶着马鞍,柳腰一摆,也下得马背。 她横起右肘顶向马腹,便在健马往路边走去的剎那间,她已自鞍边拔出一把钢刀,动作轻松潇洒,一看便知功夫不差。 于思明马背上一怔,心想:“这个女人会是谁?” 大脚女人根本没看于思明,她双目直视着竖在面前的钢刀,一步步逼近柳小红,冷哼道:“大刀会的?” 柳小红咬着银牙,道:“不错!” 大脚女人突的仰天尖笑,道:“好、好,那便还我丈夫的命来吧!” 她“吧”字出口,钢刀斜点右前方,那是“青风刀法”的起手式。 于思明早在方健的施展中领教过,不由暗想,方健的老婆竟也会这山西的青风刀法,难得! 难得! 柳小红嘿然一声,道:“等等!” 大脚女人冷笑声出自牙缝,道:“可有后事交待?是不是你这位跟班的?” 边看了于思明一眼,露出个不屑一顾的样子。 柳小红怒道:“当初可是你们一路追赶,一心要掠夺我们的东西,你丈夫的死,那是咎由自取,怪得了谁?” 马背上,于思明突然道:“鸟为食亡,天经地义嘛。” 那面,朱彪已怒骂道:“找死!” 柳小红真怕于思明不知利害,忙回头叱道:“没有你说话的地方,一边藏着。” 于思明低头轻声,一副惶恐的道:“是、是,我不说了。” 柳小红沉声问面前大脚女人,道:“你们抢了我的东西,我还未找上梁山,你们反倒找起我们来了,什么道理?” 大脚女人一声尖吼,道:“小狐狸,老娘们是干什么吃的?” 柳小红冷冷道:“干的无非是没本买卖。” 大脚女人猛点着头,道:“你还算明白,即知老娘干的是无本买卖,掠夺财物自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有什么好诈唬的?” 柳小红一怔,一时答不出话来…… 于思明抚掌一声哈哈,道:“哈!人嘴两片皮,有理是你的。妙!” 柳小红一咬牙,道:“东西已被你们抢走,你们还想怎样?” 大脚女人双目泛赤的左手戟指柳小红,道:“我丈夫方健,率领着十八名弟兄,又有二当家协助,直到江家庄才把你们追上,可是那些人却分别死在江家庄与大凉河渡口。我们琢磨再三,我丈夫既与石二当家死于大凉渡口,除了你们大刀会的人下手之外,老娘再也想不出会是谁中途下此绝手。 我不追杀你们又找谁去?” 柳小红怒道:“全凭猜测,简直放屁!” 路中央,朱彪已高声道:“大嫂子,少同这女人啰嗦,杀完大刀会,我们再找上江家庄。” 大脚女人桀桀怪叫,道:“小浪货,你死吧。” 不等柳小红再开口,错步腾身,右手下指的钢刀已快不可言的往柳小红撩劈而上,她身随刀走,出招辛辣,青风刀法在她手中施展出来,并不比方健稍逊,至少,在于思明眼中是如此。 飕!飕!飕! 水月刀闪击,宛如雨极闪电,柳小红回翻之下,出手便是二十七刀--刺、砍、劈、挑、斩,迎击而上,毫不稍让。 第十章 坐怀不乱 大脚女人的一路刀法走势刚过七招,柳小红已在层层刃芒中冷冷道:“又是这路刀法,姑奶奶第二次领教了。” 话声刚落,水月刀飞快挥击,敢情没把对方看在眼里! 原来那晚在江家庄上,柳小红与方健一场搏杀,全因天雨地滑,在闪击中被方健借机勾了一腿,她才一头撞上那青石围墙,昏了过去,如今是在大白天,对方也是个女人,柳小红心中压力大减。 大脚女人一把刀突的一紧,冷嘿嘿的道:“老娘若是连你这么个小妖精都收拾不下,还敢领人马下山为夫报仇?” 就在她的话声里,那把钢刀突然刃芒延伸,刀走无形,却爆发出“呼轰”之声交相连接…… 柳小红水月刀一阵穿刺,突觉眼前尽是成束耀目闪光,肌肤生寒,如上刀山,立刻便发觉自己递出的刀不成章法,攻势受阻,心中暗自吃惊…… 于思明看的真切,同样的刀法,却因人的施用,而发生不同的威力,这路山西“青风刀法”,在这女人手中运用起来,所产生的威力却又远超过方健之上,凭他的机智,立刻便想起来这女人的来路。 就在柳小红的节节暴退中,于思明高声笑起来:“好家伙,这路‘青风刀法’真唬人,比之山西佟先还要叫人吓一跳。” 不料他的话声犹在,大脚女人猛劈三刀逼退柳小红,转身便向于思明走来,边沉声道:“你是谁?” 于思明已站在地上,习惯的双手掖在腋下,笑道:“在下于思明。”他相当有礼貌的欠欠身子。 突然,有个大汉道:“这家伙那晚好像也在江家庄。” 于思明回头咧嘴一笑,道:“什么好像?那晚上我根本也在,不过我并没插手,只作壁上观罢了。” 一怔,大脚女人道:“你不是大刀会的?” 于思明摇头,笑道:“谁说我是大刀会的?” 朱彪忽地叱道:“既非大刀会的人,为何同这女人走在一起?是她的情夫? 还是你小子拐了人家?” 柳小红回头骂道:“你放屁。” 于思明面上本冷漠,这时他冷哼一声,道:“朋友,口上积点德,别坏了人家名节。” 朱彪突然仰天哈哈大笑,道:“娘的皮,她既非你情人,老子这就把她掳上梁山,给我老朱做老婆吧。” 边横着他那把特号鬼头刀,一步步的便往柳小红逼来。 大脚女人突伸手一拦,道:“不用急,他们逃不了,等我问问这小子,他怎么会认识我大哥的。” 朱彪道:“大嫂子,别问了,你就把这小女人赏给小弟吧。” 于思明想,原来佟先是她的兄长,那么这女人定然是江湖上传言的佟大娘了,想不到太原城外的法场上,官家砍了佟先的头,他妹妹却跑到梁山当起压寨夫人了。 于思明一想到此,哈哈一声笑,道:“我猜你八成就是佟大娘。” 大脚女人一怔,道:“你认识老娘?那你又是谁?” 于思明嘿嘿一声,涎着脸,道:“这就叫人的名儿树的影儿,几年前贤兄妹在山西可真的闯出名儿了,只可惜…….” 他说至此,伸手比划了个挨刀架武,还口中发出“咯”的一声! 佟大娘脸都气白了,她尖声叫骂道:“我宰了你这个小畜牲,你敢讥讽老娘!” 朱彪也狂吼一声,破口大骂,道:“让我砍了你这个口没遮拦的王八蛋!” 佟大娘真大方,她冷冷的道:“那小子就赐给你去料理吧。” 说完,猛的又扑向柳小红,咭咭一声,道:“让你又多活一刻,现在,老娘这就送你见阎王。” 柳小红正自喘息,见朱彪扑向于思明,不由大为替他担起心来,正要开口,又见佟大娘杀到,水月刀带挡又拨,猛的拔身而起,左手抖甩,一支毒箭直往佟大娘射去,口中尚自诈唬道:“于思明,你真不知死活!” 佟大娘忽见敌人脱出刀芒,一仰头,便见一支短箭直射而来,她卖个身法,忽的一仰身,右脚已自出,那支毒箭被她踢落在五丈外。 便在这时候,有一种来自九幽的乐声传来…….那种激荡人心,令人亢奋的声音,渐渐的越响越大,是笛声,但却并未有人吹奏,而在这连续不断的笛音中,猝发出相当有节奏的金铁撞击……. 一开始,连佟大娘也并未注意,柳小红只为闪躲敌人扑击,也没有去留意笛音来自何方。 只有朱彪,他凶神恶煞一扫,呼轰着猛斩狂砍,却发觉面前这小子有点邪门。 因为,他连砍十一刀,对方并未闪出两丈方圆,却突然手中举着一支钢笛,便在他一路狂杀中,敌人的钢笛爆发出沉闷的笛声。 那是一种扣人心弦,慑人心肺的怪音,笛声越响了,鬼头刀便越见章法散乱。 但他是个狠角色,哼了哼,咬牙猛扑,攻拒间,边侧有人诈唬起来:“过来两个活的,我们合力先做了这小子。” 柳小红已与佟大娘杀在一起,她听得朱彪呼叫,忙尖声高叫着:“于思明,他们人多,你还不快走?” 高亢入云的笛声里,传来于思明的声音,道:“我不能抛下你柳大姐不顾,生死我们便一起吧。” 柳小红边杀边叫,闻得于思明叫自己大姐,心中一紧,一股子暖意涌上心头。她精神一振,道:“好,我这做大姐的不逼你走了,杀!” 便在她喝叫中,水月刀圈劈闪击,回旋劲转,又是一支毒箭甩出。 佟大娘自发觉敌人善用暗器后,她已处处小心,步步为营。 见对方又一支箭射来,并举在刀把附近的左手已及时拍出,“吧”的一声,已把毒箭拍落在地。 突然间,那如狼似虎的五个大汉,一拥而围上于思明的同时,一抹冷突出现在于思明的脸上,猛可里,他一声壮烈无比的怒吼声直入云霄:“血笛荡魔!” 高亢的叫声,拦凑着扰人心视的笛音,激发出“吭”“吭”“吭”连三响--闷闷的响声,三名大汉已被他的钢笛捣得脑浆进溅,倒仰横尸。 同一时间,他人已腾上半空,钢笛一声尖鸣未歇,另两名大汉怪嚎一声,吃他兜胸各捅了一个血洞。 狂吼怒骂,朱彪双目尽赤,鬼头刀刀光如雪,劈头盖脸的狂斩而上,于思明一声冷笑,尚未使展杀手。 那面,柳小红一声惊叫,一溜鲜血正自她的左后胯处往外标溅,佟大娘宛如母狮掠食般,桀桀怪叫着追杀而上。 狂叱一声,于思明顾不得再伤朱彪,他双足硬撑,身形倒射,平着身子,人在空中连翻四个空心筋斗,“当”的一声,正架住佟大娘斩下去的钢刀。 柳小红辙地一个怒翻,人已借机滚出一丈外,满面煞白,不是滋味。 后面,朱彪已大叫道:“大嫂子,这个王八蛋深藏不露,兄弟们全被他骗了。” 佟大娘身子往后仰,倒退半步,钢刀横胸,怒视着于思明,沉声喝道:“你究竟是谁?” 她心中明白,能以一支钢笛,一举击杀他五名手下,更以“飞涧渡波”的轻功,伸手横笛,挡住她那千钧一刀的,江湖上尚不多见,而面前这个不起眼的汉子…… 于思明突然沉声道:“别问我是谁,我有一句话,希望你能听得进去。” 佟大娘望望地上五具尸体,怪眼怒翻的道:“若是老娘听不进去呢?” 于思明十分干脆的道:“再杀不迟!” 佟大娘嘿然,道:“可恶!说!” 于思明道:“照理说,梁山寨与大刀会全是受害人,你们正该合力追查夺走那两包‘红货’的人,才是正途。” 佟大娘道:“我看就是大刀会,为了报复才下的毒手,错不了。” 于思明怒声道:“真是妇人之见,大错特错。” 佟大娘未开口,朱彪已咬牙切齿的骂道:“便不为当家的别仇,也得宰了你这狗操的为我这五个小兄弟报仇。” 边回头指着五个正自“嘟嘟”往外冒血的五具尸体。 于思明面无表情的道:“你不应该为他们的死报仇,因为像你为他们的死负责。” 佟大娘怒极的道:“有屁快放,老娘已迫不及待了。” 于思明缓声道:“在江家庄那晚,尚有黑龙会的冷护法,你们想想,黑龙会明抢暗夺,江湖上有多少人吃过黑龙会的亏,姓冷的在知道那两包‘红货’以后,他会无动于衷吗?” 佟大娘愣然道:“你是说黑龙会的人下的毒手?” 于思明道:“是与不是,只要查出东西下落,便不难水落石出了。” 佟大娘沉声道:“要如何去查?” 于思明心中激荡,口中和缓,他淡淡的道:“有了目标也有了对象,便不难查出来。” 佟大娘道:“你真的以为是黑龙会人下的手?” 于思明心急柳小红的伤,闻言忙道:“不失为一条线索。” 佟大娘嘿嘿一声笑,道:“闻得黑龙会组织严密,你小子又如何下手?” 于思明一笑,托着钢笛,道:“为了你两家,于某人愿意赴常德府一试,但有任何消息,便立刻着人送上梁山,如何?” 朱彪突然大吼,道:“大嫂子,且莫上当,这小子想借机会溜呢!” “嗯”了一声,佟大娘目露凶光,沉声道:“且留下一臂,算为五个死去的孩子报仇。” 她仇字出口,竟鬼魅似的闪击而来。 一边,朱彪也厉吼一声,挥刀扑杀。 于思明想不到这二人说杀就杀,忽的一个侧翻,落地又起,直往佟大娘扑去,钢笛旋击如惊涛拍岸,沉闷的笛声又在奔放着响起来……. 于是-- 金铁之声骤而震响如雷,波波流光宛似千层白浪,就在侧面朱彪抱刀卷至的瞬间,于思明高亢的叫道:“泣血音!” 声如狂涛,犹似裂孔而出,空中只闻笛声,已失去笛影。 那种快得失去踪影的钢笛,倏忽间随着两声怪嗥,已随着他那怪异的身法,息止在两丈外。 只见鬼头刀已落在路边,朱彪左手护着右腕,呼痛不已,鲜血正自他握腕的指缝间往外浸流…… 佟大娘满头乌发散乱,面色铁青,足下踉跄,颤抖着怒视于思明,道:“血笛浪子可是你?” 于思明那一招“泣血音”,足以捣烂佟大娘的头,但他却点上佟大娘的肩头,因为,他不能为黑龙会减少一个劲敌,当然,他不会忘记替黑龙会制造仇恨。 摇摇头,于思明道:“谁是血笛浪子?我还在找他呢。” 佟大娘恶狠狠的道:“不管你是谁,老娘不会忘记今日你这一记狠的!” 于思明淡淡的道:“你虽恨我入骨,在下仍愿为你效劳,千方百计,我也要为你们找出真凶来。” 佟大娘咬牙欲碎的道:“随你去搅和。” 她猛回身,对满面杀气的朱彪吼道:“我们走。” 二人说走便走,腾身上了马背,便拨马而回,连五个死人也不多看一眼的便拍马而去了。 反手插回钢笛,于思明忙跃近柳小红,十分关切的问:“要紧吗?” 嘟着俏嘴,柳小红咬牙忍痛不做声…… 于思明一副怜香惜玉的忙自身边取出刀伤药,道:“我替柳大姐敷伤。” 一阵腓红如霞,柳小红望望胯上正自往外冒血的伤处,皮绽肉开,于思明这才发觉柳小红伤的地方特殊,自己还真不好下手。 倒是柳小红,她在一阵娇羞之后,身子一歪,道:“只要彼此心静无波,就请敷药吧。” 于思明点点头,伸手把柳小红的丝裤撕开,只见红是血,臼是肉,刀口三寸长,森森骨头已现。 于思明心中一阵狂跳,忙着擦拭血水,草草把伤药为柳小红敷上去,只是等到要包扎,于思明可就难了,总不能伸手从柳小红裤裆往外缠布带吧。 于思明正自犹豫,柳小红已接过于思明手上布带,道:“于思明,你找个地方把那些死尸埋掉,我自己包扎伤口……” 她-顿,笑笑又道:“你的药真管用,一阵浸凉,痛苦已减了大半。” 于思明心想,这柳小红真机伶,给自己制造机会,却叫我去埋尸,想着,便不由一笑,道:“好,你可要快点,完了我们还要赶路。” 柳小红望着于思明大步走去,脸上露出个诡异的冷笑,她自言自语:“传言中的‘血笛浪子’攻龙不就是挥笛成音吗? 还说自已是个江湖浪子,白叫我替你担心事。” 现在,柳小红急急的以巾缠伤,半边裤子全被鲜血染成了酱褐色,伤口虽然包扎,但裤子已破,骑在马上定然十分难看,不由得蹙起双眉,遥望着远处的于思明。 于思明把五具尸体拖到杨树后面,正有个石坑,于是忙着把尸体拖进坑里,上面覆些树枝杂草,然后堆了许多石头,只要防着野狼撕食便行了。 匆匆走回来,于思明笑道:“柳堂主,我们上路吧。” 柳小红撑地而起,刚走三步便“哎呀”一声弯下腰肢,于思明忙伸手扶住,关切的道:“怎么样,很痛吗?” 几乎是靠紧于思明的臂弯,柳小红俏目上翻,那张俏丽的,却又显得柔弱的脸蛋上,隐隐现出泪漓漓的模样,道:“一刀见骨,连着骨头也似裂了一般,便你们大男人,只怕也难以忍受。” 于思明点点头,笑道:“我理会得,柳堂主,不如我抱你上马,我们慢慢往前赶路,如何?” 回望着远处的小镇,柳小红道:“那个小镇是无法再回去了!” 于思明道:“不但不能去,而且还得快走,我看佟大娘那股子怨毒眼神,加上个姓朱的不服输,说不定还会领着人马追下来。 快,我扶你上马。” 于思明双手托起柳小红,刚刚坐上马鞍,一眼看到柳小红那条刀口处裤子破裂,臀肉隐现,忙伸手替她拉住,柳小红低头轻声,道:“我很狼狈!” 柳小红的话十分微弱,但于思明听的相当清楚,笑笑,于思明望向山边小镇,他知道佟大娘一行绝不会马上离去,遂拍拍手,道:“非常时期,顾不了许多,我们找个地方先歇着,且容在下替柳堂主找件裤子。” 柳小红反手把破处抓着,忍着伤痛,缓缓往前驰,边道:“姓佟的这个大脚女人,施的刀法与姓方的一样,但却又比姓方的高明,三支袖箭她也躲闪的令人心折。” 于思明道:“提起山西佟家的‘清风刀法’,就会叫人想起佟先,而在山西,道上朋友都知道,‘佟家刀’、‘五台棍’,可惜佟先英年走错一步而死于法场。” 柳小红道:“你自承流浪汉,知道的事情还真不少。” 于思明一笑,道:“人在江湖行,便会关心江湖事,更何况这种大事,江湖上不少人全知道。” 二人缓缓驰过几座山岗,远处山坡边有座山神庙,于思明对柳小红道:“日正当中,我们在那座小庙歇一阵子,吃些干粮,你看可好?” 点点头,柳小红道:“于兄弟,真亏了你!” 于思明心中猛的一紧,于思明改称于兄弟,我该叫她什么呢?柳大姐? 还是柳姐?” 于思明讪讪的道:“当初在野店的时候,我答应陪柳堂主到大凉河,如今当然也得尽力照应你,否则,我又拿什么向长春寨的花当家交待?” 二人来到山神庙,这座庙只是孤零零一栋大瓦房,庙门半掩半开,门上两尊高大门神爷,斑剥得面目全非,连庙里土台上的山神,也是灰头土脸,有两支纱灯,却被灰尘遮盖得似是披上一层薄纱,整个庙凄凉极了。 于思明抱起柳小红走进山神庙。 柳小红并未把头靠近于思明的胸前,而是瞪着一双大眼睛直直的望着于思明的那张脸,光景是要看穿他似的一眨不眨…… 庙内一边,也许有人耽过,正堆了一些麦秸,于思明便把柳小红放在上面。 突然,柳小红伸手扶摸在于思明的面上,道:“你的脸……” 于思明一惊,直起身子笑道:“既没洗脸,也未剃须,难看。” 柳小红道:“面目冷酷,却是位热心人,很出我意料之外。” 吁了一口气,于思明笑道:“外貌忠厚,内藏奸诈的小人,江湖上比比皆是,我于思明却吃了这张脸的亏,‘有’往不利,无人欣赏,别说是你们女人见了我退避三舍,便一些男人也不欢迎,奈何?” 柳小红以手撑地,偏着身子,道:“你真的不是‘血笛浪子’攻龙?” 已经走到门口了,于思明回头笑道:“闻得姓攻的人模人样,十分潇洒,哪会像我这种僵尸似的人物? 开玩笑。” 说着,便走出庙门从马鞭上取出一个干粮袋。 望着于思明走进来,柳小红道:“你自称来自川南,往后有何打算?” 于思明笑笑,递了一块酱肉给柳小红,道:“一个江湖浪子,只有今天,不提明日,换句话说……” 柳小红已接着,道:“过一天算一天,也赚一天,是吧。” 哈哈一笑,于思明道:“你都知道。” 柳小红道:“别忘了,我也是个江湖中人。” 说着,她望望于思明,又道:“如果你要找个落脚地方,大刀会欢迎你去。” 于思明笑笑,道:“这话可是真?” 柳小红一喜,道:“绝对假不了。” 于思明口中嚼着肉,笑道:“好!好,只等我厌倦了浪荡日子以后,便立刻去长春寨的大刀会找你去,到时候你可得收容我哟!” 半失望的,柳小红道:“何不立刻跟我去长春寨?” 一笑,于思明道:“浪荡惯了,一时难以收心,等到…….” 第十一章 红粉知己 猛可里,柳小红仰起白中透青的脸蛋,双目透着一种特别诱人的冷芒,直不愣的微张着嘴唇………… 于是,于思明看到了她那成熟了的美好轮廓--毫无瑕疵的皮肤,1吉白细腻,油若凝脂,那精巧的双目,圆润丰满的两腮,粉嫩均匀的颈项,披散在一边的乌油秀发……. 缓缓的移目向正面,啊!双目翦水,挺直的巧鼻,那嘴唇--是玫瑰色的,既小巧,又逗人,宛似柔嫩的两片花瓣。 现在,这两片花瓣在微微颤抖,滋润的仿佛正吐露着迷人的芳香,那么的迷人,如此的甜蜜,多么令人有吻上去的欲望啊…… 于思明砰然心跳,他不自由的双膝一弯,蹲在柳小红身边。 他那支巨灵般的右手,缓缓的,试着去托起柳小红那仰起的下,双目正与柳小红的眸芒交织在一起,便在一阵探索的交织里,柳小红似是疲倦的合起了双目…… 双目已合,嘴唇却更翘起,于思明带着浓浊的鼻音,低头,张口,那么轻柔的吻上那柔软的花瓣上,他像是在吸嘘一粒熟透了的樱桃…… 渐渐的,于思明抛去左手上拿的酱肉,一双有力的双臂,拦腰抱住柳小红,直把柳小红的两片小唇全吸人口中,舌头在那对小唇上挑逗,柳小红发出呜呜声,声音全被于思明连着润滑的口水吞入腹中…… 宛似两条小蛇般,柳小红的双臂反抱住于思明的双肩,她突然嘤咛一声张口便向于思明的唇上啃吮。 已经渐处浑然的于思明,猛的一惊,便在他全身一震里,双臂抓紧柳小红上身,起身便往庙门口冲去。 柳小红一惊,睁眼望去,见于思明已走出庙外,不由得一声怨叹。 于思明一到庙外,马上在唇上扶摸,且忙着取出药水在上面涂摸,觉得画皮未被柳小红咬破,这才吁了口气。 稍一端正,于思明缓缓走进山神庙,低声道:“柳大姐,是我不好,我该死。” 一笑,柳小红道:“我也有不是,但江湖儿女,只要两情相悦而不辜负对方,也没有什么不好。” 于思明耽心的是自己面上的那张皮,先是自己冲动,动作太急太猛,才引起柳小红的共鸣而险些被她啃破面皮。 走前几步,他站住了,一张僵硬的脸上有着迷惘,搓搓手,目光透着惭疚的,低低头道:“对……对不起…….我……真的该死……” 柳小红道:“你真的以为……有罪恶之感?” 于思明嗫嚅道:“我……我不知道,我是……一时冲动……我很抱歉。” 柳小红深深吸了口气,低怨的道:“其实,我也不知道…… 为什么会同你…….这样…….难道说……是我……” 她没有说下去,却突然仰起脸来,呆滞的望着于思明。 于思明缓缓低下身子,又缓缓的坐在柳小红对面,以他那唯一令人觉得不讨厌的双眼,闪耀着含有万缕柔情的光芒,注视着正欲垂泪的一张桃红似俏脸,道:“老实说,我真不敢相信会同,你发生这种事的……怎么晓得你仰视我的时候,表出了你那女性的真纯之美,你的睫毛、耳朵、鼻子和嘴巴,宛似一朵会说话的花朵,吐露着温馨的、甜蜜的芳香,所以…………我觉得…………嗯! 假如亲一亲一定很甜蜜,很…….过瘾……”。 幽幽的,柳小红道:“你今年多大了?” 于思明道:“实际上也有二十六岁了。” 柳小红低下头,道:“你竟与我同年,唉……我们不该这样的……” 搓搓手,于思明道:“我冒失,我差劲,……我……太岂有此理了。” 沉默半晌,柳小红道:“不能怪你,于思明,我不该诱惑你,更何况你对我那样的时候,我既没有挣扎,也未曾反抗,这正是双方皆情愿,也叫……也叫……两情相悦……” 双目一亮,于思明道:“你是说……嗯,你不怪我了?” 柳小红道:“我有什么理由责怪你?只要……只要你是出自真心的喜欢我……” 缓缓伸出一手,轻柔的扶摸着柳小红的面颊,于思明的双目在她的脸上巡着,道:“我想,嗯,我喜欢你……真心的……” 说至此,他猛的站起身子,冲前几步,双手按着神案,心中好一阵难以平复的激动…… 于思明未回身看,他仰着脸,望着那座泥雕的,如今已是灰头土脸的黑面山神,却想到了灵芝。 那个娇小美艳,却又十分刁蛮的少女,心中如澎湃的浪涛般起伏着…… 崔灵芝,是的,你对我一往情深,攻龙非是木头人,又岂能不知道? 怪只怪,你不该有那么个残酷的父亲,更不该的是,偏就你父亲杀了我那成虎兄弟。 如果避免未来可见的痛苦,我攻龙便不得不尽早割断我们彼此之间的感情,天晓得,就算我攻龙负你吧。 于思明正自对崔灵芝产生内疚而感到痛苦的时候,身后却有了欲泣声,猛回身,于思明吃一惊,忙扑近柳小红,伸手为她拭着泪,低声道:“生我的气了? 为什么哭?” 柳小红嘴角牵动的道:“就为了刚才我们……那种……举动,你便那么痛苦?” 于思明知道她对自己刚才的行动有所误会,便立刻笑笑,轻声的道:“怎么会呢,记得你曾说过,我们都是江湖儿女,要敢爱也敢恨,你是女人都不生气,难道我还不如你?” 小嘴一嘟,柳小红道:“那你刚才为什么站在神像前面哆嗦?” 于思明一笑,道:“我只是在恨自己,为何要对你那样……” 柳小红微带羞涩而又腆的低下了头,轻声道:“还以为你后悔了呢。” 说着伸出一手,于思明马上双手握着,缓缓的拥着她,二人便挤靠在一起…… 谁也未再开口,这时候任何一句话都是多余的…… 谁也不再多想,因为只有此刻才是最令人珍惜的…… 于是,柳小红便在她一生中最温暖的男人怀中睡着了…… 她睡的可香,也真甜,双目微合,难掩那份满足的笑意,樱唇微翘,发出细腻的鼾声,女人那种诱人的气息,便在于思明的怀里进发出来…… 于思明不敢稍动,他低头看着怀中这个成熟的女人,这位大刀会青月堂堂主,心中起伏不定。 因为,在他的心中,十分清楚,江湖上这样的女人皆属性情中人,她们敢爱,一旦流露真情,那便是赤裸裸的毫无保留。 上身倚靠着土墙,?怀中又搂着柳小红,于思明望着侧面柳小红的胯上刀伤,遂决定先送她回长春寨,她得尽快把伤疗好。 因要对付黑龙会,大刀会的力量犹待加强,青月堂可是大刀会的主力,绝不能少了柳小红。 此刻-- 斜阳自土墙的八卦形窗子里穿进来,阳光成束的照上了那举麦秸,也照在柳小红与于思明二人身上! 柳小红轻轻翻了个身,不由得嘤咛一声睁开眼来,她望望于思明,直起身子,拢着秀发,道:“我睡了很久吧。” 于思明笑笑,道:“不过两个时辰。” “咭”的一声,柳小红道:“你一直这么坐着?” 于思明点点头,道:“看你睡得那么香又甜,我不忍叫醒你。” 伸手摸着于思明的脸,柳小红道:“你真好。” 于思明道:“你的伤……我想……” 柳小红轻摸着胯骨上的伤,咬着牙,道:“我忍受得了,倒是……”她摸着那条破裤子,脸上有些微红。 于思明缓缓站起身来,道:“我想再回到那个小镇上去,总得替你弄条裤子换上。” 柳小红眨着大眼,道:“我怕姓佟的那个大脚婆娘仍在镇上。” 摇摇头,于思明道:“应该不会,她已与姓朱的二人受了伤,何况她还摸不清楚是谁杀了她丈夫,既然知道我答应替她打探消息,一定又领着她的人马回梁山去了。” 柳小红望望外面天色,道:“天黑以前,你能赶得回来?” 于思明道:“我尽快。” 于是,于思明走出庙门,便立刻拍马疾驰。 于思明并未赶往那个小镇,斜刺里,他拍马赶往大凉河,从这里往大凉河,路程并不比那个小镇远。个把时辰,于思明已见大惊河河水如带,夕阳照得满天红,洒落在河面上的是点点金星耀眼。 于思明知道风大雄住的地方,往山坡的另一面绕过去,发现风大雄正在那座草屋前面劈柴,草屋一边,又迭了一丈多高的干柴。 马蹄声令风大雄惊异的站起身来,见是于思明,便立刻咧着大嘴巴笑起来,道:“是大哥,怎么不见跟你一起的那个女子?” 于思明并未下马,他弯腰低头,道:“有件事情你可敢去办?” 一怔,风大雄猛的一拍胸脯,道:“大哥,有事你只管吩咐,上天入地,风大雄包不会令大哥失望。” 点点头,于思明一笑,道:“不愧是我的好兄弟,说着翻身下马,走近风大雄身边,低声道:“三天一过,你去一趟梁山寨。” 风大雄道:“去那个强盗窝?干什么?” 于思明道:“见了梁山的人,告诉他们,就说是我叫你去的。” 他一顿,又叮咛的道:“我叫于思明,可不是攻龙。” 风大雄点着头,道:“知道,知道!” 于思明缓缓而又十分细心的道:“告诉姓佟的那个大脚女人,就说那两包‘红货’已在黑龙会发现了,该怎么报仇,那是他们的事,但却不能说是我于思明传出的消息。” 风大雄竖起大拇指,赞不绝口的道:“大哥,你这是借刀杀人,高招!” 摇头一叹,于思明道:“无可奈何的做法,明知非大丈夫行径,除此,我又怎能替成虎报仇? 黑龙会的势力太大了。” 风大雄道:“一样的米面,各人的手段,总不能看着姓崔的玩狠,我们只有吃瘪的份吧了” 于思明望望草屋,道:“大婶子可好?” 露齿一笑,风大雄道:“得大哥之赐,我给娘炖了一支老山参,那玩意真管用,这几天她老的精神好多了。” 于思明点点头,道:“好,那就快取条女人穿的裤子来,我马上要走。” 风大雄一听,立刻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风大雄怔了半天,期期的道:“大哥,你要一条女人裤子干什么?” 于思明怎能说出是给柳小红换的?他笑笑,道:“兄弟,别多问,快找一条来吧。” 风大雄拍着头,走进屋子里,没多久,便提着一条粗黑的布裤子,道:“我娘的,你看合不合意?” 一把接过裤子,于思明道:“记住,三天后你去一趟梁山寨。” 说完便立刻上马。 草屋里,风大娘已走到门口叫道:“怎的不吃了饭再走?” 于思明已驰出十丈外,闻言回头叫道:“大婶子,我有急事,改日再叨扰了。” 快马疾驰,于思明原路赶回山神庙,不料就在他迎着东边的半圆月,勒马在山岗上的时候,已听得山神庙那面马嘶狼嗥,隐隐听得尖声狂叫。 于思明看得心惊肉跳,数条恶狼,正在庙门口跃上窜下,同那匹健马拼缠,他不及多想,呼喝着便拍马直冲过来,冲进庙门,迎面五头恶狼扑来。 于思明一声长啸,便在怒马前蹄上扬,人立而起的剎那间,挺腰腾空而起,直往狼群中冲过去。 “呼”的一声,一头小牛般的巨狼,露出森森白齿,竟往于思明脖子咬来,“嘿”然一声冷哼,于思明暴伸右手,五指如钩,一把便掐中那狼的脖子,振臂错身,但闻“?”的一声,立将恶狼喉管掐断。他不及细看,双手交互挥击,两头扑近的恶狼便“吭哧”一声倒在地上,身后风声刚响,于思明旋身暴踢,“叭”的一声已将偷袭的恶狼死在石堆上面。 余下几只恶狼见于思明厉害,早往四下里闪去,月光下绿痞瘪的狼眼,宛如鬼火般在四下执呼而不即离去。 便在这时候,庙中又是一声惊叫,于思明立刻想起柳小红,不及多想,一头便闯进庙里。 灰暗中,只见柳小红躲在神案一角,手中不断的挥动水月刀,四只恶狼正龇牙咧嘴的交互扑击…… 于思明大怒,咒骂一声:该死的畜牲!立刻迎着一头回扑的恶狼。 只见他上身微挫又偏,右手已快不可言的托掐在那头狼脖子上,于思明的指力何其大,一旦被他掐中,虽钢铁也会被他扭弯。 恶狼张口未咬中敌人,狼舌已伸出半尺长,当即死去。 于思明抛下死狼,双脚旋踢如电,两头恶狼又撞倒在墙边,发出低沉的嗥声…… 另一边恶狼便在这时贴地扑向于思明,一张利口已将碰上于思明的右后腿,神案上,‘柳小红一声惊叫刚出口,却见于思明右足立提,猛的踩在那恶狼的头上,只见他双肩下沉,施一招千斤坠的功夫,直把那头恶狼踩踏得双目暴出,舌齿外溢,血浆发出“叽叽喳喳”声,直到那狼的四肢不再挣扎。 “当啷”一声,柳小红手中的水月刀落在地上,一副虚脱的样子直喘吐气…… 于思明一跃而至柳小红身前,双臂箕张,柳小红已倒入于思明怀里…… 缓缓的轻拍着怀中的柳小红,于思明道:“怎的会来那么多狼,倒是吓着你了。” 柳小红颤声道:“天黑不久,便听得远处狼嗥,我立刻便把水月刀取在手上,躲在这神案边,且又把门掩上。 没多久,便听得庙门外马嘶声,啊……”说着,她仰身子又道:“快看看我的坐骑去。” 于思明关切的道:“你没事吧。” 柳小红道:“伤处又在剧痛了。” 于思明把柳小红又托在草堆上,道:“我去看看马匹。” 月光下,于思明走到庙门外,只见柳小红的坐骑腿上身上不下十几处伤口,鲜血正自往外流,但那马却仍然四平八稳的站在那里,从口中吐出的白沫,直连到地上。 四下遥望,远处不少绿瘪疡的眼神,敢情这些狼还不死心,正伺机反扑呢! 于思明先把自己坐骑牵入庙里,就在他刚把柳小红的坐骑拉进庙门,不料那匹马一声低嘶,便跌卧在地上。 原来马也会顾它的主人,那马拼着命,牵制住一群狼不叫它们扑进庙里,如今见主人平安,一口气提不起来,便倒毙在主人的面前。 柳小红痛苦的走近马头,轻摸着马身,黯然的流下了泪,看的于思明大为感动。 于思明取出一条粗布裤子,道:“柳姐,我给你找来一条裤子,暂时换穿上,我出去捡些柴火,今夜我们就在这庙里过一夜了。” 柳小红拉住于思明一臂,关切的道:“外面狼多,你要多多小心。” 一笑,于思明道:“放心,灰毛畜牲厉害却也奈何不了我。” 走出庙门,于思明就在这座山神庙附近找了一捆烂树枝子抱进庙内,更把自己坐骑也牵进庙里,这才把庙门顶住,随即取出火折子,升起一堆大火,庙里便立刻明亮起来。 于思明取出干粮,二人便对坐在火堆边吃起来。 柳小红一言不发,默默的看着于思明,心中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但从她的眼神,可以知道她对于思明已有了无法吐露的爱意。 摸着那条刚穿在身上的粗黑裤子,柳小红低声道:“这裤子好大,一定很难看。” 于思明一笑,道:“再难看,穿在你身上就变得好看了。” 柳小红一抿嘴,道:“你贫嘴。” 这时,于思明站起身来,从马上取下一条毛毯,往那草堆上面铺好,笑道:“柳姐,你身上有伤,吃过了还是躺下来歇着吧。” 柳小红点点头,道:“刚才一定是狼闻到了血腥才冲进来的,你是要再晚回来半个时辰,我怕已遭狼吻了。” 手扶着柳小红,于思明歉然的道:“如果柳姐真遭不幸,于思明此生难安。” 就在柳小红往那张毛毯上横躺的时候,扶在于思明肩上的一只嫩臂,却滑向他的脖子上紧紧的勾住不放,一种渴望的眼神,正自柳小红的双目射出来,火光中但觉目芒如火,又似红彩霞光。 于思明弯腰未动,揽住柳小红的一手也未及时离去,四日相视,窒息一瞬,于思明便缓缓的坐下来,一手用力,便把柳小红揽入怀中…… 有一片喜悦的光辉流露在于思明的面容上,但柳小红却是一种饥渴模样,她又缓缓的闭上了眼睛,缓缓的……缓缓的张开了红嘟嘟的嘴唇…… 伸手摸摸自己的脸,更小心的按住自己的嘴唇,于思明不敢低头去吻,他并非是怕,更不是不想,而是担心自己的面皮。 因为他十分清楚,一旦自己低头吻上柳小红的樱唇,回敬的必是一阵狂风暴雨般的狂啃。 万一把自己千心万苦附贴在面上的一层皮啃破,自己便立刻由于思明变成攻龙,在柳小红面前被拆穿不要紧,为成虎报仇之事,便困难了。 于思明处在此刻,又不能丢下柳小红起身离去,不由得伸卧一手在柳小红的嫩脸上扶摸着,另一只手却紧紧的搂住她的细腰,轻声细语的在柳小红耳畔呢语:“柳姐,说句良心话,男女间的那回事,我还真的没有尝试过,想来一定是妙趣无穷,美妙横生,奇妙之极了……” 柳小红眼未睁开,只低语道:“于弟,我还不是同你一样?”她一顿又道:“三年前我接掌大刀会青月堂主,便更没有人敢对我示爱了。” 咽了口唾液,于思明道:“你这么说……嗯……你是说……你喜欢我?” 安详而又柔情脉脉的,柳小红道:“嗯……你还用多问?” 于思明揉摸着那只手在游移着,边惊喜逾恒的道:“于思明受宠若惊,我感激……” 就在于思明的语音仍在,柳小红突然伸出双臂,死死的挽住于思明的脖子,猛的张口便往于思明脸上吻去,光景还真像庙外的野狼。 于思明真怕面皮被他啃破,一咬牙,右手猛的一按,只听柳小红哎呀一声,松开双手。 于思明已故意惊道:“柳姐,你怎么啦?” 其实,于思明心中正自歉然,因为他是有意把右手按在柳小红的伤处。 柳小红低头抚着伤处,道:“你碰到我的伤口了。” 于思明白怨自艾的道:“真该死,我一时冲动,竟忘了柳姐的伤,该死。” 仰面一笑,柳小红道:“好了,我还忍得住,于弟,我不怪你。” 于思明撑地而起,捡起木柴往火堆上放,边低声道:“柳姐,你睡吧,于思明不会忘记你另眼垂青,我会十分珍惜我们之间的情谊。今晚你带着伤,如果这一刻我侵犯了你,便是趁人之危,那与禽兽何异?” 点头一笑,柳小红道:“你果然是位君子,嘻……” 于思明坐在火堆边,突见柳小红撩起上衣前襟,道:“过来,于弟,我叫你看一样东西!” 于思明见她撩起衣襟,心中一荡,心想:莫不是叫我看她那双玉峰吧,她真的要在山神老爷面前弄风骚不成? 如是这样,大刀会的脸便全叫她丢尽了。 心中想着,于思明还是到了柳小红面前,只见柳小红指着自己的腰带,道:“你仔细看我的腰带。” 于思明低头瞪眼看,只见有一个铜环,环中央似是有几根尖刺,不由一紧双眉,道:“一条带刺的铜环?” 点头一笑,柳小红道:“你是第一位看到我这‘毒环’的人!” 于思明一惊,道:“什么毒环?” 柳小红拉出腰带,一手托住那铜环,道:“这是一只设计精巧的铜环,按动一边,环面便平整光滑,如果按动另一边,铜环上面便立刻浑起三支细毒的针来,只要一旦碰上,见血封喉,神仙也难以救活。” 于思明面色一紧,道:“如此说来,刚才我若真对你无礼便也难逃一死了?” 柳小红摇摇头,道:“不,你是我救命恩人,我怎会害你?” 于思明仍然不悦的走近火堆,道:“我忘了,你善施毒物,不在江家庄那个江夫人之下。” 他一顿,又道:“单就你的袖箭也是喂过毒的。” 柳小红道:“不错,于弟,你说的一点不错。但你该知道我叫你看这毒环的意思,我是个女人,而且也稍具姿色,江湖之大,什么样的人物都有,我一个女人,却不能不做防备…….” 她黯然一叹,又接道:“老实说,死在我这毒环之下的人物屈指算来不下十人。 他们的死,咎由自取,不是用强,便是施诈,杀了他们,也是为江湖除害,也因此,才保住了我至今还是清白之身。” 于思明一怔,未及开口,柳小红又道:“对你如此解说,就是证明我柳小红对你是真心的,也表明我仍是女儿身,难道……” 于思明十分感动的扑近柳小红,双手又揽住她的腰,道:“柳姐,我几乎错怪你了,还以为你也要向我下毒手害死我呢!” 柳小红一笑,道:“怎么会呢?你又没有对我粗暴,而是帮……我……出于自愿……” 她最后的话音几乎如同蚊蝇。 这时候于思明真的把那个对他痴情的崔灵芝忘得一干二净,他相当欢愉的道:“柳姐,我不会忘记你的情意,我不是个朦懂的人,我会珍惜的,我发誓,今后我会疼你、爱你、怜你……” 边把毛毯一边覆盖在柳小红身上,又道:“睡吧,已经半夜了,明日一早我们还得上路呢。” 一种满足的,也是愉快的,柳小红闭起了眼睛,胯上虽痛,但心中却甜蜜,因为她的面孔正含着笑意。 山神庙附近的山岗荒林中,时而传来几声狼嗥,但庙里面却充满了温暖与平静,柳小红这一觉直睡到日出东山头,兀自未醒来。 于思明知道她先是受伤,又是受累,一场好睡,对她正是必要的,也就不忍心叫醒她,独自一人坐在火堆边想着下一步自己该如何去做。 此刻-- 日上三竿,就在一阵鸦叫中,柳小红才揉着眼睛醒来,见于思明坐在火堆边,轻声道:“于弟,你一夜未睡?” 于思明道:“曾睡了一阵,柳姐,你的伤……” 伸手按了一下胯上的伤,柳小红道:“好多了,我们走吧。” 二人走出庙门,于思明扶着柳小红骑上自己坐骑,便牵着丝?,走在前面。 柳小红的坐骑已倒毙在庙里,今见于思明为自己牵马坠镫,心中着实感动,就在一阵赶路之后,轻声道:“于弟,我们合骑吧,这样走的也快些。” 回头一笑,于思明道:“柳姐伤在胯骨上,我若也骑在马上,难免会撞着你那刀伤,倒叫你痛苦加重。” 柳小红心中那股子暖意亦涌上心头。半晌,她又道:“于弟,留在大刀会吧。” 又是一笑,于思明道:“如果机缘巧合的话,我会的,眼前我怕不能。” 柳小红并不放松的又道:“有柳姐在大刀会,你还怕吃亏,何况凭你的本事,花当家绝对会重用你。” 于思明回眸一笑,道:“柳姐,我是个懒散惯了的浪子,一时间怕不容易收心,总得慢慢来,你的好意,我会记住的。” 空气一时间似是窒息了,云淡风轻,黄叶飘零,青黑的山菏偶尔一阵风声,刮起的是片片枯叶。 于思明心中惦记着青松镇上的冷公度,他必须要尽早赶到若松林下的草屋,时间过久,难免会引起冷公度的怀疑。 遥指着远处一大片老荒林子,柳小红正要开口,于思明已指着远处,道:“我送柳姐过了那大片林子以后,小弟得往西南方,柳姐也可以往东南返回长春寨了。” 马背上,柳小红一怔,急道:“你不送我回长春寨?” 她一顿又道:“不,你曾答应过花当家的,消息证实以后,便一齐同我回长春寨的。” 于思明歉然的道:“柳姐见谅。我还有件事情,等着我去办理,老实一句话,我已经耽误两天了。” 柳小红道:“什么要紧的事情,也不能丢下我不管吧。” 于思明一阵心急,万一柳小红不放心,真要同她一齐去长春寨,怕少说也要耽搁三五天。 又见夕阳西下,于思明拉着马走在满山遍野的老荒林中,当他登上一道土岗的时候,伸手遥指着一处大山口,道:“柳姐你看,那天晚上我们在那个大山口的野店见面,今晚又要在那儿住下了,倒希望花当家的还在就好了。” 一笑,柳小红道:“花当家的不早就说过,他要在长春寨欢迎你,只怕他两天前就已经领着兄弟们走了。” 又是那家野店,孤零零的三间大房子,一边斜伸的烟囱正冒着灰烟,有个店伙计在附近抱了一堆劈柴,见山道上于思明拉着马走来,直不愣的站在那儿,直到于思明走到他面前,才惊异的道:“是你们! 那天一早不是骑去两匹马吗?” 于思明立刻问道:“店中可有其它客人?” 伙计笑道:“有、有!” 柳小红急问:“难道他们真的没有走?会是我们的人?” 于思明把马拴在门口,伸手扶着柳小红下马,店门口突然出现个女子,她见是于思明,先是一怔,旋即向屋内高声道:“小姐,玩笛子的也来了。” 于思明一怔,却又一时间想不出这女子是何人,正自犹豫,屋内又出现个女子,于思明惊异的目瞪口呆…… 门口突然一声冷笑,道:“果然是你!” 那女子见柳小红穿了一条粗布黑裤子,走起路来一跛一跛的,不由接道:“哟! 不就是那晚借住在我们庄子上的那位大姐嘛?怎么啦?” 这女子,不错,正是江家庄的江萍,身后面分站了两个女子,正是那晚追上房顶的女子。 于思明见这三个女子堵在门口,立时全身戒备,闭口不言。 柳小红已从于思明口中知道那晚上江家庄发生的事,但她如今身受刀伤,绝不能得罪对方,便一声苦笑,道:“原来是江小姐,承蒙那夜借住你们庄上,还未曾谢谢你们呢,不知…….” 江萍冷冷道:“敢情你又受了伤?” 柳小红道:“遇上梁山的盗寇,彼此厮杀一场。他们人多,所以……” 又是一声冷笑,江萍道:“你又着了道儿?” 柳小红道:“我是受了点伤,不过当时有于兄弟在,我还是有惊无险。” 她-顿,又道:“我们走了一天,江小姐,你请让路,我们要进店里去。” 江萍并未稍动,她冷沉的望着眼前两人,道:“敢情英雄救美人! 于大英雄,是这样吗?” 于思明面无表情的道:“江小姐,这位柳堂主伤得很重,你请让开,如何?” 江萍突的双手叉腰,道:“我偏不让。” 柳小红望了一眼于思明,只见于思明叹口气,道:“江小姐,我于思明同你们江家庄无怨无仇,你们为什么尽找我麻烦?” 江萍面色一寒,道:“江家庄如今风声鹤唳,草木皆兵,这不就是你惹的祸? 还说与你无怨无仇。” 于思明道:“是你妈一心要我的命,又能怪得谁来?” 便在这时候,一个少女走近江萍一阵耳语,只见江萍俏嘴一牵,便立刻伸手侧身,道:“二位,请进!” 于思明扶着柳小红缓缓走进店里,江萍斜目冷眼撇撇嘴巴,回头道:“店家,三碗面改成五碗,今晚我请客!” 两个老夫妇正在灶边忙着,那个伙计已笑道:“就来,就来。” 于思明扶着柳小红走到靠墙大木床边,十分小心的把柳小红扶上床,心中冷笑:如果自己的计划顺利,江家庄便休得有太平日子过。 于思明低声道:“柳姐,你要吃些什么?” 柳小红道:“江小姐不是叫了面吗?就吃碗面吧。” 于思明刚回头望向江萍,已听得江萍冷笑,道:“叫的可真亲热,没得倒叫我倒足胃口,看那副死人脸,德性!” 于思明一笑,走至桌道:“江小姐,你们找到‘血笛浪子’攻龙那个王八蛋没有?” “叭”的一声,江萍一掌拍在桌面上,“哗啦”一声,筷筒滚落地上,她已怒容满面的叱道:“你没有资格凶骂攻龙,什么东西。” 于思明干笑一声,道:“我不但骂姓攻的,有一天我还要宰了他。 娘的,他同你家有仇,我却来背黑锅,那晚若真的死在那间怪屋,江小姐,你说该多冤?” 江萍怒容满面的道:“攻龙该死,应死在我江家庄人手里,你也该杀,因为你给我们江家庄惹来无穷尽麻烦,你知道吗?” 于思明淡淡的道:“原来你们也怕黑龙会呀。” 江萍沉喝道:“谁说我们怕黑龙会?笑话。” 便在这时候,伙计同老掌柜已把面端上桌,只见一个少女伸手抓起一把筷子,很自然的抽出三只放在桌上,然后猛的把所有筷子塞在于思明手上,道:“你自己拿吧,死人!” 接过筷子笑了笑,于思明抽出两只,伸手在桌上端起两碗面,便送到大床边,一碗送上柳小红手中,自己便坐在床边挑着面条,边低声道:“吃完了你先睡,别忘了她可是‘毒罗剎’区芳英的宝贝女儿。” 一口面刚到口边,柳小红突然停下筷子,低声道:“于弟且等等。” 于思明一怔,道:“柳姐怀疑这面里…….不会吧,他们并未碰这些碗,应该不会…….” 柳小红也是用毒名家,她不管于思明再说什么,便立刻自头发上拔出一支银簪插入碗中,屋内油灯不亮,但那支银簪却已是半截乌黑。 于思明双目几乎喷出火,未见他上身移动,已到了方桌前面,右手一招“托塔升天”,便听得一个少女“啊”的一声挺胸仰面,四肢下垂。 于思明已怒喝道:“给我吃下去。” 一碗已送到那少女口边。 桌子侧面冷芒激闪,江萍已挥出七刀,边厉叱道:“姓于的你放手。” 一手托着那少女,另一手端着面,于思明上身侧切,右足连踢带拨,忽的便将那少女往刀锋上推去,边冷笑道:“可恶!” 江萍疾收尖刀,旋身一招“老樵指路”,“咻”的一刀自侧面劈到,于思明冷笑一声,左手震腕,只见一大碗热面剎时溅起在身前半丈之地,形成一道面墙,生把江萍的刀阻挡于外。 紧接着一声“哗啦”响,地上剎时一滩面条,于思明已托起那女子喝道:“再要撒野,便一掌毙了她。” 江萍一愣,厉吼道:“你敢!” 于思明冷哼一声,道:“有什么不敢,惹火了我照样连你一起收拾。” 江萍忽然一跺脚,怒道:“你讲不讲理?” 于思明道:“可恶,你们暗中在我们碗中下毒,反倒说我们不讲理,简直岂有此理。” 江萍冷叱一声道:“你才是岂有此理,我问你,是你亲眼看到我们在碗里下毒?是怎么下的? 你说!” 于思明一怔,他是没看见她们如何下毒,甚至连看到他们摸摸那两碗面也没有。 木床上,柳小红也是柳眉深锁,百思不得其解,心中暗想:难道这江小姐是用上乘武学“弹指毒粉”下的毒? 江萍见于思明不开口,立刻又道:“无凭无据,你怎好诬赖好人? 快放了我的人。” 于思明沉声道:“不是你们,又会是谁?” 边回头望向惊吓在一边的两个老夫妇同那伙计。 小老头忙摇手,道:“客爷,我们哪敢黑龙会害人?我们是好人呀!” 突然一声笑,放掉那少女,淡淡的对掌柜道:“算啦,再给我们重新下两碗面来。” 于思明面色十分平静的走刻木床边,面对柳小红笑笑,已见江萍三人坐在桌上吃起面来…… 于思明百思不得其解的望着方桌,半晌,他忽然一声低笑,移近身子在柳小红耳畔咕哝一阵。 只见柳小红轻点着头,道:“可能!” 不旋踵间,那伙计又端过两碗面,回身又在筷筒取出两只筷子递过来,于思明立刻接过一双递给柳小红,两个人便大吃起来…… 第十二章 移尸盗名 方桌上,江萍已露出个得意的笑,望向身边两个婢女。 不料就在此时,突见于思明与柳小红二人相对一声尖嚎。 于思明回头起身来走一步,便戟指着方桌上的江萍痛苦地骂道:“好……好……狠毒……的贱婢……你们……” “咚”的一声,已倒在木床前。 柳小红也早已歪头侧爬在木床上,两个人一上一下,显然已气绝而亡。 方桌上,江萍已厉笑,道:“姓于的,任你再机伶,终还是逃不掉姑奶奶的手掌。” 店掌柜已惊叫起来,道:“三位姑娘,你们怎好在我这儿杀人呀。” 突听得一个少女,叱道:“没你们的事,站一边去。” 老掌柜急急又道:“人命关天,你们…….” 突听得“叭”的一声响,一个少女怒道:“再要哕嗦,便连你们一齐做了。” 江萍已缓缓站起来,冷笑连连,道:“掌柜的,你快找块油,布来。” 掌柜的惊问,道:“姑娘,你要油布做什么?” 江萍道:“砍了人头,我们连夜回江家庄。” 边“呛”的一声,拔出钢刀,对一个少女,道:“先把姓于的头砍下来,用油布包好,我们便立刻走,嘿嘿嘿,娘看了一定高兴。” 那伙计见一个少女真的拿着刀走向木床边,一时冲动,便走过去一拦,道:“姑娘,人都死了还要杀头,这未…….” 他话未说完,冷芒电闪,头巾连着一撮头发已被削落,那少女沉声道:“再哕嗦便先杀了你。” 伙计一惊,伸手摸向头顶,立刻闪过一边,再也不敢开口说话! 少女面色冷傲的站在于思明身边,右足往地上于思明撩去。 便在于思明身子往地上平仰的剎那间,那少女已暴伸左手往于思明头上抓去,右手钢刀已扬,准备砍下………… 突然间,那少女的左手抓空,未及会过意来,手腕已被于思明扣住,反手一带,便听得那少女“哎呀”一声连右手的钢刀也被夺去。 于思明一声冷笑,蜂腰一挺,人已站起,那少女却已痛的眼泪奔流,萎缩在地上。 明晃晃的风刀架在那少女的脖子上,于思明望着方桌边惊愣的目瞪口呆的江萍,冷冷道:“人贼俱获,你还有何话说?” 江萍惊怒交加的道:“你是如何逃过的?我不信你们能解我用的毒。” 冷笑一声,于思明道:“想通了一钱不值,你们没有在面里下毒,因为两碗面根本不经过你们的手,但那些筷子便不同了,竹筒中的筷子曾被这丫头取出来,八成她在取筷子的时候,已把毒物抹上筷子底部了。” 说着,钢刀用力,压得那少女又是一声叫。 于思明哼了一声,道:“我说的对不对?” 江萍面罩冷霜的缓缓走向于思明,道:“可是你们还是用那竹筷子了。 怎会…….” 于思明咬着牙,怒道:“我相信筷子一端绝对不会有毒,哼,对你们而言,可算是百密一疏,我们却使用的另一端,江大小姐,你还有何话说?” 江萍沉声道:“姓于的,你果然狡猾!” 于思明道:“非是于某狡猾,而是你们太阴毒,竟还要砍下于某的项上人头。 江大小姐,我真不明白,你们为什么一定要杀一个与你们毫不相干人的性命?” 江萍咬着牙,道:“自那夜江家庄事件以后,我们便决心取你性命,别忘了你杀死杀伤我们的人,难道便算了?” 于思明冷笑道:“你既如此说,我便把彼此之间的纠葛再加回锅,江大小姐,在下对不住了。” 江萍沉喝道:“姓于的,你想干什么?” 于思明道:“江家庄一而再的要取我的命,于思明来而不往非礼也,今晚我便拿你们三人开刀,油纸包反把你江大小姐的人头包上,找人送给你娘去。” 江萍怒吼道:“你敢!” 于思明嘿嘿一声笑,道:“江大小姐,眼下我还看不出有什么力量能阻止我出手搏杀你三人。” 他咬牙一声“格?”响,又道:“老子便先拿这丫头开刀。” 他刀字出口,一把揪住那丫头的头发,右手钢刀旋闪如电,直往那少女的脖子上砍去…… “等等!”江萍尖声大叫,双手直摇……. 于思明双目泛赤,刀刃已见鲜血,闻得江萍狂叫,一仰脸,怒道:“你又想怎样?” 江萍望望木床上靠坐的柳小红,面色十分难看,猛甩开头,踏前一步道:“于……于思明,你先放了她。” 于思明回头向柳小红,突见柳小红右手一扬,且口中吼叱道:“可恶!” 一支袖箭越过于思明激射向江萍,只听“叭”的一声脆响,那支袖箭已被拨向地上,于思明本能的侧旋身,举刀护面望去,江萍已拉过那少女,退到方桌后面,有一把泛乌光的宽刃短刀,不知何时已握在江萍手中。 江萍不等于思明扑来,立刻吼道:“姓于的,你别欺人太甚,我知道打你不过,但你也要给我记住,你千万别叫我捉住,那时候,看我怎么收拾你。” 说完一挥手,道:“我们回去。” 当先往门外冲去,两个少女哪敢怠慢,忙着追出去了。 于思明根本没有杀人的意愿。 因为他十分明白,江家庄的力量很难对黑龙会构成威胁,自己如果再杀江家庄的人,等于是帮助了黑龙会,这种事情,绝不能干,见江萍三人逃去,也不追赶,抛去手中夺来钢刀,一声苦笑。 掌柜的老夫妇二人,这时忙走过来,那老婆婆抖着双手道:“那么年轻漂亮的女子,竟也动手杀人,真吓人。” 于思明指着一把竹筷子,对愣在一边的伙计,道:“那把竹筷不能再用了。” 伙计点点头,道:“是、是,我马上再换一把来。” 柳小红拍着床沿,道:“于弟,坐过来,这场架真没来由。” 突然,于思明似是想到什么,忙低声对柳小红道:“你先睡下,我去去就来。” 柳小红惊异的道:“这时候你要去哪里?莫非……” 于思明人已到了门口,回头道:“柳姐千万别出来!” 说完,人已冲入黑暗中。 原来于思明想要告诉江萍一件事情,黑龙会并未忘记在江家,庄死的两个兄弟,早晚便会找上江家庄讨个公道,这件事自己应该告诉江家庄,当然,这也是对付黑龙会的手段之一,虽然,他已经知道江家庄上也正在充实力量,准备对付黑龙会。 于思明冲入黑暗中,认清方向,便展开轻功直往附近小山岗上扑去,就在他刚要往山岗下冲,已见前面一道山沟石滩上三条人影往木桥上走,不用猜,就知道是江萍与她的两个侍女。 原来江萍三人逃出野店,还真怕于思明不罢手,三人发足狂奔,直到快到山岗下,才发现于思明并未追来,江萍吁了一口气,三个人这才缓缓朝江家庄方向走去………… 那个脖子上受伤的侍女正自抱怨的道:“今天找姓于的,明天找姓于的,等到找着姓于的,反倒又不说了。” 江萍脸色铁青的怒道:“都是你,为什么不把整把筷子涂上毒药? 平日里机伶,真遇到,笨的像猪。” 另一侍女道:“真把姓于的毒死,小姐不见得会高兴吧。” 江萍怒道:“谁说的?” 三人刚要上那木桥,于思明已在后面高声大叫:“江小姐,你们等等。” 江萍一听便知道是于思明追来,她立施眼色,三个人剎时品字形站开来。 于思明扑近溪边,江萍正怒道:“你还追来干什么?” 于思明搓搓双手,道:“这番追来,绝无恶意,不但无恶意,也可以说是以德报怨。” 江萍一撇嘴,道:“江湖浪子,无情杀手,也奢谈以德报怨?屁!” 双肩一耸,于思明一笑,道:“不管江大小姐如何想法,于思明还是要说。” 江萍冷笑连连,道:“什么事?是损人利己的事吧。” 于思明心想,还真叫你言中,当然是损你利我之事,否则我攻龙追来干鸟事。 于思明面色庄严的道:“自从江家庄走脱黑龙会的冷公度,崔百龄已誓言血洗江家庄,所以不马上发动,是因为黑龙会正在捉拿‘血笛浪子’攻龙,一旦他们抓到攻龙,下一步棋便是你们的江家庄。 这件事既然我知道,就不能不告诉你们。” 说着,他一抱拳,又道:“话已说完,信不信由你,我走了。” 江萍望着于思明的背影,本想说什么,但她终未启齿,一边,突见一个侍女往于思明追去,边高声叫道:“等等,等等!” 于思明已跑出十多丈,闻言停步回身,见一个侍女追来,笑笑,道:“还有事?” 那侍女走近于思明,道:“你怎么会问那个女人走在一处?” 一怔,于思明道:“有什么不对?” 那侍女回头看看已走上木桥的江萍,这才冷冷道:“你伤了我家小姐的心,你可知道?” 说完,回身便往溪边木桥跑去。 于是,于思明愣然了…… 遥望着那侍女的背影,于思明这才想到自己被困江家庄的时候,江萍曾对她娘说过的话:“放了他们吧,他又不是攻龙。” 于思明心想,如今自己这副尊容,他真不敢相信,江萍会喜欢他,但那侍女却又说自己令她家小姐失望,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也许……. 也许她是想拉自己投效江家庄吧,因为,江家庄不是正在招兵买马吗? 一路胡思乱想,于思明又回到野店,柳小红见于思明平安回来,吁了口气,道:“回来就好,快睡吧。” 于思明坐在木床一边,道:“柳姐,你的伤……” 柳小红道:“还好,等回到长春寨,自有大夫医治,你还是睡吧。” 于思明哪里睡得稳?他把那侍女的话不断的在脑海推敲,心中起伏,直到四更过后才朦胧睡着。 一觉醒来,于思明发觉柳小红坐守在自己身边,伙计已把早饭端上桌。 一笑而起,于思明道:“天都亮了。” 柳小红点点头,道:“你醒了?我们吃饭吧。” 她语音轻柔,动作细腻,宛如一位顺从的小妇人。 于思明挺身而起,二人便相扶着坐在桌前,柳小红道:“于弟,我还是希望你同我一起回长春寨。” 于思明一笑,道:“事情办完,我会去找你的。” 柳小红似是有些失望的只啃了半个馒头。 于思明笑道:“大刀会的两包东西一有下落,我便立刻把消息送上长春寨,柳姐尽管放心。” 其实于思明这时候绝不能肯定的说出那两包“红货”已落入黑龙会崔百龄手中,因为,放眼江湖,只怕没有一个门派参与黑龙会抗衡,除非各门派连手,但那将是一件不容易促成的事。 半个时辰之后,于思明已牵马过了那道溪上木桥,就在一处三岔路口中,于思明指着往东一条路,道:“柳姐,此去不过七十里,便是长春寨势力范围,小弟就不去了,你好走。” 柳小红欠身欲下马,道:“于弟的坐骑……” 于思明忙伸手一拦,道:“柳姐身上有伤,骑去吧,我走路反倒轻松。” 突然,柳小红握住于思明的手,双目见泪的低声道:“于弟,望你珍惜我们这段友情,我……我……” 于思明拍着柳小红手背,道:“柳姐,我会的,愿我们彼此珍惜。” 说完,便回身往另一路上走去。 柳小红突又叫道:“于弟,千万别走近江家庄,你要绕道呀。” 回头扬手,于思明道:“柳姐,我会的。” 直到于思明不见人影,柳小红这才缓缓往东驰去…… 于思明迈开脚步,抄小路奔向南方。 他已不再多事停留,连中午也未停下来稍作歇息,直到夕阳下山,他已站在一道岭脊上,顺着岭脊翻过去,唔,是一道蜿蜒而起伏不平的乱石干涧。 这条干涸多年的河床稍稍窄狭,远望倒像个大沟壑,但于思明清楚,这条干涧的尽端,便是大片松林,看上去是荫郁了些,也稍欠荒凉,但那间老松林边的草屋,可是自己常落脚的地方……. 现在-- 于思明抄小路走山岭,几乎近了一倍距离,三更天他又来到了那间茅屋前。 柴扉紧闭,屋内寂然,山风呼啸,松叶抖动,光景不止是阴森可怖,对于思明而言,更显示着孤独与无奈。 贴近那个纸糊的小窗前,于思明伸头引颈,鼻尖抖动,便立刻闻到有一股酸味扑面而来,便知道这些天并未有人再找到这里,于是,走到门边,推门而入。 干柴堆在门外面,铁架子连着水壶仍然吊在火堆上,于思明便立刻取出火折子把火燃上,这才仔细看了屋内一遍,桌椅床铺依旧,木床下面…… 于思明愣然在木床前,低声沉痛的道:“阿虎,就快了,大哥就快要替你报仇了,我兄弟们的血岂能白任姓崔的放?” 此刻-- 于思明拉开木架支的小床,取出一柄小铲,便立刻又把成虎的尸体挖出来。 他找了一套自己的衣衫,替成虎那快要腐烂的尸体换穿上,自己的一切特征,也尽量在火堆边替成虎装扮,一切收拾妥当,于思明便把那个旧棉被把成虎的尸体裹紧,就等天亮以后,选个地方下葬了。 这是他计划中的第二步,也是必行的步骤。 因为攻龙不可能永远消失于江湖,崔百龄更不会放弃捉拿“血笛浪子”的决定,为了计划的顺利进行,现在,他又要利用成虎的尸体,故布疑阵了--屋内的尸臭已因于思明的敞开门窗而消失。 一大早,于思明先是烧了一壶水,吃了些干粮,这才提了一个铁铲走出草屋,他来到一棵虬根老松树下面,坐北面南,他选了一处坡地,开始挖掘起来…… 墓穴不大,正好把成虎的尸体塞下去。 于思明把坟墓堆好,立刻取出一块木板,反手拔出钢笛,“?”的一声,钢笛一端露出半尺长四棱的尖刀一把,只见他挥笛在木板上疾书着:“血笛浪子攻龙之墓。” 木碑刻好,于思明一声苦笑,面对新坟,惨然的道:“阿虎,真希望我们共赴黄泉!” 于思明绕着新坟转了一圈,心中思忖,我得尽快把冷公度找来,由他再转告崔百龄,从此江湖上便没有“血笛浪子”攻龙这号人物,自己便进行第三个步骤了。 是冷笑,也是得意,于思明正自提起铁铲往草屋走。 远处,忽然蹄声响动,不由一惊,举目望去,只见一个披着粉红色披风的女子,纵马飞驰而来,待到且近,于思明吃了一惊,他尚未开口,马上已发出冷笑,道:“你果然在这儿!” 不错,来的正是崔灵芝,她手提皮鞭,剑挂鞍轿,先是冷目四观,旋即落下马来,便往于思明面前走去…… 于思明心中窃喜,表面惊愣的道:“崔小姐怎么也来了?” 崔灵芝俏目含威,语音出自牙缝,道:“你能来,我就不能来?” 坦然一笑,于思明道:“是是,崔小姐说的也是。” 崔灵芝沉声怒道:“我真不懂,你还从川南来,一心要找攻龙比斗,究竟是为什么? 为名?还是为利?” 一笑,于思明道:“既不为名,更不为利,大小姐,于思明在这笛上浸淫十五年,自信得过异人传授,应该独步天下,但却闻得中原也有位玩笛的人物,他挥笛成歌,招武绝妙,于某闻之心喜,若不找他一较高下,必将引为终生憾事,所以…….” 崔灵芝怒道:“所以你就远来中原找攻龙的麻烦?” 她一顿,鞭指于思明又道:“你知不知道眼前攻龙已够麻烦了?黑龙会正全力找他,我爹一心要取他的命,而你……” 于思明道:“你可以不叫你爹杀他呀!” 崔灵芝怒叱道:“我若能拦住我爹,早就拦了,还用你多说?” 于思明又是一笑,道:“如此说来,攻龙是死定了!” 崔灵芝道:“所以我追来,请你暂回川南,别没事找事,制造麻烦!” 于思明一笑,道:“大小姐,你是怎么知道我又来此地了?” 崔灵芝鼻孔一哼,道:“你同冷护法去了青松镇,怕你们真的找到攻龙,所以我也跟去了。 冷护法初时不对我讲你来到此地,后经我一逼,他才说你这位自命不凡的人物又来到此地,你想我会不立刻赶来?” 说着,他指着于思明手中铁铲,又道:“你拿把铁铲做什么?” 于思明指着松林内,道:“埋尸。” 一惊,崔灵芝道:“是谁的尸体?” 于思明道:“大小姐,我说了你可得沉住气,别冲动,否则……” 崔灵芝全身一震,道:“你卖什么关子?快说是谁的尸体。” 于思明道:“这地方除了攻龙以外,谁会来这儿?” 崔灵芝一声惊呼,怒道:“你杀了攻龙?” 她不等于思明开口,“唰”的一鞭抽去,鞭梢在于思明面前半尺地回旋,爆出一声脆响,却巧妙的被于思明偏头闪过。 振腕力抖,“叭”的一声,鞭梢中途反击,“灵蛇归洞”,“咻”的又抽向于思明面门。 于思明哈哈一笑,左手疾伸,一把握住崔灵芝的乌皮鞭梢,只一抖一挽,乌皮鞭已被他夺去。 崔灵芝一声怒叱,倒翻身三个空心筋斗,便在她闪过马鞍的同时,长剑已拔在手中,落地,振腕,弹身,一道寒芒便流星般往于思明击去,边口中尖叱道:“姓于的,你死吧。” 乌皮鞭疾迎怒拨,于思明一招“拦江阻涛”,拨偏崔灵芝刺来一剑,紧接着,双足硬撑,身形倒射,同时口中大叫:“怎的说打就打?” 长剑旋劈斜砍,崔灵芝尖声高吭的嘶叫道:“我要宰了你这头恶狼,为攻龙报仇。” 喝叱声中,剑芒裹体,挟着连续不断的利刃破空之声,搂头盖脸的便是四十一剑。 于思明闪展腾挪于大片冷芒中,乌皮鞭只横拦七次,便见一天的乌皮条纷飞,心中已知崔灵芝手中是把削铁如泥的宝剑,一时间逼的他只得反手拔出钢笛应战。 崔灵芝冷嗖嗖的一声笑,道:“终于取出你那支破笛子来了。倒要看看你那笛上造诣,有什么了不得的惊人绝学。” 话声里,她竟挥出一片青芒,猝然便连人带剑往敌人撞去。 一声长啸,于思明拔地而起三丈高,牛空中大吼道:“我有话说。” 崔灵芝仰头尖叫道:“可恶的东西,我不听。” 