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蛇干戈》 第一章 死里逃生 从定军山西驰阳平关的山道上遥望西方,远处嘉陵江的泛水宛如天河银带一般绵延二百里,山河壮丽,山河却也在变色。 这时候沿着嘉陵河畔飞一般地驰来二十余骑快马,从这批人的装束上,一眼可以看出都是掌管东厂的魏公公手下的卫士。 魏公公者,就是时任司礼监秉笔太监并兼掌东厂的魏忠贤。 这批人远离北方来到了西南,每个人的马背上均驮着一支牛皮袋子,鼓鼓胀胀的坠在马背后。 这其中两个指挥模样的怒汉一个在前引导,另一人紧追在队后面压后。 行至川陕交界附近,忽听前面那一人举马鞭大吼: “停!” 后面马队一个个勒马于大道上,于是,前面的怒汉缓缓拨转马头驰到了马队后面。 这时候,队后的那怒汉四下观望着。 “戈兄,咱们山边说去!” “张兄,你有什么良策?” 这二人并骑到了山边几棵大树下,姓张的回头看看仍然立马大道上的二十铁骑,缓缓道: “戈兄,如果消息属实,真不幸!” “张兄,是不幸,但也许是幸运!” “戈兄,你的意思是……” “哈……张兄,你我心里想的应该不会差太远吧,张兄在装糊涂了。” “哈……” 姓张的听了大笑。 “戈兄,这20袋宝物非小数目,我二人受托,责任重大,只不过情势一变,这件事可就会生变!” “新皇上已登基,公公已被黜职,听说被赶到了凤阳。我们可去什么地方找公公大人呀?” “我以为咱们先找地方把这批宝物藏起来,然后再打听公公的下落。” “只怕为时已晚,不如……你我……” 姓张的听了立刻会意地猛点头,他手指定军山,道:“戈兄,我知道一个好地方,那可是个绝好的藏宝所在,戈兄见了也必点头。” 姓戈的吃吃一笑,道: “张兄,眼前不是地方问题。” “除了藏宝之地以外,还会有什么问题?” 姓戈的斜视大道上二十铁骑,姓张的嘿嘿笑了。 这二人商议很久,忽然策马而去,带着二十铁骑快马直奔定军山黑树林中而去。 只见二十铁骑停在树林里,姓张的当先跃下马,伙同那姓戈的二人飞跃在断崖上。 就在那乱石峭壁斜坡上,姓张的手指一处荒草掩盖的石洞对姓戈的道: “戈兄,就是这洞!” “我们进去看看。” 这二人拨草拔刀而入,只见洞有十几丈深,阴森中还有着腥臭味,那洞的形状稍弯。 姓戈的问道: “洞够深,此地也荒凉,但却并非是个藏宝的好地方!” 他顿了一下,又道:“宝物藏入洞中,我们如何封洞,更重要的是……”他看向林深处。 姓张的一想,笑了…… “戈兄,听你这话,好像你还有更绝佳的地方了?” “不错!” “在什么地方?” “终南大山最里面,那儿有个小小市集叫景阳镇,镇北面的高山有一座岭叫天岭。我知道那儿有个深坑洞,洞中白骨成堆,张兄,去了便知道了。” “死了许多人的深洞,必是藏宝的好地方,哈……” 这二人立刻又率领着二十铁骑连夜奔驰转入终南大山里,两个人已在心中有了恶毒的决定。 二人出了定军山返转入终南山区的时候,路上传来更多谣言,令他们吃惊的是听说新皇上崇祯旋即命前去逮治魏忠贤,以致专断国政多年的“魏九千岁”已在前往凤阳的途中畏罪自杀了。 姓张的发了急,与姓戈的催动二十铁骑到了那座尖尖的宛如插入云霄的高岭下,那儿已无法再骑马了。 姓张的抬头看着高处道: “真高,云掠半山腰!” 姓戈的道:“下马吧。” 由姓张的下命令: “下马,解下箱袋,往山上搬。” 20名卫士立刻行动,各人把马背上驮的箱袋解下马来,由姓戈的在前面带路,姓张的肩头搁着一把砍刀断后,缓缓往高岭上移动着。 二十余个原东厂卫士艰辛地攀到一处陡崖附近,只见有一棵老虬根松树像一把大伞似地斜罩着一大片山崖,就在这老松背后,有一堆五尺高下的乱石堆。 戈正指着一堆大石,道:“就是这里,张兄,石头搬开便知道了。” 姓张的举刀向石头一指,厉声道: “快把石头搬开!” 20个大汉早放下了背的箱袋,拼命般把那些大石头搬开来,果然出现一个斜地洞。 戈正伸头往洞内看了一下,回过身来道: “烧火把。” 早有两个大汉自怀中取了火种砍了松枝燃起来。 姓戈与姓张的二人跟在两个手持火把的大汉后面,小心地走入阴森森的野洞中。 那山洞很深,四人走了有百丈才发现不能再往前走了,因为前面出现一个深坑。 一支火把抛下去,便立刻看到十多丈深的洞中,白骨成堆,好不吓人! 姓戈的看着姓张的,这二人都阴阴地笑了。 “好,这是个好地方!” 这二人彼此相对点点头,四人又匆匆退了出来。 姓张的露出奸笑! 姓戈的面目泛光! 站在洞口处,姓张的厉声吼道: “各带绳索,捎了袋子快进去,咱们把东西藏起来,这可是九千岁东山再起的本钱!” 20个东厂卫士各扛了袋子取了绳索,跟着姓戈的便进去了。 这地方洞中有洞,而且洞中还死了那么多的人。 这些人到了洞内坑口处,用几支火把把深坑照得通亮。 姓戈的命这20名手下,用绳索小心地把箱袋垂下去,整整齐齐放在那堆白骨上方。 这些昔日为非作歹的东厂卫士们,看着坑内的白骨也不禁毛骨悚然,这儿难道会是山中的万人坑? 也许这儿死了上千人也说不定。 20个大汉小心地把20只箱袋垂下去,看得见堆的有五尺高下。 就在大伙准备退出这老荒洞的时候,蓦然—— 姓张的自这些人的身后下刀了…… 姓张的双手握着两把尖而锋利的刀,交叉着刺向放完箱袋的手下。 他的砍刀未带进来,但洞中动手尖刀最方便。 姓张的出刀之快、之狠,就好像虎噬羔羊不带半点犹豫,甚至拿这20人当仇人一般下刀! 他杀,姓戈的在坑口也杀。 姓戈的同样也是两把尖刀,这二人下刀突然,出其不意,等到20大汉死了一半,才有一个狂叫: “将军,饶命!” 原来这些人未带兵刃,事情突变,只得求饶。 姓戈的一声吼:“你们就为公公尽忠吧!” 他再挥刀。 “拚啦!”十个大汉也发了狠,一拥而上,打算把姓戈的推落到坑中。 岂料姓戈的十分了得,左杀右刺,又有四个大汉被他杀落在坑中,发出骨折声。 那声音是坑内骷骨的断裂声。 姓张的自后面刺,余下的几人也死在洞中了。 姓戈的双手握刀、满面血光,他双目盯在姓张的那张同样满是鲜血的脸上。 这二人面对面、刀对刀,不动了。 就在一窒间,二人忽地吃吃大笑起来。 收刀。二人同时收刀。 “张兄,我们二人不会再有二心吧?” “这也是我要问的话!” “这么多宝物,足够我们两家世代快活了!何需再起独占之心。” “这也是我想到的。” “那太好了,我们一同把这些死了的好兄弟们抛下去,以他们的尸体,掩盖住我们的宝物。” “行,这也算是废物利用,神不知鬼不觉的,何人会知道这下面还有那数不尽的宝物呀,哈……” “哈……” 稍时,洞中响起了“扑通”之声。当坑上面的尸体抛完,只见姓戈的与姓张的二人双手各又持尖刀相对…… 只是相对,二人忽又哈哈笑了! 姓张的道:“人言,独乐乐可恶,众乐乐可喜,戈兄,我们彼此都乐,那是喜,绝不再自相残杀。” 姓戈的道:“有句话,知人知面不知心,只不过在此情况下,你我除了彼此合作,也免不了彼此警惕,张兄,你说呢?” “哈……” 这二人收了尖刀,相偕着下了这座叫天岭。 遥望着西天,西北风刮得更加厉害,今年的头一场大雪快要下了。 已经是阳春二月了,照说该是春暖花开的季节,然而在北国的山区里,仍刮着凛冽的西北风,大风依旧带着刺骨的寒意,冻得人们簌簌发抖。高山上的积雪非但未开冻溶化,反而更坚实,更滑溜。因为积雪的上层表皮在冒水,也就那么湿湿的薄薄的一层水,却在稀薄的冷空气吹袭下,反而把下层积雪结结实实地冻了起来,而使得急着上山的张博天与戈正二人,不止一次地走到半途又不得不又重折回到景阳镇的“悦来小客店”里。 张博天与戈正二人,如果是在一年前,那可是人见人怕的两头豹,因为他二人可是魏忠贤身边的两个贴身悍将;只是二人万幸,当魏忠贤及其党羽被崇祯帝查抄杀头时候,二人正好押了一批为魏忠贤搜刮来的珍宝走在川陕道上,因此幸免了厄运,却把魏忠贤的私藏,带到了这终南山的“叫天岭”绝峰上面,埋得严严实实的。 不过张博天与戈正二人也够狠的,因为同他们一起爬上这“叫天岭”绝峰的20个押宝手下,在把金砖珠宝藏人那个十丈深洞之后,却一个个被二人守在洞口,一刀一个,全都劈砍在坑口的下面,大部份全都脑袋离位,就算有人在坑底收尸,恐怕多一半得张“头”李戴了。 单就这件事来说,二人甚感满意,因为在二人来说,既不要,也没有在新老圣上交替的时候,搏命于战场而为奸阉尽忠,更没有任何人知道他二人干了这趟买卖。 如今,天全变了,崇祯帝雄心勃勃,欲重新挽救濒临溃灭的大明天下,罢黜阉党。如果二人当时把这批珍宝,双手再捧到北京,那才叫货真价实的傻蛋。 张博天,人长得一副端正相,浓眉大眼,直直的胆鼻,只是头尖而圆,宽而厚的大嘴巴四周,长了一半寸长的黑胡茬子,肥耳下面光溜溜的,看上去像是个富贵相。本来他在东厂已混到了指挥的位置上,倘若魏忠贤晚倒两年,说不定就做个将军什么的。再看他身材也相当魁伟,如果是官袍加身,玉带腰围,谁见了也会低头哈腰地侧退一旁。 至于戈正,更是一副张飞相,虎臂熊腰,豹头环眼,绕腮胡子连到胸膛上,六尺大汉人前一站,还真是让人以为天神下凡呢! 看来二人全是“大将之材”,却没有跟上时运,到头来变成丧家之犬,躲躲藏藏地窝在老河口附近的武当山里面。 一年多来,二人还真的够安份守己,没再干抖他们东厂卫士的威风。当然二人全有自知之明,一份价值连城的宝物,正等着二人去分享分用,只等山上积雪溶化,挖开山洞,二人这大富翁肯是当定了,谁还会放着富贵的日子不享,再去干那淌血掉肉的刀口日子。 张博天与戈正二人在年一过完,就急不可待地沿着汉江西进,而到了这终南山下附近的景阳镇。 年刚过完,二人都在正月二十的中午,就赶到了景阳镇,半个月里,前后往终南山的叫天岭,爬了三次,却都无功而返。 倚着客房门,一颗脑袋几乎顶着门框上梁,戈正抓着他那毛森森的络腮大胡子,嘿声不绝地道: “他奶奶个熊,那么大的日头,竟然晒不化山上的积雪,惹得哥儿俩这儿穷急躁。” 坐在一张四方桌上喝闷酒的张博天,往嘴巴里一连丢了四五个花生,把个放在一张板凳上的大脚一收,起身走到戈正身旁,斜着头往远处的山峰上仔细瞄了一阵,才又回身缓缓地走回座位,狠声道: “他娘的还有得等的!”一面招呼仍然倚门望山的戈正,“老戈,喝酒吧。急有个屁用!” 就在当天晚上,这家“悦来小客店”中,又来了一位年不过三十的健壮男子,但在外貌看来,却是一派斯文,穿了一件蓝大褂,外罩兔毛坎甲,一条天蓝长裤,裤管分别由两条指宽的黑带子扎着,黑布面鞋子,肩上搭了一个褡裢帆布袋,袋子的两端还有系带露出那么两三寸。 论他的长相,一看是个老实人,一张四方脸,大耳宽嘴巴,眉清目秀下面吊了个悬胆鼻。他一进门掌柜的就哈哈笑道: “约莫着白大官人也该来了。” 只见这姓白的就着店中一张方桌子,放下肩上的褡裢袋,一边坐下来,一边笑着道: “王掌柜这个年过的可好?” “好,好,如今不闹流寇,地方上平静就算是福。” 就着一张凳子,王掌柜一手拎着他那支长年不离手的旱烟袋,坐下来道: “今年山里的雪好像化得特别慢,三两天恐怕白大官人还不能往山中走啊。” 喝了小二送上来的茶,这位被称作白大官人的笑道: “明天一早,我得往山上去踩踩路,不行再折回来,如果还要等上个十天半月的,那就再回白家堡,总不能就在你这家小客店里干耗着。” 店掌柜换装着旱烟丝,哈哈一笑,道: “说的也是,这儿到大官人的白家堡,也不过一天的脚程,没有必要窝在我这破落的小店。” 这位白大官人,就是安康以西不过十里的白家堡少堡主白中天,川陕道上谁都知道,安康白家堡是个武林世家,老爷子白慕堂年已六旬,膝下两儿一女,大儿子白中天,除了子承父业,学了老父一身本领外,更是醉心岐黄之术,每年开春,总是要攀上终南山的各大高峰,采摘一些嫩枝草药,几年来从未中断过。 景阳镇的悦来客店那扇大门,掩上了半边,因为天色已黑,从终南山顶吹刮下来的西北风,仍然是那么的刺骨。店外面的那条泥巴小街上,已不见了人影。就拿悦来客店来说,住店吃饭的人,才不过五成,数一数也只有十七八人而已。 悦来客店门口的两盏西瓜大的纸糊灯笼,在油座底下各坠了一个包在布里的石头,为的是怕风吹得晃晃荡荡。 屋子里,七八张四方桌子,看起来全坐了人,只是没有一张桌子坐满人。那些赶驴运粮或拉着矮不唧的小川马往东运川盐的贩子们,大多只是吃了一碗辣汤牛肉盘子面,干净的凑着洗脸水再洗个脚,就倒在那个通铺上睡了。不爱干净的,甚至脸也不用洗,就睡下去。如果有人问他们,走了一天的路,赶了一天牲口,怎么连脸都不洗一下,他们准会说,一脸油泥可挡风刮日头晒,洗了那多可惜。 安康白家堡的少堡主白中天,据了一张桌子,一边吃喝着,一边与掌柜的闲聊。 “我到山上所要找的宝物,还真的要等雪全化了才能找得到,总不能瞎子摸象,挖出来不一样吧!” 店掌柜眯着眼笑道: “赶明儿一早,我叫伙计给你准备家伙,你到了高山顶上刨起来也方便多了。” “那就谢谢你了。” “哪里话,白大官人你可不是外人,说谢可就见外了。” 二人这么有一句没一搭的对话,却把附近一张桌子上正在大吃大喝的戈正与张博天两人,给说得扭结在了一块儿,那股子吃惊的样子,只就看着戈正手举着酒杯,半天停在空中没有动的表情,就可以知道。 于是,张博天与戈正二人,对于白家堡的这位少堡主,算是盯上了。 戈正心想:上山挖宝,什么宝?敢莫是老子们的那个山洞里的“无价之宝”吧! 张博天也在琢磨,这个王八蛋,可能就在打老子们的那些金砖珠宝,好在让老子碰上了。 然而,戈正与张博天二人却有个共同的想法…… 其实,二人的想法也就是令他们费解的迷惘…… 那就是这小子怎么会知道的? 上山挖宝还有在人多地方嚷嚷的? 还有就是这小子是什么来路? 疑问的结果,对于戈正与张博天二人来讲,却全都变成了问题,而解决问题的方法,就是先盯牢这小子,当然必要的时候,就在深山先做了他。 当天夜里,戈正与张博天二人还真的一直商量到二更以后,方才睡去。 就在二人紧邻的房间里,白家堡的大少堡主白中天,早已是鼾声大作,睡得十分香甜了。 当太阳光还未从悦来客店正对面的斜坡上冒头的时候,白中天已收拾妥当,背了一应上山用物及一把十字镐,手上抓着一把宝剑,沿着景阳小镇北边的一条蜿蜒山道,迤逦着朝终南山的高峰方向走去。 相距不到一里多地,戈正与张博天二人,也朝着这条上山的小径走去。 从东边洒落的一片金霞,把个天空照射得相当美,美得就如同一张崭新的蓝被单一般,在高山白雪的互映下,人们的心中是应该舒畅,恬静的…… 然而,这时候跟在白中天后面的戈正与张博天二人,却并不舒畅,更不恬静,因为前面的白中天,竟是与他二人同道。 一连翻过“三道土地岭”,那是攀上终南山高峰必须经过的地方,每道土地岭上、面,均有一座丈高的土地公庙,据说那是因为这一带山区里面,野狼特别多,而土地公却专管这些畜牲,不准它们越过这三座山岭,也因此,人们只要翻过这“三道土地岭”之后,再也不会看到任何住家的人了。 白中天一到了第三道土地岭,就在土地庙前的老松树根坐下来,歇腿塞肚子,因为这时候已快近中午,吃饱喝足以后,还得有一段好长好长的山路要爬呢。 三道土地岭的高度,全都差不多,因此戈正与张博天二人站在第二道土地岭上,还真的把正在第三道土地岭上的白中天,看了个一清二楚。 张博天边啃着一块酱肘子边道: “老戈,如果苗头不对,咱们俩可得狠着点。” 戈正边吃,边仰头往白中天处望,慢吞吞地道: “只要看到他往咱们那个地方爬,咱们就把他剁了,大山里没有人看到,谁知道是咱们哥儿俩干的?” 张博天不由地摸摸背上的大刀,他那把砍刀可是喝过不少人血的锋利钢刀。 于是,就在白中天翻向第三道土地岭下方的时候,戈正与张博天二人也急急忙忙地朝着第三道土地岭上冲去。 白中天脚步相当快,因为戈正二人才登上第三道土地岭的时候,他已沿着碎石草径,直往正面高峰上走去。 看了这情形,戈正与张博天急忙紧脚步追去。 翻过第三道土地岭,戈正二人知道,再往山里进,顶多再有个四五里,就连那尺宽小径也没有了。 一连转过三个山凹,跨过两次山溪,戈正二人已看不到前面的白中天。 “快!”张博天当先展开身法冲去。 戈正也急道: “咱们直赶朝阳峰去。” 二人施展轻功,快得如两头黑豹,不过一个时辰,已经攀岩跨崖冲到朝阳峰偏西的那个悬崖上面。 一棵向下垂的合抱老松树,是特有的,也是主要的记号。另外,一溜长藤,严产实实地自老松树根处垂下来,遮了一大片岩石。 戈正与张博天二人对望一眼,没有异状。 张博天想笑,因为,宝物就在一片藤蔓下面,只要搬离堵塞洞口的岩石,二人这就成了富翁,连下辈子也闻不到“穷”味了。 戈正仰天哈哈一笑,道: “老张,还等什么?下手吧!” 张博天手一拦,急道: “慢着!” 一面环视一下四周群峦绝峰,道: “不要忘了,上山来的可不是只咱们哥儿俩!” 戈正一听,不由点头,道: “对!要不要找那小子去?” “不必,咱们暂时不要把这洞口附近盖上的积雪移除,藤上的积雪依旧,就算那小子摸来,他也不一定知道咱们是干啥子的。” “有道理,不过……不过咱们总不能就守在这儿不动,岂不引起那小子的疑心?” 张博天一边挥去身上的雪痕,一边冷笑道: “他最好别冒失,也最好别叫咱们碰上!” “你的意思是……”戈正比划个杀头的模样。 “嗯!”张博天在他那胖嘟嘟的脸上冒出一个笑,只是那个叫人起鸡皮疙瘩的笑,却被一层寒霜所掩。 哥儿俩有数年在老贼魏阉手下搞特务勾当的生涯,彼此也太了解,因此,只要是任何一个动作,任何一个表示,不用开口,心里全都明白。 于是,戈正又摸摸背的大砍刀,环视一下四山。 时辰在二人觉着是慢了些,但等下去似乎毫无意义,因为既然决定要对那小子下手,就算他真的遇上,也还是死路一条,顾忌对二人来说,似乎已成了多余。 二人一打商量,决定开始动手。 “呛”的一声,戈正抽出大砍刀,对准附着一层几有半尺厚的雪,开始劈砍那层藤蔓。 一堆堆的积雪,笔直地落向老松树下面的万丈深崖,还未落到谷底,已被从谷里吹来的阵风,吹得无影无踪。 于是,一大片藤蔓条,一下子连雪全都落下深涧,沿着山壁,带起大片的雪花与碎石。 一大块足有磨盘大的岩石,歪歪的却正紧紧地堵靠在山崖上。 二人相视一笑,立刻动手推那块大岩石。 戈正则把垫在大岩石下面的几块碎石除掉。 也就在二人低头拆除大岩石周围碎石的时候,张博天忽地“噫”了一声。在这种令人窒息而又兴奋的时刻,任何异样的表情,都会令人吃一大惊。 戈正身材高大,急忙垫起脚,伸头看过去,不由也是双眉一皱,因为他也发觉,就在大岩石上方,断藤的下面,还有一个足可爬进去的洞口。 对望一眼,戈正与张博天二人立刻“哼咳”有致,施出全身力气,急急地推开那块巨大岩石。 就听一阵雷声般的巨响,巨岩在不断撞击着岩壁的响声中,滚向峰底。 然而,巨岩离洞却带起一股极为腥臭的味道。但这时候对二人来讲,已管不了这么多。 不打招呼,且又是争先恐后,二人甚至连个松枝火把也没有点燃,立刻朝着数丈深的洞中冲去。 头前两三丈,距离洞口近,尚可看见,但过了三五丈,洞中却一片漆黑,尤其人在明处,一旦走入黑暗,双眸尚不能适应,还真的是有伸手不见五指的感觉。 也就在二人刚刚人洞五六丈深的时候,就听一阵“沙沙”巨响,那声音就如同人行沙滩上一般。 二人一惊,张博天人在后面,正要掏出来的火折子,立刻被划落地上,人也斜撞到洞壁上。 而走在张博天前面的戈正,却大叫一声拚命在洞中左冲右撞,他那高大的身体,不断地发出撕裂声与撞击声,以及他手中那把大砍刀的碰壁声。在拼命挣扎中的戈正,粗哑着声音,只低而沉地迸出一个字来: “蟒!” 张博天头撞岩石,尚有些七荤八素,闻言以为戈正叫自己帮忙呢。 于是,他奋不顾身地挥动双手,朝着戈正跟前抓去,却在他尚未摸着戈正人的时候,左臂陡然火攻一般的疼痛,大叫一声,急忙用力收回,于是巴掌一块大的臂肉,几乎被撕下来。 到了这个时候,张博天才发觉,这洞中原来窝藏了一条水桶般粗细的巨蟒。 就在这么一阵翻腾中,张博天似已适应洞中的情形。 不错,那确实是一条巨蟒,一条花斑大蟒,正把戈正缠绕在地上滚动。 再看戈正,由于洞内窄小,根本没有躲闪余地,仅看到戈正的一条手臂不停地在挥,在抓。 本来,戈正的身体粗壮,却不料这条蟒更十分凶悍,它不但死死地把戈正缠住,甚至不断地张开巨口,对戈正的头脸咬去,也因此使得戈正没有再开口说出一句话,甚至一个字来。 要知道巨蟒缠人或任何动物,一旦被它缠住倒在地,那就算是死定了,因为人要用上力,全得要站稳脚步,如果倒在地上,又如何运用得出任何力道? 相反,对蟒蛇而言,只要能把人撂倒在地,它便立刻缠咬自如,更显出它的力大无穷。 其实对戈正而言,也是想不到的事,如果明着发现洞中这头巨蟒,戈正一刀在手,他是毫无可惧的,然而…… 张博天一看戈正被巨蟒掀翻在地,顾不得自己左臂滴血,立刻拔刀,劈杀过去。但由于人蟒不停地滚动,他又怕砍到被缠绕的戈正,所有竟显得有些无所适从。 渐渐的,人蟒已翻滚到距洞口三丈距离,张博天这才看了个仔细,他知道戈正真的完了,因为戈正的那个粗脖根,已变了方向,那样子何止是面目全非,简直就是被千刀万剐,但却全招呼在他的那颗脑袋上一般。而戈正的头,如果不是被巨蟒绕着脖子,一准会垂下来。 张博天如今是一喜一忧。 喜的是戈正这么一死,自己算是放下了设计已久的心机。当然,那是在二人分宝时候,施之于戈正的计谋。如今岩洞已开,宝物将露,自己这往后就算是富甲一方的张大财主了。 忧,当然是忧,因为这条巨蟒,看样子还真难对付,自己是躲一躲呢?还是挥刀而上? 就在他的一念尚未决定的刹那间,突见那头巨蟒,昂首吐出一尺多长的叉形毒信,滑溜不唧地朝他扑来。 这时候就算想逃,也已迟了。 张博天大吼一声,不等毒蟒扑近,立刻挥刀向它劈去。 却不料毒蟒的尺半长蟒头一缩,已疾快无比地绕向紧靠洞壁的张博天,那种扑击绕缠动作,直叫张博天大吃一惊,而急忙朝洞内纵去。 他才刚刚跨过戈正倒在地上的尸体,巨蟒的尾部却已拦住他的去向,急切问,张博天挥刀狂劈。 有如金铁交鸣,又像砍在碎沙石地上一般,张博天的那把大砍刀几乎有不着力的感觉。 就在这一刹那间,脑际出现了一群人影…… 人影在浮动,全都是没有脑袋的样子…… 那不正是亡命在崖下面的那20名被他与戈正劈杀的手下吗? 眨巴着双眼,张博天极力想把那种令他惊心的幻觉抹去,但却愈眨巴愈明显。 就在他这种惊吓中,巨蟒的扑缠已即将上身,张博天拚命地大叫一声,一连又挥去四五刀。 虽然,刀刀都中在巨蟒的身上,虽然,每一刀全都发现巨蟒有血被大刀的刃芒带出,但却无法一刀挥断这头巨蟒,更何况巨蟒似通灵性般的,只把七寸以上的部位,尽量地躲过张博天的刀锋。 因此,张博天眼见快要步上戈正的后尘,去统领崖下面的那20名“阴兵”了! 就在张博天危机重重,生命已将奔向丰都城的刹那间,突然间,洞口的人影打闪,只听一个人大喝道: “畜牲!竟躲在这儿!” 只见那人冲进洞来,先是抖手洒出一把十分香醇的粉末,紧跟着就在背的袋中,抽出一根银色丝绳。 那巨蟒正要把张博天扳倒,突见来人,似是遇到煞星一般,就在那把香醇的粉末疾洒而来的时候,“咕咕咕”的一连叫了好几声,御着一阵腥风,急急地扔下张博天,一冲而扑向洞口。 “哪里逃!” 来人手中的银色丝绳刚刚举起,正要奔向毒蟒的头时候,毒蟒已擦着来人的身边,一冲而过。来人急用双手去抓,但却抓了两手蟒血,那巨蟒已滑出洞外。 来人急追而去,但在仰头看时,阳光下,那条巨蟒,已驾云腾雾般,朝着朝阳峰顶上冲去。 来人正要追去,突闻洞中“哎呀”声,只好把身形煞住。 缓缓地又走入洞中,来人这才发现,地上已死了一人,而另一人则歪坐在洞壁上,正大口喘气。 于是,他从肩上褡裢中掏出火种,燃起一只小小火把来。立刻间,洞中的一切,尽入眼底。 先是走向戈正的尸体旁,探手一摸,摇头道: “他死了。” 火把照向张博天,但见他已脸色泛青,耸肩喘气,口中低叫着: “我……” 就在火把的照射下,发现张博天的一条左小手臂,正在往外冒血,而冒出来的全都是黑色的血液。 来人摇着头,从褡裢中掏出四五个纸包,边敷药边低低地埋怨道: “怎么不看清楚,随便就往山洞中钻,应该知道,大山里荒泽中,狮狼虎豹,毒蟒巨蛇,全是以山洞为家,硬闯进来,岂不拿自己性命开玩笑。” 张博天似是喘过气来,但也才只说一个字: “你?” “把这包药快吃下去!” 张博天保命要紧,几乎连那包药的纸也塞入口中。 一面低头看来人替自己熟练地把伤口敷上一层淡红色药粉,且又掏出一块丝巾,包扎起来。 张博天的痛苦慢慢地在减轻,但随着痛苦的减轻,而恶念却又在胆边滋生。 因为这时候他想到了洞里的宝藏。 他不能因为这人对自己的施舍援手,而丧失价值连城的宝物,因为那些是他来此的真正目的。这人如果不是为了寻宝,怎么会在这雪尚未化完而又寒风刺骨的时候,一个人扑上这叫天岭来? 张博天暗暗地抓起跌落在地的大刀,他要像巨蟒偷袭他与戈正二人的方法,再加诸于这个外表斯文的家伙,为了那堆宝物,他不得不如此。 本来这世上就是这种样子。为了财,什么他娘的父子之情?为了宝,又管他什么朋友之义!只要有钱,老子就是老子中的老子。就算比我张博天大上个三五十岁,照样也会叫我一声张大爷。当然,如果我张博天是个穷光蛋,就算是小之又小的小辈,自己还得称一声少爷,甚至小爷的。 这一切,这一切全都是“银子”在作祟,于是,张博天不得不再为洞中的那堆宝藏,而昧起良心,再施杀手。 但他也发现,来人身手不俗,还抓了一把宝剑,显然武功很高。 于是,他必需要一击而中,否则…… 就在他这一连串的意念中,却发觉这人手举着小火把朝着洞中摸进去。 “你要干什么?”张博天挤出一句吼叫。 来人一迟疑,回头道: “寻宝呀。” 张搏天跌跌撞撞暴伸右手,眦牙咧嘴地把大刀一阵挥动,叫道: “不可以!你不能!” 那人一愣,立刻联想到张博天的“善意”吼叫,不由一笑,摇着头道: “你不要担心,不要白不要,岂可轻易放弃?” 张博天大怒,咬牙切齿道: “你他娘的原来早就觊觎那堆东西了?” 来人似是一愣,但旋即笑道: “也可以这么说,白某人上山来,多一半为的就是这些可遇不可求的宝物。” 张博天似是喘过劲来了,因为他已经能背顶着洞壁,慢慢地站起身来,再加上洞中的那般含有雄黄的味道,使他有清醒作用,帮助他恢复活力不少。 暴怒而无法自己的张博天望着姓白的长驱直人而深入洞底,他也一步半尺加三晃,跌跌撞撞如酒醉般地朝洞底移去。 十丈距离,张博天就着灯亮走过去…… 到了,那不是洞底吗?因为岩石挡住去路。 伸手触摸,岩石冷凛而坚硬。 洞顶,洞壁,全都是一样,全都是岩石,全都是灰黑色带黄土的洞穴。 那四支铁箱子呢? 六只帆布袋呢? 为什么洞中是空的? 张博天几乎昏了过去,巨蟒没有要了他的命,但失去这些价值连城的宝物,才真的会要了他的命。 因为他张博天与戈正,为的就是这些宝物,才摸到这深山里来的。 如果真的宝物失了,张博天觉得,倒不如像戈正,两眼一闭,离开这个比他张博天与戈正二人的心更丑陋的世界,因为他们再丑,也丑不过这世上那些心机更奸诈阴险的恶人。 张博天几乎要哭起来,胖嘟嘟的脸上,一下子充满了汗珠子,如果用手去摸,一准觉得他的那一脸汗珠子比山谷下面的泉水还凉。 猛然看到那个蹲在地上的“救命恩人”,张博天心中在激荡,先杀了这个姓白的,出出这口鸟气再说。 只见他在这一恶念中,缓缓举起了手中的大刀…… “你看,你看,这就是无价之宝!” 姓白的回身仰头,目注张博天,那份得意的样子,根本忘了张博天的举刀是“为什么”。 也算是一种得意忘形吧! 姓白的,正是安康白家堡的大少堡主白中天。 白中天本来并未登上这个朝阳峰来,他是在另一峰上,寻找他的各种草本中药材料。但他在一连听到两声大叫中,发觉高峰之上的另一面,有人呼叫,便折转过去,却发现是在对面的朝阳峰上。 于是,他立刻奋力冲了过来,这才在这洞中,及时把张博天救了下来。 但他心中不无疑惑与遗憾。 疑惑的则是这二人身材魁伟,身上带着大刀,上到这高山上来于什么? 而遗憾的,则是他冲来救人,但还是晚了一步,因为戈正已遭蟒咬而气绝当场。 白中天救治了张博天的伤势以后,就急急地深入洞中,就着洞底,沿着石壁,用手挖挖刮刮的,而且是极为专心地在每块岩石上刮…… 他根本忘了还有个张博天,已磨蹭到他的身边,他的身后,甚至已把大刀举起来。 因为,白中天找到了“蛇片”。 “蛇片”,那是中药中的无价之宝。它几乎无毒不治,无病不除,保养的药中,加上少许“蛇片”,连病人的气色也变得除浊而清爽;尤其是治病方面,五毒七痨,只要加上少许这种“凉中之王”的“蛇片”,那必然是效果立现。 “蛇片”这种可遇而不可求的药中之宝,乃是因为冬眠的巨蟒大蛇,在蛰居的洞穴深处,蟒嘴对着某一岩石,不断呼出体内之气,天长日久,它所吐的蟒涎与腹内呼出的气,在那个岩石上面,结成一层层的晶体白片,天寒地冻,形成了这种得之不易的药材。 张博天本来要举刀劈下,一看白中天专心一致,拿出一块白布,铺在地上,就着那块岩石,拼命地用一把匕首,在那块岩石上面铲刮。 张博天看得很真切,一层层,如大拇指甲的白霜似的薄片,落在白中天铺在地上的布里,火把的照耀下,发出晶莹的闪光,十分惹人眼。 但张博天可不懂这些,他所关心的,只是他的宝藏,如今成了空中消失于无形的楼阁,而他的希望,也成了一场春梦。数年跟着魏阉卖命,如今年已四十,得到的只是一场空欢喜。 他想起一年多以前,戈正与他二人,在杀了那20名手下之后,为什么没有多带一些出去先花用,二人只不过各塞了几个金元宝,就趾高气扬,意满志得地下山而去! 突然间,张博天想到了一件事,难道会是他? 张博天想到谁? 张博天在衡情量势以后,缓缓放下了手中的大刀。 张博天正准备移步走向洞口的时候,突然间,他眼睛一亮,洞中石缝里有金光一闪。张博天不经意地弯下腰去,拾起那个令他吃一惊的金片来。 他太清楚了,那可是魏公公玉带上的饰物,怎么会掉在这洞中? 那么来人又是谁? 不可能是戈正吧?他一直都是陪在自己身边的呀! 于是,他收起那个如牡丹花一般的金片,倒拎着大刀,缓缓朝洞口移去。 朝阳峰自太阳东出到日落,全都看得到,因而称做朝阳峰。 过了盏茶时候,白中天哈哈笑着走出洞口来。 “你好多了吧?” “谢谢救命之恩。” “谢什么?只不过举手之劳,而我却要谢你呢。” “谢我?” “是啊!”白中天扬一扬手中的白布小包,又道: “这就是我白中天寻找的无价之宝,如果不是二位的叫声把我白中天引来,又如何能够轻易找到这些‘蛇片’?” 张博天一头雾水,总算被一扫而光,当即问道: “白仁兄是做什么行业的,难道是郎中?” 白中天哈哈一笑,道: “并非悬壶郎中,只不过热衷岐黄之术而已。” 张博天立即又道: “白仁兄上山来,为的是……” “寻宝,就是……”他得意地又挥挥手。 张博天一声极为苦涩的笑,道: “我二人也是来寻宝的,只是人的运气,天的邪气。” 张博天一顿之后,又道: “人若运气不济,老命都不知道是怎么丢的!你看我这位戈兄弟,如果他站在任何人前面,谁都会说他至少还能活三五十年的,可是……,这就是那句话,霉运罩头。” 张博天又指指天,接道: “天要尽冒邪气,天下可就大乱了!” 白中天笑着道: “你这话一点不错,阉奸魏忠贤与那贼妇客氏相勾结,结私党,害忠良,就那么一阵搅和,就把一个大好的中国弄得民不聊生,只逼得众多善良百姓不得不去当‘盗贼’了。” 张博天一声苦笑,他能说什么? 就听白中天继续道: “本来,我还要往上面攀去,可是越往上雪越深,我找的那几样宝贝,恐怕还得个十几二十天的才能刨得到。” 张博天心想,你小子挖药材草根之类,就说找药材,却偏偏说成找宝贝,娘的这也算你走狗运,如果不是遇上巨蟒,如果不是戈正身亡,就你这一句话,就叫你死在这荒山野岭之上。 突听白中天道: “走吧,翻过第三道土地岭,有户人家,咱们去那儿借一宿,明儿一早再折回景阳镇去。” 张博天想说什么,但他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人却对洞中躺着的戈正一摇头,跟在白中天的后面,朝第三道土地岭方向走去。 山路是难行的,尤其在没有山径的野岭上,更难行。 张博天的伤本来很是不轻,如果不是白中天及时赶到,如果不是白中天的药效好,张博天至少也要痛苦得折腾个三五天的。 然而他还是够幸运的,因为他遇上了白中天,叫他死里逃生,捡回一条命来。 如今,他甚至还能强忍着左臂伤痛,跟着白中天,一路朝三道土地岭走去。 山谷下面的水声,渐渐清晰可闻,也许白中天正在高兴中,当二人跨越谷溪的大石头上时候,白中天又掏出几粒药丸,对后面跟着的张博天笑道: “就着溪水,把这几粒药丸吃下去,提神醒脑,兼而补补元气。” 张博天急忙接过来,一下子全塞到口里,就着大石头,他爬下去“呱嘟呱嘟”猛喝两口水。 二人一劲攀上三道土地岭,平着望去,前面还有两道,土地岭上土地庙,老松树下灰蒙蒙的。 望望天,真的快要黑了,因为人在深山中,天亮天黑那可是绝对的,也就是天亮一定见到太阳,天黑必然日落山,太阳的余光比其平地来,至少要少上一半。 白中天领着受伤的张博天,连停都没停一下,两个心情不同,志趣相反,黑白道分明的“天”字号人物,一溜烟地翻过了第三道土地岭,朝着一座相距山溪不过20来丈远一处山凹的茅屋中走去。 茅屋中,正中间已有了灯亮,灯亮不大,但在这黑漆漆的夜里,看得仍然相当远。 有灯亮就有人在,白中天已是喜形于色。 而张博天却并不高兴,他在想着他的宝藏,究竟是谁把那么多的宝物取走了? 当在他没有找出宝物之前,任何这儿的人,全都带着洗不干净的嫌疑,自然,这位救他命的白中天白大少爷,也脱不了干系,因为一个常年尽在深山高岭中寻他心中“至宝”的人,也包不准没有动了他那宝藏的手脚。 就在白中天隔溪呼叫中,张博天又回到了现实。他看到茅屋里走出一个壮汉,而壮汉的后面,又跟了一个女人,还有个十来岁的孩子,也从屋里跑出来。就着屋里灯亮,他看得一清二楚。 张博天跟着白中天,跨过山溪,来到那户人家前。 “真是稀客,大少堡主今年这么早就上山了。” “老吴,你们这个年过的可欢畅吧?” 只听那个壮汉笑着走向场边,道: “朝中无奸佞,百姓好过年嘛!” 张博天一听,心里还真不是滋味。 白中天笑着走近茅屋,一边摸着那孩子的头,一边对一旁笑迎的妇人,道: “大嫂子这一向可好哇?” “好!少堡主你也好?” 白中天边笑着,回身指着张博天,对姓吴的道: “这仁兄在山上遇了麻烦,我把他也带来你这儿,歇一宿,赶天亮我们就回景阳镇。” 姓吴的立刻招呼他老婆道: “快弄些吃的,远来的贵客,可不能慢待。” 姓吴的还真够热情的,一直把白中天二人礼让到茅屋里坐下。 边喝着茶,白中天把张博天的遭遇,对姓吴的说了一遍,更把自己得的“蛇片”也毫不隐瞒地说了一遍。 姓吴的一听,立刻兴高采烈地道: “那畜牲又在山上造反了,我正准备找它呢?它竟还是害死一个人。” 白中天笑道: “如果你们再遇上,算是第三仗了,望你得胜而归。” 姓吴的一笑,也道: “如果收拾了那条千年巨蟒,就它那张蟒皮,就值上百两银子,比起我猎上三头老虎,还值钱哪。” 张博天这时候才想到,原来这姓吴的是个猎户。 当然猎户的嫌疑也最大,因为他们长年就在山中混,财宝说不定真的被这姓吴的弄走了。 于是,张博天有了一个令人可怕的意念。 潇湘书院图档,7dayocr 第二章 杀鸡戏猴 且说张博天在白中天的带引下,来到了猎户吴家,三人才在正屋没有坐多久,吴家嫂子已把一大盘酱肉端在桌面上,一大壶烧酒,还有大海碗的筋面条,一人面前一大碗,连吴猎户那个小儿子也凑着桌边呼噜噜往肚里吸面条,一副自得的模样。 三人喝着酒,白中天这才问张博天道: “张兄二人怎么这时候往山上跑,难道也是在搜寻什么稀世药材?” 张博天一声苦笑,道: “我这是陪我那兄弟上山,他说要找人,却岔了路,几乎把我这条命赔上。” 吴猎户问道: “究竟是在什么地方碰上那畜牲的?” “翻过三道土地岭,再往西去,绕个七八里地,那处好像叫朝阳峰的山腰上。” 吴猎户一惊,道: “可别往那鬼地方去,阴风惨惨的大白天也会听到鬼在叫!” 白中天双眉一皱,道: “怎么回事?” 张博天也道: “难道就因为那儿出了那条巨蟒?” 吴猎户摇摇头,道: “二位可能还不知道,就在那个朝阳峰下面深谷里,不知什么时候,竟然死了二十来个一色官服打扮的人,全都是被人切下脑袋,从老高的悬崖上踢下来的一般。” 白中天一惊,道: “真有这等事?” 张博天心里明白,那全是他与戈正二人的杰作,只是在如今的场合,他不能有所表示。 “吴兄是怎么知道的?” 吴猎户道: “去年秋初时候,我追赶一头花斑豹,那时候它已中了我一钢叉,淌着血窜到朝阳峰下面,但等我赶到那儿,却没有那畜牲的踪影,却见一大堆带着衣裳的尸骨,堆在那儿,可是没有一个头骨不是滚得远远的。” 仰着脖子喝了一口酒,吴猎户又道: “他娘的还真霉气,回来后害了一场大病,在床上整整躺了半个月。那半个月,可真苦了娃儿他娘了。” 张博天当即又问道: “这以后你又在那儿发现些什么?” “当然是去了几次,但是什么也没有发现。” 张博天心里在骂,你小子会撒谎,去了几次没发现什么,骗谁? 但他却表面上仍然一派斯文,也因此谁也没有看出他腹内机关。 当天夜里,张博天就在吴猎户家歇下来,只是他在夜里尽在做恶梦,白中天几次被他吵醒过来。但白中天明白,一个身负蟒伤的人,在经过那么一阵惊心动魄的生死搏斗以后,做恶梦那是自然现象。 就在第二天一大早,白中天与张博天二人离开吴猎户的那所茅屋。吴猎户特别拉着自己那个十来岁的小儿子,一直送到山溪旁。 白中天一手摸着那孩子的头,笑对吴猎户道: “放不放心把小杰送到白家堡去,学几招防身把式,再让他识几个字?” 吴猎户透着感激道: “大少堡主这么说,吴超心里自然感激十分,等过两天我同他娘商量一下,再说……” 白中天哈哈一笑,道: “有话只管说,我又不是外人,再说每次我上山,都免不了要打扰你一阵子。” 张博天心中疑窦更浓,好家伙,这二人经常山里走动,难保不被他们找到自己的藏宝地方,他娘的等着瞧吧! 突然吴猎户又道: “我是说山里那头大猫,那身毛皮我见过,还真的不错。等我把它弄到手,把那张毛皮送到白家堡,一方面给老堡主拜寿,也算是一项见面礼,再方面小杰到白家堡免不了要大少堡主费心,吴超总不能不有所表示吧。” 白中天打个哈哈,道: “老吴,你有这份心意就好了,白家堡不缺你那一张虎皮,尽快把小杰送去,我还满喜欢这娃儿的。” 白中天掏出一锭银子,塞在吴超手中,道: “替孩子制两件新衣裳,免得让人说咱们寒酸。” 吴超没有说话,但谁都看得出来,吴超的喉梗在跳动,眼眶在蓄泪。 然而白中天早已与张博天二人,跨过了山溪,头也不回沿着那条通往景阳镇的唯一小径走去了。 一直来到景阳镇上的“悦来客店”,白中天与张博天一走入饭店那个大门坎,王掌柜就目露惊奇地迎上来。 “怎么你们……” 白中天笑道: “王掌柜的可是说我们怎么会凑到一块?” “另外一位大个子呢?” 张博天粗声粗气地道: “死了!”说罢便直走入后面房间。 白中天双眉一紧,缓缓道: “这人透着怪,自从我救了他以后,看不出他有感谢我的意思,难道他是个不通人情道理的粗汉?” 王掌柜一笑,道: “也许他这是大恩不言谢,全都搁在心里头吧。” 白中天嘴角上牵,冷笑道: “也许是我白中天多事,不该把他救活。” 二人就在正中的四方桌子上坐定,白中天掏出一个布包,打开来指着布包,道: “王掌柜你看,这可是难得一求的蛇涎香,草本上叫‘蛇片’,得之不易。” 王掌柜几乎把脸都贴在桌面上,边瞧着边闻: “嗯,有一股淡淡的香味,看样子还真值银子。” 白中天含笑收起白布包,小心翼翼揣入怀里,边笑嘻嘻地道: “打老远的安康上一趟终南山,能有这样的收获,总算不虚此行了,哈……” 突然,张博天背着个包袱,掖着他那把大刀,自店后走出来。 他把一锭银子放在王掌柜面前,冷冷道: “够不够?” “客官你这是……” “我问你这几天的店饭银子够不够?” “够!足够了……” 张博天扭头对白中天咬牙一笑,使白中天不由打了个寒颤。 “张兄,天都快黑了,难道你……” “要事在身,天黑也得上路。” “可是你的伤……” “张博天命大,遇上你这位救星,大概是死不了啦!” 他一顿之后,看了站起来的王掌柜一眼,又道: “不死,就得为活着打算,二位说是吧?” 于是,张博天走了。 他走得匆匆,话只两三句。 四方桌前的王掌柜,手拿着烟袋满面狐疑地望着张博天远去的背影,直在摇头。 而白中天,却自言自语道: “也许他是受了刺激,难免有这种不正常现象。” 于是,在王掌柜的好奇心与追问下,白中天把昨天发生的人蟒大战,对王掌柜说了一遍。 “怪不得他是这副样子,想想他们二人刚来时候,全变了样。 来的时候,二人有说有笑,如今好伙伴这么一死,也难怪他住一宿的兴致也没有,提起行李就走了。” 白中天也道: “看来这姓张的可真是性情中人,讲义气,够朋友!” “嗯,是个血性汉子!”王掌柜接了一句。 然而他二人却再也料不到张博天这么一走,并非是带着朋友丧命而使他哀伤逾恒的心情,相反,在张博天的内心中,正充满着怨毒的仇与恨,他真正应了那句: “如蚁附膻,如蝇逐臭。” 但是张博天如今既未附膻,更未逐到臭,他只是空欢喜一场。 就在武当山北道沟的沟口附近,有一间茅屋,那儿可是他张博天与戈正二人窝了一年的地方。 从北道沟子往正东,半天不到的时间,就会到老河口,只是一年的山野生活,并未使张博天与戈正二人对人生稍有改变,如果说二人真正改变些什么的话,那就是二人变得更贪得无厌,因为二人已是急不可待的,要成为雄霸一方的大财主。 如今,戈正算是应了那句“贪夫殉财”,而死在终南山的朝阳峰。 张博天却背了追查失宝的“重责大任”。 于是,张博天拟定了一个“伟大计划”,那可是跟着魏公公横行霸道时学的招数。 张博天收拾茅屋中值钱的东西,背了一个包袱,然后一把火,把个茅屋烧掉。 当然,烧茅屋对他张博天而言,那是他的第一步,也是表示他“壮士一去不回头”的决心。 远远的,张博天回头望望冒黑烟的草茅屋,心中已产生了当年在京城跟着魏忠贤的那种吃天啃地的野心,当然,首先他得找找当年的旧属同僚,因为一个人是起不了什么大作用的。 他张博天当年能成为魏忠贤的心腹悍将,自然也知道不少名堂,更认识不少人物,不过要把这些东躲西藏的朝廷重犯重新凑在一块,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不过就他所知,沿着汉江西上,有个白河镇,那儿可是个三省交界地方,也是个真正三不管地方,也因此魏忠贤的旧属窝在那儿的也最多。 再说这白河到安康不远,有一天自己成了气候,安康附近的白家堡,自然是头一个目标。 春阳照醒了大地,但照不醒张博天一心寻找失宝的决心,他不甘心烤熟的鸭子竟然又飞了,所以他背着包袱来到了白河镇。 白河这地方,也算是个小小的水旱码头,自不免龙蛇杂居,牛鬼蛇神一大窝,但却谁也不识谁是老几! 张博天头两天就在这白河镇上闲逛,竟然没有碰上一个认识的,他不觉有些纳闷。 是不是有了什么风声,全逃走了? 就在他这一意念中,缓步来到汉水河边。 才一站定,张博天心中就是一喜,好大的一艘四方渡龙,两边站了七八个壮汉;黑短衫,松腿裤,光脚丫子黑头巾,那露在外面的一张脸上,全透着迷惘的样子。 但那个坐在船头上抽着旱烟的中年汉子,他可知道,那不正是锦衣卫的副将高磊吗? 四方的摆渡大木船上,张博天闪身来到高磊面前,随手摘下他的那顶大草帽。 高磊一惊,忙站起身来,正要施礼开口,却被张博天以手制止。 “高兄这一向得意?” “赚点血汗银子,塞饱肚皮了事。” 张博天随手一指,道: “这些弟兄们可是……” “旧部老人,跟着我混日子。” 望着张博天的脸,依旧是一副福态的将军相,高磊低声道: “将军真是福大命大,逃过一场大难。” 张博天冷冷一笑,道: “大难没死,可也并未有什么后福临头。” 嘿嘿一笑,高磊也自怨自艾道: “有道是,树倒猢狲散,山倒河塞满,咱们能大劫之后,还有一条老命,算是祖上有德了。” 张博天一听,冷哼一声,道: “高兄,你知道我这是往哪儿去?” 望着高磊的惊异模样,张博天一本正经地道: “高兄大概还不知道,前年我同戈正……” 高磊一惊,张博天立刻又道: “我说的就是经常与我张博天在一起,替公公办事的那个戈将军。” “我知道,黑溜粗大黑个,活像个毛张飞似的,有一回我亲眼看他在黄河岸边挥刀杀人,像切萝卜疙瘩一样。” 嘿嘿一笑,张博天道: “他人已往终南山去了,高兄你听说过没有?我同老戈押着公公一批金银珠宝,正走在半道上,突然公公的死讯传来,半夜之间,天全变了,没办法,只好把那批宝物埋在终南山的一处高峰上。” 看着高磊吃惊的样子,张博天心中自然是暗暗得意,于是他话在此地打住,人却缓缓地左右踱了几步。 “伙计们,舱里提壶茶水来。”高磊高声叫。 立刻就见一个赤脚年轻汉子,飞快地提了个茶壶与茶碗走过来。 高磊立刻把这位当年杀人不眨眼的张博天,邀请到船头,两个人还真促膝畅谈起来。 张博天边喝着竹叶茶,边道: “弟兄们长年挥刀搏杀,流血淌汗不说,为的就是博个一官半职,过上他娘的威风八面的日子,靠上魏公公,好不容易成了些气候,却他娘的突然一下子全变了样!” 高磊叹口气,道: “将军说的也是。” “不要再称呼我将军,我听着有些刺耳,将军要在阵上亡,如果我是烈士,那就该是‘烈士殉名’而死在公公的身旁,可是我与戈正……” 高磊道: “这是天意,如果张将军与戈将军二位在,或许不会有事!” 张博天的心意,高磊如何会知道? 而高磊的心事,张博天却摸得一清二楚。 如果张博天打从现在起,一句话也不说,抽腿就走人,包高磊会黏着他的屁股般不放松。 张博天心里明白,那全是宝藏的关系。 当然,这一招也是张博天所想出来的。 缓缓的,张博天招手,二人又坐在光溜溜的甲板上。 好长一阵,张博天没有开口,只管拿两只大眼望着海中来回渡的大小帆船。 张博天并非不知道高磊在等他的下面话,但他总得把高磊的胃口吊起来,才能一举而说动其余的人。 “我同戈正二人押的那‘堆’金银宝物,要我二人整天坐着算,也算不出究竟值多少?就算是富甲一方的大财主,也足可以富个百二八十个的。” 张博天望着高磊在额头冒汗,那是心跳加剧的正常反应现象。 于是,张博天不轻易地又道: “埋了那么多金子财宝在山上,对我二人来说,有个什么用?嗯!” 张博天心里还真想笑,但他自知已是苦哈哈,就算看到高磊的大嘴巴只张不合,他仍然没有笑出来。 轻轻一叹,张博天又道: “我同戈正二人都有个同感,这些无价之宝,是那些想巴结咱们魏九千岁孝敬的,也可以说是咱们所有跟随公公拼命得来的,按理说谁都有份。” 高磊不停地点着头。 张博天也在心中点头。 “你高兄在这码头上,算是混了些日子,眼下你又统领着十来个弟兄,算是有了饭碗可端了。” 仰头把碗里茶一喝而干。 高磊立刻接过碗,又满满地给张博天倒了一碗,伸着脖子,就等张博天再往下说。 “我这是在替魏公公散财,约莫着高兄只要看到咱们的旧属老伙伴们,有流落街市,混不下去的,只管来找我,我领他们去终南山,当然多了也没有,三五百人,每人送他们几十两黄金,也好叫他们将本求利,谋个小生意,混个下半辈子饿不死。” 高磊一听,立刻竖起大拇指,道: “张爷,你这是菩萨派你来的,救苦救难真的救在刀口上了,老实说,眼下这条大船,那不是我高磊的,这件事兄弟们全知道,白河镇的裘四爷的这条船,你不知道规矩可大呢!他们三日一收租,五日一验船,收不到租,就得被赶下船,船坏了没替他修好,也估价照收,你要是同他们讲道理,连这白河小地方就别再混了。” 高磊祈求地望着张博天,又道: “过着这种日子,弟兄们想着过去,这下子又可好,张爷来了,只要我露露口风,谁不跟着张爷走,我高磊就是个龟儿子!” 张博天一听,心中自然一阵高兴,但他知道,那是宝藏的关系,于是,他慢吞吞地又道: “把弟兄们立刻派出去,白河镇上该有不少弟兄们还在,晚上大家就在这大方船上聚一聚,赶这一两天里,我就带各位上终南山去,别让戈正尽在山里苦等。” 张博天随手掏出两锭银子,又道: “弄些酒菜来,晚上大伙也好喝一盅团圆酒。” 高磊立刻把这件事对正在忙着洗擦的七八人一说,立刻间全都围在张博天的四周,一个个面上又露出了当年那股子有魏阉撑腰时为非作歹的剽悍模样来。 “张爷,我们跟你走!” 哈哈一笑,张博天道: “咱们本来都是在皇城为官的,并不想当流寇,张博天也只是看不惯,也不忍心各位就这么为那一日两餐拼死拼活,才想带各位往山里去,把藏的那‘堆’金银珠宝分一点送给各位,张博天可没有落草为王的打算。” “无论如何,我们这是跟定张爷了!” “对!决不再为那姓裘的王八蛋流汗了。” 张博天双眉一扬,道: “那姓裘的是什么样人,也敢这般的横行霸道?” 一咬牙,又道: “有道是虎死不倒,狼死露齿,可是咱们做属下的,可不能像个缩头乌龟,等晚上弟兄们聚得差不多了,高爷领着你们,抄这姓裘的家去!” 十来个剽悍的大汉,立刻高兴的大叫。 于是,就在高磊的吩咐下,各人分途去行事,撑船?还撑他娘的屁船。 两棵河边的老柳树根上,死死地系着粗缆绳子,原本是汉江面上的大渡船,如今却人去船空,只有一个白胖而又粗壮的大汉,盘膝坐在半人高的舱房里,一边嗑瓜子喝竹叶茶,一边微闭双目,从他那宽口四周的胡子不停地扭动着,不难猜出他在动心思,伤脑筋。 他正就是魏阉当年东厂的心腹张博天。 他的心思,打在白河镇姓裘的身上,当然,能在这姓裘的身上先捞上一票,张博天的这条根算是活了,然后拉人上山,应该可以成气候的。他奶奶的,官做不成了,便只好去做寇。 当然,目的只是为了以实力去追回那无价的宝藏,否则真的死不甘心。 张博天也下了狠心,就算这一回是下地狱,也认了。 江面上往来的大小船只,全都泊近岸边,有些船靠了岸,人全向白河镇上走去,而老柳树下的大渡船上,天尚未黑,已经拥来五六十人,其中有十几个人,见过这位东厂的悍将张博天,而张博天也认识其中四人,那全是当过大内护卫的,如今全都成了落魄之人。 张博天知道那四名护卫,手底下还真有两下子,只是叫不出他们的名字。 当天晚上,六十来个当年魏忠贤身边的爪牙,在酒与肉的“点缀”下,全都又把“野心”结合起来。 于是原本是魏贼身边的四名“过命”卫士摇身一变成了张博天的四大将,高磊成了副首领。 只是,张博天的这四大悍将也真是怪,因为他们的名字全是复姓,欧阳泰与令狐平二人沦为替人赶猪,司马山与上宫中二人则为人山上伐木,哥儿四个约定好,初一十五四个人就一定在这白河镇上小聚一番,叙叙当年之“勇”。 正好今天初一,三月初一春开,看来四个人全要发笔小财了,因为……他们在酒馆里碰上了高磊。 这是四人碰上高磊后所共同的想法。 当天晚上,白河镇汉江边,老柳树下面的那艘四方摆渡大木船上,就在正中的桅杆顶上垂下两盏大灯笼,船上满满地挤了近七十人。 酒是整坛的,是船上人由白河镇花银子买的。 不过菜可是自己人做的,白河镇“四方客店”的两个二师傅,那可是高磊的旧属,他们脱下官服衣,穿上掌灶衣,锅台前面一站,成了“四方客店”的厨师;只是二人在一听到魏忠贤的手下大将念旧,要给大伙分点“库存”花用,自然也丢下锅铲菜刀跟到老柳树下面,而且自告奋勇地给大伙弄吃的。 灯光下,甲板上,张博天大马金刀地往船中央一站,那股子气势,立刻让六七十人觉得,那不是东厂的将军还会是谁? 张博天没有说话,腮帮子鼓得高高的,浓眉下的大眼睛,在他那悬胆鼻一耸一耸中,生生磨出了一眼眶的眼泪。 其实,这眼泪也只有张博天一人知道,而且他在心里面也绝不会否认,那眼泪的来源,是出自他的思宝心切,那些他不只摸过一遍的宝物金块。 然而如今张博天的以泪洗面,他却来了个“楚泪晋用”,只见他大巴掌在脸上摸了一把,悲切切地道: “弟兄们!魏公公地下有知,必定在锥心泣血呀!好兄弟们如今全成了三餐不继的可怜虫,十多年苦心卖命,换来了什么?” 一顿之后,看着所有的人全仰头望着他,心中有点不亦乐乎的感觉,不由的伸手抚了嘴巴四周那半寸长的黑不溜短胡子一把,又道: “张博天这是路过白河,发现各位夹在这三不管的地方,忍饥挨饿,受人剥削,连个大气也不敢吭一声,我张博天是人,是人就忍不下这口鸟气。” 伸手弯腰,捞起甲板上的酒杯子,一仰头喝了个干,咧着大嘴巴,又道: “我问你们,当年勇全到哪儿了?” 环视了四周一眼,又道: “没银子是吧!” 张博天环视一下岸上,岸上黑漆一片。 于是他这才沉声道: “戈指挥如今入了终南山,约好了他在那儿等我,我想带你们上山去……” 他迟疑了一下,又道: “我这是把话说在前头,带各位上山,不是去落草,而是去挖宝,只要把那堆我与戈将军亲自埋在那儿的一堆金砖珠宝,多少给各位弄一些,弟兄们往后过日子,也就宽松多了。” 张博天此言一出,还真的不少人鼓掌叫好的。 于是,张博天又道: “今天我才到了这白河镇,却发现一桩令张博天无法容忍的事,听说镇上有个姓裘的,专喝咱们弟兄们的血,这种人咱们可得给他点苦头吃。” 突然有人高声道: “张爷,那姓裘的警卫严,门坎高,如今咱们连把刀全没有,怎么个杀法?” 张博天哈哈一笑,激昂地道: “要领着你们上山,总得先让你们见识见识,正所谓,没有三两三,怎敢上梁山。” 一顿之后,张博天高声对坐在自己面前的高磊道: “高老二,这就着人去裘家报个信,就说有人把他的大船砸了,要他快派他的手下大将,赶来捉人吧!” 高磊成了高老二,这是张博天给他的“官位”,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当即道: “马上去!” 一个赤脚壮汉,鬼灵精一般隐到了夜暗中。 船上,七十个等着分一票的壮汉,正收拾起杯盘,等着看他们的张爷发神威,露一手。 当然,在他们的心中,期望着张爷大获全胜,因为大伙还指望着领他们去分一杯羹呢。 也因此,张博天的四大复姓将军,还真的暗暗戒备,万一张爷有个失闪,也好大力支援。 在一排桑林望去,白河镇像失了踪影一般,一些也看不到,因为这中间有了个不高的斜坡在挡着。 突然间,自斜坡上亮起了五六盏灯笼,朝着河岸边走来,看情形走得还真够快的。 张博天立刻叫船上的人全躲到暗中,自己拎着大马刀,朝着一帮来人迎上去。 两下里就在河岸不远处碰了头。 立刻,就见五六个明亮的灯笼,把张博天围了起来。 “你们大概就是姓裘的那王八蛋所豢养,专喝人血的狗了?” 张博天暗中数一数,不多不少,整十个,每人手里还拿了一把明晃晃的钢刀。 灯亮下,只见一个头挽青巾,一身短打,足登薄底快靴的细瘦高个子,翘着上唇的八字胡子,冷冷地骂道: “他奶奶的,你娘是不是给你生了两条命?还是两个胆?竟敢撒野撒到裘四爷的地头上,怎么的!你想砸四爷的船?” “老子不但要砸他裘老四的船,还要砸他那颗项上的脑袋瓜子!” 仰天打个哈哈,来人道: “成!只要你能胜过我‘白河熊’李霸的两把板斧,裘四爷就在他那正厅上等你去摘他的头。” 嘿嘿一声笑,张博天道: “老子这把大马刀,很久很久没有喝过人血了,今晚上可得好好祭一祭!” 他祭字才出口,硕大的身影,一闪而冲到李霸身前,大马刀幻起一束慑人冷芒,激流一般劈向李霸的面门。 李霸想不到面前这个既粗且壮的大汉,说杀就杀,急切间,奋起双斧,迎上张博天那致命的一击。 就听一声脆响,火花四溅,紧接着“叭”的一声,李霸的人,已飞起三丈有余,只听他“哎……”呀字尚未出口,人已瘫在地上,四平八稳的样子,准是死了。 原来张博天在一刀疾挥下,黑暗中却奋起右脚,正蹴在李霸的关元上,那可是要命的地方,李霸再也想不到,自己一身所学,竟然是这么的不实在。 但李霸如何会知道前面站的人,正就是魏公公也称道的大内高手张博天?那个人称“阎王刀声”的张将军? 张博天一招之间,踢死了李霸,立刻招来另外三人的围杀,但在各处一招之后,张博天一边挥刀,一边冷冷笑道: “就你们这几招花拳绣腿,给张爷提夜壶也不够格。” 就在他的挥刀劈砍中,三个人全都被他踢翻在地。 于是,六个提灯大汉,平日的威风全都加以冷藏起来,掉头就跑。 突闻张博天大吼一声道: “站住!” 他的喉管粗,中气足,这一吼,还真把几个提灯的叫软了腿。 九个人不跑了,缓缓地翻过身来,且软叭叭地往地上一跪,就等面前这个煞神来挑肥捡瘦了。 张博天大马刀连连几个人面前比划,冷笑道: “就你们这点玩艺儿,也想干那吃天啃地不花老本的买卖?大爷我老实告诉你们,就你们这几颗脑袋,不值我亲自动手的。” 突然,他大喝一声,道: “把刀放下,滚得远远的,再要让我碰上,就别想活着等天亮了。” 几个人还真听话,丢下死的李霸,一哄而散。 于是,暗影中又是一阵哄叫,六七十人全都围着张博天直叫“要得”! “高老二!” “张爷你吩咐。” 张博天道: “把他们丢弃的家伙,先分配给弟兄们,咱们这才在姓裘的蛇尾巴上敲了一小截,还未打到蛇头。” 一顿之后,张博天又道: “约莫着龟孙子是不会甘休的,咱们这就合计合计,先整这个姓裘的一个七荤八素,再连夜放舵往西,先替弟兄们出这口鸟气再说。” 张博天此言一出,四周的人无不叫好。 于是,就在众人“贼性忽发”的激动中,每个人全都磨拳擦掌,共同的意愿,就是先干一票,而这一票的对象,偏就是白河恶霸裘四爷。 本来,官匪就是一家,做官的张博天,并非只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蠢材,否则他不会混到魏忠贤的身边。 拿白河镇的这档子事来说,对他张博天而言,那可是小事一桩。要知道,“东厂”本来就是干的整人的生意。 很快的,他已把人手分配整齐。 凑合着有武功的每人手中操着家伙,还有近四十人没有刀剑使用的,张博天依照地形地物,把这些人全都掩在暗中,白河镇的江边上,有的是鹅卵石头,每个人尽在身上揣个十多个,单等姓裘的人一到,先用这些石头,砸他们个脑浆迸流,然后…… 然后的事,张博天没有说,当然也没有人问,但每个人心里全明白,裘老四煞星临头了。 江岸距离白河镇本来不远,就在张博天把人分配妥当不久,从镇上射出一溜的灯笼火把,似天上流星般,笔直的朝着江边飞来。 守在斜坡上的一群手握石头的人,心情愉快地隐在暗中,他们每人全没有忘记张爷的话,石头要集中砸,下手要狠,砸完了石头,就算任务完了,马上隐入黑暗中,绝对不能逞能硬拼。 远远的从灯亮的照耀中,约莫着姓裘的又派来三十多人,全都是举着明晃晃的钢刀,呐喊着杀奔江岸来。 沿着斜坡的管道两旁,种了两排不知名的树,只是树叶有巴掌大,有人叫枫树,还有戏称疯树,不管什么树,只要到晚上,总会遮住一大片的光。 一行人似一群“嗷嗷叫”的猎狗般,冲过斜坡,只要再奔下去,就是江岸了。 突然间,天上像是下了冰雹一般,拳大的石头,尽朝着一群人砸来,当场就有几个被砸昏在地,也有十几个血流满面地双臂抱头,往江岸冲去,那些提灯的,有一半丢下灯笼就逃。 逃,只有逃向江岸! 于是迎面遇上了张博天近三十人,他们举刀就砍,见人就杀。 就在张博天率领的这群“再武装”卫士的围杀中,从白河镇裘四爷的府上杀向江岸的一伙近三十人,没有一个幸免,全都躺在江岸边。 对于这种群杀群殴,自从白河镇沦入三不管地界以后,人们也看得多了,不论船上或地上,只要有了这种杀戮,谁都会紧闭门扉,躲之唯恐不及。 张博天看来真的时运当头,因为自白河镇冲来的一群“猎狗”,被他这群似虎般的“属下”,全要了命。 “弟兄们!把来人的家伙捡起来,跟张爷找裘老四去。” 到了这时候,一群人才真的豁上了,因为,只要杀人裘老四的大宅子里,裘老四的那些得之“极”易的金银,就够一帮弟兄们花上个三五年的。 张博天也只是冲着高磊一点头,当先率领他那四个复姓卫士,拿着大马刀朝白河镇走去。 高磊立刻登高振臂一呼,粗声道: “弟兄们!咱们这可是另打灶重开锅,要想往后跟着张爷上山挖宝,总得让张爷知道咱们目前的处境,姓裘的刮得咱们皮包骨,张爷这是替咱们出气,才拎着刀找那姓裘的算老账,咱们大伙可得合着使把刀,先扳倒姓裘的,他娘的谁要是孬种,高二爷先拿他来祭刀。” 于是,就见他一挥手中大马刀,大叫一声: “跟我走!” 一群人,走起来“喔喔沙沙”怪吓人的。 如果说这时候有人劝阻他们,何必要往地狱钻,包准这群人中没有一个有同感,也不同意这个说法。 因为,他们明明是上金山,搬金砖,何来地狱可钻? 但是,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人正在做着“奔向地狱”的事而不自知! 谁会承认自己在自挖坟墓? 否则,这世界就太平多了。 张博天一战服众,再战显威,而显威的真正地方,正就是白河镇北头的那座四周围着两头高大的大院墙巨宅,那儿正住着白河一霸裘长根裘四爷。 裘长根并不是白河镇上土生土长人物,如果认真说起来,他该是先朝的一名小官,也有人说这裘长根当年在安康县衙当捕快头子,手底下有那么几招绝活,他之所以在这白河镇上落户,也是由于处在乱世,跟着他的一些手下人,要吃要喝,他这才来到这三不管的白河小镇。 裘长根,40出头,人长得黑不溜粗的,他当年在安康当捕头的时候,也交了不少江湖人物,只是大部分全是黑道上混的,也因此,他才在这白河镇上成了气候,因此在白河镇上,只要裘四爷跺跺脚,白河镇上的房屋就会晃荡个好一阵子。 有道是,“人大不教不成才,树高不修枝乱生”,裘四爷的树大而枝也乱,于是裘四爷成了黑白不分,正邪两面的大人物。 也因此,裘四爷还真的是在这白河镇上成了露脸人物。 然而他再也没有想到,他这棵未修剪的大树,却倒得这么快,快得令他有些莫名其妙。 且说张博天早已琢磨好了,姓裘的再有能耐,自己一连放倒他三十多人,不相信他的那个宅子里有多少人能派上用场的。 当然,先损耗姓裘的一些力量,自己再杀人他的老窝,狠狠地洗劫一次,说不定往终南山里一扎根,这寻找失宝的事,就容易进行得多了。 一路上,张博天挺着他的那把大马刀,三步并做两步行,有时候还来一阵小跑步。 几只“裘”字灯笼,似飞一般,走在张博天的前面,没有人吭一声大气,对于这些当年杀人如麻的东厂、西厂卫士和锦衣卫们而言,能让他们憋在这白河镇上一年多,过着听人吆喝的日子,那简直就是一种奇迹,对他们来说,也是一种虐待,如今这憋过头的肚皮,就要爆了,爆得是不是地方,他们没人问,当然爆得是不是时候,更不会有人管。 裘老四也没有想到,在这三不管的地面上,还有来制服他的人! 因为制服他的,并非是大明的例律,却是一群他想都想不到的一帮奸党转为的贼寇!潇湘书院图档,7dayocr 第三章 竹篮打水 这天原是个大晴天,只因为没有月亮,加之这白河镇北面,更是树木杂生,视线不长,守在裘四爷那所大宅门口的几个持刀汉子,老远望见上写“裘”字的灯笼,只当成自己人折回来了呢。 就听院门台阶上有人喊道: “是个什么样的货色,你们抓来没有?” 大门前才接上话,突然有人惊叫道: “不对呀!怎么来了这么多人?” 就在几个人一怔而又未反应过来的时候,突然间张博天发一声喊,道: “杀!” 门口几个人哪里是这些如狼似虎而又杀人不眨眼的人的对手,如一阵流潮滚来,几个人就像被巨浪吞噬一般,消失不见了。 冲进了裘四爷的宅子里,靠西首边,还有个大马厩,正面大厅上,红灯高照,裘四爷正在与几个江湖朋友“煮酒论英雄”,突见冲来一群持刀大汉,还想上前讲几句江湖话呢! 却不料这群新为贼寇的人根本不懂什么江湖规矩,全他娘的刀口上见真章,杀了你姓裘的再说。 裘长根一脚跨出大厅门,迎着张博天道: “朋友们这是?” “你可是姓裘?” “不错!” 张博天十分剽悍地骂道: “去你妈的!”大马刀幻起一束刀芒,裘长根不及反应,也出乎意料中,“咻”的一声,拦腰把裘长根劈死在大厅的门坎上,五脏六腑全分了家,血肉一滩就洒在门坎四周。 正在大厅上陪裘四爷喝酒的四个江湖客,一看这情形,全都拔出兵刃,劈砍而上,但他们遇上了剽悍的张博天,与他那四个“新任”卫士,算是遇上拘魂使者,还未施展开刀法剑诀,已全都被劈死在大厅上。 张博天大马刀“嘭”的一声插在放满酒菜的桌面上,右脚往一只玉石面的圆凳上一踩,高声道: “杀!杀光了捡值钱的东西搬!” 像一股冲过栅门的洪水一般,尽在地上的裘四爷尸体上踩过去。 原本尚有十个守院的,但看到这情形,早就翻了院墙逃之夭夭了。 后院的女眷,包括裘四爷的老婆,五六个丫头老妈子,也全都陪着裘四爷奔向“隔壁那个世界”去了。 如果论抢劫,张博天领的这帮人全都是行家,才不过半个时辰,六七十个人全都成了“丰衣足袋”,几乎到了扛不动的地步。 “张爷,该上路了吧?” 张博天咧开四方大嘴一笑,道: “高老二,不要忘了弄些吃的喝的,咱们一上船还得庆祝一番呢!” “张爷,你放心,全都弄齐备了!” 张博天突然仰天哈哈大笑,粗犷地高声哇哇大叫道: “走啦,走啦!”当先大踏步走去。 就在张博天的后面,一溜溜跟了一大群,全都是手拎大刀,肩挑臂抬地一路哼咳着来到江边。 汉江的水似乎在呜咽,因为又一股流寇正在形成中,虽谈不到天下苍生不幸,但至少对于终南山南面的大小市镇,构成了威胁。 谁都不知道怎么会又出现了这股新流寇,当然,除了张博天自己知道之外,世上恐怕不会再有人知道了。 