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寸日光》 序 言 阳光,炙热而耀眼。 它从太阳系的中心,那个遥远而璀璨的星球上出发,走过一亿五千万公里的遥远路程,带着它的温暖和光,降临我们所在的星球。 那样漫长的距离,那样广阔的照射范围,所到之处,繁花似锦,绿草茵茵。 可是,当我们摊开手掌,将手指伸展到极致时,手心能够握住的阳光,却不过三寸长。 如果一寸阳光的一个愿望,那么,我们每个人最多可以许三个愿望。 知道吗?述,我的三个愿望都与你有关。 第一个愿望,是和你相遇。 第二个愿望,是和你相恋。 第三个愿望,是永远和你在一起。 第一章 细雨初霁 我比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人都热爱阳光,金色的、薄如蝉翼的阳光。 她在指尖如同舞者一样灵动轻盈地跳跃时,我可以感受到她的温度,如同体温,如同微风,柔柔爱抚着每一寸肌肤,缓解了漫长黑夜带给人的寂寞和凄冷。 我相信阳光是有生命的,她们是满载着爱的精灵,每一缕阳光都是一条溪流,缓缓地汇入我们的心里,让我们小小的心脏里充满温暖和爱,然后,我们就有了坚持梦想的力量。 “这次入学考试获得第一名的是,从紫葵中学考过来的谢流蓝同学。”讲台上,年轻的老师笑眯眯地看着我说道,“下面请谢流蓝同学上台,向大家介绍一下自己!” 说着,她带头用力地鼓起了掌。 差点儿忘了,今天是我通过入学考试、进入维川中学高中部的第一天,从普通的紫葵中学升到这所优等生云集的贵族学校,除了自己的考试成绩不错,爸爸也是花了很大的工夫,我一定不能让爸爸失望。 整了整校服的裙摆,我挺直背走上台去。 维川中学的校服华丽而合身,袖口、领口、裙摆,都有轻盈精致的黑色蕾丝点缀,一层一层地环绕着,繁复华美,如同层层叠叠的海浪。 看起来真的很漂亮呢…… “我,谢流蓝,净蓝的天空映在潺潺的河水中,变成流动的蓝色,就是我名字的由来。我喜欢蓝天流水,喜欢阳光,喜欢一切美好的东西。” “很美丽很有诗意的名字啊,那流蓝同学可否说说自己的梦想呢?我想你一定是有梦想的支撑,才会这么优秀吧!”老师说道。 梦想?脑海中下意识地浮现出一片神往已久的景象…… “我的梦想是有一栋海边的房子,房子里有大大的落地窗,窗外是一片金色的沙滩。房前有一个阳光充沛的院子。我可以买很多种子,每一粒种子都代表一个愿望。许愿的时候就把种子埋进土里,然后看着它在阳光下发芽、生长,就好像愿望实现了一样。”我慢慢地说道,目光扫过教室了每一个同学的面孔。 坐在最前面的班长浅陌仰起头,对我绽放一个大大的笑容,眼里满是肯定和欣赏;中间几名打扮甜美、如同洋娃娃一般精致的女生用略带敌意的目光冷冷地看着我;而角落里,那个一直伏在桌上的栗色头发男生突然抬起头,将目光投向我。 目光交错的那一刹那,我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 好俊美的男生! 脸庞的线条如同希腊王子一样优美,深邃细长的眼眸,如湖泊,如深海,一眼望不到底。 他穿着维川中学的制服,;略带军装式样的校服穿在他身上,让他看起来想军官一样英俊帅气。 看到他的那一瞬间,我竟想起很久以前看过的一部电影,电影里那位年轻军官的容颜如同鬼魅一般俊美,心脏却像寒冰一样冰冷,冷漠地处罚着一个又一个的犯人,苍白的手指上总是沾满了鲜血。可是,他却又有着一双满怀慈悲的眼睛,总是怜悯地看着那种痛苦死去的人们,并缓缓地在胸口画着十字架。 我倾倒于他的俊美和邪恶,像虔诚的信徒膜拜他的神一样倾慕着他,迷恋着他。 之后的很多个梦境里,我都梦见他抱着我,修长的手指抚过我的双眼,然后我便在他的怀中沉沉睡去,再也没有醒过来。 看到这个男生面容的一瞬间,我竟仿佛又回到了那样的梦境里。那个军官苍白的手指抚过我的双眼,用最温柔的声音对我说:“如同婴儿一般纯洁可爱的女孩啊,请在我怀中睡去,再也不要醒来……” “当然,做这一切的前提,是和自己所爱的人在一起……”我直直地看着他,机械地说道。 “她在盯着我们的述看呢。”下面有鄙夷的声音响起。 “是啊,你看她那花痴的样子,紫葵中学没有帅哥吗?见到述居然连话都不会说了。” “述的杀伤力可是整个潼水市都有名的呢,她这样的反应很正常啦!” “oh,mygod!原以为是一个优等生,没想到又是一个花痴女!” “花痴又怎么样?你看她那土里土气的样子,难道还怕述会喜欢上她吗?简直是做梦呢!” 我对台下的议论充耳不闻,只是直视着那名少年,而他也看着我。 漆黑的眼眸里仿佛蒙着一层雾气,流泻出茫然、惊愕和难以置信。他左耳戴着的钻石耳钉在窗口斜射进来的阳光下散发出熠熠光芒。 是因为你也做过同样的梦吗?是因为你曾经梦见过自己抱着一个哭泣的小女孩,用你的双臂给她温暖吗? 否则,你怎么会有这样迷惑、这样震惊、这样恍若隔世的神情呢? 维川中学餐厅的食物每一样看起来都好好吃! 我一手端着盘子,一手拿着食物夹,兴奋地看着面前的美食,不知道先吃哪一种好。 相比紫葵中学餐厅里乱糟糟的状况,维川中学的餐厅更像一个雅致的咖啡厅。因为一栋楼都是用餐的地方,所以分散到每一个餐厅里的人就很少。整个餐厅安静而优雅,播放着舒缓的音乐,十分有感觉! 因为安静,所以浅陌的大嗓门在餐厅里显得特别惹人注意。 “知道什么是精灵吗?就是那种淡得仿佛透明一般,清新而优雅的,无比灵动、无比美好的生物。她就是像精灵一样的存在!” “可是,像《魔戒》里面的那些精灵,大部分都是很丑的哦。” “不是那种啦!总之你见过她本人就知道了,我在维川中学很少见到那样优秀又不做作的女孩子,我很喜欢她!” “述,你跟浅陌同班,那你应该也见过她说的这个‘仙女’啊,你的感觉如何?” “什么?”很茫然的声音。 “可恶!竟然完全没有听我们讲话!” “述今天看起来好像有心事啊……” 我端着盘子,准备找个安静的角落坐下来,突然一声大吼从不远处传来,吓得我手中的盘子都差点儿落地。 “那不就是流蓝吗?田,你快看,那就是我跟你说的谢流蓝!”浅陌兴奋地站起身,朝我挥手,“流蓝,坐这边来,跟我们坐一起!” 呃……被发现了。 我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地走了过去。 已进入维川中学,就遇到这么热情的班长,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走到浅陌身边,才发现她对面还坐着两名男生,而其中那个栗色头发的少年不就是…… 忽明忽暗的灯光下,他一手端着一个高脚杯,缓缓地品尝着杯中酒红色的液体,透过高脚杯水晶一般的杯壁,可以看到他高而挺的鼻子,线条无比优美,仿佛是上帝精心的杰作。 一举一动都那么优雅,这个叫述的男生,浑身上下散发出一种贵族气质,让人难以移开视线。 此刻,他仿佛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完全没有注意到周围的情况。 “看看看,这个就是我说的谢流蓝啦!怎么样,气质跟脱俗吧?”浅陌接着我的肩膀让我坐下,夸张地说道。 我满头黑线。 “嘿,你好,我是高一8班的周田,田野的田。”对面的黑发男生露出魅惑人心的笑容,狭长的眼眸里有探究的意味。 这个叫周田的男生也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帅哥。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一双幽黑深邃的眼睛,鼻翼上钉着一个小小的鼻钉,仔细看,竟是一朵镶了钻的蔷薇。 不过比起述那略显苍白的俊美来,他看起来是活力四射而又温柔多情的,一举一动都有着无与伦比的吸引力。 这样的男生,一定很受女孩子的喜欢吧。 “你好,我是高一6班的谢流蓝,流水的流,蓝天的蓝。” “听浅陌讲,一早就知道了。来,吃块松饼,学校餐厅的松饼可是很有名的哦。”他从自己盘子里挑了一块松饼放到我盘子里,笑眯眯地说道。 “谢谢。”我用叉子叉起松饼,咬了一小口,目光还是忍不住偷偷瞟向了一旁的述。 没想到,我做贼一般闪烁不定的目光却正对上他深海一般的双眼。 他也在注视着我! 只是那目光不同于先前的惊讶和迷茫,此刻是如同大海一般的温柔和平静。 我连忙移开了目光,却听到他开口了,声音柔和而有磁性:“我就不用自我介绍了吧,同班同学?” “咳咳……咳咳咳……”我突然莫名其妙地被松饼的碎末呛到了,咳得满脸通红。 一个装了半杯水的玻璃杯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握着杯子的那只手白皙修长,是述的手。 “喝点水吧。” “谢谢。” 我接过杯子将水一饮而尽,心脏却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好熟悉的声音,跟梦里那个男人……无比相似的声音! 是幻觉吗?还是冥冥中有什么东西早就注定了,只等两个当事人来将封印开启? 浅陌一边拍着我的背,一边皱眉说道:“流蓝跟校拉拉队的那些女孩子不一样,是哥超级听话的优等生。你们可不要乱来,小心给她留下坏印象。” “知道啦!”周田无奈地说道。 “谢同学,你是怎么通过考试的?维川中学考试可是以通过率最低而闻名全市的哦。” 为什么我总觉得周田不管在做什么,一双桃花眼都在不停地往外放电呢? “考试前认真复习就可以了。” “比起成绩,我倒是对流蓝说的梦想更感兴趣,”述微笑着问道,“为什么会有那样的梦想?是因为听说过‘三寸日光’的故事吗?” “三寸日光?” “没听过。”我摇了摇头,“至于那个梦想,人们不是因为憧憬着有一天能够拥有自己缺乏的东西,所以才把那称之为梦想吗?” “明白了,我想我已经知道你缺少的是什么东西了。”颜述点了点头,漂亮的眼睛看着我,仿佛要看进我的心里去。 他的目光像海水一样,平静,深彻,却又暗流涌动。 我连忙移开了目光。 我缺少爱,缺少温暖,所以总是渴望着阳光和来自旁人的关怀。 可是……他真的都知道吗? “‘三寸日光’的故事是怎样的?述,说来听听。”浅陌插嘴道。 颜述却只是笑笑,并没有回答。 “说嘛,我想听。” “下次有机会我说给你听啊。”周田看了低头用餐的颜述一眼,仿佛替颜述解围一般地说道。 饭吃到一半的时候,有个长得很甜美的女孩子不知从什么地方跑了过来,在颜述的身边停住,红着脸将一封信放在颜述面前,然后又转身飞速地跑掉了。 “我们的述又收到情书了,”周田放下手中的筷子,一把拿起桌上的信,作势要拆开,“让我看看是什么内容。” 颜述伸手将信拿了过来,说道:“女孩子用心写的信,一般都不会想让第三个人看到吧?” “从来不找女朋友,只会让那些女生失望的述,居然还能这样受欢迎,实在是出人意料。”周田撑着下巴说道,两道细长的眉蹙在一起,颇显困扰。 “哈,田是因为这个月收到的情书没有述多,心里嫉妒才这么说的吧!”浅陌打趣道。 “我是真的觉得很奇怪啊,为什么明知述不会找女朋友,还是有这么多人往述身边挤?我这里的空间可是广阔很多哦。” “不过也是,喜欢述的人那么多,包括年级最有名的漂亮女生许悠在内,竟然没有一个是述看得上的吗?述究竟喜欢哪一种类型的女孩子啊?”浅陌困惑地挠头。 许悠吗?我的手顿了顿,班上那个如同女神一般美丽高贵,但是看向我时目光却总是冷冷的女生? 原来她喜欢的人是述! “他不会回答你的……”周田是话还没说完,却被颜述打断。 “我喜欢的女生吗?”颜述抬起头,目光却突然看向我,说道,“比起那些身上的香水味老是熏得我鼻子过敏的漂亮女生,我倒是更喜欢勤奋朴实、成绩优异的女孩子。” 我的脸莫名其妙地红了,赶紧低下头,掩饰那一瞬间涌起不安和紧张。 为什么要对着我说这句话,真是无法理解…… “浅陌,你忘记了吗?述可是一个杯子都可以用十多年的人。”周田的话似乎别有深意。 “哦……”浅陌点了点头,竟然也没有再追问下去。 下午上课的时候,我总觉得有一道目光在追随着我,无处不在,如同正午的阳光那么灼热。 回过头去,却总是看到班上同学们毫无异样的脸。 最近总是睡太晚,搞得现在神经兮兮的,看了今晚得早点儿睡了…… 傍晚,最后一缕阳光终于缓缓地消失在了窗外,漆黑的夜晚再度降临了。我坐在幽暗的阁楼里,搂紧自己的肩膀,蜷成一团。 黑夜像一只狰狞的兽,缓缓地吞噬着我,我觉得由衷地恐惧。 一样,如果这时候能有阳光照进来,那么一切就都不同了吧!心里最柔软的角落都可以打开在阳光下,风干,让心脏由软弱变得坚硬,直至无所畏惧。 可是,黑夜这样漫长,十个小时,六百分钟,每个夜晚都像六百年那样的漫长。 我应该去有极昼的地方生活。 这时候家里只是一片空旷和清冷,妈妈和弟弟吃了晚饭以后就出去吃饭散心了,直到现在都没有回来。 爸爸的事业遍布全国,常年在外工作,我和妈妈,以及妈妈的儿子生活在一起。 妈妈并不是我的亲生母亲,她是爸爸的后妻,在我六岁的时候嫁给爸爸。如今算来,已经共同生活了十年。 即使是一块石头,在胸口放了十年也会变得温热吧! 可是我和妈妈的关系,却始终像两个陌生人一样。 大部分时间形同陌路人,被她以各种理由责骂更是家常便饭。 别人都说我家很有钱,住着花园洋房,开着豪车,养着名贵的狗狗,可是这些都不属于我。 爸爸不在的时候,我几乎没有零花钱。妈妈带着弟弟出去玩的时候,也从不会叫上我。 衣柜里从来都不像有钱人家的小公主一样,挂满漂亮的衣服。我的衣柜里只有校服,以及一些简单的t恤和牛仔裤。 妈妈从来都不会关心我吃什么样的食物,穿什么样的衣服,盖什么样的被子。 家里的女佣也习惯了看妈妈的脸色行事,对我不闻不问。在她们眼里,弟弟谢黙才算爸爸唯一的孩子,他才是家里的小皇帝。 只有在爸爸回来的时候,妈妈才会扔给我几件漂亮衣服,让我穿上。所以每次爸爸回来,总是会见到我打扮得甜美漂亮的样子,就和他那些有钱朋友家受尽宠爱的小女儿一样。 这时候他会很开心地夸赞妈妈几句,说她一个人要照顾两个孩子,还照顾得这么好,辛苦她了。 妈妈这时候总是温柔地说,这是她应该做的。 这时候,我总是在一旁沉默。因为如果开口说了什么,那么爸爸走后,我可能会好几天都没有饭吃,也可能连续很多天被锁在门外回不了家。 爸爸回来的那几天简直是我的节日,可以穿好看的衣服,吃美味的食物,可以和家人一起去游乐场,玩那些弟弟每天都可以去玩的过山车和旋转木马。 但是爸爸一走,那些衣服又会被妈妈悉数拿走。一开始我并不知道她拿走这些衣服有什么用,后来才知道,她把那些衣服都送给了清洁工的女儿。 她宁愿把衣服送给清洁工的女儿,也不愿给我穿。 她一定是恨着我的吧!我想,就像童话书里恶毒的后妈恨着白雪公主、恨着灰姑娘一样。 在黑暗中坐了一阵儿,我慢慢地站起来,走到床边坐下,打开了台灯,然后拿起那本看了很久的外国小说,继续看起来。 那是一本很好看的小说,看着看着,我不由得入了迷,连妈妈和弟弟从外面回来都没有察觉。 突然,走廊上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那是高跟鞋踩在木地板上的声音。 “咚咚咚!” 我惊觉起来,连忙跳起来,将手中的书往被子里一塞!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房门“砰”的一声被人一脚踢开,满面怒容的妈妈连鞋都没有脱就冲了进来! 糟了,她一定是看到了门缝里透出的灯光! “把东西拿出来!”她冲到床前,大声吼道。 我吓得浑身发抖,眼睛盯着她,大气也不敢出。 十二岁的弟弟黙从门口探出头来,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在看什么东西?拿给我!”她的声音里已经满是怒火,如同岩浆沸腾的火山,随时都有可能爆发出来。 “为什么我的成绩单发下来你看都不看一眼,却总是以干扰学习为名,制止我做我喜欢的事情?”我不敢用质问的语气,只是放低了声音问道。 但即使这样,还是把她引爆了。她冲过来,一把掀开了我的被子,然后抓着我的手臂往角落里一甩!瘦弱的我顿时直直地撞在了墙上,一时间头晕眼花。 “你以为在那个满是纨绔子弟的学校里拿到第一的名次很了不起?在一群不学无术的人之间成了佼佼者,就有了骄傲的资本,就可以在你爸爸面前炫耀,晚上躲在被子里看这种无聊的书了?”她冷笑着,胡乱地翻着我的书。 我连忙站起身,扑过去想要将书夺回来,却再次被她一把推开! 她看我挣扎着又要扑过来抢书,索性一把将书撕成两半! “如果对读书已经没有了兴趣,你可以出去工作,做服务生或者售货员,或许还可以试试去做……”她恶狠狠地说道,“最后不要让黙看到你做的这些事,不要将你这些好吃懒做和不学无术的坏习惯传染给他!” 我缩在角落里浑身发抖。 我的书…… 看着那本在妈妈的手中碎成无数的纸片……我的心一点点地变得冰凉如铁。 对待我的每一本书,我都是无比珍视,像爱护自己的眼睛。 她嘴里吐出来的那些恶毒的话语已经无法刺伤我,这么多年的反复忍受,我早已麻木。 然而,对于一个爱书如命的人来说,当着她的面撕毁她心爱的书,是比遭受言语的攻击更让人伤心的事! 她永远都知道怎么样让我更难受。 她站在原地整整撕了五分钟,才将一整本书撕碎,然后将那些碎片往我身上一扔,书的碎片落左我身上。 “这件事我会原原本本地告诉你爸爸,如果下次你爸爸回来,再看到你这样,就不是仅仅把书撕掉这么简单。”丢下这句话,她转身走出去,“砰”的一声摔上了门。 我缓缓地蹲下来,手指颤抖着,将书的碎片拢到一起,放在一个装糖果的铁盒里。 收好之后,我拿着盒子来到天台上,点燃了盒子里的碎纸。 火很快燃烧了起来,火苗舔着那些薄薄的纸张,使其变得焦黄,然后是漆黑,最后成为灰烬。 眼泪一滴一滴地砸落在铁盒子里,融入书籍的灰烬中。 我一边流泪一边将那些灰烬用一张扑克牌铲起来,装进一个玻璃瓶子里。 十分钟前还精致崭新的书,转瞬就成了一堆灰烬。 是我的大意和疏忽,才让它变成这个样子的…… 海边的小阁楼,阳光下满载愿望的种子,还有亲密的恋人,我都不想要了。 此刻,我只想自己快快长大,长到和她同样的高度,那样,至少在以后的争执中,我能有足够的力量来保护自己需要保护的东西,不再面对这样残酷的失去。 每一天太阳升起的时候,都如同重浴新生一样。 第二天是个大晴天,我揉着红肿的双眼走进教室,一眼就看到黑板上贴出了新的座位表。 我的座位居然被排到了窗边,那是我向往已久的位子,总是有阳光可以照到,转头就可以看到外面的湖泊和樱花树。 这样的座位安排多少冲淡了一些昨夜残留的难过,我几乎是跑到了座位边,迫不及待地坐了下去,贪婪地享受着照射在身上的温暖阳光。 突然,我的身后传来桌子移动的声响,我扭头一看,竟是述。 他今天穿着合身的黑色制服,制服里是白色的衬衫,衬衣的领口绣着精致而低调的花纹。他栗色的头发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醒目而耀眼,我回过头去的时候,他正低着头拉着椅子,长长的睫毛垂了下来,在脸颊上投下了一小圈阴影。 再一次仔细看他,还是觉得俊美得不像普通人,而是像……从中古世纪穿越而来的贵族。 不过,他好像不是坐在这里啊! 我又转过头去瞄了一眼黑板上的座位表,坐我后面的人应该是……程潜? 那个因为打架被班主任点名批评过很多次,总是和一些乱七八糟的校外青年勾搭在一起的问题学生。 糟了,要是让程潜看到述占了他的座位,以他的霸王脾气,非和述打起来不可。 我连忙转过头去,对述说道:“颜述同学,你的座位不在这里。” 他抬起头看着我,嘴角勾起一个优美的弧度:“不必这么严肃,叫我述就可以了。” 述……那应该是很亲密的人才能使用的称呼吧。 我的脸有些发烫,连忙往后移了移,含糊地说道:“你是近视吗?这个座位可不是你的哦,是程潜的。” 我将“程潜”二字咬得很重,希望引起他的重视。 他笑了笑,一把拉开椅子坐了下来,然后注视着我,问道:“为什么眼睛又红又肿的?昨晚发生什么事了?” 我的心脏仿佛突然被人捏紧,那种难受的感觉涌了上来,几乎让我窒息。我连忙侧过脸去,下意识地隐藏自己脸上残留的悲伤痕迹。 算了,他一点儿也不着急的样子,不管他好了! 这时,我突然听见教室外程潜和另外几名男生的声音。 糟了,程潜来了!我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却正好对上颜述那双深邃的眼睛。 像是做贼被发现了一样,我飞速地回过头,不敢再有什么动作,耳朵却灵敏地捕捉着身后的动静。 “咦?重新排座位了啊,我就坐在这里哦,潜的座位在哪里?” “我在……谢流蓝的后面。”停顿了半刻,程潜的声音又响起,“嗯?我座位上怎么会有人?” 脚步声越来越近,程潜凶巴巴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喂,你坐错地方了!” “这个位子我看上了,跟你换怎么样?”是述温文有礼的声音。 “啊,原来是述啊!”程潜的语气颇有些意外,但是瞬间变得有礼貌了很多,“一个座位而已,你喜欢就坐好了。只是,你不是从来都只坐最后一排的吗?” “因为……这边有我喜欢看的风景。”述的声音里似乎带着浅浅的笑意。 程潜的声音仿佛是恍然大悟,并且带上了一丝暧昧:“嘿嘿嘿,那你要加油哦!” 我突然觉得头皮一阵发麻,像是被卷入了某场阴谋中一样。 中午用餐的时候,浅陌来招呼我和她一起去餐厅。 “想不到述竟然会坐到你后面的座位上去,他该不会是看上你了吧?” “怎么会,不要乱说啦。”我重重地拍了她一下。 “幸好要换座位的人是述,要是换了其他人,只怕早就被程潜那个小霸王把头给打爆了。” “程潜为什么会那么怕述呢?”说到这个,我不免有些好奇。 “述在男生中的威信可是很高的哦!一来他家里超级有钱,爸爸又是校长的故交,他爸爸还捐了一大笔钱给学校,所以校长很照顾也很重视述,经常把他叫去校长室聊天,关心他的近况。” “噢……” “二来呢,他很有头脑,也很讲义气。初中的时候,有不良少年来学校滋事,欺负学校里的男生。那帮人凶神恶煞的,连学校保安都吓得不敢出来。是述直接从家里调了二十名保镖过来,把他们赶走了。述家里的保镖都是柔道黑带以上级别哦,从那以后,学校里的男生就对述很尊重了!” 看起来很温柔的述,也会有这样暴力的时候吗? 只是……我不喜欢这样的人而已。 占有了很多优秀的条件,依靠身边人所给的庇护,再加上一点儿自己的努力,就成为了受大家“尊重”的人…… 那些平凡普通的人,是不是即使比他们努力一万倍,也无法和他们站在同样的高度? 妈妈说黙在他就读的小学里,也受很多人尊重,没有人敢欺负他,那哥爸爸跟那所小学的校长不断地套近乎有着直接的关系吧。 听到颜述的故事,就好像看到了黙的将来一样,一帆风顺,想要什么,都唾手可得。 虽然从来都不敢多说什么,可是骨子里,还是一直在憎恨着妈妈和黙的吧!所以,连带着也讨厌起浅陌口中无所不能的述来。 讨厌……这样一出生就笼罩着光环的人。 上课的时候,手机突然在口袋里震动了起来,我瞄了一眼台上的老师,确定他没有注意到我,才像做贼一样将手机拿了出来。 低头一看,是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内容是:“你最长的那根头发,长度约为三十四点一厘米。” 我一怔,下意识地回头看去,正好看到述微笑地朝我扬了扬手中的手机,金色外壳的手机在阳光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那不是全球限量两百台的最新款手机吗?果真是个纨绔子弟……我心里暗自惊叹着,又低头看了看短信。 看来是他发来的! 这是什么意思呢?难道他是头发控?还是……上课太无聊了?我“啪”的一声合上手机,没有回复。 过了片刻,手机又震动了起来,我犹豫了片刻,还是打开了它。 “我猜对了没?” 家里有权有势,就可以随意骚扰女生吗? 我忍不住了,回过头看了他一眼,用我自认为最严厉的眼神。 他一怔,显然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对他怒目而视,不过他还是摆了一个“投降”的姿势,然后无奈地把手机扔到了一边。 下课后,我找出一根头绳将头发扎成了一束。 “头发扎起来也很漂亮啊。”述温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不过我更喜欢看你把头发放下来的样子。” “颜述同学,莫非你的理想是做一个发型设计师?”我冷冷地问道。 “没有啊,我的理想是做一个夏天卖冰激凌、冬天卖爆米花的商人。”这个笨蛋完全没有听出我话里的冷意,认真地回答道。 “哦,是吗?那祝你早日实现你的梦想。”我面无表情地说道。 他这样的公子哥,理想应该是尽快成为某个财团的总裁吧,夏天卖冰激凌、冬天卖爆米花?鬼才信呢! “谢流蓝……你好象和讨厌我的样子,为什么?” 讨厌他吗?其实也没有,他也没有对我做过很过分的事,相反,他一直都是彬彬有礼的。只是讨厌如他一样张扬耀目的那一类人而已。 “因为你上课玩手机,不认真听课。” “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是啊,不然你以为是什么?” 后面没有了声音,然后紧接着,窗外传来一声大吼:“喂!谁在乱扔东西!砸到人怎么办?嗯?这这这……天哪!不会吧!这种手机都有人仍!有没有搞错?有钱人真实奢侈啊!” 我连忙探头往窗外一看,一个男生目瞪口呆地站在楼下,手里拿着一团发着金色光芒的不明物体…… 他他他……居然把手机扔掉了? “既然你不喜欢,以后我就不带手机来学校好了。”述坐在座位上,轻声说道。 我坐在座位上,呆如木鸡。手指轻轻地颤抖着,我知道我已到愤怒的边缘。 “有钱了不起吗?”我注视着他,语气瞬间寒冷如冰,“这么贵的手机就这么扔掉,你知道拿去卖钱,然后捐给清洁服务社那些生活困难的人吗?真的很讨厌你这样的人,仗着家里有钱在学校胡作非为,仗势欺人,我就是讨厌这样的你!即使你完美得像神一样,我也讨厌!” 说完,我用力地在他腿上踢了一脚,转身跑出了教室。 班上的其他同学膛目结舌地看着我们…… 用餐的时候,一直沉默的述突然抬头问浅陌:“浅陌,清洁服务社是什么?很需要捐助吗?” “嗯?述,你怎么会突然问这个?” “潼水市有这样的……组织吗?为什么以前都没有听说过?” “笨蛋!清洁服务社就跟柔道社、钢琴社一样,是我们学校的一个社团啦!” “述,你也太弱智了吧!连我都知道这个地方。”周田在一旁说道。 “嗯……我今天才听说。” “清洁服务社一般是家里贫穷、交不起社团活动所需费用的学生才参加的社团,平日里学校要进行清洁打扫时总是被派去,打扫完还和清洁工人一样有一定是奖励。”浅陌想了想,说道,“我们班好像只有流蓝参加了。” 流蓝? “她家里很穷吗?”周田问道。 “呃……我也不清楚,清洁服务社也有家里有钱、但是很热心的同学啊。” “浅陌,我要参加这个社团。” “扑哧!”周田刚喝进去的一口水全喷了出来,对面的浅陌也很配合地咬到了自己的舌头。 两个人异口同声地问道:“述,你发烧了吗?” “怎么了?不是说没有身份限制吗?” “可是……你居然要参加清洁服务社?”浅陌捂着眼睛叹道,“连衣服上沾了丁点儿面包屑都无法容忍的述……居然要参加清洁服务社,田,是我听错了吗?” “想为学校做点儿贡献啊。”述笑着说道。 “述,我想知道真正的原因。”周田注视着他,眼中的笑意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不是你想的那样。”述轻声说道。 不是遗忘,也不是背弃。 只是偶尔想要放任自己一次而已。 真的……寂寞太久了啊! 第二章 日光微澜 清洁服务社又有新的活动了,这次是打扫学校新落成的图书馆! 我拎着水桶和拖把,脚步蹒跚地穿过广场往图书馆走去。 维川中学的社团十分繁荣,五花八门的社团比比皆是,但是没有零花钱的我根本无法参加任何一个社团,于是在选报社团的时候,填了不需要交钱的清洁服务社。 因为想尽快融入,所以社团每一次的活动都积极参加,最后,我竟出人意料地被选为了社团的部长。 真是意想不到的结果…… 走着走着,突然一阵喧闹声从前面传来,我往前一看,顿时大惊失色! 一群染了头发的男生居然拿着各种各样的东西,愤怒地朝副校长的办公室冲去! 他们要干什么?攻打副校长办公室吗? 领头的学生冲着前来阻拦的几个老师咆哮着:“推了那臭小子几下就要受到这么严厉的处罚!要是真的揍了他,是不是我们都要被抓去坐牢啊!” “这次没有像颜述那样受校长“器重”的同学参加,所以处罚起来就完全不用留情面了,是这样吧?” “我们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请给我们一个解释!” 原来是觉得处理不公平,所以用这么暴力的方式发泄自己的愤怒。 “同学们,有话好好说……”副校长微弱的声音被掩盖在他们的怒吼声中,如同小小的浪花被卷入洪流。 “啊!”有人受伤了!我看到一个学生将木棍狠狠地敲在一个阻挡的老师头上,那个头上的头上顿时淌下了殷虹的鲜血。 “把东西都放下来!我们已经报警了!”关键时刻,学校的几名保安冲了过来,一把抓住了为首的几名男生。 “你!把拖把放下来,站到那边去!”一个保安冲着从旁边经过的栗发少年吼道。 “我吗?”高大俊美的少年停下脚步,一脸茫然地取下耳中塞着的耳机。 那个少年……那不是述吗? 他怎么会在那里,还拿着打扫的工具?难道他也是那帮坏学生中的一员吗? “不是你还有谁,去,站到那边去!” “可是……” “喂,还有你!把东西放下,不然我可不客气了!”那个保安完全忽略他,又朝其他人吼道。 方才不是已经有人说过,是因为述没有参加,所以学校的处罚才格外严厉吗? 现在看述一脸茫然的样子,那他十有八九是听歌听得太专心了,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才误闯进了旋窝的中心。 这家伙的神经是有多大条啊…… 眼看着一脸无辜又没有机会解释的他和其他男生一起,被带进了副校长办公室,我犹豫再三,还是跟过去了。 “对不起,请让一让……”副校长宽敞豪华的办公室如今人多得连转身的余地都没有,我艰难地往里面挤着。 大家的情绪都很激动,吵吵囔囔一片,我在人群中被挤来挤去,根本找不到述在哪里。 “警察已经过来了,校长说要把拿着凶器伤人的同学带去警察局。” “这么恶劣的事件,学校已经无法掩盖,必须要采取一些措施来保护老师们的安全了。” “实在是太过分了,我建议把拿着工具准备伤人的学生都做退学处理!”那位受了伤的老师愤怒地说道。 退学? 好严厉的后果! 虽然是有点儿讨厌述的仗势欺人,但是……看他惹上这种麻烦还是有点儿于心不忍。 我顾不得那么多,一边奋力地往前挤,一边高声喊道:“校长!校长!我是高一6班的谢流蓝,校清洁服务社部长,我有一些情况想向您澄清一下。” 我的声音高而急促,一时间,办公室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我,我面前的人群自动让开了一条道路。 我快步上前,走进坐在桌前的副校长面前,涨红了脸说道:“校长,我是高一6班的谢流蓝,我以清洁服务社部长的身份担保,这群学生中的颜述同学与这件事无关,他只是参加下午社团的活动,正巧经过这里……” “一个小小的清洁服务社部长,有什么资格替人担保?担保有用吗?”有人窃窃私语。 “真是傻瓜啊……述那样的人,怎么轮得到她来保护呢?” “颜述?他在这里?”副校长立刻站起身来,在人群中搜寻了片刻,然后朝一个角落里挥了挥手,“述,怎么搞的,你怎么会在这里!” 副校长……认识颜述? 我惊愕地转过头,正对上述带着笑意的英俊面孔。 “抱歉,何叔叔,去打扫的途中开了小差,跟来这里看看情况,想不到会把我们认真的部长急坏。打扰了大家,敬请原谅。”述从人群里出来,微笑着看着我,略带歉意地说道。 居然叫平日里不苟言笑的副校长为何叔叔…… “没关系,叔叔知道你不会乱来!刚刚是谁把你拉进来的?回头我一定好好批评他!像述这么听话的孩子,怎么会参与到这种事情中来呢!”副校长皱眉说道。 “不用了,何叔叔,我先告辞了。”述拉起我的手往外走。 “替我向你爸爸问好啊——”副校长在后面扯着嗓子喊道。 出了校长室的门,我立刻用力地挣脱了他的手,往实验室的方向跑去。 从来没有这么丢脸的时候! 为什么在那一瞬间,竟完全忘了眼睛那样的人,是不可能在学校里遇到任何麻烦的! 那么急迫,那么慌张,还替他撒谎…… 他们一定把我看做述的仰慕者之一了!太难堪了! 述追上来一把抓住我的手臂:“流蓝,等等!” 我拼命甩开他,却突然被他一把搂紧怀里,他的声音贴着我的耳际传来:“谢谢你。” 我的脸一红,连忙挣脱开,不过满腔的怒火也莫名其妙地熄灭了下去。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是准备去参加清洁服务社下午的清扫活动,才经过这里的。” 听到这话,我的眼珠子都快要掉下来了。 我没有听错吧?清洁服务社? “你……是清洁服务社的成员?” 他点点头。 “什么时候加入的?” “今天上午,让浅陌替我报的名。我已经跟学校说好了,以后每次清洁服务社的活动报酬,都会提高三倍。” 提高三倍?我呆住了。 跟学校反应过无数次都没有得到回应的问题,他居然这样轻松地替我们解决了…… 是因为那天对他发了脾气的原因吗? “如果那天的事情惹你生气了,那是我不对,还请你原谅。” 为什么要跟我道歉呢,我生不生气,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但是不管怎么样,还是要感谢他吧! “我代表清洁服务社四十六名社员向你表示感谢!”我后退一步,朝他鞠了个大大的躬。 “不必了,”他走上前来拉起我,修长的手指握着我细瘦的手腕,有暖暖的温度,“这周周末有时间吗,想请你来我家做客。” “是你的生日吗?” “不是,就是想邀请你,还有几个朋友的小聚。” 述的朋友,一定都是过着奢华生活的公子小姐吧,我却连一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 “不了,我周末要补习,谢谢你的关照。”我一边说一边往后退,“我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其他的社员!” 家里的厨子突然请假了,连续好几天没有人做饭吃,妈妈和弟弟每天都在外面吃饭,没有人管我的晚餐如何解决。 家里储备的食物被我吃完之后,由于没有零花钱,所以我只好在中午去学校餐厅吃饭的时候,偷偷藏一小块面包或者烙饼在口袋里,带回家做晚餐。 然而正是生长发育时期,那一点儿食物根本无法满足我旺盛的食欲。 每天早晨去学校的时候,总感觉饿得头晕眼花,走路都迈不动步子。 最近低血糖的情况似乎又严重些了…… 我有气无力地走到座位边,一边打开抽屉,一边晕晕乎乎地想着。 咦?抽屉里的那个包装精美的盒子是什么? 那是一个浅棕色的盒子,上面有着精美的法文字母,盒子上还用黑色丝带系着蝴蝶结。 是送给我的吗?我四下看了看,早晨的教室里空荡荡的,仅有的几个同学也都在忙着各自的事。 将盒子翻过来一看,是一张小小的卡片,上面写着“送给流蓝”。卡片的右下角,有一朵金色丝线勾勒出的鸢尾花。 会是谁送的呢? 先不管了,既然是送给我的,我先拆开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小心地将盒子拆开,十几颗点缀着金箔的华美巧克力映入眼帘。 巧克力被安放在一个一个铺着丝缎的小格子里,全部的桃心的形状,有的泛着丝绒一般的光滑质感,有的点缀着诱人的果仁,有的刻着优美的外国文字,还有的刻着蔷薇花的图案…… 上面那些金光闪闪的,是那种可以食用的金箔吗? 这哪里是食物,简直是一盒巧夺天工的艺术品。 然而饥肠辘辘的我,在看到这一盒巧克力的一瞬间,做出的第一个动作,竟是用手捏起一颗来,塞进嘴里! 真好吃……呜…… 甜而不腻,带着浓郁奶香和咖啡香的味道从舌尖扩散开来,美妙的口感让我觉得自己瞬间从人间飞到了天堂…… “哇,好精致的巧克力!”一个娇滴滴的声音突然夸张地响起。 我回头一看,说话的是一个留着卷发的漂亮女生,头上戴着粉色蝴蝶结头箍,穿着淑女屋最新款的绣天使罩纱连衣裙,这个人看起来甜美可人,那是班上有名的小美女藤藻。 另一个女孩子,一头黑色长发如同丝缎一般垂到腰间,穿着款式华贵的白色绣花连衣裙,领口有一圈洁白柔顺的兔毛。女生肤白如雪,精致小巧的面孔映着黑色的头发和雪白的衣裙,有一种别样的高贵和冷艳。 那是整个潼水市都有名的美女——许悠。 白皙细长的手指轻轻拿起我桌上的盒子,那张小小的卡片便掉落了下来,许悠拿起卡片看了看,黑宝石般的眼睛突然迸发出冰冷的光芒。 “是产自瑞士的dfee,每磅约六百美金,”藤藻惊叹着,大大的眼睛打量着我,说道,“想不到像你这样的女孩子,也有人送这么名贵的巧克力,真是出人意料。” 许悠一言不发地将卡片递给藤藻,藤藻接过一看,脸色顿时变了,“金色的鸢尾花,这不是述专用的吗?” “这盒巧克力是述送给你的?”许悠扬起手中的盒子,冷冷地问道。 “是述吗?”我一头雾水。 “装什么傻,这个金色鸢尾花的图案,在整个维川中学只有述一个人能用,不是述送的是谁送的?我进维川中学以来还没有见到过谁敢冒用这个标识。”藤藻说道,甜美的娃娃音说着这样冷漠的话语,显得格外怪异。 “原来是这样,我还在奇怪是谁送我这盒巧克力……” “你喜欢述吧?”许悠放下巧克力,用她犀利的目光注视着我。 “是啊,第一天来的时候眼睛就一直盯着述不放,之后不知道用了什么诡计,让述坐到了你后面的座位上,如今又让述送你巧克力,看来我们真是低估你了,你的心计比你的外表漂亮多了。” “我一点儿都不喜欢述,我想你们是弄错了!” “狡辩!”许悠冷笑。 “我真的对他没有非分之想!”我忍不住跺了跺脚。 “好啊,既然你这么坚持你对他没有想法,你就当着他的面把这盒巧克力扔掉,你做到了,我们就相信你。” 许悠美丽的外表下,藏着的是一颗寒冰做成的心脏吧。 否则,她的目光也不会像十二月的冰凌一样冻透人心了。 “如果你做不到,你就是喜欢述,那你就是和我们为敌,我们不会让你有好日子过。”藤藻在一旁说道,嘴角的笑恶毒而得意。 我相信她们说的不会让我有好日子过是真的,早在刚进维川中学的时候,浅陌就告诉过我,高一6班的其他人都可以得罪,万万不可得罪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述,一个是许悠。 那我现在该怎么办呢?扔了巧克力,就是得罪述;不扔,就是得罪许悠。 真是纠结啊…… 本着好汉不吃眼前亏的原则…… “好啊,扔就扔,一个不相干的人而已。”我无所谓地说道。 “述,你来得正好,看到了吧,好心被当成了驴肝肺,这样的人,不值得你对她好呢。”许悠脸上突然绽开灿烂的笑容,那笑容美丽得窗外缤纷的樱花都失了色。 我的心跳徒然停顿了一秒,僵硬地转过头去,看到了沉默地站在身后的述。 我的脸突然苍白如纸。 述……他是什么时候来的?他听到了我那句话吗? “给我吧。”他朝我伸出手,手指摊开在阳光下,白皙到几近透明。 “什……什么?” “你要扔掉的东西,”他的眼睛里仿佛有大雾弥漫,如同黑夜时的海面,“只要你想做的事,我都会帮你做到。既然你不喜欢巧克力,我去替你扔掉。” “述从来都是这样,即使是对伤害过自己的人,也无比宽容。真正的绅士便是述这个样子的吧……”许悠在一旁,用温柔的声音说道。 我站在原地,突然觉得鼻子很酸,心里感到说不出来的沉重。 为什么,看到述沉默的样子,竟比遭到妈妈的辱骂更令人难过…… “其实……”其实巧克力我真的很喜欢,尤其是在这样很多天都没有吃过饱饭的情况下,收到这样的礼物,比收到十颗昂贵的钻石更让人开心。 可是,最终我却只是蠕动了一下嘴唇,然后一言不发地拿起巧克力,放到了述摊开的手掌里。 指尖接触到的,述的掌心,冰凉彻骨。 述一言不发地接过巧克力,转身扔进了教室后面的垃圾篓,然后离开了教室。 修长的背影融入教室外的日光里,如同雕塑一般,凝成冷硬的线条。 “算你识相。”藤藻和许悠满意地离开了,留下我独自一人站在原地,怅然若失。 对不起,述,其实你送的礼物,我真的很喜欢…… 昏黄迷离的灯光弥漫在室内,正前方的电视墙上,一人高的电视屏幕里放着节奏缓慢的欧洲文艺片。 幽蓝如同宝石一般的游泳池里,少年健美修长的身子在水底无声地潜行、翻转,如同一尾优美的深海游鱼。 坐在雕花栏杆后面喝着红酒的少年忍不住起身,朝潜在水中的人说道:“述,你今天已经在水里泡了三个小时了,不怕把自己泡成老人皮吗?” 述一个翻身,破开平静的水面冒出头来,甩了甩头上的水珠,然后攀着一旁的扶手走了上来。 周田递给一天洁白的毛巾,重新在椅子上坐下,端着酒杯说道:“每次你只有连续超过三十六小时不说话,就一定是遇到了不开心的事,说出来吧,心里会好受一点儿。” 颜述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坐下,端起一杯红酒,一饮而尽,一双黑色的眼眸仿佛凝滞了一般,没有焦点。 “田,我很让人讨厌吗?” 周田最近浮起玩味的笑容:“怎么了?那个女孩子不喜欢你?” 颜述转过头看向他,眼神中有质疑。 周田笑道:“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人,你心里想什么我又怎么会不知道,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她叫谢流蓝吧?” 颜述点点头。 “多刺而倔犟,拒人于千里之外,却又有一颗善良的心,还有一头黑色的长发。” “你知见过她一次,你怎么知道这些?” “我说的不是谢流蓝,我说的是曈。”周田下次的眼睛里有着深不可测的光芒,“你迷恋的是她,还是她身上若有若无的——曈的影子呢?” 述,你送的每一件礼物我都好喜欢好喜欢,我会用心地珍藏着,不管去哪里,哪怕是去了天堂,也要带在身边…… 那样恬静温柔的声音。 颜述闭上眼,脑中浮起那个黑发的女生苍白的嘴唇,以及那两片嘴唇里吐出来的,冷硬的话语。 “好啊,扔就扔,一个不相干的人而已。” “还是有不同的地方吧。” “但是不可否认,你一开始被她吸引,只是因为她像极了曈,已经……死去四年的曈。” 颜述微闭的眼眸突然张开,凌厉的目光射向周田,“这件事你不必一再提及。” “你看,说到她你还是回这么激动,还是无法忘记吧。”周田的语气里仿佛带着一丝怜悯,“你是一个生活在过去的人呢,述。” “所以呢?” “所以,你其实根本不在乎那个叫谢流蓝的女生,你只是假设她对你说的令你伤心的话,是从曈的口中说出来的,所以你才会那么悲伤,你只是在思念着曈而已。” 仿佛被说中了心事一般,颜述一把扯下脖子上的毛巾,一言不发地走进了淋浴室。 周田狭长的有咩盯着浴室中朦胧的人影,晃了晃手中的酒杯,无声地叹息,“亲爱的述,你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呢……” 这几天述一直都没有再找我说话,每天都来上课,可是坐在我时候就像一个透明人一般,以前那种强烈的存在感消失了,我甚至感觉不到他的呼吸。 是那天的举动伤了他的心吗? 好几次想转过头去主动和他说话,但是又不知道说什么,觉得那样子会很突兀。 “同学们,本堂课我们进行一个小测试,请把书本收起来。”老师的声音从讲台上传过来。 嗯?要考试吗? 我抬起头,正好看到瘦瘦弱弱的组长将试卷递到我面前,然后听见他的脚步移到我身后,停留,抽试卷,放下。然后没了声音。 连试卷都不用翻一下的吗? 我忍不住了,动作很小地回头瞄了一眼,却看到他趴在桌上睡着了。 俊美的脸贴着课桌上,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如同小扇子一样在眼帘下形成一圈浓密的阴影,薄薄的唇微张着,睡得正香。 这样安静的午后,阳光透过教室的窗棂在他脸上投下深深浅浅的光影……真的是美好得像油画一般的画面。 那边的同学,考试的时候不要东张西望。讲台上的老师发话了。 我连忙回过头,心里却惦记着正在睡觉的述,他睡着了,考试怎么办呢? 想了想,还是决定叫醒他。 “述,快醒来,考试啦!”我稍稍侧过身,压低了声音说道。 趴在桌子上的人和周公聊得正开心,纹丝不动。 讲台上带着黑框眼镜的女教师仿佛有顺风耳一般,突然向我投来一束严厉的目光。 被发现了,我吐了吐舌头,坐直了身子。 过了片刻,发觉老师没有在看我。我拿起桌上的胸针,将手悄悄地伸往身后。 看来要出狠招了…… 我把胸针慢慢地往后移,感觉到细细的针尖触到了他的皮肤,正准备轻轻扎一下的时候,沉睡着的人突然无意识地挥动了一下手臂。 “扑哧”,我听到了极小的,针尖深深扎进皮肤的声音。 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扎……扎进去了? 整洁的校医室,穿着白大褂的校医小心翼翼地替述清洗着伤口。 “居然扎进去这么深,述,是仇家吗?”年轻的校医皱着眉问道。 “不知道。”述的目光轻轻从我身上掠过,“不过想要谋杀我的人,应该不会笨到同胸针做凶器吧?” “原来是胸针扎的,”校医忍俊不禁,“很另类的手法啊。” “校医,很严重吗?”我有些尴尬地问道。 “已经消了毒,不过随口的确有点儿深,还是回去再好好治疗一下的好,以免发生感染……述,你家里不是有本市最好的家庭医生吗,今天怎么会跑到校医室来?”校医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问道。 我的脸突然一下子变得滚烫。 察觉到胸针刺进了述的皮肤,我立刻向老师请了假,然后在全班同学复杂的目光中,拉着述一路狂奔到了校医室。 校医有条不紊地替他消毒、包扎,我在一旁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述却始终是静静地看着我,仿佛没有痛觉一般。 “我不是故意的,”我小声说,“只是想叫你起来考试……” “我还有事,你们慢聊。”校医微笑着走了出去。 “我考不考试,跟流蓝又有什么关系?” 淡如清风的语气,却仿佛有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疏离和淡漠,让我有些窒息般的难受。 还是惹他生气了吧,那样过分的举动。 道歉吧,为了那天的莽撞和软弱。 然而话一出口,却是一如既往的冷硬—— “我预备竞选下一任学习部长,你的考试成绩当然和我有关。” “知道这样而已,”述的嘴角勾出一抹优美的弧度,“叫醒我这个让你很讨厌的人,一定很困扰吧,所以才用了这么独特的方式。” “那个,不是,我只是想轻轻扎一下的……” 说是他自己把手臂迎向针尖的? 可是,他好不好以为这是我的狡辩呢?比起被当做一个做错了事还推卸责任的人来,我倒是宁愿背了这个黑锅算了。 “总之,老巫婆的考试要是不参加,即使是你也会很麻烦,”不知道要说什么,几乎凝滞的空气中,那句哽在喉咙里的道歉终于还是说出了口,“上次扔了你送的巧克力,并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没关系,你有拒绝的权利,不必因为内疚而改变你自己,我欣赏的恰恰是坚定而勇敢的流蓝。”他轻轻执起我的手,在上面印上轻轻一吻。 正是午后,窗外细碎的阳光透进来,落在述俊美的面孔上,让他的笑容如同盛开在大雾中的樱花,美得那么不真实。 “你不生气了?” “有一点儿难过,但并没有生气。” 这样亲昵的语气……述的身上,有一种温柔得让人无法抗拒的气质。 “其实那盒巧克力,我很喜欢。” “你喜欢的话,明天我都可以送一盒给你。” 深呼吸,我竭力地告诉自己,保持清醒,不要沦陷。 像述这样的男生,他的温柔有礼的与生俱来的,我对他来说,并非独一无二的,不要把自己想得太重要,他知道在礼貌而绅士地对待你而已! “我们感觉回教室继续考试吧!”说完,我扭头跑出了校医室。 门铃突然星期,身着黑色制服的管家匆匆跑进来,对着坐在巨大屏幕前打游戏的少年说道:“述,有位美丽的小姐在门外,她说有东西要交给你。” “要她稍等。” 华丽的大门外,黑色的豪华轿车静静地停在林荫道旁,后排的车窗半开着,隐隐露出一张精致的侧脸。 少年披了件衣服大步走出来。 “述,手上的伤好些了吗?担心你会感染,我回家找到一些很好的药,专程给你送过来。”车窗缓缓降下,许悠漂亮的脸出现在车窗内。 “不用担心,只是一些小伤而已,已经上过药了。”述有礼地答道。 “给,无论如何都不能大意。”洁白纤细的手臂伸出车窗,手腕上带着的华丽碎钻手链轻轻晃着,发出耀目的光芒,“今天有同学跟我说,流蓝只是喜欢抓一些小昆虫,然后用她的胸针扎进它们的尸体,解剖它们。”两道细长的眉微蹙了蹙,她语气悲悯地说道,“但愿这不是真的。” 颜述的眉也微皱了皱,接过了药,然后礼貌地向许悠道了谢。 黑色的轿车消失在道路的尽头。 颜述看着手中的药,眼中浮起玩味的神色。 用胸针解剖小昆虫的尸体? 流蓝……冷漠的外表下,究竟藏着一颗怎样的心呢? 一周过去了,厨子依旧没有回来,我依旧是饿得晕晕乎乎地来学校上课。 “啪!”刚一进教室,我就被迎面而来的一个重重的耳光扇得七荤八素! “故意让述受伤,然后送他去校医室,找机会和他独处,冰释前嫌,看不出来你的城府竟然这么深!” 我用力地抓住一张椅子,才稳住了身子,眼前一片金星乱冒,过了好一阵儿,才看清前面那张美丽的容颜,看到那两片如同樱花一般色泽迷人的嘴唇一张一合,缓缓吐出两个字—— “下贱。” “我没有……”软弱无力的解释,我只觉得说出的话如同被风吹散的浮云,还没有凝成形便被吹散。 “装什么柔软?你就是用这幅楚楚可怜的样子来吸引述的注意!”藤藻上前,用力地推了我一把,我连退好几步,最终还是无力地摔倒了地上! 我这才看清,面前居然站着一大帮女孩子。 “看起来像是病了,”一个笑容甜美的女生凑近看了我一眼,“不过我倒是希望你马上病死才好呢。” “不必病死,病得走不动路,说不了话,没有力气勾引男生就好!” 早就知道述是美丽却有毒的曼珠沙华,稍微接近,便会受到来自他的守护者们的攻击,避无可避。 “说话!”另一个同样衣着光鲜的女生上前,一把揪住我的衣襟,鼻尖几乎抵着我的脸说道,“维川中学除了悠,还有谁配得上述?所有人都知道述是悠一个人的!你以为你能够轻易得到述吗?简直是做梦!” 得到述?那是想都没有想过的问题。 深埋地底的卑微尘埃,会幻想着去接近光芒万丈的朝阳么…… “说话!”又一个耳光重重地扇到了我的脸上,火辣辣地痛。 “不要以为你保持沉默,我们就拿你没办法!” “我们完全可以把你从这里赶出去!甚至有办法将你赶出潼水市!” “那个,给我一份早餐,我回答你们所有的问题。”终于忍不住开口。 不是不想说话和回击,只是因为没有力气而已。 微弱的声音,却像一个炸弹扔进了这群女生中间,她们面面相觑,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她的反应不是愤怒,不是伤心,也没有辩解,她只是……要一份早餐? 是听错了吗? “你是要饭的吗!你给我起来!”藤藻最先反应过来,冲过来一把拉起我,又是一记耳光,“丢脸!维川中学怎么会有你这样的败类!” “如果要说败类的话,我看你们才是吧。” 修长的手臂从我身后伸过来,轻轻拨开藤藻的手,然后将我揽了过去,我感觉到自己靠在了一个宽阔的胸膛上。 桔梗和烟草混合的香味,阳刚中带着难以言喻的不羁,不是述,但是似曾相识。 “田,她昨天伤了述。”许悠从那群女生中走出来,淡定的目光越过我,看向我身后的人,“我们不过是替述教训她而已。” 藤藻苍白着脸站了出来:“田,不是你看到的那样!不是我们欺负她,是她自己耍心机在先!” “就算要教训她,也是述自己的事,你们这么多人合力欺负一个饥肠辘辘的女孩子,会不会太过分?”周田的声音不疾不徐,却有着让人不敢反驳的力量,“如果不是饿极了,流蓝也不会在面对你们的拳打脚踢时,开口只是祈求一份早餐吧。” “田,你不要和述一样,被她楚楚可怜的样子蒙骗了!”藤藻跺了跺脚,有些气急败坏,“她根本就是一个心肠歹毒的坏女生!” 从来没有看见过她这样慌乱,难道……她喜欢的人就是周田? 还在乱七八糟地想着,我的身子突然被人扳了过去,周田温暖的手抚上我的脸颊,嘴角噙着淡淡的笑,眼眸里却是一片冰冷。 “你看,脸都肿了,如果被述看到,不知道会有多心疼呢,就像……” 就像看到曈被人打成这样子一样。 “述会为她心疼?田,你在开玩笑吗?”身后传来许悠冷冷的声音。 “悠,田从不会开玩笑。”是藤藻的声音。 “向她道歉,否则,我会将今天早上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述。”周田仿佛没有那么多耐心,直接说道。 身后一片寂静。 我头晕得越来越厉害,两腿软弱无力,糟了,这是低血糖发病的症状。 天神一样突然降临的周田,快带我离开吧,我不要晕倒在这里啊! “刚才打了流蓝的人站出来,”仿佛过了一万年那么久,许悠的声音终于响起,“向她道歉。” “什么!悠,我们都是为了你……” “每人一张飞欧洲的机票,外加两周长假,我今天就派人去学校办理,快点儿!” 真是……干脆利索。 可是,这样隆重的道歉,我无福消受了。 “不要说我是饿晕的……”留下一句“遗言”,我眼前一黑,晕倒在了周田的怀里。 不知道昏睡了多久,我从一片混沌中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天窗里射进来的阳光。 静静地投在我的脸上,光芒在睫毛上颤动着,闪耀着,微弱的温度,如同泪珠。 幽暗的阁楼里,这是唯一的光亮。 为什么我在家里?是周田送我回来的吗? 房门突然被人一脚踹开,黙出现在房门口,冷漠的目光注视着我,毫无感情地说道:“妈妈叫你下楼吃饭。” 妈妈会叫我吃饭?是听错了吗? 我慢慢地起床,走出房门,却发现黙还在走廊上等着我,正奇怪他怎么会等我,脚下突然一滑,不知道踩到了什么滑滑的液体,“砰”的一声,我狼狈地摔在了地上。 “哈哈哈!”黙爆发出一阵肆无忌惮的大笑,小小的脸上满是恶作剧得逞后的满足,“你看你摔倒的样子,就像狗一样。” 可恶…… 我握紧了拳,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然而因为没有力气,好不容易才站起来,却又一次重重地摔倒在地。 钻心的疼痛从膝盖上传来,让我坐在地上半天都无法动弹。 身下的液体散发出略带柠檬的味道,原来是清洁剂。 “哈哈哈。”黙的笑声更加夸张。 看着面前长长的走廊,以及走廊尽头幸灾乐祸的黙,我心里徒然浮起深深的无力感,好像面前是一条波涛汹涌的河流,我这一辈子,都无法走到对岸了。 “没有爱心的孩子,是得不到其他人的尊重的。”低沉的声音传来,随即,一个修长的人影出现在走廊的尽头。 栗色的头发,深井一般的眼眸,披着一身的阳光,天神一般挺拔俊美的少年,缓缓朝我走来。 述?他怎么会在这里? “讨厌!关你什么事?”黙朝着他的背影大吼。 “有没有受伤?”述在我身边蹲下,抬起我的小腿查看着,细长的眉微蹙着,完全忽略身后暴跳如雷的黙。 我摇摇头,随即问道:“你怎么会在我家?” “我和田把你送回来,一直在楼下等你醒来。”述伸出手,一只手臂放在我的膝盖下面,一只手臂揽住我的腰,轻易地将我抱了起来。 鸢尾和藿香混合的优雅香味,猝不及防地钻入鼻孔。 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让我抱你下楼吧,冒犯了。” 楼下的客厅里,妈妈竟换上了正装,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下楼的黙低头站在她面前,脸上是愤愤不平的神色。 “是你说狗狗不在家的时候,我就可以欺负她的!” 妈妈看了一眼缓缓下楼的述和他怀里的我,捺着性子说道,“妈妈没有说过这样的话,是黙记错了,以后,不准再这样欺负姐姐,知道吗?” “我没有记错,在她的面包上涂白色的鞋油,把她书包里的课本全部换成废弃的杂志和画册,在她的房门口吊一只大老鼠的尸体,都是妈妈教的!妈妈从来没有说过不准欺负她的话!”黙跺着脚大吼。 “啪!”一记重重的耳光扇在黙的脸上,妈妈的脸几乎跟一旁的窗帘一样绿,“你给我上楼去,好好反省!今晚不准吃完饭!” “妈妈是骗子,是坏蛋,你明明就说过!你是哥大骗子!我再也不要听你的话了!”黙把手里的玩具一扔,放声大哭起来。 一旁的佣人连忙抱起他跑上了楼。 沙发里,穿着白色t恤的周田嘴角噙着淡淡的微笑,开口说道:“我跟阿姨一样,最讨厌小孩子了,因为他们只是喜欢说真话。” 妈妈的脸色很难看,却勉强维持着笑容,说道,“我们家黙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平时都不是这样的。” 述一言不发地抱着我,在摆满了是我的餐桌旁坐下,然后礼貌却又疏离的对妈妈说道,“阿姨,可以开始用餐了吗?” “可以,可以!”妈妈连忙走过来,俯身看了看我,用从未有过的关怀语气说道,“流蓝的身体一直不太好,哎,这孩子平日里总是喜欢挑食,你看,脸上一点儿血色都没有。” 我低头不语。 述拉开椅子,在我旁边的位子坐下,淡淡说道:“热量摄取不足加上精神紧张,所以导致晕厥,以后要注意加强营养,这段时间我的家庭医生会每周来一次,替你检查身体。” “谢谢,不用了。”我平静地答道。 如果再和述有什么交集,那下次我的下场就不是晕倒这么简单了。 “是他的医生,不是他,流蓝你不用顾虑太多了,身体要紧。”周田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笑眯眯地说道。 “呵呵,小述真是个懂事的孩子,又和流蓝这么要好,如果令尊有什么好的生意,一定不要忘了流蓝的爸爸哦。”妈妈的脸几乎笑成了一朵花。 “如果有合适的项目,一定会优先考虑叔叔的,阿姨请放心。” 毕竟是出身富有的家庭,述和田的一举一动,一问一答,都是那么优雅而有礼,带着浑然天成的高贵,却又并吥拒人于千里之外。 即使是这样静静地看着他们用餐,也都是件赏心悦目的事情。 “不过,也希望阿姨以后能够给流蓝足够的关心,我不希望再看到今天这样的事发生。”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妈妈点头应着,目光投向我,却不像她的语气那么炽热,而是隐隐浮动着冷酷的情感。 自己最深爱的丈夫,和另外一个女人骨血交融之后,所生下来的孩子,即使是美丽可爱得像天使一样,也始终都是无法爱上的吧。 无能为力的事情。 我沉默地看着述。 不管怎样,还是要多谢你的关心了…… 第三章 风轻日暖 每周的体育课都是最难熬的。 “砰!” “啊!”网球带着重重的力道,飞过球网直接砸到我的胸口,如同被人用力砸了一拳,我忍不住捂着胸口退后了几步,手中的网球拍随即落了地。 抹了抹汗水抬起头,炽热的阳光下,对面穿着名牌网球裙的女孩子一手叉腰,一手将球拍搭在肩上,颇为挑衅地看着我。 “打得好,藤藻,再用力点儿!打断她的鼻梁!”一旁有女生高声喊道。 许悠将黑发高高束起,穿着洁白的网球服,坐在一旁的伞下悠闲地看着,嘴角带着嘲讽的笑。 我喘着粗气,捡起球拍,抛球,挥拍,击球。 毫无力量的球飞过去,立刻又被藤藻用漂亮的动作击了回来角度无比刁钻,我在球网钱东奔西跑,疲于奔命。 本来就已透支的体力此刻已经消耗殆尽,心脏仿佛要跳出胸腔一般,耳朵里也有“嗡嗡”的轰鸣声,连目光都已经开始迷离。 “她快不行了,藤藻加油,用你的球将她打倒!” “藤藻好样的,让她见识见识你的厉害!” 不行了,扔掉球拍,倒下吧,再不停下来,也许会死左这阳光下。 可是…… “比赛时间到,下课。”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响起。 “搞什么啊?不是还有半个小时才下课吗?”藤藻站在球网的另一边尖声叫道。 “我宣布下课,有意见吗?”浅陌面无表情地走到我身边,挽起我的手臂,在我耳边说道,“流蓝,还能坚持吗?” “可以。”我强撑着说道。 “她们是故意的,藤藻以前是专业网球运动员,班上任何女生和她对打都无力招架,更何况刚刚请过病假的你。” “班长,提前下课,让老师知道,处罚可是会很严厉的哦。”缓慢的语调——是许悠。 “大家宜家在阳光下活动了两个小时,都需要休息。”对许悠多少还是有点儿畏惧,浅陌的声音不像刚才那么冰冷。 “请问大家想休息吗?” 