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是来收尸的》 第1章 枉死簿 张炎睁开眼,手举一盏烛火。 潮湿的空气伴随腐臭缓缓袭来,让阴暗的下水管道变得更加昏闷,几只老鼠从垃圾堆里窜来窜去,见到烛火竟面露凶光。 这是…… 纷杂的记忆涌来,瞬间充斥张炎的脑海。 饥荒、瘟疫、天灾人祸,流落入京…… 半月前,朱河县有流民涌入,冲突不断,县衙举兵镇压,横死者不在少数。彼时的张炎,被衙役征去,成了一名收尸人。 不知是终日搬运尸体沾染了疫病,还是受了风寒,今早起来便一直浑浑噩噩。 直到此刻,张炎才明白,他穿越了,而前身早已魂飞魄散。 当下是大离王朝,乾武32年。 此处是京兆府辖下的朱河县,乃玉京城的门户。 张炎的前身本是镜州人士,地处江南水乡,距离玉京城足有三千余里,原本安平乐道,家有老母陪伴,其乐融融。 自从三年前,身为百夫长的父亲死于北疆战场,母亲也悲恸而亡,他就成了名副其实的孤家寡人。 守孝结束后,便拿着父亲的信物,前往玉京城寻亲。 奈何路途波折,不仅有天灾,还遇到了山匪,盘缠被洗劫一空,吊着半条命才勉强抵达京郊,却又落入了流民堆里。 张炎望着摇曳的烛火,长叹一声。 这里绝不是那个和平年代的蓝色星球,而是一个灾祸横行的封建王朝。 命如草芥,民不聊生。 如今身为收尸人,他每天都至少收敛一具尸体,或被抛尸荒野,或饿死在桥下。 整日和死人打交道,听着就晦气,敢做的人自然不多,也只有他这种走投无路,为混一顿饱饭的人才会答应。 当然,这还是被衙役挑选之后的结果,老弱病残,一律不要。 幸好张炎是个年轻人,不然还轮不到他。 “生存不易啊。” 张炎整理完所有记忆之后,十分失落,毕竟生于太平盛世,一下子落入这种境地,反差太大。 更何况,这个世界妖魔肆虐,凶煞横行,普通人连活着都是不易。 “无论如何,先苟住再说。” 县衙本有十名收尸人,最近却更换得频繁,隔三岔五便有人突然暴毙,而后就有衙役从流民堆里挑新人填充。 那些暴毙的人,都毫无预兆,就如张炎的前身一般。 张炎觉得蹊跷,却只能藏在心底。 对于上面来说,收尸人的命不是命,衙门基本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影响日常运转便是。 想到这里,悲从中来。 倒吸一口凉气,张炎认清了现状,顿时屏住呼吸,往垃圾堆走了过去。 得有安身立命的本钱,才能做进一步规划,不然明天就得沦落街头,或者被扔进流民堆里,继续和野狗争食了。 …… 一只爬满老茧的手掌,透过腐烂菜叶的缝隙,呈现在眼前。 这具尸体,是一名干瘦的老叟,他衣不蔽体,右手紧握一个麻袋,左手臂松弛的肌肉已被老鼠啃噬了不少,露出森然白骨。 是一名拾荒人。 死在了这潮湿的京郊下水道里。 张炎闭上眼,默念一段诵经,为老叟祈福,这是他刚成为收尸人的时候,一名老前辈教他的。 替人收尸,为人祈福,能积阴德。 诵经其实并非必要流程,其他收尸人几乎不会浪费时间,毕竟只是糊口。 而张炎每次都会认真诵经,以示敬畏。 结束之后,张炎才将简易的防护罩戴上,遮住口鼻,戴上手套,将尸体缓缓从垃圾堆里移出,拖出了下水管道。 人死后一个时辰内就会逐渐硬化,六个时辰完全僵硬,十五个时辰后便又回软,三十个时辰后恢复原状。 老叟的尸体并不僵硬,根据背部沉淀的紫色尸斑,以及散发的尸臭推算,死去应该有一两天了。 身上没有伤口,属于正常死亡。 简单地勘查完尸体,张炎取出一张白布,将之包裹,接着便背了出去。 一架独轮车停在洞口,上面横放一块木板,算是运尸车。 “又死了一个……” 几名面黄肌瘦的旁观者,望着被收殓的尸体,目光呆滞。 他们都是附近的流民,平日藏身在涵洞和下水管道里,像老鼠一样躲避官府搜查。见张炎推着独轮车,沿河道离去后,才逐渐散开。 义庄就在三里之外的岔口。 天已灰暗,张炎取出一只油灯点燃,挂在车前,大声呼喝。 “赶尸上路,生人回避!” …… 义庄离河边不远,背靠野猪林,是一处风水宝地。 这里地方偏僻,属于远郊。 尸体被收殓之后,都会被葬进野猪林深处,那里有一座老黑山,常年阴云密布,似乎在酝酿着什么。 张炎将尸体搬进义庄的冷塌上,长出一口气,倒在墙边,拿起干粮就啃。 他还没有完全适应这个环境,依旧像是做梦。 正在发呆,门外突然传来一道凄厉的尖啸: “快……快取桃木刺!” 张炎心里咯噔一下,又没了一个。 凡是有收尸人暴毙,必须以桃木刺封住七窍,防止煞气溢出,引起尸变! 张炎记得刚来的时候,就亲眼见到一个收尸人产生畸变,七窍裂开,涌出腥臭的粘液,体内钻出一条条长满绒毛的触手,所到之处,皆被腐蚀…… 幸好有高人及时赶到,以雷法将之焚灭,不然整个义庄早就没了活口。 张炎冲出门外,只见一人倒在运尸车旁,脸色惨白,一动不动,却有黑气汇聚于头顶,似要溢散。 有两名收尸人已取出桃木刺,冲了过去,飞速插入死者的七窍。 那些黑气也似受到惊吓,瞬间涌入死者体内,再无半点异常。 张炎这才松了口气,继续蹲在墙角啃起了干粮。 “小老弟,喝点?” 一壶酒递了到了跟前,张炎抬头看了一眼,是一个浓眉大眼的黑脸大汉。 “谢了,我不喝酒。” 张炎秉着少言少语,暗中观察的想法,与黑脸大汉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天一亮就得进老黑山了,喝一次少一次,咱们这样的贱命,多活一天都是赚头。” 老黑山煞气极重,常有收尸人埋完尸体,便不知不觉被煞气侵染,死在了归途,刚才那名被封住七窍的死者,就是如此。 张炎很清楚黑脸大汉的意思,今朝有酒今朝醉,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挂了。 “多谢老哥。” 话已至此,不太好拒绝,张炎一把接过酒壶,灌了一口。 刚到此处,惊魂未定,也确实需要让自己冷静一下。 也许是酒量太差,也许是紧张过头,如今一下子松弛下去,张炎竟不知不觉迷糊起来,朦朦胧胧之中,睡了过去。 梦中似乎掠过无数恐怖身影,不断嘶喊哀嚎,一双双手掌撕扯挣扎,要从深渊中脱困而出。 而张炎就站在深渊之上,凝视着脚下的一切。 再次醒来,已是银月当空。 他踉踉跄跄站起,惊得身旁的一只黑猫炸毛,一下子躲得老远。 视线之内,近十具躺在冷塌上的尸体,竟隐隐有起伏的黑雾被抽离出来,逐渐交织缠绕。 张炎浑身寒毛倒竖,温度瞬间下降了几十度! 忽然,神情一阵恍惚。 那些黑雾凝聚成团,变得粘稠而诡异,里面传来细密而癫狂的尖啸,仿佛从地狱深处涌来,像一根根钢针,刺入了张炎的脑海。 张炎死死地捂住头,神色痛苦而扭曲,却又浑身禁锢,一动不能动。 紧接着,弥漫的黑雾映入他的眼眸,蒸腾而起,形成一座磅礴的雾之巨城,四处幽光闪烁,业火飘摇,仿佛阴曹地府。 冥川之水与业火交融,渐渐凝实,水火二气之中,有一古朴石碑缓缓托起,上刻三个漆黑古篆: 枉死簿! 第2章 元魂丹 枉死者,皆入此簿! 只一刹那,张炎就明白了其中含义。 近十道阴气缭绕的雾影,出现在虚空之中,他们起伏不断,犹如无根的浮萍,仿佛随时都会消散。 张炎心念一动,枉死簿便凭空出现,将他们笼罩其中,吸了进去。 仿佛受到滋养,本是虚弱的雾影,竟渐渐充盈起来,变得有血有肉,咋一看,竟与生人无异。 若不是张炎早就见过冷塌上那几具尸体的样子,还真以为是活人。 “我在哪?这里是……阴曹地府吗?” “应该就是了,顺着这条河,前面恐怕就是奈何桥。” “怎不见阴差?” “是了,四周一片混沌,难不成我们来的并非冥界?” “……” 这个世间有无数传说,关于阴司、冥府的神话,自然是深入人心,也不怪他们一见到这种场景,就如此迷茫。 枉死簿自成一界,内有山川河流,也有一座恢弘的巨大城池。 然而,这并非全貌,以张炎如今的境界,只能窥得一隅,还有更多的未知区域,都被一层诡异的浓雾隔离,完全无法看透。 “此处并不是冥府。” 张炎心随意动,刚想说些什么。 枉死簿里,那座雾之巨城的上空,无数风云汇聚,形成一张黑色大脸,出现在他们面前。 正是张炎的模样。 “拜……拜见上神!” 近十名亡魂生出无边恐惧,尽皆跪伏在地,瑟瑟发抖。 此时的张炎,凭空多出一个视角,那张大脸俯视着下方,近十道亡魂被他一览无余,再无半点秘密可言。 甚至他有些怀疑,自己一念之间,就能让他们魂飞魄散。 原本还打算故作高深,打探一些情报,如今看来,倒是完全没有必要了。 其中有七道亡魂,竟隐隐散发出一种奇怪的衰败气息,犹如点点草灰,有弥漫之势。 张炎欲要探查究竟,一股极为强烈的倦意突然袭来,那张黑色大脸顿时烟消云散,现实中的他,也从恍惚间清醒。 回过神时,手中多了一颗丹药。 元魂丹。 拳头大小,漆黑无比。 仿佛由无数漆黑浓雾压缩而成,偶有符文隐现,弥漫着磅礴的神异力量,充满了惊人的诱惑。 “枉死簿,吸纳亡魂,得到奖励……” 张炎喃喃自语:“太神奇了!” 正在愣神,一旁的黑猫竟悄然而至,一跃而起,张炎本能闪躲,反应过来时,元魂丹已被咬走了一小块。 “老黑!你这该死的野猫!” 张炎气恼无比,却也无可奈何,这黑猫每天来蹭饭,已经混得很熟,平时胆大妄为偷吃他手里的干粮也就罢了,如今居然还想抢他的丹药。 深吸一口气,不再有丝毫犹豫,张炎将整颗元魂丹吞了下去。 元魂丹入口即化,似乎并不作用于身体,而是凝炼魂魄! 闭上双眼,所有意识都被一种奇异的力量包裹,凝成一股,冲刷着识海。 不知过了多久,识海之中,竟诞生出了一粒森白的种子,聚于虚空之中,无比渺小,无比凝练。 张炎睁开双眼,盘坐在墙角,发现思绪活跃,精神无比充沛,灵觉也变得无比清明,竟连周围十米之内的蛛丝马迹都能感应得一清二楚。 “识海之内的森白种子,应该就是魂魄的根基,不妨就称之为魂种吧!” 张炎神情笃定,心念一动,枉死簿再次浮现,与他心意相通,无丝毫滞涩之感,旋即,他便将意识再次投入其中。 簿中世界,风云聚散,一张黑色大脸再次凝聚而成,出现在雾之巨城的上空,俯瞰着一切。 近十名亡魂,原本都是浑浑噩噩,一见到张炎轮廓,连忙战战兢兢匍匐在地。 他们四周,有高山拔地而起,又顷刻崩解,有河水断流,转瞬又化为瀑布。一切皆在张炎一念之间,有了魂种,他与枉死簿关联更为紧密,已然成了其中主宰。 近十名亡魂的生平,如同一幅幻灯片,在张炎面前徐徐掠过。 除了正常死亡的寥寥数人,以及那名收尸人同僚是煞气侵染而亡,剩下七人竟皆是感染瘟疫而死。 那些犹如草灰般的斑点,如附骨之疽,在他们的魂体上,缓缓弥散,一点点蚕食他们的魂气。 张炎一眼便能看出,此种瘟疫不同寻常,并不是源于肉体,而是根植于魂魄。 “太诡异了,这瘟疫究竟是如何染上的?竟然连灵魂都无法幸免?” 张炎极为震惊,旋即意念一动:“给我出来!” 一缕缕灰色斑点竟受到牵引,从那七人的魂体之中抽离出来,凝成一团,浮在虚空。 四周有无数雾气席卷而来,受到张炎的操控,将那一团灰色斑点包裹,形成了一道雾球。 “叩谢上神,替小民祛除此疫!” “上神大慈大悲,小人无以为报,愿当牛做马供上神差遣!” “……” 一道道拜谢之声此起彼伏,他们尽皆跪伏,充满了虔诚。 “免礼。” 张炎言出法随,那七人受到无形力量托举,直接站了起来。 “果然,在枉死簿里,我说了算!” 张炎豪气顿生,隐隐有些膨胀,却又转念克制了下去,“小张,一定要保持清醒!外面的世界还是很危险的!” 毕竟在外面连温饱都只是勉强维持,每天都要替人收尸,三天不劳作就得饿死。 上辈子那些键盘侠在网上想喷谁就喷谁,出去还不是一样被社会毒打? 想到这里,张炎深吸一口气,冷静了下来。 “你们身上的瘟疫,都是如何染上的?”张炎明知故问,一张大脸悬在虚空,有符文隐现,看起来十分威严。 “禀上神,小人柳青,是给村里的守村祭灵献了香火,求它保佑我柳家有后,结果被它他蛊惑,不知不觉才染上了魂疫。”一名男子惊恐说道,他的魂体并不稳定,犹如波涛颤动,十分虚弱。 “魂疫?” “也是上神将魂疫拔除之后,小人才忆起生前种种,此前一直都是浑浑噩噩。可不知为何……小人忽然记不起村里祭灵的模样了。” “这就对了。” 张炎神色淡然,继续道:“如果你还能清楚记得它,说明它在你身上留下的印记没有根除,一有机会,就能再次渗透力量将你侵蚀。” 在枉死簿内,他们毫无秘密可言,之所以染上瘟疫,都是被村里的祭灵蛊惑。 这种由魂魄传播的瘟疫,被称之为魂疫,是由于信仰邪神,思维被渗透和侵蚀,造成了心灵污染。只要心中知晓那尊邪神的名讳,或者记得他的外相,甚至受过他的感召,就会不知不觉被渗透。 凡是信仰者,皆被感染。 所谓魂疫,就是那尊邪神的念力印记。 张炎能清楚地读取亡魂的记忆,知道这大离王朝有妖魔横行,其中就有冒充神祗的邪魔,利用无知者的信仰,来祭炼生魂,抽取力量。 只要愿意,那尊邪神可以随时降临在信徒身上,将之炼化成分身。 “都是些可怜人。” 张炎摇了摇头,直接呼出一口气,雾之巨城的上空便生出了一轮银月,一缕缕月华缓缓洒下。 亡魂们欣喜异常,月华落在他们身上,滋补魂力,所有虚弱消散一空,魂体也渐渐凝成实质,缓缓增长。 “从今往后,你们就在此安顿,我会为你们开辟居所。” 近十名亡魂的四周,凭空出现了几座草庐,几座庭院,逐渐形成了一个小桥流水的村落。 “谢上神恩赐!” 安顿好所有亡魂之后,张炎再次将目光投向了那道包裹着灰色斑点的雾球。 “这就是魂疫?” 雾球之中,那些灰点聚在一起,竟组成了一个身影…… 第3章 霸下 恍惚间,那道身影凝聚成型,它龙首龟身,背上驮载着一块古朴石碑,上面雕刻着一个个名讳,散出缕缕黑气。 它缓缓睁开双眸,眼底是一片血红。 “你就是霸下村的祭灵?” 张炎目光冰冷。 那七名感染魂疫的亡者,都是霸下村的村民,他们走投无路,流落京郊,皆是因它在作祟。 霸下村本是有名的长寿村,祭灵霸下,更是传说中的瑞兽,守护村子已有三百年。当年它被高人降伏,囚在湖底,村民为它修祠供养,敬献香火,并改称霸下村。它也汲取信仰,神魂日益强大,反哺村子,护一方平安,不让妖邪入侵。 而如今,却开始侵蚀村民,导致村子破败,民不聊生…… “这是什么地方?” 霸下眼底血光闪烁,先是迷茫,而后才逐渐反应过来:“奇怪,这里似乎不是大离王朝境内?” “你可以称这里为冥府。”张炎的声音缓缓响起。 “冥府?” 霸下循着声音来源,见到了悬在虚空的那张大脸,无比震惊!其中隐隐传出的压迫感,让它无比不适,仿佛随时都要裂开。 “你是何方神圣,报上名来!”霸下惊恐咆哮,声音低沉,却微微颤抖。 “区区祭灵,也配知晓我的尊名?” 张炎冷笑,似乎一眼要将霸下看穿,他刚要查阅对方记忆,却发现隔了一层无形的屏障,无法穿透。 “难道,是因为枉死簿只能掌控亡魂?抑或是因为,这只是霸下的念力印记?” 与此同时…… 大离王朝,辽州,霸下村。 湖泊之中,有一湖心小岛,上面有一座祠堂。 正是霸下祠。 村子破败不堪,处处断壁残垣,人丁凋零,唯有祠堂烟雾缭绕,香火鼎盛。 十几位村民匍匐在地,嘴里念念有词,眼中充满狂热。 在他们前方,有一座雕像,正是驮着石碑的霸下,它双眼微闭,眉间有一红莲印记。 “民女菊红英,求祭灵霸下,保佑丈夫柳青平平安安,早日归来!” 一名憔悴的村妇摆上蒸好的猪头,跪在雕像面前,泪如雨下:“只要能得偿所愿,民女愿献上一切,至死不悔!” 夫妇俩平日举案齐眉,无比恩爱,唯一的遗憾便是无法诞下子嗣。 她的丈夫,自从上次来霸下祠许愿求子,回去之后便疯疯癫癫,隔日就不知所踪了。 “你真的愿意献祭一切?” 忽然,一道低沉又充满魅惑的声音,从雕像内传来。 “是谁在说话?” 菊红英惊愕无比,转头看向四周的村民,却发现他们毫无反应,她突然抬头,发现霸下雕像,不知何时,竟睁开了双眼。 一道血红的光芒掠过,菊红英神色渐渐痴迷,喃喃道:“显灵了,霸下显灵了!” 她失魂落魄,嘴里念念叨叨,七窍之中,不停有黑雾涌出。 霸下祠内,那些黑雾缓缓爬向霸下背驮的石碑,渐渐又凝聚成了一个新的名讳,正是菊红英,而在一旁与之并列的,恰是柳青。 “小小愚民,不过是本座的粮草,染上魂疫,便乖乖等死吧。” 霸下冷笑,只是忽然,它似有所觉察,冥冥中感到心神不宁。 “是谁在窥伺我?” 血眸环视四周,却并未发现任何端倪。 略一演算,便发现有七道念力印记失去了感应,似乎在某处隔离,那里并不属于这个世界。 “小心使得万年船,此事需向尊者禀报。” 话音未落,霸下便闭上双眸,化为一座石雕,继续沐浴香火,而有一虚影却从石雕上化出,潜入湖底。 …… “看来,似乎还无法窥得霸下真身所在。” 枉死簿内,张炎望着眼前的雾球,若有所思。 即便有了枉死簿,也并不能为所欲为,世间还有很多未知,是他目前还无法接触的,无论如何,先立足再说,切勿妄自托大。 张炎反复暗示自己,不可惹祸上身。 随即,将那道封印着霸下念力印记的雾球,禁在了空中那轮银月之中。 雾之巨城上空,黑色大脸烟消云散。 与此同时,张炎缓缓睁开双眼,意识已回归现实。 抬头看,已是旭日东升。 义庄之内,其他收尸人陆续醒来,他们将冷塌上的尸体,都搬上了一辆板车,像叠麻将一样,累在一起。 这便是今天要统一运入老黑山埋葬的尸体,也是所有收尸人起床后的第一份差事。 “老张,老张!” 忽然,一道陌生的声音传入耳中。 张炎左顾右盼,却未发现声音的来源,十分疑惑。 “老张,是我啊!” 张炎低头才发现,一只黑猫在他脚边蹭来蹭去,两只人畜无害的大眼睛,水汪汪地盯着他。 “你……你是老黑?你能说话了?!”张炎压低了声音,紧张地看向其他收尸人,却发现他们并无反应。 “还不是昨晚吃了你的丹药,你是我的恩人啊,让我开了灵智!” “原来如此。” 张炎哪里还不清楚,元魂丹有夺天地造化的功效,不仅让自己魂魄蜕变,也让老黑占了天大的便宜。 它本是一只寻常野猫,每天饥一顿饱一顿,没想到一夜之间,竟开启了灵智,通了人性! “我是想告诉你,别去老黑山!” 老黑喵呜一声,直接跳到张炎怀里,低声道:“会死人的!” “你究竟知道些什么?” “老黑山里有凶物!很凶,很可怕!” 张炎一愣,顿时有些迟疑。 老黑山十分诡异,这几乎是所有收尸人的共识,可是又有什么办法?生在最底层,又哪有选择的余地? 若是渎职,隔日便会被驱逐,连干粮都没得吃了。 “别废话,你是不是进去过?” 老黑不说话,两只大眼睛左顾右盼。 “不说?不说我把你蛋蛋割了!”张炎狠狠道。 “……我说!”老黑寒毛倒竖,连忙低声道:“不过我有一个请求!” “什么请求?” “割我蛋蛋可以,但要找个专业的兽医,万一血崩了怎么办?” 张炎:“???” …… 第4章老黑山 野猪林瘴气弥漫,杂草丛生。 一条泥泞小路上,运尸车正缓缓前行,左右共有八名收尸人,为首的是一名腰间挂着酒壶的黑脸大汉。 “路老大,这些尸体为啥一定要葬在老黑山?那么远,足有十几里路呢!” “这是上面的规定,还是少打听为妙,路上听到什么,见到什么,不要吱声,当作什么也看不见。” 黑脸大汉灌了一口酒,将酒壶轮流递了下去。 当目光瞟到队伍最后的张炎时,眼底竟微微有些怜悯。 路老大,名为路九,是收尸人里资历最老的。 收尸人经常换茬,他却一直都在,没人知道他在义庄呆了多久,毕竟那些老人都暴毙好几轮了。 算起来,张炎也是收尸人队伍里的老人,资历仅次于路老大。 一路上,张炎都十分谨慎,因为意外随时都会发生,四周处处透着诡异。在吞服元魂丹之后,意识清明,灵觉能延伸而出,感应方圆十米范围内的一草一木。 识海之中,魂种光芒大盛,时时都有一种莫名预警。 “看来老黑说的是真的,山里有凶物!” 张炎深吸一口气,小心观察四周,目光所及,却并未发现任何异常。 可越是如此,张炎便越加不安,因为他知道,老黑山里有大墓! 大墓所在之处,十分诡异,是老黑在无意间发现的。 那一次,老黑跟在收尸人队伍后面,准备去野猪林捉几只麻雀,打打牙祭。也许是乱花迷人眼,老黑迷路了,不知不觉进入了一个奇怪的地方。那里无比荒凉,寸草不生,只有一棵老槐树,树身凿刻有金光符文,弥漫出恐怖的压迫感。 在老槐树底下,竟有诡异人声传出,凄怨哀愁,足以让人潸然泪下。 而后,老黑就见到了一幅让它终生难忘的画面,以至它从今往后再也不敢踏足野猪林半步。 那些收尸人刚刚埋葬的尸体,竟被老槐树伸出的枝条缠绕,拉扯了过去。 一瞬间,尸体上就有黑气弥漫,源源不断地被枝条抽取。 与此同时,树身上的符文金光大盛,那些枝条顿时像触到滚烫热油一样,发出“滋滋”声,极速抽离了回去。 树底也传出凄厉惨叫,极为可怖。 老黑想逃,却发现出不去,有一道隐形透明的墙壁挡住去路,将它困在了里面。 在墙壁之外,它看到了收尸人的队伍准备离去,连忙拼命嘶叫,那些人却不闻不问,根本就听不见、看不到。 只有收尸人的首领路老大,朝它投过来一个玩味的微笑。 路老大竟能看到它! 老黑不寒而栗。 紧接着,老黑就看到路老大一个踉跄,看似要摔倒,却从诡异的角度,将身边离得最近的一名收尸人,撞了过来。 老槐树抓住时机,一根枝条延伸而出,触及这名收尸人的后脑,一道血气抽离,朝树身的符文涌去,抵住了即将爆发的符文金光。 此后,老槐树再也没有丝毫阻碍,枝条蔓延,肆无忌惮地将尸体缠绕,源源不断地抽取魂气。 老黑也趁机拼命逃离,冲出墙壁后,再一回头,已看不到那棵老槐树了。 如今老黑有了灵智,自然清楚,那是迷幻阵,俗称鬼打墙,常人从外面看,根本就发现不了里面。 老槐树底下有一座大墓,凶物就在墓中,专门抽取尸体的阴魂之气。 树身的金光符文,就是用来镇压凶物的。 凶物之所以能短暂避开镇压,便是利用收尸人的血气抵御金光,让老槐树有足够的时间吞噬阴魂。 “原来,那些暴毙的收尸人,都是因此而死。” 张炎倒吸一口凉气,这些情报,都是老黑在蛋蛋被割的威胁下,对他和盘托出的。 在枉死簿中,张炎曾读取过那名收尸人同僚的记忆,只知道他是去了一趟老黑山,摔了一跤,回去的时候就变得浑浑噩噩,而后才突然暴毙。 没想到,竟是被凶物抽取了血气,导致生魂受损,才落得如此下场。 张炎不动声色地将手放入怀中,摸了摸藏在里面的匕首,再缓缓抬头看向队伍最前的路老大。 不出意外,今天又会有一名收尸人莫名摔倒,而后不知不觉暴毙身亡。 想到这里,张炎的心弦紧绷了起来。 …… 一个时辰之后,收尸人队伍已经到了野猪林最深处,再往前就是老黑山了。 张炎走在队伍最后,朝山顶望去,那里阴气沉沉,像是被乌云遮顶,偶有寒风拂面,阴冷潮湿,令人不适。 “就要到了。” 路老大突然顿住脚步,转头说道:“此山不高,早点上去,干完就能午休了。” 其他收尸人连忙点头附和。 通常上午埋完尸体,下午再去收尸,日常便是如此。 上山之后,路老大指定了一块寸草不生的空地,几名收尸人便开始挖掘起来。 张炎缓缓地挪了挪脚步,抄起铲子,在空地的最边缘往下挖,并且有意无意地,将身体正面朝向路老大,处于耳听六路,眼观八方的状态。 稍有风吹草动,就能做出最快反应。 不知不觉,半个时辰过去,所有的尸体都被葬在了地底。 就在其他收尸人都松懈下来,准备收拾东西离开的时候,张炎却将心弦提起,识海之中,魂种光芒大盛,磅礴的魂力涌向双眼,令他的灵觉短时间内极速提升。 张炎忽然抬起头。 只见那处寸草不生之地,有黑雾不断翻滚,隐隐传来若有若无的凄厉嘶吼。 然而,这只是张炎的灵觉所感应到的,以肉眼看来,只不过是阵阵阴风罢了。 “看来,那棵老槐树,应该就在此处了。” 张炎屏住一口气,精神紧绷到了极点,目光再次偷偷瞟向了路老大。 路老大的目光也正好与他对视,以一种极为飘忽的步伐,缓缓来到了张炎的身侧,有意无意朝他靠拢。 此时,其他收尸人都已经收拾好了东西,背对着两人,并没有注意到任何异常。 张炎将右手伸进了怀中,死死握住了那把匕首。 突然,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朝方才埋葬尸体的坟包看去,里面果然有枝条在蠕动,一具具尸体正在被拖离…… 然而,并没有丝毫魂气被抽取出来。 “路老大,现在动手是不是有些早了?”张炎冷冷道。 第5章 画皮 “你究竟是谁?” 路老大的身形僵在了原地,神色阴沉,悬在腰间的酒壶微微颤栗起来。 张炎活得实在太久了,其他收尸人都换了好几轮,他却还好好的。本来在前几天安排的那场“意外”之中,就做好了让他暴毙的准备,结果却出人意料。 天赋异禀? 抑或是神魂无漏? 本以为只是巧合,如今看来,似乎没那么简单。 “我就是一个小小收尸人,专门来收尸的啊。” 张炎不动声色地朝身后挪动了几步,往其他收尸人的方向移去,目光却片刻不停地盯着路老大,讪笑道:“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今天该暴毙的,应该是我吧?” 路老大神情诧异无比,他似乎有些看不懂眼前的年轻人了,昨晚还沉默寡言,一声不吭,今天似乎换了个人。 可是突然,耳畔传来凄怨的传音: “为何今日献上的,都是些空壳?” 路老大连忙转过头,看向脚下的坟包,那些被枝条缠住的尸体上,并没有任何魂气溢出,不是空壳又是什么? 尸体里的阴魂呢? 难道都散了? 路老大愣在了原地,冷汗涔涔,按理说,死亡时间只要不超过三天,阴魂应该都不会离体而去的。 除非…… 一个极为可怕的念头,在脑海中缓缓浮现,但转瞬就被压了下去,路老大死劲摇了摇头,将这种荒谬的可能性直接排除。 “属下该死!” 路老大连忙传音道:“主人息怒,既然都是空壳,那我现在就给主人收割新鲜的阴魂。” 话音一落,路老大神色冰冷,朝其他收尸人扫了一眼。 此时的张炎,早已躲到了一个小山包后面,静静地注视着一切。接下来要发生的事,绝对不是他希望看到的。 果然。 路老大鬼魅一笑,手指变得锋利狭长,冒出寒铁一般的光泽,身形飘忽,欺身至最近的一名收尸人背后,直接一爪探出,穿透胸膛。 剩下的收尸人见状,先是错愕,接着便本能地四处逃窜。 “路老大!你要干什么?!” “杀人了!” 路老大一声不吭,腰间的酒葫芦冲天而起,喷出一缕白气,凡是沾染者,皆定在原地,一动不能动。 接着,他缓缓走了过去,直接扭掉了一人的脑袋,将沾满鲜血的手指,放在唇间舔舐了一下。在其他收尸人惊恐的目光之中,朝下一个绝望者走去。 “难道普通人的命,就这么不值钱?” 藏在山包后面的张炎,竭力屏住呼吸,心却沉到了谷底。 这是他平生第一次,见到如此血腥的场面。 即便早已做好了在这乱世活下去的打算,即便身为收尸人早就见惯了生死,早就知道了人命如草芥。 但眼前这一幕,他还是接受不了。 那可都是鲜活的生命,收尸人虽然活在最底层,但也是由爹娘养大,说不定还有妻儿活在世上,等着他们归去。 想到这里,张炎愤怒了。 藏在怀里的匕首,已经紧紧握在了手上。 就在路老大朝下一个收尸人走过去,即将扭掉对方脑袋的时候,张炎将手中的匕首狠狠投掷了出去! 噗…… 匕首直接穿透了路老大的额头。 可诡异的是,并没有丝毫的鲜血溢出,路老大只是略微停顿了一下,便缓缓地转过头,嘴角掀起,朝张炎露出一抹邪异的微笑。 “差点忘了,还有你呢。” “不过没关系,我会留你到最后,毕竟你的血气还有用处。” 张炎自然知道他想做什么,他要将自己留到最后,将血气抽离出来,用来抵挡老槐树身上的那道金光符文。 深吸一口气,张炎下定了决心,如果真到了那一步,他会鱼死网破。 路老大缓缓地抽出了额头的匕首,紧接着,伤口竟开始蔓延,皮肤逐渐皲裂,露出了巨大的缝隙。 “又浪费我一副皮囊,这可是花了我大价钱的。” 伤口的缝隙里,黑雾弥漫,路老大不耐烦地将手伸入其中,直接撕开了整张皮肤。 一道漆黑的魂体呈现了出来。 “这是……画皮?” 张炎先是一愣,接着喃喃自语:“原来这家伙不是人,是一条恶魂?” “反正你们一个都活不了,知道了又有何妨?” 已经恢复恶魂状态的路老大,再也不屑于掩饰,刹那间,阴风嘶嚎,似乎要穿透人的耳膜! 只是一瞬,那些被定住的收尸人就都被阴风席卷,身上布满密密麻麻的伤口,爆出浓浓血雾,令整个山间都充满了血腥味。 “都死了?” 张炎倒吸一口凉气,看着那六名崭新的尸体,惊愕到了极点。 “现在,轮到你了。” 路老大阴恻恻地看着张炎,缓缓朝他走来,冷冷道:“你是自己献出血气,还是我送你过去?” 张炎缓缓后退,灵觉也提升到了极点,识海之中,魂种爆发出炽烈光芒,令他头痛欲裂,已然到了极限。 在识海深处,水火二气弥漫,有古朴石碑缓缓托起。 是枉死簿。 可张炎却不敢轻易将之祭出,毕竟老槐树底下,还有一可怕凶物! 他冒不起这个风险。 万一枉死簿不受控制,被凶物夺去,后果不堪设想! 只是突然,张炎似乎想到了什么,眼底掠过一缕狡黠,便头也不回地朝老黑山外奔去。 “想逃?” 路老大直接化为一道阴风,转瞬便到了张炎身前,堵住他的退路,狞笑道:“年轻人就是天真,放心,我不会让你死得那么痛快的。” 在那些收尸人死亡的现场,一根根枝条蔓延过去,将那六道新鲜的尸体都缠绕起来,缓缓拖离。 与此同时,金光符文凭空再现! “滋滋……” 老槐树的枝条一遇到金光,便仿佛被灼烧一般,冒出阵阵白烟。 “还在等什么?快将人送过来,我要以血气抵御金光,吞吸阴魂!” 一道暴怒的传音在路老大耳畔回荡,路老大魂体震荡,连忙化为一头漆黑的猛虎,朝张炎撞了过去。 张炎的身后,一根槐树枝条,早已悬在空中等候。 在这危机关头,张炎却一动不动,冷冷凝视着朝自己冲来的猛虎,手中已然多了一道漆黑的雾球。 里面一道龙首龟身的身影,缓缓睁开了血眸。 第6章 业镜 “祭灵霸下,可别让我失望了。” 张炎深吸一口气,将手中雾球朝飞扑而来的猛虎扔了过去,接着便就地一滚,躲到了一旁。 雾球崩裂。 磅礴的气息,瞬间溢散出来,弥漫四周。 “这是在哪里?” 龙首龟身,背驮石碑的霸下,环顾四周,便发现一头漆黑猛虎,张开了血盆大口,要将自己吞下。 “区区伥鬼,胃口还挺大,看来我这石碑上,又要多一个名字了。” 霸下不躲也不闪,任凭路老大将它吞入了腹中,即便只是七道念力印记的聚合体,对付一头百年伥鬼,也是绰绰有余了。 路老大似乎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转过头,再次朝张炎了扑了过去。 可下一瞬,路老大却徒然顿住,重重地摔倒在地,浑身颤栗,魂体似乎都要崩解。 他低下头,发现体内竟有香火气弥漫。 “不……” 路老大魂体震荡,犹如水波一般不稳定,凄厉道:“主人,救我!” 香火气就如同烟雾,缓缓渗透路老大的每一寸魂体,令他开始不受控制地蜷缩起来。 霸下常年沐浴香火,受到村民供养,孕育了无比强大的香火愿力,即便只是七道念力印记,也堪比数百年道行,对付一头百年伥鬼,自然如同碾压。 “咻咻咻!” 数十根枝条,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将路老大牢牢缠住,朝一个方向拉扯过去。 “没用的废物,就帮你一次,再有下次,让你神形俱灭!” 一丝丝香火愿力,随着枝条被抽取而出。 金光符文再次爆发出磅礴伟力,将枝条灼烧出了阵阵白烟。 “今天就试一试,看你的香火愿力够不够我吸!” 诡异凄怨的人声,自老槐树底下传出,无比阴冷:“大不了金光烧掉我百年修为,择日再多吞些阴魂补回来。” 香火愿力侵蚀了路老大的整个魂体,霸下的念力印记本是逐渐强盛,而此刻却遇到了一个拼掉修为,也要将它吞噬的凶物,一时间,便有些力不从心了。 与此同时。 辽州,霸下村。 湖心小岛,香火鼎盛的祠堂内,烟雾缭绕的霸下雕像,突然睁开了双眸。 “失踪的七道念力印记,竟又出现了?似乎是遇到了不小的麻烦?” 略一感应,霸下就与之前被隔离的念力印记建立了连接,似乎在京郊的朱河县,离辽州仅有一百里。 “看来,还得本尊降临了。” 缭绕的香火之中,霸下雕像闭上双眸,紧接着,一团雾云便升腾而起。 …… 张炎时刻保持着灵觉延伸,小心感应着四周。 路老大化身的猛虎,已经维持不住形态,竟然逐渐演化成龙首龟身的模样,一根根枝条将之缠绕,亦在抽取他体内的香火愿力。 魂体在猛虎和霸下两个形态之间来回转换,仿佛随时都要崩解。 已然处于僵持状态。 他们再也无暇顾及张炎。 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时机,张炎缓缓移动步伐,来到了六名收尸人的遗体处。 识海深处,水火二气弥漫,古朴石碑缓缓托起。 枉死簿再现! 六具尸体之内,有起伏的黑雾涌现,瞬间被抽离出来,进入簿中。 “这是在哪?” “我们不是死了?” 六道收尸人的阴魂面面相觑,他们环顾四周,眼前的一切都无比陌生。 “看,空中有一张大脸!” 突然,有人抬头看了一眼,发现一张由风云汇聚而成的黑色大脸,正悬在空中,俯视着他们。 “他的样子为何如此熟悉?” “好像是张炎!” “……” 他们本来十分诧异,可不知为何,一见到张炎的轮廓,便生出一股莫名的畏惧,仿佛再多看几眼魂体就会裂开。 张炎没有丝毫言语,静静俯视下方。 六名收尸人的阴魂却凭空飞起,再次落下,竟出现在一小桥流水的村落之中,里面已经有了近十人。 “先在此安顿,有不懂之处,问问其他人。” 话音未落,雾之巨城上空,黑色大脸便已烟消云散。 现实中的张炎,意识回归,灵觉延伸之下,再也没有丝毫不适,已然恢复巅峰,变得神采奕奕。 低下头,手中多了一枚铜镜。 业镜。 仿佛由无数火焰实质化之后,拥簇而成,毫无雕琢痕迹,浑然天成。光线照入其中,竟隐隐变得扭曲,目光投入,亦瞬间空洞。 张炎略一感知,就明悟了业镜的使用方法。 如今之计,并不适宜坐山观虎斗,无论是霸下,还是老槐树下的凶物,都对他有极大的威胁。 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至于谁胜谁负,对张炎来说都毫无意义,他只想在乱世求存,好好活下去。 打定主意,张炎顿时弓起身子,冲进一片灌木之中,专挑没人走过的地方,七弯八绕,头也不回地离开身后的是非之地。 然而,他还没走出百米。 身后就弥漫出一股极为狂暴的威压,伴随着密密麻麻犹如蜂鸣般的呓语。 那是众多信徒诵念的声音,也是霸下的香火愿力凝聚到极致的最直观体现。 张炎惊愕地回过头,就发现那道猛虎的魂体,已经完全崩解,一丝丝魂气直接被恐怖的香火愿力侵蚀消融。 世间再无路老大这只伥鬼,他已经化为了养料。 霸下真身降临。 龙首龟身,背驮石碑,齿尖锋利如刀,身形足有三丈,仿佛一座山包。 它的眉间有一红莲印记,一片枯叶落在上面,竟直接气化。 张炎远远看去,就觉得那道印记无比诡异,仿佛能扭曲空间,令人眩晕。 “我就说,小小伥鬼如何能困住我的念力印记,原来是另有其人。” 霸下浑身弥漫着黑白二气,香火愿力化为一道氤氲护罩,它缓缓扭过头,看向那棵老槐树,冷冷道:“你究竟是何人?” 老槐树周围的迷幻阵,只能让普通人迷失,在霸下面前,自然是毫无秘密可言。 “我是谁,你还不够格知道。” 老槐树底下传来凄怨人声,幽然道:“不过是损失区区百年修为,很快就能补回来了。” 那些原本蔓延而出的枝条,此刻竟缓缓抽离,欲要退回迷幻阵内。 “我真身降临可不容易,岂是你想走就走?” 霸下吐出一道黑芒,将几根枝条禁锢在空中,动弹不得。 刚要说话,一道金光竟直接打下,将霸下的香火护罩削掉一半。 “天符金光?你……你究竟是谁?竟被大离朝廷镇压在此!”霸下惊愕到了极点,连忙将那道黑芒收回,任凭枝条抽去。 大离王朝镇压的凶物,可不是它一个守村祭灵能够招惹得起的。 第7章 教众 大离王朝被称之为神朝,统御千万里疆域,独占一洲。 国运昌盛,万族来朝。 像霸下这种祭灵,即便是天生异种,也不过只享一村的香火供养,翻不起什么风浪。哪怕是祭炼生魂,也只敢偷偷摸摸,趁着天灾人祸做掩护,悄然壮大。 要是换做世道太平,借它一万个胆子,也不敢散播魂疫。 不然一道圣旨下来,只需一名官方的六品武夫出面,就能砸了它的祠堂,断了香火,让它烟消云散。 毕竟沐浴香火三百年,堪堪凝聚阴神,连出窍日游都十分勉强。 一道天符金光,就能将它的护罩削掉一半,其中损耗的香火愿力,也是极为惊人的。 “此地不宜久留。” 霸下看了老槐树一眼,转身离去,这一趟并不算亏,炼化了一头百年修为的伥鬼,足以抵消损耗,还略有赚头。 刚要离开,一抬头就看到百米开外,那名躲在灌木丛中的幸存人族。 双目对视之下,一道血光便飞掠而去,朝张炎笼罩下来。 “蚊子再小也是肉,不要浪费了。” 下一瞬,霸下脸上却呈现出一抹不可思议的神情,那一道念力印记如犹如沉大海,半点波澜都没有掀起。 “怎么回事,莫非是神魂无漏?” 霸下十分疑惑,一道念力印记就这样凭空消失了,仿佛被隔离了一样,令它完全失去了感应。 在霸下迟疑的瞬间,张炎毫不犹豫,拔腿就往山下逃去。 刚才它释放的那道念力印记,自然是被枉死簿给吸了进去,禁锢在了里面。 “不可能。”霸下喃喃自语。 神魂无漏又如何,最多是难以被侵蚀,绝不可能直接将它的念力印记吞噬,除非对方的境界极高,是炼神境的高人。 不,炼神境都不可能有此神通。 霸下也是凝聚了阴神的存在,即便对方比它强横,也得有一番苦战才行,不可能毫无察觉。 只有孕育出阳神的上三品大佬,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它念力印记给吞了。 可阳神强者,如凤毛麟角,整个大离王朝都能数得过来。 那道狼狈逃窜的背影,怎么看都不像是高人,一点风范都没有,完全就是一个贪生怕死之辈。 想到这里,霸下身形一闪,直接出现在张炎身前,堵住了他的去路。 “你身上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霸下血眸微睁,一道妖异的光芒从它额间的红莲印记流转而出,射入张炎的眼中,竟让他有些眩晕。 识海之中,魂种光芒大盛,灵觉提升到了极致,转瞬便将眩晕感消解一空,恢复如常。 张炎冥冥中察觉,每次令枉死簿吸纳一次阴魂,他的魂种就会变得更为丰盈,灵觉也会有相应提升。 “我身上有一宝物,你感兴趣吗?” 张炎脸上毫无波澜,静静凝视着霸下,笑道:“身为守村祭灵,不为村民谋福祉,消灾厄,反而侵蚀村民,祭炼生魂,堕入邪道。” “你说,这大离朝廷还容得下你吗?” “你不过是一介凡俗,是如何知晓的?” 霸下神情惊愕,极为不解。 它行事隐秘,除了背后的那位,天底下应该没人知道。 “下民易虐,上天难欺!” 张炎神色冰冷,森然道:“你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殊不知,逃不过天道轮回,更逃不过业力缠身。” “哪有什么天道轮回,不过是弱肉强食罢了。” 霸下神情冷漠,直接一道黑芒吐出:“你若是臣服于我,供奉愿力,献上生魂,我便让你多活几日。” 张炎也不再废话,祭出一枚铜镜。 镜面有火焰拥簇,幻化出一道漩涡,黑芒没入镜中,竟渐渐点燃火焰,诞生了光芒。 霸下一下子愣住,这就是能吞噬它念力印记的宝物? 如此神异,若是将它献给尊主,必能获取丰厚赏赐!说不定还会赐予大机缘,省去千年苦修,拥有凝练阳神的资格。 然而,霸下还来不及回味,思绪却被突兀中断。 只见镜中出现了它的倒影,和它一模一样,只是一双眸子漆黑明亮,眉间亦少了那道红莲印记。 镜中的霸下,神色清明,毫无凶戾气息,在湖底游弋,悠闲快活。 湖心小岛上,香火缭绕,村民们的每一丝愿力都涌入雕像,化作霸下的修为。 天气干旱,有村民求雨,霸下便在夜间施法,将湖底与江流打通,吞吸江水,喷洒在农田里。 每逢佳节,有灯火盛会,霸下便寻来生铁炼成铁水,将之抛入夜空,形成绚丽烟花,惹来孩童欢笑。 …… 三百年来,村民们安居乐业,霸下默默守护着一方百姓,拥有极高威望,祈福者络绎不绝,香火也无比鼎盛。 直到有一天,辽州北部有瘟疫从草原爆发,短短时日便席卷半州,眼看就要蔓延至霸下村,身为守村祭灵,自然要去一探究竟。 霸下来到北方的一个村落,那里人烟稀少,与草原接壤,它听到天上有歌声传来,犹如凄怨哀鸣,小孩子们躺在草垛里聆听,不知不觉就陷入沉睡,再也无法醒来。 霸下循着歌声的源头,见到了一群漆黑的飞鸟。它们在牧羊人的头顶盘旋,牧羊人便倒了下去;它们落在大树上,大树就枯萎;落在了城邦,城邦便死气沉沉。 终于,那群飞鸟凝聚成了一个诡异人影,他被黑衣笼罩,脸色苍白,却有一双血色双眸。 他一眼便看到霸下,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它禁锢,在它眉间种下一枚红莲印记。 “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教众。” 霸下不知不觉便匍匐在地,它的神魂被抽出一丝,涌入了红莲印记,转化为一枚念力珠,被黑衣人影收入囊中。 黑衣人影单手按在霸下头顶,凝视着它的双眸,轻柔道:“我知道你向往自由,被人族禁锢三百年,真灵困在村中,不得解脱。” “只要皈依本尊,待你功德圆满,自然助你脱困。” 他的话音未落,霸下原本漆黑的双眸,瞬间化为了血红。 第8章 太初道元经 血眸倒映着天空,那里是一朵盛开的红莲。 红莲绽放出光芒,将一篇篇邪修之法灌入霸下的神魂,它被传授了祭炼生魂的法门,开始蛊惑村民,散播魂疫。 凡是染上魂疫的村民,纷纷赞颂霸下之名,为它立传著书,家家户户供养它的画像,口口相传它的事迹。 短短数月,就形成裂变,涂炭了数千信众。 魂疫几乎不死不灭,只要知晓霸下的名讳,记得它的外相,受过它的感召,就不会消除,只会令魂魄受损,逐渐崩解成纯粹魂气,被霸下吞食。 这种做法极为隐秘,偶尔有人暴毙而亡,也是悄无声息,不会引起过多重视。 霸下享受着修为暴涨带来的快感,短短数月,就平添千年修为,比起苦修三百年,为村民殚精竭力所得的香火愿力,要神速太多。 …… 张炎注视着业镜中的一切,神色愈发冰冷。 霸下身为守村祭灵,已然坠入邪道,而它背后的那位神秘人,才是始作俑者。 如今唯一的线索,就是霸下眉间的那道红莲印记。 那似乎是一个符号,一个属于邪教的符号。 “这件宝物,你可还满意?” 望着镜子之前的霸下,张炎冷哼道:“我说过,你逃不过天道轮回,业力缠身。” 任何生灵都有业力,无法抗拒,业镜就是由业火凝聚而成,它将反应所行善恶,最终判定归宿。 霸下想要离开,却无法挣脱,整个身形都被束缚在镜子之前,无形的力量从业镜中缓缓弥漫,将它禁锢。 “说什么业力缠身,你们这些阴险的人族,将我真灵囚于湖底,一困就是三百年,难道不是一报还一报?” 霸下低吼,使劲挣脱,却无济于事。 业镜之中,突然有朵朵火焰凭空燃起,落到了镜中霸下身上,它一动不动,竟还面露笑意,冷冷盯着镜子之外的另一个自己。 而现实中的霸下,浑身每一寸皮肤都在被焚烧,就连神魂都无法幸免,一缕缕罪孽黑气,被灼烧而出,其中有悲怨的啼哭传出。 每一道啼哭,都是一名枉死的冤魂。 “果真是罪孽缠身,这就是报应。”张炎喃喃道。 霸下浑身颤栗,痛苦得撕心裂肺,忍不住发出凄厉惨叫,它此刻才终于知道,这枚镜子的可怕。 “放过我……” 霸下浑身冷汗涔涔,恨不得跪在地上求饶,但身形被控制,根本无法动弹。 它曾听说,阴神蜕变阳神时要渡雷火二劫,经历无边痛苦,渡不过去就魂飞魄散。如今这业火焚身,似乎比渡劫更为恐怖。 它感觉神魂都要化掉,离魂飞魄散都不远了。 “求求你,收了这镜子,我愿为你当牛做马,成为你的奴仆!” “我可不敢收你这种反骨仔当奴仆,万一给我种上魂疫,岂不是完蛋了?”张炎神色冰冷,并没有丝毫怜悯,一切都是霸下咎由自取,他完全无法与之共情。 业火继续焚烧,张炎依旧冷眼旁观。 不知过了多久,霸下的身体逐渐化为了虚无,再也没有一丝罪孽黑气散出,只剩下一具透明的魂体,奄奄一息。 它的神色清明,双眸再也不是血红,变成了最初的黑色。 眉间的红莲印记,也已消失殆尽。 镜中的一切景物都已消散,业镜再次成为了死物,被收入了枉死簿中。 “走了。” 张炎捡起一把铲子,直接下山离开。 霸下的魂体,也消失不见,被枉死簿吸入其中。 一路上,张炎都无比后怕,毕竟业镜有很大的使用限制,一般都只对阴魂起作用。 好在张炎有枉死簿加持,若不是霸下先释放了一道念力印记,被枉死簿吞噬,让业镜提前标定了它的阴魂,不然还不会这么轻易就被制住。 要是霸下不给张炎机会,直接一掌拍下,他早就成了一团肉泥。 只怪它太过贪心,一开始就想收割魂魄,结果踢到了小铁板。 …… 到了晌午,张炎才回到义庄。 一进门,就见一道黑影飞蹿过来,老黑不知从哪里抓来一只脱了毛的野鸡,送到了张炎面前。 “老张,你可算回来了,没出什么事吧?” 老黑一边说,一边又叼来了几根柴禾,兴高采烈道:“快点火,听说熟食更好吃,你们人类可真有福气,会玩火,不像我这种畜类,只能吃生食。” 老黑唠叨个不停,在张炎脚下来回磨蹭,时不时喵呜几声,惹得张炎忍不住在它身上狠狠撸了几把。 结果手上沾了一把毛。 “老黑,你掉毛了。” “你以为我想啊?季节到了。” 老黑不停对着尾巴打转,突然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问道:“咦?其他人呢?咋只有你一个回来了?” 张炎叹了口气,将火点燃,把野鸡架了上去。 “你说的是真的,老黑山里有凶物,除了我,其他人都挂了。” 老黑汗毛倒竖,直接愣在了原地。 整个义庄通常有十名收尸人当值,之前暴毙了两个,衙门还没来得及补上空缺。今天八名收尸人全部出动,结果只剩下张炎一人活了下来,怎么看都有些不对劲。 老黑反应了过来,一下子跳得老远。 “你……你你究竟是谁?是不是披了老张的皮?!” 老黑几步就蹿到了最高的房梁上,弱弱道:“我就是一只普通的小野猫,刚刚跟一只秃毛鹦鹉学了几句人话,你别杀我,猫肉可不好吃!” 张炎捂住头,十分无语。 “老黑,你早上不是才告诉我,你是吃了我的丹药,才开了灵智吗?怎么,现在又成了拜鹦鹉为师了?” “你真的是老张?”老黑半信半疑。 “要不了多久衙役就要来了,快帮我想想,该怎么向他们解释?”张炎叹息道。 见到张炎愁眉苦脸的,老黑这才放下心来,重新跳到了他的身旁。 一顿饱餐过后,老黑竟不知不觉睡了过去,还打起了呼噜…… 张炎眼前的虚空中,却缓缓浮现出一部经书。 太初道元经。 第9章 消灾人 书页缓缓翻动,一道道经文剥离而出,化为游鱼,涌入张炎识海,自行运转。 张炎明显感觉有一股清气流转,通往四肢百骸、五脏六腑,最后汇聚于丹田,完成一个周天。 不必打坐修炼,可自行吸纳天地灵气,化为道行法力。 如此神异的修行之法,张炎闻所未闻。 枉死簿内,银月当空。 此处没有日夜之分,仿佛时空静止。 一张黑色大脸凭空浮现,村落里的十几名亡魂,纷纷抬起头,望向上空。 “霸下何在?” 张炎话音未落,冥川之中便泛起一道水花,霸下随之浮现,缓缓抖落身上水迹。 如今的霸下,再也没有先前的凶戾气息,充满安详宁静,背上刻满名讳的石碑,亦恢复空白。业火焚烧之后,它已被净化,就连被囚在霸下村的那一缕真灵,也烟消云散,与它再无关联。 真灵是魂魄的根源,藏有转世之秘,如今的霸下真灵消散,再也不会有任何记忆,犹如白纸。 “上神,霸下在此。” 霸下的眼神空灵,魂体被冥川之水滋养之后,越发凝实,恢复了上古瑞兽的神采。 “从今往后,这冥川就由你掌管。” “遵命。” 霸下缓缓沉入了水中,它已凝练阴神,能够夜游,即便没有肉身依托,放在外界,也能存活很长一段时间。 说不定,还能成为一大助力。 想到此处,张炎心头笃定,意识便回归了现实。 一睁眼,便看到老黑在一旁用爪子刨墙。 “老张,你终于醒啦!” 老黑一脸的谄媚,喵呜几声才道:“我刚刚做了个梦,梦到你小子成仙了,还把我变成了人!” “成仙有这么厉害?” “那是当然,上次和一只老母猫玩的时候,就听它说了,咱大离朝的皇帝,就是传说中的人仙!” “你那老母猫一定很富贵吧?”张炎揶揄道。 “那当然,人家可是……呸呸呸!我和你说成仙很厉害,你问我母猫富不富贵?” 老黑恼羞成怒,一口咬住张炎的裤腿,狠狠道:“我可是正经猫,还没发情呢,你别侮辱我!” “行行行,我错了,要是我哪天真成仙了,一定把你变成人。” 张炎捂住头,一脸无奈。 突然,他神色一变,警惕道:“老黑,躲一边玩去,别说话,不然要被人抓走了。” 老黑顿时躲到了房梁上。 不过半晌,就有脚步声传来。 “路老大,出来收人了!”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一名青衣小吏风尘仆仆赶来,身后还跟着两名粗布短衣的干瘦年轻人。 张炎连忙迎了出去,却直接被小吏忽略,看也不看一眼,直接道:“路老大人呢?我带了俩新人,过来补缺。” “他们去了老黑山,还没回来。” “都什么时辰了,还没回?” “往常这时候,午饭都吃了,今天不知怎么回事,可能路上耽搁了。” 张炎神色如常,细微地控制着每一个表情。 “为什么只剩你一个人?” “小人昨夜吃错了东西,今天一直闹肚子,所以路老大就留我看守义庄了。” 见张炎对答如流,面不改色,青衣小吏也不再起疑,便在一旁静候下去。 这是张炎事先便想好的应对之策,装傻充愣。自己不过一介凡俗,本就是活在最底层的流民,置身事外是最好的选择。 不知不觉,就等到了日薄西山。 青衣小吏越来越觉得不对劲,将两名新人留下,就回到衙门汇报去了。 不多时,便有一支七人小队赶来,照例盘问一次,便往老黑山里赶了过去。 一个时辰之后,义庄便处处点燃了火把,围满了衙役,一股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出去埋尸的人全都死光了,一个不剩。” 一名皂衣捕头斜视了张炎一眼,冷冷道:“将整个义庄查封,人证带回县衙,等候发落!” 话音刚落,张炎便被衙役拖进了队伍,跟着前行。 他不是没想过逃,但这个念头刚一出现,就被否决了。 翻阅了那么多亡者的记忆,张炎自然很清楚,这是一个皇权至上的朝代,人权无比薄弱,更何况他一个小小收尸人的命。 即便有枉死簿傍身,在没有成长起来之前,也绝不可轻举妄动。 这个世界妖魔横行,朝廷自然也不缺大能坐镇。 就连老黑都知道,大离皇帝是传说中的人仙,可以想象,朝廷是有多么强盛! 想到这里,张炎回首看了一眼躲在角落的老黑,挤出一丝微笑。 …… 朱河县衙,大堂。 县令朱海光端坐于明镜高悬牌匾下,手捧青花茶盏,缓缓吹了一口,顿时茶香四溢。 “收尸人横死,以往也时有发生,没什么大不了的。” 朱海光神色如常,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抿了一口茶,轻叹道:“可一下子死了八个,确实有些棘手。” “没什么棘手的,其中七个都是流民,命本来就不值钱,倒是那路老大有些背景,和玉京城有联系,不太好交代。” 说话的是一名黑衣常服,头戴铁冠的中年男子。 他坐在朱海光左侧,手中持着一把匕首,仔细端详。 如果张炎在此,自然会发现,这匕首就是他当初击中路老大的那把。 “老黑山究竟有什么秘密?” 朱海光十分疑惑,不由问道:“难不成有什么邪祟?” “这可不是你我应该知道的,官场深似海,最好不要多问。”中年男子提醒道。 朱海光先是一愣,接着便冷汗涔涔,一阵后怕。 坐在他对面的这位中年男子,名为陈素衣,途经朱河县办差,是一名令人闻风丧胆的消灾人。 消灾人,顾名思义,就是消灾灭祸,毁尸灭迹的意思。是皇权的秘密打手,专做一些不太见得光的事情。 即便陈素衣只是一名从七品的消灾人小旗官,比他这个县令还低了半品,但也绝对不可小觑。 真正可怕之处在于,消灾人先斩后奏,皇权特许,多少文武百官,都对之心存畏惧。 有的官员上一秒还在衙门里对老百姓高谈阔论,侃侃而谈,下一秒,一群黑衣人就能破门而入,亮出腰牌,直接带走。 消灾人的存在,对整个天下都起到了极大的震慑作用。 甚至‘消灾人’三个字,都成了民间止小儿夜啼的灵丹妙药。 “等衙役回来之后,此案还请陈小旗多多指教才是。” 朱海光命人续上一壶好茶,亲自为陈素衣斟上。 陈素衣微微点头,露出十分满意的神情:“此案朱大人秉公办理便是,消灾人自然不便插手。” 与此同时,大堂外传来一声传报:“大人,收尸人张炎带到。” 第10章 天衣无缝 一脚踏入县衙大堂,张炎就感受到两道无比锐利的目光,在他身上来回扫视,令他浑身不自在。 端坐中央,穿青衣水鸟服的,应该就是朱河县的七品县令,至于坐在左侧翘着二郎腿,手握茶盏一脸惬意的黑衣中年人,恐怕就是传说中吃人不吐骨头的消灾人了。 他手中把玩的匕首好眼熟,不就是自己刺中路老大的那把? 这么快就落到他手中了? 张炎暗暗吃惊,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保持着一名底层收尸人应有的谦卑。 然而,在这两人背后,似乎还有一缕气息,藏在暗处偷窥。 张炎一抬头,便发现是那块明镜高悬牌匾。 “居然是块灵物。” 张炎的灵觉延伸而出,顿时能感应到里面蕴含着的玄妙气息。 “淡定淡定,故事已备好,要开始飙演技了,希望你们不懂剧本杀的套路。” 深吸一口气,张炎的手指便微微颤栗起来,脸上充满焦虑不安,这种细节,应该逃不出消灾人的眼睛。 一个流民,颠沛流离,饱受折磨,为了糊口成了收尸人,老实本分,第一次进衙门,见到官老爷,应该是很拘谨,很恐慌的。 即便竭力掩饰,也会从细节暴露。 张炎如今魂魄强大,控制这种细节还是十分精准的。 “收尸人张炎,你可知道,知情不报,或者有意隐瞒真相是什么下场吗?” 县令朱海光一上来,就避开案子不谈,先进行心理施压。 “低级!” 张炎心底不屑一顾,脸上却充满了惶恐:“大人,小的可是个老实人啊!我在义庄呆了半个月,每天都是本本分分,大伙对我的为人是很清楚的,不信您去问!我保证说的句句属实!” “他们都死了。”朱海光冷冷道。 “废话,就死在我眼前,我能告诉你吗?” 张炎在心头腹诽,但脸上呈现出来的表情却是恍然大悟,仿佛才回过神来。 “啊?!” “你似乎还没回过神来?”一旁的陈素衣,这才缓缓说道。 张炎脸上的情绪,先是迷茫,接着缓缓往下沉,转化为怅然若失,喃喃道:“就……就太突然了。” “为什么所有人都死了,就你还活着?” 陈素衣抿了一口茶,一双如鹰隼般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张炎,冷冷道:“别和我说你是闹肚子去不成老黑山,你们吃的都是一样的东西,怎么就你闹肚子?” “……” 张炎瞬间无语,但理由他早就想好了,顿时慌乱道:“小人该死,小人不该向两位大人隐瞒的!” “嗯?” 陈素衣饶有兴趣地抬起眼皮,和朱海光对视了一眼,似乎有戏。 “你究竟隐瞒了什么?老实交代!” “路老大交代过我们,不能乱吃东西,特别是死人身上的东西!” 为了让戏更逼真,张炎连腿肚子都开始抖了起来,急促道:“小的该死,昨天无意间发现一具尸体身上还有半包肉干,趁大伙不注意,就偷偷藏起来吃了,结果……” “小人,小人实在太久没吃过肉干了,一时忍不住,是我糊涂……” “……就这?” 两位大人面面相觑,看这个家伙的表现,似乎不是在说谎,完全就是一个嘴馋还胆小的老实人啊。 “大人……” 张炎突然唯唯诺诺道:“您手中的那把匕首,我见过。” “在哪里见过?” “这把匕首,本来是插在一具尸体头上的,路老大觉得这匕首造型独特,就拔了下来,自己留下了。” “然后呢?” “然后……那具尸体就开始冒黑烟,路老大弄了点黑狗血和童子尿浇了上去,黑烟就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张炎喘着粗气,继续道:“可打从那天起,路老大就像变了个人,以前他是个古道热肠的人,常常请大伙喝酒,后来不知怎么回事,整个人都冷漠了不少。” 话音落下,张炎便低下了头。 玩剧本杀,精髓就在于留白,交给对方去脑补,因此点到为止即可。 反正收尸人经常暴毙,被邪祟侵蚀,被恶魂反噬,这种事也是屡见不鲜。 陈素衣不动声色,继续品茶,反倒是朱海光,额头上全是汗。 如今看来,依旧是死无对证,毕竟人都死光了,唯一的幸存者所说的证词,虽然是空口白牙,却挑不出丝毫的逻辑漏洞。 “难道真相就是,路老大被恶魂侵蚀,杀了其他所有人?” 朱海光迟疑片刻,看向了左侧的消灾人,试探道:“陈小旗,依你所见,如何?” “精彩,简直是天衣无缝!” 陈素衣先是愣了半晌,接着竟鼓起掌来,看着张炎,十分欣赏地笑道:“无论真相如何,至少你的演技很过硬,有没有兴趣加入消灾人,成为我手下的一名校尉?” “成为消灾人,可比整日替他人收尸要强上不少。” 与此同时,陈素衣朝门外招了招手,顿时有一腰悬长刀的黑衣校尉上前,递上了一本册子。 “小旗大人,案子已经记录下来了,明日就会呈往案牍库。” “很好。” 陈素衣略一翻阅,就指出了几处不妥,沉声道:“你这样写,会害死人家朱大人的,沉浮官场几十年的县令,就被你给写死了。” “把这一处改了,什么朱大人道听途说,不做甄别,就断定收尸人路九被恶魂侵蚀,杀了同僚?明明是朱大人明察秋毫,小心求证,通过勘查案发现场,费尽心思寻找证物,才破了案子。人家朱大人可是个好官!” 闻言,朱海光吓得差点从座位上摔下去,他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大气不敢出一声。 消灾人行事就是如此,随便记下一两句诛心之论,就能害得他乌纱不保。若是换个说法,美言几句,说不定哪天传到皇帝耳朵里,就能加官进爵。 朝廷里,没有谁比他们更豪横。 看到眼前这一幕,张炎暗自松了口气,总算过了这一关。 不过他心里也打起了鼓,万一要是拒绝了这位消灾人小旗官,会不会直接当场就翻脸,把自己判成凶手? 仔细想了想,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生杀予夺的权力,都掌控在别人手心,这种感觉还真是憋屈! “所以,你考虑好了吗?要不要加入消灾人?” 陈素衣抬头瞥了一眼张炎,漫不经心地低下头,继续翻阅案件册子。 第11章 信物 张炎陷入了沉默。 对于旁人来说,消灾人衙门绝对是一个好去处,仅凭一块腰牌,就能在街上横着走,人称活阎王,任谁见到都会惧怕三分。比起整天和死人打交道,还处于最社会底层的收尸人,强了何止千百倍。 可对于张炎来说,收尸才是主业啊。 当了消灾人,还怎么收尸?枉死簿还怎么吸收阴魂,获取奖励? “大人,小人恕难从命。” “哦?” 陈素衣抬起头,神色诧异道:“为什么?” “小人何德何能,能蒙受大人器重。” 张炎后退一步,恭敬道:“路老大对我不薄,我还要去为他修坟。” “所以,你是真的推辞,还是在假客套?我可只给你一次机会。”陈素衣眉头一掀,似乎有些看不透这个年轻人。 “义庄年久失修,小人还要回去修葺,为亡者提供一个好归宿。” 