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王女策》 第001章:家变 三月的天,还有一丝微寒,凤安澜却已身着单衣,只是那裁衣的料子很是一般,衣裳上的刺绣亦是简单,然而,只看那双白皙娇嫩的手,分明就是富贵人家养在深闺里的小姐,那样人家的下人只怕都比这体面,在这民风开放的地方便是女子独身在外也不算奇怪,然,她偏偏戴着纱帽。 不急不缓的步履,在那喧嚣的凤府大门前停了下来。 往日里非大事不开的门,此时进进出出的人,不仅有府里最低等的下人,连市井之流都是大摇大摆的进入,进去匆匆,出来时已是抱满怀,那眼底掩盖不住的喜色与贪婪。 尽管府里的家丁呵斥乃至打骂,但同样为了拿到更多的财物,也不过是推搡几下,跑得比谁都快,那副嘴脸恨不得将整个凤宅一起搬走才好。 突然,一看似邋遢落魄的农妇因抱得太多,掉了一小包东西下来,粗麻布散开,明晃晃的金银珠宝,有那么一瞬的寂静,周围的人纷纷扔掉手中的东西,上前哄抢。 “农妇”变泼妇,“我的,都是我的,你们这些刁民,滚开,都滚开……” 安澜看着扔在地上的东西,其中一个粉碎的花瓶,近千年的历史,别提她爹有多宝贝,只是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就算她那个畜生不如的爹没有带走,也不该落到这些人手中,在府里出事的第一时间,那些近身伺候主子的下人也该知道它的价值而弄走才对。典型的扔了西瓜抢芝麻——不识货,真可怕。 安澜也只是淡淡的扫了一眼。再看那哄抢的一堆人,其实第一眼就将那“农妇”认了出来,不就是她娘身边第一得力的丫鬟,平日里衷心得像一条狗,这时候也不过……嗯,衷心也未必是真衷心,被人授意给当家主母拉仇恨也未可知。 不出意外的惨叫声传来。围上去的人或是匆匆的跑掉,或是转头相互争抢。 “农妇”倒在地上,满脸血痕,衣服都被扯破了,一个一个的脚印。就算脏污满身,也隐约可见那白嫩嫩的胸脯,大红色绣金线牡丹,一个丫鬟,敢穿这样的衣服,其心思可见一斑。再大的野心也挡不住濒死的命运,只是那双眼睛因为愤恨与不甘,瞪得像铜铃。 丫鬟这时恰好看到了安澜,眼中燃起了生的希望,就算有纱帽遮脸,穿着普通,她还是断定那就是她家大小姐,大小姐在府中一直是个很奇特的存在,很少见到,平日里不注意的时候,仿若路人,但一旦注意到,就觉得她鹤立鸡群,周遭的一切都暗淡下去,这不是夸大其辞,而是在安澜那风神俊秀的爹身上都验证过,所以,那个男人尽管有几分喜欢这个女儿,同样不怎么亲近她,因为他太惹眼,他身边的人自然更容易引人注意,转眼却被女儿比入尘埃算什么事儿——这样的感觉任谁都不会喜欢,尤其像他这种自以为所有一切都该围着自己转的男人。 看着丫鬟颤颤巍巍伸向自己的手,看着她嘴巴张张合合无声的喊着“大小姐”,血液从口中汩汩而出,安澜神色始终平静,眼中古井无波。 这丫鬟还有几分聪明,惯性思维,她知道以她在府里的地位,走侧门或后门都会被堵住,往日仗势欺人,这时候落到那些仆妇手里,“命财两空”是必然。原以为拿了主子屋里的财物无数,取回了卖身契,出了府,想法子去衙门消了奴籍,锦衣玉食,呼奴唤婢指日可待,当然如果有一个像老爷一般如同谪仙的丈夫就更好了。可惜啊,还是少了几分运道。 安澜转身,继续向前,不急不缓,那神态着实惹眼,但无人顾及,却也不曾被撞到,靠近的人似都无意识的主动绕开几步。 