高磊的那条四方大船,原是汉江上的一条载货船,当然有时候也载马匹牲口,如今载了这么多人,是有些超载,不过江水平静,再说溯江西进,不过一两天的航程,就要弃船上山,只等找到戈爷,找到宝藏,大家分了金块宝物,然后各自东西,往后就等过太平日子了。 由白河镇裘四爷宅子里,还真的洗劫了不少东西,单就金银玉器,就有两大箩筐。 就在船行途中,天才刚亮,张博天就叫高磊把所有的银子全分给每个人,至于金子玉器宝物,先派专人管理。 立即又是一阵欢呼,张博天成了大伙心中之“神”,这时候张博天心里可明白得很,要想这些人真心地跟着自己走,还得找机会使把劲,因为要在这莽莽江湖上买个人容易,但要买这个人的心,可就不太容易。 常言道:强盗不住店,土匪不上床;但张博天如今所带的是流寇,虽说这些人当初都是在魏忠贤手下为官的,但如今却要时时处处避官了。所以,他们要时刻像流寇那样小心翼翼,处处设防。 而张博天就是这种想法,他在第二天的晚上,就领着六七十人全都上了岸,而高磊还把他的那艘四方大木船,牢牢地拴在江岸上。 一行人肩挑背扛地沿着官道,来到了景阳镇。 张博天一进入悦来客店,还真把王掌柜吓一跳,才几天没见,这姓张的竟领了这么一大群人来到此地。 姓张的究竟是干什么的?王掌柜只能在心里纳闷。 “掌柜的,你过来!” 高磊把王掌柜找到桌前面,毫无忌讳地高声道: “今晚你这个店里,我们全包下了,有什么好吃的尽管朝上送,千万不要扫了爷们的兴头,一把火烧了你这个破饭铺。” 王掌柜手上的旱烟袋几乎落在地上,他望望每个人,而每个人全都带着大钢刀。 于是,王掌柜想起两年前景阳镇上流窜的流寇,他不仅打个冷颤,急忙把店里的三个伙计全招呼出来,尽着店里的一切好吃好喝的,全都搬出来。 张博天一直未开口说话,直不愣的伙计,自然也不敢多嘴。 这天晚上,六七十人就挤在这家悦来客店,安安逸逸地歇了一晚上,酒醉饭饱睡的又舒坦,养精蓄锐为的是明日要上山,高磊全都听张博天的,然后再传达下去。 张博天如今也有了四大卫士,四个人轮流守在张博天的房门外,表现的那份忠心,还真叫张博天又想起从前,当年自己在京城,不正是这个模样替魏公公守护吗? 就在景阳镇上鸡叫头遍的时候,张博天招呼高磊,把所有的人全都叫起来。 人数多,大伙全往深山里走,自然得把吃住问题,先设法解决,如果饿着肚子,就算有金子,也照样抵不住饿。 于是,所有的六七十人,全都排了用场,当然,张博天心里明白,这一去,少说也要个三二十天的光景。 一行人在张博天的率领下,天还没有大亮,就离开了景阳镇,临走,虽说把悦来客店所有吃的喝的,一扫而光,但王掌柜并没有损失,他依然从高磊手中接过几个五两重的银锭,那算是一笔大数目了。 一行人过了一条河,开始往山里面走,一个个精神抖擞,沿途欢愉之情,溢于言表。一行就在张博天的引领下,才过正午,就翻上了三道土地岭。 在高磊的请示下,张博天答应在第二道土地岭上打尖吃饭,他特别交待,吃的东西可要省着点,深山里高峰上,有些地方还戴着白帽,雪全没有溶化,想找吃的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众人匆匆地吃过东西,这才翻过第三道土地岭,朝着终南山的荒岭中走去。 对于这一段路程,张博天心里明白,他只是在演戏,演的还要真切而得体。 于是张博天对高磊与欧阳泰、令狐平、司马山、上官中等五人还直埋怨着,道: “戈正如今真的不知道该有多着急,约定的时间,我整整晚了两天!” “张爷,你这是讲义气,弟兄们全知道,如果戈爷真的不高兴,没关系,大伙往他戈爷面前一跪,多叩上几个响头,也就没问题了。” 高磊这么一说,张博天的四大将军,全都点头,但张博天却又道: “反正我也豁上了,我不能眼看着大伙饿肚子不管,总得要一人吃‘饱’大伙不饿,如果一人吃‘好’众人饿倒,张博天忍不下这个心,戈正他要唠叨我几句,张博天也甘愿领受了。” 张博天的话声小,好像不愿别人听到似的,但他心里比他的两眼还清楚,不出多久,包准所有的人全都会知道,因为高磊他们五人听到了,由他们传给大伙听,比他大声吼出来,还能让人感动,更加对他服诚。 山路已到了尽头,而峰上压下来的冷风,也有些令人感觉出寒意,因为太阳已往峰后面开始落了。 又一连的急赶三座山峰,一群人全都攀石走崖地上了朝阳峰,众人举目四看,群峦互倚,众峰比高,怪石峥嵘,怵目而惊心。 突然,张博天敞开喉咙叫道: “老戈,张博天来啦!” 一面,张博天回头对跟在身边的四武士与高磊招呼着,高声道: “叫大伙原地方歇着,我这就绕过去看看。” 高磊立刻对后面攀上来的人叫道: “坐下来,坐下来!等张爷吩咐再走!” 张博天一招手,领着四大武士朝着向阳的一面走去。 半个面的太阳,仍然洒出足够的光芒;四山的谷中,仍旧是阵风不断;张博天又来到那个叫他伤心的山洞口上。 “老戈,我是张博天呀!” 洞内很静,一点声音也没有! “老戈,老戈!” 张博天已是双眉打结,“唰”的一声拔出大马刀。 “点火把!” 张博天一声喝叫,随后跟来的高磊,立刻又折回去,找来两把松枝火把。 张博天领教过那条巨蟒的厉害,明敞着也许可以对付,如果被它偷袭,甚至缠上,那是准死无异。 心念想到了毒蟒,张博天不由的低头看看受伤的小臂,伤口才结疤呢! “快!咱们进去看看!” 高磊当先举着火把,往洞中走去,才不过三四丈远,突然大叫一声,道: “不好了,有死人!” 张博天一个箭步冲上去,一面叫道: “你说什么?” 于是张博天的四武士也扑进洞来。 张博天用力翻起那具“明敞着”是戈正的尸体。 还好,高山寒冷,尸体尚未有太多变化。 突然间,张博天大叫一声,道: “戈正,你死得好惨哪!” 张博天抚尸痛哭,高磊与四武土全愣住了,心想,他娘的龟儿子,这是个什么名堂! 望望戈正那具血迹斑斑的尸体,高磊立刻对痛哭中的张博天道: “张爷,戈爷人早死了,等咱们把宝物起出来,再设法打听,为戈爷报仇!” 张博天一惊,大手在脸上一摸,立刻道: “对!快看那堆金块珠宝去!” 他那里用手一指洞底,高磊与四武士立刻冲上前去,直扑洞底。 张博天心中在冷笑,真是认钱不认人,有金不要爹! 十丈深洞五个人转眼已摸到洞底,然而山洞依旧,宝藏已鸿飞冥冥。 于是,高磊五人大叫着走到张博天的身旁。 “张爷,宝藏全不见了!” 张博天一惊而起,一把夺过高磊手中火把,连窜带跳,直扑洞底,就在他一阵搜索寻觅后,叫道: “戈正啊!是谁,你说是谁把咱们辛辛苦苦弄来的那堆宝藏搬盗一空啊,咱们这么多好弟兄等着活命呀!” 高磊一看这情形,同四武士一样,像个泄了气的皮球,只有唉声的份,只有叹气的劲。 一阵“似假还真,似真还假”,假假真真的狂吼之后,张博天在高磊五人的苦劝下,总算收起他那“歇斯底里”的狂吼乱骂,只见他喘着大气,痴呆地坐在洞口。 高磊紧紧地守在他身边,显然的,他怕张爷会一时想不开,跳下万丈深崖。 天就要黑下来了,高磊对四武士施眼色,一面道: “四位费点心,尽些力,好生守着张爷,我得招呼大伙,全挤到洞里来,约莫着这个大山洞还挤得下。” 于是,这个消息传了出去,所有的人全知道了。 在一阵纷乱中,有一个共同的意愿,那就是: “既来之,则安之!” 不安之又能如何? 每个走人洞中的人,在走过张博天身边的时候,全都瞧得出张博天张爷的那副沮丧样,要说他失魂落魄,也不为过,看样子“生不如死”的味道,大概就是张博天的那种丧气样。 其实就算要人装,也不会装得那么像,更何况他们全知道,面前的这位张爷,曾跟着魏大总管上下弄权,阎王小鬼见了也打哆嗦的凶神,他绝不可能装得出这般模样,当然,真有其事,那就会叫他露出这副样子来。 也因此大家认为,至少张爷没有骗他们,因为戈正死在这儿,就是明证。 张博天的这副苦哈哈样子,全是他挤压在心中的一股怨气,在他的选择中,适时,适地,适人的情况下,毫无保留地全发泄出来。 当然,他绝不是平白能装得出的! 就着洞口的老松树下,支锅造饭,当然,泄气得全是没精打采的样子。 也因此,有些人窝在洞里连吃碗饭的兴致也没有,伸开小铺卷,全躺下了。 张博天慢慢地吸了口大气,迎面一刀劈下臂粗一枝老松枝,仰天对着山谷吼道: “你跑不了的,张博天一定会把你拎出来的!” 一面扭头,缓缓走入洞中,只见高磊招呼四五个壮汉,用一块草席,把戈正的尸体抬往洞外。 张博天滴着泪,道: “戈兄,咱们的那堆宝物,全被人盗走了,你也赔上一条命,你地下有知,指兄弟个明径,兄弟一定会把那个龟孙子拎出来劈了,为兄弟你报仇,也为跟咱们来的这些弟兄们出口鸟气!” 于是,戈正被抬出山洞埋了。 就在一群人全都静下来之后,张博天这才喘着大气,长吁短叹道: “弟兄们!张博天有几句心里话,到了这个时候也不得不敞明了说给大伙知道。” 他这么沉声而中气十足地一开腔,连躺下的人全都坐了起来。 “张博天原是要帮着各位过好日子的,却万万想不到会出这种叫人难意料的差错,张博天对不起各位,赶天一亮,各位还是各奔前程。” 扭头对刚进洞的高磊道: “把从白河裘老四那儿弄来的所有金银珠宝,全分给我这些好弟兄们!” “那张爷呢?” 张博天苦涩地一笑,道: “我去找那个该死的盗宝贼,小偷敢找到咱们的头上,张博天丢不起这个人。约莫着要不了多久,那批无价金砖珠宝,我就会再把它弄回来的!” 一阵沉静,张博天又道: “这些宝物绝对不会走的太远,只要弄到手,再替戈正报了仇,张博天才得安心。” 突听高磊道: “张爷!你别赶我们走了,大伙心里全明白,跟着你张爷,往后就能吃香喝辣,不受人气,再说咱们在白河镇上杀了裘老四,难保他的那些狐群狗党不找上咱们的。” 一顿之后,高磊高声道: “我那艘船上前后一共十人,全都跟着张爷去,谁要是三心二意,就叫他天打五雷劈死!” 欧阳泰、令狐平、司马山与上官中四人,也手挽手,八臂互缠,哑着声音,道: “张爷!俺四个的命,全交在张爷你手上了,打从今晚起,张爷你叫俺们朝东,俺四个绝不往西。” 张博天道: “你们这是何苦?张博天还没有给各位什么大的好处,张博天又无财无势,这样一来,张博天心中实在过意不去呀!” 也就在他话声刚落,洞中所有的人,全都高声叫道: “我们全听张爷的吩咐,大伙跟着张爷走!” 张博天心中熨贴得好不舒服,但他却表现出无可奈何的样子,道: “既然各位抬爱,为了各位,张博天不得不勉为其难,如果老天帮忙,找到那批宝物,咱们大伙全都成了富翁。” 看得出有人在咽口水。 张博天想笑,但立刻又道: “为了咱们往后行动方便,赶着天一亮,我得同高老二与四武士,一起在这终南山荒岭里,找个好地方,咱们大伙动手,先安营扎寨,有个根据地,然后再四出打探那批宝物下落。” 他一顿之后,又高声道: “有件事情大伙可得弄明白分清楚,当年咱们本来都在京城跟着魏公公,谁知如今亡命天涯意成了流寇,不过咱们这是为了找寻失宝,才凑在一起,换句话说,咱们全都是被害人,说不上犯不犯王法,不过,咱们不洗镇,不掠城,如果官兵找上来,咱们也不会怕他什么的!” 突听身旁的高磊道: “真要有官兵找上来,咱们就杀他个落花流水。” 于是,张博天嘿嘿笑了起来…… 高磊与四武土也全哈哈笑了…… 当然洞中所有的人也全乐起来了…… 天底下,不论什么人,只要有了喜悦的念头,在他四周的一切事物,全都有了好感,也顺了眼,而最佳的表现,就是先庆祝一番,所谓一念之喜,景星庆云。 趁着洞中所有人的这么一喜,张博天立刻命高磊打开一桶酒,每人一大碗,以示同心协力。 双手按在心口上,张博天就在洞中歪躺着,他可绝不是扪心自问,而是在策划着第二步。 第二步就得要扎根,只要根扎稳,发芽成长,说不定一树遮天,到了那个时候,对于这些失宝而言,又何足挂齿呢? 当然,这是以后的事,但包不住他张博天就不会有那么一天。 人的欲望是永远填不满的,只要有那么一线光,就会想到天要亮,张博天是这样,但谁又能加以否认? 就在天一亮,众人都吃饱饭,张博天立刻率领高磊与四武士,沿着朝阳峰往山里面走去。 张博天可是大将之才,勘察地势,兼而注重防守,虽说是高山为屏,绝谷为障,但如果能有天之险地之危,岂不更能使人高枕无忧? 于是,张博天像个地理师一般,左挑右捡地选了一处高山流泉的半山凹地。 那地方也是叫天岭一脉,至少有三面半是绝崖,那可是天然屏障,只有那么半面,也不过十数丈宽,在天险上言,迎面的高峰上,长出来的较长野树,站在这牛面的缺口处,用根扁担就能捞得住。 往下看,黑不溜的只有那股宽不过半尺的泉水,直直地往下洒去,水声不太大,听起来还真悦耳,如果趴着往水下望,似一面镜子的小潭,就在三十来丈的下面。 看样子,对面的绝岭,与这叫天岭,不知在何年代,闹着分了家而裂开似的。 凹里面,怪石不少,杂草野树到处,但地方却不小,少说也有四五十丈方圆,搭上个十间八间大草屋,还有余地,当然在张博天的细心设计下,沿着山边搭草屋,中间空个大场子,好像是必然的。 于是,山寨还真的开始在这蛮荒的野岭上搭起来了。 老藤为钉,巨杉为柱,翠柏为梁,茅草到处都有,人多好办事,没几天功夫,一座虽谈不到物登明堂的山寨,却也堂堂皇皇的搭建起来了。 这在张博天来说,算是替他的手下找了个“窝”,这往后,就等着专心寻找失宝了。 张博天就在正中的一间较高大的茅屋中,设下了大厅,他不叫那是“分金厅”,直说是“聚义厅”,还挥刀在一块木板上雕下四个大字。 “义薄云天”。 当然取其张博天的名字同音而刻的。 于是高磊就叫人把这块“匾”,高挂在横门楣上。 新寨落成之日,70个原是魏阉下手的余孽,摇身一变而成了喽兵,张博天成了寨主,当然,顺理成章地高磊成了二寨主,欧阳泰、令狐平、司马山与上宫中则成了山寨上的四大武士,余下的六十多人,选出几个头目,分成三拨,驻守山寨。 在一群人等,举杯庆贺新寨落成的欢宴上,张博天豪情万丈地当众宣布,道: “张博天当着各弟兄面前,宣布咱们这叫天岭上的山寨为‘大刀寨’,往后咱兄弟们把手里那把刀磨快,等着去把盗走咱们藏宝的那个龟儿子拎出来!” 于是,终南山的叫天岭出了个杀人不眨眼的山大王,他就是“大刀寨”的张博天。 原本在景阳镇往终南山,过了三道土地岭就为止,因为再往高山行,那可全是蛮荒野谷,从来没有人走过,如今在叫天岭的后峰腰上的一处支岭凹处,张博天在那儿成立了个“大刀寨”,慢慢的,山径也开出来了,只是骑马还未能翻过三道土地岭,直到大刀寨。 到了这时候,正就是他发泄的时机到来,因为他在发现失宝的那一刻,已决定要在他那刀刃的锋芒下,找回他那堆失宝。 于是,第一次行动开始了。 于是他率领着四武士,在一个正午时分,翻过了土地岭,绕到了猎户吴超的家里。 一看来了五个面露凶相的大汉,吴超还真的一惊,但当他一眼认出张博天的时候,却满面堆笑,一边高声对他老婆道: “有客人来了,是张爷他们,快拿茶来!” 却不料张博天一走入屋中,欧阳泰四人把个院门一堵,只听“唰唰”声响,四人已拔刀在手,看样子就等张博天一声令下,他们就举刀杀人了。 吴超老婆一看来势不妙,手中茶碗几乎落地,急忙冲进屋子,躲在吴超身后。 “张爷,你这是要干啥子?”吴超皱眉问。 张博天仰天哈哈大笑,一边戟指吴超道: “你知道老子是干啥子买卖的?” 吴超双手握拳,因为他突然发觉面前这姓张的,双眸睛芒电转,却尽是煞气,那不该是人的眸芒,只有面对一头花豹,或一头凶恶而又眦牙咧嘴的狼,才能看到,也因此,使得他自然有了戒备心。 突然间,张博天的笑容消失了,代之而起的,是一张冷如冰的寒脸,只见他的四方大口周围的短胡子微微的抖动中,沉声道: “杀人!你知道吧,干杀人买卖的!” 吴超一笑,道: “吴超扪心自问,可没有得罪你张大爷,有道是,刀快不杀无辜之人!” 陡然一巴掌,吴超伸手没有架住,“叭”的一声落在脸上,张博天恶狠狠道: “龟儿子你还说没罪,你的罪可大啦!” 吴超眼冒星星,那可不是金星,全都是黑星,因为张博天的那一嘴巴还真够狠的。 只听吴超冷笑,道: “姓张的,如果吴超有罪,大概就是不该留你在我这茅屋里住了一宿。” 张博天嘿嘿笑,道: “你就是不留我住,早晚我还是要找上门的!” “我们有仇?” “仇可大了!” “那就请你说个明白。” 张博天一脚踏在凳子上,戟指道: “在这一带山里,有多少猎户?” “住在这山里的只我一家。” 嘿嘿一笑,张博天道: “一年多前,我在那叫天岭的朝阳峰上,埋了大批金砖宝物,前些天同我那兄弟前来挖取,却全都不翼而飞,你说除了你姓吴的一家常在这山里走动,嫌疑最大之外,还有谁会找到那儿去?” 望着吴超惊呆的表情,张博天又道: “你还说过追那大蟒几次,前后一兜,你绝对脱不了干系,如今张大爷找上门来,你是自动搬出来呢,还是由张大爷先拿你开刀?” 吴超尚未开口,身后的老婆一哆嗦跪在地上,道: “张大爷,我们实在没有……” 她话尚未说完,张博天暴伸右足,“嘭”的一声,踹在吴超老婆的脸上,立刻血花四溅,哼也未哼一声,当场死了过去。 吴超是个烈性汉子,他没有哭,一扭身抓起靠在墙边的钢叉,但当他回身要刺的时候,张博天已走出茅屋,代之而进屋里的,却是欧阳泰与令狐平二人。 令狐平看上去身子粗壮,身高近六尺,浓眉入鬓的双眉下面,挂着一对泛黄的铜铃眼,像熟了的一棵大蒜鼻子,圆不溜地摆在脑中央,一对大板牙,把一张像是抹有血的上唇,顶得翘起来,鼻息粗犷地喘息着,举刀直逼吴超。 随在令狐平身后进来的,则是头大如斗,掀鼻凹嘴的欧阳泰,只见他冷冷笑着,一手搔着胡茬子,右手大马刀斜指着地,与令狐平并着肩,逼向吴超。 张博天站在茅屋门口的石头阶上,他仰望着面前的高峰,一块块的乌云,零散地在岸边擦过去,看样子完全是以逸代劳的样子。 他连回头看一眼也没有,只那么轻描淡写地道: “姓吴的,我只说一次,也是你最后一次机会,你可要听清楚,宝物是不是你盗走了,或者你看过谁,走入过那绝少人迹的荒山?” 吴超已须发怒张,大骂道: “他娘的龟孙子,老子没有看到什么宝,也没有看到过谁进去深山中。” 张博天冷冷一笑,手掌由肩头向后一挥,人也大敞步地往溪边走去。 茅屋里,却听吴超发出一声极为凄厉的叫骂声……然后那声悲鸣,就随着岸上的乌云,飘向空中。 于是,就在张博天与司马山、上宫中三人跨过山溪的时候,后面山边上,正起了熊熊的烈火,直冲山顶,“劈啪”声中,一座本来祥和的草屋,转眼化为灰烬。 也就在张博天五人翻回第一道土地岭的时候,远远的自景阳镇的路上,一位穿蓝长衫,头戴天蓝绸缎英雄巾的细高身汉子,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三十不到的年轻人,飞一般地向仍在吐黑烟的山边冲去。 这人正是来自安康白家堡的白大少堡主、白中天。 约莫着山上的雪也溶化得差不多了,他这才二次来到终南山,想不到他正要往土地岭那个方向,却突然发觉有火烟冒出,看方向正就是吴超住的附近。 然而他再也想不到,那把大火烧的正是吴超的家。 当然,他更料不到,吴超夫妇二人也已被杀。 甚至于他也不知道,吴超的一场祸事,是因为他把张博天带上吴家大门而惹出来的。 白中天背着褡裢,飞也似地跨越山溪,拼命地冲向正在冒烟的火场。 茅屋没有了,白中天高声叫着吴超的名字。 却只有空中回荡声。 于是,他发现吴超夫妇的尸体,那是两具如焦炭的黑漆尸体。 白中天眼眶有了泪,他正要去擦拭,突然听到极低的饮泣声,那是在屋后不远的一座崖子后面。 白中天想起了吴超的儿子,那个还不到十岁的小男孩。 白中天弹腿飞纵,闪身落在屋后的岩石上面,他未开口呼叫,那哭泣的声音又传入他的耳中。 于是,白中天望见一连四五棵的石榴树,其中一棵大的上面,正攀坐着一个小男孩。 那不正是吴超的儿子吴杰吗? 白中天眼中流着泪,双手一伸,道: “阿杰,下来吧。” 伸着衣袖,抹着一脸泪痕,吴杰环抱着石榴树,石榴花就在他的身上溜过,却没有带走这孩子的痛苦与忧伤。 只见他一落到地上,暴伸双手,冲向白中天的怀里,死命地抱住白中天的脖根,“哇哇”叫道: “叔叔!” 白中天急急地问道: “小杰,告诉叔叔,这是怎么回事?” 吴杰睁着惊愕过度的泪眼,尽在抽搐。 白中天急忙把吴杰放在一块山石上,自己立即在火场中查看,但他什么也看不出来。 东西虽然烧毁,但样子并未乱。 尸体两具已成黑炭,更没有办法辨认。 于是,白中天只好叹息着摇摇头,因为在这种荒山里,谁还会来找一个猎户的麻烦! “天灾!”白中天自言自语。 于是,他把吴氏夫妇二人的尸体掩埋在那几棵石榴树下面,带着吴超的儿子吴杰,折回景阳镇。 吴杰在离开被毁的家时候,还好一阵大哭,白中天叫他在吴氏夫妇坟前叩了三个响头。 然而,自到景阳镇后,他却成了木头人,不说话,嘴巴闭得紧紧的,连悦来客店王掌柜看了都直摇头。 “这孩子真的是吓着了!” 王掌柜这么一说,白中天叫道: “可怜,真是可怜。” 王掌柜低声问白中天,道: “大少堡主,你准备把这孩子怎么安排?” 白中天一叹,道: “先把他送回白家堡。” 一顿之后,白中天又道: “本来我这次上山以后,就要带这孩子回白家堡,他爹妈都同意这孩子到我那儿学学字,习点武功的,却怎么也想不到……唉!” 就在第二天一早,白中天领着吴杰,朝着白家堡走去。 白中天带走了吴杰,而大刀寨里的张博天,却领着四五十名精选的悍将手下,直奔景阳镇而来。 只要看他们那副凶恶相,再看看他们背的大马砍刀,谁也会替景阳镇上的人捏把冷冰冰的汗。 景阳镇就夹在一个四面环山的小平原上,这儿原本是个大村庄,形成一个镇,也只是最近几年的事,全镇加起来,也不过两百来个人,市街窄小而短,站在北头,一眼就看到街南头,而南头的第一家,正就是王掌柜的那家“悦来小客栈”。 自从张博天领了一大群人上山以后,没多久,吴超夫妇被杀。王掌柜心里有数,不定就是那姓张的干的。 但他没有说,也不敢说,开饭店的人自然知道,话多了会要命的,所以王掌柜宁可憋在肚里,也不愿多嘴。 日正当中,张博天领着人摸到了景阳镇。 在他那四名武士的横冲直撞下,张博天走进了“悦来小客店”里,他的那些众喽兵,一溜全守在小镇的街边上,一个个目露凶芒,看样子就等着杀人了。 王掌柜急忙迎着张博天,笑道: “张大爷,你来了,快请坐!” 店中的三个伙计,也急忙地端茶捧水递手巾。 店中原有几个客人,一看进来的人这副架式,就怕大祸临头,立刻会账退出店餐,走得无影无踪。 张博天沉声道: “王掌柜,你得马上替我办两件事情。” 哈腰低头,王掌柜连声应道: “张大爷,你请吩咐!” 张博天冷冷一哼,道: “马上找地方有头脸的来见我!” 王掌柜一愣,道: “有头脸的?那要找谁?” 张博天一拍桌子,桌面上的筷筒茶碗全翻了身,只听他骂道: “如果本寨主一把火烧了你这景阳镇,到了那时候谁会出面来说项?” 王掌柜一听,心中连连叫苦不迭,想不到这姓张的是个山大王。 心念间,当即强挤出一个苦笑,道: “景阳镇能站出来说句话的人,有那么两三位,小的这就着人去请他们来。” 张博天伸手制止,道: “你等着,还有一件要紧的,就是这景阳镇上所有的猎户,你也要把他们立刻找来!” 王掌柜一惊,道: “景阳镇虽地处山区里,但是干猎户的人却不多,大概也只不过三五户而已。” 张博天沉声道: “统统找来!” 张博天看着掌柜的走出店去。临走,王掌柜特意对店小二嘱咐道: “小心侍候张大爷,叫厨上快给张大爷带来的弟兄们弄吃的。” 王掌柜走了,守在店外的50名“已成正牌”的喽兵,却在张博天的吩咐下,分成两批,进入店中吃喝起来。 也许景阳镇突然来了这么多杀人不眨眼的山贼强盗,所以王掌柜还真的费了不少唇舌,才把当地的两位有头有脸说话算数的人物请到了他的悦来客店。 四五家猎户,也来了五个人。 当这些人一进入店里的时候,就好像走入了大刀林中,小客店的饭堂上直到门外面,每个喽兵手中的大马刀,全在晃与闪,让人心惊魄散。 于是,张博天当众立下了他的规矩。 当然,这时候也只有他说了算数。 潇湘书院图档,7dayocr 第四章 血肉横飞 且说景阳镇悦来客店中,自立大刀寨寨主的张博天,浓眉一扬,两只肥耳向后颈一摆动,铜铃眼怒瞪着围坐在桌面上的两个老者与五个粗壮的猎户,沉声道: “打从老河口沿着汉江过来,沿途没有几个平静地方,你们知道吗?景阳镇地处山凹里,那就更别想过太平日子,我张博天这可是为了地方,才在这终南山里安营扎寨,说起来算是成了邻居。” 桌面上的几个人,直不楞地望着张博天,尽在眨着傻呼呼的大眼睛,没有一个敢哼一声。 张博天绕着各人缓缓地踱着四方步,道: “既然是近邻,就得彼此有个照应,打从现在起,这景阳镇的安全,全由我大刀寨负责,只要有任何土匪强盗,动上景阳镇的人一根毛,他就算死定了。” 张博天嘿嘿一笑,又道: “大刀寨的人,在这终南山里立下寨,既不拦路打劫,也不洗乡夺镇,对地方来说,算是一股强而有力的保乡武力。” 张博天闪过一抹冷芒,又道: “大刀寨既然替景阳镇守大门,大刀寨更不指望着收取景阳镇的金子,不过按月我会派人到镇上来扛粮食,弟兄们不能饿着肚皮替你们拼命吧?” 他此言一出,两个老者对望一眼,没有敢说个“不”字。 张博天冷冷地道: “山寨上近百口人,按常理每月十担粮食!” 突然,他一巴掌拍在桌面上,“叭”的一声,那张三寸厚的四方桌面,被他一掌震裂,就差一掌,就会垮掉。 张博天钢牙一咬,道: “你们知道为什么我张博天领人马上了终南山?” 只见他一个一个地把个肥大的手指头,点向几个猎户的鼻头上,边又骂道: “这件事不定他娘的就是你们其中哪个搞的!” 忽然间,张博天一个大旋身,暴指门外这方的山峰,怒喝狂吼道: “我问你们,老子在叫天岭朝阳峰上埋藏的一堆金块宝物,可是你们谁盗去了?嗯?快说,是谁玩的把戏?” 张博天边说边骂,道: “龟儿子你们不敢说是吧,可是老子把话说在前头,现在说出来,张大爷不要你的命,更不会杀了你全家,非但如此,张大爷一高兴,你全家往后的日子,也舒坦多了,因为大爷我会赏你几个金砖。” 突然,张博天变成一副令人不寒而栗的冷面孔,眦牙瞪眼地又道: “如果等张大爷查出来,是你们哪个在玩把戏,连你们的祖坟也翻上地面来。” 景阳镇原本是一些笃实的乡人,几曾见过这种真刀加颈的场面,张博天这么一说,全都目瞪口呆,半信半疑,因为几曾听过有人在终南里埋过大批宝物的!然而自称大刀寨寨主的这位恶煞,却言之凿凿。 于是几个猎户彼此全用疑惑的眼光,似乎要看穿对方是不是盗宝人。 张博天又道: “只等找到那批失宝,本寨主立刻拔寨远走别乡,但在失宝未找回前,你们这几户打猎的,最好离土地岭那面远些,要是碰上你们翻过三道土地岭,那就别想活着回来。” 一面笑对王掌柜,道: “掌柜的,你陪两位回去,赶着送来几担粮食,俺们这就要准备回山寨去。” 于是,五家猎户与两位老者,立刻哈着腰走出悦来客店,头也不回地折回镇上家里。 当张博天率领着50名喽兵,以及他的四武士,回转叫天岭朝阳峰后面大刀寨的时候,天早已黑漆一片,只是每个人的脸上全有了笑容,因为景阳镇上的人,还真合作,除了好几担粮食外,还送了几桶酒与肉。 当然如果说景阳镇是为了表示欢迎,那是违心说法,因为大刀寨可是个道地的“恶邻”。 安好了营盘,扎稳了寨,张博天开始交待高磊,好好训练山寨上的喽兵,因为他琢磨着往后的日子,绝不是守住这大刀寨完事,更不是只给兄弟们找碗饭吃就算了,主要的是那批宝藏,而张博天不只一次的暗中咒骂: “我操他18代老祖宗,如果我张博天有了那批宝物,谁要愿意占山为王,还拿着马刀去大砍人,他就是龟孙子生的。” 山寨上一切交待妥当,张博天只带着欧阳泰与令狐平二人,朝着安康方向走去。 论脚程,也只有两天的路,那是50里山路,45里小坡路,再加上一天的官道,因为安康在汉江南岸,那可是个大镇甸。 张博天与欧阳泰、令狐平二人,搭船过了汉江,迤逦着进入安康镇上,只见这安康镇真够热闹的。 此刻,也正是阳光西落,彩霞撒满西边半个天的时候,安康镇上两边的商店,正有几个伙计们提着水桶在洒街道,有些大店面的,已开始在檐下挂起各式灯笼,就等天一黑点上了。 张博天在欧阳泰与令狐平二人陪同下,走入一家相当气派的大饭店,张博天朝着那个饭店瞄一眼,只见四个金字就在一块铮光闪亮的木板上: “平安客店”。 张博天冷冷地一咧嘴,心想,要是老子这把大马刀满天飞的时候,就怕不平安了。 三人走入店中,店小二立即迎上,把三人直迎进楼上的座位。 “三位爷,可是住店,还是吃饭?” “都有。”张博天粗声说。 “那好,等爷们点好菜,我这就去柜上给三位订房间。” 张博天当先在面对正门的一张桌子上坐下来,欧阳泰与令狐平二人分坐两面。 小二一面习惯地抹着桌面,一面笑道: “俺们安康这地方,不论是天上飞的,地上走的,还是河里游的,再就是树上结的,土里长的,全有哇!” 张博天一听,有些不耐地道: “老子吃过炮凤烹龙,你们这儿可有?” 小二一听,还真傻了眼,嘴巴张得好大,半天说不出话来,好一阵子,才在张博天的冷笑中,期期艾艾地道: “客官爷,就……就……是这两样没有。” 张博天一笑,道: “龟儿子的牛皮炸了吧。” 顺着嘴巴四周的短胡茬子一摸,张博天道: “那就捡几样你们这儿拿手的弄个四样,二锅头三斤,不够再叫。” 小二这才笑嘻嘻地下楼而去。 要知道这张博天当年跟着权倾天下的魏忠贤,当然享受过不少美味佳肴,算是见过世面的人,如今来到这安康地面,虽说算得个水旱大码头,但对张博天这种尚未到了“老骥伏枥”的迟年来说,并未看在眼里。 如今张博天为了失宝的事,真的到了处心积虑的地步,因此,在失宝未寻得之前,吃喝玩乐,已对他起不了兴趣,因为那些失宝,在他张博天来说,就等于是他的家当,是他后半生的依靠。 想着那堆宝物,张博天喝酒如马尿,吃菜如嚼蜡。 然而对两个沦为赶猪的欧阳泰与令狐平二人来说,却有一阵子没有这么享受过了,单就那碗香菇栗子焖山鸡,就叫二人吃得合不拢嘴巴,令狐平一对大板牙,就像他赶过的猪一样,尽把山鸡肥而嫩的肉往嘴巴里钩。 而张博天除了喝酒之外,只对一盘剪头去须,但仍在颤动的汉江脆虾感兴趣,就着四川椒往嘴巴里送,“格嘭嘭”的吃着。 三人刚吃了一半,突然间,平安客店大门外,一阵吆喝着,奔进七八个手持单刀长剑的壮汉,一进门就是一阵足踢,把个当门的三张桌子掀了个四脚朝天。 于是,就见一个虬髯大汉,敞着毛森森的胸膛,足蹬一双牛皮快靴,一摇三晃地走进来。此人看个头少说也有六尺,溜圆的一双眼珠子,吊在一对厚厚的眼皮下面。 “给我抓出来!” 掌柜的提着大衫前摆,慌忙笑脸迎上,道: “包二爷,什么人惹你老生这么大气?” 但见包二爷毛手一伸,一把提住山羊胡子瘦不拉叽的店掌柜,道: “二爷问你,可有个姓万的大个子,长得活像个竹杆似的,窝在你这店里?” 店掌柜双脚离地,双手下垂,山羊胡子已经同包二爷的毛手联合在一起。 只见他抖动着身子,活像个上吊的人一般,哀声道: “二大爷,有!是有这么一个人。” 包二爷一放手,店掌柜一屁股坐在地上。 扭屁股急忙爬起来,苦笑道: “二大爷,你这是要找……” “找我!是吧?” 一件紫色大褂,有些旧,灰长裤,短腰布鞋,头上挽了一条青带,人不过三十来岁,细柳高挑的,额头很大,一双丹凤眼,适中的鼻子,薄嘴巴,白净净的脸,没有一根胡茬子,要在太平年代,该是个秀才学子样。 一边撩起长摆,挽在围腰的粗布带子上,一边笑着自二门走进这间上下两层的大饭厅上。 “龟孙子你就是姓诸葛的那个王八蛋!” 但此人点头,包二爷仰天哈哈一阵厉笑,一挥手道: “围起来!” 只见七八个手持钢刀的人,几个起落闪纵,已把姓诸葛的围在中央。 于是,坐在楼下吃喝的人,连嘴巴也不抹一下,算是免费吃了一大顿,溜出店去。 这种架式一摆,店掌柜哪敢多留,急忙闪身躲到柜台后面。 只见那姓诸葛的缓缓转动身子,丹凤眼瞄着七八个持刀围住他的壮汉…… 就在这面转向内的时候,张博天突然一惊,几乎从座上站了起来。 一看寨主这个反应,欧阳泰与令狐平反应何等快,立即向下面注视着,随手去握大马刀。 张博天微微点着头,心想,这下子可好,能遇上这小子,算是我张博天走运。 突听姓诸葛的道: “你们这是干啥子?” 虬髯大汉包二爷厉声戟指姓诸葛的道: “龟儿子,你叫啥?” 微微一瞪眼,姓诸葛的道: “诸葛明就是我。” 又是一声笑,包二爷道: “你他娘的怎么不干脆叫诸葛亮算了,你要是诸葛亮,包准你不会傻蛋到闲事管到包二爷手下人上去。” 冷冷一笑,诸葛明反问道: “请问你贵姓大名?” 嘿嘿一笑,包二爷道: “真是瞎了你狗眼,你竟然还不知道二爷是谁?小子!你不妨随便问问,安康镇何人不知包文通的?” 诸葛明忽然仰天哈哈大笑,道: “姓包的,你为什么不叫包文正?如果你叫包文正,今天就不会找到这平安客店找倒霉了,啧啧!真可惜你叫包文通,那就难怪了!” 包二爷一听,豹眼一黑,一脸粗胡子似已变成了刺猬尾巴,大毛手一挥,断喝道: “给我杀!” 立刻,就见满屋子刀芒飘闪,冷风刺面,八只钢刀交立辉映中,齐齐劈向中间的诸葛明。 于是,诸葛明便有如一缕青烟在原地一弹而起,在一种出乎意料的疾闪中,翻向两丈外的柜台边,一溜耀目的芒彩,随着他身形的站定,展现在他的面前。 八个持刀壮汉这才发觉,诸葛明的手上却多了一把耀眼生辉的短剑。 于是,诸葛明固守着柜台,挥剑阻挡。 而八个围攻的壮汉,分成两拨,不停地对诸葛明迎头劈砍,那样子真像是一头花斑大豹,被一群猎狗围着咬一般,只是诸葛明并未有逃去的意愿,因为谁都看得出来,他似乎不愿挥剑劈杀。 但这光景看在当门站立的包二爷眼中,却自得地一边抓着他的绕腮大胡子,一边高声道: “孩子们!这姓诸葛的已是黔驴技穷,约莫着砍下他一条右臂,二爷晚上下酒吃。” 他这么一叫,却叫楼上的张博天大为光火,他娘的,什么东西! 正当他要有所行动的时候,突听诸葛明哈哈一笑,道: “姓包的原来还吃人肉,那好办,诸葛明送你一条臂,你准备收下了!” 就在他话声刚落,语音仍在的时候,柜台前“噗噜噜”一阵衣袂飘动声,挟着一阵金铁脆鸣,诸葛明的一条组长人影又暴弹起二丈有余,空中一个倒翻中,就听一声脆响,紧接着,一股血雨,暴洒开来。 也就在他身形一落实地之际,一条手臂也落到了他的脚前面,那可是一条人的左臂。 诸葛明暴起一脚,撩向地上的断臂,口中喝道: “接住!” 包二爷并未接住,只一闪上身,那条断臂“叭”的一声,撞到大木门,又落在地上。 一刹间,那断臂的壮汉大叫一声,倒在一张大方桌下。 这光景看在楼上观战的张博天眼里,不由笑道: “诸葛贤弟的这身功夫,还真的没有搁下,看来又精进不少。” 突然间,就听包二爷厉声道: “刀来!” 他这暴喝声才落,就见艾由门外冲进一人,一把鱼鳞紫金钢刀,带着五彩缎穗,递向包二爷的手中。 包二爷一刀在手,似乎豪情万丈,一手挽起衣摆,顶着个毛胸膛,大跨步地逼向正在挥剑劈挡的诸葛明。 “闪开!” 包二爷一声断喝,围着的七个人,全都抱刀退守一边,严密地挡住诸葛明的退路。 他眦牙咧嘴地狠声道: “诸葛明,如今包二爷不光吃你一条臂,包二爷也看上了你的那颗心,今晚上包二爷就拿你那颗血淋淋的心,泡着酒蒸着吃。” 一边,突然挥动手中鱼鳞紫金大刀,就见光彩突映中,横空如匹练,刀锋带着划空的裂帛声,一上来,一连挥出12刀,刀刀全都逼得诸葛明滴溜打转。 谁都看得出,包文通手中的兵刃,不宜硬碰硬挡,但诸葛明的轻身功夫终是比粗壮的包二爷高那么一等,是以一上来,诸葛明尚能应付。 然而这情形看在张博天的眼里,心中老大不是滋味,因为他想起了当年,当年那种威风,难道真的消失了? 张博天冷冷地哼了一声,低声而冷峻地对欧阳泰二人道: “去把楼下那七个龟儿子劈了!” 紧接着,他又接了那要命的一句道: “我不要看到有一个活的!” 头如斗的欧阳泰,凹嘴一翘,口水吐在手掌上,然后两手一搓,拔出大马刀来,一面笑道: “寨主,你只管喝酒看风景吧。” 像两只硕大的大鹏鸟一般,欧阳泰与令狐平二人自二楼飞扑而下,半空中,大马刀已幻化出一束闪电般的冷焰,迎头劈砍而下。 像切西瓜般,二人方一落地,就在二人正下面守着的二人,脑袋已被削去一大块,当场死在地上。 欧阳泰与令狐平二人,完全恢复了当年东厂卫士的威风,只见他二人全都是双手握刀,马步如桩,一付砍山劈岳的剽悍架式。 一连地被二人砍翻四五个。 于是,前门站着欧阳泰,二道门守着令狐平,二人一步一趋,高举着大马刀,逼向背立的两个壮汉。 包二爷正逼得诸葛明团团转,突然场上有了巨变,这可是他做梦也没有想到的事。 于是,他一面逼退诸葛明,一面高声骂道: “哪里蹦出来的龟儿子王八蛋,竟敢横插一手管起包二爷的闲事来了。” 突然间,他大吼一声,道: “都进来,放倒这三个王八蛋,给死去的兄弟报仇!” 于是,一阵脚步声,一下子又冲进十多个壮汉来。 这一来,平安客店可真的不平安了。 包二爷一边挥刀劈杀,一边高声断喝道: “围起来砍,一个也不放过!” 包二爷才把话说完,欧阳泰与令狐平二人,也被进来的十几个壮汉围了起来。 欧阳泰被围在大门边,已是在浴血奋战。 令狐平被挡在二道门,额上直冒汗。 于是,张博天火大了。 只见他奋力抓起前面的一张大桌子,连酒带菜,碗筷勺盘,挟着一股劲风,砸向楼下一众冲进来的壮汉。 楼下已经乱七八糟,一时间不易躲闪,还真叫他当场砸伤四五个。 紧接着,张博天大叫道: “诸葛明,还识得我吗?” 诸葛明哈哈大笑……道: “来的可是张指挥?” “不愧是诸葛亮后代,记性不错。” 紧接着,张博天道: “把这个大胡子送给我,你去收拾那些龟孙子们!” 包二爷一看来了个白胖溜高的壮汉,听说是什么张指挥的,心中就有些不服,如今又听人家把自己让来让去,心中那股子滋味,比一头插到粪里还恼人,只听他大喝一声,骂道: “老子先劈了你这头猪!” 手中紫金钢刀一招“刀劈华山”,凌厉地带起一股锐风,罩泻向张博天的面门。 张博天冷哼一声,打横挥出大砍刀,生把包二爷劈来的迎面一刀,挡向一边。 包二爷与张博天二人这一对上,平安客店像开了铁匠铺一般,“叮当”之声大震,火星满屋四溅,加上哼咳哎呀之声不断,把原本围在平安客店看热闹的人,全都吓得远远的。 张博天能够在东厂一混有年,自然有他的厉害一面,他哪会把这姓包的看在眼里,一上来大马刀霍霍挥闪,12连锁大马刀法,凝聚在一刹的流光腾舞间,杀得包二爷在这冷焰般的光束中横闪滚动,紫金刀立刻有着捉襟见肘之感。 由旁看去,张博天与包二爷的躯体,看上去不分上下,然而张博天的那股子剽悍骁勇劲头,却被张博天表现得淋漓尽致;他那种气吞河岳的大马刀,尽朝着包二爷的身上砸。 于是,包二爷遇上了生平最难对付的敌人,因为他已被张博天劈砍出店门外,劈砍到大街上。 包二爷“哇哇”大叫,越叫越厚不起脸皮抹头逃走,因为他姓包的还要在这安康混下去。 张博天“哼咳”有致,而“哼咳”声中,他把个姓包的当成了盗他宝藏的贼,他岂肯轻饶? 张博天一路劈砍,包二爷的那双牛皮快靴,已发出“沙沙” 声,与原先他的轻快,明显有了分别。 看着包二爷一路退让,但平安客店的“呼喝”声,“哎呀” 声,又不断地传出来。 于是,包二爷开始心中发毛,那种毛躁样子,就如同他黑呼呼的前胸一样,令人有急欲撕裂的感受。 猝然间,张博天吸气塌腰,让过包二爷的拦腰一刀,大马刀疾如闪电一般,连着包二爷的毛胸与左臂,幻化出一片血雨,就在这片血雨中,张博天大马刀疾翻而迎上包二爷的回马一刀。 就听“当”的声音脆响中,包二爷的鱼鳞紫金刀,被砸向一旁而几乎脱手。 包文通包二爷左臂几乎已经抬不起来,前胸的黑毛变成了猪红色,一大片湿的血水,还在往外淌。 突然间,包文通仰起左臂,伸着毛森森的胡茬子,张大嘴巴浸着往伤口处猛力一咬,立刻间成了个喝血王。 就在他满嘴巴浸着自己的血水,眦目欲裂地迎着张博天的大马刀砍去的时候,突见他“噗”的一声,把口中血水喷向挥杀过来的张博天。 张博天不防姓包的会有此一着,双目一闭,先承受迎面的血雨,但手中的大马刀却加了十成力。 “当”! 鱼鳞紫金刀飞上了天,又落下了地。 就在张博天挥马刀的时候,包文通狂喊一声,双手箕张,双臂大张,哇哇叫着抱向张博天,其剽悍与凶猛,连张博天这个山大王,也为之动容。 于是,张博天脑际一闪而意念电转,他做了一个出人意料的想法。 就在包文通鲜血迸洒着向他抱来的时候,他那一刀可以把包文通劈成两半的大马刀,却在空中打了个旋,人也一横,侧向一旁。 张博天暴伸右足狠狠地踹在包二爷的胯骨上,只听“嘭”的一声,包二爷已趴在一家店面的台阶上。 然而包文通已豁上了,只见他身体不动,绕腮胡子大脸蛋猛一扭头,恶狠狠地瞪着握刀逼近的张博天,闪雷一般破口骂道: “我操你先人祖奶奶,有本事快把你包二爷卸个零碎,你要是一刀叫包二爷毙命,你就是汉江里王八生的,你是先要哪一块?” 他“块”刚出口,猛一拧身,暴伸双手,又迎扑而上。 那是个血人,但却表现出悍不畏死的凶残劲,像狮虎,但狮虎也会在吃到苦头后,会奔逃而去,然而包二爷,却没有这种孬样,他好像不死不甘心,而且还得死得“过瘾”。 于是,冷然一笑,张博天在包二爷混天黑地地又摸上来的时候,疾快地一旋身,大马刀的刀背,生生砸在包二爷的后脑上。 “咚”的一声,正应了那句“推金山倒玉柱”,包二爷两眼上翻,直直地摔在地上。 张博天拎着大马刀,几个弹纵人已来到平安客店门口,却正迎着三个由里面逃出来的汉子。 抖手一挥,一束窒人的刀芒,有如春雷中的闪电一般,一闪而带起两颗人头,“叮咚”落在地上,后面的急忙向后缩,却不料令狐平一刀劈到,连叫也没叫出来就跌坐在门坎上。 搏杀似乎应该告一段落了,张博天站在门口高声道: “诸葛明,咱们走!” 于是,张博天当先,诸葛明紧紧而又惊奇不止地跟上去,欧阳泰与令狐平拎着大马刀,四个人大敞步走向夜暗的街上。 四人在经过包文通的时候,张博天指着包文通对令狐平道: “把他带走!” “寨主是说他还没死?” 一旁的诸葛明一听,心想,这下子可好,官做不成了,却摇身一变而成了山大王,但他也只是微微一笑。 欧阳泰已把包文通的身子翻过来,发现包文通还在淌血,看了一眼张博天。 “他不会死,咱们找个地方替他包扎起来。” 欧阳泰与令狐平在包二爷两边一架,拖着就走。 四个人摸着黑来到一处浓密的林子里。 张博天随手掏出一包药粉,丢给令狐平,道: “替他包扎起来。” 一面笑对诸葛明道: “风水先生,你这一向在什么地方摆卦摊?” “张将军,你是知道的,那只是骗人混碗饭吃,来到这安康已有四五日了。” 二人找了个大树根上坐了下来,诸葛明问道: “张将军现在在哪儿得意?” 张博天冷哼一声,狠狠地道: “本来是得意的,可是……” 张博天一巴掌拍在大腿上,这情形看在诸葛明的眼里,不由一愣,急问道: “可是怎么样,北京城在找张将军麻烦?” 冷哼连连,张博天道: “北京城找不到我的麻烦,却是被偷儿把我戏弄惨了!” 诸葛明的丹凤眼虽在暗中,却仍发着彩芒,大额头向上一抬,问道: “谁敢在虎嘴里拨弄?” 于是,张博天就把失宝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当然他也加了一些“可口”的香料。 另一面欧阳泰与令狐平二人,把个包二爷像包扎伤猪一样,极熟练地把包二爷敷上药包扎起来。 只听张博天又道: “我料准那堆金砖珠宝,就在这汉江两岸某处,我这是在替大伙弄些生活本钱,绝不能叫那个偷儿一人享用。” 身处乱世的诸葛明,来自何处?如今本来是漂泊无定,更无恒产的人,当即起身道: “张将军,诸葛明的这块料,不知将军觉着怎么样?” “跟我上山去,山寨上少个军师,那位置可是你们老祖宗诸葛亮的行业,如今你就顺理成章,替我出主意吧!” 张博天当年在京城的时候,就认识这诸葛明,虽然他仅是个算命看风水的先生,但他的馊主意还真的不少名堂,如今他就需要这个人才,因为,在他的心中,正要为他的失宝,要震惊江湖地大干一场呢! 一手指着蹑蹑在动的包文通,张博天道: “你怎么同这种人干上了?” 打了个哈哈,诸葛明道: “说出来叫人赫然,倒不如不说的好。” 拎着大马刀走过来的欧阳泰,笑道: “如今已是山寨的军师爷了,欧阳泰先给师爷见个礼吧!” 诸葛明手一拦道: “你二人不就是当年魏公公手下五虎将军的麾下四金刚吗?” 欧阳泰仰天哈哈一笑,道: “好汉不提当年勇,我四个可够惨的,公公手下五虎、五彪、十狗诸大人尽随公公做了刀下之鬼,我们侥幸逃出京城,来到这深山野林替人赶猪,另外两个干上伐木苦役,憋了一年多,还真有些猴舐蒜坛子,怎么觉着全不是味道,可真是天可怜,让我四个碰上了张将军。” 一面低声道: “张将军可真念旧,领着大伙去挖宝,他奶奶的却被人盗走了,连戈将军也惨死在山洞里。” 诸葛明皱着眉头,他心中有些半信半疑。 半信,是因为有人证,欧阳泰说的一定是大实话。 半疑,他不敢一下子接受这位张将军真的念旧到挺身给大伙分宝藏。魏老贼统辖下的东厂能有这样的“侠义”之人? 毕竟,诸葛明他是孔明的后代。 哈哈一笑,张博天又道: “诸葛贤弟,你最好把事情说出来,也好叫我琢磨着对付这包文通。” 淡然一笑,道: “我懂将军意思,可是想收他在将军帐下?” “猜对了。” “这人听说十分野性,安康镇上有名的人魔包二爷,不少人亲眼看到他一把掏出一个活跳乱蹦的人心,就往他的毛嘴里塞。 全安康镇上不论谁家小孩子哭了,只要说‘包二爷来了’,那哭声立刻会停下来。” 一顿之后,诸葛明又道: “我就在一家青楼附近摆卦摊,不只一次看到或听到那家妓院里的姑娘,哭喊着追出来,我知道自己身份低微,一个算卦的怎配做打抱不平的侠土,老天爷会笑掉大牙,可是几次三番,终于我还是插手管了这桩闲事,我打了这姓包的手下!” 诸葛明咬咬牙,道: “将军,还有人玩姑娘不花钱的!” 张博天哈哈一笑,道: “原来是一帮混混,他奶奶的,这种人最没出息。” 突然,躺在草地上的包二爷,厉声喝道: “龟孙子们!你们有出息,说说看你们是干啥子的?” 张博天拎着大马刀,缓缓踱到包二爷跟前,冷冷一声低骂,道: “姓包的,你知道本寨主为什么不杀你?” “狗养的东西,原来你还是个山大王,我包文通败得还算值得,哈……” 张博天冷哼一声,道: “猜猜看,我为什么不杀你?” “老子又不是你肚子里蛔虫,怎么知道?” 张博天大马刀的刀尖,尽在包文通的鼻尖上比划,大黑的天,刀刃仍然一闪一闪的。 然而包文通并不避让,因为搏斗时候没有挨刀,如今又把自己的伤处包扎起来,八成不离九攀十的不会杀他了,他还有什么好躲闪的! 张博天冷冷暴睁双眸,道: “张大爷南征北战数年,发觉你这王八蛋够狠,而且狠得可爱,这种人阎王老子是不会收容的,除了我张博天例外。” “张博天,张博天!”包文通尽思索。 “他娘的你该叫声寨主!”令狐平沉声说。 猛的一拍地,包文通道: “前些年福州推官周顺昌在苏州激市民起事反阉党,听说魏公公派了一个叫‘阎罗刀声’的张博天前去弹压,三天杀乱民上千人,莫非就是阁下?”他话声未落,张博天仰天哈哈大笑…… 藏在林中的鸟兽,被张博天的笑声惊走,连附近的树叶也簌簌响。 于是,就听他豪气地道: “阎罗刀声,声响人头落地!阎罗刀声,刀出如风,哈哈……” 包二爷本来不怕死的,如今在听到张博天的笑声中,也有了惊悸感…… 只听他悲壮地道: “包文通曾携刀追赶你三千里,为的是要同你比比谁的刀快,谁的刀狠,想不到包文通无意间同你这位东厂高手对砍一阵后,还是败在你手中,难道这是天意?” “这是天意,也是老天爷的巧安排,就在我一刀要将你劈成两半的时候,我似乎发觉你该是我的‘同路人’,我不能杀你,太可惜了。” 一顿之后,又道: “不是我这厢看不起你,你姓包的这一手武艺,算是够好的了,为什么不去轰轰烈烈地干,却窝在这芝麻大的安康小镇当个混混头儿?” 突然高声喝道: “跟本寨主上山去!” 包文通一愣,心中在琢磨,当今之世,朝廷江山已岌岌可危,山贼流冠四处纷起,还是个乱世局面,倒真的不如跟着这姓张的大干一场,干好了当主,干垮了也不怨娘,那是自己不行。 心念间,喘着气道: “那你称称我包文通的这块料,能在你手底下干个什么样的头目?” 哈哈一笑,张博天道: “你这是答应跟我上山了?” 包文通道: “既然你比我包文通还狠,也算是我姓包的心里佩服的人,咱们这就说定了!” 张博天一笑,道: “从现在起在叫天岭朝阳峰的大刀寨,你包文通算是榜上有名了。” 边伸手把包文通的伤处拉起来看了个仔细,边摇着头,道: “这一刀还真的险,胸骨可曾伤到?” 包文通道: “寨主,要杀人就不怕挨刀,这点伤算是搔痒痒,少个胳臂掉条腿,那才算是伤呢。” 张博天嘿嘿一阵笑,一边对诸葛明与欧阳泰以及令狐平三人,道: “听听这口气,简直就是我同戈正当年初入东厂之时的口气完全一样嘛!” 于是几个人全都笑了…… 包文通当即道: “既然我跟你们上终南山,我在安康镇上多少还存点家当,赶着回去收拾收拾,也有千二八百两的,算是我对寨主的见面礼吧!” 张博天一听,哈哈一笑,道: “张博天这是看你是条汉子,我就对你实说了吧。” 他似乎在整理着要说的话,缓缓地道: “原本我与戈将军在朝阳峰的山洞中,藏了一堆金砖宝物,只因为被盗,这才领着一些旧属,据山为寨,就在这附近州县探查,约莫着就在这沿江一带,只等找到那批宝藏,咱们所有兄弟,这下半辈子的日子,算是不愁了。” 一顿之后,张博天又道: “也因此,咱们立山寨,却不打家劫官,杀人放火,只是对那批宝物则绝不放松。” 天色似乎快交二更了,张博天伸头朝树林外一望,又道: “咱们立山为寨,啸聚人马,为了安全,我已把山寨四周四十里内,加以肃清,连一家姓吴的我也没放过,眼下我要到安康镇,为的是打探白家堡。” 包文通绕腮胡子一翘,道: “寨主可是惑疑那白家堡动了那批宝物?” 张博天道: “我不放过任何一点有嫌疑的。” “白家堡堡主,白慕堂,人称‘大刀药王’,听说武功不错,他有两个儿子,也都是文武全才,不过我全未曾会过。” 包文通这么一说,张博天笑道: “姓白的大儿子叫白中天,讲起来他曾救过我,但只要他对那堆宝藏失窃有嫌疑,张博天一样不会放过他。如果真是姓白的动的手脚,张博天会在他未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挥刀劈下我的一条膀臂,还他的搭救恩情,因为,我张博天不能因我一人,让大伙跟着穷苦一辈子。” 张博天的这种说法,听的人谁能不感动? 包文通第一个就竖起大拇指赞道: “听寨主这么一说,包文通自觉跟对了人。没话说,往后包文通全听寨主的。” 张博天笑对诸葛明道: “如今山寨上有那么七十来个人,正由高磊与司马山、上宫中三人加强操练中,往后调兵遣将,就全都看先生的了。” 诸葛明笑道: “小场面算是有了,要成气候,尚待扩充。” 张博天一高兴,哈哈大笑,道: “既有诸葛,又有文通,已足可抵千百喽兵了,哈……” 于是,黑漆漆的树林里,突然冒出一阵极为粗犷的大笑声。 潇湘书院图档,7dayocr 第五章 扑朔迷离 三月和风暖洋洋地吹刮着沿河边的一排排杨柳枝。靠一个不算高的斜坡上往河的尽头望,天晴视界好的话,能看到河口与汉江的接头处。点点的帆影,一滑而溜过河口,约莫着河口到这山坡,也有个五七里地远。 一座恢宏高大的城堡,就依着这个斜坡西面矗立着,它那灰黑的堡墙,总也有个三四丈高。那条连着汉江的河,把这个大城堡围了一半,看上去城堡一半像是在水上似的,其实城堡的墙是沿着河岸岩石砌上去的。 通往城堡的一条宽马路,两边是高高的山坡,中间马路则像是山沟一般。 由低处往上走,直到快与山坡等高的时候,有一座青石牌坊,正面牌坊石柱下面,蹲了四座石狮子,牌坊横梁上,拱托着一块镶金字篆体石匾: “白家堡”! 过了这座石牌坊,沿着宽马车道,两旁尽种着各种奇花异木,走过一座城墙桥,抬头看去,四五丈高的堡楼子,像座庙一样带着威严与冷峻的气势。 进入这座堡门,像个小街市一般,住了四五十家住户。 春耕已过,就等着收成,白家堡的堡楼下面,正有几个老人,人手一只旱烟袋,拖拉个没有后帮的拖鞋,蹲坐在两边的石条凳上,天南地北地说古论今呢。 几个老人身边,还有两个小男孩,手里拿根火绳,帮着老人嘻嘻哈哈地点旱烟。 太平的日子对人们就是福,近些年天下大乱,这些老人能混过来,说起来也算不容易了。 如今几个老人“巴叽巴叽”地抽着烟,微闭着双目,享受着堡外飘进来的花香,那份自在劲,何异神仙? 正所谓:“神仙无妙方,只知欢乐不知愁!” 空中的云不多,一块块的像被风吹起的破纸片,午后的时光就从这些云隙间洒下一条条金色耀眼的光芒,有点刺眼。 从白家堡接汉江河口不远处,一艘大木船上,黑鸦鸦地坐了四五十人,这些全都是一色的青衣大汉,斜背着大马砍刀,其中还有二十来个大汉的膝前,竖着一块老牛皮盾牌,看上去这些人神态冷漠,连高声说话的人也没有一个。江风拂面,但拂不去他们那种凛烈的肃煞之气,江水悠悠,却带不走他们的残杀决心。 如今这条原本是白河小镇裘四爷的大方木船,正由高磊同他的七八名江上兄弟撑驰着,稳稳地锚泊在白家堡河口处不远的岸边,就等红日一搁在山顶上,大方船就直驰进通往白家堡的这条河。约莫着天一黑,大木船就会靠上白家堡的后堡石墙边。 张博天不在船上,他的四大武士也不在。 大刀山寨上的军师爷,与归顺张博天麾下的包文通二人,却坐在舵旁边高磊跟前。 这是诸葛明投人大刀山寨后,第一次用兵。对他来说,只许成功不许失败,也因此他拟了这次偷袭计划。 当然,为了这次行动,诸葛明举着他的“铁口直言”那个破卦摊子,在这白家堡摆了一天卦摊。 远远的,他看到了白家堡里面白慕堂的那所巨大宅子,红墙绿瓦,青石台阶拱托着一座雄伟的门楼子,两扇特大的木门,两边一对石狮子,那样子还真够气派。 高大红墙的另一面,有个侧门,看样子那儿是个马厩,不时地有马匹出进。 大白天,白家堡的堡楼上,有人看守,晚上堡门一关,也只有一个人守着,另外就是一个更夫,也住在门楼上,时辰一到,更夫就会由堡楼上走出来。 自从诸葛明自白家堡回去以后,他立刻调兵遣将,连张博天也全听他的安排。 于是,大刀寨全体出动了! 这日也是诸葛明认为的黄道吉日。 云层像是越来越少,而山顶上的太阳也接上了山头,遥对着江东边天上的大半个圆月,由光芒的对照中,显然月光即将取代落日的余晖。 接江河口上,高磊的大木船启动了,一溜而进入通往白家堡的这条并不算宽敞的河。 这时候的白家堡前面,青石牌坊下面,张博天亲率四大武士,以及二十多名喽兵,拎着大马砍刀,笔直地站在青石牌坊下面。 一个喽兵,快步地走近白家堡的堡楼下面,正逢着一个堡丁在关堡门。 “干什么的?” 堡丁看来人手中拎着刀,原本只是先关半扇门,却急急地又把另一扇门也关上,只露尺半宽个门缝,注视着那名喽兵。 “快去通报白慕堂,大刀山寨寨主,正在你们的那座石牌坊下面,等他回话。要是晚来,当心爷们杀进堡里,鸡犬不留!” 堡丁一听来的是山寇,“叭”的一声,把那个足有半尺厚的大木门合起来,一面急急地高声叫道: “有强盗呀!强盗来了!” 于是,堡楼上的大铜锣响起来了。 人们差不多大都在屋里饭上桌,就等张口了。突然锣声传来,这可是快两年没有的事,难道又在闹流寇? 于是,堡里所有的人都走出屋外来打听。 老爷子白慕堂走出大门,威风凛凛地捋髯站在青石台阶上。 他的儿子白中天与白中虹,分站在他的身边。 望着气急败坏的堡丁,白慕堂问道: “什么事敲警锣?” “老爷子,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白中天喝问道: “究竟什么事,快说!” “强……强盗来了!” 白慕堂一惊,急问: “在哪里?” “就在石坊下面。” “来了多少人?” 堡丁一愣,嗫嚅道: “我没有到堡楼上看,就急急赶来禀报老爷子了。” 白慕堂立刻道: “赶快招集所有的人,抄家伙跟我走。” 于是,就见那名堡丁沿路一阵吆喝着。 还真够快,就在这灰蒙蒙的夜晚,转眼集合了五六十人,刀枪剑戟全出笼,一阵哄叫中,全跟在白老爷子身后,来到了城堡下面。 老爷子白慕堂领着几个护堡武师,以及两个儿子,走到堡楼上,朝着远处的青石牌坊望去。 两旁的斜坡一目了然,坡中间的马道,也躲不了人,就只牌坡下面,顶多站了二十多人。 于是白老爷子笑了…… “当年闹流寇,一上来就像蚂蚁抢窝,黑鸦鸦的尽是人头与刀头。如今你们看,就只那么二十来个毛贼,也敢来我白家堡撒野。” 白中天一笑,道: “说的也是,要不然他们怎会等着天快黑了再找上我们白家堡来?” 白慕堂一摆手,道: “走,跟我迎上去,单就同他比比人数,也好叫这些不长眼睛的知难而退!” 于是,“呀”一声,堡门大开,白慕堂老子撩袍拎刀,在一众堡丁的簇拥下,大敞步地朝着石牌坊走去。 两旁边,早有人点着灯球火把,嚷嚷着逼近石牌坊。 一看来了不下五六十人,张博天咧嘴笑啦! 他就担心白堡来的人少,因为人越多,就证明堡内人越少,那么,诸葛明他们就…… 白家堡的青石牌坊下面,双方面碰上了面。 张博天身后的四大武士,全都敞着毛森森的胸膛,肩上放着大马砍刀,虎视眈眈的,就等砍杀。20名喽兵,青衣短打,腰缠布带,大马砍刀抓在手中,迎着灯光,一闪闪的在晃动,好像那把大马砍刀有了生命似的,就等着喝人血了。 白慕堂中间一站,沉声道: “如今已是承平世界,怎么又出了你这些妖孽,敢情又要造反不成?” 张博天嘿嘿一阵笑,笑得人起鸡皮疙瘩。 “你?怎么会是你?”白中天满面惊异地指着张博天。 冷然收起笑容,张博天沉喝道: “不错!是我,你总算还认识我。” 白中天脸色一沉,道: “你好没有良心!” “你闭嘴!” 白中天大怒,道: “要不是我救你,你早就暴尸荒山了,想不到你却来个以怨报德,难道你是头狼?” 张博天更是怒不可遏地道: “放你娘的屁!张博天恩怨分明,心里并没有忘了你那几包药,可是你知道我张某的代价是什么?” 白中天人一怔,张口结舌。 却听张博天厉声道: “一大堆金砖珠宝,一大堆价值连城的珠宝,你知不知道?嗯!” 冲前一步,戟指白中天又道: “那可是上百弟兄们下半辈子养家活口的,你说该怎么办?你是自己拿出来呢?还是张大爷血洗你这白家堡?” 白中天总算听出一点来龙,可是仍弄不清去脉,不由冷笑道: “姓张的,这我就糊涂了,你丢了宝藏,关我白中天什么事?” 嘿嘿一阵冷笑,张博天道: “张大爷早就知道你会来这么几句话,不过你也不要把张大爷当成个算盘子儿,恁你姓白的拨弄。老实说,你不把那批宝物交出来,明早的太阳,你们全白家堡就别想再见着了!” 白中天大怒,道: “姓张的你凭什么说我白中天盗了你的宝藏?” 张博天冷然地道: “终南山叫天岭上一年没几个人上去过,然而仅有的人,却是你!是你白中天。而且你又是专门在荒山上拨拨找找的,不是被你弄走了那堆宝藏,还会是谁?” 白中天一听,不由大怒,道: “好哇,原来你是硬往我白中天头上栽赃!” 白慕堂一捋嘴上白髯,道: “我儿子如果得了宝藏,老夫如何不知?” 张博天哈哈一笑,道: “父子同谋,一句话两张口,张博天不会相信的。” 白慕堂冷凛一笑,突然声若洪钟道: “白家堡没有做亏心事,信与不信那是你的事!” 夜枭般的一声大笑,张博天道: “这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不听刀声不心慌。” 就见他“唰”的一声,拔出背上大马砍刀。 白中天自不愿血染白家堡,急忙伸手一拦,道: “姓张的难道单凭臆猜,就能人人以罪?” 张博天道: “这种事情难道要我找来三头六面的加以指认?” 突然间,白中天冷冷地戟指张博天道: “这么一说,我忽然想起一桩事来。” 张博天大眼一翻,道: “可是宝藏的事?” 白中天猝然喝道: “吴猎户吴超夫妇二人,可是你下的毒手?” 张博天嘿嘿冷笑,道: “杀吴超,也不过是杀鸡儆猴。你若知道张大爷是干什么出身,你姓白的就会知道没什么值得你大惊小怪的了。” 白慕堂厉喝道: “报个名出来!” 张博天一笑,脸上似乎突然平静很多,只听他平平淡淡地道: “当年也不知是什么人,送给张大爷一个不太雅的外号,叫什么来着?” 张博天扭头问身后的欧阳泰。 像在打擂般的,欧阳泰的凹嘴一咧,高声道: “阎王刀声!” 白慕堂一惊,急道: “难道你就是魏阉贼手下那个助纣为虐残害忠良的杀手?” 张博天又回头一咧嘴,轻松的道: “孩子们,你们听听,今天还有人想起我这姓张的!” 白中天大怒,道: “真是一群祸国殃民,恬不知羞的东西,大明江山全毁在你们这群龟儿子们的手里!” 张博天一竖大拇指,道: “好!好!姓白的,你先培养培养一些动刀子的情绪,然后再挥刀砍杀,才够味道。” 白慕堂冷笑道: “念你们已是穷途末路,白慕堂不为已甚,要知道十里之外,就是安康,只要我一声令下,你们这二十来人,一个也逃不走。 趁着还没有在我这白家堡犯下什么大错,快滚吧!” 白中天立即道: “不!爹,吴超一家人死得好可怜,我不放过这姓张的,我要他留下来抵命。” 张博天嘿嘿笑,慢慢的…… 笑声渐渐地大了…… 笑声里充满了无比的怒声,像打雷,又像狂涛击石一般地一波一波,散布在夜空里…… 于是,响应着他的这大笑声中,白家堡内起了呐喊声。 立刻间,白家堡内的火光冲天而起…… 白慕堂大惊,这才知道上当。 但张博天没有等白慕堂把人手分散,立即示意欧阳泰出手。 欧阳泰早就等得不耐烦,立即刀一挥,在他那粗犷的脸上,掠过一抹血腥的兴奋,大马砍刀高举着…… “杀!” 震天价的喊声,同时在20个喽兵口中发出来。 焦雷般的杀声蓦然爆起自白家堡。 这形势成了里应外合,气势上白老爷子带来的五六十名手持刀枪剑戟的堡丁,先就有些萎缩的味道。因为他们不知道贼人是怎么摸进白家堡的,更不知道摸进去多少人?如今大伙全把注意力集中在白家堡外面,谁又会想到堡内会摸进去贼人? 白家堡的人进退失据,而张博天的二十名喽兵,在他与四大武士的率领下,挥动着雪亮的大马砍刀,目影下,宛如千百道寒光布成的彩芒,厉烈而凶残。 于是,就在这白家堡前面不远的石牌坊下面,杀声震天地劈杀起来。 张博天挥动大马砍刀,拧身迎向白慕堂,欧阳泰与令狐平,则分迎上白中天与白中虹二人。司马山与上宫中,迎着白家堡的几名武师,对砍对杀起来。 于是,白家堡的人在狂杀中,拨出二十多人折回堡中,准备硬拚。 当然,大伙全期望着摸进白家堡的人,不会太多,顶多像石牌坊下面的二十个喽兵,就谢天谢地了。 火光越来越大,白家堡似乎要变成一座“火堡”,因为对砍对杀在石牌坊下的人,已不需要高空的月色,更不需要什么灯球火把,全都看得一清二楚。 白老爷子也算是用刀名家,“大刀药王”的名号,在这川陕道上,并不是虚幌而来的。白家堡尤其在这安康一带,名震江湖,白慕堂的人面广,交情够,谁会敢来白家堡一捋虎须。 当然,张博天这位当年的“阎罗刀声”,是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因为他的失宝,把他原本要修心养性的打算,全都赶到九霄之外。他这是在找人拚命,谁碰上就只有认倒楣的份,就算是救过他命的白中天,也照样劈砍不误。 张博天一上来,就要速战速决,只见他在火光照耀下,双手举着大马砍刀,哼咳有地尽往白慕堂的身上招呼。刀锋散发出的刀芒,还真应了他那“阎罗刀声”的外号,每一刀全带着窒人的剐响声。 面对这种杀手,年高六十的白慕堂,身形左右不断晃动,手中一把泛紫的砍刀,尽在张博天的刀身上迎击。但他心念堡中安危,刀法上已布满了虚飘与急躁。 欧阳泰正迎劈白中天,才不过几招下来,突听白中天高声道: “白家堡的兄弟们,大伙使把劲,消灭这些流寇余孽,我进堡去接应了!” 他话声一落,一连“唰唰唰”三剑,才一逼退欧阳泰,人也几个弹纵,朝白家堡内冲去。 走了白中天,欧阳泰像个疯虎一般,双手挥刀,一连砍翻迎身四五名堡丁。 就在这时候,张博天已把白慕堂逼得只有招架之功。 “姓张的,白家堡与你有何冤仇,你竟假借名义,夜袭我的白家堡?” 张博天双手握紧刀把,刀刀幻化出耀眼的刀芒,有如条条匹练,盘绕在空中。急劲的刀声中,他向白发飘散的白慕堂,咬着牙道: “无他,归还我的宝藏,张博天调头就走!” “你你……你真的是不讲理到极点,无凭无据,竟然入人以罪,狠毒地竟然要血洗我白家堡,难道这样就能逃避江湖公道?” 张博天粗壮高大的身形,有如一头北极熊,手中大马砍刀,闪劈如电。就在他那行云流水般的刀声彩芒中,淡然而果决地道: “他娘的公道个屁!讲公道也不会把俺们百十多人的半生血肉拚来的宝藏,偷窃一空。” 白慕堂有些喘气地道: “如果白家堡找不到你的宝藏,难道你就把所有的人全杀光不成?” 张博天的大马砍刀一刀紧似一刀,一面冷凛道: “张大爷们没有好日子过,谁也别想太平!” 白慕堂不由大怒,狂吼道: “真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上天岂能轻饶你等!” 二人在一阵劈砍中,刀影如同步,不断地发出铿锵的重击声,眨眼间已斗了四五十招。 另一面,令狐平恶斗白中虹,白中虹的一支钢剑,在几招之后,已不敢与令狐平的大马刀对砍,只能在大马刀的空隙中,疾然刺去。但往往剑走中途,却在令狐平的刀声中,疾快地收招闪避。 令狐平的大蒜鼻子抽得“咝咝”响,大板牙几乎全抖露出来,嘿嘿笑道: “看你小子这身细皮嫩肉,挨上一刀准就会没命!” 