张炎不卑不亢,说的全是心里话,毕竟义庄才是他的根基,也只有在那里,才能稳住发育。 如今没了路老大,他就是资历最老的,到时候还不是天高任鸟飞。 正打着一手好算盘,陈素衣使了个眼色,一旁的黑衣校尉便来到张炎身前,笑眯眯地拔出了长刀,朗声道: “收尸人张炎,涉嫌谋害朱河县义庄同僚,理应押入大狱审理。” 张炎愣住了,这脸也翻得太快了吧? 一言不合就拔刀? 不过很快,张炎就看到陈素衣饶有兴趣地盯着自己,似乎在酝酿着什么。 “行了,别动不动就拔刀,怪吓人的。” 陈素衣拍了拍黑衣校尉的肩膀,后者顿时将刀收入鞘中。 张炎这才松了口气,消灾人果然都阴晴不定,难以琢磨,难怪令那么多人害怕。 陈素衣颇有深意地看了张炎一眼,便转头离去,身后的县令朱海光连忙马不停蹄地跟上,生怕慢了半步。 张炎也准备回去,却又被那名黑衣校尉给拦住。 “小旗大人交代了,让我查查你的底,不不不……是让我记录一下你的生平资料,说是日后有用。” “大人问吧,知无不言。”张炎耐着性子道。 黑衣校尉打开了册子,记录了起来。 “张炎,字玄焰,23岁,镜州人士,三年前,也就是乾武29年,父亲张太吾战死于北疆战场,同年母亲张周氏悲恸而亡。” 黑衣校尉一边写一边念,还不忘插上一句:“家世清白,没想到还是功勋之后。” “为何流落至朱河县?” “寻亲。” “所寻之人姓甚名谁?” “西宁侯宋青虎。” 话音未落,黑衣校尉抬起了头,满脸诧异,问道:“西宁侯和你什么关系?” “他是先父的结义兄弟。”张炎实话实说。 当初降临这个世界,脑袋一片混沌,只知道要寻亲,却不知对象是谁,记忆是后来才逐渐恢复。 张炎也是今早在床板下面,才发现了父亲留下的信物。 是一块破损的甲片,以及一封书信。 由于要出门埋尸,那封信到现在都没来得及查看。 “张兄,资料我已经记下,相信很快就能核实,接下来可有什么打算?” “自然是回义庄,继续收尸了。” 黑衣校尉点了点头,关上册子,来到了衙门外,对着一群捕快衙役喝道:“大人已经交代过了,今后张炎便是义庄的老大,可别让我发现你们有克扣的地方,不然……” “小的明白!” 一名青衣衙役连忙附和,每次负责给义庄补缺人手和发饷的都是他,其中自然吃了不少油水。以往路老大见他克扣其他收尸人的粮饷,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也不以为然,可如今有消灾人撑腰,他自然得收敛起来。 “张老大,要不让我送你回去?义庄缺人手,我明天就安排!” “不必了,我自己会走。” 张炎看了他一眼,转头朝黑衣校尉拱手道:“大人,还未请教尊姓大名?” “张兄客气,今后可直呼兄弟本名,我叫杨亚。” “杨兄,告辞。” …… 回到义庄,已是亥时。 还未进门,今早衙役送来的两名新人就迎了上来。 “你们怎么还没睡?”张炎疑惑。 “大哥,明早该如何安排啊?”其中一名黑瘦的年轻人问道。 “明天先熟悉情况,修葺义庄。” 张炎打了个哈欠,继续道:“先去睡,剩下的明天再说。” 另外一名不苟言笑的青年连忙点头,自己找地方休息去了。 打发了两人之后,张炎这才来到墙角,踢了一脚正在打呼噜的老黑。 “老黑,快醒醒,你蛋蛋不见了!” “谁?谁敢割大爷蛋蛋!”老黑瞬间炸毛,一下子跳了起来,汗毛倒立。 一抬头,见是张炎回来了,这才松了口气。 “老张,你没事了?” “当然没事了。” 张炎笑眯眯地撸了一把老黑的毛,说道:“从今往后,这义庄就是我说了算,以后得叫我张老大。” “哇,好厉害啊,老张。” 老黑眼皮都懒得抬一下,敷衍道:“张老大你好,张老大再见。” 说完直接转身,屁股一扭一扭地上了塌,继续呼呼大睡。 张炎无奈地摇了摇头,来到了义庄后院的宿舍里,点燃一支蜡烛,从床板下翻出了一个布包。 正是一块破损的甲片,和一封被拆开多次,已经毛边了的信封。 这就是那个便宜父亲留给他的寻亲信物。 打开信封,是一张略微泛黄的亲笔信,字迹粗糙,却又刚劲有力,一看就是出自武人之手。 信的抬头,自然是西宁侯宋青虎,父亲张太吾称之为大哥的那位。 张太吾年轻的时候,还是一名小先锋,在战场上救过宋青虎不止一次,落下旧疾,时不时复发。 两人也因此结为了异姓兄弟,一起出生入死,交情好得几乎穿同一条裤子。 后来宋青虎立下赫赫战功,被圣上封侯,留在了玉京城享福,张太吾却留恋战场,最终战死在了北疆。 看完整封信,张炎抬起头,长叹一口气。 “没想到重活一世,居然连媳妇都给我准备好了……” 第12章 浮尸 张炎躺在床板上,对着信件发呆。 来到这个世界上,本是孤身一人,举目无亲,除了有老黑能聊聊天,根本想不起第二个人。 没想到,这个便宜老爹未雨绸缪,怕儿子不成器娶不上媳妇,竟在生前给他说了门亲事,只等三年守孝结束,就能拿着一纸婚约上门提亲了。 对象是西宁侯的小女儿,名为宋玄鱼。 父亲只是个百夫长,按理说,门不当户不对,哪能攀上西宁侯的亲? 可没想到西宁侯不忘本,拍板同意了这门亲事。 张炎将信件翻来覆去地看,越看越头疼。 万恶的封建社会啊! 上辈子连女孩子的手都没有摸过,唯一的女朋友就是自己的手指,没想到穿越过来之后居然连未来媳妇都预备好了,完全由不得他选。 万一对方是个金刚芭比怎么办? 这种婚事,退也退不得,要不然人家西宁侯的粗大腿,随便放地上一碾,就够张炎这种小透明受的了。 更何况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板上钉钉,受律法约束的。 …… 一夜无眠,不知不觉就已天明。 张炎揉了揉眼睛,伸了个懒腰,体内太初道元经一刻不停地运转,清气循环,令他浑身有暖流翻涌,神采奕奕。 一推开门,就见昨晚的两名新人候在外面,一人端着铜盆和一小撮粗盐,另一人端着一盘热气腾腾的白面馒头和米粥。 “老大,该洗漱吃饭了。” 张炎一愣,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不动声色地接过粗盐,刷起了牙。以往路老大也是这样被人伺候,当时他还在一旁羡慕不已。 “你俩叫什么名字?”张炎一边漱口,一边含糊不清地问道。 “我叫陈大燕,他叫孔蓝。”黑瘦的青年笑眯眯地回答。 另一名不苟言笑的青年也连连点头,将铜盆端到了张炎跟前。 不远处的老黑蹲在水缸上,看到这一幕,眨着大眼睛,一愣一愣的。 “春天万物复苏,又到了交配的季节,你们啥时候去抓一只老母猫过来,帮老黑祛祛火,你们看它,大清早就趴在水缸上,一看就很燥,得润一润。” 张炎瞟了老黑一眼,继续调侃道:“这几天得给老黑多补补,不然怎么伺候得了富贵人家的母猫。” “老大放心,我们会认真安排的。”陈大燕看了老黑一眼,露出狭促的笑意。 老黑喵呜几声,哆哆嗦嗦地跳走,差点摔进水缸里,要不是人前不能说话,它早就扑上去刨上几爪子了。 可是一转眼,老黑就又飞蹿了回来,躲在了张炎身后,与此同时,外面也传来了一阵密集的脚步。 “张老大,人手给你带来了。” 一听声音,就知道是昨天的那名青衣小吏,他径直来到义庄后院,身后还跟着八名蓬头垢面的年轻人,一个个穿着破烂短衣,面黄肌瘦。 他们一看到那盘热气腾腾的馒头,顿时都挪不动脚步,恨不得眼睛都钉在上面。 张炎见他们饥肠辘辘,心头不是滋味,顿时吩咐道:“把馒头给他们分了,不够去厨房再做,吃完换身干净衣裳。” 直到日上三竿,所有的新人才整顿完毕。收尸人的一些规矩,也是由那名青衣小吏仔细交代了一遍。 接着,张炎就吩咐他们修葺义庄,先熟悉一下环境,增加彼此之间的默契。 在这个妖魔横行,处处透着诡异的世界,收尸人是高危职业,不过张炎倒是有把握,将他们的安全系数提升上去。 先前那些收尸人之所以突然暴毙,都是因为路老大暗中作祟,和老槐树底下的那头凶物勾结。 如今知道真相,自然不会再让他们将尸体埋葬在老黑山了。 青衣小吏在离开之前,将张炎叫到了一旁,往他怀中塞了三十两银子,说是月饷。 其中二十两是张炎的,剩下的十两,是其他收尸人的。 张炎吃了一惊,自己一人的饷银,竟比其他所有人加起来还多,这合理吗? 不过规矩是死的,张炎决定只拿十两,毕竟也没什么花钱的地方,今后唯一的开销,估计也就是给老黑买鸡吃了。 “喵呜!” 老黑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来到张炎的脚下,咬住他的裤腿:“老张,河里有死人!” “什么时候的事?”张炎眉头一皱。 “是我今早散步的时候,在河边发现的,那浮尸的模样,太吓猫了!” 张炎满脸疑惑,跟着老黑出了义庄,很快就到了河边。 在一处沙地上,有人群涌在一起,指着河滩议论纷纷。 “太恐怖了!” “这尸体该不是染了瘟疫吧?赶紧躲远点!” “也不知道是不是从上游漂下来的。” “怎么可能,上游可是玉京城!” “……” 这条河从玉京城通往江南,是一条横穿南北的大运河。河面常有商船经过,满载物质,互通有无,是大离王朝必不可少的经济命脉。 张炎穿过人群,一眼就看到了浅滩边漂浮的一具尸体。 这具尸体浑身浮肿,唇色枯白,不少地方都溃烂流脓,就连脸上都布满疮疤,散发出一股恶臭。 咋一看,确实像是身染恶疾而死。 张炎心念一动,枉死簿便在虚空浮现,笼罩在尸体之上。 过了半晌,依旧没有丝毫反应。 “看来是死亡时间太久,尸体腐烂,魂魄也极有可能消散了。”张炎叹了口气。 枉死簿只针对阴魂,很显然这具尸体不在范畴之内。 张炎仔细端详,发现尸体的腐烂程度远超想象,初步判断,应该是被沉于水底,新近才漂浮起来的。 以往收殓的那些尸体,大多是些饿死或病死的流民,这一具或许有所不同。 张炎沉着一颗心回到义庄,连忙安排人手将尸体运了回来。 可没过多久,外面又有人冲了进来,大呼不妙! 原来在不远的一处河湾,又出现了好几具浮尸,几乎和眼前这具一模一样。 张炎大吃一惊,连忙让所有收尸人收拾好装备,火速往河边赶去! 第13章 老仵作 不过半晌,义庄的几辆运尸车就停在了河边。 几具尸体漂在河湾,挤在一起,难以分辨。 不远处传来脚步,近十名手握快刀的捕快纷纷赶来,身后跟来的衙役小吏,很快就将那些尸体拖到了岸边。 一阵腐败的味道随风散到了人群中,围观的人纷纷捂住鼻子,有些胆小的,甚至遮住了双眼。 “衙门办案,闲杂人等速速离开!” 为首的皂衣捕头直接扒开人群,身后的捕快虎视眈眈,拔刀恐吓,将人群喝退。 尸体依次排开,一共七具,画面污秽恐怖,令人胆寒。 张炎愣在了原地。 “张老大,要不让义庄的人先回避一下?”皂衣捕头笑道。 听到有人冲自己说话,张炎这才缓过神来,见是昨天押送自己的捕头,便退了一步。 像这种反常情况,一般都由衙门仵作现场验尸,而后再运到义庄收殓。如果后续查出和凶案有关,或者还有什么疑点,便会进行复验。 若是仅有先前那一具浮尸,还可以认为是落水的孤魂,可眼前一下子出现七具,说没有一点冤情,那无异是掩耳盗铃。 一名干瘦的半秃老叟慢吞吞来到尸体跟前,打开随身携带的铁箱,里面工具一应俱全。有掘墓用的折叠锄头和铲子,还有用于抵御尸臭的布条、蒜、姜和醋。 “老朽要开始验尸了,如有不适,还请各位尽快回避。”老仵作朝捕快们拱手道。 “尽管验吧,让我们也开开眼界!” 皂衣捕头点头许可,饶有兴趣地看了张炎一眼。 张炎忍着恶心,却有意观摩。 上辈子只在影片里看过验尸解剖,如今真人秀就在眼前,不长点见识,更待何时? 只见老仵作朝尸体作了一揖,便将姜蒜捣碎混着醋揉在布上,蒙住口鼻,虽然刺鼻,却能抵御尸臭和疫病。他腰间还挂有一个皮褡链,有精铁打制的各种小刀、小锤、小锥子,用于解剖尸体身腹。 七具尸体状态各异,其中有四具尸体腐烂浮肿的程度,和先前的那具一样。剩下的三具尸体,有两具能看到明显尸斑,呈淡红色,他们皮肤皱缩发白,死亡时间应该不长。 而最后一具尸体,却是一名年轻人,血管明显扩张充血,脸色乌青,一看就是非正常死亡,很可能是被人毒死。 张炎在心头下了初步判断,毕竟上辈子是个死宅,最喜欢看的就是悬疑类的漫画和影视作品,有样学样,也能学到不少东西。 更何况如今魂魄更为强大,潜藏在前世记忆里的知识碎片,也被解读明悟,重新组织成了系统的知识体系,能够学以致用。 老仵作验了一个时辰,张炎便观摩了一个时辰。 最终,老仵作在旁人的搀扶之下站了起来,拿出一个小册子就开始记录,封面上依稀能见到四个篆体字:《棠阴比事》。 “基本上有所论断了。” 老仵作环顾一下四周,指着已经腐烂的四具尸体,朝皂衣捕头道:“这四具尸体已经腐烂,一时间看不出什么,应该是沉入水底多时,最近刚浮出水面,需收殓至义庄,仔细复验。” “那三具尸体虽然完整,但皮肤皱缩,被河水泡得发白,血管和肌肉都已收缩,尸斑出现得较为迟缓,局部有痉挛,应该是近期淹死的。” 老仵作顿了顿,继续道:“这三具尸体也要抬回义庄复验,若老朽判断无误,他们的气管里应该有溺液和泥沙,肺部也有有水肿和气肿。只不过此处不便于解剖,得麻烦张老大,派遣收尸人将他们运到义庄,妥善保管。” “老先生放心,一定会妥善处理。”张炎郑重道。 老仵作方才的观点,竟和张炎心头的判断如出一辙,这不得不让他佩服,没想到封建朝代的验尸水平,居然不输以科学手段见长的法医。 只剩下最后一具年轻人的尸体了,张炎看着老仵作,有些期待他的观点。 老仵作却一言不发,从箱中取出了一根小手指大小的薄银片,以及一个盛有液体的小瓶子。他用布蘸上瓶子里的液体,使劲擦拭银片,待到银片通亮,才将死者的下巴捏住,令尸体嘴巴张开。 把银片探进去,重新将嘴合上。 三柱香之后。 银片被取出,被死者含住的地方,果然变黑。 “这具年轻的尸体,脸色乌青,血管扩张,看来生前死得极惨,不出意外,应该是死于非命之后,被人给扔进了河里,掩人耳目。” “那他究竟是怎么死的?”皂衣捕头连忙问道。 “被人毒死。” 老仵作深吸一口气,沉声道:“也恳请张老大将这具先行收殓,下午我备足工具,再去复验。” 张炎点了点头,他明白老仵作的意思,如今只是验出口中有毒,如若咽喉和肠胃无毒,很可能是死后被人灌毒,施以障眼法。 此时此刻,张炎已经完全被老仵作严谨认真的态度给折服了,来到这世界上,这是第一个让他五体投地,打心眼里佩服的人。 也是此刻,张炎才真正意识到了这个世界的残酷性,若他只是一个普通人,没有枉死簿傍身,又会是什么下场? 蝼蚁尚知惜性命,凡人如何不贪生? 上辈子生活在和平年代,眼前的惨状自然见得极少。这两天的经历,已经让张炎充分认知到了这个世界的底色,是如此的残忍血腥。 “一定要,尽快变强啊!”张炎心头默念道。 七具尸体很快被搬上了推车,小心翼翼地运回了义庄。 张炎反复观察这些尸体,希望能再找出一些蛛丝马迹。最终,他将脚步停留在了最后的那名年轻死者身前。 脑海中反复回想老仵作的操作方式,不知不觉进入了某种冥想状态。 以前学过的化学知识,也渐渐在他脑海里涌现出来。 突然,张炎睁开双眼,他心中已经有了大致判断,猜测出这名脸色铁青的年轻人,究竟是死于何种毒物了。 “希望等会那名老先生来了之后,能够验证我的想法。” 第14章 化学验毒 老仵作名为赵川南,在朱河县当值已有二十余载,所验尸体不下千余。 他行事低调,一生专研,将案例都记录于著作《棠阴比事》之中,此书目前依旧在不断完善补充。 京兆府曾许下重金,聘请赵川南前往玉京城,甚至大理寺都知道朱河县有这样一位神人仵作,欲要收入麾下。 却都被拒绝了。 如今朱河县衙也是将之视为供奉,愿意出山验尸,全凭自愿。 毕竟其徒子徒孙也有不少得了真传。 《棠阴比事》这本书印刷数千册,一版再版,基本上朝廷各地刑侦司法人员,人手一本,属于必备读物。 张炎想拜其为师。 不为别的,纯粹心存敬仰。 义庄在朱河县城外,收尸人一般也只负责收殓无名尸体,若是城内有百姓死亡,则会请专门的阴阳先生看墓地、写殃榜。 殃榜十分讲究,等同于“办丧文书”,一切丧葬流程都依殃榜进行。 若是出城下葬,没有殃榜,连棺材都抬不出城门。 阴阳先生所写殃榜,也会根据“尸体现象”作出死亡结论,连死亡时间、死因都一应俱全。然而实际操作中,阴阳先生都是从亡者家属嘴中套出相关信息,所以他们“验尸”一般都很“准”。 相较之下,收尸人就差远了,只是搬运工具,毫无水准可言。 张炎希望能提升麾下收尸人的能力,令他们不再是纯粹的工具人。 他最初的设想,其实是让收尸人每日收尸,而他坐享其成,以枉死簿吸取其中阴魂,令自己变强。 然而变强的意义是什么? 张炎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他已然清楚这个世界的真正底色,独善其身很容易,只要一直苟住,猥琐发育就能逐渐提升实力。 可遇到老仵作赵川南之后,张炎的想法却悄然改变了。 赵川南能著书立作,造福百姓,他应该也可以。 不过如今为时尚早,毕竟对这个世界了解得还不够透彻,还不清楚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 但这颗种子,已然埋下。 …… 不知不觉就到了午后,赵川南如约而至。 他沉默寡言,直接来到冷塌面前,掀开白布,依次复验起来。 张炎依旧在一旁观摩。 只见赵川南从铁箱之中取出小刀,在腐烂浮肿的尸体各处分别割下一小块,装入了不同小罐之中做好标记。 灌内有不明液体,将尸块浸泡其中。 “赵老先生,张某不才,想请教这是何用意?”张炎恭敬问道。 赵川南的名讳,是他事先从捕快那里打听来的,为了搭上话,可是做足了功课。 “自然是为了分析尸体之内的细微之处,比如脏腑内的泥沙所属之地,毕竟每段河流所含之物都不尽相同。” 张炎恍然大悟,连连点头。 比如接近玉京城的河段,肯定是污染比较多,毕竟皇城长居人口数百万,生活中的垃圾都通过地下管道,流入了运河。 又比如,若是沉尸河底,尸体上多少会沾染河底淤泥。 果然,赵川南在一具腐尸的脚趾缝里,提取出了一丝细细的水草,他连忙将之记下。 “水草……奇怪,这方圆数十里,何处会有这种水草?”赵川南疑惑不已。 张炎在一旁,是越看越佩服,惊叹不已。 他原本以为这些尸体都已腐烂浮肿,完全看不出蛛丝马迹,没想到此刻居然还能找到线索。 在将五具腐烂的尸体都复验之后,赵川南终于将目光投向了另外三具疑似淹死的尸体。 这一次,他换了一把锋利的小尖刀,割开了其中一具尸体的咽喉,用一个小铜勺探入裂口,取出少量液体。 果然,里面有泥沙。 接着,又在肺部割了一道口子,点燃烛火对着仔细观察,便发现了水肿的痕迹。 “这是在昏迷之中,被人推进河里,活活溺死的。”赵川南下了定论。 张炎倒吸一口凉气,却又有些疑惑,问道:“为什么不是自己淹死的?” “脖颈处静脉怒张,但眼膜却未出血,如若是清醒状态,必然会拼命挣扎,不仅眼膜会充血,鼻腔也会有溢血痕迹。” 赵川南头也不抬,便将白布盖上,继续道:“还请张老大遣人将尸体缝好下葬。” 张炎点头答应。 若是在城内,有人死于非命,或者肢体分离,必然会有缝尸匠出手,将尸体缝补完整,补上妆容。 但在义庄,其实并没有这种待遇。 不过张炎还是一口应承了下来,毕竟死者为大。 只剩下最后一具尸体了。 张炎期待地看着赵川南,认真道:“赵老先生,这具尸体,可以让我验一下吗?我有一些猜测,不知道对不对,想要验证。” 赵川南十分诧异,似乎有些看不懂眼前的年轻人。 “那就尽管试试吧,我的工具你可以随意使用,不过还请尽量不要破坏尸身。”赵川南迟疑了片刻,还是点头答应了下来。 他也想看看这位年轻人,究竟有什么本事。 张炎点了点头,郑重地从铁箱里取出一根细长的铜针,以及一个干净的白底瓷杯。 “陈大燕,取点蒸馏水过来。”张炎大声呼喊道。 “老大,蒸馏水是什么?” 陈大燕从后院小跑而来,一脸的疑惑,身上还绑着围巾,一看就是刚从厨房出来。 张炎这才反应过来,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仔细道:“就是你蒸馒头时,锅盖底下的汽水!” 陈大燕回过神来,连忙拿着白底瓷杯,就往厨房赶去。 “其实不必,你若是想清洗瓷杯,用这瓶皂荚水就可以了。”赵川南取出一个小瓶,里面装着的正是之前清洗银片的液体。 “不不不,我还是坚持用蒸汽水清洗,而后再接一些蒸汽水备用。” 张炎这才知道那瓶是皂荚水,更加不敢用了,毕竟皂荚水呈碱性,容易影响接下来的实验,造成不必要的误差。 很快,一杯干净的蒸馏水就到了张炎面前。 他学着赵川南的样子,以小尖刀在这具年轻的尸体咽喉出开了一道小口,接着以小勺探入其中,抽取出了一小部分浑浊的液体。 将那些液体小心翼翼地滴到装满蒸馏水的瓷杯之中,开始小幅度地摇晃起来,大约过了半炷香,所有的液体都均匀溶解在水中,他才将那根细长的铜针擦亮,投入了瓷杯之中。 “可惜没有试管。”张炎在心头暗道。 若是将瓷杯换成透明试管,结果就能看得更加清晰,不过目前看来,影响不大。 铜针在瓷杯里浸泡片刻,张炎便用一支镊子将其取了出来,很快就发现上面有附有少量银白的水珠,而瓷杯里的溶液也变成了蓝色。 “果然不出所料,是中毒而死。”张炎神色凝重,但眼底却藏着一丝兴奋。 他的猜测没错! 一旁的赵川南也惊愕无比,没想到这个义庄里的小小收尸人,还真有些本事? 不过这种手段,还真是闻所未闻。 “张老大,可知是中了什么毒?” “是丹砂,他生前被人强行灌了丹砂,才会中毒而亡。” 张炎抹了抹额头的汗水,丹砂就是水银,他第一眼看到尸体的时候,就觉得是重金属中毒,然而在这个世界,最容易寻到的重金属,除了铅就是汞。 他方才将铜丝放入实验液里,有银白色的水银被置换了出来,而铜离子则留在了液体里面,因此变成了蓝色。 然而这些知识,自然不方便透露给赵川南。 第15章 苦命鸳鸯 铜针上附着的银白斑点,被张炎仔细地刮了下来,铺在一张白纸上。 这就是铜针与水银反应之后的产物,铜汞齐。 赵川南看着眼前的一幕,觉得不可思议。 恐怕就是点石成金,也不过如此。 张炎也觉得,封建王朝很可能不具备先进的冶炼技术,赤汞里或许有不少杂质,液体里的水银应该并不纯粹。 因此很难单独提取,所以才需加入铜作为反应物。 当然,加入金银也是可以的,不过一来不方便,二来成本更高。 事实上,汞也确实能够点石成金,但对点化的石头有要求。石头必须是含金的矿石,利用汞与矿石中的金生成汞齐的特性,便可提炼黄金。 “果然神奇,不知张老大是从何处学得此种技艺?” “这……这是在一残方之中偶然所得。”张炎讪笑道。 “莫不是炼丹师所传?” 赵川南神色惊异,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将之记录下来,不过转念一想,又有些疑惑:“为何一开始就认定是赤汞中毒,而非他物,比如砒霜之类?” 张炎一愣,说是猜的你信吗? 不过他还是认真回答道:“砒霜炼制不易,价格不菲,这位死者若是身穿锦绣长袍,我自然会首先怀疑是服了砒霜。” 砒霜从来都不是普通人消费得起的,这位年轻死者身穿粗布麻衣,看起来也不是什么富贵人家。 赵川南连连点头。 紧接着,他便学着以张炎的方式,在死者腹部取出液体提炼,最终竟也获取了同样的银白物质。 虽然不知道原理,方法却已然掌握。 张炎看得目瞪口呆,才观摩了一遍就学会了? “老朽已完成任务,就不久留了。” 赵川南默默收拾好工具,带着坦诚笑意,对张炎拱手道:“张老大对老朽有传道解惑之恩,如有用得着老朽的地方,可随时来县衙传报,老朽必不推脱。” “赵老先生言重,叫我小张就行了。” “小张?不不不……如若不嫌弃,称你为张老弟如何?” 张炎点头答应。 在送走赵川南之后,张炎再次来到冷塌之前,神色凝重。 心念一动,枉死簿便于虚空浮现,笼罩在所有尸体之上。 然而,却仅有一道黑雾起伏,瞬间被抽离出来,进入了簿中。 正是那名被毒死的年轻人。 “这里是……” 年轻人站在冥川之畔,望着虚空中的银月,四顾茫然。 哗啦啦。 冥川之中,龙首龟身的霸下缓缓浮现,抖落身上水迹,口吐人言道:“此处乃是冥府,是上神管辖之地。” “冥府?上神?” 年轻人满脸都是疑惑,诧异道:“我明明已经救出了巧娘,正在逃离磺山的路上,为何会出现在此?” 就在此时,雾之巨城的上空,风云汇聚,一张黑色大脸高高悬起,朝下方俯视。 “你已经死了,人间的一切都与你再无瓜葛。”张炎淡漠道。 “拜见上神!” 霸下抬头见到张炎出现,连忙匍匐在冥川河面。 如今的它,神采奕奕,魂体宛如实质,举手投足之间,都有威压弥漫而出。这冥水不知是何物,竟能滋养魂体,令它无时无刻都在缓慢提升。 “退下吧。” 张炎话音刚落,霸下就转身沉入了冥川水底。 “上……上神,恳请上神送我回到人间,我要去见巧娘!”年轻人情绪低落,却依旧十分恭敬,跪倒在地,如捣蒜一般,连磕了几个响头。 “你不过是一道阴魂,贸然出去,只会魂飞魄散。” 张炎摇了摇头,他翻阅过霸下的记忆,自然清楚,只有将魂魄修成道宗的阴神,才能离体而出,但也仅仅只是夜游,一遇阳光,就有被烧成灰的风险。 更何况,眼前这位没有修炼过,不过是区区阴魂,若是在外界,恐怕只要一阵罡风,就能将他的魂体吹散。 张炎心念一动,眼前便出现一幅幅属于这位年轻人的幻灯片。 年轻人本是邻县的秀才,名为范世美,家境贫寒,考了很多年也没考上,为了生计,一面在私塾教书,一面继续苦读。 本打算今年秋闱,再度进京赶考。 一日与学生在郊外踏青,却听不远处竹林有琵琶响起,便循着声音找了上去。 是一浑身素白裙裳的女子,背对着他,坐在河边弹奏。 两人一见如故,时常约定一起吟诗作对,琴瑟和鸣。 于是日久生情,私定终身。 林巧娘本是大家闺秀,乡绅林员外之女。林员外乐善好施,风评甚好,但听闻女儿与这穷秀才交往甚密,总有流言蜚语,他极为不悦。 好在读过书,是有修养之人,便与秀才约定,中举之时,便是迎娶巧娘之日。 在此之前,不准二人相见。 范世美从此打了鸡血,每日苦读,几乎不眠不休。 直到半个月前,他从苦读中苏醒,才听闻林员外将巧娘许配给他人的消息,慌乱之下,他闯入林府询问,却被驱逐出去。 范世美不死心,半夜来到林府后门,以暗号相对,巧娘果然偷跑出来,哭得梨花带雨,原来她这些时日一直被父亲软禁在闺房,不得外出。 林巧娘想要范世美带她私奔,先潜入山里,等风头过去,一切已成定局之后再出来面对父亲。 范世美略一考虑,便收拾行李,带着巧娘往邻村的山里逃去。 山名为磺山,底下仅有零散破落房屋,人迹罕至,是十里八乡的坟场。 然而,就在两人进入磺山深处,七弯八拐失去方向之后,才发现山里有狭长的溶洞,再往里寻去,竟是连接着暗河,河边有好几条船只。 岸边有专人把守,不停有一箱箱货物搬运上船,离开暗河。 二人惊愕无比,如果被人发现私奔,迟早会传出去,林员外定会遣人来抓住他们,到时候下场可想而知。 范世美拉着巧娘就往外逃,身后的人发现之后,便紧追不舍。 二人只好躲在灌木丛中,等待天亮,直到那些恶人都散去。 天刚亮,范世美从灌木中冒头查探方向,眼前却突然一黑。 画面在此中断。 毫无疑问,是被人打晕之后,灌了赤汞,扔进了暗河。 “真是一对苦命鸳鸯。”张炎看完之后,怅然道。 他也是在掌控业镜的能力之后,才能将亡者生前的画面具现出来,形成幻灯片,直接放映。 第16章 哭丧棒 磺山深处的那道暗河,一定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张炎略一思索,就已然明悟。 范世美不过是无意间闯入,就被人灭了口,那一箱箱货物里究竟装的是什么,全然见不得光? 如此推算,林巧娘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然而如今只有一条线索,就是赤汞。 对方能以赤汞杀人,难道和炼丹有什么关联? 张炎毕竟对这个世界了解得不够多,所获信息不全,一时间难以继续往下推理。 冥川之畔,范世美依旧跪地不起,竭力克制心头畏惧。 “恳求上神,让我去见巧娘最后一面,哪怕做牛做马,也心甘情愿!” 张炎愣住了,这也太为难他了。 能去哪里找林巧娘?说不定已经步了后尘,被灭了口。 毕竟枉死簿也不是万能的,就算找到磺山,进了那处溶洞又如何?去送死么? 实力不允许啊! “我也只能在这枉死簿里充大佬了,在外面一样得低调苟着!”张炎在心底自语,十分无奈。 “时机未到,倘若有缘,本尊自然会让你二人相见。” 话音未落,雾之巨城上空,黑色大脸便已烟消云散。 与此同时,范世美的阴魂也凭空飞起,出现在了那座村落之中。 张炎意识回归,睁开双眼。 低下头,手中多了一根造型奇特的棒子,仿佛是由腿骨制成,以白布钉住,顶端还有两个头骨。 哭丧棒。 张炎略一感应,便得知了使用方式,不由倒吸一口凉气,这一棒要是敲在常人身上,能够直接将魂给勾了。 再配上枉死簿,可收活人魂魄。 不过以张炎如今的实力,也只能发挥很小一部分威能,用来自保倒是足矣。 “以后倒是不用害怕强盗之流了。” 张炎深吸一口气,喃喃道:“看来还是得认真收尸,做好本职工作,这才是基本盘,不能崩了。” 太初道元经无时不刻都在体内流转,炼化而出的力量,不仅能提升身体素质,更能滋养识海之内的魂种。 如今的张炎,精力充沛,神采奕奕。 先前那股虚弱之气,早已消散殆尽。 义庄之内,张炎安排人手,将冷塌上的八具尸体缝好,而后葬入了远离老黑山的树林空地里。 如今的老黑山,已经被张炎明令禁止入内。 违者,逐出收尸人队伍。 接下来的日子十分平静,张炎在一开始带领麾下收尸人去各处收尸埋葬,助他们理清了流程之后,便不必亲自出门了。 每日都有十来具尸体被收殓至义庄,张炎的枉死簿内,也越来越繁荣。 不知不觉,就过了十天。 枉死簿内,一张黑色大脸悬于空中,下方的雾之巨城也渐渐有了凝实的趋势,不再是纯粹如雾气一般虚无。 由于阴魂增多,足有上百之数,张炎不得不开辟出更大区域,村落之间也逐渐热闹起来。 “说不定,日后会成为真正的冥界。” 张炎心有所感,不知这簿中世界,究竟有没有极限,能够容纳的阴魂,上限又在哪里? 如若阴魂太多,人间再无新生灵诞生又该如何? 是否还要建立轮回,令阴魂投胎转世? 张炎不得其解,枉死簿应该藏着大秘密,如今只开辟了极小的区域,连那座巨城都还没有完全凝成实质。 随着枉死簿吸纳阴魂越多,反馈的奖励也就越多,除了哭丧棒,还有很多丹药。 如洗髓丹、增寿丹、化形丹之类。 张炎将丹药吞服,身体日益强盛,体内气血翻涌,力量经过测试,竟拥有千斤巨力! 神魂也日益壮大,识海之内的魂种,竟隐隐有蜕变的趋势。 至于化形丹,自然是留给老黑的,这段时间,它也占了天大的便宜,蹭到不少丹药,毛发细看之下,竟有毫光绽放,变得神俊异常。 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 “不过外面还是太危险,这个世界的底色太过凶残,实力不够,绝对不能出去。” 张炎十分清楚,如今的实力,或许能欺负一下普通人,但遇到狠角色,还是不够看。 比如老槐树底下的凶物,连霸下都不敢招惹,更何况,还有当初赐予霸下红莲印记的神秘人影。 一个比一个强横。 不过张炎也隐隐有察觉,收取普通人的阴魂,对他的奖励已经不多,只能以数量取胜,多获取一些丹药。 哭丧棒这种宝物,已经不再赐予了。 当初将霸下收下,枉死簿可是直接奖励了太初道元经,都不必打坐修炼,就能自行运转,仅仅十日,张炎就感觉体内诞生了一股莫名的力量。 他翻阅过霸下的记忆,自然清楚,这就是道行修为。 也称之为法力。 当初的伥鬼路老大,就有百年修为。 霸下汲取三百年香火愿力,吞食百姓魂魄,也有千年道行。 而张炎却感觉自己的道行,连一年都没有。 若是耗时间修炼,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有足够的安全保障。 “若是吸取阴魂,能获得道行该多好?”张炎不禁心生向往。 可人类的阴魂毕竟弱小,能供奉的香火愿力极其有限,不然霸下这么多年下来,也不会仅仅只是阴神境界了,说不定早就突破阳神,拥有令真灵脱困,获取自由的可能。 张炎来到老黑身前,发现它一直处于沉睡状态,是最近服用了太多丹药的缘故,如今正在努力消化。 世间有妖魔横行,老黑以后说不定也能成为一大助力。 “老大,老大,不好了!” 张炎刚走进后院,就听到身后的孔蓝大声呼喊:“又……又发现浮尸了,和上次一样,都是浑身腐烂浮肿!” 张炎先是一愣,接着便反应了过来。 看来浮尸事件,并没有结束,死于非命之人恐怕还有不少,这背后定然有什么惊天隐情。 “不必大惊小怪,先将尸体收回来,我去请赵老先生前来验尸。” 张炎丢下一句话,便朝县衙方向走去,如今这世道,诡异之事越来越频繁,真不知天下百姓是如何熬过去的! 第17章 总旗官有请 七具尸体面目全非,依次摆放在冷塌上,他们浑身溃烂浮肿,和先前的那些尸体一模一样。 枉死簿浮现虚空,依旧没有阴魂被抽离出来。 看来又是死了很长时间,魂魄早已消散。 张炎静静地愣在原地,细思极恐。 如果浮尸只出现过一次,还能说是巧合,可如今再现,那绝对有问题。 一旁的赵川南依旧如上次一样验完尸,取了少量的样品,分别装入灌中。又在两具尸体的指甲缝里找到了一丝水草。 “这水草和上次的一模一样,县衙的捕快已经查过了,只有阴暗不见光的地方能够生长。” 赵川南十分疑惑,继续道:“可又很奇怪,他们沿途仔细搜寻过大运河,却并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这种水草生长的环境,与运河的地貌完全不符。” “阴暗不见光的地方?” 张炎在脑海中思索,难道真是磺山中的那处暗河? 上次的浮尸之中,就参杂有范世美的尸体,他是被人抛尸进了暗河,说不定那些尸体也是同样出自那里。 或许,就连死因都有关联。 晌午时分,赵川南就已收拾工具离开,临走前,送给张炎一本《棠阴比事》的手札,里面记录了他的一些验尸心得。 张炎也不失礼,回敬了一颗较为寻常的活血丹。 能够活血化瘀,加快气血循环,对身体大有益处。 赵川南并不多问,直接笑纳。 送人离开之后,张炎也决定出去走走,这些死状可怖的浮尸,令他心烦意乱。 然而,还未出门,陈大燕便火急火燎地赶来,上气不接下气地道:“老大,不好啦!门外有两位官差找你!” “官差而已,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张炎斜了一眼,漫不经心地道:“是衙门的捕快吧,让他们进来,应该是来询问浮尸线索的。” “不是衙门的人,他们穿黑衣,腰间挎着长刀,手上举着腰牌,说是消灾人。” “消灾人?!” 张炎浑身一颤,咽了咽口水,努力让自己镇定:“快迎进来。” 很快,两名消灾人就出现在大厅里。 他们一袭黑衣,披着暗红披风,手上握着腰牌,冷冷扫视了一眼冷塌上的浮尸,并没有丝毫言语。 “请问两位大人远道而来,所为何事?”张炎镇定道。 二人相视一眼,左边微胖的青年脸上弥漫出一丝和煦笑意,淡然道:“我们老大有事问你,他在县衙等候。” “你们老大?陈小旗?”张炎眉头一跳,这家伙喜怒无常,绝没有什么好事。 “你是说陈素衣?” 右边精瘦黝黑的青年摇了摇头,直接将刻着“消灾人”字迹的腰牌翻了个面,反面竟刻着“小旗”二字。 也就是说,这两人都是消灾人小旗官,与陈素衣平级。 而他们的老大…… 应该是总旗无误了。 张炎挠了挠头皮,百思不得其解,消灾人总旗官有事问我? 为了浮尸?还是为了老黑山的事情? 消灾人可不是什么善茬,行事琢磨不透,上一秒还笑嘻嘻,下一秒说不定就拔刀砍人,抄家灭族。 甚至‘消灾人’三个字,都成了民间止小儿夜啼的灵丹妙药。 “行,我跟你们走一趟,不过还请给我一点时间,安排一下义庄的事情。” 张炎深吸一口气,看了一眼依旧在墙角沉睡的老黑,神情复杂。 他来到陈大燕面前,交代了收尸人的一些日常事务,接着便仔细叮嘱,一定要照顾好老黑,别让人轻易打搅它睡觉。 …… 七具尸体面目全非,依次摆放在冷塌上,他们浑身溃烂浮肿,和先前的那些尸体一模一样。 枉死簿浮现虚空,依旧没有阴魂被抽离出来。 看来又是死了很长时间,魂魄早已消散。 张炎静静地愣在原地,细思极恐。 如果浮尸只出现过一次,还能说是巧合,可如今再现,那绝对有问题。 一旁的赵川南依旧如上次一样验完尸,取了少量的样品,分别装入灌中。又在两具尸体的指甲缝里找到了一丝水草。 “这水草和上次的一模一样,县衙的捕快已经查过了,只有阴暗不见光的地方能够生长。” 赵川南十分疑惑,继续道:“可又很奇怪,他们沿途仔细搜寻过大运河,却并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这种水草生长的环境,与运河的地貌完全不符。” “阴暗不见光的地方?” 张炎在脑海中思索,难道真是磺山中的那处暗河? 上次的浮尸之中,就参杂有范世美的尸体,他是被人抛尸进了暗河,说不定那些尸体也是同样出自那里。 或许,就连死因都有关联。 晌午时分,赵川南就已收拾工具离开,临走前,送给张炎一本《棠阴比事》的手札,里面记录了他的一些验尸心得。 张炎也不失礼,回敬了一颗较为寻常的活血丹。 能够活血化瘀,加快气血循环,对身体大有益处。 赵川南并不多问,直接笑纳。 送人离开之后,张炎也决定出去走走,这些死状可怖的浮尸,令他心烦意乱。 然而,还未出门,陈大燕便火急火燎地赶来,上气不接下气地道:“老大,不好啦!门外有两位官差找你!” “官差而已,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张炎斜了一眼,漫不经心地道:“是衙门的捕快吧,让他们进来,应该是来询问浮尸线索的。” “不是衙门的人,他们穿黑衣,腰间挎着长刀,手上举着腰牌,说是消灾人。” “消灾人?!” 张炎浑身一颤,咽了咽口水,努力让自己镇定:“快迎进来。” 很快,两名消灾人就出现在大厅里。 他们一袭黑衣,披着暗红披风,手上握着腰牌,冷冷扫视了一眼冷塌上的浮尸,并没有丝毫言语。 “请问两位大人远道而来,所为何事?”张炎镇定道。 二人相视一眼,左边微胖的青年脸上弥漫出一丝和煦笑意,淡然道:“我们老大有事问你,他在县衙等候。” “你们老大?陈小旗?”张炎眉头一跳,这家伙喜怒无常,绝没有什么好事。 “你是说陈素衣?” 右边精瘦黝黑的青年摇了摇头,直接将刻着“消灾人”字迹的腰牌翻了个面,反面竟刻着“小旗”二字。 也就是说,这两人都是消灾人小旗官,与陈素衣平级。 而他们的老大…… 应该是总旗无误了。 张炎挠了挠头皮,百思不得其解,消灾人总旗官有事问我? 为了浮尸?还是为了老黑山的事情? 消灾人可不是什么善茬,行事琢磨不透,上一秒还笑嘻嘻,下一秒说不定就拔刀砍人,抄家灭族。 甚至‘消灾人’三个字,都成了民间止小儿夜啼的灵丹妙药。 “行,我跟你们走一趟,不过还请给我一点时间,安排一下义庄的事情。” 张炎深吸一口气,看了一眼依旧在墙角沉睡的老黑,神情复杂。 他来到陈大燕面前,交代了收尸人的一些日常事务,接着便仔细叮嘱,一定要照顾好老黑,别让人轻易打搅它睡觉。 第18章 刑场 张炎被盯得头皮发麻。 眼前这位青年想必就是消灾人总旗了,那锐利的眼神,浑身弥漫的煞气,一看就是久经生死场。 “你就是张炎?” “正是小人。” 张炎浑身肌肉紧绷,微低着头,小心扮演着一名底层收尸人应有的谦卑。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收尸人也是衙役的一种,只不过是最底层的白役,没有编制,即便掌管整个义庄,地位也就和看守库房的役吏一样。 “过来喝茶。” 总旗大人突然敲了敲桌面,盯着张炎道:“听说自从你接手收尸人之后,就再也无人暴毙而亡了?” 张炎先是一愣,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可紧接着,就有两名衙役端了一把椅子过去,放到了总旗对面。 “小人只是做了分内的事情。”张炎硬着头皮坐下,谦逊道。 在接过茶盏的一瞬间,他飞速扫了一眼对面的总旗,发现对方的眸子竟有一丝淡淡的金色,轮廓硬朗,鼻梁挺拔,一双狭长的狐狸眼,竟比女子还好看。 “我此次来朱河县有两件事,一件是查浮尸案,另外一件,你很快就会知道,陈小旗将你的事情都对我说过了。” 总旗大人抿了一口茶,饶有兴趣地凝视着张炎。 果然是为了浮尸案! 至于另外一件事,究竟是什么,和自己有关联么? 张炎不由警惕起来,这位总旗官的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为何他这套话术是如此的熟悉? 上辈子不是没当过社畜,那些领导、甲方之流,在每次为难自己之前,都会找一个点先夸奖一顿,比如你今天真帅,这个文案写得很不错。 然后,就会提一些扯淡又无理的要求。 “张老大,应该杀过人吧?” 总旗大人亲自给张炎的茶盏续上水,冷不丁问道:“杀人的感觉如何?” “……!!!” 张炎手一抖,茶盏里的水差点溢了出来。 尼玛…… 我啥时候杀过人,也就用枉死簿收了一些阴魂,拿匕首当成飞刀刺中过路老大,可对方是条伥鬼啊!最后还是被霸下给吞了! 如果说真正杀过谁,恐怕就只有霸下,可霸下也并没有死透,如今在枉死簿里过得好好的。 “总旗大人说笑了,我只负责收尸,为亡者找一个归宿,又怎么敢杀人。”张炎狠狠地咽了咽口水,讪笑道。 他此刻是真的感受到消灾人的变态了,看似漫不经心,却一不小心就会上套。 “那今天去杀几个,如何?”总旗大人笑道。 “???” 张炎刚喝进嘴里的一口茶差点喷了出来,他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 “总旗大人又在消遣小人了。” “我和你不熟,又何来的消遣?” 总旗大人拍了拍手,先前的两名消灾人小旗官就进了大堂,直接将张炎搀扶起来。 “送他去刑场。” “是,大人!” 话音刚落,张炎就被两名小旗官带出了大堂,一左一右,仿佛两位护法金刚。 什么情况?! 一言不合就要押赴刑场? 张炎完全处于懵逼状态,一声“冤枉啊大人”差点破口而出。 那名微胖的消灾人不知从哪里拿来一张纸,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直接就让张炎签字画押。 “签了吧。” 微胖的消灾人淡漠道:“别浪费时间,午时就要到了。” 张炎瞪着眼睛,惊愕到了极点。 然而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另一个精瘦的消灾人则直接将他的大拇指涂上朱砂,按在了白纸的右下角。 “走吧。” 张炎的后背已被汗水完全浸透,脑海里浮现的全是电影“国产凌凌漆”里去刑场的片段。 “草菅人命?!” 张炎的一颗心沉到了谷底,肯定是陈素衣那个阴险小人,在小册子上记了坏话! 杀人对消灾人来说无疑是家常便饭,哪怕是朝廷命官,也不敢招惹,更何况自己一个小小收尸人? 多的是罪名压在自己头上。 仅仅一瞬间,张炎心头便闪过千百念头,甚至已经有了亡命天涯的打算。 镇定! 一定要镇定! 张炎深吸一口气,保持住不卑不亢的姿态,到了这种地步,也没必要再掩饰什么了,还不如光棍一点。 真惹急了,哭丧棒也不是吃素的! 身后的总旗大人,看着张炎挺得笔直的背脊,嘴角浮现出了一丝难以琢磨的笑意。这一幕被旁边的县令朱海光看在眼底,顿时吓得冷汗涔涔。 消灾人真是吃人不吐骨头。 …… 不知不觉,就到了刑场。 眼前是一大片沙地,四周挤满了吃瓜百姓。刑场前方是一座庙宇,门口的大铜鼎里竖了三支儿臂粗的高香。 有九人身穿囚衣,五花大绑,脖子上插着标,跪在铜鼎之前。 烈日之下,就连影子都变得极小。 一名衙役点燃高香,大喝道:“午时三刻已到!” 此时的张炎,也恰好被两名消灾人带了进来,他看着眼前一幕,有些出神。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刑场。 然而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总旗大人就突然闪身,直接站在九名死囚面前,丢下一道“斩”字令箭。 他语气森然,冷喝道:“斩!” “噗!” 身后一名红差挥刀斩下,瞬间一颗头颅滚落! “闻香教众,蛊惑百姓,私营毒散,杀无赦!” 总旗大人冷峻无比,视线投向围观的百姓,厉喝道:“如有包庇,或有同党,以同罪处之!” 紧接着,又有几颗头颅斩落。 在刑场上只剩下最后一名死囚的时候,总旗大人突然抬手制止了欲要挥刀的红差,转身来到张炎身前。 “轮到你了。” 总旗大人面无表情,接过红差手中的砍刀,递到张炎面前,低沉道:“你去斩了他。” 张炎站在原地,看着那些血冒三丈的死囚,一时间有些震惊,更多的却是疑惑。 “我……我去斩死囚?” “你爹生前最恨的,就是这些祸害百姓的邪人,落到这个下场,是罪有应得。” 总旗大人笃定地看着张炎,将砍刀塞进他手中,叹息道:“别让他失望!” 第19章 劫法场 “我爹?” 张炎无比惊愕,一双眼睛瞪得滚圆,死死地盯着总旗大人,喃喃道:“大人,你是……” 话未出口,心底隐约有了猜测。 “斩了他,我温酒等你。”总旗大人拍了拍张炎的肩膀,神情郑重。 “是!” 张炎将手中砍刀紧紧握住,缓缓步入刑场。 他已然明悟,方才签下的字,想必就是红差认证,也就是官方的“杀人许可”。 最后一名死囚孤零零地跪在地上,是一名男生女相的青年,发丝如墨,肤如童颜,一颦一笑都蕴含万种风情,即便神色憔悴,也不掩天生媚骨。 “年轻人,你骨相极佳,本座传你一门红鸾秘法,能够采阴补阳,容颜不老,你可有兴趣……” 妖媚男子仅仅凭借神态、言语,就鼓动了张炎心中欲念。 似乎只要听他传诵,便能掌握红鸾秘法,而后再斩了他也不迟。 “学了之后,像你一样,安能辨我是雌雄?” 张炎冷笑,识海之内魂种光芒大盛,已然警觉,淡漠道:“您如此神通广大,小的不敢造次,还是送走的好!” 话音未落,妖媚男子抬头看了看天色,竟露出诡异笑容。 “有古怪?” 张炎的灵觉延伸而出,感应四周,隐隐有不祥预兆。 与此同时,围观百姓之中,突然有黄沙弥漫,瞬间便化为巨大龙卷,席卷了整个刑场。 “有人劫法场?” 总旗大人神色森冷,厉喝道:“闻香教同党,来一个,死一个!” 说完便一脚塌下,大地滋生出蛛网般的裂痕,席卷而来的龙卷,竟被震得凝在空中,重新化为黄沙,刷刷抖落。 接着,总旗大人一声咆哮,犹如凤啸九天,他浑身气血如烟,似乎有一头神鸟的虚影将之笼罩。 “既然来了,就乖乖留下。” 总旗大人冲天而起,在抖落的黄沙之中来回穿梭,仅仅刹那,就拎着两道人影重返刑场。 两名邪人身穿黄衣,将浑身包裹得严严实实,颜色与黄沙无二,他们蜷成一团,体表有鲜血缓缓浸出。 张炎愣在了原地,他没想到总旗大人竟有如此雷霆手段,仅仅数个呼吸,就将劫法场的邪人给抓住了。 消灾人果然够强横。 一旁围观的百姓,个个噤若寒蝉,显然是被镇住了。 “区区障眼法,也敢卖弄?” 二人被重重扔在地上,浑身如散架一般,无法动弹分毫,很快便被五花大绑,脖子插上了只属于死囚的“亡命标”。 “先斩了这二人!” 总旗大人目光沉静,看向张炎。 张炎郑重点头,拔下二人的标签,手起刀落! 瞬间,两道血柱飙起,头颅落地。 接下来,张炎缓缓来到了妖媚男子身前,目光冰冷。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竟有一名五品‘换血炼意’境的高手监斩,我……死得不冤。” 妖媚男子叹了口气,面如死灰,再也没了先前的气势,颓然道:“你动手吧!” 他将头低下,背负的双手紧握,手指结成莲花印,口中开始念念有词。 “这又是什么手段?” 张炎瞬间有些出神,这名妖媚男子的头,似乎比之前斩首的死囚要低一寸三,手握莲花,难道是在施展什么秘法? 管你什么手段! 斩了再说! 张炎高举砍刀,泛着日光,狠狠斩下! 一颗头颅滚落,似乎并无任何异常。 然而就在下一瞬,张炎看到一道虚影直接从妖媚男子的体内蹿出,口中不停念着“磺山村”三个字,朝一个方向飞奔而去! “这阴魂不惧烈日?” 张炎顾不得细想,直接祭出枉死簿。 虚空之中,枉死簿高悬于顶,一道道黑色雾气直接从一具具死囚体内抽离而出,被吸入其内。 那一道飞奔的阴魂,也瞬间被定在原地,神色恐慌! “怎么可能……我明明施展了化眼大法!这是师尊亲授于我的,只要我一直念着‘磺山村’,就能回去,怎么会这样?!” 妖媚男子的阴魂极为不甘,魂体剧烈震荡,欲要挣扎,却于事无补,直接被枉死簿强行吸收。 张炎深吸一口气,总算没有逃脱。 原来妖媚男子临死前,施展的是化眼大法,是为了让阴魂回归的一种秘法? 磺山村? 看来,是真有问题。 闻香教的老巢,说不定就在那里。 张炎压下纷乱念头,走出刑场,至少此行不亏,收了十一道阴魂,其中不乏邪教高手。 “走,喝酒去。” 总旗大人接过张炎手中的砍刀,扔给一旁的微胖青年,直接道:“什么时候去玉京城,父亲一直很想见你。” “去拜访西宁侯,本就是分内事,早该提上日程,奈何俗事缠身……” 张炎心头已然镇定下来,缓缓道:“总旗大人,接下来是要接手浮尸案么?” “在外人面前你可以称我为总旗,但是私下,你该叫我大哥,父亲可是反复交代过,要我好好照顾你。” 总旗大人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扫了眼刑场正被收殓的死囚尸体,道:“看来,你没让我失望。” 张炎极度无语。 所谓的考验,就是去杀人练胆么? “我宋玄岐第一眼看到你,就觉得很对胃口,想必父亲也会很喜欢你的。” 总旗大人突然叹了口气,神情悲悯道:“至于我妹妹玄鱼,那个丫头片子,可不让人省心,你以后有得受了……” 张炎一愣,已然明白,看来这个便宜大舅哥,今天是特意来试探自己的。 宋玄岐从怀中取出一枚刻着复杂符箓的圆盘,放到张炎手上。 “这是玄鱼送你的,好好留着,到了玉京城要是不见了它,你就有大麻烦了。” 张炎接过圆盘,反复打量,却看不出什么端倪。 “私下一个人的时候再看。” 宋玄岐冷不丁留下一句,便伸了个懒腰,缓缓朝前走去。 张炎也连忙跟上。 那些围观的百姓,在议论纷纷中,缓缓离去。 突然,张炎猛地一惊,似乎在人群中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对方打着一把黑伞,隐入人群,悄然散去。 这张脸,他曾在范世美的幻灯片中见过! 是她? 林巧娘。 第20章 武道九品 林巧娘还没死? 当初和范世美一起私奔躲入磺山,而后在溶洞暗河撞破他人秘密,被人追杀。 范世美死得那么惨,她又如何安然无恙? 那名妖媚男子在临死前,口中一直念叨“磺山村”,之间难道有什么关联? 浮尸、赤汞、闻香教、磺山、林巧娘…… 所有诡异之事交织起来,令人细思极恐,张炎的心底隐隐有了某种猜测,但也仅限于猜测。 他还需要一个契机,去解开所有谜团。 太初道元经在体内不停流转,有暖流翻涌,张炎突然浑身一个激灵,感觉体内的法力开始暴涨! 一年。 两年。 三年…… 一下子暴涨了六年修为! 根据枉死簿的反馈,他哪里还不明白,这是斩了那两名劫法场的黄衣教众,从而获得的奖励。 斩一邪人,得三年道行修为。 “原来如此,要亲手斩杀邪人,才会获取道行!” 张炎极为兴奋,却竭力掩饰了下去。 紧接着,他的识海之中,一门术法突兀出现,自行运转! 破妄之眸! 双眸之中,有火焰符文诞生,可洞察一切邪魔伪装,判断气血强弱。若是对方修为不够,甚至会被瞳火灼烧。 当初要是有一双破妄之眸,张炎一眼便可看穿路老大的本质。 这便是斩杀那名妖媚男子后,获得的术法。 亲手斩杀邪人,弱者可得道行,强者可得术法之类的奖励。 张炎略一思索,便总结出了规律。 当初用业镜灭了霸下,奖励了太初道元经这种神奇修炼之法,如今斩杀闻香教的邪人,亦获得了破妄之眸。 至于业镜、哭丧棒这种宝物,或许要看机缘。 另外八名闻香教死囚,被枉死簿吸取阴魂之后,所反馈的奖励,却是一颗丹药。 无漏丹。 意为神魂无漏。 张炎低头,见到手中突兀出现的漆黑丹药,隐隐有雷纹隐现,来不及细看,连忙趁人不注意,一口咽下。 他曾在霸下的记忆之中得知,只有道宗的纯阳之体,才能天生神魂无漏,一路修行自阳神境,都将一路坦途,毫无瓶颈。 感受到识海充盈,隐隐有胀痛袭来,张炎知道,是魂种要蜕变了! 磅礴的魂力涌入识海,灌入魂种,滋生出一丝丝血色,最终蜕变成纯粹的血红。 下一瞬,血红的魂种轰然破碎,化成一道豆子大小的金色符印! “呼……” 魂印已成! 张炎深吸一口气,兴奋到了极点,感觉意识之强,比起先前翻了数倍。 手一挥,地上一颗小石子便飞入手心。 隔空驱物! 这一次可真是赚大发了! 张炎盯着走在最前的大舅哥,是越看越顺眼,先前对他的一些腹诽,瞬间消弭了大半。 还是消灾人有前途,能亲手诛邪! 不知不觉,张炎就跟着宋玄岐进入一座酒楼,直接上了二楼雅间。 一桌佳肴早已备好,两名美姬恭候一旁,张炎随手摸了一下酒壶,果然是温的。 清蒸大黄鱼、红烧大江蟹、烧酒酱牛肉、虾籽脆皮乌参…… 张炎一看这些菜肴,不由倒吸一口凉气,这一桌食材,少说得上千两银子,他不吃不喝光捞油水,恐怕都得三年才凑得齐。 “愣着作甚?坐下,喝酒!” 宋玄岐一把将张炎按在椅子上,眼神一瞥,便有一美姬上前,为他斟酒。 “这是三十年的极品女儿醉,我特意从父亲酒窖里偷的,大老远带过来,可不容易!” 张炎闻着醇厚酒香,顿时沉醉。 美姬将酒端到张炎跟前,露出妩媚笑容,欲要喂他喝下。 张炎浑身一激灵,仿佛听到耳边传来“大郎喝药”四个字。 “我……我自己来。” 张炎接过酒杯,浅尝辄止,他实在不会喝酒,显然也不太能适应这种场合。 上辈子喝酒,也只和几个知己好友夜间撸串吹牛,无比畅快,哪来这么多拘束。至于当社畜时,去夜场陪大佬喝酒,一旁也有小姐姐伺候,但他从来都觉得拘谨。 毕竟当了一辈子死宅。 宋玄岐似乎也看出了端倪,手一挥,两名美姬便识相退下。 “没看出,你还是个雏儿啊?” 宋玄岐闷了一口酒,神情变得异常兴奋,喃喃道:“雏儿更好,那我就放心了!” 听到此话,张炎背脊发凉,这家伙难道有什么特殊癖好? “武道一途,九品炼精,八品凝窍,你元阳未泄,还来得及。更何况你力气不小,能一刀斩掉邪人头颅,为何世叔当初不让你练武?” “当初只顾着闷头读书,确实没看上练武,现在想起,倒是很后悔。” 张炎叹了口气,在这辈子的记忆里,他打小就嫌弃武夫之流,觉得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直到家道中落,他才知道武力的重要。 “没关系,只要你先天精气未泄,就能将之炼化,将筋骨脏腑炼到极致,便会自然衍生出一颗武种!” 宋玄岐夹了一块牛肉咽下,继续道:“到时候你就是一名九品武夫,遇到一些歹人,也就有了自保之力。” “可惜从小没打好基础,资质必然有限。” 张炎十分惆怅,上辈子玩游戏他最喜欢战士,可以正面刚,拳拳到肉,刀刀见血,这才是热血男儿该有的气魄。 “堂堂男子汉,说什么丧气话?” 宋玄岐不知从哪里搜出一本书,上面写着“极武真经”四个字,递到了张炎面前,继续道:“跟着炼,能修炼到何种地步,全凭造化。” 张炎接过书,忍不住翻阅起来,是越看越惊心。 原来武道共有九重境界,九品最低,一品最高,其中下三品为炼体三重,中三品为炼气三重,上三品竟被称之为人仙! 大离朝的皇帝,就是一位人仙! 寿命可破两百载! “给你一年的时间,炼出武种,再给你三年时间,踏入武道八品,到时候,你就有了成为消灾人小旗的资格。” 宋玄岐目光灼热,闷了一口酒,道:“这是父亲的意思,他会为你引荐,让消灾人衙门给你留位子。” “当然,如果实在炼不下去,到时候做一门生意,也强过替死人收尸。” “我会认真修炼的。”张炎郑重说道。 宋玄岐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两件东西,我会派人交给父亲,这可是他千叮万嘱过的。” 接着,宋玄岐便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布包,从中取出一块破损甲片,以及一封书信。 张炎一愣,这不是父亲留给自己的信物吗?一直压在床下,怎么会在他手里? 消灾人这么可怕? 还暗中监视过自己? 张炎狠狠咽了咽口水,连忙喝下一杯酒压惊。 第21章 五毒石散 酒过三巡。 二人推杯换盏,不知不觉,已过酉时。 月华如水,夜色微凉。 走出酒楼时,张炎搀扶着喝得醉醺醺的宋玄岐,一股酒气扑鼻,令他浑身难受。 两名小旗官紧随其后,面面相觑,他们还从未见过老大这副模样。 “郭怒,老大不是说了今晚还有行动,喝成这样,该不是这小子故意灌的吧?” 精瘦的青年朝张炎瞥了一眼,低声道:“咱们要不先支开这小子,免得碍手碍脚,等会还要分心保护他?” “静观其变,你什么时候见老大误过事?” 名为郭怒的微胖青年十分笃定,喃喃道:“唉,我说唐东,都三年了,你就不能沉稳一点,多向我学学?” “喝呸!” 一口浓痰吐在郭怒脚下。 张炎灵觉延伸之下,身后的悄悄话尽入耳内。 消灾人今晚还有行动? 肩上的大舅哥却醉得像死猪一样,难不成是装的? 张炎略一感应,就发现宋玄岐呼吸平稳,体内气血如海浪翻涌,生龙活虎,根本就不像一个醉鬼。 这家伙果然是装的。 消灾人一个个都是老狐狸,看来今晚又有人要倒霉。 很快,就进了一家客栈,张炎刚要从宋玄岐身上掏银子付钱,就被郭怒制止了,他直接递过来一张五十两的银票。 “张老大,这钱由衙门出,里面还有你今天出红差的经费。” 张炎接过银票,哪里还不清楚,这家伙是想借着机会,把白天吞自己的二十两给吐出来,看来还是个心思活络的角色,很有眼力见。 张炎去付账,掌柜不仅没收,还倒找了十两。 “小店今晚有消灾人入住,安全等级可上升了不少,这是安保费。” 掌柜的一套说辞,令张炎目瞪口呆,消灾人有这么可怕吗? 进入客房之后,张炎将宋玄岐扔在床上,由两名小旗伺候,他另外进了一间房,将窗户都关上之后,才点燃蜡烛。 枉死簿内。 雾之巨城上空,一张黑色大脸凭空浮现,悬在银月之下,令冥川之畔的十一名闻香教邪人胆颤心惊。 他们如今都成了阴魂,天然受枉死簿法则压制,升不起丝毫反抗之心。 张炎并不说话,直接将他们生前画面具现出来,逐一放映。 千篇一律的剧情,其中六名黄衣教众,都是被他人蛊惑,或以治病免灾为诱惑,或以幻术把戏吓唬,将他们笼络,而后加入其中,成为助纣为虐的棋子。 还有四名教众,则是被教义洗脑了,如末世降临,劫难将起,只要皈依闻香教,努力修行,就可抵达美好彼岸世界。 张炎十分无语,如此低劣的手段,居然能令这么多人沉迷。 