她侧身手拦,布下一片冷焰激流,面色冷酷的只等于思明落下来。 于思明振腕下压,反力道的便出一记怪招,忽的落在一丈外,堪堪在那层剑芒之边。 闪身回旋,他已到了崔灵芝的右面,一招看上去十分表演的“老樵指路”,“叭”的便点上崔灵芝右腕,出招之快,匪夷所思,连崔灵芝也未看清楚,便宝剑脱手落地。 暴退两丈,崔灵芝握着右腕,冷目如电,直视着于思明,道:“你……” 于思明反手插回钢笛,淡淡的道:“大小姐,在下绝对没有杀死攻龙,我可以当面起重誓,如何?” 崔灵芝又见双目喷火的道:“不是你会是谁?” 于思明指着林中新坟,道:“攻龙少说也已死了数日,尸体已烂,怎会是我?” 一惊,崔灵芝道:“你说什么!” 于思明道:“尸体已烂,不信我带你去看。” 突然,崔灵芝一声尖叫,拔腿便往松林中跑,边叫道:“攻龙!攻龙! 是谁杀了你?” 于思明看的心中不忍,摇摇头也跟了过去。 就在那座新坟的前面,崔灵芝滴泪,道:“攻龙,你就这么去了? 攻龙!” 她痴呆的望着那块墓碑,旋即回身戟指于思明,道:“既然尸体已烂,你又未见过攻龙模样,怎的就说是攻龙?” 于思明道:“若非攻龙,又怎会死在那座草屋里?” 崔灵芝怔怔的道:“那就再把坟挖开来,我要看清楚。” 于思明点点头,道:“正要请你验明正身,否则连我于思明也不甘心。” 说着便立刻又把坟挖开,那张旧棉被已现,于思明只把尸体一双脚先露出来,不料崔灵芝已尖声嚎叫,道:“他是攻龙呀。 攻龙,是谁杀了你呀?” 于思明心中暗想,自己夜来误打撞的把一只狐皮薄底快靴套在成虎的双脚,那双狐皮快靴呈金黄色,正是半年前崔灵芝送给自己的,如今竟在这种场合下派上用场,由不得心中一阵唏嘘。 崔灵芝双目见泪,正自哭叫,于思明道:“人死入土为安,你看他的腿肉都烂了…….” 边拉开尸体裤管,又道:“要不要看看攻仁兄的脸?早已面目全非了。” 于思明正要去解绳索,崔灵芝已叫道:“不用了,快把尸体埋起来吧。” 于思明道:“何不再看清楚些?” 崔灵芝怒叱道:“别再哕嗦了,我看到那双狐皮靴子,就知道了。” 于思明猛的跺脚骂道:“妈的,会是哪个王八蛋下的毒手?于大爷绝饶不了他。 大小姐,你等着瞧,于思明一定会为他报仇的。” 崔灵芝绝对想不到于思明心中要找的人,会是她爹。这时她静静的一语不发,看着于思明把尸体重新埋好,才又缓缓的跪在墓碑前…… 于思明轻声道:“小姐,走吧,至少这消息对令尊是个好消息,他已除了心腹大患了。” 崔灵芝突然现出十分哀伤的样子,道:“于思明,你能为我做一件事吗?” 于思明双眉一紧,道:“大小姐,你要我为你做什么?” 崔灵芝道:“攻龙弹笛成歌,歌声扣人心弦,哀伤处令人双泪珠垂,雄壮时,使人精神焕发,你既然一心找他比斗,那便当着我的面,在他的坟前旋展出来。” 她仰面直视于思明,又缓缓叹道:“你能吗?” 于思明大受感动,忽然想起两年前在“凤凰岭滴水崖”与崔灵芝一起的事,那时候二人初相聚,由于崔灵芝的娇媚活泼,攻龙曾即曲舞出“神笛三绝响”,而令崔灵芝十分的惊异。 但当攻龙知道崔灵芝就是黑龙会魁首崔百龄的大女儿后,他自知难以结出善果而与崔灵芝不即不离。 现在-- 于思明怔怔的望着神情黯然又双目见泪的崔灵芝,心中那种激荡,几乎到了不能自己,不由得反手拔出钢笛,缓缓的凑上嘴唇…… 崔灵芝忙伸手冷笑,道:“哼,那就别吹奏了,我若想听吹笛曲子,常德府随处都有,那还用得了你吹?” 她低头望望那座新坟,叹了一口气,又道:“攻龙,舞笛成歌,便因你的不幸而成绝响,世上再也没有人能听得到了。” 于思明真想扑过去,告诉崔灵芝,攻龙没有死,我就是活生生的攻龙。 灵芝,你的痴情,真正已打动我的心,我怎能再欺瞒你。” 但当他再看看那座新坟,里面躺着他的好兄弟成虎,便硬起心肠,咬牙作响的竖笛朝天,就在他左足稍提,左掌平胸的剎带间,忽然平地滑出一丈,反右手自后往前拨打,那支钢笛便在他的起手武中,开始有了嗡声…… 猛抬头,崔灵芝瞪大了双目,引颈仰面,脱视着两丈远的于思明……. 于是-- 风雷渐起,起自遥远的空间,那种如大海长浪,滚滚而来,如天外旱雷,声震寰字,惊涛在拍岸,旱雷在轰顶,剎时那充满悲壮的笛声,已把方圆十丈之内狂荡的笼罩在那种扣人心弦的音浪里。 是的,于思明舞起了“神笛三绝响”中的“泣血音”…… 崔灵芝的眼神中流露出惊讶,惊讶中充满怀疑。 再望向攻龙,他的上半身几已为成千上万的铮光发亮钢笛所包围,但见银光成束一现,眨眼间成层成迭,就在光束不即完全消失的剎那间,紧接着便是另一迭银芒出现,那何止是奇妙,也有些光怪陆离。 因为就在那成层的,交织成形的光束中,爆发出各种笛音如曲…… 果然,“泣血音”的声浪萦绕在这座新坟四周,随着于思明的出招如电,那曲音已透着一股子辛酸、悲苦、凄凉、无奈…… 于思明一路舞下来,直到快要结束,才隐隐的听得那曲调中充斥着一股子血腥,那是一种难以令人抗拒的杀伐与血腥……” 于是-- 笛声由近而远,终于又消失于浩翰的空间,于思明停步竖笛,仍然是钢笛指天,左足微提,看来不失潇洒,潇洒中充满冷傲。 崔灵芝面色苍白,眼泪滚动。她嘴唇轻启的低声道:“简直就同攻龙舞的一般模样,如果不是你长的样子,我真以为你……你…….就是攻龙……” 收起笛子,于思明十分歉然的道:“大小姐,我不该惹你伤心。” 拭着眼泪,崔灵芝道:“我不怪你,是我要你舞的。” 伸手去扶起崔灵芝,于思明道:“大小姐,从你的观察看,我与攻龙二人,究竟谁在笛上的造诣深?” 崔灵芝眨着大眼睛,抖着她那粉红色披风,叹道:“人都死了还提什么高低长短。” 于思明道:“千里之外赶来,却为攻兄送终,于思明心实不甘。” 崔灵芝未回答,绕着新坟转了几圈,低声道:“攻龙,你一直是个江湖浪子,无根漂萍,但是谁杀了你的? 若是有灵,便托梦给我吧,崔灵芝必为你报仇。” 于思明好感动,直不愣的站在一边…… 就在崔灵芝站在坟前,一阵默默祷告之后,于思明走近前,小声道:“大小姐,攻龙已死,至少对崔当家是好消息,你可以把这项消息带回常德府去了。” 崔灵芝冷冷的回眸一瞥,叱道:“要说你去说去,可是大功一件。” 于思明摇头一笑,道:“不敢邀功,在下这便要赶往青松镇去,大小姐若没差遣,于思明就此告别。” 崔灵芝回身,道:“你要走?” 于思明点头,道:“冷护法还在青松镇等我呢。” 崔灵芝一叹,道:“如果我要你留下来陪陪我呢?” 于思明一怔,道:“就在此地?” 崔灵芝望望新坟,道:“我想在此留三天,算是替攻龙这个浪子守坟吧。 唉!情未尽,缘已断,算我欠他的吧。” 于思明真想撕破面皮,一把搂住崔灵芝,大叫几声。 于思明咬着牙,道:“大小姐如此用情,攻龙地下有知,真该满足于九泉之下了。” 他一叹,又道:“真令人钦羡。” 崔灵芝道:“我求你停留三日,如何?” 于思明点点头,道:“于某为大小姐真情所打动,决定陪大小姐在此停留三日,三日后再去青松镇,” 崔灵芝道:“于思明,你知道我为什么求你留下来?” 于思明一怔,道:“大小姐心事,在下实难猜透,但既愿留下来,一切自当听候大小姐差遣。” “嗯”了一声,崔灵芝道:“因为你那笛音,太像攻龙了,求你留下来,希望你能早晚为我在攻龙的坟前舞两次。 于思明,你答应吗?” 于思明点头,道:“大小姐,真乃攻龙红粉知己,我感动!” 崔灵芝道:“好,你可以回草屋去歇着了。” 于思明道:“大小姐不跟我回屋去?” 崔灵芝摇头,道:“我还要在此坐一会儿。” 于思明一抱拳,回头便走,他心中暗自琢磨,只等替成虎报了仇,自己便拍屁股远走高飞。 无论如何,此生是不能同崔灵芝结合,而她也绝不会嫁给一个杀父仇人,与其彼此痛苦,绝对不能让她知道,自己是攻龙,不是不能,而是不忍心令她痛苦一生! 于思明走回草屋,便立刻提了一桶水各处洗擦,又把那张木板架起的床铺迭整齐,床下面更加细心的铲平,一切整理妥善,这才走出屋外。 远处松林中,崔灵芝仍然坐在成虎的新坟上一动未动。 于思明心想,就让你替你爹在成虎坟前略赎前愆吧。 于思明缓缓走入那座老松林中,他不得不为三天的粮食动心思。 这座松林对他相当熟悉,里面有许多灰毛野兔,只要弄上三几只,便够二人吃的。 秋阳赤红,斜斜的穿入松林里,于思明缓步走到崔灵芝的身后,已听得崔灵芝道:“你来了?” 于思明道:“已经三个时辰了,也该回屋去歇着。你看,天都快要黑了。” 坐在坟上的崔灵芝并未稍动,她轻声道:“于思明,我要等你舞过笛子后再回屋里去。” 于思明反手又抽出钢笛,道:“大小姐,于思明遵命。” 于是-- 又闻那种震慑人心的笛音,由远而近,由近而急,声声悲壮,透着凄苦。 是的,他又舞出“泣血音”绝招。 一边,崔灵芝面色便随着那一阵阵的笛音而倏然变得楚楚可怜。 于是,只见崔灵芝双泪又流,频以衣袖拭目,十分动人心魄! 直到于思明收起钢笛,崔灵芝才又深深的叹息一声,道:“如果这笛音是你舞的,那该有多好?” 于思明当然知道她说的“你”是指攻龙,轻声的,于思明走至崔灵芝身后,道:“天黑了,我们回屋子里去吧!” 边走,崔灵芝频回头,光景是不忍猝离,看的于思明心中一阵痛,大是不忍! 草屋外的松树下,崔灵芝的坐骑正低头啃嚼着一堆青草,那是于思明找来的。 走入草屋,崔灵芝已闻到一股肉香,只见一堆火上面,正有-只野兔子在叉着,另一边地上尚有一只未剥皮! 于思明道:“大小姐,我发现攻龙兄在世的时候很会享受,他这间旧草屋里真齐全,一个人住着,什么也不欠缺。” 木然的坐在火边,崔灵芝道:“可惜他命不长。” 于思明伸手撕了-只兔子腿,递向崔灵芝,道:“大小小,你吃些吧。” 崔灵芝接过兔子肉,隔火望了于思明一眼,道:“攻龙就不如你。 唉!他也是自己找的。” 于思明心中愣然,他面无表情的道:“于某不懂大小姐的意思。” 崔灵芝似是食难下咽的望着手中兔子肉,她虽也十分饿了,但她却未曾吃,凄然的,低声道:“我曾不止数次的劝他投入黑龙会,他就是不点头。 凭他的武功,我相信绝不在冷公度、霍八或成刚他们三人之下,我爹也一定会重用他,但他却一而再的拒绝,可好,他自己这下子完了。 倒是你……” 她望望正自啃吃兔肉的于思明,又道:“你就比攻龙聪明,跟着冷护法为黑龙会办事,往后你会出头的。” 于思明笑笑,道:“人各有志,不能相强,江湖浪子,终归是放浪不羁。 倒是往后的日子,希望大小姐多多栽培。” 崔灵芝冷然,道:“攻龙就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于思明道:“所以我不是攻龙。” 边提起水壶倒了一碗热水递向崔灵芝,又道:“大小姐一定累了,吃些喝些,就请去床上歇着吧。” 崔灵芝四处望望,道:“你睡哪儿?” 一笑,于思明道:“我就坐在火边靠墙闭闭眼便成了。” 崔灵芝吃了几口肉,见于思明几乎吃了半只兔子肉,遂冷冷的道:“你倒是吃得下!” 说着站起身来,走至床前面,伸手先在床上摸了一阵,流露出无限悃怅……于思明却把眼睛看向火堆,直到崔灵芝一声喟叹,他才又道:“大小姐,你凑合着睡吧,若是感觉不舒服,明日一早我们便离开。” 崔灵芝回眸怒道:“你不了解便少开口。” 说着便撩起被子抖来,自己解下粉红披风,缓缓倒在床上。 暗中一笑,于思明吃饱喝足,摸摸肚皮;和身倚在墙边。他望望床上的崔灵芝,想起在山神庙同柳小红在一起,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似乎顺理成章一般。 柳小红那种略略大方,所表现的又是一见钟情,眼前的崔灵芝,她心中只有一个攻龙,竟视自己如无物,两相比较,一热一冷,真令人难以相信。 第十三章 情爱难酬 坐着睡总是没有倒下去睡舒坦,于思明半夜几次醒来,均发现崔灵芝瞪着一双大眼睛看向屋顶,不由得心中一痛,难道她真的对自己情爱不移? 崔灵芝呀!你可别一时想不开的出家当尼姑,我攻龙不值得你如此眷爱。 屋子里火苗已熄,窗外透进了亮光,木床上的崔灵芝却已睡褥正甜,于思明不忍叫醒她,便一个人走出草屋来到成虎的坟前,便在一阵默祷里,于思明抽出钢笛,低声道:“阿虎,生前你总是喜欢听我的笛音,尤其是第二绝招的‘摧命音’,如果你听得见,做哥哥的便舞给你一听。” 于思明一声低吼,钢笛自上下击如电,便在他横点疾收里,一种紧锣密鼓的沉重声音由那浩翰的苍穹直照而下,渐渐的,像无数的锣鼓,在他的周身附近激烈的鸣响不已,于思明几已失去了大半个身影而陷于大片星芒中。 激荡的笛音不断的奔放出来,四周的松枝已见摇晃不已,片片松叶,此起彼落的落向地上。 那笛音果真充满了杀机,不错,这正是“神笛三绝响”中的“摧命音”--三十六招,七十二武的夺人心魄招武。 突见于思明沉声暴喝,拔地而起,便在那成层的笛芒中,但听“?”的一声,头上一段松枝已落下地来,“哗啦”一声激起地上一层沙土飞扬。 山风吹走了沙土,一条俏丽的人影已自一边闪出来,是的,崔灵芝已站到于思明面前了。 忙收起钢笛,于思明走上前,道:“大小姐,你醒了。” 崔灵芝几乎贴近于思明身上,她目露迷惘的道:“你……你有太多地方像攻龙……” 一笑,于思明道:“那是因为大小姐思念攻龙的关系。” 崔灵芝缓缓伸出一手摸向于思明那张木然的面孔,道:“除了……除了你这张脸,再也看不出有什么不同,尤其是你的钢笛……” 于思明心中暗想,其实攻龙就是于思明,我若不是换了这张面皮,此生便休想替成虎报仇。 崔灵芝又道:“你真的是从川南来?” 于思明道:“不错!” 崔灵芝又问:“令师真是‘塞上’‘神笛翁’乔鸣?” 于思明一怔,道:“这事我只对崔当家提过,不料大小姐也知道了。” 崔灵芝不但知道这件事,而且也知道黑龙会已派出白鹰、王二邪、宫自豪三人远赴塞上清风镇去了。 此刻-- 崔灵芝并未回答于思明的话,她缓缓的绕着那座新坟走了几圈,缓缓的坐下来。 于思明低声道:“大小姐,可要我再舞笛……” 摇摇手,崔灵芝道:“你面上有汗水,我知道你也累了,先回去吧,容我在此稍坐一刻。” 于思明欠欠身,道:“我去弄早饭!” 说完回身便走,心中暗想,崔灵芝怎会知道师父乔鸣这间事?记得那日在黑龙会的豪华大厅上,只有崔百龄、冷公度、朗鹰、王二邪与宫自豪五人,当时崔灵芝并不在场,她是怎么知道的? 难道是她爹告诉她的?如果真是这样,崔百龄必然对自己有了一定的安排,也许崔灵芝就会知道。 于思明联想及此,不由得回头望向坟前的崔灵芝,心下蹭磨,总得设法叫她说出来。 草屋里,于思明很快烧了一壶开水,又把兔子架在火架上小心的烤着。 未及半个时辰,崔灵芝自己走回来,于思明立刻递下一块兔子肉,笑道:“大小姐先吃着,屋后松林中有野鸡,等筝我去弄两只回来,给小姐换换胃口。” 崔灵芝“嗯”了一声,道:“我叫你在此陪我三日,你心中一定不愿意,如果你不去找些吃的,我自是不能怪你。” 于思明忙笑笑道:“侍候大小姐,是我应该做的,怎能会不愿意?” 望望于思明,崔灵芝道:“这些地方攻龙就不如你,他不拘小节,大而化之,你就比他在这方面强多了。” 于思明摇摇头,道:“但他却深得大小姐垂爱,我却至今孤家寡人。” 崔灵芝垂下头,低声道:“也算上辈子欠他的,每次见了他便难以控制自己。对攻龙而言,我虽赤裸裸的向他表白,他却回敬我冷冰冰的面孔,真叫人……” 一声哈哈,于思明道:“这就叫人在福中不知福,可好,如今两眼一闭,两腿一蹬,便什么也甭提了。” 吃过东西,崔灵芝又去到坟上,于思明摇摇头,立刻走向松林里,他真的要猎几只山鸡,崔灵芝对自己那份专情与执着,叫他拿什么回报呢? 眼前除了小心的侍候她,实在想不出还有更好的报答方法。 当然,于思明深知二人间彼此相爱的结局是悲。 因为,崔百龄那儿就难以通过,堂堂黑龙会当家的千金,怎会下嫁一个江湖浪子? 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事。 但上天总会巧安排,造化更会捉弄人,二人在这草屋相处两天以后,崔灵芝对于思明已有了较多的好感! 有好感便有关怀,于思明的细心照顾,诱发出崔灵芝女性的温柔,每当于思明在坟前舞笛之后,崔灵芝便轻轻的低叹着叫于思明回屋子里歇着。 于思明已看得出崔灵芝的眼里,正流露出异样的光芒,那种眼神,于思明就从柳小红的眼中看到过。 现在-- 于思明从屋子里走出来,午饭该吃了,他要去坟上叫回崔灵芝。 今天已是最后一日,明日一早,二人便要分手,崔灵芝回凤凰口,而他也得赶回青松镇。 于思明刚走近林子,迎面崔灵芝已走来,道:“于思明,我不想吃东西,陪我在松林中走走吧。” 于思明点头一笑,道:“愁苦三日,大小姐是该散散心,我陪你!” 二人从松林中往山坡上爬去,于思明十分细心的在崔灵芝后面侍候着,不时的有意无意扶一把,崔灵芝必回头一笑。 就在一处断崖边,崔灵芝与于思明,二人并肩站在一起,于思明指着足下大片松林,道:“攻龙必然常来此地,大小姐你看,站在此地四边看,青山绿水尽人眼底,人如置身云端一般,怪不得他会在这儿结庐为屋,原来竟是神仙生活。” 远处长河如带,河对岸,平畴绿野,十分壮观。 崔灵芝已轻轻贴着于思明的肩头,低声道:“若是在这儿住上一辈子该有多好?” 一笑,于思明道:“煞风景而又令大小姐倒胃口的,是我于恩明不是攻龙,否则……” 娇柔的仰起脸,崔灵芝低声道:“我没有忘记你曾说过的话,他是人在福中不知福。 这两天我想的很多,他不该辜负我的一片真情。” 于思明缓缓伸手搂住崔灵芝的柳腰,轻声耳语:“想通了,也就不会再烦恼,大小姐,你是明白人。” 崔灵芝竟然没有抗拒,相反的,她却把脸紧贴上于思明的胸前,那一股子醉人的少女清香,便一股股的冲入于思明的鼻孔里…… 于是,于思明搂的更紧了。 于是,崔灵芝发出一声“啊”? 就在于思明另一只手也将搂上崔灵芝的纤腰时候,他突然一怔,道:“那是什么?” 粉面已红,崔灵芝仰面问道:“你说什么?” 伸手指向遥远的河对岸,于思明道:“骡队,大小姐,你看。” 崔灵芝引颈望过去,立刻紧蹙眉头,道:“不错,一共七头,但不知是哪里过来的?” 于思明道:“从他们去的方向看,似乎是往老黄河那面去的。” 崔灵芝道:“我看是往运河去的,也许这条河就流入运河吧。” 于思明道:“难道是往泰安镇去的?” 崔灵芝立刻点头,道:“方向很对,八成他们是长枪门的。” 于思明道:“如果真的去泰安镇,必然绕过山后的松林坡那是一条快捷方式。” 崔灵芝突然道:“回屋里去吧,我饿了。” 来时于思明小心的侍候着崔灵芝,回去的时候于思明更加小心的侍候着崔灵芝,因为他是一手搂紧了崔大小姐才下得那座青松断崖的! 二人一路到了山下,崔灵芝拨开于思明的手臂,急步走近坟前,她低低的祷告:“攻龙,你我今世无缘,但愿来生能相聚。 我已为你守墓三日,你地下有知,应当知我是真情一片。安息吧,我要走了。” 于思明突然向坟墓深视一礼,道:“攻兄,本来找你一较笛上功夫,不料你却被人害死。 安心吧,攻兄,明察暗访,我也要把害你的人揪出来,倒是你不该有负崔大小姐一片挚爱,兄弟我都替你可惜。” 边回头向崔灵芝,道:“大小姐,要不要我再舞一路笛法?” 说着就要取出钢笛。 摇摇头,崔灵芝道:“笛音虽绝,吹不起墓中之人,唉,我们回去吧。” 于思明扶着娇柔无力的崔灵芝往草屋走,边低声道:“大小姐,于思明发觉你果真是一位提得起放得下的人,不愧是黑龙会大小姐。” 崔灵芝面目冷冷的道:“我不懂你的意思!” 于思明道:“初来时,大小姐见攻龙已死,表现出那种痛不欲生的样子,宛似心上掉了一块肉般,就好像人们说的:‘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那种伤心欲绝的样子,真叫我担心大小姐会一时想不开的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别说是大小姐要我陪你三天,便不叫我陪,于思明也会留下来,以防不测。” 仰面看了于思明一眼,崔灵芝苦笑道:“你真的那么关心我?” 于思明立刻伸手赌咒,道:“天知地知,攻龙也知,我若说假……” 一只嫩手便适时的捣上于思明的嘴巴上…… 走进屋子里,崔灵芝道:“江湖儿女,不拘小节,我对攻龙付出的多,收回的却是无限伤心,算啦。” 于思明立刻扶崔灵芝坐下来,小心的端了一杯茶,道:“人活着就该快快乐乐的,否则,那该多没意思。” 忽然,崔灵芝道:“攻龙已死,我爹派去塞上清风镇的人,一经证实你的身份,便正武邀你入黑龙会了。” 于思明心中一震,他面色不变的道:“想入黑龙会,自然要查明这人底细,我十分高兴当家的有此做法。” 但他心中暗暗咒骂,崔百龄真是个老狐狸,果然派出人远去三千里外的清风镇,正不出我所料。 崔灵芝喝着茶,双目直视着于思朋,道:“于思明,你除了那张脸之外,连举止也像攻龙。” 于思朗轻轻摇头,道:“这是大小姐第二次如是说法,但我却微感失望。” 崔灵芝一笑--这是她三天来第一次笑,道:“我说错了?” 于思明道:“我不想因为某些地方酷似攻龙而引起你垂爱,大小姐,我很失望,也很心痛。” 崔灵芝依偎着于思明,二人坐在火堆边,攻龙把一只山鸡串在铁架上烤,只听崔灵芝轻声道:“你要是不喜欢听,我以后便不说,好吧?” 于思明低头笑笑,道:“这才对,大小姐,我于思明实在不愿成为他人的影子,既可怜又悲哀,也不公平。” 崔灵芝低声道:“思明,你叫我灵芝。” 于思明笑笑,道:“大小姐,我感激!” 边伸手撕下一块烤山鸡肉递向崔灵芝,又道:“怕有所冒犯。” 接过那块香喷喷的肉,崔灵芝先是放在鼻端闻了闻,道:“不用你感激,只要别像攻龙那样对我忽冷忽热的,就好了。” 于思明也撕下一块肉,二人立刻大吃起来,不时的,崔灵芝会盯住于思明仔细看,直到二人把一只山鸡吃完。 于思明才笑问道:“灵芝,怎的盯住我瞧?可有什么不对?” 崔灵芝似是真把攻龙忘掉了,闻言俏脸一笑,道:“你的声音,你的双目,真的太像…….” 于思明立即沉声道:“像攻龙,是吧?你又来了。” 崔灵芝咭的一声笑,小鸟似的一头撞入于思明怀里,道:“我忘了,攻龙是攻龙,你是你,你是于思明…….” 左手搂住崔灵芝的纤腰,于思明右臂上抬,一把将崔灵芝紧压在胸前,二人立即脸贴在一起…… 久久,二人谁也未再开口……. 喘气声清晰可闻…… 崔灵芝已眯起双眼,粉颈上抬,炽热的面颊正移动不已,口中已发出“嗯嗯”声……那张小巧的樱唇,正含着诱人的潮湿,往于思明的短须上磨蹭不已…… 于思明似是发觉这位崔大小姐不但以唇在磨蹭不已,而且也似乎用牙齿在啃了。 自己的这张面皮,绝不能经得住对方利牙啃咬,于是,他想起了柳小红,那晚上柳小红便似这样。 于是,于思明双臂平托,已把崔灵芝抱起来,他一步步把她抱向那张木床,就在崔灵芝刚刚平躺下去,于思明正欲起身,不料崔灵芝突然双臂一勾,于思明竟然压在他的身上,只听崔灵芝道:“于哥! 唔…….” 脖子被搂,于思明双臂一撑未起,崔灵芝已是呢语不断,腰腿宛如灵蛇般扭动起来…… 于思明一咬,心想:从前她与自己感情纯洁,自己知道她是崔百龄大女儿,姓崔的绝不会答应把女儿嫁给一个江湖浪子,更何况自己也惹不起黑龙会,但自成虎被害以后,自己便决心替成虎报仇,过去的顾忌,显然已不存在,此刻便对他女儿如何,那也算对姓崔的惩罚。 一念及此,再无犹豫,于思明已伸手拉扯崔灵芝的衣衫,他那一脸粗短的胡须,贴着崔灵芝的脖子直蹭…… 火堆上爆烈一声火花,外面树影消失,天已渐黑,松林中不时传来阵阵风啸,吹得门窗格格响…… 而木床上面,于思明的手已触及崔灵芝的内衣,隔着那层薄纱小衣,于思明感觉崔灵芝火烫般炽热…… 猛咽着口水,于思明正欲解开扣带,门外突然传来一声马嘶,接着便听得有人哈哈笑道:“娘的,一树梨花压海棠,刚黑便干起来了。” 猛的长身而起,于思明示意惊怒的崔灵芝,道:“快穿好衣衫,别出去。” 门外面,又是一声洪笑,道:“老韩,你看到什么了?屋子里……” 便在窗外那姓韩的正要开口,一只椅子已“呼”的一声自屋内掷出屋外,紧接着,一条人影眨眼便扑出来。 不错,于思明已忿怒的站在草屋外,他看的可清楚,老松树边一共停了七匹马,但扑近草屋边的只有一个瘦高大汉,这些人臂是灰衣打扮,一看便知是长枪门的人物。 怒目直视姓韩的大汉,于思明道:“干什么的?” 姓韩的指着于思明,嘿嘿笑着对林子那面几人道:“你们听见了没有,他问咱们是干什么的? 嘿嘿……” 松林边,几个人似是把马匹拴妥,正要从马背上解东西,有个壮汉笑道:“干什么,你不会对他明说?” 姓韩的大汉嘿的一声,对于思明道:“别气的面无人色,老子只不过无意间撞破你们的好事,那有什么关系,你如果未尽兴,就请回屋里去继续干,我们大伙在外面等,如何?” 于思明冷哼--声,道:“朋友,也不打听我们是谁,就在这里胡说八道。” 就在这时候,崔灵芝一声怒叱,猝然挟着一道剑芒,自屋中平飞而来,口中叱道:“该死的畜牲。” 姓韩的看得真切,不等剑芒及身,古怪的突然斜闪,宛如一股旋风,崔灵芝的长剑稍偏三寸,未刺中他的头。 大汉双脚力撑,右手往腰际一贴猝探,两节银枪已极巧妙的连成一管银蛇似的尖枪,几乎是眨眼功夫。 崔灵芝正怒喝着握剑扑上,“?”的一声,敌人刚连接的银枪,未及刺出,已被她怒剑砍断。 姓韩的大汉惊怒交进,大喝一声:“不知廉耻的贱人,找死。” 喝骂声刚起,他已舞动手中一节银枪卷扑而上,怒剑疾挥,飘忽如雾,崔灵芝双目喷火,十招不到,已杀得姓韩的哇哇怪叫。 松树边的六个人,见屋子前面竟厮杀起来,便立刻抽出银枪齐扑过来,为首的那个壮汉正迎着于思明,两下里一照上面,那壮汉愣然,道:“朋友,我们只是想借住一宿,你们要借是人情,不借我们不勉强,也用不着动家伙吧。” 于思明冷冷道:“看你们的穿著、手中家伙,该是泰安镇长枪门的了。” 壮汉点点头,道:“不错,长枪门第三船队把头包松便是我。” 便在这时候,屋子一边突然一声惨叫,只见姓韩的抖着一条无手的右腕,疯一般的往这面逃来,隐约还看得见地上那只断撩枪杆上握着一只大手。 壮汉舞枪横拦,阻住崔灵芝的追杀,当他看清楚是黑龙会的崔大小姐,便立刻叫道:“原来是崔大小姐,我们是长枪门的……” 姓包的话未完,崔灵芝已怒叱道:“管你什么东西,今夜你们一个也别想活着离开。” 银枪疾拨怒挑,包松急急的道:“为何拼命?崔大小姐总得把话说清楚吧。” 长剑弦映,银芒激荡,崔灵芝已尖声道:“你该死,因为你不该知道我的身份。” 包松大怒,道:“岂有此理,谁要认识你就该死?简直同你爹一般的不讲理。” 包松当然不知道原因,崔灵芝被于思明搂抱在床上,这消息如果传扬出去,她与于思明便完了。 突然,直吸大气,血流一地的大汉,高声怪叫道:“大把头,崔百龄的女儿养汉子,他二人正在搞七捻八,正好被我看到,他们一怒之下,便一心杀我们灭口,你们可要小心哪。” 倒翻两丈,崔灵芝退到于思明身边,沉声道:“思明,一个活的也不能留,杀。” 可是-- 于思明心中相当清楚,这是什么地方?如果有一天长枪门发觉这七个人全死在这儿,便自己报了仇,也会惹上长枪门。 因为,这儿是“血笛浪子”攻龙住的地方,如果利用这次机会,挑起长枪门对黑龙会的火并,那将是一桩令人愉快的事。 于是-- 他反手拔出钢笛,对着崔灵芝点点头,道:“不错,是要一个不留。” 包松突然嘿嘿冷笑道:“阁下必不是黑龙会的人物吧。” 面色已露出阴沉的杀机,于思明暗中盘算,口中哼道:“怎见得?” 包松竖起银枪在右胸前,道:“很简单,黑龙会的人没那个胆子勾引崔百龄的女儿,除非他不要命了。” 于思明脸面无情的道:“你错了,我既未勾引大小姐,大小姐也非淫荡人,我们纯属真情相爱。 两情相悦,世上男女,本就是这么一回事,可是到了你们这些庸俗人的眼里,竟当成了可耻的一件事情,简直就是岂有此理。” 其实直到目前,崔灵芝还是纯洁的,于思明如此一描,等于把事情说成了真有那么一回事。 崔灵芝自是听不出来,她沉声对于思明道:“别同他们哕嗦,我们杀。” 不料包松突然问道:“阁下是谁?” 于思明冷哼一声,道:“此时再报名号岂非多余?” 一边,崔灵芝已挥剑往迎面几个持枪大汉冲去,她这一出手便招招狠毒,九十几剑形同飞流罩落,在一片刺耳的叮当与“咻”声中,她尖声怒叱:“惹上姑奶奶,算你们倒霉。” 长枪门的七人之中,若论武功,也只有姓包与姓韩的两人为最,其余五人乃是他们的手下,本来他们是抄近路回泰安镇的,但走至老松坡后天已将黑,这才折向这座草屋来,不料竟撞上于思明正与崔灵芝二人热呼得进入忘我之境,实出七人意料之外。 于思明见崔灵芝出手,钢笛指天,沉声道:“包大把头,划招吧。” 包松咯崩一咬牙,怒道:“看来,老子们只有一拼了。” 他“拼”字出口,长枪抖然便是三朵枪花,品字形的往于思明扎来。 气定如山,于思明只待对方长枪枪尖距不过半尺,倏忽一个大旋身,贴着对方刚自身侧滑过去的枪身,已到了敌人的身前两尺距离,钢笛疾点,同时左足暴踢,一招两武,同时递出。 包松那粗壮的上身斜闪,口中冷喝道:“来得好!” 他长枪枪尖未及收回,而右手的枪尾一招“苍龙摆尾”,“当”的便迎上敌人点来的一记,而于思明的左足也正踢空。 于思明绝想不到姓包的身法如是细腻扎实,看来绝非三招两武就能把对方摆平,心中不由联想到,如果施展“神笛三绝响”,只怕对方会认出自己,即使自己不承认是攻龙,但只这件兵器以会传遍江湖,崔百龄又岂肯放过自己? 十招已过,已听得五个围攻崔灵芝大汉中一人吼骂道:“哥儿们觑准了下手,千万别急躁。” 另一人也应道:“早就闻听姓崔的女儿是个泼辣货,果不其然。” 紧接着,又一个粗浓声音,道:“不但泼辣而且带骚,嘿……” 突然“?”的一声,一支长枪齐中被劈断,崔灵芝已怒骂连声,道:“狗东西,姑奶奶先送你上路。” 但就在剑芒成幕,罩向那人的同时,另外四支长枪便自四个方向疾刺过来。 眼看那人已逃不出她的一剑穿心,崔灵芝发觉周身锐风破空,四支银枪正如影随形的刺来。 于是她一咬银牙,忽的一个倒翻,四支枪尖已自她的身下扎空,但那个断枪大汉也已逃过一劫。 落地又起,崔灵芝尖吭-卢怒叱,侧身直往右面那人扑去,锋利无匹的长剑,挥斩似江河之流水,浩滔无尽的直泻过去。 不料那犬汉已知崔灵芝手中是把销铁如泥宝剑,只待敌人杀来,只以拨挑,而不刺挡,同时尽往后闪,不即扑击。 而另外四人便适时的围攻而上,逼得崔灵芝不得不回身闪击。 十招已过,崔灵芝立刻发觉就此拼缠下去,早晚会被累垮,五个人似乎甚有默契广采取的战术是“拖”,正所谓二只狼为何敌不过众犬的原因。 崔灵芝一旦发觉敌人阴谋,心中不由冷笑,她突然拔空丽起,两个起落,已到了松林边,如果有树遮挡,即使他五人连手,自己也能藉树的掩护,一个个的搏杀他们。 要知长枪门的银枪支支一丈长,平时能一折为二,插在腰带上,用的时候只要两节互旋,便是一支长枪。 这种长枪更适用于船上,因为长枪门的人皆活动在老黄河与运河。 长枪门门主,“铁掌震八方”沙宏基,率领着长枪门下近两百人讨生活,总堂口便设在泰安镇。 长枪支支一丈长,若在空旷地方,自然能得心应手的耍得开,一旦到了林中,自然难以施展。 果然,就在崔灵芝闪人松林的剎那间,已有两个大汉自两边揣枪兜拦,光景是看出崔灵芝的企图,一心要把她再逼退出来。 疾闪猝旋,崔灵芝那娇小的身子已贴着树干躲过穿胸一枪,她左手疾抓敌人枪身,不等对方收势便用力一带,那大汉刚往前冲了两步,崔灵芝的剑已笔直的飞刺过来。 只听得“噗哧”一声,那大汉凄厉一声尖嗥,双手抛枪,脚步交错,一股鲜血就在崔灵芝猛力自他的小腹中央拔出剑的同时,“丝”的便标溅出一丈远。 一声冷笑,崔灵芝回剑怒劈,已不见另一大汉,松林边已有人大叫道:“圈起来,认准了下手。” 崔灵芝把剑直卷向发话地方,灰暗中长剑疾撩,一招“推蝴望月”,正要斩向敌人脖子,不料地上黑影倏晃,紧接着一声喇叫:“韩大爷送你上西天。” 于是-- 就在这声喝叫中,一点星芒几乎就在她身边猝起。 崔灵芝惊叫一声,飞刺的剑立失准头,刚觉不妙,那点冷苍业已上身,慌张之下她拼命弹升身形,“唰”的一声,那条长裤的右面裤管,自上至下,几乎被划开来,剎时血溅肉卷,硬生生被划开尺半长一道血口来! 黑暗中她低头,发现竟是被自己一剑砍去右手的那个大汉,自己一时不察,竟会被他暗中潜到身边。 她人在空中,左掌一拍树干,立刻头上足下,尖亢的厉叫着,双手握剑直刺而下。 这时姓韩的正惊异着敌人反应之快,因为自己那把匕首指向她的小腹,黑暗中应是万无一失的,不料还是被她拔地而起躲闪过去。 只是当空中滴下鲜血的时候,姓韩的暗自高兴,便不由得仰面上看,抖然双目一亮,不及多想,更不知如何闪躲,崔灵芝的长剑已穿过他那张开的嘴巴,带着一阵碎齿裂喉断肋骨的声音,直直的捅进了姓韩的肚子里,剑把就在大汉的嘴唇上停住。 姓韩的是被崔灵芝的长剑自口直扎入喉,只见长剑拔出,碎齿与碎肉已和着标出的鲜血,喷得树干一片暗红。 落地,崔灵芝几乎站不住身子,正遇到另一大汉一枪刺来,此时她已是钗横鬓乱,头发蓬松,一条右腿几已为鲜血所吞没,此时又见这大汉一枪刺到,几乎咬碎银牙,一声尖叱,立刻横剑疾拦,便顺势往大汉怀中撞去。 不料那大汉并不力拼,递出一枪便闪向树后,边口中怪叫道:“姓崔的丫头受伤了,快合力圈紧了杀。” 就在此时,崔灵芝本能的一冲而穿出树林,人在空中,她已尖声叫道:“思明哥,快把姓包的杀了,我已受伤了……” 于思明正自寻思如何来个嫁祸,却又无法得到满意答案的时候,突见崔灵芝自林中穿出,身法迟钝,显已受伤不轻,如再迟疑不决,只怕真的引起崔灵芝不满,一声高吭入云的喝叫:“血笛荡魔”。 便在他的吼叫声里,一股高吭入云的笛声,惊涛骇浪般的爆发出来,有一种无形的摧枯拉朽力量,惊天盖地般的罩向敌人。 笛音成曲,极光又已成束,包松的一支银枪欲力挽狂澜的抖然撒出漫天银星,却是那点点银星昙花一现便消失于无形,他一声惊叫:“你是‘血笛浪子’攻龙!” 他语音仍在,漫天已响起清脆的金铁撞击声,身似处在虚无缥缈间的于思明,一声冷哼,横肩已闪到了包松身侧,只见漫天银芒骤然一室,包松已“吭哧”一声,双目凸出,上身乱颤,于思明手中钢笛点在他的后腰不即拔出,鲜血正自笛身上的七孔往外溢血…… 钢笛一端的那支棱形尖刀,便在一顿之后,“?”的又被收回笛管内,于思明右肘稍向后撞,“咯”的便将包松的粗壮身子顶倒在地。 笛音只见稍停又现,于思明便挟着一片银芒,挥出一股强劲的罡风,以一个怪异的身法斜掠向扑近崔灵芝的那个大汉,半空中那名大汉回枪反向他扎过来。 一咬牙,空中狂烈的一声雄壮笛音猝响,那人已抛枪捂面直直的撞向前去,鲜血自大片面皮翻卷中往外冒,突然一束冷芒,崔灵芝暴劈长剑,那大汉只叫了半声,已是人头抛飞,连着还断斩双手,惨死在崔灵芝的足前。 长枪门的人物也真够凶悍,这时候仅余下四人,但四个人也没有稍退,其中一人发一声喊,道:“哥儿们,拼着一死也要为大把头他们报仇。” “杀!” 于是-- 四个人并肩成群,四支银枪直往于思明刺去。 四支银枪抖出的枪尖幻化出十二朵银芒,交织成一片星幕,“咻”声不断的迎面刺过来。 吼叱愤怒的出自于思明的舌尖,他古怪的突然一个贴地内翻,两对方的动作亦是快如闪电,便在银星“丝丝”沾衣而过的剎那间,笛音沉闷如泣,中央两名大汉已发出两声闷嗥,交叉着倒在血泊里。 于思明的肩头也衣破肉绽,但他手中钢笛,正带着标射的热血,从二人的胸口带出。 突然,于思明笛音更见嘹亮,就在侧面二人自左右回枪刺来的同时,他已自牙缝中挤出一声:“去!” 只见两边敌人,飞快弹滚,钢笛随着弹滚之势闪击如电,当右面敌人被开膛破肚的仰跌在地的时候,左面那人拖枪退闪两步,尚未站稳,于思明已同这人面对面几乎不到一尺距离,再拔身已是不及,冷芒凌厉似电,猝然闪过,激发出敌人似狼嗥般的凄叫,那似潮水般的鲜血,正自这人的下腹往外流,但这人似是死不甘愿,当自双手捧腹,跌跌撞撞的走出七八步才“咯”的一声倒下去。 于思明不及细看肩头伤势,他清楚得很,那点伤是他在放倒中间两个敌人的时候,左面后倒下去的敌人把银枪横抛而凑巧碰上肩头,也可以说是一项意外。 收起钢笛,于思明扑近崔灵芝,他认真的抱起崔灵芝便走进屋子里,他发觉崔灵芝伤的真是不轻,她那洁白细嫩的腿上,从大腿越过膝头直到小腿,一条尺半长的血口,虽说不深,但却流了不少血。 崔灵芝反倒轻摸着于思明的肩头,关切的道:“思明,你受伤了。” 一笑,于思明道:“非是敌人刺伤,而是无意间自己闪上敌人的枪尖,皮肉之伤,并无大碍,倒是大小姐这伤……” 崔灵芝咬咬唇,道:“思明,我还挺得住。” 忙着取出刀伤药,于思明先用热水替崔灵芝清洗饬处,边关切的道:“别再逞强了,刀口如此长,便是个大男人也够瞧的。” 他很细心地为崔灵芝的伤包扎起来。这时他才发觉肩头上的伤虽不重,但相距他的面皮只差半寸,若是挑破面皮,只怕于思明就得变回攻龙。 稍稍敷上药,于思明安慰床上的崔灵芝,道:“大小姐,我得先把七具尸体埋掉。” 崔灵芝道:“何不抛入河里喂鱼算了。” 一句话提醒于思明,他笑笑,道:“你歇着,我自会处理。” 这时 外面,大半个月亮照得山野宛如披上一层银衣,松林风声,搅和着滚滚落叶,使得宁静中有着凄凉意…… 于思明先走到七匹健马前面,发现每匹马上皆驮着两大箱东西,他不知道里面装的何物,当即解开绳索打开一只箱子,立刻便有一股子参香味直冲鼻子。 于思明立刻明白,原来长枪门是运送一批上等药材,这十四箱红须当参,价值不赀,装船运往南方,就是一倍利润。 望着七匹健马,于思明好一阵思忖,觉得如要给黑龙会制造麻烦,大概也只有一条途径可循。 于是-- 于思明匆匆解下马背上的大木箱,一箱箱当参堆放在屋子里,笑对床上的崔灵芝:“大小姐,长枪门的这批货全是我黑龙会的了。” 崔灵芝冷笑,道:“送上门的东西,不要白不要。” 她见于思明把箱中当参倒出来,又把木箱子搬走,便立刻问道:“你把空木箱拿出去做甚? 难道要盛殓死人?” 于思明回头一笑,道:“大小姐,你可说对了,我正是要把尸体装进箱子里!” 一怔,崔灵芝道:“于什么?” 于思明道:“曾听说长枪门独占水路买卖,大有与黑龙会平分天下之野心。 今日我们给长枪门制造这桩不大不小的痛苦,至少可以打击他们的士气,叫他们好忙一阵子,岂不是妙。” 崔灵芝点着头,道:“说话的语气与作风,你简直同攻龙毫无差别。 你知道我爹一直不放过寻找攻龙,就是因为他的这种作风。如果攻龙不死,我爹便寝食难安。” 于思明双目一亮,道:“你爹倒是十分了解攻龙的为人。” 崔灵芝道:“当然,否则我爹又怎会把一个江湖浪子放在心上?” 笑笑,于思明道:“大小姐,你歇着吧,我得干活了。” 于思明走至门外,他把所有的箱子打开来,然后把七具尸体拖入大木箱子里,这才又捆上马背。 他在第一个木箱上面,以血写了几个字: “小小的教训。” 放眼当今,除了黑龙会,谁能对长枪门施以如此教训? 于思明把七匹马连拴在一起,他自己却骑上崔灵芝的马连夜便绕向后山的那条小道,那是一条通往泰安镇的小路,如果“坐山虎”包松七人不绕此小路,也不会摸到于思明那间草屋了。 现在,于思明把七匹拖着尸体的健马,带到了小路衔接官道的大路上,看着七匹马缓缓往泰安镇方向驰去,他才拨马而回,天已是快五更了。 第十四章 激怒长枪门 崔灵芝一觉醒来--实际上她是腿伤痛醒的,已不见于思明的踪影,正自急躁的刚到门边,已听得远处蹄声,于思明已到了屋外。 崔灵芝急问:“你去哪儿了?” 于思明指着一屋子堆满的当参,笑道:“正为着这些东西伤脑筋,便我想之再三,还是先把大小姐的伤医好。” 崔灵芝道:“你不先睡一觉?” 于思明道:“我不重要,还是大小姐的伤,得找个名医诊治。” 崔灵芝道:“凤凰口黑龙会总堂口有三位名医,我们立刻回去。” 摇摇头,于思明道:“你伤的如此重,不能快马奔驰,等到凤凰口,那得三天时间,假如我送大小姐就近找一位名医,今晚就可以赶到。” 崔灵芝道:“你认识那位大夫?” 于思明点点头,道:“初来中原时候认识的,他叫展奇才。” 眨着大眼睛,崔灵芝道:“这名字似乎听说过。” 伸手扶住崔灵芝,于思明道:“走,我先扶你上马。” 崔灵芝道:“这就要走?” 于思明道:“越快越好。” 他心中暗想,如果泰安长枪门的大当家“铁掌震八方”沙宏基头脑灵活,必然会立刻率领门下沿路找来,若不早早离去,一旦被兜上,两个谁也别想脱身。 于思明熄去屋子里火堆,关好门窗,便立刻牵马便走。由于他已把事情安排妥当,心中十分轻松,但马上的崔灵芝已低声,道:“思明,何不上马?” 于思明望望崔灵芝,知道她伤在右腿外侧,遂点点头,笑道:“大小姐,你稍后坐。”边跃身跨上马背,崔灵芝已紧紧抱住他的腰。 有着一种奇妙的感受,于思明心想,前后不过十天,先是大刀会的柳小红,后是黑龙会的崔灵芝,两个人全都受了伤,护送的人正是自己,难道这还不算巧合? 沿着山路往正面,三十里外便是一道大川,有一条碎石山道,自大川右面向东南延伸,不到四十里,便有个小市集,这儿叫“落马集”,展奇才便住在“落马集”上。 秋阳刚刚西偏,于思明已遥指一处山坳,道:“大小姐,我们到了,希望展奇才没出门,我知道他经常往山里去采药。” 崔灵芝道:“如果姓展的不在,我们立刻回凤凰口,还有……” 于思明笑接道:“还有草屋里那批当参,也要尽早运回凤凰口,对吧?” 崔灵芝搂着于思明的双手一用力,笑道:“不错,你也想到了。” 低头望向崔灵芝的伤,于思明道:“便是再要紧,也得先把大小姐的伤治好,否则,我没法向你爹交待。” 声音宛似呓语,崔灵芝把嫩脸贴近于思明耳后,甜甜的吹气如兰,道:“攻龙那小子就欠缺你这种体贴。” 于思明一声哈哈,道:“那是姓攻的没福气,哈……” 于思明人未进入落马集,便看到这儿山青水秀,风清物美沿着落马集北面,有一道清澈见底的沙河,弓字形的绕过那座不算大的小镇,凸起的一道山岗上,如今正聚了许多乡人,锣鼓得咚咚响,敢情那儿正在上野台戏了。 于思明翻身下了马,笑对崔灵芝道:“也许有黑龙会的人物看到了总是不好。” 崔灵芝道:“怕什么,我不在乎!” 于思明道:“非是你不在乎,而是我怕爹的‘五毒掌’厉害。” 崔灵芝双目一亮,道:“你也知道我爹的武功?” 于思明哈哈一笑,道:“大名鼎鼎的黑龙会魁首,他的武功自然是天下皆知,这有什么奇怪的?” 崔灵芝得意的道:“你可知‘五毒掌’的厉害之处?” 于思明摇摇头,道:“我只知道他的五毒掌厉害,至于什么地方厉害,我便不清楚了。” 崔灵芝道:“五毒掌的厉害之处,在于发掌击人的时候,含有截经断脉之阴力,隐隐有一股阴寒恶臭之味可闻,一旦被击中,轻则残废,重则当场毙命,我曾见爹用过,他在敌人围攻下,三十招未到,便当场毙了十二名高手。” 于思明心中暗恨,成虎不就是你爹所杀? 此刻-- 于思明拉着马进了落马集,顺着仅有的那条小街是了不到半里远,一家高台阶前停下,他把马拴在柱子上。 崔灵芝已惊异的问:“这是一家棺材店嘛。” 指着屋檐下倒扣在地上的棺材,于思明笑道:“展奇才住在这几,里面是家药铺。” 崔灵芝指着棺材,道:“药店门口扣个棺材做什么?” 又是一声笑,于思明道:“我不说大小姐自然不知道,展老自以为医道高明,死人也会被他医活过来,而且也确有过这回事,所以他就把这副棺材倒扣在门边,表示与棺材店誓不两立之意。 这件事,落马集的人谁都知道。” 于思明刚把崔灵芝抱下马,大门里面,只见一个瘦骨嶙刚老者,扶背而出,见是于思明,先就一怔。 于思明已笑对崔灵芝道:“真好运气,展大夫果然在家里。” 不错,老者正是展奇才,他正要往外走,却见于思明抱着个女子走进来,尚未开口,于思明已叫起来:“展老,生意上门,你欲何往?” 展奇才道:“我正要去看戏,于老弟,你来的可真是时候。” 于思明笑道:“展老,救人第一,别看戏了。” 就在药铺后面的厢屋里,展奇才仔细看了崔灵芝的伤,便摇摇头,道:“姑娘中的这一下真险,刀刃从脉与筋之间滑过,我不能不为你这位小姐捏把汗。” 于思明道:“听你说的还真吓人…….” 展奇才已卷起前袖,闻言一瞪眼,道:“你想想,断了大筋便是个残废,这么漂亮的小姐,如果残废了,谁还要? 当然,如果把三条经脉切断,她早没命了。” 于思明道:“别管那么多,你快展露你的奇才吧。” 展奇才直忙到天黑,才把崔灵芝的腿伤重又包扎妥善。崔灵芝又大感轻松的道:“你果然医术高明。” 不料展奇才冷哼一声,回身便走。 崔灵芝并不以为意的笑对于思明道:“真是位怪人。” 于思明道:“你歇着,我去当面向他道谢。” 于思明刚走到前面,展奇才突然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叱道:“好小子,你怎么叫老夫救崔百龄的女儿?” 于思明道:“你已知道她是崔百龄的女儿?” 展奇才沉声道:“常德府有几个不识这位崔大千金的?你说是谁杀了她的,我还真想去谢谢这位动刀子的好汉呢。” 于思明轻拍着展奇才,道:“展老,放放手,好多话都得慢慢说。” 展奇才指着后院,道:“走,我们喝酒去。” 于思明道:“你陪崔大小姐喝去,我还得…….” 展奇才道:“我会着人把吃的送过去,倒要听听你在搞什么名堂。” 于思明哪有功夫陪展奇才喝酒,有些事情,他更不能在这时候说出口。 拉着展奇才的手,二人并肩坐在一张凳子上,于思明便比手画脚的说了一阵……. 展奇才摇头一叹,道:“好吧,我就照你的话去做。不过,老弟呀,你可得处处小心,大意不得呀。” 于思明冷笑,道:“看吧,就天下大乱了!” 于思明来到后厢房,小心又谨慎的看了崔灵芝的伤,轻声问道:“大小姐,只怕你得在这儿住上三五天了。” 崔灵芝摸着右腿伤处,道:“有你在便住上十天半月也无妨!” 于思明摇摇头,道:“大小姐,你敢情是忘了,松林草屋里放了上万两银子的当参,万一被人掠走,怎么办?” 崔灵芝道:“你要丢下我自己走人?” 于思明道:“放心,我会很快来接你的,安心养伤,千万可别想的太多。” 崔灵芝大眼一瞪,娇嗔的道:“除了想你,还会想谁?” 崔灵芝这是真心话,自从昨夜以后,于思明虽未占有她,但在她的心中已把于思明当成了心上人,那种初见面时对于思明产生的厌恶感,早化为乌有。 女人之善变,于思明认真的体会到了。 于思明不自主的伸手抚摸着崔灵芝那一头乌丝,低头细声的道:“我骑你的马,明日便赶回凤凰口。 如果不出意外,我把消息送去以后,便来接你。” 崔灵芝眨着大眼,点头道:“思明,我等你来。” 边伸手勾住于思明的脖子,樱唇往上一送,竟闭起眼睛…… 于思明真怕被崔灵芝吮破面皮,他迅速的凑着对方送上的香唇,浅尝即止的碰了一下,便直起身来,道:“我走了。” 于思明刚走出厢房,展奇才已沉声低道:“小子,你可真混蛋…….” 于思明一怔,忙把展奇才拖向前面,低声细语问道:“你老怎骂起我了?” 展奇才援着灰髯,冷哼道:“不但骂你,我还要揍你。” 他忿怒的又接道:“你小子要杀她父亲为成虎报仇,为什么又同他女儿亲热? 别忘了,最难消受美人恩。美色当前,我怀疑你是否还会为你那好兄弟成虎报那一掌毙命之仇!” 于思明嘿嘿一声笑,道:“展老,我老实对你说,同她要好的是于思明,找她父报仇的却是攻龙,两件事不能混为一谈!” 展奇才道:“老夫不懂你的意思!” 于思明神秘一笑,道:“你最好别懂,因为那会叫你大吃一惊的,哈…….” 于是-- 拍拍展奇才的肩头,于思明十分轻松的走出这家药铺,屋檐下,他还用足踢了几下倒扣的棺材,回头一笑…… 任何一个人,当他策划着某一桩大事情的时候,自然的就倒会各种因素与可能发生的意外,加以钻研分析,一旦展开进行便会顺序推进,除非产生意外,否则这项计划便不难成功! 现在,于思明的心中正自琢磨,这几天一连发生两桩意外,其一,崔灵芝竟然会再度来到松林草屋,把自己的原先汁划打消! 原来于思明的计划是回转草屋,把成虎的尸体扮成攻龙模样,然后回转青松坡向冷公度报告,只要冷公度以为真是攻龙本人,这第二步行动便会成功的。 只要攻龙被认为已死,消息传入崔百龄那里,黑龙会便会对江家庄采取行动了。 当然,这是自己乐观其实现的第三步计策! 不料中途崔灵芝一到,攻龙的死讯,便由她口中传出,那将比冷公度去说更为有力,因为崔百龄早就知道自己的宝贝女儿认识那个“江湖浪子”攻龙。 其二,长枪门的人竟然鬼使神差的摸上松林草屋,一场拼杀,又给自己制造一次绝佳机会,如不及时挑起长枪站与黑龙会一场拼杀,自己岂非狗屎? 两件事情虽属意外,但却是有益无害。 此刻-- 于思明骑着崔灵芝的枣红马缓缓的穿过凤凰口那条长街,又越过一条干沟上的大石桥,就在他缓缓的刚要自那座大石拱门下驰过,迎面,飞马冲过来三个大汉,就在一阵滚雷似的蹄声中,已拦住于思明的去路! 只见为首是个虬髯黑汉,两只大虎牙把个厚嘴唇憋起一个包,尚且露出一段在两边嘴角。 另一个粉面壮汉,眉清目秀,双肩宽厚,两边太阳穴凸出,显然武功不弱。 另一个人手拎长把弯刀,浓眉大眼,身材矮壮。 三个人上下仔细看了于思明一眼,虬髯大汉沉声道:“朋友,这匹马是从哪儿弄来的?” 于思明心想:原来自己骑着崔灵芝的马,这匹马他们自然一看便知。 黑龙会的眼线真厉害,自己尚未到他们的总堂口,人家便迎出来了。 一声哈哈,于思明道:“这匹马是崔大小姐的坐骑……” 他见三人头上黑巾有金边,知道三人地位不低。 另一矮个子立即又问:“大小姐呢?” 于思明道:“大小姐受伤了,而且伤的很重。” 于是-- 虬髯大汉虎吼一声,道:“他妈的,是哪个吃了熊心豹胆的家伙,敢伤我们黑龙会的千金大小姐?” 于思明道:“事情说来话长,在下得立刻进庄去向当家的禀明。” 半天未开口的粉面大汉戟指于思明道:“阁下是谁?” 一笑,于思明道:“这也难怪各位不知,在下才来过一次,那是跟随冷护法晋见崔当家的……” 他话未说完,虬髯大汉已吼道:“知道了,知道了,你就是远从川南来的那个姓于的,当家的同我们提过。” 哈哈一声干笑,于思明道:“往后还望各位兄台多多提携。” 矮汉子突然道:“闻说你同冷护法去了青松镇,怎的会遇上大小姐?” 于思明望望远处的庄子,抱拳笑道:“三位,事情紧急,我们一起见了当家的再说,如何?” 三人彼此互望,虬髯大汉立刻拨转马头,道:“走,进庄去。” 于是-- 于思明发觉自己竟是被三个人围在正中央,那虬髯大汉在前面,两边是矮汉与粉面大汉,几个人不时对他咧嘴一笑,于思明只得回报一个微笑。 进入高大石墙,迎面一间石砌石屋,这屋子相当高大,不过那一连三座楼低,于思明已知道这石屋正是黑龙会执法囚人的地方,铁门有栅,窗上的护栏儿臂粗,不用进去便觉得阴森森的。 四人在一片广场上下马,正面那座华丽大厅廊上,已站翻十二名手执钢刀的大汉,一个个威风凛凛,一色黑装,头上黑巾皆镶银边。 于思明刚踏入正厅上,崔百龄已迫不及待的问:“灵芝呢?你怎会骑回她的坐骑?” 于思明深施一礼,缓缓道:“首先得向当家的禀告,攻龙那个小子早已死了。” 崔百龄那张面如重枣的脸上一紧,道:“被谁杀的?你是怎么知道的?” 于思明道:“那日我与冷护法赶往青松镇,中途上,冷护法以为攻龙必不认识我,便命我再去攻龙常住的松林坡前走一趟,可巧大小姐也赶去松林坡。 我不认识攻龙,但大小姐认识,攻龙就死在那草屋里,尸体已臭,现已埋在松树林子里了。” 空气突然一窒,崔百龄缓步走了两步,猛回头,仰天哈哈一阵狂笑………… 他笑声充满内力,震得大厅嗡嗡响声不绝于耳,站在于思明身后面的虬髯大汉与另两人,也跟着捧腹狂笑起来…… 于思明低声小心的又道:“当家的,小姐身受重伤了。” 狂笑之声嘎然而止,崔百龄逼近于思明,道:“快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于思明再一次诚惶诚恐的道:“事情是这样的,就在我与小姐埋了攻龙尸体以后,因为天色已黑,小姐遂决定暂住小草屋住一宿。 不料二更天来了七个长枪门的人物,他们以为人多,想欺侮大小姐,大小姐一气之下便同他们杀起来,届下拼死力战,总算把他们七人摆平,但大小姐却被人在腿上放丁血。” 崔百龄急问:“要紧吗?” 于思明忙笑道:“所幸小姐福大命大,未伤到筋骨,我又把大小姐就近送到一家药铺,不日也就可以回来了。” 于思明嘴巴说着,双眼审视,心中却暗想:自己的这套说词该不会有什么漏洞吧? 虬髯大汉突然问道:“于朋友,你怎知那些人是长枪门的?” 于思明道:“兄弟不问,我还差一点忘了,他们是由一个姓包的率领,七匹健马上驮的尽是当参,一共十四大箱,总值个上万两银子吧!” 崔百龄心中在想,这姓于的倒是个福将,上门两次,就是两批东西,不由上前拍拍于思明,笑道:“好,很好,黑龙会欢迎你加入,只等冷护法回来,我为你举行个人会仪武,你便是我黑龙会的人了。” 于是-- 于思明忙施礼,道:“多谢当家的栽培。” 崔百龄道:“长枪门的东西还在那草屋子里?” 点点头,于思明道:“地处偏僻,应该还在。” 崔百龄指着虬髯大汉对于思明道:“他叫高飞,是我黑龙会十三豹人中一员虎将。” 边指向另两人,又道:“这位叫童中,他叫水上漂,也全是我十三豹中人的猛将!” 于思明立刻向三人抱拳,道:“在下于思明,三位兄弟指教。” 崔百龄道:“高飞,你三人立刻率领十名兄弟,快马赶往青松坡,把那堆东西运回来。” 高飞施礼道:“属下遵命!” 于思明道:“本想替三位兄弟带路,只因小弟尚有一事未了,也只能把去的道路说给三位听了。” 崔百龄道:“你还有什么事?” 于思明道:“闻得江家庄这一阵子正在招兵买马,充实力量,属下以为,在去青松镇前,先前去暗中一探江家庄虚实,也好帮未来我们攻掠江家庄做出准备。” 崔百龄点头道:“对、对,你想的很正确,等你探得江家庄后,便立刻同冷护法一齐回来,我们再共商掠袭江家庄行动。” 于思明遂又对高飞道:“兄弟虽不能与三位兄弟一齐去老松坡,至少也要把各位引到那条去老松坡的小道上再折往江家庄。” 高飞粗声笑道:“好,你稍歇息,我去派人马,起程时候便来叫你。” 崔百龄又问于思明:“灵芝在哪儿养伤?我马上派人接她回来。” 于思明道:“她人在落马集,听大夫说,她暂时不宜走动,过些日子由属下去接她回来,当家的以为如何?” 崔百龄沉思有顷,遂点着头,道:“如是安全,便暂时叫她住在落马集吧。” 就在于思明吃饱喝足,也睡了一个多时辰,天刚黑他便被高飞叫起来。 走至庄门外,连马匹也早已备好了,于思明只见十个黑衣壮汉,正端坐在马上,在庄门口八盏大灯照射下,十个大汉头上的头巾隐隐闪耀着银芒。 那面如粉妆的童中,见高飞陪着于思明走来,伸手一让,道:“于兄弟,我们上路了。” 点头一笑,于思明道:“不好意思,累各位久等。” 那高飞与童中二人皆身背砍刀,水上漂把他那长把弯刀竖挂在马鞍一边。 高飞大喝-声:“走。” 此刻-- 只见这批人马,十分有秩序的,一字成行,直往正西方疾驰,黑暗中望去,便宛如一条穿入乌云中的苍龙。 现在-- 于思明一马当先驰上了草鞋岭的半峰腰,后面,高飞、童中、水上漂与十名黑龙会银线弟兄也驰上这段山道。 于思明遥指远方大片山林,对高飞道:“高兄,你可看到河那面大片山林?” 童中已点头,道:“大部分全是老松林。” 于思明道:“不错,那便是松林坡,各位往下绕过这条河,再往西北行,可以找到一条山道,是往泰安镇的快捷方式,不过要找攻龙的那间屋子,却要在中途折向东面,就会在坡前看到一间大草屋,那便是了。” 此处草鞋岭,正是那天于思明与崔灵芝二人在断崖直面发觉到长枪门的地方,不料那夜天刚黑不久,长枪门的七人竟会摸到于思明那草屋附近,也在无意间撞破了于思明与崔灵芝二人的“好事”,惹得七人血溅老松坡。 此刻-- 高飞点头道:“看样子于兄弟不同我们下去了?” 于思明点头道:“兄弟尽快赶往江家庄附近刺探,一有消息便马上折往青松镇找冷护法,我们总堂口见。” 说着,抱拳施礼,立刻拨马往另一山道驰去。 这时水上漂那三角浓眉一扬,望着远去的于思明,道:“这小子有些阴阳怪气,老子不喜欢。” 粉面一紧,童中也附合道:“面目可憎,行事诡秘,这小子的来路…….” 一笑,高飞道:“人家是冷护法介绍的人,头一次同当家的见面,便双手捧上近十万两的红货,单就这份诚意就够了,何况……” 他望望渐渐消失背影的于思明,又道:“白鹰他们三人已进去西北塞上的清风镇,只要他们回来,姓于的底细还怕不清楚吗?” 一行便在高飞的率领下,立刻直行岭下驰去……. 于思明一连绕过三座山,见四下无人,便很快的一拨马首冲入一片荒林中。 他心中琢磨,许多事情如果以常理判断,便不一定真的会顺理成章,所谓意外之外,时有发生。泰安镇长枪门中,如果有那么位足智多谋的人,也许便真的如自己所预料的,那将是一桩多么令人愉悦的事。 于思明藏起坐骑,立刻攀崖穿林,直扑向一座大山,他心中十分清楚,那座山顶虽然距离他的草屋也有五七里,但他平日里只要出门往右看,总是先看到这座大山头,因为东出的太阳会把此山照得十分清楚,便有人在山上走动,也会一眼看出来。 就在于思明刚刚侧靠着一棵老松树,心情既紧张又轻松的往对面的方向望去,正瞧见十三匹健马,驮着高飞等十三人出了老松林,于是,于思明有些失望了。 高飞此时已笑指着草屋,道:“你们看,果然有间草屋,这地方景致不错,也很幽静,攻龙那小子真会捡地方住。” 水上漂已翻身下马,双手托着长马弯刀,道:“就是不知道那批东西还在不在?” 童中已挥手对十名弟兄吩咐:“跟我进去,准备装东西。” 此时,水上漂已走至草屋门口,突然,他暴踢右腿,“?”的便把木门踹开,一股草药味道,便白屋里扑出来。 他伸头引颈的看了一阵,不由回头笑起来,道:“不错,不错,屋子里堆了几百斤当参。 好家伙,少说也值个上万两银子。” 高飞大步走进屋子里,他左手搔着面上大胡子,右手抓着堆在地上的当参,哈哈笑道:“奶奶的,你们看姓于的不顺眼,我看他是位财神爷,这两次的表现,我兄弟们说也可以分个百二八十两花红。 娘的,往后谁再说姓于的不是,高老爷第一个饶不了他…….” 边挥手对门口十个兄弟喝叫:“还不进来收拾!” 十个黑龙会弟兄,立刻一窝蜂似的挤进门来,一个个满面笑容,直打哈哈,人手一只大麻袋,各自忙着往袋子里装起来…… 童中看看屋内,笑道:“娘的,这儿还有些兔子肉,要不要生把火?” 高飞摇头,道:“千万别生火,万一引来敌人,岂非节外生枝?” 水上漂同意高飞的说法,道:“老高说的不错,这儿是非之地,我们捆好东西,马上走人。” 地上堆的当参一共是十四木箱,如今正好装满十麻袋,五人一组,分别把一袋袋当参往马背上捆。 高飞缓步走出草屋,他对身后的水上漂,道:“长枪门丢了这批货,又死了重要人物,怕不会就此罢手。” 嘿嘿一声笑,水上漂道:“不罢手又能怎样?想同我们黑龙会比胳臂腿粗细,那还差得远呢。” 那面,童中也笑道:“沙宏基那儿不是傻子,他会掂掂双方实力,没得倒弄他娘个灰头土脸。” 高飞摇摇头,搔着虬髯,遥望向远处山林,道:“我不同意你二人说法,试问如果这事落在你们身上,又做何打算? 当个缩头乌龟?” 童中当即道:“当然不同,他妈的,不吃馒头蒸(挣)口气,我会豁上干的!” 水上漂也点头,道:“当然,人挣一口气,佛挣一炉香,我水上漂绝不会让人骑在脖子上撒尿。” 高飞面无表情的道:“人同此心,心同此理,长枪门也是个窝狠角色,别的不提,两条水路上他们的作风就叫人头痛!” 他冷冷一笑又道:“你二人知道不知道,运河里的鱼虾为什么特别肥又大?” 童中一笑,道:“老高,你敢情又在吹什么牛了?” 高飞黑脸一板,粗声道:“谁说我吹牛?运河两岸的人都知道,鱼虾是吃多了人肉,才长的特别肥。” 他嘿嘿笑笑,又道:“长枪门的人总是把敌人拉上船,等到半夜三更天,弄个上百斤的大石头塞人个麻袋里,然后捆在这人背上抛入水中,三五天便只剩一副人骨头,比之咱们公明堂的刑罚,一点也不稍逊。” 三人边说,高飞直叫快些…… 就在十个大汉一阵忙乎后,高飞对童中道:“我们先走,你弄把火把这草屋烧了,就算有一日长枪门找来,他们又能找些什么?” 童中点点头,道:“你们走吧,等你们走远,我再点火。” 高飞刚刚解开马?绳,不由得一愣,只见沿着草屋后面,直到松林边,延伸向另一面,总不下三十多名身穿灰布衣衫壮汉一个个手持红樱长枪,幽灵似的往这面包围过来…… 那为首的三个大汉,共中一人手无寸铁,却大步走在中央从气度上看,高飞全身一震:“沙宏基!” 他声音不大,但身后面水上漂与童中已听得很清楚。 童中沉声道:“在哪儿?” 话声中,他已惊异的又道:“王八蛋们竟也摸来了。” 不错,来的正是长枪门门主“铁掌震八方”沙宏基。 原来那日于思明把七匹驮着包松、韩昌等七具尸体的马,带到直往泰安镇的官道上以后,七匹马似对这条直通泰安镇的道路十分熟悉,没人牵着照往前走,加以每匹马皆被拴在一起,天未黑便走到了泰安城外。 七匹没人指挥的马,刚到城外,便立刻引起人们注意,马身上有记号,一看便知是长枪门的马。 