他话声中大马刀精闲熟练地挥出一束刀锋,招沉而力浑地斜劈白中虹的左臂。 但令狐平刀尚未落下,白中虹早已奋力翻身暴退出三丈以外,看样子也是想冲回堡中。 白家堡的青石牌坊下面,双方面正杀得不可开交的时候,突然间,白家堡的堡门大开,火光中只见男女老少,不下两百人,哭喊着自堡里冲出来,直往青石牌坊打斗的地方冲来。 细看之下,还真有不少人在淌血…… 一看这情形,就知道堡里摸进去不少贼人,看样子白家堡这次劫难在所难免了。 张博天一面挥刀劈,决心不让白慕堂有喘息的机会,一边注视着由堡内冲出的老弱妇孺。他在刀声中笑吟吟地道: “白老爷子,咱们到了这个时候,你该知道张某手中握的是王牌,而你姓白的手中,却是难以露面的蹩十!” 白慕堂冷哼一声,道: “就算白家堡是个鸡蛋,也要淋你这颗石头一身蛋黄青!姓张的,把你们为非作歹的那股子狠劲,尽管施出来,看白慕堂会不会皱眉。” 张博天又是一笑,道: “白堡主,如果你要为全堡苍生着想,应该听听张某人下面的话,否则,白家堡不出一个时辰,就会变成坟场鬼域!” 白慕堂望着一群冲出堡来的男女老幼,不由心中一软,但他痛恨张博天的凶残,不由厉喝道: “姓张的杀胚,上天为什么不把你打人十八层地狱,却偏偏叫你逃过一劫?” 张博天骂道: “他娘的,老子叫你这老小子有个善终,你却偏偏不识相,也好,你既然宁为玉碎,张博天就成全你个不为瓦全!” 只见他暴喝一声,“咻咻咻”连挥三刀,突然间,暴伸右足,一脚踢翻白慕堂,大马砍刀风起云涌般的刀芒,堪堪就要劈下! 突然间,就听一声狂叫,一条人影,如飞一般扑到,手中剑急闪,打横里硬接张博天那致命的一刀。 就听“咔”的一声,那支剑生生被张博天一刀砍断。 然而,却也救了白慕堂一命。 火光中,月影下,一个十分俏丽的女子,一脸泪痕挡在白慕堂的面前,那种视死如归的决心,完全表现在她那泪痕斑斑的脸上。 张博天高举在空中的刀,迟疑了。 这是不可想象的事,因为张博天当年迫害那些诸如东林党之类的忠臣良将的时候,比起这种感人的场面见的多了,但他从来没有挤发出一点慈悲心而放人活命。他甚至连多看一眼也没有,一刀劈下,扭头就走。 然而,如今他却稍有迟疑,为什么? 刀举在空中,张博天冷冽问道: “姓白的,你可是要你面前这女子死在你的面前?” 白慕堂一声浩叹,道: “说吧!白慕堂听着!” 仰天哈哈一笑,张博天道: “白家堡如今已尽落我张某人手中,烧杀全凭张某一句话,白大堡主,这可是实情吧?” 白慕堂冷哼一声。 也就在这时候,只见由堡里杀出一拨人来,为首一人,身高六尺,夜暗中望过去,活像个张飞。 只见被他逼杀的一人,背上背了个男孩子,一手挥剑,一种浴血奋战的样子,且战且退,看看已到堡门外面。火光中,酷似张飞夜战马超。 看了这情形,白慕堂厉声大喝道: “大家住手!” 这句话还真管用,立刻间,白家堡的人全都丢下面前的敌人,有志一同,全退到由白家堡逃出来的一众老弱妇女前面,一个接一个,并肩接着。 十几个哎哟不绝的受伤堡丁,也被人搀扶在一边。 原来就在天将黑的时候,诸葛明率领着高磊、包文通以及五十名喽兵,乘大方木船,溜到白家堡的后堡墙边。三四丈高的堡墙,对这些人而言,原本不算一回事。 就在天一黑下来,河面上的船全都扬帆归去的时候,七八根爬墙绳,已搭在堡墙上面。 于是,五十几个恶汉,鬼影似地扑进了白家堡的后面,等所有的人全都隐藏在堡后墙内,没有多久,已听到堡外面张博天的那声如雷呼叫声。 那是约定好了的信号声,也是诸葛明的杰作。 于是,堡后面的五—卜多人,喊杀着冲入了白家堡那些高门楼中。堡内连一个抵挡的全没有,一下子全都惊慌地逃出白家堡。 诸葛明派人捡几处矮草屋,点起一把火来。二十来个喽兵,在诸葛明的率领下,把个白慕堂的巨宅,完全占领下来。另派三十名喽兵,在高磊的率领下,挥刀冲向另外四十多家住户,但他们只是挥刀比划,志不在杀人。 包文通双手抱刀,跟在诸葛明的身后,就在他正冲入白慕堂巨宅的正厅台阶时,突然间,自门外杀进来白中天。只见白中天挥剑如风,大叫着冲来。 也就在这时候,打横里跑出一个小男孩,他正是吴超的儿子吴杰。 “叔叔!” 吴杰一下子抱住白中天,而包文通也适时迎上来。 包文通心中明白,军师通令不准乱杀人,连寨主都听他的。 自己初出师,自然不好有违命令。 也因此,他只是挥刀逼迫白中天,一步步地退出巨宅,又一步步地退出白家堡。 白中天气急败坏,一脸冷汗珠子来到青石牌坊下面,一见场中情形,竟痛哭失声,道: “爹,难道做件好事的代价,是遭遇一场被人砍杀的回报?” 白慕堂怒声吼道: “没出息的东西,哭什么?” 白中天道: “他们……他们……” 白慕堂悚然动容道: “你娘她们……” 张博天冷然一哼,道: “当你姓白的人头落地,白家堡一个也活不成,如今你还完整无缺,白家堡如今仍算是处在有惊无险中。” 冷哼一声,白慕堂道: “原来是有计划的行动,那失宝只是一个借口了!” 张博天一听“失宝”二字,脸上立现煞气,戟指白慕堂,怒声骂道: “王八蛋的,如果依着张大爷的作为,你姓白的早就魂游地府了。” 猛然一挥手中大马砍刀,厉声如枭般道: “张大爷原本要杀尽沿江两岸所有可疑的人,以我手中的大刀,非把盗走宝藏的狗东西逼出来,可是……” 猛然扭头对跌坐地上的白慕堂,道: “可是张博天采纳了军师的计策,目的只在找到失宝。” 白慕堂厉喝道: “白家堡没有你失的宝!” 张博天哈哈一笑道: “有没有失宝,马上就知道了。” 白家堡所有的人,全都一惊,原来人家是在追寻失宝,而不是什么杀人越货的强盗。 然而就在他们这种意念刚升的时候,只见一个细高挑的约摸三十来岁的儒衫打扮人,急步来到青石牌坊下面来。 细看之下,大额头,丹凤眼,正是职司大刀寨军师的诸葛明。 白家堡中的几个老妇,一阵惊呼,道: “那不正是前天在堡里摆卦摊的吗?原来他竟是个杀人强盗!” 冲着白家堡的人一笑.诸葛明提剑来至张博天跟前。 “寨主,堡内一切平静,弟兄们封住刀口,没有滥杀一人,就等寨主前去认宝了。” 到了这时候,白慕堂算是八成相信,张博天真的失宝,而且堡中后宅中的人,全都还活着。 张博天一听,立即扭头对白慕堂道: “白堡主,张博天要亲看你白大堡主的藏金地方,你怎么说?” 白慕堂寒着脸,道: “沦为你姓张的刀下之俎,也只有你姓张的说了算数,白慕堂还能说什么?” 张博天一笑,猛然回头道: “给我好好守着这堆人,谁要是敢动一动,只管把他脑袋切下来!” 于是,白慕堂伸手入怀,掏出一把钥匙,高声道: “阿胖在哪里?” 灯影下,只见人层中走出一个胖嘟嘟的中年汉子,他手上还拿着几本账簿,哆嗦着走了出来。 “堡主,阿胖在侍候着。” 白慕堂一摆手,道: “领他们去库里,让他们仔细的搜,好好的认,约莫着不论有或是没有他们的宝藏,咱们今晚多少还是得损失不赀,你不用伸手拦。” 一旁的诸葛明微微一笑,道: “白老爷子,这你尽管放心,大刀寨不作兴打家劫舍,全都是为的寻找失宝。如果贵堡没有,咱们也不会杀了你们的人,搬空你们的宝藏,当然……” 白慕堂冷哼一声,道: “直说吧!算命的。” 哈哈又是一笑,诸葛明道: “如果白老爷子库存丰富,大刀寨出借条,只等失宝寻回,必然原数奉还。” 白慕堂抖动着花白胡子,仰天哈哈大笑…… “算命的,你拿白某人当驴?六十年岁月可不是白活,天底下还有干强盗的出条向人索借?尤其是在这种胜券已握的时刻?算了吧,别打哈哈了。” 一面对白胖子道: “去把库房打开,他们怎么搬,全由他们吧!” 临去,张博天把包文通叫到青石牌房下面,道: “好生看牢。” 敞着一胸膛的黑毛,包文通双手抱着他的那把鱼鳞紫金大砍刀,恶狠狠地道: “寨主,咱们冲进寨里来,不杀几个人我包老二心里真憋得慌!” 白家堡的一众人,看了这姓包的模样,全都一惊,心想:哪里冒出这个黑大个子,长了个绕腮胡子连胸毛,两只毛森森的大手,活像两只畚箕,手指头就如同小棒槌,不用说是那把霍霍打闪的刀,就是叫他打中一拳,也会要了老命。 于是,白胖子领着张博天与诸葛明二人,走人白家堡,走入白老爷子的大宅子里。 三人穿堂越厢,来到后宅,沿途就有二十多名喽罗把守宅内各通道。 只是这些把守大宅内的二十多名喽罗,全都守着军师的号令,没有一人动一动白家大宅中的一草一木。 白胖子领着张博天与诸葛明二人,一迳来到一个厚木门前,白胖子还真迟疑一下。 但当他看到张博天的浓眉一紧,立刻抖动着两手,把那扇木门打开。 张博天一把揪住白胖子,大马刀的刀刃,在白胖子的胖而白的脸面上“咝咝”地刮着,边沉声道: “张大爷要看的是白堡主的窖藏,你知道吗?” 白胖子的脸全变成了灰色,嘴唇抖动着道: “大……大王爷,地窖就在屋子里呀!” 嘿嘿一笑,张博天道: “你最好说实话,要不然张大爷先把你剁碎!” 于是,张博天一推白胖子,三人进了这间屋子,屋子里全是些日常应用之物,还真的齐全,看样子是个大库房。 白胖子推开一张放了许多杂物的桌子,就见地上现出一个洞口,斜斜的一张梯子,紧紧的靠在洞口。 张博天在白胖子的灯亮下,走入地窖中…… 张博天与诸葛明一看,还真的吃了一惊,只见地窖虽不算大,但二尺高三尺宽的大木箱子,至少有十多只,每个箱子里,整齐地列放着白花花一锭锭的银子。 张博天也只是浓眉一皱,旋而冷然一笑,对诸葛明道: “看来这里的银子不少,但比起我那些金砖宝物,也只能算是小巫一座而已!” 于是,张博天开始认真地四下翻看,仔细地到处寻找,一间地窖,几乎被他翻了个身。 终于,张博天转向一旁呆站着的白胖子,道: “姓白的金子不多,银子却不少。” 扭头又对诸葛明,道: “姓白的没有说谎,那批宝物不在白家堡中。” 一面又指着盛装白银的大木箱,道: “咱们出条子借银子吧。” 诸葛明一点头,问白胖子道: “你们这一箱多少两?” 白胖子结结巴巴地回答,道: “五……五千两两……一箱。” 诸葛明一指白胖子手中的簿子,道: “手里拿的可是账簿?” 白胖子点着头。 “好!咱们上去说话。” 于是,张博天当先走出地窖,诸葛明一上到大库房中,立刻道: “借支笔来!” 白胖子莫名其妙,随手递上一支笔。 诸葛明一把拿过白胖子手里的账本,翻了开来,一面向张博天道: “寨主,咱们该借多少银子?” 张博天肥耳向后一动,道: “不要问我,依着我,我是杀人夺银。人全杀光,银全搬走,如今这是你出的馊主意,你就看着办吧!” 诸葛明哈哈一笑,道: “感谢寨主知遇,诸葛明这就做主了。” 于是,诸葛明动笔,就在白胖子的账本后面写道: “大刀寨借银两万两,宝物寻获,当即送还。” 两万就是四大箱银子,就算是人来背,少说也要十人。白胖子一看,不由目瞪口呆。 突听诸葛明对着门口高声道: “马来!” 蹄声“得得”,一连拉过五匹马。 立刻就见七八个喽兵,虎狼似的一冲而入。 诸葛明当即吩咐道: “抬上来四箱银子,多一纹不许取,违令者立杀不赦!” 一面又对另两名喽兵,道: “就在这库中,取酒两大桶,腊味三麻袋,装好上路!” 七八个喽兵,行动相当快速,立刻间,把诸葛明吩咐的,全都搬装在大麻袋中,抬上了马背上细扎妥当。 “寨主,咱们撤兵吧?” 张博天忿忿地道: “那堆宝物究竟被谁弄走?” 诸葛明一笑,道: “慢慢来,总有机会找到的!” 二人出了房门,诸葛明回头叫道: “白胖子,你还立在那儿干啥?还不同咱们一起去向你家堡主报账去。” 屋里的白胖子一听,哪敢怠慢,急急地手捧账簿,走出屋外。 于是,白家堡的后面城堡墙外,高磊率领他的十名手下,把大方木船又缓缓地驶向汉江,划向对岸。 白家堡的堡门楼下,走出了40名喽罗,他们在张博天与诸葛明的率领下,挥着白家堡的五匹马,驮着两万两银子,以及吃的喝的,浩浩荡荡地走出堡楼来…… 就在白家堡的青石牌坊下面,白胖子一步三蹦地来到白老爷子跟前。 “老爷子,他们……” “不用说了……” 潇湘书院图档,7dayocr 第六章 男欢女爱 望着走过去的五匹马,张博天一扭身怒瞪着白老爷子。诸葛明缓声说道: “白老爷子,大刀寨失宝闹穷,满以为是白家堡动的手脚,却不料真的弄扭了。大刀寨还得尽力寻找失宝,早晚总会寻找到的,就算是把川陕两省翻个身,大刀寨也要找那批失宝,不过……” 他微一顿,又道: “不过大刀寨如今是捉襟见肘,每天这开门七大件,全得应付,只好先借贵堡纹银两万两,俺们的宝一寻到,两万两银子立刻奉还。借账已登在账上,白老爷子你过目。” 白老爷子仰天哈哈一笑,道: “两万两银子不算什么,何不明敞着说出来?莫不是也想要我姓白的帮着你们,打探你们的失宝?” 张博天这时候才真的佩服诸葛明的这一招。 因为,白家堡如果想讨回两万两银子,就得自动地帮着打听那些宝物的下落。 这真的是一场智慧战,当然这全是诸葛明的策划。然而安康白家堡的白慕堂,却想不到这些所谓“找宝”的强盗,竟然一反常态的在他白家堡未杀一个人。 不过受伤总是难免的,十几二十个受伤的,似乎也没有太严重的,白慕堂人称药王,自然轻易而为的,就把这些伤者全都治好。 白家堡本来大火冲天,但当所有的白家堡人,重返白家堡以后,这才发觉只有堡后的几处菜园子草棚与一间大茅屋被烧。认真说起来,白家堡并未受什么损失。 如果白家堡真的损失什么,大概就是白慕堂的两万两银子,要是想连这两万两银子也不损失,那就只有帮着大刀寨找回失宝。 望着远去的大刀寨一众人等,白慕堂一声浩叹,道: “如果不是我白慕堂年已老迈,那就是这姓张的确有一身真才实学,看来大刀寨上是有几个了得人物。” 白中天扶着老父,一众人等缓缓回到白家堡。 且说张博天等人,分批过了汉江,两天后回到叫天岭朝阳峰的大刀寨。 张博天立刻大摆酒筵,全寨近八十人,可真是好一阵吃喝。 酒席间,张博天一拍诸葛明的肩头,笑骂道: “许多人至死也未曾发现有个诸葛明,我张博天算是走运气,哈……” 诸葛明也笑。 包文通一口喝干杯中酒,道: “只是有一点我不懂,咱们是干啥子吃的?咱们这是落草为寇,干的可是杀人买卖,抢人的勾当,可是咱们一进白家堡,连个鸡也没宰一个,一地窖的金银,就扛走那姓白的不痛不痒的两万两,咱们这是啥玩意?” 诸葛明哈哈一笑,道: “二爷,你只管把你的刀磨快吧,等找到盗走寨主那批宝物的一露面,诸葛明保证叫你杀过瘾。” 边喝着酒,又道: “诸葛明在姓白的藏金地窖中,曾注意咱们寨主,寨主在看到那些金银之后,也只是瞄了一眼,并不去摸一把。这证明一件事,二爷,你知道证明一件什么事?” 包文通一怔道: “你们姓诸葛的全都鬼灵精,一肚子稀奇古怪玩艺儿,我怎么会知道。” 诸葛明一笑,道: “那是姓白的藏金没有入咱们寨主的眼里,因为寨主的那堆宝藏,要比这姓白的多上好几倍。” 突听张博天用力把酒杯往粗木桌子上一放,厉声道: “岂止多几倍,几十倍也有。” 他此言一出,所有人全都瞪直了眼,怪不得张博天几乎疯狂的要血洗白家堡,谁摊上都会承受不了,这要不是来了个诸葛明,汉江两岸就难免血腥满天了。 这天大刀寨的庆功宴,自中午直吃到晌晚。临收桌的时候,张博天一高兴,每人又分了二十两银子,头目以上的人加倍,张博天还特意高声道: “这是大伙零花零用,只等寻到宝藏,每人至少一块金砖,那可是五百两一个的大金砖!” 他此言一出,自二寨主高磊以下,全都把一张脸僵住了。五百两,就算是双手去磨蹭,也得磨蹭个老半天的。 第二天一大早,诸葛明与张博天,带着大刀寨的四武士,又离开了朝阳峰。山寨上留下高磊与包文通,二人共同负责一众喽兵的演练,只等下次任务到来。 且说张博天与诸葛明二人,带着四武士一路下了终南山的叫天岭朝阳峰,就在阳光略偏西的时候,六人已到了景阳镇。 如今的景阳镇,那可是在张博天自立为王的保护下,当然,张博天说了算数。 景阳镇悦来客店的王掌柜,一看来了张大王,自然是不敢怠慢,好酒好肉摆了一满桌。 几个人边吃喝着,诸葛明问王掌柜: “可有什么值得注意的消息?” 王掌柜往诸葛明身边一凑,谄媚地笑道: “军师爷,大消息没有听到,倒是有件小事情。” “说说看。” “石泉镇附近的大王庄,派人到这一带来收购虎皮,听说要三张上等细工虎皮,不知做啥用的。” 张博天一听大王庄,心里就有些不高兴,可能犯了他的忌讳,只有他张博天才够称上“大王”,如今却冒出个“大王庄” 来,不知是何来头? 石泉距这景阳镇脚程,两天不用,一天不够,但诸葛明却对店掌柜道: “叫小二把山寨上寄养在镇上的马匹,马上备鞍,吃过了酒,寨主要立刻上路的。” 王掌柜一听,自是不敢怠慢,立刻吩咐小二由槽上牵出六匹马,全都栓在店前的栓马横杠上。 六匹马中有五匹马是来自白家堡,小川马耐力强,脚程快,还真的不输关东大马。尤其走这些多山的官道上,更见这些川马的雄健,只见它们奔驰起来,四蹄全像离开了地面,似腾云驾雾,又如登萍渡水,人骑在上面,不用担心会闪了腰肢。 张博天六人一离开景阳镇,立即催马疾驰,像飞一般,四周的景物“唰唰唰”的全向后面倒。才一个多时辰,六人已离了山区,而眼前却成了小坡岗峦起伏,官道也慢慢宽敞多了。 在这岗陵荒坡的官道上,一眼望去,绿野盈眶,夏日的阳光有些炙热感。一块块的黄色土脊上,有的种着旱稻,有的金色一片,给人一种祥和的感受。 坐在小川马上的张博天,脑海中正如胯下的马蹄一般,不停地在翻涌着太多太多的心事,不知道何时才能把那堆失去的宝物找回来。 人活着,为的是什么?而活着的人,就得为生命而生活。不论是干什么,要把自己的生命,点缀得多彩多姿,首先就得把生活收拾得自在如神仙。那么,金银财宝成了不可或缺的唯一支柱。 张博天的神仙生活,在突然发觉宝藏尽失的瞬间,已全都化为乌有。 于是,他丢不下刀口舐血的日子,他要找回失宝。 他也自觉与大马刀结了不解之缘,因为他觉得只要一刀在手,他的宝藏早晚会被他找到的。 如今为了寻宝,他又把当年的弟兄,凑合在一起,于是自觉两肩承担了双重责任,一边是这些弟兄们往后的生活,当然,另一肩就是寻找失宝。 人活在世,只要出点力,肚皮就不会憋塌到贴在背脊骨,要不是这堆价值连城的失宝,张博天也不会占山为主,领着这群血性汉子,挥汗淌血四处奔波了。 四条腿究竟要比人走得快,二更天不到,六人已到了石泉镇。 六匹马一溜停在小坡凹道上,放眼望去,石泉镇上灯火通明,看样子还真的够热闹的。 其实,石泉镇也算得是陕南的一个大镇,市集就在汉江边不远,路上水上,全都四通八达。 张博天六人,才一进到石泉镇边的官道头上,一哄而上来三四个提灯的小二。 “客官,住店啦!现有的上房,外带全套澡堂,吃的喝的全都预备着,只等客官一上门,立刻就能叫各位客官有宾至如归的感受。” 诸葛明一指提一盏大纸灯的小二,道: “就是你了,带我们去你家店里。” 那小二嘴一咧,高兴地弯腰打躬,口中直叫: “爷们随我来。” 小二一手提灯,小跑步着走在六匹川马前面。 其余的几个别家小二,立即一哄而散。 张博天低问诸葛明道: “你怎么单单选中那家客店?” 诸葛明一笑,道: “寨主,你看他手上提的那盏灯,上面的红漆大字,不是写着‘鸿运客店’吗?” 又一声哈哈笑,诸葛明接道: “咱们现在就需要鸿运当头,寨主你不觉着咱们这是在往鸿运道上溜去吗?” 张博天哈哈笑,道: “越看越觉着你就是诸葛亮。” “虽不是诸葛亮,可也不能给我那老祖宗丢人现眼。” 于是,二人相对哈哈大笑起来…… 六个大汉,在小二的指领下,一路来到石泉镇的“鸿运客店”,那是在进入石泉镇快临江边的方向。 一登上台阶,六个人还真的觉着鸿运当头呢! 四盏大红穗灯笼,高高地挂在横椽下面,金匾大招牌,高挂在门楣正中央,当中一个雕山水大屏风,遮去了店堂中的热闹景象,但只要往迎面楼上一望,满楼的雅座,就会收入眼底。 诸葛明与张博天全知道,能在这种大店中坐下来吃喝或住店的,必然是走南闯北贩卖京广百货的大客商,至于那些挡船走道,赶猪贩与挑担子的,也只能找家小铺子,吃碗臊子面,窝在大通铺上闻臭脚丫子勉强睡上一晚。 怪不得六人一到这石泉镇地界边,就会有人围上来拉生意,原来他们是骑马而来的。 骑马的人是大爷。大爷有钱,拉生意的小二眼尖,岂有不争相延揽的? 马匹拴在后槽上,六个人绕过屏风,这才把个大厅看了个仔细。 只见应着大门右边,高高的一张红木柜台,大厅上一列全是红木桌椅,连每人所用筷子全都是红色。四盏大红琉璃灯,把个大厅照得通红,让人觉着还真的是“鸿运当头”了呢! 诸葛明似乎很喜欢这种灯光的情调,不住地叫好。 张博天等人就随在小二身后,一直上到楼上的靠窗一张大桌子上落座。 张博天似乎也面露了笑,大刀寨的四大武士更是兴高彩烈。 诸葛明对四大武土低声道: “来到这地方,咱们可得忌讳些,知道吗?” 四大武土连连点头。 于是,诸葛明道: “张爷,咱们吃些什么?” 张博天一笑,道: “还是你全权处理!” 诸葛明随即对小二道: “先切个大冷盘三斤二锅头,陈年椒油一碗,至于热炒,就捡你们这儿最拿手的来个四样。” 于是,一个大冷盘先上了桌面,几人一看,还真够齐全的,从腊味到酱味,混上几色干菜,完全把个色香味衬托出来,另外的一碗细如粉而香味四溢的辣椒油,更具一种特色,几块酱牛肉,沾上一点椒油,也只有在这石泉镇,才能吃到这种道地的香中带辣,辣中含香的绝佳口味。 一边吃着,小二陆陆续续地把四样热炒送上来。 六人看着小二送上来的热炒,却全都是整件的,乍看,没有一件是零碎热炒。 头一件,一只脆炸山鸡,皮呈焦黄,两寸长的大葱切丝,整齐地覆在那山鸡上面,然而,当筷子一挑向山鸡肉的时候,却发出“噗”的脆响,立刻间,就见那山鸡的里面,冒出一股股的淡香气味来。 于是,塞在里面的热炒,全露出来…… 那是叫人唾涎的黄焖栗子牛筋,加上指甲大小的老山香菇,不用说吃,就算是看一眼,也叫人直流口水。 欧阳泰四武士不由的骂了一句,道: “他娘的真会折腾!” 骂归骂,但是四个人可是筷子不闲,焖牛筋合着脆皮山鸡,没几下子全进了六人的肚子里。 这鸿运客店还有个特色,那是不论高粱或江米老酒,只要客人一叫,端上桌的全是热的。 张博天六人的三斤二锅头,自然也是从火盆上加过热才端上桌。 酒尚未到一半,第二道热炒也上了桌,那是一个相当完整的猪肚,松松垮垮的,但在几人筷子一下,那猪肚立刻脆烂,里面却是江米烩百果、核桃白果栗子大红枣、莲子沾冰糖外带一层青红丝。 连张博天见过大世面的人,全都不得不称句“妙”! 有了这道甜香百果蒸肚子,六个人酒兴更浓,于是第二个三斤二锅头又端上了桌。 紧接着,一只刚生几个时辰的小猪仔,白不溜净的卧在个盘子上,十全的香味四溢中,上了台面,外带的葱姜大蒜,另外一碗香味辣椒。 欧阳泰与令狐平二人,合着帮人赶了一年猪,对于这猪仔看的可多了,如今竟然用这猪仔做了一道菜,心里着实透着不舒服,本想不下筷子,但闻那味道,还真香得醇,挡不住口水往喉管咽,只好跟着下筷,二人非但下筷,发觉小猪仔那肚子里完全没变样,但却相当好吃,因为小猪仔的五脏全都上了料。 第四道端上桌的,是汉江大老鳖,老鳖四周,密密地围了一圈净红江虾,这可是道地的一道水菜。 张博天六人吃过以后,全都捧着个大肚皮,直叫过瘾。 诸葛明笑道: “人活着就是为了一张嘴,能吃到这些,也算差强人意不虚此生了。” 张博天道: “等咱们把那堆东西找回来,再把这‘鸿运客店’的大厨师搬往山寨,让他尽展所学,把这天下好吃的,全折腾出来,弟兄们痛快地吃上个十天半月的。” 诸葛明笑道: “真要连吃个十天半月的,怕不要吃死了呢。” 一阵吃喝完毕,张博天六人约莫着快要二更天了。 就在六人才离座,突见由正门的红灯下,走进四个红巾扎头,天蓝长衫的汉子。 四个人一转身,一列围住正在扣算盘的管账先生。 只听其中一个道: “从明天起,‘鸿运楼’由大王庄全包下了,不准再有别的客人上门。” “叭”的一声,那说话的手一扬,一锭银子砸在柜台上。 管账的急忙站起来,正要说话,却见四人扭头大敞步地走出店去。 张博天冷笑着看了诸葛明一眼。 诸葛明却含笑点头。 于是,张博天笑了…… 因为,他发觉诸葛明又有了进入大王庄的主意了。 店小二领着六人分别住了三个房间,一个房间两人住,房间里还隔了一个小间,一个半人高的大木桶,旁边放了一个小面盆,由皂角树上摘下来的皂角,被捣得稀烂,就放在小盆里,那是洗澡时候用的。 关起房门,小二介绍道: “温、烫、凉,三种水,要什么样就提什么样水。” 这如今可是夏天,六人全都选温的。 “要不要擦背捏脚?” 张博天久已没享受这种舒坦味道,自然立表“快!” 于是,就在温水倒人大半桶的时候,房中进来了一个十五六岁的小男孩。 只见他动作熟练地拿着毛巾,就着小盆里的皂角渣子,揉出许多白色皂角沫,然后就在张博天的身上磨蹭擦拭,只蹭得张博天眦牙咧嘴“唔唔”连声,浓眉下面的一对铜铃眼,似闭不闭地直跳动。 直到张博天洗完躺在床上,才又由小二换水,轮由诸葛明享受了。 直到三更天,三个房间中的六个大汉,才沉沉睡去。临闭上眼,张博天对诸葛明道: “我的军师爷,你可得好生想个周全的计策出来。咱们这第二个目标,约莫着该怎么下手,等天亮,你可得告诉我。” 诸葛明笑道: “寨主,你只管安心找周公去闲聊天,伤脑筋的事,可是诸葛明份内的事。” 也许是头天六个人吃得舒服。 或者是那个温水澡洗掉每个人半斤身上的灰泥。 天都大亮,阳光穿窗,六个人还在比鼾声呢! 掌柜的带领两个小二,把张博天六人全叫起来。 “各位爷,真是对不住,本店全被大王庄给包下来了,人家这就要来验收各房,还请六位换家客店。” 诸葛明一笑,道: “你可是说的离此石泉镇东北七八里地的大王庄?” 店掌柜赔笑道: “正是,正是。” 诸葛明一笑,道: “掌柜的,你知道大王庄为什么要包下你这鸿运客店吗?” “大王庄的‘劈雷刀’王大寿,要为他儿子王克飞,人称‘追云太保’的要讨媳妇嘛。” 诸葛明有些像生气的样子,又道: “这些我们全知道,我只是要问你,知不知道他这位未过门的媳妇是哪一家的?” 店掌柜的双眉一皱,摇着头,道: “我还未曾听过。” “那就去问清楚再来罗嗦!” 紧接着“嘭”的一声,把房门又关起来。 店掌柜一愣,却听一旁的店小二道: “好像听人说是西乡飞云堡堡主的掌上明珠。” 屋里的诸葛明与张博天听得真切,不由微微一笑。 掌柜的还真把前店坐的大王庄来人叫到后面。 于是,张博天六人的房门全被敲开来。 诸葛明冷冷一笑,问道: “谁是大王庄来的人?” 一个红巾蓝衫大汉,一挺胸,道: “你是干啥子的?” 诸葛明脸一绷,喝道: “是我在问你,没有轮到你问我!” 那红巾汉子一愣! 诸葛明厉喝道: “滚回去!叫大王庄的总管来说话!” 两个红巾汉子有些气馁,道: “各位是……” “西乡飞云堡来的,知道吗?” 二人一听立即抱拳施礼,道: “自家人,自家人。” 一面哈哈笑道: “小的们原是在替各位找石泉镇上最好的住处来的。” 诸葛明脸色一缓,道: “这就难怪,我们是为小姐安全,才连夜赶来石泉镇,佳期都快到了,怎么这时候才张罗,真不知道你们大王庄在搞名堂!” 只听其中一人道: “佳期尚有三天,大王庄已布置得全变了样,不信六位可随小的们回大王庄瞧瞧去。” 诸葛明道: “正有此意。” 一面回头,对张博天五人道: “你们在此住着,想吃想喝尽管叫,别让小姐心里不如意,也给他们大王庄丢人。我随他们去一趟大王庄,约莫着三几个时辰就会回。” 于是,店小二拉出诸葛明的那匹川马,随着四个大王庄的人,朝着石泉镇北东官道走去。 插天的高峰,就在石泉镇的远方,但见层峦互依,群山相连,朝阳刚出,已叫人有热烘烘的感受。 诸葛明骑在马上,他的那把宝剑,就背在背上。天蓝的大褂子,一双缎面的黑布鞋,白净脸上丹凤眼神光暴射,宽宽的额头,令人觉着这种人充满了智慧。笔直的鼻梁下面,似薄不薄的嘴巴,包了一嘴的白牙齿,神采奕奕的像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却根本不像快要三十的人。 四个大王庄的庄丁,紧紧跟在小马匹后面。 诸葛明一路上问了不少,那些全是他想知道的。 快进大王庄的时候,他已经胸有成竹而又一脉相通地知了个大概。 石泉镇东北的大王庄,地处在一个龙系山坡前面。那在地理上言,后面那条山坡,像是一条老苍龙,而这条老苍龙的后面,却又是崇山峻岭,黑中透青的高山上,一层层飘离山峰的碎云,一掠而过大王庄后面的山坡。远远望去,有如云里飞龙,而大王庄就在这苍龙的正中间。 白宫道上望过去,大王庄楼高屋大,栉比一片。庄前面,有个大空场子,四周全都是桑树,一大片旱稻田地周围,零零散散的有几户人家。 不过大王庄庄主“劈雷刀”王大寿的宅子,却独独的建在一个高大的围墙里面。 平地而起的一座庄门楼子,上面正有个抱着一把钢刀,来回在门楼子上走动的庄丁。 诸葛明被拥着进了大王庄,早有庄丁把他的那匹小川马拉上槽。 正面大厅的台阶上,缓缓走下一个紫脸大汉,一开口就苍劲有力。 “在下大城总管王元霸。听下人说,兄台是由西乡……” “西乡飞云堡。”诸葛明抢着回答。 “什么时候来的?” “昨晚,不过……” “兄台有话厅上说。” 总管王元霸把诸葛明让进大厅。 诸葛明人一走人大厅,心中还真的一紧,因为这大厅上的一切布置,全都充满了喜气。 只见厚厚的红毯上面,正中放了一张虎皮,那虎头朝外,虎齿外露,那可是驱邪的。 好大的一张枣红大方桌,上面靠墙一方,精致的三尺高八仙瓷像,正中一座弥勒座像,四盏大红宫灯。下面,每张桌椅全套着湘绣彩围,儿臂粗全新的大蜡烛,尚未点燃,大红喜字,每个门窗上面全都贴上。单就前面大厅,已经是喜味十足,后屋自不必说。 总管让了座。诸葛明才坐下,下人早送上香茗。 诸葛明边喝着茶,问道: “再有三天,就是大喜日子,我六人只是为了我家小姐安全,才先行早来几日,如今看着大王庄的筹备,我还真替我家小姐高兴。” 总管王元霸一听,哈哈笑道: “大王庄还起了三天大戏,赶着明天,就在庄前的场子上塔起戏台。特地请了陕南最大的陕西梆子,到时候可有得热闹的了。” “好!到时候可真要好好看看早已闻名的陕西梆子。” 就在二人大厅上话已投机,说个没完没了的时候,突然间,自院门外,抬进一顶软轿来。 总管王元霸当即起身迎上去。 就见自小轿里走出一位婀娜生姿的俏丽绝色女子。 只见她双手一提落地长裙,轻盈有致地登上大台阶,一面口中还低声道: “哥的喜期都快到了,还没有赶出来,到时候我拿什么穿戴呀!” 突然间,她发觉大厅上坐了个陌生人,不由一怔。 “你是谁?” 总管王元霸笑道: “他是由西乡飞云寨来的,眼下就住在石泉镇的鸿运客栈里。” “咦,佳期还有三天,怎么就有人来了?” 诸葛明缓声哈哈一笑,道: “在下等六人,是打前站的,为的是这两百来里路上的安全。” 原来这女的,正是大王庄庄主“劈雷刀”王大寿的女儿,人称“玉罗刹”王来凤。 只因她要订做新衣,这才到邻家请人制做,却不料在这大厅上,碰上诸葛明。 如今看这诸葛明,长得也算一表人才,身材细高,满脸英姿焕发,确是一个惹女人眼的长相。 “玉罗刹”王来凤心中有了好感,不由问道: “高姓大名?” “在下诸葛明。” “在飞云堡职司是……” 诸葛明哈哈一笑,道: “一名不入流的武师而已,还没干上几天呢。” “你很会说话。” “玉罗刹”王来凤又扭身对总管王元霸道: “留他吃过中饭再送人家回去。” 诸葛明道: “不,不!在下这就要回鸿运客店,好多事情,等着在下去报告呢。” “玉罗刹”王来凤微微一笑,道, “你是说石泉镇鸿运客店?” “不错。” 王来凤又微微一笑,扭身款款步入后堂。 于是,诸葛明起身告辞。 却听总管王元霸道: “诸葛兄不见见庄主?” 诸葛明道: “在下能得总管接见,已很感荣幸了,可不能不知进退,不识大体,替我们巴堡主丢人!” 于是,诸葛明骑着他的那匹白家堡“借”来的川马,朝着石泉镇而去…… 岂知在大王庄的后堂屋阁楼的窗前,“玉罗刹”王来凤含笑把诸葛明看了个仔细。直到诸葛明的身影十分模糊,她才一蹦三跳地走下楼来。 诸葛明回到石泉镇的“鸿运客店”,已是将吃中饭的时候了。 就在他一进门,正好迎上张博天率领着四大武士到前厅吃中饭。 饭堂上,楼上楼下,就只有他们六个客人。 因为,就在“鸿运客店”门前面,已贴了一张大红纸条,上面写着: “喜事,客满。” 店掌柜的一看到六人,立刻笑迎上前,道: “听说西乡要来大批人,大王庄这才包下小店,只不知西乡的人,什么时候来到石泉镇?” 诸葛明哈哈一笑,道: “就这一两天了。” 于是,店掌柜道: “早上大王庄的人来交待,各位这住店吃喝,全由大王庄结账,六位今天可要点些什么吃的?” 张博天看了一眼诸葛明,微微一笑,道: “看样子咱们又得大吃一顿了。” 诸葛明道: “掌柜的,那就把你这鸿运客店最拿手的菜馔先来五六样吧。” 整个客店,就只有六个客人,上到桌上的菜,自然是极为精致的了。 于是,六个人边吃边谈,诸葛明说出了他的计划。 时间似乎是急促了些,因为菜尚未吃完,酒还有半壶的时候,张博天已带着他的四大武士,跨上各人的马匹,急驰而去。 诸葛明似乎非常笃定,也很愉快,因为当张博天五人在的时候,诸葛明尽在说他的计谋,他甚至自己无暇拿筷子去挟菜,为的当然是争取时间。 如今五个人依计而行,全都走了。 诸葛明当即叫小二重整碗筷,另作佳馔,自己就在这正厅中央,浅饮低酌,品尝这石泉镇鸿运客店里的名菜佳馔。 诸葛明并未醉,但如果有人听了他以筷击碗,举杯高歌,八成真的以为他酒喝多了呢。 他节奏有致,微闭双目,低声歌道: “内外两修为大道,大义超然似神仙。 清心精灵致伟业,阴阳八卦转乾坤。” “叭……”一阵拍手声。 诸葛明慢吞吞地睁开双眸。 蓦然看到一个红衫丽影,不由猛向上看,更不由大吃一惊,当即一跳而起。 “原来王大小姐驾到,真是失礼。” “当酒作歌,可真是好兴致。” 来人正是大王庄的大小姐“玉罗刹”王来凤。 只见她相当大方地随手拉过一张红木椅子坐下来。 诸葛明忙正襟危坐。 “你不请我喝一杯?” 诸葛明一愣,随即忙叫小二重拿一付筷子酒杯。 诸葛明亲为王来凤斟上酒。 “玉罗刹”王来凤掩口一笑,道: “你们西乡人,这次陪着你家小姐来大王庄,好像来示威一般,说是要来一百多人,害得我爹早一天就把这鸿运客店包下来。” 她伸头看看桌上的几盘菜,笑接道: “我发觉你不但会歌词,还真会享受,桌面上的菜,连我都很少吃过。” 诸葛明哈哈一笑,道: “王大小姐,如果大王庄怕花钱,在下正准备自己私掏腰包呢。” 玉罗刹笑道: “能把一家这么大的客店包下来,就不怕西乡人肚皮大。你尽管吃,鸿运客店的掌柜不会,也不敢收你一文的。” 一面举起酒杯,道: “告诉我,你的大名?” “在下诸葛明。” “你在西乡飞云堡当什么差?” 诸葛明伸出右手小指,低声道: “就这么一个小之又小的小武师。” “玉罗刹”王来凤一笑,道: “原来你还是一名打手呀!” 诸葛明嘴一咧,道: “混世,日子不好过,混口饭吃罢了。” 微微一笑,“玉罗刹”王来凤道: “既然是混饭吃,就该找那饭好菜香的地方。” 诸葛明眼睛一亮,道: “你是说找家出钱高的?” 诸葛明心中立即在想,机会一到,运气一来,真他娘的城墙也挡不住。面前这王家大小姐,就她的那份俏模样,说起来也让人心动。瞧她眉毛弯弯眼儿大,鼻子尖尖小嘴甜,肥瘦适中的身段,白净净的脸蛋儿,红缎面短衫,拖着一件粉红裙子,绣花紫面薄底鞋,走起路来那种婀娜自然生姿样。如果诸葛明不被她的一种无法形容的气质所慑,还真的想打打这玉罗刹的主意。 再看看她手里抓着的一把银鞘宝剑,那样子就像是一盘极为道地的四川麻婆辣豆腐。 就见“玉罗刹”王来凤一阵忖思后,缓缓地道: “你在飞云堡多久了?” 诸葛明一叹,道: “也才刚去,连他们飞云堡的银子是黑是白,在下还未曾见过呢。” “玉罗刹”王来凤道: “也才是试用阶段,要拿银子恐怕还早着呢。” 诸葛明双目一瞪,那对丹凤眼暴射出神光异彩,冷然地道: “诸葛明本来也不愿在飞云堡混下去。” 仰头喝下一口酒,又道: “我们来了六人,如今折返五个,约莫着他们去护送大小姐的花轿,我却一人留下采,这差事原不紧要。” 放下酒杯,一抱拳道: “吃过饭,我这就走人。” 玉罗刹王来凤道: “预备到哪儿呀?” “回老河口去。” “你是那儿人?” 诸葛明一叹,道: “在下是个流浪汉,家在河南算起来在这川陕道上一混有年了。”标准的胡扯。 玉罗刹王来凤一听,微微一笑,道: “那你就不用再去老河口了。” 诸葛明心中一喜,表面却装着莫名其妙道: “大小姐的意思是……” “留在大王庄。” 诸葛明道: “我行吗?” “就怕大王庄委屈你了。” 诸葛明起身离座,一抱拳,道: “诸葛明感谢大小姐知遇。” “玉罗刹”王来凤一笑,道: “有件事我得先同你说清楚。” “请吩咐。” “凡是去大王庄当差的,大王庄是量材使用,换句话说,有多大能耐,拿多少银子,所以……” “得先考量考量?” “不错,这一关是相当要紧的。” 诸葛明一笑,道: “理当如此。” 一面招呼小二道: “取纸笔来。” 掌柜很快亲自送来纸笔。 就见诸葛明随手大笔一挥…… 顿时,“玉罗刹”王来凤心头大喜,就连一旁的掌柜也伸出大拇指,赞道: “真是一手好书法。” 潇湘书院图档,7dayocr 第七章 乐极生悲 且说诸葛明当众挥笔,写了一张纸条: “小弟投身大王庄去了。” 随手折起纸条,递向掌柜,一面笑着说道: “这张纸条,烦掌柜你一定要交给与我同来的那个绕嘴胡子的大高个子,别人恐怕对我还不太熟悉。” 掌柜的接过纸条,回道: “错不了,一定把条子带给那个粗壮的客官。” 诸葛明随手取出两锭银子,往桌上一放,道: “掌柜的,算账吧!” “玉罗刹”王来凤一笑,道: “收起来吧,打从今天起,鸿运客店一切开销,全由大王庄负责,还用不到你自掏腰包。” 诸葛明立即道: “这儿是专为招待西乡飞云堡的,我如今已不是飞云堡的人了。” “那你算是哪里人?” “石泉镇大王庄的伙计。” “既然已是我大王庄的人,就该听我的。” “玉罗刹”缓缓站起来,扭身一面向外走,一边道: “收起你的银子,马上提上你的行李,跟我回大王庄去!” 诸葛明立即应道: “是,属下遵命!” 其实,诸葛明也没有什么好收拾的,转身回房取出他的宝剑,跨上他的川马,便跟在“玉罗刹”王来凤马后,朝着石泉镇东北的大王庄驰去。 说起来,只不过个把时辰,但在马程来说,才翻了两三个小岗,望过去,插天峰青紫山脉,连到了天边,插天峰下面的一条看上去总有个三四里长的山坡,就中的庄院,就是大王庄。 单就那条山坡,“劈雷刀”王大寿就常对人夸,那是一条龙脉,风水绝佳,往后子孙们全靠这条龙脉,大富大贵呢! 诸葛明一来到大王庄上的那个大场子,看到一群人,少说总有个二十多人,在赶搭一座戏台子。 诸葛明心里明白,这是为唱三天陕西梆子大戏作准备。 不用下马,跟着王来凤驰过庄门的高大门楼下面,直到正厅台阶前。 于是,那个紫脸大汉王元霸,大王庄的总管,粗着嗓门问道: “诸葛兄怎么又折回来了?” “玉罗刹”王来凤哈哈一笑,道: “王总管,他在西乡不得意,是我把他邀到咱们庄上。他原本要折回老河口呢。” 总管王元霸双眉一扬,道: “大小姐这是在挖西乡飞云堡的角儿,这不太好吧?” “玉罗刹”王来凤一笑,道: “他们原本来了六人,已经走了五个,就把他一人留在鸿运客店,显然他是个新手,不被重用。” 站在台阶上,扭头回望台阶下的诸葛明一眼,又抿嘴一笑,缓缓说: “西乡飞云堡在试用他,大王庄不妨实用他。” 总管王元霸道: “小姐的意思是……” “你不妨先掂一掂他的份量,再派他个角色干。” “就眼前?” “是啊。” 一声苦笑,王元霸道: “大小姐,还是把庄主请来吧。” “爹在忙着,我看也是一样。” 诸葛明这时候心中实在不是滋味,心中暗骂,道: “他娘的,如果真要来这儿找碗饭吃,还真的叫人有心酸酸方知糊口艰难之感。” 突见总管王元霸一挽长衫前摆,双肩一松动,十层台阶,腰一拧已落下来。 “诸葛老弟,人要混碗饭吃,就得有点实才。大王庄的规矩,王某人不能有违,你是拳腿上够劲,还是刀剑上造诣深?” 诸葛明心中暗骂,龟儿子变的可真快,当初第一次着面,那种热络劲,又是送茶,又是让座。如今一听投靠你大王庄,马上又变了一种脸色,真他娘的够势利了。 心念间,哈哈一笑,道: “诸葛明样样都懂,样样稀松,反正你大总管是主考官,你出什么题目,我尽力应着就是了。” 总管王元霸的紫脸膛一冷,道: “那就先接我几掌吧。” 诸葛明一看这王元霸,虎臂熊腰,个头也够高壮,拳脚上必然有一套。 他一念及此,连衣摆也不提掖,缓缓退后几步,一抱拳,道: “总管请。” 诸葛明“请”字一出口,王元霸的一双拳头,已忽掌忽拳捣向诸葛明的面门。 诸葛明双肩耸动,双手不停见招拆招,潇洒地化解了王元霸的一轮攻势。 突然间,王元霸大喝一声,道: “小心了!” 就见他身子一顿,暴抬左足,当胸踢出。 诸葛明一见足到,原地双腿一弹,左掌一按来足,一招“云鹤展翅”,奋力一个提纵倒翻,人已纵出三丈之外。 总管王元霸一愣,道: “好功夫!” 突见“玉罗刹”王来凤抛过一把银鞘剑,道: “看看人家的剑上造诣。” “唰”!一把精光宝剑已拔在手中,总管王元霸道: “咱们点到为止。” 诸葛明缓缓拔出宝剑,笑道: “正该如此。” 就见他一领剑诀,含笑又道: “大总管,你请进招吧!” 王元霸跨步上前,一抖手中剑,在银芒打闪中,一连挽出三朵剑花,成品字向诸葛明前胸推去。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诸葛明长剑挥洒出一片剑网。 于是,一阵金铁交鸣,二人一合即开。 王元霸似乎难以相信这诸葛明剑上功夫,竟能一招之间化解他的“三元及第”。冷哼一声,手中银芒暴长,猛然间,又幻化出一道一道刃芒,宛如来自九天苍穹一般,四面八方向诸葛明罩来。 诸葛明哈哈一笑,手中剑一抖,人已纵起三丈有余,半空中,只见他双手握剑,有如苍鹰搏兔般直射而下,其剑势之猛,下击之疾,王元霸自觉有心寒之感。 于是,就见王元霸平地横移,银剑护顶,一闪而滑开二丈。 就在一声“啵”中,诸葛明已双足落地,潇洒自如地倒提他那长剑,道: “大总管有心赏诸葛明一碗饭吃,才有意承让在下。” 总管王元霸收起银剑,双眉紧皱的一步步登上台阶,一面喘声道: “这身本事,西乡飞云堡会放你走?” “玉罗刹”王来凤接过银剑,笑道: “普天下遗珠之憾的事何岂之多,不过正好叫我们大王庄捡到便宜罢了。” 诸葛明一笑,道: “飞云寨没有大王庄的这种‘见面礼’,所以我只有干着急的份儿,总不能找人比划吧!” “玉罗刹”王来凤一笑,道: “总管,人交给你了。” 王元霸一笑,道: “咱们这护庄武师,是有两个缺,如今诸葛老弟台一来,一个可抵两个,算是凑成十个了。” 望着诸葛明抿嘴一笑,“玉罗刹”王来凤扭身走入正厅,回转后楼而去。 于是,诸葛明摇身一变,成了大王庄的护庄武师。 六月六,可真是个大顺的日子。因为,在这一天,不论是石泉镇的大王庄,西乡的飞云堡,甚至石泉镇上的鸿运大客店,全都是喜气洋洋,冠盖相望。所有的人,全都乐哈得合不拢嘴巴。 当然,自叫天岭朝阳峰来的大刀寨七十多个“内藏钢刀,外表嘻哈”的人来说,自然也是十分的高兴。 六月初六一大早,诸葛明奉派为大王庄的代表,率领着十名大王庄的庄丁,一路来到石泉镇的“鸿运客店”,店门外早有好几个蓝衣短扎的人,候在店门外。 诸葛明才下马,早有人走上前道: “怎么你老弟说走就走!” 那人正是张博天,只见他一指客店内,又一笑,道: “全都来了,约有四十多个。” 高磊高声道: “这可好,你本来是客,如今摇身一变,竟然真的成了喧宾夺主,哈……” 大刀寨的人全笑了。 当然,跟在诸葛明身后的人,也全笑了。因为,他们以为这几人全都是西乡来的,西乡不正是新到的诸葛明武师以前落脚的地方吗? 于是,诸葛明一挥手,道: “你们在外面等着,我这就进去招呼人家远来的客人。” 大王庄的庄丁,全都留在屋外面。 诸葛明却领着大刀寨的几个剽悍的大个子,走入鸿运客店。 客店中,西乡的人一个个穿戴得十分体面,其中也有几个带着刀剑的武师。 诸葛明一进到店中,便抱拳高声道: “在下诸葛明,特由大王庄来侍候各位。大王庄原本有屋子,就是觉着不太隆重,我们庄主才特意把西乡来的贵宾们,安置在这儿,不周之处,还望看在一家人的份上,多多包涵。” 就在一阵寒喧之后,西乡人又把诸葛明身后的大刀寨大汉们,当成了大王庄的人。 诸葛明如今可是“正”字大王庄的护庄武师,每说起话来,也自然的多,只听他对一众西乡人,侃侃而谈道: “大王庄如今正上演大戏,那可是陕西有名的‘赵打雷’梆子戏,昨天已经演了一天,是暖婚戏。今天的戏码,听说是‘姜子牙下山捉群妖’,晚上是压轴戏的‘大登殿’,俺们庄主说,白天叫姜子牙把妖魔捉走,晚上的洞房花烛夜,新人就会‘鸾凤和鸣,百年好合’了。” 西乡来的一众人等,一听这诸葛明的话,还真的拿诸葛明当成了一家人,攀肩拉手,搂腰搭臂,那份亲热劲,看在门口的大王庄庄丁们的眼里,谁还会怀疑这位新武师的“来路不明”? 于是,就在一阵热络的交谈之后,诸葛明发话道: “此去大王庄,走路得一个多时辰,咱们可不能耽搁正午拜堂时辰,那可是大吉大利的时辰,烦劳往后通报,该起轿了吧?” 于是,没多久,鸿运客店门口的两个店小二,抬了一根五丈长的大竹竿,上面缠绕了密密的一层“蚱蜢鞭”(当地人称小而响声大的鞭炮),噼哩呱啦地响起来了。 八抬大花轿,缓缓自鸿运客店内抬出来…… 最前面,十名穿戴整齐的大王庄庄丁,成两行在前面缓行,跟着就是一对门旗分两旁,后面又是两个人,合抬着一个磨盘大的铜锣,一路打着。铜锣后面,又是八旗牌,以及两个挑子,每一挑子里面,各放着一只面盆大小的红色盆子,里面放的四色果,这后面就是八人抬的大花轿,“吱呀吱呀”的,就见那顶一上一下的大花轿闪动,新娘子一准会被晃得七荤八素而不知东西南北。 花轿的后面,有两匹精壮的川马,马上骑的正是飞云堡主巴耀东的两个儿子,巴雄飞与巴振飞二人。 二人的后面,全都是两人一抬,数一数正好十二对,看上去全是箱笼衣柜,全套家俱,但谁也会相信,巴耀东的掌上明珠巴金花,一直受乃父宠爱,这箱子里面包不准全部是金银珠宝。 这些嫁妆队后面,又跟了六名大汉,那是六名“问题人物”,当然,诸葛明不说,谁也不会去问。 石泉镇大王庄庄主娶媳妇,而媳妇又是门既当、户也对的西乡飞云堡堡主巴耀东的女儿,这可是地方上的大喜事。除了贺客以外,跟着去看热闹的人却也不少。 像这种热闹场面,主人家自然欢迎人越多越热闹,也更能衬托出一个喜气来。 只是,大王庄的人,再也想不到,在这些人当中,竟然会有七十多个危险人物混居其中。 而这些人,也全都是混在自石泉镇跟来看戏的人群中。他们看上去一个个嘻嘻哈哈,两手空空,没有看到有一个人带着家伙的。 打老远,就听到锣鼓喧天声,正是梆子戏在“闹锣”。那股子热闹劲,从大王庄前面的大场上四周的桑树上,每棵树全挂着一串鞭炮,就可以看得出来。 就在八抬大花轿快要进人大场子之时,花轿前面的大锣声便狠命地敲打,而两个牛嘴火炮,“咚咚”两声冲天冒火时候,大场四周的桑树下挂的鞭炮,也全都点燃起来。一时间六十棵桑树开始冒出火烟来,配合着高大戏台子上的锣鼓点,大王庄立刻就热闹起来。 就在一个高大的庄门楼子下面,花轿停了下来。因为由此再穿过正厅前面的空场子上,一溜铺了一条大红毯,沿着红毯的两边,还有二十四个花童在分站着。 于是,花轿的轿帘子被掀起来了。 就见“追云太保”王克飞,一身新郎打扮,快步走近轿门,像个老鸡抱窝般,暴伸双手,去搀扶缓缓自轿内顶着盖头往外移的新娘子巴金花。 如今的巴金花,可真的名副其实成了“金花”。除了一头的凤冠霞披之外,伸出的双手,金光瑞芒,叫人眼花,那条玉带上,更是彩霞四射,全都是镶着名贵宝石,就连那双偶尔露出个鞋尖的绣花鞋,也金光四射。 于是,正厅上的人全挤到台阶前,望着缓步走过来的一对新人。 于是,炮声加上人声,锣鼓声掺杂着陕西梆子戏的“加官进爵”吉庆戏,立刻间大王庄进入了热闹的高潮。 诸葛明跑前走后,还真的够忙乎的。 当然,诸葛明的表现,完全是“两种掩护,一个目的”。所谓的两种掩护,就是尽在“玉罗刹”王来凤面前求表现,更在总管眼皮下,把西乡来的远客,招待得无微不至,甚至他还坐下来,同西乡飞云堡的人,闲聊上一阵,这情形看在总管王元霸的眼里,就觉着这新来的武师诸葛明,可不是就来自西乡嘛。 庄门的大广场上,正有着远近来的两三百人,挤在戏台前面看赵打雷的陕西梆子。 也就在早场的“加官进爵”才一唱完,就见总管王元霸当着众人等高声叫道: “今天是敝庄大喜日子,承蒙各乡亲前来致贺,没什么谢的,大伙进宅子里喝杯水酒,彼此热闹热闹,完了再来看戏!” 王元霸这一吼,还真的管用,当先就把最远道来的“客人” 全招呼到那所高高的门楼里面了。 不过,这些远道来的客人不是别人,正就是来自叫天岭朝阳峰大刀寨的一伙强盗。 六七十人一起哄,马上戏台前面走了个空。三百多人,连着唱戏的,全冲入庄内,这才看到正厅前面的那个像是演武场,而且诸葛明已在那儿露过几手的场子上,已经摆了三十张大圆桌,且酒菜全都摆上。 这可是免费招待,不吃白不吃。 于是,三百多人全自动,马上把场子上的桌子,填得满满的。 酒席还真不赖,全是石泉镇鸿运客店大厨师们的手艺,好多人吃得捧腹打噎,看样子连晚上的饭也全预支了。 足足的吃了一个时辰,这才让场子上的锣鼓点子,把一众人引到戏台前。 在距离戏台正面,搭了个布棚子,棚子内安放着十多张太师椅,一张横桌面上,放的十锦香果与茶水。大王庄庄主“劈雷刀”王大寿,正率领着一众武师,把远自西乡来的巴耀东两个儿子,请在正面椅子上。 于是,正台戏开锣了。 戏台上贴出的戏码: “姜子牙下山捉妖!” 那是一出大戏,全武行,天神全被姜子牙搬借下凡,一一大战凡间妖怪,其中,赵打雷的嗓门最大,虽然他扮的是姜子牙,但他仍能爆出闷雷般的喝叫声,往往会吓得群妖打哆嗦。 只听他喝道: “人间出了妖一群, 闹得天廷不太平。 姜子牙八十修成道, 我修成了道哇——哎; 修成了道哇!我要捉妖精呀——哎!” 于是,就见一个半裸上衣的女妖,双手持着一对四尺大剪,一冲而上,狠狠地剪向姜子牙! 就见赵打雷怒喝一声,直如晴天霹雷,姜子牙扭身上了一张桌面上。于是,女妖就与天神打在一起。 就是这出姜子牙捉妖,就捉了足足一个多时辰,直到日头落西,姜子牙才把世间的妖捉光。 但大王庄却怎么也想不到,赵打雷不但没有把这妖怪捉去,反而弄来了一批要命的。 就在第二天的响晚,夜戏已完,西乡镇飞云堡的二位少堡主,领着飞云堡的人连夜离开大王庄折回石泉镇的鸿运客店。 大王庄上的人们,在这一连三天的忙碌中,人疲马乏,同时在石泉镇来看“赵打雷”梆子戏的人,全都受到招待而吃了大王庄的流水席。 诸葛明的表现,可真是恰到好处,因为他以大王庄武师的身份,竟然在西乡镇的两位少堡主前面,混上了交情,尤其在巴雄飞与巴振飞二人,有意无意间讨好“玉罗刹”王来凤的时候,诸葛明成了二人的“情报贩子”。 只是,当诸葛明把有关巴氏兄弟的情报,添酱加醋的再提供给王来凤的时候,总会使得王来凤嘻嘻哈哈的,笑弯了腰。 当然,这是有原因的。 巴氏兄弟的长相,算得是够雄的,但却在相貌上,难以得到王来凤的喜悦。 巴雄飞年已二十五,巴振飞也有二十四,但二人对王来凤有着非常的热爱,也因此,诸葛明就把握这个关节,立即把巴氏兄弟给拉拢到手。 如此一来,大王庄的人,越觉得诸葛明是西乡飞云堡的人而疑虑尽除。 然而,诸葛明心里十分明白,王来凤对于巴氏兄弟,一个也不欣赏。因为巴雄飞的那副长相,实在够叫人伸舌头的,他那窄而塌的前额下面,吊丧眉加上一对下垂的眼角,硬把个胆鼻大嘴巴的厚实相,弄得有如一个心机沉沉而又似奸诈的人。 巴振飞的相貌,虽说也有点吊丧眉,可是还看着不太惹人厌,但他的右耳下面,却长了几粒肉葡萄,使人觉着,这不是多此一“长”?嘛! “玉罗刹”王来凤也正好利用诸葛明的这种“穿针引线”为巴氏兄弟“热诚服务”的机会,还真的同诸葛明聊了几次,而每次都觉着这诸葛明可爱。 因为,诸葛明见多识广,说出的话,风趣有致而恰到好处,女孩子们听起来,有如在听“音乐盒”,叫人醉醉的有着舒服感。 再加上诸葛明的那对会说话的丹凤眼,尽在他那高额头下面“瞻前顾后,左撩右瞄”,早把个王来凤吸得心泛桃花而不能自己。 大戏三天后,当天夜里,赵打雷的戏班子就连夜上道了,大王庄墙外的空场子上,就留下那座空戏台子。 西乡镇飞云堡的巴家来人,也全都回到了石泉镇的鸿运客店,就等着第二天五更一起,赶着返回飞云堡。 看样子,好像是大王庄的热闹劲过去了。 然而,谁又料得到,更热闹的场面,会接踵而来呢? 巴金花在第三天中午,预定要回门。 诸葛明却在前一天夜里,来到了石泉镇,他表面上对总管说是要送送西乡飞云堡的人,实际上,他却溜到距离石泉镇不过五里外的一处沿江边柳树林。就在那个荒凉的江湾里,一条四方大木船,紧紧地栓在一棵老柳树根上面,大木船上,七十多个大刀寨的凶汉,全集在那儿,每个人谈的不是大王庄怎么样,而是说些“赵打雷”的陕西梆子戏,尤其对于最后一场戏,大伙只要一提起来,全都笑得合不拢嘴。 那出戏叫“潘金莲三戏武松”。 大木船上有人还会学着对哼两句: “兄弟呀! 我的好兄弟呀——哎! 你喝了嫂子手中这杯酒, 就如同喝了一杯定心汤!哎—— 兄弟呀! 嫂子我有如一团熊熊烈火! 只等着好兄弟呀,哎—— 只等着!只等着! 只等着好兄弟呀你把这火来熄呀! 哎……唷唷唷呀——哎!” 当时“赵大雷”演的可是正派武松,只见他暴伸一个大巴掌,“叭”的一声,那桌子还真的吃他一掌击垮。 他声若巨雷地骂了一声: “贱人!”回头就走。 大木船上有人装着女腔,道: “兄弟!你……” “我来了!”是溜进柳树林诸葛军师的声音。 于是,大方木船上的人,看到了一闪而来的诸葛明。 张博天、包文通、高磊等人,也全都迎上前来。 诸葛明一打手势,道: “船上人多,咱们岸上来商议。” 张博天边走边道: “诸葛军师,张博天真担心你是不是在大王庄上认真的干‘吃里扒外’的事?” 诸葛明一笑,道: “不单是正干得热呼,甚至弄不好还把个大王庄的千金小姐,‘玉罗刹’王来凤弄到大寨去呢。” 包二爷包文通一拍毛胸膛,道: “我操他娘的,好事尽叫你们姓诸葛的揽去了。” 哈哈一笑,诸葛明道: “这没有什么,包兄如果愿意,等咱们验过大王庄的藏金所在之后,下一回你打头阵。” 包文通把个大毛脑袋直摇道: “对杀对砍,我姓包的拿手,他娘的绞脑汁我外行。” 于是,七员大刀寨的猛虎,围坐在柳树林中。 “老规矩,咱们不杀人。”诸葛明认真地道。 “真气人!”包文通说。 张博天当即问明大王庄的一切内部情形,笑道: “我真的看中了大王庄的那座庄院,希望那堆失宝能在他大王庄上寻到,咱们就可以来他个鸡犬不留。” 诸葛明一笑,道: “上一次咱们夜袭白家堡,是由水路往上翻,这一次咱们来个从天而降。” 诸葛明拾起一根柳枝,就在沙地上一阵比划。 他甚至把自己也安排在对方的阵营里。 当然,他有着一番解说,那是叫张博天十分相信而又佩服的说词。 分派完毕,诸葛明当即返回大王庄。 而大王庄的一对新人,“追云太保”王克飞与巴金花二人,也在四名武师的陪同下,带着大批回门礼物,去了西乡的飞云堡。 大王庄庄主“劈雷刀”王大寿,在忙碌了整整三天的情况下,喘着大气,在后庄的正屋,直对他的老伴嚷嚷着: “总算完了一桩大事。” “是呀,可得好生歇上一阵子了。” 老夫妻俩这才话落不久,正预备上床歇着呢。突然间,大围墙正中的大门楼上,“当!当!当!”的警钟唤个不停。 很久没有听到这种声音了,乍听起来,还真是慑人,因为当年闹流寇,就常听到这钟声。 如今竟然又响起了钟声,大王庄全都大惊。难道又有流寇作乱? 钟声尚袅绕于空中,有似波向九天云外而难以消失的时候,大王庄上的众人,已经集合了四五十人,在庄主“劈雷刀”王大寿的率领下,来到了庄院外的空戏台子前面场子上。 看样子,赵打雷的陕西梆子戏,表现的是“人生如戏”,那么如今戏台子前面的场子上的一众人等,却表演的是“戏如人生”。 因为赵打雷只不过比划几手,而眼前的这些人,可是真刀真枪,全拿的是要命玩艺儿! 王大寿放眼看去,来人不过三四十人,而自己这方面,比起对方来,只多不少。 突听张博天怒指“劈雷刀”王大寿,道: “你就是王大寿?” 大王庄的总管王元霸怒骂道: “放肆!你在找死!” 仰天哈哈一笑,张博天戟指王元霸,道: “龟儿子,你最好少插嘴,若恼了我,杀进这大王庄,鸡犬不留!” “劈雷刀”王大寿嘿嘿一笑,道: “行!只要你能放倒我们场上这些人,大王庄就是你的了!” 只见他缓缓地走前一步,道:, “先说说看,你们是哪条道上的?” 张博天沉声道: “既然你王大庄主问,不说出来你心里一定憋得慌。俺们既不是官府,更不是强盗,只因兄弟们的一批宝物丢失,这可是等于要兄弟的命,也因此,弟兄们要豁上老命,非得把那批失宝找到不可。” 仰天打个哈哈,王大寿道: “就凭你们这付德性,能有多少宝物金银,又如何能看在我王大寿的眼里?说穿了还不是找个借口,来找大王庄打打秋风。” 一顿之后,只听他高声叫道: “王总管,到库房支一百两银子,送他们上路,大王庄如今正是喜事当头,可不要弄得霉气上身。” 他话声一落,正准备扭身而去,突听张博天闷雷一般大喝道: “站住!” 一面戟指王大寿,道: “看来你也是在江湖上混的人物,却把大爷们当成了掏小钱的花子,真是瞎了你的狗眼。” 突然,他仰天哈哈大笑,道: “当年‘阎罗刀声’的字号,当真的没落了吗?” 张博天话一落,“劈雷刀”王大寿双眉耸动,惊悸地问道: “难道你就是当年在京城中,人称‘阎罗刀声’的杀人不眨眼的姓张的?” 张博天仰天哈哈大笑,一面戟指王大寿等人,道: “如今张大爷尽在这把杀人刀上修行,换成当年,你们这些人,还不够张大爷祭刀的!” “劈雷刀”王大寿一听,再看到他带来的人数,不由也是一阵冷笑,道: “想当年你们跟随阉贼残害忠良,苦了安份守己的老百姓,如今已是太平世界,你姓张的还能造大明的反不成。” 张博天怒道: “等老子杀进庄去,你就知道张大爷敢不敢造反了。” 张博天一扬手中大马砍刀,正准备扑杀,却又听王大寿道: “那就说说看,你们找来我大王庄的目的?” 张博天道: “本来是一桩和气的事,只看你王庄主的表现了。” “说吧,王大寿在听着!” 张博天面无表情地道: “打开你的宝库,让张某人进去瞧瞧,如果没有张某的东西,张某扭头走人。” “劈雷刀”王大寿一听,不由一阵嘿嘿笑,道: “你把王大寿当肉头,他娘的,你要是看到王某藏金地方,还会‘两袖清风’的退出来?” 张博天立即道: “你非得相信不可!” “你难道真的想骑在我王大寿脖子上撒尿?” “你只好认了。” 王大寿不由大怒,一挥手中刀,叫道: “你以为王某人怕你不成?” 张博天一笑,道: “如果刀兵一起,张某人要有死伤,后果可得你王大庄主负责了!” “劈雷刀”王大寿怒骂,道: “放你妈的屁!杀!” 王大寿的这一声杀,激起了反应,可不是大王庄上的一众人等响应,而是张博天身后的三十名喽兵。他们在四大武士的率领下,有如一群饿狼般,齐齐大喝一声,挥刀杀了过去。 这些人的肚子里还装着大王庄的酒菜,也才看过大王庄的戏不过一天的时间,竟然翻脸不认人而挥刀相向。 月影下,火把中,人们的两眼,流露的不是热情如火,而是满眶血丝,发泄的方法是找人拼命。 “阎王刀声”张博天早已激起了他的野性,只见他迎着“劈雷刀”王大寿,当头就砍,看到他的那股子狠劲,不由叫人心胆欲裂。 只见他挥刀直上,决不稍懈,一束一束的刀芒中,带起了窒人刀声,宛如自九天泻奔而来,自地底冒升,又从四方八面一闪而结合在一起,是那么的密集与有力。 “劈雷刀”王大寿,原本也是耍大砍刀的,如今竟在张博天的一轮猛劈狂砍之下,竟然只有奋力抵挡的份儿。 到了这时候,王大寿才真正体会到这“阎王刀声”的剽悍劲道。 一时间戏台前面,刀光剑影,彼此叫骂,而杀成一堆。 从诸葛明所运用的战术上而言,张博天一上来就要压制住王大寿的气焰,从而并将一众人尽量逼向四周,从而把大王庄的人,逼得七零八落。 然后…… 突然间,大王庄的巨大庄院后面,火光冲天而起,一众妇女,狂奔哭喊着,互推互挤直往庄门的高门楼下面向外面逃跑。 没有多久,只听女子的喝叱声。 就在此时,诸葛明立即大喝一声,挥剑逼退两个大刀寨的“兄弟”,连飞带纵的,窜到门楼前面。 只听王来凤惊呼一声,她的手中长剑“叭”的一声,已飞到了半天空。 也就在包文通的鱼鳞紫金刀正要迎头把跌坐在台阶上的王来凤劈成两半的时候,诸葛明打横里一闪而到。就听“当”的一声,诸葛明接下了包文通的一刀。 当然,也完成了诸葛明设下的英雄救美人的计谋。 一个鲤鱼打挺,王来凤翻到台阶下面。 她吃惊于包文通的剽悍,也担心诸葛明的安全。 却听诸葛明边挥剑抵挡,边叫道: “快去帮着逃出来的内眷!” “玉罗刹”一咬牙,拾起剑来,重又一冲而上。 然而,她才把剑递在半途,就听包文通冷凛地大喝一声道: “先劈了你这个死丫头!” 就听“当”的一声,王来凤惊叫一声,蹬蹬蹬一连后退四五步,手中剑已在她的惊叫中,一折为二。 适时的,诸葛明大喝一声,挥剑就上。月光下一溜惹眼而慑人的剑芒,斜刺里劈向包文通。 于是,包文通在急怒交加的哇哇大叫声中,与诸葛明拼缠在一起。 大王庄火光冲天,噼啪之声尽在火中爆裂开来。 庄门外的戏台前面,月光与火把灯笼的照射下,叮当之声此起彼落,哎呀喝骂之声不断。 张博天几次三番把“劈雷刀”王大寿砍得弯下腰去,但他就是强忍着不下杀手。 护庄的四个武士,有两个不得不去保护自庄内逃出来的内眷。 于是,大刀寨的四大武士,有两个合着对大王庄的总管王元霸猛剁狂砍,把王元霸逼在一棵桑树下面,就像一头豹子被两头猎狗围着咬一般,直把个王元霸急的哇哇大叫。 也就在庄内火光冲天,庄外血战正进入激烈的时候,突然间一阵喊杀之声,自庄内冲杀而出,看样子比这场子上的人只多不少。 只见每个人刀光霍霍地冲杀而来。 张博天适时怒喝道: “王大庄主,你只要说一句‘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张某人立刻一声令下,血洗你这大王庄。” 喘着大气,“劈雷刀”王大寿道: “姓张的杀胚,你究竟想干啥?” 冷凛的一扬浓眉,张博天一连又是连环三刀,生生把王大寿逼在场边的一个滚石边,咬着牙道: “打开你的金库,让张某进去瞧瞧!” 王大寿冷笑道: “我如何能信得过你这位大强盗?” “你非信不可!因为我血洗你大王庄的时候,一切对你姓王的来说,那就太迟了。” 于是,就听“劈雷刀”王大寿暴喝一声: “住手!” 他这一声吼叫,戏台附近的人们,全歇了手。 也真够快的,因为来自大刀寨的五十多名喽兵,就在大刀寨四大武士的指挥下,立刻把大王庄的人,全都围了起来,一个个看上去,全是双手抱刀,高兴地扬着,看样子只要大王庄的人一有动静,他们就会挥刀冲杀而上。 就在大王庄的高墙脚下,一众内眷全抖嗦着挤在一起。高磊领着十多名喽兵,密密地把这些女的全围了起来。 然而,包文通与诸葛明二人,却仍然在庄院墙的大门楼下面,喝叱连连的砍杀得令人惊心动魄。刀光剑影下,火光迸现中,一个细长身影,与一个粗壮高大的毛森森大个子,就那么你来我往地对砍对杀着。 一旁的“玉罗刹”王来凤,手上握着断剑,但就是无从插手帮助诸葛明,直急得快要掉下泪来。 大伙把注意力集中到二人身上,几乎又看到一场“赵打雷” 的“姜子牙下山捉群妖”的全武戏。 就在二人拼斗得忘我的时候,突然间,就听总管王元霸叫道: “诸葛老弟,可以罢手了,庄主有话交待。” 然而,却听诸葛明高声回道: “有我诸葛明在,谁也别想得逞。” 张博天突然哈哈一笑,道: “这人真好功夫,竟能同我的手下第一大将拼个平手,不知姓王的在哪儿弄来这么个扎实脚色。” “劈雷刀”王大寿一眼望去,立即高声道: “住手,我有话交待!” 时辰是差不多了。 也该是歇手的时候了。 因为,诸葛明的这道菜,该上的佐料全上了,不住手难道真的要拼个你死我活不成? 潇湘书院图档,7dayocr 第八章 一往情深 诸葛明与包文通二人停止了劈砍厮杀,但二人却仍然彼此怒视着。 包文通戟指诸葛明,喝骂道: “王八蛋!手底下还真有两手,找机会非再好生较量一番不可。” 诸葛明冷笑,道: “诸葛大爷随时候教!” 也就在二人对骂中,“玉罗刹”王来凤却一闪而到了诸葛明的身边,急问道: “你没事吧?” 诸葛明冷哼一声,道: “就凭他!” 包文通只气的哇哇大叫,看样子又要挥刀砍来的样子。 张博天叫道: “大头目,办正事要紧!” 于是,包文通抱刀走到张博天的身前。 张博天嘿嘿一阵笑,指着一众人等,说: “动刀动枪,难免死伤,王大庄主你可看到了吧!大刀寨的好汉们,可没有杀死一个大王庄的人,就这么一件事,你就该相信张某人。” “劈雷刀”王大寿哼一声,当即叫道: “王总管,带他们去金库瞧瞧,看看有没有他们的失宝。” 张博天立刻道: “二寨主!” 高磊当即过来,道: “寨主你吩咐。” “带四个人,跟我去查看大王庄的地窖藏金库。” 一面高声对一众喽兵,道: “好生给我看牢,谁动一动,只管把他脑袋砍下来!” 于是,大王庄的总管王元霸,心不甘情不愿地领着张博天与高磊等人,一迳走入大王庄的庄门内。 