还剩下最后一名邪人,是那名妖媚男子。 一幅幅属于他的幻灯片,直接呈现在张炎眼前。 妖媚男子本是一名八品武者,长得粗犷壮实,以押镖为生。他家道殷实,还有妻儿作伴,享尽天伦之乐。 然而在一次押镖途中,救了一名受伤的异域女子,被他带入家中,让妻子照拂。 那女子不知有何等魅力,迷得他五迷三道,连镖也不押了,整日魂不守舍,与她饮酒作乐。 妻子看在眼里,心急如焚,欲要将这狐媚子逐出家门,却不得其法。 一气之下,要请宗族长辈做主,却反被丈夫嫌恶,隔三岔五就暴打一顿。 丈夫堂堂八品武者,妻子不过一瘦弱女子,如何能扛得住?不过几日,妻子便突然暴毙,莫名吊死在柴房。 剩下的儿子,为母报仇,抄刀就要砍死那狐媚女子,却被父亲死死拦住。 第二天,便溺死在井底。 原以为家破人亡之后,这镖师会幡然醒悟,却没想到愈演愈烈,甚至要将这狐媚女子娶为续弦。 然而狐媚女子却突然消失了。 他只记得那女子名为殷媚儿,其他一概不知。 此时的他,已经变得浑浑噩噩,每到夜间,就浑身炙热,如针扎一般刺痛,寻遍名医,也查不出疾病根源。 于是变卖家产,开始寻求各种偏方,逐一尝试。 皇天不负有心人,总算令他遇到一位过路高人,稍一把脉,就得知病症所在。 给他开了一剂药散,便药到病除,浑身舒畅。 然而一旦停药,便再度复发! 他只得献上所有家财,拜入高人门下,成为一名虔诚弟子。 高人传授他“红鸾秘法”,令他容貌大变,男性性征也开始消失,逐渐朝女性蜕变,不出三年,他就能完美蜕变成一名妖媚女子。 每到夜间,他就抹上妩媚浓妆,在无人小道上装弱,魅惑陌生的富裕男子,而后获取信任,被接入家中。 接着,便暗中将师尊给他的药散,放入男子饮食之中,令其逐渐上瘾,失去理智,害得对方家破人亡。 被害男子没有药散之后,便会痛不欲生,而后就会有“高人”路过,令他“药到病除”,被吸纳入教中。 再如法炮制,寻找下一个受害者。 终于…… 在一次魅惑富家男子之时,遇到了早已布下天罗地网的消灾人。 而后便被押入刑场。 …… 张炎看完幻灯片,心头巨震,这一套邪教流程,让人防不胜防。 他最好奇的还是那门“红鸾秘法”,竟能让一个粗犷的抠脚大汉,变成一个娇滴滴的美娇娘? 太丧心病狂了! “霸下何在!” 张炎话音未落,冥川之中,霸下随之浮现,抖落身上水迹,便匍匐在河面。 它神采奕奕,魂体已如实质,举手投足,都有威能弥漫。 “上神,霸下在此。” 霸下的眼神空灵,却充满敬畏。 “这十一名邪人残害苍生,犯下滔天罪孽,交由你来处置。” “遵命!” 霸下张开大嘴,露出如刀刃般的巨大尖牙,直接将十一道阴魂吞吸过去。 “饶命!上神饶命!” 为首的妖媚男子连忙跪地求饶,却于事无补,话未说完,便被霸下吞入嘴中,细细嚼碎。 吞了阴魂之后,霸下便缓缓沉入水中,开始将这些魂力炼化,它已是阴神境界,在冥川之底修炼,修为日益增长,即便没有肉身依托,放在外界,也能施展种种神通。 第22章 星罗圆盘 张炎回到现实,望着烛火摇曳,忽明忽暗。 幻灯片里的那些药散,被消灾人称之为五毒石散,四百年前偶然被前朝丹师炼出,服用之后,令人面色红润,神明开朗,可弥补阳虚,身轻如燕。 其药性燥热绘烈,使人全身发热,有一种抵达迷离幻境之感。 此药一开始寂寂无名,后来被一位驸马推崇,贵族中人遂相继服用,一时间极为风靡。 就连行伍之中,都将此药当做犒赏,以振军心。 然而它真正的危害,到后面才逐渐暴露。 常人仅数次服用,便会产生依赖,一日不食,就浑身炙热,头痛如刺,涕泪交横,奄若病夫。 当初前朝尚处于鼎盛时期,还能震慑四方,令万族臣服。 后来丹方流入民间,百姓亦开始崇尚此药散,纷纷服食,泛滥无比。 一名九品武夫,如若染上此物,就会意志消沉,手不由心,同级对战之下,犹如待宰羔羊。 仅仅过了数年,整个天下便皆是染药者,凭空多了成百上千万的病夫。 紧接着异族入侵,天下混乱。 朝中无可用之肱骨,战场皆是意志消沉的懦夫,百姓亦成了孱弱之民,任人宰割! 仅仅数十年,疆土全境皆被外族占领,一时间生灵涂炭,百姓成了异族的粮草,被邪魔祭炼生魂、抽筋扒皮者,不计其数。 前朝国破,血流漂橹,人族危矣! 为驱除异族邪魔,恢复人族气运,各方响应,组成义军,纷纷揭竿而起。 与此同时,一个不起眼的小地方,有一贫苦放牛娃,也加入义军,反抗异族。他天赋异禀,屡建奇功,是天生的戎马之将。 更令人吃惊的是,他修炼武道,也是天纵奇才,一路毫无瓶颈,仅仅十五年,就踏入一品人仙巅峰,成为不朽! 从此改朝换代,开疆裂土,建立大离王朝,被称之为太祖帝! 张炎这辈子的记忆之中,一直保留着这段历史。 五毒石散危害甚大,一旦泛滥有灭国的危险,前朝便是前车之鉴! 大离王朝立国之后,颁布律法,其中有一条铁血禁令,就是灭绝五毒石散,犯此令者,杀无赦! 如今闻香教竟敢炼制此物,在民间传播,毒害百姓,无疑是在挑战朝廷。 张炎神色冰冷,觉得闻香教邪人,个个死有余辜! 夜色渐凉,酒亦醒了大半。 张炎从怀中取出一个圆盘,这是未婚妻宋玄鱼的礼物…… 他十分好奇,这究竟是什么。 上面篆刻着一些奇异符纹,有雷纹,水纹,火焰纹,以及草木纹。 张炎把玩了片刻,依旧摸不透门道,圆盘是一个整体,并无缝隙,材质似金似铜,却又十分轻便。 百无聊赖之下,略微沁入一丝法力,顿时有奇异流光浮现。 流光没入雷纹与水纹之中,雷水二气交织,形成一道光幕,十五六寸,犹如虚拟银幕一般…… “这是……” 张炎愣住了,眼前的光幕里居然还有景物出现。 画面似乎是在一间闺房之内,整个房间都弥漫着氤氲水汽,不远处的紫木方案上还有檀香四溢,烛火微跳。 在方案之前,有一个雕花浴桶,水汽便是从中冒出,里面似乎还有一个模糊的人影。 张炎无比疑惑,这难道是谁在沐浴? 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画面? 紧接着,一个背影出现在水雾之中,身躯婀娜纤细,肤白如玉,青丝垂至脚踝,几滴晶莹水珠从香肩滑落,沿着背脊沟壑,消失在神秘幽谷…… 即便见不到正脸,也能引起无限遐想。 这…… 张炎狠狠地咽了咽口水,左手不受控地微微颤栗起来。 克制! 张炎使劲摇了摇头,狠狠拍打了一下罪恶的左手,那镜中人影,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欲要回头,张炎连忙散去法力,光幕瞬间消失。 长舒一口气,张炎瘫坐在床上。 差点被发现了。 与此同时。 玉京城,西宁侯府,玄羽院。 宋玄鱼从浴桶出来,随后便有侍女进门,伺候更衣。 她对着铜镜擦干发梢,便要吹灭蜡烛,而后一抬眼,却发现星罗圆盘上,似乎有微弱光点隐没。 “有谁找过我?” 宋玄鱼拿起星罗圆盘,十分疑惑,喃喃自语:“这么晚了,难道是大哥找我?” 力量涌入其中,便有五道光幕呈现,其中四道皆暗,唯有最后一道微黄。 “五号?” 宋玄鱼诧异道:“是他……他能开启星罗圆盘了?” 略一思索,便羞恼无比。 刚刚她可是在沐浴! 星罗圆盘既然被开启过,那自己岂不是被他看净了?! 宋玄鱼气得拳头紧握,腮帮子鼓得像河豚,顿时将力量注入第五道光幕,她要把这个臭家伙大骂一顿! 客栈之内,张炎连喝了好几口凉茶压惊。 他的内心慌得一批! 就在此时,圆盘上突然涌出光点,凝成一道光幕,里面有人影缓缓浮现。 张炎惊魂未定,连忙掀起被子,滚了进去,将头捂住。 上辈子,他一直是母胎单身,压根不知道该如何和异性打交道,此刻光幕亮起,他自然有些不知所措。 更何况,刚才还偷看了人家沐浴。 “人呢?!” 光幕之中传来一道厉喝,即便饱含怒火,也难以掩饰声音原本的清脆悦耳。 “臭家伙,滚出来!敢偷看本小姐沐浴,我要挖了你的眼珠子!” “……” 张炎躲在被子里不敢吭声,只能装死。 不一会儿,被子里就传来了打呼噜的声音…… “……居然睡这么早?这次就饶过你,登徒子,再有下次,让我大哥把你活活打死!” 宋玄鱼骂了半天,也不见对方有丝毫反应,回应她的只有呼噜声,她也觉得无趣,便收回力量,光幕随即消失。 张炎这才从被子里缓缓坐起,长叹一口气。 还好够机智,躲过一劫…… 他径直来到窗边,将窗户打开,忍不住深呼吸,让心跳归于宁静。 窗外明月皎洁,张炎端起一杯茶,坐在窗沿赏月。 他眼下便是客栈的院子,一间间客房围着院子建成,透过这扇后窗,亦能看到对面的客房。 张炎望着杯中月影,突然发现,月亮竟变成了血红。 与此同时,在他对面的一间客房内,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妖娆的人影。 那扇窗并没有打开,却能看到里面的人影缓缓踱步,朝窗边走来,紧接着,竟撑开了一把伞。 张炎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血色月亮。 识海之内,魂印光芒大盛,有莫名预警滋生。 第23章 豢灵人 血月? 张炎下意识地瞪大了眼睛,双眸之中,有火焰符文诞生,瞬间洞察一切! 原来是幻境? 破妄之眸爆发出一道瞳火,直接将那一轮血月焚成虚无。 与此同时,一把黑伞也从对面破窗而出,极速旋转起来,令人眼花缭乱。 张炎微微晃神,便见到无数银针自伞面喷出,泛着光芒,朝自己爆射而来! 距离仅有三丈! “雕虫小技。” 张炎冷笑一声,灵觉延伸之下,直接将那一根根银针定在了空中,而后单手一挥,体内法力涌动,银针便又原路倒射了回去。 若是换了常人,恐怕早就被射成了马蜂窝,可张炎魂印已成,意识强了数倍,能够隔空驱物,加上拥有六年的道行法力,化解这一击自然是绰绰有余。 银针回射至伞面,却仿佛撞到铁盾一般,仅仅爆发出数道火花,便落在了地上。 这伞不错。 张炎心生羡慕,拥有这种可怕机关,能杀人于无形,恐怕以九品武夫的强健身躯,在近距离之下,也只能饮恨当场。 伞面缓缓收拢,一张清秀柔美的脸呈现在皎白月华之下。 林巧娘。 果然是她。 张炎并不惊讶,所有的猜测都已串联起来,离真相也越来越近。 如今的林巧娘一袭黑衣劲装,面色僵硬,眸子中阴气弥漫,如邪魅一般,早已不是范世美幻灯片中大家闺秀的纯情模样。 这不是真正的林巧娘。 “你究竟是谁?” 张炎皱起眉头,十分疑惑,难道又是什么恶魂,披了林巧娘的一层皮? 破妄之眸! 双眸之内火焰符文再现,朝林巧娘望去,却只见她体内一片死气,居然早已是魂飞魄散的状态! 已经死了? 张炎惊愕到了极点! 眼前的状况,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 死了还能杀人? 究竟是怎么回事? 张炎愣在了原地…… 林巧娘并不说话,飞身而起,手中黑伞朝张炎面门刺来,隐隐划破空气,伞尖竟是一把锋利的剑刃。 这把伞变化多端,短短数息,竟转化多种形态。 “张炎,别发呆了!” 就在此时,一道熟悉的喝声传来,宋玄岐从身后一道窗户中飞出,一把长刀径直横劈而下! “这把千机伞不错,我收了!” 林巧娘面无表情,直接撑开黑伞,伞衣边缘,瞬间射出数十把飞刃,被宋玄岐一一躲开,飞刃亦没入墙体三寸。 张炎这才回过神来,发现宋玄岐衣襟染血,手臂也负了伤。 与此同时,有三具黑衣尸体,从一扇窗户之中抛入院中。 两名小旗官也从客房之内飞身而下,背贴着背,横刀身前,朝四周谨慎观望。 此时的林巧娘已陷入包围,却依旧面无表情,只是僵硬地将千机伞收拢。 宋玄岐瞥了眼脚下的三具黑衣尸体,对着空气冷笑道:“不过片刻,你就失去了三具‘活尸’,还要继续么?” “据我所知,你们‘豢灵人’炼一具活尸可不容易。” 无人回应。 林巧娘的身体突然凌空而起,诡异地倒飞起来,欲要越过客房屋顶,朝院子外飞去。 “舍不得了?” 宋玄岐嘴角掀起一丝冷意,一双狐狸眼危险地眯了起来,瞳仁隐隐冒出一丝金光。 “还是留下吧!” 宋玄岐欺身而至,挽了几个刀花,一刀朝林巧娘当头劈下! 林巧娘依旧面无表情,缓缓张开嘴,朝宋玄岐喷出一股黑液,宋玄岐极速收刀格挡,刀面却被腐蚀,冒出滋滋的气泡。 张炎连忙冲过去,将落下来的宋玄岐扶住。 林巧娘身后似乎有人牵引,竟然加快速度,越过屋顶,消失在了几人视线之内。 “闻香教敢对我们动手,怕是活腻了?” 宋玄岐一脚踢在那三具尸体上,神色阴沉,冷冷道:“唐东,传我命令,让朱河县所有消灾人校尉都加大搜寻力度,将闻香教老巢给翻出来!” “是,总旗大人!” 唐东收刀入鞘,悄然隐入夜幕。 “郭怒,去县衙找人过来,将这三具‘活尸’带回去,彻查他们生前的一切关系网,越详细越好。” 郭怒领命,也随之离去。 张炎一声不吭,静静地看着那三具‘活尸’。 他们脸色苍白,身上伤痕累累,却毫无血迹,一看就是死去多时了。 如此看来,林巧娘也被炼成了活尸。 宋玄岐口中的那名‘豢灵人’,恐怕就是专门炼制活尸,将他们操控的幕后真凶。 “你不该来这里的。” 宋玄岐拍了拍张炎的肩膀,叹了口气,喃喃道:“如果你出了什么事,我真不知该如何向父亲交代。” “我也没想到会冲我来,或许是我在刑场斩了闻香教邪人,被盯上了。” 张炎随手捡起地上的一根银针,淡笑道:“那些邪人残害百姓,就该千刀万剐,我还嫌杀得不够。” 宋玄岐捶了一下张炎的胸膛,豪迈道:“果然没让我失望,那把千机伞不错,待我下次夺来,给你防身。” 张炎点了点头,心底总算松了口气,先前宋玄岐被人刺杀,应该还没注意到自己施展了法力。 他目前并不想暴露实力,万一被有心人盯上,还不知该如何解释。 毕竟他不过是一个收尸人而已。 拥有和身份不符的实力,并不是什么好事。 “如今看来,闻香教邪人不简单,还有豢灵人坐镇。” 张炎深吸一口气,疑惑问道:“不知道那位幕后的豢灵人,同时能操控几具活尸?” “七具。” 宋玄岐埋头擦拭长刀,缓缓道:“不过今天这位实力应该不够高,操控的活尸,都是些不入流的货色,不然没那么容易对付。” “当然了,真正的高手,也不是那么容易被炼成活尸的。” 张炎了然,看来这个世界上,还有各种诡异的修炼门类,他目前接触的还太少,或许只有加入消灾人,才能了解更多。 想到这里,张炎不禁心生向往。 消灾人或许更危险,但也有更多的可能性。 不过张炎还是决定继续收尸,毕竟目前来看,这是能安全提升实力的最佳途径。 第24章 潜入磺山 次日。 天微亮。 窗外阴雨绵绵,有清风拂面,张炎望着客栈院内,已被清理得铅尘不染,仿佛昨夜之事,从未发生过。 离去的时候,客栈掌柜看着张炎的眼神,充满了畏惧与胆寒。 昨晚睡得极好。 张炎脑海中一直在复盘那场打斗。 林巧娘被人操控,是以何种力量凭空而动的? 既然被称之为活尸,很可能是在人还活着的时候,以秘法将之炼成了行尸走肉。 他记得林巧娘最后退逃,是倒飞出去的,很可能背后有诡异力量牵引。 张炎百思不得其解。 不知不觉,就来到了县衙。 数十名消灾人校尉,同衙门捕快进进出出,气氛肃杀,时不时有身穿黄衣的闻香教邪人被押解而来。 这便是一夜之间,被抓到的闻香教教众。 “张老大,今日不去收尸么?” 郭怒一脚踹在一名邪人身上,一边说道:“我们老大在内堂,已等候多时了。” 张炎点了点头,便朝内堂走去。 一旁的衙门小吏见到张炎,脸上纷纷堆笑,再也不复以往的倨傲。 忽然,张炎似乎想起了什么,便堵住一个小吏的去路,问道:“赵川南老先生可在?” “在,在殓房。” 小吏指了一个方向,就要带路。 张炎罢了罢手,便换了条道,独自前行。 …… 内堂。 宋玄岐神情疲惫,显然是一夜未眠。 县令朱海光顶着巨大的黑眼圈陪在一旁,为他端茶倒水,十分殷勤。 他的桌前摆放着一叠册子,上面记载着密密麻麻的名单,每一个皆是目前被揪出来的闻香教邪人。 足有近百人。 然而都是一些外围成员,以私营五毒石散为生,根本触及不到核心高层。 闻香教等级森严,结构严密,教主之下是各大堂主,堂主之下便是舵主,如今朱河县只是其中一个分舵。 只有将藏在幕后的舵主抓到,才能想办法引出后面的堂主,那才是闻香教真正的高层。 昨夜那位神秘的豢灵人,很可能和舵主接触密切,只要将他揪出来,朱河县的分舵,便极有可能被连根拔起。 “赵老先生,里面请。” 此时,张炎径直入了内堂,在他身旁还有一半秃老者,正是赵川南。 “见过宋总旗。”赵川南拱手道。 宋玄岐微微点头,却有些疑惑,不知张炎带这老者过来,是何用意? “我和赵老先生发现了一些线索,应该能助消灾人找到闻香教老巢。”张炎开门见山,郑重道。 “什么线索?” 宋玄岐瞬间来了兴致,他昨夜发动了朱河县所有消灾人,雷霆突击,也只是抓了一些外围教众,连一个核心人员都没有。 赵川南从褡裢里掏出了一个瓷罐,以镊子在其中取出一丝细长的水草,铺到了一张白纸上,缓缓道:“这水草生长之地,很可能就是闻香教潜藏于朱河县的老巢。” “何以见得?” 赵川南并不接话,目光投向了张炎。 “我曾在一具浮尸体内发现了赤汞。” 张炎端起案上茶水抿了一口,继续道:“众所周知,赤汞又名丹砂,恰好是炼制五毒石散的原料之一。” “而这种水草,只有阴暗之地才能生长,也是在浮尸身上发现的。” 闻言,宋玄岐瞬间瞪大了双眼。 五毒石散,由丹砂、雄黄、白矾、曾青、慈石五种矿物炼制而成,丹方之中记载了详细配比,早在当朝开国之初,就被太祖下令焚毁。 如今丹方又重新问世,流入民间,开始泛滥起来。 “浮尸是在运河沿岸发现,本县捕快在沿途搜了不下十遍,并没有发现这水草的生长痕迹。” 一旁的朱海光忍不住插嘴,反问张炎:“会不会这浮尸根本就不是本县的,而是从运河支流卷入?” “朱大人,就如此急着撇清关系?” 宋玄岐瞥了朱海光一眼,冷哼道:“朱河县有五毒石散泛滥,亦有闻香教邪人作祟,难道都是假的?” 朱海光顿时冷汗涔涔,躬身站在角落,一言不发。 宋玄岐拂袖而去,张炎也跟在身后。 赵川南看了朱海光一眼,摇了摇头,皱眉离去。 …… 磺山村。 此处是十里八村的坟场,几百年前也有村落聚集,然而在前朝战乱之中,逐渐萧条了下去。 一支消灾人小队出现在坟包之间。 他们悄然前行,朝远处连绵的磺山深处潜去。 宋玄岐手握长刀,时刻处于警惕状态,一旁的张炎,亦将左手藏于袖中。 “张炎,不要离我太远,三丈之内我能护你周全,再远就不能保证了。” 宋玄岐一边小心避开路上的枝叶杂草,一边低声道:“你手中的‘暴雨梨花’只有三发,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滥用!” 张炎点了点头。 他已经穿上了宋玄岐赠与的内甲,左手还握着一柄如‘霰弹枪’般的暗器,一击之下,瞬间就有几十颗铁珠爆射而出。 “你有几成把握确定,闻香教的老巢就在这磺山之内?”宋玄岐问道。 “六七成。” 张炎思索片刻,缓缓道:“我麾下有收尸人见过那种水草,说是小时候在磺山村祭祖时迷路,不小心进了山里,发现一条暗河,水草就长在那里。” 宋玄岐心头笃定,他已经安排了近十支小队,从磺山的不同角度朝内包围。 消灾人最底层的校尉,都是九品武夫,此行已做好了万全准备。 张炎见宋玄岐满脸郑重,心头不禁闪过一丝无奈,刚才那套说辞都是他编的,麾下收尸人都是流民,如何能知道有磺山这处地方? 若不是林巧娘被闻香教炼成了活尸,以及在范世美的记忆里见过磺山,知道有一处暗河,张炎也不会往这方面考虑。 将所有线索都串联之后,张炎才得出初步结论:磺山深处,便是闻香教的老巢。 不知不觉,便是日上三竿。 消灾人小队一路悄无声息,逐渐摸入了磺山深处。 张炎也在暗中悄然引导,按照范世美的记忆,将路线还原。 再往前行数百米,应该就是那处溶洞了。 第25章 安能辨我是雌雄? 磺山林植茂密,如今又是春暖花开的季节,却并无蛇虫鼠蚁出没,刚下过一场细雨,空气却反常的干燥。 “好浓郁的硫磺味。” 张炎捂住鼻子,忍不住道:“难怪一路上连条虫子都没见到。” 磺山磺山,难道是以硫磺命名? 宋玄岐突然摆手,身后的消灾人校尉顿时停住脚步,尽皆匍匐在地。 “有动静。” 张炎耳朵微微一动,似乎听到铁器撞击的声音,灵觉延伸之下,便发现不远处是一道峡谷。 消灾人小队匍匐前行,来到了峡谷边缘。 峡谷之中竟有上百人,他们脚戴镣铐,光膀子背着箩筐,里面装着一块块淡黄的石头,正是硫磺。 这里竟然藏着一座硫磺矿山! 那些矿民片刻不停地劳作,浑身沾满了硫磺粉,时不时就有咳嗽声传出,皮肤多处溃烂流脓,已看不出原来的肤色纹理。 在峡谷尽头,有跟不上队伍的矿民,仅稍作喘息,便被鞭子抽在身上,瞬间多出一条血痕。 还有矿民瘫倒在地,竟直接被人抬走,丢在一旁等死。 浮尸? 张炎脑海中顿时出现运河边上,那些腐烂浮肿的尸体,不正是这些矿民死后被沉入河底,久泡之后的状态? 张炎倒吸一口凉气,喃喃道:“那些浮尸,都是这些被奴役的矿民。” “闻香教作恶多端,天怒人怨,不铲除难以平民愤!”宋玄岐紧紧握住手中长刀,脸色阴沉到了极点,他紧咬牙关,强行忍了下来。 “先不要轻举妄动,我们再去搜一下其他地方。” 宋玄岐示意手下校尉收殓气息,换了个方向,朝硫磺运输的终点潜去。 毕竟五毒石散的配方,硫磺便是主药。 捉贼要捉赃,这个道理,张炎自然很清楚。 峡谷的出口是一个山坡,硫磺源源不断地运了出去,消灾人小队悄然跟上。 果然,所有硫磺都送入了一座三面环山的巨大煅制坊,里面无数巨型石磨并排摆放,左侧是数口大火炉,右边则有高达一丈的蓄水池。 不断有硫磺投入石磨,被研磨成粉。 若只是单纯地提纯硫磺,绝不需要这么多磨盘。 宋玄岐与张炎对视一眼,有了初步判断,随即与手下一名校尉耳语,校尉顿时领命离去。 接着便是按兵不动,原地等候。 直到夜深人静,校尉才原路返回。 “大人,小人已通知其他小队,他们已守好各处关隘,只等信号一发,便会行动!” 宋玄岐点了点头,扫视了一圈手下,低沉道:“听我命令,潜入煅制坊,不要弄出动静。” 此时的张炎也是一身黑衣,隐入夜幕,跟着消灾人小队前行。 煅制坊已经漆黑一片,所有矿民都被押入山洞休息,磺山迎来了短暂的宁静。 一支小队悄然潜入其中,张炎略微一数,便发现有二十四个磨盘,他来到石磨前,伸手沾了部分石料碎沫,仔细检查,发现都是新鲜的硫磺粉。 再往煅制坊内部走去,就见里面是一座中空的山洞,同样有一丈高的蓄水池,张炎点燃了一个小火折子,借着微弱的光,终于看清了全貌。 山壁有成堆的木箱,中央居然还有一口面积数丈的圆井! 打开箱子,里面空无一物。 那些硫磺究竟去了何处? 明明白天看到硫磺全部运了进来的。 既然有深井,又何必再修筑蓄水池? 张炎顿时怀疑起了这口井,他试着挪了挪井盖,发现居然是一个能左右对折的“活盖”,中心处有一活轴,井盖竟能掀开。 宋玄岐见到这一幕,脸上顿时涌出喜色,掀开井盖,往里面望去。 下面居然有木梯与井口相接。 消灾人纷纷摸黑往下爬,在经过了一个极长的甬道之后,映入眼帘的场景将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张炎瞪大双眼愣在了原地。 眼前竟是一个巨大的溶洞,不知从何处洒下的月光,与万千萤火虫交织,映得洞中异石斑斓,天上星河也不过如此。 张炎灭了火折子,借着萤火也能清晰视物。 石壁是深青与白色相交存在,斑驳的不仅是萤火,还有晶体折射出的光芒,此处明显有开凿过的痕迹,地上摆放着铁锹与背篓。 “谁能想到,在硫磺提纯坊的底下,居然会是曾青与白矾的伴生矿?” 张炎更加确信了心中猜测,低声道:“此地得天独厚,真是万万难寻。” 曾青是天然的硫酸铜,通常分布于铜矿氧化带,与各种矾类共存。 而溶洞内的不规则白色结晶体,又恰好是白矾。 除了硫磺,五毒石散配方中也含有这两种物质,只要再运来丹砂与白矾,此地就是现成的制造窝点! “看来我们来对了地方。” 宋玄岐拍了拍张炎的肩膀,眼底充满了赞赏,道:“先找到其他出口,免得成了瓮中之鳖。” 众人缓缓前行,张炎时刻保持警惕,灵觉延伸之下,隐约能听到活水的声音,像有暗河从脚下穿过。 他顺着水流的方向,悄然前行,来到了一个洞穴之前,宋玄岐连忙示意消灾人校尉摸进洞穴小心探路。 突然,有火光与人声从洞穴另一端传来,众人连忙藏身于矿石之后。 洞穴之外,是一处高台。 有一人高举火把,另一人紧随其后,他们抬着一个木箱,沿一处台阶往下,朝远处一条暗河走去。 “快点,这是最后一箱了。” 两人搬着木箱,下了台阶,走在石板栈道上,步伐极快。 张炎愣住了,那条暗河约莫七八丈宽,和范世美记忆之中的一模一样! 果然是这里! 大致清点了一下人数,共有十几名,皆穿黄衣,一看就是闻香教之人。 河边停泊的船只共有六艘,每艘配有六箱货物与两名教众,小船又窄又短,众人手中皆配竹竿,可见暗河并不好走。 此时船只都已装填完毕,那些教众也陆续上了船,却余下二人停在了岸边。 “殷公子,所有药散,共一百四十八箱都已经运出去了。” 方才那高举火把之人,对着身旁一道人影恭敬道:“眼下这是最后一批。” 他身旁的那道人影,是一位负手而立的翩翩公子,此人散发半披,仅看背影就有些阴柔之态。 张炎心头巨震,眼前托运之物必然就是五毒石散,可要运往何处,他一点也不知,他只知道,这些东西会残害很多人。 “走吧,我也该上去了。” 被称为殷公子的人本要上船,却突然又折了回去,站到那人身前,缓缓道:“你留下来。” 话音未落,那人就扑通跪下,他生得五大三粗,但在这位殷公子面前,却仿佛一只待宰的羔羊。 “殷公子,求您放了小人……” 可惜话都没能说完,殷公子左手一抬,他便直接栽倒在地,四肢摊开抖动起来,双脚正好对着张炎所在的方位。 他的口中发出一些尖锐的吱吱声,像是从喉咙里尽力吼出来的,充满了恐惧,但仍是半字都吐不清。 “你怎么了?” 殷公子故作怜悯地围着眼前人转了起来,这下张炎倒是借着火光,看清了此人的面容。 正是被他斩首的妖媚男子,幻灯片之中的那名异域女子。 殷媚儿! 第26章 虫葬之术 殷媚儿长发披肩,身上的衣衫一袭妖艳大红,样式男不男、女不女,脸上涂脂抹粉,声音温柔媚态,只是手指的骨节略粗,分明是一双男人的手。 “此人究竟是男是女?” 宋玄岐皱着眉头,忍不住疑惑道:“怎么和上次斩首的邪人一样,浑身透着一股妖异?” “一看就是个男的,说不定掏出来比你的还大。” 张炎想要干呕,低声道:“你看他那样子,搞不好是炼了什么邪功。” 宋玄岐不寒而栗,仿佛咽了苍蝇般难受。 只见殷媚儿从腰间取下一个小竹筒,放到脚下之人的耳边,一只白玉似蚕的小肉虫便顺着他的耳道爬了进去。 那五大三粗的汉子,面容扭曲,诡异地抽搐起来,随后便是眼、鼻、嘴、耳,七窍都冒出了白沙一样的东西,整个身体都干瘪下去,仅剩一副皮囊。 张炎猛地打了一个寒颤。 太残忍了! “哎呀,差点忘了喂食,饿着我家宝宝了。” 殷媚儿眉头微蹙,满脸都是心疼,让那条小肉虫顺着他的手臂,缓缓爬回了竹筒。 张炎倒吸一口凉气,眼前这家伙,只顾着那条虫,竟完全不把人命当回事! “消灾人听令,截下暗河所有船只,一个都不能放过!” 宋玄岐将长刀拔出,低喝道:“这一次我们要人赃并获,将朱河县闻香教邪人一网打尽。” 话音未落,手下消灾人校尉纷纷结阵,朝洞穴之外冲了过去。 宋玄岐将一支烟花状的东西递到了张炎手中,道:“这是信号弹,得出去释放,你原路返回,到煅制坊外面点燃。” 张炎接过信号弹,便原路出去。 身后传来厮杀声,张炎回头,便发现消灾人冲上船只,与船上邪人混战起来。 宋玄岐一人独战殷媚儿,浑身气血如烟,似乎有神鸟虚影将之笼罩,一声咆哮,犹如凤唳九天! 张炎顺着木梯爬出了圆井,来到煅制坊外,将信号弹点燃之后,空中便绽放出一道绚烂烟花,久久不散。 做完这一切之后,便再度返回,将圆井打开,一路上做好标记,在地上洒下硫磺粉作为路引。 “敌袭!有敌袭!” “戒备!” 无论是峡谷,还是其他区域,顿时响起了纷乱的嘶吼,紧接着,夜幕之中便传来了金铁交戈之声。 张炎进入溶洞,原路返回了暗河,只见船上邪人已在突袭之下死得精光,消灾人的凶名可不是闹着玩的。 唯有殷媚儿浑身爬满了米白色虫子,密密麻麻地朝消灾人小队包围而去。 “虫葬之术!” 那些小虫子通体都是粘稠的液体,落在地上便冒出腐蚀的白烟。 宋玄岐浑身弥漫着浓郁气血,将周身防范地密不透风,其他校尉也全部被他挡在身后,纷纷挥刀抵挡。 然而虫子太多,又无孔不入,他们渐渐落入下风。 “居然是一名五品‘换血炼意’境的高手,你们消灾人还真舍得下血本,要是死在了这里,不知道你们指挥使大人,会不会心疼呢?” 殷媚儿缓缓挽起发髻,嗤笑道:“在我虫宝宝的围攻之下,不知道你还能坚持多久?” 那些小虫子一接近宋玄岐的气血笼罩范围,便开始啃食,将他的防护罩啃得越来越薄。 “不男不女的玩意,好端端地人不做,偏偏炼邪功,做人妖害人。” 宋玄岐手握长刀,一刀劈下,有血芒隐现,瞬间便有成百上千的虫子爆裂,绿油油的浆液染了一地。 “你说谁是人妖?” 殷媚儿气得浑身发抖,他最忌讳别人这样称呼他,恨不得立马将眼前的家伙挫骨扬灰。 “老东西,还不出来帮忙!” 殷媚儿大吼一声,便从怀中取出一支玉笛,吹奏了起来。 笛声急促,犹如刺耳魔音,虫子听到之后,便仿佛打了鸡血,纷纷不要命般啃食起来。 与此同时,身后暗河竟传来了异响,有水纹泛滥,气泡翻涌。 三名身穿黑衣的人影,竟从水底缓缓浮现,他们没有呼吸,犹如僵硬的木偶,朝岸边走来。 其中一人,赫然便是林巧娘。 “又是豢灵人?” 宋玄岐倒吸一口凉气,看着溶洞出口,眼底隐隐掠过焦急,低声道:“人怎么还不来?” “对付消灾人,何必要硬碰硬,闹得两败俱伤呢?” 溶洞之中,浮现出一道苍老又嘶哑的声音,缓缓道:“他们都是低劣的武夫,很难碾死的。” 话音刚落,三名黑衣人影便围在了宋玄岐之前,同时张开了嘴,喷出一道漆黑的浓雾。 “该死的活尸!” 宋玄岐厉喝道:“都捂住鼻子!” 为首的林巧娘,缓缓撑开了那把黑伞,来到宋玄岐的防护圈内,任凭其他消灾人挥砍在身上,依旧缓缓前行。 “别浪费力气,她本来就是死的。” …… 张炎看到这一幕,心沉到了极点,很显然消灾人处于劣势,那名豢灵人不知藏身何处,操控没有痛觉的活尸,欲要给宋玄岐带来致命一击。 此刻的宋玄岐,为了护住手下消灾人,维持气血护罩,元气消耗极大,如若不然,一个人完全可以全身而退。 想到此处,张炎将灵觉延伸到了最大程度,识海之中,魂印光芒大盛,令他感知着整个溶洞之内的蛛丝马迹。 潺潺的河水,飞舞的萤火虫,蠕动的虫子,以及……暗河深处的一座岛礁。 在那岛礁之上,似乎有奇怪的气息,正与那三名活尸建立了某种联系? 暗河宽七八丈,那处岛礁距离自己五丈,应该够了! “破妄之眸!” 张炎躲在一处矿石后面,眸中有火焰浮现! 他朝那处岛礁望去,便发现那里有一诡异阴影,盘膝而坐,身前摆放着三个人皮娃娃,它们浑身似乎有血肉蠕动,弥漫着浓郁黑雾。 “果然是你。” 张炎冷哼一声,缓缓道:“隔空驱物!” 岛礁之上,那道阴暗人影在其中一个人皮娃娃上施了一道法印,岸边的林巧娘便将黑伞收拢,伞尖的剑刃不偏不倚地朝宋玄岐的咽喉刺去! 宋玄岐刚要抵挡,另外两名黑衣人影便也不顾痛痒,朝他袭来。 殷媚儿见到这一幕,将玉笛声吹奏得更加起伏。 无数虫子纷纷涌来,直接朝宋玄岐扑去! 与此同时,暗河之中突然浮起了一团水球,朝岛礁上的阴暗人影飞去,直接包裹住他的整颗脑袋,缓缓朝他鼻腔涌入。 “去死吧!” 张炎目光冰冷。 第27章 哭丧棒诛邪 “咳咳……” 岛礁之上,那道阴暗人影剧烈咳嗽起来,连忙以双手捂住口鼻,阻止河水继续向胸腔涌入。 施展在人皮娃娃上的法印也瞬间消散。 “糟糕!” 阴暗人影心头升起不祥预感,朝岸上望去。 原本以伞尖刺向宋玄岐咽喉的林巧娘,此刻竟偏移了方向,必杀一击直接落空,另外两名活尸的行动也变得僵硬,停在了半途。 宋玄岐松了一口气,来不及细想,发出一道如凤鸣般的咆哮,将身前的虫群震退大半,换来了喘息之机。 手下校尉也趁机将三具失控的活尸踹进了暗河。 “老东西,究竟怎么回事?” 殷媚儿神情焦急,他维持虫群消耗极大,只能速战速决,时间越长对他越不利。 “我……我被人暗算了!”藏身于岛礁之上的阴暗人影急迫道。 张炎依旧躲在洞穴之内,他随手从石壁上掰下一根如冰锥般尖利的白矾结晶,对准岛礁上的那道阴暗人影,飞掷而去! 咻! 破空之声呼啸而过。 张炎意识强大,灵觉笼罩白矾结晶延伸而去,几乎是百发百中。 更何况,他服用丹药,拥有了千斤巨力。 他有把握,一击将那岛礁之上的豢灵人击杀! 然而,当尖利的白矾结晶刺中那道阴暗人影之时,却仿佛穿透了一层棉絮,那具身体似乎并不属于血肉之躯,而像是一个人偶。 “想杀我?” 诡异的声音回荡在整个溶洞之内,和之前苍老嘶哑的声音不同,来源似乎是一名奶声奶气的幼童。 张炎震惊之余,屏住呼吸,破妄之眸再度开启。 声音竟是从其中一个人皮娃娃之中传出,那个人皮娃娃血肉蠕动,脸上渐渐生长出了五官七窍,正是林巧娘的样子。 “难道你没听说过,巫门有嫁接之术吗?” 人皮娃娃“林巧娘”冷冷道:“千万别让我找到你。” 话音未落,一道尖利的白矾结晶突然爆射而去! 嘭! 人皮娃娃瞬间化为一团血雾。 紧接着,另外两个人皮娃娃,也在张炎的袭击之下,化为了一滩肉泥。 瞬息之间,三个人皮娃娃全部报废,再也无法成为嫁接之术的载体。 “看你还如何作妖?”张炎冷哼道。 然而他还来不及喘息,暗河之中便冒出了汩汩的气泡,林巧娘竟从水中缓缓走了出来,神色极为冰冷。 她将黑伞缓缓撑开,径直朝张炎藏身的洞穴走了过来。 “被发现了?” 张炎无比镇定,连续袭击之下,必然会暴露方位。 只是没想到,那个豢灵人居然如此诡异,杀了几次都死不了,此刻肯定是将自己嫁接到了林巧娘身上。 “暂时还不能暴露自己。”张炎喃喃自语,心下有了决断。 他缓缓起身,朝洞穴深处走去。 身后的林巧娘也紧随而上。 终于,到了洞穴中间地带,宋玄岐再也发现不了里面的情况,张炎总算放心下来。 “昨天在客栈,我就发现你不寻常。” “林巧娘”盯着张炎,嘴里发出机械般僵硬的音律,道:“没想到你深藏不露,连灭我三个载体。” “所以呢?你现在很有信心杀了我?” 张炎摊了摊手,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 可越是这样,“林巧娘”便越是欲杀之而后快。 “不过是隔空驱物而已,这是小道,成不了什么大气候,近战之下,你不是我的活尸对手。” “林巧娘”将黑伞收拢,银针爆射而出的刹那,伞尖的剑刃直接朝张炎脖子划去! 张炎单手一挥,银针便根根定在空中,落在地上。 伞尖划过的同时,张炎手中出现了一根造型奇特的棒子,由腿骨制成,以白布钉住,顶端还有两个头骨。 哭丧棒直接抵挡住了黑伞剑刃,令其不得寸进。 “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张炎冷笑起来,他昨天近距离查看过两具活尸,身躯极重,皮肤苍白却有铅汞光泽,指甲也是灰白锋利,应该是由秘法炼制而成,犹如杀人机器。 若是硬碰硬,的确很难缠。 除非像消灾人一样,将他们肢解。 如果只是豢灵人远距离操控,对于张炎来说,确实非常麻烦。 然而,此时的豢灵人,已经嫁接在了林巧娘身上。 张炎的嘴角再次浮现出一抹奇异的微笑,哭丧棒绕过伞尖,直接在“林巧娘”身上点了一下。 下一瞬,“林巧娘”便笔直地栽倒在地,重新变成了一具尸体。 哭丧棒。 一击之下,可勾人魂魄。 一道弥漫着浓郁血腥味的虚影,直接被扯出了“林巧娘”体内,正是那名豢灵人的阴魂。 “怎么回事?” 苍老嘶哑的声音回荡在张炎耳畔,是一名佝偻干瘦如枯木的老叟,张炎静静注视着他,脸上毫无波动。 心念一动,枉死簿浮现虚空,直接将这老叟的魂体笼罩,吸了进去。 张炎捡起地上的那把黑伞,缓缓朝洞穴之外走去。 只见殷媚儿嘴角溢血,七窍之中都有大量的米白虫子涌出,本是米粒大小,瞬间迎风暴涨,成了拇指大小。 那幅画面,看得张炎几乎呕吐。 太恶心了! 虫潮密密麻麻,将宋玄岐的气血护罩团团包裹,形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球体。 在外面,根本就看不清宋玄岐的死活。 张炎双眸之中瞳火爆发,一瞬间便看清了虚实。 宋玄岐的气息极不稳定,虫群啃食他的气血,而后化为精纯能量反哺给了殷媚儿,此消彼长,双方力量逐渐悬殊起来。 即便如此,殷媚儿也不过是苦苦支撑,反哺的能量,远远比不上消耗。 张炎不再犹豫,将千机伞撑起,挡住整个身影,朝殷媚儿缓缓走去。 殷媚儿见到这把黑伞,顿时大喜。 救兵终于来了! “老东西,快弄死他,我要撑不住了!”殷媚儿大吼,眼底充满了期待。 黑伞笼罩的人影顿时加快了速度,数息之间,就到了眼前。 紧接着,黑伞之下出现一根造型奇特的棒子,直接朝殷媚儿当头挥下! 第28章 噬精蛊 殷媚儿满脸都是不可思议,看着出现在眼前的张炎,惊愕无比。 来不及做出丝毫反应,整个人便瘫倒下去,身上所有的虫子纷纷滚落,暴毙而亡。 一缕缕黑雾,竟从那些虫子体内抽离而出,凝聚成了殷媚儿的阴魂模样。 “以魂育虫?” 张炎一惊,趁着宋玄岐还未反应过来,从左袖之中取出“暴雨梨花”朝殷媚儿的脑袋一喷,几十颗铁珠射在他头上,打成了稀巴烂。 枉死簿再次浮现,将殷媚儿吸入其中。 原本在疯狂啃食宋玄岐气血的虫潮,刹那间崩解,宋玄岐顿觉浑身一轻,便看到张炎手握“暴雨梨花”,站在殷媚儿尸体之前。 “死了?这是怎么回事?” 宋玄岐一愣,再看着张炎的造型,疑惑道:“你干掉的?” 张炎点了点头,胸口起伏不断,喘息道:“趁他不注意,喷了他一脑袋,算是偷袭。” “管他偷不偷袭,有用就行。” 宋玄岐从怀中掏出一小瓶丹药,自己吞了一颗,其他的分给了手下消灾人。 “极品凝气丹,我二妹炼的,都吃了。” 张炎也接过一颗,咽了下去,顿时感觉浑身气血涌动,疲倦消失得干干净净,丹田之中竟有微弱气息流窜,隐入了经脉之中。 便宜未婚妻还会炼丹? 张炎十分诧异。 “对了,那个藏在暗处的豢灵人呢?” 宋玄岐调养了片刻,气息已恢复稳定,问道:“怎么销声匿迹了?” “肯定是知道消灾人都到了,怕被咱们包围,所以跑路了。”手下一名校尉猜测道。 见宋玄岐依旧疑惑,张炎将千机伞递了过去,道:“谁不知道消灾人声名远播,他不可能不怕,逃的时候连千机伞都没带走。” 宋玄岐打量了一下千机伞,确实货真价实,不由心头笃定。 他拍了拍张炎的肩膀,赞许道:“这次你立了大功,父亲要是知道,一定会对你另眼相看,玄鱼也会很高兴的。” 听到未婚妻的名字,张炎不禁有些心虚,上次她沐浴的背影,还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这些功劳我都会记下,只等你踏入武道八品,加入消灾人,就能兑换功绩点了。” 张炎点了点头。 此时,洞穴之中有火把点燃,纷纷扬扬,朝这边聚集而来。 所有消灾人小队都已出现,他们搬着一个个木箱,还押解着数十名黄衣教众。 在队伍最前方的,正是郭怒与唐东两名小旗。 “总旗大人,经查,此处确实是闻香教在朱河县的分舵,突袭之下,斩杀邪人近百,俘虏三十有余,查获五毒石散及精细原料共三百余箱。” 唐东拱手,神色凝重道:“不过有数百矿奴几乎同时毙命,不知为何?” “同时毙命?” 宋玄岐眯起了一双狐狸眼,一旁的消灾人见他这副模样,顿时冷汗涔涔。 每次总旗大人出现这副表情,都代表他愤怒到了极致。 与此同时,张炎灵觉延伸之下,竟查觉出了一丝异常,殷媚儿的尸体处,隐隐有什么东西在颤动。 就在张炎觉得不对劲的时候,殷媚儿的尸体下,竟有一个东西鼓了起来,他先前的那个小竹筒悄然破开,里面那只白玉似蚕的小肉虫,缓缓爬了出来。 紧接着,竟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小肉虫的体内撕扯挣扎,似乎要破开它的身体,挣脱而出。 张炎连忙冲过去,欲要一脚踩下。 但已经迟了。 小肉虫直接爆裂开来,从里面爬出一只通体玄色,身子狭长,口有尖利獠牙的飞虫。 它的速度极快,翅膀坚硬似铁,犹如一双锋利飞刀,径直朝张炎的脖子掠过! 张炎连忙躲闪,灵觉爆发之下,依旧让翅膀割到了下颌,顿时有鲜血浸出。 “小心!” 张炎连忙焦急怒吼,可下一瞬,飞虫竟直接飞入消灾人队伍之中,刹那间便有三名消灾人校尉传来惨叫,他们咽喉被割,血流如注! 消灾人队伍顿时乱作一团,火把挥舞,要将这只飞虫烧死。 但飞虫行动矫捷,躯体坚硬如玄铁,刀斩之下亦难以伤其分毫。 张炎倒吸一口凉气,突然感觉体力正在缓缓消逝,那飞虫居然能吞噬精气。 “不好……” 张炎意识到了什么,破妄之眸开启,便见到那只飞虫来回飞舞,有黄豆般大小,气息竟越来越强大,显然是能吞噬他人精气,化入己身。 宋玄岐大喝一声,爆发出气血护罩,尽力将其他消灾人笼罩其中。 而后他取出星罗圆盘,将力量注入其中,顿时有一道光幕弥漫而出。 过了片刻,光幕之中出现一睡眼惺忪的女子,她穿着宽大睡袍,揉了揉水灵灵的大眼睛,漫不经心地打了个哈欠…… “哥……大半夜吵我睡觉干嘛?” 宋玄鱼来到光幕之前,望着里面的兄长,无精打采道:“你这是在哪啊,好像是一个溶洞,哇……好多萤火虫啊,好漂亮……” “玄鱼!老妹!先别急着欣赏风景了,十万火急!” 宋玄岐直接将光幕对着那一只飞来飞去,欲要找机会冲击的飞虫。 “快看看,这虫子是什么鬼玩意?” 宋玄鱼这才打起精神,对着那只虫子仔细打量起来。 “通体玄色,口有利牙,翅膀如飞刀……唔……似乎是南巢蛊族的‘噬精蛊’。” “看样子,它的养育者应该已经死了,如若不然,不会是这个形态。” “这些以后再说,你就告诉我,该怎么灭了它!” 宋玄岐连忙打断,焦急道:“帮我这一次,回去给你带好吃的!” “这还差不多。” 宋玄鱼挤出一个鬼脸,这才郑重道:“我听老师说过,对付这种刀枪不入的虫子,只能以精血饲养,或以魂术灭之。” “饲养?怎么个饲养法?” “以大哥你五品‘换血炼意’境的精血强横程度,应该可以饲养它,让它吞噬你足够的精血,体内便会有你的武道印记,而后你再斩去印记,它自然会没命。” “那得吸我多少精血?”宋玄岐倒吸一口凉气。 “差不多三分之一。” “这么多?!” 第29章 魂术驭蛊 若是以精血饲养,必然会损耗实力,磺山里如果再遇到危险,就没有抵抗之力了。 如今看来,这不是很明智的选择。 更何况要失去三分之一的精血,代价太大! “你说的以魂术灭之,又是什么方法?” 殷媚儿长发披肩,身上穿着一袭妖艳大红的衣衫,样式不男不女,脸上涂脂抹粉,声音温柔媚态,只是手指的骨节略粗,分明是一双男人的手。 “此人究竟是男是女?” 宋玄岐皱着眉头,忍不住疑惑道:“怎么和上次斩首的邪人一样,浑身透着一股妖异?” “一看就是个男的,说不定掏出来比你的还大。” 张炎想要干呕,低声道:“你看他那样子,搞不好是炼了什么邪功。” 宋玄岐不寒而栗,仿佛咽了苍蝇般恶心。 “哎呀,差点忘了喂食,饿着我家宝宝了。” 只见殷媚儿从腰间取下一个小竹筒,放到脚下之人的耳边,一只白玉似蚕的小肉虫便顺着他的耳道爬了进去。 那五大三粗的汉子,面容扭曲,诡异地抽搐起来,随后便是眼、鼻、嘴、耳,七窍都冒出了白沙一样的东西,整个身体都干瘪下去,仅剩一副皮囊。 殷媚儿勾唇一笑,让那条小肉虫顺着他的手臂,缓缓爬回了竹筒。 张炎猛地打了一个寒颤。 太残忍了! 张炎倒吸一口凉气,眼前这家伙,只顾着那条虫,竟完全不把人命当回事! “消灾人听令,截下暗河所有船只,一个都不能放过!” 宋玄岐将长刀拔出,低喝道:“这一次我们要人赃并获,将朱河县闻香教邪人一网打尽。” 话音未落,手下消灾人校尉纷纷结阵,朝洞穴之外冲了过去。 宋玄岐将一支烟花状的东西递到了张炎手中,道:“这是信号弹,得出去释放,到煅制坊外面点燃。” 张炎接过信号弹,便原路出去。 身后传来厮杀声,张炎回头,便发现消灾人冲上船只,与船上邪人混战起来。 宋玄岐一人独战殷媚儿,浑身气血如烟,似乎有神鸟虚影将之笼罩,一声咆哮,犹如凤唳九天! 张炎顺着木梯爬出了圆井,来到煅制坊外,将信号弹点燃之后,空中便绽放出一道绚烂烟花,久久不散。 做完这一切,便再度返回,将圆井打开,一路上做好标记,在地上洒下硫磺粉作为路引。 “敌袭!有敌袭!” “戒备!” 无论是峡谷,还是其他区域,顿时响起了纷乱的嘶吼,紧接着,夜幕之中便传来了金铁交戈之声。 张炎进入溶洞,原路返回了暗河,只见船上邪人已在突袭之下死得精光,消灾人的凶名可不是闹着玩的。 唯有殷媚儿浑身爬满了米白色虫子,密密麻麻地朝消灾人小队包围而去。 “虫葬之术!” 那些小虫子通体都是粘稠的液体,落在地上便冒出腐蚀的白烟。 宋玄岐浑身弥漫着浓郁气血,将周身防范地密不透风,其他校尉也全部被他挡在身后,纷纷挥刀抵挡。 然而虫子太多,又无孔不入,他们渐渐落入下风。 “居然是一名五品‘换血炼意’境的高手,你们消灾人还真舍得下血本,要是死在了这里,不知道你们指挥使大人,会不会心疼呢?” 殷媚儿缓缓挽起发髻,嗤笑道:“在我虫宝宝的围攻之下,不知道你还能坚持多久?” 那些小虫子一接近宋玄岐的气血笼罩范围,便开始啃食,将他的防护罩啃得越来越薄。 “不男不女的玩意,好端端地人不做,偏偏炼邪功,做人妖害人。” 宋玄岐手握长刀,一刀劈下,有血芒隐现,瞬间便有成百上千的虫子爆裂,绿油油的浆液染了一地。 “你说谁是人妖?” 殷媚儿气得浑身发抖,他最忌讳别人这样称呼他,恨不得立马将眼前的家伙挫骨扬灰。 “老东西,还不出来帮忙!” 殷媚儿大吼一声,便从怀中取出一支玉笛,吹奏了起来。 笛声急促,犹如刺耳魔音,虫子听到之后,便仿佛打了鸡血,纷纷不要命般啃食起来。 与此同时,身后暗河竟传来了异响,有水纹泛滥,气泡翻涌。 三名身穿黑衣的人影,竟从水底缓缓浮出,他们没有呼吸,犹如僵硬的木偶,朝岸边走来。 其中一人,赫然便是林巧娘。 “又是豢灵人?” 宋玄岐倒吸一口凉气,看着溶洞出口,眼底隐隐掠过焦急,低声道:“人怎么还不来?” “对付消灾人,何必要硬碰硬,闹得两败俱伤呢?” 溶洞之中,浮现出一道苍老又嘶哑的声音,缓缓道:“他们都是低劣的武夫,很难碾死的。” 话音刚落,三名黑衣人影便围在了宋玄岐之前,同时张开了嘴,喷出一道漆黑的浓雾。 “该死的活尸!” 宋玄岐厉喝道:“都捂住鼻子!” 为首的林巧娘,缓缓撑开了那把黑伞,来到宋玄岐的防护圈内,任凭其他消灾人挥砍在身上,依旧缓缓前行。 “别浪费力气,她本来就是死的。” …… 张炎看到这一幕,心沉到了极点,很显然消灾人处于劣势,那名豢灵人不知藏身何处,操控没有痛觉的活尸,欲要给宋玄岐带来致命一击。 此刻的宋玄岐,为了护住手下消灾人,维持气血护罩,元气消耗极大,如若不然,一个人完全可以全身而退。 想到此处,张炎将灵觉延伸到了最大程度,识海之中,魂印光芒大盛,令他感知着整个溶洞之内的蛛丝马迹。 潺潺的河水,飞舞的萤火虫,蠕动的虫子,以及……暗河深处的一座岛礁。 在那岛礁之上,似乎有奇怪的气息,正与那三名活尸建立了某种联系? 暗河宽七八丈,那处岛礁距离自己五丈,应该够了! “破妄之眸!” 张炎躲在一处矿石后面,眸中有火焰浮现! 他朝那处岛礁望去,便发现那里有一诡异阴影,盘膝而坐,身前摆放着三个人皮娃娃,它们浑身似乎有血肉蠕动,弥漫着浓郁黑雾。 “果然是你。” 张炎冷哼一声,缓缓道:“隔空驱物!” 岛礁之上,那道阴暗人影在其中一个人皮娃娃上施了一道法印,岸边的林巧娘便将黑伞收拢,伞尖的剑刃不偏不倚地朝宋玄岐的咽喉刺去! 宋玄岐刚要抵挡,另外两名黑衣人影便也不顾痛痒,朝他袭来。 殷媚儿见到这一幕,将玉笛声吹奏得更加起伏。 无数虫子纷纷涌来,直接朝宋玄岐扑去! 与此同时,暗河之中突然浮起了一团水球,朝岛礁上的阴暗人影飞去,直接包裹住他的整颗脑袋,猛然朝他鼻腔涌入。 “去死吧!” 张炎目光冰冷。 第30章 三面雕像 枉死簿内。 雾之巨城上空,黑色大脸凭空浮现。 张炎冷冷凝视下方,见那干枯老叟魂体虚弱,似乎有些不太正常。 相比之下,殷媚儿的魂体则如水波一样,起伏不断。 二人身后,站着数十名黄衣教众,皆是闻香教邪人的阴魂。 而在冥川之畔,还有数百道阴魂聚集,是峡谷之中惨死的矿民。 张炎一直很好奇,为何数百名矿民会同时暴毙,心念一动,便有几人记忆呈现出来。 他们皆是贫苦百姓,或是流民,或是略有脑疾之人,被坑蒙拐骗到磺山之中,成了任人宰割的奴隶,稍有不从,便被肆意抽打。 为了让他们更听话,除了有高压镇守,还被人种了蛊。 从记忆画面之中得知,每一个矿民都被强行喂下一颗蚕豆大小的蜡丸。 在他们生前的最后一个画面,则是呼吸急促,嘴角溢血,浑身抽搐而亡,很明显是同时被人操控体内蛊虫,令他们集体猝死。 “不当人子!” 一道闪电,直接从黑色大脸口中喷出,落入闻香教邪人之中,炸出巨大雷光! 瞬间便有几人被炸得灰飞烟灭。 “饶命!上神饶命!” 张炎淡漠视之。 接着,便又有几名邪人的记忆画面,呈现了出来。 他们大多镇守在磺山制造坊,督造五毒石散,或将成品运出去倾销。 然而都是一些外围成员,只听命行事,接触不到核心高层。 张炎意念一动,这数十名黄衣教众便被一道轻风卷起,落入了那些矿民的阴魂聚集之处。 “你们有仇报仇,这些人平日奴役你们,如今可任你们施为。” 黑色大脸淡然道:“我准许你们,将他们吞噬,用于滋补己身。” 张炎的话语如同天地法则,在枉死簿内,他能言出法随。 那些黄衣教众浑身都被禁锢,眼睁睁看着愤怒的矿民朝自己冲过来,张开嘴,在他们身上啃食起来。 魂体崩裂,魂气弥漫,仅仅片刻,便全部被矿民吞食。 “谢上神为我等做主。” “上神大恩大德,永不相忘!” 一个个矿民尽皆跪伏在地,涕如雨下。 “记住,没有任何人值得你们下跪!” 张炎言出法随,矿民们受到无形力量托举,直接站了起来。 殷媚儿与那干枯老叟看到这一幕,瑟瑟发抖。 如若魂体被啃食,无异于魂飞魄散,从此万劫不复,天下的最可怕的惩罚也不过如此。 “上神……求上神放一条生路!” “上神,老朽愿意臣服,求上神饶命!” 二人连忙跪伏在地,魂体剧烈起伏,恐惧到了极点。 “闻香教首领是谁?下令制造五毒石散,祸害的百姓的是谁?操控蛊虫,令矿民猝死的,又是谁?” 一连三个拷问,从黑色大脸口中说出,同时有磅礴的威压降临,令二人魂体被无形镇压,到了崩溃的边缘。 “磺山是朱河县的据点,首领是舵主,下令的自然也是他。” 殷媚儿浑身颤抖,卑微道:“操控蛊虫的,自然是古夫人了……” “我的‘噬精蛊’就是古夫人赐予,不过只是其中一头‘子蛊’,平日以吞噬他人精血为生,而‘母蛊’则在古夫人手上,用以控制其他‘子蛊’。” 舵主? 古夫人? 张炎心念一动,眼前便出现了一幅幅属于殷媚儿的幻灯片。 殷媚儿本名殷纯,是南方士族殷氏之人,祖上曾跻身前朝一流士族之列,拥有莫大声望。 但到了本朝,天下重新洗牌,殷氏逐渐没落,被当朝的门阀士族排挤,地位一落千丈。 殷纯从小天赋异禀,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诸子百家也倒背如流,被家族寄予厚望。 然而期望越大,失望越大,在赶考路上,殷纯却屡屡碰壁,郁郁不得志。 为了免遭嘲笑,以及族人的白眼,他躲入南泽大山避世,却被瘴气侵蚀,变得神志不清。 再次醒来,却出现在磺山之中,身边有一位戴着神秘面纱的女子,人称古夫人。 此地距离南泽大山足有六七千里,殷纯落入这种境地,无比迷茫。 古夫人却待他极好,每日喂他各种滋养之物,不让他有任何体力劳作,殷纯心中警惕,每次逃走,都会不知不觉自行回来。 后来他才知道,是被古夫人下了蛊。 只要古夫人略微操控,他就能乖乖听命,根本不受思维控制。 而后,殷纯被传授‘红鸾秘法’,逐渐变得不男不女,开始诱惑富家男子,害得那些人家破人亡,并以五毒石散将之控制,令其加入闻香教,助纣为虐。 古夫人见他颇有炼蛊天赋,便教他养育蛊虫,修炼蛊道。 他的噬精蛊,便是一种极为厉害的蛊虫,只要吞噬百人精血,就能无坚不摧,无往不利,即便遇到武道高手,也能有一战之力。 殷纯却清楚,噬精蛊不过是子蛊,依旧被古夫人的母蛊控制。 自己永远都是工具人,身不由己。 …… 画面中断之后,张炎无比怅然。 即便是一个大善人,被闻香教盯上之后,也会不受控制,成为一个作恶多端的邪人。 这便是邪教的可怕之处! 他们总有各种办法,让人堕入深渊,如精神洗脑,如暴力恐吓,如以蛊虫控制…… 看来那幕后主使,便是古夫人了。 可舵主呢? 张炎翻阅了这么多记忆,并没有看到任何关于闻香教舵主的情报,即便在殷纯的记忆之中,也只听古夫人提起过。 舵主是相当神秘。 张炎将目光投向了那名干枯老叟,以神秘著称的豢灵人。 一幅幅幻灯片,随之而现。 然而却一片漆黑混乱,根本看不到任何有效的画面。 这是什么情况? 张炎疑惑无比,只要是有魂魄的生灵,在枉死簿内,就没有查阅不了的记忆。 可紧接着,他便发现,那干枯老叟的魂体,仿佛被烈火焚烧过,冒出了浓浓黑烟。 为了能查清记忆,张炎心念一动,空中的银月落下一缕缕月华,为那老叟修补起了魂体。 “豢灵人,你可知你们舵主是谁?” 第31章 巫觋之术 想到此处,玄清子再也无法淡然处之。 三两步来到队伍最前,与张炎并列。 “磺山之中危险重重,贫道愿以微薄修为,同宋总旗一道,庇护诸位。” 玄清子不着痕迹地看了张炎一眼,才向一旁的宋玄岐说道:“还请宋总旗成全。” 宋玄岐先是一愣,接着便道:“道长心存善念,宋某感激不尽。” 本以为玄清子不过是走走过场,关键时刻出手相助,也没指望他能尽全力,毕竟功劳都是消灾人的。 更何况,道宗之人一向淡薄名利,根本就不屑于去争这种凡俗的功绩。 今天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以往也请过道宗高人协助,却从未见他们有这么积极过。 宋玄岐心头诧异,却也只能按下不表。 武夫擅近战,道人以术法远攻,相辅相成,遇到危险,胜算也能大增。 一旁的张炎却浑身不自在,他总觉得这个道士不太正经,时不时偷偷瞟向自己,脸上还带着一种莫名的笑,像是在欣赏猎物。 张炎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连忙挪动脚步,来到宋玄岐身旁,与玄清子隔开。 “你确定积尸湾就在前面?” 宋玄岐见张炎过来,低声问道:“说说看,究竟是怎么发现的?” 张炎忍不住咳嗽几声,硬着头皮道:“我也是根据河水回流,感觉前面有抵挡物,才胡乱猜的。” “放心,我亲自去过,确实见到了不少尸体,那地方很诡异,我不敢靠近,所以你们要处处小心。” 宋玄岐点了点头,示意手下消灾人提高警惕。 一旁的玄清子挽起拂尘,正色道:“张居士放心,贫道必会护你周全。” 张炎只得讪笑:“多谢道长。” 一路小心翼翼,半个时辰之后,总算到了山谷之前,那些尸体沉沉浮浮,散发出一股强烈恶臭,让所有人都震惊当场。 哪怕张炎已通过噬精蛊的视角见过这副场景,此刻如此真实地呈现在眼前,依旧有些难以忍受。 “消灾人听令,将尸体搬到岸上!” 话音刚落,消灾人便纷纷扯出事先备好的布条,遮住口鼻,跳入水中。 这些布条,都是经过药物浸泡,虽然味道难闻,却能够隔离疫病。 “看,尸体是从上面的山洞落下的。” 张炎指着山谷上方的山洞,里面隐约能看到一些尸体的残肢,极为可怖。 里面就是噬精蛊失去感应的地方。 张炎不由心生警醒,灵觉延伸之下,感应四周一切细微动静。 破妄之眸开启。 一眼便能看到山洞之中,有极为浓郁的血雾弥漫,隐约传来刺入魂魄的鬼哭狼嚎。 “眼前的山洞,似乎是一处祭场。” 玄清子神色凝重,飞身而起,道:“待贫道前去看看。” 两丈高的地方,玄清子一跃而至,却被一道无形屏障挡住,震得连连倒退。 “究竟是何方邪魔?” 玄清子凌空而立,拂尘一扫,强大的法力凝成一缕,恍如流星,刹那间便轰破了那道屏障。 “道长厉害!” “不愧是净水宗高人!” 河畔的消灾人纷纷赞叹,张炎却混在其中,以破妄之眸观看玄清子的道法轨迹,发现他施展法力一气呵成,没有丝毫滞涩。 “如今我也有三百年法力,却不知该如何施展。” 张炎叹息,他只会隔空驱物,没有术法加持,施展起来极为粗糙。 这就是有宗门,和没有宗门的差距。 “要不要考虑去净水宗混一下?” 张炎在心底划算,到时候让便宜大舅子疏通一下路子,进去学个一年半载,搞清楚道宗的基本常识即可。 毕竟有枉死簿傍身,不愁没有法力增长。 可一想起玄清子那垂涎欲滴,一脸不正经的样子,张炎就有些发怵。 消灾人已将山谷里的浮尸尽数抬出,河畔累了整整数百具浮尸,皆是溃烂浮肿,和当初在义庄的一般无二。 紧接着,便朝山洞抛出飞爪,一袭袭黑衣,极速攀爬进了洞内。 入眼处,那些横七竖八、狰狞惨死的尸体,依旧将所有消灾人吓得不轻。 “罪恶滔天!” 宋玄岐气急,一拳砸在岩壁之上,凹进去一大块,狠狠道:“闻香教邪人,个个都该挫骨扬灰!” 玄清子面色悲悯,对着一众尸体念起了道家的太乙超度咒。 张炎亦是目光冰冷,对着那石台之上的三面雕像,露出了鄙夷之色。 “清理干净,将山洞砸了!” 宋玄岐命令一下,消灾人纷纷将尸体往下方的暗河边运去。 “该死!” “大家快逃!” “……” 突然,消灾人之中传来几道惨叫,瞬间便有七名校尉化作一团血雾,横死当场。 “怎么回事?” “发生了什么?” 话音未落,张炎便看到几具尸体,缓缓从尸体堆中爬起,他们面色苍白,毫无血色,手指锋利狭长,犹如生铁一般,泛着诡异光泽。 活尸! 张炎倒吸一口凉气,那些行走的活尸,共有七具,方才触不及防之下,瞬间杀了七名消灾人校尉。 “此处有豢灵人?!” 玄清子身形凌空,并不与地面接触,手中隐隐有一道雷光闪现。 下一刹,炽烈的雷光爆涌而出,朝离得最近的一具活尸落下,将之炸成了一堆焦炭。 张炎看到这一幕,愣在了原地。 雷法? 道宗这么强横? 顾不上惊愕,张炎将灵觉提升到极致,识海之中,魂印光芒大盛,破妄之眸再次开启! 他躲在一处角落,双眸扫视四方,顿时发觉有无形的力量与那几具活尸建立了联系。 那道力量,赫然便是那座三面雕像。 “是那座雕像!” 张炎将千机伞护在身前,指着石台中央的三面雕像道:“快,砸了那个雕像!” 来不及细想,宋玄岐身形一闪,气血猛然爆发,直接一拳朝那座雕像轰下! 玄清子亦操控雷法,将之轰击在了三面雕像之上。 与此同时,他震惊地看了张炎一眼,没想到张炎居然能够看穿活尸的力量来源。 这就是纯阳之体的绝代天赋? 然而,就在宋玄岐拳头落下,玄清子雷法降临的一瞬间。 那座三面雕像中的女子像,竟悄然睁开了眼睛! 第32章 痴汉玄清子 张炎屏住呼吸。 有了巫觋之术,下次再遇到强敌,至少有正面一搏的实力了。 就是不知能调遣的生灵有多强大? 方才只是用蚁群试了一下,有机会还是得找个厉害的对手试一试。 比如像大舅哥这种高手,就很适合拿来练手。 深吸一口气,张炎便从草丛起身,见到不远处依旧还在搜寻的零星消灾人,便走了过去。 “带我见总旗,有要事!” …… 磺山极为偏僻,山下便是坟场,往日并无人烟。 如今却是热火朝天。 