不知什么时候起,班上所有的女生居然都聚集了过来,许悠的声音刚落,所有人立刻齐声答道:“不想——” “你们……”浅陌的脸因为愤怒而涨红了。 许悠抬起白皙的手腕,手上的镶钻手表在阳光反射出耀目的光芒:“还有半个小时,让她们把这场球打完。” “不行……” “浅陌,半个小时我还能坚持。”我朝浅陌笑笑,然后弯腰捡起了地上的球拍。 身为班长的浅陌,也有她的难处。 “流蓝,你把球拍放下!”浅陌跺了跺脚。 我却已经拿着球拍站到了球场上:“来吧,藤藻!” 奔跑,挥臂,击球。火热的空气吸入鼻腔,呼出更加炽热的气息。 对面的人影晃动着,一举一动都如舞蹈般优美,而我,此刻汗流浃背,嘴唇发白的我,看起来一定狼狈不堪,全无形象了吧。 不知道是什么力量在支撑着我,明明连握拍的手都在颤抖,却还坚持在球场上奔跑着。藤藻发的球一次又一次地击中我的身体,如同冰雹落在身上,一下一下地疼痛着。 胸腔仿佛要炸裂一般,眼前的球网也成了重叠的幻影。如同炼狱一般的折磨。 述,你是妖孽,也是禁忌。我不过是沾染了你一点儿气息,便要遭受这样严厉的惩罚,你看,这样严厉。 仿佛一万年那么久,浅陌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时间到,下课。” 转过头,看到藤藻有些丧气地走到许悠的身边,许悠却看都没看一眼,转身就走。 没有击倒我,她们一定很失望吧。 我不等浅陌走近,便一个人支撑着穿过球场,走到教学楼后面隐秘的水池旁。然后,无力地瘫倒在水池旁。随后一丝力量终于从身体里抽离,我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脸颊摩擦着粗糙的台面,我听见自己的呼吸,粗重、浑浊,如同受伤的小兽。 “为什么不开口拒绝?”低沉的声音突然响起。 去转过头去,看到周田穿着黑色的制服,双手插在口袋里,站在离我十步远的地方,静静地看着我。 午后的阳光细碎地落在他的身上,迷离而梦幻,让那个英俊的少年幻化成模糊的线条。 “为什么要拒绝?”我的嘴角勾出一抹浅笑,“我明明可以的啊。” “要我去告诉述吗?” “不用了。” 这群在学校里横行惯了的女孩子会忌惮什么呢?让述出面,只会让她们用更加阴损的招数来对付我。 周田狭长优美的眼睛注视着我,很久很久,突然走近,然后俯身在我耳边说道:“流蓝,你刚才趴在水池边微笑的样子,真的让人忍不住想要亲吻呢……” 什么? 我惊愕地看着他,却看到一抹笑容如同涟漪一样在他嘴角缓缓扩散开,一方整洁的手帕递到我面前:“这是什么表情?开开玩笑而已,你应该不会介意吧?” 这个轻佻的家伙,我松了一口气,接过他的手帕,在脸上胡乱擦了一通。 “咦,你不是应该在足球场那边吗?怎么会看到我们这边的比赛呢?” 身边没人回答,我转头一看,刚刚还立在身边的人竟然已经不见了踪影。 “走得真快……”我嘟囔着,将手帕放在水龙头下冲洗,然后拧干,看来手帕只能下次还他了。 “可是,我为什么要加入游泳队?”我看着眼前的游泳队培训时间表,目瞪口呆地问道。 “我觉得流蓝这样的身体状况,能去游泳队训练一段时间是再好不过的事,而且我和田都是游泳队的成员,在很多方面都可以照顾到你。”述将时间表往我面前推了推,“记住训练的时间,不要迟到。” “你一直都习惯这样命令别人吗?”我没有去拿那张时间表,而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如果你不喜欢,换一个项目也是可以的,不过——”述漆黑的眼眸里有不容反抗的情绪,“适当的锻炼是让身体好起来的必要条件,无论如何请不要拒绝。” “你为什么……这么关心我?”埋藏在胸口很久的疑问终于还是问出了口。 难道说是对我一见钟情? 我立刻推翻了这个想法,我这么平凡普通的女生,连许悠的一根头发都比不上,他又怎么会抛下那么优秀的许悠来喜欢我? 述脸上带着微笑,你笑容温暖美好,如同洒落的月华:“你不需要问这么多,有些事情,连我都无法向你解释。” 没料到会是这样的回答,我怔了半天,还是说道:“好吧,什么时候开始培训?” “明天。”述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盒子递给我:“这个送给你。” “什么?” “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我打开孩子一看,映入眼帘的是一套玫红色的泳衣,上面盛开着大朵艳丽的蔷薇,妖娆的颜色,精致的刺绣,漂亮而夺目。 “这……” “从没看到流蓝穿过这样鲜艳的颜色,很想看看。” 我的脸有些发烫,我的衣服永远都是暗淡的黑白灰,一如我苍白的少女时光。 颜色艳丽的衣服,精致的妆容,像许悠、藤藻那样经常以明星一样的装扮夺人眼球,都如同那个海边小屋一样,对我来说是遥远而不可企及的梦想。 可是此刻,我却突然很想穿上这件泳衣,将我苍白身躯融入这样明艳的颜色里,将阳光一样动人的笑容,展示给面前英俊温柔的少年。 “好,我明天会穿上它,参加游泳队的训练。” “哇,流蓝,你真的要去游泳队吗?”用餐的时候,前面表情夸张地问道,“那可是帅哥云集的地方!” “我不是去看帅哥的啦,我是去强身健体!”我做了一个大力水手的姿势。 “少来……你老实告诉我,突然参加游泳队,是不是因为述的缘故?” “怎么连你也会这样问呢?我跟述之间真的什么都没有啊。” “没有才怪,跟你说哦,昨天我去开会的时候听校长助理说,本市最大最豪华的室内游泳馆就要在维川中学修建了!而复杂投资的正是述家里的财团!突然之间的决定,事先没有 一点儿预兆,咱们校长大人高兴得差点儿犯心脏病!” “呃,浅陌,你不会是想说,因为我加入了游泳队,述才决定投资修建游泳馆吧?” “对,我就是这个意思!流蓝,你是什么时候做的决定?” “昨天。” “昨天什么时候?” “中午。” “这就对了,学校是下午得到的消息!”文末兴奋地站起身来,手舞足蹈地说道,“说不定真的是因为你才投资修建的!说不定建成之后,会叫‘流蓝游泳馆’哦!” 餐厅里本来很安静,浅陌的嗓门又大,一时间,无数道目光齐刷刷地投向我们坐的这个角落。 “快坐下。”我压低了声音说道,“我最近麻烦已经够多啦!” “我好激动,述那家伙肯定是看上你了,又是参加清洁服务社,又是修建游泳馆的。如果真的能成为述的女朋友,那以后在维川中学就没有人敢欺负你了!包括某位公主在内!”浅陌的眼睛往一旁的座位瞥了瞥,故意大声说道。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才发现左边青藤下的竹编椅子上。 一身白色雪纺连衣裙的许悠静静坐着,藤藻坐在她的对面。我看过去的时候,正好对上许悠漆黑的双眸。 冰冷,尖锐,犀利如刃。 进学校快半年了,我第一次走进维川中学的游泳馆。 刚走进去,目光就被铺天盖地的一整片蓝色吸引了,蓝色的穹顶,蓝色的泳池,泳池边蓝色的大理石地面。轻柔明媚的蓝色,如大海,如天空,让人一进去便觉得身心无比舒畅。 明明有了这么好的游泳馆,还要去修建一个更好的,真是奢侈…… 时间还早,游泳馆里人不是很多,我随便抓了个穿着泳裤的少年问道:“同学,请问更衣室在哪里?” 少年看了看我,脸上露出一个夸张的笑容:“你一定是颜述学长推荐过来的流蓝学姐了!” “呃……” “更衣室在这边,请跟我来。”少年热情地说道,“颜述学长游泳技术超好,我们都超级崇拜他的,只是他很少来游泳队。如今流蓝学姐加入了游泳队,说不定以后能经常见到他了!” 原来受到这么热情的欢迎,是因为述的关系。果然是光芒万丈的人啊!走到哪里,都可以感受到他的光环。 更衣室里干净整洁,却空无一人。我换上述给我的泳衣,站在镜前。 略微有些暴露的款式,细长的带子交错着绑在细瘦的肩胛上,上衣刚好贴合微微隆起的前胸,整个肩膀和瘦瘦的腰肢都裸露在外。 下身是荷叶边短裙,裙摆上有手工刺绣的大朵蔷薇,刚好遮住臀部,裙子下面露出一双修长白皙的腿。 艳丽明亮的玫红色,如同蔷薇花瓣一般映衬着雪白的皮肤,使镜中的少女看起来有了一种妖娆的美感。 只是,紧绷的嘴角,海藻般的长发,以及那双看起来冷淡而漠然的眼睛——即使是这样明媚的颜色,也掩饰不了与生俱来的冷硬。 “流蓝学姐,大家都去休息室那边开会了,你换好衣服就过来哦。”门外突然响起敲门声,是那个少年的声音。 “好。”拿出一块浴巾裹在身上,我才走出更衣室。 偌大的游泳馆已经是空无一人,我赤着脚走上蓝色大理石地面。休息室在哪里呢?目光扫过整个游泳馆,落在碧蓝的泳池里。 若隐若现的水波中,那具俯身漂浮在水中的身躯…… “天哪!”我捂着嘴,不让自己惊叫出声。 怎么会有人在学校的游泳馆里溺水! 来不及去叫任何人,我立刻抓起一旁的救生杆,攀着扶手进入水中。然后讲救生杆拉到最长,朝漂浮在水中的那个人伸去。 突然,扶手太滑,我还没抓稳,便“扑通”一声滑进了水里,手中的救生杆也不受控制地用力打在那个人身上! “天哪!谋杀啊!”那具原本一动不动的身躯突然一个优美的翻身,随即破水而出,一张俊朗的脸露出水面。 他还活着? 带着惊愕的表情,我无声地沉入了水底。 “呜……救命……”这里竟然是深水区! 我连喝了好几口水,拼命挣扎着,努力地想靠近泳池壁上的扶手,然而腿脚拼命地挥动知,那几公分的距离,却始终无法接近。 难道我救人不成,反而要把自己给淹死了? 不要啊…… 一双修长有力的手突然抓住我的腰,用力往上一举。 “哗啦——”我的头露出了水面,扑面而来的新鲜空气陡然涌入鼻腔,我贪婪地吸了一大口气,随即,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好险! 跟着冒出水面的人怔了一怔,随即,嘴角勾起一抹摄人心魂的微笑,“竟然是流蓝。” “田……咳咳,怎么是你……咳咳……”我的胸口剧烈起伏着,用力地抹着脸上的水,边咳边说道。 “你在做什么?想跟我同归于尽?” 这家伙!这时候还有心思开玩笑。 “我以为你溺水了!” “原来如此。”他笑了起来,眼睛弯弯如同月牙,“这么说你是打算来救我?” “没错,你快放我下来啦!”察觉到他的手还扶着我的腰,而我偏偏又穿着这么暴露的泳衣,我的脸“唰”的一声就红了。 他的目光扫过我身上的玫红色泳衣,眼睛里陡然染上了一层迷离的光泽,不但没有松手,反而连声音都突然低沉了下去:“你穿这样的衣服……很诱人呢。” “喂……” “田,可以将她放下来了。”述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 我回头一看,身穿黑色制服是述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身后,左耳上的钻石耳钉在阳光下反射出冷冷的光芒,一如他的眼眸。 “述吃醋了。”微笑着在我耳边轻声留下这样一句话,周田的双手往前一推,将我送到了扶手边。 述的手已经伸了过来,我将手搭了上去,随即额比他握住,轻轻一拉,我借着水的浮力轻易地上了岸。 “田在潜水,我以为他溺水了,想要去就他,结果自己一不小心滑进了水里……”我不知道我在解释着什么,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开口解释。 述却只是伸手摸了摸我湿润的头发,然后将两样东西递到我面前,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泳帽和眼镜都还没来得及给你,做咩好下水了呢?”似乎完全不计较的样子。 也是……我们之间什么都阿弥月,他为什么要计较呢…… 是我多心了。 我结果泳帽和眼镜,笨拙地戴着。 述伸出手,轻轻替我戴好泳帽,然后后退了两步,视线扫过我的全身,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微笑:“很漂亮啊。” “泳衣是述送的吧,从没看见流蓝穿过这么耀眼的颜色,惊艳!”周田爬上岸来,抓起一条毛巾一边擦着头发上的水,一边说道。 “可惜流蓝似乎不太喜欢。” “也许是不习惯,习惯就好了。” 两人随意地聊着,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可是,是我的错觉吗? 仿佛有那么一瞬间,周田湿漉漉垂下的头发下,那双永远漫不经心的眼睛看向述的时候,掠过一抹冰冷。 如同红酒中半沉半浮的冰块。 视野开阔的白色天台,和煦的风缓缓吹拂,山下是一片别墅区,漂亮的欧式别墅错落在碧绿的草地上,红顶的木屋,散落的松树,如同点点繁花盛开于绿地。 穿白色t恤的少年倚着栏杆站着,鼻翼上的碎钻蔷薇如同星辰一般闪烁着熠熠光芒,修长的手指把玩着天台的墙根下蜿蜒而上的凌霄藤。 少年依旧是管有的漫不经心的语调:“述,这次你比我想象中要认真。” 述穿着一件合身的白衬衣,领口两颗扣子打开,露出锁骨处勋章式样的银色吊坠。他坐在一旁的白色圆桌边,左手执着一根名贵的雪茄,右手慢慢地转动着一个小巧精致的打火机,熏烤着烟头,没有说话。 “如果曈是清冷寂寞的月光,那么流蓝便是冷漠又高傲的星辰,看起来都在同一片天空,实际上,却是一个柔软善感,一个坚韧孤傲。”周田转身,看向空旷的远处,“不知道从来都很清醒的述,是否看到了这中间的差别呢……” 就像他周田和他颜述,结识了十七年的他们始终无法被对方同化,成为两个相似的两个人。都是固执地、接近偏执地坚持着自己的秉性。 曾经我那么渴望成为你,就如同你曾经那样渴望成为我。 只是,海水和火焰,如何能互换,彼此交融? “田,你应该知道,曈的名字是你我的禁忌。”述手里的雪茄终于点燃,冒出了袅袅的烟雾,然而他却没有抽,只是静静地看着烟雾升腾。 “那么,流蓝呢?是否有一天也会成为不能提及的禁忌?就像曈一样。” “我会善待她,不会让她重蹈……曈的覆辙。” “可是,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不是我们能够控制的。” “我会竭尽所能。” “对于曈,你也曾竭尽所能。” 天台山狂风乍起。 “够了,田,以后不要再聊这样的话题。”述的声音从风里传过来,带着彻骨的凉意,“我知道流蓝和她之间的区别。” 闭上眼,仿佛仍然可以看到那双湛蓝的眼眸,忧郁得如同大海一般的颜色。 她坠落的那一瞬间,天地在刹那间失去色彩,只剩下绝望的黑与白。飞鸟远走,杳无音讯,天空寥廓苍茫。 如果,温柔和宠爱也是囚牢,那么亲爱的曈,请告诉我,是否在那时放手任你飞远,你就会感到自由和幸福,并且勇敢坚定地……活下去。 “我会尊重流蓝的每一个决定,不会勉强她做任何事。”述的手微微用力,浅棕色的雪茄竟在他手中被折为了两段。 “但愿如此。”周田端起桌上的红酒杯,朝颜述做了一个碰杯的手势。 红酒晃荡起伏,如同内心深处隐没的狂澜。 如果能做到那样,那么你就不是述了…… “手在胸前合拢,然后打开,把腰抬高。”述的声音永远都是温柔而平稳的。 我费力滴在水里按照述的指导挥动着四肢,透过绿色的泳镜镜片,看到面前带着泳帽和泳镜的述,只露出窄而挺的鼻梁和薄薄的嘴唇。 没有笑容的时候,述下颚的线条是轮廓分明的,有着好看的棱角。不管怎样,都是很俊美的一张脸。举手投足间,有着贵族班优雅淡定的气质。难怪许悠那样的美人,都会这样疯狂地迷恋他。 “好像运用述教我的姿势更加节省体力,现在可以在泳池里连续游五个来回了哦!”我有些兴奋地说道。 经过一个月的训练,我的游泳技巧娴熟了很多,不再像刚来时那样抓着一块浮力板都会呛水了。 “蛙泳是最省力的一种姿势,把它学好,以后万一遇到溺水的情况,可以很轻易地自救。” 然而,尽管隔着深绿色的镜片,我依然可以感觉到他是神情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有什么尖锐的东西,在某个瞬间狠狠地击中他的心脏。 痛不能言。 每个人的记忆里,都有着无法触碰的禁区吧,一碰,就鲜血淋漓,痛彻心扉。 “田,周末我在家里举办舞会,你和述都来好不好?”甜软如同棉花糖的声音,带着乞求的语调,从泳池那边传来。 我转过头看去,是藤藻。 她穿着粉红色罩纱连衣裙,头上绑着粉色的纱带,宽宽的纱带上坠着颗颗闪亮的珍珠,甜美的装扮映着红红的脸蛋,看起来就如同童话里的公主一般可人。 “周末啊……”周田随意地坐在椅子上,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一抹玩世不恭。 述却完全没有注意到旁边的情况,而是半浮在水中问我:“流蓝,你周末准备做什么?” “呃,周末清洁服务社有活动,打扫市中心新建好的博物馆……” “周末我好像没空,要去博物馆。”周田脸上露出他惯有的迷人笑容,温柔地摸了摸藤藻的脸,“你们玩得开心点哦。” 天哪……田是找不到借口了吗?我连忙低下头去,不让藤藻她们看到我。 藤藻的脸竟“唰”的一下红了,语气也更甜更黏:“讨厌……那下次一定要来哦,田已经拒绝我好多次了!” “下次一定来,好不好?快回去上课啦,藤藻这样的小美人站在这里,游泳队的色狼们会分心的!” “嗯。”藤藻露出甜甜的笑容,挥手说道,“田,再见!” 见藤藻转身走了,我才松了一口气,将头抬起来。 田那家伙究竟在搞什么…… 谁知,我的头刚冒出水面,就看到藤藻身边的女孩子侧身向她说了什么。已经走到门口的她突然回过身来,凌厉的目光狠狠地剜了我一眼。 糟糕,还是被发现了…… “清洁服务社的活动,以后还是不要参加了。”全然没有察觉这些情况的述,在一旁沉声说道,“流蓝,你好好想想还有其他感兴趣的社团没?” 我从沉思里回过神来,愕然问道:“为什么不能参加了?” “做清洁这样的事情很浪费时间,而且也没有任何乐趣可言。” “你怎么知道没有乐趣?” “谁会喜欢脏兮兮的清洁工作呢?如果是因为零花钱不够的话,可以跟我说。” “那么,你是要给我零花钱吗?”我嘴角浮起一抹笑,“那我以后是不是应该叫你‘爸爸’了呢?” 述沉默下了,隔着深绿色的镜片,我看不清他的眼神,只看到他嘴角逐渐凝成冷然的线条。我转身上了岸。 只是无法克制那一瞬间的刺痛。 我赤脚走在冰冷的大理石面上,一步一步,缓慢滴走向更衣室。 知道自己是和他们不一样的人,他们是庞大财团的继承人,是无数少女的梦中情人,是学校里叱咤风云人物。而我是得不到宠爱,也没有任何光环的、卑微的谢流蓝。 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接近我,给予我温暖与关心,就像被人捡回去的流浪狗,不明白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了温热的牛奶,以及满怀宠爱的怀抱。 同样的,不知道自己在骄傲着什么,又有什么可以骄傲的资本。 参加清洁服务社,本来就是因为没有零花钱,交不起其他社团的费用。 你真的没有渴望过像其他同学一样,穿着漂亮的柔道服,或是击剑服,进行着自己喜欢的活动吗? 站在低处的人抬头仰望高高在上的人们,并接受他们的馈赠,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啊…… 只是为什么,我却在那一瞬间红了眼眶…… 如果说这句话的人是田,我是不是又会同样这么难过呢? “述……你是一个傻瓜。”目睹着眼前的一幕,周田开口,轻声说道。 夜幕降临,窗外夜色朦胧,月亮如同夜空的泪痣,孤傲滴悬在半空。我打开小阁楼里的台灯,从书包里拿出那封夹在课本中的雪白信笺。 纯白如雪的信笺,翻着淡淡的香味,右下角,金色丝线勾勒的鸢尾花有着柔和的光芒。白天的时候打开储物柜,却发现里面掉出一张雪白的信笺,是述写给我的信。 上面只有短短的几行字—— 流蓝: 对不起,只是不想看你那么累,才说了那些话,如果觉得今天我说的话有什么不妥之处,请指出来,以后我会避免再犯同样的错误,原谅我,好吗? 末尾画着一张眼角和嘴巴都耷拉下来的脸,旁边一个龙飞凤舞的“述”字。 我不由得轻笑出声。想不到述那样的人,会用这样笨拙的方式来表达他的歉意。 真是傻瓜……为什么要向我道歉呢…… 一个不识好歹的人而已。 “把信给我。”冷冷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 我的手猛然一抖,信笺轻飘飘地掉落在地! 顾不得看身后的人一眼,我立刻跳下椅子,伸手去捡。然而,一只戴着翡翠戒指的手先我一步,一把将雪白的信笺抓在了手中。 “妈妈,把信给我!”我立刻站起身说道。 妈妈却收紧了手指,将信揉成一团,冷冷的目光在我身上扫视了一遍,一言不发地转身往外走去。 我追上去,跟在她身后喊道:“请把信给我!” 妈妈连头都没有回,直接往她的卧室走去,身上鲜红睡袍的后摆拖在地上,如同一地凄艳的鲜血。 “妈妈,您要其他东西都可以,只有这封信您不能拿走!” 她走到卧室门口停下来,转身看着我,保养得宜的脸上带着轻蔑的神色:“你有什么资格要求我把信还给你?” “这封信是属于我的东西。”我伸手去拿信,去被她一把推开。 “既然称呼我为“妈妈”,那么母女之间,又有什么是不能分享的?”她走进房间里,试图关上门。 我立刻冲上去抵住门,用尽全身力气喊道:“你不能这样做!” 然而她的力气远远比我大,僵持了片刻,终于“砰”的一声,卧室门在我面前重重关上! “妈妈!” 那封信上没有任何暧昧的内容,可是,却是藏在我心底最隐秘的角落里,是我竭力想要维护的、脆弱如同瓷器的私密心事。 那是述写给我的信啊……温柔的,可爱的,傻瓜一般的述…… 是自卑的我隐藏在内心最深处的秘密,怎么能够让这个永远都在嘲讽着我,唾弃着我的女人看到? “开门!”我用力地拍着门,木质的房门被我拍得“啪啪”作响,响彻整栋房子,然而里面却没有任何动静。 隔壁房间的房门突然开了,怒气冲冲的黙冲了出来,用力地推了我一把,朝我大吼道:“你这个疯子又在发什么神经?吵死了!” 我没有里他,而是更加用力地拍打着房门。 “你如果不开门,我就在外面拍一个晚上!”我豁出去了,咬牙吼道。 “疯子,去死吧!”黙狠狠地踢了我一脚,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用力地甩上了房门! 妈妈的卧室里依旧是死一般的沉寂,我的心慢慢地冷却下去,如同厚重的积雪迅速覆满荒原。 从来没有过关心,从来没有过尊重,一直置身在她那样偏执、那样狭隘的仇恨中,一直饱受冷落和白眼,一直在没有爱的空间中长大。 我的冷漠,全都来自你的残忍。 心底从未爆发的怒焰突然翻滚如岩浆,我抬起脚,用力地将脚踢在门上:“砰!” “砰!” “砰!” “砰!” “开门!” 每一下都带着惊天的巨响,每一下,都仿佛让整栋房子震动,每踢一脚,赤裸着的脚趾就传来一阵钻心的痛! 然而,燃烧的怒焰已经使我无法再感受到任何痛觉,这么多年的受屈和不甘,仿佛要在此刻全部宣泄。我歇斯底里地踢着面前那扇门,用尽全身所有的力气! 隔壁的黙再一次探出头来,这一次他却不敢靠近,而是略带惊恐地看着我,仿佛在看可怕的魔鬼。 “把我的信还给我!”我手脚并用地砸向那扇结实的木门,愤怒的声音接近尖叫! 恨她,前所未有地恨她。 她竟然这样将我的自尊和隐私踩在脚下,自私而粗暴!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终于缓缓地打开了,一袭鲜红睡衣的她出现在门口,脸上充满了嘲讽的神色。 “原来是开始恋爱了,怪不得会这么不知死活。有了有钱人家的公子撑腰,就敢在家里大呼小叫,跟我发脾气了呢,”她将信扔到我脸上,“想不到看起来一声不吭的你,跟你那个死去的妈妈一样,是个不折不扣的坏女人!” 仿佛突然被人剥去了所以的衣服,赤身裸体地站在众人面前。 刻骨的羞耻。 那是一种被侵犯的屈辱。 伤心和羞辱,使我无法再说出任何话,只是缓缓地弯下腰去,颤抖着捡起地上的信,展开,将信撕成两半。 然后重叠,再撕开;重叠,再撕开。直到成为雪白的碎片。 “是不是在向我示威?是不是在告诉我,你终于忍无可忍,打算爆发了?”妈妈冷笑道。 我没有看她,只是低头看着卑微撒落一地的信笺碎片,心如死灰。 不会爆发,不会和她正面冲突,即使是这样的时刻,依旧是伤心多过于愤怒。 “闹够了,就回去睡觉,我懒得动手教训你,爸爸回来自然会好好收拾你!”妈妈俯身一把扯住我的头发,将我往旁一拉,厌恶地说道,“不要成天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让人看了恶心。” 脚趾似乎骨折了,稍已移动便钻心地痛。我被她用力一甩,站立不稳,脚一软“扑通”一生跌倒在地。 黙和妈妈回了各自的房间,“砰”的一声同时关上了房门。 我扶着墙壁缓缓地站起来,低头看了看已经红肿的脚趾,咬着牙,一步一步往房间里挪去。 走廊似乎长得阿弥月尽头,一如我看不到尽头的灰暗人生。 再一次,以最卑微的姿态乞求天父,让时光加速,加速,让我尽快长大,然后,让我以世间最决绝的姿势逃离这里。 再也不要回来,永远,一生,都不要再回来。 第四章 炫舞奢梦 潼水市的天空,永远都是一望无际的苍蓝。整洁的社区,红顶的木房子,白色的围栏,随处可见的樱花树。一切都是生动而鲜明的颜色,而我,是这些鲜艳颜色的缝隙里,一抹小小的灰影。 我费力地踩着脚踏车,满头大汗地往学校赶。 马上就要迟到了,然而偏偏昨天夜里踢门时用力过度,左脚中间的脚趾似乎骨折了,整个左脚都没法用力,一不小心就会滑下踏板。 “扑通……”今天早上第四次摔倒在地。 我狼狈不堪地从地上爬起来,跛着脚去捡不小心踢掉了鞋,又费力地扶起地上的脚踏车。 早知道就不要骑车了,做公共汽车好了…… 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幻影无声地在我身边停下,碾得地上的落叶吱吱作响。 车后门打开,一只穿着深棕色麂皮鞋的脚垮了出来,随即,高大俊美的少年出现在车门外。 “流蓝,你的脚怎么了?”述的面容略带着惊愕的神色。 “没事。”我拨掉头发上挂着的树叶,背过身去,不让他看到我一夜未眠的苍白面容,“只是不小心摔倒了。” “扶着我的肩膀,把鞋子脱掉。”述竟然在我面前蹲了下来,一手握着我的脚踝,轻声说道。 那样高贵优雅的述,居然像仆人一般蹲在我面前,握着我的脚踝…… 我呆住了。 “少爷,马上就要迟到了。”司机从驾驶座里钻出头来,小声提醒道。 “流蓝,再不动手,我就要替你脱了。”述的声音使我从沉思中猛然惊醒。 “不不不,我自己来。”我连忙弯下腰,脱下了白色的球鞋,连同袜子一起脱掉了。 鞋袜一脱下来,我自己都吓了一大跳。左脚中间的脚趾居然已经红得跟拇指一样粗细,甚至还泛着紫红的光,夹在其他的四个白皙的脚趾之间,颜色的反差触目惊心。 “怎么会弄成这样?”述细长的眉蹙起,他站起身,不由分说地将我抱起来,动作轻柔地将我放在车的后座上,然后坐了进来,“砰”的一声关了车门,“何叔,回家。” “等等!述,今天有一次很重要的考试,无论如何不能缺席!”看着司机听话地将车掉头,我挣扎着坐直了身子说道。 “我会给老师打电话,让他再单独替我们安排考试,脚伤成这样,还怎么做题?”述直视着前方,嘴角紧绷,声音里隐隐有些不悦。 我受伤了,没有照顾好自己,所以他生气了吗? 可不可以这样理解呢…… “怎么弄伤的?” 车里的空气似乎有些凝滞,我小心翼翼地答道:“踢门时太用力了。” “流蓝……你似乎永远不会对我说实话。” 我沉默不语。 果然是不擅长撒谎啊…… “信收到了吗?”述突然开口问道,修长的手自然而然搭在我放在身侧的手上,带着灼人的热度。 我没有抽出来,只是僵硬地任他握着。 “收到了。” 又是一阵沉默。 司机一直带着好奇的目光,从后视镜里打量着我。 “那种话……如果你不喜欢听,以后我都不会再说。”依旧是直视着前方,完美得像雕塑一样的侧脸上,掠过一丝若隐若现的尴尬。 述这样的人,应该几乎没说过这样低声下气的话吧! 即使是道歉,也是这样彬彬有礼。 “已经没有生气了啊……” “那就好。”搭在我手背上的手紧了紧,终于用力地握住了我的手。 “昨晚一定发生了很惊心动魄的事情吧?”戴着眼镜的年轻医生一边轻轻地替我涂着药,一边温和地说道,“要把脚趾踢到骨折,可不是一样容易的事情。” 我避开他的问题,问道:“请问医生,我的脚完全恢复需要多久?” “要看你的状况。如果再像昨天晚上一样,整夜整夜不睡觉,可能要半年以后才能彻底痊愈。”医生推了推眼镜说道。 滴汗……他是怎么看出来的,难道有这么明显吗? 医生走后,述在我面前的沙发上坐下。 “一夜没有睡?眼眶都是青色的……昨晚发生了什么,可以告诉我吗?” “没事。” “还在隐瞒。” “不要逼我再回忆一次好吗?拜托。” “一问题就要解决,如果有事情你自己解决不了,也许我可以帮忙。” “和妈妈起了点儿小争执。”沉默了片刻,我终于开口,“她拿走了你写给我的信,不肯还我,锁了房门在卧室里看。我站在外面踢门,不知道是哪一下太重,就踢断了脚趾……” 述静静地听着,漆黑的眼眸愈加深沉,如同风暴来临前的沉寂海面。 “之后她出来,把信仍在我的脸上,我愤怒得把信撕碎了。”我低下头,“没能保管好你写给我的信,对不起……” 述的手缓缓移到我的后颈上,然后将我按向他。 还没来得及有任何反应,一个温热轻柔的吻,已经轻轻落在了我冰冷的嘴角。 “傻瓜。” 我只觉得浑身僵硬如铁,唯有刚才被述亲吻的地方,仿佛被火炙烤过一般灼热滚烫。 述居然亲了我…… 嘴角抑制不住地颤抖了起来。 如果送礼物和温柔相待是出于礼貌,那么这样的举动呢?又代表什么? “因为是我写给你的信,所以才会这样在乎吗?”述的声音突然变得很温柔,比四月的和风、比淡淡的月光、比轻拂过脸颊的蔷薇花瓣,还要温柔一万倍。 我红着脸,轻轻点了点头。 “那样的信,我每天都可以给你写很多封。”看到我点头,述的嘴角扬起一抹淡淡的笑,眼底也有隐约的光芒闪动,“以后不准再因为这样的事情,让自己受伤。” “好。” “还有,如果努力过很多次,都无法使一个人喜欢上你,那么,就把她从你生命里剔除,当她是路人,不要为这样一个不爱你的人伤心难过。” 我愕然地看着他。 他竟然知道! 他竟然知道我对妈妈的情感——恨、不甘和畏惧交杂,然而内心深处,也曾经渴望过像黙一样,在她的怀里撒娇,得到来自她的——谓之为母爱的情感。 毕竟,她是我十六年的生命里,唯一一个称之为“妈妈”的女人。 “述,你是怎么知道的?” “喜欢一个人的时候,自然会关注她的一举一动,她每一次情感的流露。” 喜欢?