丫鬟眼睁睁的看着安澜离开,不知道怀着怎样的情绪,只是主子往日里对大小姐谩骂的话在脑中回荡:那个冷血的孽种,没心没肝的白眼狼,早知如此,生下来的时候就该掐死她。仪态万千的女人,病了也是弱柳扶风,每每那时却乱砸东西,毫无形象。当时听着还撇撇嘴,认为主子又是乱发疯,落到自己身上,才知道,才知道……,噗,鲜血直喷,死不瞑目!——拳脚相加,内脏必然大损,加之怒极攻心——原本不至于死的这么快。 安澜走入巷道,侧门的情况果然跟正门差不多,只是这里都是品级不同的下人,管家一流的人,带着家人,人多势众,加上往日积威,甚至是用车搬东西。 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落井下石……安澜甚至有心情想这些。 众人看到安澜,一个接一个的安静下来,神色间甚至有些惶恐,“大,大小姐……”外院大管家随着安澜靠近,甚至不自觉的退了两步。 安澜其实有些奇怪,她十天半月未必出现一次,尤其外院的下人九成九都没有见过她,她又没做过什么杀人放火的事情,怎会如此怕她?她在这些人心中,到底是个什么形象? 安澜摘了纱帽,随手就放在堆满财物的板车上。容颜虽不是倾城绝色,但是也是少见的美人,没办法,爹娘的容貌太好,想要长成歪瓜裂枣都难。 本是十三四岁的少女,还没完全长开,平平静静的神色,却让这些人比面对老爷还倍感压力,明明无数次告诉自己没什么可怕的,还是忍不住发悚。 安澜进门,不曾理会,路过大管家时,管家却吓得往后跌坐在地,低等家丁仆妇眼中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威严扫地。 第002章:引狼入室 安澜的祖父是个无牵无挂的卖货郎,运道却异常的好,娶了一个富商的庶女。这个庶女绝色,还颇有才华,培养起来的作用就是为了换利益,至于最后为何会嫁给卖货郎,不是联姻也不是搭上某个小官做姨娘,依照安澜的祖父不曾被允许叫过一声岳母,其中弯弯绕绕就可窥一二。 安澜的祖父做生意很有一手,凭借妻子那微薄的嫁妆,不过一两年的时间,就攒下了一份不错的家业,而且难得的,他不是一个花心的人,对妻子很好,只是他那岳母又怎见得他妻子过得好,手段尽出,逼得他们几乎散尽家财才拿到路引逃离,隐姓埋名,从江南富泽之地最终在这西南的石泉县城安家落户。她祖父原本姓风不姓凤。 安澜母亲的降生,才是鸿运的开始,说凤家是一夜暴富都不为过,关键是还一直平安顺遂,任谁见了都说一声“不合理”。 女儿比母亲更美,还有“福星”之名,于是,怎么宠怎么来,怎么娇怎么养,甚至在她一岁的时候,取了“明珠”这样一个名字,只等她长大给她选一个好夫婿,为了提高身价,不惜重金聘请名师,教导琴棋书画,诗词歌赋。 只是真正的大家名师,岂是商户能打听到的,岂会为那黄白之物动心而屈尊降贵,所以,凤明珠自己以及她父母都以为她才情堪比美貌,而那些所谓的“名师”更将她夸得天上少有地上无双,实际上,凤明珠这些方面的天赋不怎么样,她就是个半吊子。交往的闺秀身份地位都与她相仿,教养没她那么精心,凤明珠倒也能冒充冒充才女,可也不是没有真佛,如此也就只有露相的份儿,曾经有人说了那么一句,就说人家是嫉妒,于是这些人都离得远远的,乐得看她笑话,而巴结奉承她的人,不过是因为她一向出手大方阔绰,凤明珠越发的心高气傲。 大概是盛极而衰,凤家偏偏子嗣艰难,就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凤母劝凤父纳妾以延续血脉,他都拒绝了。凤明珠遇到安佩泽就是凤家命运的转折。 