朱河县衙派遣大批衙役进驻,更有不少消灾人连夜从玉京城调入。 一箱箱五毒石散和精细原料被运出,进入县衙盘点,很快便有玉京城派来的官员接手。 那些闻香教邪人,则被就地关押,进行严刑拷问,不日便会游街,而后斩首示众! 大离王朝,对这种蛊惑人心,残害百姓的邪教势力,永远都是铁血镇压,不留余地! 暗河深处。 张炎在消灾人队伍最前方带路,一旁的宋玄岐时刻保持警惕,体内气血翻涌,随时处于战斗状态。 在队伍中央,还有一位年轻道人,他气息内敛宁静,正是消灾人连夜从玉京城请来的道宗高人。 道人仪表堂堂,气质温文尔雅,手握一柄拂尘,一身月白道袍,在一片黑衣的消灾人之中,显得极为突出。 “今日有净水宗的玄清子道长坐镇,必能免去许多麻烦。”宋玄岐介绍道。 净水宗! 麾下消灾人纷纷惊愕,忍不住议论起来。 净水宗是玉京城首屈一指的道宗大派,当今圣上更是潜心修道,奉净水宗道首为国师。 “无量天尊。” 玄清子扫过众多消灾人,眼底一片明朗,浑身有清气流转。 清气落在消灾人身上,众人顿时觉得浑身轻盈,步伐更为有力了些。 “多谢道长!” “道长真是法力超群! 消灾人纷纷道谢。 张炎沾染到那一缕清气,识海之内魂印光芒大盛,似乎瞬间激发了某种桎梏,意识清明,魂印亦开始缓缓蜕变。 这是? 张炎一惊,顿时大喜。 道宗清气,似乎和体内法力有异曲同工之妙。 他顿时想起,先前宋玄鱼在星罗圆盘之中所说的,道宗修阳神,注重魂魄孕养。 “我明白了!” 张炎在心底暗叹,自己服用元魂丹,凝炼魂种,而后蜕变成魂印,一直都是无形中遵循着道宗的修炼之法。 看来以后要多研究道宗的修行法门。 想到这里,张炎不动声色地看了玄清子一眼。 玄清子似乎查觉到了什么,最终也将目光停留在了张炎身上,这一看,顿时令他惊愕到了极点! “纯阳之体,神魂无漏?这……这……” 玄清子倒吸一口凉气,道宗有一传说,只有纯阳之体,才能天生神魂无漏,修行自阳神境,都将一路坦途,毫无瓶颈! 眼前这位年轻人,竟是传说中的纯阳之体?! 这要是让师门知道,该会多么的震惊! 玄清子几乎维持不住风轻云淡的姿态,连呼吸都急促起来。 若是将这位纯阳之体收入宗门,可以想象,在不久的将来,净水宗又将多出一位上三品的道宗强者! 从此净水宗的地位,又会再上一个台阶,足以傲视其他宗门! 想到此处,玄清子再也无法淡然处之,三两步来到队伍最前,不着痕迹地与张炎并列而行。 “磺山之中危险重重,贫道愿以微薄修为,同宋总旗一道,庇护诸位。”玄清子不动声色地看了张炎一眼,才向一旁的宋玄岐微微施礼。 宋玄岐先是一愣,接着便道:“道长心存善念,宋某感激不尽。” 本以为玄清子不过是走走过场,关键时刻出手相助,也没指望他能尽全力,毕竟功劳都是消灾人的。 更何况,道宗一向淡薄名利,根本就不屑于去争这种世俗的功绩。 今天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以往也请过道宗高人协助,却从未见他们有这么积极过。 宋玄岐心头诧异,却也只能按下不表。 武夫擅近战,道人以术法远攻,相辅相成,遇到危险,胜算也能大增。 一旁的张炎却浑身不自在,他总觉得这个道士不太正经,时不时偷偷瞟向自己,脸上还带着一种莫名的笑,像一个十足的公车痴汉。 张炎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连忙挪动脚步,来到宋玄岐身旁,与玄清子隔开。 “你确定积尸湾就在前面?” 宋玄岐见张炎过来,低声问道:“说说看,究竟是怎么发现的?” 张炎忍不住咳嗽几声,硬着头皮道:“我也是根据河水回流,感觉前面有抵挡物,才胡乱猜的。” “放心,我亲自去过,确实见到了不少尸体,那地方很诡异,所以要处处小心。” 宋玄岐点了点头,示意手下消灾人提高警惕。 一旁的玄清子挽起拂尘,正色道:“张居士放心,贫道必会护你周全。” 张炎只得讪笑:“多谢道长。” 一路小心翼翼,半个时辰之后,总算到了山谷之前,那些尸体沉沉浮浮,散发出一股强烈恶臭,让所有人都震惊当场。 哪怕张炎已通过噬精蛊的视角见过这副场景,此刻如此真实地呈现在眼前,依旧有些难以忍受。 “消灾人听令,将尸体搬到岸上!” 话音刚落,消灾人便纷纷扯出事先备好的布条,遮住口鼻,跳入水中。 这些布条,都是经过药物浸泡,虽然味道难闻,却能够隔离尸毒和疫病。 “看,尸体是从上面的山洞落下的。” 张炎指着山谷上方的山洞,里面隐约能看到一些尸体的残肢,极为可怖。 那里就是噬精蛊失去感应的地方。 张炎不由心生警醒,灵觉延伸之下,感应四周一切细微动静。 破妄之眸开启。 一眼便能看到山洞之中,有极为浓郁的血雾弥漫,隐约传来刺入魂魄的鬼哭狼嚎。 “眼前的山洞,似乎是一处祭场。” 玄清子神色凝重,飞身而起,道:“待贫道前去看看。” 两丈高的地方,玄清子一跃而至,却被一道无形屏障挡住,震得连连倒退。 “究竟是何方邪魔?” 玄清子凌空而立,拂尘一扫,强大的法力凝成一缕,恍如流星,刹那间便轰破了那道屏障。 “道长厉害!” “不愧是净水宗高人!” 河畔的消灾人纷纷赞叹,张炎却混在其中,以破妄之眸观看玄清子的道法轨迹,发现他施展法力一气呵成,没有丝毫滞涩。 “这痴汉,竟然如此厉害?!” 第33章 雕像开眼 山谷浮尸,已尽数上岸。 暗河边堆积了数百具尸体,皆是溃烂浮肿,和当初出现在运河里的一般无二。 张炎倒吸一口凉气。 如此可怖的场景,一旦流落出去,将会造成多大的震动和恐慌? 与此同时,玄清子破开山洞屏障,竟一马当先冲了进去。 这一幕看得宋玄岐连连咂舌,净水宗的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拼命了? 紧接着,便命令麾下消灾人抛出飞爪,极速攀爬入了洞内。 入眼处,那些横七竖八、狰狞惨死的尸体,依旧将所有人吓得不轻。 “罪恶滔天!” 宋玄岐气急,一拳砸在岩壁上,凹进去一大块,狠狠道:“闻香教邪人,个个都该挫骨扬灰!” 玄清子面色悲悯,对着一众尸体诵念起了道宗的太乙超度咒。 只有张炎将目光投向了山洞中央,那尊三面雕像之上。 男子像,女子像,烛龙像,三像天差地别,却又诡异地糅合在一起,浑然天成,在充满血雾和腥臭的山洞之中,显得无比妖异。 如此多的生灵惨死,都是为了祭祀它,而且是活祭! 破妄之眸! 识海之内,魂印光芒大盛,灵觉延伸之下,张炎发现雕像之中,有隐约的神秘波动,在缓缓向外弥漫。 而那面男子像,竟悄然睁开了眼! “小心!” 张炎连忙大喝,却已经迟了。 消灾人之中传来几声惨叫,瞬间便有七名校尉被穿透胸膛,紧接着化作一团血雾,横死当场。 “怎么回事?” “发生了什么?” 话音未落,张炎便看到几道人影,从尸体堆中爬起,他们面色苍白,毫无血色,手指锋利狭长,犹如生铁一般,泛着诡异光泽。 活尸! 张炎倒吸一口凉气,那些行走的活尸,共有七具,方才触不及防之下,瞬间杀了七名消灾人校尉。 很明显,眼前这些活尸,比起之前豢灵人所操控的,要强太多。 它们藏身尸堆,突袭之下,根本难以抵挡。 难道是那面男子像,在操控活尸? 张炎觉得不可思议。 与此同时,玄清子凌空而立,手中隐隐有一道雷光闪现。 下一刹,炽烈的雷光爆涌而出,朝离得最近的一具活尸落下,将之炸成了一堆焦炭。 张炎看到这一幕,愣在了原地。 雷法? 道宗这么强横? 还未反应过来,便见宋玄岐拔出长刀,浑身血气爆发,一刀劈下,将身旁一具活尸斩成了两截。 可惜活尸不是真正的生灵,无法以巫觋之术遣动。 张炎暗叹一口气,只能将千机伞撑开,护住离得最近的消灾人。 如今所有人都已经反应过来,在防范之下,活尸失去先机,再也难以伤人分毫。 很快,剩下的五具活尸便被一一肢解,成了真正的死人。 “张居士,你没事吧?” 见张炎守在角落,玄清子连忙飘身而至,正色道:“净水宗以天下苍生为己任,贫道定会护你周全。” 一旁的宋玄岐看到这一幕,顿时无语,一双狐狸眼都恨不得翻到天上去。 假不假? 净水宗向来不问世事,个个自诩得道高人,今天怎么像是转了性? 难道是看上这准妹夫了? 他不得其解。 张炎更是觉得浑身别扭,在场这么多人,偏偏就护在自己身前,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该不是图谋不轨吧? 张炎对着河水照了照,一袭茶青色长袍,长发以黑色发带束起,虽不是什么名贵衣衫,却极为合身,将修长的身躯衬得恰到好处。 水中人影气质冷峻,剑眉星目,鼻梁高挺,手握一把泛着光泽的黑伞,确实有点祸国殃民的味道。 可惜张炎骨子里是个直男,生性随意,并不热衷于打扮。 他狠狠憋住一口气,将嫌恶之情压在心底,不咸不淡地道:“多谢道长关心,张某也并非手无缚鸡之力。” “如此甚好。” 玄清子闻言,并不觉得诧异,毕竟是纯阳之体,天赋异禀,即便没有宗门教导,也多少能挖掘出一些潜能妙用。 “那道长可否让一让?”张炎面无表情。 玄清子点了点头,单手掐诀,一道符箓凭空而起,打入张炎体内,顿时化作一层清光,将他全身笼罩其中。 “此乃道宗护体咒,可保你诸邪不侵。”玄清子郑重道。 话音未落,消灾人纷纷惊叹,看向张炎的目光,也逐渐变得微妙起来。 净水宗的高人,为何独对张炎青眼有加,三番五次地凑上去献殷勤? 难不成…… 他们不敢再往下想,只得装作什么也没听见。 见消灾人议论纷纷,张炎浑身打了个冷颤。 这道士指定是有点毛病。 惹不起,咱躲得起! 张炎连忙来到宋玄岐身旁,与玄清子远远隔开。 宋玄岐将山洞仔细搜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处,顿时喝道: “消灾人听令,将尸体运出山洞,砸了那座雕像!” 大离朝廷最忌讳民间私设淫祠、祭祀邪神,所有城隍土地、山神水神,都须由朝廷册封,颁下赦令,才算正统。 像霸下这种守村祭灵,便是由朝廷册封,可享一村香火。 至于没被册封的,皆以邪神论处,尽数除之! 宋玄岐命令一下,消灾人纷纷将尸体往下方的暗河运去,更有两人冲向三面雕像,挥锤便砸。 与此同时,张炎心生预警。 他朝三面雕像望去,顿时发现,那一面女子像,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 下一瞬,便有密集的嗡鸣声从雕像内部传来。 “快逃!” 张炎连忙冲上前去,将正对着雕像挥锤的两人拉住,撑开千机伞,抵挡在了身前! “雕像有古怪!” 听到张炎大吼,宋玄岐来不及细想,身形一闪,气血猛然爆发,直接一拳朝三面雕像轰下! 玄清子亦操控雷法,将之轰击在了三面雕像之上。 震惊之余,玄清子朝张炎瞟去一眼,没想到对方竟能看透雕像的诡异之处。 这就是纯阳之体的天赋? 然而,就在二人攻击降临的一瞬间。 一只只通体玄色,身子狭长,口有尖利獠牙的飞虫,从女子像眼中极速飞出! 赫然便是噬精蛊! 第34章 地下通道 数十道飞虫身影,自女子像眼中,鱼贯涌出。 嗡鸣声不绝于耳。 与此同时,宋玄岐一拳砸在雕像之上,玄清子的雷法随之落下。 雕塑体表滋生裂纹,仿佛随时都会崩塌。 “退!” 消灾人纷纷撤离,以兵刃或手肘抵挡七窍要害,却依旧有几名反应不及的校尉,被蛊虫割破皮肤,或从耳鼻处钻入体内,大肆破坏。 仅仅片刻,就有近十名消灾人横死当场。 噬精蛊钻入人体,不过数个呼吸就能将活人啃噬成一具空壳。 张炎冷冷凝视这一幕,已是心头火起。 闻香教就像躲在阴暗角落的虫豸,鬼鬼祟祟,从不敢人前显圣。 巫觋之术! 灵觉延伸而出,瞬间就分裂成数十缕,法力也随之附着,探入噬精蛊体内,发现有微弱魂魄,似乎受到统一源头驱使。 张炎哪里还不清楚,驱使它们的源头,必然是那只如金蝉般的母蛊。 而母蛊的操控者,就是那位藏身暗处的古夫人。 噬精蛊魂魄极弱,张炎仅仅消耗一丝法力,便将噬精蛊的魂魄尽数灭绝,瞬间便多了数十道蛊虫分身。 若是噬精蛊魂魄强横,是断不可能被轻易控制的。 张炎略一清点,便发现这批噬精蛊,竟有三十余只。 依照殷媚儿所言,每一只噬精蛊,只要吞噬百人精血,便能无坚不摧,无往不利,能够比肩武道高手。 如此算来,需要吞噬三千余人的精血,才能培育成功,是十足十的邪魔手段。 张炎倒吸一口凉气,考虑要不要将噬精蛊尽数毁掉。 此时的宋玄岐小心打量着眼前的蛊群,十分忌惮。 体内爆发出强大气血,形成护罩,延展开来,将消灾人挡在身后。 “所有人听令,不要恋战,尽数撤离!” 闻言,校尉们面面相觑,犹豫不决,如此危急关头,怎能弃之而去? 可一见到惨死的同僚,他们顿时下定决心。 对付眼前未知的诡异手段,根本就不是拼人多,留下来也不过是累赘。 玄清子拂尘一扫,化为法力虚托,将数十名消灾人分成几波,依次送出山洞。 接着单手掐诀,一道符箓凭空而起,化为一层清光罩,将宋玄岐笼入其中,随后飞身挡在张炎身前。 “张居士,不如先行离去?” “道长顾好自己便可,我可不是什么累赘。” 张炎将千机伞横在身前,装成严阵以待的模样,悄然以灵觉法力操控噬精蛊,让它们分散开来,在山洞内仔细搜寻。 此地尸体众多,却只有一处通向暗河的出水口,足有两丈高,绝不可能是死者生前自行爬上来的。 山洞之内必有一处隐秘通道。 噬精蛊四处盘旋,不放过一处阴暗死角,嗡鸣声不断。 “道长,此蛊可凭道宗魂术灭之!” 宋玄岐突然想到了什么,连忙对着玄清子道:“道长尽管施法,我来护你周全!” 玄清子点了点头,他离踏入阴神境只差临门一脚,却已能施展不少道宗术法,其中便包括附体之术。 也就是外界常说的魂术。 只不过以他如今的魂魄强度,有很大的限制,一次只能分出一道念力印记。 眼前少说有三十只蛊虫,他只能逐一附体灭之。 然而,当他定准最近一只蛊虫,即将释放念力印记之时,那只蛊虫却像是预先感应到一般,立即掉转方向,极速逃离。 玄清子只能换一个目标,如法炮制。 然而却无一成功,那些蛊虫都仿佛拥有灵智一般,总能及时避开他的念力印记。 如此过了半炷香的时间,玄清子感觉疲惫不已,施展附体之术对魂力消耗极大,他已不堪重负。 一连服下数粒养魂丹,苍白的脸色,才略有好转。 张炎暗自叹息,玄清子真是执着,如今的噬精蛊算是他的私产,方才竭力躲避念力印记,也令他无比头疼。 好在意识强大,魂印无时无刻都处于蜕变之中,足以支撑消耗。 “怎么回事?” 玄清子暗自咂舌,噬精蛊如此灵活,难道是有人幕后操控? 可为何他们又不攻击自己? 宋玄岐也十分疑惑,蛊群似乎不像先前一样,充满了暴戾的攻击性? 与此同时,借着噬精蛊分出的三十多个视角,张炎终于发现山洞的一面石壁上,有一处隐秘缝隙,穿过去之后,居然是一条狭长的地下通道,里面有一个个奇怪的陶罐。 石壁上有缝隙,必然就会有机关。 噬精蛊继续搜寻,总算在三面雕像座下,找到了一朵盛开的睡莲。 张炎上前将睡莲往下一按,本就布满裂痕的雕像瞬间坍塌,地下通道随之而现。 灵觉法力附在蛊虫体内,令它们沿着通道极速撤离。 “那些活祭之人,应该就是从此处押来的。” 张炎指着地下通道,继续说道:“里面说不定有什么古怪,我们要更加小心。” “可那些蛊虫怎么突然就没了?” “难道是被幕后之人带走了?” 玄清子十分疑惑,他隐约觉得有什么不对,却又说不上来。 宋玄岐也感到无比诧异,他不着痕迹地看向张炎,觉得这家伙一脸的风轻云淡,似乎是知道些什么。 明明是个连武种都没凝炼的普通人,为什么见到这种场面总是如此淡然,并且每次都毫发无伤? “你小子究竟还知道些什么?”宋玄岐忍不住问道。 张炎十分无奈,知道大舅哥又在怀疑,这几乎是消灾人的本能,顿时叹了口气,道:“我收了那么久的尸体,什么血腥场面没见过?这座山洞只有一个出口,却又有如此多的尸体堆积,必然是通过暗道进来的啊……” “张居士足智多谋,心思缜密,能推演到这些线索,不足为奇。”玄清子连忙附和道。 在他看来,张炎是纯阳之体,天生的神魂无漏,不是天才反倒奇怪了! 哪像消灾人这种粗鄙的武夫,四肢发达,头脑简单,连玄门道宗的指甲盖都比不上。 宋玄岐想了想,觉得也不无道理,顿时浑身气血爆发,朝暗道阶梯走了下去。 张炎将灵觉延伸到了极致,暗道里面,已经有蛊群探过路,除了那些陶罐,并没有任何异常。 与此同时,磺山村。 十里八乡的坟场深处,一座上窄下宽的瓮式枯井内部。 那一口竖立的血玉棺椁,此刻已被厚厚的蚕茧包裹。 在它对面,有一无头泥塑。 “怎么回事?为何我的子蛊都失去了感应?”低沉的声音无比苍老,犹如粗哑寒风。 紧接着,蚕茧浸出了一丝丝鲜血,那尊无头泥塑,亦悄然裂开。 第35章 五煞锁魂阵 暗道内阴风阵阵。 走到尽头,是一处方圆五丈的密室,石壁爬满了蜘蛛网,有零星的光斑从远处的另一条通道涌入,山洞内的那些尸体生前,应该就是从那里押来的。 密室内有堆积的枯骨,正中央却摆着五个大陶罐。 张炎觉得十分蹊跷。 不仅是他,宋玄岐和玄清子都是满脸疑惑,明明是春暖花开的季节,此地也算通风,为何陶罐却冒出一股阴冷寒气,令温度都下降了一大截? 宋玄岐小心翼翼地以刀鞘扒开地上枯骨,竟发现还有不少散落铜钱,陶罐上还贴有诡异的血色符咒。 他刚要一刀劈开陶罐,就被玄清子死命扯住。 “不要碰!这是五煞锁魂阵,一旦破损,我们都会没命!” 宋玄岐不解,问道:“有这么吓人吗?” 张炎也大吃一惊,神色惊愕:“这陶罐之内,究竟封印着什么,如此凶煞?” 玄清子神色凝重,小心移动步伐,退到离陶罐三丈远的地方,单手掐诀,随时处于防御状态。 “五煞代表着饥饿、伤痛、疾病、悲伤、灾难五种气息,利用符咒结成阵法,将凶物锁在里面,始终受这五种气息的折磨,陶罐里压着的,必然是极凶的东西。” “原来如此。” 张炎诧异,灵觉悄然延伸,渗入陶罐之内,发现里面十分诡异。 每个陶罐里,似乎都有一团蠕动的血肉,仔细查探之下,发现那血肉竟是由一只只细长的虫子扭成一团,无比恶心! 张炎忍住想吐,继续探查,虫子缓缓蠕动,竟滋生出一团血红浓雾,一旦触及他的灵觉法力,便产生灼烧之感,如附骨之疽蔓延而来,欲要钻入识海。 该死! 张炎连忙切断那一丝灵觉感应,顿时眼前发黑,身形不稳,几乎栽倒。 下一瞬,一股极为强烈的倦意弥漫脑海,令他萎靡不振。 识海之内,魂印光芒大盛,一缕缕魂力释放而出,疲惫瞬间消解一空,意识清明,恢复到了巅峰。 看来玄清子并没有夸大其词,张炎冒出一身冷汗。 如今魂魄还不够强大,没有形成足够的防护,一旦被这种凶物侵蚀,后果不堪设想! “陶罐内的东西,该如何处置?”张炎问道。 “自然是先封锁现场,等帮手过来,一起押送入京。” 宋玄岐深吸一口气,顿时觉得事情棘手,便对着玄清子道:“道长可愿意同我一道,将这五个陶罐押回玉京城?” “大善!” 玄清子舞动拂尘,一口答应下来,接着又看了张炎一眼,询问道:“张居士,也随我们一起回玉京城吗?” “不了,我还得回去收尸。” 张炎想了想,已经有好几天没有回义庄,也不知麾下收尸人有没有出意外,更不知老黑过得如何。 玄清子怅然。 纯阳之体,天生的好苗子,却偏偏是一个对修道没有任何认知的收尸人,蜗居在小小朱河县,简直是暴敛天物。 可若是不争取一下,以后被别的宗门抢走了怎么办? 想到这里,玄清子露出一副循循善诱的温和模样,从怀中掏出一本道经,递了过去。 “张居士与我净水宗有缘,这本《太上感应篇》记载了一些入门的修炼之法,想必对你有益。” 张炎接过书,稍微翻阅一下,就解了许多疑惑。 如今他空有三百年道行,却不知该如何施展,只会巫觋之术,至于隔空驱物,只是最粗浅的搬运之法。 先前玄清子凌空而起,施展雷法,一看就是玄门正宗,非比寻常。 这就是有宗门,和没有宗门的差距。 “要不要去净水宗混一下?” 张炎在心底划算,原本还打算让便宜大舅子疏通一下路子,进去学个一年半载,搞清楚道宗的基本常识。 毕竟有枉死簿傍身,不愁没有法力增长。 可一想到玄清子那一副痴汉的样子,张炎就有些发怵。 …… 三人出了密室,宋玄岐便下令消灾人重兵把守整个山洞,而后将“五煞锁魂阵”的消息飞书上报。 那些陶罐极其危险,应该让指挥使来定夺。 磺山之行,告一段落。 按照消灾人记录在册的说法,收尸人张炎功不可没,查出浮尸线索,带领消灾人找到闻香教分舵老巢,并击杀了一名蛊族高手。 这功劳要是算在其他消灾人头上,足够官升一级,获得赏赐无数。 可惜张炎并无编制,连九品武夫都算不上,宋玄岐只得将功绩记下,等他修炼有成,正式加入消灾人之后再算。 回县衙途中,张炎越想越不对劲。 大家都忙着剿灭闻香教邪人,收缴五毒石散,却忘了关键的一点。 磺山之中,如此大的硫磺矿,是如何隐瞒下来的,为何消灾人事先不知有这么一处地方? 按理说,朝廷的舆图,应该详细记录了每一处地貌风情才对。 难道是有人刻意隐瞒? 张炎细思极恐。 消灾人看似收获颇丰,铲除了闻香教在朱河县的根基,事实上,幕后的古夫人,以及舵主,一个都没有现身。 甚至那座三面雕像,究竟是什么来头,也完全没有线索。 闻香教并不简单,触手伸得极长,如今除掉的仅仅只是一个分舵而已,真正的幕后大佬,连影子都没见到。 想到这里,张炎运转巫觋之术,感应到那群噬精蛊的踪迹。 三十余只噬精蛊,分散在磺山各处,仔细搜寻一切。 他总觉得,磺山之中似乎还有没被发掘的隐秘,至少……那只母蛊还没现身。 果然。 仅仅片刻,便有一只落单的噬精蛊被盯上了。 是那只如金蝉般,浑身刻有赤纹的母蛊。 张炎连忙操控这只噬精蛊极速逃离,与此同时,令其他蛊虫朝此处聚集。 先前是以霸下的念力印记控制噬精蛊,中间隔了一层,有所延迟,被母蛊盯住几乎毫无反抗之力。 如今以巫觋之术这种玄妙法门操控蛊虫,毫无滞涩,如臂使指。 很快,三十余只噬精蛊便汇聚而来,拧成一股绳,朝母蛊冲击而去! 第36章 降临 磺山深处。 尖锐的嗡鸣声起伏不断。 三十余只噬精蛊,将一只金蝉大小的母蛊团团包围,呲牙咧嘴,疯狂扑咬上去。 然而母蛊毕竟是母蛊,对于子蛊,拥有天然的血脉压制。 翅膀微动,发出诡异频率,顿时有一股神秘力量笼罩而出,将几只子蛊死死囚住,接着张开獠牙,扑上去狠狠咬死。 仅仅片刻,便咬死了近十只,而它也受了不轻的伤,连翅膀都残了一只。 “如此下去可不是办法。” 张炎心头暗叹,他可不希望两败俱伤。 若是能以巫觋之术控制母蛊,再通过母蛊统御子蛊,能省去很多麻烦。 可巫觋之术的施展范围,如今只有方圆百米。 略一思索,便操控子蛊分散开来,忽进忽退,循序渐诱。 半炷香之后,母蛊果然被引诱到了百米范围之内。 巫觋之术! 张炎瞬间锁定它的方位,灵觉延伸而出,法力也随之附着,探入母蛊体内,顿时发现有一缕精魂欲要反扑。 那一缕精魂似乎还与另一股诡异的力量有极为紧密的联系。 想必就是那位古夫人了。 比起子蛊,母蛊的魂魄自然强大很多,然而张炎拥有三百年道行,施展法力将之灭绝依旧是轻而易举。 片刻之后,张炎目光中透着欣喜。 总算成功了! 这些蛊虫子母相连,如今只需控制母蛊,就能轻易统御子蛊,再也不必时刻分心,以灵觉法力附着了。 与此同时,磺山村。 那一上窄下宽的瓮式枯井底部。 被蚕茧包裹的血玉棺椁,竟隐隐开始颤动,紧接着,有大量的鲜血浸出,将蚕茧染成了殷红色。 “该死,我的本命蛊!” 棺中之人发出嘶哑咆哮,片刻后,棺内便响起了虔诚诵念:“祖庙神威,闻香救苦,拜万千教众,求三像显圣…… 诵念到一半的时候,一股磅礴异力降临,附着在那一尊无头泥塑之上,原本裂开几乎崩塌的泥塑,瞬间变得威严灵动。 泥塑的脖颈处,赫然出现一尊三像虚影。 男子像、女子像、烛龙像,闪耀着邪异光辉,三首六目转动看向血玉棺椁,感应着里面紊乱的气息。 “召唤本尊,所为何事?” 诡异莫测的声音,仿佛自九幽传来,令原本阴森的墓底,更加的惊悚可怖。 “祖庙在上,弟子古力娜镇守磺山失策,自愿请罪!” 三像虚影弥漫出妖异光芒,神识涤荡,瞬间覆盖整座磺山。 “磺山失守了?” “消灾人前夜潜入磺山,一举收缴所有五毒石散和精细原料,教众死伤无数,弟子恐矿奴泄密,操控母蛊,令他们死无对证……” “弟子无能,处于破茧突破的关键时刻,无法脱身灭敌,只得操控蛊虫,没想到所炼本命蛊失去感应,恐无法为教尊效命,求祖庙垂怜,助弟子夺回本命蛊……” 棺中人古力娜详细讲述磺山内发生的一切,如何以蛊虫驱敌,如何在山洞之中灭杀消灾人,如何坚信祖庙庇佑,每日以生人活祭,唯独不提将线索泄露,引来灭顶之灾。 “祖庙在上,弟子对教尊忠心耿耿,一心为教尊大业赴死,求祖庙庇佑!” 三像虚影沉默片刻,最终缓缓问道: “舵主呢?” “舵主栖身“五煞锁魂阵”内,被消灾人带离磺山,恐将运入玉京城。”古力娜颤栗说道。 “如此甚好。” 三像虚影逐渐凝实,目中有妖异邪光绽放,冷冷道:“进了玉京城,自会有人接应,到时再伺机而动,必能引起不小的震动。” “也该让乾武老儿喊疼了。” 棺中人顿时欣喜,连忙道:“弟子破茧之后,愿潜入玉京城,接应舵主!” “不必了。” 三像虚影通体闪耀邪光,气息瞬间暴涨十倍。 “磺山失守,药散被尽数收缴,你,罪该万死!” 话音未落,棺椁外的蚕茧便寸寸断裂,冲天魔焰从三像虚影中汹涌而出,欲要将蚕茧焚烧殆尽。 “祖庙饶命!弟子即将破茧成功,出去之后,一定舍命效力!” “磺山对教尊已无意义,你如今万蛊噬心,是现成的养料,正是表现忠心的时候。” 三像虚影冷哼一声,三首六目显化妖异邪光,化作魔焰涌入蚕茧棺椁之中。 无数嗡鸣声响起。 蚕茧被焚,密密麻麻的虫豸随着漆黑烟雾逃出血玉棺椁,尽数被三像虚影吞吸炼化。 “巫蛊同源,果然是极佳的补品!” 片刻后,魔焰消失,三像虚影亦悄然散去,原本龟裂的无头泥塑,瞬间化为飞灰。 血玉棺椁里,只剩一具灰色枯骨。 …… 朱河县,衙门大堂。 张炎坐在门槛上,望着忙碌的衙役,以及押送闻香教邪人进进出出的捕快,十分出神。 这几天的经历,实在让人回味无穷。 半个月前,还是一名底层收尸人,每天混个温饱,朝不保夕。 半个月后,却立了大功,铲除了令人闻风丧胆的邪教分舵。 即便是人见人怕的消灾人,如今见到他,也得尊称一声张老大。 就连县令朱海光都时不时上前嘘寒问暖,弄得他好不自在。 张炎本想着早点回到义庄,可一见到那些即将斩首的闻香教邪人,顿时就来了兴致。 明日午时三刻,刑场将斩首一百余人。 张炎倒吸一口凉气,那都是妥妥的道行修为! “让一让!” 一支消灾人小队拉着一辆辆马车,上面堆积成山的木箱,全部是五毒石散,引来不少百姓围观。 “此事已惊动圣上,我明日便回京述职。” 宋玄岐向一旁的朱海光嘱咐道:“如今还有一些细枝末节的事情,需要朱大人处理。” “宋总旗尽管开口,本官定当竭力。” “我在县衙案牍库查过本县舆图,其中并未记录磺山之内的硫磺矿,朱大人可知是为何?” 朱海光顿时惊愕,冷汗涔涔道:“本官前年才调来朱河县,对本地一些错综复杂的关系,还不太清楚,不过请宋总旗放心,此时一定会水落石出。” 到了这个地步,朱海光哪里还不清楚,朱河县有人刻意隐去了硫磺矿山的存在。如今磺山之事已捅破了天,引来朝堂注目,若是他应对得稍有不慎,不仅乌纱不保,恐怕连人头都要落地。 “事关重大,朱大人好自为之!” 宋玄岐拍了拍他的肩膀,便自行离去,独留朱海光在原地发愣。 第37章 归属感 翌日。 午时三刻。 张炎站在刑场边缘,冷冷凝视着跪成十排的闻香教邪人,近十名红差手握大刀,立在一旁。 监斩之人依旧是宋玄岐,一双狐狸眼微微眯起,不怒自威,丢下一道“斩”字令箭,森冷喝道:“斩!” 瞬间,近十颗头颅落地! 红差来到下一排邪人身后。 下一刹,又是一排人头掉落! 三柱香的时间,手起刀落,刑场上闻香教邪人被诛杀殆尽。 宋玄岐冷峻无比,视线投向围观百姓,冷厉道:“邪教之人,抓一个,杀一个,敢挑战大离律法,唯有死路一条!” 一百多颗头颅落下,几乎是血流遍地,令人胆寒。 公开处刑,就是为了震慑所有人,让百姓警醒,打消念头! 张炎对此毫不在意。 枉死簿瞬间吸收一百余道阴魂。 感受到修为暴涨,张炎顿时觉得浑身都在颤栗! 三十年。 六十年。 一百年…… 最终暴涨了四百余年道行法力! 加上先前的三百年,一共是七百余年修为。 识海之中,魂印极速蜕变,恍如一轮大日悬在魂魄之中,浑身有暖流涌动,灵觉延伸而出,竟笼罩方圆三百米。 百姓之中,议论纷纷的言语,都被清晰捕捉。 当灵觉触及宋玄岐时,感应到的竟是排山倒海般的汹涌气血,远远望去犹如一头涅槃火凤! “不知道,以我七百年的法力,能不能横推了便宜大舅子。”张炎在心头腹诽。 与此同时,宋玄岐神色猛地一变,似乎查觉到了什么,瞳孔深处掠过一丝金光,将气血内敛,处于紧绷之态。 “被发现了?” 张炎咂舌,连忙将灵觉收敛。 五品武夫的气机感应竟如此敏锐? 看来还是有些托大了。 张炎将灵觉朝其他方向延伸而去,绕过人群,进入远处的街道,在抵达一驾马车时,却忽然感应到一缕无比正统的玄门清气。 是玄清子。 他此刻正在车厢内打坐。 在他面前,是五个贴有符箓的大陶罐,正是那“五煞锁魂阵”! 玄清子突然睁眼! 拂尘一扫,顿时一缕清气附着在张炎的灵觉之上,欲要追溯源头。 感应到这一幕的张炎,连忙斩断灵觉感应,浑身恶寒,要是被他发现了该多尴尬? “看来七百年道行,还远远不够,高人太多。” 张炎暗自叹息。 与此同时,玄清子单手掐印,眼前浮现一只由清气凝成的纸鹤,翩翩然飞出车厢,径直来到刑场的宋玄岐身旁。 “宋总旗,贫道方才查觉到有高人出没,此人灵识极其强大,恐怕来者不善,务必当心!” 纸鹤浮在宋玄岐耳边,嘴中传来玄清子的声音。 宋玄岐神情凝重,对着纸鹤低沉道:“道长所言不虚,我刚才气机感应之下,也察觉到了一缕极为诡异的灵识,此人行踪飘忽,却带给我极强威胁,比这几日遇到的闻香教高手,要强上一大截。” “此行回京,务必谨慎,我已传讯宗门长辈,暗中护行!” “道长大善!” 传音结束之后,宋玄岐连忙下令,嘱咐麾下小旗官郭怒火速回京,从消灾人衙门请高手前来暗中压阵。 然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此刻却毫不知情。 张炎心满意足,只等和宋玄岐告别后,就能回到义庄了。 “今晚我要连夜回京,饯行酒就不喝了。” 宋玄岐来到刑场之外,对着一直等候的朱海光道:“朱大人还是将心思落在实事上吧,朱河县出了如此惊天大案,可不好糊弄。” “本官知晓。” 朱海光神色萎靡,本打算从消灾人嘴中套出一点案件信息,好为接下来做打算,如今看来,又要落空了。 本来早已疏通关系,只要撑过今年,就能调职入京,成为一名京官。 可眼下出了磺山大案,很多事已经不是他能左右。 大离朝皇权至上,如此瞩目的案件,必然惊动了圣上。 他的生死,只在乾武帝一念之间。 若是消灾人给他稍微记下一丝诛心之言,册子呈上去,恐怕就是一命呜呼。 “罢了,听天由命吧!”朱海光暗叹。 …… 街道车水马龙,叫卖声不绝于耳。 张炎与宋玄岐并肩而行,却似乎并无多少话题。 倒是张炎一路走马观花,十分好兴致。 来到这个世界半个多月,这是他第一次真正有闲情逛街。 以往不是收尸,就是在收尸的路上,血腥阴暗之事经历得多了,也需多浸染一些市井红尘,沾沾人气。 “今夜返京,不知何时能见。” 宋玄岐提前打开了话匣子,淡然道:“三个月之后,便是父亲寿辰,你若是能去,他一定会很高兴的!” “侯爷大寿,做小辈的,自然要去贺寿了。” 张炎心跳猛地慢了一拍,如今这世上,西宁侯一家,恐怕就是自己唯一的亲人了,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这几日和宋玄岐相处下来,能感觉到他在处处照拂自己。 虽然大多是承了西宁侯的意志,但宋玄岐本身也待他极好,活脱脱一位好大哥。 “父亲交代过我,让我临走之前,送你一样东西。” 宋玄岐轻轻拍了拍张炎的肩膀,低声道:“这件东西,是你父亲留给你的,让你好好保管。” 说完,他便从怀中取出一把短刃。 是一把极其普通的短刃,锈迹斑斑,甚至还有几道崩口。 “不是什么宝物,却对你我父亲有极大意义,当年在战场上,你爹就是用这把普通的短刀,救了父亲的命!” “父亲这么多年,一直都小心保存,甚至三年前得知世叔牺牲在北疆,还亲自带人去寻,可惜,尸骨无存。” 宋玄岐的语气极为低沉,张炎能感受到他内心的情绪。 他一把接过短刃,咬紧牙关,揉了揉通红的眼眶,深吸一口气,才将心头郁结一扫而空。 “大哥,来日方长,多谢这段时间的照顾。”张炎低沉道。 这是他第一次称呼宋玄岐为大哥,几乎没有任何滞涩之感,只觉得心念通畅,他似乎在这个世界,第一次找到了某种东西。 他知道,是归属感。 第38章 武种 夜幕降临。 在为宋玄岐送行之后,张炎便一路返回了义庄。 三个月之后,便是西宁侯的寿辰,到时候要准备一份大礼才行,张炎仔细摩挲着锈迹斑斑的短刃,暗自下定决心。 不知不觉,就到了义庄之外。 一进门,却见三名收尸人横躺在地,已然奄奄一息。 其他收尸人都屏住呼吸小心守在一旁,陈大燕与孔蓝手握桃木刺,浑身紧绷,似乎只要一有人咽气,便瞬间冲上去以桃木刺封住七窍! 张炎数了一下,算上躺在地上的收尸人,总共才有八人。 顾不得其他,张炎连忙上前,小心查探。 发现他们身上没有丝毫伤痕,却精神萎靡,虚弱到了极点。 破妄之眸开启,双瞳之中有火种隐现,瞬间洞察一切。 原来是神魂受损! “究竟发生了什么?” 张炎扫视一圈,疑惑道:“他们都去过什么地方?” “老大,昨天我们收了一具血尸,当场死了两个兄弟。” 陈大燕看起来惊魂不定,喃喃道:“今天准备去把那具尸体埋了,结果……” “原来如此。” 张炎取出三粒养魂丹,喂三人服下。 这些丹药,都是枉死簿奖励,品质算得上是极品巅峰,每一粒流落在外,都能引起哄抢,治疗神魂受损不过是小题大做。 仅仅片刻,三人气色便恢复了不少,精神状态肉眼可见地好转起来。 众人吃惊不已。 “送他们回后院休养,明早就没事了。” 张炎吩咐几人小心看护,接着道:“带我去见那具血尸。” “老大,血尸已经被一位高人镇压,说是不能妄动,等备足了法器,高人会来将它彻底灭杀的。” “那位高人就没说救一下他们三个?” “高人说救不了。” 张炎极度无语,这算哪门子高人? 义庄侧厅,所有窗户都被封死,一具被白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尸体,浑身贴满了符箓,四肢被红线捆绑吊在房梁上,整具身体都悬在空中。 红线上串满了铜钱。 稍有异动,就发出叮铃细响。 张炎站在尸体之前,仔细打量起来。 尸体并无腐烂臭味,却充满了潮湿的气息,有浓郁的土腥味,白布包裹的背脊处,还有暗绿色的菌藓…… “这尸体是被人从地底挖出来的?” 张炎百思不得其解。 下一瞬,却猛地倒吸一口凉气。 他想到了一个极惊悚的可能。 养尸地! 所谓养尸地,就是指土质阴寒,风水煞气汇聚之地,埋葬在此的尸体不会腐坏,天长地久吸取至阴之气,成为僵尸! 这个世界居然还有僵尸? 张炎十分疑惑。 “就暂且封印在此,等那位‘高人’来了再说。” 按理说,僵尸也算是生灵的一种,应该是能够以巫觋之术拘控的,张炎有点跃跃欲试。 可转瞬间,他就放弃了这个想法。 这具僵尸来历不明,说不定背后还有什么猫腻。 先会一会那位高人再做打算。 在安顿好所有收尸人之后,张炎便回到了后院宿舍。 借着烛火,他打开了那本《太上感应篇》,顿时将道宗的修行境界摸得一清二楚。 修道一途,是从上古炼气士的修行之法演化而来。 有九品境界,和武道相对应,九品最低,一品最高。其中下三品为炼魂三重,中三品为炼神三重,上三品被称之为阳神! 九品,凝炼道种。 能沐浴月华,感应神魂所在,以先天之气凝炼神魂,衍生出魂种根基。可令意识清明,灵觉提升,拥有第六感。 八品,结成道印。 吸收天地日月精粹,将之融入魂种,结成符文,蜕变为魂印。魂印一成,意识强大,可以隔空驱物。 “这么说来,我已经是道宗八品境界了?” 张炎惊愕异常,原来魂种就是道种,魂印就是道印! 如今魂印时刻都处于蜕变之中,随时都会突破到下一境界——七品道韵! 所谓道韵,便是将道印打碎,孕育出真灵神韵,能够修炼各种道术,甚至在往生轮回途中,都拥有将意识寄托真灵,维持不灭的可能。 但也仅仅只是可能。 至于再往上的炼神三重,则是炼就阴神,可以神魂出壳,夜游飞行,凝聚出真实形态。霸下就处于这个境界,只不过是将将踏入六品,抵达享受香火愿力的门槛。 将《太上感应篇》放下,张炎的心情久久难以平息。 枉死簿真是无比神异,竟能令他不知鬼不觉间,就达到这种修行境界! 可惜消灾人都是武夫。 张炎缓缓叹息,加入消灾人的门槛,必须得是九品炼精,这是宋玄岐为他定下的最低目标。 要踏入武道九品,需炼化体内先天精气,修炼到一定程度,体内筋骨脏腑强化到极限,自然衍生出一颗武种。 先天精气,元阳未泄之人才有。 “我可以!” 张炎喃喃自语,深吸一口气,将心境平复下来,便取出《极武真经》,按照上面所记录的要领施展了起来。 先将身体扭成一条蟒蛇,接着又如同老龟盘息,鲤鱼摆尾…… 每做一个细微的动作,身体就传来一阵酸痛,这些动作看似简单,却无比复杂,在细微上略有一丝差错,就前功尽弃。 一次次调整、尝试,甚至呼吸都要与动作完美契合。 渐渐的,在变幻了数十个迥异的身形之后,张炎控制着每一处肌肉,以及筋骨力量,甚至一举一动都产生了龙吟虎啸。 呼! 张炎完成最后一个动作,陡然趴下,脊椎如一条大蛇抖动,时而弓起,时而伏下,蕴含玄奥节奏。 在吞服了大量丹药之后,张炎已拥有千斤巨力。 体内洗髓丹、元阳丹的药力,以往都累积在五脏六腑,此刻都被激发了出来。 张炎觉得浑身燥热,借着识海魂印的力量,保持着一丝清明,最终气沉丹田,将所有药力融入血脉,一颗浑圆种子瞬间凝炼而出! 武种! 张炎深吸一口气,恨不得大吼一声。 他的浑身通红,如火烧一般炙热,连忙冲进院子,跳入水缸之中。 仅仅刹那,一大缸水便被蒸干! 以往服下的丹药,此刻依旧没有消停,疯狂冲刷他的筋骨血脉,令他燥热无比。 张炎只要一跃而起,冲出义庄,一个猛子扎入了运河。 与此同时,一个缓步行走的人影,来到运河之畔,欲要进入义庄。 第39章 神秘女子 凝炼武种。 张炎完全没料到,居然第一次就成了。 先前服用过大量丹药,为修行打下了根基,神魂强大,能够完美操控身体,如今才能一气呵成。 毕竟丹药都是枉死簿奖励,是一等一的灵丹妙药。 九品武夫,有了加入消灾人衙门的资格,不过却是最底层的校尉。 要想成为小旗,至少得踏入八品凝窍。 所谓凝窍,便是引入天地精华融入武种,以其为根源,冲刷浑身穴窍,发出真气毫光。 张炎觉得不必操之过急,至少要先稳固一段时间。 三个月后,是西宁侯大寿,到时候再给他一个惊喜也不迟。 张炎从运河中起身,将衣服上的水拧干,便朝义庄走去。 天幕沉沉,有零落星光洒下。 一上岸,便能见到一道黑影,处于义庄围墙外,鬼鬼祟祟,正朝里缓缓移动。 为了保险起见,张炎也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伺机而动。 义庄的冷塌之上,躺着十具尸体,皆是白天收回来的。 有微风拂过,尸体上的白布扬起,露出全貌,身着黑衣的人影,形体高挑,借着微弱星光,对着义庄内探头探脑。 见到一具具惨白的尸体,似乎吓了个趔趄。 张炎从暗处观察,发现此人穿的是黑衣劲装,质地是名贵丝绸,手有护腕,腰间悬着一柄湛蓝长剑,剑鞘篆刻异兽纹路,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此人身材修长偏瘦,双腿匀称纤细,腰围亦是盈盈一握,再往上看…… 胸肌浑圆饱满! 这…… 张炎一愣,这傲人的胸大肌,是如何练出来的? 深吸一口气,张炎继续观察。 那道黑影蹑手蹑脚,对着冷塌上的尸体连连作揖,接着像是鼓足了勇气,缓缓往大门踏入。 与此同时,一道极为迅猛的影子,飞一般朝此人扑来,吓得此人连连倒退。 是一只黑猫,它的毛发根根倒竖,细看之下,有毫光隐现。 它瞪大了双眸,对着人影就是一阵呲牙咧嘴。 老黑? 张炎一阵吃惊,这家伙的速度怎么快成这样了? 丹药都吸收完了? 老黑似乎查觉到了什么,转头朝张炎的方向看来,顿时神色兴奋,露出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连续眨了几下。 黑衣人影见是一只黑猫捣乱,顿时松了口气,拍了拍胸脯,举起剑鞘在老黑头上拍了拍,欲要将它驱赶。 “小野猫,别坏事!” 声音十分低沉,但听起来还是有些柔。 是个女人。 张炎心头了然,难怪胆子这么小。 老黑依旧不依不饶,堵在门口不让进。 “乖,给你吃的,别妨碍我。” 黑衣女子从怀中取出一层牛皮纸,从里面倒出几片熟牛肉,在老黑的鼻子前晃了晃,便朝远处扔去。 方向好巧不巧,恰是张炎所在的位置。 就在熟牛肉即将砸脸的时候,张炎下意识地闪躲,结果踩到了一根树枝。 “谁?!” 下一瞬,一声清澈剑鸣响起,一道湛蓝剑光从黑暗中疾掠而至,直指张炎所在方位,将他退路全部封死。 张炎灵觉感应之下,刹那间便发现对方剑气纵横,剑术极为精妙。 他连忙倒退,后背却贴在一棵大树上,避无可避。 “喂喂喂,冷静点!”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鬼鬼祟祟?” 黑衣女子连忙收住剑势,身形顿在原地,剑锋指着张炎,借着星光,上下打量起来。 “这话应该我问你才对吧?你鬼鬼祟祟的,大半夜到义庄来干什么?” 张炎站在大树下,背着光,才看清了黑衣女子的模样。 她双十年华,发鬓处斜插着一支青玉簪子,不施粉黛,小脸白皙纯净,眸中秋水,清澈如灵光若隐,眉如弯月,嘴如樱桃,直让人一眼入迷。 然而剑光凄寒,令张炎瞬间清醒。 老黑也跑了过来,十分熟练地爬到张炎的肩上,对着黑衣女子呲牙咧嘴。 “你是义庄的人?” 黑衣女子面带疑惑,见黑猫似乎与对方很熟,不禁问道。 “这义庄我说了算,说吧,你究竟来干什么的?” “我是来帮你们除害的!” 黑衣女子仰起头,眸中傲意尽显:“白天那具血尸危害无穷,我来灭了它,你们义庄就不会死人了。” “所以,你就是那位高人?” “呃……不错,就是我!” 黑衣女子眼神闪躲,却一口咬定,连连点头。 张炎却叹了口气,这是谁家的大小姐,到义庄来装逼了? 眼下还不宜直接拆穿,以免对方恼羞成怒。 “请问这位高人,你可知那具血尸是如何形成,又该如何灭之?” 黑衣女子冷哼一声,道:“这还不简单,血尸是由邪人修炼而成,本来是一名仵作,后来吞服灵药,按照邪法修炼,吞食亡者煞气,结成人蛹,将自己葬在养尸地,日积月累之下,破蛹而出,成了血尸。” “至于如何灭之,也简单,待我将它赶回宗门,以太阳真火炼个七七四十九天,它就灰飞烟灭了。” 闻言,张炎却无比疑惑。 难道那具血尸不是人为挖出来的,其本身就是一名邪道修炼者? 天底下还有这种邪异的修行门类? 第40章 诡异血尸 “不可以吗?” 张炎看着黑衣女子满脸意外,故意问道。 “埋哪了?” “我忘了,好像是埋山里了。” 闻言,黑衣女子无比疑惑,喃喃道:“血尸如此凶残,你能埋得了它?” “我有祖传的降妖墨斗,再加上陈年糯米,对付一只血尸,当然是绰绰有余了。” 张炎脸不红心不跳,将上辈子从电影里学来的东西,略微加工了一番。 “还能这样?”黑衣女子十分诧异。 “祖传收尸,可不是闹着玩的。” 张炎胡乱瞎扯,唬得对方一愣一愣的。 黑衣女子将信将疑,从怀中掏出一个小铃铛,轻微晃动起来。 “叮铃铃……” 下一瞬,义庄侧厅内,那串满铜钱的红线,便缓缓晃动起来。 被白布包裹的血尸竟有了细微的动作,身上捆绑的红线,开始根根断裂。 张炎灵觉延伸之下,十分清晰地察觉到了这一幕,顿时神色一变。 他将目光定格在黑衣女子的小铃铛上,发现铃铛通体漆黑,发出的声音如针刺一般,竟能影响到神魂。 难道,那具血尸也有魂魄? 张炎十分诧异。 神魂若是受损,那是极其的凶险,比起身体受伤要可怕十倍,稍不注意就是整日昏昏沉沉,重一点甚至是精神错乱、疯疯癫癫,再严重一些,便是魂飞魄散,彻底消亡。 当初张炎以灵觉感应“五煞锁魂阵”所封印的大陶罐时,便受到了反噬,若不是及时斩断关联,又有魂印作为支撑,恐怕早就变得神志不清了。 想到此,张炎顿时警觉,识海之内,魂印光芒大盛,时刻保护着神魂不受侵染。 与此同时,运河之畔。 一叶扁舟浮在水面,上有一邋遢道人斜躺着呼噜大睡,一只硕大的酒葫芦倒在他身上,塞子掉在一旁,酒液横流…… 忽然,他猛地睁开双眼,伸手往腰间一摸,顿时惊坐而起! “我的镇魂铃!” 他看了眼怀中的酒葫芦,一阵叹息:“这丫头,又在我酒里下药。” 接着,邋遢道人一掌拍在扁舟之上,身子凌空而起,四周有青烟弥漫,将他托起,朝义庄赶去。 镇魂铃不停晃动,落入常人耳中,清脆迷离,有催眠的效果。 趴在张炎肩膀上的老黑,就不知不觉呼呼大睡了起来。 反倒越是神魂强大的人,越是受不了这种声音,犹如蜂鸣般刺耳,令人心烦意乱。 张炎收敛灵觉,要分出大半心思抵挡铃声。 “别摇了,吵死了,大半夜不让人睡觉了?” 张炎一把按住黑衣女子的手腕,终于忍不住喝道:“咱们义庄还有其他兄弟,他们都在睡觉,你摇铃铛做什么,有没有公德心,人家白天还要开工的!” 这一声低喝,将黑衣女子吓了一跳,也将肩上的老黑吵醒,它顿时露出尖牙,对着黑衣女子吼了起来。 “你看,连我家老黑都被你吵醒了,小心它发起疯来咬你!” 老黑觉得受到了侮辱,不动声色地在张炎后背上刨了一爪子。 义庄侧厅,血尸挣脱了所有红线,重重落在地上,扯掉了浑身的白布,那些符箓也被它撕得稀烂。 它本来被铃声唤醒,受到牵引,不知不觉就要往外走去。 可铃声突然静止,它迷茫地观望四周,瞳孔发出幽绿光芒,发现是在一处陌生的室内。 耳朵稍微一动,便能听到不远处有几道起伏不断的呼吸声,正是义庄后院,宿舍里处于睡眠之中的收尸人。 “嗬嗬……” 血尸朝呼吸声传来的地方缓缓走去,每踏出一步,地上便会留下一道重重的血印。 张炎的灵觉再次延伸,感应到血尸的动作,顿时一惊,连忙冲入义庄大门,来到血尸身前。 巫觋之术! 张炎瞬间以灵觉法力附着在血尸体内,欲要寻到魂魄将之拘控,然而,却似乎并没有发现它的魂魄所在。 怎么回事? 血尸的魂魄似乎并不存在? 张炎疑惑无比,为何那铃声明明是针对神魂,却又能够操控血尸? 按理说,血尸有魂魄才对。 哭丧棒! 下一瞬,张炎手中多了一根白骨大棒,狠狠砸在血尸身上。 血尸短暂停止了一刹那,动作变得迟缓了一些,张炎看到哭丧棒上扯出的一缕黑气,顿时明白,这只是血尸的一部分魂气。 这说明血尸是有魂魄的,却无法一次性被哭丧棒吸扯出来。 其中必然有什么古怪。 张炎来不及惊愕,血尸便缓缓扭过头,朝他狠狠扑了过来。 张炎连忙后退,一旁的老黑也浑身炸毛,弓起身子,朝房梁上跳去,却在下一刻,引得血尸身形不受控制地朝一旁跌倒,像是膝跳反射一般。 这是静电反应? 张炎想起来上辈子的一些传说,黑猫从尸体上走过,会引得尸体坐起。 眼下恐怕就是这种情况。 然而来不及细想,张炎退到一旁,开启了破妄之眸! 双眸之中猛地燃起瞳火,顿时将血尸体内看得一清二楚。 血尸体内一片混乱,漆黑无比,暴动的阴暗能量,犹如乱流一般,几乎没有任何属于人类的经脉穴窍,仿佛是一具人形的异种生物。 张炎找不到它的魂魄所在,却能看到一颗晶莹的血核,时隐时现,时而出现在它的心脏内部,时而出现在它的眉间印堂。 血核? 张炎想起了黑衣女子之前说的,血尸是由人修炼而成,也算得上是一种另类诡异的修炼体系。 就像有人修道,有人练武,还有人修炼巫蛊之术。 血尸的魂魄,很可能就藏在那颗血核之内,每次出现的位置都不固定,极难以巫觋之术锁定拘控。 就算是用哭丧棒打在它身上,也只能将它体内的零散魂气吸扯出来,或许要连续抽打几百上千次,才能将它魂魄全给收了。 更何况,血尸既然是由人修炼而成,自然拥有不弱的灵智,不会站着让人打。 第41章分身 邋遢道人一跃而起,凌空立于屋顶,摇动镇魂铃。 法力缓缓涌入,犹如绵长细流,以奇异的手法激活镇魂铃内阵图,顿时有不一样的铃声响起。 空灵悠长,仿佛道家清心咒,让人清心如水,波澜不惊。 再也不似先前的迷离,令人神魂沉醉,仿佛催眠。 义庄侧室。 原本起身欲要扑向张炎的血尸,似乎陷入泥潭一般,动作变得无比迟缓笨拙。 铃声入耳,张炎神魂受到洗涤,意识愈发清明。 “这铃铛由高人催发就是不同。” 张炎喃喃自语,他能感应到那一缕玄门正宗的气息,令他颇受裨益。 与此同时,血尸似乎陷入迷茫,朝着铃声来源缓缓而去。 破妄之眸! 眼底有瞳火绽放,张炎瞬间洞察,血尸体内的那一颗血核定在了眉心泥丸宫,受到铃声侵扰,收缩膨胀,如同一颗小型心脏跳动。 血核深处,有一道人影竭力挣扎,脸上神情时而狰狞,时而迷茫。 看来,这就是血尸的魂魄所在了。 张炎心头笃定,嘴角掀起一丝久违笑意。 既然血核被禁锢,魂魄无法迁徙,那接下来就简单了。 巫觋之术。 张炎瞬间以灵觉法力附着在血尸体内,朝泥丸宫的血核冲击而去! 血核之内,那道人影竭力抵抗着无孔不入的铃声,根本无暇顾及其他异常。 张炎的法力侵入其中,以巫觋之术的法门运转,犹如摧枯拉朽一般,刹那间便将血核内的魂魄拘控。 灵觉侵蚀之下,魂力缓缓渗透,那道人影逐渐扭曲,竟变成了张炎的模样,就连气息也不再阴暗,而是弥漫出一丝道宗清气。 血尸成了张炎的分身。 镇魂铃的声音依旧回荡,却再也无法对血尸造成任何影响。 “怎么回事?” 邋遢道人神情大变,原本云淡风轻的他,竟瞪大了双眼,诧异地盯着手中镇魂铃,仿佛看到了假货。 此时血尸竟已完全不惧铃声,行动自如,径直冲入义庄后院,仿佛熟知内部一切布局,直接冲破后门,朝运河飞驰而去! “休逃!” 邋遢道人大吃一惊,一道掌心雷直接劈下。 然而血尸的走位如同一条游蛇,无比风骚,完全不像先前的笨拙,变得轻盈灵动,几个呼吸间,就跳入了运河。 邋遢道人凌空飞至河流上空,发泄般地落下数道掌心雷,顿时波涛汹涌,炸起了大团水花。 河水落下,却连血尸的影子都不见。 “呼……总算逃了。” 义庄之内,张炎长出一口气,感应着血尸潜入河底,顺着水流到了野猪林深处,才将之操控上岸,找一处地方躲藏起来。 这具血尸极为不凡,寻常道法都难以降伏,需借助法器才能暂时压制,不失为一大助力。 就是不知这血尸修炼的是哪种体系,今后是否还有提升空间。 “天下各大修行体系,由低到高都是九品至一品,殿下可知,这具血尸是几品修为?”义庄之外,邋遢道人落在地上,对着黑衣女子问道。 “不知道,可我……我也是为了降妖除魔啊。” 黑衣女子埋着头,像是一个做错事等着挨罚的孩子。邋遢师叔性情洒脱,虽说不会怪罪于她,但以后想让他带着自己历练,恐怕也难了。 邋遢道人看她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顿时摇了摇头,叹息道:“那是尸修之法,那具血尸刚刚突破至六品,若是让它逃走,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那怎么办?” 黑衣女子神情焦急,意识到惹了大祸,变得细声细语。 “先通知宗门,派人搜寻,殿下若是无事,可寻地方休息,我此行还有要事。” 话音未落,邋遢道人便凌空而起,朝野猪林方向遁去。 “师叔……等等我!” 黑衣女子脱口而出,却只能眼睁睁望着背影远去。 “他怎么忍心留我一个人在这里?怎么说我也是……” 黑衣女子在心中腹诽,气呼呼地跺了跺脚,下定决心,下次见到师尊,必须得为师叔“美言”几句。 在义庄之内见到这一幕的张炎,顿时心生警觉,这老道难不成知道血尸所藏方位? 为何遁去的方向,恰好是野猪林? 来不及细想,黑衣女子便敲响了义庄的大门。 “干嘛?” 张炎探出半个脑袋,见黑衣女子阴魂不散,不冷不热道:“大半夜的,你该不是想留下来和尸体睡吧?” “你……你可以陪陪我吗?我一个人……” “我不陪睡!” “!!!” 黑衣女子连“害怕”两个字都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噎得差点没背过气去,从小到大,还没谁敢和她这样说话。 “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不就是净水宗的吗?多稀奇啊,你看那邋遢老道士,他都不稀罕搭理你,你说你多惹人嫌。” 张炎懒得和她一般见识,此刻心思全在那具血尸身上,万一被邋遢道士给找到了可怎么办? “敢说我惹人嫌,你完蛋了我跟你说!” 黑衣女子气得牙痒痒,可她从小没有骂人的经验,绞尽脑汁憋了很久,才挤出一句: “你你你……你这头大臭猪!” 张炎:“……” 这是在骂人? 张炎一脸懵逼,疑惑地看着眼前的黑衣女子,杏眼娥眉,唇似朱漆,小脸蛋洁白如羊脂美玉,此刻却涨红了脸,满眼皆是怒色。 “大臭猪?小姐姐,你还能骂得再凶一点吗?”张炎忍不住道。 黑衣女子懊恼地垂下脑袋,打算想一句更有杀伤力的词,却瞅见张炎漠然地扫了她一眼,就要关上大门。 “你……你给我站住!” 张炎却并不搭理她,大门一关,就准备往后院走去。 黑衣女子气得跺了跺脚,一把推开大门,却又见到冷塌上躺着的十来具尸体,顿时吓得浑身哆嗦。 “你你你……你别走……” “我害怕呀!” 张炎这才反应过来,迟钝地回过头,叹息道:“唉,女人真是麻烦。” “你早说害怕不就得了,我还以为你要干嘛呢……” 第42章 镇压三十余载 野猪林。 血尸藏身于一处隐蔽山坳,有月华落下,化为茫茫紫雾,汇聚它的周身。 如今它已成为张炎分身,在巫觋之术的操控下,能够本能地修炼。藏在血核内的魂魄并未消磨,处于被镇压的状态。 可惜张炎没有搜魂之术,无法从它魂魄之内查出修行之法。 呜呜呜…… 远处的山林之中,有风声传来,夹杂着凄厉嚎叫,仿佛飞鸟在逃亡。 “嗯?是他?” 透过杂草树叶的缝隙,血尸发现远处大约数百米的地方,有一支火把点燃,在林间极速穿梭。 是那名邋遢老道。 只不过他前行的方向,是远处一座阴气沉沉的山峰,老黑山。 “他去那里做什么?” 血尸还以为老道是来追杀自己的,一直处于紧绷状态,此刻却徒然松了口气。 老黑山里有大墓,墓底那一凶物,专吸阴魂。 不过瞬息,邋遢老道的身影就消失在眼前,隐入了老黑山。 血尸悄然跟上,在山林间潜行,如今的它并不需要呼吸,刻意隐藏之下,犹如死物,不会发出任何气息波动。 以张炎的视角来看,老黑山并非第一次去,那凶物被封印在老槐树之下,还有天符金光镇压,基本上翻不起什么浪花。 反倒是那名老道,一言不合就以雷法伺候,需小心避开才是。 张炎一直很好奇墓底凶物的身份,究竟是什么来路,竟有人为其献祭阴魂。 而这老道,似乎专门为那凶物而来。 血尸犹如黑夜的宠儿,体内阴暗气息弥漫,几乎能与夜幕融为一体,有了树林杂草的遮掩,根本没发出丝毫动静。 一炷香的工夫,血尸就潜入了老黑山,藏身于一处乱葬岗之间,身上裹了一层腐叶与泥土,如同一具腐烂弃尸。 此处离老槐树不过百米,施展破妄之眸,能将里面看得一清二楚。 “牛鼻子老道,怎么又是你,乾武老儿没人了?” 老槐树底下,传来凄怨人声,幽然道:“你们这帮乱臣贼子,就不怕太祖显灵,将你净水宗灭得干干净净?” “灭了我净水宗,也会有其他宗门顶替,普天之下,皆为棋子,我们没得选。” “看来这三十余载,居士依旧意难平,可惜这大离朝如今歌舞升平,蒸蒸日上,恐怕也没有几人记得当年之事了。” 邋遢老道拔开酒葫芦,痛饮一口,便取出一支通体纯白的毛笔,在道法加持之下,毛笔散发玉质毫光。 接着他便来到老槐树之前,口吐金光,涌入笔尖,就要在金光符文上落笔。 “尔敢!” 一根根枝条犹如蔓藤,朝邋遢老道极速抽去,欲要将他捆缚,缠上脖子,将之绞杀。 “居士为何不省些力气?” 邋遢道人云淡风轻,不躲不闪,毛笔爆发出可怕异力,将枝条震得根根断裂,金光符文亦爆发出磅礴伟力,将枝条焚灼成灰。 “天符蕴含天子之力,如同圣旨,此笔亦是天子批阅奏折所用,有一朝国运加持,难道你自以为,你能强得过当今圣上?” “你们大势已去,为何还是执迷不悟?” 邋遢道人径直来到天符之前,毛笔落下,顿时有金光喷薄,将上面的符文又加强了一道,变得金光熠熠。 “乾武老儿,你不得好死!” “倘若列祖列宗知你所为,必将你抽筋扒皮,挫骨扬灰!” 老槐树下传来凄厉哀嚎,那道人声变得有气无力,渐渐低迷了下去。 藏身于乱葬岗的血尸,见到这一幕,却是惊愕到了极点。 究竟那凶物是何人,竟惹得当今圣上如此镇压? 看那邋遢道人,似乎是受了乾武帝的命令,来此加持那道天符金光。 “娘娘,贫道再劝你一次,为了那些还活着的人,就松一下口吧,圣上会答应你,赦他们无罪。” “你在做梦!” 槐树之下,传来衰弱人声:“我早已立下天道誓言,只求魂飞魄散,不入轮回!你们休想得逞!” “唉……” 邋遢道人重重叹息一声,面露悲戚,道:“贫道亦知魂飞魄散是你最好的解脱,受了三十余载的折磨,非人能忍,娘娘大善!” 话音一落,邋遢道人便一跃而起,有青烟弥漫,将他托起,飞驰离去。 血尸听到这些话,顿时陷入了沉思。 娘娘? 那凶物是某位娘娘,被镇压在此三十余载? 可如今是乾武三十二年,当今圣上也才坐了三十二年的皇位。 张炎想不明白。 他只知道,那老槐树底下的凶物,不是什么妖魔鬼怪,而是一个凄惨的女人。 不过,此刻的张炎本人,却快被一个女人烦死了。 义庄之内。 黑衣女子拉着张炎坐在后院屋顶,陪她盯着月亮,眼睛都不眨一下。 “我说姑娘,你不困吗?” “这么多尸体,如何睡得着啊!” “要不让老黑陪你,我白天还要收尸……” “它是黑猫,黑猫和尸体,你不觉得更恐怖了吗?” 黑衣女子干坐着,双臂环抱,直直地瞪着双眼,一张俏脸,有冷汗落下。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过了半晌,她突然问道。 “张炎。” “我叫楚千浔,怎么样,好听吧?” “挺好。” 张炎打了个哈欠,其实他并不困,太初道元经时刻运转周天,令他精神抖擞。只是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与异性打交道,为了避免尴尬,不得不装困。 楚千浔原本满脸期待,等待着赞美,却见张炎不痛不痒地应付,顿时有些气恼。 在宫里,可没人敢如此冷淡对她。 越想越气,楚千浔从怀中取出一个牛油纸袋,拿出肉干,狠狠地咬了几口。 接着,她将目光投向了张炎,腮帮子鼓得像河豚。 “谢谢,我不饿。” 张炎以为她要分给自己一些吃食,连忙摆手拒绝,他只希望能早点天亮,打发走这个怪女子。 楚千浔被一句话噎得呛住,眼角都挤出了泪花。 “你吃这么急做什么?饿成这样?” 张炎眉头皱起,指着院子里的水缸,道:“那里有水,喝点就好了。” 第43章 公主莫要自误 楚千浔奔溃无比。 本想着能斩妖除魔,一显侠女风范,回宫之后也好向其他皇子、皇女吹嘘所见所闻。 