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流蓝,我很喜欢你。”他握着我的手,轻轻地抚摩,“如果人在下雨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是雨伞的话,那么我希望你在不开心的时候,第一个想起的人是我。” “可是——”我试图将我手抽出来,却被他握得更紧,只好语无伦次地说道,“述,你怎么会……可是我……” 述竟然会喜欢我?万众瞩目的、王子一般的述,竟然会喜欢我这样一无是处的女生…… 是幻觉吗? 述执起我的手,将唇印在上面,久久没有离开。长长的睫毛覆在眼前上,显得如此温柔而深情。手背上传来的温度,让我确定这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着的。 就如同童话故事一般,这样美好。 “第一次见面就跟喜欢你,而且越来越无法自拔。到现在,一天见不到你,就觉得心里发慌,坐立不安。”他抬起头看着我,“和我交往吧,流蓝,我会很用心很用心地对待你,不让你受一点儿委屈,不让你掉一滴眼泪。我会保护你!” 大脑里一片空白,我不知所措地站起身,憋红了脸说道:“让我想一想,想一想……” “我会给你时间,流蓝。”他站起身来,“希望能够得到我想要的回答。” 慌乱地点点头,我几乎是落荒而逃。 坐在车上,我把窗户开到最大,呼呼的风刮过脸颊,也无法缓解面颊上的燥热。 激动得手指都在颤抖。 述居然会喜欢我,天哪…… 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接连几天,我都避免着和妈妈碰面,因为已看到她,那些伤心和愤怒的记忆就会涌出来,让人窒息。 我悄悄地走近客厅,拧亮了墙上的灯。 橘黄色的灯光充盈了整个客厅,我才发现,妈妈穿着一身白色的套装,坐在沙发上,目光复杂地看着我。 我呆在原地,一时间手脚都不知摆放到什么地方,沉默了片刻,终于还是蠕动着嘴唇,吐出两个含糊的字眼:“妈妈。” “刚刚我接到你爸爸的电话,说他忙碌奔波了大半年的一笔生意,因为某个财团的介入而失败,你爸爸血本无归,现在公司境遇十分危急。”她双手环着胸,静静地凝视着我,“那个财团的名字想必你已经猜到。” 我一脸愕然,爸爸的公司出问题了?可是,他生意上的事情,我又知道什么? “因为看了你的一封信,所以就跑到财团继承人颜述那里告状,让他用这样的方式来处罚你爸爸,随便报复我,对吗?”妈妈的红唇一张一合,吐出来的字眼个个寒冷如冰,“为什么吥干脆把你爸爸弄得破产,然后你飞上枝头做凤凰,让我们流落街头,无家可归?” 仿佛有炸雷当头一炸,述居然动用家里的力量,去干扰爸爸的事业?为什么,他竟没有跟我提起? 我想起跟他说完信被拿走的事情时,他眼底无声掠过的那抹阴霾。 难道在那时,他就已经决定要这么做了吗…… “我没有。”我开口为自己辩解,“我不知道这件事情。” “你不用替自己解释,我得罪了你,是我不对,”妈妈站起身来,走到我面前,缓缓说道,“但是,我们之间的矛盾,没必要牵扯到你爸爸身上去。不要忘记了,是谁供你读书,把你养大的。” 她转身往楼上走去,走到一半,又回过头来看着我:“不要忘恩负义。” 我如坠冰窟。 随即,二话不说地跑出了家门。 “如果不是因为述,我又怎么会离开欧洲,来到这个地方?整整六年的时间……”许悠一袭露肩的米白色雪纺连衣裙,披散着长发,长长的裙摆从真皮的椅子上垂下来,如同女神一般优雅高贵。然而她美丽的面容上,却有着平日少见的忧伤,“可是,即使是在离你最近的地方,我也从来没有到过你的心里。” 述坐在她的对面,双手插在裤带里,注视着她,神情一如既往地有礼而疏离。 “悠,我们一直都是好朋友,不是吗?” “我拒绝那么多财团的继承人,放弃世界上最顶尖的学校,放弃父母给予的最优渥的生活,来到这个地方,全都是为了你。”许悠的头微微仰起,看着面前沉默的少年,长发倾泻的侧脸,绝美如同雕像一样般,“我不需要太多的情感,只要述……请给我一点儿坚持下去的力量,一点儿就好。” 那样卑微的神情,如同在主人脚边摇尾乞怜的小狗。 述缓缓站起身,高大的背影笼罩在暖黄色窗帘映出的暧昧光线里,挺拔,淡漠,如同暗夜里的贵族公爵。 “每个人都要自己生活的轨迹,没有必要为了不相干的人,而踏上错误的路途。悠,回欧洲吧!”说完,他拉开门的把手,走了出去。 许悠突然站起身,提着长长的裙摆追出了门外,她从后面用力地环住述,泪水颤抖着从浓密的睫毛中滚落。 “述,为什么谢流蓝可以得到你的青睐,我却不能?她有什么好?冷漠,倔犟,孤傲,就像那个人一样!述,这就是你喜欢她的理由?” “不要胡乱猜测。” “如果述喜欢,我也可以做到像她那样,一分一毫都不差。”她的额头抵着述宽厚的后背,“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情,包括改变自己。” 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缓缓地从述的喉间发出,他回过身,轻轻地环住许悠。 “悠,你永远都长不大。” 我跟在管家的身后,来到这条长廊,却看到长廊的尽头,那对相拥着如同油画一般美好的少年和少女。 少年低着头,额前细碎的头发垂下,遮住深邃的眼眸,只看到嘴角的线条,带着惯有的温柔和平静。 少女的长发垂到腰际,裸露的肩膀被少年揽在怀里,轻轻地颤抖着,梨花带雨,楚楚可怜。 那样相衬的……一对璧人。 我抹了抹额上的汗,轻声对管家说道:“我还是去大厅等候好了。” 说完,我拖着尚未痊愈的脚,缓缓地转过了身。 眼睛干涩,有些疼痛,好像有什么东西要掉落一般。大概……是被英俊的少年和绝美的少女相拥时所迸发的光芒,刺到双眼了吧! 五分钟过后,述出现在大厅里,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 “流蓝,这时候造访,是因为你爸爸的事吧?”他在我身边坐下,说道,“你爸爸支撑得比我想象中要久一些。” “为什么要这么做?”我竭力让自己的语调保持平稳,然而平滑的大理石茶几上,还是映出了我苍白的面孔。 “我调查过你家里的一些情况,抱歉,未经你的允许。”他又握住我的手,然而我却迅速地抽了出来。 “请说重点。” “由我来向流蓝小姐解释吧!”述身边的中年男人开口说道,“流蓝小姐父亲的公司有很强的实力,然而最近却做了一项错误的决策。如果那项决策付诸实施,即将而来的后果是你父亲无法承担的,所以述少爷动用家里的力量,进行了阻止。” “只是因为这样吗?” “不,还有一个原因,那便是阻止了这项决策,你父亲的公司势必陷入困境,无可避免地要抛售一部分股票。如果我没有估计错误的话,你父亲为了吥放弃对公司的控制权,在危机到来的初期,会选择将你后母手中持有的股票抛售,而将自己的保留。” 我完全不懂这些,只是沉默地听着。 “等他将你后妈手中的股票抛售后,我们会立刻伸出援手。也就是说,这次危机唯一的后果,就是剥夺你后面对你父亲公司的股权掌控,将她架空。从此以后,她没有任何资格过问你父亲公司的财务状况。” “流蓝,这对你和你爸爸来说,是一举两得的事情,也算是……对她的惩罚。”述开口说道。 “真是多谢了。”我低头,将自己的表情隐没在阴影中。 财产、股权、钩心斗角、争权夺利……述是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的,所以,自然而然地就用了这种方式吧! 只是,我不喜欢而已。 “只要爸爸愿意,在危机过后,还是会将股权分给妈妈一些吧!到时候,你们再如何应对呢?” “流蓝小姐,我们对你父亲的援助,并不是无偿的。我们唯一的要求,就是要求控股者的名单里,没有你后母的名字。” 我只是冷笑着,没有说话。 述的眼眸却愈来愈冰冷,终于,他开口说道:“然叔,你先离开,我有话要单独对流蓝说。” 那个中年男人沉默地离开了。 我也站起身,说道:“我先走了。” 述却一把将我拉入他的怀里,低沉的声音贴着耳际传来:“你似乎并不开心,为什么?” 一接触到他的身体,我便仿佛触电一般,一把推开了他!他却顺势将手收紧,让我无法挣脱。 “放开!”我的声音低低的,却带着从未有过的愤怒。 述沉默了片刻,突然,他一把将我按倒在沙发上,然后俯身,用力地吻住了我的唇。 我下意识地扭过头去。 他将手按在我的后脑勺上,让我无法动弹,闪避都不能,只能被迫接受这个吻。 我的眼睛难以置信地睁大。 我的……初吻,竟然就这样被人夺走了吗? 述沉默了片刻,突然,他一把将我按倒在沙发上,然后俯身,用力地吻住了我的唇。 我下意识地扭过头去。 他将手按在我的后脑勺上,让我无法动弹,闪避都不能,只能被迫接受这个吻。 我的眼睛难以置信地睁大。 我的……初吻,竟然就这样被人夺走了吗? 良久,述才从我身上起来,双手撑在我的身体两侧,深深地凝视着我。 “混蛋。”我咬牙低声说道,眼睛瞪视着他,却无法控制地红了眼眶。 刚刚拥抱过其他的女孩子,又来拥抱我!把我当成什么了?免费送上门来的玩具? 述的眼睛陡然变得如同夜空一般浓黑,他伸手扳过我的脸,然后俯身再次吻了下来。 比之前更浓烈,更纠缠的吻。 如果之前的那个吻仅仅只是侵略,那么这个吻,便是掠夺! 我如同掉进沼泽,几乎窒息而死。 “我做错了什么,让你这样抗拒我?”很久,他才从我唇上离开,一双黑眸凝视着我,微喘着问道。 我用力地推开他,挣扎着滚下沙发。 他却也顺势从沙发上下来,跪在我身后,再次从后面用力地搂住我。 “讨厌一个人需要理由吗?”我用力地掰着他的手臂,喘着气说道,“我讨厌你的高高在上,讨厌你永远将自己的意志强加到别人头上,讨厌不经我的允许的对付我的家人。” 以及,你刚才拥抱许悠的姿势。 难以言喻的沉寂突然笼罩了整个客厅。 述在我身后沉默,然而拥着我的手臂却一直不曾放开。 良久,才听到他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以为这样你心里会好过一些。” “好过什么?利用我爸爸决策上的错误,来逼他对付妈妈,算是为我报仇了?述,你心里究竟有没有家人的概念?” “如果你不喜欢,我可以马上停止,还有你所说的……高高在上和自以为是,我都会改。流蓝,给我点儿时间。” “没有必要为了我这样一个不知好歹的人改变!” 我用力地掰开他的手臂,略显狼狈地站起身,却看到一身米白色长裙的许悠站在高大的门框下,美丽的面孔苍白如纸。 她都看到了? 我呆了片刻,随即,头也不回地跑出了述家的大门。 之后的很多个梦里,那晚的场景都在重复出现,他将我压在身下,如同侵略一般热烈地吻着我。 梦中始终陪伴着我的俊美军官悬浮在半空中注视着我们,他的肩章在月光下闪耀着冰冷的光芒。 还有一个声音一直在耳畔响着:“欢愉与痛楚交织的爱情,引诱着人们堕入甜腻而危险的黑暗,爱,亦是原罪啊……” 第二天,述一整天没有来上课。 下课后,我心事重重地走出校门。 “嘟嘟——”汽车喇叭突然在我身边响起,把我吓了一大跳,回过头一看,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幻影从后面开过来,停在我身边。 车窗缓缓摇下,述俊美的面孔出现在后座车窗内。 “流蓝,上车。” 想了想,我还是沉默地上了车。汽车平稳地启动,往前开去。 “去哪儿?” “送你回家。” 车里陷入一片安静。 忍不住偷偷看向他,发现他正侧过脸来看着我,目光很是温柔。 “流蓝,明天我要回一趟欧洲。” “回欧洲?” “家里有些事务需要我出面,可能要去一个多月。”他握住我的手,“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不放心的语气,就像恋人间临别前的叮嘱。 可是,我们好像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关系,为什么这样的话,从他的嘴里说出来,会这样自然? “一路顺风。” 他注视着我:“没有别的了吗?” “没了。” 我还应该说点儿什么?好像没什么要说的了。不对,我应该还在生气啊!我应该看见他立刻扭头就走的!真是没有骨气…… 他将脸贴近,修长的手指指了指自己的脸:“goodbyekiss!” 我的脸一红,忍不住一把推开他:“不要胡闹!” “昨天打了电话过去,计划已经启动,现在的情形已经覆水难收,只能先这样了。有机会你跟你爸爸解释解释,不是没有补救的机会的。对不起。” “哦。” “你什么时候可以消气?下次我回来的时候吗?” “到时候再说……”我敷衍道。 其实更让我生气的是,他和许悠在走廊上的拥抱。 如同尖刺一样刺伤了我的眼。 尽管车开得很慢,然而我家的那栋小房子还是很快就出现在视线里。我跨出车门,手腕却被他一把握住,拽回了车里。 “一个月时间很快,我会尽快回来,你在学校里要乖乖的。”他抱住我,低低的声音伴随着温热的气息扑入耳中,“不许和其他男生有来往。” 怎么会有这么霸道的人…… 可是为什么,心里却没有任何愤怒的感觉? “知道了。” 汽车缓缓地驶离,我站在家门口,看着那辆车离开,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仿佛是……不舍。 湖边的樱花已经谢了,枫叶却在一夜之间染上了淡淡的红,如同云层一样漂浮的红色,层层叠叠,掩映着后面欧式的红色小楼,一派恬静安宁的景象。 我坐在课桌前,手支着下巴,看向外面飘零着红叶的枫树。 述离开,已经大半个月了。 “考试时间只剩下半个小时了,请同学们抓紧时间做题。”讲台上的老师好心地提醒道。 我回过头,看着自己的试卷,所以的空格都被整齐的字填满,答案看起来完美无缺。这种难度的测试,对我来说,得满分是很容易的事。 “老师,我有一个请求。”跟我只隔了一条过道的藤藻突然站起身来,用她惯有的甜腻声音说道,“我想向旁边的谢流蓝同学借笔用一下。” 可爱如同蔷薇花瓣一般的少女,这样诚恳的请求,年轻的老师自然是不会拒绝。 “好的。” “考试的时候四处走动,未免会有作弊的嫌疑,所以,请老师帮忙到谢流蓝同学的铅笔盒里拿一下好吗?”藤藻继续歪着脑袋,带着甜美的笑容说道。 这样的学生真是听话懂事!老师眼中带着赞许,微笑着来到我的面前。他一定以为我和藤藻是很亲密的朋友吧! 虽然惊讶与藤藻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我还是一言不发地将铅笔盒交给了老师。 借笔而已,能翻出什么风浪呢? “我的笔都在里面了。” 老师打开笔盒,本来和颜悦色的面容陡然变了,锐利的目光透过厚厚的镜片射向我:“谢流蓝同学,请问这是什么?” 一大团纸条从笔盒中掉了出来,上面密密麻麻的全是蚂蚁一般细小的文字。 我由不得呆住了。小抄?哪来的? 老师颜述地看了我一眼,随后拿起我的卷子,对着手中的字条看了看,神色愈加严厉。 终于,他重重地将卷子拍到我的桌子上:“下课后请到我的办公室来一趟!” 我转过头,静静地目光投向藤藻。 她满脸笑容地朝我比了一个胜利者的手势,她身后更远的地方,许悠转过头来,漆黑的瞳孔深幽如潭,里面浮动着暴风雪一般的凛冽。 “老师,我以人格担保,谢流蓝决定不会做这种事,她的成绩足以拿下无数次年级第一名,只是因为不想出风头,所以每次考试都故意做错一两道题,让排名一直保持在第十名左右!”浅陌双手撑着桌子,大声地对着老师说道,“这样勤奋读书的一个人,还用得着用这样拙劣的手段去作弊吗?” 老师看了她一眼,,又看了一眼她身后一言不发的我,皱眉说道:“她每一次考试的过程你都有注意吗?你又怎么知道,她以前考试的时候没有作过弊?” “老师!”浅陌忍无可忍地说道,“每次靠作弊进入年级前十名,且从来不被老师发现是,那不是人,那是天才!” “够了!”老师看了看在一旁沉默不语的我,语气里隐隐有了一丝怒气,“她的铅笔盒里藏有作弊用的字条,是全班同学有目共睹的事情,事实胜于雄辩,她自己都无心辩解,你还在费力替她开脱吗?” “说话!流蓝!”浅陌扯了扯我的衣服。 去上前一步,平淡地说道:“老师,我没有作弊,那些字条不是我写的。” “那是谁写的?” “我不知道。” “这么说,是有人在陷害你了?”老师嘴角浮起嘲讽的笑,“如今的电影真是害人,让我们的学生都染上了被害妄想症。” “老师,流蓝说不是她写的,就一定不是她写的……” “记过处分,我明天会上报教务处。”老师不想再说下去,椅子往后一转,留给我们一个冷冷的背影。 拉开办公室厚重的大门,一群女孩子保持着偷听的姿势站在门口,看到我出来,纷纷站直了身子。 嘲讽、惊愕、轻蔑、幸灾乐祸的目光纷纷投向我。 “怪不得每天掏空心思勾搭述,成绩还能这么好,原来都是抄出来的!” “骨子里明明就是个放荡不羁、不学无术的不良少女,还要装出优等生小白兔的样子来,这样的女生最让人恶心了。” “最重要的是,她还处处跟我们的悠作对,听藤藻说,前些日子,悠都被她气病了。” “哼,现在挨处分了吧!什么叫自作自受,看看她就知道了!” 我缓缓地穿过人群,面无表情地往教室的方向走去,将一地的流言甩在身后。 那些恶毒的语言,不过是拂过脸颊的风,风过之后,我还是如同秀竹一般挺立在风中的谢流蓝。 如果这个世上有什么东西可以击败我,那就是死亡。 雕着繁复花纹的欧式圆形茶几上,古董式样的电话机突然响起了急促的铃声。一只修长的手伸过来,缓缓拿起了电话。 “嗯,是我,请讲。” 电话里的声音有礼而清晰,这边听着的人,面容却愈加冷峻。 “把当天的监控录像调出来,要校长安排全校学生观看。”薄唇微启,吐出几个冷冷的字眼。 放下电话,原本坐在长椅中的少年站起身,走到暗红色的窗帘边,用力拉开窗帘。 晚霞穿过整面的落地窗,照进了这间华丽幽暗的房间,却照不亮少年深邃的眼眸里那个幽黑的角落。 垂在身侧的手指缓缓收拢,终于紧握成拳。 流蓝,流蓝。 宁愿投身到狂烈的风暴里去,接受那些酷烈的攻击与伤害,也不愿到我身边来,接受我的庇护吗…… 学校突然组织所有的学生在那个可以容纳数千人的礼堂里看电影。阡陌紧紧地拉着我的手,跟着人流往礼堂走去…… “小心点儿,注意周围的情况。” 我点点头,握紧了她的手。 作弊事件发生后,我在学校的处境愈加难过,连一些平日里见了我会微笑打招呼的优等生,也开始对我怒目而视。 走在路上,经常会有人故意用身体撞我,会经常从某个看不见的角落飞出一块果皮,或者是一块吃剩的面包,又狠又准地落在我身上。去餐厅的时候,总有人“不小心”将滚烫的菜汤泼了我一身。 每天回家的时候,我总是一身狼狈。 避过一个恶意撞来的手肘,我低声问道:“学校为什么会突然组织看电影?以前有过吗?” “学校有专门的观影厅,大家可以随意进去观看,像这种全校一起去礼堂的情况从来没有过,所以很奇怪啊,不知道要给我们看什么东西。” 唉……真是个能折腾的学校,我在心里暗自叹道。 我们进入礼堂的时候,所有的座位几乎都已经坐满,刚找来一个角落的位子坐下,前面巨大的屏幕上,已经开始有画面播放。 “天哪,流蓝,那不是你吗?”浅陌用力地捅了捅我。 我抬头一看,不由得呆住了。 屏幕上出现的,是考试前我在教室的场景,不时有镜头切换,然而不论哪一个角度,看到的都是我。 低头做题的样子,扭头看着窗外发呆的样子,或者是小口小口地吃着便当,或者是认真地抄着笔记。 “搞什么啊?她有什么好看的啊?”有人发出这样的抱怨。 然而更多的人,看得一头雾水。 “她是谁?” 没有任何人出来解释,只有镜头缓缓地推动。 我起身离开,然后,一个偷偷摸摸的人影靠近了我的座位。 熟悉的眉眼,是经常跟在许悠和藤藻身边的一个女孩子。四下张望之后,她悄悄地打开我放在桌上的笔盒,然后从口袋里迅速掏出一团东西塞了进去。 由于动作过快切有点儿紧张,有一张白色的纸片从她手指的缝隙里飘了下来,落左地上。她赶紧蹲下去捡起来,将纸条塞进了笔盒里,然后,若无其事地离开了。 清晰的画面,连女生衣服上绣着的小朵梅花都看得一清二楚。 我已经惊愕得无法出声音。 脑子唯一还能转动的部分告诉我,这不是学校安装在教室的摄像头。学校的摄像头画面是黑白的,而且安装的位置也注定不可能从这个角度拍到我。 是谁,这样明目张胆地监视着我的一举一动? 画面仍在继续,似乎有过剪接。接下来,是静谧的考场,甜美的女生站起来,要求向我借笔,老师走到我面前,打开笔盒,抖落那一整盒的纸条。 最后,画面定格在我的面容上,冷冷的,仿佛整个世界毁灭也与我无关的淡漠面容。 整个礼堂寂静无声。 一个老师走上台,对着话筒说道:“同学们可以离开了。” 人流开始退散,缓缓地涌向礼堂的门口,高声的对白不时传入我的耳中。 “原来她真的被诬陷的!” “太过分了!维川中学怎么会有这样阴险卑鄙的小人?” “谢流蓝虽说有些沉默寡言,但是绝不会是那种会靠作弊来争取名次的人,我们错怪她了!” “那样在背后陷害别人的人太可怕了!我们一定把她赶出去,维川中学不能让这种人存在!” “谢流蓝也不简单哦,有人在暗中帮她。你们以后都要小心点儿,别得罪人家了!” 浅陌紧握着我的手往外走,我感觉到她的手在轻微地颤抖。转过头去,却发现她已经红了眼眶。 “太好了,太好了……”她哽咽着,只能勉强说出这几个字来。 我用力地握着她的手,低下头去,掩去了眼中流转的那一抹不知名的情绪。 是述吧!除了他,我想不到还会有谁这样做。 他永远都是这样,用专制而霸道的方式控制着我的生活,用他惯有的方式替我解决难题。独断专行,却又披着温柔的外衣。 一抹艳丽的身影停留在我面前,抬头一看,是脸色铁青的藤藻。她身边站着一袭黑色连衣裙的许悠。 “如果要比心计深沉,维川中学没有任何人比得过你,谢流蓝,在你面前我自愧不如。” 我只是静静地凝视着她,凝视着这个外表甜美、内心却像小恶魔一般源源不断地喷涌着坏点子的女生。 “不过,我不会放过你,你越是这样,我便越想击倒你。等着瞧吧,总有一天我要让你离开维川中学!”她凑近我,大而明亮的眼睛盯着我,一字一句地说道,“像狗一样,爬出这里。” 说完,她转身离去。 许悠走到我面前,用她惯有的冷漠目光注视着我:“这件事,是述替你做的吧?” “我不知道。” “十有八九是他。”她朝我微笑,那笑容却丝毫没有让人觉得温暖,“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真相,到那时你会发觉,你,谢流蓝,是这个世界上最傻的傻瓜。” 世界上最傻的傻瓜…… 看着许悠远去的优雅背影,我呆立在原地,久久无法出声。 图书馆装修高雅的阅读室里,下午三点,是最安静的时刻。 “你手里是一张红桃k。”周田斜斜地坐在椅子里,一双狭长魅惑的眼睛看着我手中的牌,懒洋洋地说道。 我沮丧地把牌放下:“为什么你总是能猜对呢?” “想知道原因吗?”周田扬起嘴角。 “嗯。” “那先告诉我,你跟述发展到哪一步了?” 这么直白的问题…… 我的脸突然一下子红到了脖子:“什么发展到哪一步,我跟述之间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又怎么会脸红呢?” 我的脑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天述不由分说落下的吻,只觉得脸像烧着了一般,更加滚烫。 “没有就是没有,不信拉倒。” 周田没有再为难我,而是伸手捏了捏我的脸,说道:“很简单,借助你面前那杯黑咖啡的反射,可是看到你的牌面,这是上次在拉斯维加斯跟一位幽默的魔术师学到的小伎俩。” “原来是这样。”我一口喝掉了面前的黑咖啡,然后将牌重新洗好放在桌面上,“再来。” “昨天去礼堂看‘电影’的事情,是述安排的吧?”周田没有去抓牌,而是微笑着说道,“很明显是述做事的风格。” “你也认为是述做的吗?” “除了他还会有谁呢?” 我沉默了,不管怎样,还是要感谢他的。 “你的心里,应该不会喜欢这种方式吧?” “你怎么知道?”我震惊地抬起头。 周田却只是轻笑不语,幽黑中带着缕缕浅褐色的曈,魅惑而迷离。 因为,那个举手投足都和你无比相似的人……也不喜欢。 他突然起身,走到我身后,伸手环住我,柔软的头发拂在我的眼角,带着清新的香气。 “如果述无法让你开心起来,就来找我吧。” 什,什么意思? 我的脑海突然一片空白。 这样的话,有着怎样的深意…… “不要误会,并不是想和述竞争,而是单纯地欣赏着你,想和你成为更加亲密的朋友而已。”低柔的语调,蛊惑人心的声音,使图书馆的气氛突然变得暧昧起来。 这个少年身上……有一股妖娆邪魅的气质。 我慌乱起来,拿起桌上的书,语无伦次地说道:“我,我先回家了!” 几乎是落荒而逃,走出去很远,似乎还能听到他轻轻的笑声,仿佛迷蒙的雾气驱之不散地萦绕在周围。 第五章 指缝阳光 回到家的时候,天空已经是晚霞满天。 浓烈的色彩交错渲染着天空,映得我家那栋白色的木质房子如同油画中的风景一般迷离恬静。 我走近家门,却正好看到邻家女生小幽牵着一条小狗从她家的铁门里出来。 “小幽,去遛狗吗?”我上前跟她打招呼。 小幽抬起头,看到是我,脸上立刻浮起兴奋的神色。 “原来是流蓝啊,正想找你呢。” “什么事啊?” “问你哦,你最近是不是恋爱啦?” 恋爱? “呃,没有啊。” “你别否认啦,那天你妈妈从垃圾桶里翻出一封你扔掉的信,读给大家听,附近邻居们都知道你在恋爱啦!” 仿佛一盘冷水兜头泼下,我呆立在原地,无法动弹。 “虽然身为一个高中生不应该跟男生交往,但是我还是很佩服你的勇气哦!以后妈妈应该不会再指责有男生送我回家这件事了吧,因为连成绩这么优秀的流蓝你都……”小幽捂着嘴一边笑一边说道。 真是……太过分了! 垂在身侧的手微微发抖,最终,缓缓地紧握成拳。已经无法用言语来表达内心彻骨的愤怒和悲凉。 如果将我的尊严狠狠地踩在脚下,让我感觉到屈辱和不堪,让我生不如死,是你一直想要达到的目的,那么,恭喜你,你做到了…… 我手脚冰凉地推开门,抬起头,却惊愕地看到高大的男人端坐在沙发里,面色铁青。 爸爸? 我还来不及开口吐出带着欣喜和委屈的“爸爸”两个字,他便已经起身,冲到我面前,一个重重的耳光劈头扇下! “你还有脸回来?” 脸上顿时传来火辣辣的疼痛,全身的血液几乎在这一瞬间凝结。我捂着脸抬起头,一脸愕然地注视着他。 几个月不见,他明显憔悴了很多,眼睛下有着深深的黑眼圈。 “我送你去维川中学,并不是要你去攀附权贵,要你妄想着飞上枝头变凤凰的!”他的胸口急剧起伏着,一双略带褐色的眼睛瞪着我,里面有熊熊的火焰,如同燃烧的炭,“我谢家的事业虽然不大,但是还没有沦落到要靠女儿去结交那些公子哥才能往上爬的地步!” “爸爸,是谁对你说这些的?” “到现在还想隐瞒我吗?” “如果我说没有,爸爸,你会信吗?”眼睛里缓缓弥漫开的,是酸涩的感觉吧!胀痛着,稍一用力,就会滚落下泪水。 “你要我信什么?怎么信?就凭这个?”一张用胶布黏好的信笺扔到了我脸上。 又是这封信。 我弯下腰,将那封信捡起来,小心地折好,放进口袋里。 “如果妈妈还在世,那么你耳朵里听到的,一定不会是这样子的我。” “如果你妈妈还在世,她见到这样子的你,一定会比任何时候都伤心!” “说这种话是什么意思?”一袭红色的女人突然从楼梯上下来,语气刻薄而尖锐,“难道我虐待你了?我不给你吃饭,不给你衣服穿,让你露宿街头了?” 她走到爸爸身边,捂着嘴哽咽着说道:“我真的什么都不求,只求两个孩子可以健康快乐地长大,可是流蓝这孩子的性格倔犟得像刺猬,又叛逆,有时候我真是……” “你还在抱怨什么?”爸爸对我说道,“全世界都对不起你?全世界都应该对你更好一点儿?你为什么只看到自己受到的委屈,看不到妈妈同时照顾两个孩子有多辛苦?” “我没有抱怨,可是爸爸你什么都不知道……”我微弱的声音被掩盖在她高声的尖叫里。 “你爸爸什么都知道!你还想把你爸爸当作白痴一样欺骗吗?如果不是你,你爸爸的公司怎么会突然遭到这么大的打击?你差点儿毁了你爸爸毕生的心血,你知不知道?” 听到这句话,爸爸的呼吸陡然粗重起来。 “公司的事情,后来不是已经平息了吗?” “自己一生的事业,却被一个小毛孩玩弄于股掌间,一句话可以让你死,一句话也可以让你东山再起。”妈妈的每句话都在撩拨着爸爸最敏感的神经,“你站在爸爸的角度想想,接受得了吗?” “够了!流蓝,你给我滚出去!马上!”爸爸额上的青筋暴突,朝我怒吼道。 “我们全家都讨厌你!连爸爸都不喜欢你!你快点儿滚吧!”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黙,站在客厅的另一端大吼道。 全家,这样温馨的字眼,而我,是被排斥在外的那个人。 唯一可以信赖、唯一会真正关心我的爸爸,拥着妈妈,站在我的对面,怒火中烧地看着我,我们中间不过到一米的距离,却仿佛隔着千山万水。 多么残酷的言语和行为,都比不上爸爸的一个责备的眼神。 遭受委屈时,想到如果爸爸知道这些,一定会心疼我,一定会为我掉眼泪,一定会替我狠狠教训那些欺负我的人。 光是想着,就觉得温暖。 所以,即使他不在身边,即使我什么都没跟他说,心里有个角落,仍是满满当当的,因为爸爸在那里。 他是我的依赖,后盾,退路,屋檐。 他就是我的整个世界。 可是现在,我却被整个世界抛弃了。 悲伤如同突然涌起的潮水,将我淹没。 我扭头跑了出去。 “咕嘟,咕嘟——” 幽蓝的水底,我缓缓地往下沉,一直往下沉,直到赤裸的脚趾触到冰冷的泳池底。 这么寒冷,孤独。 述……如果这时候你在我身边,该有多好。 “哗啦——”一双有力的手臂突然抓住我,往水面上一送,我的头冲出水面,暴露在了空气中。 “是在挑战我的潜水记录吗?”周田随即浮出水面,甩了甩头发上的水,微笑着问道。 我任由头发上的水缓缓留下,流到眼睛里,嘴唇上,刺得眼睛通红,热泪盈眶。 “流蓝……你怎么了?”看清我的面孔,周田嘴角的笑容无声隐去了。 怔怔地看着他,良久,才近似呓语地念出一句台词:“islifealwaysthishard,orisjustwhenyoureakid?” 很久以前看过的那部法国电影里,年幼的小女孩转过流着鲜血的脸,茫然地问着那个杀手:“生命是否总是如此艰辛,还是仅仅童年才会如此?” 杀手回答:“总是这样艰辛。” 我闭上眼,只觉得鼻腔里一阵酸涩。 这样绝望。 周田注视我良久,才缓缓说道:“justwhenyouareakid.” “说谎。” 如果仅仅童年才如此,那么,我的苦难为什么永远看不到尽头? “没有说谎,长大了,就什么都有了,什么都好了。”周田的声音从来没有这样温柔过,近乎于羽毛一般轻柔。 “真的吗?” “真的。” 