安佩泽,一个与寡母因为几分薄田而被族人设计除族的人,他父亲就是个穷酸秀才,带病参试,结果死在考场,原本族人对他寄予厚望,多有帮扶。希望有多高,失望就有多深,以往的付出都打了水漂,恼羞成怒,孤儿寡母就被赶走了。 被他那秀才爹整日念叨,寡母一直认为读书是唯一出路,想方设法让他读书,哪怕自己吃糠,也要他在外尽可能体面。后来在州府临江城意外邂逅凤明珠。 凤家家财万贯,便是知道凤家意欲招上门女婿,想娶凤明珠的人也犹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 安佩泽不想放过这难得的机会,况且凤明珠还是绝色美人一个。在一干人中,安佩泽简直鹤立鸡群,对凤明珠殷勤备至,深情款款,偏偏还含蓄不露骨,一副不知其身家只为其人的模样,任谁都难以招架,何况养在闺阁的怀春少女,很快凤明珠非君不嫁。 而结果,安佩泽生生气死寡母。而他声称少年丧父母,才守完六年孝,将自己美化成一个大孝子。因为心高气傲,不想让人知道他的家境,更不想让人知道他有那样一个上不得台面的母亲,一直都说寄居于亲戚家,更多的事情模糊不详,他母亲再努力也供不起他太奢侈的花销,倒也一向朴素,在外人眼中就成了贫贱不移,风骨累累,竟也叫他将谎言圆了过去。 凤父嫌弃那张脸惹桃花,但在凤父眼中,读书人的地位很高,心中又有几分尊崇与喜悦。安佩泽那张嘴很是会哄人,而同样因为那张脸,说什么好听的都不觉得是在讨好奉承。 从小饱受人情冷暖,装模作样那是信手拈来,目标是钱财,美人是附加,看上去是爱惨了凤明珠,一副不娶卿便终身不娶的架势,凤明珠又在一旁或撒娇或耍赖。按说,安佩泽要哄得凤明珠下嫁于他也不是不可能,只是见到凤父精明,他但凡露点别的心思,只怕适得其反,于是满口答应入赘。时间一长,凤父见他诚心诚意,又是至孝之人,就松了口,凤府多了一个男主人。 凤父觉得一个前途似锦的读书人做了上门女婿,倍感愧疚,对他视如己出,那样一个精明的商人,愣是没看出安佩泽的狼子野心。 起初的几年,确实是“恩恩爱爱”“琴瑟和鸣”,第二年就生下一女,母姓凤,父姓安,父母相遇澜江边,于是嫡长女取名凤安澜,又三年,生下嫡长子凤安瑜。 大庸律例,祖父为赘婿者,孙辈中可有一男随其姓,以及成其香火。为补偿安佩泽,甚至决定让长孙随他姓安。安佩泽面上感动着,心里恨着,做了上门女婿,被同窗友人嘲笑,还有那不能宣之于口的气死生母,可不都是凤家的错,时间越长,恨意越深。不禁赘婿科考,但是一切荣耀那都是属于女方家,苦苦奋斗,成全别人,怎么可以?!施舍一个孙子跟他姓?总有一天,凤宅要改为安宅。 安澜渐渐大了,不止一次从她父亲眼中看到了奇怪的神色,后来,她才知道,那叫厌恶。失去了最初对美色的贪恋,对着她母亲,分明就是在看绣花枕头,里面就是一包草,偏偏还要降低格调去迎合。对着精明的凤父,多年暗中经营,依旧没能在重要的地方安插上自己的人,挫败让他内心极度暴躁。越是忍耐,内心自然越发扭曲。 如果说凤明珠是“福星”,安佩 第003章:终身不嫁 安澜看着床上的女人,说句不孝的话,她还真是命硬。其实她也是个可怜人,如果遇到一个良人,或许真的会傻傻的一生幸福。微点头,“我回来了。” 凤明珠笑,可那笑容狰狞得像厉鬼,“我知道,那些该死的下贱种都不会再回来,连安佩泽都不屑来送我上路,可是你不一样,你得到消息,一定会回来,会回来……” 安澜不语,这个生她的女人已是回光返照。 “凤安澜,你还是这个死样子,从小就是这个死样子,你凭什么像个路人一样看着一切,看着安佩泽那个畜生作践你亲娘。我让你去杀了他,为什么不去,为什么?别跟我说你做不到。”凤明珠嘶声力竭,知道这个女儿与旁人不同,可就因为她不作为,凤明珠才更恨。 “子不言父过,更遑论弑父,他没短你吃穿,没断你药,旁的,与我何干。” “凤安澜,凤安澜……”凤明珠恨不能起身掐死她,努力了几次,也只是抬起了头,终是不再挣扎,原本干枯的泪再次出现,“凤家没了,没了……” 这就是她突然油尽灯枯的缘由所在?!是了,她死撑,不仅仅是对安佩泽的恨,还因为凤家的一切是她父亲的心血,怎么能这么容易就便宜了那个畜生!原以为安佩泽就算改换门庭,内里至少还在,可现在,安佩泽不知为何突然毁了凤家。 她哪知,安佩泽转走了凤家的家产,诈死后不知所踪,凤府,那只是他留下来做面子的,倘若值钱之物都搬走,定然惹人嫌疑,安佩泽内里脏透了,“死了”,依旧还顾惜颜面。 “我去找安瑜过来。”四个儿女中,至少对长子还有几分情分。 “找来干什么?我还没死呢,不用他来送终。” 按理,安佩泽那样的男人该是重视子嗣的,可随着凤府里美妾越来越多,他的孩子越来越多,他在掌控凤府大权之后,挥金如土,醉生梦死,都快忘了自己的野心,还会记得什么孩子?他的嫡长子确实能让他多看几眼,不过不是为了好生教导,而是利用凤明珠那仅有的在乎,狠狠的打击她,怎么混账怎么养,看着自己在意的儿子对自己各种嫌弃,而且快成废人了,那是怎样的一种心情? 凤明珠突然恶毒而诡异的笑了,“凤安澜,安佩泽目前为止有十五个子女了吧,对你还是很不错的,他似乎还给你订了一门不错的亲事?” 凤明珠这些年虽未出过这院子,但能打击她的事情,安佩泽从不吝啬告知她,看着她痛苦,他似乎就特别开心,明明已能轻易掌控她生死,反倒让人更精心的照顾她,而且时间越长,他在外那至情至信至义的名声不是越响亮?! 这样的好名声对于日后举荐为官有很大的帮助,须知,他可是石泉县内乐善好施的大善人,其美名在州府都略有耳闻,石泉镇上的人,十个有九个都对他赞赏有加,不是没有人或察觉或知道凤府里的猫腻,那又如何呢,只要安佩泽够大方,就与他们无关。 是的,做官并非科考一条路,实际上,通过科考做官而身居高位的人屈指可数,那样的人,无一不是真正的能人。数年的荒废下来,安佩泽知道走科举一路的希望渺茫,逐渐放下了凭借自己真材实料上位的想法,虽然在最初的时候有过挣扎犹豫,到底没能经受住纸醉金迷的诱惑,放弃了最后那点尚算正面的上进心。有大把的银子铺路,自负手腕才能少有人能及,迟早一天他会成为人上人。 安澜是订了一门亲事,不过是傅老先生找上安佩泽的,给出了足够的利益,安佩泽才答应作为父亲,订下亲事。 安澜依旧沉默,她也不生气了,依旧笑,“凤安澜,照顾好安瑜,知道吗?让他拜最好的先生,有朝一日金榜题名,入朝为官,将来为我请封诰命。”似乎越想越美,“而为了让你不分心,你这辈子就别嫁了,甚至,任何男人都不要有,做个家居士,安瑜日后也会感激你的。” “你真的这么恨我?” “是啊,你不是都知道吗?”凤明珠甚至笑出了声,突然间又怒吼,“听到没有,不准嫁,你若嫁了,我变成厉鬼扰你婆家,让你克夫克子克所有人。你若嫁了,我诅咒你的子孙后代个个生来带残,不得好死。” “你还爱着你口中的那个畜生?”凤安澜不解。她对安佩泽都没说过这样恶毒的话,对她的恨分明超过了那个男人,除了“爱”这个解释,实在想不出别的缘由。 “闭嘴闭嘴,你这个小孽种胡说八道什么。” 凤安澜了然的点了一下头,果然如此。 