这时候正有三个长枪门的人从城内走出来,准备在运河码头上船,一见这些马匹,不见有人,立刻知道出事,三人便拉着七匹马直到西城附近的长枪门总舵。 沙宏基正在长枪门总舵对一众兄弟交代事情,见七匹马自街上转向这面,以为是包松七人回来,便立刻迎过来。 牵马的三名弟兄已高声大叫:“不好了,包把头七人不知去向了。” 沙宏基是个橘面大汉,双目赤红,鬓角长发泛红,双手既粗又大。 他猛的迎上前,抓住那人,怒道:“你说什么?” 那人忙禀道:“我三个刚出城,就遇上这七匹马,只是不见包把头他们七人的影子。” 望着马背上的大木箱子,沙宏基沉声道:“卸货,马匹牵回马厩。” 立刻就见五十多人,大伙挤着把马背上的木箱子往地上放,突然有人叫道:“不好了,箱子是空的……” 沙宏基正自一愣间,又人有惊叫道:“不好了,箱子上面有血……” 沙宏基刚要扑过去,有人已掀开一个大木箱,只见那人高声大叫:“门主,快来看!” 沙宏基已是怒火三千丈,回身走到那人身边,道:“你发现什么了?” 只见那人指着木箱里面,道:“门主,这上面有字。” 沙宏基低头看,边念道:“小小的教训。” 就在他刚念完,忿怒的一掌拍去,“叭”的一声,木屑纷飞,一只大木箱已被他震得粉碎! 便在这时候,已有人相继惊呼起来:“好狠毒,尸身全塞入木箱内。” 不旋踵间,七具尸体全被抬出木箱外面,光景可不正是长枪门第三船队的大把头包松等七人。 沙宏基猛的一跺脚,高声道:“快找连大忠启开刑厅,把帮马涛叫来。” 他吼声刚落,一个冬瓜型粗汉已到了沙宏基面前,道:“门主,你有吩咐?” 沙宏基指着地上七具尸体,双目喷火的吼道:“马上仔细看!他们是如何死的?”说完便大步直往正门走去。 沙宏基命人启开刑厅:这在长枪门是大事,他们只有在遇上难决之事,便要召集重要把头,大家共研共决,而召开议事的增点,便没在长枪门后院的那间极端神秘的刑堂内。 沙宏基返回屋内,马上穿上一件大灰色长衫,只见长衫袖口上方各绣着一枝银枪,供案上取下一只丈长银枪,使立刻往后院走去! 他刚走到后院,已见数十名弟兄列队分站两边,掌刑执事另连忠早双手下垂,恭敬的立在刑屋门口。 怒容满面的沙宏基,几乎全身哆嗦,咬牙欲碎,他走地有声的直入刑屋中,已见正中一张巨型长案两边坐了九个人,沙宏基大步往中央走,九个人已站起来齐声道:“恭迎门主。” 沙宏基在正中一端站定,他一掌拍在长案上,吼道:“先别坐下来,为死去的好兄弟们闭上眼,默念一会。” 十个人皆低下了头,沙宏基的双日已见泪水下垂,滴出的泪水无声似有声,泪水在每个人的心叫,激荡不已。 门外,长枪门总管司马涛已走进来,见了这般光景,未敢迎前禀报,也默默的站在一旁,直到沙宏基猛吸一口气抬起头来,他才小心的走上前去,道:“禀门主,七个人为利刃所杀,手法狠毒,下手皆在致命地方。” 沙宏基未坐-下,他指着面前的人,道:“先说,你们可曾在外面惹过什么是非,得罪了什么利害人物?” 所有的人皆是一阵摇头…… 这时第一船队大把头“快枪”方一炮沉声道:“门主,我们长枪门兄弟的血岂有白流? 一定要找出凶手为死去的包松他们报仇。” 第二船队大把头“扛里蹦”褚彪性情最足暴躁,他那双手虚空劈抓,十根指头“格格”响的叫道:“操他娘亲,哪个王八蛋敢同老子们作对? 如叫老子揪住,看不挖心掏脑吃他的肉,我褚彪便是龟孙子。” 沙宏基沉喝,道:“别尽着喊叫”,我要你们拿注意出来……” 一边,刑堂执事连大忠缓缓道:“提起敢与我长枪门做对的,放眼江湖大概也只有常德府凤凰口的黑龙会,但我们与黑龙会向来河水井水两不犯,他们没理由整我们冤枉吧……” 那连大忠属于主掌刑堂执事,他身边有三个杀手,也是厉害人物,平常被人尊称刑堂副座,这时其中一人面向沙宏基,道:“门主,从死的兄弟尸体看,大概死去不超过一天,我们再从马匹的速度看,屠杀的现场不会超过百里……” 这人说的头头是道,所有的人全把目光集中在他脸上。 接着,他又沉声道:“属下饲有一头黑犬,这狗十分灵性,我立刻牵狗先找出现场,自然便能知道是谁下的毒手。” 沙宏基点头,道:“那就由你们同连执事去进行,一有消息,马上禀报。” 连大忠闻言,便立刻率领二十名刑堂兄弟,伙同三位副手走出这间石砌大屋。 就在大门下面,连大忠对那副手,道:“左妙山,你那条黑狗管用吗?” 只见左妙山撮唇一声尖锐口哨,斜刺里窜出十条黑狗。这条黑狗扑到左妙山身边,摇头摆尾咕咕叫,早被左妙山一把拉住狗脖子皮带,一行人到了停尸地方,左大山便把黑狗往尸体旁一同磨蹭,这才急急拉着黑狗走出大门外。 后面,连大忠问道:“左妙山,行吗?” 左妙山已拉着黑狗顺着大街往城外跑,边回头道:“没问题,连执事,我们跟着它走,准错不了。” 那黑狗出得泰安城,果真顺着大道往前跑,天色灰暗,左妙山不敢松手任那黑狗跑,小心的牵着绳子在后面追,从天黑跑要四更天,只见黑狗在路边尽打转,左妙山还以为找到现场,不料附近有一条小山径,黑狗便立刻往那山径上跑去。 于是-- 后面,刑堂另一位副座公冶羊已喘息的道:“老左,别跑了难不成我们大伙陪你出来蹓狗呀。” 公冶羊后面,瘦高个子的大汉叫盛仁,平日里似个冷面判官,从不多开口,但这时也不由沉声道:“左妙山,你他奶奶的可要给我听清楚,如果这黑狗乱跑一气,回去我就吃狗肉。” 此刻-- 左妙山心中也开始在嘀咕,自己真的不该给自己找麻烦,拉着黑狗整夜跑,如果真的找不到凶案现场,那可是件丢人现眼的丑事。 抖着绳子,左妙山也骂起来:“畜牲,你要是不把凶案现场找出来,我不剥下你的狗皮才怪。” 第十五章 十三豹人 黑狗边跑,狗嘴里也不住“吠吠”叫,自从转入山上小径,两边的荒林也渐渐浓密与阴沉,眼看着五更已过,天将破晓,突然左妙山一声惊呼:“老黑,你往哪儿跑?”边叫边追! 跟在后面的连大忠急叫,道:“快追,黑狗跑了。” 盛仁已破口骂道:“娘的皮,这畜牲怕我吃它的肉,跑了。” 一行在后面猛追不舍,不料那黑狗穿林而过,剎时已失去踪影……. 左妙山高声狂喊:“老黑,老黑。” 边撮唇猛打口哨,但哪里还有黑狗踪影,气的他破口大骂…… 公冶羊喘着气,骂道:“娘的老皮,这一夜多冤枉,老子吃撑了没事干,跟着条狗比腿劲了。” 一指头点在左妙山的鼻头上,连大忠叱道:“你出的馊主意这要是门主亲来,我说老左,你就一头钻进老鼠洞去,操!” 左妙山回头对二十名弟兄叫喝,道:“别他娘的愣在这儿,快分头去找呀。 我操!” 二十名长枪门兄弟发一声喊,立刻便四散开来,只是林深密青,怪石危崖,没多久便全又走回原地来了。 公冶羊摇着头,道:“娘的皮,天也快亮了,回头吧。” 连大忠戟指左妙山,吼道:“回去看你小子怎么向门主交代!” 左妙山正感焦急,突然远处传来狗叫声,大伙立刻往叫声处遥望过去,盛仁已高声道:“快,在山下面。” 左妙山一边往山下跑,一边回头道:“一定是找到了,快去看。” 一行人发足狂奔,又跑了半个多时辰,闻得狗叫声就在附近,左妙山忙撮唇一声尖锐口哨,只是那狗叫的更为狂烈…… 绕过一处山脚,前面一大片老松林,不远处果见那条狗正自疾伸前爪在地上狂扒。 左妙山跃身而起,直扑过去,却又见那黑狗斜刺里往坡下跑去,此时天色破晓,一座草屋正在那面。 左妙山抚掌点头,道:“连执法,可找到了,原来竟是这么个兔子不拉屎的地方。” 连大山双眉紧皱的道:“我看不像,你们也不想想,‘坐山虎’怎会领着人来到这里?” 便在这时候,突然有人高声狂叫:“快来看,这儿有几滩血迹。” 连大忠当先往草屋外扑去,只见那条黑狗正自对着草屋木门狂吠不休…… 咬着牙,连大忠高声道:“进屋里看看。” 只见公冶羊猛出右足,“吧”的一声把门踢开,立刻便有一股药味冲出屋外面。 公冶羊当先竖掌扑入屋子里,边高声道:“他娘的,咱们这批东西全堆在这屋子里。” 连大忠双手叉腰,站在那堆当参前面,破口大骂,道:“我操他亲娘舅子的,这会是谁干的?” 盛仁一旁也骂:“王八操的,丢下东西人走了。” 此刻,左妙山抱起老黑狗站在门边,道:“这事绝对不简单,只怕是个大阴谋。” 连大忠回头道:“敢情你又要出什么馊主意了。” 左妙山道:“执法,你想想,放着这么多值钱的当参不要,却把木箱子装上尸体送回泰安镇,这不是阴谋是什么?” 连大忠道:“敌人不是写明了要给我们一个小小的教训。” 公冶羊道:“依我看敌人绝不会放弃这批东西,他们以为此地隐秘,一定是去找人来搬运,不信你们等着瞧。” 连大忠沉重的点着头,道:“嗯,这很有可能。” 他一顿,便立刻对左妙山道:“你这条黑狗立了大功,回头我拿两斤老肥肉赏它。 你马上回去一趟,把这儿的情形向门主禀报,我同兄弟们守在这里,倒要看看是些什么样的牛鬼蛇神,敢于同我们长枪门做对。” 左妙山一拍胸脯,道:“好,我左妙山便再回头跑上七十里也甘心。”拉着黑狗,左妙山立刻寻原路直奔泰安城。 黑龙会的三豹人高飞、童中、水上漂三人一字并肩站在一列马前面,惊怒交加的直视着缓步逼近的沙宏其等近三十多人,没有人开口,如果有声音,也只是从沙宏基鼻孑l中挤压出来的冷哼声…… 就在沙宏基率人把高飞十三人大半圆的围在草屋前面,松林中是一阵阵沙声传来,高飞等人抬头看,不由更惊,只见不下五十名手持银枪大汉,飞一般的分别堵住两条通路,晨阳初出,彩霞满天,但松林前面长枪门兄弟们的手中银枪,正闪耀着冷冷的猛光,宛似与天空彩芒相互辉映与争辉。 沙宏基硬生生的吸了一口气,似是用力在忍耐他的忿怒,平静了一下,以一种生硬与横暴的语音道:“果然是黑龙会干的。” 他见高飞、童中与水上漂三人头上黑巾镶着金边,遂又沉声道:“是黑龙会十三豹人?” 高飞已沉声道:“不错!” 一咬牙,沙宏基道:“黑龙会与我长枪门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为什么突然对我的人下此毒手? 而且,杀了人还摆大牌,要对我长枪门施以教训,是问,武林道义,江湖规矩,你们黑龙会要不要遵守?” 高飞哪会知道于思明动的手脚?所谓教训,还以为是大小姐受了伤害才给对方个小小教训。 一边,水上漂怒道:“把我们大小姐杀成重伤,又该当何罪?” 冷冷哼了一声,沙宏基道:“好嘛,黑龙会大小姐亲率人劫我的货了。” 童中粉面泛青,怒骂道:“放你娘的屁。” 沙宏基身边的“快枪”方一炮咆哮的道:“好一头放肆的畜牲。” 童中回骂:“你也只不过是一只张牙舞爪的老狗而已。” 长枪门门主“铁掌震八方”沙宏基不屑的沉声道:“高飞,你们给我听清楚了,话我只说一遍,绝不重复,好歹由你们决定。” 高飞嘿嘿大笑,指着近百名灰衣大汉,道:“老子肯定你绝不会大方的放我们走人。” 好一声凄厉的嘿嘿冷笑,沙宏基道:“当然不会放生,老夫要你们立刻放下兵器,束手就缚,那样也许你们可以多活几日,否则,立予歼杀!” 不待高飞回答,童中已一个箭步抢了上来,他粉面赤红如血,气冲牛斗的大吼:“扯你娘的老蛋,长枪门是什么东西? 竟大胆的向我们黑龙会挑战,还大话连篇的要我们投降,当真是胡说八道,乱七八遭,混蛋,混蛋。” 沙宏基冷酷的道:“黑龙会十三豹人,个个凶残成性,真是你们今日死期到了,竟还在张牙舞爪,当真可怜又可笑。” 高飞大叫:“沙宏基,说大话也不怕闪了舌头,别以为十三豹人只来了三位,照样能杀得你们片甲不留。 不信的话,何妨就来拼个死活,别瘟在那里装你娘的人熊。” 怪叫如枭,双臂“格格”响,沙宏基道:“凭你们这些人根本不堪一击,若是你们束手就擒,本门主便押解你们回去,领罪受罚,如是你们妄想图逃或者顽抗,本门主即将刀刀诛绝……” 高飞正待回骂,水上漂双手托着长把弯刀,粗声道:“奶奶的老皮,除了挥刀拼命,还有什么好哕嗦的?” 说着,高大的身子一横,拦在高飞身前,唾沫飞溅的骂道:“王八蛋,你取兵器来吧,水大爷领教你这位大门主的武功绝学。” 沙宏基嘿嘿一笑,道:“本门主早已握有兵器,兵器在我心里。哼。” 水上漂故示恍然的叫起来,道:“倒是忘了沙门主素以‘铁掌震八方’打遍水路无敌手,对,你的双掌便是兵器…….” 他故意说沙宏基打遍水路无敌人,但在陆地上便休想称霸。 但这话听在沙宏基耳朵里,立刻便引起他的嘿嘿冷笑,道:“你错了,本门主的一双肉掌,陆地上照样折服不少江湖好汉,你若不信,放马过来,我会证明给你看的。” 水上漂向高飞与童中二人低声道:“希望我们单打独斗,只要摆平敌人几个头头,即使不能全胜,也还有脱身离去的机会。” 高飞道:“怕不那么简单,沙宏基不是傻子。” 对面,沙宏基已气涌如山的道:“此时再商量,已迟了……” 水上漂的行动宛如一股飘忽的风,只那么一晃,整个身体业已凌空,有若一朵乌云般腾飞而下。 暴叱如雷,沙宏基卓立原地不动,两掌交叉猛挥,看来只是一个粗略而不起眼的动作,其实,他在这一招之间早挥出三十六掌。 从外表看,沙宏基的掌势绵弱无力,去势不疾,然而却是正宗的太极掌法,此等掌力柔中含刚,刚中有柔,更以其韧性绝妙,遇强更强,其威力之浩瀚博大,弥足惊人。 陡然间-- 水上漂跃在半空中的身子飞快翻滚,他每次单足点地,便随之三个空心筋斗,转眼之间已是连翻三十六次,而沙宏基的三十六掌,便交互自水上漂身侧掠过,掌掌落空。 手中银芒如电,璀璨耀目,水上漂手中的长把弯刀--一把长六尺,刀长两尺,刀身通体泛青,平削暴劈,斜斩上挑,旋身之间便是十八刀,一气呵成。 闪耀的刀刃划破空气,响起尖锐的啸声,宛似十八层地狱中的鬼泣,“削”“削”连声不断…… 庞大的身体回转得宛如一阵旋风,沙宏基面色凝重,步法怪异,急速腾闪中,那灵蛇似的电闪,便溜溜掠过他的身边,倏忽闪烁,乍隐又现,酷似流星曳尾,令人目不遐接,难以分辨。 于是,五十招过去了。 空气是寂静的,寂静中有着窒息,人们的双目在呆视,呆视里含着颤栗,斗场中人影有飞,在闪,在旋,看不出是谁在扑击谁,分不清何方占优势,几乎,连天空的阳光都跟着二人在旋转了………… 只见双方出手,换招,攻击与挪移,已成了一片模糊,早不是人们的双目可以分辨清楚。 这--不正是一场龙争虎斗。 站在三十名灰衣大汉前面的长枪门第一船队大把头,低声对“江里蹦”褚彪,道:“水上漂这小子的功力竟然高到这种地步。” 褚彪点点头道:“是的,比我想象中的要高明--这也可以联想到,十三豹人在黑龙会的地位,为何仅次于三个护法了。” 瞪着一只灰蒙蒙大眼,方一炮道:“依你看,门主制得住他吗?” 褚彪大板脸一仰,沉声道:“门主的武功,出自太极门,虽不能将这小子立毙掌下,但时间一久,必胜无疑。 不过…….这小子看来凶悍,倒是令人忐忑……” 方-炮点头,道:“我们看法一致,门主出手捷而柔,劲力绵密悠长,镇定稳健犹似高出景行,胜券似已在握。 问题就是敌人也不单纯,看,他那股子悍不畏死,倒也不容小觑!” 另一面,连大忠沉声道:“快到百招了吧,如此对搏下去……” 身后面,公冶羊低声道:“执事,我知道门主的意思。” 回头望向公冶羊,连大忠问:“门主什么意思?” 公冶羊道:“门主见对方十三人中,有三个是黑龙会的十三豹人,平日就知道这十三人十分凶残,门主为了减少我方死伤,他打算亲自收拾三个凶狠家伙,余下的便好办了。” 轻点着头,连大忠道:“你说的不无道理,门主可能就是这个意思。” 公冶羊道:“可是已过百招,第一个还未收拾下来…….” 连大忠暗暗走至方一炮与褚彪身边,道:“二位大把头,你们的人全准备好了?” 方一炮微颔着首,道:“只要一声令下,随时可以拼杀。” 连大忠道:“好,我们等门主收拾了姓水的狗头以后,我立刻伙同公冶羊、盛仁,三人合击童中,你们两位便杀向高飞,绝不容他们有喘息的机会。” 方一炮道:“万一门主责怪……” 连大忠道:“在此情形下,我们不能由门主一人拼命,那要我们这些人干什么的? 若是门主责怪,连大忠担待。” 方一炮望望褚彪,点头道:“连执事的话有道理,我同意。” 褚彪道:“其实我早就如此想了。” 方一炮低声对连大忠道:“那就由连执事发号。” 连大忠忙着接道:“不敢,我们三人一齐行动。” 蓦然间,厮杀场中响起一片呼呼滚动的风雷之声,几乎不分先后,一长串尖锐凄厉的利刃破空长啸也随之而起,两种截然迥异的声音合在一起,简直就能撕裂耳膜而慑人心智。 褚彪沉声道:“方一炮,门主玩命了,他那‘太极向阳十八掌’……也使出来了。” 果然,看来双掌倏合倏开的双掌,就在沙宏基暴吼如雷中宛如巨涛里陡然显现出一个巨大漩,沙宏基便在一阵劲旋中,一头穿进那大片的青光热芒里…… 天地之间的那道光屏,穿击纵横,森林寒气,暴起大片银蛇似的光芒,便在这一瞬之间,激发出呼、轰、?与沙声。 于是,太快了。 长枪门门主沙宏基一声狂吼,打着溜地的陀旋,自那道突然幻灭的光屏中洒溅着一轮轮鲜血,撞旋而出。 他的肩背与右掌,布上了刀痕成条,皮开肉绽,森森白骨可见,其状至为可怖。 就在沙宏基洒着鲜血旋出圈子的同时,水上漂的长把弯刀也飞上了半天空,他的人宛似失去重心般双脚交叉互移,面如死灰,双目如一对死鱼眼,直待他旋出五七步,才“噗”的一口喷出一股子腥臭的血浆,空中鲜血未及落地,他的人却软叭叭的趴在地上。 这时-- 高飞拔空而起,一跃而扑到水上漂的身前,正要伸手去抱那面,连大忠已狂叫道:“兄弟们,圈起来,杀。” 响应的正是方一炮,他大手一挥,狂烈的宛如一头顽熊般喝道:“狠宰啊。” 高飞不及多想,舞起砍刀便迎上来,正遇上方一炮与褚彪二人斜刺里围杀过来,三人只一照上面,便一句话也不多说的狠干起来。 连大忠那石破天惊的一声喊杀,他的身后的三十多名长枪门兄弟立即分两边冲上,只见枪似雪,气如虹,杀声震野,须叟之间,便同十名黑龙会的人马混战成一团。 连大忠与公冶羊二人对上了童中,盛仁斜扑过去,伸手已把沙宏基拦腰抱住,沙宏基嘶哑着忿怒的叫道:“兄弟们,为死去的长枪门弟兄报仇。” 人层中走过来四名长枪门汉子,这四人似是专门为杀场上救护的人员,一经到了沙宏基身边,便立刻取出药物。 其中一人对盛仁道:“盛副执事,快扶门主去林子里比较安全。” 沙宏基兀自忿怒的回头望着双方混战。 就在林子里,盛仁见门主那只右掌,几乎被切断,利刃已至掌中央,肩背上面更是三刀都看到了骨头外露,后面的灰衣已为鲜血染成褚红色。 四名救护的汉子手法十分熟练的为沙宏基敷药包伤,盛仁端着一支银枪,虎视眈眈的守在一旁,似是找人拼命的架武。 此刻-- 高飞与方一炮,褚彪三人杀得如火如茶,难解难分,高飞大砍刀迎住两管银枪,劈砍撩拨,劲气旋荡,边哇哇怪叫,宛似一头怪兽,露出一副凶残无比的样子! 两支银枪分握在方一炮与楮彪二人之手,就如同两条交互盘旋于空中的银龙,旋刺猛扎,锐风嗖嗖振扬,那矫、那快、那猛,已至匪夷所思,而两人如顽熊般的拼搏,较之高飞毫不逊色。 现在,连大忠与公冶羊二人与童中已杀得血雨飞洒,三人身上已是血汗混杂,发巾散乱,互有攻守的已杀到那棵拴马的松树下面。 整个茅屋附近,兵刃的寒光闪耀,身体的跌滚沉闷,掺杂着利器截入骨肉中的“噗哧”声,人们发自丹田的怒吼、谩骂与惨号,三五个影子挺枪追逐一人,那扑腾与狂砍,然后又图穷力尽的倒下去…… 灰衣或黑衣染红了……上面黏叽叽的尽是鲜血……. 枪杆断裂或砍刀翻卷了……地上到处可见…… 渐渐的,灰衣人们在集中,有三十名正团团围在他们受伤门主的四周,另有约五十名已分成两批,分别把拼斗的高飞与童中二人圈紧了,看上去枪如林,人如虎,一个个就等围上去乱枪把敌人捅死的样子。 也不知沙宏基对兄弟们如何指示,忽听得一声震天价齐吼:“遵命。” 剎时间,几十名灰衣持枪大汉每三人一组,也不管地上躺着的黑衣汉子是伤是死,便立刻各自取来绳索,把人拴起来,倒拖着便往树林中拉去…… 有个大汉走近水上漂身边,正白用绳子捆上敌人双足,不料水上漂自己暗中调息,尚未死去,发觉被人把双脚捆牢,忽的大吼一声挺起上身,一掌拍向那大汉顶门,大汉缩身未躲开,“叭”的一声,被打得脑浆碎裂,歪倒在地。 一边,另一大汉援救不及,破口大骂:“你娘的。” 手中银枪便随着他的骂声,笔直的扎人水上漂咽喉,一股鲜血,自水上漂的后脖子处冒出来。 大汉似是忿怒异常,扎入水上漂脖子里的银枪尖,猛的往后方拨去,且顺势一脚踢在敌人的头上,一声低沉的闷哼,水上漂这回真的不动了。 一具具黑衣汉子的尸体被倒吊在树林里,每个人的头相距地面不过一尺远,倒是尸体倒垂下来的双手,几乎能触及地面。 这三十名灰衣大汉很快的把所有十一具尸体全部倒吊在大树下面,他们便把所有死伤的兄弟也集中在一起,便由那替沙宏基治伤的四人,分别为伤者涂药。 那面-- 十三豹人的童中显然倾出全力与连大忠、公冶羊二人搏斗着肩窝与大腿上的血洞似泉,但他那粉面的脸上,依旧那么的淡红,大砍刀挥舞得更见凶猛。 银枪似虚似幻的旋刺中,连大忠嘿嘿怪叫道:“童中,你这几下子颇够份量,难怪你狂,更难怪黑龙会的十三豹人唬人,但十三豹人即将只有十豹人了,难道你还不清楚此点?” 双手合握刀把,猛烈一阵快杀,童中七窃生烟的叫道:“不要得意,现在为时尚早。” 灰影交错猛刺,公冶羊手掌合着鲜血,戳力握着银枪,抖出七朵枪花,劈头盖脸的罩向童中,冷沉的喝道:“奶奶的,你还能挺多久?” 童中桀桀怪叫道:“挺到他们一个个死绝……” 连大忠怒极,狂刺十八枪,旋身又是二十一回马枪,道:“娘的,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半空中一个腾翻如鹰,童中眼角同时瞟向四周,不由得暗自一惊,怎的才这么一会儿,兄弟们全不见了,眼皮底下全是清一色的灰衣大汉。 高吭的一声狂叫,童中道:“喂,我们的人呢?” 围在四周的灰衣大汉闻得童中的呼叫,得意的便哈哈大笑起来。有个年轻的汉子指着树林子,尖声道:“望乡台上等你去一齐回老家吶,儿。” 怒劈十三刀,童中粉脸上汗滴与血滴抖洒得宛如两滴般,突然又一次拔地而起,半空中他看的稍稍清楚,树林中倒挂着的尽是黑衣汉子,酷似吊着待宰的黑猪。 落地偏身横移,直往围着他的灰衣人杀去,不料迎面灰衣人毫不稍让,挺枪猛刺。 童中半声不吭,嘴巴紧闭,足尖倏旋,大砍刀自下而上,“咻”的一家伙便将一个灰衣人连肩带臂砍成两段,右足力蹬,另一名灰衣大汉已弓腰拖枪倒飞出去,“咚”的一声撞在墙上,软叭叭的坐了下去。 童中正待往高飞处冲过去,几声怒叱便在这时响起,十几个灰衣大汉,已经分自两则围抄向童中。 一般情势来说,长枪门人多,一上来,很快的便吃掉十名黑龙会弟兄,如今所剩只是两名,这两人则是江湖有名的杀手,黑龙会的十三豹人,长枪门要想很快的把这二人收拾摆平,只怕真得有所牲牺了。 这时-- 高飞与方一炮、褚彪三人正火并得难解难分,高飞闻得童中的叫声,早嗔目大吼:“童中,英雄不论高低,他们已为黑龙会尽了大忠,将士难免阵上亡,你我也不能替黑龙会失面子,好兄弟,你我同这帮杂碎豁上吧!” 高飞的语音厉烈而铿锵,但童中却无法回答,就在十几支长枪生把他堵住的瞬间,连大忠与公冶羊已并肩挽枪腾空刺来,种“嗖嗖”暴响夹着一片锐风来自身后,童中半声难吭,蹲喇旋,两支银枪擦着他头肩而过,他看也不看的旋刀疾斩。 身面,公冶羊忙竖起枪杆力阻,阻是阻住了,但他尚未运足力道在枪上,但听“叭咚”怪声中只听得“嗷……哟…….” 公冶羊那张冒汗泛青的脸突然怪异的扭曲,他张大着嘴巴瞪着眼珠,右手抛枪,一把抓住敌人砍在左上臂中的大砍刀,鼻口喷血,龇牙咧嘴…… 童中久战已疲,这一刀砍中敌人左上臂骨头里,未能即刻拔出刀来,见敌人伸手抓刀,猛的抬起左脚踢去。 其实,童中的一刀,足以将敌人砍断一臂,却因敌人竖枪杆一阻,才把刀刃夹在骨肉里。 童中左足踢上公冶羊的右腰,鲜血也正自公冶羊的右手抓刀处往下流,便在公冶羊身子刚要飞起的剎那间,连大忠暴喝如雷,奋起一枪扎入敌人肩窝里。 童中右手砍刀上仰,粉面朝天,口中已狂叫道:“高飞,你快走。” 那股子热血,冒着轻烟往地上洒,童中连低头看一眼也没有,回力便往连大忠杀去。 那面,高飞一身是血的狂叫道:“老子与你同归于尽,你我名垂黑龙会。” 童中已高声大骂:“高-龟,你小子再不走,我操你娘!” 高飞血战长枪门两位大把头,兀自精神抖搂,杀气昂扬,他望着血,血中有汗,龇牙咧嘴,虬髯尽湿,宛似发了疯般的狂斩怒杀。 这时他高吭的叫道:“童中,你想陷我高飞于不忠不义,便操我奶奶也不走,老子决心卯上了。” 童中再次大叫:“你不走才叫不忠不义,这儿不是吃大菜,还赖着不走。” 高飞已白慢慢往童中这边移动,边怒声道:“老童,你什么意思?” 此时童中左臂难动分毫,背上肩头与腿上已是一片血肉模糊,能够浴血力争,全凭一股子狠劲。 他咬着牙,沉声道:“高飞,若是你我全都死绝,黑龙会找谁为我们报仇? 当家的又怎知道是长枪门干的?” 高飞似是横了心的旋飞身形猝然偏进,大砍刀向右上劈,附近一名灰衣大汉已抛枪捂首只有半张脸的血头撞跌出去。 回刀怒斩,高飞已叫道:“要走你走,我给你断后。” 童中已狂叫道:“高飞,我还有半口气,是为你留的,你快走,我拼着这半口气为你断后。” 连大忠已冷冷道:“走?做你妈的美梦!” 童中的刀法已乱,他左劈右斩,企图往高飞身边接近,连大忠双目一瞟,附近二十名灰衣人便突然挺枪一拥而上。 童中刚要拔空而起,连大忠的银枪再一次捅入他的左大腿。 “咚”的一声落下来,童中挥刀暴劈不及,便见一天银星坠落,他狂厉的大叫:“快走!” 紧接着发出冲天的“嗷”! 童中死的可真惨,至少有十三支银枪扎在他的身上,有几个灰衣大汉似是恨透了他,扎入的枪拔出又扎,宛似要把童中扎碎一般,“噗哧”“噗哧”,好不残忍! 空中一声狂叫:“老童!” 是高飞的吼叫,他在闻得童中的叫声里,突然拼命往上翻,半空中一连三个空心筋斗,就在他即将落下的瞬间,已见童中翻着一双大眼睛,全身尽是血洞。 无数的银枪已往这面摆过来,高飞落地,狂叫一声:“老子同你们拼了。” 他叫声如雷,须发戟张,未落地已挥出十九刀,就在一众灰衣汉子发一声喊往他刺来的时候,不料高飞突然一声厉笑就往斜刺里往荒树林中冲进去…… 褚彪怒极,抖手便将手中银枪掷去,“当”的一声,已被高飞在飞中拨落地上。 连大忠回头急对方一炮道:“我们追,绝不能被他漏网。” 褚彪抬起银枪,便立刻叫道:“分三个方向,兜住他,姓高的身上带伤,他跑不了多远的。” 这时树林里,盛仁也冲过来,叫道:“我也去追。” 连大忠沉声道:“保护门主要紧,用不到你去追。” 盛仁道:“门主已经…….” 连大忠叱道:“不听指挥,回去同你算账。” 盛仁只得抱拳道:“遵命!” 立刻又挺枪退回林子里。 那面,高飞一经入林,左闪右窜,尽往林子密叶方跑。后面,连大忠从正后面追,两边是褚彪与方一炮二人,三人彼此哼应,奋不顾身的往林中冲进去。 密林中一逃三赶,高飞已似无头苍蝇般尽往远处跑。是的,童中说的不错,如果全都死绝在老松坡前,即使黑龙会知道是长枪门干的,但无凭无据,反倒是长枪门反咬一口,指认黑龙会掠夺了他们的一批当参。 现在,高飞似已逃到另一个山上,他停身回头聆听,已不闻追兵,不由咧嘴冷笑,自语道:“长枪门,你们等着挨宰吧,操你娘!” 突然,附近传来轻悄悄的步声,高飞异异的回头望去,由镇得一声欢笑,道:“于思明,你还没有走?” 不错,来的正是于思明,实际上他根本就没有走,因为他相信,如果长枪门的人物中,只要有人稍具头脑,便一定会找到这老松坡来,一旦他们发现东西,势必设下埋伏,其结果,即使不肥高飞等十三人吞噬,至少也是个两败俱伤局面。 果然,就在他摸近草屋对岸,便立刻把一切情形看个真切,尤其当长枪门的灰衣大汉们,把一具具尸体倒挂在林子里时候,连于思明也看的心头吃惊。 因为他十分明白,不出三五天,这些被倒挂在树上的尸体,定会被狼群撕吃得只剩下一副骨头。 这时,他发现对面一人冲天而起,转眼脱出重围,直往深林中窜去,于思明冲情量势,便立刻迎头拦过去。 这里地势对他太熟悉了,轻易的便把高飞去向认定,于是,他轻声笑了……. 高飞见是于思明,心中一阵安慰,伸手指着身后面,道:“于思明,你来的正是时候,也太好了,快替我挡一挡后面追兵。” 于思明惊异的叫道:“全军覆没?” 高飞道:“我是带伤逃出,时间匆促,你快把敌人引开。” 于思明缓缓走近高飞,道:“让我先看看高兄的伤势。” 高飞道:“三处枪伤,但我尚挺得住,你快把追兵引开。” 不料于思明突然冷冷道:“黑龙会十三豹人中怎会有你这种贪生怕死之人?” 高飞浓眉一挑,面色微愠的道:“于思明,你侮辱高大爷?” 于思明一笑,道:“然则为何独自逃生?” 高飞指着远处草屋,道:“若不冲出重围,谁会把长枪门坑陷我们的事,报与当家的知道?” 于思明指着自己鼻子,道:“还有我呀,我会替你们去禀报的。” 高飞-一怔,突然怒骂道:“好恶毒的杂种,原来这一切是你设下的圈套…….你竟然…….” 于思明一笑,道:“我的高老兄,你才知道?” 他语音刚在,银笛快得如一束电光般已顶住高飞的心窝,一声尖吭的狂叫:“啊…….” 银笛未动,但笛管中的回棱尖刀已完全捅入高飞的胸口,鲜血就在高飞双手抓住银笛的一刻,纷纷自笛身孔中往外面溢出…… 于思明笑道:“我老实的告诉你,‘血笛浪子’攻龙便是我,能死在攻龙之手,比之死于长枪门,你应该瞑目了吧。” 双目几乎凸出来,高飞张口“哈哟”一声,竟一个字也挤不出来,于思明伸手轻推高飞右肩拔出银笛,虚空甩掉笛上鲜血,鄙夷的吐了一口泡沫在高飞的尸体上,腾身便攀上危崖,隐起身子。” 远处,已闻得有人叫道:“声音起自这个方向,不会错的。” 不旋踵间,突听得一人高声道:“在这里,快来。” 另两条人影,来自两个方向,正是拼命追赶高飞的连大忠与方一炮褚彪三人。 只听连大忠道:“这王八蛋死了。” 褚彪道:“怎么死的?” 连大忠道:“还用问?明敞着流血过多死的。” 一边,方一炮银枪指着仰面躺在石岩上的尸体,道:“不,如果他中了枪在这要命地方,只怕早已死在草屋前面,不会跑到这儿了。” 连大忠惊异的四下望,边更惊异的道:“会是谁对他下此毒手?” 褚彪已高声道:“朋友,你出手协助我长枪门,便是我们的朋友,可否现身一见?” 但他叫了几声,于思明不为所动。 方-炮道:“人家不愿出面,正是侠义之风,黑龙会在江湖上势力大,但他们也得罪不少江湖朋友,别人借机会出口气是有的,我们不可勉强别人出面,还是把这家伙拖回去,一齐吊在树上喂狼。” 于是,褚彪与连大忠,二人各抓一脚,“哗哗啦啦”的便往草屋拉去…… 直待三人走远,于思明才冷笑,道:“现在,只有十豹人了,嘿……” 于思明绕道下山,寻得坐骑,便立刻往西驰去,他既没有往青松镇,也不去江家庄,因为这两个地方他都不能在这个时候去。 青松镇上虽然冷公度还在等他,因为他曾对冷公度说过,要回松林草屋看看,也许会遇上攻龙,三五日他便会赶到青松镇会合,冷公度当然会在青松镇等他。 当然,这时候的江家庄,他更不能去,上江家庄打探情报?自己根本没这个意思。 现在-- 于思明已经到了大凉河的渡口,又见那艘渡船在岸边,船上面,风大雄已扬手高声叫起来:“大哥,你来了,哈……想你也该来了。” 于思明翻身下马走近河边,道:“干了几天活儿了?” 风大雄粗声笑道:“从梁山回来后就上船了。”他见于思明牵马上船,先是一愣,问道:“大哥,你要过河?” 点头一笑,于思明道:“不错!” 风大雄惊异的道:“大哥,你有急事?便真有急事,总得先跟我回去吃顿酒再走吧。” 于思明笑笑,道:“有急事还能吃酒?送我过河去吧。” 风大雄忙把渡船摆紧岸边,道:“大哥不听听梁山寨的事?” 于思明道:“我在船上听你说。” 人马一齐上了船,于思明拢住马?绳,边道:“能见你远重梁山回来,我便放心了。” 风大雄正翘起屁股撑渡船,闻言笑笑,道:“五道大水湾的梁山泊我才走过两道,便被人围上了,我说是找他们佟大娘有要事禀报,你猜猜他们怎样对待我这不速之客的?” 于思明哈哈笑道:“先请你喝一顿,再叫你骑马上梁山。” 竹篙自水中浮上水面,风大雄熟练的一把握住更往船头走,边回头苦笑道:“喝尿,他娘的,梁山泊的那种往日义气,全没有了,一代不如一代。 大哥,他们把我绳捆索绑,钢刀架在脖子上,一路推拖拉的活痈是个死囚足足整了我一个多时辰才上得梁山上。” 于思明道:“可见了佟大娘?” 风大雄忙道:“她已不叫佟大娘了,是寨主,接替姓方的当上寨主了。” 他叹了口气,又道:“我操,一开始我要是说来见他们寨主便不会被当成死囚看待了。” 哈哈一笑,于思明道:“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风大雄道:“山寨上的人还真不少,我看总有三四百。” 于思明道:“你看到佟大娘以后怎么说?” 风大雄道:“佟大娘肩头上挂着布带,我想一定是承大哥所赐,不过她在问明我的来意以后,知道你还真的是个讲义气的人,气也消了不少。” 于思明忙又问:“你把那两包红货出现在黑龙会的事,全说清楚了?” 风大雄笑起来,道:“当然,当然,要不然怎好向大哥交待?” 忽的仰天哈哈大笑,于思明道:“凭佟大娘的那股子凶悍,她绝不会善罢罢休。 兄弟,我们且等着看好戏吧,哈…….” 风大雄也笑起来…… 渡船便在这时靠上流口石堤,于思明拉马登岸,见有客人等船,回身对风大雄道:“多多留意,三五日我便回头来了。” 风大雄招招手,道:“大哥好走。” 于思明在马上十分轻松愉快,从易容到现在,自己所设计的谋略正一步步在实现,其中比想象的还要令人满意,翦除崔百龄的羽翼,打击黑龙会的势力,照此下去,大约很快便能为成虎报仇。 姓崔的,你等着挨宰吧,我的儿。 于思明往西去是有其目的的,因为他尚未忘记崔灵芝的话,她爹派人远去塞上清风镇,欲探听“神笛翁”乔鸣,虽说师父已作古三年,但他老人家一生就收了我一个徒弟,只要稍打听,便会知道他的徒弟是攻龙,而非于思明。 这消息一旦进入崔百龄耳朵里,不但一切计划完蛋,便自己也将被迫杀。 所以,这一趟西行,势必难免。 第十六章 野店遇险 于思明并未直入秦川,他明白只有一条路可行,那便是从龙行山南麓过屠龙谷,那才是远去塞上的必经之地。 算日子,白鹰三人该是回头的时候了,自己这是半路拦人,以逸待劳,那么,屠龙谷不正是最适合的地方? 屠龙谷足有十里长,从形势上看,宛似个三节长葫芦,葫芦有尖嘴,便在谷的东面,有一个野店。 就在进谷口不到两里处,野店的门口,有一排老杨树,如今深秋寒意浓,早晚地上霜,那排杨树已是光秃秃的宛似倒插着一排长刷子,露出一副芳凄凄的样子,惨极了! 于思明到了这家野店门外,有个中年伙计,手上还端着个水烟袋,见于思明到来,露出那副笑脸,宛似见了活财神般,双手把水烟袋往于思明手上塞,笑道:“客官,你抽烟,马匹我来上料。” 于思明接过烟并未抽,道:“可有住的地方?” 那中年伙计遥望于思明身后面,边笑问:“就你一位?” 于思明点点头,道:“不错,就只有我一人。” 中年伙计仔细看了瘦瘦的于思明一眼,笑道:“那可好,我们店里也只有一张大土炕,今夜只你一人,我也就不用烧炕,你凑和着睡吧。” 于思明笑笑,道:“未入冬,烧什么炕,有张棉被就够了。” 这时从店里走出来个年轻女子,他见于思明那副僵尸似的面孔,只是点了个头,便又走进店里去。 于思明心想,这女人身材真纤巧,面上梨醉人,小手小脚,不比崔灵芝稍逊。 走进店里,也只见屋内两张方桌,灶台与客房连在二门后面呢。 于思明缓缓走到二门往后看了一眼,见是个小院子,一边灶房,一边是客房,院子里有几只木桶,廊下面挂着刀叉。 中年伙计走进门来,笑道:“客官,你那匹马真健,好样的。” 于思明一笑,道:“替我弄些吃的,完了我向你打听件事情。” 那伙计点头,道:“好,吃面吃馒头,还有烧酒,昨日才杀了一头野猪,肘子卤的可鲜红呢!” 于思明点头,道:“口福不浅,野猪肉下酒,过瘾!” 中年伙计已往后面叫道:“掌柜娘,送上吃的了。” 这家野店的东西做的真快,于思明刚坐下来不久,便见中年伙计捧着个木盘子走出来,盘中一样小菜、一碗酱肘子,外带一壶烧酒。 那伙计笑道:“客官,你尝这野猪肉,香啊!” 于思明凑近鼻子闻,笑道:“嗯!是很香,香的真腻呀!” 伙计道:“你先喝着酒,盘子面马上便送上来了。” 于思明笑道:“伙计,怎不见这儿掌柜?” 那伙计先是一愣,旋即笑道:“我们掌柜往城里办货去了,去一趟没个三几天是回不来的。” 他一顿,又道:“客官,你是…….” 于思明边喝着酒,道:“在此等人。” 那伙计面有迷惑的道:“这么说来,客官要在小店住下了?” 于思明看出伙计似有不欢迎之意,笑笑道:“二五天吧。” 伙计一听,起身便往后面走去。 望着那中年伙计离去,于思明并未在意,缓缓的自斟自饮,店外面,山风阵阵呼啸,夹杂着飞砂落叶,那北国的寒意,正自门缝中挤进来,是凄凉,也有着无奈。 中年伙计从二门走出来,那支水烟袋又拿在他手中,于思明总觉得有些不伦不类。 但见中年伙计走至门口,拉开来走出门,然后又自言自语的走进门来,于思明不知他在说些什么。 不料就在这时候,二门后那个年轻女子又伸头往外面看,见中年伙计走进门来,便忙着又缩回头去,敢情她是怕那伙计似的。 于思明暗自思忖:这是什么古怪? 便在此时,那中年伙计已到了于思明身边,正要往二门走去,于思明拍拍一边凳子,道:“伙计,坐下来聊聊,一个人喝酒没意思。” 中年伙计笑道:“你喝酒我抽烟。” 说着,便在凳子上坐下来,一只脚打横便搁在凳子上。 于思明叨着酱肘子吃,边笑问:“听你说掌柜去办货了?” 中年伙计笑笑,道:“不错!” “店里面也就只有你同…….”于思明伸手指向二门。 中年伙计打个哈哈,道:“客官说的可是我们大小姐?” 于思明道:“原来灶上忙着的是店主东的大小姐。” 中年伙计一笑,道:“其实我们这店里还有两位伙计,他二人一大早出去到现在还未回来,天都黑了…….” 不料他的话刚说完,远处已闻得呼叫声:“刁六,你小子还不快开门。” 水烟袋往桌面上一放,中年伙计便立刻冲到大门后拔闩打开大门,于思明望去,只见从外面扑进两个大汉,青衫黑裤,足踏快靴,一人手持双股钢叉,另一人倒提砍刀,背上还背了个包袱,这二人一黑一白,黑的面上光滑滑的,白的倒长了满面络腮胡子。 二人进到店里,中年伙计已笑道:“今晚有客人住店,你们出去一天,打到什么野味了?” 黑面大汉望望正自喝酒的于思明,龇牙咧嘴的笑道:“客官,凡你一个人呀?” 于思明点头,道:“等人,也许要在贵店住上三五天。” 二人缓缓走近桌前,手中叉刀靠放一边,拉着凳子也坐下来。络腮大汉嘿嘿笑道:“门口那匹马可是客官你的?” 于思明道:“不错!” 中年伙计叱道:“废话,这里只有一位客官,不是他的会是谁的?” 咧嘴一笑,络腮汉子道:“好吧,算我没学问。” 说着便站起身来,取了钢刀就走。 于思明正自往口中夹菜,他绝想不到三人之中,有人会向他下手暗袭,寒芒电闪,那把钢刀已贴着他的右面颊,三寸宽的刀刃已划破他的脖子,但那人的刀未再运力,就在于思明一怔之间,双股钢叉也已指向他的后心。 太意外了,只听中年伙计哈哈大笑,道:“你俩人到哪儿去了,肥羊上门,我又只一人,左等右等的,总算把你们盼回来了,这要是他吃了饭就走,单就那匹马也平白丢失了。” 钢叉紧顶住于思明的背心上,黑汉已骂道:“刁六,你他妈的尽在聒噪,还不快拿绳子拴人?” 刁六嘻嘻笑着往二门跑,只见那年轻女子跑出来,叫道:“你们又要杀人?” 一掌推开拦住去路的刁六骂道:“七七一过,你便是我们的老婆子,还不快帮我取绳子来,找挨打?” 那姑娘被推,打横跌在地上,刁六已取出一根麻绳匆匆便将于思明捆了起来。 于思明是被连着木凳子捆上的,双腿自膝盖处被弯绑在凳子腿上,双手由脖子处也紧紧的捆在凳子另一端,光景是分毫烽动。 淡淡的,于思明道:“原来是开黑店的。” 刁六已对黑面大汉道:“江怀,这次由谁下手?” 黑面大汉道:“由我来。” 于思明暗中运力,他发现这麻绳是新的,又是被连着凳子据起来,哪会挣得断? 虬髯的白面大汉已沉声道:“推到后面去动手,万一有人闯进来就糟了。” 刁六伸手一拦,笑道:“急什么?先把他的银子掏出来,所不定还有什么宝贝在身上呢。” 只见他伸出两只大手,从上衣摸到裤子,还真被他摸出二十多两银子。 白花花的银子托在手上,刁六笑道:“江怀、谷一鸣,你们听了我刁六的主见不会错吧? 总比再回到梁山去摇旗吶喊当名小喽罗要自在的多吧?” 白面虬髯大汉冷沉的道:“我谷一呜本来就不再打算回梁山干那名巡山小头目,江家庄没要了老子的命,那是我谷家祖上有德。” 于思明这才知道,原来是那夜摸上江家庄包围在庄外四周的梁山强盗,他们被江家庄上的人追杀得四散而逃,怪不得他三人不认识我于思明。 此刻-- 谷一鸣与刁六二人合抬着于思明往二门走,那女子已扑前叫道:“你们不会再杀人吧? 我求求你们。” 刁六哈哈大笑道:“小娘子,怎的如此糊涂?别忘了刁大爷三人是干什么买卖的,没听人常说:干什么得吆喝什么。哈……” 那女子拉着刁六一臂,又道:“我爹停灵的地方,你们已经杀了好几个了,能不能不要再杀呀。” 振臂一甩,女子又跌了出去,刁六已怒道:“若非你还长得不错,早就把你一齐宰了,娘的皮,滚一边去。” 于思明被抬进院里一处柴房里,只见一块木板上正躺着个死人,不用看便知道是这家的掌柜。 那女的手扶着门框未进来,只是泣哭的道:“爹,他们又要在你身边杀人了。” 突然,于思明低声道:“三位,我于思明落得今日下场,实在大出我意料。” 刁六嘿嘿笑道:“人若到了这步田地,你还是认命吧,我说乖!” 于思明道:“我当然认命,否则,我又能怎样?” 黑汉冷冷道:“怪只怪世上人吃人,只不过有文吃与武吃两种方武,小子,你总该明白吧。” 于思明道:“不明白。” 黑汉一把抓住于思明头发,瞪着一双牛蛋眼,厉声道:“老子便在你临死的时候告诉你,也好叫你明白。” 他“呱嘟”一声咽口唾沫,又道:“你争我夺,勾心斗角,诬攀坑陷,叫人痛不欲生,却又能端出一堆法理来掩饰,这就是文吃。 至于武吃,那便是爷们的手段,动刀子宰人了。” 说完,钢刀已高举起来。 于思明突然叫道:“等等。” 刁六已叫道:“还等什么,宰呀。” 于思明道:“在下死是死定了,但有一事相托,三位若是答应,自然有不少好处。” 刁六闻听有好处,立刻笑低着头,问:“你还有何事相托?” 于思明道:“本来我是要找佟大娘的,但是…….” 他话声甫落,刁六三人对望一眼。 黑汉叱道:“佟大娘在梁山寨,你跑这里干什么?” 于思明道:“到此地为了另一桩事情,但等此事一了,便要去找佟大娘的。” 谷一鸣咧着毛嘴,问:“找佟大娘干什么?” 于思明道:“告诉佟大娘,杀她丈夫的人是黑龙会人干的。” 刁六忙问道:“方寨主死了?倒是难以令人相信。” 于思明道:“听起来,各位也是梁山寨的人了?” 原来那夜江家庄追杀围在四周的梁山强人,刁六三人见势不妙,早已遁走,隐于太行山里,后来才摸到这家野店。 他三人见店主女儿颇具姿色,又见只有一个伙计,遂起歹念,一举杀了那伙计与掌柜,掌柜的女儿至死不从,一定要等她爹过了七七之期,入土以后,她才顺从三人。 刁六嘿嘿冷笑道:“过去是,现在不是。” 于思明道:“我也是替佟大娘办事,说来也是一条在线的朋友,各位何不高抬贵手?” 谷一鸣冷哼一声,道:“现在更不能放你了,佟大娘若是知道我三人不回山寨,她会轻易饶我们?” 刁六已对黑汉道:“动手吧,完了我们把他的肉淹起来,前面喝酒去。” 于思明忙又道:“各位,既然连佟大娘的面子也不卖,在下不认栽,但各位决得答应将死之人一个小小要求吧?” 白面虬髯的谷一鸣骂道:“我操,你还真会拖。” 于思明道:“即便是衙门里要砍犯人的头,总也得叫犯人吃喝一顿吧,何况大家自己人?” 刁六道:“操,你不是刚才吃喝过了?” 于思明道:“在下不是要求吃喝,只想在临死前为我的灵魂吹奏一曲,完了各位再动手,如何?” 三个人正自犹豫,于思明道:“钢刀架在我脖子上,身子连脚又捆在凳子上,在下便有天大的本事,也难以挣脱,何不大方的顺我这世上最后一次要求? 对各位又有何损失?” 刁六眨着大眼睛,思忖着…… 黑汉江怀已把钢刀比画在于思明的脖子上,沉声道:“小子,就如你的愿吧,如果你要想动动歪脑筋,老子立刻先切下你的脑袋来。” 于思明一声浩叹,道:“三位,总得松开我的两手吧。” 刁六还真小心,他从凳子腿上只把于思明的双手松至上臂弯处,已问道:“小子,你拿什么吹奏?” 不料于思明已从背与凳子之间,抽出那支钢笛,看的刁六一楞,道:“好家伙,这小子后腰还插了这么一支闪亮的笛子。” 黑汉已喝道:“吹吧,老子倒要听你吹的什么哭丧调。” 仅仅只能把手臂弯起来、于思明的钢笛已凑近嘴唇上,他双目直视着钢笛,笛子下面,黑汉江怀的钢刀仍然架在他的脖子上,但于思明已微闭起双目来…… 于是-- 笛音起身遥远的空间,悠悠荡荡的往四方回飘,是轻柔,轻柔中含着哀伤,是凄苦,凄苦中隐含杀机。 听起来笛声哀伤凄苦,但又清脆悦耳,扣人心弦。刁六已经言自语的道:“这他娘是什么曲子? 像哭又像笑。” 白面虬髯的谷一鸣突然叫道:“老子想起来了,他不正是那晚上在那座怪屋中吹笛子的家伙吗? 是他,一定是他。” 原来那晚在江家庄上,正是于思明舞出笛音才招致江夫人区芳英的出手,谷一鸣他们虽在外面,但也曾听到了于思明的笛音,只不过那时候他是舞出的笛音,而现在……现在他是吹出来的。 但就在谷一鸣惊叫声刚落,于思明钢笛疾闪如流星一现,“当”的一声便把架在脖子上的钢刀拨开,紧接着“?”的一声脆响,黑汉江怀已抛刀捧腹,怪叫着往后旋跌下有一股子腥红鲜血正自他难以捂住的伤口处往外面标射不已。 于思明仍然躺在凳子上,那面,白面虬髯的谷一鸣双手一搏双股钢叉便刺,口中大骂:“操你娘。” “嘿”的一个大翻身,于思明冒险以背迎上叉尖,“咚”的一声,那叉尖正扎在凳子上,而于思明已趁机割破身上的绳索。 刁六的一把杀人短刀便在这时候刺来,于思明已能站起身来,只见他一个旋身,那凳子打横扫过去,刁六已“啊”的一声撞向柴堆里。 谷一鸣拔出钢叉再度刺来,于思明一声冷叱,钢笛疾撩又送,笛中的尖刀已自敌人的右耳切割到耳跟--谷一鸣的那张面孔也便在剎那间形同一团血糊淋漓的烂肉饼。 不等刁六再度扑过来,于思明的笛中尖刀已挑断腿上的绳索,旋身闪过谷一鸣那拼命的一叉,大旋身,谷一鸣“吭哧”一声人头垂向肩头上,大约只有一层皮尚连着头。 刁六双手连挥,口中狂烈的大叫,道:“好小子,老子同你-道上路吧。” 尖刀如飞的直往于思明怀中撞来。 就在他的沉喝中,钢笛一连三闪,银芒三束相连,“咚”,的一声,钢笛一端点在刁六的后脑勺,隐隐然,尖刀一端露出双目正中央,人头未裂,但浆水四溅,“噗嗤”一声,于思明拔出尖儿尖刀已收回笛管中,一掌拍倒刁六的尸体,于思明已见额中沁汗。 他缓缓喘了一口气,道:“险,死在你们手中,才叫冤呢!” 便在这时候,柴房外面扑进一条丽影,只听那女子尖声嚎啕痛哭的扑向木板上面的尸体,道:“爹,爹,老天开眼了,啊…….” 钢笛反手插回后腰,于思明道:“姑娘,你先别哭,快找三只麻袋来。” 灯光下,那姑娘抹去面上泪痕,道:“客爷,你要麻袋?” 指着地上三具尸体,于思明道:“总得先把这三具尸体埋了吧。” 女子指着屋后山边,道:“这是三个强盗,他们杀了我爹,还要强占我,还是我苦苦哀求他们,答应我爹满了七七再说,再过几日便也是我的死期,客爷,我绝不会叫这三个畜牲污了我的,你想想,哪还有麻袋替他们装尸? 拖到后山沟里吧。” 于思明道:“人死如灯灭,冤仇一笔勾,就送给他们一人一个破麻袋,至于你爹的尸体,我替你定副棺木,如何?” 那女子咬着牙,道:“他们要害你,你还替他们想,我真是不懂。” 说着便去找了三个麻包袋子,于思明匆匆把刁六三人的尸体捆起来,立刻便抗到后山去掩埋掉。 一切收拾完毕,已快三更天了,那女子已为于思明做了几样小菜,烫了壶烧酒,静静的坐在一边。 于思明也觉得饿了,便拉开凳子坐下来,笑笑道:“姑娘你们这家客店我曾来过,除了你爹娘以外,还有个年轻伙计,难道都被他们三人害了?” 那女子拭着泪,道:“去年冬天娘病死了,店里原是有个伙计,但一个月前来了他们三个强盗,那天夜里三个人便狠起心杀了我爹同伙计。 他们还是要霸占我家客店的,可是他们没有杀我,我知道…….” 她咽哑的又哭起来…… 于思明喝着酒,道:“姑娘,你别伤心,天一亮我便替你爹做副棺材,埋到你娘的坟旁去,也算了结你一桩心事。” 女子起身施礼,道:“今日之事,如同做梦,客爷受我一拜!” 说着就要往地上跪,却被于思明伸手拉住,此刻四目相视,于思明发觉这女子除了有些憔悴之外,她面目姣好,气质如兰,澄目如秋水,梨涡若隐又现,细腻的皮肤柔嫩洁白,敢情是深山果然出俊马,幽谷毕竟多馨兰,美极了!” 十分自然的拉着女子的纤手,于思明道:“快别这样,坐下来说话。” 宛如一头驯良的小羊,那女子缓缓坐在于思明一侧,伸手取过桌上酒壶便替于思明斟上满怀,这才又低下头来,两只手捉弄着方巾…… 笑笑,于思明一千而尽,道:“姑娘,你贵姓?” 女子头未抬,但双瞳上翻,梨涡一现的道:“姓丁。” 她一顿,又道:“我叫丁香。” 于思明点点头,道:“你名字真好听,像花。” 丁香嘴角一牵,道:“客爷,你又笑了。客爷你贵姓大名?” 于思明道:“我叫于思明。” 边取出另一双筷子,笑道:“我们一起喝” 于香双手接过酒杯,道:“客爷,你说在此等人?” 于思明道:“不错。” 丁香眨着美眼,道:“多久?” 于思明道:“可不一定,不过……总是这几日吧。” 丁香低下头,道:“几日后你便又走了,而我……” 于思明这才想到,如今这片客店也只有她一个女子,荒山野店,她如何能支撑下去? 他一念及此,双眉紧皱的道:“如果你有亲戚,我办完事以后便送你去投靠。” 丁香摇摇头,道:“当年老黄河发大水,亲戚们都被洪水冲走了,我爹便带着我们来到此地开一家小客店度日,哪里还有亲人?” 于思明吃了一杯酒,思忖道:自己救了她,反倒无法安排她了。 突然,丁香往于思明面前一跪,仰面乞求道:“客爷,你要收留我。” 于思明忙伸手扶起来,道:“好,你放心,我不会丢下你一走了之,但要等我把事情办好才行。” 丁香这才转忧为喜的为于思明夹菜斟酒,好不高兴…… 那丁香真是善解人意,不比江萍、崔灵芝或柳小红那些江湖儿女,粗枝大叶,不拘小节,只见她忙着为于思明烧了一大锅热水,又把他老父的衣裳取了几件干净的,后厢房有个大木桶,等于思明酒足饭饱,便立刻侍候着要于思明洗了个滚烫热浴,浴水里放着香草,加以水烫,洗得于思明龇牙咧嘴,满身香气。 前面关上店门,于思明就睡在厢房的土炕上,但当他一觉醒来,发觉丁香驯猫似的靠在他身边睡的正酣,不由得大为怜惜起来…….” 轻轻的,于思明伸手抚摸着丁香的秀发,面颊…… 秀发是柔的,但面颊却是湿润的,不错,泪珠儿正自于思明的指缝中流下来…… 谁也没有动,于思明轻声道:“你哭了。” 丁香抽噎了几下,低声道:“凄凉的身世,悲惨的命运,老天不开眼,造化作弄人,我的命…….” 于思明叹口气,道:“差不多,你同我的命一样,所不同的,我是个大男人,有泪往自己肚里流,而你……” 缓缓仰起头来,丁香道:“你也是一个人?” 她顿了一下,又道:“你没有妻子儿女?你没有家室?你……” 于思明伸手滑向她的嘴唇,道:“苍天是被,大地为床,孤家寡人,就我一人。” 丁香“啊”的一声,伸出嫩臂勾住于思明的脖子,道:“太好了,太好了,上天总算开眼了。 于爷,留下来吧,这片小客店还可以使我们温饱,你答应我留下来吧。” 于思明大为感动的道:“有一桩大事我得先办,等办妥了,我才能答应你。” 丁香道:“于爷,我等你。” 于思明想起自己干什么来的,他要对付的是黑龙会十三豹人中的三个大杀手,动手搏命,谁也不敢保证绝对能赢,万一有个闪失,丁香该怎么办? 仰面躺在床上,于思明低声对身边温柔的丁香道:“我想送你去个地方暂住几日。” 丁香道:“什么地方?” 于思明生涩的道:“不得已,也是临时,希望你能去。” 丁香道:“去哪里?” 于思明搂搂丁香细腰,道:“大凉河,那儿有个撑船的,他叫风大雄,我想你去他那儿暂住几日,等我去接你。” 丁香撑起身子,道:“于爷,你呢?” 于思明苦兮兮的道:“我就在你这店里等人,只等事情办完,我便立刻去接你,如何?” 轻摇摇头,丁香道:“于爷,自从你救了我以后,我便决心要跟你了,我们生在一起,死也在一起,我是不会离开你了。” 于思明愣愣的道:“丁香,我是个江湖浪子,无家无业,到处浪荡,这种苦可不是你能吃的。 你……” 丁香伸手捂向于思明的嘴,笑道:“别说了,什么苦我都能吃,于爷,你就别再为我操心事了。” 于思明撑起身,道:“我得先替你爹弄上一副棺材去。” 丁香点头,道:“我给你烫壶酒吃。” 就在当天过午后,于思明已把丁老爹的尸体装殓,一根绳子拖上了对面山坡上,果真同丁香的娘埋在一起。 那丁香虽然不会武功,但却善解人意,是个女人味十足的女人,’侍候得于思明好不舒坦。 只是,在于思明心中却又惴惴不安起来,因为他想起了柳小红。 虽柳小红是大刀会青月堂堂主,但她那份柔情蜜意,等于此生跟定我于思明了,万一她知道有个丁香姑娘,说不定会一怒之下杀了丁香,自己岂不成了罪人? 还有,黑龙会的崔大小姐,老松坡草屋里,那夜她几乎献出她的身子,自己如果背叛她,别说是丁香,便自己也将吃不了兜着走。 嗯。江家庄的那个丫头也曾说过,自己辜负了她家小姐,难道江萍她也…… 于思明真不敢往下想去,自己这副尊容,那张连自己看了也不顺眼的面皮怎会突然遇上四个女子,说来真是难以令人置信。 风起了,起自屠龙谷的高处山峰,那一堆堆围绕着山峰上的白云,在阵风的呼啸中往谷中压下来,于是风起云涌,黄叶飞旋,一股子早来的寒意,便随着这阵阵风和云传送到整个屠龙谷里。 便在这呼啸的风云里,隐隐似传来马蹄声雷动,山谷中,马蹄声特别清脆,距离谷口附近的野店尚有两三里远。 于思明已经走出店外,他跃身一块巨石上手搭凉棚望过去,心中一阵狂跳,面色冷冷的跃下山石。 店门口,丁香已笑问:“于爷,你等的人来了?” 于思明点点头,道:“不错。” 丁香走近于思明,轻声柔顺的问:“可是你的朋友?那我去准备炒几样菜,不能叫于爷失面子…….” 一把抓住丁香一臂,于思明道:“不,他们全是黑龙会杀手,我找上他们是为了替我的好兄弟报仇。 丁香,你快找地方躲起来。” 丁香惊异的道:“于爷,原来你等仇家呀。他们他们很厉害吗?” 于思明点头一笑,道:“比那三个强盗厉害多了,所以我要你躲起来。 万一我有不幸,你千万别出面,设法找上大凉河去,风大雄也是我的好兄弟,他自会照顾你的。” 远处蹄声渐响,于思明推开丁香,道:“快躲起来。” 丁香急出眼泪,道:“一定要拼命吗?” 苦涩的一笑,于思明道:“箭已在弦,不得不发,人在江湖,但求一义。 丁香,你若关心我,就别令我分神。” 丁香缓缓往店中退,边低泣的道:“于爷,你要千万小心呀。” 宁静的一笑,于思明双臂叉环掖双肋,威风凛凛的站在路中央,双目如电,直视着迎面拍马疾驰而来的三骑。 山道上站个大男人,骑马的从很远便已看到。三骑剎时便到了客店前面的小广场,为首的矮小精悍,光景可不正是十三豹人的宫自豪。 在宫自豪后面的正是面色光润的白鹰,王二邪正远处吼声叫起来:“这小子怎会在这儿出现?” 骤然间看到于思明,宫自豪已嘿嘿笑起来,道:“攻龙,、你小子该现出原形了吧?” 于思明摇摇头,道:“甭他娘的张冠李戴,我叫于思明。” 三个人几乎同时跃下马,也几乎同时把坐骑拍离开,白鹰已桀桀怪笑道:“小子,你的师父叫乔鸣?” 于思明点头一笑,道:“不错。” 宫自豪猛的怒喝道:“放你妈的屁,乔鸣一生只收了一个对他有恩的徒弟,那个徒弟叫攻龙,清风镇上沙城酒馆的掌柜王胖子最是清楚,你还想赖?” 王二邪露出一口黄板牙,嘿嘿骂道:“我的儿,你以为乔鸣死了,老子们便问不出,是吧? 呸。你准是攻龙那小子。” 于思明平淡的道:“三位,黑龙会不少人认识攻龙,而崔大小姐更对攻龙熟悉不过,还有冷护法也知道,难道三位……” 白鹰怒哼一声,道:“小子,你若是敢叫老子们仔细扒开你的面皮看,那才算你是于思明,怎么样?” 于思明想不到白鹰三人还真的找到清风镇,而且又顺利的找上“沙城酒馆”的王胖子,不妙,什么事王掌柜全知道,由他口中说出来,什么底细也全被他抖光了。 突然,王二邪抖着满面粗胡茬子,走上前道:“小子,看样子你好像是专程在此地等我三人了?” 于思明一笑,道:“恭候三位大驾已有数日之久了。” 宫自豪沉声道:“你想怎样?” 于思明淡淡的道:“各位不该揽下这趟差事的,我很痛苦的,没别的法子。” 白鹰怒对另二人,道:“这小子在叨哝什么?” 王二邪已尖声嘿嘿笑起来,道:“老白,你怎么装起糊涂来了,他拦住我们是干什么的? 没听他说吗?已经候了我们几天了。” 光溜溜的面上一阵红又白,白鹰冷沉的道:“黄口小儿,竟敢在爷们面前说大话,操,不怕闪了你那狗舌头。” 宫自豪冷哼一声,道:“如此一来,他已承认是攻龙那小子。” 于思明无奈的道:“不承认行吗?黑龙会刨根究底,三千里外打探我的底细,这要是不在此候着三位,一旦消息送上崔百龄那个恶霸耳朵里,成虎的大仇便休想报了。” 戟指着于思明,白鹰尖声冷哼,道:“你们听听,他已承说自己是攻龙了,嘿…….” 王二邪道:“不虚此行呀。哈……” 于思明面无表情的道:“是吗?黑龙会十三豹人原也同我那成虎老弟稍有交情,崔百龄向他下毒手的时候,你们却一旁看热闹,就江湖道义而言,说得过去吗?” “呸!”宫自豪怒叱一声,戟指于思明,道:“成虎什么东西,平日里没有利害关系,大家见面打声哈哈,那小子以为他成精了,竟敢同我黑龙会切地盘,割界限争起买卖来了,他这不是自不量力?” 于思明冷吭道:“如此说来,黑龙会是要弱肉强食了?” 白鹰嘿然,道:“我说儿,你才明白?” 于思明摇摇头,道:“八年前走回中原便知道了,我是在替成虎抱屈,他应该明生死,辨利害,知彼己,只可惜…….” 那面,王二邪已嘿嘿笑道:“我说老宫老白,看来该是动手的时辰了吧。” 白鹰道:“我在想,是弄个活的回去交差,还是宰了完事?” 宫自豪道:“为防节外生枝,我们杀了这小子,只把个人头提回当家面前交差了事。” 仰天一声哈哈,于思明道:“可他娘的好,于某这身皮囊已成你们的了,任你们取舍似的。” 王二邪已缓缓往侧面移动,边龇着一口黄板牙,道:“小子,你还有活命的机会?” 话声刚落,王二邪双刃尖刀挥洒出两束极光,交互削斩,直往于思明撞去。 另一面,粗短精悍的宫自豪怪异的如辙地陀螺般,斜挥着锋利的板斧,自下三路砍来。 只有正面,于思明不等白鹰的砍刀劈到,突的拔空三丈,一日气连三翻,就在他连串的翻滚中,但闻一缕铿锵笛音,似来自西天般慢慢在扩大。笛音短而急骤,宛如古战场上万马奔腾,更似涛天狂浪猛烈拍岸,是旱天焦雷,却又有着接连不断的撕裂耳膜声,此起彼落,声声不绝。十招未到,那种充满劲气的声音已在于思明的全身四周共鸣,宛似从他身上每个汗毛孔中进发出来般,令人心神悸荡不已。 三声怒叱合为一声,白鹰、宫自豪、王二邪三人品字形的又向于思明包抄而来。 钢笛怪异的撒出一片极光,极光中笛音回响激荡,于思明以一敌三,此时非但已发起凌厉的攻势,而且看来还轻松自如,挥洒流畅,宛似牛刀小试,游刃有余之味。 就在一阵悍猛的扑击中,王二邪那张丑恶的面孔上,怪异的在扭曲着,他舞动双刃尖刀,疯子般的直砍而上,边大叫道:“认准了下重手,奶奶的,老子奉送你一条臂。” 他这话说给白鹰与宫自豪二人听,他以为只要承受敌人一次重手,相等的机会便是自己方面也能换取等量代价,他出声要白、宫二人下重手,准备一击而中了。 不料宫自豪立刻叫道:“王二邪,你毛躁个鸟,我们只用固紧这小子,彼此支持,相互呼应,他连咱们一根鸟毛也伤不了。” 白鹰也附合的道:“老宫的话对,王二邪,你别他妈充好汉自我牺牲,须知天躁有雨,人躁有祸,何不心平气和的干?” 三个人说的是一回事,但手上的家伙可绝未闪着,而且从连招上看,三个人早已经不耐烦的猝旋疾扑了。 于思明这是初会黑龙会的十三豹人,而十三豹人上面还有黑龙会的三大护法。 青松镇外,他已经同冷公度交过手,如果不是他有预谋,那晚上他就会先收拾姓冷的。 但眼前是十三豹人,而且又是三人合击,情势上他有必要了解黑龙会的这些杀手武功,虽然,从他们的悍勇无伦,功力雄浑中足列一流高手,如果不为他们群体围杀,黑龙会的十三豹人又有何惧哉? 钢笛一紧,笛音更响,于思明在一路飞扬翻舞中,渐渐的大半个身子又隐于银芒中,他高傲的一声狂笑,道:“白鹰,任你们以三对一,也只是中看不中用,原来黑龙会的十三豹人仅只另唬唬一般人的一批酒囊饭袋而已。” 劲气连旋,三个兵刃几乎同时招呼上来。 宫自豪已白冷厉的大骂,道:“你休得意的过早了,儿,现在才开始。 宫大爷敢打包票,你小子的乐子在后头呢。” 白鹰尖声吼道:“攻龙,你是如何改头换面的?” 于思明笑起来,道:“你很想知道了?但那会对你有什么益处?只有增加你们的早死而已。 