大王庄的藏金地窖相当隐秘,就在几人走人后面正厅的时候,总管王元霸当先自左面墙边的一道假墙中,走向地道,高磊叫跟来的四人守在假墙外面,自己跟在张博天身后,也进了密室。 然而,地窖中却全是一些日常用物,以及放了许多刀剑之类的兵器。 这时候总管王元霸就在墙上一阵摸索,又在一堆杂物中连拉了几次,这才在地窖中又自动敞开另一个地窖门出来,显然这是地窖中的密室。 王元霸侧身一让,道: “姓张的,这就是大王庄的金库,你可以进去仔细查验,大王庄是不是有你们失窃的宝物!” 张博天木然走入那间大王庄的金库。 王元霸跟着进去,高磊也随后进去。 可真够吓人的。 张博天等人在一进到那间五丈方圆的地窖藏金库时候,只见有个大的晒麦箩筐,周围用旋席围了两圈,箩筐里的银锭尖尖的堆了有一人那么高。 另一面整整放了十只大木箱,也全都是五两一个的银锭,还有两只铁皮包的小箱子,里面放的全是金光闪闪、让人陶醉的金子珠宝翠玉之类。 看了这些金银珠宝,张博天冷哼一声,道: “他娘的当年张大爷杀人的时候,怎么就不知道这大王庄有这么一个所在?” 言下之意,王元霸自然明白,可能人家真的是在寻找失宝,也说不定。 突然间,张博天一举手中大马砍刀,就着金库的石壁上,暗运内力,贯注刀尖,“沙沙沙”的一阵响声。 总管王元霸吃惊地问道: “姓张的,你这是……” 冷冷一笑,张博天一指他刻在墙上的字,道: “难道你不识字?” “可是你不是只查看你的失宝吗?” “但是宝物未寻到以前,大刀寨的人拿什么填肚子?” 王元霸一怔,立即道: “那是你们的事,管我们大王庄何事?” 张博天大怒,戟指王元霸骂道: “龟儿子你可要识相,别逼老子再下海为强盗,惹得老子性起,一个金库,老子全都搬走。” 一个脖子被捏住的人,还有什么可以讨价还价的? 再说这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这帮王八蛋能挖走这么个数目,算是客气的了。 王元霸一指墙上张博天刻的字,沉声问道: “大刀寨借银五万两,寻回宝物,原数奉还,希望你能把那句话摆在心上。” 冷哼一声,张博天对高磊道: “叫人来装银子,不能少拿一两,也不可多拿一锭!” 高磊立刻走出地窖,交待外面的四人。 还真够快的,过没多久,不知由什么地方,一冲而进来十个拿麻袋的大汉。 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交谈,更没有对这堆满金银的宝库多看一眼,只顾得数着把银锭往麻袋装。 每人装了五千两,像扛个大石头般,一个个哼呀咳的走出地窖来。 大王庄内,烧去一座马厩,马匹都被放火的赶出马厩外面。 当然那是这十个扛银锭人的杰作,如今他们早已把马匹集中在一起。 于是,五万两银子合着放在五匹马背上,一人牵马,一人护着,“踢踢踹踹”地走出那个高高的庄门楼。 张博天一到戏台前面,一直走到“劈雷刀”王大寿的前面。 不等张博天开口,王大寿戟指张博天,道: “王八蛋,你还是搬了我的金库。” 张博天冷冷地道: “姓王的,你最好弄清楚,张某已经在你的金库中,留下了借条,对我大刀寨来说,那是救急之用,只等失宝寻到,必定如数奉还。” 环视一下月光下大王庄各人那种忿怒的眼光,张博天沉声又道: “张某既没有动你的金,也没有动你的宝,只是借了你银子五万两。这在你王大庄主来说,应该是如同拔了你身上一根毛,只痛那么一下子,过后还是会长出来的。” 突然,他低声对“劈雷刀”王大寿诡秘地一笑,道: “王大庄主,像你那个金库,塞了那么多的宝贝,虽说比我张某失窃的还少一大截子,可是也算够多的了,往后可得多加小心!要知道,‘艺多不压身,财多会要命’。” 王大寿既惊且怒,道: “目的已达,你们还在这儿啰嗦个鸟?” 张博天一声招呼,高磊立刻高声叫道: “大刀寨的兄弟们,回山寨了!” 还真的井然有序,只见两个一并肩,十双成一排,一波一波的共分三波,全随在马匹后面,小跑步疾快地离开了大王庄。 包文通肩上扛着他的那把鱼鳞紫金刀,敞着个毛森森的大胸膛,心不甘情不愿地走到诸葛明身前,哇哇叫着戟指着诸葛明的鼻尖,道: “大刀寨没有把汉江上三堡一庄看在眼里,就如同包二爷我没把你这小子放在心上一个样子。早晚你让包二爷撞上,包准要你这身瘦骨变成零碎。” 冷冷的一哼,诸葛明道: “姓包的!不要以为你像个瘟神就拿人命当蚂蚁捏,下次碰上不定谁要谁的命呢!” 于是,张博天的人,全上了五里外系在老柳林下的那艘大木船上。 张博天与四武士,却骑着马直奔朝阳峰的大刀寨。 包文通与高磊二人,率领着一众喽兵,押着“借”来的五万两银子,由水路返回朝阳峰。 就在大刀寨的一众喽兵相继消失以后,石泉镇大王庄上,立刻一阵慌乱…… 老庄主“劈雷刀”王大寿立刻走回宅子里,他来到地窖的藏金库中。在王元霸的指明下,王大寿双手扶着绕在箩筐上的竹席,箩筐中原本堆得快要溢出的银锭,如今几乎已看到了底。 王大寿有着锥心的痛苦表情,只是他的金块珠宝玉器未有分毫损失,多少还是值得安慰的。 猛回头,他看到墙上的刀刻字迹,心中也不得不佩服这姓张的头儿,还真的不愧是“阎罗刀声”,自己是比他差了一截。 王大寿无可奈何地又走到正堂屋里,总管立刻走到前厅上,他要立刻查明各处的损失。 于是,各路的报告全送到前面大厅上。 共计损失,马五匹,烧毁马厩一座,有十一人受刀伤,但却没有性命之危,不过有几位妇女都吓出病来,还是由人抬回屋里的。 后屋里,“玉罗刹”王来凤把诸葛明救她一命的事,说了一遍。 当然,在张博天撤走的时候,人们把包文通对诸葛明的那付欲拼个你死我活的样子,也看了个真切。 如今一听女儿的话,当即着人把诸葛明找到这后宅堂屋里面。 “劈雷刀”王大寿就着灯光,把诸葛明看了个仔细,微点着头,道: “好,好!天庭饱满,凤目生辉,这是公侯相,可惜生在乱世,不易出头罢了。” 一面叫诸葛明坐下,满面含笑,道: “来凤说你救了她一命,老夫自当有赏!” 诸葛明当即摇手制止,道: “庄主千万不要放在心上,身为护庄武师,干的可是份内之事。” 边叹口气,道: “惭愧的是,贼人得逞而去,诸葛明已没有脸在此大王庄混下去了。” 一旁的“玉罗刹”王来凤急问道: “你想离开大王庄?” 诸葛明苦笑,道: “也许是我诸葛明的运气不佳,才三天,大王庄就出事,哪还有脸再混下去?” 一顿之后,又道: “诸葛明得设法找到贼人老巢,看一看这帮人到底是个啥子来头?” 突听王来凤道: “我不准你走,再说一个人去找,等于是去送死,大王庄如今还是好端端的,往后正需要像你这种人来协助呢。” “对!来凤说的不错,再说你救下来凤,已经尽了责任,如果大伙全像你诸葛老弟,这批贼人,必难得逞而去。” 王大寿一说,诸葛明立即道: “可是……可是……” “玉罗刹”王来凤一拦,道: “不要三心两意了,我们看得出你是个忠厚而又勇于负责的人,大王庄正需要你这种人。” 就听“劈雷刀”王大寿道: “诸葛老弟,你就留下来吧!往后大王庄还得借重你的才华呢。” 于是,诸葛明一变而成了大王庄上最吃香的武师。大王庄上原本已有八名武师,只因四名武师陪同少庄主“追云太保”王克飞去了西乡飞云堡而不在庄上。 就在王克飞陪着新娘子回来的时候,诸葛明在大王庄的地位,已日渐巩固,看样子谁也撼不动他了。 一夕之间,损失五万两银子,王大寿不能不心痛,然而不幸中的大幸,是大王庄并不因损失五万两银子而伤了元气。 于是,就在儿子媳妇自西乡飞云堡回来的时候,王大寿就在宅子里大摆筵席。 那不是庆什么功而摆的酒筵,也不是为儿子媳妇所设,认真说来,只能算是慰劳或压惊罢了。 总管王元霸对诸葛明真的改变了看法,因为,诸葛明真的露了他的才华。 酒筵上,王大寿一正脸色,道: “由这次大刀寨卷进咱们这大王庄来看,庄上的这点武力,太脆弱了,人家才来了七八十人,咱们就被杀得落花流水,这要是冲来个三五百人,那还得了!” 没有人说话,因为就凭庄上的这点武力,防个十几二十个贼盗,还绰绰有余,但若要碰上硬点子,或大群强盗压境,似乎连个招架的力量都不足。 只听老庄主王大寿又道: “就拿这次大刀寨这姓张的来说,咱们早也防,晚也防的,可是人家从后山坡跳到咱们后宅院,还没有人发觉,也不知那般鬼东西怎么摸过去的?” 总管王元霸道: “一定是这帮强盗混在看戏里面,偷摸进庄子的。” 诸葛明与一众武师立刻点头同意。 于是,诸葛明站起来,抱拳一礼,道: “回禀庄主,有句话诸葛明要在此一提。” 王大寿一摆手,道: “坐下来说吧。” 一面对在座的各位又道: “我总得听听你们各位的。” 于是,诸葛明淡然道: “诸葛明是个流浪汉,能在这大王庄落脚,自感非常幸运,不过自诸葛明在这川陕道上走了几年之后,发觉这些山城市镇,缺乏武力,土匪强盗一来,只有逃命一途。” 略顿一下,又道: “大王庄附近,也住了不少人家,咱们何不把这些人家全组织起来,一有动静,足可凑个一两百人,甚至女的也不妨在平时练练武,到时候也可自保。” 诸葛明尽出主意,王大寿不停地点头,只觉得诸葛明的确是个人才。 微微一笑,王大寿道: “对!大王庄是该把地方武力组织起来。” 于是,诸葛明把握机会,又道: “大刀寨的人口口声声在寻找失宝,看来他们必非打家劫舍的盗匪,否则,咱们大王庄等于落入他们手中,姓张的尽可以把金库搬空。但他甚至连一块金砖也不取,这正说明他们不是来抢劫的。” 四周的眼睛全集中在他一人身上,诸葛明有些飘飘然地心想,真是叫人乐哈…… 诸葛明又轻咳一声,道: “照这种情形看来,诸葛明觉得,那大刀寨姓张的,根本连那五万两银子也不需要,他是另有目的。” 王大寿与一众武师一惊,只听王大寿问道: “他姓张的不需要,为何还费那么大力气,来把我这大王庄,好一阵搅和?” 诸葛明微微一笑,道: “这事情似乎明敞着,姓张的搬去庄主五万两银子,最大的目的,还是逼使庄上出马,帮他寻找失去的宝藏,如果庄主心痛五万两银子,就必然戮力协助,等他姓张的失宝复得,姓张的自然要归还庄主的五万两银子,甚至姓张的一高兴,说不准还会加倍奉还呢!” 诸葛明此言一出,当即引起一众人等的议论。 就听王大寿一拍大腿,道: “对呀!姓张的这一手可真绝,我怎么没有想到?” 总管王元霸也道: “可能就是这么回事,要不然,咱们怎么连一个人也没有被砍死?” 就在众人议论的时候,由内屋里,“玉罗刹”王来凤款步走到桌前,她手里举着酒杯,朝着诸葛明道: “这杯酒谢你救命之恩!” 诸葛明当即离座,道: “大小姐,这杯酒诸葛明不能受,否则诸葛明立即离开大王庄!” 王大寿一怔,问道: “你这是为什么?” 诸葛明一抱拳道: “人处世上,以道义为重,是非更应分明,如果这档子事,是被诸葛明撞上,大小姐的这杯酒,诸葛明受之欣然。如今诸葛明吃着大王庄的饭,干得是护庄武师,事情砸了,已经够难堪了,何敢再受大小姐的这杯酒?” “玉罗刹”王来凤一听,人家这是明事理,知进退,可不能叫人难堪。 心念间,微微一笑,道: “咱们不提那档子事,算是敬你一杯如何?” 诸葛明不便再推辞,当即双手捧酒,先干为敬。 “玉罗刹”王来凤对于诸葛明更增加了爱慕之心,她似乎有了个决心,当然也只有她自己心里知道。 也就在酒筵将终,热茶上桌的时候,诸葛明起身对王大寿抱拳,道: “诸葛明告假,要离开大王庄一阵子。” 王大寿一怔,道: “你有事?” 诸葛明摇摇头,道: “我没有事,倒是汉江沿岸的三堡一庄有事。” 他露齿一笑,又接道: “如今咱们这大王庄算是暂时平静下来了,但是另外三堡,却有了危机。” 王大寿与总管王元霸等俱都是一惊。 王大寿急问道: “你是怎么知道的?” 诸葛明一笑,道: “庄主可曾记得?那个凶狠如猛张飞的大个子,他在临去的时候无意间露出口风,就是汉江沿岸的三堡一庄,也没有看在那毛小子的眼里。从这些话中,我们不难想到,大刀寨必然也会对另外三堡下手。” 王寿道: “不错!那个凶汉是说过这话。” 诸葛明一笑,尚未开口,就听总管王元霸道: “难道他们还要对西乡飞云堡下手不成?” 坐在王大寿正对面的“追云太保”王克飞道: “如果真是这样,我得连夜赶去西乡,去通知一下我的岳家了。” 哈哈一笑,诸葛明道: “这种事情怎能再劳动少庄主去说?需知少庄主尚在新婚期中,怎可随便离开!” 一顿之后,诸葛明又道: “西乡我熟悉,我只要给他们打声招呼,一半天我就赶往安康白家堡,也叫他们防着点。另外还有个老河口附近的通江堡,全得要赶着去通知他们。” 诸葛明望着王大寿面无表情的样子,一目了然地看出王大寿的心思来,心中还真想笑。 很显然,王大寿的表情,诸葛明岂有不知的?也就是你诸葛明吃大王庄的饭,去替别人办事,大王庄自然不是滋味。 诸葛明淡然一笑,接道: “去通知他们,表面上是为了他们,但实际上是为了咱们大王庄。” 王大寿一怔,道: “你这话怎么说?” “庄主你想,诸葛明一路沿汉江走下去,明敞着必须要打探大刀寨的失宝,万幸被我打听到消息,拿这消息与大刀寨谈条件,到时候咱们失去的五万两银子,不但还可以再收回来,甚至还可以大大的捞上一笔。这种生意,应该值得一试吧?” 王大寿一听,直叫:“妙着,硬是要得!” 就连一众武师,也觉甚有道理。 诸葛明接受了王大寿的敬酒,再接受了总管与一众武师的敬酒,心中有了落石般的踏实感。 于是,就见他缓缓放下酒杯,道: “除了打听大刀寨失宝的虚实与下落之外,咱们也没有白白的替另外三堡做事。” 诸葛明神秘地一笑,接着道: “有句话,叫做‘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咱们栽过跟头,就是其余三堡的借鉴,告诉他们,是不希望他们再上大刀寨的阴谋,三堡在得到通知以后,自然就对我们这大王庄起了尊敬与好感。 江湖上像这种作为的人,就有着领袖武林的胸怀,往后三堡的人,自然就倾向咱们大王庄,如果庄主有领袖武林之心,这种机会岂能错过?” “劈雷刀”王大寿不由哈哈大笑,道: “诸葛老弟,自从我一看到你,一看到你的那个高高额头的脑袋,我就觉着顺眼,好!你只管在我大王庄好好干,王大寿绝不会亏待你就是。” 诸葛明道: “但求出力以勤补拙,为这次庄上的损失,求得适当的补偿,以报庄主知遇之恩,大小姐的抬举。” 于是,就在第二天一大早,诸葛明骑着那匹川马离了石泉镇的大王庄。 当他来到石泉镇的“鸿运客店”时,特意的走进店里面。 鸿运客店的掌柜,一看到诸葛明,不由趋前问道: “客官,你打哪儿来?” “大王庄。” “我的老天爷,听说大王庄前夜闹土匪呀!究竟杀了多少人?” 诸葛明眼一瞪,道: “这话是谁说的?” “石泉镇上人人皆知。” “胡说八道!” 诸葛明朝着屋里走,掌柜的一边紧跟着。 “难道没有这回事?” “本来就没有这回事,我可是大王庄的武师,有没有这回事,我比谁都清楚。” 掌柜的一捋山羊胡,又道: “传言似乎凿凿,但听你这么一说,似乎又传之者妄,令人迷惑。” 诸葛明坐在桌子上,时辰上不前不后,因而店堂上寥寥无几人。 只听诸葛明道: “前晚大王庄是出了点事,那只是有人不小心,烧了一座马厩,大王庄甚至连匹马也没有损失。再说,如果真的闹土匪,至少也有死伤。掌柜的,你看到大王庄谁翘了?” 鸿运客店的掌柜一听,不由破口骂道: “龟儿子真不是东西,大王庄请他们吃喝,还请他们看大戏,他娘的竟然来个‘吃孙喝孙不谢孙’,临了还要咒人家大王庄闹土匪,以我看这是遭眼红,心里还真希望大王庄完蛋操!” 小二送上一壶茶,诸葛明边喝边道: “掌柜的,把刚出锅的酱牛肉,给我包个三五斤,再装上一壶酒,约莫有个三斤,我得尽快上路呢。” 掌柜的一高兴,道: “客官,你等着,东西马上替你包装好。” 就在诸葛明即将走出店门的时候,掌柜突然冒了一句使诸葛明吃惊的话: “你不是还有几个同伙吗?怎么没有看到?” 诸葛明呵呵一笑,当即道: “你是说同我一起来住店的那五个人?” “是呀。那天他们走了以后,就没有再看到他们了。” “他们本来跟我不是一道的,也只是路上碰的面,说不上识不识,大家全是在外面闯的嘛。” “原来是这么回事!” 于是,诸葛明离开了石泉镇,朝着西乡飞云堡驰去。 他并不急着赶路,因为,由石泉镇到西乡,纵马疾驰,两天都能见到太阳,慢点走,也可以浏览沿途山道的美妙风光。 大约驰了一半路程,诸葛明心里在笑,因为他早在离开石泉镇的时候,他已经发觉身后有人跟踪。 那是一个披着天蓝披凤的骑马者,大风帽挡在头顶上,头低着只顾往前跟。 于是,诸葛明望着前面不远的山道,嘿嘿地笑了…… 笑声里,突然间听他沉喝一声,就见胯下的小川马,翻开四蹄,朝着山路疾驰而上。 就在他一连绕过两个山弯之后,诸葛明立即收缰下马,连人带马,隐入一个大岩石后面。 就见跟踪的那人,也疾驰而来。 诸葛明这次可看了个真切,不由一惊,心想: “怎么会是她?” 于是,又急急地翻身上马,随后赶去…… 一连又绕了三个山弯,官道似乎平坦了些,再向前望去,只见大王庄的大小姐“玉罗刹”王来凤,立马在一棵巨柏下面,回头痴望呢! 诸葛明当即笑问道: “大小姐这是要上西乡吗?” “玉罗刹”王来凤道: “你早就知道我在你后面了?” 诸葛明点着头,道: “大小姐,出了石泉镇我就觉着有人在盯我。” 王来凤一笑,道: “一大早听说你就离开大王庄,也不告诉我一声。” 诸葛明道: “在下这是出来办事,三五天就会折回大王庄的,何敢惊动大小姐?” 王来凤抿嘴道: “别再小姐小姐的好不好,叫我来凤。” 诸葛明笑道: “大小姐对我好,诸葛明心里很感激,只是做属下的礼不可失,大小姐你多包涵。” “玉罗刹”王来凤冷哼一声,道: “既然你是属下,那么我现在命令你,往后叫我来凤,知道吗?” 诸葛明透着无奈,道: “属下遵命就是!” “那么叫我一声。” 诸葛明的一双丹凤眼一眨,露出一种慑人的,但却也令女人陶醉的眸芒,低声叫道: “来凤!” 王来凤嘻嘻一笑,道: “听起来亲切多了。” 于是,诸葛明与王来凤二人,并骑成双,缓行在官道的入山窄道上。 太阳似乎已在头顶上,晒得大地直冒热气,望着路面,有着一种看不见的热浪,自地面升起来,而使得远处的视物有跳动的感觉。 二人来到一个泉水往上冒的巨大岩石旁,一棵巨大的柿子树,正由这巨岩旁雄伟地展延到四面八方,而使得五丈多长的一段山道,处在树荫下面。 王来凤轻声道: “诸葛兄,咱们在这儿歇歇,我知道这儿的泉水特别甜,你下马喝一喝就知道。” 诸葛明仰头望去,满树的青柿子,着实令人心怡。只是柿子尚未成熟,否则坐在树下面,摘几个柿子,该是另有一番情调。 二人就在那个往外冒泉水的大岩石旁,坐了下来。 诸葛明立刻自鞍袋里,掏出酒与酱牛肉,递了一块给王来凤。 “你还买了吃的?我就没有想到。” 诸葛明一笑,道: “赶路不带干粮,有时会耽误大事的。” 望着诸葛明就着一个袋子喝着酒,王来凤一笑,道: “你不请我喝?” 诸葛明一怔,双手把酒袋递在王来凤的手上。 轻轻的抿了一口,王来凤笑道: “好辣啊!” 诸葛明微笑着双手去接,但他却把两只大手捂住王来凤那柔荑般的娇嫩粉手,没有立刻放下。 脸有些红,王来凤只是面带桃花地凝望着诸葛明,她甚至连自己被握的手,也没有抽回来。而在她的内心中,正在呐喊着,那袋酒为什么不燃烧起来?因为酒的燃烧,应可以把他们彼此溶化在一起的! 诸葛明胸有成竹,他知道把握时机,因为,他就是个善于制造时机的人。 当然,一个善于制造时机的人,必然也会把握时机。 突然间,诸葛明接过酒袋,笑道: “来凤,这酒很烈,你一定喝不习惯的,还是少喝一点的好。” 浅浅一笑,“玉罗刹”变成了“玉小猫”,只听她低声略带着羞涩道: “好嘛!我就听你的。” 诸葛明这时的心情,特别愉快。他心想,这下子更好,只要有王来凤陪着前往西乡飞云堡,自然更能取信于飞云堡的人,当然,行起事来,也就更顺当了。 心念间,诸葛明关怀地问王来凤: “来凤,你吃饱了没有?要不要再吃点酱牛肉?” 王来凤一笑,道: “我吃饱了。” 诸葛明也一笑,道: “你是这就回头呢?还是要……” “我跟着你走。” “这样不太方便吧?” 王来凤俏眉一扬,道: “有什么不方便?” 诸葛明道: “就怕闲言一句而坏了你的名节。” 王来凤道: “别说得那么严重,反正我跟定了。” 诸葛明表现出一付无可奈何的样子,道: “来凤,你对我好,我心里知道,只是咱们身份不同,认真的说,你是主,诸葛明是仆,两不相称。” 王来凤嘴一撇,道: “你心里是这么想,可是我却没有。人总不能把自己看得太低,你说是吧?” 于是,诸葛明在一阵沉思之后,道: “来凤,你要不要听诸葛大哥的话?” 王来凤一喜,笑道: “你说吧,我会听你的。” 诸葛明也许酒胆冲头,伸手拉起王来凤的右手,温柔地在自己手掌上揉蹭着。他望着王来凤的一双美眸,低声道: “来凤,老实说,自从鸿运客店中细看你以后,诸葛明就觉着咱二人有缘份。可是我却不敢高攀,又挡不住对你的爱慕,才毅然决然地投奔大王庄。” 王来凤一喜,道: “是真的?” “到了现在我还会骗你吗?” 横着身子,王来凤“感恩投报”般横贴在诸葛明的身上,细声细气地道: “我好高兴!” 诸葛明顺手一拦,搂住王来凤的柳腰,说道: “咱们这就去飞云堡,把咱们大王庄的遭遇,细说给他们飞云堡知道,也叫他们防着点。” 一边稍加用力地一搂,道: “这趟飞云堡之行,以你为主,我是你的保镖人。向他们说完以后,赶明儿一早,咱们上路,但是……” 王来凤轻启樱唇,道: “但是什么,你说嘛。” 诸葛明道: “咱们折回石泉镇的时候,你得先回大王庄,长途跋涉,我心痛啊!” 王来凤摇着上身,却摇不脱诸葛明有力的膀臂。 只听王来凤道: “我要跟着你,直到咱们一起回转大王庄。” 诸葛明道: “你这是不信任我,怕我跑走?” “我没有说你会跑走。” “那就听我的话,回大王庄等我。” 一顿之后,诸葛明又道: “有两件事,是我叫你回大王庄的主要原因。” 王来凤仰起粉脸,翻着大眼,俏模样充满了诱惑,问道: “说说看,是哪两个原因,要你赶我回大王庄。” 诸葛明缓缓松开搂住王来凤腰上的手臂,一面长身而起,仰天朝着山上望,一面低声道: “回去,你好静下心来,自己理智地多想想,觉得我诸葛明这个飘零的浮萍,值不值得你的关爱。要知道江湖上的风浪何其险恶,像我这种漂浮在浪头上一般的人,今晚脱鞋上床,明早就不一定会穿上。生与死对我诸葛明来说,早已是麻木的了,所以我要你回转大王庄,好生多想想,有一天你有了决定,那必然是一个十全十美的决定,也是会使你幸福的决定。” 把手伸向岩石上向外冒着的泉水,诸葛明又道: “另外就是你必须折回大王庄,设法试探老庄主的意思。如果老庄主能摒弃门户之见,你我算是真的有缘份,否则,即将有不堪想象的后果。” 于是,王来凤缓步走到诸葛明的身边,低声道: “诸葛兄说的这两个原因,我全明白,那是为我好。” 一面又道: “咱们走吧!” 并肩骑着马,王来凤望着诸葛明的那个宽额头,又道: “第一个原因,已经不存在了,因为我早已决定了,否则我怎么会冒然的追来?” 一面含笑一拢马缰,又道: “至于第二个原因,我看得出,爹对你印象不错,不过我还是听你的。等过石泉镇的时候,我回大王庄去。” 哈哈一笑,诸葛明心里有说不出的兴奋。 于是,二人拍马直奔西乡附近的飞云堡而去。 而诸葛明在奔驰中,却也正在计算着如何折腾这西乡的飞云堡呢! 潇湘书院图档,7dayocr 第九章 黑中吃黑 汉江最西的飞云堡,建在一个临江的坡顶上,站在飞云堡南望,十几里外的西乡镇,全看得一清二楚,虽然看起来飞云堡所在并不算高,但在地势上却险峻异常。 附近三叉溪口,注人在汉江,隆隆的水声,就好像来自足下面一般叫人神往。 一条可容马车直上的山道,从三里外就开始蜿蜒延伸上坡顶,直到一段看上去只有五六丈宽的堡墙挡住。 那堡墙相当高,少说也有四丈多,全部黑砖砌成,而在两端加盖有边楼,正中一个堡门,门楼上还有个住了十个堡丁的屋子。雄伟谈不上,但却非常实在,因为只要那扇巨大木门紧紧地合起来,实在不容易攻进去。 如今,飞云堡只有堡主巴耀东一家,与一干手下人住在堡内。 最近才嫁了女儿巴金花,老堡主了却一桩心事,如今正轻松地守在飞云堡,只等两个儿子娶了媳妇,安享余年了。 这时,天上的光度在萎缩,在慢慢地由微弱而变得幽黯,连那鸟儿投林的声音,听起来也凄生生的而没有晨时的叫声令人欢愉。那浮的暮霭灰色,极快地笼罩了原野、树林,最后连山脊也没入在幽暗中,使人觉着有一股子说不出的落凄…… 然而,骑在马上的诸葛明与王来凤二人,却并不受这种夜黯的来临而显露出寂寞感,相反的,二人似乎已“心连心,话投机”,嘻嘻哈哈地说个没完,就连双马已上了飞云堡前面的那条扭曲弯而又弯的坡道,还在“叽叽喳喳”地说笑,直到快到堡门前,堡上的人举灯问话,才发觉已到了飞云堡。 王来凤骑在马上高声道: “我是石泉镇大王庄大小姐,快开堡门!” 堡上的堡丁一听来了大王庄的大小姐,岂敢怠慢,立刻就听堡上的人应道: “大小姐你稍等,小的这就为你开门了。” 就见那人提灯急急溜下堡墙。 在他后面,还跟了三个人,手里提着钢刀。 于是,那个只能过一辆马车的堡门打开了。 诸葛明与王来凤二人,一直被接入飞云堡,诸葛明这才把个飞云堡的正面,看了个大概。 天黑,远处是看不清楚,但形势上还是够得上雄伟。 只见一座巨大的正厅,看上去像个大寺庙一般,侧面对着堡门,这种建法,可能是因地而为。 巨大的一个楼房,紧紧地连着大厅,看去极像楼外楼。一个长方形的广场,就在这大厅的前面,尽头处种了一排排的巨树。 一丈多高的堡墙虽没有正面的堡墙高,但自那墙上下望,三条溪口冲向江水,翻滚着由下面经过。那种浪涛,什么样的船也休想停靠或驶过。 正对着大厅,是一排矮瓦房,有马厩,也有下人们与堡丁们住的。飞云堡的内眷,则住在紧靠正厅的那所高楼上。总管巴长春与四名武师,全住在正厅紧邻的一座两幢大瓦房中。 虽然女儿已经嫁出几天了,但飞云堡里的喜气,似乎还弥漫在堡内每个角落里。 正厅上的红纱宫灯,连着串串的七彩珠穗子,与地上的红毯,相互辉映,把正厅上坐的诸葛明与王来凤二人,全都映得脸上泛红。 老堡主对于亲家翁的这位女儿到来,可真的喜出望外。而老堡主巴耀东的老伴,直拿眼睛盯着王来凤,嘴巴都快笑僵了。 另一旁,巴耀东的两个儿子,巴雄飞与巴振飞二人,却成了王来凤的保护人,二人分守在王来凤的左右,几乎已快贴在“玉罗刹”的身上,那样子还真像峨嵋山上的群猴拦路。 呵呵一阵笑,巴耀东问道: “贤侄女这时候来飞云堡,可有什么要事?” 王来凤一整脸色,缓缓地道: “巴伯父可知最近江湖上出了个大刀寨?” 巴耀东摇摇头,道: “没听说过。” 王来凤一咬牙,道: “大刀寨人人剽悍,武功极高,约有近百人。只是他们窝在什么地方,就不知道了。” 巴耀东一怔,道: “眼下天下太平,怎么还有强盗啸聚山林?” 诸葛明一抱拳,道: “老爷子,你不知道,这批人口口声声是为寻找他们的失宝,听他们的口气,好像那批宝物,价值连城。” 巴耀东双眉一扬,道: “这与我飞云堡何干?我又没动过他们的宝物?” 王来凤接道: “说的是不错,大王庄也没有动过他们的宝物。可是他们不信,领着一批杀胚,就在我嫂子回门的那天,攻进了大王庄!” 巴耀东一惊,急问道: “攻进大王庄?那还了得,亲家这回可惨了!” 王来凤道: “看样子他们是在寻找失宝,临走的时候,也只‘借’了大王庄五万两银子,其余的未动分毫。” “有多少人死伤?”巴夫人问。 王来凤道: “他们没有杀人,伤了十几个。” 诸葛明立刻道: “在下陪我们大小姐来,就是把这消息告诉堡主知道,因为大刀寨的人扬言,在宝物未能寻获前,他绝不放过汉江沿岸的三堡一庄。” 巴耀东一听,不由骂道: “他娘的,叫他们来吧!飞云堡岂能容这群无赖撒野?” 一旁的总管巴长春道: “堡主说的对,飞云堡是什么地方?他们不来便罢,如果敢来,准把他们赶进堡后面的江里喂王八。” 诸葛明一笑,道: “若有个防备,那是再好也没有了,在下同大小姐来的意思,也正是要贵堡有个准备。” 巴耀东这才哈哈一笑,道: “贤侄女真是有心人,巴伯伯心里很感激!” 巴耀东这么一说,王来凤心中真不是滋味,她有些后悔不该来。 不自觉地,王来凤看了一眼巴雄飞,下垂的双眼角上面,长了一对吊丧眉,那张大口中像在往外冒血。 再看看另一面的巴振飞,正好把他那耳根下面的几粒葡萄肉瘤,映在眼里。 王来凤冷笑道: “听伯父这么说,我们就放心了。” 诸葛明微微一笑,道: “好像听说大刀寨里有个外号‘阎王刀声’的人,这人十分了得,我们庄主也难以抵挡得了。” 巴耀东一听,不由一惊,道: “听说魏忠贤专权时候,手下有个东厂指挥,外号‘阎王刀声’,难道会是那人?” 诸葛明装出苦涩的样子,道: “恐怕就是那个小子!” 巴耀东微摇着头,道: “以我看这不可能。这年头冒名撞骗的人太多了,再说那‘阎王刀声’,杀人如麻,他绝不可能攻破大王庄而不杀人的。” 总管巴长春一捋毛森森的胡子,冷笑道: “飞云堡倒希望这批王八蛋龟孙子们上门,看我巴长春不杀他个片甲不留,才怪呢?” 诸葛明笑道: “总管可有什么妙招绝计?” 巴长春冷凛道: “飞云堡后面是三河交流地方,水势湍急,岸边巨岩峭壁,绝难靠船,当然,人也没法游过来,东西两面,依岩搭墙,就算轻如猴子,也难攀上。咱们只在正面设下强弩弓箭,等他们一冲来,先放倒他们一批,只等他们倒下个大半,飞云堡的兄弟们一冲而出,保证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诸葛明一听,直叫妙! 却突听巴雄飞道: “王家大妹子难得到俺们飞云堡来,这就在飞云堡住下来,只等那批贼子一来,看我不杀他们个落花流水才怪!” 王来凤摇头,道: “我还有紧要事办,只怕要连夜折回大王庄去呢。” 她此言一出,巴氏兄弟几乎要动手去拉。 巴雄飞急道: “娘,可不能叫王家大妹子走啊!” 巴耀东心里当然明白,只是对小辈不便开口。 巴老太当即道: “来凤,自从金花嫁到你们家以后,我老婆子连个说话的人全没有,难得你来,你想我会放你走吗?” 诸葛明道: “巴夫人说的是,咱们何不在此歇息一夜,赶天一亮再走也不迟。” “玉罗刹”王来凤有着无奈的感觉,慢吞吞地道: “好吧!住就住一晚。” 这一晚对“玉罗刹”王来凤而言,实在别扭透顶,因为前半夜巴老夫人尽在房里问个没完没了,而后半夜,好象有人在她的窗前走来走去。 不止一次,她悄悄外望,不是巴雄飞就是巴振飞。他们就坐在楼后面的花墙边,朝着楼上望。 诸葛明被安置在大厅与堡墙之间总管巴长春房里,二人还真的谈得十分投机。 当然,从巴总管的口里,也知道飞云堡有那么四五十名堡丁,如果说守住飞云堡的正面,那可是绰绰有余。 就在堡后面哗啦啦的水声中,与林中飞鸟的和鸣下,王来凤与诸葛明二人,吃过一餐极为丰盛的早饭。 巴夫人没有留住“玉罗刹”王来凤。巴耀东微摇着头,他知道自己两个儿子,大王庄的大小姐是看不上眼的。 人要有自知之明,巴耀东就是这种人。强求的结果,除了招来没趣,还会惹上一肚子闲气。 但他对于王来凤前来送信,还真是十分感激。 巴耀东夫妇直送到堡门楼下。 “回去替我好生谢谢你爹。” 王来凤已翻身上马。 却听巴夫人道: “对你娘说,过几天我要亲去大王庄看她。” 王来凤应道: “欢迎伯母到大王庄来。” 于是,诸葛明当先策马驰去。 王来凤也急赶而去。 在她的身后面,却听到有人在叫道: “娘……” 那一准是巴雄飞的声音,王来凤是听得出来的。 诸葛明与王来凤二人,马上疾驶一阵,看看已将飞云堡抛在脑后,这才缓慢停下来。 诸葛明笑道: “来凤,巴家两兄弟看得来对你爱慕有加呀。” “他们是剃头担子,一头热!” 哈哈一笑,诸葛明道: “如果巴夫人亲往大王庄提亲事,你不热也得热。” 王来凤冷冷一笑,道: “王来凤并非闺中猫,任人拨弄。” “你总不能违抗父母之命吧?” “玉罗刹”王来凤冷笑道: “汉江之水,朝东流。王来凤的决心,就如同这汉江之水,绝不回头的。” 诸葛明一笑,道: “大妹子,听你这么一说,诸葛明心里还真高兴,这辈子算是没有白白在这人间走一遭。” 白了诸葛明一眼,王来凤道: “但求你能真心对我,就算我王来凤没有枉费痴情。” 于是,诸葛明就在马上,伸手一拉王来凤那洁白如玉的嫩手,温柔道: “昨日我曾对你说,有两个原因你必须立即回大王庄,你可记得?” 王来凤点点头,道: “不错,你是说过,我也还记得。” 呵呵一笑,诸葛明道: “如今再加上一项更重要的原因,你非得早些转回大王庄不可!” 王来凤美目一睁,马上扭头,直逼诸葛明的那双丹凤眼,不解地问道: “是什么原因?” 诸葛明一笑,嘴角上撩,解释道: “来凤,你该想得起咱们离开飞云堡的时候,那巴夫人曾说的一句话吧?” 王来凤不解地道: “她说什么来着?” 诸葛明松开王来凤的手,一指王来凤道: “你这是当局者迷呀!” “你快说嘛。”王来凤有点急。 诸葛明缓缓,道: “那巴夫人曾说,过几天要亲自去大王庄。你想,大热的天她为什么要上大王庄?” “难道她是……” “给她那宝贝儿子提亲,巴家想来个亲上加亲,这可是门当户对的,你们大王庄有什么理由反对?” 诸葛明一顿又道: “所以我说你得尽快折回大王庄,早一点同你的父亲商量对策,否则,只要庄主一口答应,再要说就迟了。” “王罗刹”王来凤一笑,道: “同你在一起,真叫人舒坦。你那个大脑壳里面,装的鬼明堂还真不少,连我都没有想到的事,你却全都想得明明白白。” 诸葛明一笑,道: “你不要忘了,我这可是有心人啊!” 嘻嘻一笑,王来凤一拳打在诸葛明的肩头,然后挟马急驰而去。 那一拳打在诸葛明的肩头,不痛!因为那是含着无限撒娇的一拳,但也不轻,因为那是使诸葛明这一辈子也不会忘记的一拳。 于是,两匹精壮的浅红色川马,直起了比它们身子还要长的尾巴,一前一后地追逐下去! 于是,二人又驰到那个石泉边的巨柿树下面。 下了马,大热的天,马儿也得啃几口嫩草,饮几口泉水才能再为二人服务。 取下吃的,诸葛明百般呵护,尽守着娇态毕露、风情万种的王来凤,他甚至双手捧着水壶为王来凤把水送在她那薄厚适中而又微翘的嘴里。 一块块撕下来的酱牛肉,塞到王来凤的口中。 诸葛明不吃,但他却看着王来凤吃…… 也算是一种亨受吧! 诸葛明的凤眼迷迷地盯在王来凤眼如秋水而又羞花闭月的脸上,一眨不眨的。 而王来凤,则把一双潮湿的双眸,尽瞪着诸葛明那张超尘绝俗的脸。 心意与神会,尽在四眸中交流。脆声清响的泉水,在为二人凑着仙乐,而使得汉江的水声顿显黯然随波而去,更使得山林的风声失去往时的威风。 轻轻的,柔柔的,诸葛明颤抖着伸出右手,抚摸着王来凤那细腻的面颊。 王来凤却适时地微闭上双眸,把一切思维全埋在内心里,准备承受着春雨般的灌溉与滋润。 于是,诸葛明的手一滑而落在王来凤的脖子上。 那是一个“动作”的前奏。 不是吗? 就在诸葛明的手才刚一落到王来凤的脖子上,王来凤便适时地一头撞进诸葛明的怀里。 也许那年头不兴嘴对嘴地吻,也或者是王来凤比诸葛明矮的关系,因此,诸葛明那张轮廓分明的大嘴巴,尽在王来凤的额上亲,也有点像在磨蹭。 王来凤没有动,任身子在抖动,尤其她的心跳,使得诸葛明也觉得出来。 二人的热情温存,几乎到了忘我的境界,要不是来了一群盐贩,哼咳着走过来,诸葛明还真想把王来凤一直搂到天黑。 因为,天一黑,才更能叫二人尽兴。 终于,诸葛明扶起软叭叭的王来凤上了马背。 二人这才朝着石泉镇的官道驰去。 爱情象发面一般,在两人之间随着时间而膨胀。才不过夕阳将沉,彩霞满天的时候,王来凤已开始落泪了。 因为,石泉镇到了,在这儿她就要与诸葛明分离了。 虽说只是短时间的分离! 而诸葛明也说过,三五天就会回大王庄相聚,但对王来凤而言,时间已是够长了。 诸葛明送走王来凤,还真的费了不少唇舌。 远远地望着王来凤消失在直往大王庄的那条活似一条苍龙的山岗大道,诸葛明这才露齿哈哈一笑。 不过他也想到了,万一有一天王来凤知道她所爱的男人,是个杀人的山贼,不知她会不会一头扎进汉江自杀。 当然,如果王大寿要品评一下自己的出身,大概只有门不当户不对这一说法了。难道为了“她”而说出自己的真正身份? 兜转马头,诸葛明快马疾驰,他可不是去安康白家堡,也不是远至数百里外的通江堡,而是毫不迟疑地朝着景阳镇赶去,快的话,一夜奔驰,应该可以赶到的。 三更天,月正明,诸葛明离开沿汉江的官道,而驶入岔道,那儿是朝着几十里外的山窝里唯一可通往景阳镇的路。 一开始,诸葛明把酒袋中的剩酒,全喝入肚中。夏日夜短,但骑在马上赶路,另有一番情调。 于是,诸葛明想起“赵打雷”的陕西梆子。那天一早,戏台上跳“福”戏,那个戴面具穿红袍的福神,手里拿了一个布帘子,正面写的是: “向阳门第春常在!” 一转身露出布帘的背面,写的是: “荣华富贵一齐来!” 然而,才不过一天,王大寿的五万两银子,就被大刀寨的张博天来了个“霸王借债”。 一想起这码子事,诸葛明不由得在马上得意地哈哈大笑起来! 因为,这些点子,全都是出自他诸葛明的手笔呀! 任何人,凡遇到得意的事,不能过份得意,否则,难免就会乐极生悲。 虽说诸葛明是个心机灵活的智者,但也难免会得意而忘形。 也因此,几乎把他刚点燃的生命之光,骤然间被无情地熄灭掉。 诸葛明绕着山道,哈哈笑着策马疾驰。前面一个黑松林子,像地狱一般,乌澄澄的摆在了面前。 诸葛明一马冲进这座老松林,才折了一个弯,突然间,他的那匹川马,竟然来个马失前蹄,就像个马背上的西瓜一般,一下子被掀下马来。 太快了,也太突然了,诸葛明竟一头撞在石堆上,当即昏了过去。 他的那匹川马无殃地一翻而起,也就在诸葛明才一落下马,松林中立刻冲出二十多个持刀大汉,像一群野狼一般,把诸葛明团团围住。七八支钢刀刀尖,抵在诸葛明的身上,看样子只要任何一把刀往诸葛明身上一送,大王庄王来凤的恶梦就成了真的了。 让出一条道,只见一个三角头鹰钩鼻尖下巴的大汉,手里也拎了一把大马砍刀,敞着大步走过来。 他瞄了一眼脸上有血人已昏迷的诸葛明,打他那粗鼻孔里哼了一声,道: “用绊马索先把他捆起来!” 一面转往林中走,一面又道: “看他能不能榨出油水,如果没有,再把他砍了丢到野林子里去喂狼。” 诸葛明被这二十多个凶恶大汉,捆了个结实,连拖带拉架进老松林子里。 他的那匹小川马,早已被牵进了林子里,鞍袋中一阵掏摸,连着诸葛明身上带的,凑合着也有五六十两银子。 嘿嘿一笑,只听那个尖头鹰鼻的大汉,骂道: “能在身上带这么多银子,这小子一定有来头。” 一面高声又道: “孩子们!这可是财神上门,咱们得好生挤他点油水出来呀!” 就着火把,往诸葛明脸上一照,不由叫道: “他奶奶的,一跤摔得可真不轻,不知他那脑袋壳摔破没有?” 于是,就见有人提了一罐水,把诸葛明的脸上血迹擦去,湿着手直拍诸葛明的面颊。 于是,站在丰都城门下面等着应卯的诸葛明,又回过气来了。 他先是“哎呀”一声,伸手就去摸头,但他没有伸得出来。 因为,他已被捆得死死的,连动一下活动活动筋骨,也感到困难。 诸葛明似乎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眼前站了十几个持刀的,使他忽然想起刚才的一幕,那是坐骑骤然翻倒时候的情景,肯定是中了绊马索,如果是马偶然失蹄,他应该有机会应变的,而且他也有能力应变。 于是,他想到了这帮王八蛋,一定是拦路打劫的。 翻着丹凤眼,凑着月色,看了各人一眼,诸葛明道: “你们这可是在拦路打劫呀。” “叭”的一脚,狠狠地踢在诸葛明的胯骨上,只听那尖头鹰鼻大汉骂道: “他娘的你说啥?” 喘着火气,诸葛明强忍着痛,他不能再多说一句话了。他是个智者,一个智者,一旦处在逆境,最佳的应变,是要先认识环境,多言非但无益,反而招致杀身之祸。 于是,诸葛明缓缓地闭上双目。 他要多加思索,思索着如何去应付眼前的情势。 当然,他也想了很多。 他想到大刀寨正等他这个军师,回去策划下一个进攻飞云堡行动的计谋。 他更想到大王庄上的王来凤,二人之间撩人遐思的火苗才刚刚冒出来呢! 突然间,他的思维,被一声大吼叫回现实。 尖头鹰鼻大汉露出一脸的阴笑,像个地狱里爬出来的一般,桀桀地笑着,凑在诸葛明的眼前。他捋着腮下长髯,慢吞吞地说: “家在哪儿住呀!” 诸葛明皱眉道: “干什么?” 鹰鼻大汉冷然嘲笑,道: “琢磨着好叫你家拿银子来赎人呀!” 诸葛明一听,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他几乎眼泪都笑了出来,边笑边道: “这真是天下奇闻中的奇闻,哈……” “你笑什么?” “你见过强盗抢强盗的没有?如果你没有见过,眼下咱们这出戏就是强盗抢强盗。” 突然间,诸葛明眼前掌影打闪,“叭”的一声脆响,他又挨了个大嘴巴。 只听那个尖头鹰鼻大汉骂道: “龟儿子,竟敢同你家左爷打哈哈!” 就见他一长身站了起来,挥手道: “把他吊起来!躺在地上太便宜他了。” 人多真是好办事,虽说是黑漆漆的老松林,但诸葛明还是在转眼工夫,被吊在树下面,他的脚也离了地。 如果这么样吊到天亮,诸葛明准会被活活吊死。 象是在欣赏一个精巧的杰作,又象在审视一件宝物,尖头鹰鼻的大汉,双手互挽在两肋下,问道: “小子,这味道不太好受吧?” 诸葛明道: “你这是在给我上颜色。说吧,你要多少才放人?” 嘿嘿一阵奸笑,姓左的道: “你龟儿子总算上路了!” 一面挥手,把诸葛明的双脚接地,一面问道: “先说你是那个庄或什么堡的?” 诸葛明道: “我不属什么堡,也不是哪一庄,我是大刀寨的人。” 姓左的一愣,当即骂道: “放你妈的屁!老子们打从山西过黄河,又越过老秦岭,来到这汉江附近,一路上从未听到什么大刀寨,你这是在消遣你左大爷,也在拿你的这条命开玩笑。” 他忽然提高声音,道: “孩子们!给他来个天翻地!” 就见几个大汉,顺着吊在树上的绳子,呈反向拉。 于是,诸葛明的双脚在他一弯之下,吊上了半空,他的那件天蓝长衫,把他的头全蒙住了。 只听姓左的冷笑道: “你小子只有一次回话的机会,如果左大爷听不顺眼,你的这颗烂脑袋,左爷可要当烂西瓜踢了。” 诸葛明心里真的一惊,不由高声道: “有没有大刀寨,只要一查便知。” “打谁问?到哪儿查?” 诸葛明当即道: “景阳镇离此不远,镇上有个悦来客店,店里的王掌柜最清楚,不信去问他,就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了。” “把他放下来!” 于是,诸葛明过了第二关。 嘿嘿笑着,姓左的凑近诸葛明面前,轻声问道: “大刀寨是干啥买卖的?” 诸葛明苦笑道: “说句实在话,比你们这种买卖要大得多。” “有多大?” “一次买卖总得弄个十万八万两银子吧。” “我的妈呀!到哪儿能抢那么多?” 诸葛明道: “抢?大刀寨不抢只借。” 姓左的冷哼一声,骂道: “我看你真是一身贱骨头,非吊起来你才说实话,天底下谁会那么大方,把成万的银子借给强盗?你明明在寻你左爷的开心呀!” 一面吼道: “孩子们!这回把他吊高一点!” 突然间,诸葛明大吼一声,道: “等等!” 姓左的还真一愣。 只听诸葛明道: “你们马上派个人去景阳镇,找王掌柜问问,看我诸葛明是不是在说谎骗人!” 一边走过个年纪大的,低声道: “左爷,景阳镇离此不过三十多里,咱们就派人骑上这小子的马,去问问那个王掌柜,反正咱们把他捆在这儿,不怕他会飞上天去。如果真有个大刀寨,咱们再减价,如果这小子诳了咱们,那好办,乱刀把他剁了,反正咱们已经弄了他六七十两银子了。” 搔着胡茬子,姓左的“哦哦”应着,一面点头道: “说的也有道理。这么办,如果问出有个大刀寨,咱们给他们开个大价码,一万两怎么样?” “左爷,就这么办,我这就赶着去问。” 于是,年长的骑上诸葛明的马,疾向景阳镇而去。 夏天的夜,才五更就天亮了。 景阳镇的小市集上,还是一片冷清呢。 就见一匹川马背上,驮着个身穿短靠黑衣老者,来到了悦来客店的门前。 缓缓地下了马,正迎着悦来客店的小二,拿着一根扫把走出门来。 “咦!”小二一惊。 老者哈哈一笑,一面把马栓在横杠上,问道: “王掌柜在吗?” “你认识我们掌柜?” 摇摇头,老者笑道: “我有事找他。” 小二敞开门,道: “快请屋里坐。” 于是,王掌柜惺松着睡眼,来到店门前的堂上。 “客官,你找我?” 老者一抱拳,极有礼貌地问道: “向你打听个地方。” 王掌柜道: “不客气,你尽管问。” “大刀寨在什么地方?” 王掌柜一听,如同一盆水浇在头上,那么一点睡意,也全被激到天外。只见他瞪大眼睛,吃吃地道: “客官,你……你问大刀寨?” “不错。” 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王掌柜道: “正好,大刀寨有人在后屋住。你等等,我去叫他前来,你们也好当面谈。” 老者一皱眉,但旋踵间,他笑了。 因为只要他们手中有大刀寨的人,他就不怕大刀寨的人对他怎么样。 喝着热茶,老者面露微笑地望着店堂四周。 于是,一门响处,高磊披着单衣,走了进来。 一看是个老者,看样子人已五十开外,却有着一付大骨架子,正抚着花白胡子喝茶呢。 “是阁下在找大刀寨?” “不错。”老者站了起来。 “有什么事?” 呵呵一笑,道: “我是送信的。” “送什么信?”,高磊不由一惊。 “三十里外有个黑松林,弟兄们手上正捏着你们大刀寨的人,如果还想他活着回大刀寨,马上送上万两银子去赎,晚了恐怕就喂野狼了。” 高磊冷然一笑,道: “才一万两银子,未免太小家子气了吧!” 老者一愣,高磊却又道: “你们怎么会知道他是大刀寨的人?” “他自称是大刀寨的人嘛。” “姓什么?” “好像叫诸葛明吧。” 高磊几乎由椅子上跳起来,但他当即按住心头火,一咬牙,道: “你们把他怎么样了?” “栓在黑松林里,只要一万两银子送到,俺们就立刻放人。” “好!” 缓缓地站起身来,高磊笑道: “诸葛明既然落在你们手上,大刀寨一定会送上银子赎人,再说你们能捉住大刀寨的人,真还叫我高某佩服。” 一面招呼王掌柜道: “弄些吃的让来人带回去,不能饿着人家,我这就得赶着回山寨取银子。” 王掌柜立刻笑道: “客官,你们多少人要吃的,我好去拿。” 老者一笑,道: “你准备个三十份吧。” 于是,高磊打心眼里笑了。 因为,他只随便一说,就知道对方不过三十来人。 哈哈一笑,高磊道: “大刀寨离此五六十里,山路难行,来回也得需个一天多。 这么办,今晚三更天,一万两银子一准送到。” 老者哈哈一笑,道: “我们今晚三更见面,希望不要玩阴险,否则那个姓诸葛明的,第一个遭殃。” “错不了!你上路吧。” 老者又骑着马走了,马背上还驮着许多吃的。 而高磊急忙把店中的另一喽兵叫起来。 他们本来是在此等诸葛明的,却不料诸葛军师在半道上出了岔子。 急急赶回朝阳峰后山大刀寨的时候,太阳正直直地照向大地。 高磊与那个喽兵,全都是汗流浃背而热气上冒。 二人先就着那条半尺宽的细长山泉,猛饮十多口,这才挺着一肚子凉水,走进大茅屋的议事厅上。 “你们怎么回来了?” 张博天光着上半身,一面挥着扇子,问。 高磊缓着气,道: “寨主,大事有些不妙啦!” “怎么回事?” 高磊猛力指着远方,道: “操他祖奶奶的,不知从哪儿冒出二三十个穷措大,竟然拦路打劫,把军师爷给逮住了。” 张博天与一旁的包文通,四大武士,全都哇哇大叫。 一把抓住高磊的湿衣,张博天追问道: “军师现在怎么样了?” “没有被杀,但他们却开价一万两银子,我答应今晚三更送去。” 张博天大叫道: “好哇!龟儿子们竟然勒索到我这强盗祖宗的头上来了,看我张博天不活剥他们的皮才怪呢!” 包文通骂道: “他娘的才三十来个,还不够包二爷一路劈的。” 一面对张博天道: “寨主,你别把这回事放在心上,还有正事等着你去办呢!这回事交给我吧。” 张博天伸手一拦,道: “别忙,这事有得商量。” 一面沉思,一面道: “咱们这么硬杀过去,固然可以一举把这二三十个不长眼睛的杀光,但军师也必然活不成。” 包文通道: “这么说来,难道真的送给他们一万两银子不成?” 冷冷一笑,张博天道: “咱们的银子烫手,没人敢伸手来拿,但为了军师安全,一万两银子还是要送去的。” 于是,张博天立刻调动人马。 大刀寨的人立刻出动了一半。 另外,高磊、包文通二人也出动了。 当然,他们也带了一万两银子,那是诸葛明的赎钱,不能不带上。 于是,张博天高坐大刀寨,就等捷报传来。 潇湘书院图档,7dayocr 第十章 钱能通神 太阳已经落山了,但大地仍然很亮,显然这是炎热夏季应有的现象,因为,夏天总是白天的时间久一些。 就在这时候,自景阳镇的“悦来客店”门前,一辆鸡公车,“吱吱咛咛”的走出镇外。细看那辆鸡公车,前面有个大汉拉车,车后面,两个车把中间,另一个大汉,扭着个大屁股,身子前倾,吃力地推着。 鸡公车的后面,高磊领着十名喽兵,扛着大马刀,紧紧地跟着。 就在鸡公车的两边,各绑了一只木箱子,显然,那就是赎诸葛明的万两银子。 夜,越来越静,而使得鸡公车的“吱咛”声更加的响亮,响亮得连一行的脚步声都被淹没。 风,慢慢地加大,而使得沿路的树木发出“哗啦”的声音,令人倍增无限惆怅。 在距离景阳镇大约二十多里的一个大斜坡上,一大片象树海般的黑松林里,诸葛明正被五花大绑着拴在一棵老松根上。实在说,这一天他过得可真够惨的了。 先是这伙强盗,尽拿他消遣。有几个三四十岁的大汉,还拿他当女人般的寻开心,单就这股子窝囊,就叫他好一阵子不舒服的。 尤其在这伙人吃东西的时候,竟然没有一人送一点食物给他,甚至还把吃的在他嘴边磨蹭,那种得意与狂妄,诸葛明全放在心上。 因为,他是个智者,又何必去找眼前亏吃? 当然,心中的忿怒,足以培养他的报复情绪。 本来,他是个不愿杀人的武士,但眼前这伙人,似已失去人性,他们的残酷与杀戮,令他厌恶,厌恶得甚至不愿用眼睛去瞧。 于是,这一天里,他虽然没有吃到东西,甚至也没有喝口水,但他却尽量闭眼睛,把饥与渴,溶化在心中,而产生一种心理,一种如何报复的心理! 也就在二更天的时候,诸葛明四周的人,全都集中在那个姓左的身边,听候那个尖头鹰鼻大汉吩咐着。 诸葛明想听,但他却一点也听不到。 突然间,两个手持钢刀的大汉,一闪而来到诸葛明的身边,动作粗暴,还真叫诸葛明吃一惊。 两个大汉动作熟练地用那条绊马索,把诸葛明拉到一棵老松树上面,牢牢地捆在松树上。 诸葛明低头往下看,少说也有四五丈高。 只听一个握刀大汉,把手中钢刀架在诸葛明的脖子上,笑着说: “伙计,你下去吧!这儿有我一个就够了,只要他敢哼出一声,我就把他的脑袋砍下来。” 于是,另一个伙计顺着树干溜到地上。 诸葛明一眼望去,隐隐约约地看到这二十多个壮汉,扇形一般分散开来,在姓左的身后面,却跟了十来个。 这些人就在姓左的率领下,慢慢地移向官道边。 于是,二十多人全都隐入树后面,消失不见。 诸葛明在树上面,有些忧心,因为他知道张博天的脾气,他是一块不打弯的钢,说不准领着大刀寨的人,一哄而上,自己就算死定了。 当然,他也想到了包文通,那也是个刀口上见真章的莽汉,如果这档子事不加思索就硬干一场,自己就是这场撕杀中的牺牲者,那是毫无置疑的。 尺半香一更次,如今第二炷香就快燃完,眼看着就要燃第三根香了。 突然间,远处的坡后面官道上,先是一阵“吱咛”声。 没有多久,就见一个汉子,急速地跑进松林来,只见他喘着大气,道: “左爷,来啦!” 姓左的急问道: “来了多少人?” “一辆鸡公车,后面跟了十个人,有一个大汉领着。” 于是,姓左的大汉“呵呵呵”的笑了。 围在他四周的人也全都笑了…… 姓左的一挥手,十几个人悄悄地溜出树林,成钳形向往来人的地方包抄过去。 迎面的坡道上,出现了一辆鸡公车,在十个喽兵的护送下,朝着这片黑松林中走来。 折了一个弯,鸡公车突然间停下来了,因为再上坡,就是大片的黑松林,乌黑八七的。 有道是,穷寇莫追,逢林莫入。高磊心里明白,自己押运的可是一万两银子,在没有弄清楚以前,这一万两银子是绝不能轻易离开自己眼皮的。 于是,高磊的鸡公车停下来了。 跟在高磊身后的十个喽兵,立刻间双手抱刀,团团地围在鸡公车四周。 “朋友,该露露相了!”高磊扬声高叫。 嘿…… 那声音像夜枭,听起来令人起鸡皮疙瘩。 高磊是干什么吃的?岂能把这种枭声放在心上!他在心里暗骂,龟孙子们也不打听一下,明敞着小鬼找阎王老子的麻烦来了。 就在他冷笑中,侧面的林中,走出一个尖头带着个巨大鹰钩鼻子的大汉,他那两只像猫头鹰似的眼睛,死死地盯在高磊的脸上。在他的身后,跟了十七八个持刀壮汉。 就在相距不过三丈远处,两方这才对上话。 “东西带来了没有?” 高磊一笑,沉声一拍鸡公车,道: “一万两银子,一个蹦子不少!” 只见尖头大汉一摆手,一面说: “瞧瞧去。” 于是,又见那个年老的喽兵,闪身而出,一迳到了鸡公车旁。 高磊手一拦,冷笑道: “人呢?” 老者手一指身后,道: “人就在林子里,就等你们这一万两银子一到,我们就立刻放人。” 高磊摇头道: “大刀寨可不是一群驴蛋,在没有看到我们的人以前,这银子你们不会那么顺当地拿走。” 突然间,尖头大汉呵呵狂笑,道: “王八蛋回头看看,你们能走得了吗?” 高磊根本不用看,他心里有数,你小子顶多不过三十人,有什么值得耽忧的。 心念间,高磊摇头道: “朋友,你要银子我要人,如今我送来银子没见人,你觉着公道吗?” “公道?哈……公道还会干强盗?” “那是说咱们双方有一方不讲信用了?” 尖头大汉粗声道: “天底下哪里来的公道?什么才叫信用?老子做事一向讲求银子第一,安全至上。” 高磊冷笑道: “那就说说你要如何的安全至上?” 尖头大汉夜猫子眼一亮,道: “一万两银子全揣到我这弟兄们的腰包里,等我们进入松林后,立刻把你们那个姓诸葛的放出来。” 高磊抬头望望天,月儿正当中,脸上突然有了笑意。 于是,高磊高声抗辩道: “朋友,你别打哈哈了!我怎么知道被你掳去的人是死是活?我看不到没关系,总得叫我听听他的声音吧?” 尖头大汉略一思忖,道: “既然你不见兔子不撒鹰,那就送你一颗定心丸。” 一摆手,对一旁的人道: “进去,叫那个财神爷叫一声。” 高磊忙道: “我要听三声,而且要大声。” 嘿嘿一笑,尖头大汉骂道: “他娘的!就照着他说的,大叫三声!” 于是,一个持刀大个子抹头冲入树林中消失不见。 一见这情形,高磊心里明白,这批王八蛋也想的真绝,当场把一万两银子分给每个人,然后分头往这黑松林中一藏,谁也没办法找到他们。 突然间,树林中的诸葛明还真的高声在大叫。 诸葛明的声音叫的很高,调子也拉的长,一声出口,必然用尽胸中之气,然后稍一歇息,又叫出第二声,就在他第三声叫完的时候,那把架在他脖子上的钢刀突然一按,低喝道: “够了,别再出声了!你他娘的一天没吃没喝,想不到还有这么大的劲头喊叫。” 他话声刚落,树下附近一闪而窜出两个壮汉,明晃晃的钢刀在树下打闪。 “谁?” “兄弟,分银子了,还不快去!” 诸葛明立即发觉树下的人,头上挽着红巾。 诸葛明就在看守他的大汉低头看的时候突然奋起双脚,踹向大汉的腰眼。 大汉遇袭,急忙双手抱住树干,钢刀已落到树下面。 诸葛明双手被绑在树上,双脚也被捆着,但却仍能伸展自如,如今大汉手中没有钢刀,岂能错失良机? 于是,又一连并着双脚踹向大汉的肩头,终于把大汉踹落地上。 就在大汉尚自惊怒而要开口大骂时,突然间,一束刀芒,一圈而至,他连叫还未出口,就已经人头滚落地上。 “我可爱的军师,该下来了吧!”是包文通的声音。 诸葛明苦笑道: “找个会爬树的,上来帮我一把,我的包大头目。” 于是,就见一个喽兵,顺着树干往上爬。 于是,诸葛明瘫坐在树枝间,一面道: “全身酸痛不自在,我得在这儿活活血脉。” 包文通道: “军师爷,你只管往下跳,我在这儿助你一臂之力。” 本来,三四丈高,诸葛明就算自树下往上纵,也不见得会难住他,只是他现在除了又饥又饿外,双手双脚几乎不听使唤,更何况他自马上摔下来,也受了伤。 如今一听包文通的话,觉得尽在树上不是办法,于是一咬牙道: “大头目,你可不能打落水狗呀!” 哈哈一笑,包文通道: “包文通不会搬石头砸自己脚丫子的,我整你,往后我就没好日子过了。” 诸葛明一笑,当即道: “下来了!” 一把接个正着,包文通没有立刻放下诸葛明,只见他双臂施力掂掂,一面“啧、啧”有声的道: “乖乖隆的咚!还没个娘们重嘛,可是饿惨了。” 诸葛明道: “快去办正事。” 包文通低声道: “是!军师爷。” 只见他放下诸葛明,扭身就向树林外冲去。 在他的身后面,一溜又冲出二三十名喽兵。 且说高磊一听林中三声叫喊,心中一阵高兴,故意道:“他可是个文质彬彬的书生,怎么会叫出这种声音出来?” 尖头大汉一听,双眉紧皱,黄眼珠一翻,骂道: “你他娘的再细琢磨琢磨,一个人饿了一天一夜,会不会是那种声音?” “不象,一点也不象。” 尖头大汉大怒,骂道: “王八蛋,你要是惹恼了左大爷,老子人也杀银也要!” 高磊一声冷笑,道: “动上家伙,不定谁死谁活……” 一伸手,接道: “这么办,我打声口哨试试,也许他听到口哨声,就会有个回音,那么,这一万两银子就是你们的了。” 尖头大汉道: “既然你这么说,也好,先打开木箱,让左爷看看你们装在里面的是银子还是石块!” 哈哈一笑,高磊军刀砍断木箱上面的绳索,大马砍刀一插箱盖,立刻间,一缕缕银光,自箱中散发出来,是那么的诱人,怪不得那么多人为它拼命。 四周围的二三十个大汉,全看直了眼,姓左的更是双肩耸动,不能自己。 “那就快打声口哨,左爷等不及要拿银子了。” 高磊用力吹出一声尖锐的口哨声,那是一声听来相当凄厉的声音,尤其在这种深夜里,更令人毛骨悚然。 长长的一声口哨声才落,立刻间得到了回音…… 不过,那不是诸葛明的回音…… 更不是一个人的回音…… 而是一溜从老松林中一冲而出二三十个喽兵的反应,那种听起来比高磊的口哨声还凄厉的喊“杀”声! 包文通率领的喽兵,还真的与高磊这帮押银的喽兵,配合得天衣无缝而恰到好处。 这真是瞬间主客互移的变化,更是出人意料的情况。 包文通的三十个喽兵,以极快的手法,把姓左的二十多人全包围起来。 姓左的不由大怒,遂高声叫道: “杀!” 其实他不必叫这么一声“杀”!因为,包文通早已挥起他的那把鱼鳞紫金刀劈砍而上。 夜风啸啸,树影摇摇,月亮似是羞见人间杀戮,适时来了个云掩月。 包文通一连劈倒三个,正面拦住尖头大汉。 二人一上来更不打话,两个大灰熊一般的大汉,立刻间缠斗在一起。 高磊大声叫道: “大刀寨的儿郎们,使把力一个也不能放走!” 他边说边杀,一脸别人身上冒出来的血,但他却剽悍地伸出巴掌一抹,成了个关公。右手钢刀,见人就砍,完全恢复他当年在锦衣卫奉命杀人时的水准。 黑松林变成了杀人场,刀光的霍霍声不亚于山谷中吹来的风声。剑影的锐芒,真与天上的月光争辉。每个人的身上全都染了血,当然已分不出是谁淌的血。 这么的对杀对砍,渐渐成了两个杀一个。 然后成了三个活劈一个。 然后,有几个眼尖腿快的,哭喊着冲人树林中逃去。 于是,才不过半盏茶的工夫,老黑松林边的砍杀,成了一个对一个。所有受伤的或没有受伤的,头上均束绑着红巾的大刀寨人,全都围着他们的大头目包文通,看他怎么来收拾那个姓左的尖头鹰鼻大汉。 就连高磊,也袖手旁观,不再插手。 一个对一个,也只有那么两个剽悍的大个子,就听二人暴吼之声不断,凌空挥劈的大刀,疾如光电般对砍对杀。那声音,还真像是铁匠铺传出来的声音。 要知任何一种拼杀,气势相当重要,也就是士气最要紧。如今包文通心中可笃定的很,一大群大刀寨的人围着看,自己这回算是露脸了。 当然,这可与他在安康时候被张博天杀的“哇哇狂叫”,“丢盔卸甲”,自又不同。 只见他双手挥动鱼鳞紫金刀,一刀快似一刀,把个姓左的大汉逼得只有退后,哪有还手之力? 姓左的心里明白,今晚上可真的栽定了。如果还能活着离开,自己非得出家当和尚,好生念经谢天地了! 只是他却又不甘心,自己上的这个当,也太窝囊了。就算能活着,难免会想起这档子事。 于是,他咬紧牙关,硬拼包文通,反正他是豁上了。有道是“将军难免阵上亡”,手上既拎着刀砍人,也要等着有一天别人来砍自己,刀口上混日子,永远都是盼过了今朝期不得明天,他奶奶的自己也杀了不少人,早就捞够本还有得赚了。 两人对杀,却是两种心情而各有不同。 一个是心情愉快,就等放对方的血了。 另一个是宁可拼个血肉横飞,只要有一口气在,也绝不撒腿走人。 诸葛明却冷冷地说道: “包大头目,这王八蛋还真够你折腾的,干脆我叫高二寨主给你加个劲,咱们也把他拴到大刀寨去,再慢慢地拆零件!” 包文通一听,连挥刀猛砍,咧着大毛嘴道: “正合着我意!” 高磊一摆手中大马砍刀,一挥而上。 带着激电狂流般的威势,旋起了一束束耀眼刀芒,高磊出口连骂,手中却不稍歇地叫道: “王八蛋的,打劫打到大刀寨的头上,老子早就憋不住了!” 姓左的抵挡包文通,气势上已有捉襟见肘之感,如今再加上个高二寨主,立刻陷入危机中。 只见他双手抓紧刀把,挡了包文通的砍刀,招式不收又送迎高磊的,脚却更加沉重,只有跄踉之势。 就在他一连又抵挡了十几刀后,姓左的双臂似已酸麻得抬起来都困难,又不敢松脱。 突然间,包文通大喝一声,鱼鳞紫金刀电旋之间,一道光弧自地面斗然升起,就听“当”的一声大响,姓左的手上大刀,已脱手飞去。 原来就在高磊一刀下压,姓左的挥刀上迎的时候,包文通却刀自下盘向上挥去,姓左的只有撒刀的份。 快逾电闪般的冷焰,就在包文通的面前一闪而止。 因为,诸葛明及时的一声喝止,姓左的一颗毛森森的脑袋,才没有落地。 诸葛明冷喝一声,道: “拴起来!” 两把大刀的冷刃,全都比划在自己的脖根上,就算再凶残,也只有凭人摆布。当然,只有一途可以摆脱,那就是一咬牙,一狠心,硬把脖子往刀刃上送。 然而,姓左的并不这么做。他眼一闭,双手往后一送,不再言语了。 一旁的诸葛明哈哈一笑,道: “他祖奶奶的,你倒是学的真快呀!老子被你们折腾的时候,那种样子,你全用上了。” 一面高声叫道: “树林里找找去,我的那头马还得用它呢!” 其实诸葛明找马,是为了自己先行赶到景阳镇去,为的是快些把个肚皮填饱。 不多久,他的那匹马还真的牵出林外来了。 诸葛明还未上马呢,高磊已清着喉咙说: “军师爷,你快马加鞭赶回景阳镇,好好吃点喝点,除除霉气。我们这就随后赶去,也好一同回山寨。” 诸葛明哈哈一笑,道: “我就是这个意思。”一面跨上马背。 包文通高声道: “军师爷,这个王八蛋,咱们真的要把他押回大刀寨再收拾?” 诸葛明冷笑着望望姓左的,道: “这家伙可不是一刀之罪!” 包文通道: “包老二很久没吃人心了。你在此守着,看我把他来个挖心生吃,一定会令你满意!” 诸葛明正在沉吟,姓左的夜猫眼暴睁。 于是诸葛明哈哈一笑,道: “押回山寨去!” 就这么一句话,姓左的算是捡回一条命。 因为,人在乱世其命本贱,然而姓左的活该命不当绝…… 诸葛明已经驰出十多丈远了,却听高磊在招众喽兵,快些上路。 包文通道: “快走吧!野松林大概有不少狼等着大吃一顿呢!” 来的近四十个喽兵,也伤了七八个,还好全都能敞步走路。 姓左的就跟在那一万两银子的鸡公车后面,他心里十分清楚,那的确是一万两银子,只是自己恐怕无缘花用。 众喽兵虽然是白干一场,但却是打了一场胜仗。于是,有几个喽兵竟开腔唱上了小调。 这些小调,是张博天传给喽兵的。而这一小调,是张博天当年在苏州平定反阉党乱民时一位帮助他的朋友教的。 当天已亮,日出山的时候,大刀寨的人全到了景阳镇上,悦来客店早就备好吃的在候着。 诸葛明似也恢复了原先的精神,当然他的俊脸上还真瘀了两三块,那得等个三五天才能复原。 大刀寨的人,全挤在悦来客店里痛痛快快地一阵吃喝,诸葛明还特意让各人吃了酒。 于是,该算银子的,一个也不能少,甚至还得多加小帐。大刀寨不能连兔子都不如,因为,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而景阳镇就在大刀寨的眼皮下,再说景阳镇按时送上粮食,已经是很不错的了。 姓左的绳捆索绑,还真的引来了不少景阳镇的人围观,而姓左的却满不在乎,还眦牙咧嘴,抽着他那个大鹰钩鼻子冲着人们冷笑呢! 于是,一万两银子大伙分着拿,当然又拿回山寨。 车与马,留在景阳镇上。 姓左的原本垂头丧气,怎么突然变了个样,他变得不在乎事小,一路上还不时的嘿嘿笑。 “他笑什么?” “别他娘的急疯了!” 喽兵们在议论,连诸葛明也觉着邪门。 包文通与高磊二人咬着牙,只想上去给这姓左的一刀。 就在过午不久,一众人等,这才上了朝阳峰。 大伙全都有些累,只等回到山寨,填饱肚皮睡大觉了。 于是,就在了望的喽兵吼叫中,诸葛明等一众人,全回到了大刀寨。 大寨的茅屋前面,张博天两手叉腰,光着上身,只穿了一件宽松的裤子,登了一双拖鞋,大马金刀在那儿。 先是,诸葛明上前抱拳,尚未开口呢,就听张博天呵呵笑道: “我的大军师,怎么会阴沟里把船弄翻了?” 突然,就见张博天眼睛一亮,道: “阴司判,你是阴司判!” 看着张博天快步走向姓左的,诸葛明立即道: “那个王八蛋不姓阴,他姓左。” 