没曾想天不遂人愿,先是被师叔抛下,流落到这恐怖的义庄,不仅追了一路的血尸逃了,还遇到这等奇葩的收尸人,一开口就能将人气死。 她何时受过这种委屈? 早知道就不出宫了。 不多时,便见到远处有一人影凌空飞渡而来,片刻之后,就到了眼前。 “师叔,你总算回来了!” 楚千浔仿佛见到了救星,一跃而起,差点从屋顶摔下。 张炎伸手一拦,便将她身形牢牢护住。 “三公主,该随贫道回京了。” 邋遢道人落在屋顶,依旧是云淡风轻,只是脸色略显苍白,似乎消耗很大。 “那具血尸不找了?” 楚千浔疑惑道:“它藏身皇陵,修炼邪法,我就这样空手回去……” 出宫前她夸下海口,要做斩妖除魔的侠女,让父皇母妃对她刮目相看。 可如今出师未捷,就这样灰头土脸地回去,多丢人? “此行并非专程为血尸而来,陛下所托之事,已然完成,贫道需回京复命。” 邋遢道人迟疑片刻,道:“三公主若执意寻找血尸,贫道可请陛下手谕,再安排其他人手,助殿下一臂之力。” “这么麻烦……” 楚千浔苦恼,鼓起腮帮子,看起来柔小可怜又无助。 一旁的张炎,却是心头惊骇,这奇葩妹子,居然是大离朝的三公主? 这条大腿要是能抱住,可以少奋斗三十年! 年少不知富婆好,错把少女当成宝。 眼前这位不仅富,还年轻,软饭吃起来肯定很香。 不过想想也就罢了,毕竟承受不起快乐火和钢丝球,谁知道她有什么特殊癖好? “那就回去吧!” 楚千浔垂头丧气,心不甘情不愿地下了屋顶。 邋遢道人单手掐诀,大喝一声:“云来!” 顿时方圆百米的水汽都被吸纳一空,在他身前凝聚成了一朵青云,飘然而起。 这朵云会飞! 张炎惊愕到了极点,这才是真正的法术! “居士,收尸人常与亡者打交道,多少会沾染凶煞之气,贫道赠你一道玄符,贴在门庭,可免凶煞入侵!” 邋遢道人从袖中取出一道黄色玄符,递到张炎手上。 “此符需滴入精血,才能激发玄妙。” “多谢道长。” 张炎郑重点头,有了这道符,至少能产生预警,让麾下收尸人少一些伤亡。 他取出小刀,在手指上割出小孔,便有一滴血液落下。 玄符顿时爆发出炽烈金光,极为耀眼,如同一颗小太阳。 “这……这是……” 邋遢道人瞪大了双眼,鼻子猛地嗅了起来。 一股玄妙的清香涌来,极为诱人,令他阴神颤栗,竟忍不住离体而出! 邋遢道人的阴神与本人一般无二,只是略显虚无,但比寻常的鬼魂要凝实很多,散发毫光,神采奕奕。 阴神贪婪地吞食香味,竟缓缓增长,有凝实的趋势。 不过很快,他便反应了过来,阴神一跃而起,从头顶回归身躯。 “这香味……是神魂异香?!” 邋遢道人连忙张嘴,呼出一道清气,迎风形成一道结界,单独将张炎罩住,道:“居士,快止血!别引来妖魔!” 张炎十分疑惑,问道:“道长何故如此?” “居士的血液,对于修道之人,很有诱惑。” 邋遢道人喃喃道:“当然,对于心术不正的修道者来说,你就是行走的仙丹,若是将你吞了,对凝炼阳神,大有裨益。” “贫道天一道人,净水宗长老,想邀居士加入净水宗,若是居士愿意,当代道子,非你莫属!” 天一道人目光恳切,张炎却觉得摸不着头脑。 什么时候净水宗的门槛这么低了? 这邋遢老道刚才的意思,是说自己是唐僧肉,妖魔鬼怪都想吃? 要是这样,更不能去了! 张炎想了想,顿时问道:“道长可认识玄清子?” “玄清子?净水宗第三代大师兄,居士知晓他?” 天一道人诧异。 张炎从怀中取出《太上感应篇》,说道:“这就是玄清子赠与本人的,也是有缘,今天又遇见了一位净水宗高人。” “大善!” “看来居士与净水宗福缘深厚,不如遂了贫道之意,如何?” 张炎沉默不语。 他对修道并无兴趣,替人收尸才是主业。 “当道士有什么好处,能娶老婆么?” 张炎忍不住问道,毕竟他不过是一个俗人,清心寡欲不适合他这种热血青年。 “当然能了!” 天一道人连忙道:“贫道可以代师收徒,你我以师兄弟相称,道首也不会有异议,不仅如此,贫道愿意为你保媒一桩,就算你想娶公主,也不是不行。” 说完,不动声色地瞥了三公主一眼。 楚千浔顿时觉得一阵恶寒,怎么感觉像是交易,自己倒成了筹码? 她十分不解。 为何师叔对这个收尸人青眼有加,似乎还很愿意倒贴? 就因为他的血液有香味? 楚千浔吸了吸鼻子,完全嗅不到任何味道。 “算了吧,我已有婚约在身,娶个公主也没什么好的,矫揉造作,不适合我。” 张炎摆了摆手,婉拒道:“道长早些回去吧,我明早还要收尸,就先失陪一下了。” 闻言,楚千浔几乎暴走,冲上去一把抓住张炎的衣领,狠狠道:“你说谁矫揉造作?你死定了我告诉你!” “明天我就让父皇派人,打得你给我求饶!” 张炎面无表情,看着气得冒烟的三公主,一脸无奈。 “我就说吧,公主这脾气,谁受得了?” 天一道人见状,顿时急得七窍生烟,仿佛自家白菜要被猪拱了一样,一把扯开楚千浔,护在张炎身前,厉喝道:“放肆!” “公主莫要自误!” “???” 楚千浔愣在原地,不禁开始怀疑起了人生。 这明明是自家师叔,为何向着一个外人,并且对自己的态度,像是在对待一个作恶多端的坏人? 更何况,自己还是金枝玉叶,堂堂大离朝的三公主! 第44章太虚观想图 天一道人开启天眼通,在张炎身上来回扫视,果然是神魂无漏,纯阳之体,妥妥的天人之姿! 难怪玄清子会赠予《太上感应篇》,想必是为了结一个善缘。 他暗自决定,回到宗门后的第一件事,便是与道首商量,该如何拉拢张炎。 至于三公主? 哪儿来的就回哪儿去,别误了净水宗的大事! “公主,该回宫了。” 天一道人单手一挥,那团青云便化为一头雾气巨蟒,将楚千浔卷起,朝玉京城的方向飞去。 楚千浔急忙挣扎道:“放我下来,我不……” 瞬息之间,声音便越来越远,隐隐传来吼声:“张炎你给本宫等着,我不会放过你的……你的……” 张炎汗颜。 自己不过一个小小收尸人,何德何能,惹堂堂公主惦记。 “总算没那么聒噪了。” 天一道人眉开眼笑,直愣愣地盯着张炎,怎么看怎么顺眼,“居士不再考虑一下吗?” 张炎摇了摇头。 他觉得这个邋遢老道,竟变得和玄清子一样,像个痴汉。 神魂无漏有这么吃香? 不就是吃了一颗无漏丹么? 如此看来,有枉死簿傍身,比什么都强,只要默默发育,便能一鸣惊人。 只是张炎还不想太过惊人,这个世界太危险,低调永远都是王道。 净水宗树大招风,一旦加入,就成了众矢之的,必然会引来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当然了,若是能白嫖,他也不会拒绝。 “不如这样,居士可愿成为我净水宗供奉?功法、道术,皆可为居士所用,不设门槛,如何?” 真让白嫖? 张炎诧异无比,疑惑道:“道长此举,似乎是赔本买卖?” 天一道人摇了摇头,一脸郑重。 “居士可知纯阳之体,意味着什么?” “不知。” “道宗修士分九品,有三大境界,下三品炼魂,中三品炼神,上三品称之为阳神。每一大境界之间的差别,犹如天堑。” 天一道人叹息道:“老夫修炼几十载,依旧卡在炼神境巅峰,不得寸进,突破至阳神境需要莫大机缘。然而纯阳之体,却并无这种苦恼,可一路修炼至上三品,都将毫无瓶颈。” “原来如此。” 张炎恍然大悟,点头说道:“毕竟天下没有免费午餐,若是我成为净水宗供奉,需付出些什么代价?” “可妨碍我加入消灾人?” 天一道人满脸不解,诧异道:“居士为何要加入消灾人?那里面都是些粗鄙武夫,有何前途?” “若是成为供奉,净水宗自然会当居士是自己人,在居士还未成长起来之前,会竭力庇护,居士只管静心修炼即可。若是居士突破阳神,便可坐镇宗门,净水宗亦对外宣称,多了一位阳神高人,岂不美哉?” 这笔买卖,听起来不算亏。 前期算是白嫖,等真成了阳神大佬,实力强横,为净水宗坐镇,又有何不可? 更何况,还有巫觋之术,以后说不定会有更多强大的分身。 张炎略一思索,便点头答应。 “道长既然有如此诚意,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大善!” 天一道人喜出望外,手中凭空出现一道水纹令牌,递了过去,道:“此乃净水令,凭它可入净水宗山门,一切结界禁制,皆无阻碍。” “另外,净水宗供奉与贫道同辈,第三代弟子,皆可调遣。” 张炎震惊无比,如此说来,玄清子以后就是晚辈了? 这待遇…… 然而他还没回过神来,一道清光符文便自天一道人身前涌现,化为一幅气势恢弘的观想图。 图中一片混沌,清浊二气时而交织,时而分离,化为太极阴阳,星辰万物,有无穷奥妙,演化天地。 “此乃《太虚观想图》,道宗无上玄法,可锤炼神魂,滋养念力,守护灵识。悟性不同者,所观想之物也大相径庭。” 天一道人无比郑重道:“道不可轻传,居士谨记。” “道长放心。” 话音一落,观想图便化为一道流光,朝张炎识海之内涌入。 “此观想图,除了方才所说的种种妙用,还能助你隐去纯阳之体的征兆,邪魔外道,非修为通天者,难以察觉居士隐秘。” 张炎默然,此举能省去很多麻烦。 “天要亮了,贫道还需返京复命,就此别过。” 天一道人单手掐诀,便又有一朵青云凝聚而成,他一跃而起,被托上虚空,缓缓离去。 “后会有期!”张炎拱手道。 待天一道人远去之后,张炎便将法力灌入净水令,顿时水波隐现,似乎与玉京城内的一座巍峨大山深处,产生了奇异连接。 “居士当勤加修炼,时时观想,咱们有缘再见。” 净水令中传来一道讯息,是天一道人发来,原来此物还能当作通讯工具。 张炎收回法力,将净水令放入怀中。 而后,把那道黄色玄符缓缓展开,贴在了义庄的屋檐之下。 既然白嫖了好处,就不要浪费。 张炎回到宿舍,闭上双眼,开始观想那一幅《太虚观想图》。 混沌演化出虚空,清气上升,浊气下降,逐渐化出天地万物,而后有了山川、河流、生灵、人类……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冥冥之中,张炎感悟着其中玄妙,不知不觉便有种种异象浮现,心之所想,便能凭空出现,逐一演化。 此种奥妙,玄之又玄。 识海之内,魂印轰然破碎,竟逐渐演化成了诸天星辰,明暗虚空。 张炎感觉神魂之中,多出了一缕奇异灵光,融入了观想图内所演化的一切,变得浩瀚博大,难以湮灭。 此为真灵道韵。 “突破了!” 张炎睁开眼,眸中似乎藏有万千星辰,变得古井无波。 道韵已成,从此真灵便有了寄托,在轮回之中,亦有了意识不灭的可能。 《太虚观想图》内演化的一切,便是意识的锚点,只需时时观想,将它们演化得更为真实,真灵便能维持不灭。 深吸一口气,张炎心中舒畅,如今也算是道宗的七品修士。 总算可以修炼真正的道术了。 将心情平复之后,张炎便起身出了义庄,如今他还有一件事情要做。 接着,便朝野猪林走去,那具血尸分身,还藏在那里等他。 第45章 尸修、鬼修 天微亮。 野猪林里树影斑驳,幽暗迷离。 趁麾下收尸人还未睡醒,张炎独自潜入其中。 隐秘山坳,血尸缓缓爬起,与张炎汇合。 “见过道友。” 张炎见到血尸,微微作揖。 “见过……道友。” 血尸笨拙回礼,口中发出含糊不清的字语。 张炎脸上浮现古怪笑意,见到另一个自己,有种奇妙的感觉。 血尸僵化太久,口齿不清,却是力大无穷,刀枪不入,只是身上血痂未蜕,看起来十分恐怖。 “道友,看此宝如何?” 张炎手中出现一枚铜镜,镜面有火焰拥簇,逐渐诞生光芒。 血尸缓缓转头,盯着镜子,神情呆滞。 镜中浮现一个青年,与它体型相当,长发凌乱,眉间稚气未消,手握罗盘,腰别麻袋,肩上还背有一把洛阳铲。 那是血尸的过去。 他名为罗隐,祖祖辈辈皆是摸金人。 父辈那一代,曾参与过太祖皇陵修建,身为摸金人,自然熟悉墓葬构造,因此设计了许多针对盗墓者的机关。 自古以来,修建皇陵的大多是奴隶,即便是技艺登峰造极的工匠,在完工之后,为了保密,也会赐死殉葬。 罗隐的父辈深知其中利害,早已留了后路,在皇陵封死之际,从密道逃出,从此隐姓埋名。 皇陵的施工图纸,自然被他们临摹了出来。 然而他们却仿佛受到诅咒,仅仅半年,就相继暴毙。 临终前,有相师批言,称他们一族被龙脉风水夺走了气运,无法善终! 因此罗氏一族留下遗训:不可踏入皇陵半步,不然有灭顶之灾! 他们拼死毁掉皇陵图纸,却不知罗隐天资聪慧,仅凭一眼,就将内容铭记于心。 在继承了父辈巨额遗产之后,罗隐挥霍无度,惹人眼红,被“杀猪盘”下套,短短数月,连输带骗,倾尽了家财。 走投无路之下,罗隐便将主意打到了图纸上。 太祖帝的陵寝,其陪葬的规格,自然是宏伟无比。 他早已冲昏头脑,将父辈的遗训忘得一干二净,只期望得到一两件举世珍宝,逆天改命! 依照图纸路线,罗隐从密道潜入皇陵,避开无数机关,却依旧没有找到核心陵寝。 仅仅是外围的耳室,便有无数殉葬者。 其中有两名道人的尸骨盘膝镇守,他们无比诡异,在罗隐踏入的瞬间,一名道人的尸骨竟生出血肉,变得丰盈饱满,肤色如同银铁一般,发出金属光泽。 另外一名道人的尸骨,则瞬间化为飞灰,只留一道恐怖的漆黑雾影,幻化成无数虚影,在墓室飞天遁地,四处乱窜。 “老夫的替品终于到了!” 漫天飞舞的虚影,发出桀桀笑声:“小家伙,你是修尸道,还是修鬼道?选一个吧!” “当然是修尸道!” 肤色如银铁般的道人,喉咙发出金铁交戈之声:“继承老夫的衣钵,你至少还剩一副躯壳,随着修为精深,也能与常人无二!” “为何不是修鬼道?” 漫天飞舞的虚影,凝成一团鬼雾,森然道:“日后晋升鬼仙,逍遥自在,十方天地,何处去不得?” 罗隐被眼前场景吓破了胆。 他转身欲逃,身形却被牢牢拘住,不得动弹。 两道修炼之法,以意念的方式,强行灌入了他的脑海。 一为尸修,一为鬼修。 由低至高,同样分为九品。 两种修炼方法,在修炼伊始,方法竟是一模一样。 先是吞服尸鬼之药,以亡者凶煞之气为引,洗炼穴窍经脉,将身躯修得浑圆一体,化为尸鬼之躯。 九品、八品,皆是如此。 直到晋升第七品时,才要做出选择。 若是修尸道,便将尸气结成尸蛹,破蛹而出之际,便是六品血尸。 若是修鬼道,便将鬼气结成鬼蛹,破蛹而出之际,便是六品魑魅。 “我……我选尸修!” 罗隐得知修炼尸道,到了极高境界之后,外观会与常人无二,到时候还能传宗接代。 “好!” 肤色如银铁般的道人,从墓道之内摄来大量尸鬼之气,凝成丹丸,强行令罗隐服下,接着便开始引导他修炼。 不知不觉,三年过去,罗隐踏入了七品门槛,最终结成了尸蛹。 也就是在这三年之中,他通过旁敲侧击,得知二人是被乾武帝拘禁在此,充当镇守人。 他们真灵被困,终生不得离开。 只有找到同类替代品,替换真灵,才得以解脱。 因此那名强大的尸修,也答应了鬼修道人,重获自由之后,会为他找来替品,助他脱困。 罗隐熟知墓室构造,既然外围的耳室都有如此强者镇守,那在其它更深入的区域,必然有更恐怖的存在。 一出“驱虎吞狼”的计谋,在心头悄然酝酿。 第46章 血祭 日出。 林间瘴气消散。 罗隐藏身阴暗之中,跟在张炎身后。 自从成为义庄老大,麾下收尸人便将尸体埋葬在了野猪林的一处空地,离老黑山极远。 那里有尸气凝聚,十分适合罗隐。 张炎抬头看了眼天色,应该是收尸人埋尸的时辰。 昨夜的阴魂已被吸入枉死簿,增了十年道行。 按照这种轨迹发展下去,每年能稳定增长三四千年的修为。 张炎也不清楚,这种水平,在大离王朝算不算入流? 埋尸地。 八名收尸人推着运尸车,停在了此处。 每日十具尸体左右,雷打不动,短短时间,便葬了一百多具。 原本的空地也成了一处坟场。 尸体很快被尽数埋下,收尸人一番收拾,准备离开。 “快看,那雾中好像有人。” 突然,一名收尸人指向远处雾霭,那里似乎有一道人影,一动不动,正死死盯着他们。 其他收尸人转头看去,却只见一片白茫茫的雾气。 “让你少喝点假酒,哪里有人?” “毛都没有,又想吓唬我们?” 那名收尸人却辩解道:“没骗你们,我真的见到了!” 陈大燕和孔蓝相视一眼,不由警惕起来。 老大教过他们,事出反常必有妖,凡事多留个心眼,便能活得久一点。 收尸人本就与死人打交道,并不吉利,心存敬畏不是什么坏事。 “大家都聚在一起,不要分散。”陈大燕沉声道。 平日老大不在,他们都以陈大燕和孔蓝为主心骨,二人资历最深,也深得老大信任。 收尸人面面相觑,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孔蓝也凝重道:“命只有一条,还是小心为上!” 毕竟前天才死了两人,昨天也有三人差点一命呜呼,他们不由谨慎起来,背贴着背,围在一起,小心环顾四周。 “你们都忙完了,怎么还不回去?” 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张炎从林间缓缓走出,见收尸人围成一圈,不禁疑惑道:“你们这是……发现了什么异常?” “老大?原来是你?” 陈大燕松了一口气,道:“吓了我们一大跳!” 张炎神色诧异,不动声色地看了暗处一眼,说道:“都回去吧,明日县衙便会补充人手,今天大家再辛苦一点。” 收尸人纷纷离去。 等他们走远之后,躲在暗处的罗隐才悄然出现,盘膝坐于坟场之间,一缕缕灰色尸气缓缓从地下浮出,涌入他体内,炼化起来。 “你是不是看走眼了?刚才出现在雾里的人影就是老大吧?” “我又不是瞎子!老大的体型比他消瘦多了。” “难道是那具逃走的血尸?藏在了野猪林?” “血尸我又不是没见过,那道人影比血尸高了不少。” 在归去途中,收尸人议论纷纷。 陈大燕听到他们的对话,细思极恐。 那道雾中人影若是真的存在,究竟会是谁? 老大会不会有危险? “就不该留下老大一人,走,回去找他!” 孔蓝低声道:“野猪林那么危险,万一遇到昨天的血尸,他岂不是没命了?” 二人相视一眼,便决定回去寻找张炎。 与此同时。 老黑山。 一支黑衣小队出现在老槐树前,浑身弥漫着阴暗气息。 在他们身前,有几名道人被绑在一起,已是奄奄一息。 “娘娘,这是为你准备的血祭之物。” 为首的一名黑袍人,低沉说道:“他们皆是净水宗之人,死有余辜。” 第47章 潜入者 感谢“时光157643”的打赏,鞠躬感谢大佬! 义庄。 午时已过。 收尸人陆续推车出去,四处收殓尸体。 只剩老黑趴在墙角,百无聊赖地打着盹。 “张老大,出来收人了!” 门外传来急促脚步,一名青衣小吏风尘仆仆赶来,身后还跟着蓬头垢面的一男一女。 老黑被吵醒,半眯着扫了一眼,继续睡觉。 张炎迎了出来,发现来者不是以往那位小吏,不由疑惑道:“县衙换人了?怎么是新面孔?” “张老大是说小王吧?他递了辞呈,以后由我给义庄送人。” 青衣小吏讪笑,指着身后两人道:“二人是我从流民堆里精心挑来的,都是身强体壮,吃苦耐劳的人。” “从没听说还有女收尸人。” 张炎瞟了一眼那看似邋遢的女子,粗衣短布遮掩不了玲珑身躯,乌黑的灰尘之下,亦是一张媚骨狐脸。 为何修炼蛊术的,都是这种姿色? 她身上隐约散发的气质,和殷媚儿有得一拼。 就是不知是不是真女人。 “张老大,她是苦命之人,实在走投无路了,求了好久我才答应的。” 青衣小吏话音未落,邋遢女子便面露悲戚,哀求道:“求张老大收留,小女子愿当牛做马,只求一口饱饭!” 张炎叹息道:“也罢,义庄也需有人收拾。” 接着他将目光投向了那名消瘦男子,对方看似随意站立,却隐隐有攻守合一的架势,下盘极稳。 略一探查,便发现他气血旺盛,龙精虎猛,是一名武道高手。 真舍得下血本。 张炎摆了摆手,将二人收下。 “小哥辛苦,以后义庄缺人手,就指望你了。” “张老大客气了,不过是份内事!” 寒暄一番,青衣小吏告辞,张炎望着他的背影,掀起一抹古怪笑意。 与此同时。 被雾鬼附身的道人一脚踏出野猪林,就见义庄屋檐下贴着一道黄色玄符,绽放出毫光,将他震慑在了原地。 “镇邪符箓?” 雾鬼低喃道:“净水宗的人来过?” 他悄然隐入树林,等待时机。 黄昏。 斜阳未落,收尸人陆续归来,将收殓的尸体抬上冷塌,以白布遮盖。 两名新人也已换上装束,收拾干净之后,像换了个人。 “哪来的俏娘子?” 狐脸女子,肌肤洁白如羊脂美玉,一颦一笑显露万种风情,惹得收尸人目瞪口呆,恨不得将一双眼睛都贴她身上去。 “小女柳霜,是新来的收尸人,还请多多关照。” “一定,一定。” 至于那名新来的男子,则站在一旁,面无表情。 “小块头,你叫什么名字?” “李青。” “行了,去把运尸车摆好,明天要用。” 孔蓝老神在在,指挥李青干活,交代了一些具体的事项,以及义庄的规矩。 陈大燕则带着柳霜进了厨房,为收尸人准备起了晚餐。 其他收尸人亦分工明确,开始忙碌起来,只不过都争抢着要去厨房做帮工。 张炎在冷塌之间转了一圈,又涨了八年道行。他将目光投向义庄之外的野猪林,望着那道身影,不禁摇了摇头。 今晚又是个不眠夜。 厨房里。 柳霜将面粉揉成团,准备做成馒头的形状,却手脚笨拙,将面粉弄得满脸都是。 陈大燕笑着摇头,看着她笨手笨脚的样子,顿时升起一股莫名的保护欲。 “让我来吧,你去生火烧柴。” 柳霜点了点头,刚要抱起一把柴禾,却重心不稳,一不小心跌倒,陈大燕眼疾手快将他拉入怀中。 气氛顿时暧昧起来。 陈大燕的脸涨成了猪肝色,目光不敢与她直视,瞥向一旁。 一只青色小虫,悄然出现在柳霜指尖,她微微一弹,小虫就朝陈大燕的嘴中飞去。 “嗡嗡嗡……” 一只通体玄色,翅膀如狭长飞刀般的蛊虫不知何时出现,它突然掠过,一把将青色小虫咬住,吞入了腹中。 “这……这是……” 柳霜简直不敢置信,还以为眼睛花了。 义庄怎会有噬精蛊出没? 紧接着,一只如金蝉般的母蛊朝她头顶飞来,吓得她愣在了原地! “母蛊?” 柳霜受到了极大的刺激,一把将陈大燕推开,朝厨房外飞奔而去。 “喂……” 陈大燕长叹一口气,狠狠抽了自己一耳光,道:“早知道刚才就亲下去了,很明显她在欲拒还迎,都怪我,错过了最佳时机,人家肯定会害羞的!” 窗户外,趴着偷窥的一票收尸人,顿时哄堂大笑。 “大燕,刚刚是啥感觉?” “怎么样,手滑不滑?” 陈大燕恼羞成怒,操起一根木材就撵人:“滚滚滚……” 出了厨房,柳霜竭力掩下心头恐惧,小心来到李青身旁,与他搭话。 “怎么办?这义庄很古怪,居然有噬精蛊,还把我的蛊虫给吞了!” “我刚才被墙角那只黑猫刨了一爪子,不知道吃什么长大的,连我的护甲都刨烂了。” “雾鬼怎么还没来?” “谁知道?” 二人面面相觑,忽然觉得不对劲。 第48章 百鬼夜行 虫群如潮水般退去。 突然。 二十余只噬精蛊不知从何处飞来,一头扎入虫群,数个呼吸,就将它们吞食得干干净净。 “我的蛊虫!” 柳霜气急攻心,一口鲜血猛地喷出。 那是她耗费了整整三年光阴,才孕育成功的蛊群,如今只剩下唯一的本命心蛊,实力十不存一! “究竟是谁?难道附近有蛊族高人?” 她惊惧不已。 以母蛊为引,统御二十余只噬精蛊,这种实力,至少是六品巅峰的大蛊师! 或许从一开始,就不该混入这个古怪的义庄,柳霜后悔不迭,本想着能积攒功绩,获取突破下一境界的资格,结果出师未捷蛊全死…… 只能寄希望于雾鬼了。 “李青,快去将屋檐下的玄符揭下!”柳霜对着暗处低喝。 镇邪符箓,可抵挡妖邪入侵。 对于正统的武道修炼者,并无危害。 藏身暗处的李青,一跃而起,便将玄符揭下。 下一刹。 野猪林的边缘起了茫茫白雾,伸手不见五指,朝义庄滚滚而来。 雾气之中,有数十道虚影来回穿梭,速度极快。 “没了镇邪符箓,区区义庄,能奈我何?” 雾鬼的声音化为了数十道,那些虚影争先恐后,欲要从白雾里挣脱出来。 月夜昏暗。 墙角的二人相视一眼,露出诡异笑脸,在白雾的映衬之下,犹如噬人妖鬼…… “哼,要是早点让雾鬼进来,我也不会损失那么多蛊虫了!” 柳霜眼角掠过一抹狠毒,冷笑道:“大蛊师又如何?在‘百鬼夜行’之下,也只有受虐的份!” “一定要把那个蛊师给揪出来,让雾鬼狠狠折磨他一个月,让他日夜做噩梦,怨鬼缠身,神魂大伤,最后将所有蛊虫都传给我。” 蛊修天生被术法克制。 柳霜深有体会。 噬精蛊在白雾之中,根本就接触不到雾鬼真身,反而会被里面的恶魂侵蚀。 见柳霜如此阴沉,李青不禁吓了一大跳。 “我们退下吧,不要耽误雾鬼。” 二人脚步轻盈地离开。 后院。 宿舍之内。 张炎盘膝坐于床榻,双眼微闭。 “我倒要看看,这‘百鬼夜行’究竟是什么手段?想让我做噩梦,哪有那么简单?” 张炎心头涌起一股不可压抑的怒气。 看那白雾之中近百道雾影,明显是一条条不得解脱的冤魂,被雾鬼拘禁,助纣为虐! 同样是修炼神魂术法,以神通手段奴役他人,为非作恶,就是邪道妖人。而坚守己身,一心求道,心怀天地,便是正道高人! 术无正邪,唯术者心尔! 看见这类魑魅魍魉,张炎尤其痛恨鄙视。 即便是上辈子,也因针对这类人,吃过不少亏。 “嗯?来了?” 感应到白雾涌入,张炎连忙躺下假寐,耳朵里传来了呼呼的风声,窗户被吹得哗啦作响。 月光落下。 照出了白雾里扭曲的恶魂,它们从窗户里爬入,要挣扎着扑过来。 风吹过。 月下恶魂影子扭曲,在地上爬行,抓住了床沿! 这幅画面,极为惊悚,简直要吓破人的胆子。 “这就是百鬼夜行?” 张炎身临其境,极具真实感,若是常人梦到这种场景,恐怕会被吓出一场大病! 还好,其他收尸人都同住一间宿舍,是一个大通铺。 张炎早已将业镜悬在了他们窗外,诸邪难侵,除非是不要命了。 白雾笼罩了整座义庄,后院里百鬼夜行,恶魂张牙舞爪。 所有收尸人都睡得极其安稳,呼噜声此起彼伏。偶尔有一两条不开眼的恶魂,欲要侵入房中,都被窗外的一面镜子定在当场,而后业火涌动,被焚成了虚无。 第49章 不错,就是我 “你,你是谁?” 雾鬼肝胆俱裂。 罗隐的模样实在是恐怖,月光勾勒出的半张脸,布满了血痂,仿佛来自地狱里的修罗。 他神魂受损,统御的恶魂伤亡大半,此刻半疯半癫,惊魂未定。 恶魂本质上都是阴魂,不能沾染阳光,以往都被白雾笼罩,雾鬼完全没料到,一个毫不起眼的收尸人,竟能爆发出纯阳烈日般的光芒…… 还好没有将所有恶魂都释放出来,不然就损失惨重了! “我来请你走一趟。”罗隐的嗓音略显僵硬,有一种生涩之感。 “去哪?”雾鬼警惕道。 “自然是义庄。” “不……我不去!” 雾鬼浑身似筛糠一般,狼狈爬起,就要往树林深处逃窜,他如今附体在净水宗道人身上,神魂受损,不能再施法了。 “嗡嗡嗡……” 几只噬精蛊悄然出现,在雾鬼身前环绕飞舞,挡住了他的去路。 若是以往,他身为炼神境强者,自然不会在乎区区几只蛊虫,随意释放几个念头,就能将之灭绝。 而今神魂受损,无法以浓雾遮身,亦没有百鬼做掩护,极其的脆弱。 噬精蛊能够轻易钻入体内,将所有精血吞噬,这具身躯虽然不是他的,但却是神魂寄托之处。一旦身体崩溃,神魂就再也没有任何防护了。 “你还有最后一次机会,去还是不去?” 罗隐如鬼魅一般浮现,隐隐有一股尸气弥散,令温度都下降了一大截。 “去,我去……” 雾鬼胆寒不已,眼前这不人不鬼的生物,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气息,令他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 义庄。 子时已过。 张炎盘膝而坐,识海之内,太虚观想图依旧在不停演化。 道韵化为灵光融入其中,神魂畅游虚空,滋生无穷感悟。 今夜是他第一次以观想之法破敌,虽然烈日附体,势如破竹,但仔细想来,却是凶险异常。 演化之物虽然能够附体,爆发神通,令对方神魂受损,但弊病也十分明显,像是一把双刃剑。 若是镇压不住那一轮烈日,恐怕先被焚灭神魂的,就是自己了。 想想还真是后怕。 张炎倒吸一口凉气。 烈日是自己观想演化而出,如果雾鬼拥有化解之法,将大日金光消灭,那后果将极其可怕,轻则神魂受损,重则魂飞魄散。 雾鬼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百鬼夜行拥有可怕威力,但是一旦遇到烈日灼烧,就溃不成军,他自己也受到反噬,伤势惨重! “修行之事,并非一朝一夕,不能操之过急。” 张炎喃喃自语:“循序渐进才是王道,即便有枉死簿提升修为,很多关于修炼的知识,也得好好领悟才是。” 太虚观想图能够演化万物,借为己用,但神魂锤炼才是根本。 第50章 交易 柳霜惊骇无比,瞬间瘫倒在地,脸上苍白得毫无血色。 “怎么可能?!” 大蛊师竟是张炎? 可是……蛊族一脉,不是唯有女子才能修炼吗? 若是男子炼蛊术,必须得先修秘法,蜕去男性特征…… 难道他…… 柳霜惊魂未定,目光上下扫视张炎,怎么看,都不像是修炼过秘法。 “看你的样子,好像很吃惊?” 张炎淡笑道:“是不是很奇怪我为何能操控蛊虫?” 柳霜木然地点头,可脸上的表情,转瞬就变成了惊恐。 “不……不要!” 张炎手心的噬精蛊悄然飞起,落在她的脸上,缓缓朝耳朵里钻了进去。 “放心,我不会要你的命,你还有用处。” 噬精蛊除了能吞噬人的精血,还能寄生在人体内。 张炎此举,相当于是给柳霜种蛊,通过蛊虫,控制她的一举一动。 一念之间,便可夺她性命。 半晌,柳霜才回过神来,感受到体内寄居的噬精蛊,顿时万念俱灰。 看向张炎的眼神,是既敬畏,又恐惧。 没想到他的手段竟是如此狠辣,堪比邪魔。 此刻她才反应过来,或许从一开始踏入义庄,就已然暴露,而张炎却一直都在陪她演戏。 太可怕了! 柳霜胆寒不已。 张炎露出一丝微笑,指着窗外,道:“至于李青,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见他神情微妙,柳霜身躯一颤,顿时心领神会。 下一瞬,一只噬精蛊便落入她的手心,接着缓缓走出门外。 很快,院子里就传出凄惨嘶吼,李青瘫倒在地,浑身冷汗涔涔,脸上是一副被人凌辱过的表情。 张炎通过驾驭母蛊,能轻易统御这二十余只噬精蛊,如今有两只寄生人体,皆受他控制。 接下来,只等雾鬼了。 野猪林里。 罗隐拎着被雾鬼附体的道人,十步并成一步,极速朝义庄赶来。 道人被老槐树抽取血气,生魂受损,又被雾鬼附体,已是危在旦夕。 要想办法将雾鬼的神魂驱离,才能救治。 想到此,张炎将那道黄色玄符捡起,递给了一旁的柳霜。 毕竟雾鬼之前就十分畏惧这道镇邪符箓,有了它,说不定能起到奇效。 “来了。” 张炎站在义庄之外,见罗隐出现,露出一抹微笑。 仅仅一天,他就蜕去了小半血痂,体内尸气也极为浓郁,应该很快就能巩固境界。 根据尸修的境界划分,修炼到五品不化骨,就能将尸气炼化,融入骨髓,气息也就与常人无二了。 到时候张炎去了玉京城,义庄也不怕无人接管。 毕竟枉死簿收取阴魂,义庄才是基本盘,不能丢弃。 如今有人想要占据义庄,抢夺业务,说什么也不答应,这是阻道之仇,不共戴天! 张炎冷冷凝视着雾鬼,他如今盘踞于净水宗道人体内,气息萎靡,却是如何也不肯现身的。 “你就是雾鬼?” “是我,你究竟是什么人?” “不急,等会你就知道了。” 张炎朝一旁的柳霜瞟了一眼,继续道:“我们做一个交易如何?” “什么交易?”雾鬼抬头,一脸疑惑。 一旁的柳霜不动声色地过去,将他搀扶,关怀道:“雾鬼前辈,你没事吧?” 李青见状,也是满脸焦急地冲上去,将他的身体扛住。 张炎看在眼里,啧啧称奇,不得不赞叹好演技。 …… 第51章 天煞地煞 日出东升。 收尸人纷纷起床,将尸体叠到车上推往野猪林埋葬。 他们昨夜睡得极好,一个个面色红润,充满了精气神,浑然不知昨夜发生的一切。 张炎命人重新将镇邪符箓贴在了屋檐下,下次遇到天一道人,还得多要几张,这种免费羊毛不薅白不薅。 至于那位道人,依旧处于昏迷,看来受伤极为严重。 枉死簿内。 雾鬼站在冥水之畔,四顾茫然。 他浑身有白雾弥漫,里面的几十道恶魂已不受他的掌控,呆呆地站在一旁,与他一样,皆受枉死簿规则压制。 霸下从冥川之中浮出,见到雾鬼的阴神,忍不住惊叹。 这是和它同一境界的高手,若是能够一举吞噬,再借助冥水炼化,恐怕会有极大突破。 “你是谁?” “冥川使者,霸下。” 霸下神色倨傲,它可是上神麾下第一高手,心腹死忠,眼前这一团白雾的家伙,一看就是邪魔外道,上神铁定容不下他。 到时候,还不是上神一句话,就沦为自己的食粮了? “冥川?此处是冥界?”雾鬼喃喃自语,脸上阴晴不定。 与此同时,雾之巨城上空,一张黑色大脸凭空浮现。 见到张炎的轮廓,雾鬼心生惶恐,连忙匍匐在地。 “雾鬼,此处环境如何?” “自然是极好……” 雾鬼无比震惊,更多的却是慌乱,那个收尸人竟是这里的主宰? 此事超乎想象,他不禁浑身颤栗,阴神犹如波浪一般,起伏不定。 霸下见雾鬼战战兢兢的样子,十分不屑,一点风范也没有,不像自己,时常得到上神优待,没事就投喂阴魂。 这就是两者的差距,它不禁生出了一丝优越。 “如此甚好!” 张炎呼出一口气,银月之上,一缕缕月华缓缓洒下,滋补雾鬼的阴神。 仅仅片刻,雾鬼就感觉魂力增长,所有虚弱病态消散一空,阴神凝成实质,再也不复先前的萎靡。 “叩谢上神!” 此种神通太过匪夷所思,他已完全被震慑,心甘情愿地跪伏在地。 或许,上神真的能助自己实现心愿。 想到此,他脸上充满虔诚,恭敬道:“雾鬼愿追随上神,任凭差遣!” “先回答两个问题。” 黑色大脸悬在虚空,无时无刻有磅礴威压降临,令雾鬼升不起丝毫反抗念头,甚至连思维都变得滞涩,只能本能地颤栗。 “老黑山底下,究竟镇压的是谁?你的幕后主使又是谁?” 雾鬼感觉山岳压顶,阴神随时都要崩溃。 “老黑山底下,镇压的是娘娘,我只知称呼她为娘娘,其他一概不知!幕后主使,是人魔宗少主,姬少离!” “人魔宗,姬少离?” 这个名字,张炎是第一次听说。 毕竟人在义庄,消息闭塞,若是去了玉京城,加入消灾人衙门,就能知晓很多辛秘了。 张炎心念一动,眼前出现了一幅幅关于雾鬼的幻灯片。 雾鬼本名吴归,本是一名走南闯北的小货郎。 他思维活络,年轻时为了发迹,绞尽脑汁,押过镖,贩过盐,为军营运送粮草,刀尖舔血数十载,才创下了一份可以世代传承的基业。 直到年近四十,才回乡置办大量田产,一举成了清河郡有名的大商贾。 本想着安享天伦,奈何一连克死十个老婆,都没能生下一个儿子。 后来寻遍名山,访遍仙踪,才遇到一名得道高人。 高人施展望气术,顿时大骇,原来吴归是天煞命格,克尽一切亲近之人,注定孤寡一身,根本不可能有子嗣。 然而天无绝人之路,只要找到地煞命格的女子,结为夫妻,才能物极必反,逆天改命! 依照高人批示,吴归命人专挑那种被当作瘟神唾弃的倒霉孤女,费尽心机之下,总算遇到了一个骨骼精奇,鼻歪眼斜的绝代克星。 为了传宗接代,吴归也只能灯一关,眼一闭,咬牙冲刺了。 苦等十月,总算不负所望,诞下一个大胖小子。 吴归喜出望外,却发现儿子天生痴傻,体弱多病,到了三岁连路都不会走,一句话都说不完整。 他再次找到那位高人,寻求破解之法。 高人摇了摇头,只留下一句“物极必反”,便带他前往一处隐秘宗门,让他跪在山门之外磕头。 此宗名为人魔宗,内有秘境,有仙药可求。 三日后,山门开启,吴归被带去见少主姬少离。 在高人的一番游说之下,姬少离为他以秘术探查,才得知一切真相。 原来天煞与地煞两种命格交缠,其后代必然天赋异禀,是一等一的聪颖之人。因为两人被天地刑克,作为补偿,其后代大概率神魂充盈,体魄强健,充满勃勃生机。 然而吴归所找的孤女,是地煞中的极品,连他的天煞命格都反被克制,因此才出现了纰漏。 常人有三魂七魄,而吴归之子,拥有四魂八魄,以他的命格,根本难以承受,所以才物极必反。 只有抽离一魂一魄,才能恢复如常,成为天之骄子。 找出缘由,接下来便是对症下药。 要抽离一魂一魄,需要请法力极高之人施法,耗费数载光阴,抽丝剥茧般细致,才能成功。 魂魄是人的根本,不可妄动,出了一丝差错,都无法弥补。 吴归老来得子,只能一搏。 他唯一的资本,就是拥有经商头脑,因此花了数年时间,为姬少离打理凡俗产业,将他的资产翻了三番,得到青睐,也得到了一个机会。 人魔宗有一处秘境,其中就有养魂草,能够提升施法成功机率,但里面危险重重,一不小心就会丧命。 为了儿子,吴归甘愿冒险。 他独自踏入秘境,历尽九死一生,采集到了养魂草,却被困在一个诡异的洞窟之内。 吴归百折不饶,想尽一切办法脱困,却不得其法。 绝望之际,在洞窟深处发现了一枚指骨,里面白雾涌动,有奇异力量。 他将之捡起,瞬间肉身崩坏,成了半鬼之身。 指骨里有一套白雾传承秘法,生生将他由一个不懂修炼之人,提升至阴神境界,成就雾鬼之躯。 脱困之后,由于得到人魔宗的传承,他也正式成了宗门弟子。 被称之为雾鬼。 至于他儿子,依旧需请高人施法救治。 作为条件,便有了这一次任务。 画面中断,张炎略有触动。 没想到雾鬼竟是一个悲催之人,为了儿子,愿意付出到这种地步。 虽然重男轻女的思想他并不认同,但如今是封建时代,这些观念并非他一人能够改变。 人魔宗,和老黑山底下的那位娘娘,究竟是什么关系? 张炎百思不得其解。 第52章 义庄祭灵,柳神 既然有人要占领义庄,就必然会再次遣人过来。 雾鬼不失为一个极佳的鱼饵。 他是半鬼之躯,见不得烈日阳光,通常在夜间出没,亦或是藏身白雾之中,白天在丛林山野之间潜行。 张炎治好了他的神魂伤势,送了他一百多道阴魂,拘禁于白雾之中。 这些阴魂,都是上次斩首的闻香教邪人,如今物尽其用。 雾鬼实力大增,百鬼夜行的威力暴涨! 对待张炎的态度,更加虔诚。 见到这一幕的霸下,顿时泛起酸意,上神实在太偏心了。 “上神,霸下也可以……” 然而话音未落,雾之巨城上空,黑色大脸已烟消云散。 雾鬼也被带离了枉死簿。 他化身为一枚白雾指骨,被张炎收入袖中。 太初道元经片刻不停地流转,暖流涌动之下,张炎浑身一个激灵,感觉体内法力开始暴涨! 三十年。 六十年。 一百年…… 一下子暴涨了两百余年修为! 张炎心中了然,这是枉死簿吸取几十道恶魂所反馈的奖励,每一道恶魂,贡献了三年道行。 加上原本的七百余年,如今共有近一千年道行了。 再收几天尸,就能凑一个整数。 张炎无比期待。 低下头,手中多了一根柔弱柳条,上有莹莹迷雾,散发勃勃生机。 雾气缓缓在柳条上扩散,化为点点柔光,竟逐渐笼罩了整座义庄,形成一道若有若无的迷雾结界。 雾柳。 是枉死簿收取雾鬼之后,得到的奖励,属于先天灵根,仙藤幼苗。 张炎将柳条种在后院之中,光晕弥漫,令整座义庄变得朦朦胧胧,犹如奇幻仙境,多了一丝神秘气息。 老黑嗅着鼻子,来到了雾柳身边,觉得神清气爽。 “老张,我感觉这里的灵气好浓郁,这样下去,不到几个月就能化形了!” “这么神奇?” 张炎诧异,灵觉感应之下,发现空气中隐隐形成了一道漩涡,方圆数里的天地精华,都朝义庄涌来。 果然是仙株! 就连太阳精粹,都被引下,化为点点神光,笼罩四周。 突然。 一道惊雷落下! 雾柳浑身光芒大盛,形成雾气结界,欲要抵挡雷击,然而天雷震怒,一道接着一道,接连降临,将结界轰得支离破碎。 柳条被击中,燃起了雷火,通体焦黑。 雷火熄灭之后,只剩下半截枝条,仿佛涅槃重生一般,经过短暂的萎靡,变得更为神异,散发出磅礴生机,比起之前,更为充盈。 这是天罚? 张炎震惊到了极点。 难道是因为世间容不下这株仙藤,引来了雷劫? “老黑,此乃柳神,以后就是义庄的祭灵了,你记得每日来朝拜,它会庇佑你,助你修行。”张炎郑重说道。 他能与雾柳沟通,得知它需要沐浴香火,化为愿力,与供养者进行连接,才能庇护一方。 雾柳如今尚属幼年,需吸食天地精华、日月精粹才能成长,依照正常情况,要三千年才能进入成年期,到时候,便能拥有通天彻地的威能。 张炎苦思冥想,不知需要何种灵物,才能将它催熟。 …… 第53章 诛魔计划 张炎进入房舍,见道人悠悠醒来。 他神色迷茫,脸上恢复了一丝血色,却依旧有些气虚。 “贫道玄尘子,多谢居士救命之恩。” 玄尘子挣扎着爬起,咳嗽几声,就要行礼。 张炎连忙制止,从怀中取出一枚水纹令牌,道:“不必客气,你我也算是同门。” “净水令?你是?” “嘘!” 张炎连忙让他噤声,低声道:“贫道行事隐秘,身份也不便揭露,天一道长让我潜伏于此,昨日救你也只是偶然。” “明白!” 见对方拿出净水令,还搬出天一长老这座大山,玄尘子的疑虑瞬间打消。 “说吧,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被人伤成这样?” “清河郡有魔道修士出没,祭炼生魂,残害百姓,我们师兄弟以及第四代弟子,前往诛魔历练,结果……” “难道就没有第二代长老接应?” 张炎疑惑道:“所谓历练,不都是有宗门长辈暗中庇护的吗?” “当然有了,一开始天门长老在暗中考察功绩,可后来,他却失踪了。”玄尘子叹息道,脸上浮现无限悲凉。 此行损失了数十名同门,他很可能是唯一的活口。 清河郡隶属辽州,距离玉京城三百余里,与草原接壤,时常有马贼出没,劫掠粮草与女人,属于地方小患,平日里都是州县调兵镇压。 这一次,在一批马贼背后,却出现了魔道的身影,净水宗身为正道魁首,自然要斩妖除魔。 然而,不仅马失前蹄,还损失惨重,此次派出的弟子,几乎全军覆没,就连阴魂都成了老黑山底下那位娘娘的食粮。 阴魂被吞噬,相当于魂飞魄散,连转世的机会都没了。 如此想来,那位娘娘背后的势力,不可谓不恐怖。 就连人魔宗,以及朱河县县衙,都有为她卖命的人。即便被天符镇压在地底,却依旧能调动如此巨大的能量,实在令人胆寒。 从上次天一道人与那位娘娘的对话可以判断,她身上似乎有乾武帝都想要得知的秘密,难怪不直接将其诛杀。 张炎深吸一口气,考虑要不要联系天一道人。 毕竟如今是净水宗的供奉,白嫖了不少好处,多少要做点贡献。 救玄尘子不过是举手之劳,但是同净水宗一起诛魔,却不是一件小事。 若是与净水宗联手,无疑是将整个义庄都卷入水火之中。 “罢了。” 张炎思索片刻,一咬牙,便下定了决心,道:“你且回净水宗,将所经历的一切告知宗门,让天一道长遣人过来,与我商议诛魔事宜。” 玄尘子先是一愣,接着才反应过来:“不知道友如何称呼?” “收尸人,张炎。” …… 玄尘子离开之后,张炎便来到雾柳身旁,与它沟通。 雾柳枝条摇曳,散发出灵光,形成一道迷雾结界,将整座义庄都笼罩其中。 接着,张炎暂时取下贴在屋檐的镇邪符箓,令雾鬼在外全力施展百鬼夜行,朝义庄汹涌袭来。 白雾瞬间弥漫,一百多道恶魂穿梭其中,或撕抓或扑咬,犹如一支阴间军队,气势汹汹冲击而来,看得一旁的老黑浑身颤栗,躲在张炎身后,恨不得将头都埋进地里。 “太可怕了!” 老黑瑟瑟发抖,道:“若不是隔着结界,我恐怕都被阴气逼疯了!” “且看。” 张炎静静站在雾柳身旁,依旧是神清气爽,浑身暖流涌动,没有受到丝毫的影响。 白雾之中,雾鬼的阴神藏于最深处,指挥所有恶魂结成杀阵,令威势翻了数番,有一股噬人心魄的恐怖压迫感。 结界之中散发莹莹微光,恶魂扑杀而来,却像是撞在了一团透明的棉花之上,仅仅冲入了结界分毫,就再也不得寸进。 雾柳只是枝条微微扬起,作势抽下,一道浩瀚飘渺的力量便凭空而现,将所有恶魂都冲得四散。 张炎震惊不已,对雾柳的防御能力有了初步判断。 如此看来,只要在义庄范围之内,麾下收尸人就无惧外界的入侵。 老黑山吞食了净水宗那么多的阴魂,玄尘子必然会如实告知,到时候引来净水宗震怒,说不定能一举将人魔宗连根拔起。 依照雾鬼的记忆推断,清河郡的那帮魔道修士,大概率是来自人魔宗。 张炎完全不必亲自出马,只需略施小计,将人魔宗修士引过来,与净水宗联手,发挥义庄的主场优势即可。 不过亦不必急于一时,等柳霜带回消息,先让那位典史付一些利息也不迟。 第54章 臣服,还是死? 义庄大堂,纷纷燃起烛火。 刹那间灯火通明。 十具躺在冷塌上的尸体,被白布遮掩,张炎缓缓踏步而来,在他身前是捧着蜡烛的李青,身后则是隔空点燃了所有烛火的雾鬼。 柳霜见状,连忙闪身来到张炎身旁,神情恭敬。 “柳霜,你什么意思?” “你们两个,敢出卖我们?” 跟随柳霜潜入的三人神情凝重,十分警惕地打量着四周。 他们三人皆是武者,气血旺盛程度,也就和李青相当,介于八品和九品之间,构不成什么威胁。 李青将蜡烛放在架子上,不冷不淡地道:“良禽择木而栖,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们该不会不懂吧?” “良禽?你倒是一只听话的良禽,别忘了,大人对我们有知遇之恩!” “就不怕大人将你二人挫骨扬灰么?!” 柳霜与李青对视一眼,闪过一丝隐晦的苦笑。 如果有得选,他们断不会踏入义庄半步,然而受制于人,却是身不由己。 张炎捕捉到了二人的微妙情绪,不禁轻笑起来。 这证明他的手段是对的,对付宵小,只能以霹雳手段降伏,指望他们回心转意,无异于做梦。 “你们考虑得如何了?” 张炎单手托在下巴上,盯着三人,缓缓道:“臣服,还是死?自己选吧。” “要死也是你先死!” 三人之中,有一名虬髯大汉,犹如一尊黑铁塔,手握大环刀,直接大步踏来,朝张炎面门劈下! “给大爷死!”大汉狰狞怒吼。 张炎纹丝不动。 下一瞬,虬髯大汉一刀劈在空中,仿佛被人禁锢,死死发力,却不得寸进。 紧接着,他的四周出现了七八道恶魂,扑在他的身上,疯狂啃噬。 阴气侵蚀之下,令他神志不清,陷入了癫狂。 在咆哮几声之后,便出现了让人胆寒的一幕,只见他突然举起大环刀,朝自己的脖子狠狠砍了下去! 噗! 鲜血飞溅。 虬髯大汉双眸瞪得滚圆,等清醒过来时,发现自己飘在空中,四周天旋地转。 他明明没动啊! 哦……原来是脑袋飞出去了…… 这一幕惊得剩下的两名武者倒吸一口凉气,吓得连连后退,贴在了墙上。 李青和柳霜对视一眼,狠狠咽下口水,连心脏都漏了一拍。 枉死簿凭空浮现。 将虬髯大汉的阴魂吸了进去。 雾鬼轻飘飘地闪现在张炎身前,白雾缭绕,数十道恶魂环伺其中,死死盯着剩下的二人,似乎随时都要扑咬出去。 “这个莽汉,早该死了,竟敢顶撞我的偶像张老大!”其中一名高瘦的武者凛然道。 “久闻张老大威名,小人仰慕不已,今日特来毛遂自荐,恳求老大收留!” 另外一名矮胖的武者义正言辞,竟直接朝张炎跪拜,重重地磕了下去,一副舍我其谁的架势。 高瘦武者见状,竟一把将袖子刷起,上面刻着“誓死效忠张老大”七个字,正色道:“小人早已被张老大的人格魅力折服,在来义庄之前,就已经下定决心,要为张老大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张炎瞥了一眼那七个字,血迹未干,显然是刚才偷偷刻上去的。 第55章 死气 近黄昏。 晚霞烧透了半边天。 余晖落入运河,波光粼粼,朝远眺,水天一色。 运河往前二十余里,便是县衙。 张炎第一次收尸,就是在河边的涵洞。 如今过去了近一个月,依旧有不少流民在附近徘徊。 朝廷有明文规定,为减少流民散处,造成动乱,各地都设立了栖流所。 其中少壮者问明籍贯,报官送回原籍安插,剩下的老幼病残,应送栖流所集中管束。 一路走来,张炎发现流民中并无青壮,全是些老弱病残,有的在垃圾堆里刨食,有的沿路乞讨。 有运河就有码头,有穿着破烂衣衫的幼童与老人,竟在码头卸货,一步一踉跄,却还受到工头苛责。 张炎于心不忍,舍下银两。 运河贯通南北。 河面偶尔有游船漂过,灯火通明,上面载歌载舞,与那些食不果腹的流民形成了极大的反差。 真是天上人间,两个世界。 “你们有谁知道,为何流民一直都得不到妥善安置?”张炎疑惑地问身后二人。 柳霜与李青面面相觑,不太明白张炎的意思。 “当今圣上爱民如子,时常微服体察民情,见不得百姓受苦,于是玉京城里的穷苦百姓就都被赶走了。” 李青继续道:“朱河县是玉京城的门户,也是一道防护,为了避免外来流民涌入,往往到了此地就被遣返,因此成了一个循环。” “原来如此。” 张炎摇头叹息道:“好一个太平盛世!” 当今圣上是堂堂人仙,也曾身经百战,立下赫赫战功,究竟是真不知民间疾苦,还是年老昏聩,被人蒙蔽? 张炎不得而知。 夜幕降临。 县衙挂着灯笼,里面燃着烛火。 县令朱海光端坐堂前,仔细查阅着一堆案牍,看起来焦头烂额。 他的黑眼圈又加重了几分,精神萎靡,原本有些微胖的他,短短时日,竟消瘦成了皮包骨头。 张炎一袭黑衣,站在县衙外的一处黑暗角落,见到这一幕,暗暗吃惊。 “破妄之眸,开!” 法力调动,涌入双眸,瞳孔有秘纹凝结,天地在张炎眸中,已然变了颜色! 这门术法随着道行精进,功能也会有相应提升。 已是酉时,天色暗沉,在张炎的眼底,天地间弥漫着无尽的青灰气息。远处街道上收摊的小贩,路过的行人,皆散发出微弱的红光,代表着人类的生命阳气。 花草树木、万物生灵,气息强弱不一,在破妄之眸的扫视下,无所遁形。 张炎朝县衙看去。 挂在正中的明镜高悬牌匾,竟有玄清之气,他第一次踏入县衙大堂时,就感受到了不凡。如今才发现这是一块道宗灵物,长期坐在下面,可令念头清明,思维活跃。 然而牌匾下的朱海光,阳气却无比薄弱,仿佛油尽灯枯,随时都要熄灭。一股极为浓郁的幽暗气息,渗透进入他的体内,和阳气完全缠绕在一起。 “死气!” 张炎心中一惊:“好浓郁的死气!” 就连明镜高悬牌匾落下的玄清之气,都无法将之驱逐分毫。 按照这个趋势下去,不出三日,朱海光必然重病而亡! 第56章 七品秘巫 “但说无妨,又何苦受罪?” 张炎将手心力气松了一丝,少女咳嗽几声,喘息起来。 “我……我真没想害他,都是被人逼迫的。” 少女连忙哭诉道:“前辈你要相信我,我不过是一个弱女子,哪来的这么大能耐。” “墙上的画像,谁画的?那些幽暗死气,别说不是你弄出来的。” 张炎神情冰冷,淡漠道:“你确定还要继续撒谎?” “我……我没有。” 少女埋着头,低声哭泣,悲伤无比。 然而,就在下一瞬,她猛地抬起头,眼中射出一缕黑气,刹那间弥漫开来,将整个房间都晕染成了漆黑雾场。 紧接着,被张炎囚禁在空中的少女消失不见,化作一道幻影,融入了黑雾之中。 她速度极快,几乎就在张炎躲避黑气,分神的一瞬间。 可张炎的速度更快,单手一挥,法力化为巨掌,拦在窗户之前,狠狠一握,顿时发出一声凄厉惨叫。 少女惊慌失措,身形现出,脖子却被死死扼住,悬在空中。 她拼命挣扎,但是张炎将磅礴法力隔空涌入她的体内,将她气机封禁,不得动弹分毫。 嘭! 少女被狠狠摔在地上,嘴角溢出鲜血。 “不说实话,就只能除掉你了。”张炎冷冷凝视着她。 就在几天前,朱海光还好好的。 如今变成这样,明显是有人要除掉他。 用这种咒杀的方式,的确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就连道宗高人都难以查出真相。 朱河县的水,果然极深。 张炎不禁在心底暗叹。 当初铲除闻香教在朱河县的老巢,剿灭邪人无数,收缴了大量五毒石散,确实是立了大功。 然而在磺山之中,藏有如此大的硫磺矿,却连本县舆图都未记载,显然是有人刻意抹去了。 掌管这一切的,只有那位典史大人。 朱海光必然是查到了什么线索,才惹来了杀身之祸。 结合先前柳霜二人透露的信息,张炎略一推演,便猜出了大概。 看来,在这朱河县,果真有人只手遮天。 张炎凝视着眼前少女,煞气纵横,冷冷问道:“那位典史大人给了你什么好处,这么帮他卖命?” 少女浑身一颤。 眼前的黑衣青年,必然是掌握了不少东西,如今不说就是死,可若真的说了,典史大人又岂会放过自己? “前辈果真慧眼,小女这点伎俩根本瞒不过前辈。” 少女把心一横,凄苦道:“我施展的确实是咒术,只要祭拜画像七天,死气就能渗透他的三魂七魄,如今只差三天,他就会重病而亡,神仙难救。” 果真歹毒。 张炎眉头一掀,疑惑道:“这是巫门手段?” “不错。” 少女连连点头,惶恐道:“按照巫门的修炼体系,我应该是七品秘巫。” 张炎若有所思。 按照道宗的修炼体系,他也是七品。 只不过拥有千年道行,加上纯阳之体,以及枉死簿奖励的术法与宝物,能够轻易碾压同阶之人。 就连境界比他高的雾鬼都被克制。 第57章 典史大人 “厌胜之术?” 朱海光浑身一颤,吓得冷汗直流。 厌胜之术是极为歹毒的禁术,被诅咒之人,轻则家宅不宁,重则灾劫难逃。 即便是在民间,都极为忌讳。 “难怪本官这段时日,总是心神不宁,气虚体弱,连呼吸都艰难,原来是有人要害我的性命?!” 朱海光一阵后怕,原本瞪着的一双眼,逐渐变得阴鸷起来,一把拎起小柔仅剩的衣襟,狠狠拖了出去。 “来人,将这妖孽押入大牢,严刑审问!” 一声怒喝落下,便有两名衙役现身,将小柔押下。 “大人饶命!一夜夫妻百日恩,不要啊……” 小柔凄厉嘶喊,声音变得越来越远。 “赵典史,果真是他?” 朱海光惊魂未定,看着张炎,深吸一口气,道:“多谢张老大及时赶来,不然吾命休矣!” “举手之劳。” “那位典史大人盘踞朱河县数十载,比圣上在位的时日还长,本官表面上是县令,可暗地里,大家都说县衙姓赵。” 朱海光叹息一声,问道:“张老大究竟是如何得知,有人施术谋害本官?” “他的人伪造身份潜入义庄,被我抓了起来,逼问之下,才知赵典史要暗害大人。” 张炎的话真假参半,继续道:“如今看来,整个朱河县处处都是他的人,可谓是只手遮天了。” 朱海光神情凝重,此事牵扯甚大,竟连义庄都不例外。 他对张炎十分敬畏,毕竟破了闻香教老巢,亲手斩杀过邪教高手,几乎是内定的消灾人小旗官。 再加上与宋玄岐的关系,不得不让人高看一眼。 “赵典史暗害朱大人,究竟是为了什么?” 张炎旁敲侧击,不禁问道:“难道是哪里冒犯了他,或是触及了他的某些利益?” “本官不知。” 朱海光眼底闪过一丝微妙情绪,关于案牍之内的记载,越少人知道越好,里面的内容,说不定是他的催命符。 见此,张炎也不再追问下去,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方才救他一命,不过是举手之劳,本指望借此查出一些隐秘,目前看来,似乎行不通。 或许只有找到正主,才能查出真相。 赵典史隐去了硫磺矿在县衙舆图上的痕迹,如今又派人潜入义庄,欲助那位娘娘吞噬阴魂。 张炎的脑海之中,不禁浮现出一张逻辑网。 如今神魂强大,记忆超群,众多线索纠缠,不知不觉便推演出了其中的关键点。 难道闻香教背后,与老槐树下镇压的娘娘有关? 果然细思极恐…… 张炎压下这个念头,出了县衙大门。 身后,望着他的背影消失,朱海光的双眼竟半眯了起来。 “典史大人真是好手段,见我这颗棋子无用,就要除之而后快?” 朱海光神色冰冷,低喃道:“既然如此,本官就送你最后一个人情,姓张的收尸人知道得太多,迟早都要死,不妨就借你的手。” 说着,他便爬上了案台,从“明镜高悬”牌匾背后,取出一面镜子。 将心腹捕头唤来,力量涌入其中,镜面顿时浮现一张人脸。 接着朱海光屏退所有人,一人进入内室。 “赵典史,别来无恙。” 朱海光望着镜中人影,一张瘦长马脸,几撇山羊胡,两颊皱纹如沟壑纵横,右眼戴着单片琉璃镜,一脸病怏怏,活脱脱一个半死老叟。 “朱大人,找老朽有何贵干?” 赵典史眼底闪过一丝惊诧,情绪被琉璃镜片巧妙遮掩,看起来古井无波。 “听闻你安插人手潜入义庄,结果全被揪出来了?”朱海光掀起一丝冷笑,上来便是诛心之言,轻蔑道:“看来,典史大人的算盘又要落空了。” “又”字用得极其微妙。 以赵典史的谋算,哪里还反应不过来? “多谢朱大人提醒,日后必有重谢!” “重谢?本官可承受不起。” 朱海光正了正衣冠,道:“谋害朝廷命官可是大罪,典史大人好自为之!” 话音一落,便将镜面反扣在桌上,径直离去。 “哼,本官是棋子,你又何尝不是?为官多年,本官岂会一点老本都没有?磺山之事,本官替你们掩下去,是不想引火烧身。竟想过河拆桥,视我为弃子?” 朱海光将那一袋案牍拎起,朝后院走去。 忽然。 他原地静止,身前凭空出现一道黑影,挡住了去路。 “大人,还是乖乖上路吧。” …… 朱河县,赵府。 典史赵清河端坐于书房,望着空荡荡的镜面,面无表情,似乎在等待什么。 片刻之后,镜面有光点涌动,浮现出一位蒙面人的脸。 “典史大人,小人已完成任务,明天一早,所有人都会知道,是收尸人张炎进了县衙,杀了县令朱大人。” 赵清河点了点头,依旧面无表情。 与此同时,门外传来通报:“大人,柳霜、李青求见。” 闻言,赵清河脸上不禁浮现出一抹古怪的笑容,他将镜子藏好,推门迎了出去。 …… 第58章 湖底水猿 湖心有漩涡卷起。 两口棺材没入其中,底下竟传出闷雷般的人声。 “赵清河,以往投喂血食,可不像今天这般讲究,还用木头包了起来,不是你的风格。” 片刻之后,湖面有血水晕染,浮木漂起,湖底传来咔嚓咔嚓的声音,分明是在嚼碎骨头。 “老家伙,有得吃就不错了,这两个叛徒死有余辜,有棺材栖身,已是我最大的仁慈。” “沉棺杀人说得这么清新脱俗,果然还是你老赵有文化。” 湖底再次传来闷响,通过水波,层层穿透。 赵清河沉吟片刻,缓缓叹息道:“朱河县越来越呆不下去了,你自囚于湖底多年,准备何时突破?” “老夫这种境界,岂是那么容易突破的?” 湖底传出音波,泛起阵阵涟漪,却不带丝毫感情:“朱河县毕竟是天子脚下,我们盘踞此地多年,该做的事,早就做了。” “离开之前,先把水搅浑再说,免得被查出跟脚,惹一身麻烦。” 赵清河点了点头,冷冷道:“上次消灾人端了磺山,最近又有爬虫来坏我的事。” “需老夫出手?” “不必,区区收尸人而已,举手就能捏死。” 月牙湖方圆百米,底下与外界运河相连,是一汪活水。一群锦鲤游来游去,张炎以巫觋之术拘控住其中一条肥硕红鲤鱼,缓缓朝湖心游去。 湖心之底,堆满了淤泥与水草。 透过红鲤鱼的视角,张炎看到一位身高一丈有余的水猿,盘坐淤泥之中,一身白毛犹如水草,随波飘摇。 水猿双目紧闭,体魄雄健,尖嘴猴腮,浑身被数条手臂粗的铁索禁锢,缠在一根通体浇筑而成的铜柱之上。 两口棺材落在它身前,右手抓着一只人腿,放入嘴中撕咬,血水四溢。 如此可怖的一幕,令张炎震撼无比。 突然。 水猿睁开了眼睛。 双眸如碧绿的夜明珠,鹅卵大小,将湖底照得如同白昼。 见到红鲤鱼游来,张嘴一吸,顿时有一股巨力附着红鲤鱼身上,将之拖入嘴中,直接撕咬起来,几下就吞入腹中。 张炎只觉得眼前一黑,红鲤鱼便失去了感应。 “被发现了?” 他神色猛地一变,法力化为屏障,阻隔周身气息,朝夜幕深处潜去。 湖底。 水猿浑身气血如烟,浮现一道通天巨猿的虚影,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 “敢来窥探本尊,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的?” 湖水疯狂炸起,犹如惊雷,化为一道道箭矢,冲天而起,朝张炎所在之处飙射而来! “雾鬼!” 话音一落,四周弥漫出浓浓白雾,将张炎笼罩其中,遮掩一切。 空中水箭凝结成冰,纷纷落下,射入白雾之中,如附骨之疽,似乎能够感应到张炎气息,朝他袭来。 明明是冰箭,一旦沾染雾气,却如烈火烹油,将雾气消耗大半。 好在雾鬼是半鬼之躯,拥有白雾传承,滋生的雾气源源不绝,竟也抵挡住了消耗。 冰箭消融,重新化为流水。 雾鬼也再次化为一截指骨,被张炎收入袖中。 “没想到赵府如龙潭虎穴,还闯不得?” 张炎喃喃自语。 此行不仅没查出什么线索,反而损失了两人,那赵清河绝对不可小觑。 能盘踞朱河县数十载,何止是只手遮天? 