凤明珠眼中怒火蹭蹭的冒,现在居然还能处变不惊,不过一个小丫头片子,凭什么这么淡然?“小孽种,你给我发誓,发誓。”见安澜还是无动于衷,继续下狠招,“凤安澜,只要你发誓终身不嫁,我不要你割肉剔骨还父母,我以凤家家主的身份,允许你脱离凤家另立女户,你也不想有安佩泽那样的父亲吧?” 安佩泽入赘,凤明珠的确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家主。 安澜垂眸,目光似涣散似迷离,这样有情绪还真是少见。 凤明珠就知道她动心了。“如果不相信,你可以先写下离族书,再发誓。” 这个女人还真以为终身不嫁是对她最好的惩罚?既然如此,那就成全她好了。不是对她的话动心,而是 第004章:弟弟妹妹 门外,安澜不意外的看到一个瘦小的男孩,在她穿过二门的时候,就一直悄悄的跟在她后面。男孩在见到安澜出来的瞬间,似乎想跑,可是生生的止住了脚步,双眼有些怯怯的看着她。 “安佑。” 小男孩点点头,“你是大姐姐?”以前远远的见过,不太确定,听她跟母亲说话,想来应该是。 “对。”安澜拉过他的小手,往外走。 安佑有些局促,大姐姐的手干干净净的很是漂亮,而他的却是黑乎乎的。可他不想放开,也跟安康他们拉过手,感觉不一样,不知怎么形容,唯一的想法就是牢牢抓住。 安澜侧头看了一眼,虚岁九岁的孩子,瘦瘦小小如同五六岁,此时就像落水的幼兽,死死的抓住旁边的浮木,也许还不知道何为求生**,只是本能使然。他虽然比安康健壮一些,但毕竟早产,在娘胎里一直都没消停过,先天不足是必然,能否成人都是未知数,不过现在她接手了,怎么也不会让他夭折,安康亦然。 说起来,这对双生子能活到现在,还是要感谢安佩泽,他除了自私自利,掌控欲占有欲皆异常强胜,只要是他的,任何人都别想染指,包括他的子女。 有安澜的“威胁”,双生子最初被照顾的还算妥当,安康的奶娘是个良善的,将他二人当亲生儿子疼,两小只顽强的活了下来,可是随着时间推移,安澜不曾出现,安佩泽无视得彻底,一个又一个的“小主子”出生,一干仆从就怠慢起来,凡是好的东西都扒拉进自己腰包——奶娘但凡阻止,必定招受拳打脚踢,上跳下窜的讨好其它“女主子”,希望有个好前程,两个小东西这般情况下如何能好?奶娘再如何也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守着两个孩子整日整日垂泪。 然而,或许注定他们命不该绝,安佩泽破天荒的想起了他们,一问之下得知竟然还没死,当时他心情不错,就去瞧了瞧。他的种,他自己踩进泥里也使得,旁人却绝对不行,尤其是他眼中的仆从,天生低人一等,下贱人。 苛待他儿子,是对他天大的挑衅,于是,雷霆震怒,一干人全部被杖杀,血腥冲天。包括安佩泽身边得力人,也因为“知情不报”受了挂落,却从不记得他自己说过什么都不用告诉他。越是近身伺候的人,越是对他恐惧,然,恐惧有多深,憎恨就有多深,偏偏,安佩泽的御下之道是大棒加蜜枣,大棒极度的血腥残暴,蜜枣极度的香甜腻人,顺着他捧着他,荣华富贵那是唾手可得,逆了他,死无葬身之地,这才使得他私底形象被掩藏得极好。 也因此,安佩泽一出事,府里立马彻底反了。 安康的奶娘是照顾他们的人中唯一活着的,也没因为精心就得赏,反而因为受了极大的惊吓,大病一场,身体每况愈下……安佩泽的态度绝对凤府中所有人的态度,于是,在之后,双生子虽被漠视,该有的却一分不少。 “府里这么乱,怕不怕?”安澜问道。 “为什么要怕?”安佑不解的问道。 