白鹰嘿嘿怪叫道:“你错了,将死的是你攻龙,因为我们要在你死后找出那个为你改头换面的家伙,他该死。” 于思明进退攻拒,笛音成歌,而歌声更见雄壮的道:“白鹰,我不知是先收拾你呢,还是他二人?” 其实,于思明的这些挑逗,便也是一种战术的运用,他要先设法激怒三个敌人,只有如此,他才能觅得机会,一举搏杀此三头豹。 现在-- 果然几乎就在于思明话声刚落的剎那间,侧面敌人王二邪倏旋疾进,口中厉烈的一声吼:“老子陪你去闯阴阳道。” 吼喝之声粗犷而凶猛,白鹰已撕裂喉管般叫道:“王二邪。你……” 便在这时候--王二邪的双刃尖刀疾撩如闪电,直往敌人胸前刺杀的瞬间,于思明已狂吼:“泣血音。” 钢笛陡然尖鸣,大片光焰有若一蓬繁密的冰层雪花,夹着如厉鬼般的泣吃声,兜头盖脸罩向王二邪。 空气中发出两声几乎不易听得的脆响,响声未落,王二邪已狂号着倒翻出三丈外。 王二邪太不走运了,因为他倒翻的恁般巧合,打横竟一头撞上路旁的树干,“吭哧”一声仰面倒在地上,从上面望向王二邪,只见他双瞳已碎,血水滴滴淌落,把草胡子也染红了,胸口在起伏,显然他还未死。 怒矢般笔直射空,却在腾飞一剎那倒折而回,白鹰的身法快如流光,比流光更快的是那一溜冷芒如电,暴斩于思明的头顶。 钢笛回声仍在,于思明人向后仰,“当”的一声砍刀拨偏,他也及时越过地上躺的王二邪。 第十七章 打破醋缸 那面,白鹰并未再追杀,他以为自己的一刀挽救了王二邪的命也就够了,但他却并不知道,于思明在摆平王二邪以后,便绝不会再扑上去补上一记,因为王二邪根本就活不成了。” 白鹰厉叫道:“老宫,快救王二邪,我来收拾这个王八蛋。” 淡淡一声冷哼,于思明指着地上的王二邪,道:“你们三个都不是料,你一个能行? 别再为王二邪费心机了,他活不过半个时辰了,还是你二人合起来,也许还能多挺个把时辰的……” 宫自豪侧目望向王二邪,只见王二邪面上的两个血洞,鲜血鼓浇着往外面冒出来,连眼眶也被挑烂,他全身痉挛,抖个不停,张口结舌,连声音也挤不出来,显然,于思明的话对,王二邪是活不成了。 于是-- 白鹰已怒骂道:“放你娘的屁,黑龙会十三豹人一向对敌就是这样,王二邪毛躁,吃你小子一激,没得倒先赔上老命,可是我与宫自豪便不会听你嚷嚷。 小子,杀也好,耗也罢,竖横今日非砍下你的头来,小子,你可得仔细了。” 忽然,宫自豪贴地回旋,板斧虚劈而双脚疾蹴于思明腰肋,于思明笛起似一道晶莹浑厚的匹练,先行绕体自保,而白鹰的砍刀便在他眨眼腾空间,一道银光已到了于思明的头顶了。 厉吼一声,于思明的“泣血音”展现,当层层束光挟着高吭的笛音破空嘶啸在冷焰流芒中…阵震颤的时候,白鹰与宫自豪两条幻影已快速的往外倒闪平飞。 倒翻并未落地,平飞持续不断,空中的两个假象已至虚无缥缈,白鹰的砍刀带起寒电掣射穿织,宫自豪的身形在浮沉上下中,飘荡四旋,仿若有形无实…… 两个人已掏出压箱底的本领与敌人周旋。 这时,于思明才明白,黑龙会十三豹人确然有其能耐,单就如此飘忽身法,便一般江湖客也会望尘莫及,而他的“神笛三绝响”,必将要毫不保留的尽情发挥了。 “泣血音”的招武刚毕,白鹰的砍刀又如陨星曳尾,一闪而至,他对准了于思明握笛右腕。 官自豪的板斧如月似星,风吹一现的直往于思明双足剁来。 二人配合的妙,可说天衣无缝,出招之疾,更尽神鬼难防。 璀璨的月弧抖然凝聚,便在凝结的一刻,猛的发出一种慑人的笛音如鬼号,只见一缕冷芒骤涌,光束仿若来自无究的苍穹--三十二道极光,宛似一蓬散碎的玉雪,极目所见,尽是冷气森芒,于思明已猛烈如虎的大叫:“血笛荡魔”。 白鹰与宫自豪二人酷似撞进冰山,但二人心中有备,也就同时暴退。 二人仍然采取以方才的伎俩,伺机扑杀,却在贴近的须臾倏退。这头一次的攻击,便觉波波的锐气排山倒海,阵阵的罡风狂?窒人,竟是找不出丝毫下手的机会,而几乎自身不保。 一时间又形成了对峙之局,于思明心中已然明白,自己只要不急躁,不贪功,大概是胜券在握了。 便在这时候,地上的王二邪突然平地弹升一尺,厉烈的一声狂叫:“啊……” 紧接着,“咚”的又跌落地上,只见他那张嘴巴张的可真够大,连喉管也几乎看得见,显然是气绝了。 白鹰旋身两丈外,侧目望去,不由骂道:“好恶毒的东西,王二邪真的死在你小子毒手。” 宫自豪高举板斧,狂烈的大叫,道:“为二邪报仇,杀。” 他前冲之势相当威猛,而身法也十分怪异,看上去宛似拼命杀法,敢情要与敌同归于尽。 不料这次于思明也未拔身而起,他甚至连旋身也没有,只听他吐气开声,宛如龙吟虎啸,钢笛一卷疾挥,但见银挥眩灿,上下交织,笛声便在此时重又爆发出来,笛音中有着十分节奏感的撞击声,撞击声中已出现一蓬凄艳而刺目的星焰。 光影的流逝,艳丽色彩的进溅,促使冲上前去的宫自豪肩头血流如柱,右胸也裂了一条半尺长血糟,他却咬着牙不吭不哼,愣是用板斧往地上柱而不即倒下。 于思明斜身倒翻八尺,钢笛已托在掌上,从那七孔中尚自往外溢着敌人的鲜血,不停的在溢。 咬牙“格格”,宫自豪侧面戟指于思明,喝骂道:“操你娘,你那支笛子里还藏有刀,老子一时不察,倒中了你的阴谋,上了恶当。” 淡然的一笑,于思明道:“处在当前这种形势下,怎可大意?别忘了我们这是在玩命,你为何如此大意? 真也太不应该了,我的宫老兄。” 官自豪伸左掌捂向右胸,猛吸一口气,忽然平飞而起,狂怒的大吼道:“老子宰了你这畜牲。” 喝骂声中斧刃倏闪,那一溜寒电瞬息间幻化成十三道流光,十三道起自不同角度而往一个目标汇聚--于思明的身体上。 这一次于思明忽然拔地而起,唬啸着跃过白鹰的砍刀,猛的一个上体下压武,他头下足上,直不愣的以笛指路。 就在宫自豪十三斧落空而余力已尽的剎那间,突闻“?”的一声裂响,宫自豪竟然已软叭叭的跌了个狗吃屎,躺在于思明的足边,钢笛闪闪,一端似是点放在宫自豪的头上,看上去似是轻松的放在头上,实则宫自豪的浆血正自笛孑l中往外溅流不已。 一个人的头被尖刀捅透,这人当然是不会动了,凶狠如宫自豪,这位黑龙会大杀手,也一样的偏着头,瞪着鱼眼,而死不瞑目。 一声轻轻的“?”声,于思明闪退七步。迎面,白鹰已大骂道:“攻龙,你要千万小心了,白大爷一定会收拾你的! 攻龙,你会很快的得到你应得的报应,我不容你如此嚣张,黑龙会将不会轻易饶恕你这浪子的……” 淡淡一笑,于思明道:“你说的话,也正是我要说的,因为你即将追随他二人于另一个世界…….” 他一顿,又道:“何妨我再告诉你一件事情,那高飞、童中、还有水上漂三人,他们……嘿…….” 白鹰惊怒交加的骂道:“操你娘,他们怎么了?” 于思明面无表情,神情轻松的道:“死了。” 白鹰猛摇头,满面狰狞的哇哇大叫道:“不不,我不信,打死了老子也不相信。” 于思明十分得意,虽从他的面皮上看不真切,但语音轻松的道:“你非相信不可,因为所有长枪门的人都知道这码子事,岂容你不信?” 白鹰戟指于思明道:“是你这狗东西下的毒手?” 于思明既不摇头也未点头,淡淡的道:“不全是,不过称得上是在下一手策划,而且是一次令人十分满意而又成功的计谋。” 白鹰于激怒中开始有了寒意,他忽然明白当家的为什么放下许多重要工作不做而专心把黑龙会的主力分派出去,一定要把攻龙揪出的原因。 是的,攻龙这个浪子也的确是黑龙会的心腹大患。 光油油的面皮上杀机连闪,白鹰咬牙道:“攻龙,就为了那个个泼皮成虎?” 于思明听白鹰说出成虎二字,便立刻沉声冷哼,道:“不错。” 他嘿嘿两声,又道:“成虎是我的好兄弟,他虽然触怒了黑龙会,但罪不该死,然而崔百龄却亲手毙了他,凭的是黑龙会胳臂腿粗? 娘的,老子便折腾你们个梁倒屋塌鼠儿逃。姓白的,你该明白了吧?” 于思明话刚毕,刀芒猝映,白鹰已挟着一溜寒电,狂吼叫着,撞杀而上,双方再次接触可就热闹了。 白鹰与王二邪、宫自豪三人,武功属他较高一筹,但白鹰除了武功外,心机也最狡猾深沉,面前形势他十分清楚,非置之死地,难以走脱,因为敌人拦在半路上的目的便是杀人灭口。 有了这一认识,白鹰再出手,便是拼命招武,再从拼命的招武里,换取同归于尽的代价。 如果敌人不想死,招武上就得有所顾忌,吃亏的当然就是敌人。 于思明锐利的眸芒连眨,旋身闪挪于刀芒之外,口中已自嘿嘿冷笑道:“自鹰,你最好把毕生所学尽情施展出来,不定十招八招后你再也没有机会了。” 白鹰已自双手握刀,刀声呼啸劲砍,口中大骂:“我把你这个没有教养的浪荡子,说不定十招八招后轮由你赴黄泉做鬼。” 于思明的笛音又自渐起渐响,声音宛似雷公驾云,隆隆之哼隐含着杀机。 于思明已是面目含威,双目怒视,上半身又几乎其银芒所隐…… 白鹰一路砍杀,突然发现自己又猛又狠的招武有些拖泥带水,蓦然又闻得笛音成曲,知道敌人又将施出绝招,正自犹豫如何应付,突闻一声雷喝:“血笛荡魔。” 便在这声厉吼中,那层层刀芒成束,进射流灿出条条光华,彩芒中一道突兀凝聚的巨大光柱贯连天地,涵盖宇宙,恍同来自九穹。 它带着雷电的咆哮,挑起风云呼啸…… 白鹰没有嚎叫,他似是黯然的头一偏萎坐向地上,大砍刀的一端染着鲜血,鲜血自于思明的肩头往外流……. 于思明取寸着正自双目直视自己而缓缓往地上坐去的白鹰,钢笛的一端正点在敌人的咽喉硬结上。 敌人的鲜血,由于钢笛紧紧的顶着皮肉,而从笛孔中往外溢出来……直到白鹰口中发出“咯”的一声响,于思明方才一怒而拔开钢笛,笛内的尖刀又自收回笛管,看来他还是握着一把银色的钢笛。 “呸”的吐出一口唾沫,于思明回身欲走回客店,但他刚走两步,突闻屋门后丁香狂叫道:“小心。 他……” 于思明挫身坐地,手中钢笛疾挥如电芒,“咻”的一声,头顶上刀芒闪过,几乎连他的青头巾也被那吃惊的一刀带走。 于思明斜冲而起,只听得“咯”的一声,又见白鹰双手握刀,平摆着趴在地上,刀把子撞上他的嘴巴,一口牙齿便“咯咯咯”的和着鲜血,碎出嘴巴外。 原来白鹰就是咽不下最后一口气,他屏住喉头那口气,运出毕生功力于双手,等到敌人以为他已死的时候,抽冷子一击,准备找于思明同上幽冥之路,不料丁香早已看到,于思明方逃过这一劫。 旋身扑近白鹰,于思明怒极的大吼一声,飞起一脚,直把白鹰的尸体踢出五丈外,“砰”的一声摔在一堆乱石上,白鹰已是面目全非,眼凸嘴歪,一身是血的死了。 屋门口,丁香立刻跑过来,她小鸟依人般的一头钻进于思明臂弯里,低泣道:“爷,你没事吧,吓……吓死我了。” 钢笛已插回后腰,于思明缓缓托起丁香的下巴,笑道:“别怕,一切全过去了。” 丁香眨巴着湿漉漉的大眼睛,道:“爷,你受伤了。” 她摸着于思明肩头的伤,又道:“快进屋子里去,我替爷包扎起来。” 以手按住丁香的樱桃小口,于思明道:“你怎么叫我爷?不好听,我也不喜欢。” 丁香拭去眼泪,迷惘的道:“那要叫你什么?” 于思明想了想,笑笑道:“暂时就叫我于思明吧。” 丁香更见迷惑起来,她一手拦住于思明的腰,问道:“那以以后呢? 以后叫你思明?” 她咭的一笑,又道:“何不现在就叫你思明?” 于思明点头,道:“好啊,你就叫我思明吧。” 丁香绝想不到,于思明的伤处敷药以后,他便把路上的三具尸体掩埋掉,当天就要走了。 于思明当然要走,因为,崔灵芝尚住在“落马集”展奇才那里调养伤势,而青松镇上还有个冷公度在等他前去会合,算算时间,于思明真的一刻也不能再耽搁了。 此刻-- 丁香流着眼泪坐在于思明对面,饮泣不已的道:“思明,你走了我怎么办?” 于思明吃着丁香为他做的可口小菜,边缓声道:“我同别人拼命你是看到的了?” 丁香点点头,道:“我都看见了。” 猛的饮干杯中酒,于思明重重的放下酒杯,道:“这才刚开始,狠宰狂杀还在后面,你想想,我怎么能把你带在身边?” 丁香半晌才低声道:“能不能不去杀呀?只要你愿意留下来,丁香会侍候你一辈子的,思明……” 伸手隔桌子按住丁香的手,于思明咧嘴一笑道:“王八蛋才愿意去杀人,不得已呀。” 丁香又悄悄的问道:“思明,是谁要你去杀人的?官家?还是…….” 摇头一笑,于思明直视着丁香那嫩白的脸蛋,目光凝聚于丁香俏脸上的梨涡,笑笑--是苦笑,道:“是自己的良心,丁香,是我的良心,你不会懂的。” 又见眼泪流出来,丁香道:“思明,你的事情我不敢多问,只要你做的事,我想一定都是对的,只是……只是…….我怎么办?” 于思明想了一阵,道:“你且关起店门住着,事情顺利,我便很快会回来,到时候我替你妥善安排。” 他想到了大凉河的风大雄,如果自己把事情办完,便可以把风大雄母子接来这里,岂不促成一桩美事? 不料丁香摇头,道:“不,此生我跟定你了。” 于思明方自一愣,蓦然间,他面色一紧,倒令对面坐的丁香吃了一惊。 于思明已低声道:“又有人来了。” 丁香望向门外,看了一阵子,不解的问:“没见有人来呀?” 于思明笑笑,举起酒杯凑上嘴唇,低声道:“还在三里外呢。” 丁香惊异的望着于思明,半晌她缓声道:“天都黑了,我把大门关起来,今晚你就别走了。” 于思明一笑,指着门外,道:“来人很快,已经快到这里了,只怕你得招待客人了,别忘了,这是你们开的客店。” 丁香立刻点头道:“不错,是客店,但从此刻起,这店也是你的。” 此话一出,于思明心中暗自嘀咕,心想:她不但跟定自己怕也决心要嫁给我了。 于思明一笑,叨着菜,道:“我是个只会吃喝而不会侍候人的人物,怕砸了丁家客店的字号。” 说着,哈哈便笑起来…… 便在这时候,丁香突然起身,道:“真的有人来了,我出去看看。” 店外面,突然传来马蹄声,剎时到了店门口。丁香刚举着灯走去,于思明已惊异的站起来,他双手扶着桌边,一双单凤目直视着进来的三人--三个女子。 三个女子走入店里,早听得中间那女子冷嗖嗖的笑道:“果真是冤家路窄。” 于思明在一阵僵窒后,哈哈笑道:“也叫做‘不是冤家不聚头,泉水流到河里头’,江大小姐,别来无恙?” 是的,进来的三个女子正是江家庄的大小姐江萍与她的两各侍女--春花与秋月。 那江萍直走到于思明桌前面,看了桌上吃的,冷笑道:“你倒是很会吃喝嘛,点的小菜蛮精致的。” 伸手一让,于思明道:“可要坐下来一齐吃?” 江萍面无表情的道:“上回我要毒死你,你还恨不恨我?” 于思明哈哈笑笑,道:“说不恨那是骗人话,不过想通了也就算了。” 冷哼一声,江萍牵动口角,道:“你倒很大方,换了我便休想善罢罢休。” 于思明心中已知道,当初江萍对自己下手的主要原因,便是身边出现了个柳小红,虽然双方仍处在敌对立场,但女人的心眼就是容不得别的女人。这时听得江萍的话,顿感啼笑皆非,敢情真的是: 有其母必有其女,那区芳英就是个标准的偏激女人。 猛回头,江萍指着丁香,道:“她是谁?” 于思明望望一边愣然迷惘的丁香,笑笑,道:“店主人。” 江萍望向二门,道:“记得这屠龙谷口的野店主人是个老者,怎会?” 于思明低声一叹,道:“她爹被人害死了,已经一个多月了。” 江萍已缓缓坐下来,闻言又道:“如此说来,店中已没有男人了?” 她说完,双目一厉,又逼视着于思明。 突然,丁香指着于思明,道:“谁说没有男人,他就是。” 于思明知道江萍心胸窄狭,闻言忙笑道:“不错,我是男人,但不是这店里的男人,我…….” 丁香立刻靠上于思明,又低声道:“思明,我已说过,此生是跟定你了,难道你真的不要我侍候你了?” 瞠目结舌,于思明半天说不出话来…… 江萍已冷冷道:“思明?思明,叫的可真亲热。” 于思明忙摇手,道:“误会,误会呀。” 咬着银牙,江萍叱道:“于思明,你真风流,不久前才勾上了大刀会的柳小红,没几天你又弄上人家开饭店的小姑娘。 嘿……” 于思明心想,还有个崔灵芝,你还不知道呢。 于思明忙对丁香道:“客人上门,你先替客人弄吃的吧。” 丁香哪知道江萍的厉害,闻言走近前道:“这位小姐,你们三位要吃些什么?” 江萍怒视于思明道:“你不是要我坐下来同你一齐吃吗?怎的又要撵我?” 于思明哈哈一笑,道:“不是我要撵你,而是怕你不肯赏光。” 江萍已对丁香招手吩咐:“我就坐在这儿吃,你再去替她二人弄些吃的吧。” 丁香望了于思明一眼,见于思明点头,遂立刻便送上一副碗筷。 于思明正要提起酒壶为江萍斟酒,一个侍女走前,笑道:“于爷,由我来。” 于思明见是那日在筷子上动手脚,几乎毒死他的侍女,立刻摇头笑笑,道:“姑娘,你请站远点,于思明害怕。” 那侍女笑嘻嘻的道:“你怕什么?怕我吃了你?嘻……” 于思明腔调故意挤压着发出粗声,且露出个怪异样子,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说着,便替江萍斟满一杯酒,又笑道:“江大小姐,你请。” 丁香已很快的又送上一些吃的菜,两个侍女便坐到另一桌子边吃起来…… 丁香拭着湿手,款款多情的走到于思明身边来,她没看江萍,只把一双妙目望着于思明……. 江萍暗中一声冷笑,觉得这女子真的喜欢上于思明了,一股子怒火,难以压抑,又碍于于思明在座,不好反脸,遂举起酒杯对于思明笑道:“谢啦。” 说完便凑唇抿了一口,这才对丁香道:“刚才听说你要跟定我这位于朋友了,是吧?” 丁香眨着迷惘的眼睛,点点头,道:“我是这么说的,他救了我,我侍候他,这也是应该的。 这位小姐,你说是不是?” 轻点点头,江萍道:“说的也是,像我们女人,为了报答恩人多一半便是把自己的身子送给人家糟塌。” 她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说的丁香一怔。 于思明已冷冷笑笑,道:“江大小姐,一个人如果心如蛇蝎,嘴巴尖酸刻薄,任何人对他都会敬鬼神而远之的。” 他举杯一晃,又道:“来,我敬你。” 他神色自若,目露冷芒的举杯一饮而尽。 江萍面无表情,全身哆嗦,冷冷的笑,举酒杯抿了一下,先看看丁香,再对于思明道:“你可是说我?” 于思明微微一笑,单凤目微眯的道:“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另一桌上,两个侍女已手按刀柄站起身来,见江萍一副笑容可掬,二人对望一眼又坐了下来。 江萍望望丁香,笑道:“替我烧锅热水,我要洗澡。” 丁香望望于思明,见于思明点头,这才起身离去。 江萍望向丁香背景,点着头,道:“她确实长得美,长像、身段、走路,皆是一流,嗯。 天生丽质,怪不得把个大男人勾引主。” 于思明心想:我来此“屠龙谷”为的是白鹰他们三人,而在无意之间救了丁香,怎会是她勾引我? 这位“毒罗剎”的女儿,果然是胡搅蛮缠不好惹。 想着,他轻声一笑,道:“江大小姐,人家是姑娘,你口上留德,别坏了人家的名节……” “叭”的一掌拍在桌面上,那面,两个侍女已拔刀而起,江萍隔着桌面戟指于思明,叱道:“你……你说我尖酸刻薄,我看你也好不到哪里去。” 于思明笑容满面的伸手让坐,道:“坐下来吧,江大小姐,如此诈唬,有失风度呀。” “咯”的又坐了下来,江萍怒道:“别以为我打你不过,你就口无遮拦。” 忽然间,双方有了异样的感受,于思明面上的表情本来叫人难以捉摸,这时更叫人猜不透他是什么意思,但从他的眼神中看得出他是在迷惘。 而江萍却满含悲伤,她似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受了无情的打击。委屈掺合着羞辱,伤心加杂着愤恚,泪水便控制不住的涌凝双眶…… 于思明发觉江萍神情有异,忙着站起身抱拳道:“酒已吃够,我要去睡了。 江大小姐,恕在下不奉陪了。” 推椅起身要走。 江萍已冷冷道:“坐下来,我有话问你。” 于思明见江萍泪水即将夺眶而出,本想离去,闻言又缓缓坐下来,笑笑道:“江大小姐,你还有何指教?” 江萍突然怒吼的尖声道:“不要叫我江大小姐,成吗?” 于思明双目一挑,嘴巴一咧,道:“不叫你江大小姐,那要如何称呼呀?” 江萍努力强忍着情绪上的翻腾,似悲楚又幽怨的道:“你可以叫我江小姐,小姐,甚至江萍……” 于思明笑起来,道:“好……那我便叫你江小姐,抹去大字不要。” 他-顿,又道:“娘的,有时候称呼的改变,也会把双方距离拉近或拉远。” 不料江萍手提酒壶,道:“希望我们双方距离拉近,我给斟一杯。” 于思明忙把酒杯夺在手中,笑道:“我自己来。” 放下酒壶,江萍浅浅一笑,道:“怕我把你毒死?” 于思明大方的道:“我承认。” 说着,便自己提起酒壶自斟一杯。 于是,江萍“格格”的笑起来……. 另一桌上的两名侍女也咭的笑了……. 于思明也跟着傻呼呼的一笑,道:“江小姐这次离开江家庄的目的…….” 浅浅的一笑,江萍俏目直视着于思明,道:“两个任务,一个目的,你可想听听?”边又端起酒杯一扬,道:“干。” 于思明又自斟上一杯,道:“很想听听,如果江小姐愿意……” “很简单,寻找仇人攻龙,同时也找你于思明。”她放下酒杯,心情愉快,与刚才几乎判若两人,微微一笑又道:“找攻龙是为了杀父之仇,找你是奉了母命。” 于思明心中一紧,自觉那年自己与“北腿”江涛动手过招,虽然以“笛音三绝响”重创江涛,但却并未施出杀招要江涛性命,分明是“泣血音”中“画龙点睛”,钢笛点中江涛后颈,但绝未把笛管中尖刀弹出,养个十天半月便没事了,他怎会死的? 他淡然一笑,道:“找攻龙是为了杀父报仇,那也是做晚辈向责任,我同意你去找攻龙。 不过…….” 江萍已在冷笑,道:“不过什么?” 于思明手掌在衣襟上不自觉的擦拭了一下,而令江萍眉头一紧。 对面,于思明已缓声道:“江涛江老前辈真的是攻龙所杀?” 咬牙格崩响,江萍道:“一些也不差,后颈游血如墨,回庄后吐血数升而亡,临死还说是死于‘血笛浪子’攻龙之手,你想还会错得了?” 于思明龇牙咧嘴,一掌拍在桌面上,沉喝道:“绝非死于攻龙的血笛,你们弄错了。” “唬”的一声站起身来,江萍指着于思明,道:“你怎么如此肯定? 难道……” 于思明慢慢坐下来,边摇晃着头,又自然的把手在衣襟上擦拭,边道:“在下是以情论事,因为我也是以钢笛为兵器的人。” 江萍冷笑着,道:“且听听你的高论。” 于思明缓声的道:“凡以钢笛为兵器者,多以轻巧身法,闪击灵活为主,江前辈伤在颈部必为钢笛所乘,或能重伤,却不致要命。” 江萍怒吼着道:“姓攻的小儿不该以重手法击碎家父内脏,他……” 于思明似是想起什么来了,他双目怒睁的冷冷道:“江小姐,这件事情交给我办,短时间我必有所交待。” 江萍怔怔的站起身来,迷惑不解的望着于思明,道:“你能找到攻龙那个畜牲?” 于思明心中窝囊,如今才知道自己替别人背上黑锅,对于江涛的事件,他自信必能找出真凶。 咬着牙,于思明字字出自牙缝的:“说不定连凶手也会找出来。” 江萍精神一振,逼视半晌,才道:“有把握?” 于思明嘿嘿笑起来,道:“有信心。” 忽的一皱眉,伸出右掌仔细看,由不得大吃一惊的运功在右腕处,沉声叱道:“江萍,你第二次对我下毒,你……” 忽的冷冷一笑,江萍指着酒壶把手,道:“不错,毒在壶把上面,就在我替你斟酒时候抹上去的,相信你再机伶,也将为我所乘,哈……” 于思明冷冷叱道:“你果然狠毒。” 边推桌而起,那面,两个侍女已拔刀围过来,但见江萍仍坐着未动,只向分守两个方向,等候扑杀。 江萍这时十分平静的望向于思明,她眨着大眼,道:“于思明,你应该早就躺下的,因为壶把上的剧毒在你饮酒之后血流旺盛之时,会随着你的掌心汗液渗入体内,而你……” 于思明伸手细看,隐隐已见青色一片,有一股酸麻起自掌心,不由更怒的道:“所幸我一向手不出汗,而你……” 江萍得意的道:“你虽功力高且掌心不易出汗,但还是中了我的‘桃花剧毒’。 于思明,你终于还是落于我手,哈…….” 斜刺里,人影闪晃,丁香已扑向江萍,泣道:“不,你不能毒死他,他是个好人呀。” “叭”的一个嘴巴抡去,江萍掌只打得丁香辙地翻滚在地,她咬牙怒道:“谁是天下好人? 谁又是坏人?惹火了我要你同他一起死,不知死活的东西。” 不料丁香撑地而起,猛的把住于思明,叫道:“好,你就杀了我们吧。” 冷兮兮的哼了哼,江萍缓缓站起来,道:“于思明,你凭什么本事在一见面的时候便扣住女人的芳心? 就凭你的那副死鬼尊容?” 于思明左手握抓右腕,沉声对丁香道:“快离开,不关你的事,你快走开。” 丁香语音哽塞的道:“于大哥,我说过要侍候你一辈子的,她要毒死你,便连我也一起毒死吧。” 语音刚落,她突然抓住于思明右手便往自己嘴巴上凑去,于思明一怔,丁香已舐了起来…… 于思明大惊之下,不自觉的惊出一身冷汗,忙不迭抽回右手,但觉右掌上潮湿一片,丁香的唾液和着掌心冒出的冷汗,剎对顿觉麻意全消,立刻暗中运功把余毒逼出。 他本来在喝酒时候,发觉右掌奇痒,便自然的在衣襟上掠拭过两次,已把桃花剧毒拭去大半,又经过丁香的狂舐,配合自己惊出的冷汗,掌上剧毒尽除。 便在此时,江萍已沉声道:“下贱的女人,你就死吧。” 丁香已应声而倒,于思明一把搂住丁香腰肢,怒喝道:“江萍,快拿解药来。” 江萍尖声笑起来,走至于思明面前,得意的道:“为你自己打算吧,于思明。” 高举右掌,于思明嘿然冷哼,道:“江萍,你可要看清楚了,我已把剧毒逼出,你若不快把解药拿来,看我如何折腾你吧。” 江萍灯下细看于思明右掌,心中大吃一惊,但她看于思明对丁香那种关怀之情,由不得银牙一错,道:“我不给。” 于思明左手搂住面色灰青的丁香,右掌批背,“咻”的便拔出钢笛,他咬牙道:“你非给不可。” 江萍望望两个正欲出手的侍女,叱道:“你们退下,我不信堂堂江家庄的大小姐,比不过一个野店卖饭女子,你动手吧。” 于思明怔怔的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道:“我不想杀人,只要解药。” 江萍已微闭起双目,她似是很平静的道:“不给。” 有个侍女已低声道:“于爷,你总不能为了一个卖饭的女人而杀我们家小姐吧?难道你真的不懂…….” 于思明有些期期艾艾,半晌才道:“我不能看着一个为我而死的女子,江小姐,你多包涵,我……我老实一句话,压根我就不敢高攀呀。” 江萍冷冷哼了三声,道:“所以你就找个身份相称,地位一样的路边卖饭女人?” 于思明无奈的叹口气,道:“娘的,我便连对个卖饭的也还差上一大截,不够格呀,我说大小姐。” 江萍轻松的耸耸肩,道:“颇有自知之明。” 她一顿走了两步,侧过头又道:“既然连娶她也不够格,那就别管她的死活吧。” 于思明沉声怒吼,道:“江萍,你千万别逼我出手,因为……” 江萍立刻接道:“因为你残忍?你粗暴?可是我不怕你,打从第一次在我江家庄上见了你,我就不觉得你有什么可怕的地方,如果你出手,我绝不逃避。” 边又把双目闭起来……. 于思明突然侧身劲旋,右足稍横,钢笛已快若流星般点向江萍眉心。 “啊。”两个侍女同时惊”一,两把钢刀刚举,闭目的江萍已怒叫道:“你们退下,不许你们出手。” 便在这时候,于思明的钢笛已点在江萍的眉心,然而他犹豫了,因为江萍果然不闪不躲,闭起一双美目,神态十分安详的轻轻出气如兰。 于思明沉声厉吼,道:“江萍,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给是不给?”他咬咬牙,又道:“要知道,我杀了你一样可以从你身上找到解药。” 美目未睁,江萍平静的道:“在我身上的毒药与解药不下十几种,你若不知哪是解药,反倒使她死的更快。” 于思明全身已在颤抖,气的龇牙咧嘴,道:“至少她死了有你们三人陪葬,不过…….” 他似是计穷的半天说不出话来。 江萍也是一副卯上的样子,道:“死在你手,我江萍也认了,于思明,你怎么还不动手?” 其实于思明只要稍运内力,钢笛中的尖刀便会弹射而出,江萍哪还有命在? 又是一阵僵持,僵持中于思明的钢笛一端仍然抵在江萍的眉心未离开。 又是一声浩叹,于思明低声道:“江萍,何苦呢?” 这真是句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话,但江萍心中有数,因为“心有灵犀一点通”嘛。 第十八章 被底风流 江萍砰然心动的微启双目,道:“杀一个人,对你于思明而言,简直就是至容且易,你还装模作样的叹个什么气,快点动手啊。” 钢笛猛的收回来,低头无奈的望着臂弯里的丁香,看着那秀发垂肩面色已灰而口唇颤抖的样子,于思明再次说道:“我不杀你,我并非你想象中的无情杀手,只要你拿出解药来。 江萍,只要你能取出解药,我便什么也答应你,包括为你找出攻龙,更为你找出真正杀害你爹的凶手。” 双眸一亮,江萍道:“你真的以为我爹不是死在攻龙之手?” 于思明毫不迟疑的点着头,道:“不是以为,而是确认另外有凶手。” 江萍又紧迫一句,问道:“刚才你说一切会听我的?” 于思明低头望着怀中的丁香,忙又点头,道:“如果你解去她中的毒,一切我听你的。” 江萍忽的浅笑得宛似风拂杨柳,她闪着细腰笑道:“哈,这话是你说的?” 于思明见丁香已双足无力,弯腰伸臂的托起来,急道:“不错。” 伸手入怀,江萍摸出个翠玉小瓶,倾出两粒红色药丸托在掌心,道:“好,我相信你,拿去吧。” 于思明接过红丸,江萍已轻松自在的又坐了下来,她连看也未看的拾起筷子夹了口菜,细嚼起来。 于思明忙把红丸塞入丁香的嘴巴里,灯光下,只见丁香只咛一声缓缓睁开眼来,她以手拭着额头,道:“于爷,你又救了我。” 突听江萍叫道:“春花、秋月。” 只听那两侍女急步走到江萍面前,恭敬的施礼。 江萍已指着于思明怀中的丁香,道:“马上起程,护送那女子回江家庄。” 于思明闻言一怔,立刻摇手道:“不、不,你把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送回江家庄干什么?” 江萍面色一沉,冷哼一声道:“好哇,刚刚你还说是听我的话,转眼之间便忘了?” 丁香已急切的道:“我不走,我要跟着于爷,于爷到哪里,我便去哪里。” 于思明也急切的抗声道:“你把她弄上江家庄,目的何在?你…….” 江萍心中的事她如何说得出来?她要支开丁香,当然为了同于思明能面对面把心里话说出来。 原来,江萍见于思明初时跟黑龙会的人在一起,江家庄发生那档子事,早晚会与黑龙会火并一场,江家庄自然欲大力扩充实力,后又见于思明同大刀会的柳小红一起,这才想起:如果自己说动母亲,而把于思明网罗到江家庄,这对江家庄自然增添了不少力量。而眼前。 眼前还真是个大好的机会,于是,江萍缓缓瞟了于思明一眼,道:“我把她送回江家庄是为她好,难道你要在这屠龙谷陪她一辈子? 江家庄少她一个人的吃喝?于思明,你可要想清楚。” 半晌未开口,于思明轻轻把丁香放在椅子上。 江萍又接着轻声对丁香道:“于思明是个浪子,更是个杀手,命运注定他要在江湖风浪中翻滚,就不能一天静下来,至少眼前他不能够,我说这话,你懂吗?” 丁香仰起粉面,充满惑疑的问于思明:“她说的是真的?” 于思明轻点着头,似是无奈的道:“不错,这一点她没有骗你。” 丁香眨眨疲惫的眼睛,一手拉住于思明,道:“于爷……思明我不怕苦,也不怕死,就让我跟你在一起吧。” 江萍心中忿怒,但她力持镇静的道:“你若跟了他,许多事情他便无法放手去做,反倒使他有掣肘之感,说不定你会害死他。” 丁香惊异的望向于思明,见于思明正痛苦的沉思着,便低怨的道:“思明,她的话是真的?” 于思明未及开口,江萍已接道:“于思明,你别忘了自己说过的话,一切你要听我的,但有她在,我又如何命你去办事?” 于思明面上一紧,深觉自己正往她布下的陷阱里跳,虽有不愿,也是无可奈何,喘口大气,问道:“你要我做什么事?” 江萍指着丁香,神情古怪的道:“有她在,什么事情你也办不成。” 似是下了个最大决心,于思明对丁香道:“好,你跟她们上江家庄,如果你有不幸,便是因我而死,为我而亡,于思明必为你报仇。” 鼻子抽动,嘴一咧,江萍冷冷道:“义形于色,瞒糊人的模样。哼。” 于是,春花、秋月两个侍女走至于思明身边。二人正要伸手拉丁香,于思明伸手拦住,道:“何不天亮子再走? 大黑天走山路…….” 江萍站起来,她缓缓走至丁香面前,道:“不用怕,我的两个侍女足可以保护你的安全,去吧。” 于思明急切的道:“你把人全支走,店里不就我们两个了? 嘻嘻一笑,江萍花枝乱颤的道:“我都不怕,你怕什么?放心,我不会再毒死你的。”她拉过一个侍女,耳语了一阵,不知交待什么…… 现在-- 店门外的马蹄声渐去渐远--江萍的两个侍女已护着丁香直往远处驰去。 店里面的方桌两边,于思明若有所失的望着对面坐着的江萍,酒已不醇,菜也不香,他直不愣的不说一句话。 笑笑,江萍站起身来,道:“你喝酒,我去洗澡,别让烧的水凉了。” 说完竟自大方的往二门走去,宛似对自己丈夫说话般的自如。 于思明措辞生硬的道:“别忘了我是个大男人,也是个江湖夜子,难道你就不怕……” 回眸一笑,江萍道:“别小觑自己,贬低身份,虽江湖浪子,也有受人尊敬的一面,你绝非是下三烂。” 于思明冷冷一笑,道:“你说的不错,我不是下三烂,但你也别表现得过火,千万要记住,我也是个活生生的大男人呀。” 江萍咭的笑起来,边往二门走,尚自回眸一笑,道:“你绝不会鲁莽得甘冒毒死的危险,我很放心。” 猛的喝了杯中酒,于思明道:“你请吧,我的江大小姐,你已一语提醒梦中人,便烈火烧身,我也不会去冒犯你。” 笑声来自二门后面,不旋踵间,于思明已闻得“哗啦啦”的水声传来,还真令他心猿意马的打心里升起一股无名之火。 二门后的厢房内溅起的水声,宛似浇上了于思明的心头,但却无法灭去他心中正自燃烧的那股子无名之火。 他是个年轻大男人,一个江湖浪子,他不是圣人,怎能叫他在这时候压抑自己的冲动? 一掌拍在桌面上,于思明长身而起,大步直逼二门……就在他几乎咬破自己嘴唇的剎那间,忽然停下了脚步,不由得喃喃的道:“我他娘的这是在干什么? 成虎大仇未报,自己心愿未了,别为了一时的快意而被这女人毒死,岂不真的成了“牡丹花下死?” 猛然回身,于思明又走回方桌前,他伸手抓起酒壶,一连喝了半壶,侧面望向二门,口中又自喃喃道:“你奶奶的真会捉弄人,我是江湖浪子,你便是江湖浪女,只可惜你一身毒刺,老子不敢招惹。” 说着,他又抓起酒壶,一口气便把酒喝光,长身而起,一副焦躁不安的大步走出客店外面。 就在那片小小的广场上,于思明抬头望月,天上那个半圆月似在对他讪笑,连星星也在向他眨巴不已。 反手取出钢笛,于思明高吭的一声雷吼,钢笛指天,左足微提,缓缓的舞了起来…… 是的,“神笛三绝响”又施展出来了,只见他面上一片肃穆,双目直视前方,隐隐然又见笛音起身苍穹,一束束光焰几已将他的身形裹在里面…… 从“血笛荡魔”所发出来的厉烈鸣声,宛似旱天滚雷,转而成为“摧命音”,笛音更发出刺耳的连绵不绝,令人心悸的调……直到“泣血音”进发出来,笛音已至沉闷,那种悲苦、凄凉、无奈的声浪中,隐含着杀机与血腥…… 于思明似已忘了店里面还有个大姑娘在洗澡,一路笛法舞下来,他已微微在喘息。 突然间店内传来一声惊呼:“啊。” 声音悠长,宛似鬼嚎。 但于思明早听出是江萍的喊声,他竟毫不犹豫的长身击起,飞一般的冲进店内,又急急的越过二门,就在他刚跃近那间厢屋门外,突然自厢屋里飞出一团影子,一下子便撞人于思明的怀里。 太突然了,于思明未及多想,本能的暴伸双手抱住那团软绵绵的身影,早听江萍指着厢房门里,叫道:“你快看,吓死人了。” 阴暗里,于思明极目望去,不由也吃一惊的道:“蛇。好粗的蛇。” 于思明放下怀里江萍,轻声道:“我来捉它。” 不料江萍似已清醒过来,她笑道:“不用捉了,怕已经死了。” 于思明不解的问:“你怎么知道的?这条蛇足有海碗粗三丈长,你还是退后,容我来捉它。” 一把拉住于思明,江萍道:“地上有毒,这条蛇定是中了我撒在地上的毒,死了。” 于思明忙不迭缩回手来,沉声道:“你果然有防备,没想得到要这条大蛇做了我的替死鬼。” 便在这时候,只听得地上一阵裂帛声,于思明低头看去,只见那巨蛇的皮正片片落下来,露出一身鲜红的蛇肉。 于思明怒视江萍一眼,回头便走,江萍已跟在他后面嘻嘻笑起来,道:“我说过你不是下三滥小瘪三,我可是放心得很。” 于思明回头,指头几乎点上江萍的脸,怒叱道:“万一我要是去了呢? 岂不同那条蛇一样的惨死?” 江萍又笑起来,道:“万一你被毒死,便证明你是下三滥,毒死个下流胚,不是应该吗?” 咬着牙,于思明回身便走,冷冷又道:“强词夺理,我又非柳下惠,难免冲动,万一…….” 江萍已拉住于思明一臂,笑道:“听到笛音,我便知道你在压抑心火,只是你那笛音为我招惹来一条巨蛇,吓死我了。” 二人已走至前面,灯光下,江萍忽的一声尖叫,双手急急的把身上滑落半边的披风裹住身子,道:“去,快把我的衣衫取来,你没看我还未……” 于思明鼻孔一哼,偏头冷冷道:“没穿衣服是吧?你自己去拿。” 边拉开椅子坐下来。 江萍双手紧紧的裹住身子,对着于思明嗲声道:“我倒忘了厢门附近有毒,我便自己去取衣服。” 说完便扭动腰肢赤着双足走向二门去。 于思明见江萍走去,起身关紧店门,便走到西面墙边的土炕上斜躺下来,他需要好生歇息,有许多难以预料的事情正等着他去克服,尤其是找出谋害“北腿”江涛的凶手,因为江涛绝非死在自己之手。 土炕上,于思明辗转翻了个身子面向里面,脑海中便立刻又想到了崔灵芝,她在落马集养伤,这几日一定又在想着老松坡下草屋的事情。 还有,长枪门的“铁掌震八方”沙宏基,他是否干掉高飞、童中、水上漂与十名黑龙会弟兄以后,便忍气吞气,不再找黑龙会的麻烦了? 当然,大刀会绝不会平白弄掉那两包“红货”,柳小红回到长春寨以后,势必要设法往常德府查访。 至于梁山寨上的佟大娘如何在闻得风大雄的消息后,对黑龙会采取什么手段,那就难以猜透了。 因为远从三四百地的梁山寨赶往常德府,上百人行动,并非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虽然说:“强盗沿街走,无贼不定罪。”然则常德是个大地方,一旦涌进上百背刀大汉,难免不为官家注意。 土炕上,正自胡思乱想的于思明,突觉有条滑滑的“东西”向身上移动,立刻想起刚才的巨蛇,唬的便撑起身来回头看,不由得喘口气,道:“是你,倒真吓了我一跳。” 不错,正是江萍,她仍然裹着披风,长长秀发半掩面,似笑不笑的道:“你在想什么,想大刀会的柳小红? 还是开饭店的小姑娘?要不就是…….” 坐直身子,于思明冷冷的道:“我在想如何才能早早离开你。” 江萍咭的一声脆笑,歪着屁股坐在炕沿,道:“我就那么令你讨厌?” 轻摇着头,于思明移动身子,道:“这话可并非在下说的,不过对于江小姐身边带的零件,于某人确是有些厌恶。” 嘻嘻一声轻笑,江萍总不恼怒,回身指着方桌,道:“我知道你很讨厌毒物,所以我全部都放在桌子上,你看那衣衫就知道了。” 于思明一怔,轻声道:“你不打算再要我的命了?” 江萍痴痴的望着于思明,轻伸纤手,摸着他那短粗胡茬子,边眨着大眼,道:“从来,我就没有想杀你,即使在江家庄的时候。” 于思明冷冷哼丁声,丹凤目稍眯又开的道:“别逗了,上回在那家野店里……” 于思明话未说完,江萍俏嘴微翘的道:“上回谁叫你同大刀会的柳小红粘在一起?” 于思明眨着眼神,十分困惑的道:“我同谁在一起那是我的事,用得了别人多管?” 江萍沉着俏脸,嘟起小嘴,道:“我就是不许你同柳小红在一起,我看不惯,所以…….” “所以你便狠下心来欲毒死我俩了?” “不错,当时我是如此想。”她喘口气又道:“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我同我娘就是这样。” 想起“毒罗剎”区芳英,于思明心中一紧,那个老太婆一心想要自己死,她女儿却又对自己……. 直直的望着江萍,于思明缓缓伸手,他试着去抚摸江萍的面颊,揉着江萍的秀发…… 江萍未动分毫,她吐气如兰,浑身散发着热气,俏目已在微瞌,于思明感觉得出她的面颊开始在燃烧……不,而是全身在燃烧…… 轻声的,于思明道:“江萍,你在做出违背你娘的事了。” 似呓语,又似低吼,江萍道:“我已经不在乎了,于哥。” 猛然右臂使力,于思明一把搂紧江萍,猛低头,他那两片湿唇已挟着如刺的短须,狠命的压在江萍的樱唇上面,侧身搂住腰宿,只稍一翻身,江萍已“嘤咛”一声倒人于思明那有力的怀里。 刚洗过澡的女人,身上散发出一股子特别诱惑男性的气息,如今江萍正是这样……. 突然间,江萍全身剧烈的一震,她似是半醒不醒的睁开了眼睛,因为于思明宛如狂狮般紧紧的拥抱她,令她有窒息之感,也有着浑浑然的感觉。 她的面孔艳红,身子火辣辣的,惊骇的欢浪中又有些甜蜜感,也有着从未领略过的兴奋……. 一阵拥抱,一阵热吻,于思明贴着江萍的脸,低声道:“对……对不起……真…….真抱歉……” 猛吸一口气,江萍迷茫的道:“我……我们…….竟会做出这种事……” 于思明既歉疚又苦兮的道:“我……我也搞不清楚,我……会大胆的拥吻你。” 江萍叹了口气,抬起微红的嫩脸轻声道:“于哥,你以为这是少女的施舍? 还是一种奉献?” 于思明双目微赤,努力压抑住内心的冲动,道:“我不觉得你在施舍,也没有向我奉献的必要。” 沉默一阵,江萍伸手抚摸着于思明耸起肩头,细声道:“一开始,我只是心存戏弄,我要你心猿意马,等你有所表示,我便对你迎头痛击。 你是个男人,一个精悍得宛如一头雄豹的大男人,你会被我的媚力所迷惑,更何况我心中不平,咽不下一口窝囊气……” 于思明猛的侧身搂压住江萍,嘴唇磨蹭在江萍耳边,道:“江萍,一口什么样的窝囊气?” 江萍“呓语”的道:“一为柳小红,二是卖饭姑娘,难道我江萍就比不上她二人? 所以我不甘心。” 笑笑,于思明轻声细语的又问:“然则为何不在我兴奋的拥吻你时候对我下手?” 江萍似是无奈的一叹,道:“我想……我想……唉,意识形态总是相对的,你施力搂抱我的剎那间,我已准备取你性命,可是……可是就在你一拥而吻上我,我像是一座火山突然熄灭,更似大海狂涛瞬间静止。我发现这原来是神圣的,我没有理由加以拒绝,换句说话,我…….我似乎也愿意接受…….” 说着,她缓缓举起右手,接道:“看,我指甲中藏着迷神粉,我娘说过,如遇色狼,只需在他鼻尖轻弹,这人便立刻昏倒在地。” 于思明疾伸手握住江萍右腕,果见她中指的指甲里有着淡红色,心中一栗,笑道:“毒罗剎的女儿,果然叫人防不胜防。” 江萍以手捂住于思明嘴巴,道:“不许你叫我娘‘毒罗剎’,也许有一天她是你的丈母娘呢?” 于思明摇头笑笑,道:“于思明从不敢奢想,有一天当上江家庄的姑爷。” 他抚摸着江萍秀发,又道:“江萍,听你刚才的话,你是说……你愿意我亲你?” 用力点着头,江萍尚有些怯怯的道:“我想……上帝制造男与女,而我俩又处在如此幽静的荒山野店里,我没理由拒绝呀。” 一片纯真的喜悦光辉流露在于思明的面容上,他嗯了一声,以手撑起上身,低头望着江萍,道:“江萍,你不觉得我粗鲁? 唐突或野性?” 江萍含笑闭目,淡淡的道:“男性的魅力在于狂野,女性的魅力是温柔。 于哥,我很欣赏你的表现,呃……也可以说我已喜欢你了。” 轻轻的又低下头去,于思明再一次吻上江萍的脸,两条嫩臂便在这时勾住了他的脖子,江萍已低泣的道:“今天,我真的尝到了另一种奇异的甜蜜之果,它不只是……叫人陶醉……嗯,也震撼人心……啊,爱的境界会是如此的美妙……太……好……了。” 这一夜的缠绵缱绻,于思明大悦,他一手揽着江萍,几次从梦中笑醒过来。 于思明绝对相信江萍不会再加害他了,因为她把一切献给他,真的,她毫无保留的献出一切,也因此,他大胆的睡得十分香甜,嗯,连太阳光照射在面上也未醒来。 此刻-- 天已过午,江萍与春花、秋月两个侍女正押着马背上捆的于思明,缓缓的驰向一条山道。 马上江萍可真得意,她不时的回头望了于思明一眼,嘻嘻笑一阵。 右面的春花看着手脚相连在马背上的于思明,笑道:“小姗果然有一手,终还是把姓于的弄上手了。” 江萍面上相当妩媚的道:“你们知道想捉住姓于的方法吗?” 侧面看了两个贴身侍女,再一次得意的哈哈笑,道:“姓于的武功高强,反应机警灵敏,他具备了这些优点,却也是他的弱点,因为我对他的手段永远叫他捉摸不住,真真假假,真假兼用,亦虚亦实,虚实难分,终于被我迷倒。” 她-顿又道:“当然,我也多少付出了一些代价,但比之换取他的性命,我的付出还是只赚不赔,哈……” 春花、秋月几曾见过小姐如此高兴?今见江萍不时的一声欢笑,二人便也跟着笑起来…… 二人当然不知道小姐所付出的是什么代价,因为就在二人换马赶到屠龙谷口的丁家饭店时候,江萍已把于思明毒倒在床上,连于思明的衣服也是她代穿的。 现在-- 江萍快马直驰入一道山谷中,遥望半山坡上,正有一幢小瓦屋,绕过斜坡而上,瓦屋前面出现一位白发幡幡拄杖老汉,未到瓦屋前面,江萍已叫道:“大舅,我来了。” 白发老者抚髯哈哈大笑,道:“小萍,你来了,好久也不来看你的大舅了,大舅好想你哟。” 江萍刚刚下马,老者指着另一马背上的于思明又道:“四更天,两个丫头送来个姑娘,如今你又拴来个男的,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江萍又对春花、秋月吩咐:“把他解下来,暂时别弄醒他。”这才走向老者,又道:“大舅,小萍不是来了嘛。” 老者伸手搂住投入怀里的江萍,道:“你娘可好?” 江萍点头,道:“娘很好,大舅,也许不久娘会请你老人家回江家庄。” 摇摇头,老者道:“我不去,一个人清静惯了,还是山里住着舒服。” 这老者正是江家庄“毒罗剎”区芳英的胞兄区怀,十几年前江湖上的“毒千岁”便是此人。 区家以毒传家,他比区芳英的用毒功夫更高一筹,而区芳英敢于同黑龙会为敌,一半仗恃着毒物的运用。 这时江萍指着瓦屋一边的小柴房,道:“拖进柴房去,今天别把他弄醒,等我先向娘说明,是生是死,端看他的造化了。” 已走至屋檐下,区怀忽的回头,道:“怎么?刚来就要走?” 江萍笑嘻嘻的指着正拖向柴房的于思明,道:“大舅,那小子的功夫堪称一流。 我娘见他也是施用笛子作兵器,便想起爹的惨死,一心要他的命,我觉得他尚有利用价值,想回去同娘商议,所以……” 区怀望着刚抬人柴房的于思明,笑道:“敢情你已喜欢上他了吧?” 江萍摇摇头,道:“正当江家庄多事之秋,用人之际,早晚黑龙会的人会找上门,我们多一份力量总是好的。” 二人刚走进屋子,春花、秋月两侍女已走进来。 江萍立刻又对区怀笑道:“大舅,我把他同那女子关在柴房,女的不会叫喊,男的无法醒转,绝不会打扰你老清静,明日午时以前我们就会赶回来了。” 区怀指着门外,道:“你何不干脆把他二人押回江家庄?” 摇摇头,江萍缓缓道:“出了山谷,便是官道,我押着姓于的,便难免会引起外人注意。 大舅可知,姓于的不但与黑龙会认识,也与大刀会的人有来往呢。” 捋髯哈哈一笑,区怀道:“你倒是机灵,比你娘还行,哈……” 江萍连坐下来歇息也没有,便立刻率领春花、秋月,三人匆匆驰往江家庄而去。 区怀似是颇为放心的只是瞄了一眼柴房,便含笑走回屋子里去了。 此刻-- 柴房里面,丁香被捆在一根支柱子上,她嘴巴被堵住,反手无法松动,见于思明被抛在一堆柴薪上,只急的眼泪也流出来了虽然于思明仍然昏迷,但他还是被春花、秋月把手足紧紧的拴着,光景就等江萍回来发落了。 这夜山风怒吼,山林呼啸,柴房的门窗“嘟嘟”响不停,丁香与于思明二人已经整日未进饮食。 灰暗中,丁香姑娘奋力伸出双腿钩住于思明被捆在足下的绳索,缓缓的钩到身边,左足在下,右足往于思明胸前压住,直到把于思明的上身撑在胸前,又把堵在口中的布磨蹭出来。 轻声的,丁香在于思明耳边低叫:“于爷,于爷,你醒醒。快醒醒呀。” 于思明中了江萍迷神粉,那会容易被她叫醒?他头偏向右侧,出气粗浊,全身无力的瘫软着,宛似一头待剥皮的老羊。 就在一阵摇晃低叫之后,丁香想起白天江萍说的话,于思明是中了她的毒,他也常听得老父说,江湖上有一种迷药,又称蒙汗药,人若被一旦放倒,只要受到外宋刺激,便会醒转过来。 眼前虽可一拭,但自己被拴在支柱上,能用什么方法替他解厄? 窗外天空,月儿时隐时现,如墨的乌云成块的往一个方向飘去,丁香见于思明一点反应也没有,急的双目垂泪,嫩脸紧紧的贴在于思明的脸上,喃喃道:“怎么办?我怎么办?” 突然间,她狠起心肠,便低下头咬着于思明的上嘴唇,拼命的咬,直到于思明的嘴唇冒出血水来…… 顺着上唇,丁香又往他的脸上、耳朵、眉心吻咬着,而且每咬一个地方,必至于思明见血才再换地方…… 吐着咬下来的面皮,丁香已是泪眼婆娑,她怎能狠下心来把于思明的脸咬得面目全非? 现在,丁香引颈低头,又狠狠的咬在于思明脖子上,她牙齿咬起皮肉,用力的左右抖闪着……抖闪着…….她的泪水更见流不停的滴在于思明的颈子上…… “啊。”是喘息,于思明终于有了反应。 丁香惊喜若狂,她再一次的咬住于思明的脖子抖闪着,直到于思明横肩甩头叱叫道:“江萍,你……你怎么咬我……” 丁香忙以嘴抵住于思明的嘴巴,直待于思明奋力直起上身,才低声警告:“于爷,千万别大声,你中了那女子的毒,被关这柴房里,是生是死就等那女子回来决定了。” 于思明摇晃着脑袋,黑暗中他见是丁香,遂低声道:“你说江萍要害我?”他苦笑又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她怎会要害死我?” 丁香怎知道于思明话中意思,昨夜屠龙谷客店中的那种光展,江萍已赤裸裸的奉献出的一切,论说,也正在热潮时候,她怎会再对自己下毒手? 何况她指甲中藏的……. 于思明四肢用力,立刻发现丁香的话不错,自己果然又上了江萍的大当了。 如此阴沉狠毒,诡计怪异的女子,世上真不多见。 轻声细语,于思明问:“丁香,这里可是江家庄?” 摇摇头,丁香先是望望窗外,这才凑近于思明耳边,道:“这儿不是江家庄,半山坡上住着位老人,我听姓江的女子叫老者大舅。” 于思明沉思一阵,低声道:“快,我们先离开这儿。” 他双臂运力,蜂腰低弯,双肩松动着已见两臂自后转到前面,只见他急急的以牙咬开绳索,又解了足下捆绳,刚站起身,反手发现钢笛不见,便立刻想起昨夜情景,钢笛必然还在客店。 匆匆解去丁香身上绳索,于思明低声道:“快走。” 拉着丁香便走出柴房门。 山风更见狂?,满山落叶早已不知被寒风吹到什么地方去了。柴屋的一角,于思明的马匹尚在,他抬头望望天,自言自语,道:“三更天了。” 边双手托起丁香坐上马背,自己也翻身跃上马,一声呼喝,拍马而去,等到瓦屋里区怀从屋子里冲出来,于思明与丁香早已到了山下面,怒马奔向山谷外去了。 此刻-- 天色已亮,于思明怒马狂奔,宛如风驰屯掣,丁香披着散发,低头环臂抱紧于思明的腰,她似是从沉睡中醒过来,抬头望向于思明的脸,一声惊讶低怨,伸手抚摸于思明的面颊与脖子道:“于爷,你一定很痛吧,为了把你弄醒过来,我不得不用口咬你的脸,啊。 皮也咬破好几块。” 拍马疾驰,目注前方,于思明忽闻得丁香已咬破自己的面皮,心中一惊,便伸手摸去。 不错,他那僵硬粗糙的面皮上果然已有粗皮翻卷,就在一道小河边,于思明跃下马来,立马河岸,低头望向河水,由不得更是吃惊的叫起来:“糟啦,我的脸完啦。” 一边,丁香拉着于思明一臂,道:“是我不好,咬破了你不少面皮,于哥,你一定很痛了?” 于思明的痛是在他的心里面,这是成虎的一张人皮,“落马集”展奇才的杰作,这些日子来已经习惯了,如今突然被丁香咬得“面目全非”,宛如酷晒以后脸上脱皮。 猛回头,他望向丁香,吓得丁香全身颤抖,于思明已哈哈笑起来…… 丁香双肩一扬,轻声对大笑的于思明道:“于哥,我觉得……觉得…….” 于思明已止笑,道:“觉得我像个怪物?还是厉鬼?你怕了吧?” 轻摇着头,丁香道:“面皮没破,你的喜怒哀乐不易看出来,面皮一破,反倒觉得你好看多了。” 于思明心想:面皮破了,我便是名正言顺的“江湖浪子攻龙”,攻龙当然比于思明倜傥潇洒,人物多了。 一声哈哈,于思明托起丁香,腾身跃上马背,道:“快回屠龙谷,我的家伙别被人捡去就麻烦了。” 丁香眨动大眼,两只梨涡微露的笑笑,道:“于哥,你已原谅我了? 也不再生我的气了?” 于思明一手抖动?绳,一手搂紧怀中丁香,笑道:“怎么会呢?如果不是你花尽力气用嘴咬醒我,也许这时候那恶毒的江萍早把我们杀了。” 低头在丁香脸上磨蹭着,又道:“我还要感谢你呢。” 丁香承受着于思明那张粗啦啦面皮的压蹭,她没有拒绝,反倒把左颊梨涡迎上去,那种自然的,顺乎情势的拥抱,便怒马颠簸也分不开,光景是合二为一了。 现在-- 健马冲向屠龙谷口,那条宛似个大葫芦的屠龙谷。这些日子也许西北风呼啸的厉害,谷口的风特别大,呼噜噜的刮得人们直哆嗦…… 马上的丁香已低声对于思明道:“于哥,只怕江大小姐还会找来此地?” 于思明摸摸自己的脸,心中已然有了决定,这时他遥望着远处,笑道:“我想是吧。” 丁香急又问道:“江小姐诡计多端,可是她长得很美,男人很容易会上她的当,如果她再找来,必然会对我们不利。” 于思明点点头,心中在想,昨夜客店中,江萍那种令人震憾的作风,毫无保留的奉献,把男女之间的爱表现得那么完美无缺而又淋漓尽至,天下只怕甚少男人会对于她的表现产生惑疑,若非她的绝妙表现,自己又怎能那么心安理得地沉睡在她的身边各? 一念及此,不由得一声怒骂:“烂婊子。” 怒马驰进屠龙谷,剎时便到了丁家那片野店前面,于思明迫不及待的抱着丁香跃下马来。 他把丁香放下来,便飞一般的扑进屋子里,匆忙的来到那个令他此生难忘的土炕前,一把抖起郡两张旧棉被,只听“当”的一声,银芒闪耀,他的钢笛已落在炕上,太巧了钢笛果然在棉被里未被江萍发现取走。 反手把钢笛插回后腰带,于思明笑对走过来的丁香,道:“快弄些吃喝,我们还得立刻赶路。” 丁香点着头,道:“于哥要带我去哪里?” 于思明这时却痴痴的望着土炕,他似是又看到与江萍二人的那种“上刀山下油锅”的火爆场面,闻得丁香问,偏回头笑笑,道:“我还真怕再碰上江小姐,所以我要带你去个安全地方躲上几日。” 似小鸟般的扑向于思明,丁香迫切的道:“带我远走高飞吧。于哥,我会侍候你一辈子的。” 于思明发觉丁香对自己所产生的爱,才是纯真的,不带点滴虚伪。 他忽然觉得,这种爱才是至高无上的。 伸手搂搂丁香,于思明笑道:“你放心,我有打算,快弄些吃喝吧。” 丁香柔顺的点着头,仰头望了于思明一眼,两个梨涡又现,令于思明不自觉的在她面上吻了一下,道:“我可爱的小亲亲…….” 丁香嘻嘻笑着挣脱而去,不旋踵间,便整治了几道可口莱肴端出来,另外,她还着意的烫了一壶热酒,两个人你依依我靠靠的坐在一张板凳上。 丁香不断的为于思明斟酒叨菜,使得于思明深受感动,心中在暗想:如果有此体贴人微的老婆,人生何憾? 边喝着酒,于思明道:“我就要带你上路了,店里一切你也该收拾一下,换穿的衣衫,捡好看的拿,贵重的东西打个包背着,店门关起来便行了。” 丁香突然黯然神伤的道:“一应东西我早备好了,就是一心要跟着于哥的,只是……只是…….”她伸手在拭泪……. 于思明一怔,低头轻声问道:“丁香,你怎么哭了?可是舍不得离开这里?” 拭去目中滚动的泪水,丁香抽动双肩,道:“我想在走以前,先到我爹坟上去叩个头,我…….” 于思明立刻点头,道:“应该的,我陪你去拜祭一番再走不迟。” 丁香含泪微笑,起身便走……. 于思明独自又吃喝一阵,见丁香换了一身素服,双手提了金纸出来,便立刻走过去,道:“祭过以后,便不必再回来,东西我拿,你锁店门。” 不料就在二人刚刚走出店门,突听得屠龙谷口外面夜枭似瞄一声长啸,一条灰影,飞一般的腾空而来。 来人动作如行云瞄水,两只宽大的衣袖,挥洒飘逸,宛如足不着地,御风而来。 就在来人距离尚有二十几丈远处,尖吭的声音传来:“好小子,你们果然在此地,总算老夫未白跑一趟。” 于思明不识此人,不由双目一紧,伸手把丁香拦在自己的身后面。 丁香已尖叫一声,道:“是你?” 灰影已仰天狂笑起来…… 长笑之声直人云霄,灰髯颤动是个老者,丁香惊异的对于思明道:“于哥,他是江小姐大舅,昨夜我们就是从他那里逃出来的。 好快,他竟然追来了。” 于思明是被江萍迷倒以后捆到他大舅住的地方。要对于思明下手,她必须有周全的设计,她要春花、秋月两个侍女把丁香先送到大舅那里,便有时候对付于思明了。 她目的已达,果然在她作了自我奉献之后,擒住了于思明,而且直把于思明捆在大舅住处,于思明尚未醒来,他自然也就不认识追赶而来的老人了。 现在,于思明知道了来人是江萍大舅,一股怨忿便不由冲上心头,残破的面上,笼罩上一层寒霜,遂低声对身后的丁香,道:“你到坟上祭拜,我来收拾这老家伙。” 丁香也担心的道:“看这老者不带兵器找来,一定很厉害,于哥,你一定要多小心了。” 于思明突然想起,面前这老人既然是江萍大舅?当然也就是“毒罗剎”区芳英的大哥,那区芳英是使毒名家,她大哥必然也是此中姣姣者了。 心念及此,不由提高警觉,冷冷的沉声道:“老头儿,你大概就是‘毒罗剎’的兄长,早年江湖上传言的‘毒千岁’了?” 嘿嘿一声怪笑,“毒千岁”区怀抖着灰衫长袖,道:“不错,‘毒千岁’区怀便是我老人家。 十年退隐,收山已久,想不到江湖上又现一团糟,出了你们这些歪嘴吊眉的跳梁小丑……” 于思明气由丹田出,暗中审视着区怀的举动,沉声道:“区老头,你既未退隐,更没有收山,否则,你怎么会让你那宝贝外甥女把我们捆上到你的住处? 更且为了我们的逃出魔掌,又拼上老命的连夜追来。” 区怀嘿然扬眉,衫袖抖动着喝道:“狂妄小儿,竟然数说起老夫了,你小子那里知道老夫追来的主要原因? 老夫昨夜一时大意,未在你们睡的柴房附近布下毒阵,才被你们得逞逃遁。 老夫若不把你们原封不动的捆回去,又怎么向我那甥女交待?” 于思明偏着破面皮,扬声道:“你说的主要原因是什么?” 区怀突然双目逼视于思明,轻摇着头,道:“凭我那宝贝甥女的模样,她怎么要你这么个半破了相的丑怪,别说她娘不会答应,便我老头子也难表同意。” 于思明十分注意“毒千岁”区怀的举止,闻言怒道:“老头儿,你在叨咕什么?” 区怀怒指着于思明,表现出一种冷漠的态度,道:“小子,你怎知萍儿为你在伤神? 她把你送到我那里,为的是要赶回江家庄向她娘商量。老夫看得出,她似是对你小子蛮不错的,要不,她何不直接把你们送回江家庄,恁她娘发落?” 于思明冷笑连连,道:“不错,她是对我很好,好的不能再好,嘿……只是,她在对我太好的后面,却又一心要我的命。 娘的,便再好我也不敢领教了。” 区怀已伸出两只皮包骨似的双手,他那十个闪闪发着白光的寸长指甲一伸又缩,击发出清脆的声音,道:“好小子,老夫会在你死后把你的这番话转告给我那宝贝外甥女,也好减轻她对老夫的抱怨。” 说着,他自己突然闲闲的踱起四方步,环绕着全神戒备的于思明,抖袖甩臂,宛如灰鹰暴伸着双翅在地上行走,怪异得令人发噱。 第十九章 易容老爹 对于“毒千岁”区怀,于思明深具戒心,能在江湖上博得“毒千岁”的名号,这老儿在毒物上的修为必已弹足惊人,别提他软功如何,单就在几个时辰间及时追来,这份轻功,已称得上拔尖。 现在,区怀摆出这种振翼拌摆的架武,看起来是闲闲的架式,给人的感觉是气定神闭宛似游山玩水。 但于思明却心情沉重,压力骤增,他实在不明白这个老毒物在弄什么鬼? 踏前一步,于思明硬梆梆的道:“老头儿,该动手了吧?否则,你又把于某摆平?” 冷漠的翘起绕满灰髯的下巴,区怀道:“我的事何用儿操心?你要留意的是你该如何保你自己的小命。 小子,一旦老夫得逞,你是一点活的机会也没有了。” 就是这么个灰惨惨的老苍头,也是个看似村夫的老泼皮,口气竟是如此嚣张,声势这等凌人,简直视于思明为无物。 于思明暗中咬牙,他娘的皮,真正是可忍孰不可忍。那面,区怀已面现得意之色道:“丑八怪小子,你出手叫。” 于思明绝不上当,他在未明敌人欲取的行动之前,绝不会轻易出手,至少他在区怀的激语后未出手,反倒往侧面开始游走…… 不料对面刚刚站定的区怀双目一凛,竟也随着于思明的移动而动。 不过,他仍然与于思明保持着一定的方向,绝不让于思明绕向他的另外三个方向。 换句话说,于思明进一步,他便立刻退一步,于思明向左移动三尺,区怀便立刻往右方移动三尺。 于是,于思明的钢笛已直竖向天,他左腿稍提,口中已冷沉的吼道:“老头儿,我是后生小子,理当尊老重贤,还是你先出手吧。” 不料对面的区怀淡淡一笑,道:“老不欺少,大不压小,后生小子,你先吧。” 出手就出手,于思明斗然升空,大片银芒有如满天散碎的冰屑雪花,兜头盖面的罩向区怀。 于是,区怀的面色一惊又怒,未见其动,双手举起,往空轻弹倒射,便在他身离地面的剎那之间,地面上不知何时一声轻响,火光一现,有一股淡淡的白烟,已顺着山风吹向扑来的敌人。 区怀便在这时倒翻而退。他去势快如殒星,剎时停身在五丈外,回身,挺胸,直视着那团火烟,面含微笑不已。 火团爆烈而发出的灰烟,附地之后正顺着风向直往于思明包围过去,宛似一团散不开的浓雾。 不料,那团灰烟渐飘渐低,但就在那团流逝的灰烟劲泻里,于思明如飞般的身形正出现在灰烟的前面,看的区怀须发紧张,瞠目结舌不已。 