我和周田并肩走在通往山顶的公路上,茫然地看着脚下越来越小的风景,任由晚风拂过脸颊,吹起披散的长发,飞扬着,如同黑暗中的舞者。 “我要对你说的故事,有关于童年。”最后,我们在山顶的一块岩石边听下,看着脚下灯光迷离的城市,周田缓缓开口说道。 “嗯。” “很多年以前,一个小男孩跟着不是父母的亲人漂洋过海,去了异国。在那艘很大的客船上,满是打工者、流浪汉、越狱的犯人等所以坐不起飞机的人。”周田狭长漆黑的眼眸在夜色下,如同云层后的星子,光芒若隐若现,“他还很年幼,在船上被人殴打,被欺负,被嘲弄,他们诬陷他偷东西,差点儿将他的手指打断,将他关在舱底最阴暗的房间里。船主的女儿偷偷给他送来食物,在船舱的门板上用刀刻了一个大洞,让月光照进去,并且告诉他,长大了,就什么都有了,什么都好了。” 周田看了看我,继续说道:“后来他到了异国,那两位亲人发了一笔横财,然后不断地扩张自己的事业,几年以后,创立了一个规模巨大的集团,他成了这个巨大财团唯一的继承人。于是他找到当初那个船主,买下了他的船,以及,他的女儿。他把那个女孩子带回家,给她如同公主一般最奢华优渥的生活,用他自以为很好的方式宠爱着她,满足她所以的要求。然而她不快乐,她厌恶他戴着面具的生活,厌恶漂亮的餐具与虚伪的舞会,厌恶那些钩心斗角,她渴望在大海中迎风破浪的日子,她要回去。” “他同意了吗?”我急切地问道。 “他当然不会同意,于是两人时常爆发激烈的争吵,而后他忍不住将她关在了房间里,用绳子绑上。她日复一日地枯萎,最后她用牙齿咬断了绳子,然后投奔了她最向往的大海,死左了大海之中。” “然后呢?” 这样凄凉得令人肝肠寸断的故事。 “然后他回到了他们原来的国家,进入了她曾经很向往的学校,完成未完成的学业。是祭奠,亦是怀念。” “故事就到这里结束了吗?” “算是吧,不过还有一些小插曲,不,应该说的番外。”他笑笑,抬头看着远处,下巴微抬,“和小男孩一起长大的,还有另一个小男孩。他看到那个小女孩的第一眼,就很喜欢她。只是,他不敢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他只能在黑暗中看着那两个彼此相爱的人互相折磨,看着小女孩日复一日地憔悴,最后,看着她如同飞鸟一般坠入大海。然后,接下来他的一生,都活在痛悔之中。你看,流蓝,跟他们比起来,其实你要幸运许多呢。” 晚风拂过,刚刚下过一场雨,风里带着湿冷的温度,放眼望去,我们脚下的城市这样空旷苍茫。 “田……这是你的故事吗?” “故事的主角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流蓝听了这个故事后,可以想想自己的处境,其实也没有这么坏。”周田笑着摸了摸我的头。 从小便爱慕着的人,在自己的面前死去,从此以后,世界上再也找不到同样的笑容与声音。 哪怕登上了极其辉煌的顶峰,也换不回最初的爱与疼痛。 那样不可挽回,才是最深最重的悲伤吧! 因为,连改变都不能。 “是啊……我伤心难过,只是因为旁人施与的痛苦,而不是来自内心。人类最顽固最强大的敌人,应该是自己的心吧……”我低头说道。 “对。就像有的人要对抗自己的霸道专制,有的人要对抗自己的懦弱和退缩,有的人要对抗自己的自私善妒,而流蓝你……善良坚忍,你需要对抗的,仅仅是来自外界的那些伤害。”他看着我微笑,“而那些,相较而言都是很容易克服的,不是吗?” 我轻轻点头。 “所以,振作起来吧。” “那这个故事还有后来吗?” “后来啊,两个小男孩应该分别有了各自喜欢的人吧,就好像……我喜欢你一样。”周田扬起嘴角,双眼微眯,狭长的眼眸永远如同沼泽一般水雾氤氲,让人分辨不清他所说的话哪一句是真的,哪一句是假的,哪一句隐藏着犀利的锋芒。 “不要对着一个失意的人乱放电好吗?”真拿这家伙没办法,一天不往外放电就会死一样。 “述应该跟你说过同样的话吧?” “什么话?” “我喜欢你。” 沉默,那些让人战栗的甜蜜记忆又涌上心头。 “说过。” “你是怎么回答的呢?” 我转过身去,缓缓往山下的公路上走去,自己的声音漂浮在空气里,如同撕裂的锦缎。 “我说的是——你去死。” 十分钟后,站在倾塌的山石面前,我目瞪口呆。 “喂,不要走这边,山体滑坡,路被堵住了,过不去了!”推土机司机一边握着操纵杆,一边朝我们喊道。 “请问什么时候能够通行?” “最快也要明天早上!” 跟在我身后的少年倏然凑近,听起来似乎很开心:“看样子我们要在山上共度一晚了。” 我回头看一样黑魆魆的山,只觉得一阵凉意。 “田,你对这座山很熟悉吗?” “不熟。” “那你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不怕迷路吗?”好想揍他一顿。 “这是离市区最远的一座山,回去最快也要两个小时,”这句话居然还有心思开玩笑,“这样就可以和流蓝你独处得久一些。” “那请问我们现在怎么办?” “找个人家借宿吧。” “借宿?你以为你在古代吗?” “多付些钱就好了啊。” “可是……”整晚不回家,爸爸……会不会担心? 那双燃烧着怒火的眼睛又在脑海中浮现。 “够了!流蓝,你给我滚出去!马上!” 深吸了一口气,我往前走去:“走吧!” 这样静谧的夜晚,同样的时刻,大洋彼岸的陆地却是阳光普照。 俊美的少年在阳光下抬起头,看着面前爬满了藤萝的古堡,白衬衣微敞的领口露出蓝底的丝质领巾,颀长的身躯裹在一袭复古中略带华丽的西服里,衬得少年优雅而倨傲。 “这座古堡已经有四百多年的历史了,古堡中的每一件家具和装饰都是当时最昂贵的材料建造的,每一样都价值连城……”金发碧眼的欧洲人卖力地向这位神秘的东方顾客介绍着这座古堡,“这里一年四季日照充足,因为整座古堡有百分之八十的房间都能被阳光照射到,所以也被当地人誉为‘日光城堡’……” 缓慢前行的脚步突然停下。 日光城堡? “我,谢流蓝,净蓝的天空倒映在潺潺的河水中,变成流动的蓝色,就是我名字的来由。我喜欢蓝天流水,喜欢阳光,喜欢一切美好的东西。” “买下了吧。”少年开口。 什,什么…… 周围的人一片愕然。少年却只是嘴角浮起一抹布衣察觉的温柔,一个人缓缓往前走去。 充满阳光的古堡,她应该会喜欢。 “述少爷。”一个拿着电话的那人匆匆走近,在颜述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深邃的眼眸突然之间漆黑如墨。 “要不要出动直升飞机……” “不用了,再等等吧。” 流蓝和田……希望……你们之间不是我想象的那样。 “田,这家好像没人。”我气喘吁吁地站在一栋房子前说道。 棕色的屋顶和栏杆,简单却雅致的落地窗,门前有一块小小的草坪,草坪前是一片很小的湖泊。湖水在灯光的照射下,有粼粼的波纹。好漂亮的别墅! “没关系。” 周田走到紧锁的木门前,从钱包里掏出一张卡片,在锁上敲捣了一阵儿。 “咔嚓——”锁居然被打开了! “田……你怎么……我们这不是……”我站在一旁,膛目结舌外加语无伦次。 身为贵公子的周田,怎么谙熟这种小偷才会的伎俩? “一会儿告诉你。”周田扶着我的肩膀,将我推入房子里。 “啪!”灯被拧开,照亮了这个温馨雅致的房间。 印着大朵金线菊的波斯地毯,浅黄色的麻布沙发,上面铺着厚厚的割绒印花沙发巾。沙发正对着一堵挂着油画的红砖墙,红砖墙下面的壁炉里,还有尚未完全熄灭的炉火。 很温暖的感觉。 只是—— “田,如果主人突然回来了,你就走左边那个窗,我走右边那个,我喊‘一、二、三’,我们一起跳。”我走到窗边小心地看了看,说道。 “傻瓜,我刚看过了,车库是空的,主人应该是下山去了。”周田笑着摇摇头,按着我的肩膀让我在沙发上坐下,“我们下不去,他当然也上不来了。” “也对哦!”我恍然大悟。 “看来你不适合做贼。”周田走到冰箱边,打开冰箱门看了看,“冰箱里有一些肉类,我去加工易昕,做些吃的,请稍等。” “好啊!”想不到田竟然懂烹饪! “待会儿尝尝我的手艺。如果觉得好吃,不要到处乱说哦。” “为什么?” “因为我只想做给流蓝你一个人吃啊!” 呃,又来了。 “田,这样……暧昧的话,以后还是不要说太多,小心人家当真呢。”我想了想,很认真地说道。 “好,都听你的。”他走到沙发便蹲下,轻声说道,“如果觉得累了,就先躺着休息一下,一会儿我叫你起来。” 柔和的灯光下,他俊秀的眉眼如同一泓温润的湖水。 “好。”我在沙发上躺下,他脱了外套盖在我身上。 桔梗和烟草混合的香味,少了些许冷漠和高贵,如同隐匿在大片向日葵中的睡火莲,奢华低调地藏在一片柔和明媚中,隐现一角华丽和魅惑,却又如此平易近人。 我看着仅穿着一件白色t恤在厨房忙碌的周田,突然有些恍惚,觉得此刻的场景,居然是这样温暖。 “流蓝,起来吃东西了。”周田的声音将我从沉睡中惊醒,空气中传来一阵浓浓的食物香味。 我睡眼惺忪地坐起来,涣散的眼神扫过桌上冒着热气的食物,眼睛瞬间成了星星状! 好精致的食物!雪白的瓷盘里躺着一块嗞嗞冒油的五分熟热牛排,鲜嫩的肉质还带着丝丝的粉红,上面淋着香味四溢的酱汁,让人恨不得马上咬上一口。旁边是几团黑糊糊但看起来鲜嫩可口的不明物体,一块黄色酥脆的苹果派躺在一旁的小盘子里,盘子的旁边还摆着一杯橙黄的果汁。 “先尝尝这个。”周田用叉子叉起那团黑色的不明物体,递到我面前。 “这是——” “羊肚菌。” 我用力咬了一口,鲜嫩的口感,带着酱汁馥郁的香味,在口腔里缓缓弥漫开,我几乎要热泪盈眶了。 “好好吃啊!田,你可以去星级饭店做大厨了!”我含着一口食物,含糊不清地说道。 “为什么要去星级饭店做大厨呢?”周田浅笑,拿起一个西红柿慢慢吃着,“每天在家做给你一个人吃不是更好吗?” 我直接忽略他的话:“你有专门学过厨艺吗?” “小时候喜欢一个女孩子,她很瘦小,那时候最大的心愿是把她喂胖一点儿,于是跟家里的厨师学过一段时间——” “那她后来长胖没?” “没。”简短的一个字,却似乎隐含着淡淡的伤感。 仿佛又看到那个华丽却阴暗的小房间里,长发卷曲着披散下来的小女孩赤脚站在窗边,抬头仰望苍茫的星空,唱着那些缥缈悲凉的渔歌,神情孤寂而绝望,如同啼血的夜莺。 一个每日都生活在屈辱和悲伤中的人,哪怕是将上帝才能享用的美食放到她面前,她也不会低头看一眼吧! 我一边吃东西一边凝视着周田,此刻的他,仿佛陷入了某些回忆之中,神情那样寂寞哀伤。 一定是痛彻心扉的记忆。所以即使隔了无限久远的时间,再想起时,依旧痛不能言。 “那田要继续加油哦。”我缓缓说道。 周田笑笑,说道:“多吃点儿,要把它们吃完。” 脚步声突然在门外响起,伴随着急促的狗叫声。 我一跃而起:“田,有人来了!”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门锁“咔嚓”一声被打开,一只巨大的雪橇犬眼中泛着凶光,一跃而入,带着要把我们撕碎的凶猛气势朝我们冲来! “小心!”来不及有任何反应,我下意识地回身抱着田往地上一扑,将我的后背对着猛然冲过来的巨犬。 “是谁?”跟在雪橇犬身后的人严厉地问道,随即,我听到了子弹上膛的声音。 “许伯,是我。”周田应道,脸上却缓缓浮起惊喜的笑容,看着我的眼眸突然温柔如水。 我紧闭的双眼慢慢睁开,转过头,却看到雪橇犬巨大的脸就在我眼前。它喘着粗气,伸出长长的舌头,一下一下地舔着周田的衣领,一副撒娇的模样。 “少,少爷!”门口的声音无比惊愕,猎枪被重重放下,那人立刻跑了过来,“汉斯,快起来!” 周田抱着我坐起来,手伸出去逗着狗,说道:“这么久不见,汉斯又长高了。” “少爷,你怎么突然过来了?”奔过来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你已经很久没有来过了!” “田,这是……”我有些弄不清楚状况。 “这是我家的别墅,以前每年冬天我和述都会上来,跟许伯还有汉斯出去打猎。”周田捏了捏我的鼻子,微笑着说道,“现在知道为什么我能把门弄开了?” 这家伙! “太可恶了!我一直当自己是贼,还随时准备逃跑来着!”我重重地揍了他一拳。 周田一把握住我的拳头,五指合拢,紧紧地包裹住,拇指在我的手背上抚摸着,声音低柔:“我怎么会让你置身于危险之中去呢……” 这边还是夜未央,而遥远的欧洲,却正是晚霞满天的黄昏时分。 “他们睡着山上的别墅里,晚上没有睡在一个房间,但是……我们拍到了一张照片。” 模糊不清的照片,却依旧能够看到别墅的门口,一个高大的人举着猎枪,一只雪橇犬跃入屋内,瘦弱的少女惊慌却决绝地就爱你个少年压倒在地。 视线定格在那张满是勇敢和无畏的面孔上。 那是他最爱的,她的神情。 修长的手指缓缓收紧,终于,将照片捏成一团。照片尖锐的棱角几乎要刺破掌心。 “替我去定一张机票,立刻。” 第二天天还没有亮,许伯便开车送我们回了学校。 “田,你先进去,我们不要一起出现。”站在校门外的拐角处,我看着正涌入校内的人流说道。 “为什么?” “你别管,快进去啦。” 在这个一点儿事情都能传得满城风雨的校园里,我一大清早和周田一起出现,一定会成为学校八卦杂志的头版头条新闻。然后……就是来自藤藻她们的连番攻击。 真是跟噩梦一样。 “别担心,不管什么事,都有我替你挡着,就像……”周田凑近我的耳际,轻声说道,“你昨晚为我挡住汉斯一样。” 言毕,他拉起我的手往校门口大步走去。 “别这样,田……”我试着挣脱,却发现无论怎么样都挣脱不了,于是只好尽量将头低下,用垂长的长发遮住脸。 “咦,那不是谢流蓝吗?她怎么跟周田在一起?” “呀!快看,谢流蓝和周田一起上学,还手拉手呢!” “真的是谢流蓝哦!” “太可恶了!述在学校的时候就勾引述,述离开了,就接近周田,一天不出去勾引男生就会死吗?” 尖刻的话语不时飘入耳内,我再也听不下去,一把甩开周田的手,“够了,田,快放开!” “田!”一只白嫩的手抓住了周田的手臂,藤藻站在我们的身后,难以置信地看着我们,“你们……” 我立刻趁此机会往前走去,把可怜的周田扔给火大的藤藻。 “流蓝,小心!”突然我听见周田在我身后喊道。 “什么……” 来不及有任何反应,一个身材高大的人已经来到我面前,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一记耳光已经重重地扇在了我的脸上! 熟悉的手掌,熟悉的力量。 我抬起头来,艰难地开口:“爸爸……” “你让我怎么信任你?就凭你彻夜不归!就凭你第二天和男生牵手出现在学校?”爸爸气得浑身发抖,愤怒地吼道。 “不是这样的,爸爸,你听我说……” 人群迅速聚拢,幸灾乐祸、鄙夷、轻蔑、好奇……各种各样的目光投向我们。 不远处的周田正要冲过来,却被藤藻一把拉住:“田,如果你现在过去,我就死给你看!” “快放手!” “不放!” “有什么好说的?你是不是还要说你是无辜的,是你妈妈在诬陷你?你是不是要说爸爸连自己的眼睛都不能够相信?” 我呆立在原地,百口莫辩。 “你知不知道爸爸有多着急,怕你出什么意外,甚至跑去报了警!”爸爸的目光是前所未有的失望,“流蓝,你太让我失望了!” “叔叔,你应该好好管教管教您的女儿了。”是许悠的声音,永远妆容精致的她出现在人群里,花瓣一般鲜嫩的嘴唇微张,吐出毒辣的话来,“养出这样的女儿来,真让您脸上蒙羞呢。” 爸爸的脸成了铁青色,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臂,把我往学校里拉:“立刻去办退学手续!已经没有再读下去的必要了。送你来这里读书本来就是错误,哪怕是做个什么都不懂的文盲也比你现在这个样子好!” “叔叔,请把手放开。” 温柔恬静得像秋水一般的声音,栗色的头发,深邃如夜的眼眸,完美无瑕的面容,以及,优雅从容的姿态…… 述? 周围一阵吸气声。 “是述!述回来了!” “天哪!述在这时候回来,是为了解救谢流蓝吗?” 述的目光,却落在我的脸上,我下意识地擦了擦嘴角,低头不看他。 此刻的我,一定狼狈至极吧! 为什么,你总是这样优雅高贵地出现在狼狈不堪的我面前? “和男生一起,彻夜不归,清晨一起牵手出现在校园,的确是很恶劣的行为。”述注视着我,缓缓说道,他走到我面前,将我的手腕从我爸爸手中拿出来,然后握着我的手,“只是,即使教训女儿,也可以等到两人独处的时候,对自己的女儿留情面,也是给自己留情面,叔叔您说对吗?” 掌心传来的温度,那样温暖,坚定。 如同受了伤独自舔舐伤口的小兽,终于等到了母兽的归来,伪装的坚强顷刻之间分崩离析。 我别过头去,不让自己突然泛红的眼眶被人看到。 “述,她跟周田在一起,背叛了你,你为什么还要帮她说话?”一旁有人愤愤不平地说道。 “就是!这样的女生根本不值得你这样维护她! “都闭嘴。”说话的是许悠,她冷冷地注视着我和述交握的手,“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述心里有数,不需要你们来教。” 许悠一定是很爱很爱述吧!否则,也不会在此刻仍然这样维护他。 “我跟流蓝,根本就没有任何关系。”述抬起头,淡然的目光扫过周围的人,开口说道。 被握着的手明星僵了一下,随即,又软软垂下。 根本就没有任何关系,我不也是一直对周围的人这样说吗?又有什么好难过的呢? “所以也无所谓背叛不背叛,一直都是我在暗自爱慕着她而已,并且以后,都将爱慕下去,直到她接受我的那天。”言毕,他拉起我的手,在我的手背上轻轻落下一吻。 那样轻柔,如同蝴蝶的翅膀轻触手背。 少年微微俯身的姿势,优美高贵。 “天哪,谢流蓝究竟有什么魔力,居然让述这么……” 本来包围着我的敌意突然全部消失了,所有人看着我的目光里,只有震惊和难以置信。 是啊,我这样一个平凡沉默的女生,有什么资格得到述这般厚爱? “我怎么管教女儿不用你来管,让开。”讲话的人是爸爸,“明天她就不会出现在学校里,维川中学的教育,真叫人失望。” “和流蓝手牵手上学的人是我。如果叔叔很生气,那么,让我离开好了。”周田突然出现在人群里,“不要对自己的女儿太过苛刻,您已经亏欠她太多。” “叔叔。”述看都没有看周田一眼,而是面对着爸爸,语气有礼而冰冷,“我想有些事情,我们需要详谈。您应该知道,您不能掌控所有,哪怕是您的女儿。” “你这是在威胁我吗?” “不,我很尊重您,所以,请上车吧。” 那辆劳斯莱斯幻影无声地停在了爸爸身后,司机走下来,打开了后车门。 “何必弄得那么复杂?想不想留下,问问流蓝就知道了。”爸爸低声说道。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我,四周一片寂静。 我知道,如果此刻我说留下,爸爸一定会掉头就走,我们的父女关系就此终结。如果我说离开,那么…… 视线扫过并肩而立的述和田,如同天神一般挺拔俊美傲立在面前的两个少年。 爸爸一定会把我送到一个任何人都找不到的地方,也许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再见到他们了吧! 只是,给我生命,将我养大的爸爸,和他们之间,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谢谢你们曾经给过的温暖。 “一切都听爸爸安排。”我低头,轻声吐出这几个字。 没有人说话,我不敢抬头看他们的表情。 “听清楚了?我没有强迫流蓝,这是她自己做的决定。” 述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然后松开了我的手,一言不发地上了车,幻影疾驰而去,留下一片烟尘。 “啪!啪!啪!”白衣的美丽少女一边鼓掌一边站了出来,嘴角有着优美上翘的弧度,“一出好戏,作为旁观者的我们看得很过瘾,导演安排的结局也很令人满意。只是,希望导演既然已经宣告了剧终,就不要再拍续集才好。” “这样一出烂剧,我们已经看够了。”藤藻在一旁咬牙说道。 “期待剧终的人恐怕要失望了。”周田目送着车子远去,才缓缓说道,“这还远不是结束,甚至,连高xdx潮都还没有到来。” 爸爸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拉着我上了停在一旁的车。 汽车发动,提速,然后疾驰在这条校园的林荫道上。 透过后视镜,我看到人群慢慢散去,如同漫天的云层,被风缓缓地吹散。 “立刻回去收拾东西,离开这座城市。” 第六章 薄雾倾城 “冯妈,把小姐的东西收拾一下,曼莎,你定一张去艾杉市的机票!”回到家,爸爸便高声吩咐道。 艾杉市,那是爸爸一位故交所在的地方。 “爸爸,学校还有一些事情” “我都会帮你办好。” “决定把她送走吗?”妈妈从楼梯上下来,扫了我们一眼,问道。 “嗯” “你早该做这个决定了。”隐隐约约的笑浮上妈妈的嘴角。 以后的生活,少了我这个碍眼的人,她一定很开心吧! 东西很快收拾好了,一个小小的箱子,就是我所有的东西。 “走吧” “丁零零”门铃突然响了起来。 冯妈跑去开门,门开后,几个穿着制服得人走了进来,对我们示出证件后说道:“对不起,谢先生,您涉嫌参与一宗商业诈骗案,在调查清楚前,您和您的家人都不能离开瞳水市。” 爸爸脸色发青,缺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点点头,示意他已经知道。 妈妈却激动了,抓着爸爸的手臂问道:“什么商业诈骗?” 爸爸在沙发上坐下,手撑着额头,用力地揉捏着额角:“你别多问了,做生意的,有几个是规规矩矩的。如果真要有人整治你,把柄多的是。” “那现在怎么办?”妈妈的声音有些发抖,随即用跌退了爸爸一把,“你究竟做了些什么?” 我提着箱子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他们。 “流蓝,你过来。”爸爸突然抬起头,招呼我过去。 我走了过去,在离他最远的地方坐下。 “爸爸这一辈子犯下的最严重的错误,就是把你送进维川中学。”他点燃一支烟,烟雾升腾中,他的脸仿佛瞬间老了十岁,“这件事,毫无疑问是颜家那位继承人做的,做事干脆,不拖泥带水,为达到目的不择手段,未来的商界,他一定是一个叱咤风云的人物。” “需要我做什么吗?” 明明很想握着爸爸的手,告诉他我永远站在他那一边,永远不会背叛离开他,然而话一说出口,却仍是一如既往的淡漠木讷。 “不必了。”爸爸的目光仔细端详着我,“这么些年,一直没有好好地关心过你,想不到,你已经……就像她一样。” 妈妈的脸色突然变了,眼睛里射出凌厉的光:“像谁一样?” “就像妈妈一样,我的生母,爸爸的……发妻。”我嘴角浮起一抹微笑,开口替爸爸回答了她。 “你们的神态、性格、遇事的态度,简直是如出一辙,她从来没有抚养过你,为什么会这样?” “因为我们都是在相似的环境下长大的。”我仰头看着爸爸,看着这个世界上唯一还关心着我的亲人,轻声说道。 红颜薄命的妈妈,在一个缺失了母爱的环境下长大,性格如同尖锐的冰凌,冷漠,坚硬,沉默寡言,却又锋芒毕露。 “谢流蓝。”妈妈的眼神如同最锋利的刀,一刀一刀地凌迟着我,“你是在暗示什么?” “我没有暗示什么,如果没有别的吩咐,我去学校了。”我站起身说道。 “去吧。”爸爸无力地点点头,“爸爸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你好。如今,爸爸也无能为力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尽管已经做了充足的准备,然而一踏入学校,四周如同蜂针一般射过来的目光还是让我觉得寸步难行,这一切如同一张细密的网,铺天盖地地朝我压过来。 无处可逃。 学校的图书馆依旧静谧安宁,舒缓的音乐在大厅里回荡。现在,这里几乎成了我的避难所。 我在靠窗的座位上坐下,心不在焉地翻着一本画册。 “这页广告,你已经看了半个小时了。”我对面的椅子被一只修长的手轻轻拉开,身着白色衬衣的述在我对面坐了下来。 即使是最随意的坐姿,也透着与生俱来的优雅和淡定。 “哦——”心跳陡然加速,我有些不知所措地将书翻了一页。 “来的人是我,而不是田,很失望吗?” 我抬起头看着他,不解地问他:“田?” “午后的小聚,来自埃塞俄比亚的黑咖啡,猜牌面的游戏,以及……偶尔的亲密和拥抱。在这里和他相处得很开心吧?”他的目光里透着一丝冰冷,“可是我记得我交代过,不要跟其他男生来往。” “他是你最好的朋友啊!”我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居然连自己的朋友都不相信?” “我很想相信他,可是,他却一次又一次地让我失望。”述握住我放在桌上的手,“我要是还不回来,你们……是不是要发展到开始在大庭广众之下拥抱和亲吻?” “你在说什么?”愤怒猝不及防地涌上心头,“述,你一直都在监视着我的生活吧?我的一举一动都在你的掌控之下,然后根据你所看到的,得出这样荒谬的结论!” “你可以向我解释。” “我为什么要向你解释?” “我放下整个家族最重要的会议,飞回来见你,只是想要一个解释而已,流蓝,这并不过分。” “你可以马上飞回去……”我气愤地收拾东西站起身,走过他身边的时候,手腕却被他一把握住。 “我很想你。” 低沉的声音,却带着刻骨的思念与缠绵。 那双黑色的眼眸里,仿佛满是寂寞的月光。 “我很想你,流蓝。”他垂眸,掩去眼中浓烈的情感,“看到你过得不好,看到你和田走得那么近,就再也没有任何心思去做其他事。” 这样温柔到近乎乞怜的话,竟毫无缘由地让我本来愤怒的心突然又柔软了下来。 “我和他只是普通朋友。” “请原谅……我只是在吃醋。”他握紧我的手。 呆立在原地,我只觉得胸中一热,随即,心跳开始剧烈地加速。 他站起身来,从背后拥着我:“看到你和田走得那么近,有些不安,怕你会被他抢走。” “怎么可能?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 “那我们呢?” 沉默,心脏却依旧在剧烈地跳动,仿佛要跳出胸腔。 “我不知道。” “我可以给你一个未婚妻的身份。”他将头埋到我的颈窝里,嘴唇贴在我的颈侧,温热柔软,“成年以后,立刻举行婚礼。” 我整个身子一震,惊愕得说不出话来。 “怎么会做出这样的决定来?” “你会拒绝吗?” “让我怎么接受?述,你见到我,然后说喜欢我,为我做很多事,为我报复那些欺负我的人,监视控制着我。”终于忍不住,说出心底压抑很久的那些话,“可是你究竟喜欢着我什么呢?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毫无理由的喜欢?” “我爱你,并且此生不渝。流蓝,你只需要知道这些就够了。” 此生不渝,这样沉重的词。 “不要再对付我爸爸,还有不要再猜忌田。述,我想其实你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爱我。”我后退了两步,“你可能只是欣赏我身上的某个地方,就像你喜欢骨瓷的洁白通透,喜欢古典油画严谨的构图,喜欢某部名车上的某个功能,你只是喜欢我这种类型的女孩。如果某天出现另一个女孩,和我有着相同的特征,你同样会很喜欢她,是这样吧?” 你爱的……不是谢流蓝。 述站在原地看着我,午后的阳光落在他身上,逆光中,我看不清他的神情,只有那一双眼眸,永远是深渊一般的浓黑深幽。 他没有辩解,他只是沉默,一直沉默…… 我们之间不过隔着两步,那一瞬间,却仿佛突然隔着整个世界。 我转身,缓缓地离开。 “这是在阿尔卑斯山上摘来的雪绒花,带回来送给你。”述突然开口,“看到它在海拔三千米的雪山上盛开,不知道为什么,就想摘回来送给你。” 他慢慢地走近,一个雕着精美花纹的白色小花盆递到我面前,里面那几朵小小的白色花朵已经有些枯萎的迹象,然而依旧保持着之前盛放的姿态。 “想了很多办法,才让它在见到你之前不凋零。” 如果没有记错,雪绒花的花语是“重要的回忆”,以及“真爱”。 脚步停住,冰冷的心瞬间融化。 “谢谢……”我接过花盆,抱在怀里,然后快步离开了这间阅览室。 述,其实见到你,我真的好开心好开心…… 放学了,我抱着那盆小小的雪绒花走在干净的林荫道上。小小的白色花瓣,嫩黄的花蕊,如同少女娇艳的脸蛋。很难想像,这样清新美丽的小花竟然只能在终年积雪的雪山上生长。 述说,看到它就想摘回来送给我,是什么意思呢? “砰!”低头走路的我撞到了一个坚实的胸膛。 “在想什么,这么出神?”抬起头,我正对上周田含笑的狭长眼眸。 “是你。”我揉了揉鼻子,随即警觉睇看了看四周,“快走,不要站在这里。” “怎么了?” 我不说话,只是拉着他往前走。 “傻瓜,站在哪里怕被他看到,走在路上就不怕被他看到吗?” 脚步突然顿住,我回过身,看向周田。 少年站在树荫下,深灰色的夹克,白色的t恤,随意平和的装扮。面上是一如既往的,对任何事都无所谓的笑容。然而眼睛里,却有着深深浅浅的阴影。 他都知道了? “如果在乎他,为什么要冒着惹他生气的危险和我来往?如果不在乎他,为什么又下意识睇要躲避,不想被他看见?”他走近,手掌轻抚着我的脸庞,“现在很矛盾,对不对?” 如同一柄利剑,正好刺中心脏。 永远都云淡风轻的田,总是能说出这样一击即中的话来。 为什么不想让他知道我和田来往,是怕他生气吗? “一起回家吧,田,我不怕。”我抬起头,向周田露出一个坚定的笑容。 不远处,黑色轿车的后座,少年靠着椅背,看着前面并肩而行的两个人影,有些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跟着吧。” 潼水市的任何一条街道,都是绿荫浓密,纤尘不染。我和周田并肩走在安静的街道上。 “很漂亮的花儿,述送的吗?” “对啊,他说是从三千米高的雪山上采来的。” “可以让我看看吗?” “好的。” 我转身小心地将花盆递给他。突然脚尖踢到一个台阶,我不受控制地往前一摔,手里还没来得及送出去的花盆立刻被甩了出去。 “啊——” “砰!”花盆在几米远的十字路口落地,摔得粉碎,一大团泥土包裹着花儿,和花盆的碎片混在一起。 我顾不得摔破的膝盖,挣扎着爬起来,冲过去捡我的花。 还好,雪绒花的根系很强劲,泥土还紧密地团簇在根上。重新找个花盆,应该还可以养活。我小心地拢着地上的泥土。 “流蓝,小心!”田惊慌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 我转头一看,拐角处一辆银灰色的轿车朝我疾驰而来。 我大惊失色,下意识地要躲开,然而一用力,膝盖便一阵钻心的疼痛。双膝一软,我又不由自主地跪在了地上! 