简直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那头水猿究竟是什么异种,竟有如此神通?” 张炎不禁吃惊,低沉自语:“朱河县的水,真是越来越深了。” “无妨,先回义庄,天一老道也该到了。” 深吸一口气,张炎极为不甘地回首望了赵府一眼,那里依旧门庭若市,热闹非凡。 义庄。 天一道人已经等候多时。 他环顾四周,总觉得义庄比起之前,多了一缕神秘与古朴,具体是哪里产生变化,又说不太上来。 …… 第59章 炼雷 雷法至刚至阳,能够灭杀邪祟,是天底下阴秽之物的克星。 天然与纯阳之体契合。 天一道人自然清楚这一点。 他将一枚符箓传给张炎,此为引雷符,能将天地间游离的稀薄雷电引来,杀伤力不强,极其适合初学者。 引雷降落,以神魂驯化,而后驾驭。 张炎接过符箓,来到义庄后院,递到雾柳身前。 毕竟它才被雷劈不久,对此应该有经验可以借鉴。 雾柳枝条摇曳,轻微晃动,点点灵光涌入符箓之中,四周竟弥漫出一丝丝电弧。 符箓悬于虚空之中,电弧不断聚集将符箓包裹,逐渐形成一团雷电光球。 按照天一道人传授之法,激活符箓阵法,凝聚而出的雷电光球名为阴雷,是用以将九天之上的阳雷引下,便于掌控。 张炎操控符箓悬浮手心,以法力虚托,不多时,天边便有雷霆汇聚,朝符箓倾泻而下! 引雷! 雾柳弥漫出霞光,布满张炎周身,形成一道防护。 雷霆降落,至刚至阳,与阴雷互相牵引,交织聚散,阴阳相生相克之下,刹那间,张炎周身竟凝成一片雷海。 此番动静,引来了天一道人与玄清子,二人惊骇无比,不敢轻举妄动。 雷霆不比其他,稍不注意,就能令人灰飞烟灭。 从未见人修炼雷法,惹出如此大的阵仗! 更何况张炎不过是初学者。 雾柳阻隔气息,外人看来,不过是一根寻常柳条,会自然略过。 二人也认为是张炎引下如此浩瀚雷霆,诧异之余,都觉得他是嫌命长。 “即便是纯阳之体,也不该如此托大啊!” 天一道人喃喃自语:“阴神蜕变为阳神之时,都要经历雷火二劫,张居士周身的雷海体量,堪比雷劫了!” 上古练气士修炼雷法,通常是引雷入体,以浩瀚法力降伏于紫府。 如今灵气稀薄,修炼者无法开辟紫府,只能另辟蹊径,以自身为鼎炉,炼精化气,藏气于身,力量外放即称之为法力,威能远不如上古。 如此微薄法力,自然不足以炼化雷霆。 于是以灵识捕捉雷霆真意,赋予灵性,便于掌控。 在天一道人看来,张炎是纯阳之体,今后突破阳神都将毫无瓶颈,无惧雷火二劫,灵识天然与雷霆契合,炼成一门雷法,应当不在话下。 可一下子引来如此海量的雷霆,实在令人乍舌。 灵觉涌入符箓之中,张炎刹那间便感受到雷霆怒吼,磅礴的毁灭气息,似乎能灭杀一切。 以灵识捕捉雷霆真意,是一种极为艰难的过程,需要与雷霆沟通。 张炎瞬间想到另外一种方式,他顿时闭上双眼。 太虚观想图! 识海之中,道韵化为灵光,演化诸天星辰,生灵万物。 阴阳交感,又有雨露降临,恩泽万物。 心之所想,皆凭空而现。 “雷来!” 意识融入观想图内,神魂畅游其中,犹如造物创世,令虚空裂开,诞生滚滚雷霆! 此为雷魂,能附于魂魄,是张炎观想而出。 雷魂化为念头,遁出识海,涌入周身雷海,赋予它们灵性。 雷海顿时沸腾,仿佛活过来一样,聚散游离,化为一头三丈雷龙,冲出后院,迎风咆哮,当真是龙啸九天! “收!” 张炎心念一动,与雷魂沟通,遨游天际的雷龙顿时急剧缩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为一条手指粗细的龙形手环。 雾柳枝条晃动,点点霞光涌入,化为一层仙力薄膜,附在手环表层,压制它的破坏力。 张炎的法力之中,也有一丝仙气,能够将之驾驭。 将手环戴上,张炎心头定下。 他感觉手环依旧在吸附游离的雷霆,时刻壮大己身。 一旁的天一道人与玄清子,惊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还有这种操作? 竟将雷霆炼成活物,不仅可大可小,还能随意驱使? “这就是纯阳之体?” 天一道人狠狠咽了咽口水,惊愕道:“怎么比古籍中记载得还要强横,人比人得死啊!” 他心头涌起无限酸意,苦心修道几十载,突破阳神遥遥无期也就罢了,净水宗的雷法足有数十种,却没有任何一种能炼出这种驰骋天地的雷龙。 更何况,自己传授给他的,明明只是符合初学者的雷法。 “师叔,我们该庆幸,没有与这种妖孽为敌,而是拉拢他成为供奉,这买卖,只赚不亏。”玄清子在一旁提醒道。 “唉,贫道也只能聊以慰藉了。” 二人苦笑。 此地距离清河郡三百余里,原本在那里历练的宗门弟子,却被押到老黑山来送死,明显是出于报复与震慑。 再结合张炎透露的信息,那些魔道修士要利用义庄,为老槐树底下的娘娘献祭阴魂。 小小义庄,竟成了他们的必争之地。 “难道要在此守株待兔?” 玄清子沉吟道:“师叔就如此笃定魔道会来?” “潜入义庄的人都被张居士揪了出来,他们没有得逞,就一定会来,只是时间早晚。”天一道人淡然道。 风雨欲来。 此行必要诛杀几位邪魔,为弟子报仇雪恨。 天一道人神色凌然,浑身有煞气笼罩。 义庄后院,张炎继续与雾柳交流。 他欲遣雾鬼前往人魔宗传递消息,如今有净水宗两位高人做饵,他们一定会围杀过来。 到时候,借着义庄的优势,再将之诛杀。 雾柳枝条摇曳,答应为他助阵。 趁天一道人不备,张炎来到野猪林,将雾鬼化身的一截指骨取出,让他潜入深林,回到人魔宗。 不知不觉,天已微亮。 收尸人纷纷起床,推车前往野猪林埋葬尸体,开启周而复始的一天。 张炎神采奕奕,昨夜又将雷龙祭出数次,操控得越来越娴熟,如臂使指。 若再次对上那头水猿,也有了正面一搏的手段。 他昨夜问过雾鬼,那头水猿是何等境界?雾鬼只道不敌,恐怕连近身都难,它浑身弥漫的气血战意,能将普通阴神高手的魂魄冲散。 张炎了然,对于此类异种,也有了大致了解。 不多时,义庄之外便围满了衙役,一股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为首的一名捕快,直接拔刀而入,大喝道:“捉拿凶案疑犯张炎,带回衙门,等候发落!” 张炎神色凛然。 刚从老黑山巡视归来的天一道人与玄清子,面面相觑,亦是满脸疑惑。 第60章 死无对证 凶案疑犯? 不仅是天一道人与玄清子,就连张炎本人,都觉得十分无稽。 “既然是凶案,说说看,我究竟杀了谁?” 张炎不动声色道:“你们如此笃定我杀了人,至少要有一个可靠的说辞,不然,张某也不是任人宰割的。” “朱河县县令朱海光!” 一名皂衣捕头拨开衙役,冷冷道:“昨夜有人见你独自闯入县衙,与朱大人交谈,今早便有人发现朱大人死在了大堂,你说巧不巧?” 闻言,张炎心头一拧。 朱海光死了? 他离开之前,明明破除了咒术,死气会随着时间自然消退。 可一心要置朱海光死地的,除了赵清河,还能有谁? “既然如此,就随你们走一趟。” 张炎心中已经有了大致推测,直接来到捕快身前,轻声道:“希望你们没有擅自挪动尸体,破坏案发现场。” 身后两名衙役见状,就要上枷锁,将张炎押走。 “尔敢!” 天一道人终于看不下去,单手轻拂,便有狂风席卷,将数名衙役掀飞。 “我堂堂净水宗供奉,岂容他人禁锢?” 捕快与衙役纷纷被震慑当场,进退两难。 张炎成了净水宗供奉? 他们还以为耳朵出了问题。 净水宗道首为当朝国师,与圣上关系密切,乃是正道领袖,若是轻举妄动,恐怕会惹上麻烦。 谁也没想到,区区收尸人,竟能被净水宗高人护短。 随着天一道人取出净水令,施以道法威慑,众人才逐渐醒悟,纷纷后退。 唯有那名皂衣捕头丝毫不惧,即便武力相差甚远,却依旧上前喝道:“谋害朝廷命官,按律当诛!更何况我们是依照大离律法办事,任何人不得阻拦!” 他正气凛然,似乎拼死也要维护朝廷铁律。 “罢了,各退一步,我自缚双手,随你们前行。” 张炎不希望闹得太僵,只想尽快揭开真相,于是取来绳索,让人绑住双手。 “公道自在人心,道长可随我一同前往县衙。” 天一道人点了点头,道:“真相未查清之前,没有人可以伤你分毫。” 一旁的玄清子也是一脸郑重,磺山一役,他与张炎共事,也算对其秉性有所了解,自然选择信任。 此刻是大白天,魔道之人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光天化日来触霉头。 更何况,净水宗对此事极为重视,就连乾武帝都被惊动,已经设下部署,就等着瓮中捉鳖。 前往县衙的路上,张炎自顾自走在最前,衙役跟在其后。 天一道人与玄清子则在一旁护送,这种阵仗,不可谓不强大。 日上三竿。 县衙。 大堂之外,已被围得水泄不通,百姓在那里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还未进门,里面就传来凄厉哭喊,是朱海光妻儿与老母的哀泣。 “疑犯带到!” 话音刚落,便有一妇人哭喊着冲上前来,双手成爪,尖利的指甲就要往他面门上招呼。 “还我夫君命来,杀人偿命,杀人偿命!” 身旁衙役连忙将妇人制止。 “夫人节哀,真凶未定,勿要失态!” 张炎深吸一口气,目光投放到三丈开外的那具尸体身上。 朱海光横躺在地上,身旁是干涸的血迹,胸前有一把利刃插入一半,整个人离案台有一丈远。 大堂左侧,赵清河端坐在首座,定定着望着张炎,古井无波。 “说吧,为什么要杀害朱大人?” 赵清河面无表情,仿佛死的人和他毫不相干,冷冷道:“昨夜你擅闯县衙,所为何事?” “第一,朱大人并非我所杀;第二,我进入县衙,是因为有人以厌胜之术暗害朱大人,我是为了救人。” 闻言,赵清河神色一变。 “你说的可是小柔?” “不错。” 张炎面无惧色。 昨夜将小柔押入大牢的两名衙役也在现场,他们身为目击者,能够证明张炎进入了县衙。 而后朱海光被杀。 张炎自然脱不掉干系。 “传小柔。” 赵清河下达命令,顿时有捕快前往牢房,去押送小柔。 如今整个朱河县,无论明里暗里,最大的掌权者,都成了他赵清河。 他的命令,自然无人违抗。 不多时,捕快去而复返,惊恐道:“大事不妙!小柔畏罪自杀了!” 张炎心头暗惊,这是准备来一出死无对证? 他不禁看了赵清河一眼,对方依旧古井无波,神情微妙,俨然一头老狐狸。 “不过小柔留下了遗言,上面说,她与收尸人张炎珠胎暗结,二人为了苟且之事,密谋杀了朱大人。” 捕快拿出一张布满血迹的绢布,上面有血书字迹。 “果然是你!” “杀人偿命,还我夫君命来!” “我呸!” “下贱胚子,该杀!” 四周的辱骂声纷纷涌入耳中,张炎双眸微闭,竟觉得一切都变得有趣起来。 “这就是你为我准备的手段?” 张炎嗤笑起来,静静地盯着赵清河,叹息道:“你未免也太小瞧我了。” “敢不敢让我来验尸?” 话音刚落,便引起了轩然大波。 “一个疑犯,怎能验尸?!” “他该不以为,自己收尸就能当仵作了吧?” “无稽之谈,简直可笑!” “死到临头,还在哗众取宠。” 赵清河端起一杯清茶,从容地饮下一小口,对眼前的喧闹不闻不问。 “典史大人,仵作赵川南求见。” “让他进来。” 赵川南腰挎铁箱,缓缓走来,路过张炎身旁时,眼底掠过一抹惊愕。当他的目光触及朱海光的尸体时,顿时眉头紧皱。 第61章 刑侦 天符令箭。 象征着大离王朝至高无上的权力。 没有人去质疑它的真假,就像没有人敢在大离境内去伪造它一样。 张炎被松了绑。 他没想到天一道人竟留有如此后手,既然有皇权压阵,接下来就好办多了。 天一道人看了玄清子一眼,缓缓叹息,为了在张炎面前刷好感,连这一张底牌也提前暴露了。 这天符令箭本来是追杀魔道之时,用来调动朝廷各地守卫的。没想到,在小小县衙提前用上了。 “道长恩情,张某铭记于心。” “言重了。” 天一道人正色道:“居士只管查明真相,有我净水宗为你兜底。” 张炎心头笃定,朝天一道人微微行礼,便来到了朱海光的尸体之前。 尸体仰面朝天,身旁有一大滩血迹,他缓缓蹲下,发现胸前那一把利刃插入一半,是浑身唯一的伤口。 尸斑出现在枕部与背部,呈云雾状,与死亡时间和死亡姿势相吻合。 也就是说,在自己离开不久,朱海光就遇害了。 张炎暗自叹息。 不得不佩服对方,下手的时机挑得太准。 如今的朱海光已经魂飞魄散,本身就死气缠身,已深入魂魄,还没来得及调养恢复,就遭到了暗害。 只能凭借刑侦手段尽量还原案发经过了。 “张老大可有什么发现?” 一旁的赵川南已经仔细查验过尸体各处,没有任何中毒迹象,也没有其他暗伤,完全排除了自杀的可能。 “这利刃,是朱大人死后,被人插进去的。” 张炎指着插在胸口的那把利刃,缓缓道:“并且插入的地方,和血迹不符合。” “何以见得?” 赵川南脸上掠过一抹狐疑,郑重道:“血迹不符,难道是……” 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仔细检查之后,对张炎投去了敬佩的眼神。 “利刃所在之处,位于胸前心脏大动脉,一旦刺入,其血迹会呈喷溅状,而非眼前的溪流状。” “也就是说,在心跳停止之后,心脏的血液流速会变慢,直至凝固,而为了制造创伤,凶手在此处插入利刃,伪造成遇刺而亡。” 张炎面不改色,清晰地阐述证据。 周围的人陷入思索,不一会便开始议论纷纷,觉得这种说法有理有据。 “那也只能说明他不是被利刃刺杀而亡,而是另有其他死法,又如何能洗清你的嫌疑?” 一旁的赵清河脸上阴晴不定,冷冷道:“说不定是你用了其他手段杀害朱大人,而后伪造现场,为此刻的自圆其说提前设的局。” 此话一出,众人惊愕。 这种说法,不是没有道理。 如今各执一词,都不知该相信谁了。 “你说得很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张炎环顾四周,讥诮道:“大家别忘了,大牢里还有一具尸体未验。” “赵老先生,一同验尸如何?” 赵川南点了点头,应允道:“全听张老大的,老朽今日便是你的助手,有什么吩咐,尽管开口,无需客套。” “如此甚好。” 第62章 真相 众人见状,惊愕异常。 从已知线索来看,还真难以确定真凶是谁。 张炎为何如此笃定? “何必故弄玄虚,真凶是何人,直说无妨。” 赵清河将茶盏握在手心,暗自盘算,先前建立的优势已不复存在,原本有七八成把握,将朱海光之死安在张炎头上,如今似乎要失算了。 他低估了眼前收尸人的能耐,亦没料到会有净水宗出面。 这是最大的失误。 也罢,至少朱海光已死,真凶如何也牵扯不到自己。 这种情况,勉强算是折中。 盘踞朱河县几十载,隐隐只手遮天,并不是赵清河有多么强势,而是他每次谋划之前,先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稳中求胜,可进可退。 这是他一贯的行径。 “真凶究竟是谁,很快就会揭晓。” 张炎来到小柔尸体之前,对着赵清河道:“赵典史,可否为我备一间陋室,我要问她真相。” 此言一出,满场哗然。 “简直就是无稽之谈!” 赵清河将茶盏重重按在桌子上,阴沉道:“要是真查不出真凶是谁,直接认罪就是,何必拖延时间,以为这样就能改变你的结局?” “一炷香的时间,如何?” 张炎淡笑,笃定道:“既然如此,你就当我是在拖延,多一炷香的时间,也改变不了什么。” 天一道人与玄清子面面相觑,看不懂张炎的路数。不过二人还是选择相信,毕竟张炎就没有让他们失望过。 “赵典史,有我净水宗在,张居士不会弄虚作假。” 天一道人面无表情,淡漠道:“尽管按照他的寻求满足,一炷香的时间,相信大家都等得起。” 赵清河依旧古井无波,净水宗是一棵参天大树,靠山便是当今圣上,他必须得忍耐。 “无妨,就让你拖一炷香!” 很快,县衙就为张炎准备了一间密室。 小柔的尸体摆在他的面前,门外,有天一道人坐镇,一炷香的时间内,无人打搅。 张炎盘膝而坐,双眸微闭,像是打坐。 枉死簿凭空而现。 刹那间便将小柔的阴魂吸扯进去。 …… 枉死簿内。 冥川之畔,小柔瑟瑟发抖。 雾之巨城上空,黑色大脸凭空而现,见到张炎的轮廓,小柔惊愕万分。 “说吧,是谁杀了你?” “凌捕头!” 小柔本是被赵清河遣来,在清倌弹琴卖艺,后与朱海光“偶遇”。 朱大人见她家境贫寒,身娇体弱,动了恻隐之心,于是将她纳为妾室。 第63章 幕后 张炎一动未动。 任凭凌捕头的刀光落下。 四周传来惊呼,如此近距离之下,避无可避,九品武者的全力一击,足以将常人斩成两截。 有风吹过。 一只拂尘突兀掠来,将刀柄卷起,禁锢在了距离张炎头顶三寸之处。 凌捕头竭力斩下,刀身依旧纹丝不动。 “放肆!” 玄清子指尖凝聚一缕清光,点在凌捕头的额间,令他当场吐血,浑身如中了定身咒一般,僵硬地站在原地。 张炎依旧一动未动,只是嘴角掀起一抹奇怪笑意。 他伸手将凌捕头的衣襟掀起,双臂上果然有几道新鲜的血痕,与黑衣破裂之处,完全吻合。 “还有什么话要说?” 张炎冷冷道:“如此恼羞成怒,恐怕不仅仅是想杀我吧?” “是我杀了小柔,又如何?她是个下贱胚子,本来答应和我在一起,结果又和朱海光勾搭,难道不该死?”凌捕头厉喝道。 “简直是漏洞百出。” 张炎摇了摇头,淡然道:“你和小柔素无交集,又何来情愫?真正杀她的原因,不过是为了灭口罢了。” “典史大人,我说得对吗?” 张炎不动声色地瞟了赵清河一眼,对方依旧古井无波,只是手中茶盏渐渐滋生出了细密的裂痕。 “既然证据确凿,就当按律法,杀人偿命!” 赵清河义正言辞,朗声道:“凌七身为县衙捕头,执法犯法,应押入大牢,秋后问斩。” 凌捕头闻言,浑身一颤,却只能闭上眼睛。 “我认罪!” 事已至此,他自然清楚,身为棋子他已经失去了所有价值,如今反倒成了威胁。 若是不想死,恐怕连家人都难逃厄运。 “认罪?难道仅仅只是小柔一条人命?朱大人呢?!” 赵清河突然起身,来到凌捕头身前,静静地凝视着他,几乎是贴着身子,逼问道:“你是否杀了他二人?朱河县县衙的两条人命,是不是都在你身上?” “是……都是我杀的,是我觊觎小柔,杀了朱海光!”凌捕头大吼道。 此话前言不搭后语,明显有巨大的逻辑漏洞。 赵清河却笑了起来,转身而去。 下一瞬,凌捕头手中突兀多了一颗丹药,往嘴里一塞,狠狠咽了下去。 “服毒?!” 张炎刚意识到不对劲,觉得凌捕头言语混乱,欲要对峙,然而后者速度太快,先是以其他动作掩饰,趁人不备才吞药自杀。 仅仅片刻,便嘴角溢血,暴毙而亡。 对于赵清河来说,这场博弈,若是就到此为止,也再好不过。不过是损失区区棋子,自己依旧能够全身而退。 更何况,朱海光已死,威胁早已铲除。 他只想见好就收,不再追究张炎与朱海光之死有何关联,一并推到凌七身上即可,以免再生变故。 可他没料到,张炎却从未想放过他。 第64章 掀个底朝天! 花海姹紫千红。 有蝴蝶翩翩飞舞,侍女穿梭其间采摘花卉,弥漫出奇异花香。 张炎嗅了嗅鼻子,察觉到一丝轻微的腐败气息。 “就是这里了。” 他来到三株长得十分奇怪的花朵面前,它们花瓣湛蓝如寒冰,花蕊却是火红色,犹如一簇燃烧的火焰。 “冰心焰?” 天一道人见到这三朵花,不禁大惊失色,沉声道:“好贼子,竟敢在大离境内培育毒株!” 他衣袍鼓荡,就要出手,张炎悄然来到身旁,将他按住。 “道长,先不要打草惊蛇。”张炎低声道:“这赵府似龙潭虎穴,很不简单,不可轻举妄动。” 天一道人这才沉住气,与张炎交换了眼神。 二人蹲在花丛之中,将泥土拨开薄薄一层,顿时发现底下埋有不少尸骸,早已被冰心焰的花株根系缠绕,还有三具虚弱的人体躺在其中,留有微弱气息,不少根须从三人的七窍生长而出,抽取活体养料。 三名奄奄一息的活人,体表脉络结着薄薄的冰层,许多地方已经断裂,而里面流淌的血液,却是十分滚烫,仿佛随时会燃烧起来。 张炎略一查探,便知三人是一方强者,拥有不俗的修为,才能吊着一口气,不然根本撑不下来。 以活人当养料! 果真如此! 天一道人虽已料到,但亲眼见到这一幕,还是惊怒不已。 张炎倒吸一口凉气,若不是翻阅了小柔的记忆,他根本不可能发现这一处恐怖的地方。 “这冰心焰,究竟是什么花,为何要以活人为肥料?”张炎疑惑问道。 “冰心焰以人体为养料,吸收他们的修为和力量,直到对方的身体完全摧毁,才大功告成!届时,只需炼化冰心焰,就能凭空增长数十年修为!” 天一道人目光冰冷,眼底有煞气弥漫,冷冷道:“这种修炼手段,简直是丧心病狂,只有魔道才做得出来,难道赵清河是魔道奸细?” 张炎神色凝重。 他只知此地以活人为肥料,却不知还有这一层秘密。 眼看沦为花肥的三人活不成了,还要忍受如此痛苦,张炎叹息一声,亲手结果了他们。 失去给养的一瞬间,三朵冰心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凋谢,化为了尘土。 此时的赵清河被玄清子挡在外面,根本不知发生了什么。 紧接着,张炎又扫荡了几处地方。 有囚室关押着不成人形的少男少女,他们形似枯槁,手臂动脉处皆是新鲜血痕,显然是被用来采集精血,以供人修炼的。 还有以整张净白无暇人皮绘制而成的魔神图像,供奉在内堂,享受香火。 简直就是魔窟炼狱。 在大离境内,这些罪行,任何一样,都是剥皮抽筋的死罪! “人魔宗为老槐树献祭阴魂,赵清河遣人进入义庄,欲要替代收尸人,也是为了老槐树底下的那位娘娘。” 张炎在心底暗道:“如此看来,赵清河与人魔宗勾结,几乎是板上钉钉。” 就连这些魔道修炼之法,都足以证明赵清河的身份。 “好一个典史大人,真是道貌岸然!” 天一道人手握天符令箭,这本就是圣上赐予他诛魔时,用来调动各方守卫的。 如今要诛杀的第一个魔头,居然就在眼前! “玄清子,诛魔!” 天一道人施展传音入密,同时自己也飞身爆射而去。 玄清子在受到讯息的一瞬间,气势大涨,拂尘挥出,白丝瞬间将赵清河捆缚缠绕,接着便是一道掌心雷劈下! 见眼前的道人突然发难,赵清河似乎早有预料,浑身一震,将拂尘白丝根根震断。 “道长何故偷袭?” 赵清河故作镇定道:“本官为朱河县鞠躬尽瘁数十载,道长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他一边说一边朝后退,将身躯缓缓抵靠在一座假山前。 与此同时,那些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少男少女,被人从囚室放了出来,纷纷出现在他的视线之内。还有巡检率人抄出了不少禁忌物件,以及大量的金银财宝。 府邸被掀了个底朝天。 事已至此,赵清河哪里还看不出来,张炎是专程来对付他的。 更可怕的是,对方竟然掌握了这么多的线索,不然不可能单刀直入,找得这么的精准。 他突然意识到问题的严重,自己似乎从一开始就没有看清眼前收尸人的深浅。 难怪潜入义庄的那些暗桩,一个个都失败了。 “罢了。” 赵清河深吸一口气,喃喃道:“老朽在这朱河县苦心经营数十载,该做的都做完了,早就呆腻了。” “老家伙!助我!” 他高呼一声,远处的月牙湖顿时沸腾起来,大量水汽蒸腾,短短数息之间,湖面就下降了一大截。 吼! 湖底水猿猱形披发,湿漉漉的白毛瞬间蒸干,双手成拳,擂打着胸脯,将绑缚浑身的铁索,根根挣断。 那根通体浇筑而成的铜柱,也被他连根拔起,扛在肩上,足有三丈长。 水猿冲天而起,浑身气血如烟,似利箭一般,一跃五六丈高。 它的背后,浮现一道通天巨猿的虚影,遮天蔽日! “糟了!” 原本朝赵清河飞去的天一道人,脸色徒然大变,连忙折转方向,护在张炎身旁,郑重道:“这湖底竟有一头异种,看气势,似乎修的是武道,居然还激活了远祖血脉!” 张炎目光冰冷,静静瞥向了盘在手腕上的那条雷龙手环。 龙吟之声,缓缓响起。 与此同时,赵清河从袖中取出一面黑幡,轻轻舞动,将之卷在身上,化为一件黑色斗篷,里面顿时有血雾涌出。 血雾袭向玄清子,后者连忙将法力化为屏障,抵挡侵蚀。 然而巡检率领来的那些人手,一旦沾染血雾,身体瞬间肉眼可见地消融,化为一团尘土。 那些仓皇逃跑的少男少女,也被血雾笼罩,化为了血水,活生生地消失了。 “这是……” 张炎惊愕到了极点,这一幕实在太过于熟悉。 当初他以噬精蛊的视角,在老黑山见到的那位神秘斗篷人,居然就是赵清河! 原来将净水宗道人的阴魂献祭给老槐树的凶手,就在眼前! 第65章 血海大阵 赵清河果然隐藏得极深。 血雾不断扩散,所过之处,花草树木尽皆枯萎,来不及逃离的侍女仆人,纷纷化为飞灰。 “老夫苦心培育的冰心焰,被你毁于一旦,你拿什么赔?” 他的声音变得沙哑,充满了戾气,阴冷道:“你们都去死吧!” 浓郁的腥臭气息席卷而出,血雾弥漫,遮天蔽日,整座后院景色大变,假山移动,花海散离,四周突然成为一片血海。 张炎只能隐约辨别周围一些地形,血雾实在太过浓郁,化为海洋,伸手不见五指。 顿时有鬼哭狼嚎,凄厉嘶吼声,密密麻麻汹涌而来,血海中滋生出一头头凶兽、异兽,撕咬扑抓过来。 身旁的天一道人数道掌心雷爆射而出,将那些恶兽轰成渣滓,然而它们不死不灭,接着又融入血海之中,重新诞生,周而复始。 不一会儿,又有血雾浮出,化为密集的飞针,朝二人喷射而来,张炎连忙将法力护住周身,抵挡袭击。 血雾飞针具有腐蚀,能够消耗法力,如今之计,只能以法力硬抗。 “阵法?” 天一道人顿时明白,赵清河驱动了阵法。 与此同时,那道纯白水猿从空中落下,将地面砸出一个大坑,挥舞着大铜柱,朝二人狠狠砸下! 一击之下有如山崩。 若是闪躲不及,恐怕会变成一滩肉泥。 奈何眼前血雾太浓,天一道人几乎难以辨别方位。 “破妄之眸!” 千钧一发之际,张炎调动法力,涌入双眸,瞳孔有火焰秘纹凝结,眼前的血海阵法,已然变得如透明一般,拨云见日。 “快走!” 见到一根粗大铜柱就要压下,张炎连忙拉住天一道人,朝一旁的假山跃去。 轰! 铜柱落下,砸得花海成了烂泥。 “在我的血海大阵之中还能视物?”赵清河的声音沙哑、冰冷,回荡在四周:“张炎小儿,老朽果然是小瞧你了。” “彼此彼此。” 张炎站在假山旁看着周围弥漫的无尽血海,手腕上的龙形手环也悄然浮空,化为一条雷龙缓缓游动起来。 他朝血海薄弱之处冲去,速度极快,然而无论移动多快,血海总是如影随形,眼前永远弥漫着腥臭扑鼻的浓郁雾气。 难缠! 张炎脸色微变,与天一道人距离甚远,手中出现一根造型奇特的白骨大棒,胡乱挥舞起来。 然而血海与阴魂毫无关系,只是由凶煞精华炼成,哭丧棒无法对其造成任何干扰。 想到这里,张炎又将哭丧棒收回,双眸一扫,发现天一道人的身影,他将法力化为屏障,抵挡侵蚀,很快就到了后者身旁。 “不管怎样,先出阵再说。” 天一道人身前出现数十道符箓,朝四面八方飞遁而去,遇到血海阻拦便化为一团火焰,将周围的雾气焚烧殆尽。 然而血海似乎连绵不绝,无论符箓飞到哪里,刚焚烧掉眼前血雾,四周又有新的雾气滋生。 “此阵颇为玄妙,恐怕是由阵旗法宝操控。” 天一道人分析道:“能够布置这种阵法的,修为应该不低,至少是中三品,也就是说,赵清河比想象中要强很多。” “可惜,遇到了我们净水宗!” “剑来!” 天一道人大吼一声,头发束起,天边一道紫白的流星划破长空。 狂暴的气浪席卷而下,紫白流星一分为四,化为四柄利剑分散刺入,血海瞬间被剑气削掉大半。 “既然内部无法破阵,就从外攻破!”天一道人单手一挥,四柄飞剑犹如蛟龙,在血海之中来回穿梭,将原本黏稠到极致的雾气斩得七零八落。 “你有血海大阵,贫道的四象剑阵也不差。” 话音一落,血海顿时消散一空。 整座后院,早已化为废墟,墙壁凉亭,皆被腐蚀得锈迹斑斑,仿佛被时光催化了一般,就连墙皮都纷纷剥落,犹如无人鬼蜮。 张炎连连称奇,道宗就是厉害,道法剑阵,各种攻伐手段层出不穷。 “老家伙,替我挡住他们!”赵清河见状,连忙大喝。 水猿咆哮一声,擂打着胸脯,朝他赶来。 他的气息萎靡,倚靠着一座假山,气喘吁吁。 玄清子也从阵法中脱困,将法力屏障散去,朝赵清河缓缓而去。 “来啊!” 赵清河嘶吼一声,将黑幡使劲一扫,顿时又有一片血雨降临,落在地上,冒起阵阵腐蚀白烟。 紧接着,他手中出现一道血色符箓,将之燃烧,刹那间便有黑烟弥漫,将他整个人包裹,朝天边遁去! “想逃?!” 玄清子一跃而起,凌空追了上去。 “老家伙,留住他们!”赵清河的声音在天边回荡。 水猿嘴中喷出数道水箭,破空袭击,将玄清子逼得落在地上,眼睁睁看着那一缕黑烟溜走。 “怎么办?” 玄清子焦急道:“任由他逃了?” 天一道人单手掐诀,大喝一声:“云来!” 方圆百米的水汽都被吸纳一空,在他身前凝聚成了一朵青云,飘然而起。 就在他踏上云层之时…… 纯白水猿大步奔来,疯狂咆哮,大口一吸,四周的天地灵气顿时如海纳百川一般,化为一道龙卷,朝它嘴中涌去。 那朵刚刚凝聚成型的青云,瞬间崩解消散,天一道人尴尬地落在了地上,只能任凭包裹着赵清河的那缕黑烟消失在天际。 水猿原本就有一丈的身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暴涨,短短数息间,便长到了三丈高。 张炎感觉这头异种与周围的天地都融为了一体,隐隐掌控了一方规则。 “归元入海?!” 天一道人眼睛瞪得滚圆,惊愕到了极点,“这头水猿,竟到了如此境界?” “什么境界?”张炎不禁问道。 “四品巅峰!”天一道人凝重道:“只要再渡过雷劫,便能突破瓶颈,踏入涅槃境,成为初级人仙,不……兽仙!” “这种兽类异种,能修炼人族武道?”张炎喃喃自语,不禁疑惑。 “错了,人族武道,本就是上古先祖根据这些天生异种的修炼之法,改良而来的。” “只不过如今天地灵气不足,这类异种优势不再,难以突破了。”天一道人叹道。 “原来如此。” 张炎冷冷道:“既然它要渡雷劫,不如让我来拔苗助长!” 原本在他周身缓缓游动的小型雷龙,突然迎风暴涨,朝水猿咆哮冲去! 第66章 战水猿! 雷龙咆哮,冲天而起,朝水猿扑杀过去! 水猿隐隐掌控一方天地,浑身气血如烟,浮现一尊通天巨猿的虚影,爆发出浩瀚磅礴的气势。 这是张炎第一次遇到如此强横的对手,却只能硬撼。 以往的那些对手,都有致命弱点,几乎皆有被克制的地方。 而这头水猿,不仅是天生异种,还修的是武道,气血磅礴,寻常阴神都难以近身,恐怕会被它的气血战意冲散魂魄! 水猿瞪大双眸,发出碧绿幽光,挥动铜柱,横扫过来! 铜柱被灵力加持,绽放毫光,一看就不是凡物。 张炎与雷龙心念相通,如臂使指,念头一动,雷龙便顺着铜柱盘延而上,朝水猿的手臂涌去。 雷龙释放力量,四周有闪电炸响,铜柱成了导体,磅礴的雷电之力冲击着水猿,令它忍不住吃痛,浑身颤栗起来。 “该死!” 原本横扫而来的铜柱,偏离了方向,将地面都犁出了一丈深的沟壑。 “看来你脑子似乎不太好使。” 张炎趁机嘲讽道:“不知道铜柱会导电吗?没文化真可怕!” 水猿愤怒不已,直接将铜柱当作长矛,朝张炎狠狠投掷过来。 轰! 铜柱如流星破空,呼啸而来,玄清子连忙挥动拂尘,白丝缠绕,将张炎拖离。 见到拂尘上的一根根白丝,张炎突然想到了什么,连忙道:“玄清子,帮我做一个风筝,我要灭了它!” “风筝?” 玄清子诧异无比,不太明白张炎的意思。 “不错,风筝线用金丝线,越长越好,记得在风筝顶端绑一根铁针!” 玄清子疑惑不已,但出于对张炎的信任,便不再犹豫,直接退下,从府内抄出来的金银财宝中寻找他所需之物。 好巧不巧,竟被他找到了一件金丝缝制的长袍,接着便开始细心抽出金丝。 见天一道人在一旁发愣,张炎一边运转太初道元经,一边转头说道:“道长,可还有引雷符箓?” “当然有,贫道有乾坤袋傍身,引雷符、降雨符、镇邪符,多的很!居士需要什么,尽管提!” “好!” 张炎心底已经有数,操控雷龙,将水猿绑缚起来。 雷光闪烁,水猿挣扎咆哮,双臂徒然变得粗壮一倍,将雷龙死死抓住,撕扯成了两截! “散!” 张炎心念一动,雷龙自行崩解,化为一片汪洋雷海,里面有他观想而出的雷魂,可以变幻任意形态。 水猿原本还要发作,却直接扑了个空,周身雷海将它包裹,它却释放出一道气罩,将雷霆抵挡在外。 它仿佛被雷霆克制,此刻一身本领都施展不出三成,只能竭力反抗。 “变!” 雷海在张炎的操控之下,化为一道到游鱼,在水猿四周徘徊游弋,最终找到气罩的一处薄弱点,顿时化为一根螺旋雷钻,朝里面疯狂钻去! “道长,助我!”张炎大吼。 天一道人反应过来,连忙咆哮:“剑来!” 一道紫白流星,循着那一处薄弱点,破空袭去,瞬间将气罩穿透。 螺旋雷钻也趁机攻入,在张炎控制之下,极速压缩,化为一道三寸雷芒,朝水猿的鼻孔处极速钻去! 第67章 不仅仅是水猿,就连天一道人与玄清子,都不明白张炎究竟要做什么。 风筝越来越高,在云层之间摇曳。 水猿调动全身力量,碾压消磨体内的雷霆之力,张炎感觉那道雷芒越来越弱,恐怕很快就要消散殆尽了。 “道长,借剑一用。”张炎郑重道。 天一道人不解,却依旧将紫白宝剑奉上,这是他的本命飞剑,材质珍稀,以阴神法力孕养,心意相通,是极强的战力。 张炎接过剑,足有数十斤重,由金精火铁百炼而成,浑然一体,极为趁手。 他将剑柄与金丝线绑在一起,拉扯了一番,发现金丝线极为牢固,隐隐泛紫,恐怕不是寻常黄金。 张炎十分满意,连连点头。 见此,天一道人忽然想到了什么,觉得不可思议。 “居士难道是想用风筝引雷?” 联想到风筝、铁针、金丝线,以及他曾经读过的一些杂记文献,不得不渐渐起疑。 文献解释,雷霆乃是天气郁结激发,阳气聚于阴,必然相迫,郁结之极,忽然迸发! 这些文献知识,是由司天监总结归纳,道宗修士也认为解释得十分生动形象,与阴阳之道吻合。 更何况道宗引雷修炼,也是以阴雷吸引阳雷,而后交杂炼化,驯化其中威能。 在自然界中,每逢雷雨季节,常有落雷击穿房屋,伤害人畜。 历代司天监总结规律,在屋檐尖顶或烟囱装上铁针,以粗铁线绕着柱子引到地下,与大地相连,从而减少了雷击的可能性。 后来又有天工司将这些方法优化,将建筑的屋脊装有仰起的兽首,在兽嘴中安装吐出的曲折金属舌头,伸上天空,舌根连接一根很细的铁丝,直通地下。 此种方法推广至民间,百姓发现,这种奇妙的装置,在发生雷电的时刻能大显神通,若雷电击中了屋宇,电流就会从兽舌沿线下行地底,起不了丝毫破坏作用。 兽首既是装饰,也是避雷装置。 想到这里,在与眼前场景两相结合,天一道人有种茅舍顿开的感觉。 “不错,金丝线是极佳的导体,远胜于寻常铁线,用来引雷恰如其分。” 张炎面带微笑,将脑海中的所有设想,与二人详细交代了一番。 二人听闻,顿时惊叹无比,此种奇思妙想,简直闻所未闻,不过却是能够逻辑自洽,实施起来,未必不能爆发出惊天威能! “妙哉!” 天一道人喃喃道:“张居士真乃神人,如此一来,这头武道四品巅峰的异种,也不是不能降伏!” 二人信心大增,眼底冒出精光。 说起来,天一道人也是四品巅峰的道宗高手,然而这头水猿皮糙肉厚,以他的道法攻击,很难将其撼动。 即便耗到最后,最好的结局也不过是两败俱伤,很可能他法力枯竭,对方依旧气血旺盛,将他一拳擂死。 武道不修魂魄,只锤炼气血体质,寿命自然抵不过道宗修士,但若仅论战斗力,却是完胜。 毕竟体魄强横,专修己身,如同一头暴力机器,只要生机不绝,就能够碾压其他同阶高手。 “吼!” 水猿浑身秘纹凝结,点亮穴窍,金光大放,背后的通天巨猿虚影,朝下方狠狠按下一掌,顿时有磅礴的威压降临。 三人连忙撤退,刚刚闪身,眼前便有气浪弥漫,灰尘铺天盖地,一个巨大的掌印深坑呈现眼前,足有数丈。 “它就要将体内的雷芒消磨殆尽了,此刻竟有余力对付我们。” 张炎喃喃道:“道长,接下来就要看你的了。” 天一道人郑重点头,接过紫白飞剑,将法力缓缓涌入其中。 此刻的水猿,体表形成了一道道繁复无比的图案,血脉回路极速流动,背后的巨猿虚影竟突然变小,附在了它的身上。 体内雷芒被禁锢镇压,变得萎靡,消耗得也越来越快。 张炎闭上双眼,感应着水猿腹中的雷芒,将雾柳留在其中的那一缕仙气激发,操控雷魂爆发出最后的力量。 轰隆隆! 雷芒极速膨胀,在水猿的肚子里四处乱蹿,将胃壁和肠道都炸得千疮百孔,然而水猿气血旺盛,拥有再生之力,仅仅瞬息,就又恢复如初。 “再来一次!” 那一缕仙气化为茫茫紫雾,瞬间侵染所有雷芒,将之转化为紫色雷霆。 此为仙雷,绝非凡力可以抵挡! 雷芒本来就被消耗得十不存一,只剩下最后的一丁点,却在紫色仙气的包裹下,发生了质变,威能也增长了百倍不止。 张炎将之压缩到极致,化为一条如针细的雷蛇,瞬间便挣脱了禁锢与镇压,朝水猿最为虚弱的直肠处爆涌而去! 嘭! 雷芒炸裂。 触不及防之下,水猿的后庭便犹如一朵盛开的菊花,皮开肉绽,洒下血雨。 “该死!该死的爬虫!” 水猿咆哮大吼,双手连忙捂住臀部,暴跳如雷。 它没有想到,一个区区人族操控的雷芒,竟能拥有如此恐怖威力,不受它远祖血脉的镇压,反而狡猾地爆得它菊花满天飞! “趁现在!” 张炎连忙大喝。 天一道人连连点头,满脸郑重。 他完全没有料到,张炎竟能破坏水猿的身体,还造成这种可怕的创伤。那滋味,想想就觉得不寒而栗。 “起!” 紫白飞剑凌空遁出,化为一道流星,在空中分为四道,极速穿梭,朝水猿的七窍刺去! 其中只有一道是真正与风筝绑定,然而速度太快,加上水猿处于震惊暴怒的状态,根本难以察觉到真正的杀招。 更何况,它从一开始就没看明白,这三名人族的真正计划。 一道飞剑朝水猿的双眸刺去,一道朝它的耳朵刺去,几乎避无可避,它只能摇头晃脑,同时左右开弓,将飞剑拨开。 趁此空挡,一道飞剑朝它面门刺来,它连连后退,发出咆哮,顿时有恐怖音波将飞剑震落。 最后一道飞剑,先是在它身边环绕,最终找准时机,趁它后庭落空的瞬间,狠狠刺入,朝里面飞速掼了进去! 张炎眼底充满了兴奋,灵觉顺着风筝线延伸上去,法力涌入贴在风筝背部的引雷符箓,瞬间激发内部阵法。 “雷来!” 电弧聚集,符箓化为雷电光球。 云层之中,顿时有无数电弧涌来,顺着风筝上的金丝线,朝下方滚滚而去! 第68章 天雷之威 此乃天雷,拥有无上天威! 金丝线是极佳的导体,数十米长的距离,几乎是一刹那就延伸而至。 水猿惊恐无比,看着雷霆竟然如匹练一般顺着一根丝线滚滚落下,井然有序,而目标竟是自己的后庭?! 这种场面,它简直连想都不敢想。 虽是天生异种,但毕竟只是兽类,即便智慧天成,通人言、懂修炼已是极限,眼前的这一幕,已经超出它的认知。 “不!” 水猿大吼,浑身气势大涨,一身灵力爆发,聚集在臀部,欲要将掼入后庭的紫白飞剑逼出去。 它的灵力属性为水。 在汇聚的一瞬间,周身便凝成一道三丈方圆的水盾。 “道长,不如我们再助他一臂之力?!”张炎悄然提醒道,眼角闪过一丝戏谑。 嗖嗖嗖! 数道降雨符凭空浮现,围绕在水猿周身,顿时有氤氲水汽凝结,化为阵雨,纷扬落下。 “你们几个爬虫倒是好心,不知我最喜欢的就是水?” 水猿冷哼,张开血盆大口,将落雨吞吸过去,加持在水盾之上。 “道长继续,就怕它吃不下!” 张炎冷笑道:“再给它来一点风沙浮尘,加点料。” 天一道人郑重点头,全听张炎指挥,降雨符一道接着一道,酝酿出密集暴雨,再参杂几道风符,将满院泥土尘埃卷起,涌入雨中。 吸附了湿气的浮尘,此刻成了绝佳的导电媒介。 只等雷霆降落,水猿的周身就会成为一团混乱的电场。 说来缓慢,实则一瞬间。 就在水猿竭力将紫白飞剑逼出体外之时,滚滚天雷已然顺着金丝线倾泻而下。 水猿只好分心以水盾抵挡。 然而已经晚了。 天下速度最快的莫过于光,雷霆接近于光速,水猿刚刚反应过来,就听到一声炸响,将它刚刚聚集的灵力水盾炸散。 它的周身有潮湿的浮尘,加上暴雨浇身,自身便成了绝佳的导体。 紧接着,一道接着一道雷霆,顺着紫白飞剑传导进入它的体内,轰然炸裂! 轰隆隆。 水猿被笼罩在雷霆之中,周身都成了天然的雷场。 张炎此生都没见过如此惨烈的画面,血雾凌空,将天色染红。 水猿蜷缩着身子,一声接着一声惨叫,就连声音都变得嘶哑,断断续续。 “嘤嘤嘤……” 听起来像是婴儿的啼哭声。 张炎目瞪口呆,这声音与眼前庞然巨兽的体格完全不符。 “饶命……饶了我……” 水猿凄厉哀嚎,痛苦无比地看着下方三名人族,再也不见先前目空一切的强横气势。 天一道人与玄清子面面相觑。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这头异种竟然会主动求饶,不由向张炎投去了询问的眼神。 张炎摇了摇头,一声叹息。 他也想将水猿降伏,控制起来之后,审讯赵清河的去向。 然而事已至此,雷霆之力已不受他的控制。 他只负责布下引雷装置,以科学对抗巨兽,至于结果如何,全凭造化。 毕竟张炎也造不出变压器和蓄电装置,更没有准备绝缘设备,无力将金丝线斩断,这些雷霆之力,只能在水猿身上释放一空,他也爱莫能助。 除非天一道人不怕死,主动操控紫白飞剑离开水猿后庭。 如此一来,那些连绵不绝的雷霆,就会顺着法力,涌入天一道人体内。 以他四品巅峰的法力,只有身死道消一途。 唯有真正的阳神高人,才敢沐浴雷霆,操控这把飞剑。 “真惨。” 张炎喃喃道:“这就是无知的代价。” 一旁的天一道人不禁咂舌,此刻的水猿依旧在哀嚎,却已无力回天。 天边传来一道道闷响。 雷霆不停酝酿,而后顺着金丝线导入它的后庭,炸裂了一次又一次。 起初水猿还能聚集灵力抵抗一二,直到灵力被耗尽,只能凭借肉身硬扛,以磅礴的气血令血肉再生。到了最后,雷霆的破坏力叠加在一起,越来越强大,五脏六腑被轰碎,创口再也难以愈合。 半炷香之后。 水猿的哀嚎渐渐变得弱不可闻,就像是被抽干了力量,抽走了生机。 轰! 随着最后一道雷霆落下,它再也站立不稳,摇摇晃晃,最终笔直地栽倒在地,砸出一个人形大坑。 “这又是何苦呢?” 张炎摇了摇头,见水猿那具数丈大小的身躯,已经残缺不堪,成了一具尸体。 到了它这种境界,魂魄与躯壳浑圆一体,气血与意志结合,融于一炉。 如今肉身残缺,魂魄自然也消散大半。 心念一动,识海深处,水火二气弥漫,有古朴石碑缓缓托起。 枉死簿! 凭空浮现虚空,将一缕缕黑气从水猿残骸中抽离而出,逐渐凝聚成一头弱小猿魂,看起来浑浑噩噩,已然少了一魂二魄,是一道残魂。 天雷之威,连魂魄也难以幸免。 张炎不禁替水猿感到憋屈,空有一身强横武力,都却没来得及施展,就被活活炸死。 枉死簿刚要将那道水猿残魂吸入,就见它本能地朝月牙湖走去,仿佛那里有什么东西吸引着它。 张炎将枉死簿悬于高空,护住水猿残魂,耐心等候,跟随它前行。 此刻的月牙湖,水位下降了一大截,却还在继续往下降。 先前铜柱浇灌之处,已经形成了一个空洞,湖水不停倒灌而入,略一查探,便发现内部竟有一座中空地宫。 水猿残魂要去的地方,正是那里。 “道长,湖心有地宫,我们去一探究竟。” 张炎指向月牙湖心,那里湖水倒灌,很快就全部流入地宫,整座湖泊都变得干涸。 天一道人点了点头,将插在水猿躯壳里的紫白飞剑摄来。 如今的紫白飞剑足足缩小了一圈,剑身竟诞生了密集的雷纹,在雷霆的轰击之下,不仅拥有了雷属性,剑体也被反复锻造锤炼,浑然一体,法力涌入,变得无比畅通。 “此剑也算是得了造化,竟然产生蜕变,多谢张居士。” 天一道人缓缓敲击剑身,赞叹不已。 此行能击杀水猿,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如若没有张炎的引雷计划,这头水猿恐怕会造成不小的混乱。 三人很快就踏入湖心,来到地宫入口。 那根铜柱的体积大小,与入口严丝合缝,看来水猿生前一直镇守在此,底下恐有什么秘密。 第69章 地宫 月牙湖。 湖水干涸,朝湖心地宫灌入。 水猿残魂在枉死簿笼罩之下,先行进入,朝底下走去。 张炎紧随其后,地宫入口初窄后宽,一开始是狭窄的阶梯,只有两米宽,往下走了近十米之后,豁然开朗。 原来阶梯之下是一条暗河,那些灌入的湖水都流到了里面。 暗河尽头是礁石嶙峋的山洞,应该是通往外界运河。 地宫深入地底百米,有寒气扑面,却并不幽森。 张炎一落地,便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方圆千米,竟还长有一片片能发出荧光的草丛,丝毫不影响视物。 天一道人与玄清子紧随身后,仔细观瞻演算之后,无比震惊。 “这……这是一座大墓!” 天一道人不由惊叹道:“这座墓葬的风水格局,是龙蛇交汇,傍水回流之势。运河与地底暗河分别对应龙蛇,形成回流,交汇之处就是这座墓穴。” “龙代表着皇族,此地龙蛇相交,必然就是王公大墓。” 依照风水堪舆之术,此地气运犹如活泉,生机连绵不绝,是一处绝妙宝地。 赵清河盘踞此地数十载,想必是知道这一处大墓,而后将府邸修建在上面,掩人耳目。 “道长,可知这座大墓的主人究竟是谁?”张炎疑惑问道。 “应该是前朝皇族,柳氏,朱河王。” 天一道人拔起酒葫芦的塞子,喝了一口道:“前朝国破,被异族攻伐,血流成河,他们最恨的就是异族。” “你看那些荧光草,只有蛮人的骨骸才能发出荧光。” 张炎过去一看,果然发现草丛里有一些巨大骸骨,按照风化痕迹推算,至少百年,上面有刀兵砍痕,显然是活祭。 此地暗河流通,还有微光落下,虽是地底,也不影响植被生长。 四周有八座天井,分在八个角落,连在一起便是一座八卦阵。 水猿残魂直接跳入其中一座天井,仿佛那里面有莫大的吸引力,它在枉死簿的笼罩下,受规则庇护,除了张炎无人能看到它。 张炎十分好奇,究竟这墓里有什么秘密? 水猿残魂虽然浑浑噩噩,却受本能驱使,所寻之物,必然对它大有裨益。 “此处有八座天井,按照奇门遁甲排列,分别对应开门、休门、生门、伤门、杜门、景门、死门、惊门!” 天一道人指着天井,一一说道:“我们不如兵分三路,先探三处吉门,再探中平门。” 所谓吉门,是指开门、休门、生门。 中平门是指杜门、景门。 剩下的三门,则是凶门,踏入其中,恐怕灾祸难避。 按照天一道人所指,方才水猿跳入的天井,便是其中的休门,属于吉,生有大利。 想到此,张炎随即点头,道:“那就兵分三路,那道属于休门的天井,便交给我了。” 三人达成共识,张炎便一跃进入了休门天井。 然而他的身影刚刚消失,墓中突然起了迷雾,有天光落下,八座天井竟自行运转,仿佛有力量枢纽在操控一般。 天旋地转。 那一片片荧光草,仿佛天上星辰,竟被地势打乱,变得零散,再也不复先前的规整。 “糟了!” 天一道人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惊愕道:“八门并不固定,随时变换,我们都被墓主人欺骗了,刚才张居士进入的那一座天井恐怕不是真正的休门,而是死门!是整座墓葬最为凶险之处!” “怎会如此?”玄清子亦是大惊。 “恐怕这就是墓主人的玄机,他精通奇门遁甲,无论是哪一座天井,只要有人最先进入其中一座,无论是什么门,都必然会变幻为死门,九死一生!” 玄清子倒吸一口凉气,急迫道:“事到如今,该怎么办?” “如今地势变幻,先前的一切规律痕迹都被打乱,我也分辨不出张居士究竟入了哪一座天井,只能静观其变了。” 天一道人随即取出净水令,与张炎传讯,却发现气息隔绝,根本联系不上。 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他大感不妙。 第70章 人脸蜈蚣 血池沸腾。 水猿残魂直接没入其中,站在岸边的张炎,瞬间便能感受到里面一股炙热的气息,在疯狂聚集。 紧接着,竟有血肉凭空滋生,形成经络骨骼,缓缓汇聚成水猿的轮廓。 血肉再造?! 原来水猿是想借助血池的力量,重生躯壳。 张炎无比惊讶,此种场面,也太过诡异了,简直闻所未闻。 难怪水猿生前一直镇守在湖底,原来是为了这个秘密,想必这血池日常逸散的能量也能助它修炼! 水猿血肉继续滋生,浑身肌肉虬扎,附于残魂之上,却变得越来越狰狞,一股极为狂暴的杀戮意志,弥漫其中,渐渐产生异变。 它的体表滋生出的毛发,不再是先前的纯白,而是血红,双眸也不是碧绿,而是漆黑一片。 一头通天巨猿的虚影,浮现在水猿身后,犹如狰狞的修罗夜叉,獠牙伸出嘴角,没有丝毫灵性,充满了本能的嗜血气息。 诡异! 无比的诡异! 这种再生,恐怕是以一种不可预知的方式,神智丧失,或许根本就不是水猿生前所期待的。 眼看水猿的躯壳即将成型,只剩下最后的尾巴,张炎连忙祭出哭丧棒,朝那堆血肉当头敲下! 轰! 原本将要成型的血红水猿,瞬间坍塌,重新化为血水涌入池中,了无痕迹。 水猿残魂直接被悬空的枉死簿吸入,它助张炎找到了血池,失去了最后的价值。 “这血池究竟藏有什么秘密?” 张炎疑惑不已,四周的天地灵气似乎并不纯粹,而是充斥着杀戮气息,要扭曲异化人的意志,应该是受到了血池的污染。 思索之时,血池泛起浪花,汩汩作响。 张炎静观其变,竟发现有一截木头在缓缓上浮,是一座血棺! 约有八丈,占据整座血池极大的空间,有血水从中溢出。 妖异无比! 血棺浮木不知是何种材质,看起来稀松平常,却能扛住血池的侵蚀,只是通体有许多如蜂巢般的孔洞,看着就让人头皮发麻。 孔洞中有红光隐现,磅礴的杀戮气息,连绵不绝,从里面弥漫而出,瞬间充斥整座空间,将四周的天地灵气都侵染。 棺盖起伏,吱呀作响,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钻出。 张炎缓缓后退,不详的预感极为强烈。 哭丧棒握在手中,业镜悬于头顶,灵觉延伸而出,探入血棺之中。 混乱、阴森,无尽的血腥,暴戾的嘶吼,从棺中涌出,攀上张炎的灵觉,就要侵蚀而来。 太虚观想图! 识海之内,道韵化为灵光,演化诸天星辰,生灵万物。 清浊二气交感,又出现鬼魅妖魔,将血棺之内的暴戾血腥气息,尽数吞噬,涌入识海之中。 就在这些气息即将污染神魂之时,张炎却心如磐石。 “赦令虚空,演化大日,诛灭妖邪!” 他将所有意识都融入观想图内,神魂畅游其中,犹如创世一般,令虚空生出一轮炎炎烈日! 神魂之中光芒大放! 弥漫出强烈金光,犹如太阳附身,瞬间将那些血腥的污染气息焚烧得干干净净。 “老子是纯阳之体,神魂无漏,岂会惧怕你们这些邪异之物?!” 张炎睁开双眸,四周异常宁静。 紧接着,冰块之间形成一道道暗红路线,所有的天地灵气都沿着路线朝血棺涌去,里面隐隐传来尖利而混乱的呓语,令人头皮发麻! 有东西要破棺而出! 张炎定睛看去,血棺竖起,棺盖被掀飞。 一头七丈长的蜈蚣蜿蜒爬行,在血池中缓缓立起。 它由无数残肢骨骸拼接而成,大小不一,异常混乱,有巨大的兽骨拼接成脊椎,密密麻麻长有上百道爬足,有的是蛛刃,有的是骨刺,最多的却是人手人脚。 至于头部,则是一张人脸,异常美艳,却看不出男女性别。 它一见到张炎,就猛地扑来,利用爬足攻击,胡乱挥舞,看起来凶戾无比,却似乎毫无章法。 仿佛它的体内有无数混乱的魂魄,思想都不能统一,只能由那一张人脸作为首脑,竭力控制。 先前张炎便以灵觉试探,发现那些暴戾的气息之所以混乱,是因为拥有无数不同的念头,眼前的这条蜈蚣,不仅身躯是拼接而成,就连魂魄都是东拼西凑,强行聚集在一起,形成了一个诡异的怪物。 哭丧棒猛地抵挡,微微一扫,便有一道魂魄被勾出。 是一道人类残魂。 然而这丝毫不能影响蜈蚣的动作,因为它体内的魂魄太多,恐怕足有数百道。 这座血池能孕育出这种怪物,底下应该有某种诡异之物。 “去死!” “杀了你!” “杀!杀!杀!” “我们融为一体吧!” 一瞬间,有无数混乱的呓语汹涌而出,刺得张炎脑袋抽痛,纷乱的念头在冲击着他,仿佛要将他撕碎。 张炎以法力化为屏障,隔空抵住蜈蚣冲击。 “噗……” 蜈蚣喷出一口幽绿色的毒液,瞬间将他的法力屏障侵蚀,沾染到了身上,竟渗透进了血脉,朝五脏六腑涌去。 张炎顿时大感不妙。 体内法力极速流转,将毒素驱逐。 过了片刻,法力竟消耗了七七八八,才勉强将毒素消解一空。 “怎么办?” 张炎倒吸一口凉气,对付这头蜈蚣,仿佛面对的是千军万马。 如果法力耗尽,恐怕瞬间就要被撕碎,和对方融为一体,成为一个不人不鬼的怪物。 他只能隔空驱动哭丧棒,在蜈蚣身上不停地挥舞,一道道残魂、凶魂、恶魂都被吸入枉死簿中。 太初道元经不停运转,法力滋生的速度,却远远抵不过消耗。 “赌一把!” 茫茫紫气弥漫周身,这是当初雾柳留在他体内的一缕仙气,张炎将之化为法力,爆涌而出! 对付这头蜈蚣,他用尽了手段,奈何对方体内混乱的魂魄太多,即便毫无章法,但浑身弥漫的诡异气息,层出不穷的手段,依然足以让很多高手含恨而亡。 先前的水猿残魂,即便是生长出了躯体,恐怕也会被它吞噬同化,轮为其中一部分。 第71章 仙胎灵石 张炎早就以仙气洗炼过法力,即便受到环境压制,也依旧能够连绵不绝,运转如常。 只是如今消耗太甚。 四周都是磅礴的天地灵气,几乎实质化,然而却蕴含着强大的杀戮意志,以及凶煞气息,太初道元经不停运转,需要先将这些天地灵气净化洗炼,不然容易造成污染,侵蚀体魄,坠入邪道。 人脸蜈蚣更是一个混乱的拼接怪物,在血池中如鱼得水,张炎只能处处小心,以免被它身上的邪恶气息沾染。 仙气只有一缕,并不以量取胜,却无比的精纯,能够引起质变。 张炎缓缓后退,茫茫紫气遍布全身,化为法力,朝人脸蜈蚣爆涌而去! 血池附近的天地灵气,仿佛受到了天然压制,里面蕴含的杀戮意志,都被仙气法力驱散,得到净化,张炎亦趁机加快了太初道元经的运转,将灵气炼化补充法力。 人脸蜈蚣丝毫不惧,在血池内它就是主宰,即便念头混乱,那张美艳人脸也毫不犹豫地张开嘴唇,欲要将法力吞噬。 将将吞入,就爆发出劈里啪啦的响声。 顿时有凄厉哀嚎传来。 无比混乱狰狞,像是要刺破人的耳膜。 无数凶煞气息聚集成一团,欲要污染仙气法力,化为己用。 张炎突然冷笑。 巫觋之术! 仙气法力之中包裹着灵觉,瞬间就分裂成了数十缕,探入一道道混乱魂魄之中,将它们一一拘控。 这些魂魄之中充满了暴戾,并不适合占有,张炎只能消耗法力,将它们尽数灭绝。 如此下来,仅仅半炷香的时间,张炎就以同样的方式,将那些混乱的魂魄灭掉了一半。 它们似乎受到统一的源头驱使。 略一感应,便发现那处源头藏在血池之底。 张炎心头凛然,想必血肉再造的秘密,就在那里。 人脸蜈蚣看似残暴,却无法脱离血池半步,应该是被某种力量禁锢于此。张炎在灭掉魂魄的过程之中,渐渐发现了这一规律。 “吾乃朱河王,尔敢闯入本王之墓,罪该万死!” 人脸蜈蚣突然发出妖异怪声,似泣似诉:“竖子,我知道你们觊觎仙胎灵石,但这是本王的,谁也拿不走。” 由于混乱的魂魄被灭了不少,美艳人脸似乎不需要分心掌控那些累赘,变得思绪活跃,具有条理。 “朱河王?” 张炎一愣,随即明悟,自语道:“血池底下果然有灵物,能够重塑血肉,必然不凡,只是如今像是受到了污染?” 原来这人脸蜈蚣的首脑便是朱河王,只是看起来灵智不全,应该是被血池侵蚀了。 总之,此地十分诡异。 在将那些混乱魂魄灭绝之后,那缕仙气法力也逐渐消散。 人脸蜈蚣也变得比先前弱小,盘踞在血池之中,虎视眈眈,张炎依旧不是对手。 幸好它无法脱离血池范围,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张炎缓缓后退,人脸蜈蚣不停咆哮,喷出绿色毒液,却沾染不到他的衣襟分毫,变得无比暴怒。 “吼!” 那一张美艳人脸变得阴戾无比,欲要冲出血池,朝张炎扑来,但将将脱离血池范围丝毫,池水之中就生出一根根如章鱼般的触须,将它捆缚,拉入池中。 仿佛人脸蜈蚣是生长在血池之中一样,根本无法脱困。 如今张炎的法力消耗得十不存一,若是接下来又有变数,已经难以应对。 他不再理会人脸蜈蚣,转头就走。 这座大墓十分古怪,如此浓郁的天地灵气,无疑是巨大的宝藏,然而却被血池弥漫的气息污染,暂时难以炼化。 血池之地,恐怕就是朱河王口中的仙胎灵石,能够令血肉再造,只不过也像是受了污染,再造的血肉成为了像人脸蜈蚣那样的怪物。 此地迷雾重重,张炎一向谨慎,不得不先思考退路。 日后实力强大,再来一探究竟也不迟。 在踏入地宫的同时,张炎就以巫觋之术控制了几头噬精蛊前来,在暗中探路。 八座天井似乎并不能随意进入,这一座天井已被张炎先行进入,因此藏在暗中的噬精蛊也能顺利进入。 嗡嗡嗡。 一只指头大小的噬精蛊从不远处飞来,落入张炎手心。 张炎将它控制,远离血池,藏入石壁孔隙之内,之所以如此,是为了留下坐标定位,方便他下次再来。 灵觉延伸而出,绕过血池和方形冰块,四处查探,最终在一处墙壁找到了机关枢纽。 张炎将仅剩的法力全部聚于身前,凝成屏障,时刻处于防御状态。 隔空将机关按下,顿时有绿色烟雾弥漫,以及一道道弩箭射出,幸好张炎躲得较远,是以法力操控,不然当场身死。 待绿色烟雾消散,一个仅有一人宽的通道出现,张炎缓缓踏入其中,小心避开一处处陷阱机关。 这些墓穴知识,都是在罗隐的记忆之中学到的,他不愧为盗墓世家的传人,不出片刻,张炎就解开一处处机关,如破阵一般,得以脱困而出。 终于,在法力消耗一空之后,张炎艰难爬出了通道,出现在眼前的,竟是一条地下管道,连接着运河。 以河水洗净一身污秽之后,张炎长出一口气。 此地距离赵府,有将近十里。 天色近黄昏,有大船在运河上往来,沿河形成的风景线,令人赏心悦目,充满了人间的烟火气息。 与此同时,净水令中传来数十道讯息,皆是来自天一道人。 “居士,可曾遇到危险?” “居士,请及时回复贫道!” “居士,贫道这就去搬救兵,你一定要坚持住!” “……” 一道道讯息狂轰乱炸,张炎无奈摇了摇头,心底却生起一丝欣慰。 他将刚刚滋生出的一丝法力涌入净水令,传出讯息:“道长无需担心,我已脱困,先行回到义庄休养。” 不一会儿,就收到了天一道人的回信。 “居士尽快回去,贫道已派人镇守此地,今夜在义庄相见。” 张炎收下净水令,迎着夕阳余晖,朝义庄缓缓踏步而去。 第72章 我也要修炼! 天色已暗。 义庄。 大堂冷塌上摆满了尸体,皆以白布遮面,共有十六具。 如今的收尸人少了两位,分别是柳霜与李青,他们死在了赵清河手中,被水猿吞食。 没见到柳霜回来,陈大燕有些闷闷不乐,眼底掠过浓浓的失望。不仅是他,其他血气方刚的收尸人,也纷纷感叹,无比的遗憾。 义庄清一色的男子,天天与尸体打交道,本就晦气,惹常人嫌弃,好不容易来了一个异性,还生得如此妩媚,如今却不知所踪了。 张炎于心不忍,只好编出一个理由,说是他二人吃不了这份苦,不告而别了。 在收了十六道阴魂之后,张炎来到后院,端着板凳坐在雾柳身旁。 紫气茫茫,弥漫周身。 张炎沐浴其中,任凭侵染,太初道元经自行运转,周遭的天地灵气被雾柳聚集而来,无比的浓郁。 盏茶时间。 张炎便感觉四肢百骸无比充盈,被雄浑法力充斥,再也没有之前的虚弱感。 与此同时,一只黑猫摇摇晃晃过来,步伐虚浮,一副被掏空的样子,看起来晕头转向的,差点栽倒在了张炎脚下。 “老黑,你怎么了?” 张炎一把将它搂进怀里,见它身体发虚,时不时打个冷颤,不禁促狭道:“你该不是出去偷欢了吧?看上了哪家的富贵老母猫?玩得这么尽兴,腰子还好吧?” “别瞎说,我还没化形,怎么可能破身?倒是老有几只母猫找我玩,天天撅着屁股冲着我蹭,我可不是寻常凡猫,庸脂俗粉,怎么可能入得了本大爷的眼?” 