原来于思明在明白敌人惯用毒物之后,便在他的详细琢磨下,发觉敌人尽往自己的上风头站立,这种选择风的企图,早为于思明视破,但他还是无法知道敌人要如何出招,唯一可循的便是虚晃一招,诱使敌人出手。 果然,就在他拔地而起的瞬间,突然发现鸡蛋大小的白团在地上爆开,便在一团云雾似的白烟抖然扑来的剎那间,他空中挺腰劲旋,一连便是七个空心筋斗怒翻,紧接着便见那白烟向他直追而来。 于思明心中明白,如要闻到白烟,自己非躺下去不可。 因为他曾在江家庄领教过“毒罗剎”区芒英的毒烟,那时候是在那幢怪屋里,他尚能及时的以尿水湿布掩起口鼻,如今也只有尽力闪躲。但见白烟顺风而来,他只有拔腿拼命往前跑了。 区怀见于思明狂奔,一怔之后,哈哈大笑,道:“好小子,你别跑呀,回来同老夫大战一百合。” 前面是个山谷,也是“屠龙谷”口,于思明错身大石后,见那片灰烟直往谷外面疾飘而去,不由得冷冷一笑,便在区怀的嘲笑中,怒吼着便扑了去。 于思明屏住一口气,怒矢般猛扑而来,手中钢笛已开始激发出隆隆的笛声,猝映暴闪如电,暴取迎面走来的区怀。 双袖怒扬上翻,区怀人向后仰,两点闪跃着乌光的寒风已自暴取于思明咽喉。 那是两粒鸽蛋,不,只是两颗烟弹,于思明“?”的空中平飞,低头双目直视着自身前半尺不到的两粒弹,而不挥笛拨打。 那面,区怀已怒骂,道:“好狡猾的畜牲。” 喝骂声里,右手平举五指弹挥,口中厉喝道:“留你不得。” 冷哼一声,于思明拔空三丈七尺高,一个空中怒翻,人已抢站在区怀的上风头,这才看到身后的空中竞出现红芒火光,一隐一现,剎那消失于无形。 于思明心想,这老儿的毒物还真不少,眼前他既不放过自己,大家何妨豁上干。 厉吼一声,于思明的“泣血音”展现,当成束的极光于瞬间层迭四溢与方圆三丈的时候,来自空空的笛音便如润如诉般含着血腥般响彻入云,他的人已变成一个幻影,一大半的身子便虚幻缥缈的若隐若现于那片光极之中。 不知何时,区怀的手中已多了一把尺半长的黑刀,他刀锋像起墨云般的一团乌光,身形猝然便往于思明的光极中撞来,乌光浮沉上下,飘荡四旋,彷若有形而无实,好像地狱里抖然冒出个灰蒙蒙的厉魔--张牙舞爪的鬼。 这时,于思明才明白,区怀不只用毒,他的武功也已是一等一的高手,什么人敢于直接迎击他的“神笛三绝响”? 当然,区怀并不知道于思明手中钢笛有鬼,对于笛上发出嘶声浪,他觉得只要劲旋急挥便自然会发出声音来,他真的以为如此。 “泣血音”的招武正走至极峰,区怀的乌色短刀已如墨鸦投林般,一闪而至,他是刺杀于思明的胸腔,但于思明心中明白,使身上任何部位中上一刀,都将中毒而亡。 光极更见密集,笛音响声震耳,三十二条银电精芒形成一种璀璨的月弧。便在这连天的冰山光极中,三十二道闪烁的银光已森森的激射而出--“泣血音”已在他的怒吼中狂烈得宛如火山爆发般罩上敌人。 区怀的乌刀顿感如人深渊,如处冰窟,一种波波的震动宛如排山倒海也似当头盖下来,那阵阵的寒气,加以狂风嗖嗖,竟是被缝合得如此严密。 于是,一声挤压自肺腑尖啸声中,区怀一飞冲天,斑斑艳红,便在他头上足上斜落向地的同时溅得地面一片殷红。 于思明却一头又钻进这片血雨中,他冒血雨,挥钢笛,如影随形的一闪而越过尚未落地的区怀。 再一次狂烈的嗥叫声刚落,于思明又跃在三丈外,伸手在面上抹去标在脸上的鲜血,冷冷的望着单足人立不倒的区怀。 区怀的右后跟部已露出白森森的腿骨,一条大筋被钢笛中的尖刀挑断,右肩头也正身往头上喷血,他能在此时以左足撑地不倒,已是了不起的。 于思明的“泣血音”并未发挥得完美,他出招走势总得要预防着敌人突然施毒。他在一招得手伤了区怀的肩头以后,乘胜追击而不予敌人有还手的机会,便不等敌人落地,一举又伤了敌人一足。 扭身偏头,区怀仰天啸笑如润,道:“好个王八蛋,是老夫小觑了你,匆匆追来,老夫未带十三连环火烟,倒被你占了便宜。” 于思明仍然不敢大意,他不仅站到上风头,且又是三丈外的高地,冷笑的道:“你老不该如此大意的,从令外甥女千方百计又施尽浑身解数,尚且奈何我不得,你应该有所警惕。” 区怀伤得不轻,肩与右足,血水滴滴淌落,衣衫与靴子被染红了。 他却闷不响声,伸手入怀,也不知他抓了些什么,便往伤处按去,直待血不流。他忽然暴吼,道:“老夫突然觉得,你应该就是江萍说的“血笛浪子”攻龙,因为非有你如此功力与机智,便绝难害死她爹。” 他-顿又道:“我那妹夫,“北腿”江涛,名震关洛。小子,你真的叫攻龙,是吧?” 于思明哪有功夫同区怀罗嗦,闻言冷冽的道:“别管老子何人,今天非宰了你这老小子。” 钢笛指空,人欲再扑,迎面忽然两个白点直飞过来,于思明前扑的身形骤停,猛的一个倒翻。 那面,区怀已狂叫的道:“厉害,厉害。老夫失陪了。” 于思明落地回头,地上正冒起两团灰烟如雾,山风吹送下,区怀像是人处云雾之中,单足弹地,剎时已在十丈外。 侧面,丁香已叫道:“于哥,放他走吧,怪可怜的。” 遥望着单足弹走的区怀,于思明冷笑连连,道:“倒便宜这老毒物了。” 丁香已走近于思明,从上到下看个仔细,关怀备至的问道:“于哥,没有伤到你吧?” 于思明笑笑,道:“好在你提醒了我,便我有所防备,这老毒忒也可恶。” 丁香指着山坡新坟,缓声对于思明道:“于哥,你回店里喝酒,我去坟上烧香,完了,我们便立刻上路走人,说不定姓江的女子会跟着追来便糟了。” 于思明指着新坟,手扶丁香道:“走,我陪你上坟,这时候哪有兴致吃酒。” 二人站在两个坟前面,丁香已盈盈跑在地上纵动双肩,痛哭起来,于思明一时手足无措,只得一旁燃起香纸烧起来…… 直待香纸烧完,于思明才拉起丁香,道:“走吧,你父母地下有知,必会保佑你的。” 丁香两行热泪滚流,一声“于哥”,便投入于思明怀里道:“于哥,往后也只有依靠你了。” 于思明轻声缓缓的道:“放心,一日三餐,夜睡八尺,我还供得起。 你先安心的快跟我走吧,须知我得尽快找个人,替我把面上的破皮修补修补了。” 屠龙谷口的丁家客店,店门已锁,一匹健马,驮着一男一女,飞一般的出了谷。 于思明十分犹虑自己的脸,如果凭其这样,不但难看,且有翻卷脱皮之虑,一旦如此,于思明便立刻变成攻龙。 虽然,自己的计划已渐成熟,但仍将由自己串联与导演,否则,黑龙会组织庞大,任何一方均难予抗衡,成虎的大仇便休提了。 于思明几乎是忘了三餐与睡眠的赶往“落马集”,两百里距离,天尚未明便到了。 于思明与丁香来到落马集郊外,灰蒙蒙的大地上覆了一层冷霜,冷霜掩不住山川的秀丽。马背上于思明的怀中,丁香轻声细语的问:“于哥,这是什么地方? 风景好美。” 于思明笑笑,指着山岗与长河,道:“这儿叫落马集,我有位朋友就是住在集上。” 于思明缓缓骑马,他心中正自嘀咕,总得设法先探查一下,崔灵芝是否还在展奇才的药铺里养伤,万一她没有走,自己这张脸也许真的会被她识破。 一念及此,于思明指着山岗,道:“丁香,我先送你到那山岗上面,那儿有间庙,你在庙里等我。” 他一顿,又道:“上回来的时候,山岗上还正在唱野台戏。” 于思明把丁香留在庙门口,连马匹也未骑的使展开身法进入“落马集”。 那口旧棺材仍然摆在药铺门口,于思明每看到这口棺材,他总是发自内心的一声笑。 此刻,他免不了又是一笑,趁着天黑,便腾身跃上屋面,几个起落,便落在药铺后院。附近的廊檐暗处,突然传来一声沉哼,道:“好小子,干起飞贼来了。” 听得是展老声音,于思明比画个禁声手势,跃身到了廊下。果然,展奇才正负手而立,望着自己。 于思明指着厢房,低声道:“崔大小姐还在?” 摇摇头,展奇才捋着灰须,道:“她走了两天了,说是找你去的。” 抚掌哈哈笑起来,于思明相当宽慰的道:“这便好了,太好了。哈……” 展奇才灰暗中摸向于思明的脸,惊异的问:“你的脸怎么破了?这……” 于思明急匆匆的又跃上屋面,边低头道:“你且暂等,我马上来。”说完已消失在黑暗中了。 于思明去的快来的更快,没多久便赶到山岗上。 于香正自心焦的站在马旁眺望,见于思明走来,便立刻迎上前去,急急问道:“怎么样? 可曾找到人?” 点头哈哈笑,于思明抱起丁香,道:“快,我们到镇上去。” 丁香只觉全身飘起,她已在于思明的搂抱里坐在马上。于思明双腿夹马,便飞一般的直往“落马集”驰去。 展奇才已开了大门,站在那个旧棺材一边,他见于思明马上搂了个俏佳人,不由得呵呵笑道:“好小子,成虎的事尚未办妥卜你倒是风流起来,这位姑娘又是那位枭霸的掌珠? 被你骗得死脱的离家出走?” 翻身上马,于思明扶着丁香走近展奇才,道:“这位是我的老哥哥展奇才,他不但侠骨义胆,也是医界翘楚,快见礼。” 丁香不等于思明话完,便立刻往地上跪去,却被展奇才一把拉住,笑道:“免了,免了,快进屋里去说话。” 此时天色微明,店里两个伙计已起来,见于思明带着一位俏丽姑娘,无不投以惊异之色。 展奇才已对伙计吩咐,快带丁香到客房先歇着,他这才一捂拉住于思明一手,道:“快随我来。” 一间堆满各种草药的大房间里,正中央一个大长桌子,展奇才燃起灯来,于思明已坐在桌边,道:“展老,面皮破了几处快替我补好呀。” 展奇才举着灯仔细看,边沉重的问道:“已经破了多久?” 于思明似是十分无奈的,苦笑道:“昨日夜里才破,我便迫不及待的赶来了。” 轻轻摸着翻卷起来的面皮,展奇才道:“是怎么不小心弄破的?人中以下破了一大块,脖子上面也破的厉害,你…….” 于思明苦兮兮的指着客厢,道:“实不相瞒,全是被她咬破的。” 展奇才不解的追问:“咬破的?谁?敢情就是那个女娃儿咬的?” 他嘿嘿一声冷笑,道:“必是你对她不礼貌才招致她的狂咬,否则必不致被她咬得如此之糟。” 于思明急的叫骂道:“哪个龟孙王八蛋对她不礼貌?事情原委,你得等我说明白,再下定论……” 展奇才哼了一声,放下灯,道:“还以为我的医术有问题了。”他拉过椅子坐下来,接道:“说吧,是怎么被她咬破的?” 先是苦哈哈的一声无奈叹息,于思明缓缓的便把昨日之事,详详细细的对展奇才说了一遍…… “易容老爹”展奇才闻得丁香为救人而咬醒于思明,不由大是佩服丁香机智,他拍拍于思明的肩,道:“你快躺在长桌上,我立刻为你补上破皮,不过总得要歇上三天之久,你才能离这里这三天之内也绝不能再见阳光。” 于思明点头,道:“我省得。” 说完便直愣愣的躺在长桌上。 展奇才立刻在架子上取出几瓶药水,他小心的为于思明把破皮润湿,仔细的补起来,动作十分细腻小心……. 于思明已低声道:“展老,丁姑娘是个可怜人,你也膝下犹虚,我打算把她拜在你门下……” 他顿了顿,一把握住展奇才一臂,又急急接道:“你若愿意,就收她为徒,否则,干脆就拜你为义父,永远在你这儿住下了。” 先是一怔,突然摇头一笑,展奇才道:“那得人家姑娘愿意,单评你一句话? 屁用。” 于思明撑起上身,笑哈哈的道:“如此说来,你老是答应了?好,就这么说定了。” 他双目一紧,立刻又问道:“对了,你是收她为徒?还是蜡要她做你女儿?” 展奇才呵呵一声笑,道:“越亲越香也越好。” 缓缓躺下来,于思明望向门口,笑道:“展老,你就快有个女儿了,哈…….” 外面,天已大亮,丁香端着一应吃的走进这间大房子里,见展奇才正替于思明医治面孔,不由走近前,道:“是我不好,情急之下咬破他的面皮,我……我……” 于思明早哈哈笑着对丁香道:“你来的正好,展老要收你为义女了,快叩头呀。” 真干脆,三言两语的,听得丁香一怔,展奇才已收起一应药物,望着丁香直点头…… 于思明已坐起来,笑道:“你拜展老为义父,从此便住在进这里,我也就放心了。” 他见丁香尚自发呆,立刻又催着:“快拜干爹呀。” 忙不迭放下盘子,丁香端正衣衫,对着展奇才盈盈的拜了三拜,喜的展奇才合不拢嘴道:“老弟,三天之后我们痛饮,哈……” 丁香原是开客店的,她处处善解人意,甚得展奇才欢心,三天里她更是对于思明侍候得无微不至。 不过,于思明并未在三天之后同展奇才一醉,因为他心中悬而未决的事情正多,每一想及,一刻也不能留下来,于是,做走了,走的无声无息,他甚至连马也未骑,半夜三更天就离开了“落马集”。 此刻-- 于思明展开身法直奔青松镇,因为,冷公度在青松镇上等他的消息。 不过,令于思明十分宽慰的,是黑龙会的十三豹人已去其六,如今只余七人,而黑龙会三大护法之一的“钢胆”成刚,却正又是他必须找的主要对象。 因为,他清楚的记得自己与“北腿”江涛搏斗的事,没多久,他曾遇上姓成的,若非是他暗中对江涛下毒手,大概天底下不会再有别人会如此阴损了。 青松镇--这个三不管的界边小镇,表面上四方杂居,牛鬼蛇神齐全,但若论势力则应是黑友龙会的盘口。 于思明刚绕过一道大河湾,远处已见青松镇,他想笑,因为青松镇上那家“万花楼”不正是黑龙会的买卖? 想到了“万花楼”,于思明便想起“万花楼”中的“四大名香”中“小桂香”,有道是:闺房女子论娴淑,青楼姑娘讲模样,小桂香的模样那是没话可说,冷公度也算有眼光。 现在-- 于思明到了镇上的“八方客栈”,不料他刚刚走近店门,店里伙计已认出他来了,那伙计打着哈哈迎上前去:“于爷,你可露面了,冷爷他们就要走了。” 于思明目露不解,低声问伙计,道:“他们要走?我进去看看。” 于思明走进店里,正中一张桌面上,冷公度已起身招呼的叫道:“是于兄弟吗? 你总算回来了,快过来一齐喝酒。” 伙计忙着为于思明拉过椅子。 冷公度已低声问道:“于兄弟,这些天你去那儿了?记得你说预感攻龙那小子又去了老松坡的草屋,还以为你同攻龙真的拚上了,要不,这些天一直等不到你回青松镇。” 于思明喝着酒,笑道:“老松坡没找到攻龙,不过却探听出江家庄的区老婆子正招兵卖马准备同黑龙会大干一场……” 他放下酒杯,又接道:“冷兄,为了这项消息是否正确,我这几天便到处打探,所以……” 冷公度鼻吼沉哼连连,道:“江家庄什么东西,上回死了两个弟兄,还没找他们算这笔账呢。” 于思明望望附近桌上黑龙会的人物,道:“冷兄,听伙计说……冷兄要走了。” 冷公度点点头,一掌拍在桌面上骂道:“娘的皮,凤凰口突然出现些不明来历的人物,数一数总有一百多,总堂口飞鸽传书,召我马上回去,所以也就不再打算等你了。” 于思明心中琢磨,这些人会是哪路人马?大刀会?梁山寨?总不会是江家庄或长枪门吧? 面无表情的一哼,于思明道:“一百多人也想到凤凰口去撒野,找死。” 于思明一阵沉思,突然低声问题:“冷兄,青松镇撒岗捉拿攻龙的事,怎么办?”他一顿又道:“可要小弟留下来?” 冷公度望向于思明,缓缓伸手放在于思明肩上,道:“我想带你回总堂,若无意外,便早早使你入会。” 所谓意外,当然是指派人去打探于思明身世的事。于思明当然明白,闻言哈哈笑道:“早入晚入总归要入的,但不急在一时,小弟以为还是找攻龙要紧,当家的不是很关心这件事?” 思忖一阵,冷公度点点头,道:“于兄弟,我很明白你的心意,总想找攻龙斗一斗,也好,我不勉强你跟我回凤凰口。” 他稍作思忖,又道:“霍八与成刚也会在这两天赶回总堂口,青松镇距离风凰口最近,我总得走在他二人前面。” 于思明闻得成刚二字,便想起“北腿”江涛之死,心中暗暗恩忖,要找“铁胆”成刚,把事情弄个明白。 冷公度率领着十名黑龙会弟兄走了。于思明送出店门外,回头便对伙计吩咐,替自己备一匹快马,便立刻回到后院客房蒙头大睡…… 风吹河水层层浪,大凉河面上被西北凉风刮得有些凄凄凉凉的好不惨然,于思明来到大凉河渡口的时候,风大雄正歪靠在矮舱里闭目养精神,天冷客人少,一天里能有个七八十来个人毛,风大雄就会笑了。 现在,于思明上了渡船,风大雄已惊讶的道:“大哥,你怎么不回凤凰口?” 于思明拉着马拢嘴,道:“我知道,风凰口那面,去了不少身份不明人物,可是我还有更重要的事待办。” 撑着渡船,风大雄道:“大哥,你可知那些人是什么来路?” 一笑,于思明淡然的道:“若非大刀会,准就是山寨下来的。” 风大雄呵呵笑了笑,道:“不错,大哥猜对了,正是梁山寨的人马。” 他翘着屁股顶着竹篙,尚自低头缓缓道:“一百五十多人,他们可真用了心思,打扮成各种行业人物,活似去赶市集,哈,可热闹极了。” 冷冷一笑,于思明遥望大凉河对岸,道:“佟大娘这个婆娘,敢情真要找崔百龄拼命了。” 渡船已靠岸,风大雄突又问:“大哥,你怎么不去凤凰口?万一有机会,你也好搏杀姓崔的为成虎哥报仇啊。” 摇摇头,于思明淡淡一笑,道:“单凭佟大娘她那点力量?我不敢奢想,她若能全身而退出凤凰口,便算她祖上有德了。” 于思明拉马上岸,船上的风大雄高声道:“大哥,大雄等你回来。” 于思明摆摆手坐上马,回头道:“天黑回不来你就抗篙回家吧。夜里船上凉。” 风大雄高声叫道:“没跟大哥一齐去,风大雄已感有愧,为大哥守在船上又算得了什么?” 于思明已驰出十丈外,回头一声哈哈,他什么也没说的便疾驰而去。 “八方客店”把于思明当成了冷公度的好兄弟,特为于思明选了这匹枣骝马。 这马还真快,一上岸就飞一般的疾驰,不到两个时辰已驰也出五十里地。 于思明心中在想,自己常去的地方是平阳,“铁胆”成刚如果带人去了平阳,自己便能在黄土岗兜住他,“北腿”江涛是否死在成刚之手,端看这一回了。 大路上一片冷清空荡,黄土地干不啦叽的,马儿驰过便见一溜灰土飞扬,远望近看,也只有他一人一骑,蹄声单调但十分有节奏的响着。五里外的林边,陡然横起一道土岗子,于思明放缓了马儿奔势,心中琢磨,黄土岗上有个二郎庙,既可避风,又方便等人,当然也好抽空啃吃些干粮。 拍马刚刚上得山岗,于思明真的吃一惊,七匹马拴在二郎庙?外面,斑剥破落的庙檐下方,七个黑衫大汉正自啃吃着干粮,其中有个黑汉,于思明一眼便认出来,正是他欲找的黑龙会三大护法之一的“铁胆”成刚。 第二十章 血淋淋的人头 控制住情绪上的激动,于思明缓缓到了庙门前,只见七个大汉中间,头上扎着金边黑巾黑汉,一手抓着一块足有两斤重的酱牛肉,嘴巴憋的鼓胀,冷眼望着马背上坐的于思明,似是不屑一顾。 但于思明却对此人并不陌生,缓缓翻身下马,于思明拉马在一棵矮树下拴牢,松松肩,大步走到庙门前的右阶,习惯的双手又掖向两肋,道:“成刚,你个黑心王八蛋,给我站出来。” 成刚猛抬头,另外六名黑衣大汉已相继站起来,一个个握刀欲扑。 不料坐在门坎上的成刚双臂一张,一声诈唬:“都给老子坐下来,继续吃你们的。” 六个黑衣大汉真听话,他们彼此对望着又坐下来。 手中酱肉塞入一个大汉手中,油腻的大手往草胡子上抹了一把,宽厚的肩头不见晃的便站起来,顺势他提起那把似个大蒲扇的鬼魂牌,另一手上一对铁胆“嗡嗡嗡”的便急旋而起,满面松垮的横肉抖动不已,猪泡眼冷冷的直视着于思明,道:“我操,面生得紧。” 咬牙冷笑,于思明字字出自牙缝,道:“你说我面生是不?那不打紧,要紧的是我认识你,认识你这个黑驴操出来的家伙。” “铁胆”成刚突的仰天嘿嘿狂笑,他左掌上的“铁胆”便在他的笑声里更见劲旋,嗡嗡”之声几与笑声同样令人心悸……猛然,他静下来,喝道:“小子,你大概皮养肉贱骨头酸,想找人修理,是吧? 报个字号出来。” 于思明面无表情的沉声道:“攻龙。” 一愣,“铁胆”成刚忽又仰天狂笑道:“去你娘的老蛋,成大爷识得攻龙那小子,他可比你人模人样多了。 你大概想冒充那个浪子来唬你成爷吧?” 他嘿嘿又是一声笑,道:“小子,可知你成爷这些天在忙乎些什么? 我老实的告诉你,就是在找姓攻的,换句话说,就算你真的是攻龙,也吓不歪成爷的大鸟。” 于思明面色一紧,鼻吼冷哼一声,道:“我只想问你一件事,成刚,你若自认是个人物,不干令黑龙会丢人现眼的事,你就拍陶脯实话实说。” 他双目如炬的直视着成刚,又道:“你怎么说?” “铁胆”成刚粗眉一扬,冷喝的道:“什么玩意儿,你想知道什么?” 于思明右手怒指西方,沉声道:“大凉河以西六十里地的盘肠沟,那地方你清楚?” 成刚抖着大胡子,粗声粗气的道:“怎会不知道?西去长安必经之地。” 于思明立刻又问:“两年前的一个夜晚你到过那里?” “铁胆”成刚又旋起左掌铁胆,挺胸凸肚的道:“不错,老子是有天夜里经过那儿!” 他一顿,似是想起什么的又道:“王八蛋,你问这事干什么?” 成刚话声刚落,于思明紧逼一旬的道:“那就对了,是你暗中下手,害死了“北腿”江涛。 老小子,你是拍胸脯承认,还是装孬种摇头?” 成刚是个粗汉,武功高强头脑简单,他以为当前便承认有这桩事也无大碍,因为在他心中早就暗下决定,今日非得把这小子毙了不可。 几乎是纵肩哈哈大笑,成刚双肩抽动不已的道:“不错,那天夜晚老子轻过盘肠沟的时候,忽听得高吭惊人的笛声传来,还以为是哪个失心疯的半夜里跑人深山吹笛子呢,等到绕过一道山湾,忽见是两个人在拼杀玩命,这种好战老子怎肯错过? 遂在暗中观战。那两个人真行,一拼便半个时辰,不过,年老的斗不过年少的,还是被玩笛子的把脖子打肿昏了过去,玩笛子的嘿嘿笑着走了。 老子这才走过去瞧,认出是“北腿”江涛,姓江的一向对我黑龙会不友善,老子便趁他昏迷又给他补了一家伙,嘿嘿……” 他缓缓提起右手的鬼魂牌,接道:“这件事老子早忘怀了,想不到今日还有人翻起旧账。” 于思明忽然一笑,道:“杀了人便忘了?真好德性。” 成刚怒吼,道:“老子经常宰人,谁还管他那么多。若非你小子提起江涛,而江涛又是个人物,不定老子早忘了。” 于思明笑嘻嘻的上前一步,抱拳道:“成大护法,在下有个不是之请,万望体谅答应。” 成刚发现面前这小子前倨而后恭,不知于思明在弄什么鬼,遂怒声沉哼,道:“小子,倒要问你,盘肠沟的事只有我一人在,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于思明笑容可掬的道:“不到三个时辰,你老兄便到了大凉河,天亮了,你过河的时候正巧我在渡船上矮舱里睡大觉,算算时辰,你正好在那时候走过盘肠沟,害死江涛的,除你还有谁?” 成刚戟指于思明道:“这么说你小子真的是……” “攻龙,也就是你们黑龙会千方百计,挖空心思,一心要收拾的‘血笛浪子’攻龙。”于思明神色已现冷傲。 成刚虎吼着骂道:“操,你一口咬定自己是攻龙,老子便打你个不识相。” 于思明旋身,反手一扬,钢笛已托在右手,冷冷道:“这家伙你可认得?” 成刚一怔,抬起的右脚一顿,愣愣的道:“家伙很像,但你的人却不像攻龙。” 于思明炯炯眼神直视着成刚,道:“别管我的人像攻龙,你老兄就看在这家伙的份上,帮个忙,如何?” 成刚怒叱连连,道:“混帐东西,你要老子帮你什么?” 于思明遥指远方,缓缓的道:“跟在下走一趟江家庄,把事情说个清楚,完了,你走你的阳关大道,我过我的独木小桥,如何?” 成刚大怒的骂道:“去你娘的老皮,你是什么东西?竟如此大胆的在我爷面前提出无理要求。” 于思明沉声怒道:“你非去不可。成刚,你知道那时候你的那一记狠的却几乎要了我们多人的性命。” 他未说出江家庄怪屋的事,成刚也不顾多闻。 于思明已接道:“姓成的,你心狠手辣,那是你的职业,阴险狠毒也是你的作风,黑龙会混到你那个地位,那得多少血和肉换得? 但你却不该杀人嫁祸,我最不愿替人背黑锅,你还是行行好,发一次善心,跟我走一趟江家庄。 成兄,算我求你吧。” 成刚又开始移动着四方步,但于思明十分清楚,成刚走的七星步,他并不稍动一下,右手的钢笛又指向天空,右足微微上提。 成刚边移动,边沉声道:“成,老子答应你走一趟扛家庄,但你得露几手绝活,若是像那么回事,谁要不走便是龟孙子。” 于思明面色凝重的道:“当然,我会的。成刚,只一照上面,你便知道我是不是你要找的攻龙了。” “铁胆”成刚巧踏七星步趁着于思明的话声便抽冷子逼近,人是闪腾着卷上,精钢带刺的鬼魂牌抡动宛如沉锤巨杵,旋起劲力,由下往上冲击反砸。飞沙走石中,于思明钢笛疾点,长虹般人已侧闪八尺,钢笛反撩,挥出一溜银芒。 便在他的怪异身法中,那股子惊人的笛音已缓缓的激响自九天。 他笛影衔接,又绵又密,那摧人心肝的声音也越见响声成曲,仿佛他在指挥着一个奏乐的团体,似滚动而来的笛声,节奏雄壮,声势之盛,使于思明深切感受到成刚功力的精猛老辣,竟是比冷公度更见沉稳凶狠,更加疯狂暴唳。 于思明打谱是要重创成刚,他心中清楚,二朗庙前的黑龙会几个人,他一个也不能放,放一个他便再也不能回凤凰口的黑龙会。 眼前,姓成的好像在豁命干了。 由于钢笛激发出的声浪,就连庙前台阶上坐的六名黑衫大汉也不再吃喝,抱着刀把二人围在中央。 有个大汉叱着,口齿不清的道:“一定是攻龙,那管笛子有声音,我是听成虎说的。” 狠命搏的成刚已嘿嘿笑起来:“已经有六七成是攻龙了,兄弟们,外围圈紧,跑了这小子,我就砍了你们。” 他话声刚落,鬼魂脾推、砸、碰、撞四武合而为一,那么厉烈的挺腰直上,黑脸膛上肌肉抽搐,双目几乎怒瞪出眼眶外。 于是-- 挟着雷鸣般的钢笛便贴着他的身体然流闪翻制,形成一团进射着条条晶芒的光束。 宛似永无休止的波浪拍岸,与鬼魂牌连连撞击,那溜溜的火花星点便立刻回绕溅散,酷似于思明腾跃于繁星点点的星河。 猛然一个快步横掠,成刚已大声叫起来:“已经八九成是攻龙那小子,兄弟们留意,听我的命令下狠杀,断断不能被姓攻的逃脱……” 狂吼大叫声中,抖然一个暴旋,右手鬼魂牌虚晃一招,左丢突然偏甩,口中尚自厉骂道:“吃老子一铁胆。” 那真像西天飞来的陨星,“丝”的一声穿进了成束的光极之中,就在那枚铁胆擦着于思明耳边一闪而过的同时,另一枚铁胆却往中路击到。 铁胆沉猛,劲力奇大,于思明不及多想,猛提一口真气双髓分岔,直升三尺,那枚铁胆已自他的下面飞过。 匆忙闪过两枚铁胆,于思明挥笛抖起一束冷电,随着笛音的奔放,猛然一声断叱:“泣血音。” 钢笛激发出悲壮的笛音,笛音含着辛酸悲惨,凄凉与血腥。 便在这种令人浩叹的苦音里,只见精芒闪眩,条条银光便挟着那种咽润掺合着猝然汇集于一个面,再由面而点,然后是突然的一窒。 成刚横挡竖拦均落空,蓦见极光蔽空,便发横施狠的暴踢右腿,猛然一股锥心摧肝刺痛,一股子鲜血已在于思明的上升之势中带起三丈高下。 一跤跌在地上,成刚撑地欲起,不料从肋下一直连到大腿下面,那道血口子已迅速的把衣裤染得一片殷红,他已狂嗥般大叫起来:”你们给我狠宰,要死的不要活的……” 于是 于思明的“泣血音”再一次的展现出来,呈现的银浪角度更见扩大,光柱宛似欲贯穿天地,恍同整个大地已为极光所涵盖无余,悲怆的笛音中掺含着鬼哭神号,光浪里已见鲜血进溅…… 六个大汉翻在黄土地上竟没有一个能爬得起来,有两位仁兄还拼命以手去按紧脖子上的血洞不已。 笑了,于思明当当的一声干笑,“?”的一声便把笛端的四棱尖刃收入笛管中。 左肘撑地,右掌按紧肋下刀口,成刚狂怒的骂道:“可恶的东西,你把他们怎么样了?” 于思明面色相当平和,舐着嘴唇,声音干涩而生硬道:“六人死了四个,我留下两个侍候你老兄上道。” 似是一怔,成刚咬牙怒道:“攻龙,你是攻龙那王八蛋,你要老子去哪儿?” 于思明嘿嘿一声笑,道:“去个你必须去的地方,到了你自然知道。” 龇牙咧嘴,一声怪叫,成刚抖着草胡子,道:“除了江家庄,什么地方老子都跟你走。” 于思明冷沉的哼了一声,指着成刚道:“什么地方都不去,只去江家庄。” 一边,那个认识于思明的大汉,从脖子连肩正往外冒血,他突然狂叫道:“成护法,你千万别跟这姓攻的去江家庄,娘的皮,他是要送你入虎口啊。” 缓缓的,于思明以钢笛指向大汉,沉声道:“不但你们成护法要去,连你也得跟着去,别忘了你们的成护法尚需人侍候呢。” 那大汉怒骂得唾沫四溅,道:“去你娘的,老子不去。” 钢笛正点指在那人的鼻梁骨,于思明淡然道:“老兄,只要你点头帮帮忙,你这条命便有救了。” 那大汉重重的“啊”一声,骂道:“王八蛋,老子不吃号,你想……” 于思明相当无奈的干笑一声,摇摇头,道:“你不帮忙,我有什么法子? 自了,我成全你。” 他话刚落,突闻笛子一端“?”的一声,大汉双目怒瞪,口中“阿”了半声,一股鲜血已自鼻子端往下流。 一时间于思明未曾收回钢笛,他冷冷的摇摇头,道:“想死还不容易?” 说着,右腕一震,回身便到了另一大汉面前,身后面传来“咚”的一声,但于思明连往后看一眼也不曾的笑对地上坐的唯一活命的大汉笑笑,道:“老兄,伤得重吗?要不要敷些药?” 那人惊愕地望着于思明手中正自往地上滴血的笛子,半响,哑着声音道:“你……你……也要杀我?” 于思明淡淡一笑,甩去笛管中的鲜血,道:“谁说我要杀你?” 边自怀中摸出一包刀伤药,笑道:“快,你胸前还在流血,我这药很灵光,你用一半,另一半快替你们的护法敷上。” 一边,成刚已低沉的粗声骂道:“攻龙,你这个王八蛋,你会拿药给老子治伤? 操。” 呵呵一声开怀笑,于思明指着大汉手上的伤药,道:“那包药止血减痛,敷了你便知道。” 他-顿,又道:“我就说嘛,强梁不如商量,何苦一定要动刀子,看看,死伤一地,惨不忍睹。” 成刚任由那大汉替他敷药,闻言嘿嘿冷笑,道:“攻龙,你不怕老子到了江家庄以后,咬紧牙关不承认? 嘿…….没有三对六面,娘的,看你又能怎么样。” 于思明轻松纵纵肩,瘦削的面上毫无表情,道:“相当感谢大护法的提醒,不过在下已有办法了。” 成刚冷哼一声,道:“你小子除了杀我,不信你还有什么办法令老子承认江涛死在我手。” 于思明猛摇着头,道:“尽放宽心,我已没有资格杀你,因为你的命是区芳英的了。” 他一笑又道:“我不愿为别人而操刀杀人。” 这时大汉已替成刚敷好药,连他自己也敷了药。突听得成刚拍地吼道:“好,老子陪你去江家庄,谁不去便是龟孙子。” 大汉低声而关心的道:“成护法,防着点,听人说‘血笛浪子’攻龙鬼的很。” 猛的一瞪眼,成刚怒道:“你也想死?” 大汉萎缩的低下头,一边,于思明已笑呵呵的道:“老兄,快扶你们的护法上马吧,我虽然保证对成护法不动刀子,但对你却并不另眼相待。” 那大汉闻言,便立刻牵过坐骑,吃力的把成刚扶在马背上。于思明已指着山岗下,道:“二位前面先请,朝着正西那条小道,明早五更天应该可以到了。” 三匹马沿着山道往正西,于思明想起山中的山神庙,记得那晚同柳小红相拥在庙里,浓情密意,令人难忘,而今夜…….” 他望望前面的成刚与大汉,便不由得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 一边绕了几道山湾,天色已黑下来,于思明想到与柳小红二人在野店遇上江萍的事,知道此地距江家庄不远,由不得心中暗自一喜。 这夜满天星斗,干啦啦的西北风呼号着,宛似要把悬在空中的半圆月吹下地来。 从高处遥望向远处山道边,隐约可见那座山神庙半隐半现在荒林边。 三骑缓缓到了庙外面,马背上,成刚已吼叫道:“别走了,老子又累又饿伤口又痛,今夜别再走了。” 于思明后面笑道:“在下是个善体别人痛苦的人,成大护法说的不错,我们今夜便在这破庙住一宿。” 三匹马刚到破庙门口,于思明已笑对大汉道:“老兄,你扶成护法进去,我去找些柴薪。” 不旋踵间,破庙里升起一堆火来,于思明似是无奈的道:“该弄些吃的,要不,饿着肚皮多难过?” 成刚怒哼一声,咬牙道:“娘的皮,去找啊。” 于思明望着那大汉,笑笑,面上透着神秘的道:“老兄,你跟我出去,两个人容易找。” 那大汉怒道:“我不去,老子胸口痛的厉害,要去你去。” 冷冷的一瞪眼,于思明咬牙,道:“想死,是吧,我是个最不原谅违背我的人,难道你要我再一次的证明给你看?” 那大汉一怔,望望地上躺的成刚,只见成刚点头,道:“跟他走吧,娘的,他如今是人王。” 大汉以手握着伤处,怒视着于思明,道:“走,老子便跟你去。” 抚掌大笑,于思明笑道:“识时务者,俊杰也。老兄,你请。” 于思明刚走出庙门,忽然回身笑道:“成大护法,我替你把庙门掩上,须知这一带野狼最多,你身上有血腥,最易招惹那整畜牲,千万别出来哟。” 庙外面,那大汉已上了马,他见于思明骑上马后,又把成刚坐骑拉走,不由大怒,道:“姓攻的小子,你怎么把我们护法的马也牵走?” 于思明冷笑一声,面向庙门,道:“我去找吃的,他要是逃了怎么办?” 那大汉沉声怒骂,道:“攻龙,你果然精的像个猴崽子,娘的。” 于思明心想,等等老子便叫你骂不出口。 翻过一道山岭,遥遥远处,长河如带,夜间望去,河两岸怪石嶙峙,荒林如墨,但于思明十分明白,只要顺着河岸躺下去,几十里便是江家庄。 于是,他嘿嘿笑了起来…… 前面,马背上的大汉回头怒道:“快三更天了,到哪儿弄吃的?你小子莫非骗人?” 遥指河水,于思明道:“到了河边,你便知道有没有吃的了。” 现在,于思明已把大汉带到那条河岸边,于思明忽然笑哈哈的伸手在鞍袋里摸出一块酱肉,他边吃边抛了一块给那大汉,笑道:“吃吧,老兄。” 大汉一怔,忽的骂道:“我操,你原来有吃的,为何把老子骗来?” 于思明边吃边解释,道:“老兄,请你来只想求你一桩事,替在下做个见证。” 那大汉嘿嘿笑起来,他望着手中酱肉,道:“见证?见什么证?” 于思明苦涩的咽着酱肉,道:“等到见了江家庄的人,就把贵会成护法如何暗中对江涛下毒手的事,一五一十说出来。” 大汉冷兮兮的低笑,道:“去你娘的,老子不做黑龙会的叛徒,当然更不会跟你去江家庄。” 面色一寒,于思明憋着一嘴肉渣子,道:“怎么的?你又忘了我的话了? 想死不是?” 大汉似是无奈的指着山背后,道:“我要是做了你的证人,黑龙会一样饶不了我。” 猛力摇着头,于思明缓缓道:“你若做了见证人,成刚必然被江家庄杀掉,黑龙会又怎知是你在做见证?” 那大汉低头思忖一阵,突然一咬牙,道:“我不干。” 一把揪住大汉,于思明字字出自牙缝的道:“想死是不?老子偏不叫你死,先挑断你一双脚筋,再挖你一双眼珠子,抛你在荒河岸,等着狼来撕吃你……” 大汉已是一身冷汗的叫起来:“走,走。老子便跟你去江家庄。” 松手哈哈笑起来,于思明咧嘴沉声道:“想通了,是吧?娘的,属蜡烛的,不点不亮。” 沿着河岸小道,三匹健马两个人直往下游飞驰,东方似露出曙光,于思明审视地形,江家庄应该不远了,他示意那大汉,道:“快到了,老兄,我们慢慢接近,须知江家庄除了武功之外,他们也是用毒能手,我不希望招来大队人马。” 冷冷一声哼,那大汉道:“原来你怕江家庄的人,可是你该清楚,对我们黑龙会而言,江家庄又算他娘的什么东西?” 他骂声刚落,斜刺里一声狂吼传来,一条灰影夜乌投林般的扑击过来,半空中一击轰响中,一点银星已自往那大汉头顶击去。 清脆的响声夹着一溜火星子,两条人影在空中一合猝分,于思明落地大叫:“姓和的,怎么出手就要人命?” 不错,来人正是江家庄上的武师和豪,为了防备黑龙会暗袭,他被分派在这一带防守,于思明与那大汉只一接近,便早被和豪盯上了。 拎着八角距,和豪怒视着对方,不由嘿嘿一阵冷笑,道:“好小子,你竟敢自己送上门来了,先是你大闹江家庄,不久前你又重伤了我们舅老爷,老夫人正愁找你不到,你却此时出现。” 他突然大手一挥,吼道:“围起来。” 两边草石后面,便突然冒出二十多名大汉,于思明只一看,便立刻哈哈大笑起来,道:“姓和的,你别拿人多吓唬人,你知道这些人对于某并不形成任何威协。” 和豪伟岸的双肩一横,浓眉怒睁如炬,道:“舅老爷正在庄上养伤,姓于的,今日你插翅也难以飞走了。” 江家庄的舅老爷当然指的是“毒千岁”区怀。原来那日区怀在屠龙口追到了于思明与丁香二人以后,本想这两个年轻人绝对再难逃出手掌。 不料于思明机警灵敏,武功出乎他意料之外的高绝,反倒被废去一腿,总算他见风使舵得早,只以单足跃出屠龙谷外去。 此刻-- 于思明望望四周围的众庄丁,涎脸一声笑,道:“老和,别提你们的舅老爷了,那档子事若比起我欲说的事来,小巫大巫。 你快把江夫人请来,我有重要事情相告。” 和豪嘿然冷哼,咬牙怪吼,道:“何用请出我们老夫人,一根绳子把你小子拴进庄,什么事情还怕你不说?” 大吼一声,于思明手指和豪叱道:“少来,娘的,想拴我连门都没有,这件事情可是关系你们庄主的死,如今我已抓到了真凶,你如果想邀功同我拼命,老子便拍屁股走人,老和,评你能拦得了我?” 和豪还真一愣,因为他实在没有把握活捉对方,上次于思明独战庄上几名高手,尚且从容退去,而眼前……. 他冷冷哼了哼,色厉内荏的道:“姓丁的,老庄主死于攻龙之手,这事谁不知晓?还用得了你来绕舌?” 于思明猛摇头,道:“错了,错了,真凶另有其人。” 和蒙怒目直视一边马上大汉,沉喝道:“是他?” 一笑,于思明指着向来的大汉,道:“不是他,但他却是亲耳听得凶手承认那晚暗中对受伤的江涛下毒手的人。” 和豪一怔,指着那大汉道:“看你这身打扮,敢情是黑龙会的吧?” 那大汉点点头,未曾开口,和豪已沉声的又道:“凶手是谁?你说。” 那大汉望望一边的于思明,咬着牙,半响才粗声道:“他说是我们的成护法,不过我可没有看到。” “嗯”的一声冷笑,于思明双手十指伸缩,发出连串响声,道:“你是个不可原谅的猪,当真要老子挖你一双眸子?” 那大汉往后仰身,惊怒交加的道:“好,我说,成护法是说过那话。” 和豪一听,神情一紧,逼问的道:“黑龙会的成刚,他人在那儿?” 于思明伸手一拦,缓缓淡淡的道:“老和,你就别再罗嗦了,还是快回庄子里把江夫人请出来,我自然会把姓成的送到她手上。” 和豪稍做思忖,便立刻命两个青衫大汉赶回江家庄,他这才冷冷对于思明道:“姓于的,你虽然替江家庄找到了杀害老底主的真凶,但却重伤了大舅公,少时夫人到来,你小子便仍难逃得了公道。” 于思明仰脸望向天,淡淡的道:“事情一桩桩解决,于思明绝不逃避。 姓和的,你又何必为在下操心事?” 突听得黑衣大汉吼叫的道:“攻龙,没我的事了吧?少时你们杀起来,我可要躲得远远的,要我帮你,可是休想。” 于思明双眉一紧,和豪已骂起来:“好哇,原来你就是“血笛浪子”攻龙那小子呀。 王八操的,你竟然改头换面变成了于思明。” 面色一紧,嘴角上牵,于思明十分平静的道:“和豪,你吼叫个鸟,如今真凶既已找到,攻龙也好,于思明也罢,又有什么关系?” 和豪一紧手上八角锤,冷冷的道:“大有关系,因为你仍然脱不了杀害老庄主之嫌。” 和豪说的不错,如果不是那夜他与“北腿”江涛在西去长安必经之地的盘肠沟拼斗,“铁胆”成刚便杀不了江涛,自己总不能不承认是先伤江涛之人吧。” 现在,二十几名青衣壮汉把于思明两个围在中央,和豪不时的望向远处,从他看的方向,于思明当然知道是江家庄。 但他却也在心中嘀咕,如果万一江萍也随着他娘赶来,自己还真的麻烦大了,那夜…… 于思明刚念及此,远处山道上一彪人马飞驰而来,为首一人灰发幡幡,果然正是“毒罗剎”区芳英。 人马接近,只见跟在区芳英身后的除了总管陶金以外,还有个白发苍苍老者,但他绝不是区怀。 另外便是四名壮汉,丁长仁与古道却未曾来,当然,令于思明宽慰的是江萍也未曾来。 唏聿聿一声马嘶,区芳英已拢住坐骑。这老毒物的外表依然冷傲,见了于思明,便立刻透着恁般怨毒的光芒,宛似巴不能生啖了于思明。 一边,白苍苍的老者,看来酷似风干鸭子,人坐在马鞍上活脱随时都能被一阵风刮上半空。 一套天蓝色夹棉袄上面几只金光闪闪的扣子,偶尔晨阳照射便发出一束黄光。他正眯着一双老眼打量着于思明,憋着一张凹嘴巴,显然满口牙齿已掉了大半。 迎面,总管陶金已狂怒的戟指着马背上的于思明吼道:“你这姓于的小子,你好像同江家庄卯上了,竟连我们的舅老爷也下重手?” 那面,和豪已迎上前去,施礼道:“回夫人的话,这小子不姓于,他就是攻龙那小于。” 桀傲的面上一凛,“毒罗剎”区芒英沉声道:“真的?” 不等和豪回答,于思明已摇头,满面无奈的道:“谁说我是攻龙,在下于思明,老夫人可千万别上当。” 如果他承认是攻龙,江涛即使不是他杀,至少是他伤的,区芳英照样不会罢手,倒不如咬定自己是于思明。 阴恻侧的哼了哼,“毒罗剎”区芳英道:“我不管你是攻龙或于思明,你说已抓到了杀害老庄主真凶,他在哪儿? 叫什么?” 于思明笑容可掬的在马上欠欠身子:“还是夫人明事理,抓真凶要紧吶。” 他搓搓双手,又接道:“各位跟我来,几十里外有间山神庙,他就在庙里,至于他叫什么? 还是……” 和豪已接道:“是黑龙会三大护法之一的成刚。” 马上面那个干瘦老者白须上扬,嘿嘿笑道:“原来是铁胆成刚,那头黑熊……” 区芳英手一挥,喝道:“姓于的,快带路。” 于思明扬声抖擞,双腿施力夹马,便箭一般的往山道上疾马而去。 黑龙会的那名大汉便紧紧的跟在于思明后面。 区芳英与那干瘦老者不知说了些什么话,只见老者不住点头…… 和豪没有跟来,他又领着众庄丁隐蔽起来。 回程相当快,因为于思明想到重伤的成刚万一被人救走,自己便难以向“毒罗剎”有所交待。 又来到那道山脊上,遥望向远处,那座孤零零的山神庙屹立在一片荒林边,庙门是掩着的,但于思明突然停下来,他回头望向刚冲上来的“毒罗剎”区芳英,指着山神庙,道:“瞧,就是那座破庙。” 区芳英鼻孔冷哼,道:“如果姓成的不承认,你该如何?” 哈哈一笑,于思明缓缓的道:“所以从现在开始,各位得听我的。” 区芳英大怒,骂道:“小王八蛋,你又想弄什么鬼?” 于思明轻轻摇着头,道:“为了让姓成的亲口说出害你当家的元凶,更为了要你亲耳听到,所以你必须得听我的安排。” “毒罗剎”区芳英侧面望望那个干瘦老者,二人相互点了点头,区芳英才又对于思明道:“说说看,你怎么安排?” 于思明面无表情的望了那黑衣大汉一眼,右臂半旋,上身侧顷,一道寒芒倏现,便听得那大汉“吭哧”一声,跌落在马下,激起一溜砂石飞扬中,黑衣大汉一目出血,另一目怒视着马背上的于思明,右太阳穴正自往外标溅着鲜血,他哑着声音只吐出一个字:“你……” 望着地上死去的黑衣大汉,于思明插回钢笛,指着陶总管,道:“我说陶大总管,快把这人的衣裳剥下来穿上。” 陶总管怒叱,道:“你怎么把他杀了。” 于思明无奈的道:“还不是为了你们江家庄?” 区芳英本来对于黑衣大汉的死,无动于衷,此时闻得于思明的话,沉声叱道:“你胡说什么?你会为我江家庄办事?” 于思明高举右手,指天发誓的道:“至少这时候我在为江家庄办事。 江夫人,你想想,万一被这小子逃走,他把消息送到凤凰口的黑龙会,说你江家庄杀了他们的成护法,姓崔的岂肯善罢罢休? 江夫人,黑龙会可不是好惹的。” 区芳英冷冷哼了一声,怒道:“我江家庄也不是好惹。” 瘦干的老者已低声对江夫人,道:“小子的话有道理,还不叫陶总管换穿这人的衣衫。”江夫人回头对陶金道:“你就换一下吧,看他在耍什么花招。” 陶总管下马剥衣衫,于思明已低声对江夫人说出他的计谋,那江夫人轻点着头,显然同意于思明的说法。 现在,于思明拍马直驰山神庙,后面有个黑衣大汉尚牵着一匹马缓缓的跟下来。 就在距离山神庙一箭之地,于思明已看到庙门右侧的八角窜内有人向外面望,于是,他冷冷的笑了…… 下马,于思明已高声叫道:“成刚,为了给你弄吃的,真正跑断四条腿,不容易呀。” 庙里面,“铁胆”成刚已在咒骂,道:“娘的老皮,就为弄点吃的,你把老子一个丢在这破庙里,一去便是大半夜。” 于思明推门正欲进去,迎面已听得“呼”的一声,劲风已至面门,他不及掩门,随这一个后空翻,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已自脸擦过…… 落地侧翻,于思明想起成刚是玩“铁胆”能手,他发的暗器,劲道较之一般何止倍增? 果然,突听得“咚”的一声,那窟黑乎乎的东西已撞上附近一棵树干,竟是山神庙内桌案上的铁香炉。 于思明左手抓着大块酱肉,右手舞着钢笛,大踏步走入里面。他怒不可抑的嘿嘿冷笑着:“操,老子为你找吃的,你小子不但不感激,反倒抽冷子来那么一家伙。 也罢,老子的酱肉留着自己啃,至于你的行为,那便由你自己负责了。” 边缓缓往成刚逼去…… “铁胆”成刚惊怒交加的骂道:“娘的,你要干什么?” 于思明嘿嘿枭笑起来,道:“干什么?挖你的眼珠子。” “铁胆”成刚仰身后闪的吼道:“你若挖老子眼珠子,我马上一头撞死,也不去江家庄为你洗刷罪名。小子,你可要多想想。” 于思明似是一怔间便停下脚步,道:“好吧,为了洗清攻龙的冤枉,我就暂且饶你这一次。” 说完,便把左手的酱肉抛向成刚。 “铁胆”成刚啃着酱牛肉,问道:“我那个弟兄呢?怎不见他进来?” 于思明笑笑,道:“你那名带伤兄弟走走停,就快到了。” 他望着成刚那副吃相,边又抱怨酌道:“要说你可真混蛋……” 仰面怒视,成刚满口肉渣子未咽,已吼道:“操,你骂人?” 于思明跺脚直指成刚,道:“我当骂你,那晚在盘肠沟,你既然暗中对昏过去的江涛下毒手,就该把他砸烂、砸扁,没得倒又叫他爬回江家庄,害得攻龙倒霉背黑锅。” 嘿嘿一声奸笑,黑锅皮似的面庞上挤出个得意的笑,成刚指着于思明,道:“老子给姓江的老鬼留那么一点气,也好叫他有机会去告诉江家的人,他是被个玩笛的人所害。 一石两鸟,江湖上常有的手段,你想我会错过?” 于思明不怒反笑道:“成老兄呀,实指望你吃饱后,在江家庄你实话实说,便阿弥陀佛了。” 成刚笑的双肩耸动,道:“那可不一定,得看临场情况了,小子。” 于思明猛的穿出庙门外,他连稍停一下也未曾的便跃上事先备好的马上,边口中大叫:“姓成的是你的人了。” 马蹄声雷动,四蹄飞扬,从迎面拦截过来的陶总管头上越过去。 庙里面突然传出一声尖嚎,声音凄厉高吭,只见“毒罗剎”区芳英手上拎了个血糊淋的人头,鲜血尚自往地上滴着。 她已对身后走来的干瘦老者道:“祈老,快追,不能放过那小子。” 干瘦老者立刻向远处的陶总管呼叫道:“快把马牵过来。” 第二十一章 两败俱伤 原来这全是于思明事先设计好的计谋,他先赶回山神庙,且要“毒罗剎”区芳英与那瘦老者绕道暗中潜在山神庙外面,这样便可以听得成刚亲口说出杀害江涛的事,当然也就不用再亲自审问成刚了。 此刻-- 于思明拍马疾驰,他根本不回头再多看一眼,从声音中传来的蹄声,他判定只有一骑追来。 山阴道上,蹄声清脆,马蹄声越来越清楚,看来这人是下定决心要追回于思明了。 一连又绕过几座大山脚,往正东方向去正是凤凰口,前面忽见一条清澈见底宽河,翠绿色的河水,悠悠的向下淌漾,河面上竟连个渡船也没有。 于思明回头遥望,只见追来的竟是那干瘦老者,他嘴角一动,便立刻拍马下河,缓缓的往河对岸骑去。 不料河底尽是大圆石,石上长满了长须绵苔,光滑难以站人。于思明的马,几次滑跌下去,从河面上泛起一溜漩涡,未至河中心,后面追赶而来的干瘦老者已到了河岸边,他竟毫不迟疑的拍马下河,直往于思明身边接近。 于思明回头看,只见瘦老人已站在马背上反手背后,正自缓缓拔出一柄钢刀。 河面上轻风微微,老者白须飘飘,双目冷视,威风凛凛,杀气腾腾,缺牙的扁嘴巴更见凹扁…… 以手按在马鞍上,于思明双腿猛挺,便立刻也站在马背上,回头笑笑,道:“老人家,你贵姓呀?” 瘦老者嘿嘿冷笑起来,道:“彼此绝不会沾亲带故,小子,你别想套交情,识相的话,就跟老夫回江家庄,听凭我那弟妹发落。” 于思明眨动着一双凤目,笑道:“江夫人是你老弟妹,那么你也姓江了?” 瘦老者钢刀怒指于思明,吹胡子瞪眼的骂道:“放屁,老夫姓祈不姓江。” 呵呵一声笑,于思明忽然身子一沉,原来河中央的水还真的很深,足下的马已四蹄站不到河底,不由的往下游漂去。 他施力隐住身子,见老者已迫至近身处不过三五丈远,不由得双足运力,帮助坐马往对岸游,边叫道:“原来你老姓祈,有姓便有名,你老的名讳是……” 瘦老者大声吼道:“老夫祈连海,鲁东八卦掌祈连海便是我。” 于思明双眉一挑,大声叫起来,道:“原来你是祈掌门,小子于思明失礼,失礼。”说着便抱拳一礼。 “八卦掌”祈连海得意的一声哈哈,抖着手中钢刀,在马背上吼道:“于思明,你已知老夫何人,难道还要与老夫一搏?” 于思明突然摇头一叹,道:“祈掌门,你老声誉震鲁东,道上立历三十年,何必定要赶来趟浑水,没得倒弄得一身腥臭,何必呢?” “八卦掌”祈连海嘿嘿一声冷笑,道:“小子,你知道老夫同江涛是什么交情?” 于思明一怔,高声道:“大不了是拜把子兄弟吧。” 轻缓的摇着头,“八卦掌”祈连海沉声道:“除了是结拜兄弟,小子,我再告诉你,十几年前道上有两句传言:-腿八卦掌,南拳一杆枪’,北腿当然是我那老弟江涛……” 于思明立刻接道:“八卦掌与北腿,二人连手,相得益彰。” 祈连海有些黯然的道:“江老弟虽非死在你手,但老夫断定先伤在你手。 今日追来,即使不为江老弟报仇,老夫也要掂一掂你小子的能耐。” 于思明忙又抱拳不迭的道:“祈老,你这是何苦?我们无怨无仇,而且我又带着你们抓到了谋害江庄主的真凶,不谢也便罢了,又何必苦苦相逼……这…….” 现在,两匹马正自在河中央往下游漂,马背上的两个人,一高一矮,也是一老一少。 老者吹胡子瞪眼睛的怒吼:“于思明,你跑不了的,除非你跟老夫回江家庄……” 他看来是在说话,但突然身子一闪,凌空而起,钢刀内击如电,上下右右交织,猝而形成一个光源,光源未砍,千百条光束已罩向马背上的于思明。 倒退三步,于思明右足点在露出水面的马头上,一个空翻,斜刺里跃上了祈连海的坐骑,形成了交换。 于思明已高声摇手,道:“祈老,怎的未登岸便动手?这未免操之过急了吧。” 祈连海想不到于思明应变得恁般快速,他出手便是绝招--“八卦游龙”,看起来满天刀光,实则他暗藏杀机,那便是他的八卦掌--“怒龙出悔”。 只要对方出手反击,在这种虚湾难着力的马背上,必将难逃他有力一击,不料于思明不上当,反倒跃上另一马背。 怒目直视着马背上的于思明,祈连海撇着大嘴,道:“于小子,你逃不了啦。” 他喝叫声刚落,钢刀一翻,平胸推出,人已往于思明扑射过来。 马背上面,于思明待祈连海身在半空猛然大吼一声,双足连力踩上马背,他已怒升三丈高,空中连连三个空心筋斗,双足力撑,正好又落回自己的马背上。 回头看去,只见祈连海大半个身子落入水中,直待那马又浮起来,他才又站稳在马背上。 祈连海双目几乎喷出火来,他狂烈的吼骂道:“他奶奶的,敬老尊贤,道上已不多见,反倒是阴损狡诈,代出鬼才,看来老夫只有在这河面上收拾你这个不开窍的顽劣之徒了。” 于思明淡的一笑,道:“祈老为朋友两肋插刀,这种精神令人可敬,为了成全你老一片真挚义气,我们河岸上再打,如何?” 不料祈连海是个火爆脾气,他认准在水面上对自己有利,不由得冷沉的哼了一声,道:“小子,老夫已迫不及待。” 他一紧手中钢刀,又嘿嘿一声嚣笑,道:“且让老夫先劈死你的从骑,我看你还往哪儿逃?” 反手拔出钢笛,于思明无奈何的道:“好吧,为了我的坐骑不挨宰,于思明舍命陪你老走几招。” 空中一团灰影,夹着一片呼啸之声,劈头盖脸的扑压而下,祈连海的钢刀闪掣如飞瀑怒泻,刀声霍咻,沉稳凶狠,而令于思明深且明白到这老者功力的精猛老辣。 于是,钢笛便掣闪出层层光面,光面交迭的瞬间,笛音已在阴阴中传开来…… 祈连海落在水中马的脖子上,尽力挥刀,向马尾部上面的于思明疯狂怒杀,出手便是二十一刀,自二十一个不同方向砍去,口中兀自厉烈的枭笑道:“杀死你这目无尊上的狂悖之徒。” 然流闪反击,笛音爆发出窒人的尖吭之声,于思明的“血笛荡魔”,便在这时候猝然展现出来。 二人足下的马下沉两尺,马首仅是鼻孔在水面上,连马的眼睛也时而为河水溅得难以睁开。 马背上,二人同在运力施为。但见溜溜寒芒,挟着蓬蓬碎焰,金铁撞击声中,于思明已大吼着:“血笛荡魔。” 他的叫声发自出招之后,笛声配合着如雷般的轰声,掩去了敌人的刀声与狂吼。 于是-- 祈连海动作之快,几乎难以相像,因为处在马背上面,哪有稍闪退躲余地? 但祈连海毕竟还是在闪挪,那真是山岳与电一般的闪掠,他的身形宛若在原处未动,笛音轰响中,他的钢刀尚还凌厉的闪耀疾挥。 钢笛正自源源怒响,有尖啸、有轰隆、有震荡,各种音调正撕裂着空气,尾音总是带着一种悸人的裂帛声。 便在这种连绵不断而又摧人心肝的声音里,再看于思明,他竟然挺立若龙,毫不闪腾,他钢笛演化出层层银浪,银芒便以他的身体为中心,猛然看去,宛似河中央冒出一颗巨大而又炸碎了的光珠。 干瘦的祈连海白须溅着水珠,几次从刀层中出掌无功而退,如豹的双目已起了血丝般的杀仇。 青衫已湿,发巾湿贴在面颊上,衣袂不见飘扬,于思明面上一片冷漠木然。 由于二人依旧在漂流于河中的马背上对招,祈连海的八卦掌便无法尽情发挥。 相对的,于思明第一次施展“血笛荡魔”而未收到预期效果,仅与敌人平分秋色。 蓦地-- 祈连海辣着一身水渍腾空两丈余高,而当人们的视线追摄及他半空中的身影时,影子尚未定形,他已到了于思明的头顶,精刀洒出一片蓝汪汪的光华,猝然罩向于思明的头肩了。 是的,这一招正是鲁东八卦门的八卦刀法中绝招之一-“普降甘霖”。 笛音一窒,于思明知道这是敌人豁上老命要在一招之间见分晓,形势上显然是个两败俱伤的打法,这老头虽年已一大把,火气可也真旺盛,你活够了,我还想再活个三五十年呢。 他在电光火石间一念及此,忽然侧偏平飞,“呼”的便贴着河面腾飞向三丈外的另一马背上,回头看去,见祈连海人刚落在马背上,周边水花飞溅,层层刀光,闪耀在水花之中,发出“沏沏”的之声。 马背上面,祈连海已恁怒的吼道:“好小子,老子先砍了你这坐骑…………” 于思明已沉声指着足下祈连海的马,道:“老头儿,你若杀了我的坐骑,于某照单回报,也杀了你的坐骑。 你要想水中大战,娘的皮,我奉陪你水底下过几招。” 钢刀扬起,便在这时候,于思明站的马突然身子一挺,那马已四肢沾到河底,再见马脖子往前下压,半个身子已露出水面。 祈连海收刀高声叫起来:“小子,我们岸上再战,你可别跑。” 就在他话声里,于思明足下的马一声长嘶,马身一挺也露出水面来,两匹马躺着河水往岸上移。 于思明已高声道:“来吧,老小子,你这个不受人尊敬的老顽固。” 距离岸边尚有五丈远,祈连海长啸一声跃起半空,抖着满身水花,直往于思明扑击而去。 于思明人刚随马登岸,见祈连海狂烈的挥刀自空中扑来,毫不示弱的一个反弹身,拔空两丈,人已迎着祈连海撞去,三十七条光束,三十七个音节,流电交织,狂卷急曳,两个人便在中途照上面,未落地,二人便已互递十九招,直落在水中。 这里近岸,河口不深,但瘦老者身材矮小,落入水中已至腰际,而于思明大半个身子在水面上,形势上对于思明有利,因为他是站在岸的这一边。 于是,密集如一支火炮般起自水面,落在水中的祈连海钢刀疾挥,挺身硬往岸上移动。 于思明正面兜拦,钢笛又闻壮烈的曲音,就在阳光、河水、彩霞的亲托下,五颜六色缤纷,劲力锐气如啸,奇猛绝抡的反击上去。 立刻,一轮密集的金铁撞响,便恁般急骤的敲人人们的耳膜之中,只见水花中精芒进溅,碧焰闪掣,四周的空气已在兜旋不绝--兜旋在二人之间。 于思明绝不允许祈连海挽回劣势,他发出一片光焰,光焰闪烁在祈连海的头上,爆烈的笛声,令人心悸,就在祈连海钢刀尽在头上平斩怒劈的时候,于思明突然撕破喉管般的怒吼:“泣血音。” 又闻那种令人心酸悸荡,悲苦无奈的声音,来自空空的四周,河面上河水四溢,宛如投入一块巨石般向四下里流荡着,那一片眩闪的,烁亮的光华纵横交织里,一蓬蓬血点也同时飞扬洒抛。祈连海抖着往外冒血的左掌,上身往河面挺仰,一声尖吭凄厉的吼嗥,他已自斜刺里转到了岸边。 两个人影同时往岸上腾跃,看来似是倏忽分开,却在二人站在河岸的圆石堆里时候,祈连海的左掌已自清楚的流着鲜血,几乎被于思明的笛管中四凌尖刀穿裂一半。 口中正发出“丝丝”厉叫,于思明已淡淡的道:“祈掌门,可有再战之力?” 怨毒的怒视着于思明,祈连海颤抖着凹的嘴唇,骂道:“小子,老夫输得心有不甘,你把我拦在河里杀…….” 伸手一拦,于思明轻松的道:“机会永远是敌人所赐,一旦机会出现,我若不及时把握,岂非是驴?” 他甩去头上水渍,又道:“如是不甘心,我这里仍乐于奉陪。” 祈连海左掌伤得厉害,十指连心,何况是手掌断裂一半,便再是狠,这时也无法再战,闻言一声嘿嘿,道:“于思明,你小子休想捡拾便宜,有种,我们择日再拼个你死我活的。” 仰天哈哈一笑,于思明右掌托着钢笛,道:“祈老这是打退堂鼓了?” 祈连海举着流血左手,咬牙沉声道:“于思明,你若现在拼杀,老夫一样不惧,你出招吧。” 不料于思明立刻摇头,笑道:“没那么一说,祈老伤得如此之重,我这后生晚辈又怎可嚣张得目无长辈,乱杀一通?” 他-顿又道:“祈老还是快过河回江家庄养伤,不定哪天黑龙会就杀上江家庄了,凭祈老的能耐,称得上是江夫人的有力支柱。” 祈连海一怔,道:“小子,你语音肯定,似乎已知道黑龙会要攻打江家庄,难道……” 于思明一笑,指着祈连海正自泉涌而出的鲜血,道:“快回吧,祈老,于思明语出至诚,若是不信,你们等着瞧。” 他正要回身,突又回过身来,道:“江家庄已经杀害两名黑龙会弟兄,这段梁子未清,如今又杀了他们的护法成刚。 如果你不传扬出去,谁又会知道成刚是死在我们手中?嘿嘿,难道你小子想替江家制造麻烦不成?” 于思明摇头笑起来……. 祈连海怒吼道:“你笑什么?” 于思明缓缓的笑道:“江湖没有眼,江湖处处眼。祈老,纸包不住火呀,崔百龄不是傻蛋,他的护法失踪,难道他不会查? 至于我去通风报信,更是说不过去,因为成刚是我送上江夫人之手,一旦把话敞开来,我岂不是给自己添麻烦?” 祈连海猛的甩去头上水渍,沉声道:“小子,如果黑龙会找上江家庄,你绝对脱不了干系,不但黑龙会找你,便江家庄也不会放过你。” 他话声落,仰肩挺腰,落在自己的马背上,头也不回的下河而去。 于思明尚自在岸上高声道:“祈老,你好走,见了江夫人代为问候呀。 哈……” 常德府凤凰口的那个繁华得出奇的小镇上,这几天可真热闹,也不知从哪里冒出一百多人,小镇上的各家客栈住得满满的。 这些人真杂牌,五颜六色的穿著之外,还暗中带着长短家伙。 皓月当空,寒霜铺地,凤凰口附近呈现着一片萧煞。就在这万籁俱寂的三更天,突然纵凤凰口的那座小市集走出十几批人物,这些人只一出小镇,便立刻往一个方向集中--一道西边山坡后面的老树林子里。 现在,山坡前面出现了十二个彪形大汉,站在这十二人前面的却是个女人,只见她左手侧拎着一把闪闪发亮的钢刀,右手叉在腰上,一根布带缠着夹衫,双目精光炯炯,仰面直视着远处的凤凰口,沉声道:“石大山,我还是以为直扑黑龙会总堂口最好,两方交兵,死伤在所难免。” 一边闪出个大汉,只见他凑近女人一边,道:“当家的,几天下来,我们派出去踩盘的人回来报告,黑龙会防守严密,从凤凰口北起直到凤凰岭滴水崖总堂口,开口不下七八处,明卡暗嘴更不知多少,别说是人,便一只苍蝇也难过他们的眼睛。” “嗯”了一声,女人纹风不动的冷冷的道:“只要一鼓作气便不难冲到姓崔的卧榻之地。” 一边的石大山连连摇手,道:“回当家的话,我们一到此地,黑龙会便已察觉,弟兄们是分批前来,等大伙到齐,黑龙会已加强戒备,只因他们不知我们来的目的,所以一直按兵不动。” 不错,这女人正是佟大娘,梁山上大当家方健之妻,山西青风门佟先的妹妹,这次领着一百多名喽兵,暗中潜入凤凰口,正是于思明派风大雄前往梁山寨传的话:方健的两包“红货”已在黑龙会出现。 东西既在黑龙会出现,方健与石敢等人则死于黑龙会人之手,应无疑问。 佟大娘冷眼瞥了一下四周,对另一大汉道:“朱彪,我们的人马你全照我的计谋安排了?” 肩上抗着把特号鬼头刀,朱彪挺着胸膛,道:“当家的尽放宽心,二十名能窜房越脊的弟兄,早暗中往凤凰岭潜去,余下的也全隐蔽在这山坡后面。 姓崔的一露面,咱们就动手,杀他个措手不及。” 佟大娘点头,边踮起一双大脚望向远处,道:“怎的还不来?” 不远处有个大汉已高声叫起来,道:“来了,来了,黑鸦鸦总有百十个。” 佟大娘手一挥,沉声道:“走,迎上前去。” 当先大脚往前走去,在她身后面,十二大汉紧紧的跟着。 宛以一阵黑旋风,从凤凰口扑过来的,一批黑色武装大汉。为首的两人,月光下隐隐看出左面的是个灰面壮汉,双手握着两支金手笔,奇形兵刃怪样,闪闪的两支头,紧握着一支光焰闪闪的金笔,这人正是黑龙会三大护法之一的“灰面狼”霍八。 右面是个高瘦大汉,左手挽着泵头钢盾,右手扛着一把大砍刀,光景可不正是“大盾王”冷公度。 迎面,佟大娘已站在路中央,紧皱着一双柳眉,逼视着走来的黑龙会一众。 冷公度冲前一步,开口便是一声冷哼,道:“佟大娘,我们算准你不会还从几百里外,领着人马来游山玩水,果然你挨到今天开始行动了。” 霍八乎举左手金笔,双肩一横,道:“佟大娘,你们是干什么来的? 什么目的?” 咬牙力错,柳眉打结,佟大娘厉吼之声出自牙缝,道:“崔百龄呢? 他怎么不来?” 仰天打个哈哈,冷公度道:“小场面,尚用不到惊动我们当家的。 佟大娘,你该说出飞刀传书的目的了。” 佟大娘怒骂道:“娘的,崔百龄好大架子。” “灰面狼”霍八戟指佟大娘叱道:“佟大娘,休得对我们当家出言不逊,小心…….” 侧面,朱彪已跨前一步,大吼道:“你奶奶的,别对我们当家的大呼小叫,什么东西。” 霍八正要扑上。冷公度横身一拦,沉声对佟大娘道:“佟大娘,你在梁山为王,我们道上买卖,原本各不相干。 你突然率众潜来凤凰口,为的是什么?” 佟大娘嘿嘿冷笑似骂的道:“有两包‘红货’可是落在崔百龄手上?” 