来不及了! 我用力地搂着怀中的雪绒花,紧闭双眼…… “砰!” 巨大的撞击声。仿佛整个空间都随着这声撞击而震颤着。树梢的飞鸟尖叫着惊起。随后,是死一般的沉寂。 我缓缓地睁开眼,面前的景象让我目瞪口呆。 几乎是贴着我的鼻尖,黑色的轿车从街角直接插进来,和那辆银灰色的轿车撞击在一起,两辆车的车头已经被撞得严重变形,挡风玻璃也碎成了蛛网一般,看不清车内的情形。 没有人出来。 “该死!”周田从后面跑出来,低咒一声,一把拉开右边那辆车的后车门,“述,你怎么样了?” 述? 我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到了车门前。 高大的少年斜倚着另一侧的车窗,头软软地垂下,殷虹的鲜血从他的额头缓缓流出,顺着他的侧脸,染红了他身上洁白的衬衣。 用白色丝绒线绣着的花朵暗纹,在鲜血的浸染下显出完美的轮廓,诡异妖冶,如同烈火中的曼珠沙华。 我颤抖着抬起手,捂着嘴,不让自己尖叫出声。 述……述…… “在相撞的时候,司机应该是有意识地把方向盘往右打,这样撞击的重力几乎全部由他自己来承受。后座的人只是被甩向右侧,头部轻微脑震荡,右腿骨折,司机重伤。” 空旷的医院走廊,几个西装革履衣着华贵的人围着医生,焦虑地听着检查结果。我坐在远远的座椅上,目光呆滞地看着他们。 “流蓝,述的伤情并不严重。”周田走过来坐在我身边,“不要担心。” 我茫然地点点头。 “很感动吧,置车上司机和自己的性命于不顾,毫不犹豫地救你。那一瞬间,连我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周田倚着墙,缓缓说道。 我只是用力地搂紧怀中夹着花盆碎片的那团泥土,一言不发。 “他比我想象中更爱你。” 周田的手伸过来,握住我的手,冰冷入骨:“有一点儿担心……担心因为这样,你最终会投入他的怀抱。是不是很恶劣?在述昏迷不醒的时刻,我却在这样想。” “可是流蓝,你知道吗?我宁愿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人是我。”他轻轻扳过我的脸,“遇到同样的情况,我……也会这么做。” “请问曈是谁?”医生突然从病房里出来,向走廊上的人问道。 走廊上一片寂静,所有的人面面相觑,没有人回答。 周田放在我脸颊上的手突然收紧。 “那么,流蓝呢?” “是我。”我猛然站起身,快速地跑了过去,“我是谢流蓝。” “病人在抢救的过程中一直叫着这两个名字,应该是很重要的人。流蓝小姐,请你跟我进来。” 干净整洁的病房,湖蓝色的墙壁,柔和的灯光下,少年躺在床上,脸偏向一侧,露出线条优美的下颚。 仿佛陷入了极深的睡眠,他的眼眸紧闭着,刘海儿遮住了眼帘,但仍可以看到浓密的睫毛在眼眶下投下扇形的阴影。 头上还缠着洁白的纱布,那张俊美的脸此刻苍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 从来没有这样安静地凝视过他。 才发现,高傲如他,在沉睡的时候,其实也不过是一个同我们一样的,尚未褪去青涩的少年。 “医生,他会昏迷多久?” “可能有好几天,也可能马上就会醒来。” “会有后遗症吗?” “我们会给予最精心的治疗,将影响降至最低。” “那我可以做些什么?” “和他有肢体上的接触,或者不停地同他说话,让他感受到你的存在。” “这样……有用吗?” “这样伤者潜意识里会感到心安,有希望尽快苏醒。” 我把手探进被子里,找到他冰凉的手,紧紧握住。这是第一次,我主动握住他的手。 仿佛有刺目的阳光,如同一个个顽皮的孩子,费力地想要撬开我的眼睛。我缓缓地从沉睡中睁开眼,阳光扑面而来,灿烂夺目,我下意识地用手挡住眼睛。 一只温暖的手从旁边伸过来,替我挡住阳光。 “醒了?” 我转过头去,正对上述微笑的面容,晨光下,他的头微侧,温柔地注视着我。我猛然地从床上坐起来。 “我,我怎么在这里睡着了?”脸刷地红到了耳根,我连忙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天哪,我昨晚明明是趴在床边的!怎么一醒来就到了床上了呢? “要不要再躺会儿?你才睡了三个小时。” “三个小时?”我一边穿鞋,一边语无伦次地说道,“我本来只想在床边坐一会儿,我不知道会睡着,也不知道睡着了居然还会爬上床来……” 我居然会爬到述的床上来!不知道我恶劣的睡姿,有没有影响他睡觉? “我没有碰到你的伤口吧?” “没有,你睡得很沉。” “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爬上来的……” “是我把你抱上来的。” 穿鞋的动作陡然停住,半晌,我才愕然转身:“你伤得这么重,怎么可能抱得动我?” “所以花了一个小时啊……”他倚着床头坐着,白色的病服领口微敞,露出一小片光洁如玉的胸膛,光洁的皮肤如同婴儿班纯净美好。 无法想像,身上裹着纱布,刚从昏迷中醒过来的述,要话费多大的力气才能把我弄上床且不把我惊醒。 “笨蛋。”有酸酸的感觉,涨满整个鼻腔,“把我叫醒就好了啊!你这样很容易牵扯到伤口的,到时候留下后遗症,我会后悔一辈子。” “那就照顾我一辈子好了。”他轻笑。 “我才不要!”愤愤地看了他一眼,我跳下床,“什么时候醒来的?” “昨天夜里。” “现在感觉怎么样?伤口痛不痛?” 他摇摇头。 “想吃什么早餐?我去给你买。”我声音里透出的温柔让我自己都吓了一大跳。 “想吃你……”薄唇轻启,吐出慵懒的几个字,却成功地让我的脸瞬间红成煮熟的大虾。 “不要开玩笑了!” 进了卫生间,站到镜子前,我立刻被自己的尊容吓了一大跳。 我头乱糟糟的头发,脸上和身上有着大块的污渍,伸出手来,指甲缝里都是黑糊糊的脏东西。 昨天车祸发生后,便一路抱着那棵没有了花盆的雪绒花跟到医院,然后神情恍惚地进了病房,一直没来得及收拾。 衣着永远干净整洁,连鞋子都纤尘不染的述,一定有着很严重的洁癖吧!而昨晚,他却将这样的我抱上了自己的床。 “谢流蓝,如果你还怀疑他对你的情感,那你就一定是一块麻木不仁的大石头。” 我对着镜子说道。 “述,我回去换一身衣服,立刻就过来好吗……”拉开卫生间的门,我呆立在门口。 坐在床边的人,明眸皓齿,妆容精致,大而明亮的眼睛瞥了我一眼,陡然腾起一抹锋利的光芒。 “流蓝昨天一整晚都留在这里吗?” “昨晚趴在床边不小心睡着了……” “是不小心还是有意,也只有你自己心里清楚了。”许悠意味深长地说了这句话,然后端起一旁精美的陶瓷,一只纤细的手拿着一柄小勺子,伸到述的面前,“述,来尝尝的亲自熬的牛骨汤。” 述抬眼看着我,轻声问道:“什么时候回来?”语气里竟有小小的依赖。 “一个小时,不,半个小时,换身衣服就回来!” 许悠的手僵在了半空中,随即,她又恢复了之前优雅的笑容:“不用太赶,有我在这陪着述就好了。” 我沉默地走到病床边,将地上包裹着泥土的雪绒花抱起来。没有花盆,又随意地倒在地上,被泥土压迫,花朵已经几近枯萎。我一定要想办法把它养活。 抱着话轻轻走出病房,关门的瞬间,听到许悠竭力控制着情绪的发问:“述,床单和枕头怎么会这么脏?要不要把院长叫过来?” “不必了,昨晚流蓝睡在这里,让护士进来换一下就好。” 心跳陡然加快,我转过身,飞也似的跑出了医院。 “妈妈,天台上再挪个空间出来,让我放这盆花好吗?只要很小的一块空间就好。” 妈妈一边修指甲,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已经没有空地方了,你要养就养在自己房间好了。” “可是我房间照不到阳光。” “那怎么办?把我养的植物扔掉一盘,挪出地方来给你放这盘又丑又快死了的花?” “重新摆一下就好了……” 冷冷的目光在我身上徘徊良久,妈妈终于松口:“你自己去弄吧,我的植物要是掉了一片叶子,我就立刻扔了你这盆东西。” “好的!” 我兴奋地抱着花上楼。 “还有,家里不是客栈。如果已经找好了接纳你的地方,就搬出去吧!不要一时回来一时不回的。你爸爸问起,我都不知道怎么说。” 说完,妈妈起身走出了门。 我站在原地,原本雀跃的心情瞬间黯淡了下去。 爸爸已经离开一个星期了。如果原本在家里我只是一个不受欢迎的成员的话,那么现在,我已经连成员都不是了,只是一个借住在这里的无关紧要的人而已。 如此彻骨地寒冷。 所以在此刻,述对我来是,变得那样重要。 那是一个愿意为我付出生命的人。 是寒冷的黑夜里仅有的……那抹温暖萤火。 “述,你的司机应该最少有二十年的安全驾龄,怎么会突然出这么严重的车祸?”病房里,许悠坐在床边,歪着头问道。 颜述微闭着眼,当时那一幕仿佛仍在眼前。 银色的汽车如同一只张着血盆大口的巨兽,扑向那个蹲在地上的瘦弱少女。 那一瞬间狂涌而来的恐惧和惊慌,几乎要撑破心脏。 “撞上去。” “少爷!” “撞上去!” “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个人会让你心甘情愿地为她放弃一切,哪怕是生命。”他睁开眼,微笑着说道。 “述,我了解那种感受。”许悠拿着一柄小巧的水果刀,削着一个红彤彤的苹果,“因为我甘愿为之舍弃性命的人,就在眼前。” 述伸出手,轻轻抬起许悠的下巴,目光扫过她美丽的面容。 “多么出众的一张脸……”他轻轻开口,“可是为什么,却没有同样出众的内心呢?悠,不要做让自己绝望的事。” “曾经我绝望过,因为那个人的存在。可是,她已经死去很久了。”许悠抬起脸看着他,“谢流蓝不过是一个替代品罢了。述,总有一天你会厌倦她。” “为什么?” “因为……她一无是处。”浅笑的唇角轻声吐出这两个字,带着微不可察的轻蔑。 站在走廊上,我看到许悠无声地走出病房。 “要走了吗?” 许悠抬起眼,眼底的悲伤一闪而逝,顷刻间,她又是那副高高在上、冷若冰霜的模样了。 “不必高兴得太早,我比任何人都期待看到你流泪的样子。”经过我身边的时候,她轻声说道。 我仍是一如既往地沉默。除了沉默,我不知道还应该有什么样的回应。 病房里阳光和煦。 “述,要不要推着你去外面走走?”我推门走了进去。 述拿着一本杂志低头看着,摇摇头,没有抬头看我。 我在床边坐下,他依旧没有抬头。 “怎么了?是不是不开心了?”我轻声问道。 “嗯。” “为什么?” 难道刚才许悠和述吵架了? “为什么你没有替我熬汤呢?”他扔下手里的杂志,凑过来凝视着我。 “熬汤?” “嗯。” “许悠不是已经替你熬了吗?” “这个不一样,傻瓜,真不明白吗?” “就因为这个生气?” 他点点头,脸上隐隐透着不悦。 “好啦,给你熬就是了。不过,中毒了可别怪我。” “我不介意。”他微笑,随后在我额上轻轻印下一吻,“只要是你做的,哪怕喝了马上会送命,我也会毫不犹豫地喝下去。” “怎么样?好喝吗?”我蹲在病床前,看着述一口一口地喝着碗中的汤,紧张地问道。 “稍微有点儿咸。”述轻轻放下碗,拿起一方雪白的手帕轻拭着嘴角。 “你怎么不说很好喝呢?电视剧里都是这样演的啊,哪怕女主角做出来的东西跟猪食一样,男主角也会拼命地说好吃,然后咬牙把它吃光。”我有些泄气地说道。 原以为述会狼吞虎咽、风卷残云般把它吃掉,没想到,他却仍是一如既往地优雅,波澜不惊的神情,跟在学校餐厅吃饭时没有任何区别。 “是吗?”述轻笑了起来,“我很少看电视剧。不过,既然一辈子都要吃你给我做的东西,当然从一开始就要说实话啊。” 一辈子…… 有一种隐晦而甜腻的感觉,如同大雾一般缓缓在心间弥漫,可是我却依旧是凶巴巴的口吻:“可恶!难道我做的汤这么难喝吗?” “第一次就能做出这个味道来,已经很好了。” “这还差不多,这几天觉得恢复得怎么样了?还痛吗?”我的手指在石膏上轻轻按了按。 “愈合的速度很快,应该再有半个月,就可以出院了。” “述……当时为什么会让车子冲出来救我?”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是什么样的力量,驱使他不顾一切地来救我,哪怕冒着牺牲自己性命的危险? 即使已经过去这么久,依旧觉得心惊,难以置信。 “没有原因,本能。” 这样简单的解释,却胜过无数动人的情话。 你的本能,就是不顾一切地保护我吗…… 我突然扑入他怀里,抱住他:“述,我相信你了。” “相信什么?” “相信你喜欢我。” “获得你的信任好难,差点儿拿命去换。”他笑着说道,轻轻地拥住我,“现在可以给我答复了吗?” “什么答复?” “愿不愿意和我交往,做我的女朋友?” 脸颊陡然滚烫,于是深埋进他的胸膛,不肯把脸露出来,只是喉咙里闷闷地吐出一个字:“嗯。” 有力的双手搂着我的腰,将我拉到他面前。俊朗的面孔上,有着温柔的笑意。 “害羞了?脸红得把我胸口都烫热了。” “哪有!”每到尴尬的时候,我就使出我的撒手锏,转移话题,“述,这样连续很多天不见任何人,真的没有问题吗?” “我不想见他,只想见你。”他俯下身来,柔软的唇轻轻地落在我的唇上。 只有我在的时候,述便不见任何人,甚至包括从小照顾他的管家。 安静的病房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以及满室的温暖阳光。 我们一起看八卦杂志,或者喜欢的电影,有时会聊天,说起各自的童年。 述似乎没什么好说的,他的童年一帆风顺,锦衣玉食,可以想像得到的奢华安逸。所以,大部分时间他都要求我来说,说我成长的每一个细节。 说起第一次落泪,第一次受伤,第一次流血,第一次穿上漂亮的裙子,高兴得一个人在屋子里起舞,然后几天以后又被妈妈收回;说起妈妈带弟弟去游乐场,年幼的我悄悄跟在后面,羡慕地看着他们玩,回来后画了一幅去游乐场游玩的画,得到了老师的表扬;说起我每一次得第一名,都会悄悄奖励自己一个红色彩纸剪出来的小太阳。 说起童年的那些苦难与寂寞,幸福与快乐,那些转瞬即逝的光阴。 述总是听得很认真,听到那些难过的记忆,会皱眉,然后将我紧紧拥入怀中;听到那些开心的事情,眼睛里会有柔和的光芒,一如雨后的云开雾散。 在述的面前,我才发现原来我这样健淡,这样有着想要倾诉的欲望。 每一次交谈,都觉得两人的灵魂,更近了一步。 “什么人都比不上我们的独处来得重要。” “可是……述应该有一些很重要的事情需要自己亲自处理吧?” 尽管尚未成年,但是作为唯一继承人的述,已经开始接手家族的一些事物,否则也不会经常要离校飞去欧洲了。 “那些都可以放在你回家以后再做。” “我回家只有七个小时,那是给我们两人的睡眠时间,述,你需要充足的休息!”我的声音有些严肃起来。 “我不想用那些事情占用我们独处的时间。” “可是,尽快康复的基础,就是均衡的营养和充足的睡眠啊。”我想了想,说道,“不如这样,以后我们在白天一起处理那些事,晚上你就好好休息,不准再想那些,好不好?” 述怔了怔,随即,面上浮起令窗外樱花都失色的美丽笑容:“好。” 月亮依旧泛着银白色的光,然而,我却不觉得阴冷,反而觉得温柔如同述的目光。 当一个人心底有爱的时候,看任何东西都是美好的吧! 穿着t恤和牛仔裤的少年倚着一辆车站着,随意的姿势,侧脸隐没在路灯投下的阴影里,只有鼻翼上那枚镶钻的蔷薇,在夜色下闪耀着魅惑的光芒。 “田?”我在家门口停下脚步,有些惊异地看着倚车站着的人,“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么多天不见你人影,只能在这里等你了。” “为什么不去医院找我?顺便……也看看述。”我注视着他,“那天以后,你就再也没有去看望过他了。” “为什么要去呢?”周田走到我面前,低头看着我,嘴角依旧是漫不经心的笑容,“述见到我会不开心。” “我已经跟他说清楚了,他不会再误会你了。” 他似乎不想讨论这个问题,于是拉起我的手,走到车前,打开后车门:“进去吧,我想跟你聊聊。” 等我坐了进去,他也跟着坐了进来,然后关上了门。 “向学校请了多久的假?” “两周。” “那就是说,两天以后就可以在学校看见你了?” “对,有什么事吗?” “没事,只是我很想见到你。没有流蓝的维川中学,就像一座坟墓。” “田……” 他转过脸来,面容在月光下光洁俊美:“开玩笑而已,只是想通知你,一场全国性的高中生游泳比赛要在学校举办,你现在的水平,已经有资格参加了。” “呃,是直接参加比赛,还是赛前要进行强化训练,然后才能去参加呢?” 他转过脸去,我竟第一次发现,田的侧脸也有着冷凝的线条:“流蓝,你是担心没有时间照顾述?” “两天以后开始上课,如果晚上还要训练的话,就没有时间去照顾他了。” “训练的时候可以让他陪在旁边,不管怎样,我希望你参加。” “为什么?” “因为想让你证明,你并不是一无是处的谢流蓝。” 沉默,车内突然一片寂静。 让我证明……我并非一无是处。 田,你是这样想的吗? 云淡风轻的一句话,却让我的喉间突然发堵,仿佛有种要流泪的感觉涌了上来。 “谢谢你,田,我一定参加。” “已经决定了吗?” “嗯,述,你会支持我的,对吗?” 述的手轻轻揉着我的头发:“只要是对你没有坏处的决定,我都会支持。” 我将头轻轻地低下:“述,和你在一起的日子,很幸福很开心呢。” “真的是这么认为的吗?”述的手放在我的脸颊上,轻轻地抚摩着。 “嗯,之前的述,有些让人捉摸不透。” “那现在呢?” “现在觉得……述就像哥哥一样亲切。” “只是哥哥而已啊……”很失望的语气。 “比哥哥更亲密。” “比哥哥更亲密的是什么?” 恋人…… 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却羞于启齿。 “总有一天,我要让你的心里眼里,都只有我一个人。”他抬起我的下巴,目光是前所未有的笃定,“我会等到那一天的到来。” 我睁大眼睛看着他,嘴唇轻启,却说不出任何话来。 世界上最傻的述…… 我早已深深地坠落,从看到你血流满面地昏倒在车内的那一刻起。 我已经跌入你温柔的陷阱了啊…… “述,推你出去晒晒太阳好么?” 述抬头看了看窗外,突然说道:“流蓝,伸出手来。” 我伸出手来,他将我的手放在阳光下,金色的阳光如同水流,缓缓地流动在掌心。 “一寸,两寸,三寸……你看,从窗口照进来的阳光落在掌心,正好三寸长。”他抬起头,白皙俊美的面容在阳光下几近透明,“如果一寸阳光就是一个愿望,流蓝,你会许三个什么样的愿望?” “嗯……第一个愿望,是能够和喜欢的人相遇。” “第二个呢?” “第二个愿望,是和喜欢的人相爱。”阳光照着我的面颊,有些微微发烫,“第三个愿望,“是一生和他厮守,永不分离。” 手被他紧紧地握住。 “前两个愿望,已经实现了吗?” “我不知道。” “什么时候觉得已经实现,要记得告诉我。” “那么述呢?述会许三个什么样的愿望?” “我只有一个愿望,那便是希望我深爱的那个人,能够在我身边,永远快乐地生活下去。”述垂下眼帘,浓密如扇的睫毛轻颤着,眼去眼中浓烈的情绪。 “就这样吗?” “愿望太多容易破灭。” “好吧,述,我们一起努力。”我将另一只手放在我们交握的手上。 阳光见证,我要和你厮守,永不分离。 第七章 快雪时晴 越来越喜欢浸泡在水中的感觉。涌动着的淡蓝色的液体,紧紧的贴着皮肤,隔着空气,也隔开那些无谓的喧嚣。冰凉的水底,是一个静谧的世界。 “流蓝,你在水中的姿态越来越美妙,我敢说,这次参加比赛的选手中,可能会有很多人游的比你快,但是绝对不会有人有比你更漂亮的姿势。”年轻的教练站在岸边,由衷的赞美道。 我从水底浮上来,抹了抹脸上的水,目光不受控制的投向左边——栗色头发的少年坐在轮椅上,朝我绽放着温暖的笑容。 我知道,述一定很喜欢看我游泳的样子。 正趴在浮标上发呆,突然,有东西猛烈撞击到我背上!重重地力道,一阵剧痛传来,让我险些松开手中的浮标,沉入水底。 还没来得及回头,熟悉甜美嗓音已经从身后传了过来。 “抱歉,踢到你了。”戴着泳帽的少女从水中浮起来,泳镜下露出的下颚圆润甜美。 是藤藻。 “没关系” “泳池本来就不大,如果不想训练的话,就别站在这里发呆,影响其他人训练。”她靠近说道,“反正以你的水平,参加这样的比赛也不过是凑数而已,训不训练无所谓。” “现在说这些似乎还为时过早。”我轻声说道 “这么自信啊?”她将泳镜推到头顶,一双美丽的大眼睛上下打量着我,“述回来了,说话底气都足了些。不过,麻雀就是麻雀,再怎么闹腾也还是麻雀,你那德行,永远都不可能变成凤凰。” “你也参加了比赛吗?”不想搭理她,但是看到他的一身装束,还是忍不住问道。 “本不想参加,但是听说你参加了,就申请了资格。”她微笑着说道,“如果你预赛就被淘汰了,那我就当来看戏,如果你侥幸进了决赛,那我就亲自上阵,把你拉下去,横竖不让你夺得名次,不要想着借这次比赛出名,谢流蓝,在维川中学你翻了身的。” “那就试试吧。”我无声的潜入水中,双臂用力,划开沉静的水面,转瞬之间,已经游出去数米。 如果之前面对他们的挑衅,以为的志向息事宁人的话,那么现在,就应当勇敢面对了,因为我不想成为述身后的影子,我要拥有足够的资格,和他并肩站立。 “如果藤藻跟你说了什么,不要介意,他的水平和你不相上下,不必畏惧他。”更衣室外,披着浴巾的周田拦住了我。 “我知道。”我朝他笑笑,“我会尽力的” 周田的头发湿漉漉的,黑色的刘海儿垂在眼前,遮住狭长的眼眸,只有鼻翼上那颗镶钻的蔷薇,一如既往的闪耀着星星点点的光辉。 “流蓝最近变化很大。” “呃,有吗?” “好像变得比以前开朗好多。” “那是因为述一天天好起来,心里放下了重担的原因吧!”我微笑着说道。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我,突然,他伸出一只手按在墙上,将我圈住:“可以吻你一下吗?” 我呆住了,看着他额前的头发垂在鼻尖上,淌下细细的水流,散发着致命的妖魅气息。 “田,你疯了?” 述就站在不远的地方,随时都可能看到。 他低下头去,一抹笑缓缓爬上他的嘴角:“是不是很可笑,明知道的你的魅力是因为另一个人绽放,却仍是无法控制的为你着迷。” 我的心“咯噔”一下。一瞬间,一个几近肯定的猜测缓缓发浮上心头。 周田喜欢我! 他一直都喜欢我! “田,你先放开我”尽管早有隐约的预感,然而此刻,仍是有些心惊。 “从你对藤藻说‘给我一份早餐’起的那一刻,流蓝,我就已经喜欢你了。安静却坚强勇敢的你,任何伤害都无法击败的你”他靠近,嘴唇几乎贴上我的耳垂,吐出温热的气息,“就算你永远沉默寡言,眼神永远冷漠讨人厌,永远都这么木讷沉闷,我都很喜欢,那些让别人讨厌的缺点,却无比的吸引我,就是这样的喜欢迷恋着你,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我只是瞪大眼睛看着他。 如果这个世界上有最动人的情话评比,那么周田说的这些话,一定可以进入前三名。 “别担心,我不会给你带来困扰,我知道你心里喜欢的人是述。”他俯身,在我的面颊上轻轻印下一吻,“只是,如果那天你们吵架了,或者是分手了,记得往后看,我会一直站在原地,等着你走向我。” 已经记不清有多少次,被周田这样深深地感动了。他永远都有着强烈的感染力,让人无力抗拒。 长得这么好看,有这么温柔,会说好听的情话,会做好吃的食物。 真是妖魅一样的男生。 如果没有述,那我可能会被他吸引,深深地喜欢上他吧! “不用这样感动的看着我。”他的嘴角浮起一抹微笑,“其实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很自私,想得到他,只是因为没有办法让你喜欢上我。所以,才说了这么大度的话,想在你心里种下一根刺,让你知道在任何时候你都有退路,这样你才不会不顾一切的去喜欢他。” 说完,他将修长的手指放在我的嘴唇上,轻轻地按了按,然后转身离开。 周田转身离开的背影,却不像她的笑容那样洒脱,反而是有着淡淡的寂寥和落寞。 “我觉得扩张的速度不要太快,似乎要给自己一个消化和吸收的时间,站稳脚跟了,再把手伸向其他的猎物比较好,不过我也不确定啦”我低头看着述给我的企划案,认真说道。 “好吧,那否决这份吞并cfi公司的企划案。” “呃我这只是一个提议,要不要再和其他人商量一下?” “不用了,你的话很有道理,一口吃不成大胖子。” “那好吧,再看看下一个”我低头看着另一份文件,皱眉说道,“这个,很复杂啊” 述站起身,从背后搂住我:“以后都这样好不好?我面临的每一个问题,你都给我提出意见,有什么困难,我们一起面对。” 握住文件夹的手一僵,我沉默片刻,才说道:“述,你真的这样信任我吗?” “流蓝也许还不了解自己,即使世界上每一个人都弃我而去,你也不会背弃我。”述身上好问的香味,若有如无的钻入鼻孔,“这是你性格中很执着的部分,也是我喜欢你的原因。” “原来述这么有自信啊”我微笑着说道。 “难道不是吗?” “我不知道” “那是你太迟钝的缘故。”修长的手指轻轻的在我鼻子上捏了一下,“最紧要准备比赛,又要替我分担这些琐事,还要照顾我这个病人,都把你累坏了,等到放暑假,带你去一个地方好好休养一段时间。” “什么地方?” “先不要着急着打听,总之你一定会喜欢。” “透漏一下嘛。” “亲一下。”他将脸凑过来,优美的嘴角外翘,带着柔和的笑,“亲一下就告诉你” 蜻蜓点水一般的在他面上啄一下,我不受控制的红了脸。 “朝夕相处了这么多天,还是会害羞吗?看来有必要加强锻炼要一下了。”薄唇凑近,眼看就要落下。 我连忙躲开:“不要,我不问了。” 低声笑传来,带着几分宠溺:“寡言少语的流蓝也有很可爱的时候呢。” 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射进来,照的雅致的病房里一派柔和,宁静,温馨。 很久以后回想起来,那竟是我生命里最初的温暖。 新落成的游泳馆,坐落在校园的北侧,巨大的圆弧形,顶部设计成贝壳的形状,有大面大面的玻璃窗,远远看去,晶莹剔透,华美壮观。 游泳比赛已经开幕,全国各地的选手和观众都涌入了维川中学的校园,风景优美的校园里,四处都是观光的游客。 “好美的游泳馆!只有维川中学才有资格举办这样盛大的比赛啊!”游泳馆门前,快门‘咔嚓’‘咔嚓’的响个不停。 “如果没有这个游泳馆,维川中学是申请不到举办资格的。” “那当然了,这可是维川中学最帅最优秀的述少爷投资修建的!”由本校的女生说道。 “啊哈,那他一定是很热衷游泳运动了!” “才不是呢”故意的压低声音,“听说是因为某个女生加入了游泳队,所以述才专门为他修建了整个东部地区最大的游泳馆。” “啊!想不到世界上有这么痴情的男生存在!那他喜欢的一定是个优秀到近乎完美的女生了!” “哼,优不优秀,自己看看就知道了。” 我穿着宽大的训练服慢吞吞地走在路上,对于周围的各色目光以及议论纷纷,早就已经成麻木状态。和述那样的人沾染上关系,想低调都很难。 “快看快看,她就是谢流蓝!” “啊,很普通的女生啊,又冷漠又高傲的样子,” “述就喜欢人家这个拽上了天的样子,有什么办法呢?”似乎是无可奈何的语气。 “拽也要看是怎么个拽法,向她这种什么资本都没有,还整天揣着个架子的,不叫拽,叫装。”甜美却轻蔑的声音,身后跟着一大堆女生的藤藻出现在游泳馆门口。 我站在台阶下仰头看着她,阳关微微有些刺眼,只看见藤藻雪白的训练服里。露出火焰一般鲜红的泳衣。 预赛已经结束,我和藤藻双双进入了两百米蛙赛的决赛,而今天,就是决赛的日子。 预赛的成绩,我领先藤藻0、3秒。 我慢慢的走上台阶,经过他身边的时候,听到她如同耳语一般的低声说道:“谢流蓝,你一定会输。” 我的脚步顿了顿,随后,看着她挑起嘴角笑了笑,然后低头上了台阶,进了游泳馆。身后,针刺一般的目光几乎将我射穿。 走进更衣室,我放下手中的袋子,突然听到有人叫我:“流蓝,过来一下。” 抬头一看,是浅陌。 “浅陌,你来了!”她一定是来为我加油打气的,我高兴地朝他跑去。 “那个,流蓝”她欲言又止。 “怎么了?” “算了,你先比赛。” “浅陌,今天怎么吞吞吐吐的?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就是你和述已经已经一起睡过了吗?”她的脸涨得通红。 滴汗浅陌这家伙居然这时候跑来问这种事。 “没有了!”我在他头上拍了一下,“你这丫头,想到哪里去了!我不会那么乱来的!” “学校里很多人传,说你趁述住院的时候” “我是一直都在病房里,不过就是照顾他而已。浅陌,你应该不会相信那些无聊的传闻啊。” “嗯,那我就放心了,那个,流蓝,加油哦!” “一定。” 换好泳衣,走出更衣室,看到述已经坐在一个隐蔽而不显眼的位子上,一件贴身的水红色衬衣衬得他的皮肤如同象牙一般白皙润泽。他领口微敞,露出好看的锁骨,双臂环胸的坐着,朝我露出鼓励的笑容。 那笑容如同一剂强心针,让我原本有些慌乱的心瞬间安定了下来。 视线再缓缓转过去,看到穿着雪白帽衫的田坐在观众席的最后一排。即使隔了很远的距离,依旧可以感觉到他的目光,穿过茫茫的人海,如同烙印,深深地烙在我身上。 身为游泳队的优秀队员,他们都没有参加比赛。或许,他们已经不需要这样的比赛来证明什么。 我深吸一口气,站在了预定的位置上。八个赛道,我和藤藻分别站在两端,中间几乎隔了整个泳池,这让我稍稍放下心来。如果相邻的话,难保他不会做出什么小动作。 场内坐满了人,然而却鸦雀无声,令人窒息的安静。 “砰——”发令枪响! 我俯身,用力往前一跃,进入了水中,然后如同剑鱼一般在水中穿梭前行,快而无声。片刻之后,我从水里冒出头来,撑开双臂,以最完美的蛙泳姿势向前游去。 没有闲暇再去看周围的人,我只是不停的张臂,划水,蹬腿,换气,尽全力的做好每一个动作。然而—— 细密的疼痛突然从我背部缓缓的弥漫开,以背脊为中心,每一次肌肉的挥动,都牵扯着紧绷的皮肤,如同无数的钢针扎在身上,四肢百骸,仅是一圈一圈扩散的,让人惊恐的疼痛! 怎么回事? 解说员的声音伴随着哗哗的水声在耳边回荡。 “8号运动员的姿势十分优美,如鱼得水,然而体力似乎是个大问题,我们可以看到在游到塞到中央以后,她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1号运动员在以惊人的速度赶超,他已经超过了8号排列到第三” 动作无可避免的慢了下来,仿佛又粗糙而布满尖刺的岩石用力磨在娇嫩的皮肤上,背上的皮肤仿佛被撕裂了一般,尖锐刺骨的疼痛着。 仿佛闻到了水中有血液甜腥的味道。 藤藻已经超过我了!她正在以惊人的速度往前,一直往前! 如同垂死的人突然遭遇强大的电流,我仰头深吸一口气,随随后如同离弦的箭一般拼尽全身力气往前游去。 