张博天不由更是大叫,道: “那就错不了,阴司判就是左不同!左不同也就是阴司判!” 一边说着,张博天一巴掌拍在左不同的肩头,笑骂道: “王八蛋你还没有死啊!” 一声凄厉的苦笑,左不同道: “虽说没死,可也脱了一层皮。” 诸葛明一愣。 包文通与高磊二人更是吃一惊。 守着一万两银子又入了库,高磊指着左不同道: “寨主,他是……” 呵呵一笑,张博天道: “他就是当年在苏州助我平乱民造反,江湖人称‘阴司判’的左不同。” 早有人帮着把左不同的绳索解掉。 只听左不同悲壮地道: “张大将军,你是在哪儿找到这几个要命的脚色?差一点把我劈在黑松林。” 众人在大茅屋一落座,张博天呵呵一笑,道: “其实他们也不是外人,全都是当年魏公公身边的好兄弟。” 一声长叹,左不同道: “当年我帮你大杀乱民,总以为能杀出个好前途来,他娘的后来越杀越不对劲,竟然弄得天怒人怨,最后实在没办法,混成了翦径小贼。” “左老弟,咱们再次遇上,也算是旧缘未了,凑合着在我这大刀寨干,张博天吃肉,绝不会叫你光喝汤。” 一面,张博天把大刀寨各人加以引见。 诸葛明笑道: “在下有一事不明,想请你左仁兄指教。” “阴司判”左不同尖腮帮一翘,夜猫眼一翻,道: “诸葛老弟,左不同的命,如今有一半是你所赐,有什么事尽管问吧。” 诸葛明低头皱眉,问道: “在下发觉你在进入景阳镇后,忽然变得心情开朗,这是什么原因?” 左不同仰脸哈哈大笑,道: “这件事我不说你们还真糊涂,就在我听了几个喽兵,一路上哼着当年左某人最爱哼唱的那段越调腔,我就知道自己有救了。” 一咧尖嘴巴,又道: “约莫着,你们这里面肯定有在苏州杀乱民的朋友,只要到时候我亮出招牌,我不信谁还会杀我!” 一顿之后,瞄着捋须的张博天,又道: “想不到会在这儿遇上张大将军。我要是知道你们全窝在这儿,左不同早就不‘请’自来了。” 于是,大茅屋里传出一片笑声。 诸葛明不但未杀“阴司判”左不同,相反地,张博天特别吩咐,所有大刀寨,当天晚上大吃一顿,算是给左不同压惊连带接风。 叫天岭上落日红,朝阳峰在欢声雷动,因为这些杀人不眨眼的强人,只要有酒,一个个全成了大天二。 大茅屋中,张博天听诸葛明把西乡的飞云堡详细地说了一遍,当然他略过了与王来凤的一段情。 当然,左不同也知道了张博天失宝的事,他还真的为张博天直叫“可惜”。 于是,左不同一口答应张博天,帮他把宝寻回来。 左不同担任了与包文通一样的大头目,就凭着他们的剽悍与泼辣狠劲,张博天心里有数,汉江沿岸在他张博天的失宝未寻获之前,就休想有太平日子过了。 朝阳峰的大刀寨,就在诸葛明回寨后,大家一阵商议,最后下了一个令人意料不到的决定。 他真的够折腾人了。因为,高二寨主带着他那十名原本在汉江撑船度日子的人,又找到他们的那条大木船,朝着距离西乡十多里的飞云堡撑去,就等通知攻向飞云堡。 另一面,张博天采取诸葛明的方法,就在喽兵中间,找了几个过去走江湖的人。 也真的那么巧,一找就是十多个,其中有耍刀卖艺的,表演气功的,耍猴子与数来宝的。 人事上一安排就绪,诸葛明于第二天过午,就下了朝阳峰。 因为他对于西乡飞云堡的这一仗,也仅仅只能运筹帷幄,而不能正面对敌。 诸葛明在飞云堡巴家的眼中,是地道的石泉镇大王庄的护庄武师,那是自己人。自己人是不会领着一群盗寇侵犯飞云堡,否则连大王庄也别想再去了。当然,王来凤的这段情也全完了。 诸葛明知道,此去更不能再找上安康白家堡,自己只能绕道去老河口附近的通江堡。 而通江堡却在五六百里外,骑马疾驰,也得骑上个一两天的,更何况有一半路还是绕着大山转。 且说西乡飞云堡堡主巴耀东,自从大王庄的王来凤前来报信以后,还真的提高了警觉而加强戒备。飞云堡就住着巴耀东一家人,全部人数,总也在四五十人。 飞云堡在形势上看,就好像建在龙头上一般,如果想进飞云堡,也只有从飞云堡的正门出人。 原本飞云堡只有在夜晚,堡楼上才有两个人看守,如今连白天也是二人把守。总管巴长春更把堡内的武师,分成五组,夜里每个更次,就由一个武师领着五六人,在堡内巡逻,每个人都是随身带着刀剑而不稍懈。 如今的戒备,不能说不够严密,更何况巴氏兄弟二人的武功也相当了得! 西乡镇的飞云堡虽不能说已到了草木皆兵,风声鹤唳的情况,但却无形中有着“刀兵将起”的感受,于是,飞云堡的人失去了笑意,代之而起的是一种僵冷得有些不近人情的味道。 就在一个烈阳当空而万里无云的天气里,飞云堡前面弯弯扭扭的山道上,迤洒着来了一批江湖卖艺的。 有一辆鸡公车,由一个大胡子老者推着,车前面有根绳子,搭在一个年轻人的肩上。 二人使出全身力气,弯腰弓背,哼呀咳的推车爬坡。 鸡公车的后面,有挑担子的,扛着刀枪剑戟的,最后面一个担子,挑了一对猴子,另外就是一只木箱子。 这些人算起来,也不过十二人,单就看他们的装扮,显然全是江湖落魄,随处讨个肚子饱的穷汉子。 一行人还未曾来到飞云堡的堡门呢,就见由飞云堡中迎面快步走来一人。 只见他暴伸双手,极力一拦,高声道: “各位老乡,你们这是干啥子的?” 鸡公车往地上平放着,肩上取下攀肩带子,推车老者向来人一抱拳,道: “大爷,俺们这全是跑江湖卖艺的,如今路过贵堡赏几个盘缠,还请你大驾通报一声。” 来人摇手嚷道: “回头吧,各位!如今飞云堡正在办正事,谁也没有心情看热闹。” 老者一脸懊恼地道: “这可怎么办,原本我们要去西乡镇的,可是大伙全都仰慕飞云堡巴老爷子,特意折到飞云堡来的。” 一面指指天,又道: “大爷,你看嘛,这时候也该是吃饭的时候了,难道还让我们这群无根的人走到西乡?” 只见那人低头一想,道: “这么办,我进去同总管商量一下,看看他的意思,如果他点头,自然就会放各位进堡的。” 老者一听,直是作揖打躬。 于是,来人一溜烟走人飞云堡的那座堡门内。 遥遥看着飞云堡的人,老者面露微笑。一众十二人,也全都沿着道边,坐在草地上,就等着进堡去表演了。 才不过半盏茶时辰,飞云堡总管巴长春,穿了一件丝棉白上衣,松宽的白长裤,头上顶着个宽边草帽,踢拉着一双棉鞋,走出飞云堡来。 也只有他一个人,连刚刚进去传话的那个人,也没有跟着巴总管再出来。 就在这时候,卖艺的十二人抬头望着那高高的堡墙垛上后面,至少站了二十多人,正往他们歇腿地方指手划脚,看样子还真的加强防备呢? 巴总管一直到了这十二人跟前。 只见他先打个哈哈,然后问推车老者道: “老乡,演个一场下来,大概要多少银子?” 老者双眉一挑,道: “讲价钱,那就一个钱也不值,所以说俺们这仅是跑江湖卖艺混口饭吃。如果说值钱,那就无价,要等爷们看了,值多少随意赏。” 巴总管二笑,道: “老乡,你这是给我姓巴的虚晃一招,说了半天等于没有说。” 一顿之后,又道: “这么办,老乡你就说个大概,一场下来,你们在沿江码头地盘上,能收个多少?” 哈哈一笑,老者道: “巴大爷,有道是货卖识家,有人看了我们的玩艺,摇摇头扭头就走,一个铜子儿也不给,我们也不能拉住人家强求。可是一遇到识货的行家,一掷三五两银子的也不少,当然,这全得靠运气了。” 巴长春哈哈一笑,道: “老乡,你总算有了底价,只要你能说出个底价,巴某也好交差了!” 一边随手在衣袋里一掏,道: “老乡,你收着吧!这可是二十两银子,算是你们各位来飞云堡一趟的赏银。” 老者一惊,当即道: “这如何能使得,无功不受禄呀。” 总管巴长春一笑,心想:你们这群王八蛋,装扮的可真像,要不是大王庄家大小姐通知,飞云堡还真的要上你们这群龟孙子的当了呢! 心念间,不由冷然一笑,道: “老乡,你们不是无功,单就老远的走来巴家飞云堡,就是看得起我们的巴老爷子,只此一桩,就值这些银子。” 他看了其余几人一眼,又道: “只因飞云堡中正有事在办,不便请各位进堡,还请各位体谅。等过个一阵子,飞云堡太平了,天下也太平了,巴某也要用骡车把各位拉到飞云堡。” 话已说绝,再说就要露出马脚了。 但即使是这样,大刀寨也算在计谋上有了决定。 因为,这原也是诸葛明的一招试探,并没有指望着这十二个人能进入飞云堡。 而真正闯进飞云堡的,却是另有其人。 潇湘书院图档,7dayocr 第十一章 萍水相逢 沿着终南山区里的绝谷,溪流滚滚而下,流入汉江。飞云汉江,飞云堡上游不远处,一连三条这种溪流,把个汉江搅和得江水翻滚,狂涛有如万马奔腾。 当这些急流在经过飞云堡的时候,水势虽有稍缓,但却漩涡处处,反而更加危机重重。 飞云堡面对汉江的一面,有一段光滑溜溜的峭壁,另外两面也是高逾十丈的悬崖,只是靠汉江的一面,看上去稍有倾斜,也因此,城堡的墙看来较低。 江风拂面,令人有着舒坦的感觉,因为太阳的酷热,实在令人难以忍受,从江面上望过去,附近那些灰苍苍的山岭,岭岭相连。高磊领着他那十名水将,扛着一大捆绳子,顺江边摸向飞云堡。 在距离飞云堡尚有大约一里地的时候,已经是岩石挡道难以前进,如果想往前进,就得下来游过去。 于是,一条绳子,把他们11人相互连了起来。 一到了水下,高磊的本事全抖露出来了。 一根绳子每隔五丈,连着一人,这是一定要做的事,因为凭高磊的水上经验,有漩涡的地方,那可是恶水所在。对人来说,那也是吃人的地方。有时候劲急的漩涡,连水中的鱼儿都会躲着。 迎着滚滚狂涛,11个原来曾经以水为生的汉子,各人背着大马砍刀,短衣装,鹿皮靴上缠套着草鞋,像11条水中蛟龙,顺着江边峭岩与击人的狂流,往上面顶着游去。 距离不算远,认真地说,才不过一里远,但11个“水怪”,就在水中跌跌爬爬地折腾了将近一个时辰,才在高磊的低声喝骂中,摸到了飞云堡的下面。 大伙集在一个岩石后面,高磊这才发现,有一半的人,已受了伤,被尖石撞了,还正流着血呢! “忍着点,破点皮肉算不了什么,需知想进飞云堡的宝库,就得吃这苦中苦!” 接着,他一打手势,立刻有一人攀着岩石朝上面望。 他尽力极目远望,道: “回二寨主的话,咱们在这处看这岩壁上的堡墙不太高,如今走到跟前再看,可不是那么回事,还真够高的。” 高磊一阵子衡情量势之后?果断地道: “五爪钩!” 立刻两个喽兵从各自腰背后取出一个五爪铁钩,在一阵骚动中,抖手甩向飞云堡的堡墙垛子上面。 高磊立刻重复道: “我再说一遍,你们可要记清楚。” 于是,十个湿漉漉的大汉立刻挤在高磊身边。 江水一波波地冲向岩石,也冲到11个人的身上,而使得高磊的话声,不得不提高。 只听他一脸严肃地道: “如今飞云堡可是防备森严,咱弟兄们的任务,就是把飞云堡的大堡门及时弄开来。但飞云堡自信这后堡墙冲到前面的堡门,足有七八十丈远,由咱们的方向看,左边是飞云堡主巴耀东的内脊所在,右边都是下人们住的地方,不过最叫我担心的,还是左面接近堡门的地方,住着几个武师与飞云堡的巴总管。” 一顿之后,高磊忧戚地又道: “我担心咱们未扑近大门,就被这几个武师拦住,那就大事不妙了。” 所以,高磊特别交待道: “大伙上去以后,可千万把自己隐藏好。咱们一步一个人,慢慢地朝着堡门摸,不到万不得已,决不可硬冲。” 说罢,就见他大手一挥,道: “上!” 两根绳子,一次上两个人,滑溜的岩石,实在站不稳,所幸这11人全都经验老到,把皮靴套上草鞋,还真的管用。 于是,先头的两人,一蹴一蹴地爬到三丈高的堡墙垛子边,极力地伸头内望。 像两只大猩猩,两个大屁股一扭,二人已爬上了堡墙,伸手一打招呼,另两人也悠悠爬了上来。 飞云堡的墙并不十分宽,只不过三尺多一点。 就在高磊等11人才刚刚爬上城垛子,一个个全都平躺着不敢稍动的时候,突见自远处的大门边,两双灯笼朝着这边走来。 看上去大约有四五人,手里全都拎着明晃晃的钢刀。 堡墙上没有人敢稍有移动,连头与脸全贴在地上,因为脚步声已渐渐地走近,灯亮也在下面左晃右荡。 “杜师父,咱们要不要登到堡墙上瞧瞧?” “你小子担心他们那批王八蛋会从龙宫里走出来?” 却听另一个堡丁笑道: “说的也是,谁有那么大的本事,能游过漩涡滩?” 突听另一个说道: “倒是山崖一边,得多多留意!” 于是,声音又渐渐远了。 高磊仰起半个脑袋往下望,只见几个人走向右边角上,朝着下人们住的屋后走去。 高磊反应何等的快,立即低声吩咐道: “脱下草鞋,四个人跟在我身后,另外六个人等着拦住刚才过去的五个人。” 还真够快的,随着高磊的四人,顺着墙边,一下子全溜到了地上。 于是,高磊一打手势,五个人敞开门面,朝着堡门走去,看样子,论架式,也只有自己人才那么大摇大摆地在这飞云堡内走动。 灰蒙蒙的夜色里,江风与涛声,让人觉得倍增凄凉。 就在高磊距离堡门尚有十几丈远的时候,就听堡墙门楼上有人“噫”了一声。 立刻,跟着有人在问道: “是谁?” “我是杜师父。” 高磊抱定能唬则唬的原则,五个人的脚步声更加急切,十几丈恨不得一步走到。 “杜师父,你们灯笼呢?” “灭了!”距离已不过四五丈了。 突然,守在大堡门里的人看了个真切,当即喝道: “你们是谁?” 高磊连穿带纵当先扑到堡门下,咧嘴冷笑道: “王八蛋,老子是谁你都不知道!” 立刻间,大马刀撩起一股冷焰,挟着啸声,迎着那个正持刀迎向他的堡丁杀去。 原来值班的两个堡丁,一个在门楼上,另一个守在门楼下面。 突然见到冷风拂面,刃芒连闪,那名堡丁连忙挥刀一挡,口中大叫道: “有强盗啊!快敲警钟!” 高磊逼得这个堡丁手忙脚乱,跟在高磊后面的四个喽兵,已快如脱兔般扑到堡门,合力打开了飞云堡的那个巨大堡门。 飞云堡内警钟大鸣。 警钟唤起了飞云堡内所有的人。 然而,警钟声也招来了掩掩藏藏埋伏在堡外的大刀寨60名喽兵。 就在张博天大吼声中,大刀寨的人像潮水一般冲入飞云堡中。 一看那么多强盗进了飞云堡,又发现杜武师率领着四个人,血战在飞云堡的城墙边,总管巴长春立刻大叫道: “放箭!上面放箭啊!” 飞云堡的反应也真够快的,立刻就有十多支箭,自堡墙上面射下来。 可惜这些箭一支也没有发生效用,因为诸葛明特别交待张博天,要准备盾牌,以防箭袭。 于是,就在飞云堡主巴耀东,率同两个儿子巴雄飞与巴振飞二人,挥刀杀出大厅的时候,正迎上了张博天率同他的四大武士欧阳泰、令狐平、司马山、上官中以及包文通与左不同两个道地杀胚。 飞云堡的人,由于事先得到消息,而又加以防范,所以每个人夜里睡觉,也全抱着刀。 也因此,大刀寨一旦破了飞云堡的大门,刚进入飞云堡,就迎着砍杀起来。 一时间,金铁交击之声铿锵震天,听到耳朵里,有着刺人的感受。六七十名大刀寨的喽兵,全都哼咳喝叱,口中的叫声,配合着他们的刀声。 飞云堡似乎是拚上老命了,堡主巴耀东的额际,明显地青筋暴起。他敞着个粗哑的大嗓门吼道:“飞云堡的弟兄们,合力把这群强盗赶出飞云堡哇!” 飞云堡的一众人等,立刻一起呐喊起来。 于是,刀声更加暴裂出碎碎的星芒,而使得搏杀的人,进入忘我之境。 突然,张博天的大嗓门吼道: “大刀寨的儿郎们!咱们本不欲杀人,如果飞云堡真的以命,相搏,等我的号令,来他个血洗飞云堡!” 大刀寨的众喽兵一听,当即大声吼叫,一个个紧抓手中大马刀,劈砍起来。 此时,汉江的涛声,也比不过飞云堡内的刀声。附近山林中的风声,吹不去彼此对杀者的怒骂声。就在这刀如闪电剑如林的飞闪中,一个个血肉之躯不畏死地冲杀在一起,骨骼的碎裂声,揉合着声声的撕叫;戮刺劈砍中,血花飞标四溅着。 这真是一场忘我的拚斗,人们真正露出了狰狞的面目,原来是那么得凶狠与残忍。在悲号嗥叫中,在痛苦哀叫里,飞云堡似乎在色变。 张博天挥舞着大马砍刀,在飞云堡堡主巴耀东的戮力抵挡中,早已自大厅外互砍到大厅里面,巴氏兄弟二人,却被欧阳泰与令狐平二人,杀得披头散发而东躲西闪。 巴总管早已身中数刀,仍拚死抵挡着包文通那如锤如斧般的重砍猛劈。 飞云堡的几个武师,已在左不同与高磊的搏杀中,与司马山、上宫中的阻挡下,躺倒两人,其中就有那个值班守夜的杜武师在内。 大刀寨的人相当默契,好像他们各有所司、各有所事一般,每名喽兵,对付一个飞云堡的堡丁,只要认准一个,尽是着力地砍杀,一点也不放松。 飞云堡大小合起来,不过四五十人,能拚斗的,也不过40人,比大刀寨几乎多了快一半。 就在一阵砍杀中,突见火把通明,二十多个喽兵,悄无声息地押着飞云堡内的一众妇女幼儿,尖声哭叫着,自大厅后面的厅堂中,拖拖拉拉地走出来。 正在缠斗中的巴耀东,眦目欲裂,黑红的大脸庞一阵扭曲,像是一下子跌进冰宫一般,低而颤抖地吼道: “巴大爷同你们拚了!” 他话声随着挥旋的刀芒,扭结成一股脆利的刀声,笔直地劈向张博天的天灵盖,劲急中揉合着拚命的招式。 张博天不由大怒,他不避反进,大马砍刀凌厉而狂涛般地砸向空中的一束光焰。 只听“当”的一声,火花飞溅,也就在光束乍隐的同时,张博天的大马砍刀在带回途中,一滑而经过巴耀东的头顶。 巴耀东不由一惊,就听他“嘿”了一声,竭力侧翻,就在刀风刃芒中,他的头顶上一阵凉快。 张博天不等巴耀东伸手抚摸头顶,紧逼一步,又是一连五刀连砍,刀刀均逼得巴耀东喘气有声地奋力躲闪,看样子巴耀东够狼狈的了。 张博天挥刀有致,一派轻松,低沉道: “巴堡主,你还能经得起本寨主几刀劈?嗯!” 咬着牙,巴耀东不开口,火把中只见他头发少了一大片,双目深陷而尽赤,显然是急怒交加。 嘿嘿连声,张博天高声叫道: “姓巴的,须知大刀寨今晚上来你的飞云堡,并非是来杀人放火打劫你的,再要以力相拚,我可要叫喽罗们先拿你的内眷们开刀了。” “耀东,不要杀了!” 是巴耀东的老母声音,也是巴雄飞与巴振飞两兄弟的奶奶。 火把中,白发苍苍的巴老太太,一手柱着根龙头拐,在两个丫头的搀扶下,看了一阵子现场的拚斗。 当她看到了自己四周站着持刀的大汉,没有一个是飞云堡的人,当她看到拼斗中倒在地上的,大多都是飞云堡的手下的时候,她还未开腔拦阻。 因为,在她这七十多岁的年月里,经历过不少战乱与强盗打劫,也听过强盗洗劫,多一半都是杀人劫财。 如今一听人家说的话,自没有再拚个你死我活的必要,这才出声拦阻。 巴耀东一声长叹,手中大刀横着往一旁的桌面上一放,拉了一张椅子坐下来。 巴耀东叫道: “巴总管!” 巴总管正在浴血奋战包文通,一听呼叫,丢下包文通就往大厅上跑去。 包文通是杀得不过瘾,汗湿的手,就在自己胸毛上一抹,拎着紫金刀就追,口中还叫道: “我看你往哪儿跑!” 巴总管一到厅上,他的一身血渍,看得巴耀东想哭。 张博天一看包文通提刀追杀而来,不由哈哈一笑,道: “包老二,留着点劲,等咱们找找看飞云堡有没有咱们要找的东西。” 巴耀东对总管巴长春道: “叫他们住手!别再杀了!” 于是,飞云堡的一众人等,全停手退在一边,地上躺的十多人,也被人架着扶回屋子里。 大刀寨也有受伤的,算一算快有十来个,也在上了随身带的刀伤药与包扎后,先行退出飞云堡。 余下的大刀寨大汉们,手握大马刀,目光炯炯地注视着飞云堡内的人,就等着张博天的一个命令行动了。 先寇后官,又后寇的杀人如麻的张博天,在诸葛明的诱引下以及诸葛明的策略中,慢慢地领略到了不杀人的意境是什么。 人生父母养,生命诚可贵。 而杀一个人是那么得“举手之劳”。 然而,生与养一个人,又是那么得不易。 每次,在搏杀之后,张博天总是痛饮一场,但说不上是为什么。 但是,自白家堡、大王庄以后,张博天发现,不杀人更能在心灵上得到更有价值的财富,虽然那是看不到的财富,但他却能体会出来。 当然,除非是万不得已! 如今,张博天由巴耀东的内眷里面,看到了白发苍苍的巴老太太,风烛残年里,还要听到刀声,看到杀戮,该是多么令人浩叹的一件事。 而张博天的这种转变,就连他自己也不敢相信,然而,这都是不可否认的事实。 收起大马砍刀,四大武士一溜站在张博天身后。 张博天冲着巴老太太一抱拳,道: “老太太!张博天罪过,惹您老太太受惊了!” 冷哼一声,巴耀东沉声道: “王八蛋的,别在这儿装好人了!” 张博天一声冷笑,道: “姓巴的,你该想想,你上有高堂,下有儿女,守着这么大的一份家产,这辈子算你命好,吃香的吃不完,喝辣的喝不光,可别临了在嘴皮上占那么一点便宜,换来一刀之苦。” 巴老太太适时地喝道: “别再多说了!这是什么时候,由得你乱发脾气。” 张博天冷冷地道: “飞云堡得到消息,大刀寨要进你们飞云堡找寻失宝,这可能就是大王庄传递过来的。你们原是亲家,只是我不懂,明摆着大刀寨不是来杀人劫财,为什么还要戮力一拚,弄得血染飞云堡,难道飞云堡藏有我那批宝物?” 巴耀东立即吼道: “放屁!巴家的每一两银子,都是干干净净的!” 张博天走上几步,双手扶着颤巍巍走过来的巴老太太,一面笑道: “老太太,你坐着听我说。” 巴耀东一旁只咧嘴咬牙,心中暗骂,这个姓张的王八操的,还真他娘的会装好人。 “你们大刀寨是干啥子的呀?” 老太太仰着一颗溜圆而又花白的头,望着张博天。 张博天长长地叹了口气,道: “大刀寨是杀人的,不过杀的是偷走我们宝藏的人。” 老太太一怔,道: “俺们飞云堡可没有偷你们的宝藏呀。” “老太太,我不说你还不知道啊,我们的那堆宝物,就是在终南山里面失窃的,在未寻到以前,这附近数百里内的人,全有嫌疑。如今大刀寨扭结了一股力量,就算把汉江沿岸翻个身,也要找到那批失宝。” “既然你这么说,那就派人去搜吧。” 一面高声叫道: “巴鸿图呢?” 一阵脚步声,进来一个中年的矮个子。 “老奶奶,你叫我?” “带他们的人,去看看咱们的库房!” 巴鸿图,是飞云堡掌管银钱粮食的,老太太吩咐,自然是唯命是从。 于是,张博天对包文通与四大武士施个眼色,立刻间,张博天跟在巴鸿图的身后,走入正厅后面。 那儿是个小小院落,种着一些翠竹奇花,那种迎合着汉江的涛声,还真的够情调。 走入一间厢房,那儿却是个相当清爽干净的客房模样,大概贵客近亲住在这儿。 巴鸿图推开一扇三尺高的矮木板夹墙,提着灯笼,走下石阶。 就在巴鸿图点燃四盏壁灯,地下室中一片通亮后,张博天几乎一声惊叹,心想:怪不得巴耀东那么拚命砍杀,更难怪飞云堡小心而又谨慎地看牢那个大堡门,有这么多的金砖换了我张博天,恐怕连睡觉也全免了。 迎着地下室的后墙上,一条三丈长一丈宽的巨木架子上面,密密地放了一层金砖,那种黄得诱人心肺,黄得叫人目光不愿移去的金砖。也难怪巴金花的花轿抬进大王庄的时候,满身金光闪闪,宝气横溢,叫人有着黄金与美人相得益彰之感。 再看两边的墙下堆放的银锭,更叫张博天惊叹,不由暗忖:这飞云堡在外做的是什么买卖,竟然有这么多的进账? 张博天看得十分仔细,因为,有几件失宝,对他十分熟悉,那是入眼便知的稀世珍宝。 就在他一阵细查与审视后,微微摇了摇头。 于是,巴鸿图咧嘴笑道: “寨主爷,如果没有你的失宝,就请出去吧。” 张博天豹眼一瞪,道: “他奶奶的,你这是在赶你家张大爷了!” 巴鸿图一惊,自觉说溜了嘴,急忙陪笑道: “寨主爷,你误会了,这儿不是待客地方,巴鸿图是想请寨主移驾,前厅待茶!” “咻!” 张博天拔出他的大马砍刀。 一旁的巴鸿图一惊,“咚”的一声跪下去。 “寨主爷!你这是……” 张博天冷冷一笑,一抡手中大马砍刀,就在摆放金砖的后墙上面,一阵挥撩。倾刻间,几个大字,全刻在那硬梆梆的岩石上面,只见写着: “凭字借黄金一万两。” 巴鸿图看得真切,急急苦笑道: “寨主爷!你这是……” 嘿嘿冷笑一声,张博天道: “你若再多说,张大爷就把那个一字再加一划!” 巴鸿图不山得用手捂住嘴巴。 突听张博天高声道: “来人!” 脚步声响动中,他的四大武士全挤进这宝库中。 彼此一声惊叹,惊愕得不知所以,谁能想到,飞云堡还是个大金库? “你们可不能自己取,一万两黄金,由这管库的给,应该不会有错!” 巴鸿图一听,立刻搬过十个大金砖交与四大武士的手中。他实在害怕这四个大汉自己拿,难保不被多搬去几块,自己这帐就无法交了。 大刀寨的四大武士,面露微笑,而眸露贪婪,心不甘情不愿地走出飞云堡的藏金库。 巴鸿图快步来到巴老奶奶跟前,有些呜咽地双膝跪下去…… 对巴老太太嘴一撇,道: “老奶奶……” 张博天哈哈一笑,抱拳道: “老夫人,张博天也看的仔细,贵堡没有我的那些失宝。只不过张某人领着上百人,要吃要喝,为了寻找失宝,还不知要折腾到何年何月。” 他一顿之后,又道: “当年的‘阎罗刀声’,所到之处谁敢不恭,杀个人更不当回事。自从变天以后,姓张的已不愿再造孽杀人,一把大刀,只等着砍了那个盗宝贼之后,就丢入汉江。” 他似是说得十分诚挚,连巴耀东也瞪着双眼。 张博天悠然地又道: “张博天已写下字据,借贵堡黄金一万两,只等失宝寻到,当即一钱不少,原封归还。” 巴耀东冷哼一声,但他没有再多说。 说一句话,与说十句话,挡不了一万两黄金被搬。 更何况面前这姓张的,自称是当年京城中魏忠贤手下有着杀人狂之称的“阎罗刀声”!江湖上谁要碰上这“阎罗刀声”张博天,能够保得命在,那是不幸中之万幸。 只是想不通,这个杀人魔怎么会变了? 突听巴老太太高声道: “吩咐厨上,整治几桌酒菜,请人家在咱们这飞云堡中把肚子填填,再送人家上路!” 一面对一旁的张博天道: “一万两黄金,又算得了什么?你只要有一天,能放下屠刀,老身这一万两黄金,就送给你们吧!” 张博天一听,全身不由打个冷颤,抖着声道: “老太太,你这是在修福添寿,张博天省得!” 于是,张博天豹眼一眯,似乎有些潮湿。 只听他大吼一声道: “大刀寨的弟兄们,走啦!” 张博天对巴老太太一抱拳,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扭头就跨出飞云堡的大厅而去。 于是,所有大刀寨的人,全都撤走了,像黄河沿岸的蝗虫一般,在一阵啃嚼之后,一哄而出了飞云堡。 巴老太太望着张博天走去的背影,不由摇头叹道: “这姓张的生了一副人中之龙相貌,不该是个强盗之流的人物。唉!这就是人在乱世,身不由己呀。” 仲夏,夜是特别得短,大刀寨的一众人等,才走出飞云堡不过三四里地,山头上就开始泛白了。 高磊领着一众人等,挤上了那个大木船,只有张博天、包文通与左不同,连同四大武士,全都是骑着马,直接转回朝阳峰上的大刀寨。 临走的时候,张博天特别交待二寨主高磊,在他们走回山寨的时候,加挑十担高梁酒、两头牛、十只羊,大刀寨要热闹个三五天。 所有大刀寨的喽罗们,无不眉开眼笑,兴高采烈,就等着回到山寨大吃大喝一场了。 每次回转山寨,张博天都会犒赏一番。如今又“借”来飞云堡万两黄金,自然是免不了大大地分赃一番。 于是,就在一众喽兵们尚未举杯痛饮的时候,张博天特别找来高磊,当众宣布,每人50两银子。 50两银子,可是个大数目,如果一个人领这50两银子做个小本生意,足足可以温饱有余地活下去了。 可惜的是,大刀寨上的喽兵们,在酒足饭饱之余,全都各处四散着“赌”上了。 这就是大刀寨最轻松的一面,而每个喽兵的心中,并没有把这几十两银子看在眼里,因为他们知道,早晚帮着寨主,找到那批宝藏,每个人全都是大富翁,而目前区区数十两银子,只不过当作临时消遣罢了。绕过安康镇,朝着老河口以西通江堡走去的诸葛明,自从在黑松林吃过左不同一次几乎要命的闷戏以后,江湖经验似乎更老到了,也因此他对于江湖道上的邪魔歪道,更是有着厌恶感。而张博天的转变,是在诸葛明的策略中,慢慢地诱导的,他诸葛明是智者,如果对于一个嗜杀的人,直接地叫他不要杀人,倒不如使些心计,让他去体会,那样来得更为有效。 诸葛明当年是走江湖算卦的,如果要问他杀过几个人,他恐怕只有摇头的份儿。 然而,一当了山寇就要杀人?恐怕也不尽然,因为诸葛明就没有杀过人,他是另有目的的,至于什么目的?只有他自家明白。 当没有山寇杀人,也不能说不干山寇更不该杀人了,因为诸葛明碰上了他以为该杀的人,一样还是要挥剑杀人的。 川马缓驰,马背上驮着个诸葛明,好像永远不知道疲乏,四蹄翻腾得想往滚锅里下饺子一般,踢腾个没完没了。 蹄上的马蹄铁,敲击在石头路面上,还真似铁匠铺里在敲打一件细致的铁器一般,清脆而又悦耳,让人觉得有一种戏台上敲边鼓的味道。 此刻,官道正坦露着一个高坡延伸而上,诸葛明双腿一夹坐骑一冲而上。迎面的劲风,拂去了当头炎阳的炽热与烘晒。蓦然,他却也仿佛听到一声微颤的呼救声。 立即的反应,是急忙一拢缰绳,朝着两边打量。右边这处,汉江的水一波波地清晰可见,左边,是一片高矮不齐,有竹有树的杂林,很密集,也很荒芜。这片荒林,正处在这个高坡的一溜边上。 诸葛明双眉一皱,忙慎密地查看,因为那一声呼救千真万确,但又十分细渺,就像叫了一半立刻又被人堵住嘴,或是一个顽皮的孩子,突然发觉不该乱叫而又半途闭嘴不言的模样。 但是,诸葛明心里明白,在这种荒凉的野林中,一定发生了令人寒心的大事,因为,那声音虽然短暂而细小,但诸葛明仍能判断出,那必是个女子的声音,而且也是个正在处于危机中女子的声音。 数年的江湖生涯,已使得诸葛明见到太多的人间惨事,因而他有着深沉与机智的双重思维。 他本来有要事待办,五天后,在老河口的江边上,最大的那家客店“广来大饭店”里,他要在那儿与寨主“阎王刀声”张博天会面,商讨对付“通江堡”的事宜,如今算算,尚不过三天多的时间了。 因此,他似已无暇去多管闲事。 他不是独善其身而寡情薄义,更不是顾及江湖上诡谲险诈,而是若惹上杀身之祸,实在他是有着分身乏术的感受而不能有太多的耽误。 蹄声又开始步人快节奏了。 小川马的长尾巴撩在诸葛明的身上,而使得诸葛明有些痒痒的,终于,他一抖缰绳,又自坡上朝下面冲去。 好奇心仍然缭绕在诸葛明的心头。他不因蹄声而放松警觉,诸葛明的两耳,还是竖得直直的。 才下了一半山坡,突然间,一声细细的“啊”声,是凄厉中带着无奈,只是声音细小而已。 诸葛明一咬牙,一圈马缰,风旋飞瀑一般,一下子冲入那片茂密的杂树林中。 一阵折枝倒干声,把诸葛明带进了树林里,而林中的另一面,却是另一番景象。 一条山泉,正在这片林中流过,山泉的另一面,几个大圆石头,好像这儿常有人来似的,一排翠绿的竹子,在山风的拨弄下,一弯一弯地在山泉边摆动。 这应该是一副纯自然的山清水秀图,然而,却出现了一副令人厌恶的丑相。 那是在乱林的一棵粗树枝上,牢牢地捆着一个衣衫凌乱、秀发蓬散的年轻女子,三个穿着宽松裤子,赤着上身,甚至还赤着双脚的壮汉,三面包抄似地围着那个可怜的女子,提发撕衫,看样子是要把女子的衣服脱光。 诸葛明朝地上吐了一大口唾沫,丹凤眼一瞪,看着三个吃惊的男子。 而三个“原始至极”的男子中,有一个腰带已丢弃在地上。 一看来了人,急忙又拾起腰带,胡乱地又把裤腰扎起来。 诸葛明冷冷地坐在马上,俯视着三个大男人的狼狈相,缓缓瞥了一眼正在垂泪的树干上的女郎。 适时地,女郎也仰脸乞救地朝他望过来。 诸葛明心里“卟通”一声,因为那女子的一张面孔,是那么的秀气而美丽,虽然她如今衣衫不整,但仍然并不妨碍她的那个俏美身段,即使她泪眼婆娑而有着憔悴,可是对她的那张迷人的脸庞,并未减低多少艳丽,因为她的一皱眉,一抽鼻,或一翘嘴,全能撩起人们的遐思而忘了自己是老几,这真正算得是个天下尤物了。 看上去最多不过二十冒头一点,她那水盈盈的秋波,在奔流般的泪水洗礼下,酷似一泓清水投入一粒小石般的那么荡漾着,那是一种惹人怜又叫人醉的娇态,但却含有一种期盼与哀求地直盯着诸葛明。 悲凄凄叫诸葛明有些心酸,谁家没有姐和妹?谁家没有大姑娘?这些人难道不这么想一想? 怯兮兮更让诸葛明无名火冒三千丈,三个大男人在荒林中折腾一个女娇娃,这与野狗恶狼有什么分别? 诸葛明鼻孔里冷哼一声,抛弃了原本不愿多管闲事的心情。 因为,他觉得自己还算个人物,是人物就不能不管这档子“闲” 事。 像个老子教训儿子的声音,诸葛明怒喝道: “快把那女子放下来,每个人留下一只耳朵!” 三个大汉凶恶地互望一眼,并排的双手叉腰一站,粗着声音,中间的一个冷笑道: “他娘的!你是什么东西?撞了老子们的好事,还敢大言不惭地冒疯话!” 另一个皮笑肉不笑地道: “朋友,眼下可是三对一的局面,你没有弄错吧?” “说的也是,一个人出门在外,招子可要放亮,与你无关的事,你强出个什么头?”最边的一个咕哝着。 诸葛明面无表情地道: “你们干的这种买卖,是人都会看不过去,就算让我这干山大王的遇上,也觉得恶心。” 中间的短胡大汉踏前一步,戟指诸葛明道: “朋友,你可以为干了山大王就可以插手管爷们的事了?须知我们也不是好欺之辈。” 诸葛明缓缓地翻身下马,沉声问道: “说说看,你们的码头字号?” 并不经多加考虑,中间大汉道: “老河口通江堡的。怎么样?” 诸葛明双眉一扬,道: “哈!原来是‘铁扁担’褚伦的手下。” “你要是汉江沿岸闯的人,朋友,你该心里有个底儿。” 诸葛明一笑,道: “汉江沿岸三堡一庄,各霸一方,谁人不知,何人不晓,只是听人说通江堡的名声不佳,原来真是实情。” “那么一个大堡,可惜被你们这群该死的东西胡作非为,弄得声名狼籍。”他微一顿又骂着。 三个人不由一愣,不过旋踵间,三个人拉出兵刃,三把明晃晃的钢刀,朝着诸葛明逼来…… 诸葛明的剑仍抓在右手,淡然一笑道: “我还是那句话,放开那女子,每人割下一只耳朵!” 蓦然间,正中的大汉挥刀直窜而上,他的那把钢刀,正直而准确地剁向诸葛明的面门,口中还大吼着: “砍死你这个王八蛋!” 诸葛明早已料准,一个真正狠角色,有些能耐的,绝不会合着三个人,在这荒林中干这种丑事。 其实,也还真的被他料中个七八分。 就在对方钢刀距离面门尚不过三尺之时,他的左手暴抬,剑鞘迎着来刀一晃,虚幻中,撩拔下,极为轻松地把对方的压顶一刀卸于一侧。 有如一道闪光般,诸葛明的剑陡然出鞘。疾若奔雷般,就在那短须大汉的头上一圈,只听“哎呀”一声。 大汉一个踉跄,几乎跌倒。 却见一股鲜血,顺着那大汉左腮帮子上流入他的衣领之中,一只耳朵,已落在地上。 暴旋身,大汉怒瞪着诸葛明,大声骂道: “哪里冒出你这个龟孙王八蛋,竟敢在戚大爷身上做记号,伙计们,合着力,杀了这个狗东西!” 诸葛明淡然一笑,道: “每人留下一只耳朵,如果惹毛了我,说不准我还要每人再加上一只的!” 只见另一人高声骂道: “放你妈的老屁,有本事自己来拿!” 于是,三把钢刀,合成一股力量,一下围上诸葛明。 没有人再多说一句话,甚至连骂也没有了,因为三个人全都正聚精会神合计着如何来放倒这个半路里杀出来的“爱管闲事”人。 诸葛明在三把钢刀一齐劈砍而来的同时,猛然一个云里飞纵,弹纵起二丈有余,就在他头上脚下、剑芒打闲中,准确无比地一连挑落两只耳朵。 也只是那么一越翻腾之间,三个人全都丢去一耳。 然而,这似乎挑起那个短须大汉的野性。 只见他一咬牙,不顾左耳流血,双手抱刀,冲向诸葛明砍杀而来,另一个失去一耳的,也从另一面挥刀而上。 于是,诸葛一声冷笑,道: “既然想死,那可太容易了!” 只见他暴伸剑鞘,疾快地贴着来刀,右手长剑一挫,却自另一个方向递向另一个挥刀砍来的大汉。 就听“咻”的一声,一束刃芒,已送入那大汉的下腹之中,诸葛明在一招得手中,暴伸右足,正狠狠地踢在短须大汉的关元。 那地方可是要命所在,只听他闷哼一声,当即摔倒在地上,一脸的煞灰色。 三个大汉,一上来倒了两个,却正好倒在诸葛明身前与身后。 只见另一个大汉,拔转身子,尽朝着荒草蔓径跑,在乱石堆中大叫着乱穿而去,看样子掉一只耳朵也认了。 对于杀死在面前的两个人,诸葛明并不觉得有什么值得叹息的,因为这种人已失去了人性,已没有在这个社会上生存的资格了。 望着被缚在树干上的女子,她那原本雪白的面孔,更白了,泪水已干,却是樱唇不停地簌簌颤抖着,宛如一头待宰的羔羊,那么得令人可怜。 于是…… 潇湘书院图档,7dayocr 第十二章 甘投虎口 诸葛明抬腿迈步,越过地上短须大汉的尸体,就如同亲人在打招呼的样子,徐缓地对那女子道: “姑娘,你这是有惊无险,一切全过去了。” 原本泪已干,如今突然又泉涌而出,悲惧而又颤栗地直盯着缓步走来的诸葛明。 她嘴唇在蠕动,但没有进出一个字来。 是的,她是有惊,因为一个羔羊面对三头恶狼岂有不惊之理,而无险,当然是及时地来了救星。 “唰唰唰”,诸葛明抖动手中剑,极为潇洒地挑断了缚在女子身上的绳索。 陡然一个踉跄,女子像是脱力一般萎坐在地上,口中被颤出一声“啊唷”! 诸葛明回剑入鞘,微笑道: “姑娘你名字是……” 诸葛明的口吻并不一定要知道面前女子叫什么,他只是安慰的成分多。 垂着泪喘息一阵,女子长发向后一甩,侧头上仰,小嘴微翘又合,好一阵,才低声道: “我……我叫方圆圆……” 含着笑,诸葛明又道: “刚才这是啥子名堂?” 方圆圆惊魂稍定地道: “这位英雄,你是说刚才那三个恶……人?” 诸葛明一笑,道: “你是怎会遇上那三个畜牲的?” 泪水开始自她的面颊往下流,啜泣着悲声道: “我……我是个苦命女子呀!” 诸葛明待看天色,约莫着到老河口天还不致于黑。 于是,他轻声道: “你整整衣衫,我送你回家去,有话咱们慢点说。” 方圆圆抽噎着,边整着衣裳边道: “我同老父二人就在老河口附近摆渡为生。” 诸葛明道: “可是住在船上?” “是的。” 诸葛明边拉马边又道: “你爹呢?” 于是,姑娘一声悲痛,又哭了起来。 诸葛明不由一怔,急问道: “究竟怎么回事?” 拭着眼泪,吸了一口气,方圆圆道: “一大早,这三个人要雇船过江,不由分说就全跳到我们的渡船上,我爹本不做这一趟买卖,却是那个粗胡子大汉,掏出一两银子,掷在船板上,我爹没办法,这才勉强开船,却不料……” 姑娘又哭了起来,诸葛明牵着马,缓缓地往前走着,方圆圆在马后饮泣。 走出这段半坡荒竹树林,二人到了官道上。 于是,诸葛明这才又问道: “以后呢?” “船到江心,三个人突然叫我爹把船沿江边上划,一直划到这附近才靠岸,却不料船刚系好,三个强盗趁我爹不备,一脚把我爹踢落江中了……” 诸葛明不由一咬牙,却听方圆圆又道: “我爹年近六十,如何能经得起他们踢,恐怕是死在这汉江里了。”说罢,大哭起来。 诸葛明听罢,当即道: “走吧,我送你到船上去,你把那条渡船,摇到老河口靠岸,我就住在这近江边的‘广来大饭店’,你到那儿找我去,往后恐怕你不能再摇船过日子了。” 二人就在江边,找到了方圆圆的渡船,其实那渡船也不大,挤着站,也只能挤十来个人而已。 解开拴石头上的绳子,方圆圆就站在船尾。 沿着江边,顺流而下,看样子也用不了多少力气。 诸葛明朝着方圆圆摆摆手,立即骑马朝老河口驰去。 老河口位在武当山以东,过汉江往东,一大片丘陵地,却没有高山峻岭,汉江的水,到了这儿就与北面伏牛山区流下的丹江会合,因而江就显得宽大不少。 诸葛明送走少女后,朝着老河口行驰。20里的平坦官道,不到一个时辰,就到了这个三省河流汇集的老河口,再往南,那就是襄樊了。 诸葛明骑在马上,遥望江面,还真的有不少大小帆船,穿梭般地往来着。隔着江面,际着落日余晖,他似乎遥遥望见那雄峙在江岸的通江堡,苍松翠柏的拱托中,显得有些深林密青中隐着深沟绝垒,叫人有龙潭虎穴之感。 冷冷一笑,诸葛明来到临江边的“广来大饭店”。 走入店中,小二立刻拉马上槽,边笑道: “骑马山路行,腰酸臂不痛,客官你辛苦了。” 诸葛明一笑,道: “小二,你说错了,俺骑的是小川马,专走山路,正好臂痛腰不酸!” 小二嘻嘻一笑,道: “对,对,对!客官你说得对极了。” 诸葛明在当门的一张桌前,面朝着大门坐了下来。 随意点了两样菜,要了一壶温黄酒,自酌自饮,看起来还相当得得意自在。 不过在诸葛明的心中,却在急,因为他没有告诉方圆圆他的名字,方圆圆如何能找得到他? 这真是“巧不巧天知道”。 因为,诸葛明要等的方圆圆尚未露面呢,却等来一个令他想不到的对头来。 就在诸葛明正三杯下肚,品尝着一盘肥实的江虾时候,远远地,自老河口的市镇上,一溜走来五个大汉,只是这些大汉在经过“广来大饭店”门前的时候,不知为何,突然全折向了江边而去。 诸葛明并不在意,因为他一心在等方圆圆。 然而,五个大汉中,却有一个人,陡然看到诸葛明当门坐着大吃大喝,立刻暗中招呼其余几人,扭头朝江边疾走。因为,这五人当中的一个,伤了一只耳朵,才在老河口的“同济堂”敷了药,正准备返回“通江堡”去传送被杀的讯息,也好搬来堡中高手,为死去的伙伴报仇。 原来这受伤大汉深深知道,眼前五个,合起来也不是人家对手,眼前亏自不愿吃,这才掩掩藏藏地走过“广来大饭店”前面,急急地赶回“通江堡”。 “广来大饭店”的灯已经燃起来了。饭店里的生意,似乎也开始热闹起来,就着大厅门口吃喝的诸葛明,也开始焦急起来了。 那个弱女子方圆圆,难道还没有把船撑摇回老河口的附近码头? 就在他东张高望,开始烦躁的时候,突然间,一个干瘦枯骨老者,顶上稀稀的几根头发,眯着一双神光闪烁的眼睛,赤着双足,来到诸葛明的桌前面。 “小哥,借一步说话!” 诸葛明一怔,却发现老者已调头而去。 当即对小二一招呼道: “碗盘收走,我去走走。” 也不等小二再问,抓起宝剑,急急地跟出店外面。 诸葛明一路跟着老者,越过一批自船上下来的人群,朝江边一处破码头边走去。 诸葛明来到码头边,伸头下望老者早已跳在一条小渡船上。 却见方圆圆正举着一盏小纸灯,举得高高地朝自己招呼点头呢。 诸葛明一笑,当即停下脚步。 他没有下船,他觉得方圆圆很幸运,因为那个老者显然是他落江未死的老爹,自己如果下船,甚至接受他们招待一番,就有着庸俗感。 心念及此,诸葛明笑笑道: “方姑娘,你爹很幸运,你更幸运,我替你们高兴,我还有事,咱们后会有期!” 诸葛明调头要走,方圆圆急急地叫道: “等一等!” 老者正是被踢落河中未死的方圆圆的爹。 只见他连连抱拳,道: “壮士,你不能这么就走!” 诸葛明一怔道: “有事?” 老者急切地道: “救命之恩,何敢言谢,老汉只把恩公请来,略述一些那帮恶人的作为,也好让恩公在这老河口地面上,有个防备。” 他一顿之后,又接着一指通江堡的那个方向,道: “恩公救了我父女二人,就算我老汉把这小船奉送,也难报万一,如果我父女连提醒恩公一声全没有,万一着了那些人的道,上了他们的恶当,我父女的良心,就难安了。” 诸葛明本已走去,听了老者的话,他还未放在心上。 看了方圆圆那温暖的眼神,他还是不想回头。 然而,在听到有关“通江堡”的事情,他犹豫了,因为,那可不正是他欲知道的一切吗? 再说,他原本要设法混进这“通江堡”的,不想自己为救方圆圆,却把这条想法,布满了荆棘,一时间想来个蒙混,怕不太容易。 于是,诸葛明微微一笑,拧身飘落船上。 老者待诸葛明一落到船上,立刻解下缰绳,人也溜到船尾,推橹摇离岸边。 方圆圆举着灯,把诸葛明让进那个舱门里。 船小舱低,想进去还得低头弯腰。 但当诸葛明一进入舱里面,才发觉这小舱虽然不大,却被收拾得十分干净。舱内是简陋些,打横的两张板铺,正中间有一张顶着两边船舷的一尺宽木板桌子,算是把床铺隔开来。 这个舱房紧邻后边摇橹地方,前面空了一半,那就是载货送客的地方了。 小油灯往那张隔铺的板桌上一放,方圆圆冲着诸葛明露齿一笑,道: “你先坐,我去煮壶茶。” 诸葛明有些惊艳之感,因为方圆圆在重整衣衫,薄施脂粉后,成了令人不敢直视的仙女。她的面庞是何等的秀丽,弯弯的眉,有如湖面上的两钩新月,一在天上一映湖中,交互辉映般地撩人遐思!那个白玉般的鼻子,小巧而挺直,柔软如绵的朱唇,微翘得那么恰到好处,两只似会说话的眼睛,水盈盈而又亮晶晶地正显示出只有美人儿才有的波神来。 也许她习惯于进出这个不到四尺高的舱门,只见江影一闪,腰枝轻摆中,她人已闪出舱外面。方老丈把船摆在不远的一处柳林下面,船就系在柳树根上面,这才走入舱内。 先是他对诸葛明仔细看了又看,不由地微点着头,笑道: “今天真是小女幸运,遇上你这位救命恩公。” 诸葛明微微一笑,道: “不值一提,倒是老丈命大。” 老者哈哈一笑,道: “老汉这是被他们踹落江中,如果是踹落万丈深崖,早也就粉身碎骨一滩肉泥了。” 诸葛明一笑,却是老者搔搔稀疏的头发,又道: “十岁就在这江面上混日子讨生活,如果还会被江水淹死,岂不是白活60春?” 微微一笑,诸葛明道: “说的也是。” 此时,方圆圆端着茶壶走进舱里。 她先替诸葛明斟上一碗茶,然后再替老爹倒上一杯,才说道: “爹,我去镇上买些酒来。” 只见方老爹从怀里摸了又掏,好不容易挤出一块碎银子出来。 就在他正要递给方圆圆的时候,却被诸葛明一把按住。 老者赧然一笑,道: “就算半斤酒,我老头子表表心意嘛!” 一边的方圆圆,脸上已布满了羞赧,那是穷人家拿不出钱应有的表情。 在诸葛明想来,也许那么一点零碎银子,就能买上两斤米,父女二人的一天生活,就凑合过去。 怪不得刚才老者只在“广来大饭店”把自己叫出来,像那种大饭店,他这种酸酸的摇船老头,如何敢坐下去大吃大喝,如果他不快些走,一旦被诸葛明拉住,难道还要诸葛明请客不成? 但诸葛明是个智者,他的反应何等得快。 只见他缓缓又松开老者的手,开怀地一笑,道: “好!方老丈,诸葛明就领受你的半斤酒!” 笑了。 方老丈呵呵地笑了。 方圆圆也面现微笑。 “圆圆,一包花生,余下的全都买酒。” 于是,方圆圆溜下了船,走向市镇而去。 江风自船头吹进来,诸葛明甚觉快意。 却听方老丈道: “壮士,你且坐着喝茶,我去弄两条鲜鱼,呆会儿咱们也好下酒。” 边说着,人已走出舱外面。 诸葛明看得真切,只见这老丈走至船头,手掀一块舱板,不知是什么东西,立刻间,他在舱板下面,挽出一张鱼网,熟练地往江中撒去。 诸葛明大奇,跟着走了出来,却见老丈笑呵呵地道: “壮士,俺们这是靠水吃水,老天爷用江水眷顾我老头子60春,有惊无险的也算过了这一生了。” 老者的鱼网在抖动,就在江上明月的照耀下,鱼网中的白芒打闪,少说也有一斤多重的江鱼,被他诱捕了三四条上来。 诸葛明笑问道: “方老如何知道水中有鱼?” 方老丈呵呵一笑,把鱼丢在船中央,道: “壮士有所不知,‘夜晚水面亮,鱼儿波上荡;白天水面亮,鱼儿水底藏。’你看今晚月色不错,再加上一把鱼饵,这些鱼岂不手到擒来?” 收起鱼网,老者笑道: “足够了,足够了。” 诸葛明似乎觉得老丈是在对上天说话,因为,从老者的口气中,他发觉充满了感谢之意。 诸葛明笑道: “在下突然发觉,没银子的人们,也有他们快乐的一面,那种快乐是天赐的,比之用银子买的快乐,更能让人亨受到真正的人生。” 方老丈叹道: “安贫乐道的人太少了,于是就天下大乱了。”酒虽淡了些,但鱼是鲜美的,诸葛明还真的吃了不少方圆圆烹的嫩美鲜鱼。 方圆圆就坐在她爹的身旁,眼波流露在一桌之隔的诸葛明身上,使诸葛明想到了还在石泉镇大王庄的王来凤,她们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女人,王来凤柔中带刚,敢爱敢说,一派江湖儿女的作风。 而面前的这位方圆圆,娇柔妩媚,一副女人中的女人味,惹人怜而让人遐思。 方老丈放下酒杯,问道: “我好像听你说姓诸葛?” “是的,在下复姓诸葛,单名一个明字。” “嗯,好名字!不知来老河口有何贵干?” 诸葛明一笑,道: “失了一批东西,我这是沿着汉江一直找到此地。” 一顿之后,低声对方老丈道: “正想向你打听‘通江堡’的消息呢。” 方老丈一怔,道: “就你一个人?” “目前是我一个人,过不多久,也许来那么个百八十个的。” 方老丈摇头道: “通江堡就在武当山与汉江中间,有两条河自通江堡附近汇合以后,流入汉江,那儿住了一二百户人家,有一半靠行船为生,另一半靠走马过活。通江堡里面的人有着怪癖,他们绝少跟外面打交道,通江堡堡主‘铁扁担’褚伦,人生得十分剽悍,孔武有力,人已五十多岁,听说冬天还用雪洗澡,一年到头,都是那么一件西湖绸短衫裤。” 老丈喝了一口酒,又道: “这人相当护短,也很跋扈。对于通江堡的人,他也十分照顾,可是对外乡人,他却不屑于一顾,所以他的人多是胡作非为。几十年,我老头子也只见过褚伦几次面而已。” 诸葛明一听,道: “方老丈,打从今晚起,你这条小渡船我包下了。” 一面缓缓起身走出舱外面,又道: “诸葛明确有要事待办,如今经你这么一说,我得把计划稍微改变,决定自水面上摸进通江堡,先看看通江堡的形势再做道理。” 一面伸手入怀摸出两锭银子,弯腰放入舱中,又道: “十两银子算是定金,事完之后还有重谢。” 方老丈急忙拾起银子,正色地道: “诸葛老弟,你这是什么?不要说你救过我父女二人的命,就算没有那档子事,也用不了这些银子呀!” 诸葛明一笑,道: “方老丈,如今我把贤父女二人当成了自己人,既然是自己人,银钱就不该分家。” 一面对身边的方圆圆一笑,道: “多弄些吃的用的,说不准明日一早我赶来上船,一去就三两天的!” 拧身一纵,诸葛明人已跳落岸上。 他只是回身一抱拳,当即飘然离去。 身后面,却隐隐地听老者叹道: “真侠士也!” 诸葛明心情十分轻松愉快,大敞步地又回到“广来大饭店”里。 却不料店小二哭丧着脸,迎了上来。 看了这情形,诸葛明还真的一惊,双眉不由一皱。 只听小二低声道: “客官,真对不住,你请稍候,小人为你牵马去。” 一把拉住小二,诸葛明急问道: “怎么啦?” 小二嘴一咧,道: “客官,不要问了,快些上路吧!” 诸葛明冷冷一笑,道: “你怕我没有银子?” “你误会了。” “可是为什么拒绝我住店?” “这……这叫我怎么说呢?” 诸葛明决定住进“广来大饭店”,原因是他已与寨主张博天说定了,要在此会面,他怎么能再走? “小二,你只管安心,天大的事,有我顶着。” 小二直摇头,道: “客官,你能在老河口住多久,一旦你离开此地,广来大饭店就算全完了!” 诸葛明冷笑道: “你可是怕那‘通江堡’的人,来找你们麻烦?” 就在这时候,突见掌柜的也走上来,哀求着道: “客官,出门在外,眼睛可得放亮,你惹下大祸了!” 诸葛明一看这情形,摇摇头道: “好吧!既然你们怕惹祸上身,我只好换个地方了。” 小二当即一冲而出,极快地由槽上拉出诸葛明的马,一面还打躬作揖,直叫“对不住。” “酒菜银子,够吗?” 掌柜的疾步上前,道: “免了,免了!算是小店请客。” 诸葛明冷然一笑,暗中连运力,抖手把块银子暴掷出手掌。 “咻”的一声,一众人的眼晴才一眨间,就见一点银星,“叭”的一声击在大厅正面的那块金字招牌上面。 众人转头看去,那块铜钱大的银块,牢牢地钉在“广来大饭店”那块横匾的“大”字右上方,而成了“广来犬饭店”。 就这一种手劲,早把饭堂上的一众食客惊呆,店掌柜与小二更是手足无措。 等到一众人等会过意来的时候,诸葛明早已跨上马背,朝着老河口的镇里面驰去。 诸葛明就在老河口的镇上,一连问了几家客栈,却在小二对他一阵细瞧与审视后,全都摇摇头,只简单地道: “对不住,客官,客满了。” 诸葛明心里在暗骂: “王八蛋!想不到通江堡的势力这么大,连这水旱大码头的老河口,也全凭他们摆布!” 他心念及此,诸葛明开始有了忧虑。 难道今晚露宿街头不成? 由南到北,再由东到西,诸葛明找遍了大小客店,却没有一家接纳他的。 不自觉地,他又缓缓驰到江边来,因为他忽然想起方老丈父女二人。 他也知道,方家父女的小船是无法睡下三个人的,除非自己睡在舱外面。 也就在他诸葛明犹豫不决地游荡到江边的时候,突然间,迎面走过来一个小二模样的人,谄媚地笑道: “客官,你要不要住店?” 诸葛明双眸暴射精芒,一面尽在这小二身上打量,一面道: “带路!” 小二是带路了,只是并不是往市镇的客店中带,而是把诸葛明带到了一艘大船边上。 诸葛明尚未开口,却听小二笑指大船道: “客官,你住过水上饭店没有,全老河口只此一家。” “很新鲜,没住过。”诸葛明下马,小二接过马缰拉到不远的一处草棚中。 诸葛明微笑着,随那个小二登上了船。 在他的心中,正不由得暗暗冷笑呢! 这艘“水上饭店”的设备,实在算得上十分豪华。就在距离船头与船尾各五丈地方,各有一根巨型桅杆,然后在这两根巨大桅杆中间,有如寝宫一般隔着个设备典雅,色彩艳丽的精巧房间,而每个房间内,全都是锦帐缎被,床前的白玉桌面,一对景德镇瓷座台,上面还附有细腻而又栩栩如生的雕花与人物,地上面,蒙古毛毡铺的半寸厚,人走上去,松松软软的透着舒服感。 诸葛明估计这艘“水上饭店”这种房间,少说也有个十间。 当然,诸葛明并不知道这艘船的来历,如今他冒然闯上这艘船上,也是在他被拒于饭店外之后,燃起他一肚子怒火之后,决心要把折腾他的人,揪出来,才不顾一切走到这艘船上来。 然而,就在诸葛明刚一坐在舱内,突然间,舱门帘撩起,一连走入四名浓妆艳抹的女子,一溜的全站在诸葛明前面,一个个在掩口俏笑,痴痴地望着诸葛明。 诸葛明一愣,正要开口问话,不料由这些女的身后,一个穿着干净,行动利落的年轻男子,双手托着盘子,挤到桌子前面来。 只见他以极熟巧的手法,把盘中的四盘佳馔,整齐地放在桌上,翠玉杯、白玉酒壶外带象牙筷。论派场,这可是诸葛明有生以来第一次享受着这种醇酒美人的场面,不由得“嘿嘿”一笑道: “你们把我诸葛明折腾到这儿来,不会就是要我来大大地享受着你们这些不友善的招待吧?” 突听舱外面有人哈哈一笑,道: “你猜对了,朋友,这种招待说是善意,也可以把它当成恶意,但那要看你阁下的表现了。” 话声刚落,舱门口走进一个头戴方巾、全身穿着薄如蝉翼般的纯丝兰短衫蓝长裤的白面中年汉子。 诸葛明细细看,只见这人两只眼睛溜圆而黑,神光灿灿,透着智慧,一脸的光溜溜,没有一根胡子,鼻梁相当宽厚,而鼻尖显得窄小,配合着一张薄嘴唇,给人的印象是鬼灵精。诸葛明冷然一笑,道: “主角也该登场了。” 哈哈一笑,只见中年男士一摆手,四个女的分别围在四个方向,把桌子围起来。 “坐下来!就算要动手,何妨先来个‘先礼后兵’?” 诸葛明大跨步,大马金刀往下一放,冷然地道: “如果在下猜得不错,你阁下必然来自通江堡!” “不错!” 冷冷一笑,诸葛明道: “通江堡可真的神通广大,老河口的客店还真叫你们给吃定了!” 哈哈一笑,中年男士道: “通江堡方圆百里内,大概还没有人敢对于通江堡有所不敬!而你……” “杀了你们通江堡的人!”诸葛明立即接道。 中年男士一仰眉,道: “戚管事三人可是惹你了?” 诸葛明摇摇头,道: “没有。” “既然没有惹你阁下,你为何下狠着一连放倒两个,临了还毁去一人耳朵?” 诸葛明一笑,道: “你阁下能不能报个名,也好让我掂掂你的份量!” 中年男土突然脸色一寒,道: “通江堡大少堡主褚伟岳。” 诸葛明那突出的额头向上一撩,冷冷笑道: “这艘‘水上饭店’?” “通江堡的坐船。” 微一顿,褚伟岳又道: “你也该报个名吧!” “在下诸葛明,江湖一流浪汉。” “诸葛明?可惜你不是诸葛亮,否则你就不会登上这艘通江堡的船了。” 哈哈一笑,诸葛明道: “来者不惧!” “好一个来者不惧,野狼坡你能一举放倒戚管事三人,手底下必有两下子。” 突然间,褚伟岳似又换了个人似的,一摆手道: “倒酒!” 一面对诸葛明道: “坐下来,不论酒后是友是敌,醇酒当前,不饮可是个大傻瓜,你说是吧?” 冷冷一笑,诸葛明道: “姓褚的,你该不会在这些酒菜里面动什么见不得人的手脚吧?” 褚伟岳圆眼陡然暴射出慑人的寒芒,道: “通江堡的名声不佳,但也不会用这下五门的手段。” 诸葛明立刻反唇相讥道: “三个大汉在荒郊野林,对一个弱女子施暴,难道还能不算是下五门人干的?” 冷然地一哼,褚伟岳道: “那也是我通江堡的事,与你何干?不过……” 他又看了看诸葛明,接着道: “正因为这样,我才没有在你来到老河口时候,派人搏杀你,当然不会在这酒菜中动什么手脚。” 嘿嘿一笑,诸葛明道: “听你这么说,总不能因为我诸葛明替你们通江堡清理门户,你就来上这么一套请我吃喝一顿吧。” 褚伟岳道: “通江堡不会那么大方!”说着当先举起酒杯,道: “请!” 诸葛明举起酒杯,一股醇醇的酒香,已自鼻孔吸入肺中,显然是陈年好酒。 于是,诸葛明沾唇即止。 再看褚伟岳,却已干杯。 微微一笑,诸葛明道: “该谈谈阁下的目的了吧?” 褚伟岳一笑,道: “咱们喝酒不谈公事,来,干杯!” 诸葛明一笑,道: “干杯!” 诸葛明举杯喝干杯中酒,立刻四个女子中的持壶女郎,极快地又为诸葛明斟上一杯。 隔着桌面,褚伟岳暴举右手,道: “来,咱们划两拳,也好助酒兴!” 他不等诸葛明有所反应,右手握拳,疾快地捣向诸葛明的面门,而拳至中途,却又变成掌,就在掌风距离诸葛明面门不过数寸,忽而又五指如钩,锐利地抓去。 诸葛明嘿然一笑,口中大叫道: “魁五首!” 只见他右手像个大蒲扇一般,五指暴开,只往褚伟岳的右腕撩去,一股掌风带起如刃芒的指风,看样子有如五把锐利匕首。 褚伟岳中途撤掌,手腕下翻,似乎要一把抓住诸葛明的右掌,口中还低叫道: “哥儿俩好呀!” 突见诸葛明的右手像鲤鱼摆尾般,左右一阵扇动,口中立刻叫道: “二家喜呀!” 就见诸葛明的右手忽然拇食二指成钳,扣向褚伟岳抓来的右手。 褚伟岳嘿然一声,横里撤手,收回右掌,口中不由嘿嘿地笑道: “如果在下没有看走眼,阁下必然施的是‘飞龙爪’。” 诸葛明一笑,道: “不错!正是飞龙爪。” 突听褚伟岳高声道: “撤席!换舱房!” 诸葛明一怔。 却见四个美女立即鱼贯走出这间舱房。 紧接着诸葛明被“请”入另一舱房中。 那是一间相当宽大的舱房,一切的装设,依然华丽无比,四个女子又换了另外四人,那是四个娇柔而十分秀丽的女子,每个人绝不会超过20岁。 这个大舱内的桌子上,正在由下人端酒上菜。 诸葛明这才发觉,这条大船实际上就是两个小舱房加上这间大舱房而已。 当然,他在与褚伟岳的对掌比斗中,发觉这位通江堡大少堡主的武功还真不俗,只不知这位怪异的大少堡主,在穷折腾些什么? 酒筵摆上,诸葛明重又被“请”入座。 环视一下这个大舱房,诸葛明不由赞道: “真可算得是水上仙宫!” 褚伟岳哈哈一笑,一面伸手让诸葛明落座,边道: “诸葛仁兄,褚伟岳不说,你绝不会想得到,汉江有一艘比我这‘江上庐’还要豪华不知多少倍的大宫舫,如果你见到,会让你发现,什么人能那么匠心独具地,造了一艘神仙也难以想像的大船。” 诸葛明一惊,一边落座一边问道: “是哪个王公侯爷的座船?” 摇摇头,褚伟岳道: “没有人知道,那是个神秘人物,我还是陪同家父赴宴,才看到那艘华丽大舫,就算那次碰面一会儿,我们也没有看到他的庐山真面目。” “为什么?” “他戴着一张面纱,一只金叶子点缀的面纱。” 诸葛明并不太注意褚伟岳说的,他只关心眼前,只留意通江堡。 于是,二人在小酌对饮中,褚伟岳微笑着说道: “如今通江堡正在招募一批武林高手,不知诸葛仁兄是否有意屈就?” 诸葛明一听,不由一怔,尚未开口,就听褚伟岳又道: “给通江堡办事,褚家是不会亏待你的。” 微微一笑,诸葛明道: “闻知通江堡十分排斥外人,像我这样未到地头上,就先杀死你们的戚管事二人,你会放心我进入你们通江堡的那个大堡门?” 褚伟岳一笑,道: “不错!通江堡是排外,在未确切证实你忠心于褚家堡之前,你不会被请入褚家的通江堡。” 他一顿之后,又道: “但是我安排你住在这艘‘江上庐’的画舫上面,难道不够舒坦的?” 诸葛明呵呵笑道: “舒坦!当然舒坦,不过你褚大少堡主招待的越是舒坦,在下敢断言,你要交待的任务必也更危险。” 他微微一举杯,喝干杯中酒,又道: “不过我实在不明白,褚家的通江堡中,高手如云,何缺我一个诸葛明?” 诸伟岳道: “不错,通江堡的内部,力量足够大的,放眼汉江沿岸的三堡一庄,大概数我们通江堡势力最大,随时动员个二、三百人,大概绝无困难。但是,通江堡要做一次大买卖,所以不能不选上一批堡外武林高手。” “一批武林高手?” “是的,一批武林高手。” “为什么?” “目前我不能说,等到人手到齐,我自然会宣布出来。” 诸葛明一听,心想,好小子,通江堡又不知在算计何人了,却临时招募一批死士,受其利用,这真是奸诈狠毒到了极点。总得摸清他们又在阴谋算计何人,再做道理。 心念间,诸葛明心情放松,还真的认真吃喝起来。 于是,诸伟岳笑道: “诸葛仁兄可愿屈就?” 诸慕明道: “不过我这个人也非常现实,对于这‘干与不干’,这得要从你褚大少堡主的价钱上做决定。” 哈哈一阵笑,褚伟岳一指诸葛明道: “一个口气,完全相同说法,好!你听着,通江堡先备用你一个月,到时候事情未办完,再备下去,直到我们的计划完成,一个月的备银一千两,事成之后,每人花红再加一万两,这个数目,你觉得如何?” 诸葛明冷冷地道: “你的价码越高,我的这条命就越危险。” 随机淡淡一笑,诸葛明又道: “有道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强盗难躲刀下鬼,将军难免阵上亡。大少堡主,一言为定,诸葛明干了!” 哈哈一笑,褚伟岳一招手,道: “拿上来!” 立刻,就见一个壮汉,双手捧了个木盘子,上面放了整20个银锭。 “这是一百两银子,你收下来先用,痛痛快快地到老河口的市镇上,想吃想玩,就尽兴地吃喝玩乐一番。三天后的此时,你必须来此船上报到,因为,自那时候算起,一个月的时间,你这个身子可是属我通江堡的了。” 诸葛明毫不犹疑地答应下来。 他觉得十分开心,不是吗? 他还要痛快地玩上三天呢! 潇湘书院图档,7dayocr 第十三章 神秘莫测 当天夜里,诸葛明就住在褚大少堡主的这艘“江上庐”上,不过他拒绝了几个女子的“善意侍候”,舒舒服服地睡了一夜。 没有人再去打扰他。 除了该送茶水,送吃的以外,甚至连个同他多说一句话的人也没有。 直到诸葛明吃过早饭,悠悠晃晃地走下船去,还没有人对他说上一句话,或问他一声。 他好像与船上所有的人无关一般。 甚至在他离去的时候,也没有再见到褚伟岳。 不过,这一切对诸葛明来说,并不觉得太奇怪,因为,通江堡褚家的人就是这副德性。 诸葛明离开了“江上庐”,离开了岸边,他却并未走去老河口的市集上凑热闹,而是直走到“广来大饭店”,他原先要住下后又被“挤出局”的大饭店。 他这里才一上门,掌柜的先是一惊,顷刻间变了一副嘴脸,笑得像个弥勒佛一般,迎了上来。 “客官,你回来了,快请坐!” 一面高声道: “泡好茶!” 诸葛明嘿嘿笑,连正眼也不看掌柜一眼,摆动着八字大步,坐在客堂正中的一张桌上。 小二及时提了一副细瓷镶花茶壶,一边给诸葛明满满地斟上一杯香气扑鼻的好茶,一边嘻嘻笑地道: “客官,你可是要吃点老河口的名菜名酒?” 诸葛明冷然道: “前倨而后恭,势力小人!” 掌柜的一愣,苦笑道: “客官,你多体凉!” 诸葛明冷冷笑道: “如今是不是在下投入‘通江堡’,你们就换成这副摇尾乞怜的德性?” 小二一听,心里有数,多说必然自讨没趣。 心念间,急急对掌柜一打眼色,回头笑道: “客官,你是知道,俺门这是火窝山上抱煤坑,弄个不好就惹火烧身啊!” 一把揪住掌柜,诸葛明沉声道: “有件事情,你给我牢牢记住!” 掌柜的几乎双脚离地,抖动双手,颤声道: “你请吩咐!” 诸葛明咬着牙,道: “就在明后两天里,有个白白的大汉,长了一嘴尺半寸粗胡茬子的,他带有四个人,要来这儿找我,你可得好生替我招呼,不可怠慢,最重要的是不能叫任何人知道,否则老子一把火烧你个吊蛋精光。” “是!是!是!一定照你的吩咐就是。” 掌柜的在诸葛明的揪提下,心中自有一份恼火。 但诸葛明却在想:老子这是在替通江堡“修行”呢! 于是,诸葛明长身而起,直往店外走去。 只见小二紧赶一步,低问道: “客官,你不吃点什么再走?” 一扭身,诸葛明的脸几乎碰上迎上来的小二,一咬牙厉喝道: “早饭已过,中饭未到,这个不前不后的时辰,你能叫诸葛大爷吃什么?王八蛋!” 但当他正要转身的时候,突然对掌柜的道: “炮凤烹龙,血鳗翅羹,外带陈年花雕一坛,正午时分给诸葛大爷备好!”说罢出店扬长而去。 诸葛明一步跨出“广来大饭店”的时候,也曾回头看到那块如今变成“广来犬饭店”的横匾,不由得有些好笑,因为那块银子仍在上面,只是难为了掌柜的,弄了些黑漆把那块原来发亮的银子遮了起来。 诸葛明一走出“广来大饭店”,立刻朝着荒林走去。 看来是有些荒僻,几棵老柳树根,有一半连在岸边而又缠扭在水面上,方老丈的那条小渡船,就拴在江边的老柳树根上面。 方圆圆本来是在柳树下面张望呢,如今一见到诸葛明前来,当先跳上小船,口中还在嚷着: “爹,诸葛先生来了!” 诸葛明跳上船,正迎着方老丈弯腰走出舱门。 “等你吃早饭呢,还以为你不来了呢。”方老丈笑说。 诸葛明一看船头,不由一笑道: “看样子你们还未曾吃嘛!” 方圆圆缓缓地掀开食盒,里面四样小菜,第二层,却放的是一盘小笼蟹黄包子,另外一锅江米小粥。 她轻盈地为诸葛明先装上一碗粥,边轻声道: “一大早我没有预备酒,等中午时候再喝吧。” 方老丈笑道: “中午我陪诸葛壮士好好地干几杯。” 诸葛明微微一笑,道: “中午就不用准备了。” “为什么?”方圆圆边往外端小笼包子边道: “东西全都办齐了,再过半个时辰,我就要做了呢。” 诸葛明道: “中午有人请,不吃是傻子。” 方老丈边喝着江米粥,随口道: “诸葛壮士应酬,咱们中午随便吃些算了。” 哈哈一笑,诸葛明道: “咱们中午全有份,‘广来大饭店’大概已在为我们准备了吧。” 方圆圆娇柔的眼神望着老父。 方老丈淡然一笑,道: “老河口的‘广来大饭店’是已有30年的老字号,当初是家小饭铺,随着老河口的发达,广来饭铺成了大饭庄子,如果问我老头子何时进过广来大饭庄,大概是在20年前的事吧。” “如今距离正午,还有那么两个时辰,早饭少吃些,等中午时候,咱们空着肚子装好的。” 