冷公度一怔,望望霍八,道:“什么‘红货’?” 佟大娘已怒声连连,唾沫四溅的道:“就是我丈夫从大刀会人手中夺来的两包‘红货’,如果你二人不知情,那就把崔百龄找来。” 他说话毫不掩饰,因为他们干的就是没本生意。 冷公度当然知道,那日还是他陪同于思明去见崔百龄,当面,于思明便把那两包“红货”奉献给当家的。 再说,梁山方健那夜在江家庄上掠夺大刀会手上的两包“红货”,他也在场,自然对佟大娘的话清楚不过。 冷公度嘿然一笑,道:“不错,那两包东西是在我们当家手中。” 冷冷一声枭笑,霍八已耸肩抖身的道:“怎么的?该不成你这老婆子还想再从我们黑龙会手上夺回那两包东西,替你那死去的丈夫完成心愿不成?” 佟大娘的钢刀已斜指右下方--那是“青风刀法”的起手式,她咬牙沉声怒喝,道:“石大山。” 一边石大山虎吼一声道:“大山在。” 佟大娘抢起手中钢刀,厉吼道:“给我围起来杀。” 冷公度绝想不到对面这婆娘话未说清便动手,他举头四下一看,山坡两侧鬼魅似的卷过来近百名大汉,正面山坡上也有五十多人往这面冲。 一把大号鬼头刀,便在这时候迎头劈来。 冷公度身形一偏,他那支钢盾硬往上迎,寒光如雪的大砍刀,刀刃向上,随同铜盾,一举便往敌人招呼过去,口中尚且不停的叫道:“奶奶的,老子还有话说,你们便动起家伙了。” 鬼头刀“咚”的砍在钢盾上,朱彪旋身闪过敌人大砍刀,“呼”的便是七刀合一,连斩连砍,口中骂道:“娘的老睚,什么屁也别放了,还是手底下见真章吧,我的儿。” 骂声刚落,他已双手握紧那柄沉重锋利,寒光闪耀的鬼头刀,兜头便是二十一刀,剎时间,星瓦溅洒,金铁撞击之声不断,二十一道光束连成的冷焰,那么厉烈的轰上敌人。 大砍刀便在这时暴劈而落,刃锋破空,响起一阵裂帛似的刺耳锐啸,就在钢盾的闪掣兜拦中流散溢动,令人心神颤悚……. 佟大娘正欲扑击对面的“灰面狼”霍八,石大山已抡刀抢前,口中狂叫道:“当家的且把这小子赐给属下吧。” “灰面狼”霍八哈哈一声狂笑,道:“最好你们一齐上,免得霍八爷费手脚。” 话声中一双金笔早旋起一股“咻咻”劲风,隐隐带起呼轰之声,他力道雄浑,笔招怪异中含蕴着莫测的变化,只一交上手,已令石大山顿感压力不轻。 石大山怎会知道霍八的武功?而霍八能受到崔百龄重用,大小为三大护法之一,一旦出手,自然行家手法。 佟大娘跃在一卒区石上,十二个大汉环绕在巨石前面,她一手握刀,一手叉腰,双目如炬,遍视四周,光景比个大男人还伟岸的指着一处凹地,叫道:“不用站在我面前,快去帮着弟兄们狠宰。” 十二名大汉齐声大吼,立刻举刀杀过去。 十二名生龙活虎般大汉蜂拥而上,刀光如雪,剎时便是数声厉嗥惨号,七八名正在围杀几个灰衣汉的黑龙会仁兄,更溅着鲜血翻流出去。 “灰面狼”霍八的两支金笔狂拦怒挥如电,凌厉凶猛的直欺敌人正面,石大山侧旋一半,“吭”的一声,肩头上鲜血上标,他身子稍偏,口中已厉叫道:“你奶奶的。” 霍八一招得手,忽然拔地而起,半空中双笔交互连挥,劈头盖脸的罩向歪脖子瞪眼睛,举刀力迎的石大山。 霍八尚未落地,一团黑影便破空而来,空中响起连串金铁撞击声,冷焰激闪,碎芒四溅,佟大娘已呼喝怒叱着与霍八二人双双落在地上。 石大山便在这时卷地而上,他龇牙咧嘴忍着肩伤,钢刀猛烈的直往霍八肋下送去,边口中怒骂道:“老子送你归西。” 右手金笔沾住佟大娘的钢刀猛力勾旋,左手金笔已拦住石大山钢刀,霍八兀自枭笑道:“你二人连手,霍八爷方觉过隐,嘿……” 笑声未落,“灰面狼”霍八突然发觉石大山竟然豁上命的且往自己怀中撞来,钢刀不拦金笔,甚至有意要让自己那招“老辕砍柴”送到他身上,石大山的钢刀已闪闪缩缩的到了身前一尺之地。 这时霍八才会过意来--强盗玩刀,不按规矩,这小子当真是豁上了。 其实,石大山肩头上被戳了那么一下狠的,受伤的地方宛若沾附首一种恶毒邪异的诅咒,痛得他急劲的痉挛,裂肤之痛穿心,但他十分明白,在当家的中途迎击下,他必须把握住这剎那间的机会。 因为他在交手之后,发现霍八的武功高过自己,如果想在姓霍的手下争取胜利,唯一的可循之途便是拼命,而拼命的手段,便仰赖那一线瞬间便将消失的机会。 “灰面狼”霍八那副上宽下窄的面孔上是一片冷酷与厉烈,他右手金笔一抽未见得逞,左手金笔已送进石大山的右胸,一声嘿嘿冷笑尚未收敛,石大山的右手钢刀便在他难以送力之下,疾速的交回左手,“轰叱”一声便捅入霍八的左肋。 “啊…….”霍八仰面一声厉嗥。 石大山倒在这时顶贴在霍八的身上,两个紧紧的,几乎是脸贴脸,胡茬子交互缠蹭,鲜血便在二人的下面狂流不停……. 于是,,石大山反而笑了,笑声与霍八的毫无二致。笑声里,他尚自左手绞动着那把一半已没人霍八肚子里的钢刀,隐隐然似闻得霍八肚子里发出“叽哩叽哩”怪声。 怒视着石大山,霍八张口如盆,几乎连喉管也抖出来,但他硬是挺到石大山倒地,他才“哈”的一声,压在石大山的身子上。 原本是石大山找霍八垫底的,如今霍八压在石大山身上成了石大山垫底。 不过,石大山求仁得仁,他总算如愿的把霍八拖入阴曹地府了。 一声啸叫,佟大娘狂怒的一脚踢开霍八的身子:“大山,大山。” 石大山未动,但他却满面含笑,那光景连口角溢出的鲜血仿佛也变成了花朵。 一怒而起,佟大娘高声狂叫道:“弟兄们,狠宰啊。” 与朱彪拼杀得狂烈无比的冷公度,闻得霍八的嗥叫,心中怀疑,因为凭霍八的能耐,足以摆平佟大娘而有余。 钢盾旋砸,挺胸直欺,右手大砍刀暴砍如电,冷公度已高声大叫:“霍老八,我们稳住杀。” 斜刺里,佟大娘已挥刀扑来,口中桀桀怪叫道:“别叫你的霍老八了,他已在阎罗殿等你了。” 闻得佟大娘的话,冷公度的内心的感受与忿怒,强制着隐藏在内心,半点也不显露出来。 他心中明白,霍八未回答,就是证明佟大娘的话不假,历经多了血腥场面,对于霍八的死,他沉稳得近似冷酷及僵木,唯一的反应是目光萧煞,干瘦的面皮蠕动,脖根上的青筋跳动不已…… 流闪的寒芒交织,鬼头刀展现出犀利的光影翩飞纵横,朱彪已呵呵狂笑道:“娘的,黑龙会崔百龄那老儿又失去一头恶犬,嘿嘿…….” 钢盾怒砸,冷公度发疯似的狂卷而上,右手大砍刀在一片半弧状的焰彩猝映下,刀锋回斜,宛如银光猝闪,切向朱彪的左后颈。 几乎就在同时,佟大娘一声尖叱,钢刀横劈,快逾飞瀑,暴斩狂杀向冷公度的下盘。 空中响起“叮呼”闷响,鬼头刀反弹向朱彪头顶,但冷公度却已顾上得再伤敌人--明知一刀足以重创敌人,却不顾以自已双足来交换--刀走中途,双足硬撑,身形旋射,同时左手横扫,“咚”的一声暴响,便见两团黑影倏然分开,便在这时候,缩颈后跃的朱彪,虎吼一声,猛的往前一挺,流光倒逝似的再度飞来。 鬼头刀空中裂帛似的划出十一道银弧,条条银弧夹着锐利的啸声,剎时间在冷公度的四周展现开来。 “大盾王”冷公度一声暴喝,挺腰猛冲,这次他以右手大砍刀狂撩,就在“当”的一声暴响未落,突然左足打横,左肩磺巾顶,钢盾便“轰”的一声直撞出去。 闷哼之声夹着一片血肉抛飞,朱彪那巨大的身子剎时一溜疾旋三匝,便在他的狂旋中,双肩猛摇,上身反力道的往另一个方向抵抗,终于,他没有倒下去,却见他右肩与右上臂处皮肉翻卷,血流如注--一大片烂肉已碎裂在破夹衫上。 一边,佟大娘一声尖嗥,立刻施展出家传的“青风刀法”一阵狂风便挟着冷焰激流般的刃芒,席卷而上,边口中大叫:“朱彪快退,老娘收拾此獠。” 不料朱彪疯一般的粗声骂道:“奶奶的,我们合杀。” “大盾王”冷公度便在这时,突然拔空而起,怒翻三个空心筋斗已落在一块巨石上面,月光下他只往四下里眸了一眼,发觉黑龙会百名弟兄正自拼杀得血肉横飞,有追逐敌人,但也有被围困的,此情此景,显然是个两败俱伤的局面,不由得引吭狂叫,“放火炮。” 附近的荒林子里,突然“丝”的一声,二支火花便冲天而起,业已扑击而来的佟大娘,未曾往大石上追杀,她却遥望向凤凰口方向,怔怔的向冲杀过来的朱彪,道:“怎不见那面起火?” 朱彪伤处正在流血,痛的他已觉麻木,闻言沉声道:“娘的老皮,现在也管不了那许多。” 金铁之声骤响,朱彪已浴血挥刀而上,照上面便是七刀十三杀,光景不管自己伤处正自进裂流血,不管自己钻心摧肝痛疼,狂叱着冲杀上去。 “大盾王”冷公度闪身劲旋,盾刀齐挥,呼轰纵横。他暗中在盾上加劲,准备再对朱彪致命一击,但是,佟大娘便在此时已迎头杀到。 冷公度上体后仰,大砍刀斜指右后方,左手钢盾突然往扑来的佟大娘砸去,钢盾上血糊一片,朱彪身上的碎肉尚沾连在上面。 佟大娘一声惊呼,手中钢刀下压在敌人的钢盾上面,身子凌空倒翻在三丈外,双肩兀自颤动不已。朱彪便在此时挥刀扑近冷公度左后侧,他双手握刀嗔目切齿的斜挥怒斩,钢盾便在此时疾往后挥去,“咻”“当”两声几乎起自同时,空中已见血雨飞溅,一道半尺长的血口,正自冷公度的左大腿后面绽现出来,剎时便染红了半条裤子。 旋身怒杀,冷公度心中明白,自己刚才只稍慢半拍,否则只怕一条左腿完了。 厉烈的一声狂笑,佟大娘已喘过气来的叫道:“朱彪,干得好,这王八蛋讨救兵了,我们要在他的救兵未到之前,早早收拾这批家伙。” 不料冷公度突然狂笑一声,拔地而起,他挟着一溜血雨,转身又跃上那块凸出的巨石上面。 佟大娘厉吼着尾随扑上,冷公度横里挥出钢盾,吼道:“下去。” 佟大娘尚未站稳,一团黑影轰过来,横刀猛挡,“咚”的中声闷响,她一个倒翻,又落在石下面,右手钢刀几乎脱手飞去。 不等佟大娘或朱彪二人往巨石上面扑,冷公度已狂叫道:“快集中起来。” 黑龙会果然有组织有纪律,便在冷公度的吼叫声中,远近拼杀的黑衣大汉们已幽灵似的往巨石这面集中,他们无视于敌人的追杀,剎时形成一个实体。 便在这时侯,远处传来蹄声,一辆马车剎时到了山坡前,车上面已站起个年轻大汉,这人手中握着银枪,高声粗气的大叫道:“二位护法,杨小武来也,我方大队人马随后便到。” 巨石上面,冷公度已高声道:“杨小武,你们十三豹人来了几人?” 车上面,正是黑龙会十三豹人之一的杨小武,他高举着银枪,毫无顾忌的叫道“花冲和涂胆,二人各率兄弟百名,就要到了。” 此亥…… 佟大娘已与朱彪把人马集中在林子一边,佟大娘大略看了己方的人员,似已不足百二十人,两个弟兄忙着为朱彪包扎伤处。 便在她怒视着敌人阵中,尚未做出决定,突又听得车辕上站的杨小武叫道:“梁山寨的龟儿子们,老子送来了你们的同伴,快过来,接收吧,哈……” 佟大娘等俱都一怔,只见远处马车上,杨小武已拖出个麻袋,他十分利落的解开麻袋口,倒提着看上去黏叽叽的大麻袋便往地上倒,月光下,只见一颗颗血糊糊的人头滚落在地上。 他抛去麻袋,又拖出另一包来,也很快的倒出一堆人头来,他这才拍拍手跃下马车。 于是,黑龙会立刻一阵欢呼…… 杨小武已高声道:“娘的皮,整整二十个,一个也没漏掉。” 正在包扎伤势的朱彪,虎吼中握刀欲杀,不料佟大娘出奇的平静,她低叱着朱彪不可轻举枉动,一面高声道:“冷公度,你给老娘听着,这是一笔还不完的血债,他日必血洗黑龙会。” 一顿,她突又大吼一声,道:“梁山儿郎们,撤。” 就在她的吼叫声里,这些来自梁山寨的仁兄们快似幽灵般,-晃便消失在荒林子里。 第二十二章 爱的小屋 冷公度几乎是被人架着下得那个巨石,他缓缓的走向马车边,望望一地人头,指着远处对杨小武道:“霍护法战死,快着人把他尸体抬上车。 娘的皮,我挨的一刀也不轻。” 杨小武惊怒交加的骂道:“奶奶的,谁能杀得了霍护法?这人……” 冷公度沉沉的指着地上,道:“是个狠角色,不过那家伙也死了。” 半个时辰后,涂胆第一个率人赶到,只是梁山的人早已走得不知去向。 一道柳堤。 一道小河。 柳堤一边尽是虬根老杨柳树,条条柳枝已光秃秃的一片小叶不剩,河风吹来却照样干啦啦的一摇三摆。 小河不宽,但河水甚深,迎面望下去,河水浓绿得看不到底,一道石砌的大桥,便横跨在河面上。 此刻,正有个瘦年轻人坐在石桥一边,手上一把碎石子儿,他无事找事的正一粒粒往河中抛,每抛一粒,河水便“嘟”的一声。 东方才刚刚泛白,这人便坐在石桥上,偶尔他会望向柳林深处,那儿正有一匹抛蹄啃草的健马。 他每望一次健马,便哈哈一声笑,手中的石子儿便更加有力的抛向河中。 这人,是的,正是于思明,半夜里他早发觉梁山寨与黑龙会的人马火并,不过他十分失望,因为崔百龄竟然未出现,至于双方死伤,他是不会放在心上的。 现在,他坐在这座石桥上绝非没事干的在游山玩水,而是在等候着溃逃而来的佟大娘。因为他发觉,单凭梁山寨这些人物,实在不足以与黑龙会抗衡,他必须要做一次穿针引线的工作,因此,他天不亮便赶到这石桥上了。 远处的斜坡上已出现了一批人,于思明不用猜就知道是梁山人也,于是,他笑了……. 猛的把手中石头全抛入河里,于思明习惯的双手插在两肋下,他右脚提放在桥拦上,斜身望向飞奔过来的人马。 石桥宽不足两丈,桥上的于思明迎着走近的人群先就打了一声哈哈。 不错,来的正是梁山人马,因为佟大娘已看清桥上坐的于思明,而于思明又叫风大雄送到了消息,但她恰是对于思明厌恶得没有一丝好感,冷冷的,她双手分拦,自己便缓缓往桥上走去,边沉声道:“是你这小子。” 于思明笑笑,缓缓站起身来,道:“不错,我们又碰面了。” 佟大娘嘿嘿冷笑道:“小子,我看不是又碰面了,而是你在此专为了等我吧。” 笑笑,于思明道:“不错,于某是志专程来此等候佟当家的。” 佟大娘怒声道:“你等我干什么?” 于思明心中多少还有些嘀吐,他必须先要弄明白一点,这是级为重要的一点,就是黑龙会方面是否说出那两包“红货”就是也所送,虽然眼前佟大娘并未显示出激怒,他却不能忽略此点。 欠身一笑,于思明缓缓的道:“不知我找人送去的消息是否可靠? 黑龙会方面坦承了?” 佟大娘咬牙沉声道:“不错,他们承认两包东西在他们手上。” 于思明十分宽心的笑笑,道:“其实知道东西在崔百龄手中的尚有别人。” 佟大娘双目厉瞪的道:“谁?” 于思明指着东北方,缓缓的道:“长春寨的大刀会呀。” 佟大娘冷冷的叱道:“别提大刀会,我不听。” 一笑,于思明走近两步,低声笑道:“当初那两包东西是大刀会的。 贵寨穷追不舍的到了江家庄,双方力拼的结果,反倒便宜了黑龙会。如今东西既在崔百龄手上,你们两家正应该连手找上凤凰口,若是只凭一方力量,于某敢说,绝难完成心愿。” 嘿嘿一声尖笑,佟大娘怒指于思明,叱道:“小子,你别搅昏了头,大刀会与我梁山寨已成水火,誓不两立,且早晚免不了一拼,又怎能连手对付崔百龄?老娘不做此想。” 于思明猛摇着头,面无表情,双目微眯的道:“佟当家,你可一错再错了,难道你不知道:江湖之上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如果你能同大刀会连手,大破黑龙会,便指目可待了。” 佟大娘低头沉吟,她斜目望望于思明,道:“小子,你究竟是什么身份? 为什么一心要对付黑龙会?” 于思明坦然挺胸的道:“看不惯黑龙会的嚣张跋扈,忿然不平于崔百龄的张牙舞爪,如此而已。” 他不能说出是为了成虎被杀之事,但佟大娘如此一问,于思明心中似在位血。 再次沉思有顷,佟大娘回头望望桥下面,见大家正自仰面注视着自己,心想:石大山死了,二十名梁山精锐也遭到杀头之祸,而朱彪正由人保护着,这--切便说明了黑龙会的实力绝非梁山寨的力量所能撼,如要完成报仇目的,大概也只有找人连手了。 缓缓的点着头,佟大娘道:“小子,你的构想不错,似乎值得一试,却不知如何进行,方能与大刀会连手?” 于思明轻轻吁了口气,风目一亮,笑道:“事情由我提出,当然由我居中穿针引线,佟当家尽放宽心,若是权衡利害,大刀会断无不答应之理。” 佟大娘点着头,又自沉吟--下,道:“我们如何联络?” 边回头指着自己人马,又道:“这次我失策,损兵折将,大伤元气,得尽早赶回山寨重新调整,否则……” 于思明伸手摇起来,笑道:“如与大刀会连手,眼前这些人足够了,佟当家的又何必连夜赶回梁山寨? 长途跋涉,何如找地方先行驻扎?” 佟大娘“嗯”了一声,点头道:“小子,你很有头脑,说说看什么地方最适合?” 遥指西北方向,于思明缓缓道:“如来镇,佟当家还记得吧?” 佟大娘点头道:“不就是上回遇到你同大刀会的那个女人在一起的小镇?” 于思明抚掌笑道:“对,对,对,小镇大半里长,镇头上有个回回清真馆,“悦来客栈”就在那儿。 当家的把人马屯到如来镇,三五天我便会把大刀会的人马引到。” 佟大娘轻点着头,道:“倒是个好地方,我便把人马拉到如来镇等你。” 拍着双手,得意的一笑,于思明道:“一言为定,于某这就赶往长春寨。 佟当家的,你坐等好消息吧,哈……” 望着于思明策马而去,佟大娘兀自站在石桥上,她自言自言的道:“这姓于的小子究意是个什么来路?” 被人抬在担架上的朱彪,这时撑起上身,道:“当家的,我看这小子不是好东西,说不定他是大刀会的奸细,上次悦来客栈他不是同大刀会的婆娘混在一起吗? 那股子亲热劲……” 佟大娘摇着头,缓缓道:“这小子武功高不可测,他外表木纳,内腑深沉,是个难以对付的角色。 如果……如果能把这小子拉拢上山寨,那该是多么一桩令人乐哈的事。” 朱彪本想再说什么,见佟大娘叉腰站在桥头上,便只得把要说的话打住。 佟大娘已高声吩咐:“弟兄们,人马拉到如来镇,记住,大伙到了小镇上是休养补给,谁都不许乱来,只等大刀会人马一到,我们再找上黑龙会报仇。” 于是,梁山的这彪人马便立刻过了石桥往西北方的如来镇过去。 一道半里宽的河道,绕着一座不算高的土山往东流着冷冽的河水,河道虽宽,河水却相当小,有时分岔而流,时而汇聚斗起。 一道大木桥便在一道宽敞的砂土岸边搭起来,木桥两端连着粗大的铁链,从铁链的张力看,似是为了固定木桥之用。 便在这条河道背面,那座土山顶上,沿边筑着一道城垛子。从外表看,城垛子沿山边筑起蜿蜒似一条苍龙,垛子里画隐隐可看出房舍成层,正门处尚系着各色旗子,是的,这儿便是长春寨了。 大刀会的总舵便在这寨子里,“黑风当”花子豪率领着大刀会的众兄弟们,开山立寨成立大刀会近二十年,在道上混生活,总是以稳健行事,小心经营,不料这次策划的一笔买卖,却在江家庄出了漏子,不但两包红货丢了,连着“霹灵堂”堂主“活张飞”雷豹也身受重伤,断去左臂,若非那晚柳小红拼命拖抱着离开江家,只怕雷豹早巳死了。 现在-- 木桥上来了一骑,他缓缓的策马过河,面上是迷惘,但迷惘中有着喜悦,喜悦里又隐含着无奈,错综复杂之心,在这人的脸上实难看得出来,因为,他的面孔总是一片木然。 不错,这人正是于思明,抖着?绳,于思明遥望着长春寨四周,除了松柏之外,所有花树一片柘枝,是萧煞了些,但若是阳春三月,便不难想象这里一片灵秀美景来。 绕着山道往山坡上驰,于思明心中暗自嘀咕,怎么不见大刀会的人? 连个岗哨也不见,四下里反倒是静得出奇。 山道两边尽是巨大的老松柏,有一群乌鸦正聒噪得利害。于思却不以为意的缓缓驰着马,偶尔他还撮唇吹几声口哨,一副轻松自在模样。 轻风拂面中,前面蹄声雷劲,于思明勒马仰头望去,只见马上是一女子,红衫绿裤,头挽纱巾,左鬓插着一朵大红花,眉目如画,肌肤似雪,盈盈一泓的双眸中流露出是惊又喜,她的马鞍边正挂着水月刀,呃,她正是盼望若渴已久的柳小红。 “咳。”柳小红嫩脸微赤的就这么一声招呼,便猛力一挽丝?,怒马唏聿聿一声长鸣,两只前踢扬踢,原地旋身,已与于思明并马一起。” “咳。”于思明笑应着,道:“你好。” 柳小红美目俏丽,嘴角一牵,道:“你好。” 两个人互视着,便忽然相对哈哈笑起来……。 于思明笑着望望四周,道:“柳姐,你是专程来接小弟?” 柳小红满面笑意昂然的道:“不错,消息一到总舵我便知道是你来了。” 于思明再次望向四周,笑问道:“数里之外连个人影也没有,是谁把我来的消息送上你们总舵?” 得意的一笑,柳小红道:“于兄弟,长春寨位在土山之上,但四周却有许多地道,我们的人隐藏在地道里,不论任何方面来人,皆逃不过我们的耳目。 你未过河,消息便到了总舵,你当然不会知道了。” 于思明点头笑起来,道:“还以为大刀会不设防呢。” 柳小红似对于思明到来甚是兴奋,她毫不做作的与于思明并马进入长春寨。 于思明刚进入大寨门,忽然眼前一亮,只见一片辽阔的亭台楼阁,飞檐重角,雕梁画栋,那种古兴雅致,蕴含着繁茂兴旺,金碧辉煌中,更现出豪奢的气势,大片的屋宇贯衡,华夏连云的所在,实在不下于凤凰口滴水崖下的黑龙会。 从外面,人们实难看出这座土寨中竟然有着这么一片高门坎大房舍,于思明不由得暗暗称奇。 绕上一道斜坡石阶,斜刺里跑来两个灰衣背刀大汉,分别把二人坐骑牵去。 柳小红伸手礼让的道:“于兄弟,我领你先见我们当家的。” 于思明点头笑道:“我来,正是要会见贵上,前次野店没机会畅谈,这次……” 柳小红突然嘟起俏嘴站立不走,道:“你不是来看我的?” 哈哈一笑,于思明道:“若非白天有人在,小弟早张臂抱柳姐了,哈……” 柳小红美目斜视,低声道:“早盼晚盼的,光只盼得那声‘咳’,‘你好’。 哼。” 于思明凑近柳小红耳边,低声道:“柳姐,你难道不知道?小弟面目冷酷,满肚皮热情如火,嘴巴笨拙,一脑子甜言难吐,还望你多体凉小弟嘛。” “噗哧”一声笑,柳小红道:“说出这话也不见脸红。走吧,先去见我们当家的。” 于思明心中暗想,我会脸红吗?我是两张厚皮呀。 前面是一个大广场,广场上正有两百人众,他们个个身背砍刀,山风吹来,刀把上的红绿飘穗迎风抖动。 四个粗壮大汉正自在吆喝着指挥,其中有个断臂大汉,于思明一眼便看出来,正是在江家庄上被杀得重伤的雷豹,如今他已不再手持长矛,也在背上背着一把带鞘砍刀。 正面一座巨型大厅廊檐-f面,铁塔似的站着个虎臂熊腰大黑汉,这人浓眉大眼,面容神韵,面目黑中透红,气质形色之间,是那样的深沉与冷萧,他的唇厚嘴宽,标准是个啃吃四方的男子汉。 从感觉上,于思明对大刀会的魁首,“黑风当”花子豪,甚有好感。 只见柳小红已抢前一步,对廊上大汉施礼道:“当家的,果然是我说的于思明他来了。” 于思明挺胸抱拳,高声庄重的道:“江湖浪子,于思明专程拜见花当家。”说完一躬到地。 廊上面,“黑风当”花子豪已举步走下台阶,一把拉住于思明一臂,十分亲切的笑道:“我们又见面了,于兄弟真是来得及时。” 三人缓缓往大厅上走。 花子豪已接着道:“消息传来,梁山强人摸人凤凰口对黑龙会下手,花某断言他们必讨不到便宜,这就要率众去拦杀那批强盗,以报夺我两包‘红货’之恨。” 于思明一怔,指着外面广场上的众人,道:“花当家就要随同出发了?”他对于大刀会没及早找上黑龙会,他正透着不解。 点点头,花子豪道:“不错,这是一次绝佳机会,我不能轻言放过。” 于思明摇摇头,道:“花当家,于某这次赶来,便也正是为了你两家之事,还望当家的能听在下一言,如何?” 三人已分别坐下来,柳小红凝神望着于思明,道:“可有那两包东西的确切下落?” 于思明点着头,对花子豪道:“花当家可知梁山佟大娘为何找上风凰口?” “黑风当”花子豪摇摇头,道:“大刀会的宗旨,一向人不欺我,我不欺人,黑龙会有嫌疑,但还得实证方可行动,所以也就没有立刻找去。” 一笑,于思明道:“梁山寨佟大娘的丈夫被杀死在大凉河的柳林中,唯一的线索便是那两包红货的下落。 如今他们已打听出那两包红货果在崔百龄手上,佟大娘这才找上凤凰口的黑龙会,她是一心要为夫报仇,至于两包红货,她已不放在心上了。” 冷哼一声,“黑风当”花子豪道:“花某先收拾了佟大娘他们,再找上黑龙会讨东西。” 再次摇头,于思明道:“大刀会与梁山力拼,必是两败俱伤,那时候只怕大刀会已无力再找姓崔的讨取那两包红货了。” 他一顿又道:“当然,他们双方拼杀的结果,对黑龙会而言,他们定会暗中拍手叫好……” 花子豪沉声道:“我不能不为死难的兄弟们报仇,雷堂主断臂之恨也要在这次的拦截中找回来!这是机会,虽然东西落人崔百龄之手。” 于思明一叹,道:“花当家别忙了,佟大娘的丈夫方健已死,连着他们的二当家石敢也被杀,主谋已亡,花当家又何苦把主力投注于梁山方面?” 一边,柳小红道:“于兄弟,你的意思又是什么?” 于思明突然神采奕奕的侃侃而言,道:“黑龙会跋扈江湖多年,向以人多势众啃食八方,不少江湖好汉吃他们暗亏而不敢多言,便各门派之人也少有与他们一争高下的,想花当家必有同感吧。” 冷冷哼了一声,“黑风当”花子豪道:“常德府的黑龙会与我长春寨的大刀会一向各行其事,两不相干,崔百龄再是嚣张也不能不把我大刀会放在眼里。” 于思明笑笑,缓缓欠身,道:“往日双方无利害相冲,但眼前却不同了,花当家的两包‘红货’尚在崔百龄手中,难道花当家准备放弃?” 柳小红双目直视花子豪,道:“当家的,属下觉得于兄弟的话甚有道理,那两包‘红货’时价近十多万两银子,不能白白送给姓崔的。” 沉吟不语,“黑风当”花子豪缓缓站起身来绕着大厅踱着四方步子,他以手捋着粗须,忽的站在于思明面前,道:“于兄弟,大刀会与梁山寨誓不两立,水火难容,又怎能同那些强盗们合作?” 于思明也缓缓站起来,道:“昨日是敌,今日朋友,这种例子太多了,欲要屹立江湖,开万世甚业,首应权衡利害,如果大刀会能与梁山连手而摒弃前嫌,再加上……” 他环视着刚自外面走进来的三名大汉,笑笑,又道:“再加上泰安镇上的长枪门,三方面人马连手,黑龙会便再也难以抵挡了。” “黑风当”花子豪双眉上扬,相当迷惑的道:“怎的?连长枪门也同黑龙会纠葛不清,有了嫌隙?” 坦然一笑,于思明语音带着难以掩饰的欢愉,道:“这件事如果我不加说明,花当家自然不清楚。 事情出在一个月前,长枪门的人运送一批当参经过老松坡,可巧遇上了崔百龄的女儿,两下里一言不合便杀起来,崔灵芝当场杀死运货的人,但就在黑会会派出人马赶往老松坡运回那批当参时候,长枪门早有埋伏,一举又杀了黑龙会十三豹人中的三个,如果不是梁山佟大娘的搅和,怕双方早己干上了。” 他说的添枝加叶,除了没提起他自己之外,还算实在。 “黑风当”花子豪抚须哈哈笑起来,道:“如果有长枪门合作,便不怕黑龙会了。 哈……” 柳小红愉悦的笑道:“同强盗合作有失身份,但如果加上长枪门,我们便大可不必有所顾忌了。” 花子豪走至太师椅上坐下来,指着站在一边的三名大汉对于思明道:“于兄弟,且见见我的三位堂主。” 边指着一个高大灰发汉子:“青风堂堂主‘金刀’方云海。” 于思明忙抱拳道:“在下于思明,方兄多指教。” 方云海牛蛋眼一瞪,粗声道:“闻得柳堂主提起你,说你的本事很大,有机会倒要领教了。” 于思明欠身笑道:“是柳堂主谬赞,方堂主不可当真。” 花子豪又指着个矮粗壮汉,道:“他是长虹堂堂主,‘大响鞭’姚刚。” 于思明见这位仁兄生得宛如大冬瓜,水桶般的腰上缠了一根乌黑皮鞭,约摸着总有丈五长,便立刻抱拳见礼。 “大响鞭”姚刚未开口,只是回礼点了下头。 花子豪正要为雷豹介绍,不料雷豹低沉的吼道:“姓于的,我们不用介绍了,我雷豹认识你。” 一笑,于思明缓缓的道:“是的,我们曾在江家庄见过一面。” “嗯”了一声,雷豹神色极厉的道:“姓于的,我真搞不懂,江家庄上我见你同黑龙会的冷公度一起有说有笑,怎的这才不过两月,你就要千方百计的算计崔百龄,为什么?” 于思明突然冷峻得一栗,他语音不带一点人情味的道:“于某渴望取得崔百龄顶上人头,如此而已。” 他话声刚落,大厅上诸人皆一惊,要知“五毒掌”崔百龄为黑龙会魁首,武功高不可测,这些年来还未曾听说过有人敢于找他较量,而眼前的于思明却毫不掩饰的要搜取崔百龄人头,未免太…… 突听雷豹吼道:“当家的,无论如何我们先找梁山一拼,再同长枪门连手。” 于思明含着一股冷然意味,道:“唯有三方面连手,方有致胜把握。” “黑风当”花子豪思忖着,道:“谁去同长枪门联络?” 柳小红立刻起身,道:“当家的,我同于兄弟二人前往。” 于思明心中明白,虽然自己曾与崔灵芝二人连手搏杀了那批长枪门运货之人,但七个人全死了,谁会认出自己? 这时闻得柳小红要同自己前往泰安镇,便立刻点头,道:“为了促成你三方面合作有成,在下乐意走一趟泰安镇。” “黑风当”花子豪稍作思忖,便立刻点头,道:“也好,我暂时按兵不动,至于梁山那面……” 于思明已笑道:“梁山寨一百多人全退守在如来小镇上,正等着与贵会连手,三五日他们不会有所行动。” 花子豪的面孔上浮起一抹冷傲,道:“得告诉佟大娘,叫他们们等通知再行动。” 柳小红起身道:“时间匆促,我们不能招待于兄弟了。” 花子豪点头缓下面孔,道:“事成之后,定要于兄弟常住我长春寨。” 于思明抱拳,伟岸的挺胸道:“花当家的,你我虽然目的不同,但目标是一个,让我们彼此携手,互祝成功。” 花子豪凛然的仰面笑道:“对,我们互助成功。” 一个时辰后,于思明与柳小红二人双走骑马离开长春寨,他们一口气驰出五十里外。 于思明侧脸望着红巾包头,容颜俏丽的柳小红,道:“怎不说话呀?” 柳小红抿嘴一笑,道:“你终于开口了,还以为你变成哑巴了。” 清了清嗓子,于思明带着一份歉然的道:“不是不说话,而是有心事。” 爽朗的一笑,笑得恁般甜,柳小红道:“能说出来吗?” 干咳一声,于思明望着远方,似是自言自语的道:“我觉得能同柳姐并马双骑,是一件多么美妙的事,所以我在想,如果能永远这样该多好?” 拢一拢?绳把坐骑缓下来,柳小红依依靠靠的与于思明并肩而骑,从柳小红的身上,散漾着一股淡淡芳香,那绝非什么花粉丹桂之类的香,于思明十分了解,那正是女人肌肤所泌发出来的自然香,一种处子特有的味道……. 于思明耸动着鼻子,暗暗作深呼吸状,面色平淡,不露痕迹,他怕失了常态。 轻声起自耳畔,柳小红道:“于弟,我有同感,一开始我便如是想,我希望泰安镇远在千万里之外,那样我们便……便……” 她缓缓低下头,一副娇羞模样。 于思明伸出一手拉住柳小红左手,二人相对而望,谁也未再说话,那种默默的含情,切切的睇视,宛似天上人间一对美眷。 此刻-- 于思明遥指着一座高山,笑道:“我们绕山道抄近路,终还是赶到老松坡来了。” 马上面柳小红道:“你到过这儿?” 于思明哈哈一笑,指着高山,道:“大山那面有片老松林,附近坡前有座小草屋,不少人知道那地方是“血笛浪子”攻龙常住的,为了找姓攻的较量,我曾到过这里。” 柳小红眨着大眼,笑道:“江湖传言,攻龙也精通笛功,你若同他较量,必定十分热闹好看。” 摇头一叹,于思明道:“可惜攻龙死了。” 柳小红一怔,道:“你怎么知道?” 指向大山方向,于思明道:“攻龙的坟就在那松林中。” 柳小红叹口气,涩涩的道:“真是可惜,听人说他年纪不大,武功又好,唉。” 于思明似是无奈的道:“好人不长命,祸害一千年。攻龙死了,江湖上连个凭吊的人都没有,真可怜又可叹。” 他没有提起崔灵芝专程凭吊之事,除了怕万一露了口风外,女人面前最好少去提起另一个女人,惹祸。 缓慢的转入山道,夕阳自松林中穿过,清爽的照上了柳小红那嫣红的俏脸。 柳小红露出一种虚幻的表情,不时的望着前面引路的于思明。 现在,那条小河已现,斜坡上面的老松林更见乌七八黑,一群寒鸦在林中狂叫着,一道山峦阴影劈头盖面的遮掩住大半个山坡,黑夜已降临了。 便在这时候,柳小红突然一声惊叫,道:“于弟快看。” 顺着柳小红手指的方向望过去,于思明也不由得全身一震,他双目直视着林中,只见一片树林里正系挂着十几个早巳干枯的尸体,有的连着衫裤褴缕露出白森森的枯骨,但有个共同点,俱都是头骨下垂,头发散乱未脱,露出半枯的面孔,双目深陷,嘴皮不见,闪闪发光的牙齿尽露在外,光景与地狱一般好吓人。 于思明知道这是长枪门人的杰作,黑龙会十三豹人中的高飞、童中与水上漂之外,尚有十名弟兄,无一幸免的全被高挂在这儿。 这种吊在树上任狼啃,暴尸荒山无人问的情形,怎的黑龙会至今无人问? 记得那日自己曾对崔百龄说明,只带他们十三人到中途,自己便往江家庄附近探听虚实,做为未来攻打江家庄的准备,事隔这些天,为何这些人仍吊挂在这林子里? 伸手握住柳小红一手,于思明道:“我们弯过去就到了,你怕吗?” 柳小红露出女儿态,道:“有你在我不怕,于弟,你看这会是谁下的毒手?” 于思明望望林中悬挂着的尸体,那种双腿已是白骨,破衫随风抖动,着实令人呕心,冷冷的,道:“如果我猜的不错,这些人必是黑龙会的,他们谋杀了长枪门的人,八成是被长枪门屠杀于此。” 柳小红注视着灰暗阴森的松林,道:“果真如此,长枪门势必要同我们合作了。” 他微微一窒,又道:“江湖上以牙还牙的例子不少,一报还一报的手段原是定律,但似长枪门这种做法就过于残酷,有伤天哩,也亏得他们想得出来。” 于思明却冷沉的摇摇头,道:“一样的米面,各人的手段,江湖风浪争的是生存,如要挖人墙根,断人生机,便必然受到应有的报复。” 是的,直到现在,他便是为了成虎的死而进行着他所设计的报仇计划,面前这些被吊在树上的尸体,不正是他计划演变下的牺牲者? 咬咬牙,于思明冷傲的怒视着那些尸体,心中默吟:你们是崔百龄的工具,为虎作伥,你们死有应得,怨不了我攻龙。 一边,柳小红低声的道:“于弟,怎么不说话了?你在想什么?” 一笑,于思明指向不远处的山边,道:“我在想,今夜我们得借住在攻龙的那座茅屋了。” 茅屋依旧在,只是那扇木门开着,想是风吹开的,从外面望向屋子里,发现灰暗中十分紊乱,连那个木板架起的床也散垮在地上,两床旧棉被,有一张堆在灰尽的火堆上,那只铁壶则滚在门边。 于思明心中已知,这里被人搜查了。 找出火种,于思明燃起火烛,不由得咬咬牙,因为他的那张旧桌椅也被捣碎,屋子里一片破烬。 柳小红望着屋内四周,道:“攻龙人死了,他住的地方也被人捣碎,这些人未免有失厚道。” 于思明一声苦笑,把破板床与破桌椅堆在一起,原来地方便升起火来,道:“有了这些破木头,今晚上正可当柴薪。” 他支起铁架开始烧水,把一张旧被从地上铺起来,笑道:“柳姐,你就凑和着坐在火边吧。” 柳小红已取出吃的,她分了一半给于思明,笑道:“我们火边谈话,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 来,我们坐在一起。” 于思明笑笑,拉过另一床棉被把二人围起来,并肩坐在一起,侧过头,二人不由得哈哈笑起来…… 柳小红撕下一块肉塞向于思明嘴巴,道:“我喂你。” 张口咬吃着,于思明笑道:“我也喂你。” 边撕一块便往柳小红嘴里塞去。 二人依偎着坐在火边,初冬的寒风在屋外吹刮着,阵阵的啸声掠过屋顶,但屋子里却充满了无限的暖意。 柳小红意态懒散的偎在于思明怀里,她微瞌双目,嫩脸不时的在左右磨蹭,轻声呓语的发出“啊”声。 于思明情意深切的揽着柳小红,棉被把她全身罩着,他心猿意马,却尽力压仰,唯一的动作,便是不时的往火堆上面加柴薪。 他不是鲁男子,其冲动并不下于一般人,但他心中明白,柳小红不比江萍,江萍是千方百计的想杀人,江萍的奉献是恶毒的,是含着阴谋的,接受她的奉献,并没有良心上的负荷,但柳小红便不同了,如果自己也一样作贱了她,自己便有着亏欠,至少在良心上便对她不起。 火架子上的水开了,于思明倒了一碗,笑问道:“柳姐,你喝水吧。” 柳小红半睁着眼接过碗,一声“啊”便直起身子。 于思明双眉一皱,道:“柳姐可有不舒服?” 摇摇头,柳小红道:“上回受了点伤,早就好了。” 于思明火光下只见柳小红娇艳如绽放的海棠,俏唇鲜红似滴溜圆的樱桃,美目微红欲要喷火,脸蛋宛似熟透了的苹果,发巾已解,秀发半掩面,有一股异性诱人的馨香便丝丝的飘入他的鼻孔,不由得心中“嘟嘟”狂跳。 一连呷了几口水,柳小红缓缓放下碗,她的双目却直视着面前的于思明,小嘴嘟起,神色怪异,一只手已握住于思明的肩头。 干啦啦一笑,于思明指着茶壶,道:“柳姐,要不要再喝一碗?还很多呢。” 柳小红未开口,她似有似无的轻摇着头,双目已见情火燃烧…… 于思明咽了口唾沫,指着火边,道:“柳姐,你先睡,我再出去弄些干柴,这点破木头怕难以烧到天亮。” 于思明正要挺起身来,发觉柳小红按在自己肩上的那只手更见有力了,他一怔之间,柳小红的另一手也轻缓的放在他另一肩头,缓缓的……两只嫩手在他的后颈有力的绞合在一起,一张几乎与烈火同样灸热的俏脸贴上于思明那张双层皮的面颊之上。 如果这时候于思明还能拒绝而起身离去,他将会对一个痴情女子造成多么大的难堪与伤害? 于是,他想起了江萍,更想起了崔灵芝。于思明心中相当明白,崔灵芝终有一天会变爱为恨,甚至会恨之入骨。 另外还有个开饭店的丁香姑娘,丁香的那片纯情,当然也体会得到,但认真对自己关爱的,莫过于柳小红了。 轻声的,于思明嘴唇贴在柳小红耳边,道:“柳姐,为什么你对我那么好? 我只不过是个江湖浪子,值不得你的关怀……” 一张美丽的面孔稍稍仰起,柳小红是羞、是媚,她声音含着哆嗦的音调:“于弟……为什么贬低自己……江湖浪子……有什么不好? 爱你……是出于我的真意,倒是……你别把我看成是个随便女人……” 于思明施力搂紧柳小红,轻声道:“柳姐,我尊敬你,关爱你,却从未曾想到你是个随便女人。 柳姐…….你对我付出的爱,我怎会不知道?只是……只是……我怕因一时的冲动而毁了你的……” 柳小红娇羞怯怯的低声道:“你是说夺了我的贞操,毁了我的一生幸福? 于弟,是我心甘情愿的,心甘情愿的奉献你,因为……因为我知道你绝非是个薄情寡义的人,我……我不会看错你……” 于思明发现柳小红目中含泪,说话冲动,全身簌簌抖个不停,不由得怜爱的紧搂在怀,道:“我在想……我在琢磨……柳姐……” 他未再说下去,因为他发现两颗泪珠在随着睫毛颤动,从正面或侧面,柳小红那美好轮廓--毫无瑕疵的皮肤,细腻洁自,精巧的耳朵,柔柔的秀发,似在发着逗人的诱惑。他缓缓的把目光盯住在她那微翘的朱唇--嗡合着稍带哆嗦,从双唇之间正散发着芬香气息,如果吻上去……那该是多么……多么令人…….? 未曾继续再想下去,他的思维被突然的拥抱而中断,是火般的烫,带着一股甜香的黏味那颗似樱桃般的双唇便几乎全部送进自己的嘴巴里。 甜甜的吸吮着,于思明的心中更甜蜜…… 第二十三章 自投罗网 盖在二人身上的旧棉被已落在一边,那无形之火比之那堆正自燃烧的火更见猛烈…… 正自陶醉中的柳小红,全身酸软的双臂勾着于思明,口中低泣着,等候于思明进一步行动,她已做好了心理上的准备,去随男女之间爱的极致…… 于思明便在这时身子一震,也蓦然惊醒了柳小红,她猛的仰起头,似是大梦初醒般“啊”了一声,随即苦笑的掩饰着自己的狼狈与尴尬的道:“于弟,是……是我……放浪吗? 你该不会……” 猛的伸出双臂,于思明施力的又搂住柳小红,边把落下的棉被重又把二人围起来,低声的道:“于姐,我不想侵犯你,便让我们这样子拥抱在一起不是很好吗?” 原来于思明正欲更上层楼进一步行动的时候,突然想起柳小红缚在腰上的带子上有支毒扣,那上面带着尖刺,万一自己鲁莽行事,吃她刺中,岂非冤枉? 柳小红自然不知道为什么于思明会“悬崖勒马”,还以为于思明果真是个君子,他一意要保住自己贞操,便是再冲动,也对他产生无限感激。 盈盈的轻点着头,柳小红没有开口,她低头贴在于思明胸前,宛似一头温驯的小猫般闭起了眼睛。 伸手加上柴薪,于思明望望怀中渐渐熟睡的柳小红,露出个满意的微笑,低头又在柳小红面上轻吻着,有一股暖流冲进了他的心房,啊,如果能永远这样该多好。 屋外面山风阵阵,月乎啸的阵风里有着鸟叫声--一大群白脖子乌鸦,那种凄凉的叫声,唤醒了草屋中的于思明与柳小红二人。 缓缓直起身子,柳小红面对于思明赧然一笑,伸手为于思明整理衣衫,边怯怯的道:“于弟,谢谢你。” 于思明内心激荡,心中暗想,如果夜里真要…… 柳小红双目直视着于思明又道:“此事一完,希望于弟长住长春寨。”说着,又为自己一头秀发挽扎着。 于思明走到门边,回头笑道:“柳姐,真希望有那么一天。” 门外面,只见上百只老乌鸦在林边飞进飞出。 于思明遥望过去,见有几只乌鸦竟落在吊挂尸体的头上,心中不由一悸,呸的一声:“扁毛畜性。” 天已大明了,东方正喷洒着旭阳的彩辉灿照。于思明扶着面带微红的柳小红坐上马背,二人便迎着晨光放马疾奔,就宛如要奔向那光明灿烂的理想源地,去开创他们幸福的人生。 是酸?是愁?是喜?是忧?二人便随着急骤的马蹄声在激荡不已。 谁能预期未来?而眼前的处境,眼看就免不了一场博杀。 是的,一场无可避免的博杀,如果江湖上没有博杀,江湖的生存定律便缺乏活泼的基石。虽然这是最后手段,但当到了一定的限度,便唯有诉诸武力,所谓气难咽,心难平,便只有抛头颅洒热血了。 此该-- 泰安附近的运河上,来往帆樯似林,岸上大车小车成行。有一条官道直通城内,沿着一条干净大街直往正西,远处有座高门楼,门口的高台阶下面,一排六辆运货大车。门楼下面,正有个橘面大汉,抖着微红的须发对几个灰衣大汉交待事物,见于思明与柳小红远远过来,他只瞄了一眼,大街上谁会知道二人是干什么的? 不料柳小红与于思明双骑在台阶前停下来,这才引起这橘面大汉一怔。 柳小红已翻身下马,于思明刚把两骑拴在阶前马桩上,侧面一个汉子上前,道:“二位从哪道来,欲找何人?” 柳小红已自鞍袋中抽出一张拜帖,道:“大刀会青月堂主柳小红,专程前来拜见贵门主的。” 那人接过拜帖,立刻便登上台阶,恭谨的双手把拜贴呈向那橘面大汉。 橘面大汉一手接过拜贴,望望阶下的柳小红二人,道:“老夫沙宏基,二位远从长春寨赶来,快请进。” 其实于思明早就认识长枪门门主“铁掌震八方”沙宏基,但他这时易容改装为于思明,加以出面的是大刀会,他自然是不言不语为妙。 二人跟着沙宏基跨过门坎,只见是一片大院落,院子两边搭着矮棚架,里面一排排放着长银枪少说也有上百支,正面高屋横梁上悬着一块巨匾,篆体金字:“长枪门”。 那沙宏基刚踏上台阶,立刻对两边大汉吩咐:“召司马总管来。” 于思明与柳小红跟随沙宏基进入这座正屋里,只见迎面墙上悬挂着一张八尺高大的“义”字,八盏琉璃宫灯,整个看上去严肃中带着一片古意昂然。 须臾间,长枪门总官司马涛匆匆走进来,他见于思明与柳小红二人坐在一边,先是一怔。 沙宏基已缓声道:“姑娘是大刀会的青月堂堂主,你吩咐下去,快准备一桌酒菜。” 司马涛向柳小红点头招呼,便立刻回身走出门去。 柳小红已抱拳,道:“沙门主倒不必忒意款待,这次冒昧前来,实有要事相商,一经商定,我们便马上赶回长春寨。” 橘面一紧,沙宏基直视着柳小红,道:“想来必是重要大事了。” 一边,于思明突然笑道:“沙当家的难道忘了老松坡之耻?” 沙宏基神色威猛的怒视着于思明,道:“你怎么知道?” 淡淡一笑,于思明缓缓道:“沙当家的率人在老松林杀了黑龙会十三人,尚且把人吊在林子里,这件事只怕黑龙会现已知道了。” 挺胸冷哼,沙宏基几乎要站起来的道:“别忘了,是他们先杀了我的人。” 笑笑,于思明道:“沙当家,崔百龄便不会如此想,黑龙会势力庞大,一旦姓崔的找上泰安,你又如何应付?” 沉吟着,沙宏基望着柳小红,忽然双眉一扬,道:“柳姑娘这次来的目的……” 双手抱拳,柳小红道:“连手对付黑龙会。” 精神一振,沙宏基上下打量着柳、于二人,道:“大刀会与我长枪门连手?” 于思明立刻接道:“还有梁山寨拉下来的一百多人。” “嗯”了一声,沙宏基沉声道:“战略上三方面人马联合行动,战术的运用你们将如何打算?” 于思明望望柳小红,只见柳小红站起来,相当慎重的仔细解释:“沙当家,我们准备对黑龙会总堂口施以奇袭,三方面的人马联合行动,日期由沙当家决定。” 不料沙宏基却轻摇着头,道:“不妥,不妥,各位尚不清楚,崔百龄经营黑龙会三十年,凤凰口滴水崖方圆十里内明暗桩卡不下数十处,别说是攻击他们的总堂口,便外围也很难接近,就算我们能发动千人,怕攻不到滴水崖便损折一半。” 于思明心中一紧,忽然想起那日梁山寨派去二十名身手骄健的大汉,竟全部被砍掉头颅分装在两只大麻袋送到佟大娘面前的事,由不得咬咬牙,道:“沙当家的话不错,凤凰岭滴水崖黑龙会是设了许多暗卡陷阱,如果直接进攻,我方必然损失惨重。” 柳小红似是失望的道:“于弟,佟大娘的人马尚在如来小镇等着回音,难道我们就想不出妥善之计?” 沙宏基突然沉声道:“有,当然有。” 柳小红一喜,忙问道:“沙当家已有妙计?那就快说出来?” 沙宏基欠欠身,捋着泛红的胡须,道:“本来我正要单独斗崔百龄,老夫有此想法,也是在我暗中派人打探黑龙会总堂口之后才兴起的念头,但我知道崔百龄手下战将如云,即使约了他,不见得会讨到便宜。 如今你们找来,我们便联合起来,指名要崔百龄出战,即使他率领十三豹人,我们也不惧了。” 一笑,于思明道:“在下不说,怕沙当家还不知道吧,黑龙会的三大护法已去其二,“铁胆”成刚死了,便“灰面狼”霍八也死于梁山寨那伙强人之手,一向纵横江湖的黑龙会十三豹人,如今也只余下七个,我说此话你不信,于某敢以项上人头为证……” 他一顿,又道:“黑龙会十三豹人中的水上漂、童中与高飞,三人不就是死在贵门之手吗?” 惊异的望向于思明,“铁掌震八方”沙宏基道:“于兄弟,你似乎对许多事情都了若指掌。” 于思明一笑,道:“这些江湖大事,不少人已知道,于某只是从这些传言中加以证实而已。” 其实他心中暗笑,这一切的纠葛皆由自己一手导成,可预见的,是在三方面连手之后,黑龙会必将损失惨重。 一切皆在自己算计之中,’一步步把崔百龄逼出滴水崖老巢。 柳小红眨着一双大眼,道:“沙门主的意见甚好,大刀会愿意与贵门携手合作,至午时间与地点,还请沙当家明示。” “铁掌震八方”沙宏基想了想,道:“好,我们就把姓崔的约到老松坡前,老夫要他亲眼看看他那些被吊在林中的爪牙死相。” 柳小红望着于思明,道:“于弟,倒是个绝佳的搏杀之地。”边又问道:“时间上沙当家以为哪天最佳?” 沙宏基竟毫不迟疑的道:“十月一日正午。” 他见司马涛走进来,轻点点头,又接道:“到时候我率本门高手前往,希望贵会也能按时赶到。” 柳小红点着头,道:“一定。但梁山那伙人还在如来镇,也得赶去通知他们才是。” 不料沙宏基沉声道:“我等虽在道上讨生活,但尚不屑于同强盗连手,传扬出去,我们便同强盗一般无二了。” 于思明一笑,道:“沙当家的话极是。但梁山这次来,佟大娘一心要为夫报仇,不如由她……” 沙宏基伸手一拦,道:“不用再说了,我绝不同强盗连手。” 于思明见沙宏基坚决不与佟大娘连手,便缓缓的道:“既然沙当家如此说,在下倒有个主意。” 沙宏基面无表情的道:“说来听听。” 于思明先是望望一边的司马涛,目光转向柳小红,道:“柳堂主,不如转告佟大娘,要她于十月初一日,把她的人马派往凤凰口,对黑龙会加奇袭,想那崔百龄再狡猾,也将难以应付。” 冷冷一笑,沙宏基道:“如果黑龙会是这么容易被人算计,怕早就烟消云散于江湖之上了。” 他稍做思忖,又道:“就让那般强盗们再去吃些苦头,对我们又有何损失?” 柳小红见这沙宏基心意极深沉,想来黑道枭雄,作风皆是如此,便轻声对于思明道:“于兄弟,就是这么决定吧。” 于思明点点头,道:“离开泰安镇,我便快马加鞭去通知佟大娘。” 于是,柳小红与于思明二人长枪门总舵只作稍歇,酒饭之后离了泰安镇,双骑并驰中…… 柳小红道:“于弟,看那沙宏基踞傲跋扈,目空一切,他却至今对黑龙会不敢采取行动,这又是什么原因?” 马上哈哈一笑,于思明道:“柳姐可曾记得沙宏基的话?他已暗中对黑龙会踩盘摸秘,知道凤凰岭黑龙会总堂口警戒周全,防备严密,他没有必胜把握,便只好相机行事一途了。” 柳小红忧虑的又问:“依你看,十月一日正午,长枪门会准时前往?” 于思明毫不考虑的道:“话出自高傲不羁的沙宏基之口,长枪门必定会去。” 他-顿又接道:“老松坡是个搏杀的好地方,而崔百龄的贴身武士几已被除过半,他应该走出凤凰口了,嘿……” 惊异的,柳小红是发觉于思明的笑包含了阴与冷,那是一种快意残仇之前的神色,难道黑龙会与他…… 突然,于思明勒马对柳小红道:“柳姐,我们在此分道扬镳,你赶回长春寨准备,我去如来小镇找佟大娘。” 咬咬牙,于思明嘿嘿笑道:“沙宏基看不起梁山寨,但我却以为那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处在这种关头,多一份力量总比少一份要好得多。” 柳小红忙伸手拦住,急切的道:“我陪于弟一齐去,然后再齐回长春寨,时间上还是来得及的。” 于思明神色冷漠的摇着头,道:“不,我除了去如来小镇,还得快马往另一个地方。 柳姐忘了,总得有人把老松坡比斗之事传送给黑龙会总堂口吧。” 柳小红想了想,道:“既然如此,我们便在十月一日,老松坡前会合了。” 于思明忽的抖转马首,扬声道:“柳姐好走,我一定会按时赶到老松坡前的。”话声刚落,他已在十丈之外了。 柳小红顿感有着失落感,同时间她也似突然对于思明有着难以理解的困惑。 现在-- 于思明拍马疾驰,他内心激动,神色严肃,决战前的各种反应,如今全都表现在他身上,一种迫不及待的样子。 是的,只要能等到崔百龄走出黑龙会,他就要找机会截杀,为成虎的仇,他已等得太久太久了。 伸手抚摸着面上的皮,那是成虎的,展奇才以绝妙手法贴在自己的面孔上,实质上是含着双重意义,其一,它改变了自己的形象,逃过黑龙会的捕杀;其二,面皮是成虎的,如果成虎地下有灵,便自己面对着杀死他的仇人,让自己击杀崔百龄于老松坡。 就在于思明快马赶到如来小镇的时候,镇头上正有两个灰衣汉坐在个草棚下面遥望,见于思明疾驰而来,有个大汉指着叫起来:“就是他,终于来了。” 于思明没停下来,拍马直入小镇上。 这几日佟大娘把人马拉在这半里长的小镇上,镇上的人家家不开门,所有的人连门也不敢走出来。 “悦来客栈”隔壁的那家清真牛肉馆,三大锅牛肉全下了大伙的肚子里,气得老回子夫妻二人把三口大锅全熄了火。 于思明尚未走进客栈,佟大娘已在里面尖声叫起来:“今天最后一天,你小子再不来,我便拉着儿郎们回山寨去了。” 呵呵笑着走进店里,于思明已抚掌道:“佟当家的,我带来了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 佟大娘精神一振,咯咯一笑,道:“坐着说话。” 她拍着一边的长凳子,又道:“这次同黑龙会一场厮杀,没得倒先死伤四五十人,老娘永远忘不了他们把我的二十名好手割下头来的残忍手段。” 点着点,于思明道:“天理循环,报应不爽,黑龙会这次非完蛋不可。” 佟大娘双目期盼的道:“快说,你联络得怎么样了?” 于思明猛喝一口酒,道:“长春寨的大刀会,加上泰安镇的长枪门,决定约斗黑龙会的崔百龄于泰安镇以东七十里处的老松坡。 那老松坡相距凤凰口两百里地,如果他们三方面在老松坡厮杀,黑龙会总堂口必然空虚,佟当家便可率领人马攻人,别忘了,滴水崖的黑龙会可藏着财宝无数,此举不但报了大仇,还可大捞了票。佟当家……” 他话未说完,佟大娘已嘿嘿笑起来,道:“别再往下说了,他们把日子订在哪一天?” 于思明几乎认定佟大娘在真咽口水,笑道:“十月初一,午时三刻。” 突然,于思明全身一震,佟大娘的手紧紧扣住他的右腕,冷兮兮的沉声道:“小子,我看你挺机灵的,我的两员大将,石大山已死,朱彪伤的不轻,早同那些带伤的回山寨去了,你就随在我身边,等这事一完,跟我上山去,吃香喝辣我便管你够,强似江湖浪子来得舒服,怎么样?” 于思明左手拍着脑门,笑嘻嘻的道:“佟当家的,小子真是求之不得呀。” 一掌拍在于思明肩头上,佟大娘乐的合不拢嘴,笑道:“小子,你答应了?” 于思明点着头,笑道:“有什么理由要我拒绝?不过…….” 佟大娘立刻一瞪眼,道:“你还是什么不过的?” 于思明欠欠身,缓缓望着佟大娘四周一群大汉,道:“佟当家的,我曾答应大刀会与长枪门,把约斗的事送上凤凰口的黑龙会? 这就得马上去了。” 佟大娘一怔,双目直视于思明,道:“怎么的?我发觉你对这些事情挺热心的,为什么?” 无奈的摇摇头,于思明道:“大概各方面以为小子既不靠帮又没入会,有些事情便找上我了。” 叹口气,又道:“没办法,我是受人之托,应人之事嘛。” 佟大娘冷冷的道:“这件事一了,你便跟我上梁山,往后也别再干这种狗屁倒灶的事了。” 于思明忙笑道:“全仗佟当家拉拔了,小子在此先谢过。” 暗中,于思明在想,佟大娘如果知道这一切是自己在从中攒弄,而她的丈夫方健又是死在自己之手,不定会气得当场昏倒。 此该-- 于思明拍马疾驰,时间匆促,距离十月初一日只不过三天时间,约斗的消息必得及时送上凤凰口黑龙会总堂口,同时也得看看崔百岭如何应付这次比斗。 就在于思明刚刚拍马进入凤凰口的小镇上,迎面四个黑衣大汉已迎上前来。于思明一眼便认来这四人是跟随在冷公度身边的人。 他勒住马笑笑,道:“原来是四位,冷护法可好?” 其中一人望望另三人,笑笑,道:“冷护法很好,这两天正在叨念于爷呢。” 另一人也平静的道:“亏得未再多事,总算及时赶回来了。” 四个大汉分成四个方向把于思明围在中间,其中那哈哈笑的黑衣大汉,道:“于爷,我们为你拉马带路。” 于思明心中一紧,不多考虑的点头道:“有劳了,请。” 地方对于思明相当熟悉,穿过那条长街,自北面越过一条干沟上面的大石桥,再穿过那道坐北而南的石碑坊,半里多的山城下面,那连三栋的高大楼房与四周大片的小平房,便尽收眼底。 于思明在四名黑衣大汉前导下,缓缓到了第一座大楼前面的石屋前,他十分奇怪,为什么黑龙会的人全无上一次他来肘那样的笑脸相迎,看上去全都双目失神,精神不振,有一股怨毒表情,宛似有人欠他们什么。 那大汉回头笑笑,道:“于爷,且请屋里稍等,我去请冷护法。” 于思明笑点着头,道:“有劳仁兄了。” 也真巧,冷公度左腿受伤不重,已经起来到处走动了,这时正由第一座大厅里走出来。他满面怒容望向石屋,见是于思明,先是一怔,旋即嘿嘿笑着走过来,道:“果是于兄弟回来了。” 于思明见冷公度起来,忙上前抱拳道:“冷仁兄,小弟早该回来了,不料路上出了事,这才……” 冷公度笑着伸手往石屋让,道:“于兄弟,我们进去说话。” 当先便往石屋中走进去。 于思明心中奇怪,这石屋是黑龙会掌刑堂地方,怎的冷公度把自己引进这里,难道……” 心念之间,于思明十分小心的跟着冷公度走进石屋,只见房内是间客厅设备,桌椅齐全,条案干净,根本看不出有什么刑具之类,但想也知道,在这间客厅四周尚有房间,那里必定是审犯人所在。 冷公度相当诚恳模样谦让着要于思明坐下来,笑道:“于兄弟,这些天当家的正思念着你,总是不见你回来。 怎么样?江家庄那面可有消息?” 点点头,于思明道:“有,不但是江家庄,连大刀会长枪门也正在连手,这次我便是有了他们的消息才赶回来的。” 冷公度浓眉上扬,干瘦的脸上一阵抽动,道:“什么消息?” 于思明伸手入怀,把暗中备好的挑战书双手递给冷公度,边缓缓的道:“这是沙宏基的战书,冷公看了便知。” 冷公度接信未拆,放在桌面上,道:“于兄弟怎成了沙宏基的下书人了?” 一声苦笑,于思明道:“大刀会与长枪门联盟,大刀会派出的人是柳小红,这人便是同我们在江家庄时候遇上的女子,他见我回程凤凰口,又见那日在江家庄我同冷兄一起,以为我已投靠黑龙会,便恶言恶语的把此挑战书掷在我面前,所以……” 冷公度忽然仰天哈哈大笑起来…… 于思明尚自一怔,猛见冷公度一掌拍在厚实的木桌中央,便听得连声“???”,于思明一弹未起,他那张坐椅上突然弹上三道钢环,快得连眨眼的功夫也不及的便把他的两臂与腰,紧紧i的箍在那张大椅子上。 一挣未脱,于思明知道上当,沉声道:“冷公,你这是何意?” 便在这时,石门外一声冷嘿,崔百龄已金刚怒目的直走进来,一边,冷公度已站起身来施礼,道:“当家的,他带来了长枪门的书信了。” 崔百龄走至于思明面前,冷目直逼,出气有声,只稍一顿间,便伸手两个耳刮子,打得于思明口吐鲜血。 他已沉声道:“可恶的小子,你究竟是谁?” “呸”的一口鲜血在地上,于思明怒目直视一旁冷公度,沉声大叫,道:“冷兄,这是何意?” “大盾王”冷公度嘿嘿一声冷笑,道:“姓于的,我倒是要问你,你又是何意? 你他奶奶的,在拆我们黑龙会墙脚,想把爷们玩弄于你股掌之上!嗯?” 喝骂中,右手反击,一掌又打在于思明脸上。 崔百龄已沉声道:“于思明,我问你,梁山寨的人为什么找上黑龙会?” 于思明口溅鲜血的道:“我怎么会知道?” 于思明心中已知不妙,崔百龄是个精于世故的老江湖,如果自己算计他的阴谋有漏洞,他再仔细琢磨,深入推敲过,便不难找出些微破绽,一旦被他发觉,就会从蛛丝马迹中探得真像。 现在,崔百龄拉过一张椅子坐下来,他右手高举,口中厉喝道:“刑堂执事。” 就在他身后面,一个白面血口大汉,怒睁着一双赤目,跨步横身,低头抱拳道:“当家的,武勇在。” 崔百龄沉声道:“把这小子吊起来。” 武勇长身挥手,大喝道:“吊起来。” 话声中,便见两个大汉走来,一人自墙边拉动铁环,但闻哗啦一声,自梁上面垂下一根铁链,那铁链就在于思明头顶,下端有一粗钩,另一大汉马上把钩子钩在椅背上面,便立刻把于思明连着那把椅子吊上半空。 这时候于思明才明白这间石屋中的设备俱都是机关,怪不得冷公度把自己诱进这石屋来,敢情早有预谋了。 下面,崔百龄已冷沉的仰面怒道:“于思明,三件事情,必与你脱不了干系,在你死以前,希望你能坦诚招供。 老夫看你是条汉子,什么样的刑具,我全免了。” 于思明被锁在椅子上吊在空中,腰同双臂又被铁环扣紧在椅子上,分毫不能挣扎,低头望向下面,他抗声的道:“冷兄,人要凭良心,当初可是你要把于某领来黑龙会,并非于某硬要来,如今你们不分青红皂白,便把于某拿下,更以莫须有罪名扣在于某头上,难道你们……” 冷公度突然暴喝道:“别再说了,只怪冷某瞎了眼睛,想想当初你夺得那两包‘红货’,时价足值十万银子以上,一个人有了那么多银子,他还会双手送人,宁愿为谋得个杀手职位而居人下? 你小子……娘的老皮,必有图谋。” 崔百龄似是全身直哆嗦的怒道:“于思明,老夫已对你的行为做了缜密的调查,不幸我派出的三人,至今未见回来,而你又在这些天里独来独往,老夫怀疑他们三人必遭不幸,你……” 于思明大叫起来,道:“崔当家的,这是什么话?天大的冤枉,我怎么知道你会派人暗中调查我的一切?” 冷冷一笑,崔百龄道:“第二桩事情出在长枪门,你说老松坡的茅屋里放着大量当参,要我派人去拿,可是……” 于思明已顾不得那么多,笑道:“不错,这件事大小姐也知道,茅屋里放的党参是她亲眼所见,不信问问大小姐便知不假。” 那晚上于思明同崔灵芝在老松坡的茅屋里,郎“无”心妾有意的搂抱在床上,被长枪门的人发现,崔灵芝一怒而与于思明连手搏杀长枪门的第三船队大把头包松与韩昌等七人,原是事实。 崔百龄惊怒的戟指于思明道:“你说什么?” 于思明已是卯上了,立刻沉声道:“不错,宰杀长枪门,夺了他们的东西,正是在下与大小姐二人所为。 当时因为大小姐受伤,为了赶快替大小姐医伤,才把大小姐就近送到落马集,等到转回来向当家的陈述,便慢了三天,再派人去取东西,自然更慢。 于某这次回来,正要向当家的报告,老松坡林子里死了十三人,从他们的穿著上看,怕全是黑龙会的人了。” 冷公度忽然怒骂道:“用得你来报告?我们已探查出来了,不错,他们十三人全死于长枪门之手。” 崔百龄沉痛的道:“他们全死了。” 于思明把握机会的急道:“想想那日如不送小姐治伤,立刻回来报告,等到我们把东西搬走,长枪门便永远不会知道是谁向他们下的手,也就没有这回事了。 想起来,真令人内咎不已。” 半响,崔百龄又沉声道:“那么,梁山的人怎会找上我黑龙会?佟大娘口口声声为夫报仇,而杀死方健的又是你,小子,你该不会阴毒的使出一石两鸟之计吧。” 于思明大叫,道:“真是冤到家了,崔当家的,我从江家庄附近深听来的消息,除了江家庄正在积极准备,择日与黑龙会一拼之外,梁山寨那面传出来的消息,杀死方健、石敢的人,他们认定是冷护法,而非我于思明。” 一边,冷公度大怒的喝骂起来:“放他娘的屁,我什么时候杀那强盗头子了? 真的是乱七八糟,信口开河,无凭无据,乱扣罪名。” 于思明苦兮兮的叫道:“冷兄,我愿陪你去找佟大娘,当面承认是我干的,你们这样扣住我,难道不是在乱扣罪名? 你们又有什么凭证?推测之辞,难以定人之罪,于某不服。” 冷哼连连,崔百龄忽的站起来,道:“何用你陪冷护法去梁山?我自会派人前去,到时候我看你还有何话说。” 于思明心中暗自吃惊,如果一直把自己扣在这椅子上不放,大概只有死路一条了。 就在这时候,崔百龄缓缓打开那封素笺,他只看了一眼便怒,不可忍的投掷在桌子上,骂道:“真的是可恶,连大刀会也要阿我黑龙会作对,他们竟与长枪门串通一气,约我远在什么老松坡比斗,哼。 看来我要大开杀戒了。” 于思明立刻道:“老松坡便是我同大小姐堵杀长枪门的地方,崔当家如果赴约,于思明愿做马前卒,以示忠心。” 如果崔百龄能答应,于思明必然打自心眼狂喜,因为他一直要找崔百龄决斗,但苦无机会,如今似乎是个绝佳机会,他当然要把握。 不料,冷公度沉声骂道:“长枪门与大刀会,我早就想收拾他们了,当家的放宽心,老松坡那面由属下前往足够了。” 崔百龄望望吊起的于思明,冷冷道:“你给我小心着,等我把事情弄清楚,自然会还你一个公道。” 