老黑上气不接下气,喵呜几声,继续道:“我刚才去一大富人家偷鸡吃,听说他们主人要吃龙虎斗,到处抓猫,还专挑黑猫下手,吓死猫了!” “龙虎斗这道菜,好像是岭南郡那边传来的,你最近小心点,别出门不就行了?”张炎哭笑不得。 “我都被追到家门口了,那几个抓猫的,还在外面候着呢!” 老黑依旧打着冷颤,看来受的惊吓还不轻。 张炎眉头一皱,灵觉延伸而出,果然发现有几人弓着身子,守在后门的草丛里。 “那只黑猫躲进义庄了,我们就守株待兔?” “当然不行,九只黑猫,就差这最后一只了,老爷要吃龙虎斗,明天开宴,等不及了。” “那怎么办?总不能干等着吧。” “那只猫爱吃鸡,我特意为它准备的,还添了料,让它有来无回!” 低沉的议论声,一字不漏地传到张炎的耳中,令他有些愤怒,更多的却是疑惑。 为什么一定要抓九只黑猫? 张炎略一思索,就觉得不止是吃龙虎斗这么简单,背后一定有什么秘密。 接着,一只噬精蛊悄然飞出后院,落在其中一人肩上,观察他们的一举一动,时刻标定他们的方位。 今晚或许有得忙了。 “老黑,不用怕他们,老张我帮你出气。” 张炎拍了拍老黑的身子,叹息道:“等你化形之后,就助我镇守义庄,以后雾柳也会保护你的。” 雾柳摇晃枝条,有轻盈紫气滋生,缓缓涌入老黑体内,令它体魄缓缓产生蜕变。 直到老黑沉沉睡去,张炎才将它放在雾柳身旁,朝大堂走去。 “老大,肚子饿了吧?” 陈大燕端着粥和馒头过来,放在张炎身前,却站在一旁不愿意离去。 张炎抬起头,见他一脸忧虑,不禁摇了摇头,叹息道:“还在想柳霜的事?” 陈大燕点了点头。 过了半晌,他才道:“老大,她究竟去哪里了?我要去找她!” 他鼓足了勇气,似乎下定了决心。 “她……” 张炎先是一愣,接着迟疑起来,不知道该不该将柳霜的死因告诉他。 毕竟柳霜是赵清河派遣过来的奸细,这个秘密,除了后面同样被派遣而来的人知道,其他最早的一批收尸人都不清楚。 “她……她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女人,我不想知道她的过去,就想找到她,和她说清楚一些事情。不然……我会遗憾很久。” 陈大燕喃喃自语,声音越来越低,似乎怕被瞧不起。 张炎摇了摇头,这小子看起来是动了情愫啊…… 罢了。 他也知道,这情窦初开的年纪,对爱情抱有很多不着边际的幻想,对一个人的执着,恐怕十头牛也拉不回,他不忍心去打破。 “我告诉你一件事情,你要藏在心底,不可以告诉任何人。” 张炎叹息,继续道:“这件事很残酷,你听完之后,我可以让你休息三天,三天之后,告诉我你的决定。” 陈大燕原本抱着期冀的眼神,突然黯淡了一下,接着便郑重地点了点头。 “柳霜死了,死在了赵清河的府邸。”张炎缓缓说道。 他没有说出柳霜的身份,只说她是去执行自己的任务,结果命丧黄泉。 张炎在赵府巡查过一圈,都没有发现柳霜与李青的阴魂,想必是被水猿吞食,连魂魄也散掉了。 水猿是四品巅峰的武道强者,寻常阴神高手都容易被它的气血冲散魂魄,更何况柳霜这种实力低微的蛊师。 “那赵清河呢?” 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张炎明显感觉到陈大燕身子颤了一下,他将情绪掩饰得极好,几乎看不出波动。 可两世为人的张炎,又哪里不清楚他心底掀起的惊天波澜。 “赵清河逃走了,下落不明。” 张炎不动声色。 陈大燕的手却紧握成拳,指尖都刺破了手心的皮肤。 “老大,我也要修炼!” 他竭力压抑着自己,拼命让自己冷静,可张炎分明能看到他浑身在轻微地颤栗,双眸逐渐变得猩红。 “明天让柳神测试一下你的资质,再让它传你修炼之法。” 张炎留下一句话,便转身离去,实在不忍心见到陈大燕这副模样。 就连柳霜或许都想不到,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如此在乎她的人,如果她真的只是一个落魄而单纯的收尸人,恐怕也会有另一番不同的人生吧。 拎起一壶酒,不动声色地放在了陈大燕身旁之后,张炎便回到了后院。 他来到雾柳身旁,沐浴在氤氲雾气之中,盘膝而坐。 与此同时,枉死簿缓缓浮现虚空。 第73章 归一剑阵 枉死簿内。 数十道残魂浑浑噩噩,在冥川之畔来回晃荡,它们皆是先前盘踞在人脸蜈蚣体内的混乱魂魄。 充满了凶煞、暴戾的气息。 还有一头水猿的残魂,少了一魂一魄,漫无目的地走来走去,被阴魂聚集的村落指指点点。 “快看!上神收了一只傻猴子进来。” “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不过依旧很强!” 冥水泛起波澜,霸下缓缓浮出水面,如今的它神采奕奕,魂体近乎实质化,在将先前吞食的邪人阴魂炼化之后,变得更为强大,就连气息都远超寻常的道宗阴神高手。 只是没有肉身,不好判定境界。 毕竟阴神高手都有肉身依托,再往后突破,亦离不开体魄孕养。 它的目光瞬间锁定在水猿残魂身上,对方的气息很强,即便神志不清,依旧不可小觑。 无数风云汇聚,形成一张黑色大脸,在雾之巨城上空,朝下方俯瞰。 “上神!” 霸下连忙匍匐在冥水之上,满心敬畏。 村落里的阴魂亦充满恭敬,纷纷虔诚跪拜。 张炎感受到一缕缕光点,分布在阴魂体内,那是他们的愿力,也是对上神的崇拜与信仰。 如今的张炎就像是在海上航行的大船,那些愿力光点,就是一处处灯塔和锚点,不会令他偏航。 只要阴魂不散,张炎就不会迷失自我。 反之,只要张炎依旧是枉死簿的主宰,阴魂就会受到他的庇护。 两者相辅相成,犹如共生。 黑色大脸喷出一道气息,将那些残魂笼罩,纷纷投入冥川之中。 其中不乏强者,但已然残缺,与孤魂野鬼无异,只能成为养料。 “霸下,你肉身不复存在,不如修鬼仙之道,如何?” “我有一篇鬼修之法,能助你更上一层境界,功成之后,你不必困于冥川之中,日后亦能成为本尊助力。” 张炎的声音回荡在霸下耳中,令它魂体颤栗。 “谨遵上神法旨。” 霸下神色之间充满了敬畏,更多的却是惊喜。 它没有肉身依托,修为不得寸进,只能凭借冥水滋养魂体,境界却依旧原地踏步。 一篇鬼修之法,传入霸下识海。 这是罗隐记忆之中的修炼之法,九品风水师,八品吞灵,七品鬼蛹,六品魑魅,五品无常。 最初始的三品,都是为了聚集尸鬼之气,结成鬼蛹,而后令肉身崩解,破蛹而出,化为魑魅。 如今的霸下,在张炎的庇护之下,有冥水为之孕养魂体,加上本身实力不俗,可直接掠过初始三品的修炼。 一道道残魂被张炎炼化,成为无比浓郁的尸鬼之气,将霸下包裹,淬炼,它的魂体与尸鬼之气交染,逐渐变得轻盈飘忽起来。 当初罗隐还是一具无名血尸的时候,魂魄就藏在血核之内,无比的飘忽不定,即便是哭丧棒,都难以将之制服。 这便是尸修与鬼修的玄妙之处。 尸鬼之气无比纯粹,很快就凝结成了一道鬼蛹,霸下在其中运转功法,蜕变速度极快。 它的底子本就超群,本身亦是上古瑞兽,凝聚了阴神了中三品高手,在一些弱小宗门,可以坐镇一方。 张炎将霸下鬼蛹投入冥水之中,时刻滋养,等待它突破。 虽然境界倒退,但是基础极为坚实,一旦突破,必然是非比寻常。 此时的水猿残魂,依旧是浑浑噩噩,看起来无比迷茫。 魂魄受损,记忆残缺,根本无法查阅。 心念一动,虚空便再度浮现一轮明月,悬浮在它的头顶,洒下一缕缕月华,助它修复魂魄。 水猿还有大用处,张炎自然得留着。 出了枉死簿,夜已极深。 张炎略一查探,发现增长了三十年道行,皆是吸取了那些残魂奖励。 看来残魂价值不大,即便实力不弱,也抵不过完整的阴魂。 张炎闭上双眼,精力饱满充盈,比起白天要强盛不少,识海之中,一门飞剑之术凭空出现! 归一剑阵! 需要九九八十一柄飞剑,组成剑阵,彼此联合,有无穷变化,是绝佳的杀伐之术! “这……” 张炎乍舌,去哪弄那么多飞剑? 之前看天一道人的四象剑阵,都是由一柄紫白飞剑分化而成,还被他宝贝得不行,当成必杀手段。 那剑阵也确实厉害,直接斩碎了赵清河的血海大阵,极其适合攻伐。 不过这归一剑阵,威力应该非常不凡,只是如今太穷,一柄飞剑都难以弄到,更别说八十一柄了。 事实上,归一剑阵只是另一门上古剑阵“三千剑阵”的残篇,可即便如此,炼成之后,也足以驰骋天下。 这便是吸取水猿残魂之后,反馈的奖励。 果然是残魂配残篇,还真是等价交换,童叟无欺…… 张炎忍不住吐槽,枉死簿的奖励一点也不大方。 要想炼成这一杀招,还得去收集飞剑,想想就头疼。 于此同时。 后院的草丛之中。 “那只黑猫怎么还不出来?” “我特意为他准备了烧鸡,不出来,只能潜进去了。” “你想死啊?这是义庄!里面都是尸体,我可不去!” “老爷下了死命令,这只黑猫,今天必须得抓到,老子要发财,你们别拦着我!” 其中一道黑影,将一只加了料的烧鸡放在墙角,拿一把蒲扇,拼命扇出香味。 原本在睡觉的老黑,鼻子嗅了嗅,被馋虫勾醒,忍不住朝门外跑去。 “老黑,过来。” 张炎出现在它身后,在它身上撸了几把,忍不住提醒道:“我和你一起去会会他们。” 此时的张炎,已经换了一身和外面几个家伙一样的蒙面黑衣,将老黑抱在怀里,和孔蓝打了声招呼,就朝后院走了出去。 “兄弟们,我抓到它了,老子要发财了!” 原本草丛里的三名黑衣人,此刻面面相觑,他们疑惑,为何又多出一人和他们抢功劳。 “你们不记得我了?我是昨天刚入府的小张啊!” 张炎一脸急促道:“收尸人发现我了,以为我来偷尸体,马上就要追上来了!” 这年头,有不少偷尸贼专偷女尸,用来给男子配阴婚,一旦被抓住,就是入狱的大罪。 他语气焦急,说得绘声绘色,怀中的黑猫还时不时暴躁地低声吼叫,欲要挣脱,却被强力按住。 “快走!真的追来了!” 话音刚落,身后果然有收尸人气势汹汹,赫然是孔蓝带着人,手握工具,骂骂咧咧冲了上来。 另外四名黑衣人见状,来不及思索,拉着张炎就朝远处撤离。 第74章 金凤楼 月河。 一条蜿蜒小河,呈弯月形,十丈宽,是运河支流,分为南北两岸。 南岸隶属朱河县,北岸归属玉京城。 一河之隔,两番天地,就连地皮房价都是近乎十倍的差距。 每当入夜,玉京城里不入流的官吏商贾,都会行船至南岸作乐,将平日里夹着的尾巴翘起来,找寻作为人上人的优越感。 芙蓉巷。 灯火辉煌,勾栏云集。 四处挂着花灯,沿着河流的垂柳上,都绑着五彩斑斓的丝带。 沿街的青石小路上,不停有拉客的龟公与老鸨,他们身后的阁楼二层,则是一位位花枝招展的妙龄女子。有是以团扇遮面,有的在那里晃动丝巾,卖弄风情。 这里是南岸出了名的烟柳之地,其中风头最盛的,当属金凤楼。里面的头牌,个个都是玉京城勾栏院里的翘楚,不是往届花魁,就是当届亚魁季魁。 总之,只比玉京城当下最顶尖的,差上那么少许。 张炎一行人从一条小船下来,一踏入金凤楼漆黑的后院,就闻到了空气中弥漫的脂粉香气,远处阁楼灯火通明处,姹紫嫣红的裙裳挥舞,令他大开眼界。 她们衣襟单薄,一条条明晃晃的雪白大腿,在灯光的照耀下,格外引人注目。 好地方。 张炎不禁暗叹,忍不住停下脚步,多看了几眼。这可比上辈子看直播带劲多了,还不用刷礼物。 “喵呜。” 怀中老黑低嚎了一嗓子,将他惊醒,他这才收回目光,将思绪定下。 其他的四名黑衣人也从后门进入,将张炎夹在中间,顺着一条小道开始带路。 他们拉下面罩,为首的是一名疤脸胖子,气息沉稳,脚下龙行虎步,应该是一名武者,其余三人瘦骨如柴,脚步轻浮,看起来不通修行。 不知不觉,就到了一间角落暗房,窗户以黑布遮挡,里面传出哀怨的猫叫声,此起彼伏。 “快快快,将这最后一只也送进去。”一名黑衣人催促道,上手推了张炎一把。 张炎纹丝不动,疑惑道:“就这么放进去,我该去哪里领赏钱?你们不会是想冒领吧?” 另外四人面面相觑,他们确实有这个打算,张炎不过一个新来的,又哪有资格和他们争? “小子,新来的不懂规矩也就罢了,不孝敬孝敬我们哥几个,你以后还想在这金凤楼混下去?” 为首的疤脸胖子冷冷道:“这一次,我们大人不记小人过,放你一马,下一次可得多点眼力见。” “滚吧。” 说完,就要从张炎怀中夺过老黑。 看他们这么卖力,张炎不由更加疑惑,难道抓几只黑猫,就有重赏不成? 与此同时,不远处有一佝偻老妪拄着拐杖缓缓而来,她白发苍苍,步伐看似虚浮,却有一种独特的韵律,像是一只猫行走在屋檐之上。 在她身旁,还有两名丫鬟搀扶。 “秦妈妈,依您的吩咐,九只黑猫都准备好了。”疤脸胖子见到佝偻老妪,连忙换了一副嘴脸,变得无比的恭敬。 佝偻老妪扫了一眼张炎怀中的老黑,淡漠道:“赏他。” 右侧的丫鬟,立即取出一个钱袋递到张炎手中,他打开一看,竟全是金子。 “多谢秦妈妈!” 张炎装作恭敬,微微躬身,可一旁的疤脸胖子,眼底却充满了戾气。 “老身向来赏罚分明,这猫是你抓的,赏赐就理应归你。”佝偻老妪缓缓来到暗房之前,扫了疤脸胖子一眼,面无表情道:“你们退下吧。” “是!” 疤脸胖子虽然心有不甘,却丝毫不敢忤逆秦妈妈的意志,只好阴冷地瞪了张炎一眼,悻然退下。 “嗯?” 佝偻老妪忽然顿住脚步,头也不回地道:“你怎么还不走?” “我?” 张炎疑惑,他搂着老黑,一脸的茫然。 左侧的丫鬟一把将老黑从他怀中抱过去,淡漠道:“没你的事了,退下吧。” 张炎这才恍然大悟,连连道:“是是是,小的这就走。” 他缓缓后退,与老黑交换眼神。 此时的老黑却眯着眼,一脸享受地在那名丫鬟的巨大而柔暖的山峰上蹭来蹭去,时不时发出细细的“喵呜”声。 直到四下无人,佝偻老妪才吩咐道:“老爷还在等着,你们速度快一点。” “遵命!”两名丫鬟连忙躬身点头。 待到老妪离去,两名丫鬟才点燃一支蜡烛,打开暗房的门,掏出一把尖刀,缓缓踏入其中。 见状,老黑吓得直哆嗦,四肢并用就要挣脱逃跑,却被那名丫鬟死死摁在怀里,它只好将头埋在那名丫鬟的胸前,一动不敢动。 “嗡嗡嗡。” 老黑耳朵微动,听到角落里传来的嗡鸣声,顿时松了一口气。 有噬精蛊徘徊附近,说明老张在暗中保护自己。 进了暗房,里面上下摆放的全是铁笼子,每一只笼子里都装着一只黑猫,它们低声哀嚎,见到老黑进来,顿时变得暴躁不安。 很快,老黑就被关进了一只空铁笼。 紧接着,那名握着尖刀的丫鬟,来到一只笼子之前,将一只黑猫的脖子捏住,狠狠刺入咽喉,将鲜血放下,用一个陶罐接住。 “喵呜……” “喵!” 见到这一幕,剩下的黑猫都惊恐万分,在笼子里暴躁跳动,将后背高高躬起。 “杀猫了!” 老黑受到极大的惊吓,连忙捂住嘴,闭上眼,蜷缩在笼子角落里。 其中一名丫鬟捂住鼻子,皱着眉头道:“你比较拿手,我在外面等你吧。” 说完便出了暗房,将门关起,守在外面。 暗房之内。 手握尖刀的丫鬟,缓缓走向下一只关着黑猫的笼子,却突然浑身被一股未知的力量禁锢,丝毫不得动弹。 紧接着,一股巨力拍击在她脖子上,令她当场昏迷。 张炎从角落走出来,接过装着猫血的陶罐。 他之前以法力化为屏障,掩人耳目,令两名丫鬟都见不到他本人,趁机藏身在了暗房之内。 那名佝偻老妪身上隐藏着秘密,气息不像是人类,张炎魂魄强大,自然能够感知到异常。 只是,他们收集猫血做什么? 张炎心头疑惑,手头却并没有停下,他从身上取出收尸人必备的防腐散,倒入了陶罐之中,又解下裤子,对着壶口加了一点料,看起来足足有九只猫血的分量,才作罢。 他将暗房的门打开一条缝隙,将陶罐递了出去。 接着,又捏着鼻子,模仿那名丫鬟的声音,对着门外道:“都杀了,赶紧先送过去吧,老爷还等着呢!” “那房子你收拾一下。”门外传来另外一名丫鬟的声音。 “我会的。” 第75章半妖 金凤楼占地数亩。 除去揽客的阁楼,以及接待散客的厢房之外,还有三个独立小院,分别对应三位头牌。 小兰端着陶罐,小心翼翼来到其中的疏影小筑之前,轻叩扉门。 里面有琵琶声传来,哀婉悠扬,如泣如诉,令人潸然泪下。 小兰的心绪被琵琶声触动,不禁浮想联翩,目光渐渐变得痴迷起来。 “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 小筑之内传来一道声音,低沉道:“焰蓝姑娘的技艺似乎又高了,可惜,一月只能听得一次,实在不够尽兴。” “段公子如若喜欢,妾身再弹奏一次又有何妨?”一道柔媚似水的声音传来。 “何必坏了规矩,本公子下月再来便是。” 俄顷,曲乐嘎然而止。 小院扉门打开,两名随从手提灯笼,伴随左右,一名身穿上等绸缎,腰间佩玉的青年缓缓踏出。 一旁的小兰连忙低下头,等段公子离去之后,再进入小院。 一名身穿火红嫁衣的女子,头戴花冠,她神态慵懒,媚态天成,倚靠在凭栏之上,左手握着酒杯,右手提着精致典雅的琵琶,双眸无神,一脸的索然无味。 她将琵琶随手丢弃,抬起眸子,扫向了那个陶罐,才强行打起精神。 “老爷,东西备好了。” 焰蓝接过陶罐,来到里屋,将左右的丫鬟屏退,缓缓步入屋内。 檀香四溢,烟雾缭绕。 一个巨大的浴桶摆放在屋内中央,里面放满了各种草药,气泡沸腾。 左侧的绣床之上,盖着厚厚的一层被褥,一只手臂伸出,上面竟全是老年斑。 焰蓝小心来到床榻边缘,低声道:“老爷,我扶您起来。” 她掀起被褥,是一名耄耋老者,头发花白,哆哆嗦嗦,仿佛一阵风吹过来,都能要了他的命。 那名佝偻老妪不知从何处进来,和焰蓝一左一右,将老者扶起,来到浴桶之前。 “都准备好了?” 老者颤颤巍巍,死死地抓着佝偻老妪,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喃喃道:“真的能成吗?” “放心。” 佝偻老妪郑重说道:“焰蓝能成,你自然也能。” 此时的焰蓝神情凄婉,将红色嫁衣褪下,身体发出轻微而连续的震颤声,骨骼扭动,指甲变得狭长,就连眼睛都成了幽绿之色。 她将舌头伸出,上面竟长满了倒刺。 “她已是半妖之躯,当初你看着她转化的,无需担心。” “更何况,我多添加了一些药草,令妖血变得柔和,你承受得住。” 说完,她将老者的衣服尽数褪下,让他泡在了浴桶之中。 紧接着,老妪浑身发出骨骼震动的声音,身子缓缓支撑起来,变得不再佝偻,四周有诡异的气息弥漫,一滴暗红的血液从她嘴里飞出,悬在空中,泛着一丝妖异金光。 “这一滴妖血,是我孕养多年的精血,只要将之炼化,就大功告成了。” 老妪一边说着,一边隔空将妖血打入老者口中,让他咽了下去。 耄耋老者脸色瞬间涨得发紫,身上的老年斑迅速钙化脱落,头发也开始变得乌黑。 见此,老妪连忙接过陶罐,喃喃道:“九乃数之极,以九条黑猫的血液为引,助你炼化妖血,将你转化为半妖之躯,你的寿命自然会如妖族一样绵长。” 然而,当她将陶罐盖子揭开的一瞬间,一股混合着奇怪腥味的气息扑面而来,差点让她当场呕吐。 “这是……这是什么?!” 老妪震怒,一股恐怖的罡风自她体内爆发,将疏影小筑的门窗都震碎。一旁的焰蓝愣在原地,浑身颤栗,显然是惊恐到了极点。 老妪还来不及发作,浴桶之内的老者就因承受不住妖血之力,吐出一口黑血。 “不!” “崖明,你不会有事的!” 话音未落,老者如充了气一般,剧烈膨胀,所有皮肤寸寸皲裂,粘稠的血液尽数涌入了浴桶之中,冒出阵阵腐蚀白烟。 “该死!该死!” “究竟是谁换了这猫血?!” 老妪双眸猩红,爆发出狂暴气息,一跃数十丈,来到了暗房之前。 见到里面晕倒的丫鬟,和空空如也的铁笼,她哪里还反应不过来? “喵呜。” 好巧不巧,院墙之外传来一阵猫叫,老妪冲出墙外,发现好几只黑猫都四散逃离,身影潜入夜幕,转眼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有远处漂在河面的一艘小船上,站着一名年轻男子,他的怀中还抱着一只黑猫,借着渔火,竟还冲着她打了个招呼。 “是你?!” 老妪一眼就能看出,是那名拿了她赏钱的小厮。 他怀中那只黑猫,不就是最后抓来的那只? 此时的船已到了对岸,她眼睁睁看着张炎下了船,朝野猪林的方向走去。 “想走?我要你偿命!” 老妪伏在地上,浑身如一根麻绳般扭成一团,刹那间竟变成了一只半人半妖的模样。 她的四肢都长出尖利的爪子,身后凭空多了一根尾巴,月光照下的影子,竟是一只大猫,极富神韵。 咻咻! 一跃而起,数十丈的月河,竟被她瞬间跨越。 “就知道你会追来的。” 张炎抚摸着怀中的老黑,不禁笑道:“老黑,你的机缘到了。” “咕噜噜。” 老黑的肚子传出一阵饥响,它冷不丁道:“老张,你能不能快点,我都快饿死了。” 张炎无奈叹息,深吸一口气,就朝义庄飞驰而去。 他将法力运于足下,虎虎生风,速度瞬间快了一大截。 身后一股凛冽的杀气紧紧逼迫,张炎的脚步却时快时慢,永远和她保持着数十丈的距离。 不知不觉,义庄就出现在了视线之内。 “雾柳,助我!”张炎大喝一声,突然顿住了脚步。 身后的老妪却丝毫不停歇,直接伸出利爪朝张炎撕裂而来,只要命中,她就有把握将他分成几截。 与此同时,张炎却缓缓转过头,在他身后,有茫茫紫雾弥漫而来。 “受死吧!” 老妪狠狠吼道:“我要将你碎尸万段!” 第76章 九命猫妖 张炎一动未动。 他嘴角掀起一抹古怪笑意,任由化为妖躯的老妪飞扑而来。 利爪寒光隐现,还有幽绿的气息缭绕,破空呼啸,爆发出阵阵凛冽的杀机。 “我要你偿命!” 空中出现一道道残影,越来越快,就连张炎的灵觉都难以捕捉到。 无疑是必杀绝招。 张炎缓缓吸了口气,在老黑身上撸了几把,接着竟坐在草地上,抬头看起了月亮。 此时风景正好,月明星稀,还有晚风拂面,十分惬意。 唯一不足的,就是还差一壶好酒。 见张炎那一副慵懒的模样,老妪气血攻心,都死到临头了,还在装模作样?! “死!” 一声尖利咆哮响起,老妪眼神瞬间冷厉下来,化为一道利箭,直冲张炎门面撕下! 然而,就在利爪距离张炎身前将将一寸,正欲划下之时,却再也不得进入分毫。 仿佛爪子撕在了一团棉花之上,隐隐还有一丝反弹。 如此古怪的情形,并没有令她冷静下来,她依旧不甘心地发出数道攻击,疯狂飞扑撕咬,恨不得将张炎碎尸万段。 张炎见她气急败坏,却又不得寸进的模样,不禁面无表情地叹息起来。 “你说你,年纪一大把了,还这么暴脾气。” 张炎摇了摇头,怜悯道:“要是你家里人知道你在外面这么狂躁,他们该有多担心啊?” 他的表情充满了真诚与恳切,仿佛之前在陶罐里加料的人不是他一样。 这副模样不禁让老妪更为暴躁,害死她的老爷,还在这里道貌岸然,冷嘲热讽,该千刀万剐! 不仅是她,就连一旁的老黑都看不下去了。 “我说老张,笋都让你夺了,你让食铁兽吃什么?” 老黑拟人化地捂住头,无奈道:“你这样很容易被人打死的。” 一人一猫,在雾柳的结界之内一唱一和,还时不时对歇斯底里的老妪评头论足,比如她的攻击太凌乱,毫无章法,像母猫发情了一样性情暴躁。比如身材太细长,一点也没有肉感,肯定没有公猫看得上。 “老黑,你说如果她年轻个几十年,变成一只可爱的小母猫在你跟前,你会有兴趣吗?”张炎不失时机地问道。 “呃……” 老黑托着下巴,苦思冥想。 “老黑,你犹豫了。” 张炎忍不住调侃道:“你也是猫,不出意外的话,她也是一只猫妖,说不定你俩以后……” 他一脸的狭促,看得老黑满脸嫌弃。 “滚滚滚!” 老黑扑上去就是一爪子,大喝道:“这老太婆心太狠,连同类也杀,歹毒得很,我很唾弃!” 第77章 妖族 “好一个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老妪深吸一口气,嗤笑起来:“我与崖明相濡以沫数十载,他不过是想多活几年,又有什么错?” “老身苦心收集天才地宝近十年,才集齐了转化妖躯的材料,却被你毁于一旦,不仅如此,还害得他暴毙当场,杀人的是你!” 她气势凌人,即便已到了强弩之末,依旧不依不饶。 “那老黑又有什么错,被你抓去放血?” 张炎缓缓向前,继续道:“既然你只想和你的情郎天长地久,又为何要以其他人做实验?那位焰蓝姑娘难道是自愿转化为半妖之躯的?” “明明就是转化过程有风险,你先以她为实验品,成功之后,再施加在那位老头子身上,说得冠冕堂皇,不过是因果报应罢了!” “在焰蓝姑娘之前的实验品,应该有不少失败了吧?那些人的下场,应该好不到哪去,人族的性命,在你眼里,恐怕是一文不值。” “你……” 老妪惊怒,被怼得语无伦次。 她没想到,张炎竟然对转化的秘密如此清楚,就连焰蓝被迫成为实验品,都猜到了。 见张炎缓缓逼近,她不禁怒喝道:“你要做什么?!” “垃圾回收。” 说完,哭丧棒在老妪头顶轻轻一点,她的躯壳便笔直瘫倒在地,一道细长的阴魂被枉死簿吸收进去,是一个狸花猫的形象。 果真是一只猫妖。 自从第一次见到老黑口吐人言,张炎就隐隐觉得,这个世界上有妖的存在。 如今亲眼见到一只,倒还有些稀奇。 老黑被紫雾包裹,依旧处于昏迷状态,张炎能明显察觉到它体内正在产生巨变。 恐怕下次醒来,就应该是化形成功了。 张炎将它抱在怀中,踏入义庄后院,小心放在自己宿舍的床上。 紧接着,他盘膝而坐。 枉死簿内。 一只细长足有半米的狸花猫阴魂,在冥川之畔游荡。 在它身旁的,是一头纯白的水猿,正被一轮银月滋养,变得气息浩瀚。 二者面面相觑,满脑子的疑惑。 水猿本就灵智不高,又是残魂,看到狸花猫突兀出现,充满了好奇,不停地上下打量。 “白猴子,这里是何处?” “大家都说这里是冥府,不信你问他们。” 水猿指向不远处的村落,那里聚集的人类阴魂,此刻都朝这边看了过来。 与此同时。 雾之巨城的上空,风云汇聚,一张黑色大脸凭空浮现。 狸花猫一见到张炎的轮廓,顿时大骇! “是他?!” 张炎并不废话,心念一动,属于狸花猫的记忆,便犹如幻灯片一样呈现在他面前。 狸花猫名为苗梨,来自大离王朝西域千里外的一座大丘,那里属于域外,有三十六个小国,其中不乏人族宗门,与弱小妖国。 大丘被沼泽阻隔,人迹罕至,是一方净土。 然而人族的大离王朝,被称之为神朝,影响力辐射千万里疆域,三十六国有一半都是王朝的附庸,年年都要朝贡。 大丘里的九命猫妖一族,虽然与世无争,却也受到这种影响,无数小辈,做梦都想前往中土,一睹神朝风采。 第78章 雾鬼归来 张炎不禁想起了先前苗梨追赶而来的身法。 她速度极快,身躯几乎化为残影,想必是九命猫妖一脉传承的遁术。 而这门九影化虹术相比之下更为超凡,修炼到极致,身躯化为九道残影,瞬息跨越万里距离,是天底下一等一的遁术。 有这门遁术傍身,遇到强敌,至少也有了保命的手段。 张炎将浑身法力聚集,依照遁术运转,转瞬间竟化为三道残影,直接消失在了原地。 当他回过神时,发现竟出现在一座树林边缘,体内法力消耗一空,在距离地面近十米的高空…… “糟了!” 身体极速下坠,幸好有树枝隔挡,以及本就体魄健壮,才只是受了一点皮外伤。 张炎取出几枚丹药吞服,伤势很快就恢复如初。 他环顾四周,发现了不远处的运河,再抬头根据方位判断,原来已经跨越过了整座野猪林的范畴。 野猪林方圆三十余里,从义庄横跨过来,至少有二十里地。 也就是说,以千年法力消耗一空的代价,一瞬间可以跨越二十里的距离。 如果熟练掌控法力消耗,形成生生不息的循环,应该能够更加持久,只是速度略慢一些。这还仅仅只是三道残影,要是产生九道残影,恐怕消耗的法力也更为庞大。 这是如今的张炎难以想象的,毕竟要产生九道残影,法力修为至少得有万年以上,才能支撑维系。 在调息了数个时辰之后,张炎的法力再次恢复巅峰,他权衡再三,最终鼓起勇气运转遁术,总算在法力耗尽之前勉强停止,平安落地。 这一次对遁术的运用有了长足的进步,他也安然地回到了义庄。 一进门,便发现有白雾弥漫,在摆放着尸体的大堂内,显得格外阴森可怖。 “雾鬼,你回来了?” 话音未落,白雾之中便凝聚出一道波涛般的黑影,正是雾鬼。 他连忙对着张炎恭敬行礼。 雾鬼依旧是那个中年商贾的形象,看起来内敛沉稳,不苟言笑。 “人魔宗会在下一次满月之夜,血洗义庄!” 雾鬼来不及寒暄,继续道:“他们得知净水宗有人镇守在此,决定突袭。” “下一次满月?” 张炎神色凝重,喃喃道:“那不就是三天之后的中旬。” 雾鬼点了点头,说道:“他们没有怀疑我,至少目前没看出破绽,不过……” “不过什么?” 张炎明显能够看出,雾鬼的神色有些凄迷。 “我儿不在人魔宗了,被他们转移到了玉京城,我也不清楚他们想做什么,或许是为了牵制我。” 雾鬼缓缓叹息,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救儿子,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了靠山,有了救治的希望,却又遇上了其他阻碍。 他的儿子四魂八魄,长期需要灵药滋养,用以维持生机。如今却被转移,短时间内根本见不到,他不禁感到担忧。 “放心,此事一了,我亲自去一趟玉京城,为你寻回来。”张炎笃定道。 雾鬼连忙感激拜谢。 不知不觉就到了天亮,张炎一夜未眠,站在雾柳之前苦思冥想。 大战在即,人魔宗是很强大的对手,据雾鬼所言,他们的少主姬少离也会前来。 那是一位不弱于天一道人的高手,修的是魔道,杀伐手段层出不穷,极为难缠。 第79章 修炼剑阵 归一剑阵,每九柄飞剑组成一个阵基,九个阵基结合,才能组成完整剑阵。 义庄后院。 张炎依照规律,将八十一柄精铁长剑摆成九个阵基,紧接着,法力凝于指尖,在空中画起了一道符。 归一剑阵符。 以张炎的神魂强度,画一道符自然是轻轻松松,每一丝细节都控制得恰到好处。 俄顷,符成。 悬于虚空,却仅仅凝聚片刻就消散一空。 雾柳摇晃枝条,似乎是在轻微摇头。 张炎与它心意相通,自然能够明白它所表达的含义。 “你是说画符不能徒有其形,还需有意蕴,要引动天地之力,才算成功?” 雾柳的枝条十分灵性地点了点头。 张炎也很清楚,归一剑阵,最关键之处就在于这道符。他丝毫不气馁,接着尝试,在画第三百二十一次时,冥冥中捕捉到了一丝灵感,一气呵成之下,总算功成。 一道青色符箓悬在空中,四周的天地之力都被引动,吸纳而来,令光线都隐隐有些扭曲。 嗖! 张炎丝毫不停歇,将这道符箓一掌拍入其中一柄精铁长剑之中。很快,符纹隐入剑体,与张炎建立起了连接。 心念一动,精铁长剑被飞遁而起,发出破空呼啸,朝天际间刺去。 成了! “这就是飞剑?!” 张炎兴奋不已,开始如法炮制,在花费大半天的时间之后,总算将画符的技艺炼得炉火纯青,随手一画就能成功。 八十一柄精铁长剑,此刻都变成了真正意义上的飞剑,虽然材质一般,但组合起来,也拥有莫大威能,绝对不可小觑。 雾柳枝条摇曳,显得十分兴奋。 茫茫紫雾弥漫而出,将每一柄飞剑都包裹侵染,沾染上了一丝仙气。 张炎却依旧有些苦恼,八十一柄飞剑,目标太大,如何才能随身携带?若是时刻以法力支撑,还没遇到敌人,法力就提前消耗一空了。 见此,雾柳心有灵犀,紫雾之中垂落一条神链,悄然一划,就凭空出现一道裂缝,八十一柄飞剑尽数收入其中,紧接着裂缝闭合,竟看不出丝毫痕迹。 “须弥空间?” 张炎一愣,顿时惊骇到了极点。 雾柳还真是知心,缺啥给啥,比枉死簿靠谱多了。 他略一用心,便能与那处空间产生感应,念头一动,裂缝凭空打开,飞剑依次遁出,盘旋在他四周。 第80章 大战在即 义庄。 午时已过,收尸人陆续出门。 张炎一脚踏入其中,就见天一道人正在布置符箓。而玄清子则跟着数十名净水宗弟子,在演练攻伐阵法。 整座义庄,都弥漫着一股肃杀之气。 “还有一天时间,应该来得及。” 天一道人喃喃道:“看来他们对义庄势在必得,可殊不知,就连圣上都知晓此事,得到了义庄又如何,陛下只会更为强势地镇压。” 张炎点了点头。 那棵老槐树底下的娘娘,即便缺少阴魂,也休想名正言顺地从义庄获取。 义庄是张炎的基本盘,抢夺义庄,乃是阻道之仇,不共戴天! 他并未将真实的想法完全透露。 事实上,人魔宗此行目的有二,一是除掉天一道人等人,以消弱净水宗的实力,二是将义庄收入麾下,方便收集阴魂提供给那位娘娘。 “与其守株待兔,不如提前布防。” 天一道人郑重道:“他人魔宗盘踞草原数十载,势力错综复杂,不仅恶贯满盈,且与异族勾结,早就该连根拔起了。” “既然如此,朝廷为何不举兵将其剿灭?” 张炎不禁疑惑道:“按理说,朝廷完全有这个能力。” “人魔宗根基很深,早前也是人族极为鼎盛的宗门,声势不弱于净水宗,那时候他们还不叫人魔宗,而是人道宗,只可惜,不肯顺势而为……” 天一道人神色惆怅,目光投向天际,似乎是在缅怀久远的过去。 张炎诧异,难道这之间还有什么隐情? 不过如今也无暇顾及了,得先想办法灭了他们再说。 张炎来到后院,于雾柳身前盘膝打坐,看起来像是闭目养神,实际上是雾柳在为他洗炼法力。 如今有一千多年修为,每日都在稳步提升,被紫雾侵染之后,法力变得更为精纯,要不了多久,就能引起质变。 入夜之后,张炎又找天一道人要了几道引雷符,依照之前的方法,随手炼了几条雷龙手环,戴在身上。 这一幕声势浩大,看得其他净水宗弟子直直乍舌,仿佛见到了怪胎一样。 “大师兄,这就是我净水宗的新任供奉?” “这是神仙吧!” 不少弟子面面相觑,一旁的玄清子倒是见怪不怪,暗笑起来。 “你们这些平日里鼻孔朝天的家伙,不都以为加入了净水宗就能高人一等吗?” 他冷不丁说道:“就该让你们见见世面,受点打击。” “张居士是天一师叔费了大力气才请来的,你们以后都要规矩一点,恭敬一些。” 弟子们顿时充满敬畏。 不过在分散之后,他们依旧私下议论起来。 “再过些时日,宗门就会遴选当代道子,不知道与这位年轻供奉相比,孰强孰弱?” “历代道子,都是天选之资,几乎就是下一任的道首人选,受到宗门倾力栽培,岂是一个野生供奉能比的?” “不错,道子还会受到圣上册封,能入得了圣上法眼的,恐怕非比寻常。” “依我看,张居士要是辞去供奉之位,去竞选道子,恐怕……” 就在他们交头接耳之时,玄清子突然走来,将他们驱散,厉声喝道:“大战在即,不去静思修炼,聒噪些什么?!” 弟子们纷纷散去。 这些话,倒是都被张炎听入了耳中。 他的灵觉能够延伸方圆五六百米范围,法力受到雾柳洗炼,极为精纯,同等修为的人,根本难以察觉。 与此同时,天一道人神色惊愕,仿佛突然遇到了什么大事。 张炎见状,连忙过去询问。 “道长,可是有话要说?” “是……是天门师弟,他竟还活着!” 天一道人惊喜万分,连忙取出净水令,上面传来一道讯息,正是来源于天门道人。 当初于清河郡诛魔历练,净水宗弟子全军覆没,不少师兄弟被杀,阴魂喂了那棵老槐树,只剩下玄尘子一人被张炎所救。 就连暗中庇护他们的天门道长都失踪了。 当初都认为是凶多吉少,基本上等同于死亡,没想到此刻居然收到了他的讯息,这让天一道人如何不欣喜? 天门道人与他交情极深,几乎是一同拜入宗门,听到天门失踪的消息时,他恨不得掘地三尺,灭了整个人魔宗。 “师兄,我还活着,你在哪?” 净水令上传来讯息,天一道人眼都不眨一下,连忙回道:“我在朱河县,野猪林外的义庄!” “师弟,长话短说,速回宗门!” 传讯结束之后,天一道人长舒一口气,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师弟还活着,这是天大的好消息,只等明日一战,就能回宗门探望。 然而一旁的张炎心底却满是疑惑,为何早不传讯,非得等到大战在即,才突然出现? 难道真就这么凑巧? 他隐隐觉得有些担忧,事情或许并没有这么简单,搞不好就是一个陷阱。 第81章 三足乌鸦 埋尸地。 将所有尸体都掩埋之后,张炎等人收拾装备准备回去。 林间风平浪静,净水宗的师兄弟们看似神色如常,心底却十分紧绷,不敢有丝毫的掉以轻心。 他们踏上归途,步伐缓慢,浑身都布满了法力。 初夏已入,天气变得逐渐炎热,然而四周却连一只虫鸣鸟叫都没有,不得不令人生疑。 “不要掉以轻心。” 玄清子在一旁低声道:“这林间有问题,我们已经被盯上,保持警惕。” 净水宗弟子们,隐隐觉得有强大的陌生威压镇在身上,令他们大气都不敢出。 与此同时,张炎神色猛地一变,他明显察觉到有一缕极为诡异的灵识扫了过来,气息阴暗,充满了混乱暴虐。 这不是人类的气息。 “滚!” 张炎将雾柳留给他的一缕仙气弥漫在法力之上,随之附于灵觉,化为一道尖锐利箭,朝那道灵识刺了过去。 嗡! 那一缕灵识轰然散退,净水宗弟子们神色一松,那一道威压也消散无形。 数百米外,一只立在一棵巨大树巅上的乌鸦,悄然跌落,在即将落地时却扑通着翅膀飞了起来。 它速度极快,在丛林中飞翔竟如履平地,片刻之后就飞进一座山坳,盘旋在一座帐篷之前,嘴里发出“呀呀”叫声。 “乌叔,你回来了?” 帐篷之内走出一人,额头狭窄,面部轮廓如刀削一般,鹰钩鼻,薄嘴唇,细长的眼底藏着一丝阴戾。 他一抬手,那只乌鸦就落在手臂上,定睛看去,竟有三条腿。 原来是一只三足乌鸦。 “少主,收尸人里有高手。” 三足乌鸦神色萎靡,双眼黯淡,道:“刚才那一行收尸人,都是道家弟子伪装,应该是净水宗的人。” 姬少离双眼微微眯起,取出一枚丹药,喂给三足乌鸦。 “难道……义庄已经被净水宗接管了?” 他的神色阴晴不定,直接道:“乌叔,你先去休养吧,今晚计划不变。” 三足乌鸦拍打着翅膀飞起,隐入丛林,找了一处地方闭目调息起来。 姬少离望着三足乌鸦远去的身影,不禁冷声道:“真是废物,堂堂三足金乌的血脉,竟敌不过区区收尸人。” “宗门里那么多妖兽,真不知祖父怎会将你传给我?” 与此同时,距离山坳百米开外,一具藏于腐叶残枝的血尸,缓缓爬动。 罗隐藏于树木阴影之下,速度极快,转瞬就寻到了三足乌鸦藏身之处,原来它躲在一个巨大树洞之内,正在调养受伤的神魂。 野猪林边缘,张炎一行人即将抵达义庄。 他切换到罗隐的视角,顿时发现了三足乌鸦所在之地,不禁若有所思。 “玄清子,你们先回去,我去去就来。” 张炎说道:“如果猜得没错,你们的天门师叔应该已经到了义庄,切勿透露任何消息给他。” 玄清子满脸诧异,看着张炎十分不解。 “张居士何出此言?” 张炎扫了一旁的净水宗弟子,低声道:“记住我的话即可,此战不得不防!” 说完,就转身踏入野猪林,朝罗隐的方向赶去。 “这位供奉怎么神神叨叨的?” “天门师叔怎么了?” “他该不是在怀疑天门师叔吧?” “……” 玄清子眉头紧皱,冷冷扫视一眼,弟子们顿时闭口不言。 他是净水宗第三代大师兄,除了第二代师叔师伯,就属他最具威严。 第82章 将计就计 “师弟何出此言?!” 天一道人神色震惊,连忙以天眼通探查,发现天门师弟果然心脉受损,就连修为都跌落了一个境界,勉强拥有中三品的实力。 只是浑身如漏斗一般,无法再将天地灵气留存下来,更别说转化为法力修为了。 “我已布下禁制,将法力封印在泥丸宫,如今还能施展巅峰时期的最强一招。” 天门道长喃喃道:“当初清河郡一役,我被魔道围攻,逃入了域外,略微恢复之后,才赶了回来。” “为何不求救宗门?”天一道人担忧道。 “魔道一直不死心,在四处搜寻,还以我净水宗的弟子相要挟,他们布下天罗地网,我哪敢轻举妄动?” “原来如此,师弟受苦了。” 天一道人眼底有寒芒掠过,冷冷道:“今夜必定让他们血债血偿!” 见此,天门道长似乎有些不可置信,疑惑道:“师兄何出此言?你们今晚可是有什么计划?” 天一道人刚要解释,张炎却不动声色地凑上前,咳嗽起来。 “天门道长不如先去休息,从大老远赶来,想必身体也扛不住。” 张炎眼神示意,顿时有收尸人将天门道长扶着,进入了后院宿舍。 与此同时,他以法力化为屏障,将天一道人也囊括其中。 “道长,借一步说话。” 闻言,天一道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连忙随张炎出了义庄。 义庄后院,宿舍之中。 天门道长将灵识延伸而出,确保四周无人之后,才将衣袖一晃,顿时有水汽弥漫,形成一道波纹镜面。 此乃小圆光术,用以短距离内的传讯。 片刻之后,镜面之中出现一道人影,正是帐篷之内的姬少离。 此时的他,正被数名美姬围绕,喝着美酒,还有人喂他葡萄,一旁的三足乌鸦则立在一旁,有专人喂它肉食。 “少主,义庄里全是净水宗的人,他们似乎有所准备,知道今晚不太平。” “怎么可能?” 姬少离脸色阴晴不定,苦思冥想都不得其解,不禁疑惑道:“这一次突袭计划极为隐秘,难道是谁走漏了风声?” “如若是真的,我们已然失去了先机,他们很可能做足了谋划,等着瓮中捉鳖!” “道长,你不如先潜伏在义庄,等形势明朗之后,再同我联络。” 第83章 突袭 密林之中阴气沉沉。 黄昏之后,不仅缺乏光线,还有瘴气弥漫,让人难以分辨方向。 张炎却早已熟悉林中的一切,毕竟一直有罗隐潜伏其中,一草一木,皆了然于胸。 “大家注意呼吸吐纳,不要弄出太大动静,此次突袭,要让他们防不胜防。” 张炎环视一圈,净水宗弟子已经分成三个小队,每一队十人左右,分隔数百米,朝那处山坳潜行而去。 不远处,三足乌鸦盘旋在空中,静静俯视着下方一切。 平日里它便是姬少离的斥候,四处查探,充当暗卫,几乎是姬少离的第二双眼睛。 如今,这双眼睛不仅瞎了,还成了带路的。 张炎已经事先交代过玄清子,三足乌鸦会为他领航,因此玄清子只要一抬头,就能找准方向,带领弟子前行。 半个时辰之后,天已然全黑,一行人悄然到了那处山坳百米开外,里面已经燃起了灯火,还有人来回巡视。 帐篷之内,姬少离身前浮现一道波纹镜面,天门道长正在与他交流。 “少主,净水宗弟子还未归来,需要耐心等候。” 天门道长说道:“我马上去旁敲侧击,一定会给你一个准确的时间。” “速去速回,朱河县是天子脚下,我们不能停留太久。” 姬少离眼神阴戾,此次出行前,他可是向宗门许诺过,一定会亲自提天一道人的首级回去。 天门道长点了点头,便单手一挥,令镜面消散。 刚出门,就迎面碰到了天一道人,还未做出任何反应,便见他手中出现一个通体漆黑的小铃铛。 “镇魂铃?师兄你……” 话音未落,便听到铃声回荡,他渐渐失去了意识。 “师弟,是你自己不争气,休怪师兄!” 天一道人神色悲悯,心痛无比,却只能狠心一掌拍下。 眼看师弟缓缓瘫倒下去,七窍流血,他再也抑制不住浑身颤栗,眼眶变得通红。 “师弟,待我诛魔归来,再替你回宗门领罪,放心,我会为你寻一处风水宝地,为你诵经七七四十九天,助你轮回!” 说完,天一道人收敛心神,目光变得冷傲无比,大喝一声:“云来!” 方圆百米的水汽都被吸纳一空,在他身前凝聚成了一朵青云,飘然而起。天一道人一跃而上,被青云托起,朝野猪林飞驰而去,与张炎他们汇合。 他刚刚离去,义庄后院之内的天门道长,那原本血液横流,已经经脉尽断的尸体,竟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缓缓爬了起来。 咔嚓,咔嚓。 骨骼扭动的声音传来,无比诡异。 “竟被他发现了?” 喉咙里传出的声音,干涩、粗哑,像是木片与金属交戈,十分刺耳。 “这具身体维持不了多久了……” “天门道长”的身体在后院缓缓移动,四处晃荡,视线之内是茫茫血色,义庄大堂十几名收尸人的身影出现在他的目光范围内,他缓缓朝那里走去。 突然,他的耳朵一动,缓缓扭过头,竟将视线对准了张炎的宿舍。 那里,老黑处于沉睡之中,体内正在翻天覆地的蜕变。 “这只畜类,体魄竟比其他人都要强悍,就是你了。” 他一步一个血脚印,走进了张炎的宿舍,体表有黑烟缓缓弥漫,其中还有一道弱小虚影,发出凄厉的嘶吼与挣扎,竟是天门道长原本的模样。 “天门,本尊要夺舍了,施展这门术法,需要将你焚烧提供魂力,你可别怪我。” “你这个魔头,我净水宗迟早会灭了你!” “净水宗?” 黑烟之中传来嗤笑:“若不是我们被驱逐,哪有你净水宗如今的地位?乖乖受死,魂飞魄散吧。” 说完,“天门道长”缓缓伸出手,放在老黑的头顶上,准备施展术法。 突然间,有一股紫气自老黑体内弥漫而出,化为滚滚紫雾,与此同时,义庄后院的雾柳,枝条晃动,雾气中出现一道如九天垂落的神链,直接抽打在“天门道长”身上。 啪! 天门道长的身体瞬间四分五裂,碎落在地,那一缕黑烟裹挟着天门道长的魂魄,则极速朝外飞蹿,欲要逃离。 “小小义庄,竟有如此神物?!” 声音中充满了惊骇! 然而,紫雾之中出现一双雾气凝聚而成的大手,将黑烟死死捂住,里面顿时传来凄厉的尖啸。 “真魔解体!” 一缕缕黑烟在雾气大手之中横冲直撞,总算挤出了一道缝隙,黑烟滚滚,疯狂逃窜,却也发出滋滋的灼烧声,瞬间消解了不少。 “天门,算你走运,逃过魂飞魄散的下场!” 黑烟化为千万缕,四处遁走,断尾求生,最终只逃出了数百缕,在野猪林中汇聚成团,化为一个消瘦漆黑的老者模样。 他阴气沉沉,目光冰冷。 义庄后院,雾气大手缓缓摊开,只见一道弱小虚影呈现在手心,正是天门道长的阴魂,看起来元气大伤,不复神采。 他本是炼神境,已经凝聚了阴神,却被人夺舍,魂魄损耗十分严重,如今已是奄奄一息,陷入昏迷。 呼呼…… 紫雾聚集,缓缓凝成一团,将他的阴魂包裹,化为一颗鸡卵大小的雾球,挂在雾柳的枝头上。 “大事不妙!” 野猪林边缘,那位由数黑烟汇聚而成的老者,突然想到了什么,连忙朝那处山坳遁去。 …… “呀呀……” 三足乌鸦盘旋在密林上空,拍打着翅膀,缓缓朝下俯冲,落在了姬少离的手臂上。 他依旧在苦等消息,麾下之人已经急不可耐了。 此时,百米开外的密林中,天一道人缓缓降落,与张炎汇合。 “张居士,我来晚了!” “道长何出此言,此时恰到好处。” 张炎低沉道:“此次袭击分为东南西北四路,净水宗弟子分为三路,还剩最后朝西一路,不如由道长打前锋如何?” “如此甚好!” 天一道人眼底弥漫出一丝冷色,浑身气势暴涨,已然杀气腾腾。 “剑来!” 他大吼一声,一道紫白剑光破空飞来,瞬间化为四缕,朝那处山坳狠狠捣了下去! 第84章 围杀 剑如惊雷,发出刺耳呼啸! 狠狠捣入山坳之中,横行无忌。 “敌袭?!” 就在剑气迸发的一刹那,姬少离便心生预警,一跃而起,凌空而立! 惊诧之余,他一眼便认出了那柄紫白飞剑。 “四象剑阵,是你,天一老道?!” 天一道人凌空虚渡,法力鼓荡,浑身弥漫着杀机,呢喃道:“别来无恙啊,姬少主。” 剑光削铁如泥。 山坳之中,那些帐篷瞬间被斩去七七八八,里面的魔道众人此刻才反应过来,纷纷施法抵挡。 但已然来不及了。 净水宗弟子们鱼贯而入,道法、符箓、飞剑、雷法,如暴雨梨花一般袭来,对方术法还未成型,就已被打断,只能被动挨打。 慌乱之下,想要逃命,却发现东南西北竟有三个方向都被堵死,有天一道人坐镇西方,目前看起来最为强势。 玄清子带领一支小队朝北面攻伐,掌心雷疯狂降临,专挑落单者,一掌下去,就有一名魔道被消灭。 至于东面,则聚集了最多的净水宗弟子,足有三十名往上,他们纷纷祭出飞剑,山坳恰巧又是一处开阔地,极其适合飞剑组成的剑阵。 净水宗弟子,平日就会演练攻伐阵法,此刻突袭之下,对付还没反应过来的魔道,简直拥有莫大的优势,犹如砍瓜切菜一般。 不消片刻,人魔宗麾下弟子便死伤过半。 “撤!朝南面撤离!” 明眼人很快就看清方位,只有南面最为薄弱,寥寥数名净水宗弟子,以及区区一名义庄的收尸人。 那名收尸人,身穿茶青色衣衫,明显不是道袍。 “杀了他,先突破防线,再回去包抄!” 有人大吼,带人冲刺了过去。 他们却忘了,这一处看似薄弱的防线,恰巧就是张炎事先布置的,为的就是让他们拥有一线生机,不必在山坳之中抵死奋战。 这是一道陷阱,也是一种阳谋。 兵法之中,常常会出现这种战阵,三面合围,独留一道缝隙,不必与被围之人陷于死战,避免战损消耗太大。 而被围之人见到这处缝隙,就会不惜一切冲刺,往往到了后面才会发现,这一处缝隙就是一把铡刀,来一个死一个。 张炎静静地站在这处南面的缝隙,等候着人魔宗的人冲杀而来。 忽然,他笑了。 “你们都退下。” 张炎转过头,对着身旁的净水宗小队低沉道:“这里交给我,你们去助阵玄清子!” 弟子们纷纷诧异,感到十分不解。 天一师叔祖能独当一面,与对方魁首对战,这位供奉难道也能? 更何况张炎看起来极为年轻,年纪和他们大多数人都相差无几,即便天赋再高,又能强到哪里去? 眼看山坳里那些人魔宗弟子冲杀而来,有人舞动血幡,释放恶魂,有人浑身燃烧魔焰,气势大增,更有数十人结阵,以凶煞之气化为魔纹加持四周,里面有漆黑魔气滚滚而来。 张炎终于动了。 他摘下手臂上了雷龙手环,缓缓丢到空中,雷龙顿时化为活物,迎风暴涨,化为三丈大小,蜿蜒而下,冲入魔道众人之中。 雷龙共有三条,是张炎前几日炼化而成,里面有雷魂加持,拥有灵性。 “灭!” 雷光炸响,声势无比浩大。 那些漆黑的魔气被灼烧一空,雷龙在里面横冲直撞,所过之处,皆炸成一片焦黑,瞬间便收割了近十条性命。 “现在,你们可以退下了?” 张炎对着身后严阵以待的净水宗弟子,轻声道:“你们在这里,我施展不开,别碍手碍脚。” 那些弟子一个个都惊呆了,看着眼前一片狼藉的山坳,以及死伤的魔道众人,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退退退,这就退!” 他们纷纷撤离,赶去支援玄清子。 此次行动,姬少离带了近百精锐弟子,他们一个个为了获取宗门功绩,参与这次袭击,事先也进行过周密的计划,却没想到反被人给围杀了。 如今才过了盏茶时间,就死了近五十名弟子。 姬少离手握着一柄鎏金长枪,浑身弥漫着漆黑法力,正在空中与天一道人对战,二者不相上下,战斗正酣。 然而,当他目光朝下瞥了一眼之后,顿时惊愕异常! 那名收尸人,竟如此强势,以一人之力,就抵挡住了麾下弟子的冲杀? 特别是那三条雷龙肆虐,将山坳里整个临时阵地,都破坏得一塌糊涂,还顺带收走了近十条人命! “该死!” 姬少离一枪冲击而去,如一道天雷发出咆哮,轰向天一道人,震得后者倒退数百米。 紧接着,他化为一道残影,朝张炎一枪刺去! 张炎灵觉延伸,早已捕捉到了这一击,竟不紧不慢地单手一挥,三条雷龙如臂使指,朝姬少离的长枪扑去,其中一条雷龙顺着枪杆蜿蜒而上,将姬少离捆缚起来。 “道长,姬少离交给我了,你们去收拾其他人!” 张炎大喝一声,身形瞬间化为三道残影,朝后方撤去,临走前还不忘挑衅道:“姬少离,有本事你就冲我来!” “来就来,本尊岂会怕你不成?” 姬少离怒吼,浑身气势暴涨,将三条雷龙挣断,朝张炎所在方位奔腾而去。 雷龙对于武道强者拥有极大威慑,但是对于姬少离这种魔道高手来说,却有些不够看,毕竟他也精通雷法,且能在空中飞遁,速度极快,雷龙跟不上他的速度,他也完全没有必要硬碰硬。 张炎速度忽快忽慢,在林间七弯八绕,姬少离跟在后面,竟能丝毫不落下。 “看来我还是低估了你们,小小义庄,居然卧虎藏龙。” 姬少离一边追赶,一边阴沉道:“净水宗给了你什么好处?如此卖命?” “什么好处不好处的,我只是看不惯你们的行径,单纯想灭了你们而已。”张炎冷笑。 “很好!” 姬少离狠狠道:“你们义庄,也该易主了!” 此次袭击义庄,他早就做了万全准备,即便如今被反杀,他也没有丝毫慌乱,毕竟还留有后手。 第85章 噬魂钉 “本以为只有一个天一老道比较棘手,没想到又来了个小的。” 姬少离眼底有寒芒掠过,法力涌动,鎏金长枪化为一条丈许长的恶蛟,朝前方狠狠扑咬过去。 “原来是炼化了一条恶蛟的魂魄,困在枪中,充当器灵?” 张炎回头见那恶蛟张开血盆大口,无比凶狠,不禁暗自吃惊。 这种手段,他听天一道人提起过,叫做抽魂炼器,是以诞生灵识的精怪,或者干脆就是妖族,将它们的魂魄以秘法抽取出来,禁锢在武器法宝之中,以血祭之法融为一体,过程无比的残忍。 邪魔外道,总是无所不用其极,张炎很清楚,不可小觑任何对手,更何况对方是人魔宗少主,凶名远播,搞不好就会突然施展什么诡异招数。 想到这里,他将法力化为屏障,在林间极速穿梭。 “既然你对我们义庄这么感兴趣,不妨随我走一趟?” “敢吗?” 张炎挑衅地看了姬少离一眼,便化为三道残影,朝义庄赶去。 那里有雾柳坐镇,一举灭掉对方,还是很有胜算的。 “黄口小儿,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义庄布下了天罗地网,等着我送上门?” 姬少离冷笑,从对方突袭自己的阵地那一刻起,他就已然明悟,或许从一开始,自己就被算计了。 不然不可能落到这个境地。 自己身边肯定有内应,至于是谁,还需一一排查。 “竟然不上当?” 张炎诧异,却很快恢复如常,不愧是一宗少主,并不是那么好忽悠的。 算盘落空,也并不气馁。 张炎将速度放慢,那条恶蛟再次扑咬上来,当接近的一瞬间—— 咻咻咻! 它嘴中竟还喷出一根根螺旋状的黑钉,上面黑气缭绕,介于实质与虚无之间,密密麻麻朝张炎笼罩而来。 “飞剑出!” 瞬间有九柄飞剑从虚空之中呼啸而来,在张炎驱使下形成扇形,围得密不透风,抵挡住黑钉。 密林不够空旷,控制九柄飞剑就是极限,若是八十一柄飞剑尽数出来,反而受到环境束缚,施展不开。 “糟糕!” 张炎忽然脸色一变,那密密麻麻的黑钉竟穿剑而过,似乎不是实物。 下一瞬,黑钉猛地刺入他的识海,足有数十根,在里面极速搅动。 “果然是年轻啊,竟以飞剑抵挡我的噬魂钉?” 姬少离见到这一幕,缓缓将身形落在地上,嗤笑道:“难道天一老道没有告诉过你,我人魔宗最具威名的,就是魂术吗?” “真没想到,你就这么点能耐,居然还让我亲自动手,真是浪费时间。” 他不紧不慢地朝张炎走去,此时的张炎头顶黑雾,死死地捂住头,痛苦得浑身颤栗。 噬魂钉,顾名思义,就是能吞噬对方的魂魄,化为魂力养料,滋补己身。 只需静候片刻,噬魂钉就能将这小家伙的魂魄吞得干干净净,到时候就会沦为一具空壳,成为痴傻废人一个。 而他姬少离,则能毫不费力地吸取噬魂钉里的魂力。 “啧啧啧,真是可怜啊。” 看着张炎痛苦的模样,姬少离竟忍不住嗤笑起来,一想起魂魄被搅碎化为纯粹魂力的过程,他就不寒而栗,变得更为兴奋。 盏茶时间过去。 张炎不再挣扎,脸上也毫无表情,变得麻木茫然。 瞳孔之中都不再有丝毫光彩,直愣愣地站在那里,真像是个痴傻之人。 “成了?” 姬少离化掌成爪,漆黑的法力涌动在指尖,将张炎的身躯吸扯到了跟前,手掌缓缓按在他的头顶,准备取出噬魂钉。 下一刹。 数十根雾气缭绕的噬魂钉自张炎的头顶飞遁而出,姬少离脸上布满笑意,噬魂钉似乎壮大了不少。 “看不出来,小小年纪,魂力竟如此浓郁。” 他欣喜异常,如果吞噬这些魂力,他能省去数年苦修。 可紧接着,他察觉到了一丝异常,噬魂钉竟不太受他的控制。 “怎么回事?” 他正准备以法力禁锢,然而下一瞬…… 噬魂钉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反向朝他的识海之内钻了进去。 与此同时,张炎猛地睁开双眼,在他身前,再次凝聚出一根根噬魂钉,密密麻麻,足有成千上万根! 太虚观想图! 识海之中,张炎以道韵化为灵光,畅游其中,观想出一根根噬魂钉,源源不绝地飞遁出来。 先前姬少离的噬魂钉一进入他的识海,就被收入了太虚观想图中,在其中,张炎犹如造物主,以规则将之驯化,甚至观想复制了更多出来。 要想以魂力对付张炎,只能以力破法,先破坏太虚观想图。 更何况他是神魂无漏,纯阳之体,这世间,或许只有阳神高人,才有这种能耐。 至于姬少离,离踏入阳神,还差上不少。 “你……” 姬少离惊愕异常,哪里还反应不过来,眼前的收尸人,竟是在扮猪吃老虎! 大意了! 他刚回过神,却已然晚了。 噬魂钉密密麻麻,数量如此之多,如游鱼贯入,透过躯壳,穿入识海,传来一阵阵剧裂头痛! “遁!” 姬少离紧咬牙关,阴神震颤,瞬间离体而出! 他的阴神与本体无二,只是略显虚无,但比寻常的鬼魂要凝实很多,有光芒隐现,宛如常人。 只是阴神上钉满了噬魂钉,无比密集,看起来还有些恐怖。 姬少离的阴神大吼一声,化为一张大网,将附在身上的噬魂钉尽数震退! 他没想到,区区一个收尸人,竟将他逼到这种地步! 到了他这种境界,仅凭阴神就能在外界存活极长时间,只要避开烈日雷霆,就与常人无二。 只是没有身体滋养,如果再得不到魂力补充,就会日渐消磨萎靡,最终崩解,遁入轮回。 第86章 幽冥法身 所谓魂术,其实就是道法的分支,是道宗修士借鉴上古练气士的玄妙神通,领悟出的独有术法。 不过皆是以魂魄念力施展,基本上与法力无关。 毕竟这个世界灵气稀薄,远不如上古,太过消耗法力的道法基本上都被存封,或者遗失在历史长河之中,因此魂术这种只消耗念力的道法,就被繁衍到了巅峰! 哪怕是上三品阳神境,炼化天地灵气的速度超凡绝伦,都无法开辟紫府。 没有紫府,就无法留存法力,藏于经脉丹田内的法力一旦耗尽,就要重新打坐聚气,令法力恢复。 除非是像张炎这种异类,有枉死簿傍身,太初道元经自行运转,即便千年法力,也能直接奖励,略微调息就能恢复如常。 姬少离知道眼前的这位收尸人不同寻常,身上必然有什么古怪。 本来打算速战速决,还要回去对付天一老道,如今却被对方拖住了。 “年轻人,不如你归顺我人魔宗如何?功法典籍,天材地宝,任凭你取用。” 姬少离循序渐诱道:“你神魂强大,对我的魂术免疫,必然是天赋异禀,可别错失良机。” “不好意思,你堂堂少主,连我一个无名小卒都奈何不得,什么功法典籍,想必也都是些不入流的玩意,还是省省吧。” 张炎驱使九柄飞剑环绕身前,不屑一顾。 “我就不奉陪了,回去再杀你几十个宗门弟子练练手。” 话音一落,张炎再次化为残影,朝那处山坳遁去。 “找死!” 姬少离气得半死,将他宗门损得一文不值也就罢了,还当他的面要杀他宗门弟子练手,简直是欺人太甚,忍无可忍! 他一枪横扫,顿时便有一棵巨树拦腰截断。 刚要飞身重回阵地,一道黑烟竟在他身前聚集,凝成一名消瘦老者的身影。 “少主!” “我寄生于天门识海,没想到竟被发现了端倪,好不容易逃出来通报,应该还没出什么纰漏吧?” 见老者一脸担忧,姬少离顿时变得神情阴骘,想起今日的损失,就气不打一处来,他甚至都怀疑,这家伙是不是对方的内应。 “你说呢?” 姬少离阴恻恻地笑道:“多亏了你传递消息,害我们苦等,结果等来了对方的围剿。” 消瘦老者哪里还听不出其中的冷嘲热讽,顿时感到一股凉意劈头而下,如果他不是一道黑烟之体,说不定早就汗流浃背了。 “少主饶命!我也是失算了!没想到义庄十分古怪,里面竟然有未知神物!” “神物?” 姬少离来了兴致,半信半疑道:“什么神物?” “应该是一棵仙株,弥漫着茫茫紫雾,拥有超然的力量!” “当真?” “千真万确!” “如此说来,你也算立了大功,反正你也要去夺舍他人,不如就让我彻底为你免去这一烦恼吧!” 姬少离目光冰冷,嘴巴一张,顿时弥漫出一股极为强烈的吞吸之力,朝那消瘦老者笼罩而下。 “不!少主,饶了我……” 话音未落,姬少离嘴中竟涌现出一道黑洞,狂暴的魂力汹涌,将那道黑烟镇压,接着碾碎,化为纯粹魂力流入识海。 “我的阴神被噬魂钉伤了,还得多谢你助我疗伤。” 姬少离喃喃道:“难怪这收尸人如此年轻,就非比寻常,原来是那义庄有神物庇佑!” 他之前还惊诧于张炎的实力,如今想来,确实说得通了。 这世间有天财地宝,也有灵丹妙药,能助人修行,若是得到超凡的际遇,一日千里也不在话下。 “那神物是我的,区区收尸人,简直是暴敛天物!” 第87章 剑阵逞威! 如果说之前的姬少离身上的气息犹如深渊,此刻他便像是一座冰窟,阴森恐怖! 