一面哈哈大笑,诸葛明又道: “方老丈,你听说过有条通江堡的豪华大船,叫做‘江上庐’的?” “诸葛壮士,你看过通江堡的‘江上庐’?” “不错。” “最好离那条船远一点!” “为什么?” “因为那条船太华丽了!” “太华丽又有什么不对?” “太奢侈华丽,很容易产生罪恶,我听说那条船上布满了机关。同样的,那条船上也养着许多不正经的女人。” 缓缓地放下碗,方老丈又道: “一条豪华的船,本来没什么,但是一条布有机关的船,就不简单,听传说死在那船上的江湖人物,还真的不少,你可得躲着些。” 诸葛明淡然一笑,道: “除了通江堡的那条豪华大船外,我听说在这汉江上,还有一条极为神秘的大船,上面的装设布置,听说是唐璜典丽,美伦美奂,只不知方老丈见过这条巨舟没有?” 方老丈一怔。方圆圆却道: “诸葛大侠说的那艘好似水上仙宫的巨舟,我们是见过一次,看样子好像是一艘畅游五湖三江的大船。那晚上就在这老河口的江中心,船上面笙歌齐鸣,彩灯透着两舷琉璃窗直照水面上,好像还有人在船中婆娑起舞呢。只是……只是我们原想划近去瞧着,却被大船上的人喝退了。” 方老丈又道: “我猜八成是哪家王公大臣,在畅游中原华夏,才有那种派场。” 诸葛明边饮着茶,边问道: “近来通江堡在招募武士,方老丈听说过没有?” 方老丈摇摇头道: “这倒没听说过。” 方圆圆道: “通江堡那么多的武士,他们还招武士,难道他们想造反?” 诸葛明一笑,道: “咱们吃过中饭后就分手。诸葛明拜托方老丈父女,替我打听一下,通江堡‘江上庐’在招募武士干啥?诸葛明还有三天自在日子,每天我会设法来这柳树林下一次,与贤父女二人会一面,听得你们有何消息。” 方老丈道: “成,我会把船摇向通江堡的那条河里,看看有没有办法打听出来。” 日正当中,正好是烈日当空,天气有些酷热,老河口的市镇上,人们尽朝着荫凉地方躲,甚至有些人跳到江边的水中,只冒个脑袋在水面上。 诸葛明却不为烈日所苦,他甚至嘻嘻哈哈地领着方氏父女二人,朝着不远的“广来大饭店”走去。 就在诸葛明才进入“广来大饭店”,早有两个小二快步迎上来,只是小二却露出一副吃惊地样子。 听听随后自楼上快步下来的掌柜,吃惊地道: “客官,你的客人还未来?” 诸葛明冷笑道: “客人?喏,就我们三人。” 掌柜的苦笑道: “客官,你没有忘记吧?” “忘记什么?” “你点的大菜呀!” 诸葛明一瞪眼,道: “当然没有忘记,炮凤烹龙,血鳗翅羹,都齐全了吗?” 掌柜的道: “齐全是齐全了,只是你们三位,如何吃得完?” “吃不吃得完,那是我们的事,你只要照着吩咐,把这几道大菜端出来就没你的事了。” 早有小二打开布帘,把三人让进一间一二楼最大的雅厢内。 诸葛明三人径直走人这间雅厢中,三人不由全都一怔,只见正中的一张大圆桌上面,海碗四只,倒盖着四只大盘子,粉红色的桌围巾,摸一摸还是绒的,四个穿着甚为干净的小二,分站圆桌四个方向。 诸葛明三人才走到桌边,三个小二立刻双手扶椅,恭让三人入座。 一张大圆桌,分坐三人,那些原本雕刻有人物的红木椅子,高高的椅背,上面还铺着锦缎垫子,完全是红底金花,配合着桌面,真可说是相得益彰。 再看那桌子上的杯盘碗筷,全都是银子打造,看上去全都有细致的花样附镶在上面,一件件全都是晶光发亮。 方圆圆美眸顾盼,不由抢着说道: “爹!” 方老丈以手示意,轻摇着头。 就在三人坐定以后,一个小二,立刻手持精巧银壶,为每人把酒酌上。 诸葛明就着杯子一闻,浅笑道: “不错!正是陈年花雕。” 只见他高举酒杯,笑道: “咱们先干一杯!” 及时地,桌上的莱盘上面的大银碗打开了。 诸葛明三人停杯中途,全拿眼睛欣赏着四大银盘中的佳馔,在袅袅上升的白雾中,数种不同的香味,飘散在空中,令人闻之垂涎。 诸葛明吃过“炮凤烹龙与血鳗翅羹”,他也是在当年曾偶尔吃过,如今也只是随意的“闲话一句”,却不料老河口的“广来大饭店”还真的端得出来。 诸葛明一看,脸色一整,指着桌上四大银盘中的四种颜色四个形状的大菜,沉声说道: “找掌柜来!” 其实不用找,广来大饭店的掌柜早在留意着,闻言一掀帘子呵呵笑着走了进来。 诸葛明又把杯子向方氏父女礼让道: “干!” 放下酒杯,诸葛明冷然地对掌柜的说道: “报报你这菜名来!” 店掌柜搓着双手,额头微见汗湿,眯着笑脸,道: “客官,你早上点的‘炮凤烹龙,血鳗翅羹’,小店总算全都办齐全了,你吃吃看,这四样就是炮凤。” 呵呵一笑,诸葛明道: “雄雉为凤,白马为龙,百年老鳗血煨翅,这些全是世间绝馔,吃一次足慰平生,我希望你们不要把这些佳料糟踏了!” 一面举筷对方氏父女道: “来,咱们尝尝‘广来大饭店’的手艺如何?” 一边,掌柜的在一旁唱念着每一盘中的菜意,听起来全都有名堂,四个大盘中,合起来才只一个“炮凤”而已,下四盘,必将更多,因为那是白马一匹,怪不得三人一进店门,掌柜的大吃一惊,因为只这几样,足可以让十几二十人吃个肚皮发胀呢。 诸葛明三人就在“广来大饭店”中,吃得津津有味,而店掌柜又不停地加以样样唱名的解说,不停地道出千奇百怪的做法的时候,突然间,广来大饭店的门外面,一溜的进来了11个人。 只听为首的一人高声道: “掌柜的!” “广来大饭店”中,这时候已有八成座,连楼上的也坐了不少人。 然而,这个大汉却边走向店中,边叫道: “掌柜的在不在?” “在,在。”一个小二见过11个人,全都拎着大马刀,自是不敢怠慢,一面把11人往楼上的大客间让,边笑容可掬地道: “请上楼,我们掌柜的也正在楼上呢。” 一阵脚步声,还真巧,全都进入紧邻诸葛明的房间。 只见一个小二,一掀诸葛明的雅厢门帘,直拿眼睛示意店掌柜。 “什么事?”店掌柜才这么问,突听隔壁的大汉中,有人厉声道: “叫掌柜的来!” 声音是那么得高,诸葛明听了个真切。 于是,诸葛明咧嘴笑了。 只听他高声笑道: “哈哈!来的可是高仁兄吗?” “谁?”是高磊的声音。 “几天不见,连我的声音也听不出了吗?” “哈……哈……” 一阵大笑后,只听高磊叫道: “军师爷吗?高磊来了!” 于是,高磊在前,十个水上部下,全跟在高磊身后,朝着诸葛明的房中走来。 诸葛明一看高磊带了十名手下,全都来了,不由抚掌大笑道: “巧!巧!真是再巧也没有了!” 于是,诸葛明把方氏父女介绍给高磊。 却不料方老丈在见到高磊后,不由一阵热血沸腾,颤抖着双手,双目发直,哆嗦着声音道: “你……你……你……” 高磊先是一惊,突然一拥而上,暴伸双臂,一把搂住方老丈,双目垂着泪水,道: “姐夫!” 久久地,两人像是沾在一起了。 方老丈哑着声音道: “整十年了。” “不!姐夫!你记错了,是11年了。” “对!11年了!” 突然间,方圆圆在二人身边低声道: “舅舅!” 高磊正在激动地抱住姐夫呢,突听方圆圆叫,更是一惊,扭头望着这位秀色绝丽、娇美如花的外甥女。 缓缓地,也是怔怔地,高磊伸出双手,抚着方圆圆的双肩,不知如何开口,方圆圆眨巴着泪眼,又叫了一声“舅舅!” 方老丈含泪笑道: “你离开的时候,圆圆才十几岁呢。” 突然间,诸葛明哈哈大笑,道: “看来我今天的这桌佳馔还真派上用场了!” 一面急急招呼各人入座。 这时候店掌柜的一看,突然加了11个大汉,不由高兴地道: “这原本是喜庆大宴,想不到还真的带给爷们团圆庆!” 房中四个小二立刻忙碌起来。 高磊等11人,不要说是吃过,就算看也未看到过,当然,更叫不出盘中菜的名堂了。 方老丈面对高磊道: “兄弟,那年你都快30了,荒年乱世,日子难混,你不哼一声就走了。第二年,你姐姐就撇下我父女二人,一病不起,十年岁月,总算把圆圆拉拔大了。” 高磊叹道: “也真是难为姐夫了!” 不过,高磊在锦衣卫刚混了没几年,靠山魏忠贤便倒了,天一下子变了,变得应了那句“败者为寇”的俗话,也因此他对过去11年的原本辉煌的日子,只轻描加淡写地嘟哝了两句而已。 倒是方老丈,把圆圆的遭遇与诸葛明的相助说了一遍,甚至把诸葛明的侠义之风,大加赞赏地夸耀一番。 高磊立即举杯,走至诸葛明面前,流着感激的泪道: “军师爷,高磊感激你!” 他不多说,话说多了,反而有失感激的颜色。 诸葛明一饮而尽,边笑道: “高爷,我是冒打误撞的,算不了什么,倒是你们亲人相聚,值得大加庆祝!” 于是,高磊的十个心连心的手下,一个个为高磊及方氏父女举杯祝贺。 这真是一顿极具意义的欢宴,少说也吃了一个多时辰。 酒足不足为奇。 因为,什么酒也能够让人喝个够。 然而,好酒能让人在极愉快的心情下,喝个痛快,就堪称人生美事。 世上,有多少人是因为愁才喝酒?又有多少人是因为喝酒而喝酒? 而方氏父女与高磊,在诸葛明的无意安排中,得庆团圆,是天意,也是巧合。在这种真善美的条件下喝酒,岂不正是人生真正的美事! 菜香不必认为怪。 因为,什么菜也能让人填饱肚子。 然而,好的佳馔在人们欢乐的时候,便会显得佳馔的美与香。 世上何其多的人,他们面对佳馔而食不知味?又有多少人,虽一粒大蒜,仍能津津有味? 如果说在愉快的心情中,配以绝世佳馔,那该是多么令人欢畅的一件事。 如今,诸葛明等人,全都是这种心情,像一朵伸展不开的花朵,在阳光与朝露的滋润下,慢慢地绽开了,令人愉悦。 于是,就在这一顿大餐之后,诸葛明对一旁守着的掌柜笑道: “算是不错,小费与菜价相同,你开来吧。” “广来大饭店”的掌柜弯腰笑道: “客官,你只管吃,银子多少,有人会出的。” 诸葛明哈哈一笑,道: “我越来越觉得我这条命值银子。” 于是,他吩咐高磊,叫他的十个手下暂守在大方木船上面,找个僻静地方,先躲起来。 方氏父女、高磊与诸葛明四人,缓着步走向方老丈的小木船上面。 高磊一看这种寒酸样,还真落下几滴伤心眼泪来。 倒是方老丈,看出这位内弟的心意,不由哈哈一笑,豁然地说: “江上荡舟,与世无争,吃的是老天爷赏的,那是另一种美的生活。我父女二人还从来不觉什么苦呢。” 方圆圆忙着为船首围坐的三人煮茶。 而方老丈却尽在船头打哈哈,表现出安贫乐道的样子。 然而,高磊看得出来,姐夫这是在撑门面,一个历经乱世的老人,心灵上必然刻划了太多的人世苍桑,而那种无可奈何的表示,不正是这种模样吗? 于是,高磊为他的姐夫这种日子而心酸。 更为方圆圆的未来担忧。 因为高磊太清楚了,凭着姐夫的这个破烂家境,如果真的按照“门当户对”的规矩,那么,方圆圆即使长得那么标致,仍然是个苦哈哈的丫头命。 丫头,那是个没地位而又专门侍候别人的女子!遇到好人家,也许被“提升”做主人的偏房或妾侍,否则,青楼女子的命运,就难免了。 三人一边吃着茶,高磊把自己现在是干什么吃的,说了一遍,不过,他最后还是低声说: “姐夫,如今高磊虽然被迫离开了官场,暂时啸聚山林,但并非掠山为王的强盗。俺们既不乱杀人,也尽量不扩大人数扰乱地方,只是为了寻找张寨主的那批失宝。俺们这股扭结的力量全都用在寻宝方面,如今沿着汉江,一路寻找下来,这就要找上江那面的通江堡了。” 诸葛明也道: “只等这码子事一了,方老丈父女愿意去大刀寨,只要我稍微安排,一切自不成问题。” 哈哈一笑,方老丈道: “有道是,仁者乐山,智者乐水,我虽不是什么智者,但已吃了一辈子水上饭,山上住那会要我老命的!” 诸葛明一笑,道: “如今来了高二寨主,计划该有个重订。” 一面把自己答应为通江堡的少堡主褚伟岳做事一事,又细细地对高磊说了一遍。 如今这老柳树下又没有外人,高磊这才对诸葛明说: “军师爷,自从你下山之后,大刀寨还真的热闹了一天多,一万两黄金富了咱们大刀寨。就算没有那批失宝,日子照样过得舒坦,每个兄弟腰里,又多了十两黄金,连咱们也各支20两花用。” 一面又看了一眼正抽着旱烟的姐夫,高磊又道: “张寨主说得很对,目前大伙的目的,是找到失宝,他不放心你一人在老河口附近活动,这才决定提前一天大伙赶来老河口,酌量着他们走旱路的人,就在这一半天的工夫,也会赶到了。” 诸葛明一听,不由笑道: “这事可妙了,看情形我不能在老河口与寨主碰面。” 只见他放下茶杯,立即起身,并随手在怀里掏出褚伟岳所赠的百两银子,往船板上一放,道: “方老丈,这是小意思,你收着。你不是乐水吗?凑合买条大船吧。” 方氏父女二人目瞪口呆,不知说什么才好。 因为,在那个时候,一百两银子是个大数目,一下子受人这么大的馈赠,是叫人不敢相信的事。 高磊立即抱拳道: “军师爷,我代姐夫这厢谢了!” 诸葛明起身下船,一面道: “我得迎上寨主,把一切计划重新设计,你的人可得守在大方船上,等候命令行动了。” 飘然而去的诸葛明,似乎带走了方圆圆的灵魂一般,只见方圆圆凝望着远去的诸葛明,一脸的迷惘。 诸葛明又骑着他的马走了。他去得很急,而且是出人意外的快,快得连两个暗中盯住他的通江堡褚伟岳手下,都没法追赶得上。 为了避免“担头挑子一头塌一头滑”,二人一打商量,急急忙忙地露出身份,拦住方氏父女与高磊。 一百两银子方圆圆才收入舱中,如今突然来了两个持刀大汉,全都是青衣短打靠,头挽金黄头巾,大摇大摆地登上小船来。 单就那身打扮,方圆圆就知道他们是谁。因为在老河口附近的人,只要看到他们的那身装扮,就知道是通江堡的人。 “姓诸葛的去哪里了?” 高磊一笑,道: “你们是哪儿的?” “通江堡的。” 哈哈一笑,高磊道: “还好,不是皇宫大内的。” “他娘的你说什么?” 高磊冷笑道: “向人打听事情,可不是你们这副嘴脸!” 只见二人对望一眼,“唰”的一声,两人拔出钢刀,其中一个厉声道: “狗东西,也不睁眼看看爷们是谁!” 高磊示意姐夫与方圆圆退入船中,冷笑道: “这么说来,二位的两眼合成了一个眼,全长到屁股上了,也不打听大爷是谁!” 二人还真的一惊,对望一眼,举刀一指高磊,道: “小子!你是谁?” 仰天打个哈哈,高磊道: “老子是如假包换,‘铁扁担’褚伦的干老子呀!” “放你奶奶的屁!杀了这王八操的!” 于是,两把钢刀,两束光焰,一圈而劈向高磊。 高磊早有防备,大喝一声,大马砍刀幻出一片亮光锐芒,在斜劈暴砍中,人已跨向右面的大汉身侧,藉着小船的晃荡,突然贴近大汉的侧面。 只听他沉声道: “去你娘的!” 紧接着,就见高磊的大马刀刀把头“嘭”的一声,狠狠而快不可言地捣在那大汉的太阳穴上。 像砸死一只老鼠那么轻松,就在血花飞溅中,就在高磊的打横一脚里,大汉一头栽到了江中。 于是,一股血水,随着那具原本活蹦乱跳的尸体,载沉载浮地漂向了远方。 双手握着大马刀,高磊把另一个汉子简直就不当人一般,一刀快似一刀,一刀狠似一刀,连劈带砸,逼的那汉子尽在躲。 看情形,如果高磊这时候放了他,就算叫他爬在甲板上叩三个响头,他一准会叩四个。 天底下的人,有制造势力的。这些人制造出势力,然后就有一人趋炎附势,为制造势力的人造孽,于是,天下就会大乱。 如今就连老河口附近的通江堡,竟也是这样,能不令人浩叹? 高磊心里非常明白,自己绝不能放过面前这人,因为这会为姐夫招来祸端。通江堡的势力,姐夫这种淡泊名利的老实人,是绝对无法与之抗衡的。 高磊心念及此,手中的大砍刀更加着力施展。 就在高磊的决心下定,意念乍现,正准备搏杀这个汉子的时候,突然间,那汉子猛力地一连狂劈三刀,翻身一纵,人已往江中落去。 高磊一看,不由大喝一声,骂道: “龟儿子哪里逃!” 只见他毫不迟疑地随尾飞扑而去! 几乎是发自一声“扑通”。 其实是三种声音的混合。 因为,当那人才落人江中,尚未回过头来的时候,高磊的人也扑击而至,大马砍刀就像切西瓜一般,正好击在那人的头后脑勺上。 于是,刀声与两个人的落水声,合奏出“扑通”的一个混合声。 于是,汉江的水,有一大片变了颜色。 汉江的刀声,使汉江在呜咽。 高磊爬上岸来,就在岸边把方圆圆叫到身边。 他怀里摸出一个湿漉漉的布包,交在方圆圆的手上,含泪笑道: “圆圆,舅舅办完事,就会来找你们的。” 高磊正要走,方圆圆却低声道: “诸葛壮士呢?” 一声干笑,高磊道: “舅舅明白你的意思,这人是很不错,只是他如今正忙得不可开交,不过舅舅替你留着意,只等这儿的事一完,我就算拖,也要把他拖来。” 圆圆举起手来,与姐夫打了个招呼,高磊扭头疾走而去。 直到高磊失去影踪,方老丈才在方圆圆的身后低声道: “上船吧,咱们得快点换个地方。” 来到小船上,方圆圆把舅舅的20两黄金交给方老丈,一面低声道: “爹,咱们不是要去往通江堡的那条河上吗?” 方老丈看看天道: “爹突然关心起诸葛壮士来了,所以……” 方老丈低头又看了女儿一眼,接着道: “所以咱们不如就在通江堡的那艘‘江上庐’附近守着,也许多少还能接应一下他们。” 方圆圆一笑,道: “爹说得对。诸葛壮士又没有前往通江堡,咱们还是在那艘‘江上庐’附近守着。” 于是,方氏父女二人当即解缆,把小船摇向江中而去。 诸葛明才在老河口三天,就发觉这儿的气味不一样,有着一种“刀兵将起风雷动”的感受。 因为,他是个智慧高人一等的人,虽说他才蹭个边儿,但已令他感受到一桩江湖上不寻常的大事,就要在这老河口附近发生了。 于是,他当即离开了河口,必须马上离开。 而离开的目的,绝非是逃避,更不是一去不回头。 相反的,他要再一次与张博天慎密策划,然后再折回老河口。 他还有两天的时间,就要转回褚伟岳的“江上庐”上报到,那可是一个时辰也不能耽误的。 一出老河口地界,诸葛明发觉并没有人跟踪。 原来他在一阵急赶中,早已甩掉两个暗中跟踪他的人。 日偏西,江起风,彩霞孤鹜一齐飞。 诸葛明就快要驰入山道了,突听一阵马蹄声迎面而来。听声响,就知道总在五六匹马以上。 然而,当马声驰近的时候,诸葛明才发现是有那么多匹马,而且全都是骑的高头大马,比之他的这匹川马,高的何止一尺! 这些骑马的,诸葛明一个也不认识,其中有个大和尚,头大如斗,光滑如钢钵,头上的戒疤似寒星,而引得诸葛明特别留意。 只是这些人并不去理会诸葛明,甚至连多看一眼也没有,一闪而过,这使得诸葛明有些莫名其妙。 这些人是干什么的? 他们为什么急急地往老河口赶? 问题似乎越来越严重,情况也趋于复杂了。 但诸葛明以为,不论是什么情况,他都必须先找到张博天,才能决定出对策来。 于是,他继续往前赶。 眼看着,天空的彩霞在萎缩,天也快要黑了。 突然间,又是一阵马蹄声传来。 诸葛明一惊,怎么会有这么多人往老河口赶? 心念间,当即往道旁一拢马缰停下来,他要仔细把这些人看明白,究竟是些什么样的人物,要会集老河口。 就在他刚刚移向道旁,迎面来了七骑。 于是,诸葛明笑了…… 因为,那不正是大刀寨的寨主张博天吗? 他身后跟着四大武士。 包文通斜背着他的那把鱼鳞紫金刀,跟在四大武士的身后面,而“阴司判”左不同紧迫在最后面。 张博天老远看到诸葛明,就大声吼叫道: “我亲爱的军师爷,你怎么会溜达到这荒郊野外来了?” 诸葛明当先下马,几个人往附近的江边上一坐下,就听诸葛明道: “寨主,老河口就要发生惊天动地的大事了!” 张博天一惊,道: “什么事,不会是又要变天了吧?” “那倒不是,但却是一件必将震惊江湖的大事。” “阴司判”左不同急道: “那就快些说出来,让俺们听一听,到底是什么屁蹦天的大事?” 诸葛明当即把自己这几天的遭遇,详细地说了一遍,并把“通江堡”不容外人走入的事,说了一遍。 张博天沉默片刻。 包文通与左不同更是挖耳挠腮,不知所以。 就连欧阳泰等四大武士,也全不明白“通江堡”在叨弄些什么名堂。 张博天在一阵思索之后,缓缓道: “这事情是透着古怪,我看这么办……” 他拾起一根树枝,就在地上一阵比划,然后低声道: “大军师,你看如何?” “寨主,这叫瞎子骑驴,对咱们来说,不会有利的。” 张博天道: “那你的意思?” 诸葛明一笑,道: “种种显露的迹象,显示出通江堡在对付一个大敌,而这个大敌,必然是十分了得的角色。” 他一顿之后,指着灰蒙蒙的远处,又道: “通江堡既然有了对头冤家,咱们何不先让他们对杀对砍一阵,咱们再……” 张博天一笑道: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仰天打个哈哈,诸葛明道: “就是这个意思!” 包文通问道: “那么,咱们目前……” “坐以观动,反正我已打人褚伟岳的‘江上庐’,到时候他总得要露露口风吧。” 张博天道: “既然咱们这样决定,那就把一部分人暂住在高磊的船上,另一部分住到客店里,招呼几个头目,随时保持联络,准备出击,至于军师嘛……” 诸葛明一笑,道: “寨主,我如今是吃孙喝孙的时候,我同他褚伟岳的这种日子不久长,只等我摸到他的来龙去脉,立刻就会同他来个‘东山飘雨西边晴’,各忙各的。” 于是,几个人全笑了。 潇湘书院图档,7dayocr 第十四章 两头雄狮 当诸葛明二更天转回到老河口的时候,天空中挂了个好大的月亮,好象要从天空掉到汉江一般,把个灰蒙蒙的汉江,照成了水连天。 诸葛明一走进“广来大饭店”,迎面就见通江堡大少堡主坐在大厅的正中那张桌子上。在他的后面,一列站了四个豹头环眼的光头大汉,四个人全都只穿着一件豹皮背心,巴掌宽的镶铜扣腰带,把个饭包肚皮勒得朝外鼓,好像就要鼓破一般。 诸葛明似是一惊,旋即哈哈一笑,缓步走到褚伟岳桌前面道: “大少堡主,你这是在等人?” 褚伟岳僵硬的脸上,生生被他挤出一个笑。但诸葛明却发觉那个笑,只是皮笑肉不笑,有点像木乃伊的脸。 低而含威地带着质问的味道,诸伟岳道: “不错。” “不是等我吧?” “正是等你阁下。” 哈哈一笑,诸葛明道: “三天才只过了一天呢!” “我知道,只是有件事,却令我寝食难安,所以我不得不来找你。” 诸葛明淡然一笑,道: “那一定是叫老河口震动的大事了。” 冷冷一笑,褚伟岳高声道: “给诸葛大侠倒茶。” 于是,一个小二立即抹椅擦凳,替诸葛明斟上一杯香味极浓的茶。 就着鼻子,诸葛明闻着茶,边道: “沾大少堡主的光,如果不是太少堡主在座,广来大饭店的这种好茶,还真不容易喝到口呢。” 嘿嘿一笑,褚伟岳有些凄迷厉色地盯着诸葛明,道: “通江堡自从遇上你诸葛大侠,三天之内死了四个堡丁,伤了一个,你阁下也未免太辣心了吧。” 诸葛明一听,当即回道: “大少堡主是贵人多忘事,应该说是死两个,伤一个才对!” 阴沉的双眉打结,褚伟岳冷冷地望着诸葛明,道: “今日过午不久,两个通江堡的人被劈死在汉江,难道不是你的手笔?” 诸葛明一怔,道: “我为什么劈死通江堡的人?” 这是一语双关的话,褚伟岳当然明白,但他却深深知道,总不能说是自己派人盯他的梢吧? 于是,褚伟岳一咧嘴道: “这么说来,死在江中的二人,不是诸葛大侠杀的了?” 诸葛明不悦地道: “花着你褚大少堡主的银子,嘴巴上冒的油还没有干呢,怎么会杀雇主的人?这说得过去吗?” 打个哈哈,褚伟岳道: “诸葛大侠说的也是,单就那一席‘炮凤烹龙,血鳗翅羹’的冠绝菜馔,也不该对我的手下施杀手。” 诸伟岳重重地放下茶杯,厉喝道: “谁又敢在老河口的地面上,杀我通江堡人的?” 缓缓地站起来,诸葛明道: “大少堡主,是谁下毒手,杀了通江堡的人,这档子事可与我诸葛明不相干,如果褚大少堡主没别的事,诸葛明要回房歇着了。” 褚伟岳一摆手道: “请便!” 诸葛明走人二门。 褚伟岳气呼呼地领着四个半赤上身的光头大汉,大踏步地走出“广来大饭店”。 进入客房,诸葛明一把拉住小二,沉声说道: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小二大吃一惊,被诸葛明抓的手臂开始痛起来。 “客官爷,你放手,我知道的一定告诉你老的。” 拉了一张椅子坐下来,诸葛明道: “说吧,我在听着。” 小二先伸头在房门外看了一阵,翻身掩好房门,一溜烟来到诸葛明的身边,拿起茶壶比划着倒茶的模样,低声道: “大少堡主派出跟从你的两个人,不知被何人杀死在江中了。” 诸葛明一惊,突然为方氏父女二人担心起来。 但他仍自言白语地道: “跟踪我?哼!” 小二正要离开,诸葛明又问道: “通江堡的大船‘江上庐’,你大概听说过吧?” 小二点头道: “老河口的人全都知道,那是通江堡的豪华座船,每年通江堡堡主褚老太爷,总会乘上那艘船,五湖三江地遨游上一阵子。” “听说船上设有机关。” 小二一听,急忙摇手道: “这我就不……不知道了。” 冷冷一笑,诸葛明手一摆,店小二立即退出房去。 看来危机就在自己四周动荡…… 直上通江堡,似乎很不容易。 “江上庐”,这条船又透着神秘。 诸葛明虽知道大刀寨的人已到了老河口,但他却疑惑,究竟是谁下手杀了跟踪自己的二人? 当然,这个人一定是自己人。 那么,是高磊? 诸葛明一晃又到江边,他要找高磊去问问清楚,因为,如果不是高磊,而张博天他们未赶到,那么这问题就大了。 夜里的江面上是静的,就连江面上的水,也好像未动似的,连个波纹也没有。 沿着江边靠的大小帆船,望过去有如林樯,有些大船上的桅杆顶,还挂着灯。 诸葛明在看灯,看一盏红色灯…… 一直走到一个碎石岸边,在离岸五六丈远的水面上,诸葛明找到了挂着绿灯的大方木船,只是大木船不知为什么锚泊在水中,而不是靠在岸边。抖手打出一块石头。 于是船上的人高声问: “什么人?” “找高爷来!” 高磊出现了,只见那大船在收缆绳,四五个人一齐猛拉着。 就在距离尚有三丈远的时候,高磊奋力一纵,人已落在岸边上。 “听着也是军师的声音。” 诸葛明望着四周,然后向高磊道: “过午不久,可是你收拾了通江堡两个人?” 高磊道: “情势所逼,不得不如此。”高磊比个杀人的样子。 微微一笑,诸葛明道: “寨主现住哪里?” “与四大武士就住在老河口最北边的一家小客店里。” 诸葛明又问题: “你船上共住多少人?” “三个头目与20名喽兵,前后共有三十四人了。” “其余的?” “分由包、左二位率领,住到客店中了。” 渚葛明点着头道: “随时紧密联络,等候出动!” 于是,诸葛明离开了大江边,直奔老河口镇北的一家客店。 快三更天了,客店的门关得密密的,就只有小客店的门口,挂了一个纸灯笼,红漆写了个“发”字。 诸葛明找到了张博天。 二人就在张博天的住屋,娓娓细谈了一阵,决定了对策。张博天在诸葛明临走时候,笑道: “我去是可以的,但必须要有周全的安排,这可就要看你大军师的筹划了。” 诸葛明道: “寨主放心,我那个老祖宗诸葛亮,一脉相传下来,运筹帷幄,方能决胜于千里之外。到时候,你就会知道了。” 张博天一笑,道: “时代不同了,当前咱们这种情形,就算你老祖宗诸葛孔明在,恐也要大皱眉头的。” 诸葛明哈哈一笑,道: “真要威胁到咱们大伙,诸葛明答应寨主,杀他们个片甲不留,大不了咱们永远占山为寇。” 张博天一挺胸道: “大军师,他娘的这可是你说的!” 诸葛明道: “不错。” 嘿嘿一阵有力的低笑,张博天道: “有你这句话,张博天就听你的。” 诸葛明起身道: “依计行事。” 于是,诸葛明走了。 他走得很急,因为由镇北到镇南,还得找到方氏父女二人,如果不巧,还真的不容易找到。因为那可是一艘小船,随便在什么地方一靠,就难以叫人看得到。 不过,诸葛明也想得到,方老丈总习惯地把小船靠泊在远远的僻静湾处。 于是,他沿着岸边一路找过去,一直找到老柳林,还是未找到。 无可奈何,他折回“广来大饭店”。 时辰已是四更天了,诸葛明这才和衣而卧睡下去。 诸葛明直睡到日正当中,才精神焕发地来到前厅楼上,他就找人多的地方坐下来。 店小二一看到诸葛明,立即趋前道: “客官爷,你起来了,可要吃些什么样的大菜呀?” 诸葛明一拍桌子“哼”了一声道: “昨天才不过吃了姓褚的一顿大餐,他娘的,就惹了一身是非。” 眼一瞪,对小二道: “原来姓褚的还真心痛花银子,算了,随便给诸葛大爷弄两样下酒菜就行了!” 其实就算是随便弄上的几样菜,也比其他客人吃的不知要精致多少倍,而酒却仍然是陈年花雕。 就在诸葛明这么大吃大喝的时候,突然间,店门口来了张博天,只见他绕嘴短须在抖动,声若宏钟,一把大马砍刀,扛在他那既厚且宽的肩头上,大敞步地来到店里面,粗声高叫道: “小二!” 小二没有到,却是诸葛明已在回应: “是大哥吗?” 张博天已不再理会小二,哈哈大笑,旁若无人地来到诸葛明的桌前,一屁股坐了下来,一面仍高声道: “咱们杀了那群王八蛋后,你怎么不告而别,做大哥的找得你好苦。” 诸葛明立刻叫小二重做几盘好吃的,更抱来一坛陈年花雕,二人大吃大喝起来。 看着诸葛明对他这位大哥的那种奉承恭敬的样子,简直到了让人侧目的样子。 这在别人看来,也许诸葛明有着什么忌讳,要不然诸葛明不会每杯酒都亲自替他这位大哥斟,又不会说话显得那么低声下气。 尤其在二人吃过以后,诸葛明还替他的这位大哥拿着大马砍刀,这情形叫人透着不解。 于是,张博天大摇大摆地来到诸葛明住的房里。 二人关起房门,张博天嘿嘿笑道: “刚才咱们在前厅上,你老弟的那种表现,还真叫我疑惑,仿佛就是我儿子。” 诸葛明道: “越像越能钓到大鱼,咱们这网已下,就等收网了。” 张博天道: “我可是依你军师的吩咐,全都通知几处人马,就等事情发展了。” 于是,二人就在诸葛明的房中“大声喧哗”,尽说些没影而又吹牛的话。 只听张博天道: “放眼当今江湖,还没遇到人眼人物。” 诸葛明立即奉承地道: “我诸葛明就佩服大哥的神威呀!” 于是,二人一阵哈哈大笑。 一个时辰过去了。 快两个时辰了。 连屋里的诸葛明也在奇怪,怎么还没有动静? 就在二人感觉乏味不耐烦的时候,店掌柜哈哈笑着在诸葛明的房门口高声道: “诸葛大侠,请出来一谈如何?” 诸葛明露齿一笑。 张博天低声道: “鱼上网了!” 房门“呀”的一声开了。 诸葛明看得真切,因为在掌柜的身旁,站着个光头大汉,豹皮背心宽腰带,正是褚伟岳的四个跟班之一。 “大热的天,掌柜你有啥子事?” 光头大汉抱拳道: “主人在前堂等你阁下呢。” 诸葛明自言自语地道: “三天原本自在日子,却不料过得反倒不称心。” 一面回头对房中的张博天道: “大哥,你歇着,小弟去去就来。” 房中的张博天粗声道: “你去吧!” 听起来好像是在下命令,听得光头大汉一愣。 于是,诸葛明举步来到前面大厅上。 这时候,正好是午饭已过,晚饭还早,大饭店空档的时候。 就在正中的那张桌子上,褚伟岳端正地坐在那儿,三个光头大汉,一排地站在他身后。 诸葛明一看到褚伟岳,不由一笑,道: “大少堡主这时候找来,莫不是通江堡又死了什么人,要把这笔账算在我诸葛明的头上吧?” “误会,误……完全是误会!” 诸葛明拉了一把椅子坐下来,道: “误会?那是找到凶手了?是谁这么大胆?” 褚伟岳道: “找到凶手,那是早晚的事,这次来打扰,却是为了另外一件事。” 诸葛明道: “什么事?” 褚伟岳一笑,道: “诸葛兄是知道的,我的那艘‘江上庐’求才若渴,正在招募江湖奇士,武林高手,如今听人说,你有一位兄长到来,不知你的这位兄长可否愿意……” 诸葛明当即以手制止道: “难,很难!” 一面喝口茶,似在润喉咙。 褚伟岳道: “有何难处?” 诸葛明故意露出不满地道: “我老实说吧。别看我对我的这位大哥恭敬得像是有些过了份,其实我心里还真不舒服。” 褚伟岳一笑,道: “那就说出来听听。” 冷哼一声,道: “说出来有些塌我自己的台,可是我对大少堡主实话实说,像我的这种武功,比起我的这位大哥来,大概是二与一之比,唉!就算是两个,也不是他一人的对手。” 褚伟岳双肩上挑,神采一扬,满面带笑地道: “好,好,好!” 一面“呼”的一声,站起身来,道: “走!到你住的地方,褚伟岳不请自来。” 诸葛明一笑,道: “大少堡主,你这是求才若渴,我心里明白,只是……” “坐下来,有些话我得事先同你大少堡主露露口气,冒冒口风,要不然,万一你大少堡主碰了钉子,对你,对我,全没面子,对吧?” 褚伟岳一听,连道: “诸葛仁兄的这种想法很正确。”便又缓缓坐了下来。 又呷了口茶,诸葛明道: “先说说看,你大少堡主是求的长久人才呢?还是临时卖命郎?” 面露微笑,褚伟岳道: “什么叫长久人才?什么又是卖命郎?” 诸葛明道: “长久人才,就是招入你们通江堡,永远为通江堡办事,当上一名武师总管什么的;至于临时卖命郎,很明显,替你大少堡主办完事以后,拿着应得酬劳,仆主关系到此结束。” 微微一笑,褚伟岳道: “通江堡的规矩,想任‘通江堡’内武师或管事总管等职的人,世代都是在通江堡住的人,外人是不会招募的。但是,如果这人能赤胆忠诚,还要在我那‘江上庐’上有着不凡的表现,至少三年,才能被考虑收到‘通江堡’的。” 诸葛明一听,心想,张博天也难以混入通江堡,看样子只有先登上他的“江上庐”再说了。 心念间,诸葛明一笑,道: “已经有一半没有希望了。” 褚伟岳一愣,道: “那另外一半呢?” 诸葛明道: “那要看是做什么了。” 褚伟岳道: “这个好办,当行动开始前,自然要向各人说清楚的。” 诸葛明一听,不由一笑,缓缓站起身来,道: “走!咱们去试试看,我帮腔,至于成不成,全看我这位大哥的了。” 在诸葛明前导、四个光头大汉护卫下,褚伟岳才刚刚来到二门的廊上,就看客房门开处,张博天手握大马砍刀,走了出来。 一看到诸葛明走来,张博天高声道: “兄弟,你没有麻烦吧?” 诸葛明一笑,立即迎上前去,尚未开口呢,就听张博天骂道:“这群王八蛋是干什么的?” 有人敢骂褚少堡主,这还了得! 就在褚少堡主的冷笑中,身后立刻窜出两名光头大汉,朝着张博天扑去,口中厉喝道: “狗蛋的!竟敢骂少堡主。” 就见二人抡动手中大砍刀,带起阵阵“咻咻”之声,幻出一束束窒人冷焰,飞旋而袭向张博天的面门。 诸葛明正要伸手拦阻…… 却听褚伟岳冷笑道: “先掂掂你这位大哥的份量,褚伟岳也好出个价码。” 张博天听得仔细,不由心中冷笑,大马砍刀不稍停,大马砍刀也不客气,只听他大吼一声,双手握着刀把,一挥而上,三把刀聚集了一声震天价暴响。只见张博天的大马砍刀,如同雨后高岳彩虹般,吞没了另外两股散落的光束,紧接着,这股彩虹摆尾中,发出一声“嘭”! 就见一个光头大汉满脸是血,另一个光头大汉双手捂着肚子,在地上翻滚。 原来,张博天故意在褚伟岳面前露一手,所以他施出他的绝艺“阎罗刀声”。 就在一刀挥出后,张博天并不收招,却快不可言地把个刀把头,戮力捣向右面大汉头部,同时暴伸右足,狠狠地踹在另一大汉的肚皮上。 那可是足穿牛腹的一脚,即算不把这光头大汉踢死,十天半月怕也是够受的了。 张博天丢下二人,挥刀又杀向另外两个光头大汉。 却及时被诸葛明拦住。 褚伟岳哈哈一笑,道: “一招之间,伤我两个护卫武士,真叫褚伟岳开了眼界。” 于是,诸葛明拖着张博天不放,一面道: “大哥,你误会了。” “误会?大哥刀一出,不杀个十个八个人,那可是不过瘾的事!” “杀也不能杀自己人啊!” 张博天似是一愣,急问道: “你说他们是自己人?” 诸葛明一笑,道: “目前算是小弟的朋友。” 张博天一指地上的两个尚未站起来的光头大汉道: “那他们为何挥刀要杀我?” “误会,全都是误会!” 张博天似是无可奈何,道: “既然兄弟你这么说,那就算他误会好了。” 于是,诸葛明把张博天引见给褚大少堡主。 哈哈一笑,褚伟岳立刻对身后的一个光头大汉道: “把他二人扶回‘江上庐’去。” 一面摆手,对张博天笑道: “咱们前厅楼上雅厢中一谈,如何?” 张博天咧开毛嘴一笑,道: “请吧!” 于是,三人一齐登上“广来大饭店”的二楼,在掌柜的特意招呼下,来到一间布置相当华丽的房间。 褚伟岳对掌柜道: “七凉茶,要冷的。” 诸葛明心想:什么叫七凉茶,大热的天,哪儿来的冷冰可食? 三个人才一落座,就见一个小二,干净利落地来到房间靠壁处,解下一根长绳子,一声不哼地随手拉着那根长长的绳子。 于是,一阵阵的凉风,从三人的头上向下面扑。 张博天与诸葛明举头望去,头顶上两丈高处,正挂着一张布制的大扇面,如今正就在小二的操纵下,一前一后地扇个不停,如果不细看,还真像一张大棉被呢。 就在三人坐下不久,另一个小二托了一个纯白的瓷盘子,盘中放了一个大瓷碗,是盖着的,另外又放了三只小瓷碗,看去全都是几乎透明的景湘瓷器。 这小二的动作相当利落,只见他每人前面放了一个小碗,然后取出一只银勺,掀开大碗,把碗中的透凉七色茶,盛入小碗中,这才退了出去。 张博天心中暗骂,他娘的,有钱真是好,只等坐着张嘴,想吃什么,天上就会掉下什么来。 捧茶入口,清凉脆甜,那股子凉味,还真有些钻心入肺,八成这些茶是沉在深井底下的。 边喝着茶,褚伟岳道: “诸葛仁兄,该替在下引见引见了吧?” 张博天当即道: “不用引见了,我叫张博天,你不就是通江堡的大少主吗?” 褚伟岳道: “你认识我?” 哈哈一笑,张博天道: “大少堡主的‘注册商标’,不就是四个光头武士吗?” 褚伟岳打个哈哈,道: “不错!老河口远近,都知道我褚伟岳这四大武士。” 诸葛明一笑,问道: “大少堡主,如今人你是见了,准备做何种打算呀?” 褚伟岳一笑,道: “雇用一月,价码与诸葛仁兄相同,但却必须每晚天黑时分,到我的‘江上庐’来报到,事成之后,论功另有重酬。” 张博天道: “什么事?不会是缺德事吧?” 褚伟岳道: “江湖上的事,难说谁缺德,因为,江湖上本来就是人吃人,至于通江堡雇用各位,干的更不是什么缺德事,二位尽管放心。” 诸葛明试探着问道: “大少堡主,能不能透个口风?” 褚伟岳摇摇头道: “我不能说,也不敢说,这要等行动之前,由家父当众宣布。” 张博天与诸葛明还真憋的不是味道。 人,是最具好奇心的。褚伟岳越是这样,诸葛明越要摸清“通江堡”的这个阴谋。而张博天,白胖的脸腮一抖动,浓眉一扬,道: “兄弟,你说了算数?” 褚伟岳挤出个神秘微笑,缓缓站起身来,道: “好,咱们这就算说定了!” 一面高声道: “掌柜的!” 门帘掀开,广来大饭店的掌柜,一闪而入。 “柜上支一百两银子,给这位张爷暂时花用,他们的一应吃喝,都得随他们的意。” 说罢,褚伟岳一抱拳,缓缓走出门去。 张博天与诸葛明相视一笑。 趁着掌柜的去取银子,诸葛明问一旁的小二,道: “贵店这凉茶是哪里弄来的?” 小二一听,笑道: “本店后院有一十丈深井,水面距井口不过一丈,但水却十分深。据说井水通江,全老河口也只有两口这种井,其中一口井,就是在‘通江堡’中。” 一顿之后,小二道: “所以通江堡就是有了那口通江井才取名叫通江堡的。” 哈哈一笑,诸葛明道: “原来是这么回事。那你们这‘广来大饭店’,就该取名叫‘通江大饭店’才是呀!” 摇摇头,小二笑道: “像这种通江井,井底水如冰,是别的井所没有的。而通江堡的那一口井,发现在先,所以我们就不便再叫通江这个名字了。” 这时,掌柜的捧着一百两银子进来了。 张博天也不客气,一把抓起布包,对诸葛明道: “走,兄弟,咱们快活去!” 两个人哈哈笑着,径直走出广来大饭店。 张博天与诸葛明二人并未去寻乐子找快活,二人自江边沿着江岸间晃荡,偶尔会仰天哈哈大笑。那情形,叫人看了,以为是两个老朋友在郊游一般。 但实际上,诸葛明却是在寻找方氏父女二人,因为他很想知道,有关水面上的一切情报。 而张博天,却在观看形势。过去,他同戈正二人,安份守己地窝在距离老河口不远的武当山,即使耳闻通江堡的横行,他们也只一笑置之。 本来嘛,他与戈正就等着那批宝物出洞,各当各的亿万富翁,谁还愿意管那些鸡毛蒜皮的事? 如今却大为不同,通江堡是他张博天的下手对象,这就不能不把形势仔细观察了。 就在“江上庐”附近不远的水面上,诸葛明一眼看到方氏父女二人,正摇橹朝着岸边来。 诸葛明当即高声道: “船家!船家!” 方氏父女二人答应着,朝岸边划来。 诸葛明的声音大,当然也惊动了“江上庐”上面的人。 “我二人想在这江面上一游,约莫着一个时辰,多少银子呀?” “客官,你随意给吧。”方老丈的声音。 于是,诸葛明与张博天二人,登上了方老丈的小渡船。 坐在渡船上,方氏父女二人在一起,诸葛明与张博天二人在船头指东指西,那样子不正是有兴作江上游吗? 附近“江上庐”的豪华大船上,窗口边,褚伟岳看得真切,一面冷笑着道: “是该好好游玩一番,对于一个即将结束生命的人,总是要善待他们的,哈……” 褚伟岳在“江上庐”的舱中狂笑。 而张博天与诸葛明却在方氏父女的渡船上面笑…… 小渡船渐渐进入江心,诸葛明与张博天喝着方圆圆送上的香茗,诸葛明道: “方老丈,这一天里,可有什么风吹波动的事情?” 方老丈边划着船边道: “昨晚似乎有几个骑马的,登上了通江堡的那艘‘江上庐’,至今未有人下船来。” “啊!可看清楚是些什么人?” “天黑,没看清楚。不过那个大少堡主对这些人,好象十分恭敬。” 诸葛明双眉打结,对张博天道: “是不是通江堡里面的人?” 一面望着江上来往大帆船,又道: “通江堡把武力集中在他们的那艘豪华大船上的,可想而知,他们要对付的人,必然也是在水面上的了。” 张博天道: “这倒是有可能,那咱们该去通知高磊,叫他准备着。” 诸葛明道: “如果我猜得不错,仍然掌握在姓褚那小子的手里。” 一顿之后,诸葛明对方老丈道: “抽个空,你溜到离老河口码头不远的下处碎石湾去,高磊就在那大木方船上,告诉他,叫他随时把船备好,船上的人,都得等着厮杀。” 摆摆手,招呼方老丈把船摇回岸边。 张博天掏出那“白捡”的百两银子,塞在方老丈的小船舱里,一面笑道: “方老丈,我虽是大刀寨的寨主,可是我同高磊兄像是穿一条裤子。如今你是他姐夫,又有这么一位标致的女儿,水面上的生活也该收收了,如今咱们这是一家人,这百两银子,算是对侄女的见面礼。” 方圆圆迎着张博天深施一礼。 方老丈道: “银子我厚颜收下了,只等你们这码子事一了,我会带着圆圆,找一处地方落个根的。” 于是,小船在诸葛明的特意安排下,靠在“江上庐”的附近。 就在张博天与诸葛明二人一登上岸,就听诸葛明高声叫道: “船家!收起来,多的银子就不用找了!” 于是,就见一块碎银子,“当”的一声掷在小船的甲板上面。 方老丈连声称谢,又将船划向江中而去。 通江堡的那艘船,就在二人的眼皮下面,但二人却视而不见。 诸葛明还高声道: “大哥,回广来大饭店去,哥儿俩好好醉上一醉。” 张博天也笑道: “说得也是,你最是清楚大哥了!大哥的酒喝的越多,杀起人来也特别利落!” 于是,二人相对哈哈笑了…… 但是,“江上庐”的船舱窗边的褚伟岳,这次可没有笑得出来,因为,他预感自己雇的是两头大雄狮,而这头大雄狮的两张利齿和暴露的大嘴,并未朝着通江堡的敌人噬去,而是朝他褚伟岳扑来。 有了这种预感,褚伟岳又如何能笑得出来? 于是,他重新把船上各人,招集到他的那个大而豪华如寝宫的舱房中来。 围着那张铺着绒布的大长桌,四周坐的尽是凶神恶煞般的大汉。 只见这些人中,穿着不一,僧、道、俗全有。 褚伟岳桌头一端坐了下来,先环视了各人一眼,然后缓缓道: “通江堡与各位的关系,正如同水与鱼,各位替通江堡出力卖命多年,这一年一次大买卖,马上要出发了,这一次可不比往年。” 他顿下来,看看在座六个人的反应。 然而,六个人没有一个有异样反应的。 褚伟岳一笑,又道: “今年的这桩买卖,对方可是个神秘而又棘手的人物,老实说,到现在也只有看到过是个蒙面大汉而已。” 六个人还是不作任何反应。 褚伟岳笑道: “对手太强,下手不易,家父特叫我又招了两个帮手。” 此言一出,六个人不约而同地露出冷凛的眸芒,直逼向褚伟岳。为什么有这样的反应? 潇湘书院图档,7dayocr 第十五章 伯仲之间 且说通江堡太少堡主褚伟岳,面对六个独霸一方的黑道恶煞,说出另外又邀约两人,协助对付即将面对的蒙面大汉的时候,六个人不由露出震惊与不满。 只见那个头大如斗、额上戒疤净光发闪的大和尚,一拍桌子,道: “大公子,你爹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大家合作有年,到今天他还不相信我们六个人的武功?” 原来这个大和尚,正是蜀山净悟禅师。 和尚不一定全都是看破红尘跳出三界的人。净悟禅师,年近五十,20年出家的年月,为的是逃避仇家追杀,但他与“铁扁担”褚伦当年有一段交情,所以每年答应为褚伦出力一次。不过虽只一次,所得报偿,已足够他三年用不完的。 另外五人,则是武当道真子、“关洛黑手魔”成刚、“中原一邪”魏长风、“漠北双妖”吕大元、吕大良兄弟。 这些人与“铁扁担”褚伦,过去全有交情,彼此信赖。他们每年均在褚伦的策划下,只做一次买卖。当然,目标对象,全都是“铁扁担”褚伦早就选中了的。 且说大和尚净悟有些质问的口气。 褚伟岳哈哈一笑道: “大师切莫误会,家父的打算,自有其道理在。如今敌人的武力相当大,为了顺利得手,临时找帮手,对咱们只有利而无一害,再说……” 褚伟岳诡秘地一笑,又道: “再说咱们能用则用,不能用可以……”褚伟岳比了个手势,那是杀头的手势,冷笑着又接道: “即算是用过以后,咱们仍然可以轻易除去的。” “黑手魔”成刚僵硬的黑脸,慢慢地放松皮肉,“嘿嘿”地笑了起来。 于是,几个黑心恶魔全“呵呵”地笑了。 在一阵笑声里,“中原一邪”魏长风抖动着他的大嘴巴,口齿不清地道: “大公子,你爹什么时候出堡?” “明晚天黑以后。” “对方是什么人物?” “我不清楚。”褚伟岳似是言不由衷。 然而,六个魔头心里有数,连敌人是谁都不知道,再说下去,又有何用? 当然,他们更清楚,“铁扁担”褚伦在每次任务中,事先是不会随便对任何人吐露口风的,包括他的三个儿子在内。 “漠北双妖”老大吕大元尖着嗓门问道: “大公子,对方是干什么的,比方说他是某一庄,或某一堡,甚至是那个城里的大字号什么的,像这些,你总该知道吧?” 褚伟岳一笑,道: “吕大叔问的这个,我知道,对方是一艘比我这‘江上庐’还要大一倍的豪华大船,像那种大船,不单可行驰五湖三江,甚至四海大洋也绝无问题。” 武当道真子笑道: “这下子可好了,咱们夺了那艘大船,也好坐着下南洋遨游一番了。” “中原一邪”魏长风道: “抢了那艘大船,再把老河口的‘广来大饭店’厨子弄上船,然后把老河口最大的一家妓院搬上船,大伙再漂洋过海,与八仙比一比,看看是他们的道行高,还是咱们六员大将的武艺强!”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黑手魔”成刚一指净悟,笑道: “大和尚,你省省吧!还他娘的‘虾米豆腐’呢!” “漠北双妖”老二吕大良也笑道: “大师这是习惯成自然,有口无心而已。” 于是,这间美仑美奂的舱厅中,又是一片笑声…… 江风送走了夕阳,江风也吹走了人们的欢笑…… 方老丈摇着橹,把船摇向江中,然后又摇向远方。朝北的远方,是个碎石滩,由于方老丈几十年生活在这儿,老河口附近的一草一木,他岂能不知? 尤其是高磊所驾驶的是个大方木船,方老丈一听,就知道那是一种运牲口或京广杂货的大木船,要找这种船,那是相当容易的事,更何况高磊把船泊在北边的碎石滩,那地方方老丈再清楚也没有,因为他常闹中取静,把他的这条小船抛锚在那儿。 当方老丈来到碎石滩的时候,高磊的那艘大方木船上面,看上去只不过七八个大汉在甲板上面游荡着,东指西看的像一群没事干的闲人一般。 只是当他们看到方老丈的小船向他们划去的时候,全都迎向船边来。 其中有个大汉叫道: “干什么的?” 另一个眼尖,在看到小船上的方圆圆时,竟然乐哈哈地道: “这老小子是送姑娘来的,一个怎么够!” 方圆圆立刻钻入小舱中。 却听方老丈不悦地道: “找高磊出来,就说他姐夫找他!” 方老丈话刚说完,船尾舱门掀起,高磊已在高声叫道: “姐夫吗?快上来吧!” 突然间,一声清脆的声音传过来,那是有人挨嘴巴的脆响。 就听一个人骂道: “龟儿子!你刚才说的什么话?” 高磊并不知道,方老丈也没有去问…… 于是,方老丈拉着大木船的缰绳,急急地说道: “张寨主叫你准备着,随时领着弟兄们杀过去。” 高磊道: “姐夫不上船来?” 方老丈松掉缰绳,又道: “不了,我得赶到‘江上庐’附近打探,有消息我会马上再来的。” 于是摸着黑天,方老丈又摇着他的小船去了。 高磊在得知寨主的命令以后,不敢怠慢,立刻把这消息,着人传向镇上的包文通与左不同两拨人马。 三方面的人马,全都在磨刀霍霍,准备厮杀。 且说张博天与诸葛明二人,回到“广来大饭店”以后,又大吃一顿,并在老河口市上夜游到二更过后,才折回店中。 他二人绝不与大刀寨的众人联络,甚至打声招呼,完全表现出“吃饱饭后没事干,兜着肚皮斗懒散”的一副没事人样子,就算褚伟岳派人盯梢,二人也连正眼都不瞧一下。 这一夜二人睡得可够舒坦的,直到日上三竿,才松散着一身腰骨吃早饭。 诸葛明在吃过早饭的时候,特意把掌柜的叫到桌前,含笑说: “掌柜的,你大概也已经知道,我二人在你这店里,大概还有这么一天光景。” 掌柜一听,习惯地搓着两手,道: “往后二位随时来,小店都欢迎。” 哈哈一笑,诸葛明道: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不过今天中午的这顿饭,我二人想换个地方吃。” 嘻嘻一笑,掌柜的道: “全凭二位爷吩咐。” 诸葛明笑道: “好!做几样拿手好菜,陈年花雕一坛,着人送到江边,正午时分,我二人要乘兴游一游这汉江风光。” 掌柜的一拍巴掌,笑道: “客官爷真好兴致,小店一定照办。” 于是,诸葛明与张博天二人,哈哈笑着离开了“广来大饭店”。 二人径直来到了江边,找到了方氏父女的小船。 船驰江心,方老丈向诸葛明道: “通江堡‘江上庐’大船上,直到现在没有一点动静,昨晚天黑时候,已把诸葛明大侠的话,传给我那高老弟了。” 张博天道: “我的大军师,依我看咱们何不领着咱们的人,直接杀人通江堡去,何苦还在这儿瞎子摸牛蛋,当肉头呢?” 诸葛明一笑,道: “如果想要稳操胜券,就得先要知己知彼,如今通江堡还不知在搞什么鬼呢,咱们就冒然攻去,就有些莽撞了。” 他一顿之后,又道: “至少,咱们要知道通江堡在与谁做对,对方是什么样人物。 要知道,咱们坐收渔利,总比拼个你死我活,到头来还不知谁赢谁败,好得多吧?” 方老丈也含笑道: “通江堡为恶地方多年,要扳倒姓褚的,是得要有慎密筹划,妥思良谋才行!” 诸葛明笑道: “对!以咱们大刀寨的力量,夺取通江堡的这条‘江上庐’大船,只是举手间的事,但若要攻取通江堡,就非得以智取不可了。” 张博天道: “话是不错,不过事情往往有不可思议的变化,咱们今天晚上到‘江上庐’以后,看情形再做对策吧。” 抬头望望天,诸葛明笑道: “今日江面平静,正好‘煮酒高歌江上游’。” 一面对方老丈道: “靠岸吧,方老丈,‘广来大饭店’的美馔醇酒,大概已送来了吧。” 张博天一笑,道: “其实我看这广来大饭店,就好像是他们通江堡开的一般。” 方老丈道: “是有人这么说,但广来大饭店的掌柜只是未有什么表示,也没有见他去过通江堡。” 不一会儿,小渡船靠了岸。 还真是时候,因为,广来大饭店的两个小二,正一人提着酒坛,一人担着两个食盒,走到江边。 方老丈站在船上接下酒与一担菜馔,就在诸葛明的安排下,小船又到了江中。 远远地看去,只见方老丈在船尾摇橹,方圆圆却在为诸葛明与张博天二人斟酒。 这情形早看在褚伟岳的眼中。 当然,褚伟岳也找来净悟禅师六位,齐集在舱内的窗口远看,只是没有一人认得出张博天与诸葛明二人。 小船渐渐远去,没入江西的船樯中…… 于是,方氏父女也坐了下来,四个人对吃对喝起来。 广来大饭店的菜相当不错,酒也醇,但方圆圆却并不在意,因为她在注意着诸葛明的一切。 高高额头,丹凤眼,诱人的鼻子,薄厚适中的大嘴巴,全都是令人尤其是女人注意的模样。 方圆圆自觉这诸葛明正是她心目中的男人,但却无法做适当的表达。江面上的日子,使她深深知道,江湖上的杀戮,是残忍的,而目前,正不知又有什么样的惨烈场面出现。自己的这点情苗,尚未破土而出呢,就已为诸葛明开始担起忧来了。 因此,方圆圆面对佳馔,而食不知其味。 当小船靠岸的时候,已是日偏西了。 诸葛明与张博天二人一进入广来大饭店,立刻关起房门,蒙头大睡。诸葛明特别交待小二,不到天黑,不准去打扰他们。 关起房门,诸葛明问张博天道: “寨主,到时候真要拼杀,你的那声暗号最好放亮一点,也好叫方老丈及时搬来救兵。” 哈哈一笑,张博天道: “我那位祖宗张飞张三爷,大吼一声喝断桥,包不准我大吼一声,会把他娘的‘江上庐’吼沉入江中。” 诸葛明一笑,道: “好!咱们晚上看情形,就听你这一吼了。” 二人这是在养精蓄锐,等着晚上大干一场。 不过,在诸葛明想来,也许今晚尚不致于拼战,因为通江堡的敌人还没有露面,连“铁扁担”褚伦是个什么样子,还不知道呢,怎么能与雇主先干起来? 然而,诸葛明却万万想不到,事情还真起了变化,变化得出他想象之外。 因为太过意外,于是就在鹬蚌相争之前,渔翁已等不及地一冲而上,为什么? 汉江的一轮明月,又自水面升了起来,原本是个大团饼一般的大月亮,却愈来愈变得小了。 这时候,诸葛明左手挥着宝剑,单薄的天蓝长衫,拦腰缠了一条黄布带子,足蹬薄底快靴,潇洒至极地与张博天二人来到靠在岸上的“江上庐”大船上。 张博天,这位大刀寨之主,右手抓着他那把杀人无数的大马砍刀,一身青色短打,缎子裤管,更显得一副威严的模样。 褚伟岳接引二人来到那间豪华大舱中,当即吩咐开船,驰向江心。 张博天等不及地问道: “大少堡主,咱们这是往哪儿去呀?” 哈哈一笑,褚伟岳道: “打从现在起,二位是我通江堡的人了,除了听命行事外,是不能多问的!” 张博天一愣,诸葛明道: “不错!是有这一说,一千两银子一个月,价码是够高的,咱们这就等着干活儿了!” 褚伟岳道: “这就对了,话先说清,免伤感情!” 张博天冷哼一声,牙齿咬得格格响。 诸葛明却是一副“心安理得”的样子,尽在这个大舱中左看右瞧。在他想来,怎么会没有看到另外的六个人呢? 也不过半个时辰光景,通江堡的“江上庐”,在满船点缀着的各色彩灯下,扯起它那彩色大帆,驶往江中而去…… 江面上已没有其他的船,因为夜间行驶的船,是很少的,但就在“江上庐”才刚驶到江心,迎面立刻驶来一艘三桅大船,非常技巧地靠上了“江上庐”大船。 于是,一阵脚步声,看样子至少又自大帆船上过来二三十人之多。 就在这时候,诸葛明清楚地听到一声:“爹!” 是褚伟岳的声音。 于是,诸葛明朝张博天施个眼色。 张博天露齿一笑。 一阵脚步声渐渐地走来。 突见两个全身短扎靠打扮的大汉,双手掀起门帘,闪身肃立两旁。 就见一个身穿丝绸长衫的紫脸膛汉子,卧蚕眉下一双金鱼眼,大蒜鼻子宽嘴巴,脸上颧骨,像是两个杂面馒头,灰苍苍的一副长髯,使他看来有着另一种威严的样子。 不过最惹眼的,还是这紫脸膛大汉的腰上,竟然束了一条金光灿灿而霞光四射的镶金片与宝石的腰带。 金丝缎带束着一头灰发,六尺高的大汉,在长衫掩不住的粗壮双肩与粗腰衬托中,透着一股孔武有力的样子,令人生畏。 这个人,就是通江堡堡主,“铁扁担”褚伦。跟在褚伦身后进来的,尚有四个手持长剑的壮年大汉,表情全都十分严谨,四人身后,紧跟着一个大汉,肩上扛着一个黄布缠着的铁扁担,看样子足有五尺长,那就是褚伦的兵器。 六人一进入这个大舱中,褚伦却只发现张博天与诸葛明二人在座。 就在他大摇大摆地走近那个绒布铺的大长桌边时候,大少堡主适时地领着净悟等六人,自另一面走人。 “铁扁担”褚伦指着张博天与诸葛明二人,问他的儿子褚伟岳道: “这就是你临时找来的两个?” 褚伟岳恭谨地道: “正是!” 净悟的大脑袋微扬,粗声道: “有必要找外人帮忙?” “铁扁担”褚伦道: “为了顺利达到目的,临时找两个帮手,也是权宜之计,何况事成之后……” 褚伦的眼神中透着诡秘的一笑,那是净悟六人,所最熟悉的。 于是,净悟一拍光头,笑道: “我明白,我们都明白!哈……” 诸葛明心里在暗骂,狗养的一群东西!想在爷们面前耍阴损,早着呢! 但当他望向张博天的时候,却不由得大吃一惊,因为他发现张博天的脸上,有着不寻常的神色…… 那是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灰冷脸色…… 张博天似是在颤抖,双眸冷焰笔直地望着褚伦的那根腰带,一眨不眨地似已入了迷。 当然,他根本没有去注意褚伦他们在说些什么。 张博天向褚伦跟前缓缓逼过去…… 一步又一步地在接近…… “铁扁担”褚伦一看张博天的来意透着古怪,不由冷冷问道: “你要干什么?” 张博天陡然一惊,心念间,立刻发觉眼前可是身在龙潭虎穴之中,光棍不吃这种亏。 立刻,张博天笑道: “在下只觉得,堡主的这条十宝彩带上面的金片少了一个似的。” “铁扁担”褚伦双肩一扬,道: “噢!是吗?” 张博天又道: “听人传说,这条十宝彩带,曾是当年司礼监秉笔大太监魏公公的蟒带!” “铁扁担”褚伦漠然一笑道: “好家伙,你知道的还真不少哇。” 诸葛明已知道张博天为什么突然失态了。 他原是个足智多谋的人,意念在脑中一闪而过。他人也走到张博天的身后,一拉张博天,低声道: “大哥,堡主有正事,就要交待下来,咱们不可多事打扰,还是听命办事吧。” 张博天当即笑道: “我那个老祖宗张飞,他遗传下来的毛躁脾气,我全都有了,什么事全都一屁股坐到稀泥里——一‘洞’到底!” 诸葛明及时把张博天拉回来了。 因此,也及时免去了二人的危机。 “铁扁担”褚伦冷冷一笑,冷然地望了一眼一旁的大儿子褚伟岳。 褚伟岳冷笑着点点头…… 但父子两人的“默契”,却逃不过诸葛明的锐眼。他心中急转,筹思着如何应付面前的形势。 也就在张博天二人退回原位之后,褚伦已在长桌主位上坐下来。 大和尚净悟,正坐在褚伦的右手边,在净悟一旁,坐的是“漠北双妖”吕氏兄弟。 褚伦的左手边,顺序是道真子、“黑手魔”成刚、“中原一邪”魏长风。 诸葛明与张博天“敬陪末座”,坐在褚伟岳的左右两边。 跟着褚伦进来的四个大汉与替褚伦扛铁扁担的大个子,一列紧守着前后两边的舱门。 “铁扁担”褚伦的一双大金鱼眼,上下左右地一阵翻动,洋洋自得地一捋长髯,道: “探子来报,肥羊就在这一两天里,要来到这里,那可是你们再也想不到的一大笔财富……” 诸伦发觉每个人都显出得意的样子,不由微微一笑,又道: “但是,大伙不要忘了,绕着那笔财富四周的,却是相当厉害的杀手,到时候不拿出点真才实学,就算想全身而退,恐也不易,所以……” 褚伦把话打住,一面对他的儿子施眼色…… 于是,褚伟岳对诸葛明与张博天道: “二位随我来!” 诸葛明尚未听出头绪,而张博天也正要问对方是谁,却被褚伟岳使出这么一招,还真的有着悻悻之感。 跟着褚伟岳的身后面,诸葛明不悦地问道: “大少堡主,你这算何意?如今我兄弟二人替贵堡办事,可是出自一份诚意呀!” 冷然一笑,褚伟岳道: “还是那句老话,二位最好不必多言。事情本来敞明着,通江堡把二位请来,全然是利用二人的武功,而利用武功,也就是要二人替我们杀人,其余的,又有什么好去计较的?” 张博天冷笑着讥讽道: “通江堡已是富甲天下了,何须再为财杀人?” 褚伟岳一掀舱门帘,领着二人踏到甲板上。就在满船的五光十色彩灯照耀下,褚伟岳迎着江上明月,哈哈一阵大笑道: “富甲天下!富甲天下!哈……” 诸葛明及时道: “难道不是?” 褚伟岳望着远方,得意地道: “通江堡是可以说富甲一方,但我问二位,天底下谁会嫌财多?谁又厌金重?” 突然一个大转身,迎着诸葛明又道: “当一个人嫌财多的时候,他就已离死不远了。同样的,当一个人厌恶金多的时候,必将是快咽下他最后一口气的时候,二位如今为何替人卖命?” 冷冷一哼,道: “说穿了也是为财!” 诸伟岳这时候见船在江中,已不把张博天二人放在眼里,说话的语气,完全是主子对奴才的口吻。 诸葛明已有了预感,那就是自己二人是真的在“人为财死”!一旦对方出现,打头阵的,必为自己与寨主二人,最佳的办法,就是先下手为强。 但他仍不敢确定寨主在舱中的反应。于是,微笑着问张博天道: “大哥,褚堡主的……你能确认?”诸葛明比了个腰带的手势。 张博天立即激动地道: “是!” 褚伟岳冷冷地道: “打从今天起,二位最好少多嘴,须知言多必失!” 诸葛明冷冷一笑,施了个眼色。 张博天突然仰天大吼道: “杀!” 那声音发自张博天的丹田,出于张博天那浑厚的喉管,直如晴天在打雷,就在江风的吹送中,那声“杀”直飘向远方,四、五里外尚能听得一清二楚,因为江风久久吹不散张博天那股吼叫声! 褚伟岳大吃一惊,双掌一错,立刻迎向仰天吼叫的张博天。 但当他发现张博天并未有任何搏杀的表情时候,不由怒道: “别在这大江上鸡毛子大喊大叫的!” 诸葛明哈哈笑道: “大哥,留点力气,等着褚大堡主的命令一下,咱们就杀他娘的一个落花流水!” 也就在张博天与诸葛明二人对笑中,只见由大舱房中,一溜冲出十多人,为首的正是“铁扁担”褚伦。 只听他戟指诸葛明二人,道: “谁在大叫?” 褚伟岳当即道: “爹,没什么,粗人发泄而已!” 冷哼一声,褚伦等人又折回舱中。 这时候该是二更天了,江面上凉风轻拂,正该是睡觉的时光,然而,却有一只大方木船,顺流而下,毫无顾忌地朝着“江上庐”大船冲来。 早有人在“江上庐”的船头吼叫: “喂!瞎了狗眼了!满船的灯光看不见呀?” 下锚江中,想躲都不容易。 而“江上庐”大船上的人们,除了操船的几人之外,全都睡下了。船上的豪华大舱房里,通江堡堡主“铁扁担”褚伦,正在得意地把心中的计谋,一五一十解说给净悟禅师六人细听呢。 正在舱面上陪着张博天与诸葛明二人的褚伟岳,也看到了那艘“横冲直撞”的大方木船,不由得也高声骂道: “哪里来的不长眼睛的东西,通江堡的大船在此,也敢撞来,真的不要命了!” 他这里伸着头朝着大方船直叫骂,一旁的诸葛明朝着褚伟岳身旁一贴,道: “大少堡主,你该下去教训那王八蛋了!” 褚伟岳一愣,突然发觉脑后生风,正要偏身躲过,却发觉已被诸葛明死死地拖住上身不放,急切间,暴伸右手,五指箕张急抓向诸葛明。 于是,诸葛明的“飞龙抓”宛若五把短刃般迎向褚伟岳的右手。 双手中途刚一接触,就听褚伟岳闷哼一声,后脑正被张博天劈个正着。 于是,诸葛明的“飞龙爪”及时扣住魂已升天的褚伟岳右腕,只一用力,便将一个脑浆刚出脑壳的褚伟岳抛入江中。 并排站在舱门两边的四个光头武士,一愣之间,似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一般,齐吼一声,挥动手中大砍刀,围杀过来。 诸葛明当即笑道: “我伟大的寨主爷爷杀吧,眼前这一窝全都该杀!” 张博天大笑道: “亲爱的大军师,你总算认清楚,世上还真有许多该杀的王八蛋!” 于是,刀声透着冷焰刃芒,在张博天的挥洒中,撩出一蓬蓬的血雨,而血雨的“咝”声中,带起阵阵极为凄厉的惨叫声。 诸葛明更是在心中怒火的进发中,快如鬼魅般地一连劈倒冲来的两个光头大汉。 此时,高磊的大方木船上,一溜小锚钩搭上来,紧紧地贴到这艘大的豪华船边上。 于是,震天价的喊杀声,就在这汉江中爆发开来。 这真是出乎“铁扁担”褚伦意料之外的事。 因为,他正要与净悟等六人,作彻夜豪饮呢。 于是,就在大方木船上的人,像潮水翻船一般,翻滚到“通江堡”的大船上的时候,船头上的诸葛明与张博天二人,正好劈死了褚伟岳的四个光头武士。 张博天与诸葛明二人仔细看,发觉高磊与欧阳泰、令狐平、司马山、上宫中,全来了,甚至连“阴司判”左不同与包文通二人,也由大方木船的另一舱门,杀上了通江堡的大船上。 于是,张博天笑了。 诸葛明也笑了。 就听张博天高声叫道: “大刀寨的孩子们!给我狠着点杀,要死的不要活的。” 诸葛明也高声道: “财宝就在通江堡里,大伙杀呀!” 夜风吹送中,二人的话全都听得一清二楚。 就在这时候,舱门中冲出了“铁扁担”褚伦,跟在他身后的,正是净悟大和尚六人。 褚伦一冲出舱外,发觉黑洞洞地爬上这么多人来,不由大怒,大喝一声,挥动手中铁扁担,只听两声闷响,当即被他砸死两名喽兵。 包文通一见,不由大骂道: “他娘的!吃包二爷一刀!” “铁扁担”褚伦一看来了个虬髯大汉,手中舞着一柄鱼鳞紫金刀,心想,这一定是个头头,先砸死他,余下的就不足虑了。 立刻,双臂运力,朝着包文通的刀上砸去,同时身随扁担,扁担头猛砸包文通的刀,扁担尾部即疾快而顺势捣向包文通的那颗大毛脑袋。 然而,出乎意外的,也是大谬不然的…… 因为,当他的铁扁担与包文通的鱼鳞紫金刀碰在一起而发出“当”的一声大鸣时,包文通的刀不但未被他的铁扁担砸飞,相反,包文通却及时双手收刀,大吼一声,扑砍而上。一束刃芒,就在褚伦的头上,一闪而过,就差那么几寸,没有切下褚伦的头皮。 一招失算,褚伦立刻处于被动,因为包文通绝不会允许褚伦再运力挥砸他的那根铁扁担。只见他一刀紧似一刀,逼得褚伦哇哇大叫着尽在招架。 另一面,“阴司判”左不同正迎上净悟大和尚,两个人一照面,就听左不同大叫道: “他奶奶的,你不在庙里念阿弥陀佛,却跑到这儿来撒野,准定不是个好东西!” 净悟本是个杀人起家的,闻言冷笑道: “王八生的!看佛爷送你上西天!” “阴司判”左不同的大鹰钩鼻子连连冷哼,一只夜猫眼像面对死尸一般,散发出窒人的冷芒,他冷然一哂道: “好个秃驴,今晚老子算是认定你那一颗大脑袋。左大爷非切下你的大肉头,拿你的脑浆泡酒吃不可!” “他奶奶的,看咱们谁搬下谁的大脑瓜!” 