安澜略一思索,便明白了。安佩泽那一场清洗,以及凤府后宅一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她多少知道一些。 安佑就是放养长大,没人管他,别说开蒙读书,实际跟乡野的野孩子没甚区别,因为身体弱加之安佩泽绝对禁止才没能出门玩耍,否则,凤宅只怕早没这个人了。从不曾被下人伺候过,见面都少,那些人跑了,府中的混乱,不触及己身,便一如既往。还真是单纯得近乎愚蠢,在傅老先生那里见过别的孩子,安佑这么人大的,就跟小人精一样,下人面前,更是主子派头十足。安佑唯一的优点,大概就是不胆小怯懦。 安澜眼中闪过怒意,或许不该放任那些下人离开。不过想到源头在安佩泽身上,她一般不迁怒。 她自己都没发现,她骨子里就是个护犊子的,以前,这些弟妹是安佩泽跟凤明珠的责任,他们如何,与她无关,现在,一个将死,一个诈死,她不管,他们还不知道会落到何种地步。既然决定护在羽翼下,从此以后,会让他们过上最好的生活,不管任何方面。 “你两个哥哥跟弟弟妹妹们呢?” “除了安瑜,都在东院。” 十几个孩子全扔在东院,男孩七岁没移到外院,女孩亦没有属于自己的独立院子。万幸,那些姨娘侍妾都在北院,不然指不定让这些孩子看到安佩泽青天白日做那苟且事儿。幸好如此,不然安澜真可能弑父,与己无关的事,她的确不插手,前提是,不超出她的底线。“那些姨娘呢?见过吗?” “跟其它人一样收拾东西走了。” 意料之中。“她们带走了几个弟弟妹妹?” “我出来的时候,弟弟妹妹都在呢。” 这是丢下亲生孩子自己跑了?那些庶弟庶妹,安澜没有关注过,本以为他们有亲娘在,没有安佩泽,也该生活得比较好,看来她是想错了,除了身体比安康安佑康健之外,其它的怕是都差不太多。往日里,府里几乎天天鸡飞狗跳,争风吃醋,是不是所有的精力都花在了这上面?安澜突然发现她完全不懂那些女人,怎么就只会做蠢事,争抢无用的东西?不过没带走也好,省的一个不好就是一生凄惨,甚至可能不出一天就……命丧黄泉! 东院,倒是热闹非凡,斥骂声混杂着哭闹声。 第005章:动容 安澜将他拉起来,“会的,会跟安康一起玩儿,一起读书习武,走遍南北 安佑移动双膝靠近。 安佑的话,给安澜触动很深,尤其想到这孩子自己也是病弱的身体,时不时也要喝药,跟安瑜打架,持续不了多久就会急喘,就算把自己弄成泥猴子也未必就是尽情玩耍的结果,日复一日做着同样的事情,大人都未必有这样的耐心,还要克制小孩子好动的天性,再想想丁点大的身板,吃力的抱着另一个孩子,小心翼翼的生怕摔了,这就是她不了解的手足之情么?这两个也是她的嫡亲弟弟啊,她忍不住怀疑,自己在某种程度上,是不是做了跟安佩泽一样的事情?“过来。” “每天给安康擦身换衣,抱他出恭,按照大夫教的,给他揉按四肢,经常翻身,再抱出去晒晒太阳,跟他说说话,可是时间稍微久一点,安康就叫我出去玩儿,说是连同他的那一份也一起玩回来。大姐姐,安康以后有没有可能跟我一起出去玩儿?我想跟他一起玩儿。”安佑声音中带着属于孩子的期盼与落寞。说起来,兄弟两个是最亲近的,在娘胎里就在一起了。 安澜罕见的笑了一下,很轻很淡,安佑让她有些意外了,单纯,有情有义,却也嫉恶如仇,爱憎分明。安佩泽,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说说,你怎么做的。” 安佑似乎看出了她的怀疑,有些气急,小脸都红了,“我有洗干净了才来看安康的,今天是例外,平时不是这样的,我不是脏孩子。” 