背部的皮肤仿佛已经千疮百孔,鲜血淋漓的伤口被冰冷的泳池水刺激着,痛到令人眩晕。耳边的声音都已经听不清,只听见“咕噜,咕噜”的水流声。脸埋入水中又抬起,吸气,再次埋入。永无止境的循环。 痛楚伴随着激烈的运动,意识渐趋麻木。 终于,灰色的泳池必出现在前方。 我耗尽最后一丝力量,用力地一蹬腿,手臂划出最优美的弧线,指尖冰凉的触感,是对疼痛最有利的慰藉。 触到了! 伴随着尖利的哨声响起,我的手脚软软垂下,无声的划入了深蓝色的水底。 比赛结束了。 晕眩过去的最后一瞬间。我看到丝丝缕缕凄艳的红色,如同烟雾一般缓缓的升腾至头顶 “把衣服剪开。” 一个压抑着怒气的冷漠声音如同一把利剑,无声的刺入了迷蒙的梦境里,让我猛然清醒。 “咔嚓,咔嚓。” 背部紧贴着的衣服被剪开,赤裸的皮肤暴露在空气中,微微感到有些冰凉。 “天哪!”身边有女人发出低低的惊叫,空气越发冷凝。 我艰难的睁开眼,转过头去—— 述站在我身边,面对着身旁那个拿着剪刀的医生,脸上凝结着隐忍的怒气。 “要一根一根的拔出来吗?” “是,需要一些东西,我马上去拿!”医生匆忙转过身去。 述看着我,脸上一副前所未有的严肃表情,我的头发凌乱的垂下来,遮住了眼睛。他竟没有发现我已经醒过来,只是安静地看着我。 目光扫过我的背部,深邃的眼眸里,是心疼的无法言语的情绪。突然,他俯下身来——温暖而柔软的唇轻轻印在赤裸的皮肤上。沿着那些隐隐仍痛的伤口,一路往下,气息流转,缠绵温柔。 灼热的吻仿佛带有抚慰的力量。手指不自觉的收紧,全身的肌肉在瞬间紧绷起来。 这样亲密的接触,从没有被人这样亲密接触过 我隐藏在长发下的脸,突然滚烫似火。 “述少爷,东西已经拿来了——啊!对不起!”医生走到门口,又立刻红着脸尴尬转身。 “进来吧。”灼热的嘴唇离开了,述转过头,脸上依旧是平静如水的神色,只有耳垂微红,泄露了刚才的情不自已,“有没有麻醉剂?” “不用了。”我开口说道,低低的声音,如同我的四肢一样虚软无力。 “流蓝,你醒了!”述轻轻拨开拢在我额前的散发。 我挣扎着用手臂支起身子,扭头看向自己的背部,“我背上怎么了?” “不要看,一些小刺而已。”述抬手遮住我的眼睛,然而却被我轻轻的扯开了。 雪白的皮肤上,纵横交错的血红伤口,如同被鞭打后的血痕,错落的分布在细瘦的背部,密密麻麻,有的地方还扎着极细的刺,狰狞的令人心惊。 怎么会这样? “不要怕,都是皮外伤,很快就会好的,”述将我的头搂入怀里,柔声说道,“我们先把那些刺拔出来。” 我胡乱的点了点头,心里却是一直一直往下沉。泳衣被人做了手脚!心脏几乎要在瞬间冻结成冰。 泳衣一直都在我手里,唯一离开的时间,是浅陌叫我的那几分钟 “可以开始了。” 述点点头,示意医生向前,然后抱着我不让我往后看:“真的不用麻醉剂吗?” 我摇摇头:“述,比赛结果怎么样?” “知道么?流蓝,你排名第三。” “第三” 这样出乎意料的名次!原本以为以我的水平,能进决赛已经万幸了,想不到,竟然还能获得名次! “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夺得这样的名次,流蓝,你很棒呢。”述的眼睛里有了骄傲的光芒。 我轻轻地笑了笑。 “最后冲刺几秒,你在水里拼命冲向前的样子”我第一次再述的眼中看到这样迷恋的神色,“那是我见到的,流蓝最美丽的样子。” 旁边的医生一边小心的准备着工具,一边用惊愕的眼神注视着我。 “述,这算不算因祸得福呢?” “算吧!”述的语气里有一些冷然,“只是‘祸’是谁带来的,还有必要查清楚。” 我不吭声,浅陌不会这样做的,看到我受欺负会委屈流泪的浅陌,绝对不会做这种事,一定是别的地方弄错了。 “要裹纱布了,述少爷,你是不是要回避一下?” 述轻叹一声,起身走出门外。 浅蓝色的门打开的瞬间,我分明看到门外周田双手插在口袋里站立着,脸上的神情恬淡而哀伤。 人来人往的走廊上,一群惹眼的女生笑闹着走了过来,最前面的,就是身穿一袭米黄色坠亮片吊带裙,头发上绑着蕾丝蝴蝶结的藤藻。 我穿过人群,走到他们面前,停下脚步。喧嚷声戛然而止。 “是我们的游泳比赛季军呢。”藤藻停下脚步,大而亮的眼睛上下打量着我,用她甜美的声音尖声说道:“看这架势,是想打架不成?” 我冷冷地注视着她:“泳衣里的那些小刺,是你放的吧?” “号外,号外,述少爷的绯闻女友!本届游泳比赛季军的谢流蓝,和维川中学二公主对上了!精彩好戏,大家快来看,错过这个村可没这个店了!“激动的同学在走廊上来回奔告。 立刻,各个教室里涌出无数围观的同学,密密麻麻的挤满了整个走廊。 “没有证据就不要血口喷人,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放了?“藤藻镇定自若。 更衣室不可能有监控录像,她是吃准了这一点。 “我没有看到,不过有人看到了。” 一个学妹从我身后站出来,愤怒的指着滕枣身后的一名女生:“我看到了,就是她放的!” 藤藻上前一步,瞥了小学妹一眼,嗤笑一声,说道:“刚进来没多久,不懂分寸,姐姐不跟你计较,不过小妹妹,维川中学可不是一个乱说话的地方,说了什么话,可都是要自己承担后果的。” “威胁一个刚进校的学妹有意思吗?”我看着她精致的如同玩偶般的面孔,缓缓说道:“为了不让我超过你,在我的泳衣夹层里埋下无数小刺,让我受伤,哪怕是维川中学全军覆没,也不让我夺得名次,这样做,就不怕再维川中学呆不下去吗?” “啊?有这种事?“周围响起一片吸气声 “谢流蓝,不要以为有述给你撑腰,你就可以血口喷人了,证据呢?拿证据来给我看看!” “本来我不想说的,可是看到流蓝学姐受着那种痛苦,还拼了命地拿到这样好的名次,换了我们游泳队的任何一个人都做不到!我忍不下去了!”小学妹站出来,脸涨得通红,胸脯气得一鼓一鼓的,“藤藻学姐太坏了,就是你指示那位学姐去放的,我都看到了!” “喂,我们要的是证据,证据呢!”被指证的那名女生喊道。 “我以我最爱的蜡笔小新发誓,如果现在说了一句假话,我和蜡笔小新都出门被车撞死!” 蜡笔小新……所有人都楞了一下。 “谢流蓝,你是叫了这个小学妹来搞笑的吗?”藤藻冷笑着说道。 “还有我看到了。”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 所有人愕然回头,身着黑色制服的周田穿过人群,缓缓走了过来,高大的身材,英俊迷人的面孔,站在一群高中生中间,如同鹤立鸡群一般不凡。 他的目光如同凝胶一般胶着在我身上,始终不曾移开。 “亲眼所见,藤藻,在流蓝泳衣里做手脚的人,就是你身后的那位女生。” “连周田都说看到了,那看来是有这回事了!” “我看也是。”周围有人窃窃私语。 藤藻的表情瞬间变了,如果之前是淡定和得意,那么现在就是震惊和气急败坏:“田,为什么你总是要帮谢流蓝?” “他不是帮我,他只是不喜欢你这些恶劣的行为。”我开口替田回答了她。 “好吧,那我问你,田,当时你为什么会去女更衣室的?” “你又怎么知道泳衣是在女更衣室里做的手脚?”我开口问道。 “我……”藤藻一下子说漏了嘴,愣了两秒,随即说道,“猜测而已,难道凭这个就能断定我也参与其中了吗?” “因为喜欢着谢流蓝,所以会有一些过分的想法,列如……进入女更衣室,观赏她换衣服的过程。”周田的脸上带着惯有的无所谓的笑容,然而那双狭长而深邃的眼眸里,却有着隐藏极深的……颓靡。 “天哪!” 这话一出,周围一片哗然!家境富有、俊美洒脱、无数少女心目中的白马王子周田,竟然会偷窥女生换衣服!而且,这是这个月以来,第二个当众表示喜欢谢流蓝的男生! 藤藻呆立在原地,脸色铁青。 我也呆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周田。 我换好衣服出来后,明明看到他坐在观众席上,我和他之间,隔着整个游泳馆。 他为什么……要编造这样的谎言? “田,你竟然为了谢流蓝……”藤藻瞬间红了眼眶。 “周田不可能看到,当时他在游泳馆的另一边,他这么说,只是为了帮我而已。”我尽量使自己的声音保持镇定。 周田……你这个宇宙无敌大白痴! “怎么可能看不到呢?我还看到流蓝的背上,有一片红色的胎记。”他微笑地注视着我,那笑容一如既往地美丽动人,然而却让我觉得冰冷彻骨,“还需要我说得具体一点儿吗?” 有女生捂着嘴看着周田,满脸的难以置信。 心目中一直像天神一般存在的人,那么多人的偶像,梦中的情人,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田,你疯了!”我咬牙说道。 他却只是朝我笑笑,那笑容里,有着不可救赎的哀伤。 “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事?丢人!”藤藻意识到局面已经无法挽回,立刻回过身对身后那女生说道,“立刻滚出这里吧!跟你做好朋友我深觉耻辱!” “藤藻……”那女生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舍卒保车吗?”我看着她说道,“你就是这样对待你的朋友的?” “要你管!” “我不仅看到了她对流蓝的泳衣做手脚,还看到了她向你汇报情况,所以,幕后主使应该是你才对吧?”周田走过来,和我并肩而立,“还有,上次在流蓝的铅笔盒里放小纸条的女生,已经承认是受你的指使了。藤藻,心眼坏到这个地步,不要再继续待下去了,维川中学……已经容不下你。” “田,在你眼里我是这样的人吗?”藤藻脸色苍白。 “田说得没错,我们绝对相信就是你主使的!”终于,有人站出来大声说道,“上次你还害得高一部的一个学妹被勒令退学!” “对!我的脸上就是被你还有你那帮‘好朋友’打的,到现在还留着疤痕!” “还有……” 如同火苗被扔进了火药库,周围的人群突然沸腾,一个接着一个跳出来,指控藤藻对她们犯下的罪行。 藤藻后退了两步,勉强的镇定终于无法维持,她气急败坏地叫道:“你们,你们在胡说什么!” “我们受够了!你根本不把我们当朋友,有什么坏事都指使我们去做,一旦露陷了,就出卖我们!”她身后的女生中也有人开口说道。 “对!家里有钱了不起吗?同样是富家小姐,许悠就比你强一万倍,你脸她一个手指头都比不上!” 女生们越说越愤怒,周围的人不断逼近,有按捺不住的人竟想对藤藻动手。 “维川中学的同学们,就这么容易被煽动吗?”淡定从容的声音,永远优雅的姿态,一身白衣的许悠缓缓地从人群后面走出来,如同一株美丽孤傲的白莲。 喧嚷声停了下来,接下来是一阵令人窒息的安静。 “谢流蓝,你又有什么资格说藤藻对朋友不好呢?如果没有浅陌,她们又怎么有机会在你的泳衣上做手脚。” 云淡风轻的一句话,却让我的心瞬间冰冷下去,如同重锤狠狠地砸在了心头。 浅陌……开朗乐观的浅陌,毫无心机的浅陌,愿意为朋友两肋插刀的浅陌…… 为什么,你要这么做? “你们不用太愤怒,藤藻会离开这里,只是,日后如果有一天,那么想起了藤藻的好,你们中间这些接受过她的恩惠的人,都要记得,是谁把她赶出维川中学的。”许悠美丽的眼睛扫了我一眼,“谢流蓝,这一回合,你又赢了,但游戏还没有结束。下一次,你不会有这样的好运。” 言毕,她转身离开。 藤藻跟在她身后,面如死灰。走到一半又回过头来看了周田一眼。那眼神里,分明盛满了怨愤、眷念、不舍,以及不甘。 人群渐渐散开,只有我呆立在原地,久久回不过神来。 “如果介意,就去找她问清楚吧。”周田站在我身边,轻轻开口。 空荡荡的餐厅,浅陌坐在我们常坐的位子上,低头认真地写着作业。阳光照耀在她的身上,让她看起来就像阳光下的精灵一般,轻盈而灵巧。 我在她对面坐下。 在笔记本上飞速移动的笔尖停下了,片刻之后,她抬起头来,对我露出熟悉的微笑:“我知道你会来找我。” “浅陌,为什么?给我一个理由。”我艰难地说道。 我把脑子想破了,也想不出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如果我说是为了你好,你会信吗?” “我信。”我凝视着她,这个开朗正直的女生,维川中学里唯一一个不曾轻视过我,不曾疏离过我的……朋友。 “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信,可是……你要给我理由。” “我不想让你夺得名次,我甚至不想让你再游泳。” “原因。” “因为不想让你的美丽,展露在述的面前。” “这和述又有什么关系?” “你什么都不知道,对吗?” “浅陌。”身边的周田突然开口,“你只需要说你的理由。” “对,我只需要说我的理由,我就是不想你和述在一起,我不想看你就此傍上述这棵大树,从此再也不用自己努力就可以过上梦想的生活。还记得你跟我说过什么吗?”她的语气有些激动,“你说你想考一个很好的大学,然后找一份很好的工作,赚到了钱之后去海边买一个四面都可以找到阳光的房子。” “我记得……” “可是跟述在一起,你可以直接跳过中间的所有步骤,你现在就可以立刻住到这样的房子里去,从此锦衣玉食,生活无忧,这就是你跟述在一起的目的对不对?” “浅陌,你怎么会这样想?”我震惊地瞪大眼睛。 “这都是看得到的事实,一开始和你做朋友,是欣赏你的勤奋努力,可是……你太让我失望了。”她合上书,又是一声重重的叹息。 “你太让我失望了。” 这是第二次,有人对我说这样的话。 “浅陌,你是这样认为的吗?” “对。” 要怎么说呢? 温柔的述,为我挡住汽车的述,控制欲很强的述,俊美优雅得像希腊王子一般的述,世界上独一无二的述,每一点儿,都是我喜欢他的理由。 我喜欢的,并不是他可以给我的富贵奢华生活啊…… “我还以为,你已经足够了解我了。”我黯然地低下头。 世界上最悲伤的事情,是被自己深爱的人误解和伤害吧!否则,我也不会在这样的几句话面前,热泪盈眶。 “够了,浅陌,让流蓝知道你没有恶意,你的初衷是为她着想就行了,不用再说其他。”周田在旁边说道,声音里有着明显的袒护。 “流蓝,我,我并不想对你说这些,总有一天,你会理解的!”声音的末尾,也有了些微的哽咽。浅陌收起桌上的书,几乎是逃跑一般地离开了这里。 “昨天一整天都没有来看我,去了哪里?”一走进述明亮而整洁的房间,我立刻被他拥入怀里,他身上淡淡的香气,立刻充盈了我的鼻息之间。 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述也早已经出了院,回到了家里修养。 “一直都在学校哦。” “晚上也在吗?” “嗯……” “撒谎。” 我的面孔陡然滚烫,只要一撒谎就会脸红,从小到大一直都是这个样子。昨天晚上,心情抑郁的我和田去了一起去过的那座山散心。 “我……” “不用解释,我知道流蓝不会做出格的事情,只是一整天不见你,很想你。” “我也很想述呢。” “有多想?” “想得睡不着觉。” 述微笑,刮了刮我的鼻子:“只要是你说出来的,哪怕是谎话,我都喜欢听。” 我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过来片刻又抬起头来:“述,我去找了藤藻。” “因为泳衣的事情吗?” “述都知道了?”我震惊地问道。 “你能找到那位小学妹,我也可以找到啊!傻瓜,只是怕你说我干涉你的生活,放手让你自己去处理而已。” “藤藻……今天退学了。” “还要继续对她进行惩罚吗?” “不用了!” 只要回想起藤藻最后看周田的那种眼神,心里就会涌起心疼的感觉。她做那么多坏事,那样子针对我,也只是因为得不到田的爱吧!在那样浓烈的情感驱使下,才会失去理智,一而再再而三地对付我。 说到底,她也只是一个得不到爱的坏小孩而已…… “你去找藤藻的时候,田出现过吧,对他说的那些话,有什么看法?”仿佛是漫不经心问出来的问题,却让我的神经陡然紧张起来。 “我一个字都不会信!换了衣服出来,我明明看到他坐在观众席的最后一排,就算插了翅膀,他也不可能飞得那么快。” “不是问你信不信,而是问你感不感动。为了你,不惜这样损害自己的名誉。”述的一双黑眸仿佛可以看穿我的内心,“怎么说也算是有头有脸的家族,昨天被他父亲在电话里训了两个小时。” 心里的难过一分一分地扩大。 田,你这个大傻瓜,你总是有办法让我内疚和心疼。 “如果觉得心疼,可以去找他,我不会把你拴在这里。”述转过身,站在窗台前磨着咖啡豆,声音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不悦。 “我要留在这里陪你。”虽然觉得很别扭,但还是说了这样的话。 这时候如果真听他的去找周田,他一定会发脾气吧! 唉,口是心非的述。 果然,话一出口,述就转过身来,嘴角有着掩饰不住的笑:“咖啡喜欢苦一点儿还是甜一点儿?” 这家伙,变脸比翻书还快。 “述,我们现在这样,算是在恋爱吗?”我走到他身旁,轻声问道。 “你认为呢?” “我不知道。” 述突然俯身,吻住了我。温柔的吻,比起一起的粗暴和掠夺,这个吻就像清风拂柳一般轻柔,浅浅地流连,带着浓烈的爱意,令人沉醉。 我不由自主地闭上眼睛。 “看到你开心,我就会跟着开心起来;看到你受伤,信就会很痛;看到你流眼泪,就恨不得去杀了那个让你流泪的人。和你亲吻的时候,心跳会不受自己控制。”述认真地说道,“流蓝,我已经在恋爱中了。” 那么我呢? “可是跟述在一起,你就可以直接跳过中间所有的步骤,你现在就可以立刻住到这样的房子里去,从此锦衣玉食,生活无忧,这就是你跟述在一起的目的对不对?” “我喜欢述,但是,如果述不那么优秀,更加平凡普通一些,我会更加喜欢。” “哦?你是这样想的吗?” “因为那样,我们就可以像普通的情侣一样恋爱,每天牵手走在阳光下,一起骑自行车上学,一起去吃路边摊,一起去打工赚零花钱。还有像你说的那样,冬天卖烤地瓜,夏天卖冰棍。那样的日志,听起来好像也很幸福开心呢。” “那好,以后我不再要司机接送,每天骑自行车接你一起去学校。”他一把将我拥入怀里,收紧手臂,“我们也可以去做任何想做的事情,只要你喜欢的,我都陪着你。” “那如果有天我想去摆地摊,你也会跟我一起去吗?” “会。” 阳光从窗外照射进来,在述的发梢闪烁,他栗色的头发在阳光下成为了淡淡的浅金色。 我脸上浮起从未有过的幸福笑容。 “述,三寸日光的梦想,就快要实现了呢……” 第八章 雨落成川 “那么这样做太过分了!当时说好只换一件小一点儿的泳衣,让她无法施展开动作的!” “深为年年都拿年级第一的班长,说出这样的话来未免也太弱智了!”淡漠的声音,带着一丝高高在上的冷漠,“换小一号的泳衣她一穿上就会发觉,说这种话,不过是为了哄你去支开她而已。” “你……” “不要这么愤怒地看着我,这件事我从头到尾都只是个旁观者,主谋已经被谢流蓝和周田联手赶出了维川中学,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吗,班长大人?” “我看……”愤怒到极致反而带着冷笑的声音,“主谋根本就是你,只有你才想得出这么阴损的招数来!” “没有证据就不要乱说。” “把小刺埋在衣服的夹层里,一旦有较大的肢体动作,就会刺破衣服,直接扎在皮肤上,这样精妙的设计,会是藤藻那种成天除了打扮和瞎嚷嚷什么都不会做的女生想出来的吗?” “我应该谢谢你的抬举,还是应该为自己无缘无故被泼了这么大一盆脏水而愤怒呢?”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述不喜欢你了!你这样心肠歹毒的女生,不配得到任何人的喜欢!” 我直直地立在楼梯上,听着楼梯拐角处传来的对话声。 是浅陌和许悠。 下课的时候走得比平时晚了一些,没想到会正好听到这样的一番对话。我知道浅陌不会害我,她只是被人利用,她只是不想我跟述在一起,过着不劳而获的生活而已…… “啊……”突然楼梯拐角处转来浅陌的惊叫。 我立刻扭头一看。 天哪!刚刚还好端端站着的浅陌突然从楼梯上滚落下去!瘦瘦的身躯直接滚下十多级台阶,然后重重地摔在地上! “砰——”浅陌挣扎了一下,然后头一歪,晕了过去。 “浅陌!”我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了下去。 站在台阶上的许悠也匆匆跟了下来。 “浅陌,浅陌!你怎么样了?浅陌,能听见我说话吗?浅陌!”我跪在她身边,焦急地喊道。 “人的忍耐都是有限度的。”许悠低低的声音突然传入我耳朵。 我扭头一看,却看到她瞬间换了神色,一脸焦急地跪在浅陌身边,伸手轻拍着浅陌的脸颊,一边抬头朝一位过路的男生说道:“快帮帮忙……” 医院的走廊上,浅陌被送入了急救室。我和许悠并肩坐在长椅上,空气沉默得仿佛可以凝结成冰。 “是你干的吧?”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冷冷地飘荡在空荡的走廊上。 “不,是她自己没站稳。”许悠的语气仍是永远不变的淡然。 “说谎!明明她才是站在里面的那一个!” “你不是一直躲在后面看吗,还来问我做什么?”她冷笑。 我瞪着她,说不出话来。偏偏就是那个瞬间,我低了头,没看到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看到你推她了!” “谢流蓝,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不擅长撒谎?” 可恶……我的脸一定红了,只要撒谎就脸红。但是浅陌又怎么可能好端端地突然摔下楼梯,而且如果没有外力,又怎么会直接滚下十多级的台阶? “一什么不满,冲着我来就好了,不要把浅陌也牵扯进来!她是无辜的。” “如果不是她自己看不惯你个述走得那么近,又怎么会受藤藻的驱使,去做陷害你的事?” “我们之间的事情,跟你无关。” “是跟我无关,我说过,这次泳衣事件都是藤藻一手策划的,我不过是一个旁观者而已。” “语文成绩那么好的你,不可能没有听过‘此地无银三百两’吧。” “你想说什么?” 我突然站起身,一把抓起她的手腕,将她扯了过来:“我的事就算了,但是一会儿浅陌出来,你要跟她道歉!” 许悠美丽的面容近在咫尺,嘴角依旧挂着那抹嘲讽的笑:“凭什么?” “你利用了她,现在又陷害她。” “血口喷人!谢流蓝,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样子,就像一条没人理睬、急于找到同伴的疯狗?” “你——” “维川中学里除了浅陌,没有人愿意搭理你了吧?你根本就不关心她的死活,这么激动地帮她出头,只是怕失去这唯一的一个朋友而已,我说得对吗?” “我不在乎有没有朋友,但是我不想浅陌因为我而受到伤害!” 许悠看着我,嘴角的笑缓缓地扩大,冷冷地吐出两个字:“虚伪。”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突然,她将手从我手里一抽,然后仿佛被人推了一把一样,重重地撞到了身后的墙上! “啊……”她伸手按住后脑勺,缓缓地蹲了下去。精致的面容上,是楚楚可怜的痛苦神色。 “你,你怎么了?”我吓了一大跳。 “有没有受伤?”高大的身影从我身边擦肩而过,走到她的身边蹲下,修长的手伸出来,放在她的后脑勺上。 “述……”本来低着头的许悠,蓦然抬起头开,美丽的眼睛里满是泪水,她撇了撇嫣红的嘴唇,满脸的哀怨与委屈。 “不要哭,带你去检查好不好?” “述,我好痛。”许悠扑进述的怀里,“嘤嘤”地抽泣起来。 我站在原地,恍然大悟,原来是看见述过来了,所以才故意做出被我推倒的样子来,骗取述的同情!怎么会有这样心机深沉的女生? 述扶着她站起来,经过我身边的时候,停下了脚步:“流蓝,下课后先不要回家,我想跟你聊聊。” “我没有推她。” “先不说这个……” “我没有推她!”我咬牙看着他,“不管你信不信,是她自己撞到墙上去的!” “我怎么可能自己撞上去……”许悠抬起头,咬着嘴唇说道,眼底还有氤氲的水雾。 “你不是说浅陌也是自己掉下去的吗?” “我知道因为我跟述是这么多年的好朋友,所以你一直对我们存在着一些误会,其实你弄错了,我和述之间什么都没有,所以,希望你不要对我有这么深的敌意……” “你——”我愤怒地瞪着她,恨不得冲上去狠狠地扇她一耳光! “够了。”述拉住我,目光里隐隐有一些责备,“流蓝,下课后在校门口等我,我来接你。” 说完,他扶着许悠往前走去,没有回头。 高大的少年和修长的少女,逆着光,构成一幅美好的画面。 两个小时后,医生才允许我进入浅陌的病房。浅陌躺在床上,头上缠着纱布,手腕上也缠着纱布。 “浅陌……”我站在门口,却突然不敢进去。 “流蓝,我都听到了。”浅陌转过头看着我,眼睛红红的,“我好想冲出去,狠狠地扇她一耳光,然后把一切真相都告诉述。” “不用再替**心了!浅陌,你都因为我弄成这样了……”说着,我不禁有些哽咽。 浅陌抬手捂住脸:“身为你的朋友,却什么都帮不到你,反而成了她们的帮凶。流蓝,对不起,对不起……” “早就已经没有怪你了啊,笨蛋浅陌,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你是为了保护我才这么做的!” “以后,如果我再犯这样的错误,那我自己都不会原谅我自己!” “都过去了,以后,我们还是好朋友。”我走到床边,轻轻地拥抱着她,“最好的朋友。” “嗯!” “她怎么样了?”空荡荡的校门口,等到人潮散尽,我才等来了述。 “一点儿小伤。”述轻轻拉起我的手,“流蓝,你和悠之间可能存在着一些误会。” “述,你认为是什么样的误会?”我停下脚步,不肯再往前走。 “她和藤藻只是很要好,但并不代表她会和藤藻一起去做伤害你的事。对待悠的时候,你可能有一些偏见。我家和悠的家里是世交,我们从小就认识。她不是坏女生。流蓝,你应该多了解她。”述也停下来,回过头,用温柔而无奈的语气说道。 “你相信是我推她的吗?” “我相信你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多么高明的回答。 “述,我可以确定藤藻做的所有事情她都有份。” “不要太武断。”他皱眉。 “述,过去的事情我已经不想再提,但是今天的的确确是她把浅陌推下楼梯的,浅陌醒来的时候都已经告诉我了!” “流蓝,没有亲眼看到的事情,不要轻易下结论。” “那么亲眼看到的就是事实吗?述,你派来的那些人不也亲眼看到我和田正在交往,甚至在山上共度了一晚?” “你和田之间……”说到这些,述的眼眸突然幽如深潭,黑不见底,“还没有证据可以证明那些不是事实。” 心陡然往下一沉,我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述,直到现在你还不相信我吗?” “那都已经过去,我不会再追究。但是以后,我决不允许那么再有那么密切的来往。” 我摇头,缓缓地后退:“述,你真的是个很专制的人呢……” “你是我女朋友,这样的要求并不过分。” “是,不过分,可是你不知道什么叫做包容和信任。”我转头大步往前跑,不想再和他说下去。 他两三步就追了上来,一把将我搂入怀里,低沉的声音从耳边传来:“想跑到哪里去?” “回家。” “我送你。” “不用了。” 身后的人拥着我,久久没有说话。可能从来没有人同这样冷漠的态度对待过他…… 他生气了? 也许,我应该注意一下自己的语气的。 正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他开口了,依旧温柔的语调:“后天我叔叔回来潼水市,我想带你见见他。” “你叔叔?”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述的父母很早就已经过世了,他的叔叔就是他的监护人,也是整个颜氏财团的总裁。 “好好准备一下吧,不要再为了这些小事怄气,我想你开开心心地见他。” “可是……我为什么要见他呢?” “你是我这么多年来,第一个确立了关系的女朋友,当然要带你见他。” 怒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缓缓浮上心头的,是隐晦的甜蜜感觉。 第一个确立了关系的女朋友…… 述,真的是这样的吗?我是你的初恋?就像你是我的初恋一样…… “我有点儿紧张。” 这样一个庞大的总裁,简直就像一个帝国的君主一样,他见到我,会是什么样的态度呢? “不用紧张,他是个很和善的人。”他将我扳过来,捏了捏我的鼻子,“只要你不像刚才那样,吹胡子瞪眼对着我发飙,就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刚才你也有不对的地方好不好?”我有些尴尬地红了脸。 “好了,大家各退一步,不要再说这些不开心的事,晚餐定在后天,记得不要迟到。” “嗯!” 接下来的这几天,我都在为这次见面穿什么衣服而困扰。 述这样的家庭,即使是最亲密的亲人见面,也会很隆重吧,何况我还是一个新参与进来的人。 不能穿得太随便了,可是 我愁眉苦脸的对着空荡荡的衣橱,都是一些很随便的衣服啊连一条好看一点的连衣裙都没有。怎么办呢? 楼下的门铃突然响了,随即,厨房的女佣在楼下喊道:“流蓝小姐,你的快递。” 五分钟后,我站在窗前,看着床上摊开的那件嫩黄色的小礼服,惊艳的无法出声。 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衣服——收腰的裹胸裙,光滑的丝绸质地,胸口是花瓣的形状,下摆是上大下小的花苞行。嫩黄色从腰际渲染,一直漫道领口和裙摆,如同娇嫩的花蕊,胸口和裙摆式淡淡的米黄色,高雅华贵。 这样一席甜美和高贵结合的无比完美的小礼服。 衣服旁边,是一张洁白的小卡片,金线描绘的鸢尾美丽而精致。 杂志上看到这件礼服,觉得流蓝穿了会很好看,于是顺手订了一件,希望你喜欢。 述 知道我没有合适的衣服,所以才故意送了一件吧,为了顾及我的自尊,还花心思找了这样的借口,竭力用漫不经心的口气。 将衣服捧在胸口,柔软光滑的面料贴着身体,心底的温暖和感动几乎满溢。 “述,谢谢你” 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这样美丽过。将长发绾成蓬松的发髻,再别上一个蝴蝶结发饰。镜中的少女皮肤雪白,面孔如桃花一般娇俏。 嫩黄色的小礼服仿佛是为我定做的一般,穿在身上,显得脖子修长优美,锁骨细长精致。 