只见他满脸横肉一扯,一挥手中戒刀,直欺而上。 左不同狂吼一声,大马砍刀力幻起一道寒芒,双臂贯力,双手甩挥而下,那样子就像在劈一根大木头。 如果这时候净悟要与左不同来个同归于尽,也许他可以得手,可惜的是净悟不做此打算,只想架开左不同的大马砍刀,然后再伺机下手。 就听“哗”的一声,净悟手中的戒刀,生被劈断。左不同的刀势不收,顺势下压,“咻”的一声,刀芒自净悟右臂根处一溜烟滑下来。 于是,血雨在他那薄如蝉翼的宽大架裟中向外喷洒而出,只是那条右臂并未落地。 左不同下压的刀势连环上撩,净悟的身子尚未反应过来,竟被左不同来了个开膛破肚。 左不同在净悟欲倒未倒的时候,暴伸左手,一把插在净悟的破肚内。 只见他顺势一拉,生生把净悟的一颗尚自跳动的心,抓在手上。 仰天哈哈狂笑,左不同张口咬了一口净悟的心,立刻就见血糊糊的一片心肉,在左不同的口中大嚼起来! 他一面左手往口中塞着血淋淋的心吃着,右手的大马砍刀却不停地劈砍,自船尾一路砍杀到船中,要是头上未挽红巾的,只要碰上他,全都难逃一刀之苦。 有几个眼见左不同这种疯狂嗜杀的通江堡大汉,被左不同这种气势,吓得一头跳入江中而逃。 另一面,张博天与诸葛明二人,分战武当道真子与黑手魔成刚。道真子与诸葛明二人一上手,全都以剑相搏杀。道真子来自武当,剑术上的造诣自然了得,只是诸葛明的剑法实在高明,加以诸葛明的飞龙爪,还真把个道真子逼得攻少守多。 张博天遇上“黑手魔”成刚,这个关洛道上的枭雄,实在有其了得的一面,竟然与张博天来个对杀对砍而了无惧色,只把个张博天急得“哇哇”的狂叫! “漠北双妖”吕大良与吕大元二人,被张博天的四武士逼在船头,狂杀猛砍,已是困兽之斗了。 只有高磊一人,在“中原一邪”魏长风的子母双剑的攻击中,身上已有数处在淌血。魏长风不断发出“嘿嘿”的冷笑,似是高磊已成了他的刀上俎,只等他一剑劈死了。 然而,高磊也够剽悍,他臂上正在淌血,一只袖管快要染湿,大腿上着一剑,裤管已破了一尺长,但他眦目欲裂,双手挥刀,依然直向魏长风狂砍猛劈。 就在这紧要关头,由舱门处,冲出了左不同。 他一眼看到高磊的模样,不由大骂道: “让老子来撕了你这个王八蛋!” 他话声未落,已抖手把个吃剩一半的人心,砸向魏长风,人也纵身疾扑而上。 魏长风正准备一剑送进高磊的腹中,突然一物砸来,连忙右手剑一挡,却不料点点鲜血,洒了他一脸,这才看清是个人心,不由一惊,急忙扭身挥剑挡去,却不由更让他心胆欲裂。 只见左不同仍在不停地嚼着人心,满嘴鲜血,这使他想起荒原上的野狼。 那一年,他带领一帮弟兄在大荒漠中做一桩“生意”,不料想竟遇上了狼群。在搏斗中,野狼疯狂地撕咬被扑倒的人体,一个个凶悍无比,这种凶狼,让许多弟兄见了,丢下兵器就逃。 眼前这个高个子的那副模样,不正就是当年的一头恶狼吗? 但他已没有机会太多思想,因为左不同的气势太狂了,狂得令他难以面对他尽展所学。 于是,左不同一连三刀,把魏长风逼退,口中在咽下一块心肉之后,厉声对高磊道: “高二爷,你准备着!只等我把这个王八蛋的脑袋切下来,你就快点趁热吃,一口气把他的脑子掏吃干净,那可是大补,准把你流的血补过来!” 魏长风乃中原一邪,也杀过不少人,但听了这个死人相般大个子的话,也不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但为了保命,只有戮力一拼。 于是,在左不同的大马砍刀狂飙中,魏长风已不言不语,只是一个劲地游移攻拒,长短双剑交替,大有力拼到底不求争功的磨劲。 左不同冷然一笑,怒喝道: “老子可不是来同你斗乐子的!” 耀目的冷芒,在船上的二彩挂灯照射下,撩起一长一短两道刃芒,是那么得快捷,看上去似乎是同时发出一般猝然闪映! 左不同的大马砍刀尚未收回,而魏长风好似一下子落入阿鼻地狱一般,使他的眼眶散芒中,幻化出一张张厉鬼面孔,一闪而向他撞来。他疾快地一弹而起,躲过了左不同的那一道匹练般长芒,却无法躲过左不同回旋的一道短芒,于是,左不同的大马刀一闪而撩过魏长风的小肚。 “嘭”的一声,魏长风自半空中跌落下来,然而他再也想不到,竟然会跌在高磊的面前。 魏长风的眼珠子都快被他瞪出眶外来了!因为他看着高磊咬着牙一刀挥来,竟无法拦住。 就听高磊骂道: “去你妈的!” 刀风起处,魏长风的一颗人头,生生被高磊切了下来。只是那颗人头,带着凸出的眼珠子落入江中。 左不同一伸手没有抓住,口中直叫“可惜”。 一长身,左不同发觉大刀寨的人,走了一半,心想大概是杀入大舱中去了。 也就在这时候,他发觉包文通与一个粗壮持铁扁担的杀在一起,那种忘我的拼斗,撩起了左不同再一次的野性! 于是,他大吼一声,道: “包老二!我来助你!” “铁扁担”褚伦真的遇上两个煞星了。 潇湘书院图档,7dayocr 第十六章 引蛇出洞 就在行动与吼声的配合中,左不同快得不可言喻地猝然挥出大马砍刀。 褚伦正奋力与包文通拼斗,两个人几乎已到了忘我的地步,对于四周的搏斗,充耳不闻,而褚伦更不知谁叫“包老二”,只把个铁扁担撩起阵阵狂飙,尽朝着包文通劈砸。 而包文通在几个照面之后,发觉褚伦的这根扁担两端,各伸出尺长的尖刀,在江上明月照射下,散发出慑人的冷焰来,不由把个鱼鳞紫金刀舞了个密不透风。 其实,包文通心里明白,四周的情势好像在变,变得对自己有利,面前这老小子,可能是这通江堡堡主,如果今晚自己能劈了他,大刀寨自己算是露脸了。 也因此,包文通只是注意着褚伦的每一招式,他在伺机下杀手,就如同一头等候猎物的花豹一般。 也就在这时候,左不同的大马砍刀,猝然间击向褚伦的后脑,褚伦好似头后有眼,双手铁扁担向上一托,人也向下矮了一截。 “当!”的一声,火花飞溅中,褚伦的铁扁担横里急旋,发出“咻” 的一声,那扁担两端尖刀,疾快地扫向包文通与左不同二人。 然而,包文通却“嘿”的一声,鱼鳞紫金刀奋力一挡,阻住了激流般铁扁担的来势。 褚伦的铁扁担,一头受阻,两端不动,左不同这才看见褚伦的扁担还有着尖刀,不由骂道: “他奶奶的!就看你老小子耍的这件玩艺儿,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东西。今晚遇上左爷,老小子,你认了吧!” 他虽说着话,但手中的大马砍刀可没有停,只见狂抡狂砍中,又对包文通道: “包老二!咱俩今晚来个活吃人,你先说说看,要吃这老小子哪个地方?” 包文通毛乎乎的大胸膛,已被汗浸湿,月光下一闪闪的像是上了一层油。他双手抱刀,“哼呀咳”地朝着褚伦狂砍,口中厉声道: “这老小子皮老肉粗,包老二没有胃口!” 哈哈一笑,左不同又道: “你等着,我插他个眼珠给你吃!” “铁扁担”褚伦乃一方之霸,汉江枭雄,如今却正集着力量整别人呢!却想不到这帮杀胚,还嚷嚷着把自己当成了点心,他心中的那滋味,如何会好过? 不由得大吼一声,骂道: “褚爷活劈死你们这群王八蛋!” 只见他一紧手中铁扁担,挑东打西,挥舞有致,扁担头上的两把细刃短刀,爆发出一溜溜的碎芒。在扁担带起的锐啸破空声中滑入了嘴中。他形同一只疯虎般,直欺向左不同与包文通二人。 哈哈一笑,左不同的夜猫眼一扬,鹰钩鼻下面的人血,就在他的舌头伸舔中,双手握紧大马砍刀,硬砸硬砍向褚伦的铁扁担,一面口中叫道: “包老二,你可要得准认,下狠手啊!” 突然,就在左不同的话声里,发生一阵金铁纠缠的清脆的“嘶嘶嘶嘶”声。 仔细看,原来是左不同的一把大马砍刀,奋力点着褚伦的那根铁扁担,双方纠结纽缠,似是谁也别想把兵器能轻易抽出去一般。 这只是一句话的时间,然而,这却是双方拼斗中,对包文通机不可失的一刻。 当然,包文通也看到左不同的这一招,就是要把褚伦的铁扁担缠住,好让自己下手。 对于左不同制造的机会,包文通自己非把握不可。 “咻”!是包文通的刀声。 那是一声要命的刀声。因为,就在那声刀声中,褚伦正施力与左不同纠缠,他只能本能地稍一缩回头,但却不料,包文通的那一刀是要砍下褚伦脑袋的,就因为褚伦这一缩,鱼鳞紫金刀才一偏而切下褚伦的脑壳顶盖来。 包文通的这一刀,直叫左不同叫好。 因为,大刀齐齐地自褚伦的耳上面,沿着双眉,片去了一大块头骨去。 “铁扁担”褚伦的身子在打旋,却被左不同一把扣住他的脖子,一面叫道: “包老二快来!” 包文通一刀得手,正准备第二刀呢,突见左不同托住褚伦身子在叫,急忙趋前一看。 只见左不同把褚伦没有头盖的那颗头,推向自己,一面急急地道: “快!快掏着就热吃!” 包文通已经够狠的,却不料左不同比他还狠十分,不由一抽鼻子,道: “阴司判,要吃你吃,包老二今晚上对吃人没兴趣!” 突然,他一指远处的张博天,对左不同道: “走吧,咱们去助寨主一把!” 左不同扭头远处看,般尾不远,就只余两堆人在厮杀,不由大喝道: “走!老子还没杀过瘾呢!” 就像两只下山猛虎,包文通与左不同二人抡动手中大马砍刀,狂吼着杀向“黑手魔”成刚。 张博天一看来了包文通与左不同,心中一喜,道: “这个王八蛋有两下子,我就交给你二人去收拾了!” 于是,张博天丢下成刚,急急地向前面船头找去。 他在找什么? 当然,这事只有他知道。 船上死了近二十人,但张博天却急扑向褚伦的尸体旁,同时他很快地解下褚伦腰上缠的那根十宝彩带。 张博天高举着十宝彩带,迎着江上明月,在“江上庐”这艘大船上面彩灯的照射下,他发出了狂笑。笑声比他不久前所发喊的那声“杀”,还要响,还要亮。 因为,以他想来,原来他的那批宝物,被盗在这“通江堡”,这真是太令人兴奋了。 急速地把那根十宝彩带缚在腰上,张博天精神大振,一抡大马砍刀,狂叫一声: “杀!” 在离他最近的诸葛明与道真子二人,正杀得难解难分呢。突然间,张博天狂吼着杀来。 气漩在头上狂飙般打转,似流星般的冷焰,急闪而下。道真子本能地抽身举剑上撩,却不料张博天下盘暴伸右脚,正踢在道真子的屁股上。 那是可以洞腹裂革的一脚,道真子应声而被踢起一丈有余,就在他几乎岔气而下落的时候,他已经知道自己真的该返回道山了。 因为,他人尚未落下,就觉腰腹一凉,张博天的大马砍刀已自下上挥,来了个掏腰斩。当他落在甲板上时候,那不只是肚破肠流,而是成了两半人,血肠狼藉洒落一大片。道真子丢下他的罪恶皮囊,魂灵儿真的是“返璞归真”了。 也就在此时,突然一声狂叫,诸葛明与张博天回头望去,却见欧阳泰等四人,已把吕氏兄弟二人劈砍倒地,四人仍在挥刀,似是要把吕氏兄弟碎尸万段一般。 舱面上,只余下包文通与左不同二人搏杀一个“黑手魔”成刚了。七八个受伤的喽兵,正在包扎伤口。 突然间,又有两个喽兵,架着一个受伤喽兵自舱门中走出来。 一看这情形,张博天左手一挥,道: “杀进去!” 于是,张博天一马当先,冲人大舱中。 “江上庐”的大舱里,原本十分豪华,如今却上了颜色,而且只是一种颜色,一种鲜红的颜色。 大刀寨中,五六十个喽兵,却只见到三十多人在砍杀,张博天一眼认出来,四个持剑大汉,正就是“铁扁担”褚伦的四个卫士。只见四人背对着,守攻有致,互为相应,四周二十多名喽兵,一时间尚无人敢于近身,另外十多人,只在大舱中东摸西找,不知为什么? 张博天不由骂道: “人都被杀死光了,你们四个王八蛋还在作困兽斗!” 一面挥手道: “欧阳泰!你们四个人一人一个!” 众喽兵全退出大舱中,却见另一头目急对张博天道: “寨主!不好了,咱们二三十个兄弟,不知怎么的,一下子全不见了,连一点声音也没有了。” 诸葛明当即道: “八成中了机关,快找!” 于是,高磊、张博天、诸葛明与几个喽罗,左敲右打,一阵喊叫,但仍然没有回音。 这时候,欧阳泰四人与对方四名持剑大汉,已狂砍狂杀在一起,张博天不由大怒,道: “杀了你们这群王八蛋!” 只见他双手抱刀,一阵狂砍猛劈,生生把四个持剑大汉的手中长剑劈断。 四个大汉一惊,正欲夺门向舱外冲去,欧阳泰四人哪里会放过,手起刀落,生把四人劈死在舱门口。 诸葛明立即招呼欧阳泰令狐平二人快将舱板劈开。 于是,连司马山上官中也全都不由分说,对舱两边的隔舱板加以劈柴般狂劈一通,他们干过阀木工,劈木板是本行。 本来,造一件东西不容易,而毁一件东西,也只是举手之劳,更何况四个大汉一起劈砍。 终于,在两边华丽的隔舱板各被劈开一个大洞,诸葛明当即跳入破洞中查看。 只见沿着舱壁边上,有根巨索,穿过四个滑辘,然后连到了舱顶上面。 诸葛明向下看,却是舱面甲板。 于是,他又急急地走向另一面的破洞中查看,只见与刚才看的一面完全相同。 诸葛明透着不解走出破洞中。 张博天急问道: “怎么样?找到了暗门没有?” 诸葛明在一阵思索后,道: “走,咱们出去看看。” 于是,诸葛明与张博天、高磊三人,又走出大舱房,诸葛明回头对欧阳泰道: “你四个仔细把大船上搜索一遍!” 诸葛明三人一走出舱门口,却不料左不同与包文通二人,还在围着“黑手魔”成刚,猛砍狂杀。 再看“黑手魔”成刚,人已披散头发,双目通红,须发怒张,口中仍不停地哇哇大叫,手中大砍刀,仍然着力挥出而了无惧色。 看着三人围着一个桅杆互相追杀,张博天一声骂道: “好个狂徒!你那些同党全都在黄泉路上等着你,你还他娘的死皮赖脸不走!” 张博天大马砍刀一拦,阻住成刚的退路,就在两把刀一阵“噼啪”对砍中,包文通与左不同二人的大砍刀,适时地幻化而出。 “黑手魔”成刚的能耐再大,也绝不是这三个“大刀片”的对手,就在闪动着森冷光芒的三把大砍刀并互砍落中,“黑手魔” 成刚的咽喉打结,发出清脆的“咯噔”声,他以绝望而不甘心的目光,像一条砧板上跳动的活鱼,抖动着他的全身,在承受着大砍刀在他那粗壮而又结实的身上狂乱劈砍。 “黑手魔”成刚在一阵乱刀中,眦目欲裂,大毛嘴巴与双目同样怒睁着,甚至手中的钢刀还紧紧地抓着,他那六尺多高的身子,依然站着,仿佛对加在他身上的大砍刀,毫不在乎一般。 甚至左不同一刀切下他的大脑袋,成刚仍然站着不动,正所—谓虎死不倒的样子。 于是,张博天大吼一声,暴伸右足,狠狠地踹在成刚的大腿上。 “叭”的一声!成刚这才倒了下去。 诸葛明招呼高磊道: “快找两个水下功夫好的,摸到船底瞧瞧去!” 高磊立刻高声大叫,找来两个手下人,一根长索缠在腰上,两个喽兵当即跳入水中。 张博天与诸葛明二人对望一眼,却听诸葛明道: “二三十个喽兵中了机关,这对咱们进攻通江堡,可就大为不利了。” 张博天也皱眉道: “说得也是。咱们非快救出这些人来不可。” 诸葛明急得直跺脚道: “只怪当时疏忽,没有高声提醒大家。” 高磊道: “万一这些人已死,或是被机关翻下江中,咱们大刀寨可就大伤元气了。” 张博天道: “我就是担心这些。” 也就在大刀寨的三巨头正感不解的时候,水中的二位,已冒出水面来。 高磊一看,急急把绳子往回收,一边高声问道: “可有什么发现?” 二人喘着大气往船上爬,其中一个道: “回寨主的话,底下面有个大木箱子,总有那么三四丈长宽。” 诸葛明一听,大叫一声“不好了”,人也急急向舱中冲去,一面又叫道: “快!快把舱板掀开!” 就在那间大舱内,板上铺着厚厚的蒙古毛毡有段裂缝。 诸葛明当即又道: “小心点!破开两块地板看着。” 如今大厅上,全都听诸葛明的指示行动,连张博天也只有看着了。 于是,在一阵“叮咚”声中,正中的地板,被劈开两块来,立刻间,很深很深的下面,有了人声。 那是一种无奈的“呜呜”声。 诸葛明立刻叫掌灯来。 于是,一个喽兵,以绳索栓了一只灯笼,慢慢地自破地板处放了下去。 一丈,两丈,直到三丈多处,才看到波波的水纹中,一层人头在蠕动。 细看之下,正就是大刀寨的一众喽兵。 原来当外面搏杀正趋激烈的时候,爬上来的一众喽兵,一哄而拥杀过去,于是,舱面上二十多名“通江堡”的堡丁与船上人员,一部分逃入舱内。 一众喽兵,挥刀冲入舱中,却不料地板一翻,原来厚厚的地板上铺的毛毡,竟然随着一大块地板,翻转过去。于是一下子,这冲进来的二十多名喽兵,全翻入一个大木柜中…… 随即,大厅上的地板又复了原位。只是不久以后,再由外面冲杀而入的,却是在通江堡的人被赶杀入这舱中,大刀寨的人紧跟着扑进来,这才未再中机关。 然而,机关是如何发动的? 诸葛明看着水底大木箱中的二十多名喽兵,正在拼命挣扎,只有人头浮在水面,再也顾不得寻找机关,立刻着人放入船上软梯,先把下面的人全救上来再说。 所幸这是在大热天,正好叫这些人冲个凉,如果换在冬天,怕不早已把这些人全都冻僵才怪呢。 由于是突然下翻,有几个人竟被自己人的刀误伤。 于是,十多个受伤的人,急急包扎伤势。大刀寨死了五个人,其中两人是被铁扁担砸死的。 张博天把大伙全集合在那间原来美仑美奂、富丽堂皇,而今已是破落不整的大厅上,并着人把几个女的带来。 七八个美女,早已惊吓得瑟瑟发抖,面无人色。 张博天一指这些女的,高声道: “先把她们送上方木船上,等咱们杀向通江堡的时候,再把她们放掉。” 立刻有喽兵走来,把这八名女子带出大厅而去。 突然间,张博天哈哈大笑道: “再走一步,咱们就是多走那么一步,每个人全都成了百万富翁了!” 大厅上鸦雀无声,张博天极为得意地又道:“这一步,就是踏向通江堡的那一大步!” 一面,张博天举起那根十彩宝带,道: “你们看这根彩带,它可是魏公公的蟒带,这上面十颗宝石中间,镶着金片,明显得少了一片!”张博天把那根十宝彩带举得很高,附近的人全看到彩带上是少了一片金色花片,牡丹形的。 于是,张博天伸手入怀里,缓缓取出一个黄澄澄的金片子,那是一个牡丹圆案的金片子。 张博天把它往带上的空位一放,还真的恰到好处而显得那条“十宝彩带”更完整更好看。 当然,这证明张博天并未愚弄大伙,果然真的是找寻失去的大批宝藏。 张博天开始激动地道: “想不到朝阳峰洞中的宝物,却在这通江堡出现,咱们还有什么疑惑的?” 诸葛明当即道: “对!大伙为的就是今天,咱们打铁趁热,这就杀上通江堡去!” “对!咱们干了!”整个舱中,全都高声应着。 于是,诸葛明立刻叫各头目,把所有的人全都集合在一起,他数一数,除了五个死的,五个重伤的喽兵以外,尚有68人。 诸葛明与张博天等几个人一商量,觉得以奇袭方式,应该可以攻进通江堡。 于是,立刻着人在这大船上寻找吃的,准备三更造饭,五更攻击。在一个更次的歇息中,养足精神,准备再一次的搏杀。 当然,诸葛明心里明白,“江上庐”大船上,全是“铁扁担” 褚伦的精锐人物,通江堡如今该是兵多将少的时候,只要冲杀进去,不怕通江堡不破。 张博天的心情是兴奋地,他小心地把十宝彩带缠在腰上,一面对高磊道: “二寨主,等咱把宝物寻到以后,就装在这条船上,开回朝阳峰最近的江面去,然后再把宝物搬回山寨,到了那个时候,这条船算是你的了。” 高磊一听,笑道: “我的寨主爷,这条船死了那么多人,怕没人敢要了。” 哈哈一笑,左不同道: “你们没人要左不同要,他娘的要真是闹鬼,看我这‘阴司判’怎么收拾他们吧!” 张博天相当高兴,对高磊道: “扯帆!咱们这就开往通江堡。” 于是,高磊招呼他那十个手下,立刻起锚拉帆,高磊亲自掌舵,朝着老河口对岸的南面,通江堡前的大河道中驰去。 如今的“江上庐”船上正有人在清洗,更有人找到了机关,而把沉在水中的大木箱子,与船底结合在一起。 有的喽兵,把尸体投入江中。当然,船上贵重的东西,全都集中在大厅的那张大桌上面。 “江上庐”的尾部,拖着高磊的方木船,也因此而使得大船的速度慢了下来,不过通江堡距离那个大河口并不十分远,尚不足五里路,正好慢慢行驶,也好让众人吃饱了小睡一阵子。 张博天太兴奋了,兴奋地喝了三斤酒却无法闭上眼睛,尽在大船上来回地踱步。 不少人全都开始鼾声震天,守着舵的高磊,却不停地高声指挥着手下人,操纵前后桅杆上的帆。看来高磊的水上弟兄,还真有那么两下子。 就在四更将尽,大船已到了通江堡的那条河口。遥望河的上流,层层的高山,在即将落山的月光照耀中,显得恐怖而神秘。 山岭前,小坡上,通江堡的高墙城堡,似乎就在小坡前的一排林中若隐若现。 河两岸,有些地方是稻田,有些地方却是矮林。 高磊把船驶向河口,他开始犹豫起来了…… 他回头把方木船上的女子叫到甲板上来。 高磊高声问道: “我问你们,这条大船能驶进这条河吗?” 其中一个女子回道: “只能进去一段,那儿右岸边还可以把船靠上去。” 高磊一听,立刻指挥后桅落帆,前桅半帆吃风,压着船头,朝着河中行驶而去。 天看来慢慢的黑了,因为月亮被汉江上的血腥所惑,蒙羞而去,连那阵阵的江风,似也消失不见。 高磊在大船进入河中以后,回头望向远处的老河口,那儿却连一个灯光也没有,只望得灰蒙蒙一片。他心中忽然想起姐夫与圆圆姑娘,那可是他高磊在这世上唯一的两个亲人,不知道他们看到刚才那一场轰轰烈烈的杀戮没有?而他们现在又在哪里? 高磊看看自己的几处伤,还算是幸运的,因为既未伤筋,也未动骨,只是皮肉之伤而已。 大船在高磊的潮思起伏中,已进入河中一里多地。 于是,高磊与张博天一商议,决定先把船上的彩灯全部熄掉。 终于,高磊把大船靠上了河岸边。 那是一个用大木板在河中定桩的码头,有一排巨木,连结在一起,固定在岸边的大石下面。船上望过去,一条马车道,正与码头岸连着。 于是,张博天把诸葛明叫起来,与高磊三人商量起来。 时间是不能耽误的,天一亮再攻入堡中,必然损失惨重。因为诸葛明知道这通江堡中尚有两百多人,自卫的力量相当雄厚,也只有出其不意,才能以寡击众,以少胜多。 就在三人正商议的时候,突然间,远处一辆马车,缓缓驰向岸边来。 只见这辆马车相当华丽,两匹大白马,马首还挽着彩带,车篷如轿,两边还开着小窗。两个穿浅色短衣的汉子,一人持缰,另一人拿着一件风衣,就坐在车上面。 诸葛明一施眼色,随即高声道: “车子等着,堡主马上就起来了!” “是!”车上的两个堡丁,立即将马车停在石岸上,且调过车头。 诸葛明缓缓走下大船,张博天就跟在他的身后面。 二人一到马车前面,就见刚刚跳下马车的两人一惊,一面指手问道: “你们是……” 张博天一声狞笑,道: “爷们是要命的!” 他那里话一出口,诸葛明配合得恰到好处地挥剑就把面前这人刺死,另一人也被张博天砍倒在地。 立刻间,诸葛明把所有的人全都叫下船来,只听他很快地叫了两个喽兵,把两个赶车人的衣裳换穿起来,一面笑对张博天道: “寨主,这一回咱们五个头头就窝在这篷车中,只等进了通江堡,立刻杀光守堡门的人。” 一面转头对张博天的四武士道: “你们一冲进堡中,立刻放火,烧他们个焦头烂额。要记住,咱们的人集中搏杀,不能太过分散。” 望望天色,诸葛明立刻道: “上路!” 于是,两个伪装的喽兵,一声吆喝,那辆双辔马车,立刻四蹄翻飞,朝着通江堡中奔驰而去。 天上的黑,黑得有些莫名其妙,因为人们总是说在天亮前有一段时间特别黑。 如今大概就是那段时间吧,因为当这辆白马拖拉的马车,快到通江堡的时候,堡门才有人在推开着。 只是当堡门才开了一半,也许马车太快太急的关系,而引起推堡门的堡丁注意。 不经意地扭头看去,通江堡没有这么两个人呀? 为什么马车一出一进全换了人? 也就在他尚未推另一半堡门的时候,马车已停在堡门前,距离堡门尚不到两丈。 他不推开另一面,却急步走到马车前来,问道: “你们是谁?” 车上的喽兵一笑,道: “你问堡主!”一面伸手掀开幔帐。 黑暗中,突然冷芒一闪,诸葛明的长剑准确无比地刺在那人的咽喉。 连叫也未叫出口,那个堡丁的身子,已往下沉,就在一声轻哼中,当即死在地上。 于是,车头上的两个喽兵,急快地把堡门推开,车上的张博天、左不同、包文通、高磊与诸葛明,五人立刻挥刀冲上堡楼上面,也只有一人守在堡楼上,堡楼中正睡着20来个堡丁。 仲夏的早上,天气凉爽,正好是好睡的时刻,连守在堡楼上的堡丁叫声,也没有把这些人惊醒过来,有一半是正在梦游中被砍掉头的。 张博天等五人,解决了堡楼上的堡丁。此时,四武士也分成四拨,冲杀进了通江堡的堡门。 就在这60个喽兵的喊杀中,四武士各率领15人,分成四路,燃起火来。 立刻间,通江堡内火光冲天而起。 通江堡几曾遇过这种事?立刻间,惊叫与哭喊声,集成了一股有如发自地狱般的鬼哭狼嚎。 于是,有人在高声狂叫道: “通江堡的兄弟们,快抄家伙呀!流寇来了!” 立刻间,各个巷道里冲出几十个赤臂汉子,他们手中全拿着钢刀矛叉,但这些人发现四下全有火光,不知冲向哪个方向才好。 其中一个似是年长的,高声急叫道: “分两路冲杀过去!” 顺着那条看上去像个街市般的宽道,五六十个赤臂汉子,分成两路,向两头扑杀过去。 迎面,却正碰上张博天五人冲来: 就见一个赤臂的一挥手,大叫道: “他奶奶的!这儿有五个,快围起来杀!” 张博天五人哈哈一笑,道: “好叫你们这群目空一切的王八蛋,知道老子们的厉害!” 却听那年长的大喝一声: “杀!” 于是—— 就在一阵金铁交鸣中,当即倒下四五人,却全都是通江堡的人。 左不同似乎又在爆发他的那股子野性了。因为他在狂吼中,手中的大马砍刀,均带出一股一股四溅的热血,有不少全喷洒在他的脸上,然而他却只伸着舌头,把嘴边上的血舔舔干净,而双手握的大马刀,即似狂风扫落叶般劈倒近十名。 刹时间,惨号悲叫之声,与翻滚在地的嘶喊声,把刚刚分开的另一批人吸引了过来。 这一拨三十多人,尚未挥动手中兵刃呢,原先的一拨已倒下了大半,几个未断气的,正在地上大哭大叫着: “妈呀!我的腿呀!” “快救救褚二愣子!他是褚大妈的独生子呀!” 于是,又见冷焰打闪,猝然间,又加入一片哭叫声。 整个通江堡,已快成了火海,各巷道中,被火光照得比正午时候的大太阳还要亮。 到处尽是叫喊呼救之声,与喊杀之声混成了一片。通江堡立刻气焰消失怠尽,男女老少狼奔豕突,连自己的家当全不顾了,尽往堡外冲去。 突然间,张博天五人不约而同地狂喊道: “血洗通江堡啊!” 有如一针振奋人心的强心剂,大刀寨的人立刻狂应道: “杀!” 这种气势,谁能猜得出来了多少土匪或流寇? 于是,就有几个围杀张博天的人,抹头也朝着堡外逃去,而且是挤向了人群,走在人们的前面。 命是自己的,别看平日里通江堡的人趾高气扬的,一旦遇上要命的来索命,照样有不少人逃之夭夭。 又是一阵狂杀,把第二拨围上来的,全都劈死在地。左不同“砰”的一刀,剁下一条粗壮的大腿,暴伸左手,抓住那大腿的脚跟处,一片血雨中抡着刀与人腿,披着一头散发,冲杀而去。 通江堡的人叫着、喊着,一部分逃向了一个巨宅里,而那个巨宅前的广场上,正在兵器飞舞,呐喊声与哭叫喝骂声,响成一片。 原来四大武士在四处点起火来以后,不约而同随着逃的人杀去,随着追的人,全都集中到了这个广场上来了。 这在四拨大刀寨的人正要扑向巨宅的时候,宅了里却又冲出四五十人,几乎成了捉对厮杀。 “铁扁担”褚伦的两个儿子,褚伟峰与褚伟川二人,与通江堡总管等,亲率众堡丁迎头杀到。 在一阵互砍互杀各有死伤的情况下,张博天等人适时地冲杀而来。 张博天那脸上的肌肉在颤动,一丝残酷得令人寒心的微笑,在他的冷哼中,浮现出来,只听他大吼一声,道: “这个巨宅,才是咱们的目标,大刀寨的孩儿们,戮力给我杀!” 他的话声才落,左不同已一手抡着一条人腿,一手挥刀,杀入重围中。 他那种剽悍的狠劲,真是慑人心肺而惊为恶魔下凡! 包文通不甘示弱,双手抡刀,一阵劈砍。张博天更是杀红了眼。 火光正烈,而天将大亮。就在这一阵杀戮中,突然间有人大叫道: “不好了!二少堡主被杀了!” “小心呀!三少堡主!三少堡主!” 紧接着,一声极为凄厉的大叫…… 尖锐的叫声,金铁的撞击,“咻咻”不止的刀声,与刀叉切过人肉与血光的迸溅声,是人类最愚蠢的行为中所不可原谅的。 上天有好生之德。 而人类却有好杀之性! 如今的通江堡,不正是这样? 也只有当被杀的人,在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那种血淋淋的场面,才会停止。 而这个世界上,任何的杀戮,任何的战争,当双方都尝到苦果的时候,才知道搏杀的结果,并未获得真正的成果。因为,吃人一脚,与挨人一拳,仍然是没有得到真正的胜利,那些被认为胜利的,也只是敌人的痛苦稍多而已! 因此,眼前的大刀寨,他们的搏杀虽有死伤,只是在他们的这种死伤中,却给予通江堡更大的伤亡,因为他们几乎毁了这个名闻汉江的通江堡。 终于,大刀寨的人冲进了通江堡内“铁扁担”褚伦的巨宅中。 那些溃败的通江堡堡丁们,眼看形势骤变,有些开始呼叫着自己的家人,互相挽扶着朝外逃去。 所幸的是,大刀寨如今既然破了通江堡,但在诸葛明的戒条中,特别声明,不杀老弱妇女与孩童。当然,如今的大刀寨并不是流寇,当然更不是土匪强盗,也就没有必要杀个鸡犬不留了。 正因为这样,甚至连褚伦的家中妇孺,也全保住了性命。 也因此,在一阵搏杀之后,没有妇女的号叫声,孺童的哭喊声,甚至这些妇孺在逃过大刀寨喽兵们的附近时,大刀寨的喽兵们连正眼也不看她们一下。 搏杀已经结束了,二十多名大刀寨的人,受了轻重伤,所幸没有人死亡。大伙全集中在褚伦的巨宅前面,正在高磊的指挥下,包扎着伤口。 张博天率领着诸葛明、左不同、包文通,四人冲进了褚伦的巨宅后堂中,他们一直往后面搜,但却找不到一个人,四个人不由大感奇怪。 天色已经大亮了,屋子里根本不用再点灯,也能看得十分清楚。张博天一阵搜索后,不由冷笑道: “人在不在不重要,重要的是咱们的宝物被他藏在什么地方?” 诸葛明自言自语道: “这恐怕要费上一番手脚了。” 张博天吼道: “就算把这座大宅院挖地三尺,也要把我们的宝物找出来!” 左不同一咧血嘴,叫嚷道: “不如燃把火,烧他娘的吊蛋精光!” 诸葛明道: “烧这座巨宅不难,可是口削门的那批宝物也将毁之于大火之中了。” 四个人正在东找西寻,不知如何下手,突然间,一声婴儿哭声传了过来。 那是很清楚的一声哭,但也只那么一声,就又沉静下来,显然是躲在这附近的某个地方。 诸葛明一指最后一间堂屋,四个人急急冲了进去。 然而,堂屋中除了华丽的陈设与房间的箱柜之外,并未有任何一个人。 四人有些难以相信,却找不到任何可疑地方。 突然间,诸葛明诡笑一声,就在这间堂屋中间一站,高声说道: “出来吧!不用再躲了。大刀寨是来寻找失宝的,绝不会杀老弱妇孺,如果光躲着不出来,我们只需一把火,躲着的人一个也别想活了。” 然而,诸葛明一连叫了两遍,却仍然没有动静,不由高声厉喝道: “外面的人,拿火把来,给我烧!看你们出来不出来!” 诸葛明也只是试探着诈唬,却没有想到房间中传出了声音来。 张博天当先冲进房门中,诸葛明与左不同包文通也相继跨进这间锦帐高挂箱柜成叠的大房间中。 声音不断地由靠床的一边发出来,诸葛明看得真切,那正是密合在墙边的一个假墙在移动!当假墙移正之后,谁也不会发觉那是个假墙,如今假墙移向呈90度,立刻露出个墙洞,向假墙下面望去,一溜的石阶直通两丈深的地道中。 “咯咯”之声,自地道中传了出来。 慢慢接近洞口,听起来透着一种凄凉味道。 突然间,一个穿着浅蓝缎裙,手持龙头铁拐的灰发老太太,抖动着两手,连她手中的铁拐杖也在晃动…… “老身就是褚伦的太太!你们攻入通江堡来,为的是什么?” 她缓缓地看着前面的四个持着刀剑的大汉,又道: “老身知道我丈夫褚伦要以十万两黄金向人赎买一件稀世宝物,难道你们就是对方买主,双方不是约定在江面上交易吗?” 诸葛明一笑,道: “褚夫人,你全弄乱了,我们是大刀寨的人,是来寻找失宝的。” “失宝?你们掉了宝物,那是你们的事,为何到我们通江堡来撒野杀人?” 左不同怒道: “不杀人你们会让我们进堡来找?” 褚老夫人怒道: “真是岂有此理!” 潇湘书院图档,7dayocr 第十七章 金钱美色 且说“铁扁担”褚伦太太就在这后堂屋的华丽卧房地道口,与大刀寨的几个杀人狂舌战,似乎把老命也豁上了。因为她想到,这帮山贼能冲杀到通江堡来,必然自己的丈夫褚伦已凶多吉少,否则怎能容这帮匪徒张狂。 诸葛明为了尽早撤离这通江堡,更不愿见一众妇孺被杀,当即对褚夫人道: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在下保证不杀堡中妇孺。你快把通江堡的宝库地点说出来,也好让我们搜查。” 冷冷一笑,褚夫人道: “一个杀人抢劫的盗匪,竟然也说出了‘保证’二字,岂非可笑!” 张博天已不耐烦,厉喝道: “老乞婆,你不信也得信,惹火了张某人,杀你们一个鸡犬不留!” 褚夫人灰发怒张,脸上肌肉颤动,双手紧抓铁拐。她正准备反唇相讥的时候,由地道中却走出一位少妇,只见她一冲上地道口,立即扶住褚夫人,一面急急道: “婆婆,事到如今,咱们又有什么说?让她们去看去搜,反正咱们又没有他们的失宝,又有何惧?” 褚夫人一蹾铁拐,狠声道: “叫他们全上来吧!” 于是,地道内缓缓走出一群妇女小孩子,总也有二十多个。 其中两个少妇怀中,尚抱着不满一岁的幼儿。 这些人径直走出地道,看到五个手中挥着血刀的毛头大汉,尤其左不同的那副判官样,全都不敢正视。 褚葛明立刻对那少妇道: “叫她们不用怕,就在正屋候着。” 张博天喝问道: “通江堡的金库在什么地方?” 褚夫人怒道: “就在这下面,你们自己去看去搜吧!” 诸葛明对那少妇道: “就烦夫人带路吧。” 少妇面无表情,缓缓领着众人往地道下面走去。 诸葛明对左不同道: “左兄就在上面守着。” 张博天早跟着少妇走人地道中…… 诸葛明、包文通与高磊三人,也跟在后面,急急赶去。 地道的壁上,正燃着琉璃灯,每三丈远就有一盏,这地道全是青石铺地,青砖为壁,通风好,洞内又干燥,望到洞底,至少有十丈那么深,看上去这个地洞至少有两丈高三丈宽,一排放了些桌椅。 那少妇领着张博天等四人,来到左洞中间,看上去并未有任何宝物金银在。 就在几人正自疑惑的时候,就见那少妇在壁边的一块青砖上一推,立刻间,青石壁在“咔咔”移动,渐渐露出一个门来,一个足够两人进出的石门。 张博天往里面看,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心中暗骂这“铁扁担”褚伦,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有了这么一大堆金砖还不满足,竟然还要谋得非份之宝。 诸葛明让少妇带路,五人进入褚伦的这间巨大的宝库中,高磊与包文通全看傻了。 如果打造几个金人的话,这宝库中的黄金足够打造个十个八个还有余!另外在进门处,十几只钢条木箱中,全放的银锭,那更是不计其数。 在一个红木架子上,放了两只紫檀木箱子。张博天立即抱了下来,打开一看,全都是各种宝器饰物,各色宝石,翠玉玛瑙,有几颗闪闪的夜明珠,最惹人眼。 张博天一打眼色,诸葛明立刻会意,当即对少妇道: “还有其他藏宝地方吗?” 那少妇正色道: “只有这儿才是我家藏宝地方,你们找到失宝没有?” 诸葛明一笑,道: “我们确实没有找到。” 少妇不客气地道: “那就请各位离开吧!” 哈哈一笑,张博天道: “咱们上去说吧。” 一面,张博天对高磊与包文通道: “你二人各扛一个。” 少妇冷冷地道: “还是露出原形了。” 诸葛明一面往外走,一边冷然地道: “通江堡杀死杀伤许多大刀寨的兄弟,俺们没有下令把你们这宝库搬空,你们应该谢天了!通江堡联络黑道,每年都要做一次伤天害理的事,大刀寨的兄弟放过了通江堡的妇孺,你们更该谢天谢地!如果还为这两箱东西唠叨,那可是真的在自取灭亡了!” 狠狠地白了诸葛明一眼,少妇不再多说了,她知道一个被人捏住脖子的人,只有听命的份了。 几人走出地道,全都到了正屋,一群仆妇孩子,全围在褚夫人四周,一个个面露惊恐。 褚夫人一看两只大宝箱被人扛出地道,不由大怒,却及时地被地道中走出的少妇拦住了。 “宝物多了,不一定就是福,婆婆,让他们拿去吧!” 褚夫人铁拐一踬骂道: “你们这些杀胚,找到你们的宝物了吗?” 张博天戟指夫人喝骂道: “老乞婆!你以为大刀寨是一般流寇?如果是的活,你们早已没命了!那一地窖的藏金,还会一分不少地给你们留着?你做梦吧!” 人一面说着,大马砍刀往地上一插,“哗”的一声,石砖铺的地,竟然被他插入三寸,大马砍刀颤抖着刀身。 张博天双手解开缠在腰带上的“十宝彩带”,双手托着,喝问褚夫人道: “如果褚伦没有盗取我们的宝物,那你该告诉我,他怎么会有这条十宝彩带?” 他逼近褚夫人跟前,又低沉地道: “让张某人再告诉你,当年大内魏公公的玉带,正就是这‘十宝彩带’,而我……我就是公公手下大将,人称‘阎王刀声’张博天!” 猛扭头,指着那两箱扛出地道的宝物,又道: “扛走你们两箱珠宝,等你拿我的失宝来交换!” 褚夫人一听,原来面前这个白净微胖,浓眉大眼汉,竟然就是当年跟随魏忠贤害人无数的“阎王刀声”。想起当年,再看他现在,似乎已改变不少,自己不能不说尚有一丝幸运。 心念及此,她指着那条托在张博天手中的“十宝彩带”,既惊且怒地道: “想不到这条‘十宝彩带’,竟然给通江堡带来这么大的灾难! “只可惜这条‘十宝彩带’,并非我通江堡之物。” 张博天与诸葛明等人,全都一愣。张博天更是大怒,以为这老太婆在狡辩,不由骂道: “放屁!这明明在褚伦身上取下来的,你还敢狡辩?” 褚夫人气得在发抖。一旁的少妇当即道: “那确实不是我们通江堡的东西。” 她喘口气,缓缓地道: “大约半年前,我记得那天下的雪很大,正午时分,老河口来了一艘大船。那是一条有如江上皇宫的大船,它美丽而豪华,气象万千,比我们通江堡的‘江上庐’,不知要高贵多少倍。我丈夫褚伟岳,特地回堡里把我公公请去,就在那艘大船上,我公公以万两黄金,赎得这条‘十宝彩带’。最近听说那大船又将到老河口来,所以我公公特意准备十万两黄金,准备再买一顶珠冠,我似乎听说珠冠上有颗龙眼,在灯光下能发出万道霞彩。” 张博天直不楞登地望着诸葛明,傻兮兮地道: “大军师,如之将何?” 诸葛明叹道: “只怕已把蛇惊走了呀。” 张博天一急,道: “咱们快收兵!”说罢,当即往屋外走去。 突然,诸葛明指着褚夫人道: “你媳妇说的,正是我们失的宝物,如果那大船上的人来联络,你最好找人连夜赶往景阳镇,找悦来客店的王掌柜,等我们寻回失宝,你的这两箱宝物,我们会马上送还。” 看样子也只有如此了,因为褚夫人已看得出来,这帮“找宝”的流寇,可能真的在寻宝。 当张博天等人全部退出褚伦巨宅以后,发觉大刀寨的众喽兵全都在巨宅前面的大空场上持刀戒备着。 诸葛明当即高声道: “大伙退回船上去!” 60名喽兵,井然有序地朝着通江堡外退出,而堡里的大火,也慢慢地熄了,高磊着人找到了那辆双白马篷车,把两箱珠宝放上去,张博天等五人,全都乘车直奔大船。 一众人等上了大船,当即将船离岸,直放汉江。 张博天就在褚伦坐过的那张椅子上,直拿拳头砸那张长桌子,四周坐的诸葛明、左不同、包文通、高磊,全都在唉声叹气。 诸葛明无奈地道: “失宝未获,汉江刀声何时停!” 包文通道: “他娘的!想不到失宝还在另一艘大船上,这又会是谁呢?” 张博天忿忿然道: “你们想想,单就一顶珠冠,就值十万两黄金,那几箱宝物,共值多少,可想而知了!” 左不同道: “咱们就在这儿等,早晚会等到的。” 诸葛明道: “不可!而且我们必须马上离开老河口。” 左不同道: “为什么?” 诸葛明道: “老河口是个水旱码头大地方,咱们在这儿已经杀了不少人,往南水路几百里处,那可是汉口,如果来了官家,咱们还是难与相抗的。” 张博天道: “以你又该如何?” 诸葛明道: “咱们先回朝阳峰,整顿兵马,再招一批人,至少再有个百来人,下回咱们再来。兵多将广,可不愁一举得手。” 微微一顿,面含微笑,又道: “咱们在此广放眼线,只要探出那艘大船行踪,立刻传报回寨,到时候就不怕对方逃跑了。” 张博天微点着头道: “行是行,不过好像咱们听说那船不是在三两天内就会来到吗?” 哈哈一笑,诸葛明道: “经过咱们昨夜一闹,说不定那条大船就不会再来这老河口了!” 高磊急问: “为什么?” 诸葛明嘴一咧道: “能拥有那么一艘大船,必也有三几艘小型快船,如果我是大船主人,必然会在大船将去的地方,事先派出小船探路,只等一切平安,才放大船过来。” 一面看看这破舱房,又道: “咱们昨晚一场斗,绝难逃敌人眼线,为了给敌人一个定心丸,咱们一入汉江,立刻直驶上游,也许会骗过去。” 张博天一拍巴掌,道: “对!说得是有道理。” 一面对高磊道: “二寨主,快去看看人都折回来没有?咱们得马上放船入江去。” 高磊当即起身,走出大舱。 于是,“江上庐”大船,就在高磊的掌舵下,在十名经验丰富的高磊亲兵拉帆中,缓缓驶入汉江。大船的后面,拖着高磊的大方木船。而木船上,七八个原来在“江上庐”上面服务的女子,正可怜兮兮地萎缩在方木船的矮而宽的大舱中。 直到正午时分,大船在高磊的驾驶中,已驶出老河口50里外。诸葛明把方木船上的七八个女子,召到了“江上庐”上面。 诸葛明面对这八名女子,含笑每人塞了十两银子,缓声道: “等把你们送上岸,雇辆车回老河口去。不过有件事,我得请你们帮忙。” 几个女的直点头,心想,只要不杀头,脱裤子也愿意。 诸葛明一笑,道: “替我注意一艘大船行踪,那是一艘像水上宫殿的大船,比这‘江上庐’还要大而华丽的大船。” 当即有个女的道: “大王说的这条船,半年前我们全见过。” 诸葛明道: “见过最好。你们只注意它的行踪,一有消息,立刻告诉老河口‘广来大饭店’的掌柜。” 八个女子齐齐点着头。 于是,“江上庐”停了下来。 放下一只小船,送走了八个女子。 同时间,也送走了诸葛明。 只是,诸葛明在临走的时候,特别把包文通也带下船。临走他对张博天道: “设法尽快招兵买马,约莫着没有个一两百人,就无法对付当前这个大敌。” 于是,“江上庐”又拖着方木船,朝汉江上游驶去。 而诸葛明在走到岸上以后,领着八个女子,在包文通的指认下,来到沿江边的一个小镇,立刻雇用一辆大篷车,把八个女子送走。 包文通望着远去的马车,不由摇头道: “真可惜!” 诸葛明道: “可惜?你在打她们的主意?” 包文通一摸胸毛,咧嘴笑道: “食也!命也!色也!性也!难道大军师不……” 诸葛明一笑,道: “如今咱们一定要有自知之明,因为咱们这不是杀人放火的强盗,更不是当年流寇,就算是搏杀拼斗,也得师出有名。” 哈哈一笑,又道: “等咱们这码子事一了,你姓包只要有能耐,十个八个可人儿,随你去讨,岂不令人更销魂舒坦。何必现在你给她们来个霸王硬上弓。” 一巴掌拍在毛森森的大头上,包文通笑道: “说的也是,想想这一天也快到了。” 就在这小镇上,二人又买了两匹马代步。包文通还挑个黑不溜的乌骓马,说是有当年霸王的威风样。 二人出了饭店,包文通问道: “咱们如今要往哪儿去?” “老河口。” 诸葛明一说,包文通一惊。 “咱们这时候回老河口干啥?” 诸葛明道: “守着江边看看那艘大船来了没有。” 包文通不解地又问道: “如果那大船来了呢?” 诸葛明道: “那就靠咱们两个了。” 包文通一怔,道: “军师,你没有糊涂吧。在大船上的时候,你还口口声声叫寨主招兵买马,如今咱们两个人,会有个屁用。” 诸葛明一笑,道: “全靠临场经验,再配以腹内机关。” 包文通道: “好吧!你大军师不怕,我包二爷还怕他个鸟!” 于是,诸葛明扬鞭一挥,包文通急忙纵马追去,二人直朝老河口而去。 不过这一次诸葛明并未去老河口南面近江边的广来大饭店,而是找了一家北面的小客店住下,因为他似乎曾听说广来大饭店是通江堡褚家开的,如今褚伦已死,通江堡一夜之间全变了样,如果这时候到广来大饭店,就算桌上摆上满汉全席,也恐怕吃得不自在而心惊肉跳。 诸葛明与包文通住到了老河口北面的“老苟饭店”。当天晚上,二人还真的吃了一顿美味可口又实惠的晚饭。只因为这“老苟饭店”,是老河口唯一的一家以面食为主的饭店,专卖给由陕西河南两省下江的客商,所作面食特别地道,主要的小笼蒸包,一共四季三色,每一季皆自不同,但仍然有三种肉馅,有地上走的猪牛羊肉馅,河里游的鱼虾鲜肉馅,素的则是粉丝豆腐黑芝麻馅,肉色豆腐皮与二斤重的大菜心馅,大多是出家人吃的。 吃这“老苟饭店”的小笼包,喝起酒来不用叫菜,酒足的时候,肚皮也饱了。因为边喝着酒边吃着小笼包,自是另有一番味道。 诸葛明与包文通二人,吃完就睡,因为折腾了整整一天一夜,任谁全得要歇上一歇。 二更天刚过不久,诸葛明睁开眼来,他推醒包文通,轻声道: “包兄,你歇着,我得出去瞧瞧。” 包文通道: “睡吧,赶着天明还要办事呢。” 诸葛明道: “我在奇怪,咱们在通江堡既杀人又放火,那通江堡不过是隔着江距这老河口十来里,怎么这儿一点动静全没有?” 包文通一皱眉,道: “你说的有道理,是该去探听一下。” “你睡吧。顶多一个更次,我就会回来。” 诸葛明走出“老苟饭店”,溜达着出了老河口街市,朝着江边寻去。 江上月明依旧,看上去与昨晚没有分别,樯林泊岸,似乎也比昨晚少了许多,仅只码头边上靠了不到十艘三桅帆船,江中也只抛锚泊了几艘渔船而已。 老河口靠南的几家骡车店与骆驼栈房,似乎也是空荡荡的样子。 但是,诸葛明却并未找到他要找的人,不免心中有些担忧起。 于是他决心闯一闯广来大饭店,如果传说是实,何妨再整一整这广来大饭店? 广来大饭店的招牌还端正地挂在大门中间,门口灯笼只余下一盏在亮,只是店门已关,看样子已打烊了。 诸葛明伸手敲门,立刻间大门开了。一个小二摇着个大蒲扇,穿一条半截裤,拖拉着布鞋,抬头看到诸葛明,不由一惊,道: “客官!你……” 诸葛明露齿一笑,道: “住店。” 小二立刻哈腰恭敬地道: “你请进,我去请掌柜出来。” 诸葛明环视四周,只见店中一切如常,楼上楼下,全无异状,不由微微一笑。柜台后面的门帘一掀,掌柜的眯着眼呵呵笑着走到诸葛明桌前,道: “客官爷,你来了。” 一面拉椅子坐下来,声音极低地又道: “听说通江堡昨晚遭一群山贼洗劫,还杀了不少人呢。” 诸葛明双目一皱,掌柜的又道: “客官,通江堡的那艘‘江上庐’,也被劫去了,那你……” 诸葛明一笑道: “你是说我怎么会逃出来?” 掌柜的笑道: “是啊,还有你的那个白胖大个子同伴呢?” 诸葛明一笑,道: “命大!至于我的那个同伴,只怕去赶龙王宴了吧!” 掌柜的摇摇头,道: “听说通江堡褚家老爷子死得最惨,老堡主同他三个儿子全完了,不过……” 诸葛明道: “不过什么?” 掌柜的摇头叹道: “褚家如今男丁只有一个,那就是大公子媳妇生的一个还不满周岁的儿子了。” 诸葛明冷然道: “上天还算对褚家厚道,没有绝了褚伦的后。” 诸葛明突然双目如炬,直通向掌柜道: “如今褚家已大伤元气,往后这广来大饭店该如何自处,是关门?还是……” 哈哈一笑,掌柜的道: “常听外人说,广来大饭店是通江堡褚家开的,其实这全是传言,不值一笑。” 一面又低声道: “如果广来大饭店是褚家所开,如今通江堡出了那么大的事,广来大饭店如何还能开业?” 诸葛明一听,不由心中一阵轻松,正准备起身折回“老苟饭店”,突然间,门口闪进一个人来。 诸葛明一眼认出竟是他寻找的方老丈,不由一喜道: “方老丈,我找得你好苦。” 方老丈也是一惊,不由道: “怎么这么巧?” 诸葛明一手拉着方老丈,二人疾快地走出广来大饭店。 二人朝着江边走,方老丈在绕过一段弯弯的码头以后,领着诸葛明来到一处浅水芦苇丛生的地方。 “圆圆!”方老丈低声叫道。 芦苇中很快有了动静,诸葛明这才看到方圆圆在撑着那艘小渡船。 一看来了诸葛明,方圆圆心里一热,不由抿嘴一笑。 诸葛明与方老丈低头进入舱中,只听方老丈笑道: “一整天,我到广来大饭店找你不止五趟,想不到还是让我找到你了。” “可有急事?” “昨晚二更天,你们在‘江上庐’大船上厮杀,我父女二人远远地看了个真切,真够吓人的!只是天一亮,有人从通江堡来,说是通江堡也被杀了许多人。我父女不放心你同她舅舅,才一直在老河口打探,如果今明两天再没有你们的消息,我就要带着圆圆找上景阳镇了。” 哈哈一笑,诸葛明道: “通江堡‘铁扁担’褚伦,确实是个黑道枭雄,江湖上的无头大血案,多一半是他干的。通江堡的宝库中,尽是他劫的不义之财。只是他太贪了,他已有十辈子用不尽的财宝,但他还不满足,一心还要弄笔大买卖,他这是遭天谴。” 方老丈道: “通江堡出了这档子事,老河口没有人多说一句话,都是怕惹火烧身。” 一面凝视着诸葛明,又问道: “大刀寨的那批宝物可寻到了?” 诸葛明摇摇头道: “没有,不过已经有了影子了。” 于是,诸葛明把“十宝彩带”的发现说了一遍,边又笑对方老丈道: “这就是我来找你方老丈的原因,你在这段江面上熟,多留意一下,只等发现有可疑的船,尽快通知我一声。” 方老丈一笑,道: “成!早晚我替你们留着意。” 微微一顿,又道: “我到哪儿找你?” 诸葛明丹凤眼一亮,急问道: “今日你去过广来饭店数次,你看有何异状?” “没有,他们照常营业。” 诸葛明一笑,道: “看来这广来饭店并非是褚家父子所经营的了。” 方老丈道: “道听途说终非可靠。” 诸葛明一笑,道: “一有消息,就到广来大饭店来找我。” 方圆圆偎在老父身旁,一直未说话,但眼睛里所显示的温柔眸芒,却令诸葛明有着不安。” 因为,一个人如果搅和在两个女子中间,那将是一件令人无法抉择的尴尬事。 石泉镇大王庄的王来凤,那股子江湖女儿作风,已拴掉诸葛明的半个魂灵。如今又出现个温柔如小羔羊而女人味十足的方圆圆,唉! 两种女人,两种不同性格,使得诸葛明不敢骤然对方氏父女有任何的表示。 在一种惆怅的心情下,诸葛明回到老苟饭店,已是三更将尽了。 床上的包文通正睡得好香好甜,而诸葛明却双手做枕,丹凤眼直直地望着洞开的窗子。行走江湖,可真辛苦啊! 院子里的月色亮,而诸葛明的双目更亮,直到日出天明,他才在迷蒙中合上眼睛。 仲夏夜,原本很短,诸葛明直觉着刚闭上眼,天就已经大亮了。 包文通撩着洗脸水,哗啦啦地把个大毛脸洗个干净。还敞开大毛胸膛,冷湿毛巾尽在胸前擦拭,一边哈呼着大气,一副尽在享受凉爽的样子。 诸葛明一翻身坐在床沿上,微笑道: “包兄,咱们吃过早饭,就要迁地为良。” 包文通一怔,道: “什么叫迁地为良?” 诸葛明哈哈一笑,道: “搬到广来大饭店去住下。” 包文通丢下毛巾,双手尽在捋他那大胡子,一边道: “换地方住就换地方住,他娘的,文刍刍的唬得二爷一愣一愣的!” 拉马走出老苟饭店,诸葛明与包文通二人径直来到广来大饭店。 “房间早替客官准备好了。”掌柜的迎上前来笑着。 诸葛明笑道: “如今我可是吃不起你店中的名餐大菜,更不必说什么炮凤烹龙与血馒翅羹了。” 掌柜的一笑,道: “通江堡是广来的大主顾,虽说通江堡遭了不幸,但客官还是广来的宝贝,只要吩咐一声,银子不必计较。” 走人客房中,诸葛明突然一把揪住掌柜,那样子似是变了个人似的,还真吓了掌柜一跳。 只听诸葛明冷然一笑,道: “如果我说那通江堡是毁在我手里,你大掌柜是个什么想法?” 哈哈一笑,掌柜的看了一旁的包文通一眼,道: “二位,如果通江堡真的毁在二位手上,二位的吃住银子全免了。” 诸葛明一怔,斜看了包文通一眼,一用力,抓着掌柜的手加了力,冷然问道: “为什么?” 掌柜的又是一笑,道: “客官,你也是江湖上跑的人物,该知道通江堡是这老河口一带一股恶势力,他们人多势众,又会武功,谁敢惹得起?大伙全都是敢怒不敢言。就拿广来大饭店而言,他们一有欠帐,一年结算一次,还要打上八折,如今可好,通江堡的这股子恶势力,被人连根拔除,往后我们做生意,也爽快多了。” 褚葛明慢慢地松开手,掌柜的松一松被抓紧的上衣领,又干咳一声,问道: “客官,你刚才说的话可是真的?” 诸葛明尚未回答,包文通粗声道: “一点也不假。” 两手一拍巴掌,掌柜的立刻笑道: “今天中午,我高攀一次,同各位席上干几杯,一切我请客。” 诸葛明一笑,道: “你就看着随意弄几样下酒菜吧。” 一走出房门,包文通不解地问道: “你怎么对他尽说大实话?” 诸葛明摇摇头道: “咱们骗不了他的,如果那八个‘江上庐’大船上的女子,一旦到来,就会拆穿我们的身份,何不现在自己敞明,看看这掌柜的反应如何?” 包文通一笑,道: “你觉得这人的反应……” “相当良好,合理!值得一信。” 于是,酒席就在正午时分,摆在广来大饭店的大厅二楼的最佳一间雅厢中。店掌柜还特别换了新裳,陪着诸葛明与包文通二人入席。 人不多,但酒席很丰盛,使得包文通想起自己在安康镇的那段辉煌日子,每日不也是这种吃喝吗? 就在三人正酒到兴头上的时候,突然间,一个小二匆匆走进来,一面说道: “有人要找诸葛大爷。” 诸葛明一听,急忙叫小二道: “快请!” 门帘掀起,方老丈急急走进来点头道: “快!借一步说话!” 诸葛明发觉楼上楼下的客人很多,当即一拉方老丈,走到桌前,一面叫小二加椅添筷,边道: “咱们边吃边说。” 方老丈似乎真的是饿了,也不客气,连连地挟菜喝酒,先把肚子填饱,这才凑在诸葛明的耳边,道: “来啦!” 诸葛明一愣,道: “完了!” 包文通不解地道: “什么完了?” 诸葛明当即一阵沉吟。突然间,就见他单凤眼暴睁,语音果断地低声道: “包兄,快马加鞭赶回山寨,务必要他们两日后天黑时分,赶到白河江面,只告诉寨主,咱们在那儿行事!” 包文通一听,心想,他娘的这是军令,耽误不得。 立刻拉过一盘刚上桌的红烧牛筋,三两口扒人口中,又喝了一大杯酒,这才摇摇头,无可奈何地下楼而去。 包文通只在房中略事收拾,挥着他的那把紫金刀,跨上乌骓马,洒四蹄,朝景阳镇赶去,他希望及时地在景阳镇拦住张博天。 广来大饭店的二楼雅厢中,走了包文通却换了方老丈,气氛就变得温和多了。 然而,诸葛明在听到“来了”这么两字,好象变了个人似的,尽在皱眉头。 看了这情形,连掌柜的也扫了酒兴。 于是,就在诸葛明的“要事待办”中,草草收场。 诸葛明跟着方老丈正要走出广来大饭店,突然间,诸葛明大吃一惊,心里在直叫,我的妈呀!原来迎面来了一骑马女子,那女子背插长剑,一身浅绿薄缎衣裳,一条丝巾,把一头秀发全包了起来,而露出一张极为俏丽的脸庞来…… 她不正就是石泉镇大王庄的王来凤,还会是谁? 一眼看到诸葛明跟着个老者走出这家大饭店,王来凤不由得嘻嘻叫道: “诸葛兄!” 场面似乎有些不太对劲,因为方老丈也听得很清楚,且也正惊疑地望过去。 诸葛明立刻对方老丈道: “你请先回小船,我随后就来。” 一步一回头,方老丈顶着一头雾水,缓缓朝江边码头走去。 望着方老丈走去的背影,诸葛明立刻伸手把王来凤扶下马来,一面道: “凤妹,你怎么赶来老河口了?” 王来凤美眸斜瞟,俏声道: “找你呀。” 诸葛明把王来凤让进广来大饭店,又为王来凤要来一些吃的,这才悄声对王来凤道: “凤妹,有件事恐怕你还不知道吧?” “你一说,我一听,不就知道了。” 哈哈一笑,诸葛明又小声道: “我一路自西乡到老河口来,却不料沿汉江的三堡一庄全遭了不幸。” 王来凤一皱眉道: “通江堡也不能幸免?” 诸葛明一笑,道: “通江堡死了好多人,比起咱们大王庄来,他们可惨得太多了!” 王来凤一惊,急问道: “你是说那帮山贼还杀了人?” 诸葛明道: “约莫着也死了七八十人。” 王来凤道: “难道通江堡是盗他们宝物的人?” 诸葛明道; “只是有些牵连。真正的盗宝人,就快出现了。” 一面又低声道: “为了表示咱们大王庄没有参与盗宝,更为了要回大王庄那批山贼‘借’去的银子,我以为凤妹应该立刻折回石泉镇大王庄。” “干什么?” 诸葛明一笑,道: “你想想,如今那批山贼总算找到盗宝之人,只等他们下手去夺了。咱们大王庄何妨借此调集一批人手,就算到时候不帮他们搏杀,但只要在周围摇旗呐喊一番,帮他们助助威,一等他们宝物夺回,就算咱们不开口,到时候他们也会派人替咱们把借银送回大王庄的。” 王来凤一边吃着边用美眸盯着诸葛明笑道: “那敢情好!等我吃过饭,咱们一起回大王庄去。” 诸葛明连连摇头,道: “回大王庄我比你还急,只是咱们把人手调来,怎么能知道人家在什么地方?这一切都得我去打探。” 王来凤道: “那你是要我一人再回大王庄?” 嘟着小嘴,心不甘情不愿地又道: “好不容易找到你,又要人家马上走……” 诸葛明道: “凤妹,为了咱们长久能守在一起,我总得先表现一番,也好得到老庄主的欢心呀!” 王来凤一喜,笑道: “你还真是个有心人了!” “你才知道?” 诸葛明的手,在桌子下面死死地按在王来凤的大腿上。 于是,王来凤笑得好开心…… 潇湘书院图档,7dayocr 第十八章 三方借兵 诸葛明把王来凤扶上马,并一再嘱咐道: “千万记住,两日后的天黑时分,大王庄的人要在白河的江面上,准备观看一场夺宝大战!” 于是,王来凤策马疾驰而去!她是带着一股甜蜜的心情折回大王庄的,这与她来的时候,完全是两种不同的心情。 王来凤走得很快,她一出老河口市镇,立即策马疾驰,因为,单就由石泉镇沿汉江而下直到白河,就要一天多的时间,只要自己在路上随便一耽搁,就什么都全完了。 送走了王来凤,诸葛明急急赶到江边,不远就见方老丈正在仰首翘脚地朝着这儿望。 诸葛明一招手,人也快步来到方老丈身前。 “上船吧!” 跟着诸葛明来到小船上,就在后船尾搭起的凉席棚下面舱板上,方圆圆已把茶沏好。 诸葛明点点头一笑,道: “谢谢你啦!” 方圆圆嫩脸一低,娇笑道: “诸葛明先生,请喝茶!” 方老丈与诸葛明二人一坐下来,就听方老丈道: “你看到下游的那条船了吧?” 诸葛明在江上帆影交错中,看到一艘巨舟。看样子,恐怕要在五里之外的江面上。 诸葛明一皱眉,道: “真是出人意料,竟然只隔一日他就来了。” 一面又自言自语地道: “这可以证明一件事,通江堡前晚出事,这条大船上面的人绝对不知道,否则,他还会来吗?” 方老丈问道: “咱们要不要过去看看?” 诸葛明道: “这样吧,你稍等一下,我去去就来。咱们再摇过去看看这条船是个什么光景。” 诸葛明说完,立刻跳下岸,很快又回到了广来大饭店里。他找来了掌柜的,问道: “半个时辰内,做出两桌上等的酒席,酒要陈年老酒,要快一点,我在此候着。” 广来大饭店的掌柜,立刻吩咐厨上,全体动员起来。 诸葛明要了一张大红帖,自己就在上面大笔一挥。 于是,诸葛明不由得哈哈笑了。 只听他自言自语道: “应该是可以吧。” 相当的紧凑,半个时辰刚到,一连的五个小二,一个挑酒,四个挑菜,跟在诸葛明的身后,来到江边。 四担佳馔,一担酒,全上了船。诸葛明只留两个小二陪在小船上,其余三人又折回饭店。 于是,方老丈摇着小船,朝着五六里外的那艘豪华大船上摇去…… 汉江的水才由红转清,如今似乎又要变色了,变成似有着呜咽的红色。而红色是血啊! 方老丈把诸葛明与两个小二,自江上的来往大船中间,摇向了那艘越来越觉巨大、愈近愈看它华丽的江上巨舟,诸葛明不由得不惊叹有声…… 看不见红墙与绿瓦,然而,沿着大船的两舷,看上去足有两层楼房高的30丈长的舱面上,朱红漆依旧把个四周粉饰得色彩夺目,就在一方方的玻璃大窗四边,金黄色彩陪衬中,各种雕刻图案,叫人倍感眼花缭乱而又目不暇接。 就在这长方形的平顶四周,还有五尺宽的廊椽,三尺宽的玻璃珠穗彩色宫灯,每一根横梁柱头上,各悬挂了一盏,更显得气象万千。 大船正中的摇橹洞,一边足有12个,两边自然也有24个,加上前后两根巨型帆桅,不难看出这艘船在行驶中,速度一定相当得快。 方老丈的小船尚未接近大船边,就见船上有个穿红色背心的大汉,高声喝道: “你们是干什么的?” 诸葛明回道: “我是通江堡的,有事特来转报。” 于是,就在小船即将驶近的时候,就见大船上面,突然伸出一根头上带钩的长竹竿,牢牢地把小船拉靠在船的一边。一个小二,把船上的绳索抛向大船。 于是,就见自大船的舱中,走出一个相貌威猛的大汉,大敞步走到了船边上。 诸葛明攀上了大船,抱拳对那大汉一礼,道: “请通报一声,通江堡的信使,有要事求见!” 只听大汉道: “我们也才刚由汉口赶到,正准备吃饭。有事且在此候着,等我们主人吃完饭再说。” 微微一笑,诸葛明道: “那敢情好。我们堡主在临行时,特别订了两桌酒席,说是谢罪的,眼下我已带来了。” 诸葛明一说完,立刻叫两个小二把小船上的酒菜,全搬到大船上来。 却听那大汉一摸嘴巴,微笑道: “那好!我就去替你转报一声。” 大汉正要转身,诸葛明急着又道: “兄台慢走!” 大汉一愣,扭头问道: “还有事?” 诸葛明一笑,随手在怀里一摸,拿出那张红帖,一面双手往大汉手中一递,一面道: “这是我们堡主的亲笔字条,烦兄台代呈你们主人。” 大汉面无表情地接过红帖,转身进舱内。 诸葛明这时候才把这艘巨舟看了个仔细。心想,这哪会是条船,简直就是谁家把厅堂搬在这大船上一般,也许一些人去吃饭了吧,所以舱面的廊下看不到太多的人在,也只是船头与船尾各有五名持刀大汉来回地梭巡而已。 没多久,传报的大汉微笑着走出来。 诸葛明迎上前去,大汉道: “酒席我们收下,你随我进去。” 一面手指着两个小二道: “你们在小船上候着去吧。” 于是,沿着右舷长廊走到船尾,诸葛明这才把入口地方看了个清楚…… 只见有两根盘龙巨柱,柱中间分上下两层,如果要登上层,就得顺着两边登上五层梯子,如果是下层,又由正面向下走五层梯子。 只是这下层的隔间已隔得相当明显,那是住的地方,而上层,却被收拾得像个大客厅。 诸葛明被带到上层来,绕过一个挡门屏风。诸葛明不由一惊,只见足有四丈宽十丈长的这一层里面,靠两边摆放着湘潇座垫紫檀木罗圈大椅,正中靠里面,摆着的全是绿玉面大桌子,厅上原本铺着厚毡,但却又在中央,铺了一张大虎皮,大虎皮的后面,更铺着两张小虎皮,每个虎皮的头,正昂首向外,眦牙咧嘴。 这时候,正是午时,但这间大厅顶上,却在一闪一闪的,不知是什么东西在发光。 大厅两边,正各有五名彪形大汉,一个个臂粗腰圆,双目如电,死死地盯着走进来的诸葛明。 诸葛明才一进入这上层大厅,就听一个浓重的声音。不知发自何处,但却十分清楚地道: “你们堡主也太没有耐心了,老夫不过晚到一日,他就西去安康。” 诸葛明朝空一抱拳,笑道: “我家堡主确有要事,所以特命小的在此恭候大驾。堡主的意思,汉江风光奇佳,请你们移驾白河江面,两日后的晚上,通江堡的‘江上庐’大船,就会在白河停留的。” 诸葛明一顿,似是有些讪讪地又道: “我们堡主已备下十万两黄金,希望大家出自诚意。” 冷然哼了一声,那声音又传出来,道: “老子若无诚意,岂会老远地由汉口赶来?” 诸葛明道: “话不是这么说,上一回我们堡主花一万两黄金买的‘十宝彩带’,上面就少了一个金片。” 哈哈一笑,只听那粗重的声音又道: “天底下谁都知道,买宝买真,只要褚伦买的是真品,就算少一个金片,又有什么关系?” “瑕疵一有,价值就会大不相同了。” “好吧!等这次在生意成交以后,俺就再设法补偿他。” 诸葛明一抱拳,道: “那就多谢了!” 也就在这时候,只见那个通报的大汉当门一站,向内禀道: “启禀大爷,酒席已摆好。” 又听那粗重的声音道: “你回去吧。吃过饭我们就把船开往白河江面去。” 一顿之后,又道: “赏他20两银子,送他下船。” 诸葛明当即又高声道: “在下谢赏!”说完当即随那大汉,走下船去。 小船在方老丈的摇橹下,离开了大船,诸葛明深长地透了一口大气。 “你看到那人了?”方老丈问。 诸葛明摇着头道: “没有,我也只听到声音,如果从声音上判断,那人应该有五十多岁年龄。” 小船把诸葛明与两个小二送到岸上,诸葛明随手掏出十两银子,每个小二一锭,一面道: “你们这两张嘴巴可要闭紧。” 两个小二大喜过望,一面笑道: “客官爷,就算有人伸手在我二人喉管里掏,也掏不出一个字来!” “那就好,快回去替我备好马,五斤酱牛肉,再加一袋酒,我要马上离开一阵子。” 两个小二立即朝着广来大饭店走去。 诸葛明这才笑道: “时间紧迫,我得连夜往西赶,顺当的话,咱们再过个几天,就会碰面,诸葛明希望到时候能天下太平。” 方老丈一笑,问道: “可是要去找上午时候的那位姑娘?” 诸葛明一笑,道: “大王庄的大小姐,我怕高攀不上。” 看了一眼方圆圆,只见她正低下了头,那是一种相当惹人怜的表情。女人若具备那种表情,男人是很难不被溶化了的。 于是,诸葛明无奈地一笑,道: “贤父女保重,我这就上路了。” 方圆圆的妙目,突然精光连闪,嘴巴微启…… 那是想说话的样子,但对诸葛明而言,方圆圆的表情比之她开口说话,还叫他心动。他不由深深地看了方圆圆一眼,这才一咬牙走向镇上而去。 诸葛明来到老河口的广来大饭店,收拾妥当,立刻骑马沿着汉江沿岸,连夜纵马疾驰。 这时候在他的心中,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如何去说动安康的白家堡,让他们能多少出点力。因为诸葛明看得出来,那艘神秘豪华大船上,自守卫到神秘人物,全都是具有一身武功的人。 要应付这些一身武功的人,那绝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像江海的浪涌,更像是一阵风,诸葛明连夜顺汉江往西赶,弯弯曲曲何止四百里,直到第二天天将正午的时候,总算是赶到了安康的白家堡地面上。 诸葛明有些刘备过江战战兢兢的味道,然而,如果他不冒死前往游说,那么,未来一战,胜负实难决定谁属。 当火毒的太阳,自头顶照下来的时候,诸葛明已来到通往白家堡的那个长斜坡上,坡西面宏伟的城堡,就矗立在那儿。