于思明急道:“崔当家,我很抱歉,想不到我诚意送上的两包‘红货’,竟会替贵会惹来如此大的麻烦,我道歉。” 崔百龄面色十分难看的对冷公度道:“我黑龙会岂会把那些跳梁小丑放在眼里,你挑选二十名健者,率领杨小武七豹人前往,给我狠宰。” 冷公度立刻恭谨的道:“必不叫当家失望。” 猛仰天,嘿嘿沉声对于思明又道:“姓于的,一旦证明你是阴谋我黑龙会,冷大爷会亲手操刀剥下你的这张人皮,挖出你的心肝下酒吃。” 于思明反倒轻松的道:“万一证明我是无辜呢?” 崔百龄却沉声接道:“放你走人,我黑龙会不欢迎你这个丧门神、惹祸精。” 于思明一声叹,道:“一心求表现,娘的,反倒弄得灰头土脸。冷仁兄,你把我于思明荐错地方了。” 冷公度已跟在崔百龄身后面走到石屋门口,闻言回头冷笑一声,沉声道:“奶奶的老睚,我这时越看你越不对劲,姓于的,你可要小心了。” 第二十四章 蚌鹤相争 天色已黑,石屋四周十分冷寂,被吊坐在椅子里的于思明,心中狂浪似地在翻腾着,午时未被崔百龄动刑,算是够幸运的,但也令他担心的,是梁山寨的佟大娘,如果他的人这时候出现在,凤凰口,自己便完了。 因为佟大娘所得到的消息--黑龙会崔百龄手上有那两包“红货”,正是我于思明派人送上的,梁山寨和崔百龄岂能饶过自己? 他再举一反三,一切事情便全被抖露出来了,甚至他还会亲自找上大刀会,说出那两包“红货”是他于思明送的,便连柳小红也会恨他入骨,长枪门更不用说了。 于思明越想越心焦,几次试图挣扎,无奈那扣紧自己腰臂的并非是绳索,而是宽厚的铁箍。 厚重的木门已关,一盏豆油灯在桌面上,火苗子时而跳动,照在于思明那无奈的面上,是恐怖,也是茫然。 石门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喝叱:“干什么的?” 回答的是个尖声细腔:“犯人的饭食。” 两个把守石屋大汉见黑暗中来的人双手端着盘子,上面放的是碗筷与大饼,便立刻推开石门,只见端饭的低头走进门。 两个大汉便立刻又把石门关闭,有个大汉尚自高声的道:“快一点,我把他放下来,你便一口口的喂他吃。” 原来控制石屋的机关也连接在外面,那人伸手在近窗下面拉动机钮,便听得一阵轧轧声响。 屋子里面,于思明已缓缓落下地面,他双手无法活动,拉机关的大汉已隔着窗子叫道:“好了,快喂他吃吧,完了告诉我一声。” 且望向屋子里--红蒙蒙的屋子里,见那人已开始往于思明口中塞东西,便回身走近门口。 正自喂食的人,便在这时突然低声道:“思明。” 于思明双目一亮,刚要开口,那人的大饼猛然堵住他的嘴巴,细声细气的道:“别开口,快吃吧。” 猛咽着大饼,于思明心头激荡的低声道:“大小姐,我冤枉呀。” 不错,这人正是崔灵芝,他本来不知道于思明被囚在此,过午不久,还是她爹为了证明老松坡之事,才问到她,于是,她才知道于思明被囚的事。 但她十分清楚爹的作风,一旦囚住于思明,便必然不会放人,即使将来证明于思明是冤枉的,他也不会轻言放人。 因为他已得罪了于思明,一旦放走,江湖上他便多了个仇家,这是他所不愿为的。 当然,唯一的方法便是令于思明永远消失于江湖之上,这对黑龙会又有什么损失? 知父莫若女,所以崔灵芝赶来了。 现在,崔灵芝指着屋顶,道:“我走后,你从上面走。” 于思明望望屋顶,道:“可以,但这些铁箍子我难以挣掉,怎么办?” 崔灵芝望着墙边,低声道:“机关在椅子边,我会替你暗中打开。” 于思明忙摇头,道:“不在墙边,冷公度一掌拍在桌中央我便被扣上了。” 崔灵芝摇头,道:“椅上机关十分灵敏,冷公度以掌拍桌,桌声震动椅子上的机关,你才被锁住的。” 说着伸手在椅子背上按了一下,扣在于思明腰与双臂上的铁箍,果然又收回去。 默然一叹,崔灵芝道:“我在背叛我爹的意志了,于兄,你多保重了。” 于思明全身一震,低声道:“灵芝,你也要保重。” 拉低面巾,崔灵芝端着盘子走近门口,伸手敲门,正看到那大汉隔窗望过来,道:“好了没有?” 也不等回答,便发动机关又把于思明吊上半空。 崔灵芝低头很快的走了,黑暗中谁也没有看清她就是崔大小姐。 于思明心中波涛起伏,对于崔灵芝这种救命之恩,他自认魁,生无法报答,自己处心积虑一心要杀她老爹替成虎报仇,而她却在此时救了自己,怎么办? 难道真的造化弄人? 时间在匆匆溜过,石屋外面,突然传来人声:“换班了,,该你们回去歇着了。” 另一人已从窗口望进来,见于思明歪头在椅子上打呼,鼾声如雷,便笑笑,道:“这王八蛋还瞒存得住气嘛,睡在半空中好舒坦的,操。” 三更天已过,于思明几乎又等了半个时辰,他才从椅子上面弹身拔空而起,人已落在大梁上面支架的小梁上,他十分小心的移去屋瓦,自小梁横架上钻出来。 仰望着天空,他喘了一口大气,“啊”,从笼中逃出来的小鸟般,果然令人心情愉快,长身而起,于思明便轻如狸猫般,闪身腾跃着潜入黑暗之中。 直到他顺着原路逃到凤凰镇,滴水崖那面还不知道于思明已逃。 现在他真的再也不能来黑龙会了。 于思明连夜急奔,因为他必须要尽快赶往老松坡,如果崔百龄真的亲自前往,他便立刻现身,以攻龙的本来面目,名正言顺的向他挑战。 一时间,老松坡那面风云紧急,杀机四伏,一场大战便在于思明特意导演下,即将展开来了。 奔跑中的于思明,已经在心中琢磨,那就是一份契合,它无形的嵌接于灵魄深处,这份契合的另一面便是来自崔灵芝对自己感情的投注。自从那老松坡的茅屋愉悦的彼此倾吐内心那份真执的关爱以后,虽然于思明未说出自己实际上就是“血笛浪子”攻龙,但彼此却是灵犀相通,意念交流,她放弃了对攻龙的爱,转而投注在自己身上,如此执知,似水渗乱,论理说情,自己都将无法对她的父亲下手,因为那将对这份纯真无瑕疵的爱情,蒙上一层永远抹不掉的影子。 然而成虎呢?自己的好兄弟偏就死在崔百龄手上,仇恨与爱情,自己该放弃那一桩呢? 于思明有着被噬蚀之感,奔跑中的他,却几乎要发疯的仰天大叫了。 山顶的另一边,送过来阵阵刺骨寒风,黑如泼墨的浓云,大片大片的往这面推展开来,酷寒的天气令人们直觉的以为,今年的头一场大雪就要落下来了。 冷酷的天气人们会觉得出,但人心的冷酷却无形,尤其是对于骑马赶来的老松坡地方的几批人物。 现在,时辰近午,无阳光,反倒是天要塌下来般的有些令人喘不过气的样子。 老松林一边,并排的站着二十八个黑衣大汉,从他们扎在头上的黑巾看,这些人物都不简单--“大盾王”冷公度以左手摆盾,右手拎着砍刀,威风凛凛,杀气盈眶的直视着松林两边的山道。 他的身后面,黑龙会的十三豹人中来了七个,他们是,站在冷公度的右面的:年不过三十岁的杨小武,反手倒提着一管银枪。 黑粗刚猛如虎的涂胆,肩上扛着一支长把开山斧。 短须如戟,满面疙瘩的花冲,双手握着一对钢刀。 团圆面,笑起来双目眯成一线的齐大雄,双手正端着一支丈钢棍,他龇牙咧嘴,神情严肃。 站在冷公度右面的:大包牙蔡勇,肩头上扛着砍刀,双腕由护套子上钢扣子闪闪发亮。 高瘦的与冷公度一样高的张博天,神情似很轻松的握着一把二尺铁骨扇。 另外便是手提链子锥的桂向天。 抬头望向天,冷公度沉声骂道:“娘的,偏就遇上这么个鬼天气。” 一边,黑大个子涂胆嘿嘿冷笑,道:“这种天气杀起人来才有情调,也更为过瘾。” 回头望向林子里,花冲伸手臂以刀指向那面,咬牙切齿的道:“冷护法,水上漂他们十三人死的真凄惨,刚刚把他们抬到草屋的时候,真的禁不住要找人拼命。 他奶奶的,只要长枪门的人一到,就杀他个片甲不留,我们也照葫芦画瓠的把他们挂上树。” 冷公度望向树林子,道:“拴人的绳子还在树上吧,别解下来,等着也把他们拴上去。” 另一边,张博天以铁扇击打着左掌,道:“妈的,午时立刻就到了,怎还不见敌人的踪迹?” 三十八匹健马,一字排开的拴在一片草丛中,马儿跑蹄,啃着发黄的柘草,不时的传出喷鼻低嘶声。 便在这种苦等静候中,山道上传来了马嘶声,转眼间驰出一溜人马。 这些人就在距离冷公度二十多丈远处,立刻翻身下马,依照约定,这批人除了主力之外,也只带了二十名大汉随同前来,但只要从这些大汉手中家伙看,一半端着银枪,另一半背着大砍刀,显然分由大刀会与长枪门下各选出十名精锐前来。 大步往这边走来,为首的两人,一个是橘面大汉,摆动着一双大手掌,双目直视冷公度,这人显然就是“长枪门门主”“铁掌震八方”沙宏基。 与沙宏其并肩走来的是个红面红须粗汉,从气度上酌量,此人正是大刀会当家的--“黑风当”花子豪。 紧紧跟随在二人身后的,长枪门下有第一船队大把头,“快枪”方一炮,第二船队大把头,“江里蹦”褚彪,与长枪门三个杀手--左妙山、公治羊、盛仁。 另外,跟在“黑风当”花子豪身后的,有青风堂堂主“金刀”方云海,右臂已断的霹灵堂堂主“活张飞”雷豹,青月堂堂主“十里香”柳小红,长虹堂堂主“大响鞭”姚刚。 这些人只一到冷公度等人前面五米远,二十名大汉便立刻也一字排开来,堵住山道的另一面。 双方只一站定,先不说话,互拿眼睛瞅住对方好一会。当然,皆在衡情量势,各怀鬼胎。 双方沉窒了半晌,冷公度兀自嘿嘿冷笑起来…… “长枪门”门主“铁掌震八方”沙宏甚吼声似打旱雷的道:“怎不见崔百龄那老儿出来?” 忽的仰天一声狂笑,冷公度冷冷的道:“超度你们这些牛鬼蛇神,还用得了我们当家的动手?” “黑风当”花子豪手按在一支怪模怪样的大似牛腿粗细的黑色铁当上,一手指冷公度,面对身边的沙宏基,道:“沙当家,你听听,这个王八蛋简直目空一切,可谓无知狂夫。” 冷公度嘿嘿一声冷笑,道:“花子豪,你们长春寨远在三百里外,双方河水井水一向两不侵犯,你是吃饱了撑迷糊了,还是皮贱肉痒要人加以修理? 为何同长枪门联合着对付我黑龙会?” 嘿嘿一声怪笑,花子豪捋着红须,叱道:“冷公度,这事要问你自己了。” 冷公度双目含着激怒与迷惘的道:“冷大爷不知道你这老小子放的什么屁,我知道什么?” “黑风当”花子豪战指冷公度冷嘿一声,道:“老夫问你,有两包‘红货’可是在崔百龄手上?” 冷公度一怔,心想,他娘的,又是那两包东西出的漏子,便不由得沉声道:“不错,全是半斤重一只的老山红参。” 花子豪闻言桀桀怪笑起来,道:“好嘛,你小子终于承认了,可知那两包‘红货’原是我大刀会之物,你小子在江家庄以‘鹬蚌相争,渔人得利’手段,中途拦劫自梁山强人之手。小子,纸是包不住火的,你虽然痛宰了梁山的人,但还是被我们查到了,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冷公度气的尖声枭叫,道:“放屁,放屁,简直就是胡言乱语,狗屁不通,你们是听谁如此说的? 嗯!” 他踏前一步,金刚怒目的又道:“可是那个木纳如疑而鬼头鬼脑的于思明吗?” 花子豪侧头望向柳小红,迎面冷公度已接道:“姓于的已经陂我们抓到,正囚在我黑龙会,就等一切事情加以证明了,嘿……” 柳小红突然尖声叱道:“你胡说,分明是你中途截杀梁山的入掠去了那两包东西,反倒是说于思明从中弄鬼。无耻之徒,令人发指。” 冷公度忽的怒吼起来,道:“别再罗嗦了,已经到了这般光景,是谁干的已属不重要了。” 柳小红已沉声逼问:“你们把于思明怎么样了?” 一声怪笑冷公度道:“你很想知道吗?嘿嘿嘿,他被囚在黑龙会刑堂石屋,那地方尽多刑具,就等一切证明之后,便要收拾他了。” 冷公度在于思明被囚后不久便率人走了,他自然不知道于思明就在当天夜里逃了。 但这消息却令柳小红大吃一惊,她沉声对花子豪,道:“当家的,怪不到于兄弟未来,原来他上了黑龙会的当,崔百龄必是想以他来顶罪了,我们可千万不能上当。” 一边,长枪门门主“铁掌震八方”沙宏基猛然沉声道:“冷公度,我来问你,往日长枪门与你黑龙会如何?” 冷公度挺胸沉声,道:“你们水上行,我们岸上跑,各干营生,互不侵犯。” 沙宏基猛然大声枭叫起来,道:“好个各干营生,互不侵犯,那我就要问你这位大护法,你们为何在此地截掠我的人马,还想吞占我们的货! 说,你该做何解释?” 冷公度怒道:“这又是谁说的?” 嘿嘿一笑,沙宏基道:“难道又是姓于的在说谎?” 冷公度本想说是于思明与大小姐二人,但她怕真的坏了大小姐名节,再说,崔灵芝本就是黑龙会的人,这件事便不承认他怕难了。 突然,沙宏基又接道:“想不到黑龙会人的手段是那么残忍,劫了我的货,还把人杀绝,一具具尸体装箱运上泰安镇。 小子啊,这是血债,必须要你们血来偿还。” 冷公度指向林中,骂起来道:“我操,你们的手段也好不到哪里去,杀了我们的十三人,还高挂在林中喂野狼。 娘的老皮,今日要你们一个也别想离去。” 他边指着对面一众,道:“我要把你们的一个个半死不活的吊在树上,任狼啃鸦啄……” 沙宏基嘿然道:“姓冷的,你终于承认那些人是黑龙会的了。嘿……” 花子豪已冷冷的道:“是时候了,难道还要老夫落雪再拼杀?” 双方面人马,便立刻激动起来……. 脚下踩着碎石萎草,冷公度中央站定,两边分别是黑龙会十三豹人中的杨小武七人,在他们的身后面二十名黑衣大汉一排开,摆明了开打的架武。 从他们的面色上看来,一个个均露出不屑的高傲味道,仿佛这一场拼杀的结果,他们已胜券在握一般。 闻得对方红面大汉花子豪要动手,冷公度便指着对方的长枪门门主“铁掌震八方”沙宏基,道:“沙宏基,长枪门已与黑效,会结下这段难以化解的梁子,你出来,我们拼头一阵,、其余各自挑选,选妥了,再轮番厮杀,斗个死活。” “铁掌震八方”沙宏基冷哼一声,道:“姓冷的,你是什么东西,这次老松林决斗,我们指名要斗崔百龄那头虎,他不来,倒派来个二流角色,难道姓崔的成了缩头乌龟?” 冷公度仰天尖声枭笑道:“娘的,说大话也不怕闪了舌头,你给我滚过来,如果你有本事把冷大爷摆平,我们当家自然会出面,怕只怕你没那个本事。” 缓缓的,沙宏基双肩纵动,一步一声“沙沙”响,但见他走过的地方,足下便陷进半尺深,边伸手把夹袍前摆掖在腰带上,冷沉的道:“冷公度,老夫在未搏杀你这头狼之前,我要你明白-件事。” 他咬着牙,声音挤自牙缝的道:“黑龙会暗中发展地盘,方圆五百里内,具体地说企图囊括所有水旱码头买卖,视别派为无物,但你应该清楚,我们不愿见血腥才让你们三分,可笑你们竟然把老虎当病猫,以为其它门派怕你们,竟处处摆出那副唬人嚣张姿态。现在,已经到了忍无可忍的时候,我们的连手,便证明我所说的一切,姓冷的,我接下你的挑战了。” 望着沙宏基站在面前,冷公度嘿嘿一声冷哼,道:“人嘴两张皮,说话有动移,姓沙的,有些事情不是单凭嘴说便办得到的,那要凭实力,凭本事才行,而你那几下子,恐怕很难对付得了我。” 边双手抖动着钢盾与大砍刀,,一副欲噬人的架式。 错着牙,沙宏基冷沉的稍横右肩,道:“我会证明给你看,冷公度。” 他遥指着林中,又道:“你将同那十三个被我们吊在林中的入同样下场。” 厉吼一声,冷公度激动的道:“我要砸碎了你,沙宏基,我发誓将你碎尸,以你的血肉抛洒于山林中喂狼。” 沙宏基橘面无表情的道:“彼此搏杀,目的便是要对方完蛋,冷公度,你在陈腔烂调了。” 身后面突然闪出杨小武,他沉声地指着沙宏基喝道:“沙宏基,你在泰安镇成立那个长枪门,几套枪法倒也舞得好看,可敢与杨某在枪上较量?” 杨小武自称是杨六郎后代,而他的那套杨家枪法倒是货真价实,一点不假。 突然间,长枪门第一船队大把头“快枪”方一炮虎吼着冲瞄来,他指着杨小武,叱道:“小鳖羔子休得狂妄,你要表现,老子奉陪。” 后面,“黑风当”花子豪已扬声道:“沙当家暂且回来坐镇,反正已经照上面,迟早都免不了一拼,且由方兄先领教,如何?” “铁掌震八方”沙宏基冷冷的望了杨小武一眼,这才对冷公度道:“且由你多活一刻。” 说完回头便退回来。 冷公度大怒,骂道:“去你娘的那条腿,这话应由老子说才对。” 沙宏基似是知道花子豪对自己有事相商,这才未再回骂,便走了回来。 场中央,杨小武双手端着银枪。迎面,长枪门的“快枪”方一炮已嘿嘿抖着大草胡咧嘴笑道:“小子,你报个狗名,老子掂掂份量。” 白面一厉,杨小武咬牙格格响,鼻孔中一声“哼”,银枪斗摆,一朵……不,是五朵银花,宛似空中吹散的白云,便一闪而到了方一炮面前。 枪到,他才沉声骂道:“你我拼命,报的什么字号,我说儿。” 方一炮人称快枪,却不料对方的枪更快,连眨眼只一半,眼前已是碎芒万片,一惊之下,辙地一个怒旋,双手力抖,银枪奋力急拦,人已落在三丈外。 前胸未伤,但胸前夹袍中的棉花外露,不由得大怒,抖起手中银枪便刺。 对于方一炮的反应之佳,杨小武也暗自点头,若是摸了别人,他自信那一招“力挑战袍”,足以让对手见血。 这时见对方银枪闪烁纵横,“咻咻”连声,忙使个怪异身法,银枪如流星曳空般笔直的便往那片银芒中刺去。 清脆至极的银枪撞击之声,“波波”连续不断的碎芒四溅,忽见拼刺的二人各自竖枪胸前,身法快得难以令人分辨出来的,竞以背贴背,狂旋三匝,然后拔地而起,旋升两丈。便在二人同时拧腰翻落向地的同时,空中响起“咻嗖”与“扑哧”之声,杨小武落地一声哈哈,双目凸出的剎那间,杨小武却残忍的一声低沉怒叱,他龇牙咧嘴,猛的一足踢落方一炮手中那管银枪,已双手猛烈的把自己的银枪贯穿敌人腹后,那支从方一炮背后冒出来带血的枪尖上,粘带着碎肉。 方一炮未吭叫,?目欲裂,草胡子随着脸上肌肉纵横不已。便在敌人贯穿他的腹背同时,他却拼力借势往杨小武怀中撞进去。 便在这时候,二人已是面对面。然而,却见一道银光激闪在二人之间,杨小武一声嗥叫,抛去扎进敌人腹中的银枪,双手握紧自己的胸腹,两腿交互盘踢,双方人马才看清有支刀把出现在杨小武的肚皮上。 原来方一炮自空中翻落地上,他是正面筋斗,正巧把腹部暴露在敌人枪尖之下。 杨小武是使枪行家,哪会放弃这个大好机会?遂一枪中的,但他太残忍了,真想把敌人穿个透心凉。 不料方一炮是个狠角色--当然,这也是长枪门人的作风,他不退,更不叫,顺势撞进敌人怀里,他那把暗藏在左肋下的短刀,便在他拼着最后一口力气里,捅进杨小武的肚子里面。 斗场中,方一炮双手紧抓住穿肚的银枪,他双足左右力撑,上身往后闪晃不已,双目尽赤倒下。 杨小武在失算之下,临死不甘心的一阵晃动中,猛喝一声,双手拔出血刀,一股鲜血便“噗”的标出两丈远,“咚”的一声已倒在地上。 凄凉的,却也是满意的一声枭笑,方一炮这才缓缓的萎倒在一堆荒草石堆旁。 双方见二人俱已死去,冷公度面色冷酷的道:“已经取胜,为何贪功? 真是死得不值,死得冤。” 迎面,沙宏基嘿嘿哼道:“任凭你们心毒手辣,照样抗不道这临头的恶报,即算是死,也要拉你们垫底。 姓冷的,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 冷公度高声喝叫,道:“来人,把杨小武尸体移走。” 身后面,立刻冲过来两个黑衣大汉,匆忙的把杨小武尸体抬向山坡边,另一面,长枪门的人也早已把方一炮抬向大树下面。 “铁掌震八方”沙宏基便在这时高声道:“姓冷的,这头一阵,谈不到平分秋色,而是个两败俱伤场面,老夫预见,双方到了最后便也同样如此,非杀至最后一人,便难分输赢。 来吧,我二人此刻卯上,恰是时候。” 身后面,花子豪低声道:“沙门主,姓冷的十分凶悍,“大盾王”之名不是浪得的,既刀又盾的出手便是杀着,门主赤手空拳……” 沙宏基冷哼,道:“花当家,且看我收拾此獠。” 冷公度正欲出阵,身边张博天已大步踏前,道:“冷护法,两军对阵,尚不到主师拼命时候,张博天接姓沙的几招玩玩。” 冷公度沉冷的道:“小心了。” 敲打着手上的铁骨扇,张博天摇晃着高瘦的上身,冷兮兮的笑声似猴叫的走向沙宏基,道:“沙大门主,请了。” 面色一沉,沙宏基怒道:“十三豹人中的张博天?” 点头嘿嘿笑,张博天大刺刺的道:“不错,正是我。” 便在这时候,空中彩影闪舞,宛似天女散花般飘落一人,只见正是大刀会青月堂主柳小红。 她轻飘飘的落在沙宏基身边,抱拳道:“沙门主见谅,刚才贵门已接过头一阵,按理这第二阵便诙由我大刀会拉下来,何况……” 她冷目望望对面的张博天,嘴角一牵,又道:“他是什么东西,怎够资格同沙门主过招?” 柳小红的话令沙宏基心中一乐,几句话不但打击敌人,也令自己面子十足,由不得对柳小红点点头,道:“好,柳堂主小心了。” 说罢回头便退回来。 张博天双眉上扬,双耳闪动,他直不愣的望着柳小红,面上一副馋而又渴的伸伸舌头,道:“我的乖,一身细皮白净肉的,我张某如何下得手呀。” 双臂分扬,人已拔空三丈,宛如一朵自彩霞中溢飘过来的彩云,柳小红怪异的身形,已来到张博天的身前,水月刀猝映,七道冷焰已往敌人罩去,口中尖叫:“杀。” 张博天挺立如山,寸步未移,右手铁骨扇圈点狂拨,就在敌人加旋刀芒重现的剎那间,他身若狂暴移一丈,旋动之间,风起草倒,他已挥起铁骨扇敲点疾打,其快其疾,无可言喻。 柳小红水月刀飞刺暴劈,张博天毫不稍让的抢攻抢打,忽然间,张博天的铁骨扇似是吸铁般的贴着敌人的水月刀劲旋不已。 柳小红倒退一丈,仍未摆脱敌人的铁扇,惊愣的拼命戳劈三刀却又全都失了准头。她刚觉不妙,劲风已经扑来,慌张之下拼命斜闪,“砰”的一声,右肩头上着了一记,水月刀已弹飞半空。 柳小红已觉右边上身疼痛钻心,忙不迭浑身再起,左手借势打出三支毒箭。 一声哈哈冷笑,张博天的铁骨扇“嘟”的一声展开即合,三枚毒箭吃他铁骨扇照单全收的卷入扇内。 柳小红一个跟斗翻落地上,张博天已在下面等着她了。一声哈哈出自张博天之口,柳小红力挥左臂相抗,不料张博天舍弃当场击毙柳小红念头,但却阴损的一掌往柳小红肚皮按去,“?”的一声,空中响起柳小红的尖声厉叫,一股血雨自她的口中往外喷洒。 然而,张博天的惊叫更厉烈,他在一掌按在柳小红肚子上剎那间,一只左掌高举,点点黑血往外溢,口中连声“丝丝”叫的骂道:“王八操的臭婊子,你腰带上还带着毒针。” 不错,柳小红的宽腰带上面是有个带有毒针的扣环,于思明在第一次接近柳小红的时候,几乎便吃了大亏。 现在,张博天舍弃以铁扇击毙柳小红,而改为以手掌拍击敌人肚皮,显然带有轻薄之意。 冷公度惊怒的拦住张博天,叱道:“当头一击,为何舍弃?却偏又改为掌击。快抽出来我看看。” 张博天伸着左掌,冷公度见掌心已黑,他不及多想,右手砍刀猝映,张博天再次一声狂嗥,便立刻昏倒在地,而地上正有一只齐腕断跌地上的黑手,兀自弹跳不已。 冷公度回头大喝道:“拖到后面,赶快敷药。” 那面,姚刚就在柳小红被击的剎那间,他的长鞭猝然抖出,快而备的缠住柳小红腰肢,抖闪之间,便把柳小红托抱住。 只见柳小红又是“哇哇”吐出几口鲜血,头一歪便又昏了过去。 “黑风当”花子豪忙取出一粒红丸塞入柳小红口中,道:“抬个安全地方去。” 大刀会立刻走出两名大汉,把柳小红抬到一片林子里。 此刻-- 大刀会霹灵堂堂主“活张飞”雷豹,右臂高举,一把宽刃厚背砍刀冷芒激闪,大步直走入场中,吼道:“雷豹在此候教,不怕死的滚出来。” 他吼声如雷,四山回鸣,砍刀斜指有上方,须戟张,铜铃眼怒睁如炬,一副张飞再世模样。 对面,冷公度的右面一个大汉张口露出满嘴黄板牙,大刺刺的走出来,嘿嘿一声,道:“操,人模人样的活脱狗熊,涂大爷送你上路来了。” 此人正是黑龙会十三豹人中的涂胆。论功夫,他在十三豹人中应属前三名内,凶残、狠毒,每动上家伙必见血腥,是个出了名的狠角色。 肩上的长把开山巨斧生硬的抓在双手,涂胆大咧咧的站在雷豹面前,沉声嘿嘿冷笑不已。 “活张飞”雷豹已骂道:“娘的老皮,崔百龄敢于明抢暗掠,大小通吃,全都是你们这批王八蛋替他干下的。 江湖一把无形刀,黑小子呀,你们今日的报应到了。” 涂胆咧嘴沉笑,道:“独臂熊,别诈唬了,-涂大爷念你缺条胳臂,礼让三招。你出手吧,儿。” 冷冷一晒,雷豹反倒平静的道:“骂人无好话,动刀不饶人,今日卯上千,谁也不会发慈悲,行善心。 我说儿,雷大爷不吃你这份情,便一齐豁上干,你待撼我一根鸟毛灰?” 猛的身形倏然飘进,涂胆已狂吼道:“不识抬举的东西,老子便活劈了你。” 长把巨斧宛如皓月西坠,“呼”的便斜劈而下,虽只一招,但劲力与威势,令人觉得仿佛天要塌下来一般。 雷豹高举的厚背砍刀便在他暴旋身中平斩而上,刃芒激发出“咻”声,他已有若幽魂恶鬼般拦杀向一个焦点--敌人的胸前,雷豹拼命杀去。 因为他十分清楚,敌人的巨斧虽猛,比之自己的砍刀在回斩上稍慢,如要及时收到效果,制敌机先,便只有撞进敌人三尺距离之内。 雷豹原本是丈二长茅,但他自江家庄断去一臂之后,便改换砍刀,这次还是他用刀头一次。 “丁当”之声大震,一溜碎芒散溅,厚背砍刀反弹三尺,雷豹的虎口发麻,才知道敌人那支长把板斧是纯钢。 涂胆横拦奏效,虎吼一声,巨斧回抽劲推,便在他身形力捶之下,流光如电,斧芒成层,二十一斧一气呵成,寒冷仿似极光暴洒中,光线与空气混合波荡,呼轰着便往敌人全身罩去。 厚背砍刀疾挥猝闪,三十六刀起自三十六个不同方向,冷空气便立刻在他的周身形成一道尖锐的气漩。 于是,很快的,双方已超过二十招,从双方表情上看,似已显露出不耐。是的,拼斗总是有始有终,到了该完结的时候便自然的会产生一定的结局,结局虽是人为,但却也是天定,冥冥中上天早就安排就序。 是谁那么说来着:有拼杀的地方,就会有勾魂小鬼,三五个在等候着,这些小鬼们是奉了判官老爷之命来等着勾魂的,就等时辰一到,该死的人倒下去,这些小鬼们便一拥而上,抖着手上铁链,把灵魂拴牢,拖拖拉拉的送往阎罗殿受审去了。 现在,敌对双方皆杀得性起,两人附近飞砂走石,枯草飘飞,雷豹的肩胛已被利斧削去一块皮肉,就在他那刚生出肉芽的左肩头上。 涂胆那把巨斧已至出神人化,长攻破,得心应手。就在他疾砍横栏,错身仰面的剎那间,一缕寒芒“呼”的一声便从他的面,上半尺处闪过。 这是涂胆故意弄险,他要诱使敌人回斩这下刀,然后他才能把握住自己制造的机会,一举残敌。 双方的接触极快,结束更快,一声凄厉倏长的嚎叫出自雷豹之口,厚背砍刀抛飞向荒林,他在涂胆不及用斧砍劈只以巨斧尾端猛力捣在鼻子上的时候,双手又捣着几乎碎烂的脸,旋身洒着热血,直往一堆乱石中栽去。 涂胆一招得手,并不放松,双手端斧,直欺而上,巨斧高举就要把雷豹劈碎。 斜刺里一支黑呼呼的东西横拦在雷豹的身上三尺处,“轰”的一声暴响,涂胆奋力砍下的巨斧弹升三尺,?那层上升碎芒,宛似铁匠铺砸着一块赤红烙铁。 涂胆一怔,只见“黑风当”花子豪双目火毒的怒视过来,脖劲间青筋暴露,字字挤自牙缝:“姓涂的,你未免太也心狠手辣,雷堂主被你捣得面目全非的卧地上,而我们又是占个理字来拼斗,你竟然这时候还想下重手,要人命,是问你是他娘那门子号的人物?” 他横身挡在涂胆面前,又高声喝道:“把雷堂主抬过去快敷药。” 剎时便跑过来两名灰衣大汉,把个面上已不见鼻子的雷豹抬向一边。 涂胆已喝骂道:“我操,你这算那门子说法?双方叫阵玩命,至死方休,即算老子幸胜,也要见姓雷的人头落地,你他妈的是想坏了规矩,不是?” 冷哼一声,花子豪重重的哼道:“放屁,我们又没有两个杀你一人,坏了什么规矩? 你小子想再杀,老夫这里奉陪。” 那面,冷公度已厉声狂骂的道:“好不要脸的花老狗,你想捡拾便宜也不是如此捡法,你见有机可乘,想在我的人疲惫时候下手? 门都没有。” 涂胆恶狠狠的望着花子豪,高声道:“冷护法,且看我宰杀大刀会这头恶龙。” 不料冷公度已厉声喝道:“涂胆,你回来,稍安勿躁,等等有待你杀的。” 涂胆不敢这时候违抗,狠狠的往地上吐了口唾沫,拖起长把巨斧,回头便走。 就在涂胆刚走近冷公度身边,斜刺里桂向天拎着甩头拔空腾飞而起,半空中他已高声暴喝道:“花老儿别走,桂向天来也。” “黑风当”花子豪猛回头,一团黑影行云流水般曳空而来。他错步闪身,双手举起似将般的乌黑铁当正要抡砸过去,身侧只见人影晃闪,“叭”的一声爆烈脆响,长虹堂堂主“大响鞭”姚刚腾跃起矮壮躯体,迎击而上,口中吼叫着:“什么东西,也想同我们当家的过招,姚大爷侍候你便足足有余了。” 咆哮着落在地上,桂向天左手链子,右手握着尺长钢锥形甩头,怒骂道:“好小子,你敢在老子面前硬充人熊。” 喝骂声犹在,他身形便如狂?卷掠,“呼”的一声,右手甩头便流星赶月似的直击过去。 “格崩”’一咬牙,姚刚的丈五长鞭拿卷如电,带起尖锐的啸声,飞卷扫缠而上,宛似一片风雨,怪蛇穿掠的罩向桂向天面门。 甩头回带,劲力贯注于双,桂向天偏头闪过敌人乌皮鞭,便抖手回敬一记狠的,朝向敌人心窝击去,“哗啦啦”链子抖响那闪闪发光的甩头,疾速准利,动人心魄。 空中连翻三个掠空筋斗,姚刚那矮粗的身子竟十分利落的翻腾在两丈方圆之内,随着他身形的变换,空中爆烈着连续不断的鞭声,如烈帛又似裂石。剎时桂向天的上衣破烂,背上已见鲜血沁现,有一条鞭赤红的从他的左身绕向右颊,宛似有人在他面上涂上朱赤般鲜明。 姚钢的甩头消失于无形,桂向天前举着甩头不即抛掷,他发狠一声狂吼,贴着地面一尺高,幽灵似的直往敌人身边飞去,口中大骂,道:“他奶奶的,我看你往那儿躲。” 手中甩头并未出手,直待他已接近在姚刚身前五尺远,才突然抖出甩头。 姚刚身形刚旋向正面,发现敌人这一下来得突兀,急速闪掠抖鞭回抽,却业已吃甩头击中左肩头,差半尺未打中脖子。 有一股鲜血标溅出来,姚刚竟连哼一声也没有,乌皮鞭五十五鞭交织猝挥,他鞭走龙蛇,漫空响如鞭炮,翻卷宛如长虹蔽空,便见伟岸的桂向天颤抖着往外冒血的头面,直吸着大气,翻滚在地上。 冷公度身后的齐大雄正要跨步走出,他猛的一声低沉冷喝,道:“退回去。” 齐大雄顿着手中钢棍,抖着一张大团面吼道:“冷护法,刚才他们能不要脸盘的中途插手救人,难道我们就不能?” 不料就在这时候,看来翻滚在地上血肉模糊的桂向天,猛的一声断喝,左手钢链破空上绕,宛如一条银龙般绕缠上敌人的乌皮鞭。 同一时间,他挺腰而起,凌空的身子怪异的倏忽便扑到姚刚身前,右手甩头疾往敌人怀里送去,便听得一声尖“吆”。 鲜血便自姚刚右胯止方半寸之地往外标溅……. 桂向天也想不到敌人反应如是之快,一般来说,他那突发的一记,定已送进敌人肚子里,然而自己清楚,甩头正被敌人的胯骨所阻,虽然敌人伤得不轻,但却不致要命。 一念间,他拔出甩头正欲再刺,姚刚忽的咬紧牙关,一个大旋踢,一脚正踹上桂向天的面门,“吭哧”一声,桂向天前已跌出三丈外,趴在地上半天撑不起来。 摇晃着矮壮的身子,姚刚回头笑得十分凄厉的道:“当家的,黑龙会盛气凌人的日子过去了,我们再也不会被人瞧扁了。 嘿……” “黑风当”花子豪金刚怒目的走上前,他亲自扶着姚刚,十分嘉许的道:“不错,姚堂主,你已给大刀会挣得十足面子了,快叫他们敷药包扎伤处吧。” 突然,长枪门门主“铁掌震八方”沙宏基大步冲前,他戟指对面的冷公度叫阵,道:“姓冷的,你给我站出来,别这么不痛不养的一个个拼杀,杀的不热闹,看的不过瘾。” 冷公度嘿然一声,怪吼道:“好哇,老子早就指定要同你决一死战,想不到你竟这般的耐不住了,别以为谁怕谁,须知来者不怕,怕者不来,黑龙会没有孬种,你若真的迫不及待,且待冷大爷这就先送你见阎王。” “铁掌震八方”沙宏基表情冷漠的狂笑道:“好哇,你中意,我有心,来吧,儿,别磨牙了。” 双目圆睁,虎吼连连,“大盾王”冷公度道:“你以为,你能翻上天?” 冷公度直欺而来,沙宏基已错掌运功双臂,道:“至少,进分天非把你摆平在这里不可。” 哇哇连声怪叫,冷公度钢盾一挺,双目尽赤的吼道:“凭你?好个不自量力的狂妄匹夫,他娘的,我看你是叫鬼迷了心窍,吹牛皮不打草稿。” 凛然挺胸,沙宏基沉声怒喝道:“光在那里大呼小叫是吓不住人的,冷公度,你就顺顺气,咬咬牙,便死也要在你带来的一干冤崽子们面前做个不怕残酷的人熊吧。” 猛咬牙,冷公度抖着右手砍刀,厉叫道:“你……你真是红口白牙乱放屁,老子岂会含糊你? 已见血肉横飞,死伤连连,几曾见我黑龙会有孬种的?” 沙宏基坦然道:“但愿你别落在人后,冷公度,你出招吧。” 冷公度横着钢盾嘿嘿冷笑,道:“久闻泰安长枪门门主的武功出自太极门,“铁掌震八方”之誉,声震九州岛,今日能亲自领教,实乃平生之幸。” 沙宏基猛摆双手,叱道:“去、去、去,少来谬赞,我不吃你这一套。” 冷公度的行动宛如怒豹扑击,一晃之间便到了沙宏基头顶三尺地。 吼叱如雷,橘面赤红,沙宏基上身微错,原地未动,两掌交叉猛挥,看来他只是拨臂连连似是一个动作,其实他已经劈出二十一掌。 太极神功,以柔克刚,静如处子,动若闪电,如果练到至高无上境界,三尺之内真气流窍,随手挥洒便足以制衡千钧之势,当今世上,罕有沙宏基的这种修为。 第二十五章 有来无回 陡然之间-- “大盾王”冷公度步法怪异的在沙宏基的周身回转不已,他左臂上的钢盾不好出手,右手中的大砍刀连番虚扬作势欲砍,但刀走中途便立刻自形消失于无形。 外人看来,敌对二人呈现着两种极端不同的动作。 沙宏基宛似老僧入定,他单足微向前伸,双掌一平一竖,双目直不愣的随着敌的人转动而转动。 另一个却是走地有声,呼轰着绕旋不已。 猛然间,冷公度一个倒翻筋斗,只见他钢盾如一片流云,闪晃不已。他的一翻宛似驾云而至,耀眼的闪晃中,大砸刀便在他落地之前快不可言喻的劈出九刀,而沙宏基便在一层冷焰罩顶之下更交替挥出十八掌,巧妙的脱出那片极光罩顶。 瘦高的身形落地再起,冷公度钢盾横扫狂击,大砍刀便配合着钢盾的走势,上下左右,四面八方的交叉狂斩。剎时间,空气激荡,“轰轰”之声不绝于耳。 橘面泛寒,沙宏基身形运转得有似龙卷风,他的双臂拨左步法怪异,荷摆柳摇般的急速闪腾,只见大片冷芒“咻”声接连白面前半尺距离溜过。 那成束的光带,宛似银河星泻,令人心惊内跳。 于是-- 二十招……三十招……五十招过去了。 空气中呈现着窒人的涩寂与冷布,更散发着血腥与颤栗,斗场上人影飞闪,那种猝合又分,交互喝叱与吼骂,令人心神不安,尤其是双方观战的人,不时会冒出一声惊呼与叹息。 四周已至飞砂走石,在双方雄浑的冲激下,攻拒挪移已是令人眼花缭乱,光景还真是一场龙争虎斗。 厉烈的站在外围静观,“黑风当”花子豪双目紧扫,低沉的对长枪门第二船队大把头褚彪,道:“沙当家虽然掌法高绝奇妙,但若要想摆子姓冷的,怕还真不容易,时间一久,怕要吃亏。” “江里蹦”褚彪咬咬牙,道:“花当家的意思可是要在下出阵?” 他双手挺枪,正待前扑。 花子豪忙低声道:“别急,敌人那支钢盾上造诣,比之他的大砍刀还扎实,沙门主如果想要求胜,怕得有相当的牺牲了。” 褚彪已焦灼的道:“花当家可有良策?” 花子豪双目奇异的闪亮,他悄声的问褚彪:“我方可拼之人多于敌人,如果沙门主能牵制冷公度……” 他一顿,突然又道:“不,由我去接下沙门主。” 褚彪急问:“花当家,我们不是一对一的干吗?” 花子豪冷沉的嘿嘿道:“去他娘的兵对兵将对将,我们这是来拼命,那管他什么约定或江湖规矩,杀光了算数。” 褚彪突然吼笑,道:“花当家,你不提我倒忘了,你的意见实惠,我同意。” 蓦然间,斗场中以气回荡,冷公度已狂烈的吼骂道:“沙宏基,老子碎了你。” 宛似一团黑旋风,冷公度盾砸刀砍,森森寒气,穿射电闪,而空中却抖然出现两团人影,只见两团人影不错腾闪中。 一人已高声叫:“沙门主先退,花子豪来领教姓冷的高招。” 原料宋花子豪见沙宏基攻少守多,真怕己方失去力量,这才咬牙怒冲过来,正逢到沙宏基腾身闪躲,顾不得多说,一百二半斤重的“黑风当”呼的便砸过去。 空中爆发出“轰”声,冷公度脚下浮动,蹬着脚跟连退三丈多才站定,他还是腿伤初愈之人。 “大盾王”冷公度挺身站定,破口吼骂道:“好个无耻之徒,花子豪,你要不要脸?” 跃身落在地上的沙宏基,满面汗水的冷目直视向花子豪,张口半天吐不出一个字,花子豪已沉声冷笑道:“既然大家至死方休,还定他娘的什么规矩? 姓冷的,何妨更热闹的干,大伙谁也别闲着,便一齐上吧,儿。” 一侧,“江里蹦”褚彪大臂一挥,吼声入云的道:“兄弟们,杀。” 长枪门方一炮已死,褚彪、左妙山、公治差别、盛仁,四人又见门主力拼冷公度不下,早已心存混杀。 另一面,大刀会雷豹、柳小红、姚刚皆已受伤,方云海紧随昔花子豪未敢稍有大意,这些人见花子豪拦住冷公度,便立刻一拥而往敌人那面冲杀过去。 一见这光景,“铁掌震八方”沙宏基一咬牙,道:“也好,杀完为止。” 黑龙会那面,十三豹人中的杨小武已死,张博天断去一手,桂向天被鞭苔得血雨淋漓,如今能派上用场的大概也只有涂胆、花冲、齐大雄与蔡勇四个了。 别外,双方各率领而来的二十名大汉,他们似有自知之明的立刻相互扑击,捉对厮杀起来。 事情到了这步田地,一场混杀自是难免,不拼也不行了。 冷公度气的骂也骂不出口了,他呼啸着钢盾与砍刀,厥地狂风般的直往花子豪杀过去了。 花子豪双手紧握黑风当,不等冷公度近身,“呼”的使刀砸过去,冷公度举盾才阻,“当”的一声,两个人各自退了三步。 二人也同时一怔,旋即挥动家伙猝然再上,一时间“叮咚”之声响遍老松坡前,双方几至进入忘我之境。 似是商定好了,左妙山与公冶羊二人竟并肩直往敌人阵中的大黑汉涂胆冲过去,两支银枪,交互抖闪着十朵银花。 公冶羊已狂烈的骂道:“姓涂的,你接招吧。” 长把巨斧力扫,涂胆还正在喘息,见左妙山与公冶羊二人找上门来,大骂道:“劈了你们这些杂碎。” 交互闪击,巧妙的劈刺,两支银枪合击,便见威力之强大。长枪门的这两位二把头,果然出手凌厉无匹。 就在涂胆挥巨斧,暴烈的猝砍之下,公冶羊的银枪却妙不可言的陡然压在敌人巨斧把上,他早已观势力的拼,这时一旦压着对方斧把,左妙山的银枪“咻”的便穿越而上。 “嗷”声怪叫,涂胆胸前从右至右裂开一道血槽,剎时鲜血往外溢流。他拔空两丈,闪落地上,以斧拄地,粗浊的喘息,满面的大汗,他却连低头看一下伤势都没有的咬牙沉声:“公冶羊、左妙山,你们真不要脸,半途捡便宜……” 双枪又在闪耀,公冶羊与左妙山成崎角之势的缓缓往涂胆逼近。 公冶羊更冷酷的道:“不错,你说的便宜,便是我们认为的机会。 涂胆,你应该清楚,我们要把黑龙会的人,一个个吊在这片荒松林里,而你便是其中之一。” 剧烈的呛咳几声,涂胆冷沉的道:“是吗?不过我却不以为然,因为,如果要把涂大爷挂上树,你们会发觉代价极其惨重。” 公冶羊咬牙抖枪的道:“我们不惧,因为世上没有不付代价的收获。 涂胆,要打击黑龙会,甚至打倒崔百龄,乃是我们其它各门派的最大心愿,此一心愿,我们期望已久,梦寐不已而无时或忘,黑龙会便将因你们这批豺狼之死而土崩瓦解。” 左妙山侧面突然狂烈的吼道:“交叉劈刺。” 涂胆话尚未出口,忽见两支银枪寒星曳空般疾闪而至,钢牙猛错,双目尽赤,抖动着满脸胡茬子,右手旋动长把巨斧,左掌突然一把抓住侧刺而来的银枪,高吼着便旋斧平地攀登而上。 攻击者忿火难消,抗拒者满腔激昂,双方俱是热血沸腾,动作上便显得恁般快法。 于是,空荡的四周便见血雨激射,左妙山的左肩头上生被大斧削落一大片皮肉见骨,血在溅,但大片的肉未落,翻挂在他的陂肩袖上直晃荡不已。 公治羊的那支银枪,却适时的贯穿过涂胆的肚皮,直到枪头从敌人背后露出来。 “哦……”涂胆面目扭曲,口中冒血,胸脯上的伤便在他喘气的起伏中,每一挺便标出一股热血出来。 左妙山已抛去银枪,口中“丝丝”,痛的他双目见泪。 公冶羊忙拔出血枪走过去,道:“左兄,伤得如何?” 望着倒地瞪眼的涂胆,左妙山咬紧牙关,道:“划得来,公冶兄别管我,快去杀敌。” 公冶羊猛回头,只见盛仁正被一个矮汉用双刀逼得只有招架之劲,他识得那人叫花冲,也是黑龙会十三豹人之一。 不由得尖声狂叫,道:“老盛,别忙急,公冶羊来也。” 待之公冶羊扑近,才看到盛仁一身鲜血,嘴唇中央正自冒血不已…… 原来盛仁是个翘嘴巴,他在竭力闪过敌人劈头一刀之时,嘴唇竟被刀锋削去一块。 公冶羊适时扑来,盛仁已口齿不清的叫道:“杀。” 他杀声刚落,力抖手中银枪便狂豹似的刺过去。 公冶羊便在此际凌空飞罩,人未落下,三朵银花喷射向花冲盖去。 气势似乎稍欠,花冲双刀交互劲旋如电,身体回闪中,躲开了致命的一枪,却仍被不愿顾死活的盛仁在臀上狠扎了一记。 “嗷”声刚出口,他人已往一堆乱石上落去。 两股银枪成弧,抛着旱雷闪电之势凌空飞罩,刚刚落地的花冲忽然高吭的大叫道:“杀。” 宛如白鹤一飞冲天,他不闪不避那两支要命的银枪,相反的,他双刀平举,暴露出全身于敌人的枪尖之下,光景是这身血糊零件任敌人挑拣了。 空中连串的“咻”声,未闻金铁撞击,但标溅的血雨似海浪拍岸的浪花。花冲在身子未落地之先,身上白头至腹,已中了十七枪,枪枪见血,然而他到倒地也未叫出声来--不,他只是一声嘿嘿笑着倒地在上。 有一条正自颤跳的手臂,血淋淋的落在他身上,盛仁却仰天尖声“嗷嗷”旋身不知方向的抖着左肩往土堆上倒去。公冶羊闪过敌人砍头一刀,鼻梁上被砍裂三寸长,血便从他的脸上往下淌…… 不顾自己的伤势,公冶羊忙用布巾把盛仁左上臂紧紧扎牢,边沉声骂道:“杀光这批王八操的。” 那面,大刀会“青风堂”堂主“金刀”方云海紧紧的守在花子豪附近,他全神贯注,不为四周拼杀所影响,赤胆忠心的唯恐当家的有所闪失。 其实“黑风当”花子豪舞动他那一百二十斤重的黑风铁当,出手狂烈,招招雷轰,与冷公度力拼,两个人皆以猛砸狂砍。 二人从斗场杀到林边,再由林边狂斗至场中,呼喝怒骂,绝不稍让。 此刻-- “铁掌震八方”沙宏基正与蔡勇拼缠,他在闪躲中见方云海随在花子豪身后跳跃,不由得大声叫道:“方云海,别同鳖娃子们论什么规矩,你该出手了。” 方云海一怔,再看着附近追砍拼杀的人们,不由得咬咬牙,一紧手中金刀,吼道:“当家的,我们合力击杀这头顽熊。” 他早已观准势子,金刀耀眼铮光闪亮中撩起强劲的风声,搔头盖顶的劈罩向冷公度。 原以为方云海不会出手的,但沙宏基的吼叫声刚落,也提醒了冷公度的注意,就在方云海的夹击下,冷公度突然拔空而起,人在半空,已发出一击阴寒的嘿嘿狂笑…… 笑声仍在,空中传出大声撞击。 于是,一抹鲜红的血肉便随之飞洒开来。 花子豪又沉声怒骂,道:“老子砸扁你这畜牲。” 一百二十斤重的铁当旋击如电,便在方云海胸、臀血肉飞溅,金刀横飞半空,翻滚出五丈外的柘草丛中时候,花子豪奋不顾身的挥砸上撩,他红须抖动,双目喷火,出手便用了十二成功力。 “大盾王”冷公度新疮初愈,他在半空中回旋,左手钢盾猛烈的撞上扑杀而来的方云海之后,闪腾之势已成强弓之末。 就在他双脚距离地面尚不过半尺的时候,敌人的黑风当疾砸而来,本能的双手横拦,盾刀齐往敌人迎去,就听“轰听”一声大震,冷公度闷哼一声弹飞三丈高下,钢盾脱手,砍刀抛飞,他那瘦高身子落地便宛似空中落下一件东西般,发出“轰”的一声。 “大盾王”冷公度勉强的撑起上身欲起,但他太不走运了。 因为他落在痛苦不堪、鲜血四溅的方云海身边,不等冷公度再站起身,方云海随手抓了一块石头,“咚”的便送上冷公度的顶门。 “嗷。” 冷公度头上开花,鲜血四溅,却厉瞪着一双鱼眼,双手箕张,十指如钩,“哦”的一声便掐上方云海脖子。 血在二人之间喷洒着。 是谁的血已不重要,但从二人口中挤压出来的血水互喷中,两人已忘了生存的价值。 方云海几次未扭脱敌人那双如铁钩的双手,逼得他右手放弃抵抗,猛烈的暴伸食中二指,“咻”的便扎入冷公度的双目。 好一声尖吭的厉叫,冷公度甩头扭脖子,但他就是不放松紧掐在敌人脖子上的双手。 一边,“黑风当”花子豪高举着他那一面二十斤重的铁当,几次未能下手,就怕毙敌不中反倒砸上方云海。 忿怒的吼骂渐沉,鲜血染湿了翻滚中的二人衣衫。 扭挣的拼缠已缓,四只血手在无力的移动。 花子豪已奋起右足把冷公度踢翻三丈远,惊急的扑上方云海,叫道:“方堂主,云海”。 眼珠子动了一下,方云海的喉管已断,他拼命想挤出一句舌,但终没有说出来,反倒把一张血脸涨得泛紫,直不愣的死在地上。 那面,“大盾王”冷公度早已气绝。 至此,大刀会的四位堂主,死了一个方云海,重伤三位,黑风当花子豪有泪往肚子吞的高声厉喝道:“冷公度这个王八蛋死了。 兄弟们,杀尽黑龙会这畜牲啊。” 吼叫连声,他已旋风般到了蔡勇附近。 蔡勇闻得冷护法已死,半信半疑的遥望过来,忽见一团灰影直撞过来,斜刺里闪开八尺。他尚未站定身子,“铁掌震八方。 沙宏基已如影随形的扑到,冷沉道:“小子,姓冷的已死,你又能支撑几时?” 砍刀拼命劲劈,蔡勇怒骂的吼道:“你们该死,黑龙会饶不了你们这群王八蛋。” 拦腰横扫,“黑风当”花子豪怒叱道:“该死的是你们,娘的皮,你还不躺下?” “轰”的一声,黑风当砸在砍刀上,蔡勇却借着这劲奇大的撞力,“呼”的便往另一面沙宏基身上撞去,大砍刀寒芒猝映,十七刀连成一招,搂头盖顶罩向沙宏基。 于是,“呼轰”之声起自沙宏基周身,回荡的气漾连绵咻咻的发出来。 不错,沙宏基的“太极向阳十八掌”便在这紧要关募展现了。 劲急的刃芒宛如冰球之落入水中,没有巨响,只有“波波”之声,声音未止,刃芒便即消失,双方的猝接在瞬间,但倏然分开也在眨眼之间。沙宏基的“向阳十八掌”拍、挡、拨、撩敌人十七刀于无形,第十八掌已实实在在的落在敌人的胸口,那是在他最后一招“太极归真”杀着上。 蔡勇闪避不及,“吆”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他那壮实的身体便弓背低头的往后直飞。 蔡勇身未落地,闷嗥不断,“黑风当”花子豪已迫不及待的挥动铁当砸去。 “轰。” 花子豪的铁当正砸上蔡勇的后腰,直把未落地的蔡勇又原形不变的砸向目中喷火的沙宏基身形。 大砍刀落在地上,蔡勇已软叭叭的跌在沙宏基面前,他满面泛青,双目凸出,只把右手指向沙宏基,道:“你……” “吭哧”一声便露出一嘴黄板牙,这时候才见大股鲜血从他的口中泉一般的往外喷出来。 沙宏基连多看一眼也未曾,便对花子豪竖起大拇指赞道:“花兄,干得好。” 花子豪声若洪钟的回道:“沙兄,彼此,彼此。” 那面,松林凹地,正传来“江里蹦”褚彪的喝吼叫骂,附近刚把盛仁扎好断臂伤处的公冶羊,伸手抓起地上银枪,他厉烈的对大喘气不已的盛仁,道:“兄弟,你歇着,我去帮褚大把头对那个耍大棍的。” 挥着手,盛仁虚弱的枭笑道:“冷公度已死,十三豹人大概只有那个齐大雄了,快去收拾那头豹。” 腾空而起,公冶羊已厉吼道:“大把头,公冶羊来了。” 松林边,只见褚彪仰面躺在草堆里,他双手奋力撑举着似已弯曲的银枪,上面,大团面金鱼眼的齐大雄,便把他的那根钢棍拼力的压在银枪上,光影是要褚彪永难翻身了。 公冶羊来得及时,银枪的光华掣映飞眩,“咻”声连贯,直往齐大雄背上扎去。 齐大雄便在这时,猛的往侧面旋去,他不拦截公冶羊,更在公冶羊的银枪即将沾身时闪往一旁,银枪已快不可言的掠过齐大雄笔直的往褚彪胸前刺去。 力气似已用尽,满面淌着汗水的褚彪,双手撑着银枪,狂拦力阻,“呼”的一声,银枪贴着褚彪面颊直人地下三寸,一股鲜血已自褚彪的大草胡-亡往外流。 公冶羊惊怒的旋身指着冷笑连声的齐大雄,骂道:“娘的皮,你好阴毒。” 齐大雄竖棍身前,嘿嘿的道:“可惜,可惜,怎的没能一枪穿心。” 喘着大气,以手撑地地站起来的褚彪,恶狠狠的抛去手上的银枪,以手试着面颊上的鲜血,咬牙大叫道:“公冶羊,这个王八蛋舞得一套‘武松棒’,我们小心圈紧了杀。” 公冶羊已冷笑连声道:“大把头,他走不掉的,冷公度已死,十三豹人单余下这姓齐的一个,两位当家的正合力击杀黑龙会余孽,看吧,松林中又要挂上一批黑龙会人物的尸体了。” 褚彪也嘿嘿笑起来,道:“包括这姓齐的狗东西在内,嘿……” 齐大雄环视四周,心中既惊且怒,附近虽然仍有黑衣人在拼杀,显然已失去初时那种猛烈与凶狠,两三个黑衣汉被四五人围在一片乱石小河边,三个人全身是血,而沙宏基与花子豪二人已分开来,花子豪双手端着一百二十斤重的铁当直砍而来。 沙宏基却冷酷无情的走向小河边。 “黑风当”花子豪尚未逼近齐大雄这里,小河那面已传来连续的凄叫声,便听得沙宏基已仰天狂笑的道:“去,把两个未死绝的敌人抓来。” 沙宏基指的当然是十三豹人桂向天与张博天二人。 那张博天被冷公度断去左腕,几次疼昏过去,正坐在松林边喘息不已,桂向天被“大响鞭”姚刚抽得体无完肤,脸上挨了一脚,也伤得直吸大气。 二十名黑龙会弟兄业已死去,便长枪门与大刀会的弟兄,也各自余下两名,沙宏基喝叫声中,四名大汉便往张博天与桂向天二人分另扑过去。 桂向天不等两名大汉扑近,厉吼着打出甩头,沙宏基大怒,振臂腾空而起,双掌交错,迎着桂向天的甩头拨去,他人落地,常势横劈如电,桂向天“吭哧”一声,血面扭曲,鼻歪嘴斜的倒在地上。 侧面一声怒骂,一个大汉的银枪已快不可言喻的刺进桂向天肚子里,可惜桂向天无感觉,便没有反应,因为他已被沙宏基一掌劈死了。 张博天便在这时腾空而起,他咬牙忍受着伤痛,直往马匹处扑过去,显然他是要逃。 嘿声连连,“铁掌震八方”沙宏基双目尽赤的斜掠而起,口中吼骂道:“张博天,你走不了啦。” 铁骨扇暴点疾敲,张博天已怒吼道:“老子同你拼了。” 沙宏基腰身猝拒,双掌交互拍出,口中已嘿然,道:“不拼行吗? 儿。” 便在一匹健马附近,张博天面庞扭曲,双目赤红似火,抖着左腕鲜血,他连连让开沙宏基一轮猛攻,突然铁扇稍张,一支银钉便冷芒一现的激射出来。 双方几已肉搏,沙宏基忽见银芒猝映,双掌未及拍中,那支银钉已“嘟”的扎在左面颊上没入一半,清晰的碎齿声中,沙宏基一个怒旋身,伸手拔出面上银钉,张口“噗”的吐出一口血水,血水中和着碎牙。 他已狂怒的扑击而上,一轮掌风,连绵十八掌,掌掌发出清脆的响声,响声在敌人的头脸上爆发着。 受伤极重的张博天,原指望那银钉会击中敌人左太阳穴,他便有机会上马遁走,不料仍被敌人闪过,只打中敌人左面颊上。 于是,沙宏基的“太极向阳十八掌”,便贴着敌人四周,竟没有一掌落空的打得张博天辙地打转,直到他“咚”的一声倒在地。 远处便在这时传来一声“轰”,紧接着便见一团人影直往一棵树干上撞去,半空有一支钢枪劲急的旋飞向一大片枯草堆里。 齐大雄便在那枝粗树干上“吭哧”一声萎坐在地上,他双脚分岔,团面木然,双目凝呆的口中“唔唔”连声。迎面,公冶羊以右手握枪,呼吼着直往齐大雄冲去。 “噗哧”一声,公冶羊的银枪已贯穿齐大雄肚皮而扎人树干上。 齐大雄看着敌人枪来,竟然没有办法稍做闪躲,这时他把力量挤压在喉管,发出一声尖吭的凄厉狂叫,直把附近林中一群乌鸦吓得满天飞。 双手端着“铁当”,花子豪已喘着大气的对沙宏基道:“沙当家,我们胜利了。” 以巾蒙着左颊,沙宏基咬牙,道:“是的,我们胜利了,但这种胜利的代价太大了。” 花子豪沉重的点着头,环视四周,道:“遗憾,也是出人意外的,今天我们没有见到崔百龄,否则…….” 是的,崔百龄未来,对于黑龙会而言,也只是损失几员猛将,而黑龙会尚有三十二个分舵。如果崔百龄亲率他的分舵人马,仍然对大刀会或长枪门构成致命的威协,而大刀会与长枪怒的大把头或掌主,却死伤殆尽了。 沙宏基咬着牙关,高声吼道:“公冶羊、褚彪。” 正自寻觅伤者的公冶羊便立刻应道:“当家的有何吩咐?” 沙宏基吼声如雷的道:“快把黑龙会人的尸体拖进松林子里去挂起来,娘的,算是给死伤弟兄报仇了。” “黑风当”花子豪忙摇手,道:“沙门主,吊尸的事就免了,我们还是尽早救治伤者,也把死难弟兄择地掩埋…….” 沙宏基沉吟半晌,遂点头道:“太便宜他们了。” 他一顿,仪立刻吩咐公冶羊,马上对伤者包扎,扶上马背。大刀会的人也只有两个未受伤的弟兄,四位堂主伤了三个,方云海死了,带来十个弟兄也战死八人。 长枪门死了第一舵队大把头方一炮,重伤者有左妙山与盛仁,轻伤的是褚彪与公冶羊,十位兄弟也只有两个未受伤,另外一个还活着,其余七人全死了。 沙宏基猛吸着气,沉痛的道:“花当家,崔百龄未死,往后怕还有得拼哩。” 花子豪怒目直视一地死伤,道:“你我双方连手,往后尚须互通消息,但有风吹草动,便联合行动,绝不给黑龙会可乘之机。” 沙宏基相当诚意的对花子豪,道:“花当家,且请先到泰安镇小住,我们从长计议吧。” 花子豪见大刀会伤的已扶上马背,便笑道:“双方伤的惨重,我们马上回长春寨整顿人马,受伤的也得及时治疗,泰安镇我们就改天去了。” 现在-- 松树坡前又陷入一片死寂,来时三批人,走时只有两批,一地的黑衣死者,散落在坡前,陪伴的却是上面的乌鸦,凄凉极了。 远处山峰上,于思明跺着脚,恨气难消的怒骂:“崔百龄这头老狐狸,这种大场面他竟然不来,奶奶的。 他不来,佟大娘怕要倒大楣了。” 是的,染山寨人马的行动相当机动,他们在九月二十九日夜晚,便分批又潜到了凤凰口以北三十里处。 佟大娘如今心眼也灵活了,他暗中派出几人,隐藏在附近各通道上,任何黑龙会的消息,她都能及时得知。 就在黑龙会“大盾王”冷公度,率领着七名黑龙会十三豹人与二十名银枪弟兄,快马驰往老松坡时候,佟大娘已兴奋的发出命令:“十月初一日,拂晓攻击。” 梁山人马,便在夜里四更天已到了凤凰口的长街头。可惜的是黑龙会已得了消息,五更天的时候,崔百龄已亲率三百之众,加上黑龙会总管“快刀”西门开兴、刑堂执事武勇,早就埋伏在石桥与大石碑拱门之间的那道坡地。 于是,就在梁山人马冲出凤凰口市集北口,佟大娘挥刀当先冲过石桥。 未见风吹草动,天气是一片干拉拉的寒,有些要下雪的样子,遥望向凤凰岭下面,佟大娘不由冷笑,道:“好一片房舍,可也经不起老娘一把火。” 就在她领先刚走到石碑坊下面,斜刺里突然转出一彪人马,旨上去足有一百多,为首的正是黑龙会魁首,“五毒掌”崔百龄。 佟大娘一怔之间,双手分拦,跟在她身后的梁山寨人马便立刻停下来。 迎面,崔百龄已捋须嘿嘿冷笑着道:“回去吧,佟大娘,你太可怜了,黑龙会不愿意为难你,崔百龄更非你要换的人。” 佟大娘却是第一次见到崔百龄,闻言以刀戟指,道:“你就是崔百龄?” “五毒掌”崔百龄沉声点着头,道:“不错。” 佟大娘一声喝叱,道:“有两包东西可在你手上?” 崔百龄毫不掩饰的点着头,道:“不错。是有两包‘红贷’在老夫手上。” 佟大娘桀桀怪叫,道:“姓崔的,你派人在大凉河岸杀了,我的丈夫方健,夺走了那两包东西,你可承认?” 崔百龄嘿嘿冷笑的摇摇头,叱道:“胡说八道,简直放屁。” 佟大娘气的跺着脚,大声尖叫道:“东西既在你手,还敢抵赖!崔百龄呀,还我丈夫的命来吧。” 她怒挥钢刀欲杀,崔百龄已伸手摇头迢:”东西虽在老夫手上,但杀你丈夫伪另有其人。” 佟大娘怪叫起来,道:“难道不是你的爪牙冷公度下的毒手?” 猛摇着头,佟大娘未扑杀,而崔百龄已沉声道:“老夫说了好叫你心里明白,那两包东西是于思明献给老夫的见面礼。 换句话说,杀你丈夫的应该是于思明,而非我黑龙会的人。 佟大娘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咬着牙怒道:“姓崔的,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于思明那个鳖娃送你那两包东西?打死我老娘也不信。” 崔百龄叱道:“你非相信不可,因为这全是实情。” 佟大娘早知道于思明武功了得,她实在想把于思明拉入伙,上梁山,而黑龙会崔百龄手上的两包东西,还是于思明找人把消息送到梁山寨,怎么可能是姓于的小子从中弄鬼? 那他的目的又何在?” 冷冷的,佟大娘怒指着崔百龄,道:“拿出证明来,否则……” 崔百龄忿怒的望望身边武勇,白面血口的武勇忙低下头不敢仰视。 原来于思明那夜自刑堂石屋逃走以后,武勇着实受了一顿训斥,当时便把看守的人全关进刑屋里。 如果于思明还在,崔百龄只须把于思明交到佟大娘手上,什么事情便也没有了。 此刻-- 崔百龄本想把于思明逃走的事说出来,但他却为了黑龙会的面子,咬咬牙,沉声道:“老夫说的实情,要的什么证据?” 佟大娘嘿嘿枭笑连声,道:“姓崔的,你好一张恶霸口气,野龙作风,凭你一句无根无据的话,便要老娘相信? 这也太嫩了。” 崔百龄冷哼道:“你想怎样?” 佟大娘毫不迟疑的厉吼如野猫狂嗥般,道:“杀!血债血还。” 崔百龄忽的仰天枭笑,声震九霄,远近人们耳膜嗡嗡作响,便在他那惊人的笑声嘎然而止中,沉声的道:“佟大娘,你是个不明利害的糊涂虫,上次我放你们离去,念在你是个妇道人家,又是为丈夫报仇,哪知你竟还不知进退的找上门来撒野。 如今老夫发觉你受了小人愚弄,连带我黑龙会也跟着受害,这才劝你回头,嘿……想不到你执迷不悟,以为我黑龙会就收拾不了你,当真是可笑又可怜。” 佟大娘身后,突然转出个大头目,这人生得虎背熊腰,个子高大,面上双目有神,他低声对佟大娘道:“当家的,屑下惑疑大刀会与长枪门是否真的同黑龙会干上了?” 佟大娘冷哼一声道:“今天十月初几?” 那壮汉忙回道:“十月初一。” 佟大娘沉声道:“那便错不了,他们约定今日拼斗……” 那壮汉不解的指着黑龙会人马,道:“如果他们约斗,怎么这些人马没有前往?” 佟大娘环视四周,晨曦中她见敌人比自己的人马尚多一倍多,也是不解,暗想:难道于思明在欺骗我? 突然,崔百龄高声喝道:“佟大娘,老夫给你一盏茶时间作考虑,好了,端看你一念之间了。” 第二十六章 开棺验尸 崔百龄能如此让步,主要有两个原因,其一,他实在不想在此时搏杀佟大娘,因为他十分清楚佟大娘上了于思明的当,说穿了,双方皆是受害之人。 其二,他已快马召回几处分舵舵主,因为三大护法只有冷公度一人,十三豹人也已只有七人前去赴约决斗,凤凰口可战之将不多,万一佟大娘的人马中出现厉害人物,双方死伤更大了。 不料佟大娘突然吼叫,道:“呃,崔老儿,你把冷公度叫出来,老娘要亲自向他问话。” 崔百龄怎知佟大娘等已与大刀会、长枪门串通?虽然大刀会与长枪门皆不会承认与强盗连手,但在佟大娘的心中却是认定了。 崔百龄既然不知道,他便不能承认冷公度已率人前往老松坡前与长枪门大刀会决斗之事。 冷冷一晒,崔百龄道:“你不必再找冷护法,他自己替人背黑锅,老夫清楚得很。佟大娘,如果我是你,便先找到于思明,把事情弄清楚,须知一旦动起手来,彼此便结下大仇,嘿……佟大娘,你便休想有活命的机会了。” 大怒,佟大娘厉叫道:“好哇,崔百龄,你好狂的口气,便冲着你这目中无人的作风,老娘就咽不下这口气。” 冷沉的怒哼一声,崔百龄叱道:“强盗婆,你想怎样?” 佟大娘钢刀高举,狂烈的吼叫道:“孩子们,狠宰啊。” 佟大娘的一声吼,便无疑是进攻命令的下达,除了三四名强悍的人物,紧紧的跟在佟大娘身边外,余众便一声怒吼,分三路,呈锥子队形,便狂怒的往石碑那面杀过去。 佟大娘更是凶残,挥刀腾身直往崔百龄杀去。 强盗杀人是不掺人任何七情六欲,更不会往任何道德规范上牵扯,但求达到目的,其它便不会考虑。 现在,这一百多远从梁山寨下来的强人,便是这样,他们看起来为杀人而杀人,但佟大娘在于思明的提醒之下,以同样的话告诉儿郎们,只要破了黑龙会总堂口,金银财帛就搬不完。 于是,看起来人数少了一倍的梁山寨强盗,一旦交上手,便发疯般的冲杀而上,他们形成三个锥形实体,分成左右中三路并进而不单独拼杀,蜂拥着往远处一片房舍扑去。 石牌坊下面,崔百龄狂怒的喝骂道:“佟大娘,你是头猪。” 叫骂声犹在,他已猝然闪击而上,双掌带动“呼轰”之所撩动四周胜风回荡,交上手便是二十九掌。 佟大娘钢刀划裂空气,发出裂帛之声,“青风刀法”立即展现出来,突兀的刃芒交差相连,耀眼的光华四周扩展,只一个小旋身,便是三十一刀,一气呵成。 石牌坊后面,黑龙会的总管“快刀”西门开与刑掌执事武勇正率领着四十名黑龙会银枪弟兄为崔百龄掠阵,那西门开看了佟大娘的一路刀法,不由冷笑,道:“什么东西,也想同我们当家的过招。” 双掌拍击如电,崔百龄忽的腾身而起,边高声道“武勇何在?” 刑掌执事武勇忙应道:“属下在。” 崔百龄身法灵巧,出招怪异,拍击怒旋中叫道:“传令下去,痛宰这批强盗,不许容一人接近庄门,违令者杀无赦。” 武勇高声应道:“遵命。” 一边,西门开兴对武勇点点头,二人便立刻往后面奔去…… 崔百龄似是十分明白强盗的作风,他还真担心那三批狠命往庄门口冲杀的强盗,因为一旦要这些光会杀人的强盗接近庄子,准免这些强盗不会放火烧,那便损失大了。 此刻,三批锥形大汉因受地形影响,看上去成了梯形。二百多名黑龙会大汉边吶喊着追杀,边高声呼应,他们绝想不到这些强盗并不恋战,他们把力量扭结起采,便一直往前面冲,连那些中途被砍伤倒地的人,也不加以关注,显然,他们是要把拼杀场咆移在黑龙会总堂口了。 看起来三批攻坚主力十分有组织,反倒是外围追杀的黑龙会人物十分紊乱而不成章法了。 遥遥望过去,宛如一片黑蚁围绕着三个灰色目标狂噬不已,但灰色目标仍然移动得十分快速,眼看已至中途了。 斜刺里突然一声大喝:“兄弟们,觑准了射。” 便在那声狂吼中,只见漫天箭雨劲射而至,每一拨足有五十支,咻咻”破空之声扣人心弦,剎时便把第一批粱山仁兄们射死防十几人,余下的不足二十人,便立刻发一声喊举刀冲向五十多名弓箭手。 不料这些人尚未冲出十丈,早被黑龙会的人包围起来,已听得武勇狂烈的大叫:“狠宰,要死不要活的。” 