整个人的气质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看起来深不可测,这不禁让张炎感到一丝警惕。 邪魔外道总会有各种层出不穷的手段,但是往往也会有弱点,只要抓住弱点,就能一击必胜。 眼看冰霜就要蔓延到腿上,张炎连忙施展遁术,凌空而起。 “破妄之眸!” 法力涌动,注入双眸,瞳孔有火焰秘纹凝结,天地在张炎眸中,已然变了颜色! 他定睛朝姬少离望去,顿时惊愕。 “原来如此!” 张炎喃喃道:“竟是换了身躯,阴神从本体出壳,进入了这道由天材地宝炼就的奇异躯体?” 姬少离的幽冥法身,外表漆黑,冒着寒气,里面竟是重重叠叠的阵法,无比繁复,核心之处弥漫着极为恐怖的阴气,仿佛多看一眼,都要被它侵蚀。 姬少离的阴神就藏在其中,整具法身与他的阴神极其契合,仿佛就是另外一具肉身。 可如果真是这样,为何姬少离不早点以法身降临,大展神威? 张炎不禁疑惑,其中必然还受到什么限制,阴神一定不能在里面长期停留,不然会有反噬。 只有这样,才符合逻辑,也符合魔道剑走偏锋的作风。 “小家伙,可敢一战?” 姬少离追了上来,声音都变得阴冷:“这密林,可是一处极佳的葬身之地,不仅是你,还有那天一老道,你们一起死在这里,才不枉我动用这法身一回。” “你觉得我看起来很傻吗?” 张炎瞥了一眼,不屑道:“我干嘛和你硬碰硬,耗死你不就行了,有本事你追上来?” 此地已经离那处山坳很近,以姬少离浑身弥漫出的寒气,可以想象,一旦他施展威能,定能屠杀不少净水宗弟子。 张炎连忙调转方向,朝磺山所在方位遁去。 只有那里,才适合施展归一剑阵! 身后,玄清子以灵识感应到张炎,顿时飞身而来。 “张居士,我来助你!” 他挥洒拂尘,白丝迎风变长,将姬少离的身体捆缚,然而下一瞬,一层恐怖的寒冰顺着白丝蔓延而至,速度极快,将他的法力都冻结。 手臂瞬间被冻僵,紧接着弥漫到整个身体,令他整个人都被冻在原地。 “唉……” 张炎不禁叹息,这家伙真是帮倒忙。 他连忙操控一柄飞剑,将拂尘斩断,大喝一声:“照顾好玄清子,你们不要跟上来!” 天一道人闻言,踏着青云赶来,却发现玄清子被冻成了冰块,身体极脆,此时只要随手一推,很可能就落在地上砸得四分五裂。 还好有法力维持,能保持血液流通,若是换了常人,恐怕就已经毙命了。 他将玄清子小心扶住,法力涌入他体内,缓缓为他化解冰霜,疏通经脉。 身后的山坳,那些人魔宗弟子已经被剿灭得干干净净,毕竟没有姬少离在场,他们就乱作一团,不成章法。 就连天一道人都没有料到,张炎竟能将姬少离拖延如此之久,给他们赢得了太多的时间。 如今姬少离身上弥漫的气息,已经不是普通净水宗弟子能够有效参与的了,不仅是境界上的差距,就连玄清子,都不是他的一招之敌。 第88章 峡谷大战 姬少离灵识扫过,足足八十一柄飞剑。 这法力得深厚到什么程度? 他不禁疑惑,活了几十岁,从未见过有人一口气驱使这么多飞剑,哪怕是那些很少出手的老怪物,都不会如此浪费法力。 即便是阳神境高手,能够以神魂遨游天外,一念灭杀万千生灵,也都是以魂魄念力对敌,绝不会滥用法力,这种行为,活像一个暴发户。 毕竟这个世界灵气稀薄,法力修来不易,耗尽了就得重新打坐恢复,需要很长时间,除非有灵石傍身。 可消耗灵石修炼的,更加奢侈,几乎不会有人这样做。 “这家伙,究竟是个什么怪胎?” 姬少离百思不得其解,喃喃道:“也不见他凝练了阴神,为何神魂如此强大,法力还这么深厚?” “难道真的是因为义庄的神物?” 究竟是什么神物,能让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变得这么强? 张炎几乎是横空出世,不过是一个义庄的小小收尸人,不仅让净水宗青眼有加,更能在朱河县掀起一些不小的风浪,却完全无迹可寻。 姬少离几乎认定,是那神物导致,凭空诞生了这样一位强者。 既然如此,那就将之扼杀在摇篮之中! 杀念起。 幽冥法身发出奇异震颤,体表有魔纹凝聚,顿时引起整座峡谷的共鸣,就连四周的天地灵气都与姬少离形成共振,任由他摆布。 “幽冥战阵!” 天地灵气徒然变得森寒,姬少离心随意动,举手投足间,就能调动四周灵气,令它们交织缠绕,化为一座阴冷囚笼,将整座峡谷都笼罩起来。 张炎也被囊括其中。 “好一个天寒地冻!” 张炎感觉四周的灵气都突然有了攻击性,化为一根根尖锐的冰晶,密密麻麻缠在一起,极速往内蔓延,导致他能活动的空间越来越少。 “在这战阵之中,我就是主宰!” 姬少离的声音弥漫在四周,他的幽冥法身与这战阵无比契合,只要念头一动,就能出现在任意地点。 数个呼吸之间,他就凭空出现在张炎周遭不同方位,连续偷袭,张炎只得以飞剑抵挡,十分被动。 甚至还有不少冰晶出其不意,突兀从他身后刺来,还好他灵觉延伸,时刻提防,不然就被刺伤了。 “破!” 八十一柄飞剑组合成一个磨盘剑阵,悬浮虚空,将张炎护在其中,剑尖朝外,以相反方向来回碾压,将那些冰晶碾成了碎片。 虽是寻常的精铁长剑锻造,并不耐用,但每一柄都有雾柳留存的仙气,更有能勾动天地的阵符藏于其中,因此并没有多少损耗。 仅仅瞬间,这一座阴冷囚笼就被破开,大量天地灵气倒灌进来,令冰冻的峡谷复苏了一些生机。 “死吧!” 张炎心念一动,八十一柄飞剑四散开来,在空中重新聚集,犹如密集箭矢,朝姬少离飞驰而去! 姬少离身形闪烁,寒气弥漫的范围之内,他的身影能够轻易出现在任意位置。 咻咻咻! 破空声此起彼伏,千年法力完全爆发,一道道紫色剑芒吞吐,在空中留下凌厉的弧线,只是一刹那,就穿透了姬少离的身躯。 姬少离难以置信,低头看着幽冥法身犹如筛子一般,不禁愣住了。 “我这法身,速度如此之快,竟然躲不过去?” 他心头默念法诀,幽冥法身转瞬间便又愈合,毕竟不是真正的肉身,而是依靠内部灵石阵法驱动,只要阵基未损,就能够恢复如初,只是消耗灵石能量而已。 幽冥法身不是以坚不可摧著称,而是以其阴寒诡异闻名,然而即便不够坚固,也能够及时愈合,除非是短时间内承受了不可抗的外力,造成不可逆的伤害。 很显然,归一剑阵力量分散,并不足以将之破坏。 张炎见状,不禁啧啧称奇,这法身似乎不死不灭,若是血肉之躯被这剑阵洞穿,恐怕早就一命呜呼了,姬少离竟然毫发无损。 “我就不信你能一直躲在这乌龟壳里!” 张炎大吼,法力鼓荡,衣衫狂舞,八十一柄飞剑分成九片,每一片都是九柄飞剑,围绕在姬少离四周,以他为圆心,猛地捣了过去! 九道曲线在空中划过,强大的气压碾过,就连荒土都被犁出了几道深深的沟壑。 姬少离大骇,体表滋生一道阴寒护罩,身躯来回闪烁,但张炎灵觉延伸之下,早就将他锚定,任由他飞窜,都逃不过飞剑的锁定。 轰! 几乎是同一时间,所有飞剑都轰击在同一锚点,那中心处,正是姬少离所在。 巨大的气浪翻飞,尘土飞扬,这一击,数半飞剑都出现了裂痕,恐怕只要再发出一道攻击,就会完全摧毁。 烟尘消散,只见姬少离半跪在地上,幽冥法身的中心被轰出了一个大洞,张炎甚至能看到里面的阵法纹路,以及核心处一块青色的菱形石头。 只有巴掌大小,灵气涌动,然而已经黯淡了不少。 “这就是灵石?” 张炎不动声色,蓄力准备再来一击。 “你以为这就能杀了我?” 姬少离冷笑,那块灵石弥漫青光,阵法被驱动,幽冥法身又开始缓缓愈合。 不消片刻,就能够再次恢复如常。 “姬少离,这法身能护你一时,可你总不能一直藏在里面吧?” 张炎说道:“如此阴寒的气息,一直笼罩在阴神上,你能受得了?” 闻言,姬少离脸色一变,转瞬间便恢复如常。 他没想到,张炎竟能想到这一点,他的确不能长久藏身其中,幽冥法身阴寒气息太盛,能够反噬阴神,他每一次最多只能利用半个时辰,就需让阴神重新回归肉身滋养。 这毕竟是外物,不像本体一样,与阴神天然契合。 更何况需要灵石驱动,灵石一旦耗尽,就只能汲取外界的微弱灵气,根本不足以驱动所有阵法,到时候阴寒之气反噬,无力反抗,搞不好阴神就一直困在其中,被寒气侵蚀,无法脱困。 “那就不妨试试,看是你的飞剑先被摧毁,还是我的法身先崩溃。” 姬少离扫了一眼那些飞剑,其中不少都已经残缺,只要再扛过一击,对方就没有飞剑可用,到时候,就轮到自己大显身手了。 毕竟在他看来,张炎也就这一套剑阵能够拿得出手。 第89章 算计 姬少离判断得没错,张炎目前的最强杀招,就只有归一剑阵。 之前遇到过的最强对手,也不过是那头异种水猿,还是与天一道人和玄清子联手,利用科学方法引下天雷,才将之剿灭。 巫觋之术能够拘控生灵魂魄,但也只针对神魂不够强大的存在,像姬少离这种凝练阴神都不知道多少年的强者,自然不适用。 “既然如此,那就试试!” 张炎掀起嘴角,不禁冷笑起来,看起来胜券在握,道:“只是你等会可别后悔,要么你这辈子都躲在法身之内,忍受寒毒侵蚀,要么,你就阴神脱壳,做一个孤魂野鬼。” 闻言,姬少离神情猛地一变! 难道对方能找到自己的本体不成? 一旦找到本体,将肉身毁掉,他可就真成了孤魂野鬼了,阴神失去了寄托之所,只能逐渐消亡,或者像那黑烟老者一样,不停地冒风险夺舍他人,次数多了,就会迷失自我,不仅记忆残缺,甚至还有可能被他人反噬,成了嫁衣。 再或者,像雾鬼一样,获取某种传承,成为鬼躯,一辈子停留在原本境界,不得寸进。 无论是哪种结果,都不是他能够接受的。 “你在唬我?” 姬少离目光冰冷,他之前布下迷幻阵,本体藏在阵内,那阵法极其繁复,是以阵盘施展,将地势演变都算入其中,非阵法大师难以勘破。 “是不是唬你,等会你自然就知道了。” 张炎不再言语,八十一柄飞剑环绕周身,紫色剑芒吞吐不息,犹如一条条灵活多变的游鱼,在空中肆意游弋。 “杀!” 空气如汪洋大海,飞剑如鱼群,朝姬少离刺去,洞穿他的法身之后,也没有丝毫停息,再次蓄力斩下。 幽冥法身不停破损,又再度愈合,每一次都消耗核心灵石的力量,那灵石逐渐变得黯淡,恢复速度也肉眼可见地变慢了。 砰砰砰。 飞剑纷纷传来开裂折断的声音,不过片刻,就折损了大半。 这无疑是两败俱伤的打法,张炎不禁咂舌,感叹武器质量的重要性。 要是飞剑都换成了神兵法宝,任凭他姬少离的血量再厚,也能活活将他耗死。 “糟了,这法身不能再用了。” 姬少离暗道:“灵石即将耗尽,我的阴神也离体太久,马上就要到半个时辰的界限了。” 再不回归本体,幽冥法身就将反噬阴神,到时候被寒毒侵蚀,就得不偿失了。 不甘心! 姬少离狠狠地斜视了张炎一眼,那些飞剑都耗损得七七八八了,这时候走,也太亏了! “反噬就反噬,大不了回到宗门好好疗养,煮熟的鸭子,总不能让它飞了!” 想到这里,他身形连续闪烁,阴寒之气猛地爆发,凭空出现在张炎身后,一只漆黑冒着浓雾的爪子,疯狂袭来! “幽冥鬼手!” 劲风划破虚空,姬少离咆哮着一爪撕下,张炎连忙飞遁,操控仅剩的几柄残剑抵挡,却根本就挡不住。 即便他灵觉延伸四周,时刻警惕,却依旧是迟了。 残剑里面的阵符都已经损坏,如今只是凡铁,瞬间就被一爪撕成碎片,仅仅上面弥漫的阴寒之气,就令张炎的灵觉都变得迟钝。 在他还未反应过来之时,后背衣衫就已裂开一道大口,背心落下三道血痕,瞬间就爬满冰霜,朝体内血脉侵蚀而去。 张炎连忙飞遁离开,服下几粒丹药,法力运转之下,伤痕缓缓愈合。 “没有剑阵防身,你还能得意多久?” 姬少离再次闪身而来,张炎不再恋战,连忙施展遁术离场。 只可惜飞剑尽数损毁,不能酣畅淋漓地大战一场,张炎十分遗憾。 他一边施展九影化虹术,一边将视角切换到三足乌鸦身上,此时的三足乌鸦盘旋在野猪林上空,在它下面,则是罗隐缓缓前行。 不一会儿,二者就停留在了一处草丛。 “破妄之眸!” 罗隐双眸有火焰符文涌现,瞬间边看透了这座迷幻阵,里面姬少离的本体正盘膝而坐,连呼吸都没有。 能找到这处方位的,只有三足乌鸦,它能凭借气息感应到姬少离本体的存在,但阵法隔绝外界,想要进去,还是有些困难。 也唯有破妄之眸,能洞察一切伪装。 罗隐一眼便看到几处灌木底下,有阵盘埋在其中,不消片刻,所有阵盘就都被挖掘了出来。 眼前景色大变,再也没有丝毫掩饰,一切都真真切切地呈现出来。 罗隐来到姬少离的本体跟前,一掌拍下,磅礴的尸鬼之气蔓延而出,将躯体逐渐腐蚀,冒出阵阵白烟。 仅仅半炷香的时间,姬少离的肉身就消解崩溃,只剩下一件贴身锦衣,以及一个巴掌大小的乾坤袋。 这件锦衣有毫光隐现,一看就知道不凡,应该是一件防护宝衣。 罗隐将锦衣与乾坤袋收起,接着又悄然隐入了林间。 三足乌鸦翩翩然飞起,发出惊慌尖叫,朝姬少离的幽冥法身所在快速飞去。 “乌叔,发生了什么,为何如此焦急?” 藏身于法身之内的姬少离,由于灵石能量不够,并没有追上张炎,此刻正急着回到迷幻阵内,让阴神回归本体。 “少主,不好了!” 三足乌鸦急忙道:“你的本体被发现了,已经……已经……” “什么?!” 姬少离大感不妙,就连阴神都惊得震颤起来,连忙道:“赶紧过去!” 话音未落,身影便消失无踪,三足乌鸦拍打着翅膀,紧紧跟上。 “该死!该死!” “张炎,我要将你碎尸万段!” 仅仅片刻,三足乌鸦就听到前面传来姬少离愤怒到极致的咆哮声。 姬少离站在一片狼藉的林间,看着已经化为一滩血肉的本体,浑身颤栗,他此刻哪里还不明白,自己被张炎算计了! 不仅找到了他的本体所在,还能在如此短时间内破解迷幻阵,毁掉他的肉身,种种手段,让人不寒而栗! 如今的他,已经骑虎难下,要么继续藏身在幽冥法身之内,回到宗门再去想办法让阴神脱壳,找到新的肉身寄居,要么,趁还未被反噬太深,此刻就阴神离体,冒着风险回去。 他已经不再有其他选择了。 一切,皆是因为张炎所致! 第90章 少主,我来助你 姬少离愤恨不已。 此行本来做好了周全的计划,然而出师未捷,不仅麾下宗门弟子全军覆没,就连自己的本体都被毁了。 先是遣派雾鬼潜入义庄,接着又令人夺舍天门道长,情报收集得无比详细,还有三足乌鸦为他打探消息。 姬少离实在是想不通,究竟问题出在哪里? 此时的张炎,已经朝那处山坳遁去,视角切换到三足乌鸦那里,见姬少离那狂怒的模样,不禁感到可笑。 接着,他从衣袖之中取出一截指骨,扔了出去。 “雾鬼,轮到你出场了,我等你的好消息。” 茫茫白雾弥漫而出,雾鬼身形如波涛一般震颤,在雾气之中亦虚亦实。 他点了点头,便朝姬少离的方向赶去。 只要灭了姬少离,就能解救自己的儿子,雾鬼义无反顾。 密林之中,三足乌鸦在空中盘旋,不敢落下,姬少离的幽冥法身阴寒至极,稍微靠近,就会被寒毒侵蚀。 它隔空停在姬少离头顶,小心提醒道:“不如先返回宗门?” “宗门离此地上千里,等我回去,这法身怕是永远摆脱不掉了。” 姬少离眉头紧皱,道:“到时候反噬越来越深,我的阴神也会扛不住。” 本来打算除掉张炎,搜魂之后,取得义庄神物,再回去邀功,这样一来,那些老怪物也会尽心助他疗养阴神,说不定还会为他寻一具极佳的躯体。 这世间有一些天才,天生资质超群,比如传说中的纯阳之体,或者先天道体,一旦夺舍进入此类躯体,灭掉原本的魂魄,神魂与体魄契合之后,修行必然一日千里。 可如今,不仅麾下弟子一个不存,自己寸功未建,还白白损失了肉身,回去恐怕会被人耻笑。 如此一来,少主的地位都可能动摇,被其他支脉的人觊觎,时间长了,实力一旦跟不上,很可能会被他人顶替。 “主人,不如当断则断,舍弃这幽冥法身,以阴神的状态回去再说,掌门不会责怪你的,定会想办法为你重筑肉身。” 姬少不禁离迟疑起来。 阴神离体极其危险,失去了肉身的庇护,一遇到日光和雷霆,就会被逐渐消磨,变得萎靡不振,如果再遇到敌人,那后果不敢想象…… 更何况这密林之中,四处都是净水宗的人,天一老道就在其中,他实在冒不起这个风险。 此时一阵白雾缓缓蔓延而来。 雾鬼的身影悄无声息出现,犹如波涛一般,缓缓晃荡。 “少主,我能助你阴神脱困。” 他的声音古井无波,十分沉稳。 姬少离一见到雾鬼,就觉得诧异,疑惑道:“你为何会出现在此地,不应该在清河郡为我打理凡俗生意吗?” “是乌前辈通知我来的。” 雾鬼神情坦然,继续道:“它本是让我来助阵。” 平日里,雾鬼为姬少离打理凡俗产业,目的就是让他在宗门庇护自己父子。 在姬少离的印象中,雾鬼传递完消息之后,就应该回到清河郡了。 毕竟,他的产业大多在那里。 清河郡与玉京城只有三百里距离,雾鬼赶过来确实不需要多久,这套说辞也算是合情合理。 姬少离点了点头,他疑心确实很重,但三足乌鸦跟了他几十年,任何他交代的事情,都办得十分妥当,他自然很放心。 “你能助我阴神脱困?” 姬少离扫视了雾鬼一眼,灵识蔓延,便见到那白雾笼罩之中,还藏有不少恶魂。 这些白雾,确实是一处极佳的藏身之处,非常具有隐匿性,若是在山林间化为瘴气,一般人还真难以看出和寻常雾霭有什么区别。 只要刻意隐藏,恐怕就是道宗高人都难以察觉。 “小人在宗门秘境之中得了传承,以雾鬼之躯穿行山野,应该能够带少主阴神回去。” 雾鬼目光诚恳道:“少主对我有再造之恩,没有少主的允许,我也无法进入秘境,更不会有今天,就连我儿,说不定都早已夭折了。” “很好,知恩图报,不愧本少主对你的栽培。” 这一顿马屁拍得姬少离极为受用,觉得雾鬼说得句句在理,不禁有些自得,心情也瞬间好转了不少。 “少主,我准备好了,您随时可以进入白雾。” “好。” 姬少离沉住气息,施展宗门秘法,幽冥法身顿时弥漫出一道道阴寒黑光,紧接着,发出一阵低沉的惨烈嘶吼,法身之内有一道虚影缓缓挣扯而出,仿佛竭尽所有力气,如破蛹一般,苦苦褪下外壳。 片刻之后,姬少离的阴神才堪堪脱离束缚,幽冥法身果真具有极强反噬,每一次褪下,都极为消耗魂力。 “呼……” 幽冥法身失去操控,不再有阴寒气息弥漫,落在地上犹如一具木偶。 姬少离的阴神却变得黯淡下来,甚至连温度都降低了一大截,不再毫光隐现,神采奕奕,而是被寒毒侵蚀,变得萎靡虚弱。 如果此时遇到天一道人,他连一招都躲不过去。 四周白雾弥漫,姬少离一钻入其中,就凶狠地扑了上去,抓住一条恶魂便疯狂啃噬起来,仅仅片刻,就啃噬了好几条恶魂,用以弥补他的魂力。 他何时受过这等屈辱,竟需要啃噬恶魂滋补,这种狼狈的模样,被雾鬼见到,他内心感到膈应不已。 姬少离下定决心,一回到宗门,就会除掉雾鬼,以免自己的难堪被他人知晓。 此行所发生的一切,都要被抹消,他堂堂人魔宗少主,不能有任何的污点。 “少主,我们走吧。” 雾鬼见到姬少离那令人作呕的吃相,不禁觉得恶心,但面上依旧维持着应有的恭敬。他化身茫茫迷雾,在林间缓缓前行,姬少离藏身其中,看不出丝毫端倪。 三足乌鸦冲天而起,在前方带路。 不知不觉,白雾便出现在一棵参天大树面前,那里竟悬着一面镜子。 此镜仿佛由无数火焰拥簇而成,毫无雕琢痕迹。光线照入其中,竟隐隐变得扭曲起来。 姬少离原本藏身白雾之中,可突然发现四周的雾气全部退散,眼前出现了一枚铜镜,视线一旦接触,镜面竟逐渐诞生出了光芒。 他盯着镜子,目光渐渐呆滞。 第91章 悲惨世界 姬少离原本还在疑惑,此刻思绪却被突兀中断。 镜中出现了一个少年,眉宇间稚气未消,却又布满阴霾,他跪在皑皑白雪之中,抱着一具女人的尸体,嚎啕大哭。 那是姬少离的过去。 怀中的女人,正是他的母亲,一个不知名的山野妇人,多年前被魔道掳去,进献给了人魔宗的掌门姬九幽。 而他,就是姬九幽某次酒后乱性的产物。 姬少离从小就过得极其贫困,母子受尽凌辱,就连生父姬九幽都不太愿意承认他的存在,毕竟和一名山野村妇诞下子嗣,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他的其他子嗣见状,也就开始肆意欺辱母子二人。 毕竟姬九幽家大业大,除去宗门的势力,仅仅是凡俗的产业,都足以让所有人眼红。 他的子嗣,拥有他的血脉,严格意义上,都具有继承的可能性。 为了脱离苦海,姬少离苦心修炼,甚至不惜走极端,修炼威能巨大却极为凶险的魔功,由于无人引导,他一次次走火入魔,并且凭借顽强的意志力扛了过来。 终于,在一次门内大比之中,他绽放异彩,引得一位宗门老怪物的注意。 老怪物暗中收他为徒,引导他修行,却极其严苛,为了修为精进,甚至逼他绝情绝性,杀掉至亲之人。 姬少离被逼得疯魔,见活得如蝼蚁一样卑微的母亲,这些年为了他变得憔悴不堪,年纪轻轻却有如佝偻老妇,不禁悲恸不已。 如此痛苦地活着,日复一日,还不如就此解脱! 那一夜,大雪滂沱,洒遍千山。 姬少离盘膝打坐了整整半夜,才终于下定决心。 他亲手震碎了母亲的心脉,那时候,母亲却正在为他煲汤,见他归来,洋溢出欣喜的笑容。 她至死都不可置信,眼中却没有丝毫的责怪,只要孩儿能够在这吃人的宗门立足,日后能成为人上人,她的一条贱命又算得了什么? 她缓缓瘫倒在姬少离怀中,神情安详。 姬少离却痛苦嘶吼,情绪剧烈波动之下,竟接连突破,晋升炼神境,成功凝练了阴神。 此时的老怪物出现在他身后,衣袖一挥,便将他母亲的魂魄收入一个玉瓶之中。 “等你踏入阳神境,就能助你母亲轮回,护她真灵不灭!” 老怪物面无表情道:“姬少离,好好修行吧,在这个吃人的世界里活着可不容易。” 姬少离心中燃起希望,他要更加刻苦修行,获取更多资源,早日晋升更高境界,助母亲轮回! 十几岁的少年,一举凝练阴神,可以说是惊才绝艳,在宗门中立刻就成了香饽饽。 他终于得到了来自父亲的注视,也终于获得了梦寐以求的地位。 但,一切来得太晚太晚了,他甚至都觉得有些可笑,觉得无比地嫌恶。 那些曾经对自己母子百般凌辱的人,如今竟舔着脸上来,对他恭恭敬敬,百般顺从,无疑是极大的讽刺。 姬少离并没有想过放了这些人,明里暗里,他都无所不用其极地加倍奉还,甚至将母亲悲惨的一生,都归结在了他们身上。 又是一场大雪,洁白无暇,仿佛能掩盖世间一切的肮脏与罪恶。 姬少离就是在这样的日子里,成为了宗门少主,因为其他有资格竞争的人,不是疯了,就是傻了,再就是从此消失了。 第92章 招魂幡 见到姬少离最终的那一丝悔恨,张炎也有了轻微的动容。 不过,他依旧感到疑惑。 “难道我修成阳神,就能助你母亲轮回了?” “不错,人魔宗有阵法,凡是死在宗门的人,阴魂都会被卷入后山秘境之中,供那些老怪物驱使。” “不愧是魔道,果然不能以常理度之。”张炎不禁咂舌。 如此看来,人魔宗的根基很深,就连身为少主的姬少离,都只窥得一斑。 他不过是接了宗门任务,对于幕后的缘由都是一知半解,只知道要消弱净水宗的实力,占领义庄,为老黑山里的那位娘娘投喂阴魂。 想到这里,张炎不禁问道:“你可认得赵清河?” “你是说那头潜伏在朱河县的半妖?”姬少离反问道。 “半妖?” 张炎诧异,疑惑道:“赵清河是半妖?” “他是西域血妖与人族结合的产物,不伦不类,血妖嗜人血,昼伏夜出,他却如常人一般百无禁忌,只是更为残忍嗜血。” “原来如此。” 张炎连连点头,当初在赵清河的府邸就搜出了不少少男少女,他们被折磨得不成人形,手臂动脉皆是割裂的血痕,显然是被人反复采用过精血。 说起半妖,他一点也不陌生,先前那金凤楼的老板,就差点被转化为半妖,只是被他中途破坏,不过即便成了也是属于后天变化,根基不如先天。 还有那花魁焰蓝姑娘,已然成了半妖,到时候还要去当面会会。 “听说赵清河逃离了朱河县,就连和他一起的那头水猿,都被人给灭了。” 姬少离忍着钻心之痛,低沉道:“如果我没猜错,他应该是动了你的义庄。” “你很聪明。” 张炎点了点头,继续道:“我只想安安心心地替人收尸,不喜欢被打扰,你可知道,他逃去了哪里?” “自然是玉京城,他主人那里。”姬少离喃喃道:“你很快就会被人盯上了,他的主人可是一位大人物,很不好惹。” “那就静观其变了。” 张炎心头笃定,再次问道:“我且问你,雾鬼的儿子,为何也被送进了玉京城?” “他四魂八魄,身体虚弱,极易夭折,难道不该留在宗门疗养?” 一旁的雾鬼见状,感激不已。 他没想到张炎会对自己的事情如此上心,一瞬间热血上涌,恨不得肝脑涂地为他卖命。 业火继续灼烧,姬少离阴神颤栗,他已然清楚,张炎的底蕴恐怕非同寻常,远非只有义庄神物这一道底牌。 当初雾鬼传递消息,引他来野猪林,恐怕就是张炎设的局。 想到此,他不禁感到胆寒,眼前的收尸人,实在是深不可测。 “很不巧……” 姬少离艰难说道:“还是那位玉京城里的大人物,他盯上了雾鬼的儿子,宗门也乐得成全……” “我倒是很好奇,那位大人物,究竟是何方神圣?”张炎神情凌然,继续问道。 “自然……自然是闻香教的人。” 话音未落,姬少离的阴神逐渐虚无,罪孽黑气被业火烧尽,化为了一具透明的魂体,已经奄奄一息。 他的神色清明,不再像先前一样充满阴骘邪恶,变得无比纯净。 “果然是闻香教。” 张炎闭上眼睛,缓缓消化这一消息。 不出所料,老黑山、人魔宗、闻香教,这三者之间,一直都有着错综复杂的勾连。 如若不然,赵清河不会刻意隐去关于磺山舆图的信息,更不会与人魔宗勾结,派人潜入义庄,欲要替换所有收尸人。 此时镜中的景物都已消失,业镜再次成为死物,被张炎收入了枉死簿中。 “姬少离,你造下太多杀孽,今后就好好赎罪吧!” 张炎心念一动,姬少离的阴神便消失不见,被枉死簿吸入其中。 “开!” 紧接着,虚空中出现了一道裂缝,那一具如木偶般瘫倒在地的幽冥法身,被收入了须弥空间。 张炎低下头,发现手中出现一面黑幡,上面刻有玄妙符文,无比深奥。 招魂幡! 通体漆黑,材质如丝如帛,有半人高,又名亡灵旗,用来招引八方亡魂。 张炎将黑幡握于手中,缓缓舞动,顿时感觉陷入泥潭,越来越吃力,不得不以法力驱动。 呼呼呼…… 阴风袭来,寒气逼人! 不一会儿,就有一道道阴魂,从不远处聚集而来,张炎定睛一看,不正是那些战死的人魔宗弟子? 仅仅片刻,聚集的阴魂就有近百,纷纷涌入了招魂幡内,被吸入了枉死簿中。 第93章 凶榜 “多谢老大!” 雾鬼身影如波浪起伏,欣喜异常。 他没想到张炎会如此上心自己的事情,若是在人魔宗,恐怕要付出极大的代价,做出不少违心之事,才能勉强换来帮助。 “答应你的事情,自然要做到。” 张炎继续说道:“此事非同小可,要做足万全准备,我们先回去,从长计议。” 他将姬少离的乾坤袋放入了须弥空间,手握鎏金长枪,朝那处山坳走去。 山坳间一片狼藉。 斗法留下的痕迹,令大地都化为焦炭,草木也遭了殃,人魔宗弟子全军覆没,看来收尸人又有得忙了。 此时的净水宗弟子寻了一处空地,他们个个情绪高涨,在收取战利品之后,纷纷聚成一团,啃起了干粮。 其中不少都是初次迎敌,从一开始的战战兢兢,到此刻的热血沸腾,不过是经历了一场战斗的洗礼。 “不知张居士如何了?” “没想到姬少离如此强横,我竟不是他的一招之敌。” 玄清子围着一团篝火喝酒暖身,面露担忧,他已经完全恢复,却也知道,对付姬少离,并不是人多就有用。 在喝了半壶酒之后,他双眼朦胧,眼前一道茶青色的身影缓缓出现,他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张居士,你没事?” “我能有什么事?”张炎反问道。 他一把夺过玄清子的酒壶,痛饮一口,将那柄鎏金长枪掷在地上,枪尖没入土中。 “这……” “你灭了姬少离?!” 这柄长枪可是姬少离的贴身法器,竟被张炎夺了过来,他不禁惊得呆住了。 姬少离是四品巅峰的魔道修士,恶名在外,纵横天下近十年,凶榜上排得上号的人物。 凶榜。 是大离朝廷官方发布的榜单,专门记载一些穷凶极恶、罪大恶极之辈,是人人得而诛之的必杀榜单! 悬赏奇高无比。 像姬少离这种排行前三十的凶人,通常都有万两黄金的悬赏,惹得不少赏金猎人虎视眈眈,可这么多年过去,折损了不知多少高手,姬少离依旧活得好好的。 死在他手上的诛魔校尉、斩妖天师,都有近十位。 “侥幸而已。” 张炎讪笑,环视一圈,发现净水宗弟子个个都盯着自己,那眼神,像是见到了怪胎一样。 堂堂人魔宗少主,就这样死了? 死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收尸人手中? 张炎被盯得有些不自然,连忙转移话题,问道:“怎么不见天一道长?” “道长担心你的安危,寻你去了,很快就会回来。” 玄清子幽幽叹息,初识张炎的时候,他还是一个对修行一窍不通的人,没想到短短时间,竟能以一人之力独杀姬少离这种高手。 越想心里越是不平衡。 可又能怎么样? 人和人之间的差距,比人和狗的差距都大。 张炎注定是天之骄子,不是自己这种凡人能够相比的。 这样一想,玄清子心里又好受了不少。 不一会儿,天一道人便从远处归来,见到张炎的那一刻,欣喜之情洋溢而出,显得极为热忱。 可在见到他背后破裂的衣衫,以及那一道爪痕时,却又转瞬化为了深深的担忧。 “张居士,你没受伤吧?” 天一道人凌空而立,小心巡视四周,生怕姬少离随时过来偷袭。 “多谢道长关心,受了点小伤,不过无碍,已经恢复了。” 张炎拱手道:“大敌已除,大家可以安心回去。” 第94章 净化 回到义庄,已是清晨。 净水宗道人在玄清子的带领下,纷纷离去,他们大胜一场,缴获了不少战利品,一个个兴高采烈。 不多时,便有朝廷镇守前来,足有数十人,在义庄一侧做了简单驻扎,就前往野猪林,清理战后残余。 他们是诛魔校尉,隶属于玉京城斩妖司衙门,天一道长是他们的三大客卿之一,地位崇高,诛杀姬少离的消息一经传出,便产生了极大的轰动。 斩妖司也因此立了大功。 本来诛魔校尉已经部署在各大要道,布下了天罗地网,随时听候调遣,却没想到净水宗为报弟子被杀之仇,竟自行动手,完全不劳他们费心。 张炎径直来到义庄后院,发现自己的宿舍大门敞开,天门道人的尸首竟碎落在床前,几名收尸人正在小心收拾。 至于老黑,则依旧在他榻上呼呼大睡,茫茫紫气弥漫而出,正在蜕变。 “老大,你回来了?” 麾下收尸人连忙站立一旁。 “将尸体拼接整齐,再运出去让天一道长过目。”张炎吩咐道。 这伤势,一看便是雾柳所为。 张炎来雾柳身前,果然发现一颗鸡卵大小的雾球,悬挂在它的枝头上,里面一道虚弱人影,正是天门道人的魂魄,看起来奄奄一息,元气大伤。 雾柳枝条晃动,似在倾诉。 “你是说天门被人夺舍了,所以才会成为内应?” 雾柳枝条上下摆动,张炎了然。 叹了口气,他将天门道人的魂魄握入手中,随手一抛,便附在了那具碎尸之上。 天门道人凝聚了阴神,即便神魂受损,也能维持一段时间不散,回到宗门做一场阴事道场,便能顺利轮回。 正午时分。 诛魔校尉纷纷归来,将一具具人魔宗弟子的尸体悬在笼车之内,推了出去。 他们要一路游街示众,以震慑天下! 回到斩妖司之后,还要斩首,用尸体来填炼妖窟的那道深坑。 天一道人与诛魔校尉交流片刻,安排了一些事项,就见张炎正在为师弟天门收殓尸体。 “劳烦居士了。” 天一道人神色惆怅,有一种兔死狐悲之感。 “不必见外,天门道长应该是被人夺舍,所以才出卖我们。” 张炎提醒道:“方才见他的尸首碎落在我宿舍,应该是被人操控了。” “当真?!” 天一道人连忙来到尸体之前,以灵识查探了足足半炷香的时间,才面带惊异道:“我就说,师弟不可能出卖宗门,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脸上似悲似喜,原来师弟不是内应,也并没有染上污名,这下总算可以向道首交代了! 张炎在一旁无比感叹,看来天一道人对师弟的感情很深厚,才会如此失态。 过了片刻,见天一道人情绪平复下来,张炎才试探道: “道长可知哪里能获取法器,我目前还缺……” “宗门有一座万器山,法宝极多,皆是不凡,居士随时可以去挑选一样。” “才一样……”张炎忍不住吐槽。 他缺的可是九九八十一件,上次即便是凡铁锻造,也花费不少,连收尸的月俸都透支了。 第95章 惊城隍 “这……” 雾鬼小心翼翼地触摸着法身,连连惊叹。 他好久都没有过这种感觉了,自从成了鬼躯,他就再也无法感知血肉之躯的触感。 法身和真人一般,也不再阴冷,甚至连丝毫寒气都没有。 “试试,驱动那灵石。” “好。” 雾鬼驱动核心处的灵石,发现浑身有霞光隐现,整个法身都介于半虚半实之间,茫茫白雾也自成领域,不多时,便化为一团轻盈的雾气。 空气中只有轻微的波动,若不仔细以灵识探查,都极难找到雾鬼的真身所在,隐匿性极佳。 数百道恶魂藏身其中,并不显现,变得更为飘渺,一瞬间就冲散开来,化为漫天虚影,无论是速度,还是诡异程度,都增强了数倍。 有了这法身,雾鬼就不再惧怕烈日雷霆,平日与常人无异,一到关键时刻,又能隐匿起来,给人以致命一击。 “多谢老大恩赐!” 雾鬼心中五味杂陈,他没想到有一天居然能够拥有躯体,到时候就能实实在在地触摸自己的儿子了。 张炎见他如此兴奋,也不禁感到欣慰。 “你先去适应一下这具法身,到时候随我一同进入玉京城。” “是!” 雾鬼喜出望外,身形一闪,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做梦都想着能早日前往玉京城,找回自己的儿子。 是夜。 月明星稀。 张炎取出招魂幡,飞身而起,朝远方遁去。 朱河县方圆一千余里,张炎将之划分为一百个区域,每遁至一处,便凌空而立,以法力催动招魂幡。 呼。 招魂幡能将方圆十里范围内的阴魂接引而来,几乎每挥动一次,便平均有七八道阴魂涌入其中,被吸入了枉死簿内。 有几处地方阴魂极少,是一些较为繁华的地带,比如高档的私宅聚集处,以及大家族的宅门庄园,他们生活条件高于常人,寿命自然也更长。 又有几处,死亡人数明显高于其他地方,比如监牢刑场,流民聚集地。 千里范围内,在生活医疗水平都不高的情况下,孩童易早夭,孕妇易难产,几乎每日都会死亡两三百人,更何况还有流民聚集,疫病散播,朱河县每日真实的死亡人数只多不少。 这些都是明面上的,说不定暗中还有邪人作祟,祭炼生魂。 阴魂能在尸体之内停留三日,才会被引入轮回,来不及的便会消散。 张炎施展九影化虹术,速度极快,每到一处挥舞招魂幡,几乎都有收获。 仅仅半夜,就将整个朱河县逛了一遍,无论是乡村,还是山林,都没有留下死角,招魂幡的范围暂时只有十里,却是无差别的。 “近三日内,死去之人竟有近千之数?” 张炎大为震惊。 这还只是一个小小的朱河县,大离王朝共有一万多个这样的小县城,那每日死亡的人口又有多少? 想想就觉得震撼。 不知不觉,张炎就感觉修为开始缓慢增长。 一百年。 两百年。 三百年…… 近千道阴魂,让他添了三百年道行。 “不对。” 张炎隐约觉得不对劲,平日每吸取一道普通的阴魂,枉死簿都会奖励一年道行的,怎么如今直接打了三折? 难道是因为规则变了? 张炎想起了前世打网络游戏的时候,一开始随便打一个怪都能升一级,到后面升级越来越难,需要的经验也越来越多。 目前看来,应该是同一个道理。 寻常阴魂只能以量取胜,以后反馈的奖励恐怕会越来越少。 果然还需斩妖除魔才行。 如今有一千八百年修为,应该可以挑几个软柿子捏一捏了。 张炎想起了朝廷颁布的那张“凶榜”,到时候可以买一张过来,按照榜单依次下手。 “该回去了。” 身形一闪,转瞬十里。 同时,朱河县城西,城隍庙。 灯火辉煌的大殿,香火缭绕,数丈高的城隍神像,俯瞰脚下,左右文武判官雕像亦恭敬而立,还有阴差、日夜游神雕像聚在一旁。 在大殿之后,是一座中堂,里面有一座氤氲血池。 池边立有一块三色石头。 几道虚影镇守一旁,仔细看去,竟是有金光护体的阴魂。 “今日为何连一道阴魂也没有?” “以往这时候,外面都排起队了,咱们这轮回池早就热闹起来了。” “难道,朱河县这几日竟无人身亡?” “再等等,说不定那些夜游神临时遇到了什么任务。” 几道阴魂面面相觑,他们皆是城隍神麾下的阴差,每日镇守这座小轮回池,送朱河县的亡者往生。 眼看就要日出东升,那些出巡的夜游神再不遣阴魂归来,恐怕会惹出大麻烦。 不消片刻,城隍庙大殿有两道虚影远遁而来,他们竟与那两座文武判官的雕像长得一模一样。 “城隍大人,大事不妙!” 文武判官神色惊骇,跪伏在地。 轰隆隆。 城隍神像霞光闪耀,双目逐渐灵动,竟张口说话了。 “何事惊扰本神?” “大人,今夜所有夜游神空手而归,竟没有拘到一道阴魂,他们赶到亡者所在之地时,所有阴魂竟不翼而飞!” “竟有此事?!” 城隍神的声音如雷霆一般,炸得整座大殿摇晃,几欲倒塌。 一旁的阴差镇守吓得肝胆欲裂,连忙纷纷跪伏。 朱河县城隍名为荻洪,生前乃是朝廷四品大员,受封显佑伯,曾随当今圣上一同征战,死后蒙荫册封城隍,掌管一县亡魂的往生之事。 大离王朝的亡者转生,亦由朝廷掌管,与外界隔离,有一座小型的六道轮回。 也就是说,就连生死投胎,都是由官方执掌。 生前建功立业者,或受百姓爱戴,万人敬仰之辈,死后可被册封为阴官,或者山神水神之流,享受民间香火,累积愿力,继续为朝廷效力。 “大人,夜游神都是收到各方土地社神传讯,才前往拘收阴魂,却没想到……” 文判官战战兢兢。 “令本县各方土地来见我,还有各村祭灵!” 土地爷吸收地方的香火供奉,掌管一方土地,如婚丧嫁娶、破土动工,各村祭灵则守护一村平安,助他们诸事皆顺。 所掌管的地盘上,一旦出现亡者,便会禀报本县城隍庙,随即就有日夜游神和阴差来接引亡魂。 可今日之事,却极为蹊跷。 所有亡者阴魂尽皆消失,长此以往,轮回池岂不是要空了,与之对应的,便是人口青黄不接,会伤及国本! 第96章 三千年道行 想到此,城隍荻洪便不寒而栗。 他不过是区区朱河县的城隍神,生前是一名武夫,死后受到册封,每日沐浴香火供奉,受到一县百姓的愿力加持,才催生出了神格,让阴魂堪堪蜕变为阴神。 由于修为并非是自行修炼而来,而是依靠朝廷认证,受到国运加持,才能维持真灵不散,因此也受制于朝廷,终生只能据守一县,不得擅离。 整个大离王朝,像他这样的县城隍有近万之众,是最基层的阴官,至于管辖之内的那些山神水神之流,皆可由他任命,仅此而已。 如今朱河县出现如此蹊跷之事,他需要查明真相,而后前往玉京城的阴阳司,向玉京城隍禀报。 而造成一切动荡的始作俑者,却是毫不知情。 张炎回到义庄之后,颇为欣喜,要是以后每驱动招魂幡一次,就能收取阴魂,即便奖励变少,耐不住量大管饱,也能将法力快速提升。 可归一剑阵需要大量材料,姬少离的多年积累,那些天材地宝即便全部卖出去,恐怕也只是堪堪能够凑齐。 毕竟灵石太过惹眼,市面上根本就不流通,价格很可能极高,也不好轻易出手。 更何况雾鬼的法身还需要灵石驱动,得多留一些给他才是。 想到这里,张炎做了下一步的计划。 他决定三日后前往玉京城。 为了保险起见,在此之前,他准备先去周边的县城以招魂幡收取阴魂,将法力再提升一截,毕竟玉京城里卧虎藏龙,指不定就会遇上什么危险。 到时候先去净水宗的万器山弄一两件趁手飞剑,再去拍卖行里,置换一些所需之物。 不知不觉,就已经天亮。 收尸人纷纷出门,偌大的义庄一下子变得寂寥起来。 张炎将沉睡之中的老黑抱了出来,放在雾柳之旁,让它沐浴在茫茫紫雾之中。 它的体内发出筋骨震颤的声音,时刻在产生蜕变,张炎定睛朝它胯下看去,发现那两颗像荔枝一样大小的蛋蛋正散发出阵阵毫光,竟连毛发都在缓缓脱落。 “居然开始掉毛了?” 张炎诧异不已,喃喃道:“这是开始化形了吗?” “化形之后会变成人形,就是不知道老黑会成为什么模样。” 张炎隐隐有些期待,老黑平时既胆小还贪吃,禁不起美食的诱惑,唯一值得欣慰的就是不好女色,要不然早就被那些母猫给勾走了。 就是化形之后,不知该如何修行。 毕竟是由畜类蜕变成人形,当属妖族,而妖的种类又千奇百怪,修行法门也是五花八门,张炎对此还不太了解。 像先前的苗梨,是大丘九命猫妖一族,有血脉传承,天生就知道该如何修炼族内之法。 而老黑这种野猫,要不是吃了一点元魂丹,也不会拥有这莫大的机缘。 “只能等化形成功之后,再想办法了。” 张炎不禁叹息,看来还是得想办法在玉京城站稳脚跟,毕竟是一国之都,消息灵通,到时候先加入消灾人衙门,再去净水宗,应该能搞清楚很多秘辛。 这个世界的底色,张炎还没有完全探知,毕竟信息来源太过单一,很多决策都没办法定下,只能先将实力提升。 由于招魂幡能够将方圆十里范围内的阴魂都接引而来,收尸人每日收尸掩埋,都不再需要他一一检查,除非是遇到死于非命,有明显异常的症状的死者。 义庄恢复了以往的宁静。 不多时,雾鬼便悄然归来,一脸欣喜。 “老大,这法身真是太适合我了,简直像是量身订制。” “不仅速度奇快,在驱动之下还能变得十分隐秘,和我这半鬼之身无比契合。” 雾鬼当初在人魔宗的密境之内得了传承,肉身崩坏,永远困在阴神境界,实力不得寸进,这法身却能为他增幅不少。 “待我准备一番,三日之后,前往玉京城。” 张炎郑重说道:“这三日,你先去玉京城里打探消息,切记不可暴露身份,不要关心则乱。” 雾鬼连连点头。 他早就迫不及待想要出发,毕竟事关儿子生死,一刻都不想耽误,可玉京城里的水太深,先前不过是半鬼之躯,一旦进去极可能被高人发现,说不定当场镇压。 如今有了法身,以他多年经商的头脑,去打探消息无疑是大材小用。 更何况,他先前为姬少离打理凡俗生意,在玉京城内也有不少渠道,如今刚好能派上用场。 “老大,三日后,我在京西客栈等你。” “好。” 张炎掏出一块灵石递了过去,道:“拿着,以备不时之需。” 雾鬼接过灵石,感激涕零,如此贵重之物,张炎竟说给就给,他不禁感叹,自己跟对人了。 法身威力强大,需要灵石支撑,有了这块灵石,他就可以放开手脚了。 身形一闪,雾鬼便径直离去。 直到夜深人静,张炎再次凌空而起,朝邻县飞遁而去。 九影化虹术速度极快,常人根本就看不清人影,更何况是夜间,更加难以发现。 张炎手握招魂幡,以法力驱动,缓缓挥舞。 方圆十里之内,便有阴魂被接引而来,吸入了枉死簿中。 依法炮制,一夜之间,张炎连续吸取了两县阴魂,共计一千七百多道,奖励道行近六百年。 加上先前的一千八百年,如今拥有两千四百年道行修为。 第二夜依旧如此。 张炎感觉吸取寻常阴魂,枉死簿所反馈奖励的道行越来越少,直到第三夜的时候,才堪堪突破了三千年道行。 然而就在抵达三千年道行的一刹那,他明显感觉到枉死簿内发生了剧变。 回到义庄,张炎连忙盘膝而坐。 枉死簿内。 霸下依旧被鬼蛹包裹,在冥川之底修行,距离破蛹突破之日,越来越近。 冥川之畔,密密麻麻的身影聚在一起,足有五六千之众,他们神色迷茫,有些不知所措。 远处的村落也变得十分拥挤,明显承受不住这么多的阴魂。 姬少离却是不言不语,盘膝在银月之下,沐浴着月华,弥补魂体。 还有那缺了一魂一魄的纯白水猿,竟和狸花猫走得极近,二者躲在角落,冷眼旁观那纷扰的一切。 “拜见上神!” 不知何时,银月的上空出现一张黑色大脸,村落里的阴魂纷纷跪拜。 见到张炎的轮廓,所有人都心生惶恐,就连姬少离都本能地颤栗起来。 “免礼,日后都不必再行跪拜之礼,我之前说过,世间无人值得你们双膝落地。” 张炎心随意动,那些跪伏之人顿时被一股巨力托起,站了起来。 “嗯?” 忽然,他脸色猛地一变。 那座雾之巨城,竟已然凝成实质,巍峨高耸,通体漆黑,弥漫出了恐怖的威压! 第97章 森罗殿 这座神秘的城池,总算能够窥见全貌了。 张炎念头扫过,发现竟难以探入其中,仿佛被一层禁制隔离在外。 巨城耸立,朝上往去,一眼看不到尽头。 在巨城的四周,依旧被诡异的浓雾笼罩,只能依稀看到一丁点山脉的轮廓。 枉死簿内的世界太过于神秘,按照规律,恐怕还需继续吸纳阴魂,才能逐渐解开剩下的区域。 “起!” 张炎心念一动,冥川远处又有几个村落如行云流水般建成,那五六千之数的阴魂,被转移到了其中。 紧接着,虚空中的黑色大脸消散,张炎的身影出现在了冥川之畔,朝那座巍峨巨城缓缓走去。 森罗殿。 张炎一抬起头,就能看到三个无比古老的字体悬在巨城中央,他根本不认识这三个字,却又能瞬间理解其中的含义。 念头完全无法穿透,张炎只能一步一步往前走去。 灰雾弥漫。 张炎一踏入厚重的大门,便发现内部是极高的挑空,映入眼帘的是无边无际的朦胧与模糊,只有每前进一步,四周的雾气才会消散,张炎本人就仿佛是一盏明灯,能够驱散这些黏稠而古老的阴暗。 他的头顶是高耸的穹顶,有雷光与业火交织,恢弘无比。 不知道走了多久,张炎的念头完全无法穿透,仿佛四周的一切都是布满了禁制的障碍物,只能一步一步,漫无目的地走下去。 终于,有阶梯出现在了眼前,仿佛古老的玄武岩,充满了凝实质感。 抬头望去,一道接一道,一眼望不到尽头。 张炎一脚踏上台阶,便被无穷伟力震退,连退了好几步才堪堪站稳。 不过就在刚踏上台阶的一瞬间,他隐约感应到了台阶的尽头,那里有一座悬空的宝座,若隐若现,被滚滚浓雾包裹。 宝座通体漆黑,对张炎有莫大的吸引力,犹如来源于魂魄深处的共鸣,他甚至在这一瞬间感应到了无数画面碎片,仿佛一切都似曾相识。 “这是……” 张炎诧异无比,在枉死簿内他如同主宰,言出法随,于是他再次踏上了阶梯。 然而依旧被震退。 不过这一次他有了明悟,是因为愿力不够! 只有吸纳更多阴魂进入枉死簿,开辟更多未知区域,才能凝聚亡者愿力,踏上阶梯,坐上那神秘的宝座。 他隐隐觉得,枉死簿藏着滔天隐秘,甚至关系到这个世界的本源。 只是如今实力低微,根本触及不到那些尘封的历史。 想到这里,张炎身形消散,意识回归到了现实。 睁开眼,已是日上三竿。 “呀呀呀……” 天空传来了熟悉的鸣叫,三足乌鸦盘旋片刻,落在了张炎的肩膀上。 即便不以巫觋之术驱使,它的魂魄之中也留下了张炎的烙印,平日能够自行活动,四处远遁,替他打探各方情况。 “何事?” “主人,朱河县的新县令到任了。” 三足乌鸦继续道:“赵清河的府邸,已经被县令派人接管,围了起来。” 闻言,张炎不禁感到疑惑。 赵清河的府邸不是早就被天一道人派人镇守了吗? 如今新县令刚一上任,不去先了解地方上的情况,就直接接管了? 这其中恐怕有什么猫腻。 赵府底下的大墓,那仙胎灵石,可是早就被张炎盯上了的。 难道…… 张炎突然想到了什么,顿时觉得不妙。 赵清河的幕后主使,那位藏身于玉京城的神秘大人物,恐怕从布局一开始,仙胎灵石就在他的谋划之中。 “也该去玉京城闯一闯了。” 张炎隐隐有些期待,如今拥有三千年法力,应该也不算太弱了,就算遇到强敌拼不过,九影化虹术也能逃命。 他再次施展遁术,一瞬之间能远遁三十里距离,比起法力未提升之前更为神速。 灵觉延伸之下,竟能覆盖方圆千米距离,蛛丝马迹根本就逃不过法眼。 张炎身形一闪,再次化为虚影,往玉京城方向遁去。 他本想让三足乌鸦也一同前往,方便打探消息,可玉京城里戒备森严,又有高人镇守,一只异兽若是贸然进入其中,恐怕反而会引人注目,被人暗中盯上。 张炎深知赵清河背后之人已然盯上了自己,因此行动要更为隐秘才是。 他决定不往城门进入,而是来到了月河南岸。 这里每日乘船往来之人络绎不绝,北岸就是玉京城的郊区,从此处潜入其中,也不会太引人注意。 张炎释放灵觉,时刻处于警惕状态。 这种交界之地,一般都是暗流汹涌,说不定就藏着什么凶险。 芙蓉巷虽然是出了名的烟花之地,但也不过近千米,完全被张炎的灵觉笼罩,一草一木,蛛丝马迹都在他的探查之中。 金凤楼,疏影小筑。 那位焰蓝姑娘一身大红嫁衣,倚在凭栏之上,醉眼惺忪,神态慵懒又妩媚,全凭本能地抚弄琵琶,小院门外的恩客们人头拥簇,却也只能止步于门外。 琵琶声似乎拥有魔力,哀婉悠扬,跟着音律遐想,脑海中竟能诞生相应情景,那些打茶围的恩客,竟双眼迷离,连壶中的酒都忘了饮下。 “造诣非凡!” 张炎如痴如醉,可惜下一瞬就醒悟过来,喃喃道:“可惜是个妖孽,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啃食人心,不然难以维持人躯。” 此刻是黄昏,月河之上波光粼粼。 张炎并不急于前往玉京城,而是在静静等待。 不知不觉,就到了晚上。 疏影小筑里,焰蓝姑娘令人送走了恩客,只留下一位腰间佩玉的翩翩公子。 “段公子来得可真勤。” 焰蓝姑娘命人端来一碗参汤,服侍段公子用下,才道:“公子今晚留下可好?” 段公子却并不急着回应,而是疑惑道:“焰蓝姑娘的琵琶是越来越令人沉醉了,以往都是一月才肯弹奏一曲,为何如今却破例了?” “因为……因为……” 焰蓝姑娘眼神娇羞,缓缓闪躲,才抿嘴笑了起来,缓缓道:“因为以往一个月杀一个人,已经满足不了我了呀。” “焰蓝姑娘可真会开玩笑,你这盈盈不堪一握的身子,如何能杀得了人。” 段公子一把将焰蓝拉入怀中,感受着香风扑鼻,不禁心头火热。 可接着他抬起头,竟发现焰蓝姑娘的瞳孔,在烛火的映衬之下,竟变成了幽绿色! “你……” 第98章 进京 此时的焰蓝姑娘神情凄婉,将大红嫁衣缓缓褪下,小心放在一旁,身体发出轻微而连续的震颤声,骨骼扭动,指甲变得狭长。 她将舌头伸出,上面竟长满了倒刺。 “段公子,你是我的大恩客,不过是因为我弹得一手好琵琶,可你知我的技艺是如何练就的吗?” “在我新婚之夜,我亲手杀了那个烂赌鬼,他将我唯一的琵琶卖掉,你说他该不该死?” “我继续卖艺谋生,杀了人,情绪难免激动,没想到弹起琵琶却变得格外动听,原来杀人竟能刺激我,让我的技艺登峰造极!” 焰蓝姑娘如痴如醉,依偎在瑟瑟发抖的段公子怀里,无比温柔说道:“后来,我受邀来到金凤楼,名声大震,一个月才登场一次,因为我实在不忍心多杀人……” “可是,我的妖血反噬越来越频繁,特别是苗妈妈走了之后,就越来越难以自控,段公子,你就当成全我了,如何?” 焰蓝姑娘的语气温柔无比,远远望去,还以为是在与情郎打情骂俏,你侬我侬。 原本风流儒雅的段公子,此刻脸色煞白,却浑身僵硬,连大气都不敢出。 “焰蓝姑娘,恕小生唐突,小生对姑娘的琴艺五体投地,可万万不该伤人性命,今日可否放我一条生路,我保证不会出卖姑娘,我……我可以对天起誓!” “对天起誓?你们这些臭男人,当初我新婚燕尔,那个烂赌鬼也对天起誓会永远对我好,可当晚就去赌场混迹,输得精光,还卖掉我赖以谋生的宝贝琵琶!” 焰蓝姑娘伸出利爪,掐住段公子的脖颈,将他缓缓提了起来。 紧接着张开嘴,露出了尖利的獠牙,她伸出舌头,在段公子的脸上轻轻舔舐…… “如此清秀的一张脸,还真有些不忍呢。” “可惜了……” 她面露惋惜,看起来充满了怜悯。 可就在下一瞬—— 一只无形巨掌直接将她抓住,她还未反应过来,就发现自己已经悬在了半空之中。 “是谁?!” “我是谁一点也不重要,反倒是你,杀人害命,该死!” 话音一落,由法力凝聚而成的巨掌,便传出一股巨力,将焰蓝姑娘捏得骨骼脆响,却偏偏又以法力封住了她的口舌,令她发不出丝毫惨叫。 “可惜了,琵琶造诣如此之高,却心地恶毒,实乃人神共愤!” 嘭的一声。 漫天血雨飘洒而下,紧接着一股罡风绞过,将血雨绞成雾气,落入不远处的月河。 那名震芙蓉巷的花魁,从此烟消云散。 疏影小筑里,跌落在地上的段公子紧紧闭着眼睛,面如死灰,久久都没有回过神来。 直到过了半个时辰,他才敢偷偷眯着眼小心打量,见到四周静谧,焰蓝姑娘不知所踪,这才缓缓爬起,狼狈地朝外逃跑。 “有妖!” “金凤楼里有妖!” 与此同时。 月河之上,一叶孤舟缓缓漂泊。 张炎斜躺在船上,拿起一旁的葫芦,缓缓饮下一口烈酒,对着天上星河默默发呆。 刚才斩杀那头半妖,收了阴魂,竟只奖励了三年道行,难道是因为前面灭了苗梨,而这焰蓝的半妖之血是源自于她,两者重叠,所以才如此之少? 张炎不禁摇了摇头。 枉死簿真的是越来越抠门了。 对面不远处的北岸,就是玉京城。 这是他生平第一次进京。 张炎一跃而起,借着夜色落在岸边,并没有引起注意。 此处乃玉京城最南边,地属京郊,算不得繁华,放眼望去还有不少园林与庄园,应当是某些达官贵人的私产。 也有一些马车聚集在岸边,车夫在一旁等候,皆是去月河南岸寻欢作乐者的座驾。 张炎对玉京城不熟,便租了一辆马车前往京西客栈。 玉京城本有一百一十坊,皇家禁苑占去两坊,还剩一百零八坊,它们整齐排列,无比对称,南北十一条街,东西十四条街,纵横交错,一目了然。 绕了小半个玉京城,张炎是大开眼界。 玉京城实在是过于庞大,坐在马车上逛着,不知不觉就已是旭日东升,街道上渐渐变得热闹喧哗起来。 货郎小贩沿街叫卖,茶肆酒楼也逐渐开门,这还只是城西的归义坊,并不算多繁华,却依旧是人来人往,车水马龙。 张炎将灵觉悄然释放,蔓延方圆千米范围,果然发现了雾鬼的身影。 他藏身在客房之内,神色萎靡,似乎受伤不轻。 张炎下了马车,径直前往京西客栈,在柜台开了一间客房之后,便来到雾鬼的房前。 “是谁?” 雾鬼十分警惕,直到听到张炎的声音之后,才放心地开了门。 张炎一进入房间,雾鬼就直接栽倒在地,不省人事,看来先前一直在强撑,直到此刻才敢松懈。 法身有灵石支撑,能够自行修复,只要不在短时间内受到难以维系的外力伤害,是绝不会轻易损毁的。 雾鬼所受之伤,必然源于魂魄。 张炎取出哭丧棒,直接点在了雾鬼身上,将他的阴神连带白雾领域之内的近百道恶魂,一并收入了枉死簿内。 张炎也随之将意识涌入其中。 森罗殿上空,黑色大脸凭空浮现。 雾鬼的阴神浑浑噩噩,张炎定睛看去,发现里面竟缠着一丝丝灰色斑点,如附骨之疽,在他的魂体之上缓缓弥漫,竟在蚕食他的魂气。 “魂疫?” 张炎震惊无比。 竟有人对雾鬼施下如此恶毒之法,他究竟经历了什么? 当初霸下对村民种下魂疫,吸食他们的魂气,滋养己身,令自己修为暴涨。 这种方法极为隐蔽,不易被人察觉,也毫无被反噬的概率,风险极小。 “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 张炎意念一动,喝道:“给我出来!” 一丝丝灰色斑点竟受到牵引,从雾鬼的魂体之中抽离出来,凝成一团,浮在虚空。 四周有无数雾气席卷而来,受到张炎驱使,将那一团灰斑包裹,形成了一道雾球。 紧接着,雾鬼幽幽转醒,依旧有些虚弱,张炎直接抽取冥水将之覆盖,不消片刻,就恢复如初,变得神采奕奕。 第99章 红莲再现! “我……我还活着?” 雾鬼仿佛半梦半醒,直到见到眼前的冥川,才缓缓回过神来,他望着那张黑色大脸,不禁感到困惑。 “雾鬼,究竟发生了什么?”黑色大脸问道。 “我不知道。” 雾鬼迷茫道:“我在我儿身上留下过白雾印记,只要进入方圆千米之内,就能感应到。” “我依稀记得,我感应到了我的儿子,在……在……” 雾鬼使劲捂住头,拼命回忆,却似乎根本就想不起来。 张炎了然,看来是有人消除掉了他的这段记忆,接着给他种下魂疫,随时能够盯着他的动向。 而神魂受创的雾鬼,只能凭着本能回到了京西客栈。 想到这里,张炎不禁警惕起来,雾鬼很可能已经被人给盯上了。 既然能悄无声息地为他种下魂疫,那得拥有何等可怕的实力? 与此同时,那一团雾球之中的灰斑竟聚集在了一起,逐渐凝聚成型…… 竟然是一朵红莲! “这是……” 张炎惊得愣住了,这朵红莲实在是太熟悉,太让他震撼。 当初将霸下收服,赐予它邪修之法,教他祭炼生魂的神秘黑衣人影,就在它的眉间种下过一枚红莲印记。 如今。 红莲再现! “这里是什么地方,竟能困住本尊的念力印记?” 那朵红莲似乎拥有灵性,开始高速旋转起来,莲叶飞舞,欲要突破雾球的禁锢。 “困!” 张炎连忙调取冥水,汹涌汇聚而来,层层叠叠,将雾球包裹。 冥水拥有枉死簿的法则之力,红莲要对抗的是整个枉死簿世界,自然不是对手。 “雕虫小技,就想困住本尊?” 那朵红莲直接放弃了抵抗,竟开始自行消融,化为鲜红的液体,透出雾球的包裹,那些液体汇聚成团,凝成了一道咒印。 下一瞬,咒印四散,竟化作漫天星辰,为整座昏暗的世界,带来了一丁点的光芒。 张炎却隐约感到不妙。 果然,那些星辰开始旋转,在森罗殿的上空,逐渐形成了一个光芒四溢的红莲虚影,那虚影中心是一个空洞,似乎连接着另外一个世界。 “这是……要在我枉死簿内开辟通道?” 张炎哪里还不明白,自从那朵红莲印记进入了枉死簿内,就相当于留下了一个锚点。 红莲印记的主人,很可能会通过这个锚点的标记,进入这个世界。 想到这里,张炎心随意动,调动所有能够调动的力量,去镇压封印那一处空洞。 然而,已经迟了。 一只漆黑的大手,竟从那一处空洞缓缓伸了进来,他似乎触摸到了空间薄膜,手心浮现暗红光芒,开始撕扯起来,就连空间都开始褶皱,仿佛一张纸一样,要被撕裂。 这应该就是红莲印记的主人,也就是当初将霸下奴役的那位神秘人影。 张炎第一次感受到了强烈的危机! 要是枉死簿易主,那他就会失去在这个世界上最大的依仗! 甚至连反抗之力都会消失。 他没想到,这次遇到的对手竟然如此强大,仅仅一道念力印记,就能形成锚点,甚至开辟空间通道。 “斩!” 张炎心念一动,无数冥水便被抽起,凝成一把巨大的实体冥剑,朝那一只漆黑大手狠狠斩去! 漆黑大手直接被斩断,可紧接着又从断茬处缓缓长出了新的手臂。 接连斩了几剑,大手断了就又重新生长出来,丝毫不能减缓他的进程。 生灵的肉身是无法进入枉死簿的,能够进来的,要么是魂体,要么是念力与意识。 “没想到,这传说中的至高灵物,竟然被我发现了。” 空间通道的背后,传来一道轻柔的声音。 这声音既邪魅,又恢弘,两种截然相反的气质,竟完美汇聚在一起。 “这,就是真正的轮回之力吗?” “太美妙了!” 大手伸得越来越快,紧接着就连手臂都伸了进来,空间的褶皱弧度越来越大,眼看就要被撕碎。 “冥府众生,借我愿力!” 张炎大喝一声,黑色大脸剧烈震颤,拥有法则之力的声音回荡在所有阴魂耳内,就连他们的真灵都开始颤栗。 “上神!” “上神功德无量,救苦救难,庇护我等神魂不灭,当受万世供奉!” 随着一道道低吟响起,五六千之众的阴魂愿力,纷纷化为光点,汇聚升空,涌向那一张黑色大脸。 张炎再次抽取大半冥水,凝聚成八十一道巨大的实体冥剑,盘旋在虚空。 “归一剑阵!” 随着一声大吼,愿力光点也汇入其中,发出耀眼光芒! “斩!” 九九八十一道冥剑,气势翻腾,拥有规则之力,又有生灵愿力加持,密密麻麻地轰击而去,将那一只手臂斩得粉碎! 就在手臂即将再次生长之时,剩下的冥剑恢复成了水状,里面拥有愿力,直接将整个空洞缝补了起来。 “本尊还会回来的!” 空间薄膜朝内凹陷了几下,便再无动静。 张炎不敢松懈。 那一朵红莲印记并没有完全消散,依旧能够再次形成锚点,张炎连忙将愿力附在上面,以冥水包裹,将之投入了森罗殿中。 毕竟森罗殿里迷雾重重,又有未知力量存在,就连身为枉死簿主宰的他都无法堪破,镇压在里面,应该暂时无虞。 “看来应该再多吸取一些阴魂,凝聚足够愿力,早日踏上森罗殿的台阶,应该就能驱动其中的浩瀚伟力,彻底铲除那道印记。” 森罗殿上空,黑色大脸烟消云散。 雾鬼也被带离了枉死簿。 张炎暂时没让他进入了法身之中,而是令他化身为一截白雾指骨,收入了袖中。 毕竟雾鬼在外界被人种下魂疫,必然已经被人盯上,魂疫被拔除,并不代表他本尊也同样安全。 “先离开再说!” 张炎趁着人多眼杂,混入人群中,悄然离开。 过了一会儿,手中竟出现了一个玉瓶,里面是一滴仙露。 凝香仙髓。 张炎瞬间明白,这是将雾鬼再次吸入枉死簿的奖励! “……枉死簿居然能卡bu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