那灰黑色的堡墙,高高地傲视着五六里外的汉江,那条通往汉江的河,依旧是悠悠地游过白家堡而朝着汉江流去…… 穿过像山沟般的宽马路,登上了山坡,诸葛明来到了白家堡的青石牌坊下面。四座石狮子,雄峙地蹲在牌坊下面,拱托着牌坊上的“白家堡”三个金字。 抬头看,四五丈高的堡门楼子,就在宽道尽头。 诸葛明不由露齿一笑,一挟马腹,立刻朝堡门驰去。 正午刚到,但堡门楼地方风大凉快,又见那几个老人在闲嗑牙,除了说古论今之外,还提及两月前白家堡遭受的那次无妄之灾。 当诸葛明来到白家堡的门楼下的时候,他已能顺着那条小街,看到白慕堂的那所深宅巨院。 此时,自门楼下来一个堡丁,就中一站,拦住诸葛明的去路。但他再仔细一看,不由大吃一惊,立刻叫道: “你不就是那批山寇吗?怎么又来我们白家堡?” 那堡丁一说,几个纳凉的老人,扭着屁股,一头闯进城堡,一个个脸全吓白了。 微微一笑,诸葛明欠身道: “烦劳通禀一声,大刀寨诸葛明有要事求见白堡主。” 那堡丁似是并不怕诸葛明,只见他戟指诸葛明,冷冷道: “朋友,回头吧!你这是黄鼠狼向鸡拜年,没安好心。” 诸葛明一笑,道: “回头可以,如果将来白家堡出了翻天大事,可就不能怪我没有提醒你们啊!” 诸葛明一面缓缓地在调转马头,一面自言自语地道: “好人难做啊。” 诸葛明尚未走出两丈远,突听那堡丁高声道: “你等等!” 诸葛明一笑,马身不转,只扭回头道: “你可是想通了?” “好吧!你就在这儿等着,我找人去替你通报一声。至于我们堡主见不见你,我可就不清楚了。” 诸葛明边把马身调转边又道: “最好快一点,我还有要事待办呢。” 也就在这时候,早由小街里面走出四五个手持长矛的壮汉,一下子把诸葛明围了起来。 其中一个戟指诸葛明骂道: “龟儿子!上回就是你假扮算命,摸进我们白家堡来。如今竟敢一个人直闯而来,真没有把我们白家堡放在眼里不成?” 诸葛明面带微笑,双手扶在鞍桥上,笔直地坐在马鞍上,一面看着这几人道: “各位还是省省劲吧!大刀寨并非山寇,更非土匪,否则上次那场搏斗,白家堡早完了,你们各位,也早就不在这个花花世界上了!” 诸葛明说得一点不假,三月底的那场仗,白家堡确实没有死人,大刀寨更没有洗劫白家堡。 几个围住诸葛明的壮汉,彼此望了一眼,其中一个问道: “上次你们硬借我们堡主两万两银子,看样子是不是花光了,你们又要来打主意了?” 诸葛明哈哈一笑道: “拧了!这回不但不是来借银,相反的,是来偿还两万两银子的!” 几个壮汉一听,还真的面面相觑。 就在这时候,堡丁已由里面跑出来,道: “你请进吧!堡主在候教呢!” 诸葛明一笑,几个围的人也让出路来…… 诸葛明放马缓缓朝着对面那栋巨宅驰去。小街道两旁边,早有许多人在廊前站着,看来至少有一百多人,男女老幼全有。他们一个个丢下刚刚端起的饭碗,全挤到外面看这个大刀寨的人。 只是谁也不会相信,诸葛明这副模样,会是个杀人放火的大山贼。 诸葛明不由暗忖,自己究竟是什么角色?如果两边的人这时候鼓鼓掌,面带笑容,那该是个什么场面?可惜这些人既不鼓掌,也没有笑,就算自己想对他们笑一笑,也无从笑得出来,更何况他们并不真的知道自己是谁? 除了马蹄声外,就只有偶尔的一下咳嗽声。诸葛明缓缓到了红墙前,青石阶边,就见白中天站在大红木门口,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 诸葛明这才翻身下马,白中天当头就问道: “请问贵姓?”诸葛明把马缰挽在桩上,道: “在下诸葛明。” 哈哈一笑,白中天道: “大刀寨的军师,快请进!” 诸葛明对于白中天的这种转变,大惑不解,就连跟来的几名持矛挥刀壮汉,也觉着奇怪。 就在白中天的礼让下,诸葛明来到白慕堂的大厅上。那座气派万千、庄严而宁静的大厅上,白慕堂夫妇二人和女儿白如玉及儿子全在大厅上。 一跨进白家堡的这所大厅门槛,诸葛明就高举双手,抱拳一恭到地,道: “诸葛明拜见白老前辈金安!” 冷冷一笑,白慕堂一捋白髯,道: “不会是又来借银子吧?” 诸葛明打个哈哈,道: “老前辈这么说,在下汗颜。” 白中天一笑,道: “诸葛明请坐!” 诸葛明就边的一张檀木椅子上坐了下来,笑对白中天道: “白大公子不念旧恶,在下十分感佩!” 哈哈一笑,白中天道: “一个喜爱岐黄的人,本就是仁民爱物。但如果对于大刀寨给我白家堡所制造的痛苦,没有耿耿于怀,那是骗人的话,只是对你诸葛兄,白中天还是透着感激。” 诸葛明迷惘地道: “大公子此话何意?” 白中天道: “自从大刀寨把我们白家堡折腾以后,白中天又曾去景阳镇,悦来客店的王掌柜对我说得很仔细……” 诸葛明一怔,道: “王掌柜是个好人,该不会说我的坏话吧?” 白中天哈哈一笑,道: “大刀寨之王,‘阎罗刀声’张博天,原来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他本来在失宝之后,已失人性,准备又要大发兽性,杀尽汉江沿岸三堡一庄的人。但他在你诸葛兄的投效下,接纳了你的高明策略,也改变了他的杀人作风。也因此,白家堡才未有被杀之人。” 诸葛明一笑,道: “刀快只杀该杀之人。” 白慕堂哈哈一笑,道: “你年纪看来不大,竟能是非分明,倒是出乎老夫想象之外。 看来你还未吃饭,我们也正要动筷,来吧,大伙边吃边谈。” 诸葛明当即站起身,道: “诸葛明先谢过老前辈抬爱,只是时间不多,有几句话,诸葛明说完,得马上赶路。” 一看诸葛明的表情,可知事情严重,当即问道: “有什么要说的,就快说吧!” 诸葛明缓缓坐下来,把通江堡的事,稍稍一提,更说明朝阳峰上的失宝,就在一艘豪华大船上,只得明晚在白河附近的江面上,大家合力把盗宝人揪出来,白家堡的两万两白银,不但马上归还,论功行赏,白家堡也会分到一些宝物的。 白慕堂一听,不由心动,心想,自己也只是旁边摇旗呐喊,拼命是他们大刀寨的事,自己只要召集白家堡附近江面上的几艘大船,到时候往大豪华船四周一围,应该不会有难处的。 心念间,当即哈哈一笑,道: “既然你诸葛老弟这么说,白慕堂再相信你一次。明晚天黑时分,白家堡的大船,一定会出现在白河附近的江面上,替你们大刀寨助助威。” 诸葛明一听,不由感动地道: “白老前辈,诸葛明这事干完了以后,一定要寨主亲押借银,送上白家堡。” 于是,诸葛明在白中天与白中虹的相送下,出了白家堡的大堡门。 就在诸葛明离开的时候,一直偎在白老夫人身边的白如玉细声对老父道: “这人不像个强盗,倒像个书生。” 白慕堂一叹,道: “乱世分忠奸!这姓诸葛的是处在乱世过来的人,仍保持着一个善良的心,也算不容易了。” 白夫人道: “可惜他仍与山盗为伍。” 且说诸葛明一出白家堡,立刻纵马疾驰,直奔石泉,然后经石泉,直驰西乡飞云堡…… 诸葛明的这种忘我精神,马不停蹄地奔波,也可说是“为山寨跑断了他的坐下马”。 饿了,也只是随手撕几块酱牛肉,疲累了,喝几口老酒提提神。张博天山寨有知,岂不感动落泪? 就在三更刚到的时候,诸葛明已赶到了飞云堡。 诸葛明累得直喘大气,而他的坐下骑,却口涎直流,浑身湿透,顺着毛一拨,全是水渍。 大半夜的,诸葛明一到飞云堡,就对着堡门口高声大叫道: “快开门!” 高大的堡楼上,有人伸出头来,问道: “干啥的?” “石泉镇大王庄来的。” 听说是大王庄来的,那可是大小姐婆家人,自不能慢待,立刻道: “请等一等!” 不久,堡门打开了。却见一个武师模样的人,一溜走出门来。 诸葛明一笑,道: “杜师父,巴总管在堡中吧?” 一看是诸葛明,大伙全认识。立刻间,堡门大开,让诸葛明进入飞云堡。 “大半夜的,谁会来我们飞云堡?”是巴长春的声音。 诸葛明当即道: “真不好意思,惊醒巴总管的好梦。” 一面对杜师父道: “我这匹马可得替我换上一匹,我把话说完就上路。” 巴长春道: “什么事那么急?” 杜师父道: “不会大王庄出什么事了吧?”当然,他暗示的是巴金花是否出了什么事了。 诸葛明道: “这件事非得我亲对堡主解说不可!” 三人推开靠右面的大厅门,早有堡丁把灯点上。 巴长春立刻把堡主巴耀东请出来。 跟在巴耀东身后的,还有他的两个儿子巴雄飞与巴振飞二人。 一看来了诸葛明,巴雄飞的吊丧眉一挑,酸溜溜地道: “你们家小姐来了没有?” 诸葛明一笑,道: “自从上回在下陪小姐回去以后,到现在连我也未再见她的面。” 巴振飞立刻若有所失地道: “你是说她没有来?” 诸葛明点点头。 巴耀东当即问道: “诸葛老弟深夜赶来,必有要事,那就快说吧!” 诸葛明当即一连喝了三杯水,这才一抹湿嘴巴,道: “回禀堡主,诸葛明赶来送信,也是因为飞云堡与俺大王庄的亲家关系,挨饿受累也是应该的。” 他喘了口气,又道: “听说大刀寨的人借走飞云堡一万两黄金,那可是个大数目。”。 冷哼一声,巴耀东道: “借?那是肉包子砸狗,有去无回的‘借’。” 微微一笑,诸葛明道: “堡主,谁说有借无回,马上就要还了。” 巴耀东一怔,当即摇头道: “茅塞不开,难以相信。” 诸葛明欠身道: “大刀寨如今就要找到他们的那批失宝了。堡主,你想他们在找到以后,飞云堡的借金,岂有不马上归还之理?” 巴耀东一听,当即问道: “那‘十宝彩带’可真是大刀寨的失物?” “一点不假,我在老河口打听得十分清楚,那是一条皇上当初赏给魏忠贤的宝带,魏老阉是常挽在腰上的。” 巴耀东道: “原来真有这么回事。” 诸葛明及时游说道: “如今大刀寨的人已打听到他们的那批失宝,就要在白河镇的江面上出现了。大王庄为了把借出的五万两银子,顺利地从大刀寨那批人手中取回来,已决定派出武功好的人,赶往白河镇,乘机会协助大刀寨一把,听说连白家堡也派了船去协助。” 他微微一顿,又道: “飞云堡被借了多少银子?”诸葛明故意问。 巴耀东抖着双手,道: “什么多少银子,是一万两黄金呀!” 诸葛明一拍大腿,道: “如此说来,事不宜迟,为了借出的一万两黄金,飞云堡得马上派出得力人手,赶到白河镇去!” 巴耀东犹豫地道: “就算我姓巴的助他大刀寨寻回失宝,我不信他们会把我的黄金再吐出来还我!” 哈哈一笑,诸葛明道: “堡主,你真是与我们王庄主的想法一样。但是,如今形势大不相同,大王庄与飞云堡只要派出高手,再加上白家堡的人,三股力量扭在二起,只要稍加用点力,必然能助大刀寨轻易地夺回宝物。但同样的,如果大刀寨不当场把借金归还,甚至不分些宝物给咱们三方面的人,到时候只要咱们三方面施把力,大刀寨再了得,也不是咱们三方面的对手吧?” 巴耀东一听,不由哈哈大笑,道: “有道理!有道理!” 诸葛明一听,当即说道: “如果巴堡主同意,就请立刻派人,马上跟我连夜赶往白河镇。” 巴耀东一怔,急问道: “为何马上就走?” 诸葛明道: “时不待我。明日天黑前就要动手了!” 巴耀东一想,道: “还在数百里外,是要马上起程。” 于是,立刻对总管巴长春道: “快把五名武师召来,并赶快备好马,我要亲自带他们赶往白河镇去。” 巴长春一听,急忙道: “堡主,咱们这是去帮帮腔,助助威,用不着堡主亲自出马,由我率领他们五人前去,应该可以了。” 诸葛明当即说道: “韩信用兵,多多益善,我们大王庄发去不少人呢。” 巴耀东问道: “这么说来,我那亲家翁‘劈雷刀’王大寿也去吗?” 诸葛明道: “听说是要亲自出马。” 一顿之后,又道: “这一去,却是只有好处,因为只等对方出面,大刀寨迎头一兜,免不了一阵砍杀,结果不论怎样,对咱们都很重要,除了收回借的,主要的还能分一杯羹,听说任何一件宝物,都是价值连城啊!” 巴耀东一听,当即起身: “你等着,我去收拾一下,咱们这就起程!” 一面走,又扭回头对巴长春道: “你也去。” 诸葛明一听,心中自然高兴,飞云堡一次出动七名大将,算是不错的了。 于是,就在一阵忙碌中,飞云堡主巴耀东,亲率总管巴长春,以及武师五名,其中姓杜的与另一张姓武师受伤才好不过几天,如今又要远征白河镇而去。且说包文通在老河口受了诸葛明的指示,立刻马上不停蹄朝着景阳镇赶去。包二爷也够窝囊的,老河口广来大饭店那么一桌上好酒席,才吃了一半,就受命上道,这可是想都想不到的事,但正事要紧,不办还真不行。 于是,包二爷一跨到马背上,就开始腾云驾雾,耳边风声呼呼响,顶上太阳热烘烘,一边流汗一边吹风,成了文火炖牛筋,熟在里头了。 这一路要朝着终南山的方向赶,如论脚程,只怕自己非得追到朝阳峰才能赶得上。 包文通边想边疾驰,他知胯下的乌骓马脚程奇佳,只是即算是千里良驹,也不能不喘气喝口水吧。只是自景阳镇往叫天岭走,中间要翻那三道土地岭,又不能骑马,如果撒开大步,那四十多里路可就耽误不少时辰。 包文通心急,乌骓马就倒了霉,因为包文通不时还会在它那黑屁股上狠狠地加上一巴掌。 包文通连夜急赶,直到四更天,他才在景阳镇的悦来客店门前停下马来。 顺着湿漉漉的马背爬下来,包文通先轻轻拍拍马脖子,算是给予一些小小的安慰。 立刻跨步走上台阶,他这里尚未敲门呢,店门竟然“呀”的一声被打开了。只见一个愣头青,提着裤子朝外跑,那人似乎还闭着双目,跌跌撞撞地到了墙角,掏出那玩意儿,顶着墙就尿,一边哈着大气,看样子他是被尿憋醒的,已经快尿床了。 才尿了一半,就听那人“噫”了一声,道: “他娘的,真有鬼?” 包文通一看是个喽兵样的人,不由骂道: “王八蛋!原来你们在这儿灌马尿呀?” 挽着裤子,那人由暗影里穿过来,喝问: “你是谁?” 包文通大怒,骂道: “连你包二爷的声音也听不出来?” “包头目,是包大头目回来了。” 包文通问道: “人呢?” 只听那喽兵道: “寨主正在后室歇着,我去替大头目禀报。” 包文通跨步走进屋里。店堂上没有灯亮,借着外面的一点月光,包文通发现店里的地上桌上椅子上全睡着人,二门后几间客房,大概也全都睡满了人。 看了这情形,包文通笑了,因为他可以免去四十多里往山里跑的路程。 包文通敲开张博天的房门,把个正睡得舒坦的“阎王刀声”张博天,硬叫了起来。 一看到包文通,原本不愿睁眼的张博天,却一下子睡意全消,精神抖擞。只见他一把抓住包文通道: “你回来了,诸葛先生呢?” “诸葛先生,可是唱三国的那个诸葛亮啊?” 张博天一笑,道: “说谁全行,他人呢?” 包文通道: “我走的时候,他人还在老河口。” 张博天问道: “他派你回来,可是那话儿来了?” 包文通道: “是来了!只是时间太急了,要咱们的人在明天日落时分,务必要赶到白河镇的江面上!” 张博天不由骂道: “他娘的!怎么会弄出意料之外,大伙昨晚才赶回这景阳镇,天一亮就要回朝阳峰呢!” 一面沉吟着又道: “咱们正在合计着招兵买马呢!” 包文通道: “来不及了,不过……咱们那位可爱的诸葛先生,他似乎胸有成竹,一副笃定的样子!” 张博天虎目一亮,两只肥耳向后一动,笑道: “那就好!全看他的神机妙算了。” 于是,立刻打雷一般,把大刀寨所有的人,全都呼喝起来,甚至连几个伤的,也全叫起来。 后屋里住的左不同、高磊、四武士,立刻把前店住的人集中在院子里。 张博天还来个破晓训话: “孩子们!你们给我听仔细了!盗咱们宝物的人,明晚就会在白河镇的江面上出现,你们跟了我半年,就快要吃香喝辣过好日子了!只是这最后一把劲,大家全得把‘屁门打开——屎(施)出来!’走,上路了!” 于是,大刀寨的六七十人,又开始了他们另一次的远征,另一次的搏斗。 刀口舔血的日子,也是另一种希望的象征,否则谁还愿意冒险? 潇湘书院图档,7dayocr 第十九章 群龙相争 汉江的水声。 汉江沿岸的马蹄声。 于是,二者汇聚成“汉江刀声”。 来自岸上的,有两堡一庄的人马…… 白家堡上午时分,就由白家堡堡主、“大刀药王”白慕堂亲自率同白中天与白天虹两个儿子,以及三名白家堡武士在过午不久,赶到了安康镇。另外白家堡还出动两艘三桅大船,停在安康镇附近的江面上,就等白堡主登船了。 另外一批,却是大王庄的人。他们在大王庄庄主“劈雷刀” 王大寿的率领下,一众人包括了王大寿的的儿子“追云太保”王克飞、总管王元霸,与大王庄的五名武士,还有女儿王来凤是因为诸葛明的关系,一直吵着要来,终于也跟着来了。 最后一批赶到的,正就是来自西乡飞云堡的巴耀东七人。他们在诸葛明的引导下,先到了白河镇的西街一家大客栈中,那个巨大招牌上写着“高升客栈。” 一行八人,在诸葛明的安排下,先找房间歇着。 诸葛明笑对巴耀东道: “堡主,你们七位且先歇着,我还得去找找看大王庄的人到了没有。如今距离天黑,约莫着尚有大半个时辰,这几百里跑下来,人困马乏,说不定二更不到,又得要动力使力,不先喘喘气,凭谁也不能上阵。” 巴耀东道: “说的也是,那就辛苦你了。” 诸葛明一抱拳道: “指望着事情顺当,大伙平安来,愉快地回去,就什么也都好了。” 于是,诸葛明走出了高升客栈。 他心里早就在想,自己如今可是标准的三重身份,弄个不好,鸡蛋也会变成石头,全砸到自己身上来。 在大刀寨,自己是军师,连张博天那个有杀人狂的大流寇,也尊敬自己三分。 然而,在白家堡,自己又是山大王,一个道道地地的强盗! 当然,飞云堡与大王庄两方面,都认定自己是大王庄的武师,厚颜地说,算是大王庄大小姐王来凤的心上人。 如今这三方面一搅和,自己也有些认不清自己是老几了。 诸葛明一想及此,不由得谨慎起来…… 走在白河镇的街市上,朝着前面走,丹凤眼却忙呼着东瞟西望,转过弯角,朝北望去,汉江的水流就可以看个一清二楚的。 诸葛明快步走到距离河岸不远的柳林下面,正碰到几个船上的伙计,扛着渔网、渔叉、船槁,朝镇上走去。 诸葛明放眼望去,就在距离白河镇下游偏东的江面上,正有一艘如同水上宫舫的大船,抛锚泊在那儿…… 于是,他咧嘴笑了。 那种胸中起伏不定,脸上又抹不掉的得意样子,几乎叫诸葛明笑出声来。 于是,就见他一扭头,又折回白河镇。 也真是巧,诸葛明才走人白河镇,迎面就遇了白家堡的大公子白中天。 打了个哈哈,诸葛明对白中天一抱拳,道: “大公子也已赶到了,白老前辈呢?” 白中天一笑,道: “诸葛军师,你尽管放心,家父已经来了,就在镇西头的那家‘高升客店’里落脚,正派我出来找你呢。” 诸葛明一听,心中直叫,我的妈! 但他反应极快,当即又是一笑,拉住白中天问道: “白家堡有没有船,在这白河镇的江面上?” 白中天一看诸葛明神秘的样子,不由一怔,问道: “什么事?我们就是乘船下来的。” 诸葛明道: “白大公子,你该到江边去瞧瞧,就在下游三里多一点的江面上,正有一艘巨型豪华宫舫停在那儿,大刀寨的船,只等天一黑,就会开过去了。” 一面紧张地望望天色,又道: “时辰快到了,你们还是早点上船,怎么还能在客店里安享酒菜香味呢?” 白中天又一怔,道: “那么咱们快去高升客栈,好叫家父快点上船!” 诸葛明道: “这还用得了我陪大公子吗?” 诸葛明一拉白中天,凑着白中天的耳根又道: “我们大刀寨的船,正就是老河口通江堡的那艘叫‘江上庐’的大船。你们尽管守着江面,慢慢移向下游的那艘大船附近,只等我们一冲上大船,你们白家堡的船,尽快地冲过来,咱们一鼓作气,一准马到成功!” 白中天道: “诸葛明大军师你要到哪儿?” 诸葛明苦笑道: “我如今就像玩逗角戏(布袋戏)那个人的两手,正抓了一把线,根根都得我拨弄一下。” 诸葛明一笑又道: “我这么说,大公子该清楚了吧!” 白中天一笑道: “好,你去忙你的,我这就去通知白家堡的人,马上再登船就是。” 望着白中天的身影,诸葛明吁了一大口气。 但他却知道,自己如今站的地方,乃是走向北面江边的要道,自己可得躲着些。 于是,诸葛明绕道来到一个高坡顶上,因为,他必须要找找看,江中帆樯林之中,有没有“江上庐”的消息,如果包老二把事情弄砸的话,那后果谁也不敢多想。 夏日的白天,原本来得快而去得慢,红不溜唧的大太阳,就在白河镇的西边,越显得大如圆隆隆的火盆一般,照得人们的脸,就如同上了一层颜色。 诸葛明站在土坡顶上的几棵桑树下面,伸手遮挡着西面即将落山的夕阳,朝着江面望去…… 就在那金星不断地闪耀辉映的江面上,远远地,他望见了通江堡的那艘“江上庐”。同时间,他也看到了大刀寨高磊的那条方木船。 于是,诸葛明笑了。望着“江上庐”驶来的方向,诸葛明立即纵身赶去,因为他必须要做最适当的确切的安排。 如同一阵风一般,诸葛明忍着疲累,来到了江边上。 就在他急急地寻找下,他雇了一条小快船,把自己送到江中行驶的“江上庐”旁。 张博天一看来了诸葛明,立该招呼高磊,把船驶出航道,暂时抛锚。他要听一听他这位军师,又有些什么袖里乾坤或锦囊妙计。 诸葛明一登上“江上庐”,张博天立即把他拉进那个曾设有翻板的大舱厅中。 “寨主,看到那儿了吧?” 张博天道: “看是看到了,如何行动,就等你安排了。” 诸葛明立即道: “你这里设法找个小船,送个字条到那艘大船上,告诉他们,十万两黄金已备好,但却因避人耳目,必须等到二更天,大家两船互靠,开始交易,不过……” 诸葛明想了一下,又道: “咱们可不能派任何人去送信,只能告诉小船上的人,就说咱们是通江堡大船就行了。” 张博天不解地道: “何必这么麻烦,王八蛋既已露面,咱们何不干脆杀过去!” 诸葛明一笑,道: “寨主,如果我观察得不错,那条大宫舫上,每个人俱都是武林高手。如果不好好安排,吃亏的可是咱们。到了那时候,不要说宝物无法夺回,恐怕连老命,全得搭上。” 张博天一怔,道: “真要是这样,咱们的人手可就成问题了。” 诸葛明道: “寨主,为了这人手不足的问题,这两天半的时间,我一路又去了一趟西乡飞云堡和白家堡。” 张博天一愣,道: “你去找他们干啥?” 诸葛明一笑,道: “找他们来帮忙呀!” 张博天道: “我不信他们会不记前嫌?只要他们不来拖咱们的后腿,张博天就感激他们不尽了。” 诸葛明正色地道: “寨主,这就是我急急上船来见你的主要原因。” 张博天道: “说说看是怎么个安排?” 诸葛明道: “时辰不多,咱们长话短说。” 一面向外看看天色,诸葛明很快地又道: “寨主,你要知道,我已经搬来了飞云堡堡主巴耀东,他领着飞云堡总管巴长春,以及飞云堡的五名武师,正在白河镇上的高升客栈歇着呢。” 张博天不解地道: “以你看,他们不会临时整咱们的冤枉?” 诸葛明一笑,道: “我敢拍胸脯保证!” 一面,诸葛明又指向江面,道: “如今还有白家堡的人,他们在白慕堂的亲率下,如今可能已登上他们白家堡的两艘三桅大帆船,就等在江面上支援咱们了!” 一巴掌拍在诸葛明的臂上面,张博天咧嘴笑道: “他娘的!有时候我实在疑惑,你是不是诸葛亮投胎,特意地到这个世上来帮我张博天的?” 诸葛明一笑,道: “是不是诸葛亮投胎,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可要信得过我才行!” 张博天一愣,不解地道: “大军师,你好像话中有话嘛?” 诸葛明点着头,道: “不错!” “那就快说吧!” 诸葛明道: “如今我还未碰上大王庄的人,不过我会把这两方面的人扭和在一块的。” 微微一窒,诸葛明道: “只等我把这飞云堡与大王庄的人全扭和一起以后,就得委曲寨主,亲自去接这些人上‘江上庐’来。” 张博一怔,摇头道: “不妥!不妥!” “为什么?” 张博天声若洪钟地道: “我张博天是个什么样的人,我自己太明白了,三句话不对头,就要动刀子,我能去吗?” “寨主非去不可!” “说个理由我听听?” 诸葛明一笑,道: “理由太简单了,你只要对他们说上两句好听的,他们就会替你卖命,帮咱们把宝物夺回来!” 张博天一听,不由右手握拳,重重地捶在左手掌上,一面狠声道: “好!低头一次又有何妨?你说,咱们何时去见那一堡一庄的人物?” 诸葛明道: “时辰不多了,先得雇个小船,把信送到那艘巨大的宫舫上面去,然后咱们下船,我可要把话说在前面……” 张博天道: “有话你就快说吧!” 诸葛明一笑,道: “在飞云堡与大王庄人面前,我诸葛明可不是你大刀寨的军师爷!” 张博天哈哈一笑,指着诸葛明的鼻尖,道: “好小子,你是骗死人不偿命啊!你说吧,我该怎么称呼你?” “大王庄的诸葛武师,干的是护庄保眷的差事!” 张博天又是哈哈一笑,道: “就这么的!我全记牢了。” 于是,沿江边,诸葛明又雇了一艘小快船,带着诸葛明的信函,划向了三里以外的那艘神秘而又豪华的宫舫上。 天色慢慢在黑,但还可以分辨出当面十丈外来的人。 白河镇上的街市,有些在上门板,但不少店门帘前却挂了一盏明灯。 张博天与诸葛明两人并肩在白河镇上朝着西头走去。突然间,迎面一个女子的声音,清晰地传过来。 诸葛明放眼望去,心中在叫,乖乖! 原来迎面来了大王庄的大小姐王来凤。 只听王来凤高声道: “明哥,我还以为你没有赶来白河呢。” 突然间,王来凤竟闭嘴不言,惊愕地望着诸葛明身旁的张博天。 诸葛明一笑,道: “凤妹,我也正在找你呢!” 王来凤充满疑问的妙目,盯在张博天的身上,问道: “这位不是折腾过我们大王庄的大刀寨山大王吗?你怎么会同他混在一起?” 诸葛明一笑,道: “凤妹,咱们来这白河镇的目的是什么?” “不就是等他们找到失宝,归还他们借咱们大王庄的银子吗?” “这就对了!为了今晚大家站在一条线上,各有目的,各取所需,大家就得开诚布公地好好商量一下,你说对吧?” 王来凤冷冷地道: “要如何开诚布公?又怎么同他商量?” 诸葛明当即急道: “凤妹,时间已经差不多了,你快把咱们大王庄的人,全都带到西头的高升客栈,飞云堡的人全在那儿等着呢!” 虽有一脸不悦之色,但王来凤仍然急急地调头而去,一面搁下最后一句话,道: “我爹他们全来了。” 诸葛明也朝着王来凤的背影回了一句,道: “那是最好不过了。” 张博天憋得有些白脸泛红,但诸葛明却似不见一般,领着张博天朝高升客栈而来。 客店中,飞云堡的七人正在吃饭,一见诸葛明领着张博天进来,巴耀东不由色变。 只见他怒指诸葛明道: “大王庄的人呢?你怎么会同他搅和在一起?” 诸葛明道: “巴堡主,现在该是把误会解释清楚的时候了。” 巴耀东冷哼道: “误会?领人在我堡里穷砍一阵,还能说是误会?” 张博天一抱拳,道: “巴堡主,张某人的那批东西,如今在江面上,过去的不是,张某在此陪罪,只等我把那人收拾以后,飞云堡的借银,张某愿加倍奉还!” 巴耀东一想,借一万两黄金,加一倍就成了两万两,这种赚头,到什么地方才能得到?诸葛明及时地插言道: “基于大刀寨确实失宝,张寨主又有此诚意,所以我才把张寨主引来,希望图个皆大欢喜。” 于是,一张大圆桌,原本坐了七人,如今又加了两人。当然,小二立即又加了两双筷子。 人说世上没有真正的朋友,当然世上也没有真正的敌人。利字当头,父子照样会打破头,权势争夺,兄弟阋墙。 如今张博天就坐在巴耀东的右面,张博天一举杯,原本应该“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才是,如今眼是红了,因为三杯下肚想起江面上的宝物才红的眼。 就在张博天与飞云堡的一众人等,各干了一杯酒之后,正巧王来凤领着大王庄的人,也进入这高升客栈。大厅上,王来凤一眼就望见诸葛明。 诸葛明更是不怠慢,急忙起身迎上去。 大王庄庄主王大寿大敞步走入店中,在诸葛明的指引下,来到巴耀东的桌前,不由得愣住了。 因为,他只叫了一声“亲家公……”就见张博天正嘻嘻哈哈地冲自己咧嘴笑呢。 巴耀东自然明白,他不等诸葛明加以解释,当即叫道: “掌柜的,马上再收拾一桌!” 于是,巴耀东把飞云堡与大王庄的十名武师,全安排在一张桌子上,拉着王大寿坐在自己左面,一面呵呵笑道: “亲家公,张寨主如今找到失宝下落,他答应为了弥补咱们两家损失,愿意加倍奉还借咱们的,我想他这种诚意,咱们就不必再有什么计较了吧?” 王大寿移目向诸葛明看。 只听诸葛明道: “回庄主的话,张寨主确有诚意,只等夺回失宝,所借加倍奉还!” 王大寿一听,心中不由大叫可惜。想想当时姓张的要是强借十万两该多好?可惜他只借了五万两!唉,如果五万两不是银子,而是黄金,那就更叫人满意了。 但表面上,天大寿却面无表情地冷然道: “好吧!指望着他能归还借银就成了。” 张博天道: “王庄主,你尽可放心。”一面双手在腰上一拉,那根“十宝彩带”已拎在他的手上。 哈哈一笑,张博天道: “这条‘十宝彩带’,就是我失宝中的一件,通江堡堡主‘铁扁担’褚伦,以一万两黄金所换,如今他们正准备以十万两黄金,交易另一件宝物,却被我一眼在褚伦身上发觉此宝,为了失宝,我血洗褚家堡,如今总算把那活儿引到这白河的江面上来,就等我找上船去呢!” 张博天把“十宝彩带”递在巴耀东与王大寿二人手上,二人都看得直傻眼。 嘿嘿一笑,张博天道: “那些金砖宝物,当初由20名大汉押抬,四箱宝物中,任何一件,皆价值连城。二位的那点借银,又算得了什么?” 张博天此时几乎成了巴耀东与王大寿二人心中的财神爷,因为,越有钱的人,他们就越是尊敬他。也许这个世界上的穷人太多了,有让有钱人看腻的关系,所以有钱人看到穷人,总是怕“穷沾身”似的疾言厉色而退避三舍。 如今张博天“大”话一说,随便一件失宝,就是价值连城,怎不让二人脸红耳热心痒痒? 于是,巴耀东开始举杯向张博天祝贺,那样子就像是多年的好朋友一般。 王大寿更是不甘落后,也紧跟而上,举杯恭祝张博天,早日找到失宝列入“富人”林中。 张博天喝着酒,拿眼瞟向诸葛明,不由心中暗笑…… 原来诸葛明正拿那双丹凤眼,在“侍候”王来凤呢! 如果说真正有成就感而满意的,大概只有诸葛明一人。因为他导了这出戏,而且是相当成功的戏。如果说因为王来凤的关系,才让诸葛明面露满足感,那才真的会让诸葛明暗中笑破肚皮! 终于,飞云堡的人与大王庄的人,在张博天与诸葛明的引导下,来到了江边。 望望天色,距离二更天已不到一个时辰。就时辰的安排上来看,直到目前为止,诸葛明布置得天衣无缝而恰到好处,凭谁都多少流露出满足感。 就在17人正准备登船的时候,诸葛明突然低声对王大寿道:“庄主,飞云堡来了七人,我们大王庄又何必来九人?” 王大寿一愣,道: “诸葛武师,你这是什么意思?” 诸葛明道: “庄主,你想想,依目前的情况看,显然免不了一场厮杀,而飞云堡借给姓张的,是黄金一万两,换句话说飞云堡是为两万两黄金拼命!而我们大王庄,也只是白银五万两,加个倍数,也没有他们一半多,何苦豁上九人?” 王大寿微点着头,道: “依你看,咱们该把谁留在暗中或干脆不要上船?” 诸葛明当即道: “首先得把大小姐留在客店中。” 一面又解释道: “船上搏杀,全是些亡命的大男人,大小姐去,就太不适合了。” 王大寿道: “行!难得你心思细。” 一面回头把王来凤叫到身边,王大寿道: “来凤,你可不能上船,那些船上的汉子,还用不到你去对付,快回客栈等着,三更一过,我们就会折回来!” 王来凤一听,正要再说什么,突见诸葛明走近她身边,低声说了几句。 也不知诸葛明说的是什么,只见王来凤“啐”了一口,什么话也没说,脸一红,扭头朝镇上的高升客店走去。 他究竟说了些什么话? 王来凤为什么那么听他的? 也只有诸葛明心里明白,因为,王大寿与王克飞问他,他也只是哈哈二笑,没有开腔,他能说吗?“船上有些人没穿衣裳裤子”的这句话,他是不能对王大寿说的。 于是,一条快船,把岸上的这些人全送上了“江上庐”,那艘原本是通江堡的大船上。 这时的“江上庐”上面,灯火通明,五光十色的灯,高挂在两根巨桅上,显得十分气派。 黑暗中,遥望向三四里外的江面上,一条巨大的宫舫大船,更是灯火通明,有如一颗硕大的宝石一般,发出万丈光芒而令人目迷。 两条豪华大船,就在这月夜中,把个白河镇的汀面上,增添了令人眩目的颜色。有些人还站在岸上指指点点,叹为奇景呢! 然而,谁会知道,两条粉饰高贵与太平的大船,马上就要有一场舍死忘生的拼斗? 于是,高磊指挥着“江上庐”大船,慢慢地起锚了。 不远的方木船,也加以伪装,缓缓地在江心移动,看上去船面上装的是些货物之类的东西,谁也看不出方木船上竟然藏了40名喽兵。 缓缓地移往江心航道,高磊把“江上庐”的桅帆只扯起半帆,因为顺风而来,四里不到,很快就会赶到那艘宫舫大船附近,但因距离约定的二更不到,只怕就会引起宫舫大船上人的疑心。 这时候张博天等大刀寨的人,面对着登上船来的大王庄飞云堡的人,还真的有些尴尬。才没有几天的工夫,如今竟来个化敌为友,携手合作来对付强敌了。 江湖中的事,本来就波谲云诡,瞬息万变而不足为奇,眼前既然成了一个线上的人,当然只有笑脸相迎,即使包文通与左不同笑不出来,也得勉为其难地把两张毛森森的马脸皱到一块而挤出个“皮”笑出来。 诸葛明在“江上庐”大船的船头上,环视着附近的江面上,他在看附近的两艘三桅大船,当然那是白家堡的船,但他却微笑着望向另一艘小快船…… 那是一艘看上去是在江面上“夜钓”的小渔舟,看来好像是在悠哉游哉的样子! 而那个小船上,却只有一个长髯汉子。 会是谁? 终于,高磊把“江上庐”大船,驶近那艘宫舫大船附近江面。 立刻,那艘宫舫大船上面的彩灯熄了一半,然后就见三十多名披甲大汉,快步自舱底登上了宫舫大船的顶端平顶四周,大砍刀在彩灯下散发出闪芒,令人望而生畏。 单就这个架式,就够吓唬人的。 张博天看得清晰,不由冷冷地道: “这群王八蛋!等着挨宰吧!” 于是,他缓步走人舱中大厅,得意地对一堡一庄的一众人等笑道: “看对方的架式,也不过就那么三五十人。” 他一顿之后,又道: “各位这次赶来助威,张博天十分感激,只等二更一到,咱们就会靠上去,不过……” 张博天犹豫着又道: “这件事原本是大刀寨的事,自应由大刀寨的人去卖命,各位尽管在这‘江上庐’大船上等着,暂时不必动手!” 张博天话一落,王大寿与巴耀东对望一眼,心中在透着不解,不知张博天为什么有此一说。 却听张博天哈哈一笑,又道: “到时候大刀寨的人,在我一声大吼中,奔杀而上,如果对方真的有两下子,张博天再劳动各位,摇手一助。” 巴耀东道: “俺们既然来了,自然得由你张寨主安排了。” 王大寿也道: “你说怎么办,俺们就怎么干,竖横能把你的失宝弄回来,我们拿了你借的,大家平安分手就成了!” 张博天一笑,道: “开酒!” 立刻,就见两个喽兵,抱出一坛密封的陈年花雕,另一喽兵,捧出一大盘景德镇透亮细瓷碗,一个个放在大厅的长方铺绿绒的檀木桌上。 就见那个抱酒坛的喽兵,当众打开酒坛,一碗碗地倒满酒。 张博天当先拿起一碗,举得高高的,只听他豪情万丈地当众道: “来!咱们大伙干这一碗酒,祝咱们马到成功!” 于是,大厅舱中,看上去飞云堡与大王庄,真的像是要与大刀寨打成一片了。 放下酒碗,张博天叫人去找来诸葛明。 而诸葛明却一直不在这间原本豪华的大舱厅上,为的是舱中还有其他大刀寨的人,万一有人叫他一声军师,岂不吓坏一庄一堡的人? 如今张博天着人来找,诸葛明便对来人道: “我不方便进舱中,快把寨主请到船头。” 于是,大船中走出来大刀寨的张博天。 “你怎么不进去?” 诸葛明道: “快把大刀寨的人集中起来,时辰到了。” 张博天猛吸一口气道: “你是说咱们一靠过去就杀?” 诸葛明道: “先知彼,再动手,才不致吃亏上当。” 张博天道: “你的意思是……” 诸葛明神秘一笑,道: “等船一靠过去,寨主先在欧阳泰四人的护卫下,登上那艘大船去。” 张博天道: “我怎么开口呢?” “很简单,只说褚堡主为了十万两黄金安全,先派你到大船上做个安全准备。” “然后呢?” 哈哈一笑,诸葛明道: “这就有两种可能发生:其一,对方不让你尽情在大船上搜看,而把你五人限制在一定范围内;其二,则是根本不让你上去查看。” 张博天道: “如此一来,咱们该如何?” 诸葛明道: “要应付这两种情况,咱们只能给他们来个‘欺敌’……” 张博天急道: “快说呀!” 诸葛明哈哈一笑,丹凤眼上挑,缓缓道: “寨主,这事我早已安排好了。”一面指指船中的三只木箱子又道: “所以你在大船靠上以后,立刻喝叫,把这三只箱子扛着,跟在你身后。” 张博天问道: “三只木箱子装的什么?” 诸葛明哈哈笑道: “石头,但你却要把它当成十万两黄金。” 一巴掌拍在诸葛明的肩膀上,张博天笑骂道: “诸葛‘亮’,可真有你的!” 诸葛明心在泣血,因为他正在这句“诸葛亮”的话中,有着无限的感触。 如果,大明朝中真有个诸葛亮,那么,大好的大明江山,怎么会被一群奸贼弄个气息奄奄? 于是,诸葛明又对张博天道: “寨主,你得略加准备,咱们这就要靠过去了。” 张博天举头望去,可不是嘛,双方面船上的人,全都看得清清楚楚了。 只听诸葛明又道: “不要忘了,扛木箱的三人,应该分别是包文通、左不同与高磊。” 张博天道: “对,我们五个人再加上四武士,足够那王八蛋受的!” 他正要转身回大舱厅,突然止步回头,道: “大军师,你呢?” 哈哈一笑,诸葛明道: “等到事情差不多了,我的军师身份才能暴露,以免影响大局。寨主,你看如何?” 一面缓步走近张博天,又道: “方木船上咱们那儿十个喽兵,我还要掌握时机,让他们杀上去呢。” 张博天一笑,道: “不错!你等情形把他们调过来,咱们来他娘的一个大混战!” 诸葛明笑笑道: “诸葛明正是此意!” 渐渐地,两艘十彩缤纷而形状各异的大船开始接近。 张博天也不示弱,就在“江上庐”的两舷,也安排了20名抱刀赤膊的喽兵,算是稍显一些颜色。 于是,就听船头上一声吆喝: “拉住!” 一条细缆绳抛在空中,那细绳的一端,用布包了一个小如鸭蛋的沙包,一经施劲,沙包即将小绳带向对面大船上面。只见这小绳的另一端,却连在一根粗缆绳上面。 很快就见对面宫舫大船上面的几个大汉,急急地把“江上庐”大船上抛出的粗绳拉了过去。 就这样,一连地拉过三条粗缆绳,牢牢地把两条船连紧在一起,看样子有些像生死不渝的模样。 两条大船才靠紧,就见宫舫大船上一根美仑美奂、宽逾三尺的跳板,搭上了“江上庐”的甲板上。那是一个红漆跳板,带着扶手,上面连了四盏玻璃灯。 就见由宫舫大船上走过来一个衣冠甚佳、态度大方的中年大汉,呵呵笑着走过跳板来。 就在这时候,从“江上庐”的上层大厅,迎面走来张博天,在他的后面,跟着四武士,然后就是包文通、左不同与高磊三人扛着木箱子。 迎面施了一礼,那人很有礼貌地道: “请问褚堡主……” 张博天一笑,也抱拳一礼,道: “我们堡主马上就来,只命在下,先把这十万两黄金送过你们船上。” 只听那人哈哈一笑,道: “褚堡主很有信用,既然这么说,那各位这就请吧。” 张博天一挥手,一面回头道: “十万两黄金,可不是小数目,慢些扛,扛过三箱,还有七箱,等扛完了,你们马上回船去,这儿可用不到你们在搅和。” 包文通三人唯唯诺诺。 当然,来的人与对面船边的几人,也全听得真切,看样子这件大买卖,马上就要开始了。 张博天跟着来人,全都上那艘灯火通明的宫舫大船上面,立刻进入第一层的大厅舱里。 绕过那个挡门屏风,就在这四丈宽的大厅上,那人把张博天让到一张铺着湘绣座垫的紫檀木罗圈大椅上,立刻,就有一个一身天蓝绸短打扮汉子,双手捧着一个茶盘,来到张博天面前。 只见这人相当干净利落地把个细瓷茶盅放在张博天那张绿玉面桌子上,然后躬身而退。 张博天脚下踩在厚厚的地毡上面,虎目暴瞪望着正中的那张大虎皮的虎头,与两张小虎皮,不由得声声冷笑,心想,这不全是我张博天的宝物换来的吗? 不经意地伸手摸了一下桌面上的细瓷盅,突觉手中一凉,扭头看去,却见瓷盅内正是人参白木耳,有些糊糊的样子,就是不知如何弄得这么凉兮兮的。 正准备拿起来喝呢,却见刚才那人急步又走到上层来。 张博天放下瓷盅,却听那人道: “不知褚堡主几时过来,我家主人正等着呢。” 一面只见三只铜条木箱子,不由又问道: “另外尚有七只箱子,为何不一起扛过来?” 哈哈一笑,张博天道: “一切全都准备好了,我们堡主言明,一等贵主人出来,我们堡主立刻过来,另外的七箱黄金,也会马上送到。” 只见那人微一皱眉,道: “既然这么说,那我就再去传报一声。” 望着那人走去的背影,张博天咧嘴一笑,低声对身后的四武士与包文通、左不同、高磊三人道: “看我手势,咱们一拥而上,杀他娘的一个措手不及。” 于是,几个人跟在张博天后面,磨掌擦拳。 当张博天领着包文通等人,走过大船以后,诸葛明立刻走人“江上庐”的大厅舱中。 王大寿一看到诸葛明,立刻问道: “诸葛武师,两个船全都靠上了,怎么没有一点动静?” 巴耀东也道: “他们那些龟儿子们,到底在搞啥名堂?” 诸葛明一笑,当即道: “各位,搏杀之前,总是会不寻常地先平静一阵子,就如同天亮前会黑上一阵,是同样的道理,不过……” 他神秘地一笑,又道: “识时务,分清敌友,是咱们当前最关紧要的事,等一会儿他们双方接上火,动上刀子,咱们能帮则帮,不能帮则保活命要紧,因为他们双方可算得一丘之貉。” 王大寿与巴耀东微点着头,却又听诸葛明道: “话我不能说得太露骨,各位斟酌着办吧!” 他有些神秘兮兮地对这大舱厅中的人看了一眼,一闪身又退出去了。 诸葛明为什么要临阵说上那么几句话? 他似乎陡然间变成了个神秘人物。 然而,汉江上的刀声将起,这不正是他诸葛明的杰作? 谜! 谜样的人物。 潇湘书院图档,7dayocr 第二十章 天罗地网 宫舫大船上,气氛开始僵寂起来。 突然间,一声金钟脆响…… “当当!当当!当当!” 这是宫舫大船上报时辰的更锣,也正是二更天已到。 于是,就听一阵脚步声,由这十丈大厅的另一端传了进来。 刹时间,就见一溜快步走进十名武士打扮的壮汉,全都是一色的大砍刀,傈悍地露出凹凸不齐的全身肌肉,一个个双手抱刀,分成两列,站在大厅正中那个硕大虎椅两边,面无表情地望着正前方,对于大厅另一端的张博天八人,直如不见。 正在张博天几人望去,感到既惊奇又好笑的时候,突然间,对面人影打闪,只见一个锦衣大汉,青纱罩头,缓缓走入这间大厅,一摇三摆地坐到那张虎皮大椅子上。他的后面,正有一个蓝衫大汉,双手捧着一个锦盒。 只听他一坐下来,便高声道: “二更已到,怎不见褚伦前来?” 张博天忽然仰天哈哈大笑,道: “在下正是褚伦特使,生意买卖,我可以全权处理!” 那人闻言,“呼”的一声站了起来,一面戟指张博天道: “你是何人……你……” 张博天像个幻影,更像个幽灵,一飘而到了蒙纱人不过三丈远的距离。 但护着蒙纱人的十个大汉,动作也快,反应更捷,只见原本分成两行的人,却一下子连成一行,举刀站在蒙纱人的正面,而挡住了张博天的去路。 突听蒙纱人厉声叫道: “杀!” 他杀字出口,正面的十个大汉如同筑了一座刀山一般,十把大砍刀,带着“咻咻”之声,朝着张博天挥去。 于是,张博天身后的四武士与包文通、左不同、高磊,立刻挥刀迎上。 一时间刀光霍霍,叮当之声不绝于耳! 张博天双手抱刀,“阎罗刀声”绝招尽出,当场就叫他劈死两个。 蒙纱人一看,扭身朝第二层梯阶急退,却不料张博天凌空一连两翻,已挡住蒙纱人的退路,冷笑道: “朋友,你走不掉了!” 蒙纱人嘿嘿一阵冷笑,唰的一声,同样的大马砍刀,一挥而去,张博天一愣,想不到这蒙面人竟也有这么高的武功。 于是,他一紧手中大马砍刀,直欺而上。“阎王刀声”的威势,确实不同凡响,它劈砍扫剁,拨挑挡砸,不但又狠又猛,更且是虚幻莫测,变化万千,他没有一招是守,尽是攻势。 然而,迎面的蒙纱大汉,却似乎也非弱者,只见他双手挥动大砍刀,屹立如山神般,对于张博天的每一招式,对挡得那么恰到好处。 刀声惊动了两船上面所有的人,也惊动了“江上庐”大舱中一堡一庄的人。 突然间,方木船一拢而靠到了大宫舫边上,那么恰到好处地一弯而靠了上来。 原本是个看上去装运货物的方木船,如今竟自大方木船上,像蚂蚁抢窝、群鸭争食般杀过来40个喽兵。 只见这些喽兵们,吆喝叫着挥刀直上,虽说一上来,就被大宫舫上守卫的人,砍落江中七八个,但终于还是被这些喽兵们杀上了这艘宫舫大船上。 于是,就在宫舫上的人,正要抽回搭在“江上庐”上面的跳板之时,守在“江上庐”上面的二三十名喽兵,也及时地杀了过去。 刀声“咻咻”不停地在这汉江水面上响着,与悠悠吹来的江风,成了一个协奏曲。刀声中,夹杂着哀号与惨叫!刀劈肉声血花飞,闷嗥哀叫袭人心,这正是人为财死的最明显例证…… 喊杀之声,配合着刀声、哀号哭喊与叫骂,带起的血肉散落,早已把这艘宫舫大船又加上了一层颜色。 看来半个时辰过去了,金铁交鸣之声却有增无减。 只是,大刀寨来的一众近七十名喽兵,看样子死的还真不少,因为只要仔细向倒在甲板上的尸体看去,一大半是头缠红巾的人,那正是大刀寨的标记。 这对,“江上庐”大厅舱内的一庄一堡人,约莫着情况,正要一冲而出杀过去的时候,舱门边,却被诸葛明挡住了。 听他诸葛明笑道: “各位稍安勿躁,呆一会自然要杀过去,只是时辰尚未到,何必过去替他们卖命?” 王大寿点头道: “那你就在这舱门守着,只要时机成熟,你打声招呼,我们就杀过去!” 于是,一庄一堡的人,又全都退了回去。 突然间,诸葛明望见两艘三桅大船,朝着这大宫舫船上冲过来,他知道那一定是白家堡的船,不由露齿一笑。 如今的情形,正如同诸葛明所预料,那艘宫舫大船上的每一个人,全都是武功一流的高手组成。因为,大刀寨家的喽兵,在一股凶残无比的奋力砍杀中,即算是两个对杀一人,也是无法讨到便宜。 只是这大刀寨的喽兵中,不少凶如虎狼之辈,在他们身上掉肉淌血的时候,不但不退,相反往往会凶性大发,形同拼命一般,一冲而上,奋力抱住对方。 也因此,宫舫大船上的武士,不少人就是与敌同归于尽而倒下去的。 宫舫大船上的外面,砍杀与呐喊之声,震动江面,而上层大舱厅中,却更是到了惨不忍睹的地步。 首先就是左不同的狂叫声,因为这位“阴司判”左不同,他面对的神秘蒙面人的卫士中,一个个的武功也都十分厉害。一上来,左不同就发现自己大马砍刀所招呼的敌人,其身法十分灵活,左不同所挥出的大马砍刀,不是被阻,即是劈空,过不多久,左不同已大为不耐烦,他鹰目怒瞪,鹰鼻抽耸不停,尖嘴巴不停地喝叫…… 对面的敌人,却只是一个劲儿地咬着牙齿,在“咯咯”的齿声不断中,与左不同纠缠在一起…… 也许二人在拼斗一久之后,力气有些放尽的样子,所以刀法上均已有着迟钝的现象。 就在这时候,“阴司判”左不同双手一紧手中大砍刀,一面高声大骂,道: “去你娘的!” 就听“当”的一声大震,对面敌人的大马刀,竟然一下子被左不同砍飞。 左不同眦牙咧嘴,正准备一刀活劈这个大个子,却再也料不到对方也十分凶悍,非但不退,反而像个幽灵一般,一冲而抱向左不同。 本来,在这种情况下,大砍刀既被砸飞,应该本能地躲闪或逃走,然而却大出左不同意料之外的,对方竟然不退反进。 这时候,左不同的双手已把大马砍刀高高举起,正准备借力劈下呢,突然被这大汉一环双臂,抱了个结结实实。 论身材,二人差不多,论狠劲,算得上是半斤八两,因为左不同的刀,在被抱之后,已无法再劈下来,而对方竟在环抱以后,竟毫不迟疑地张口朝着左不同的喉管咬去。 左不同无法用力,却挡不住使用刀把。 只见他开气吐声,就在对方一口咬住脖根的时候,竖在空中的大马砍刀的刀把头,用力砸向对方的头顶上…… 就听“嘭”的一声脆响,刀把头正砸在对方的脑壳上,只是由于那人的头偏着,左不同的那一砸,并未把对方砸昏,相反地,就在那人头上冒血而一哼之间,顺势又把咬在左不同脖子上的大嘴巴,又向里移进一寸。 于是,左不同又急又痛,“哇哇”大叫,而刀把头在对方毫不松口中,不停地奋力狂砸一通直到对方大汉的脑浆流在左不同的前胸。 左不同砸死了对方,但自己也正在“泄气”,因为他这时候连扭开那大汉的双手都无力使出,而咬在他脖子上的那人,依然咬着不放。 就在一阵喘息过后,左不同才奋力把对方推开来。 那人是倒了下去,但那人在口离左不同的脖子时候,却狠狠地带走左不同脖子上一块肉,而使得左不同的喉管自外面也看得一清二楚。一股鲜血,也自左不同的脖子向外面冒。 高磊正与一个大汉拼斗得十分惨烈,他本来还有伤在身,如今发觉左不同像个血人,朝自己这边冲来,立刻高声喊道: “左头目!快退出去,包扎要紧!” 左不同夜枭一般,尖叫一声,道: “老子非把这个船放火烧了不可!” 就像阴司里冒出的幽灵一般,左不同一扭身,抢到与高磊搏杀的大汉身边。那大汉以为左不同要退出大厅呢,却不料左不同突然大喝一声,大马砍刀反手劈砍,就听“咻”的一声紧跟着那大汉扭头到一半,便已无力地垂下了手中大砍刀。 原来左不同一刀把那人拦腰劈断,而高磊却及时地一脚把那人踢倒在毛毡上面。 高磊急忙去扶左不同,却不料左不同像疯了一般,一张苍白的脸上,尽是血滴,脖子上像山石中的血泉一般,一股一股地往外冒血。 只见他推开高磊,大叫一声: “杀!” 像狮吼!更像一头受伤的熊! 只见他挥动手中大马砍刀,又一拼而上,迎着就近与欧阳泰劈砍的大汉举刀冲去。 “咻!”大马砍刀在闪动中,一束刃芒一圈而撩向左不同,但却被左不同一把拖住那人的左臂,而对方的大砍刀,正劈在左不同的左臂下方,看样子是砍到左不同的胯骨上方了。 左不同死死拖住那大汉不放,欧阳泰骂道: “我操你祖奶奶!”一刀片砍下对方的一颗大脑袋。 于是,就听“砰”的一声,左不同与那大汉,双双缠着倒在毛毡上面,只见那没头大汉脖子上冒的血,正灌向左不同的脖子里,只是左不同并不避让,因为他已经鹰眼凸出,尖下巴仰得高高地死去。 欧阳泰一声断喝,立刻朝着另一个与令狐平对杀的大汉扑去,二人这时候合杀一人,似乎应该胜算在握,但在对方的刀法变化莫测中,也只能把令狐平原本处于劣势扯个子手。 而包文通,在对方的纠缠中,一时间也真的拿对方没辙。看来蒙纱人的十个武士,全都非泛泛之辈。 也就在这时候,突然传来一声极为凄厉的惨叫,高磊适时地望过去,却正发现司马山斜着身子,向壁边倒去。司马山的一条右臂,连肩被劈砍下来,大量的鲜血,立刻就是一大片。 高磊大怒,高声骂道: “狗娘养的,吃高爷一刀!” 只见他连窜带跳,一下子冲到那大汉身边,正遇上那人挥刀斩向司马山。 一束耀眼的芒彩,在窒人的刀声中,狠狠地圈过那大汉的脖子! 没有喊叫! 更没有号! 在高磊的偷袭得手中,那人“咚”的一声,倒了下去。 但却不料与上官中对杀的那人,在挥刀中,刀背却是那么恰到好处地捣在了高磊的脑袋后面。于是,高磊大叫道: “我的眼!我的眼!” 他不辨东西南北,挥刀乱砍一通,在别人看来,他仍然是圆睁双眸,然而,他却东撞西穿,那样子就像个睁眼瞎子,跌跌撞撞的。高磊在别人无法顾及的情况下,冲出了宫舫大船的舱门,他仍然挥动手中大砍刀,但也不过才冲出不到十步,便一头钻到汉江里了。 高磊跌落水中,诸葛明在暗处看得十分真切。他不由发出一声冷然的笑…… 就在这时候,宫舫大船最上面的甲板上,双方仍然在十彩灯光与汉江的月色中,杀得十分惨烈。对方倒下去的人,与大刀寨的喽兵,成了三与一之比。 于是,六十多名喽兵,真正全身的,已不过十名而已,而宫舫大船上的守卫,也已不过五六人了。 时机已到。 契机必须把握。 守在暗处的诸葛明,立刻一挥手,召来了一堡一庄的人,大叫着冲杀过去。 白家堡的两艘大船,也适时靠了过来。 于是,三方面的人,全扭结在一块了。 那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 尤其是在这个时候,更是一股千真万确的生力军! 只是,当这二十多名雄据一方的武林高手,冲杀过去的时候,他们全都遵照着诸葛明的指示。 那个令人惊奇不止的指示! 因为,就在这“江上庐”上的大舱房中,诸葛明当面露出一块玉牌,且对一庄一堡的人,笑道: “我姓朱,不姓诸葛!我的全名叫朱戈!当今圣上思宗皇帝的堂弟!” 一面又一正脸色道: “明室天下,就差一点沦丧在这批自私自利、丧心病狂的助魏阉贼专权独断、残害忠良的奸佞手里!凡我大明忠义子孙,都有消灭他们的义务,重振明室江山,需先把这些奸党余孽除尽!” 朱戈的声音铿锵而有力,丹凤眼环视着长方桌四周的人,一字一泪地又道: “诸葛明,诸葛明!其实我叫朱戈,大明皇室,各位如果有忠君决心,就请等他们双方拼至最后,咱们再一举围杀过去,一个也不留!” 朱戈话一完,王大寿当即道: “禀王爷,我们大王庄愿效前驱!” 巴耀东也一抱拳,道: “王爷,真难为你了,飞云堡全听你指挥了!” 这真是令人无法想像的大转变。 谁会想得到,诸葛明竟然是明室王爷? 就在宫舫大船上的战斗炽烈进行中,而在船尾部,却有一个蓝衫大汉,手上捧着一个锦盒,朝着远处的一个小船尖叫招手。 于是,那小船一摇三晃地划到了宫舫大船的尾部。 奇怪的是那宫舫大船上的打斗,对于那个小船上的摇船人直如不觉一般。 只听大船上的持锦盒大汉,先是向小船人丢下一个金元宝,然后急急道: “快送我下船!” 摇船的接过金元宝,立即往怀里一揣,然后点头笑道: “你这位大爷,准备到哪儿?” “岸上,快!” 只听那人笑道: “好!那就快把东西先传下来。” 大船上的大汉,立刻一边弯腰向下面递,一边低声道: “小心点!” 小船上的人接住那个锦盒,还真的小心放在船板上。 于是,就见宫舫大船上的大汉,跨步船栏杆,一长身,就往小船上落去。 然而,就在他身落中途,突然间,小船上的汉子冷冷一笑骂道: “他妈的!” 紧接着,“呼”的一声,打横里挥来一钢锏。 就听“叭”的一声,一只16斤重,三尺半长的钢锏,正落在那落下来大汉的脑袋上。 小船上的汉子,并未让落下来的大汉掉在小船上,像踢一堆棉花一般,一脚踢向那大汉的尸体,嘴里还狠声骂道: “去你妈的!” 于是,“扑通”一声,水花四溅,落下的大汉已被他踢落在江中,悠悠地朝着下游漂去。 这条小船又是什么来历? 小船上的汉子又是谁? 这好像是个谜,然而什么谜也全是人弄出来的,因为它是人弄出来的,在没有人知情下,要想解开这个谜,大概只有出谜的人才解得开。 而这个解谜的人,大概就只有朱戈了。 那只小船悠悠离开了宫舫大船,却保持在一定的距离内,守着宫舫大船的船尾附近。 也就在这时候,宫舫大船上的最上层外面,突然间喊声大震“杀!” “杀!” 原本已接近尾声了,大刀寨的人所余不过十多名,而宫舫大船上的卫士,也不到六七名,全都已精疲力尽,刀出已不再掀起刀声,抡砍已没有锐芒…… 突然间,又由“江上庐”上冲出这些一堡一庄的生力军来,十几个喽兵,正自高兴,而对方六七个卫士大惊之下,王大寿领的大王庄的勇土,与飞云堡巴耀东率领的勇士,在朱戈的激励下,一个个士气大振,抱着为明室效忠的精神,一冲而杀了过去。 白家堡的人,也一冲而上,朝着上面杀去。 于是,这三方面的人,在一个“消灭祸国殃民奸贼余孽”大前提下,全都奋不顾身,一冲而上。 刀声“咻咻”!不停地撩拨出阵阵血花。 嗥声不断,哀号凄厉而令人毛发悚然。 也不过一瞬间,一众十多名喽兵,与六七名宫舫大船上的卫士,全都被砍杀在这顶端的甲板上面。 于是,一众人等,分两批,把宫舫大船的前后两个出口,全堵了起来。 王大寿最是高兴,因为他大王庄的护庄武师诸葛明,竟然就是大明朱戈王爷。 这时候他拉住白家堡堡主白慕堂,急切地道: “白堡主,我不说你还不知道。” 白慕堂道: “王大庄主,什么事啊?” 哈哈一笑,王大寿一捋胡子,道: “我大王庄地势可是建在龙系山脉的弯当中,所以当朝的王爷,竟然会在我庄上当了护庄武师!” 白慕堂一愣,道: “是哪一位?”得意地一笑,王大寿道: “他叫诸葛明,其实是大明王爷朱戈呀!” 白慕堂一惊,但也奇怪地道: “那诸葛明不正是大刀寨的军师吗?” 一皱眉,王大寿道: “谁说的?他身上带着皇家玉牌,我们全看过了。” 白慕堂不由叹道: “如果真是这样,咱们大伙可得戮力协助他一臂之力才是呀!” “对!咱们这不正为他效命吗?他对我们说过,就连大刀寨的人,也全不能放过!” 其实,放不放过,已经不是问题了,因为这时候的宫舫大船这间足有十丈长的大厅上,已经是血肉横飞,躺了十多具尸体。 而包文通与另一个蒙面人的武士,正喘着大气,有气而无力地你砍我一刀,我砍你一刀。 最让人惊心的,二人谁也不躲不闪,只拿厚臂往上面迎,那已不是什么浴血奋战,而是拿人当猪肉,因为,当对方的刀吃力地举起来的时候,另一方的人,却无法及时地挥刀阻挡,只能把头一偏,用身子去承受一刀之苦。 力量用尽了! 也因此,虽砍对方一刀,但那缺口连连的大砍刀,或包文通的鱼鳞紫金刀,已无力带起从前那种狂飙般的威势,也因此,二人有时甚至互推互蹭在一起,而无法及时分开来。 这真是最惨烈的砍杀了。 另一面,张博天须发怒张,与蒙纱人围着那张巨大的虎皮玉面太师椅,追砍有致地砍杀个没完没了。 “阎王刀声”张博天不住口叫骂,挥刀狂劈。 然而,蒙面人却每每一阵劈砍后,抽腿疾闪,他似乎对张博天的刀法,甚为了解,每在张博天将施杀着的时候,总是及时地闪躲开去。 时间一久,张博天开始定下心来。 一个在猛烈搏斗的人,一旦能把心定下来,立刻就会产生慎密思考。 其结果,往往就会得到意想不到的成果。 “阎王刀声”张博天就是这样,因为他在思考以后,发觉面前这个蒙纱人,必然认识自己,甚至他可能是自己人,否则,他不可能在初见到自己的时候,立刻二话不说就下令搏杀。 张博天在胸中起伏加快,力量已损耗一半的时候,他才发觉,对面这蒙纱人竟是自己同路人! 当然,这也是蒙面人一而再地能轻易躲过张博天的致命杀招,才引起张博天的这个思考。 于是,张博天双手握刀,不再狂砍猛劈,而是一步步地开始进逼。因为他也发觉,蒙纱人的力量已放得差不多了,比起自己,也差不了多少。 一进一退,二人就在巨椅周围对峙着。 突然间,附近一声巨响。 “轰!” 只见在那厚厚的毛毡上面,包文通与那个与他死拼的大汉,竟双双搂在一起倒了下去。 二人没有一个能动。 二人全是刀未离手。 然而,二人的刀,却彼此插在对方的腹中。 就像是两个从红色染缸里爬出来的一人般。 包文通的绕腮胡连胸毛,全染了血。 那壮大的武士却双目凸出眶外,似乎有一种不信邪的味道,让人不敢正视。 也就在这时候,“阎王刀声”张博天,突然大喝一声,双腿奋力弹起,有如雁落平沙,暴伸双手,大砍刀伸向侧面,像是要抱向蒙纱人一般,扑向蒙纱人的正面。 蒙纱人冷哼一声,却双手抱刀,笔直地刺向张博天的前胸。 “阎王刀声”张博天身子突然在半空中一个平翻,卖弄了一个险招,却是右手快不可言地一圈大马砍刀,刀声中,他削去了蒙纱人的面纱,还带掉一束头发下来。 于是,灯光下,张博天惊得几乎手握不住手中的大马砍刀来就见他结结巴巴地戟指着对方,鬼嗥一般地叫道: “你……你……怎么会是你……” 忽然间,那大汉状似张飞般的哈哈大笑…… 其声如夜枭,但比夜枭要凄厉…… 其状如疯子,但比疯子狂十分! 张博天戟指对方道: “你!你没有死?” 又是一阵狂笑…… 张博天突然狂吼道: “戈正!你为什么?难道你被埋在朝阳峰上,还会再由坑里爬出来?难道你……” 不错,这个蒙纱人确实是戈正,他没有死,而且他活得好端端的。 不信吗? 这世间原本就有许多难以令人相信的事。 而且是每天都在发生,无时无刻。 如果有人大惊小怪,那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 当然,张博天如今却正是一头雾水,他实在想不通,戈正怎么会没有死? “阎王刀声”张博天双手抱刀,道: “戈正,咱们本来都能安享余年,知道吗?那是永远也花不完的财富,而你却是这么贪心,为什么?” 戈正戟指张博天,高声道: “十多年的刀口生涯,我太了解你了,从你在埋宝以后所表露出来的眼神中,我姓戈的看得出你有野心,那是想独占的野心。” 张博天大怒,骂道: “放屁!如果我要对你下手,岂会等到挖宝的时候?” 戈正哈哈一笑,道: “你永远不知道,那个与你同在一起,甚至同你登上朝阳峰的戈正,并不是我吧?” 张博天急问道: “那会是谁?为什么长得那么像?” 戈正有些得意地道: “他是我弟弟,我戈正的孪生亲弟弟!” 张博天这时候不由大叹自己是个驴,一头非常愚蠢的驴! 只听戈正又道: “我弟弟戈勇,一直在家乡陪着老母,但当我暗中回家探望老母的时候,就把我的计划设计出来,让我的兄弟,扮做我,一直陪在你的身边。” 张博天道: “然后你却私自一人,把四大箱宝物几袋金砖全运走。” 一面摇头,张博天又道: “既然你已盗走宝物,为何还要你兄弟跟我上朝阳峰?” 戈正一抹汗湿的毛脸,道: “为了除去你的疑心,不能不采取这个步骤。” 事情似乎已经敞明了。 张博天不由大骂戈正,真的不是个东西,害得他有如丧家之犬,害得他几乎一头撞死朝阳峰。 他越骂越气,不由一抡手中大砍刀就要冲上去…… 突然,戈正一摇手,道: “张兄,如果咱们现在合作,宝物我全拿出来,咱们二一添作五地重分,你看如何?” 张博天大骂,道: “放你娘的屁,你已经全军尽没,还想要什么好处?” 一面一指大厅舱中地上的尸体,又道: “你该看到了,如今你已经成了一个人,还有什么可讨价还价的?” 戈正急着又道: “如果我告诉你,宝物只有我一人知道,你没有我就难以找到那批宝物,你是否还会杀我?” 张博天似是不防戈正会有此一说,不由一愣。 但旋即哈哈笑道: “戈正!过去我总以为你是个猛张飞,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却不料你还真有两下子。那好,咱们兄弟坐下来,好好谈谈那批宝物的事。” 一面,张博天把大马砍刀向着右膀臂后面一竖,招呼戈正往大椅子上坐,完全一副老朋友多年未碰面,今又扯糊在一起的样子。 戈正嘿嘿一笑,抬步朝着大椅上坐去。 张博天慢慢在弯腰,而且是背侧对着戈正。 突然间像地裂一般,张博天倒扛在右臂后的大马砍刀,疾如地裂时向上空喷气一般,“咻”的一声。 戈正原本防着张博天突然下手,只是当张博天侧身的时候,他松懈了防备。 也只是那么一刹间,张博天的大马砍刀,风驰电掣一般,刃芒一闪而滑过戈正的脖子。 “咻”!一股血雨,自戈正的肩上向上、向外、向四周喷洒,也喷了张博天一身。 就在此时,诸葛明领着二堡一庄的人,一冲而进到这艘宫舫大船中。 诸葛明手持宝剑,向大厅中四下查看一番,然后一个鱼跃跳到张博天的身前。 张博天有些虚脱,一屁股坐在戈正的那张虎皮大玉石椅子上喘着气。 诸葛明缓缓地,把手中剑点在张博天的咽喉。 张博天一惊,怒睁双目,道: “难道你也想学戈正,来个为财不顾友?” 诸葛明冷冷一笑,道: “如今二堡一庄的人全在,我朱戈要为民除害!你早该死的,只是你幸运一时,但不能永远幸运。” 一面缓缓掏出玉牌,又道: “你该知道,我究竟是谁?” 张博天看得仔细,那玉牌上刻着“朱戈”二字。 “你既然是当朝皇室的人,为何也干山寇?” 哈哈一笑,朱戈道: “为了设法消灭你们这些魏老贼的余党!” 张博天突然挥刀上撩,但朱戈的剑头,却快速刺入了张博天的咽喉。 于是,一个魏忠贤最后的爪牙,一个杀人如麻当了山大王的魏贼亲信,就这么死了。 就在这宫舫大船上,诸葛明动员二堡一庄所有的人,每一个地方,每一寸木板,甚至船底,全都找遍,但没有找到张博天所说的失宝。 也许戈正说得一点不错,只有他,只有他戈正,才能找到那些宝物。他死了,宝物也将永远不再出世了! 诸葛明虽然无法找到那批财宝,但他却把一张图交给二堡一庄的人,让他们到景阳镇附近的朝阳后峰的大刀寨,那儿有他们借给大刀寨的金银,有多少就取多少吧。 这时候,就在四五里外的江面上,方氏父女二人,正在把一个漂游在水面的人,往他们的小船上拖拉。 灯影下,只听方圆圆哭叫道: “舅舅!” 那个拖上小船的人,正是高磊。 江水把他冲醒不少。 而后脑的大疤,像个鹅蛋,因而使他双目失明。 但是,双目失明却换来了他的心明。 只听他低叹一声,道: “是圆圆吗?往后舅舅恐怕要连累你们了。” 方老丈急问道: “你伤在那儿?” “双目失明……” 高磊突然一笑,又道: “如今遇到你们,我突然觉着很平静,难道真的是‘眼不见为净’吗?” 遥望着五光十色的大船,两艘极远的大船,方圆圆心中在祈祷: “让诸葛明平安无事吧!上天。” 诸葛明——不应该是…… 朱戈来到了船尾,却见那只小船,正急速划过来。 他缓缓地登上小舟,双手抱拳,道: “各位!为了保我大明江山,往后还望各位多加协助!”揖了一个环礼,又道: “回京后,我当向圣上奏明二堡一庄的忠义之举。如果有缘,朱戈当会前往你们住处一叙。” 王大寿极力道: “王爷,我王大寿高攀,望你有暇去看看来凤。” 遥遥地,就听朱戈道: “我会的,叫来凤姑娘多加保重。” 于是,越见那个小舶上的撑桨大汉划得更起劲了。 于是,二堡一庄的人,也全走了。 此后好长一段时间,石泉镇大王庄的大小姐王来凤,总是一个人来到汉江边的芦苇岸,默默地望着远去的流水…… 如今,汉江的刀声已消失了…… 但天下却刀声回起…… 铲除魏贼的崇祯帝却再也救不了濒临溃灭的大明江山…… 朱戈再也没有回到二堡一庄。 而王来凤,却不时地低唱着一首哀伤的歌: “微风吹白云悠悠,一江春水东流! 沿江飘过万千船,盼望和你重见! 我愿化成一缕轻烟,飘绕在你的身畔! 但愿时光重回,何堪往事回味! 层层相思堆心扉,望君早来归!” 每当歌罢,王来凤总会双肩耸动,泪眼婆娑。 ——全书完—— 潇湘书院图档,7dayoc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