便在他的吼叫刚落,另一侧面忽见一彪人自花后面转出来,西门开已高声叫道:“射。” 又是一簇箭雨向另一批冲近的强盗,就在一阵大乱中,剎时便被围住。 现在,梁山寨的仁兄们已失去了相互支持的阵武,最后面的那支锥形阵武已被包围起来,便在这一片梅花青竹松林交互点缀得生气昂然地方,掀起了一场大拼杀……. 兵刃的寒光闪耀,躯体的跌滚沉闷,此起彼落的呼号与怒骂,夹杂着利器切入骨肉中的“噗嗤”一声,还有,一个个的影子在追逐,顺搂跑,在扑击,然后,不断的由狂烈到静止,然后便是一切的幻灭。 灰衣蓝衫湿透了,黑衣也染成了酱色,是血染湿的…… 大石牌坊的拱门下,佟大娘的二十四名近卫大汉,不知何时也同一群黑衣大汉混战起来……. 佟大娘与崔百龄之战,几乎已操在崔百龄之手,佟大娘能撑持到五十招,全在崔百龄一念之间。 因为,他要佟大娘知道是受了于思明的利用,否则,他早下重手法了。 初时,佟大娘见自己所安排的阵势顺利的往庄门推进,以为只要羁绊住崔百龄,儿郎们便能顺利得手,不料半里不到,便传来声声惨呼厉嗥,心中便不由得吃一惊,就在敌人十分从容的拍出左掌,侧身又推出右掌之时,佟大娘突然拔地而起,半空中她只一瞥之间,便知道今日难讨得便宜。 落地,回旋,三十六刀合为一刀,佟大娘挤压着嘴巴,狂烈的大叫:“杀。” 不料便在崔百龄冷笑连连中,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冲天狂叫,道:“撤呼。 撤呼。” 于是,近五十名灰衣大汉,十分有序的剎时聚在一起,一路抢刀砍杀的直往石牌坊这面退过来。 佟大娘狂怒的高声尖叫,道:“崔百龄”老娘同你拼了。” 漫空的刃芒激荡,佟大娘腾身半空,人未落地,她已发出二十一刀,搂头盖顶的罩向崔百龄。 卓立如山岳般,崔百龄双目喷火,双掌交错,大喝一声便轰出四十二掌。 好一阵“劈劈拍拍”响声不绝于耳,便在这种碎袭的声音甫落,两团人影倏合眨分之际,一天冷焰猝然消失于无形。 佟大娘便似断线风筝般惨号着跌出五丈外,便在她一路爬起又倒,翻翻滚滚中,满面灰青,口吐鲜血,钢刀已不知飞落何处了。 或是挤拥一堆,或是四散追杀的梁山儿郎们,有人已高声狂烈的大叫起来:“快救当家的。” 有十几个冒死扑近落地未起的佟大娘,竭力死拼,往前冲去,佟大娘已昏死在一个大汉的背上。 现在,梁山人马抵不住人家人多势众,就这么一阵子下来,也已尸横狼藉,死伤惨重了。 从大拱门后面“撤呼”的梁山儿郎,这时已失去原来的凶残作风,边挥刀低挡,边往那道石桥溃退,等到全部退往凤凰口的那条街上,崔百龄才站在石桥上把人马召回来。 这时候已日出山头,佟大娘迷迷糊糊的被人背到三十里外才歇下来,真凄惨,全部退回来尚不足一半,就在佟大娘喘息着问到伤亡情形后,忽的一声尖嚎,只叫了一声:“方健。” 她人便又昏了过去。 崔百龄并不把梁山这批人放在心上,他所担心的还是老松坡约斗的事。 然而,直到两天以后未见有人转回,他已知道冷公度等遭到不幸。 于是,黑龙会方面,崔百龄立刻又调整人马,方圆八百里内,黑龙会尚有三十二分堂口。 经过三个月时间,他身边的三大护法,十三豹人已经全部损失殆尽,思前想后,就是于思明在暗中挖他黑龙会墙脚。 如果重振黑龙会在江湖上的威信,他决定亲自出马,首先攻击江家庄,然后消灭大刀会与长枪门,当然,他更不放松追杀于思明。 现在,崔百龄忿怒的坐在前面第一座大楼厅上,女儿崔灵芝坐在他一边,靠近大窗下面,总管西门开兴与刑堂执事武勇二人分站在一边。 大厅上沉静得连一根小针落地也能听见……. 崔灵芝心中忐忑,以为老爹已查出她暗动手脚释放了于思明的事,一双俏目直瞅向武勇。 一掌拍在桌面上,崔百龄冷酷的道:“灵芝。” 崔灵芝一惊,全身一震,便低头应道:“爹。” 崔百龄鼻孔哼了一声,沉声道:“连你也说攻龙那小子已经死了?” 崔灵芝点着头,怯怯的道:“冷护法也知道嘛,爹。” 一边数哼,国字脸上一抹杀机隐现,崔百龄道:“冷护法是听于思明那小子说的。 现在,我琢磨,于思明就是攻龙本人。” 崔灵芝猛抬头,满面惊异的道:“爹,怎么可能?我亲见攻龙已死,他脚下还穿着女儿送给他的那双皮靴……” 她发觉老爹面色难看,便立刻住口不言。 崔百龄咬牙切齿的沉声道:“那天抓住于思明的时候,怎就没有想到他就是攻龙那个小子,娘的,怎么会……” 崔灵芝摇头,道:“爹,如果于思明是攻龙本人,绝对难逃女儿一双眼睛,他瞒不了女儿的…….” 沉哼一声,崔百龄指着女儿,叱道:“如果于思明不是攻龙,你说,于思朋又为什么替我黑龙会制造如许麻烦之事? 大刀会、梁山寨,便长枪门怕也是他从中在捣的鬼,你……你竟还被他欺蒙在鼓里……” 崔灵芝这才想到老松坡那档子事,当时她只是要教训偷窥的人,而于思明却下重手杀了长枪门七人,尚且把尸体送上泰安镇,按照常情,应该埋尸灭迹才是正理,难道这于思明…… 大窗子下面,刑堂执事武勇掀动血喷大嘴巴,道:“当家的,属下愿率人再去老松坡查探,一方面挖开攻龙的坟来仔细看,另外,也替我们死难弟兄收尸掩埋。” 猛的站起身来,崔灵芝忿然的道:“爹,我陪武执事前往。” 崔百龄点点头,缓缓的站起身来,道:“这次前往,要确实认清楚,埋的是不是真的就是攻龙那个浪子。” 他思忖着又道:“如果确是攻龙,那么,姓于的又是什么来路?” 此刻,连崔灵芝也对于思明大起疑心…… 半晌未开口的总管西门开兴,突然沉声道:“瓢把子的思虑极是,如今江湖上不少易容术,攻龙如果找人把他的容貌改换,谁会知道他就是‘血笛浪子’攻龙本人?” 已经站起身欲走的崔灵芝,突然正视着西门开兴,道:“如果再细查尸体,果真不是攻龙,西门总管说的便极有可能了。” 崔百龄抖着双拳,破口大骂,道:“这个小畜牲,老夫小觑他了。” 就在当天近午,黑龙会刑堂执事武勇,亲率刑堂八大执法手,陪着崔灵芝便快马驰往两百里外的老松坡。 飞驰中,崔灵芝几次掉下泪来,因为她把一切事情加以剖析后,觉得于思明就是攻龙……. 不错,于思明一定是攻龙。 他的钢笛、动作、语气,甚至自己投入他怀里时候那种难以形容的感觉,这一切…… 然而,攻龙的这一切作为,难道就是为了成虎的死?那么,最终他必然要取老爹性命方肯罢休了。 崔灵芝心情是矛盾的,但她却希望于思明不是攻龙,至少于思明没理由要取她老爹性命,而攻龙……. 此刻-- 崔灵芝一马当先绕上前往老松坡的山道:“后面,武勇率领着八名属于黑龙会刑堂人物,紧紧的随着。” 这些人一向对于死人皆十分有经验,或中毒、或被杀、是摔死、是呛死,他们一看便知道。 晨阳已自东面峰顶出现,十个人谁也不觉得累,他们并非是兴奋,而是心情紧张,不能自己。 就在茅屋前面,连着到老松林边,距离不过百丈之内,地生石堆或草丛中,大片大片血遗迹,二十八具黑龙会死去的人物,已自尸骨不全的散落在各处,显然,每具尸体皆遭到狼吻。 武勇跺脚咬牙骂道:“操他娘,竟没一个活的。” 崔灵芝望着遍地尸体,面色阴厉的道:“难道对方不信守约定,暗中有所埋伏?” 摇摇头,武勇沉痛的道:“这是不可能,冷护法率人前来,必先把情况牢握住。 再说,约斗之事是大刀会与长枪门提出,他们们若敢暗中违约,又如何在江湖上立足开堂?” 十个人便在草屋前面下马。 崔灵芝已对武勇道:“先找个地方把死难弟兄掩埋,然后我带你们去挖攻龙的坟。” 武勇的白脸上一层寒霜,他指着尸体,沉痛的道:“这些全是我们黑龙会的精英,当家的岂能饶过大刀会与长枪门? 看吧,有得拼杀的了。” 咬着牙,崔灵芝道:“我真恨。” 说着,她径自往草屋中走去。 武勇当然不知道崔灵芝恨什么,望着崔灵芝背影,他摇摇头未开口……. 现在,二十八具尸体推放在一起,武勇特别选了一块斜坡向阳高地,八个大汉便开始挖坑,然后又一具具尸体塞进坑里面。 冷公度等二十八人,轰轰烈烈的一生,便如此草草的被掩埋在这片宁静的山林中。 近午时分,武勇走进草屋,他见崔灵芝望着一堆灰烬在怔怔的出神,一种孤单落寂,宛以围绕着这位黑龙会的大小姐……. 侧过头来,崔灵芝道:“都好了?” 点头,武勇缓缓道:“入土为安,大小姐也别太伤心了。我们去挖攻龙的坟,如果不是枯骨一堆,武勇定能加以辨认。” 猛的站起身来,崔灵芝道:“走,我带你们去。” 九个黑衣大汉,每个人冷漠的宛似欲找人拼命,他们跟着崔灵芝,一路找上松林子里,就在一株老松下面。 崔灵芝已沉声道:“就在这儿,你们挖。” 她语气冷酷,咬牙欲碎,双手叉腰,忿怒的站在一边,心中激荡,难以言喻。 武勇已指着那座前面立着“血笛浪子”攻龙之墓的土堆,大声怒喝,道:“给我挖。” 于是,四名手持刀剑大汉,分从两边挖掘起来。 于思明钉的那具薄棺已露出地面,木板仍然未朽,八名大汉便立刻合力劈开棺盖。 日正当中,群鸟满天飞,从林子里穿透条条彩芒,垂直的照上人们的头上,当然,也照在棺木里面的尸体上,空气便在一窒之间。 武勇已沉声道:“怎么这尸体把颗头包扎着?” 所有的人全睁大了眼睛……? 崔灵芝绝想不到攻龙的尸体会用头巾缠头,记得于思明还问过她,要不要多看几眼,但当时自己只看了攻龙脚上的一双皮靴,便不再多看,如今想来,其间必然大有问题,不由得怒喝道:“把他蒙在头上的布解下来。” 武勇立刻对一个壮汉吩咐:“小心动手,尸体似已腐烂,别把面皮弄破了,便不好认出是否就是攻龙那个小子了。” 那壮汉先挽起衣袖,小心翼翼的把布巾解开来,边解,他已轻不住低呼起来:“我操,这尸体的头上竟然没有皮呀。” 武勇双目直视,口中大叫道:“娘的皮,谁又能看出这是谁的尸体? 操。” 崔灵芝忽然想起于思明那僵尸般的面孑l,她冷冷的道:“怕我爹真的猜中了。” 武勇惊异的望着崔灵芝,道:“难道此人不是攻龙?那攻龙……” 崔灵芝指着尸体足上面皮靴,双眉一扬,道:“这双皮靴分明是我买的,如果他不是攻龙…….” 武勇闻言,立刻吩咐两名大汉,道:“把尸体拖出来,娘的皮,我们按常规,照顺序,从头验到足,倒是看清楚这王八蛋是如何死的?” 只见两个大汉立刻便把尸体抬出棺木外,武勇亲自动手。他先从尸体头上翻动轻按,一个没有头皮的烂额,至少骨头尚能攒摸出来是否受到击碎。 武勇边查边叫道:“头骨完好,七孔正常,牙齿无损…….” 听声音,宛似衙门仵作验尸。 武勇已开始剥尸体上的衣衫,但他剥至一半便停下手来,仰望着怔怔站在一边的崔灵芝,低声道:“大小姐,你暂且避一避……” 崔灵芝面无表情的道:“为什么?” 武勇苦笑连声的指着尸体,道:“大小姐,这是一具男尸,属下剥光衣衫,对大小姐而言有些亵赎,也是对大小姐不敬……” 崔灵芝冷冷一哂,沉声道:“你尽管剥,该我避的时候我自会离开。” 武勇点点头,便立刻低头解除尸身上衣,八名黑衣大汉围绕在四周,崔灵芝更是聚精会神的望着。 就在尸体上衣刚刚脱下,武勇已低呼一声,指着尸体上胸衣与气海二穴,道:“大小姐快看。” 低头弯腰,崔灵芝但见尸体左胸处一只乌黑的掌印,那掌印十分清晰,虽然掌印四周皮肉正自溃烂,但掌印仍然完整。 崔灵芝惊异的道:“武执事,凭你的经验来判断,这会是什么掌? 又为何人所伤?” 武勇白净的面孔上起了一阵痉挛,他那血喷大口歙合着。半晌,他才又伸手按着尸体伤处,道:“大小姐,伤他的人掌力浑厚,此人肋骨已断了三根……” 崔灵芝沉声又问:“我问你他伤在什么掌力之下。” 缓缓站起身来,武勇紧皱双眉,缓缓道:“放眼当今,能发出如此雄浑掌力之人不多,我们当家便是少数人中的一位。” 崔灵芝突然惊呼的指着尸体,道:“难道这尸体是成虎?” 她此言一出,武勇立刻点头道:“大小姐,怕真的有可能是成虎。 姓成的就是中了当家一掌,痛苦不堪的离开凤凰口,不久就传说他死了。” 崔灵芝银牙咬得格格响。半晌,她才叹了口气,道:“攻龙,你这杀千刀的,是……是你负我啊。” 武勇已缓声小心的对崔灵芝道:“大小姐,为了确认是成虎尸体,属下以为把尸体运回总堂口,由当家的亲自加以鉴定,如何?” 抿抿小嘴,崔灵芝声音干涩而生硬的道:“走吧,我爹必能辨认出来。” 武勇从崔灵芝的话声中,听出她似是不回凤凰口,便又低声问:“大小姐,你不准备同属下一齐回去?” 沉重的点着头,崔灵芝既忿怒又失望的道:“我要去找一个人,也许会在那里遇到于……攻龙。” 武勇立刻对八名大汉吩咐:“小心把尸体包扎好,我们立刻转回总堂口。” 再一次望了眼尸体,崔灵芝也再一次叹口气,便立刻走出松林,跨上马背,就在她骑马驰过草屋门前,她却立马不走,侧头冷冷的望向茅屋内…… 是的,她曾在草屋里接受过于思明的爱抚,当时的那种甜蜜滋味,也是她一生之中的第一次。 她早就做好了心理上的准备,准备着去承受于思明爱的滋润,她要把爱攻龙的那份纯情,毫不保留的奉献给于思明。 那确是一份发自内心,出自诚意,而又至高无上的爱,不料…… 又一次泣血般的叹口气,崔灵芝猛的一夹马腹,带着一份伤心欲绝的心便离开了老松坡。 从清澈见底的河岸边,一匹健马疾驰而来,马上面是一位愁眉深锁,隐含怒容的女子,她,便是黑龙会崔百龄的女儿--崔灵芝。 现在,她来到了落马集,因为这里住着一位江湖名医展奇才,而姓展的外号不就是“易容老爹”吗? 药铺门口的廊下面,仍旧放着那口旧棺材,崔灵芝便把马拴在附近柱子上。 她先是仰望着看了一眼店里面,正遇到有个俏女子坐在里面,还以为是来抓药的。 缓缓走进店里,二门边一个年轻伙计便立刻迎出来,笑容可掬的,道:“原来是崔小姐来了,快请坐。” 崔灵芝曾在老松坡与于思明二人血战长枪门七人,她在腿伤以后,于思明连夜把她送到落马集,是以这年轻伙计一眼便认出来了。 点点头,崔灵芝语音冷漠的道:“于思明可在这儿?” 那伙计立刻摇着头,笑道:“于爷久没来了。崔小姐,你喝茶。” 一边,那个脸上若隐又现出两个可爱梨涡女子,突然对崔灵芝道:“崔小姐,你也认识于哥?” 崔灵芝闻言,惊异的望向一边坐着的女子,道:“你是谁?” 那女子已站起身来走近崔灵芝,含笑道:“我叫丁香。” 年轻伙计已指着丁香对崔灵芝道:“她是展大夫的干女儿,丁香姑娘。” 再一次看了丁香一眼,崔灵芝淡淡的道:“你也认识于思明?” 丁香点着头,十分愉快的道:“是呀,于哥是好人,他侠肝义胆,高风亮节,真是个大英雄。” 冷兮兮的一哼,崔灵芝撇撇嘴,道:“你很了解他?” 丁香点着头。 崔灵芝立刻又问:“他真的叫于思明?” 就在丁香一怔之间,二门后已传来展奇才的哈哈笑声。蓝棉大褂,瓜皮小帽,展奇才轻松的走出来。 丁香已迎上去含着微笑,道:“干爹,我正要去请你老人家,你就出来了。” 展奇才抚须笑对崔灵芝道:“崔大小姐,你是找我那于老弟吧?可真不巧,这些天连我也未见到他。” 猛的站起身来,崔灵芝冷冰冰的道:“展大夫,可否借一步说话” 一怔,展奇才心中暗想:这女子似乎来者不善,往日称呼自己展老,今日见面不见笑,反倒开口闭口展大夫,无形中便把双方距离扯远,自己倒要小心应付是了。 呵呵一笑,展奇才伸手一让,道:“崔大小姐,我们后面厢房去谈。” 崔灵芝也不多说,起身直往二门走去。展奇才已对那年轻伙计吩咐:“有人来找,说我不在。” 丁香怔怔的望着二门出神,她觉得崔大小姐的表现,多少还真有点像江家庄上的江萍。 就在厢房里面,展奇才轻轻关起门窗,这才与崔灵芝二人分坐在一张八仙桌子两边。 崔灵芝美目含威,嘴巴微翘,她半响不开口说话。 展奇才淡然的笑笑,道:“看样子崔大小姐遇上什么解不开,的大事了吧? 可是因为于思明那小子有负于你?” 突然,崔灵芝冷傲的道:“展大夫,告诉我,于思明的真实身份。” 展奇才抚须一笑,呵呵连声的道:“崔大小姐,你把老夫弄糊涂了,于思明会是假的?” 咬着银牙,崔灵芝沉声道:“不是我把你弄糊涂,而是展大夫在装糊涂。” 展奇才心中震荡,心口有块石头往下沉,他扬眉苦笑:“老夫不懂你在说些什么。” 崔灵芝冷笑连声的道:“那么我告诉你吧,于思明就是攻龙。于思明的那张面皮,八成是来自成虎,这一切的一切佳作,当然是出自‘易容老爹’之手,而江湖上只有一个‘易容老爹,,就是你展大夫。” 她话声落,美目一凉,直视着对面的展大夫,一眨也不眨,宛似要看透看穿他似的。 “八成”二字落人展奇才的耳朵,他便立刻知道,崔灵芝虽然言中,但还是没有十成把握确认于思明便是攻龙,不由得仰声大笑起来,道:“崔大小姐,我仿佛在听你说故事,奇异但非常可笑。 如果大小姐以为于思明便是攻龙,何妨找到于思明,伸手拔下他面的胡子须发来,便明白了。” 轻摇着头,崔灵芝面色阴寒的道:“我就是不明白这一点,才专程到你面前来请教,希望展大夫语出诚意,能把真相见告。” 双手一摊,展奇才苦笑连连的道:“我尊敬的崔大小姐,你要我说什么呢? 你如觉得有什么地方可疑,何妨去找于思明本人?老夫这儿,恕难奉告什么。” 咬着牙,崔灵芝自言白语的道:“我错了,那夜我不该救他的,如果他真是攻龙…….” 一惊,展奇才怯怯的问道:“难道黑龙会的人也已知道那于思明有问题?” 他似乎觉得此语不妥,便立刻又接道:“于老弟会有什么问题?大不了他只是武功方面极像攻龙罢了。” 崔灵芝突然爆发她大小姐的脾气,沉声道:“展奇才,我老实告诉你,如今连成虎的尸体也已运回凤凰口,尸体上的掌印如经我爹辨认出来,那便真的是成虎,而成虎的面皮与头皮却又不知去向,是问,成虎为什么穿戴着攻龙的衣靴? 那么攻龙的人呢?” 展奇才咬紧牙关不承认的道:“老夫怎么会知道?” 崔灵芝抿嘴冷笑连声,道:“你一定知道……” 她猛吸一口气,又道:“何妨再说清楚,那于思明中途夺了两包‘红货’,又杀了梁山寨的当家,却嫁祸于黑龙会,另外……” 展奇才摇手一拦,笑笑,道:“大小姐,江湖中尽多狗屁倒灶事,老夫从不过问,这些话又何必说给老夫听?” 他一顿又道:“不过,老夫相当赏识那小子,等他哪天到来,老夫倒要问问他了。” 崔灵芝似是沉痛的道:“你曾替我治伤,这是一份情,我不好对你用手段,但有一点烦请转告于…….攻龙,黑龙会已丧失三大护法十三豹人,什么大仇也该够了,叫他远走高飞吧。” 展奇才愣然直视崔灵芝,闭口不言。 崔灵芝已起身往外面走去,她心事沉重,俏嘴紧闭,直到走出店外面,才冷冷对廊檐下的展奇才,道:“别叫我碰到他,在他的心目中,成虎竟比我对他的情份还重,真想杀了他。” 崔灵芝拍马走了…… 于是-- 展奇才遥望崔灵芝走远,便立刻顿足叹道:“完了,完了,小子这下子全完了,便老夫也怕要跟着倒霉,怎么办?” 崔灵芝快马驰回凤凰口的时候,只见从远近处七个分堂调来了大批人马,十四名堂主正在大厅上商议大事。 崔百龄见女儿回来,便立刻招手叫道:“灵芝,你过来。” 崔灵芝面含委屈,但神情怯怯的走向老爹面前。 崔百龄已沉声道:“你去找攻龙那小子?他在那儿?” 语音铿锵,充满忿然之色。 崔灵芝摇摇头,低声道:“没有找到,但那尸体…….” 崔百龄一掌拍在桌子上,爆喝道:“那是成虎的,他中了爹的‘五毒掌’,绝对错不了。” 崔灵芝双目涌泪的抽噎起来…… 崔百龄惊怒的道:“你竟还为那个浪子落泪?可恨。” 崔灵芝猛然试去泪水,咬牙道:“女儿落泪是因为对不起爹,也对不起黑龙会……” 大厅上,坐满了各路调回来的正副堂主,从他们包扎在头上的黑布看,金线的三十人,银线的也有十二人。 崔百龄叹口气,道:“回后面去歇着吧,我们还在商议攻掠江家庄大事……” 不料崔灵芝猛抬头,泪眼环视大厅诸人,道:“我们绝对不能再去攻掠江家庄。 爹,你一定要听女儿这一次,便大刀会与长枪门也不要去攻打了。” 崔百龄怒声连连,叱道:“你在胡说什么?我黑龙会岂肯受这些杂碎门派张牙舞爪? 爹要教训他们。” 崔灵芝摇着头,道:“如果爹去攻掠江家庄,便又上了于……攻龙的大当了。” 崔百龄一愣,道:“难道江家庄杀我们的人也与攻龙有关?” 崔灵芝又在落泪,她噎了口气,道:“虽然冷护法率领的四名弟兄中有两个死在江家庄上,但女儿却以为……” 她望望坐在大厅中的人,又道:“女儿以为成护法绝非江家庄人敢为。” 厅上坐的大汉中,忽然站起七八名金线黑巾人物,其中一人吼道:“大小姐,难道成护法是死在攻龙之手?” 崔灵芝摇头,道:“我不敢确定,所以我要去找攻龙,至于攻打江家庄的事……” 她又望向崔百龄,道:“爹,黑龙会已经损失三位护法与十三豹人,此时实不宜再拼杀了。” 崔百龄冷哼连声,道:“为了黑龙会成名,更为了领袖江湖,爹以为正是最佳时候,因为,我有充分理由。” 大厅上已有不少人物应声附和起来…… 崔灵芝急切的道:“爹,即使这样,也得把攻龙的事情解出了再说。” 崔百龄含怒的逼视着崔灵芝,叱道:“如何解决,攻龙是个浪子,无家无根又未入帮,他若找地方藏起来,到哪儿找他?” 崔灵芝冷冷然咬着牙,道:“女儿有办法叫他无处躲藏。” 她缓缓移前两步,又低声的道:“几个月来,只有我黑龙会在找攻龙,现在,我要各门各派去找,不信他还能躲到哪儿去。” 崔百龄怔怔的问道:“孩子,你有何方法去支使其它门派的人?” 崔灵芝再一次冷笑,道:“攻龙愚弄了我们,他更欺骗了大刀会与长枪门,甚至梁山寨的佟大娘,当然,江家庄在一开始就被他欺骗,如果女儿亲自到这些门派详加说明,可以想到他们的反应,哪一方面也不会轻易饶过他。” 深沉的点着头,崔面龄道:“呃。不失为可行方法,不过,由你一人前去我不放心,便由西门总管陪你去吧。” 崔灵芝忙摇摇头,道:“不,我一人前去方能显示爹的诚意与不欺,对方便没有理由不相信了。” 黯然一叹,崔百龄道:“老松坡一场拼杀,怕已结下化不开的梁子了。” 崔灵芝十分内疚的道:“只怪女儿发现的太晚,否则,冷护法他们也不会死了。” 崔灵芝说的不差,那夜她暗中乔装放走于思明,冷公度却已率七名“十三豹人”与二十名银线黑巾弟兄,赶往老松坡。 如果当时她知道于思明就是攻龙,也许当时他便挥刀杀了他。 因为攻龙无视她的一片真爱,欺骗她于股掌之上,这是她所无法忍受的。 要知崔灵芝身为黑龙会大小姐,她个性本就豪爽,她敢爱,爱之欲其生,敢恨,恨之欲其死。 现在,他正是恨攻龙欲其死的时候。 面目冷酷的骑在马上,崔灵芝的眼神中似乎充满了杀机,如果这时候遇上于思明,她会毫不犹豫的拔刀相向。 马儿绕过一片树林,正自往一条宽阔的河边驰去,河对岸的高大山坡上,那座在宛似巨龙般的城垛子,里面隐隐露出高大的房舍,河两岸似是荒凉的连个人影子也没有。 这儿,便是长春寨,大刀会的总堂口所在地。 崔灵芝拍马刚过了桥,山道两边突然转出二十名青衣大汉,冬阳照射下,每个大汉手上的钢刀耀眼泛寒。斜刺里又一大汉闪出来,指着马上崔灵芝,道:“姑娘,你找谁?” 缓缓的,崔灵芝仰望远方的城堡,道:“烦劳通报,崔灵芝要见贵会把子。” 二十个大汉互望着,谁也没听说过崔灵芝这个字号。 那大汉立刻笑问:“姑娘,你是哪个门派的?” 崔灵芝毫不迟疑的道:“黑龙会。” 她“黑龙会”三字出口,二十名青衣大汉一阵鼓噪,那正面大汉已骂起来:“她奶奶的,好你大胆子,敢情前来送死。” 崔灵芝面无表情的道:“带我去见你们把子,有重要事情,我必须当面向你们把子说。” 大汉戟指马上崔灵芝,道:“你不是来找麻烦钓?” 崔灵芝摇摇头,无奈的牵动口角,道:“非但不是找麻烦,而且是来帮你们的忙。” 大汉沉吟一阵,突见他举手一挥,剎时间二十名青衣大汉转入一片高地消失不见,他才冷冷对马上的崔灵芝道:“你跟我来。” 长春寨大刀会经过老松坡一战,四位堂主死了方云海,另外三位也伤的不轻,其中柳小红受了内伤,但她服了药后,这两天才刚刚起来走动。 这时候她正在那间豪华大屋子里游说花子豪,要把于思明拉人大刀会,让方云海的遗缺由于思明充当。 “黑风当”花子豪也以为于思明是个人才,正低头沉思如何进行这件事情,突见有人来报,黑龙会有人求见。 花子豪这些天来,只要有人提到黑龙会,他便满面怒容,这时候自不例外,立刻沉声喝道:“哪个要见老夫? 把他带进来。” 花子豪连站起来也未曾,便一旁坐的柳小红也大刺刺的坐着未动。 只见一个身披大红披风女子,已到了大厅前面。 有个壮汉已走进来,施礼禀道:“禀当家的,这位女子是从黑龙会来,她要求见当家的。” 花子豪一怔,沉声道:“姑娘,你贵姓?” 崔灵芝冷冷的指向大厅,道:“不让我进去?花当家,你有失风度了。” 花子豪一掌拍在桌面上,唬的便站起来,叱骂道:“老夫未叫人杀了你,已经便宜你了。” 一笑,崔灵芝缓声道:“难道花当家也不问问我崔灵芝只身前来的目的?” 柳小红已走出大厅,她低声的问:“你姓崔?” 崔灵芝坦然至极的回道:“不错,崔百龄是我爹。” 她语音清晰,字字有力,不愧枭霸掌上珠。 大厅上面,花子豪厉喝道:“好啊,你原来是崔百龄那恶魔的女儿,来人,拿下。” 附近立刻便冲过来十名壮汉。 柳小红已摇手,道:“不,当家的,我们先听听她的。” 崔灵芝指着大厅,道:“总得进去说话。” 轻摇摇头,柳小红冷然的道:“双方已经红眼,正义之厅,岂容敌人擅人。 崔姑娘,你有话在此说吧。” 一笑--无奈的笑,崔灵芝道:“请问大刀会为何与长枪门连手? 可是为了那两包‘红货’?还是掺有其它因素?” 冷哼一声,柳小红道:“黑龙会的冷公度扮演黄雀(螳螂扑蝉,黄雀在后),他在中途插手掠走那两包‘红货’,阴险毒辣,不顾江湖道义,难道……” 伸手急拦,崔灵芝冷冷的道:“这些话一定是于思明说的吧?” 柳小红道:“即便于思明不说,我也想得到,因为那晚下雨夜,在江家庄避雨的尚有冷公度。” 猛一阵摇头,崔灵芝道:“我老实告诉你,那两包东西确实是于思明亲手送到黑龙会的,绝非是冷护法所为。” 柳小红在老松坡前已听冷公度说过此话,但她绝不相信。沉下脸来,她哼了一声,道:“你有什么证据?” 崔灵芝看花子豪也走出大厅,这才高声道:“有,我的证据是于思明的人,他不叫于思明,‘血笛浪子’攻龙才是他的真名字。” 花子豪咬牙怒道:“血笛浪子?姓攻的为何挑起这场拼杀,他有何目的?” 一顿,他怒视着崔灵芝,又道:“于思明真的就是江湖上传说的‘血笛浪子’攻龙?” 点着头,崔灵芝道:“不错,攻龙易容而成于思明,因为他有个知心兄弟成虎,被我爹一掌劈死后,他决心为成虎报仇,但知道自己势单,无法如愿,他才设下这个阴毒的诡谋。” 柳小红嘟起俏嘴不言不语,心中正自繁荣昌盛起一股无名之火,逆气冲击,似已不能自己。 花子豪突然伸手一让,道:“崔姑娘,你请厅上坐,老夫想知道真实情况。” 四周的气氛在转变,附近的大刀会人物已在窃窃私议,如果证明属实,柳小红成了大刀会罪人。 因为是她把于思明的话传到了当家的耳朵里,当然,她的感情也将因于思明的这种行为而变色。 就在崔灵芝详加解释,且又将成虎尸体之事说了一遍…… “黑风当”花子豪已破口大骂起来:“他奶奶的,这小子真不是玩意儿,就为了他报仇,反倒害得我们死人。 老子饶不了他。” 猛的站起身来,柳小红双目含泪的怒道:“我非杀了他不可。”说着拧身转出大厅。 身后面,花子豪冷哼一声,未拦她。 第二十七章 识破天机 崔灵芝离开了长春寨,她没有留下来吃喝一顿,然而她不是一个人,现在,柳小红与她并马一起。 两个伤心人,两种不同的心情,唯一共同点,便是恨透了于思明--攻龙。 就在河岸边,崔灵芝对执意要送的花子豪道:“花当家的请回,至于贵会的那两包‘红货’,相信双方在前嫌尽释以后,我爹一定会派人送来的。” 花子豪不敢相信崔灵芝此说,因为崔百龄也是个出了名的恶霸毒龙。 此刻-- 崔灵芝与柳小红双骑直驰江家庄。 江家庄正处在风声鹤唳的时候,大有风雨欲来风满楼之势。因为派往凤凰口的密探送回来的消息,黑龙会正自三十二分堂召回近千人,不久即将出动,放出的空气,准备血洗江家庄,然后灭大刀会与长枪门,明显着,崔百龄企图一统武林了。 大势所趋,形势所逼,江家庄不能不有所准备。 转过山脚,就在一片竹林边,新搭起一座草屋子,这儿距离江家庄整整五里地,从附近山坡望向西南方向,隐隐可见江家庄屋宇栉比,竹林茂盛,八名弟兄由一位新来的武师率领着,九人住在这屋子里,他们的任务便是阻止不相干的人再往江家庄接近。 马蹄声把草屋里九人全部引出来,其中那个新加入江家庄的武师,瘦皮猴似的站在路中央。他神态安闲的眨着一又火眼金晴大眼,自言自语的道:“乖,两个女子好标致。” 他身后面八名大汉中,有一人沉笑,道:“真漂亮……” 他话说一半,立刻惊呼一声,又接道:“是大刀会的人,我认识她,那晚她冒雨到庄子上,还是我替他们开的庄门。” 不旋踵间,柳小红与崔灵芝二人已拍马到了草屋前面。 柳小红见九个身穿短袄壮汉横在路中央,前面一人宛似大猴子般,便不由得对这人上下多看几眼…… 马上坐的崔灵芝已冷然的道:“各位摆出这种架势,敢情不许我们过去了?” 尖削无肉的嘴巴一咧,双手叉腰的瘦子,道:“两位姑娘要上江家庄?” 崔灵芝立刻道:“不错。” 柳小红缓声说道:“我是长春寨大刀会青月堂堂主柳小红,也曾经到过你们庄上借住过。” 边用手指崔灵芝又道:“她是黑龙会的崔姑娘,我们正要见江夫人,有要事……” 她话未说完,那瘦子精悍的直把一双金睛眼珠子往崔灵芝身上瞟,道:“我们不欢迎黑龙会的人。崔大小姐,你请在此等侯,恕在下唐突,只能领这位柳堂主进庄去了。” 原来老松坡一战,不久便传遍江湖,江家庄在闻得这件事以后,便立刻视大刀会与长枪门为同路人。 那江夫人正在商议着如何先同这两方面人马连手合作,共击黑龙会,如今闻得崔灵芝来自黑龙会,他们自然不表欢迎。 崔灵芝已冷笑一声,道:“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尖嘴一咧,右手暴伸,戟指着崔灵芝,那瘦子尖声道:“娘的,开口就骂人,黑龙会的人果然嚣张跋扈。 遇上我孙武孔,便不吃你这一套,惹火了,老子修理你。” 崔灵芝面色阴寒的坐在马上,道:“猴崽子,姑娘我坐在这里,倒要看你怎么修理了。” 精瘦矮子双目怒睁,忽的拔空而起,半空中上身后仰,双脚并起,“呼”的便向马背上崔灵芝劲踹而去,流光般的交互闪踢,几乎难以分辨出左右脚来,剎时间他已经踢出十八脚。 马背上面,崔灵芝拔剑,和着带出剑鞘,左右拨打,上下交拦,口中沉声道:“去。” 空中响起了一阵劈劈啪啪声刚落,精悍的孙武孔猛然一个筋斗,倒落在地上,他吱吱叫的又要上。 柳小红已横马拦在二人之间,道:“这位老兄,事关多人性命,我们有要事进庄,并非是来打架的,烦请通报,如何?” 不料孙武孔怪叫连声的指着崔灵芝,道:“老子恨死你们黑龙会了,原来我大师哥是栽在你们黑龙会姓成的手上,你今还敢上门,操,老子非宰了你不可。” 崔灵芝淡然的道:“你师兄是谁?” 指着远处的山庄,孙武孔暴躁的叫道:“江家庄庄主,‘北腿’江涛就是。” 崔灵芝冷哼一声,道:“难怪你出手便是“空中罗汉腿”敢情一双腿上造诣高人一等了。” 她一顿又道:“这一定就是于思明撰乌龙设下的圈套了。” “呸”的一口唾沫,孙武孔怒叱道:“别再狡辩,是我大嫂子亲耳所闻,成刚自己承认‘哦’了一声。” 崔灵芝面上含威的道:“如你所言,成护法是被江夫人所杀了?” 她望望一边的柳小红,似有不信的,道:“凭成护法的武功……” 崔灵芝自然不知道,那日在山神庙中,成刚先受重伤,江夫人才有机会狙杀成刚,简单的说,成刚也就是伤在于思明之手。 柳小红缓缓的道:“孙公,往日皆是误会,今日我们是来解释前嫌,这位崔姑娘更有极重要的事情向江夫人禀告,难道真的要看到双方人马厮杀,玉石俱焚不成?” 沉吟一阵,孙武孔冷哼一声,道:“进庄可以,崔姑娘必须把眼睛蒙起来。” 崔灵芝大怒,道:“为什么要蒙住我的眼睛?” 枯干的大手一挥,孙武孔桀桀的叫,道:“万一你是来查探虚实,做我们的情报,怎么办?” 崔灵芝冷哼一声,咬牙道:“怪不得我爹准备大举出兵血洗江家庄,原来你们江家庄的人个个如此跋扈。” 她忿怒的又喝道:“我不去了,你快去把江夫人叫来,我把话说完便立刻走人。” 孙武孔龀牙咧嘴的怪叫道:“不用请我老嫂子来,你有什么话,便说给我也一样。” 崔灵芝忽对柳小红道:“我们走,既然江家庄不欢迎,就让他们去死吧。” 孙武孔却仰天冷笑,正要大骂,忽从远处过来一批穿青短袄头戴天蓝头巾人物,为首的竟然是个女子。 这些人来至且近,柳小红已认出那女子,正是江萍身边两个侍女之一,不由得叫道:“姑娘可认得我?” 不错,这女子正是江萍身边两个侍女之一的春花。她见是那晚在饭店里没有被毒死的大刀会柳小红,先就撇撇嘴巴,冷淡的道:“你的命真大,闻说大刀会在老松林与黑龙会拼命,死伤惨重,而你竟还活着,真不可思议。” 柳小红淡然的道:“阎王不要命,小鬼不来请,我还不会死。再说,黑龙会比之我们更惨--全军覆没。” 春花尖声哈哈,道:“江家庄十分乐见你们两败俱伤。” 崔灵芝望着春花,她摇着头,道:“可怜,只怕你们高兴不长久了,如果不让我们进去说个明白,十天之后你们将全部死绝。” 一把拉住崔灵芝缰绳,柳小红急急的道:“崔姑娘,委屈些吧,别忘记了我们是要对付于思明才来的。” 春花惊愣的急道:“你们也在找于思明?” 崔灵芝皱起双眉,道:“难道你们也在找他?” 点着头,春花咬牙,道:“都是他,害得我家小姐……”她未再说下去,因为江萍已经…… 柳小红惊异的望着春花,急切的问:“他也害你们家小组?” 春花立刻猛摇头的怒声道:“就是为了他,我才与秋月妹分两路找他,可是这家伙突然消失了似的,几个地方都没他的影子。” 柳小红急的满面艳红,她沉声道:“春花,快带我们去见你家小姐,否则,怕真要出大事了。” 崔灵芝鼻孔冷哼,道:“如果蒙住我的双眼,便死也不去。” 春花对怒容满面的孙武孔,道:“孙叔,我带她二人进庄去,崔姑娘不会是来刺探军情的,你放心好了。” 孙武孔稍作思忖,重重的道:“你们快马疾驰,早去早出来。” 那春花立刻对率领的六名青衣大汉,道:“我们先回庄去,等我的通知再上路。” 九匹快马,铁蹄飞扬,旋风般的便卷向远处巨竹林后面的江家庄。 如今的江家庄上可真热闹,庄子上住了不少三山五岳的江湖人物,便庄内的那间怪石屋里,也已住满了人。 进入庄院大门,柳小红感慨万千,想起那个下雨夜,自己几乎死在这儿。 绕过花园,走上厅廊,只见厅内的江夫人正与十多位大汉在商议着什么。 坐在下手的总管陶金,立刻便认出柳小红与崔灵芝二人,忽的站起身来把二人拦在廊上,道:“二位找上门来了。” 柳小红淡然的道:“鼓不打不响,话不说不明,即使贵庄与黑龙会双方所发生的纠葛,也该化解开来了。” 陶金双眉一扬,望向崔灵芝,道:“崔姑娘,你是来和谈的?” 摇着头,崔灵芝道:“我不代表黑龙会,只代表我自己,当你们听了我的解说之后,如果你方执意要杀,我也没办法。” 想了一下,陶金道:“二位等等,我进去对夫人说去。” 崔灵芝心高气傲,江家庄如此怠慢,若不为于思明事,怕早就不屑一顾的走了。 大厅上传出话来,江夫人喝道:“叫她们进来。” 柳小红与崔灵芝并肩走进这座豪华大厅上,便立刻觉着一股暖意。 冬天,虽未落雪,但西北风刮的厉害。 大厅上烧起两个火盆,坐在四周的江湖人物又喝着热茶。这时见厚布帘子掀开,走进两位姑娘,大家便立刻望过来。 正面坐的江夫人,望着柳小红与崔灵芝,道:“你们哪个是崔百龄女儿?” 崔灵芝面色一寒,道:“我。” 伸手戟指崔灵芝,区芳英怪叫道:“来人,拿下。咯……有了你在我们手上,老娘便不怕崔百龄那老小子找上门来了。 咯……” 她笑声宛如母鸡叫。 八个怪模样的大汉已往崔灵芝扑来。 于是-- 横身拦阻,柳小红已吭声道:“等等,我们没有疯的把自己送上门来。” 崔灵芝沉声道:“拿下我,江家庄便完了。” 这时陶金走近江夫人身边,低声说了几句,只见江夫人轻点着头,道:“好,看她说些什么。” 陶总管立刻拉过两只椅子,道:“二位请坐。” 崔灵芝忿怒的道:“我不坐,话说完了我们便走。” 她望望大厅上的人,面上无颜色,嘴角稍又牵动,缓缓的道:“追根究底,我们黑龙会才是最大受害者。” 于是,她把攻龙巧改成于思明,一心一意要替成虎报仇之事,十分详细的说了一遍…… “毒罗剎”区芳英气的猛拍桌子,怪叫连声的道:“你们看看,当初我就说嘛,于思明就是攻龙,你们偏就不听,吃亏上当的是我们各门派。说起来,攻龙这小子早就应该死了。” 这时,丁长仁、古道、和豪全在座。那和豪沉声道:“是谁会把攻龙改容貌的? 这个人该死。” 崔灵芝当然不会说出是落马集的展奇才,因为展奇才也曾为她治过伤。 柳小红对于思明一片真情,如今,她越想越气,便立刻怀疑于思明对自己的感情不真。 冷冷的一声干笑,柳小红站起身对身边站着的崔灵芝道:“走吧,去找那个可恶的浪子,我非杀了她不可。” 崔灵芝抱拳施礼,缓缓对江夫人道:“我话已说完,是和是战,全在江夫人一念之间了。” “毒罗剎”区芳英嘿然一笑,道:“虽然各方都已知道祸根来自于思明那小子,但黑龙会你爹却又一心想毁我江家庄,这又该怎么说?” 崔灵芝本已回头,闻言,沉声道:“你们杀了黑龙会弟兄,甚至你下手杀了成刚,我怕……” 区芳英怒极的站起身来,喝道:“成刚阴谋害死我丈夫,我替夫报仇有错? 那夜冷公度借住我庄子,双方互耕,我的人也死了不少,这又该怎么说?” 崔灵芝叹口气,道:“为攻龙的事,我心中很乱,等我回去以后,便尽力而为,劝我爹免去这次拼杀吧。” 区芳英轻点着头,道:“崔姑娘,能劝就劝,不能劝阻,我们也不怕,江家庄没有孬种。我已把话撂在前面,一旦照上面,便是生死会,单看谁能硬挺到底了。” 一声苦笑,崔灵芝道:“江夫人,你便想做一番斩草除根,永绝后患之壮举,一了百了,再无恩怨纠葛的武林大拼杀,也要等我找到攻龙以后再说。不杀攻龙,我们的拼杀便失去光彩,也失去意义,真正高兴的,便只有攻龙一人了。” 坐在区芳英身边的白须老者,“毒千岁”区怀点头,道:“对,这女娃儿的话非常有道理,老夫同意她的话。” 柳小红望着老者,发觉老者身边放着拐杖,但就是不认识。 区芳英突然向崔灵芝道:“崔姑娘这就要寻找于思明那个混帐东西了?” 点点头,崔灵芝望望柳小红,道:“我同柳堂主二人连手,非杀了攻龙不可。” 便在崔灵芝话声刚落;巨大的屏风后面,江萍厉叫着闪身冲出来,剎时大厅上的群雄把眼光投注过去。 江萍面色泛白的指着崔灵芝与柳小红吼道:“我不准你们杀于思明。” 先是一愣,崔灵芝冷笑,道:“我们不杀于思明,只杀攻龙。” 江萍怒瞪着大眼,尖声的道:“如果攻龙是于思明,我就不许你们杀他。” 区芳英叱道:“萍儿,你疯了?于思明……攻龙他是个祸害,她们能把他杀掉,不正是我们希望的?” 她一手指着一旁老者,又沉声接道:“你舅舅便是他伤的,而你爹若非被他打昏,成刚也不会暗下毒手毙了你爹,你难道还……” 不料,江萍已双目流泪,大叫道:“我不准你们杀他,就是不许你们杀。”边发足往大厅外面奔去…… 后面,区芳英呼叫不及,由不得怒道:“随她去吧。” 江萍为什么不让别人杀攻龙?连他娘都不明白。 江萍走了,她去了哪里? 崔灵芝与柳小红也走了,她们走的有目的,因为她二人一心要找到攻龙。 此刻-- 大凉河的柳岸边,有匹枣骝马,马鼻子在柳树皮上面舐蹭着,偶尔翻动嘴皮露出几颗门牙啃树皮。 远处的河岩上,一艘渡船正靠在岸边,船老大是个大个子,他不时的遥望着天上那大片快要压到头顶的铅灰色云层,道:“大哥,半天未有客人,怕第一场大雪真的要下了。” 船舱里面传来低沉的声音,道:“下吧,就让大雪永远的下不完,让大雪把江湖上的是是非非、恩恩怨怨掩埋起来,当大雪融化之后,那些血性的屠杀,恩怨的纠缠,便随着雪水尽付东流吧。” 紧一紧身上旧棉袄,船老大又道:“大哥啊。你带着恁重的心情,为成虎两肋插刀,既抛弃儿女私情,又得和那些王八羔子们周旋,苦的就是你一个人,是好是歹,你自己独顶,这一阵子连喘口气的机会也没有……” 船头的大汉正是风大雄,船舱中躺下的,不错,正是于思明--“血笛浪子”攻龙。 半晌,他什么话也没有说。这时,他伸出头来,把一双灼灼生光的丹凤眼注定到大凉河两岸,他只是叹了口气,便又缩回头。 便在这时候,柳岸附近驰来两骑,马上面正是崔灵芝与柳小红二人。 船上的风大雄已站起身来,双手握住插在河底的竹篙,低声对舱里面于思明,道:“是两个女子,她们都带着刀。” 舱中于思明扶着舱门往岸上瞧,一眼便被马上的柳小红看到,不由得尖声叫道:“于兄弟,你也在这儿?” 形迹既露,于思明只得哈哈笑着弯腰低头走出矮舱。他见崔灵芝也在,心中好一阵嘀咕,道:“嗨,你们好。” 崔灵芝未开口,但心中在骂:好你个头。 顺着石堆走上岸,柳小红指着林中的马,道:“于弟,那是你的坐骑吧,我们一看就知道你在这儿。” 于思明笑笑,点头道:“柳堂主同崔大小姐走在一起,准备去哪里?” 他一顿又接道:“如果有事,于思明愿意代劳。” 崔灵芝这才开口,道:“我们准备去梁山寨,你愿意同我们一齐?” 一惊,于思明强捺住心口狂跳,道:“梁山寨是个土匪窝,你二人前去怕不适宜吧? 有什么事交待我一声,我替你们跑一趟。” 边往柳林中去拉马,而柳小红与崔灵芝二人却又紧紧的骑马跟在他身后面。 便在三人到了柳林子里。 柳小红突然问:“攻龙,那两包‘红货’明明是你夺走,又送给崔当家做见面礼,为何说是冷公度掠走?” 站在马边未动,于思明甚至连回头看也没有,他冷然道:“柳姐,你都知道了?” 柳小红怒喝如鹰嗥般,道:“谁是你柳姐,大骗子。” 崔灵芝扭腰下马,缓缓拔出长剑,冷冷道:“攻龙,你是个道地道地的无义小人,我看走眼了。” 猛旋身,于思明道:“攻龙死了,我叫于思明。” 崔灵芝冷笑连声,道:“攻龙是有个坟墓,可惜里面埋着成虎尸体,他中了我爹的“五毒掌”印还在左胸上,而你……” 她呜咽着未再说下去……. 她不用说,因为只要说出成虎的尸体,便一切全明白了。 柳小红业已沉痛的道:“于思明,你真该杀,如今你可露了原形,现出本来面目啦,什么看不惯黑龙会在道上飞扬跋扈,什么情意深刻,全是一派胡言,表面文章,你实际的目的,无非是为了那个小流氓成虎报仇,欲待藉各门派力量来打击黑龙会。 你居然人模人样的蒙骗于我们,你的行为,不但令各门派不耻,且辜负我对你的一片纯情,于思明,我恨你。” 这一番话,极具威严与忿怒,不但于思明听得哑口无言而脸色变,一边的崔灵芝更是怒不遏的骂道:“龙生龙,风生凤,是个老鼠会打洞。 攻龙,你是个江湖渣滓,可怜浪子,你永远难成气候。从前我想拉你一把,你却不识相,反倒自命清高,玩世不恭,人说:天作孽犹可说,自作孽不可活,你……” 猛沉的一声暴喝,于思明吼道:“够了。够了。我不仁,我不义,我无情,我亏欠你们,可是你们又为什么不为我想?” 崔灵芝面罩寒霜的道:“我们为你想的太多太多,可以说已至关怀备至,而你却玩弄我们于指掌上,兀自洋洋得意。 你……” 大喝一声,于思明道:“崔灵芝,你不用数说我,江湖上讲究的是道义,亲朋间注重的是互助。 成虎的行为我清楚,他还不至于该死,在情在理,我都没有坐视不闻的可能。 黑龙会势力庞大,我如果不用点心计,一个跳蚤又如何顶撑起一张被单来?” 柳小红已气得银牙力错的叱道:“你可以为成虎拼命,难道就不想想我们?” 她话声刚落,这位大刀会青月堂主已倏身形暴起,银芒并射间便兜头四十一刀分成四十一个不同角度于同一时间罩落,刃锋发出裂帛似声音,掀起锐啸如泣。 溜起一个急旋身,钢笛已拔在手上,就在刃芒荡中,笛身看似竖在胸前未动,但由于他的动态幅度极小又捷,看似是未动,实际上他已撩阻四十二次,把柳小红的水月刀拒挡于身前三尺之地。 一边,崔灵芝怒叱连声,道:“我们并肩子杀。” 长剑与水月刀相映成辉,龙吟似的金铁撞击声响成一片,没有人分辨出有几次撞击,只见三团人影倏合又分,合时发出怒叱,分时无声无息。 转眼三十招已过,空中就是不闻那种钢笛之声,于思明紧闭嘴巴不开口。 便在一声“格嘣”咬牙声里,于思明闷哼一声,剎时鲜血飞溅,他的肩头上与左胯上面,刀口肉卷,人已怒矢般闪退到三丈外。 崔灵芝的一剑没有拦腰斩死于思明。 柳小红的一刀切过于思明的肩头。 于是,两个对于思明即爱又恨的女子,相皆一捞,二人互望一眼,宛似在梦中一般。于思明已面无表情的跨上马,他凄凉的一笑,道:“欠债还钱,你们应该满意了。” 他不等崔灵芝与柳小红再说什么,拍马便疾驰而去…… 直到于思明走远,直到他消失在山坡后,崔灵芝才“哇”的一声哭出来…… 柳小红更是双肩耸动,抽搐不能自己…… 青灰僵窒的面孔上浮现着难以掩隐的激动与爱愤,他知道一切全完了,当黑龙会、大刀会揭发自己的阴谋以后,长枪门与梁山寨必然也会知道,江湖之大,怕再也没有自己容身之地i。 对于柳小红或崔灵芝二人,于思明虽未曾玷污人家身子,损了人家颜面,但总也算伤透了二女之心,所以他不还手,凭她二人在自己身上放血……. 于是,他又想到了江萍,如果江萍找来,虽自己已夺了她的贞操,占有她的身子,但心中却未有半点歉疚,因为江萍的付出付出是有目的要命。 纵马奔驰,于思明绕道过了江家庄,急匆匆的便到了落马集,正遇到展奇才负手站在门口那个破棺材边,见于思明驰而来,也不打声招呼,便回身转入店内。 情况不明,事态严重,于思明拴好坐骑,立刻也跟着走入药店里。 现在,药店的二门后面,厢房的门也紧紧关上。 展奇才一边为于思明治伤,边沉声的道:“成虎的大仇未报,我老人家的恨未消,你却惹上一身孽债。 小子,这可是个无人帮得上忙的烂摊子,你自己看着办好了。” 咬咬牙,于思明呆呆的望着地,半晌,他恨声道:“我没机会找崔百龄,老松坡前的决斗他应该去的,可是他没有,总不能找上黑龙会总堂口,他们人多势众,即使我杀了他,也还是逃不出他们围杀…….” 他一顿,又道:“何况凤凰口机关重重,埋伏又多。” 展老爹突然冷沉的道:“有什么好说的?老夫除了失望,便是失望。” 于思明双目晶亮,直视着替自己包扎伤口的展奇才,道:“展老以为扛家庄不再与黑龙会火并了?” 展奇才面色冰一般的寒,他山羊胡子纵动一下,道:“你的计谋已为他人揭穿,他们自然也就不打了。” 冷冷一笑,于思明缓缓站起来,道:“展老,我这伤要多少天才好得了?” 收拾着药箱,展奇才道:“下刀部位全是不要命地方,她二人好像不舍得对你下狠招,出重手,三两天也就没事了。” 于思明当然不知道在他离开大凉河时候,崔灵芝与柳小红都流下了眼泪,宛似刀割在她们自己身上一般。 鹅毛似的大雪花轻悄悄从空中飘落,西北风反倒小了,但落雪似有声,声音在人们心里吼着,凄凉哀伤,宛如在幽幽的细诉着什么。 阴霾的天空呈现着郁悒的铅灰色,今年第一场大雪,带来的是寒瑟与苍茫,不止以形象,更以实质的忧愁传送大地,以及生存在大地上的人们。 大地上在积雪,积雪也堆积在凤凰口南端的那家“迎宾客栈”。 不错,就于思明来说,这真是一场恶梦,因为自己没有创造出绝佳的搏杀机会,如今便不得不面对现实亲自向敌人挑战了。 决战的日子,便是今天,不过天公不作美,约定是日正当中,上天却下起这场鹅毛大雪来了…… 坐在窗边饮酒的于思明,推开窗子望出去,雪花宛似团团棉絮在飘落,马背上也积了寸厚雪花…… 重重放下酒杯,于思明掏出身上所有银子便往桌上放,边沉声道:“伙计,全拿去吧。” 那几个伙计一怔,还以为于思明有毛病,双手托起不下二十两银子,笑迎上去,道:“客官,太多了,便吃喝十天也用不完呀。” 回眸一笑,于思明露出个凄凉的笑意,道:“人如果死了,这些银子又有何用?” 伸手撩起挡风的厚布帘子,于思明走出店外便立刻一挺胸脯,拉马往镇外面的瓦窑附近空场上走去。 马儿不停的喷鼻,一团团的雾气刚凝形便随着落雪化为乌有,“得得”的四蹄声中夹杂着“沙沙”雪碎声,大大的圆眼不停的眨巴,眨去落在眼睛中的雪花,听起来马蹄相当乱,宛似已嗅到什么险恶的气息,嗅及那隐隐的血腥味。 于思明一件短皮夹袄,青色夹裤,翻毛薄皮快靴,一根精光闪的钢笛反插在后腰带上。 这个瓦窑荒废已久,几垛子泛灰的土砖,堆放在场边。于思明把马拴在附近一棵光秃秃树干上,习惯的又把双手互插在两协窝,来回不断的绕圈子走。 是的,他在等一个人一个他一心要搏杀的人。 不错,他在等着“五毒掌”崔百龄,而崔百龄便是以他的“五毒掌”击毙成虎的人。 于思明也清楚,他等的人一定会来,因为原因只有一个:崔百龄也已迫不及待的要取他的性命。 一个是恨对方入骨,欲杀之而后快。 另一个则是为了义气,也就是同在江湖的一口傲气。 第二十八章 同归于尽 不时打量着凤凰口,大地一片银白色,却是连人影子也没有,天寒地冻,他不得不双脚腾跳,甩甩双臂,抖去一肩雪花。 就在这时候,凤凰口传来了马嘶声,于思明不由得精神一振,他立刻停止不动,遥望向远处,不由冷哼,道:“这老儿,还是带了帮手。” 那是两乘高头大马,两个人全一色的大黑色披风,来之且近,于思明已看清楚,来人除了崔百龄之外,尚有黑龙会的刑掌执事武勇。 现在,崔百龄来了,冒着鹅毛大雪来了,是于思明以血书飞刀传柬的方武约来的。 飞刀传书已充满了敌意,加以血书,在江湖上便表示至死方休。 鞍上,崔百龄目如火炬,国字脸抖动不已。这位黑龙会首领,黑道上威名远扬的人物,在面临到这种场面时候,他所表现的气度与威严,宛如狂狮之对狼,于思明在心理上便似吃了一惊。 同样的眼神也出自一边的武勇,他紧闭着血盆大嘴巴,白白的一张大脸上落着雪,但他连动一下也没有。 片刻的僵滞以后,崔百龄终于开口了,口吻严厉不善:“武执事,开始问他吧。” 武勇向崔百龄抱拳施礼,道:“遵命。” 武勇把马拍走,右手已握了一支精钢打造的虎爪……那是以正面四支尖爪,侧面又凸出一支五寸长的利爪,爪长三尺,雪光中光闪亮。 他缓步走近于思明,道:“你的血书约斗柬贴,我们收到了。” 于思明冷笑,缓缓道:“你们应该收到的。” 武勇怒容满面的道:“所以我们来了。” 冷嗖嗖的一哼,于思明道:“是的,你们来了,但我约的是崔当家,你不该来的。” 仰天一声哈哈,几粒雪也被他笑人口中,道:“娘的,还以为你是老几? 够资格同我们当家的过招?” 于思明不卑不亢的声道:“他虽一掌毙了成虎,我却有足够的资格同他过招。” 武勇冷冷的又道:“成虎是你的朋友?” 于思明心中一疼,生硬又涩的道:“不只是朋友,说得明白些,便如同两个人合穿一条裤子般亲兄弟。” 空闻马鞍上端坐的崔百龄叱道:“别同他罗嗦,这种鬼天气,而面前又站着这么个可憎的家伙,老夫实不愿久留。” 武勇点头,立刻声色俱厉的道:“你是攻龙?” 于思明粗声如虎的道:“于思明也罢,攻龙也罢,此时已不重要了。” 武勇双目厉烈的又道:“有三件事必须要你加以死前说明白。” 他龇着牙,又踏前一步。 于思明心中忿怒,光景是自己死定了一般。 武勇伸出一个指头,道:“第一,黑龙会十三豹人中白鹰、王二邪、宫自豪三人,可是你杀的?” 于思明大咧咧地道:“不错。” 武勇望望马上的崔百龄,又道:“那夜把你关在黑龙会刑堂石屋中,你小子是如何逃走的?如果有人暗中救你,可否在你死之前稍做吐露?” 于思明摇摇头,道:“无可奉告。” “格嘣”咬着牙,武勇又沉重的喝道:“是那个狗操的为你改头换面? 你的那张面皮来自成虎,那是绝对错不了,但却是出自何人之手?” 于思明冷淡的摇摇头,道:“无可奉告。” 马鞍上的崔百龄已怒气不息的吼道:“于思明,不论你智谋、心机、阴险,皆出我所料,但你该知道我为什么要杀成虎?” 于思明生硬的沉声怒道:“这该由你来说。” 浓眉上扬,国字脸上充满了不屑,崔百龄道:“成虎不自量力,在我的地盘上混生活,竟然暗中掠夺我的利益,更不可饶恕的,他竟然当面顶撞,不肯稍作妥协,他以为自己是谁? 便我不杀他,怕我的属下也不放过他,事情就是如此。” 于思明慢吞吞的道:“江湖律例,脱不开弱肉强食,横取豪掠,但却不能不顾到个‘义’字。这几年成虎也不少次同黑龙会合作过,再怎么说,也不该落到个‘死’字,这未免过分了吧。” 崔百龄怒道:“在黑龙会地盘上,岂容他人张狂,成虎也许以为有你这么一位大哥,他想横吃暴掠到我这里,便只有一死。” 于思明毫不示弱的道:“成虎不能白死。” 崔百龄嘿嘿的皮肉未笑,道:“所以千方百计的打击我黑龙会?小子,你为什么当初不如此作为? 那岂不早了事?” 于思明淡淡冷笑,道:“我有计较,也有打算,黑龙会的三大护法与十三豹人,个个凶残成性,而你才是我找的对象。 崔当家的,你可以下马了。” 横步迎上来,武勇竖起手上虎爪,先对马上的崔百龄:“当家的,且容属下收拾这个狂妄小子。” 大马金刀的一挺胸,崔百龄道:“小心了。” 于思明心中有气,口中厉吼道:“武勇,你的大名我并未列在血书内,难道……” 马上面,崔百龄已大咧咧的道:“少罗嗦,你只要胜过武执事这一关,我自然奉陪,否则,你便永远也别找我了。” 右手翻转拔出钢笛,现在,他钢笛指天,左足微提,双目直视前方--眼睛直直的冷视着前面,庄严肃穆,气定神闲,左手却平平的指向敌人--错步缓缓移动的武勇。 虽然大雪纷飞,但武勇的虎爪,爪尖如钩,仍然闪闪发光,尖利的爪尖足以裂肌透骨。其实正面四支爪尖并非排列一起,而是各具形态,有弯有直,换言之,它一旦沾肤触肉,便必然会有着血淋淋的收获。 于思明未动,双目已似停滞般一眨不眨。 武勇开始移动,他步法怪异,进两步退一步,宛似饿虎欲扑击架武,就在一连串虚虚实实的闪晃中,他突然像是空中出现的一支大扫帚般,和着一大片雪花便风卷残云般一跃腾空。 空中闪映着比乌云还黑的幽灵,幽灵在右中左三个方向闪晃,而三个方向皆可见到耀眼铮光闪亮的虎爪,快不可言的罩上卓立的于思明。 钢笛猝然发出一声“呼轰”,于思明狂怒的吼叫:“血笛荡魔。” 笛声来自九幽,雄壮得宛如千军万马。钢笛已失去踪影,它已化成虚幻而飘荡在一片冷焰激流中。 半空中有着撞击声,连那柔软的雪花也似流星般击面生痛,撞击的声音未熄,武勇一声惨号,整个身子猛一伸张,虎爪已抛上半天空,漫天血雨中,他已跌出一丈外。 鲜血在武勇的右颈往外面流,热血溶化了大片雪地,但落雪却又很快的罩上去,甚至于武勇的全身。 没有人多看一眼地上淌血的武勇。 于思明没有,崔百龄更没有。 双肩已在纵动,双掌交互运动,白色的大地上,突然间出现两团乌黑腥美宜的两只手掌,便在一阵挥闪中,两只黑掌突然停滞在崔百龄的胸前。 于思明冷冷的道:“崔百龄,你能体会出多少人为你而死吗?” 边指着地上已被雪覆盖的武勇,又道:“包括你的这位刑堂执事。” 崔百龄淡然的道:“天底下任何门派,欲要光大门楣,总是免不了有人要抛头颅洒热血。他们为我黑龙会捐躯,形体上他们死了,精神却永远活在人们的心中。” 于思明道:“陈腐滥调,欺人之谈,你可以说出这种冠冕堂皇之词,但我是在问你,一个人猝然如此死去…….” 崔百龄沉声道:“你错了,攻龙,他们求仁得仁,是为黑龙会而死,他们之死,我无能为力,但对于造成他们死亡的原因,我却必然会为他们索响应有的代价,这也是极为重要的一点,攻龙,你懂吗?” 于思明冷冷一哂,道:“死有重于泰山,有轻如鸿毛,而他……” 边斜指已几乎消失于雪里的武勇尸体,又道:“他可以不死的,因为我以血书邀约比斗的是你,而他…….” 不等于思明多说,崔百龄当然知道于思明说下去便难听了。 因为血书比武,江湖上绝对是一对一的局面,己方多出一人,自然有违约之嫌。 但他在拦住于思明说下去之后,轻松的道:“对于一个誓死效忠于我的属下,我有什么理由拒绝他的要求? 只要我们不以人多对付你,就不算背约,攻龙,我更没有在你侥幸获胜以后立即出手,便是给你充分的时间加以调息,然后我们再一决高下,这就是我为什么同你不厌其烦的一阵罗嗦了。” 于思明嘿嘿冷笑不已,道:“很难想得到你还会为敌人着想。” 他一顿,右手钢笛指天,冷沉的道:“不屑于你给我时间调息,是生是死,端赖各人造化,是输是赢,但诉诸实力。 崔百龄,该是开始的时候了。” 乌黑双掌正自繁荣昌盛一降,于思明注意到对方双掌,厚实宽大,虬结愤起,呈现出奇异的各种颜色--红白黑紫,每根手指头已肿大的宛如棒槌。 更令人吃惊的是敌人的坐马立桩架武异于一般,他右足撑前,左足后移,但上身明显的是骑马蹲裆武,这--敢情正是“五毒掌”的实际形体了。 呈曲线形的移动,时而在于思明的右前方,眨眼间又至左前方,一步便是一个雪印,当他刚提起脚来,雪印已是水泥一团,显然,如果不是有雪,地上必然现出足印。 于思明高举的钢笛在颤抖不已,有一种似来自九幽的凄凉之音,正自虚无缥缈间传来……. 音量渐趋转大,转强,似鬼哭,似神号,便在崔百龄的双掌带起“呼轰”之声拍击而上的剎那间,笛音已自成歌,歌声怪啸,于思明已大吼一声:“泣血音。” 有若流光曳尾,直往敌人点去。 崔百龄魁梧的身体猝然回旋,带起腥臭的掌风,狂颷回飞,雪花劲溅,宛如他发出的暗器而发出“丝丝”响声,原来柔软的雪花,顿成无数劲力十足的铁砂。 于思明猝然腾空而起,笛音强猛的喷发出厉人的尖叫之声,半空中他厉叫如疯:“摧命音。” 这是“神笛三绝响”中的最后杀着,于思明极少用它,眼前他的“泣血音”竟被敌人化解,逼使他只有使出此招,戮力一搏了。 几乎,令于思明不敢相信的,是敌人竟然不为笛音所迷惑,便在层层交叉的银芒中,敌人双掌小距离连连拍击,在那么一尺之地的空间里,眨眼拍出七十二掌,攻守兼备,应变随心,端的令人惊异。 于思明猛的一招“急流勇退”,中途变招回撞,横着左肩直往敌人撞去。 不料崔百龄老辣狡诈,一招“欲迎还拒”,左掌一带,右掌“轰”的便拍上于思明胸前,掌力未着实。于思明的整个身躯抛空一丈,在崔百龄的冷笑声里,一头往雪地上栽去。 即将以头碰地的于思明,猛然以钢笛点地,“咚”的一声激起大片雪花四溅,他已倒在雪地上。 平飞而起,崔百龄一把抓向于思明的面皮,“嘶”的一声,被他抓裂一大片带着毛发的人皮。 于是,他捧着手上人皮仰天狂笑…… 于思明便在这时,钢笛犹白虹贯日般自下而上送人敌人的腹中,那半尺长的四棱尖刀自一挽,崔百龄“哦”的一声,弯腰一掌拍向斜视向上的于思明右上胸。 于思明已倒在雪地上,他的本来面目露出一大片,但他右手钢笛,依然顶向敌人开元不即拔下……. 久久,久久,崔百龄“咚”的一声压在于思明的身体上,两个人迭在一起,鲜血自钢笛孔往外面流,流入雪地上,也流在于思明的身上。 忽然,在个篷车,冒着大雪,鼓哩隆咚的驰过来,从车上面跳下两个人--一老一小。 这二人推开崔百龄的尸体,便立刻把于思明抱上篷车,车上面正放着一口旧棺材。 老者,不错,正是落马集的展奇才,那小的正是屠龙谷开饭店的丁香姑娘。 丁香正自抚棺痛哭,突又闻得马蹄声雷动,只见三骑直奔而来,三个美娇娃,皆披着套头披风。 展奇才认得崔灵芝,对于柳小红与江萍,他并不识得。 崔灵芝见他爹死在雪地上,痛哭失声的扑下马来,边狂骂,道:“攻龙,攻龙,本姑娘饶不了你。” 她长剑拔在手中,平飞而起,便扑上篷车,银芒猝映,直往棺材中的攻龙杀去。 “碰”的一声,崔灵芝长剑中途抖然斜偏棺木上,展奇才已沉声道:“姑娘,两败俱伤,人都死了,何必再对尸体下手?” 柳小红已伸头望向棺材里面,叹口气,道:“他果然是‘血笛浪子’攻龙,那张面皮…….” “攻龙,你不能死呀。难道你不想见到你的孩子?啊。攻龙,攻龙呀……” 原来那晚江萍的奉献,于思明竟然一箭中的,而令江萍怀孕,怪不得她不许崔灵芝与柳小红杀他了。 如今江萍如此哭叫,早令在场诸人相皆吃惊不已。 伸手入怀,摸出一包红丸,展奇才对江萍道:“江姑娘,你快回江家庄去,你怀有攻龙的骨血,希望上天能垂怜你。” 丁香跟上去,他柔柔的拉着江萍,道:“苦了姐姐了。” 终于,篷车走了。 柳小红也带泪回到长春寨。 崔灵芝一直坐在她爹的尸体边痛哭不已,直到黑龙会的人找来。 江萍最是凄苦,她真的怀着身孕,只是,她还不知道如何向她娘交待。 篷车连夜进了落马集,药店里两个伙计忙着把棺材又抬到廊檐下面,更把棺材里面的于思明--不,他应该叫攻龙,而不再是于思明,合力抬进后厢房里。 天已五更,展奇才举着手上一颗绿色药丸,对丁香道:“续命神丹他已服了两颗,这是第三颗,老夫不信他会活不过来。” 展奇才又把手上绿丸塞入攻龙口中,边解开他的皮短袄上襟。于是,他缓缓从里面抽出一堆厚厚的水牛皮草,只见上面乌黑泛紫的两个掌印,只轻轻一揉,皮革已朽,落下许多乌粉末。 “血笛浪子”攻龙的坟墓立在屠龙谷中的一处高崖上面,从那里可眺望向屠龙谷口的丁家客店。 现在,丁香正忙着为客人下厨,有个瘦汉子在前店照顾客人。客人的身份特殊,当然不是一般客人,因为她怀中抱着个白胖娃娃。 瘦子走近那女子面前,笑道:“江姑娘,我可以抱抱这孩子吗?” 不料一旁的侍女--春花,已喝道:“别抱了,粗手粗脚,别吓着我们少爷了。” 瘦掌柜忙不迭点头哈腰,道:“是、是、是,我太喜欢这小孩子了。” 此刻-- 丁香同瘦掌柜并肩站在店门口,二人遥望着远处,远处正是攻龙的墓地,那江家庄来的女子,正环立在攻龙的墓边,隐隐的传来江姑娘的哭泣…… 啊,好凄凉的哭泣声……. 店门口的石阶上面,丁香已伸手抹去那瘦子面上的泪珠儿,低声道:“做人真苦。”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