安澜看了安佑一眼,几乎泥猴子一个,还会照顾人? “早几年是奶娘,六岁的时候奶娘没了,就是我。” “是谁在照看他?”凭安康的情况,若不是悉心照顾,命再硬,也早就一命呜呼了。 接受了就会在意,在意了就会上心,上心了,血大概也就回暖了,岂能不动容?明明凤明珠那模样都不能让她眨一下眼睛。原来她也不是真的冷血啊,呵…… 一个字,安澜闭了闭眼…… “是。” 瘦弱且不说,比起安佑足足矮了一个头,须知安佑的身量都严重不足,显然他的病已经不是让他长得迟缓那么简单了。安澜轻轻的捏了捏他的四肢,“安佑,安康是不是现在都不能走路?”她的医术,就连教导的名医都说早已青出于蓝,诊断自然不会错,还是忍不住确认,希望自己能错一次。 看着此时的安康,再晚一步,人就没了,刚才真的是命悬一线。安澜心底甚至泛起了一丝悔意,如果她早点插手,或许不至如此。 随着时间推移,安康的脸色终于有了一丝好转,呼吸渐稳。安佑也才跟着活了过来,却也不要肯离开,想起了自己还在罚跪,毫不犹豫的跪下,身板挺得笔直。 安澜忙着救治之际,或许是因为双生子之间的某种感觉,知道安康生命垂危,安佑急匆匆的跑进来,看到情形,大气不敢喘,捂着嘴,那是恨不得捂死自己。 安澜一把抓住床上呼吸急促脸色惨白的孩子的手腕,一探脉,怎一个糟糕了得,一把撕开孩子的衣服,一根根银针扎了上去,若是有懂医的人在,必然心惊肉跳,这一个个都是要命的大穴,是嫌人死得不够快? 凤二小姐只觉得眼前的人闪了一下就不见了,声音却清晰的传入耳中,以为眼花了,不由自主的揉揉眼睛,有些怔愣,小妹哇哇大哭的声音传来,才急忙跑出去叫三妹。 刚进屋,安澜突然加快了脚步,同时听到了孩子的哭声,“叫上三妹,你们去哄哄小妹他们。” “别怕,不是你的错,不会丢下你们不管的。”看来,今日的事,对他们影响很大,好在忙着抢东西去了,没有将对安佩泽的怨气撒在他们身上,个个都完好,不然,天涯海角,安澜也要将那些人碎尸万段。“跟我去看看你二哥他们。其它人等着。” 安澜微微一怔,显然是低估了那些人贪婪,在她看来,小孩的衣服之类的应该还在,呵,她忘了,她大半时间在傅老先生那里,吃穿用度都是,大多时候粗茶淡饭,在这凤府,下人可都是日日锦衣玉食。依照安佩泽那德性,曾经的贫苦,要十倍百倍千倍的找补回来,眼里容不得半点不好的东西(虽然他眼中的好,在真正的世家大族眼中,也不过是瞧不上眼的微末之流),所以,这群小豆丁的东西可以不美观不适用,衣服可以不合身,但是质地绝对不会差,日后没了凤府这般油水十足的地方,几件小衣服也不能放过。 女孩终于露出一个笑容,然后又有些局促,“东西都被抢走了。” “对。”安澜安抚的摸了摸她的头。 “我们以后跟着大姐姐生活吗?”小心翼翼的问道。不同于安佑,女孩知道今日府里的一切意味着什么,他们说父亲死了,姨娘跟那些人一样要离开,她跪着苦苦哀求,姨娘也不肯带着她。她听过一个小丫鬟讲过自己的事情,从一个人贩子手里辗转到另一个手里,吃不饱穿不暖,做最苦最累的活,做不完还要挨鞭子。惶恐不安,大姐姐出现,如同看见救命稻草,大姐姐似乎有带着他们的意思,但还是忍不住去确认。 安澜轻轻的呼出一口气,点了最大的一个女孩,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或许根本就没取名字。“带着弟弟妹妹回屋去收拾东西,一会儿我们离开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