不过是换了衣服和发行,平日里那个灰头土脸的女生瞬间不见,站在镜子前的,是丝毫不逊色于许悠和藤藻的美丽女生。述的眼光比我想象中好太多了。 整了整头发,又将唯一的一条珍珠项链带上,我走出了家门。 “donotcrytonight”手机铃声突然响了。 “喂。”我拿出电话一看,是浅陌。 “流蓝,我好难受。”电话里的声音沙哑低沉。 “怎么了?”我的心一沉。 “我的头一直在流血,怎么都止不住,我好怕,头好晕,恶心,你来陪我去医院好不好?” “怎么会突然留学?你现在在哪里?”我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离约定去述家里的时间还有一个小时。 “好,我马上来!” “我让田过来接你。” “好。” “等等,电话不要断,我好怕,我现在浑身是血……”浅陌的声音虚弱无力。 “怎么会弄成这样?”我咬牙问道,“昨天都说可以出院了!” “不小心撞在了墙上,伤口裂开了。” “不要怕,不会有事的!我马上就过来了,我问你几个问题,你要努力地想,努力地给我正确的答案,好吗?” 握着电话的手冰冷如铁,恐惧缓缓浮上心头。 浑身是血……浅陌,你千万不要有什么事! “你的名字是哪两个字?” “浅水的浅,陌生的陌,浅陌。” “你家里的详细地址。” “芬田街46号。” 我一边往医院的方向走,一边不停地问她问题,逼迫她不要昏迷,一直保持清醒。 “您好,您所拨打的用户正忙……”第六次拨打,依然无法打通。 沙发里,身着白衬衣和贴身马甲的少年终于忍不住站起身。 “少爷,您去哪里?老爷马上就到了!” “把车开出来,我要去接一个人。” 一辆黑色的轿车在我身边停下。车窗缓缓落下,穿着黑色西装礼服的周田从车内探出头来:“流蓝,上车。” “太难,用你的手机拨通浅陌的电话,你要一直同她说话,刺激她,不要让她失去意识!”我拉开车门,看了看手机,述已经打了十多个电话过来。 周田点点头,掏出手机开始拨号。 按下挂断键,述的电话立刻打了过来。 “喂。” “流蓝电话为什么一直打不通?” “浅陌出事了,刚才我一直在和她通话!” “出什么事了,你现在在哪里?”那边很安静,仿佛啊hi月舒缓的音乐声,述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淡然低沉。 “伤口又裂开了,我现在在往医院赶的途中。对不起,述,我可能会迟到!” “没关系,要不要我来送你?” 我看了看正在低声和浅陌通话的田,心一横,说道:“不用了,我拦了的士。” “好吧,那等你电话,有什么需要记得打电话给我。” “好。” 听在法国梧桐下的劳斯莱斯幻影里,述缓缓地放下电话,一双深邃的眼眸透过车窗,注视着那辆黑色轿车飞速离去。 雅致的车内,放着舒缓的音乐。 “流蓝今天的装扮很令人惊艳。”周田突然开口说道,“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漂亮。” “太耐!这种时候你还有心情讨论我的衣服!” 真是服了他了! “为什么不能讨论?”他一愣。 “你怎么把电话挂断了?说了不能断的!”这才发现他已经没有在讲电话,我连忙掏出手机。 “浅陌说在家里等我们。” “她在流血你知不知道?” “你确定?” “她刚给我打电话……” 汽车在路边缓缓停住,车门被人一把拉开。 “流蓝,坐进去,让我进来。”生龙活虎的浅陌出现在我面前。 “浅陌……”我目瞪口呆,“你不是……” “今晚田在家里举报舞会,不骗你,你怎么会去呢?”她笑眯眯地坐进来说道,“跟我们在一起,可比跟着述还有他那个老头子叔叔吃饭开心多了!” 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那天无心地将这件事告诉给了浅陌,没想到,她会出人意料地用这种方法破坏这次聚会。 为什么我会我忘了,她不喜欢我和述在一起? “浅陌,我和述约定的时间快到了,让我下车。”我看了看手表,无奈地说道。 “不要停。”浅陌对司机说道,又回过头看着我,“流蓝,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 “可是我已经答应了他……” “你就告诉他我突然受伤了。”浅陌的脸上露出执拗的神色,“我不会让你去的。” 然而车却还是无声停了下来。 “我送你过去。”周田轻声说道,他没有回头,我看不到他的神情。 “田!” “浅陌,尊重流蓝。” 浅陌用力一甩手,扭头看着车外生闷气,不再说话。 车子缓缓地掉头,往颜述家的方向开去。 少年低头走上台阶,刘海儿垂下,遮住眼眸,只露出冰冷的鼻尖和紧绷的嘴角。 “呵呵,小悠的嘴真是越来越甜。” “是看到叔叔,打心眼里觉得高兴,才说出这番话的,是发自内心的呢。”缓慢优雅的语调,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谄媚,让人听了只觉得舒服而不甜腻。 一抹惊愕掠过少年的眼眸。 悠? 推开门,摆满珍馐的长桌边,已经坐了两个人。 两鬓斑白但是精神十足的中年人坐在主位上,精心打扮、明艳动人的许悠坐在一边,老少二人正相谈甚欢。 “述回来了!” 看到述推开门进来,许悠连忙站起身迎了过来:“述,今天过来看你,想不到正好看到叔叔也在,好巧哦!” “嗯。” “述是不是刚从田家的晚会上回来?” “晚会?” “啊,差点儿忘了,最近述都没有去学校,一定不知道晚会的事了,流蓝呢?她去参加晚会了吗?” 原来……是去参加晚会了。 述在桌边坐下,一言不发地拿起刀叉,开始用餐。 “述,你说要我见的特殊女生,就是小悠啊!”叔叔坐在主位上,笑眯眯地看着他,“搞得这么神秘兮兮的,叔叔和悠是老相识嘛!你小时候老是弄坏叔叔的烟斗,每次都是小悠跑遍大街小巷去找一模一样的来赔给叔叔,叔叔没记错吧?” 述抬起眼眸,看了对面温柔微笑的许悠一眼,没有否认。 “那时候是述好调皮,不像现在,话越来越少,越来越让人捉摸不透了。” “所以,以后你就要多逗逗他喽!不过我估计,私底下你们两个年轻人应该还是有很多话要聊的吧,只是当着我这个长辈的面有些拘束而已。”叔叔似乎心情不错,一直跟许悠有说有笑的。 “对不起,我迟到了!”推开门,我气喘吁吁地出现在述的家门口。 然而—— 华贵的大厅里,铺着雪白餐巾的餐桌边,放了三张椅子。一张坐着一位头发斑白的中年人,一张坐着述,一张……坐着许悠。 我的位子在哪里? 胸口起伏着,我僵立在门口。 “这位是——”主位上的中年男人有些疑惑地看向述。 “这位据说是述的女朋友,不过大家还都不是很肯定。”许悠抢先说道,美丽的眼眸看向我,露出一抹嘲讽的光芒,“见这么重要的长辈都要迟到,你知不知道从来都只有叔叔让别人等,还没有人让叔叔等过?” “女朋友?”中年人脸上的神情更加疑惑,“述,刚才不是说……小悠才是你的女朋友吗?” “叔叔,我记得我并没有说过今天晚上要带给你见的人是女朋友。”述的语气淡漠疏离,“流蓝,过来吧,跟叔叔打个招呼。” “叔叔好。”我礼貌地朝叔叔微微鞠了个躬。 “嗯,好。” “何叔,再家一张椅子。” 一个管家模样的人应声出来,搬了一张雕花的椅子过来,放在叔叔的对面。 “连一张椅子都不会放吗?”握着刀叉的述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啊……是。”管家连忙又搬起椅子,放到述的身边。 “述,莫非这位才算你想要带给叔叔见的人?”叔叔转头问道。 “嗯,谢流蓝,很要好的朋友。”述起身,替我拉开椅子。 很要好的……朋友。 为什么要带我以女朋友的身份出现,现在却成了“朋友”?是因为许悠在场吗?我默默地坐下,一抬头,却看到许悠朝我露出嘲讽的笑容。 “听说前段时间述出了车祸,有个女生一直在身边细心照顾他,想来就是流蓝小姐了?”叔叔微笑着开口说道。 我还没有开口,许悠已经开口说道:“因为她的缘故,述才会受伤,所以陪在述的身边悉心照顾他,也是应该的。” 叔叔皱眉看向述:“述,电话里你不是这么说的。” “凑巧而已。”述端起一杯红酒,浅酌了一口。 “到底是什么原因出的车祸?述,我记得你从来不说谎。” 述只是沉默。 “叔叔,这破红酒是您从法国带来的吧?很熟悉的味道,喝进口中就像回到了很多年前,我们坐在叔叔家的葡萄架下共进晚餐的感觉。”许悠举起酒杯,不动声色地替述转移了话题。 “是吗?我还记得当初你们两个小家伙总是跑到我的酒窖里去捣乱,让我头疼不已。” “那就要怪述了,总算是酒窖里藏着叔叔的宝贝,要跑下去看,我又不放心他一个人下去。” “嗯,小悠是个稳重的女孩子,以后也要好好替叔叔看着述哦,看好了叔叔有奖励。” “可能可以问问是什么奖励呢?”许悠的眼睛笑得如同两弯新月。 “一个世界上最豪华的婚礼,怎么样?” 再也听不下去了,我将手中的刀叉往餐桌上一放,起身说道:“叔叔,对不起,打扰了你们的家宴。我还有事,先走了。”说完,我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 一瞬间红了眼眶。 我为什么要抛下田和浅陌,到这里来手这样的羞辱呢……浅陌,你是早知道会有这样的场面痴线,所以才百般阻止我来吗? “站住。”一直沉默的述突然出声。 我停下脚步,背对着他,没有转过身来。然后,我听见述推开椅子起身,走到我身后。 “急着赶到田的晚会上去吗?”冷到几乎凝结成冰的语气。 “为什么这么问?” “急匆匆地过来,坐不到半个小时就要走,如果你只是怕我生气,赶来应付一下场面的话,大可以不必来,我不会介意。” “是,我知道你不会介意,我也很后悔来你家。”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我咬牙往前走去。 “既然这样,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拒绝?” “因为当时不知道你叫我来,只是为了让我难堪!”说完,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间华丽的大厅。 阴暗的小房间里,我脱下身上的小礼服,将它平整的摊在床上。也许,这件衣服原本就不应该属于我,就像述不应该属于我一样。 熟悉的红酒,葡萄架下的晚餐,酒窖里的探险,那些共同度过的美好时光我都没有和他一起经历过。 今天站在述的叔叔和许悠面前,我就像一个呆头呆脑的傻瓜。 然而最让我伤心的,还是述说的那句话。 “谢流蓝,很要好的朋友。” 为什么会突然改口?除了许悠,我想不出其他的原因来。 述,你心里还是喜欢着他的吧,所以会偏袒,会下意识地保护她,让她不受到伤害。可是我呢? 再也不要理你,再也不想看见你!世界上最讨厌的述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屏幕上闪烁的,是述的名字。 几乎是想都没想就按下了接听键。 “流蓝,下楼来。”电话里,述的声音有些低沉。 我立刻走到窗边,往楼下一看,述低头倚着车门站着,月光下,如同沉静的塑像。 “述,我想听你的解释。”我下楼,一步一步走向他。 “我更想听你的解释。”他低头看着我,“明明和田在一起,为什么要骗我说一个人?” 震惊!随即我脸上恢复了冷冷的神色:“你又找人跟着我吗?” “这次是亲眼所见。” “浅陌不想让我和你叔叔见面,所以编造了谎言骗我过去,田只是受他的委托来接我而已!” “既然这样,电话里为什么不说明白呢?” “我说我和田在一起,你会胡思乱想。” “所以就选择欺骗吗?” “我只是怕你不高兴!” 他拉起我的手,将我拉入怀里:“比起听到你说谎,我更愿你直截了当的告诉我事实,明白吗?” 我挣脱出来,看着他,月光下,述的面容完美的不真实。 “是因为这样,所以在晚餐是报复我,不肯承认我是你的女朋友吗?” “流蓝,我只是在尊重你。如果你的心还没有做出选择,我又怎么能强行安排一个身份给你?” “可是,许悠为什么会在场?而且叔叔那么明显的误会她是你的女朋友,你都没有站出来解释,这也是尊重我的表现吗?” “根本就不存在的事情,为什么要费心思去解释?如果你愿意接受,那么我可以立刻将你带到叔叔面前,一女朋友的身份,一切自然就会明白。” “可是我很在意。”我看着他,轻声说道,“我在意你和许悠有过那么多美好的回忆,在意叔叔那么明显的对许悠的宠爱,在意你曾经拥抱过她。” 述伸手,轻抚着我的头发,眼中浮起丝丝缕缕的无奈:“傻流蓝,知道吗?十个许悠在我心里,也比不上一个你。” 我抬眼看着他。 如果他之前的眼睛里有未消融的浮冰,那么此刻,就是温柔沉寂的湖水,让人一不小心跌进去,就无力自拔。 “其实,除了述,我也没有喜欢过任何人。” 这是我第一次开口说喜欢。仿佛有灼热的风迅速地从心跳掠过去,带起一阵让人战栗的颤抖和激动。 微笑缓缓地爬上述的嘴角,如同春色覆满荒原,带来无限的明媚阳光。 “第一次听到流蓝说这样的话,很开心呢……”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然而述的手却已经伸过来,抬起我的下巴。 还来不及反应,温热柔软的唇已经落了下来,浅浅地亲吻着,温柔缱绻,如同最和煦的微风。 我沉醉地闭上眼。 然而,眼睛闭上的那一瞬间,我看到了不远处的梧桐树下,许悠僵硬站立的身影。 学校的钟楼塔,红墙尖顶,高高的塔尖直入天际,偶尔会有飞鸟在上面停留,吸取阳光。 我静静地看着面前长发倾泻的女生:“你到底要跟我说什么?” 许悠回过头来微笑,那笑容在阳光下澄澈如水,只是那双漆黑的眼睛泄露了她心底的阴冷:“我只是想告诉你一些事,有关述的过去。” “如果是捏造的,我不想听。” “那就先给你看一些照片吧。” 她从精致的手袋里拿出一叠照片,时候有些时日了,边角都有点儿泛黄。 照片中的场景似乎是一场贵族的舞会,穿着黑色燕尾服的述端着高脚杯站在一根华丽的大理石柱子后面,还是十多岁的模样,却已经有了消瘦却挺拔的身形,动作和神态也都是入骨地优雅。 他注视的是一个长发倾泻的小女孩,穿着可爱的小礼服,倚着窗户站在,遥望远方,神情犹豫而落寞。 述的眼神里,有着隐藏极深的眷恋与温柔,仿佛眼中的那个人,是他顶礼膜拜的女神。 那样……充满爱慕的眼神…… 冰凉的手指几近僵硬和颤抖地翻到第二张。 小女孩坐在阳光和煦的草地上,仰头望着天空,眼神一如既往地空洞。述站在她的身后,撩起她的长发,手里蓝色的缎带随风飞舞。 他扬手的姿势,如同在呵护最珍爱的珍宝,眼角眉梢里,都是宠爱与温柔。 第三张,是巨大的蓝色游泳池里,小女孩穿着玫红色的泳衣,深深地潜入水底,姿态优美无比。述双手环胸,低头站在岸边,脸上是我再熟悉不过的充满迷恋的神情。 泳池的另一侧,是甜美可爱如同天使一般的小女孩,白皙的皮肤,漆黑如缎的长发,可是她漂亮的脸蛋上,却充满跟她年龄不相符的哀伤与绝望。 那是年幼时的许悠。 “那个小女孩……是谁?”没有勇气继续看下去,有某种猜测缓缓浮上心头,令我全身冰冷,几乎站立不稳。 “她的名字叫做曈。” 曈,曈。 述昏迷的时候,曾经呼唤过的名字。 “再仔细看看这些照片,你不觉得你和她很像吗?头发,脸蛋,神情,气质……” “她是谁?” “或许你没有听过那个故事。述年幼的时候,曾经有过一次艰苦的远洋航行,而曈,是他在那艘远洋轮船上遇到的小女孩,是他终其一生……最爱的那个人。” 我只觉得一阵晕眩,手指一松,手中的照片掉落了下去,翻飞着从塔顶跌落,如同一大片坠落的白鸽。 “很多年前,一个小男孩跟着不是父母的亲人漂洋过海,去了异国……” “他把那个女孩子带回家,给她如同公主一般最奢华优渥的生活,用他自以为很好的方式宠爱着她,满足她所有的要求。然而她不快乐,她厌恶他带着面具的生活,厌恶优雅的餐具与虚伪的舞会,厌恶那些钩心斗角,她渴望大海中迎风破浪的日子,她要回去……” “她日复一日地枯萎,最后用牙齿咬断了绳子,投奔了她最向往的大海……” “死在了大海之中。” 那个故事,田曾经对我说的那个故事,主角……竟然是述。 “曈一直都在想着逃离,而述一直都在将她囚禁,最后她投海自尽。后来,从不下水的述学会了游泳,他说这样去了天国,他就可以带着曈泅渡天国的每一条河流。” 我闭上眼,感到微凉的风从耳边刮过去,刮过去…… 脑中浮现的,是和述在一起时的场景,初次见面时,眼中的震惊,坐在我身后量我头发的长度,教我游泳,替我挡车,说爱我,此生不渝。 一直以来的疑问,终于有了答案。 为什么,述会爱上这样一无是处的我? 终于解开了谜底。 这么……讽刺啊…… “我一直觉得自己很可怜,明明是这么高傲的人,却这么卑微地爱着述,一爱就是七年。”许悠看着远方说道,“可是看了你我才知道,原来自己并不是最可怜的那一个。”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我惨白着连转过头看着她,嘴唇有些微颤抖,“为什么之前都不说?” “在你最爱他的时候告诉你,不是更好吗?这样,你的心才会更痛,不是吗?”她的嘴角挑起一抹笑,侧脸完美如天人。 “告诉你,不要存在什么妄想,述跟其他人不同,他认定的东西,就会坚持下去,终其一生。”她缓缓说道,“他只爱过一个人,那就是曈,你不过是一个廉价的替代品。” “就算他倾尽所有地爱你,那也只是在赎罪,向死去的曈致歉,他看到的永远都是你身上曈的影子。” “放手吧,谢流蓝,你我都赢不了的,述内心的那个身影,强大到我们连与她竞争的资格都没有。” 黑色的鸟儿尖叫着掠过林梢,我忍不住裹紧了衣服。 已经到了深秋,冬天就快来了吧,为什么我却以为,充满阳光的夏天会永无止境呢? 一直在阳光下昏睡,做着无比美好的梦,如今最要被寒风吹醒了。 家里的楼梯好像应该修了,走上去“咯吱咯吱”响,让人担心随时都会掉下来。然而此刻,我却希望楼梯突然垮塌,然后我直直地跌落下去,落在下面的大理石地面上,摔得不省人事。 “我只有一个愿望,那便是希望我深爱的那个人,能够在我身边,永远快乐地生活下去……” 述,这就是你的愿望。 为什么我到了这样的时刻,才真正明白呢? 我颜述空洞地往前走,直直地穿过走廊,走廊的尽头便是天台。 默正趴在天台上写作业,看到我来了,鼻子里冷哼一声,没有搭理我。 突然他仿佛想起了什么,朝我不怀好意地笑了笑,跑到天台的一侧,用力举起一个花盆,往楼下狠狠一摔—— 涣散的眼神陡然凝聚,那是述送给我的雪绒花! “你做什么?”我冲到揽过边往下一看,花盆已经摔在地上,四分五裂,花的根茎裸露出来,一如车祸那天的模样。 “看不顺眼而已。”默耸耸肩,无所谓地从我面前走过去。 “为什么世界上会有你这么讨厌的小孩?”再也无法抑制,我一把抓住他的肩膀,用力往前一推。 “啊!”默一头撞到那排花盆上。 “砰!砰!砰!”花盆接二连三地掉落了下去。 默勉强地站起身子,捂住头,然而殷红的鲜血还是顺着他的指缝缓缓流了下来。 鲜血…… 他看着眼前的鲜血,吓呆了。 “你们在干什么?”妈妈出现在门口,目光扫过我身上,再看向默,“天哪——” “妈妈,妈妈!她要杀我,谢流蓝要杀我!”磨突然尖声哭号了起来! “你这个疯子!”妈妈失去了理智,冲过来抓着我的头发用力地往墙上撞去,“要是黙有什么事,我一定要亲手杀了你!你最好祈祷他没事!” 我的头被重重地撞击在墙上,一下,两下。 眼冒金星,眼花缭乱…… “轰隆——轰隆——”天空划过一道闪电,映亮了整个昏暗的天际,雷声跟着滚滚而来。 妈妈终于停了手,抱着默往屋子里走去:“默,不要哭,男子汉要勇敢!” 我瘫坐在泥土凌乱洒落的天台上,如同一堆被人扔弃的垃圾。 鲜血顺着我的额头流了下来,模糊了视线,随即,冰凉的雨水落了下来,砸在破裂的伤口上,彻骨疼痛。 突然,我仿佛想起了什么,挣扎着站起身,往楼下跑去! 花! 述送给我的雪绒花,还躺在支离破碎的花盆里,被雨水一冲,一定什么都没有了! 一路跌了好几跤,我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到花盆掉落的地方。 大雨倾盆而下,夹杂着猛烈的雷声。 泥土顺着谁流缓缓散开,裸露出细密的根茎。我用力地拢着泥土,竭力将它们拢到一起,可是没有办法,怎么样都没有办法。和了水的泥土,再怎么将它聚拢,也只是一摊泥水。 它没法再包裹雪绒花的根茎,给它保护。 我跪坐在地上,看着自己满手的泥水,以及地上已经被暴雨打得七零八落的雪绒花,突然仰头绝望地看着大雨倾盆的天空,泪如泉涌。 没有人爱我,哪怕再怎么努力,也没有人爱我。我就是那个被上帝遗弃的小孩,被丢弃在永恒的黑暗里,永远永远都照不到阳光。 就算拼命挣扎,也不可能得到温暖和幸福。 我俯下身,额头顶着粗糙的地面,痛哭出声,鲜血和泪水一起随着雨水滑落在地面上。 第九章 耿耿星河 洁白的光速突然聚集在我身上,一辆黑色的轿车飞速驶来,在离我不到半米的地方停下。车门打开,仓促的脚步声响起。 “流蓝!”带着震惊和错愕的声音。 是周田。 下一刻,我被一双有力的手臂扶起,落入一个宽阔的胸膛。 “我刚刚得知许悠告诉了你所有的事情,不要哭,跟我走。”咬牙说出这几句话,他用力拭去我脸上的鲜血和雨水,“事情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糟糕,起来,我们不要待在这里。流蓝,坚强点儿!” 我任由他将我扶起,手里一直攥着那颗濒死的小花。 周田扶着我快步走向敞开的车门,突然—— 我挣开他的怀抱,往前跑去! “流蓝!你要去哪里?”周田在我身后大吼。 我没有说话,只是拼尽力气,用我最快的速度往前跑去!雨水噼里啪啦地打在我脸上,如同那些曾经狠狠扇下的耳光,然而我已经不觉疼痛,所有的力量全都集中在快速移到的双腿上。 我要去见述,我要问明白一件事情! 狂奔的脚步在那栋熟悉的美丽洋房前停下,我的胸口起伏着,按下了墙上的门铃。铁门在我面前缓缓打开,述匆匆从楼梯上走下来。 我站在原地,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走近了,述才看清我的模样,漆黑的瞳孔微缩,随即,唇角绷成了冰冷的线条。 他一把将我拉入铁门内:“怎么会弄成这样?” “述,你告诉我,你有没有喜欢过谢流蓝?”我迎着雨水,抬起头看向他。 “是谁弄的?”他拨开我的头发,看着我头上的伤口问道。 “你先回答我。” “是谁弄的?” “你先回答我!”仿佛看陌生人一般看着他,我一字一句地问道,“你有没有喜欢过谢——流——蓝?” 暴雨依旧倾盆而下,很快,述的头发就被淋湿了,软软地垂下来,遮住了深邃的眼眸。 “你都知道了?”他凝视着我,“谁告诉你的?” “述,回答我的问题。”眼泪几乎又要夺眶而出。 眼前这个俊美的少年,从来没有真心喜欢过我的少年,即使在这样的时刻,我依旧想扑入他的怀里,委屈地大哭一场。 怎么会有这么不争气的我? “我不知道。”他轻轻开启嘴唇,吐出这几个字。 悲伤如同呼啸而来的海潮,铺天盖地地将我淹没,我已经听不见他后面所说的话。 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 天地间仿佛只有这四个字在回荡。 原来,那些温柔是假的,那些美好是假的,只有利用和隐瞒是真的。 面对着一个替身和玩偶,你说,此生不渝;面对着揭去真相站在你面前的谢流蓝,你说,我不知道。述,你怎么可以……这样残忍? 我凝视着他,后退了两步,随即转身,狂奔进漆黑的雨夜里。 “流蓝——” 风声,雨滴,已经在两旁飞速后退的——那些房屋黑魆魆的影子。我奔跑在空旷的街道上,一刻也不敢停下。只能用奔跑来缓释心底钻心的疼痛。 只要一停下,就会窒息,就会晕厥。 曾经因为述是世界上最爱我的那个人,曾经以为有了述,以后都不会再觉得寂寞和寒冷,我可以坚强地面对任何的打击和伤害,遇到委屈时,转过身就会有述温柔的声音和怀抱在等我。可是——如果这是一个美丽的梦,那此刻,就是梦醒来的时刻。 我是应该庆幸自己终于从梦中惊醒,还是应该痛哭着不肯从梦中醒来? 不知道跑了多久,我终于软软地跪了下来,跪倒在汹涌的雨水里。 脸颊贴上地面的那一刻,我看到那束车灯穿过淅沥的雨水,笔直地打在我身上…… 潼水市的阳光,永远都这么充足。 我缓缓睁开眼,只觉得眼睛干涩,头有一点儿疼。 我下意识地抬起手,将头转向背阴的一侧,然而—— 转过脸去,却贴上了一片温热皮肤。 陡然睁大眼,发现横亘在眼前的,是一条赤裸的手臂,有着均称的线条和健美的肌肉。 “醒了?”耳际传来周田的声音。 我猛然坐起身,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发现我正置身于周田的房间里,哑声问道:“我怎么会在你这里?” 周田缓缓从床上去了,赤裸着上身,沉默地将我拥入怀里。 “我为什么会睡在这里?我为什么会睡在你旁边?”我推开他,几近失控地大吼。 “昨天半夜在路边把你找到。”周田缓缓开口,他的眼睛下有着两个浅浅的黑眼圈,显然是整晚没睡,“你浑身湿透,晕倒在雨地里。” 我一把掀开杯子,发现我身上穿的是周田宽大的睡衣。 扭过头去,一旁有着华丽边框的镜子里,长发凌乱的少女,一脸震惊与错愕地坐在床边,雪白的脖子上,赫然印着几个吻痕! “我们……我们……”我转过头去,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流蓝,做我的女朋友吧!”他突然拥住我,鼻翼上的鼻钉印在我的不、脸颊上,细微的刺痛,“我会对你好,比他好一万倍。” “你对我做了什么?” 周田只是沉默。 “为什么连你都要这么欺负我,在这样的时刻……”我的鼻子抑制不住地发酸,“为什么大家都要合起来欺负我一个人?是不是有人开出了巨额的奖励,只要把我打败,你们就可以得到一笔丰厚的奖金?” “如果全世界的人都约好一起来欺负你,那我宁可背叛全世界,也不会参与他们,流蓝,你知道的。”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知道你趁人之危!你不是好人!放开我!”我用力地挣扎。 “我没有趁人之危。” “再说一次,放开我!” 他的手臂却始终都没有放开。 “你喜欢的,也是曈吧,那个一直爱恋着他却不敢轻易说出口的人,就是你吧,田!”我停下来,喘着气说道,“你也像述一样,爱她爱到宁愿跟一个影子、一个替代品在一起生活一辈子?” “我爱的就是谢流蓝。成绩优异、不言苟笑、朴素低调的谢流蓝,受尽委屈却从不抱怨的谢流蓝,拼尽性命也从不服输的谢流蓝!曈已经是一个远去的记忆,我每晚的梦里出现的都是你的面孔和声音。”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我很清醒,我喜欢的就是眼前的你。” 炽热的气息,真挚的言语,此刻周田说的每一句话,都有着让人信服的力量。 可是……我仰头看着华丽的天花板,泪水夺眶而出。 如果对我说这些话的人,是那个眼眸深邃、温柔优雅的少年……该有多好。 “不要哭!”一见我流泪,周田离开松开了双手,修长的手伸出来,却又在半空中停住,“如果讨厌我,我就不再碰你……” “我恨你!我恨你们每一个人!” 我一把拉开门,跑了出去。 我好脏,我觉得自己好脏! 本来就是一无是处的一个人,如今连贞洁也失去了! 我还剩下什么? 脚步慢慢的放缓,最终,在家门口的那株法国梧桐下停了下来。 树荫下,阳光细碎斑驳的影子中,穿着白衬衫的少年静静的站着,栗色的头发被阳光染成淡淡的金色。少年微微仰头,看着梧桐树,侧脸的线条优美无比。 美好如画。 “流蓝!”看到我,他急忙跑了过来,看向我的目光从温柔,到震惊,再到凝滞。 “身上穿的是谁的衣服?” 来不及回答,下巴已经被一只修长的手抬起,重重的力气,我的脸被迫太高,整个脖子暴露在明媚的阳光下。 “这个,又是谁留下的?” 吻痕,对了,还有吻痕! “我为什么要回答?你有什么资格质问我?”我嘴唇微启,吐出最冰冷的话。 “说!”低沉到了极点的声音,蕴含着掩藏不住的怒气,捏住我下巴的手加倍用力。 “照着梦中情人的样子打造的心爱玩偶,被另外的人抱了也会心疼吃醋吗?”我干脆仰头看着头顶展览的天空,“我还以为你会放弃,另外重新找一个。” 我看不到他的眼神,然而那时可以想象的冰冷,怒焰就掩藏在那一片冷漠下面,如同埋藏着炙热岩浆的雪山。 “是为了报复我?”他放下手去,定定的看着我,“那个人是谁?维川中学的人?对了,田是田吧?” 最末尾的两个字,让我轻轻的战栗了一下:“不是他。” “是不是昨天那么晚跑出去,遇到了坏人”他的呼吸有些急促。 我轻轻摇头。 “那会是谁?”他忽然一声低吼,随即,用力地将手中的花盆往地上砸去。 “砰!” 我后退了两步,第一次在他的眼睛里看到这样炽热的怒焰,翻腾着,仿佛要把一切吞噬。 “你——不配知道。”轻声吐出这几个字,我往前走,却被他一把拉住。 “为什么要这样做?” “为什么要发脾气?” “你是我的,谢流蓝,你应该只属于我!” “错了,你只是爱我跟瞳相似的部分,你只是在利用我,祭奠你跟瞳之间没有结果的爱情!” “你和瞳是不同的!” “不同在哪里?不同在我没有他的冰清玉洁!我会背着你和其他的男生牵手,彻夜不归,身上还穿着其他人的衣服,脖子上留着别人留下的吻痕,我不会向她那么坚贞,我轻易的就跟你在一起,又轻易的背叛了你,这就是我和他的不同,对不对?” “够了,流蓝,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们你会这么不懂珍惜?还是,你根本就没有喜欢过我,所以才这么做!”脆弱的镇定与冷漠终于被揭下,他的眼睛里有痛楚的光芒一闪而过,“你想离开我?” “你看,直到现在,你都不肯安慰我一句。”嘴角带着淡淡的笑,尽然着浓烈的哀伤,“直到现在,你都不肯说一句,你喜欢的只是谢流蓝,而不是我身上瞳的影子。” “流蓝,不要逼我说违心的话。”他咬牙说道。 “我没有逼你,我只是想得到答案,如今我已经知道了。”疼痛如同藤蔓,缓缓地攀上内心,“述,我曾经很喜欢很喜欢你,喜欢到愿为你改变自己,可是现在已经不喜欢了。” 说出这句话来,我看到他的脸转瞬苍白如纸。 “我不准,我不准你不喜欢我!”他突然将我拥入怀里,冰冷的唇落下,印在我的唇上。 我愤怒地推开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愤怒到极致,嘴角反而浮起颤抖的微笑。 “就算这句身躯被另外的人抱过,亲吻过,也无所谓吗?就算我的头发里还留着其他男生身上的香水味,你也可以忽视?述,你不是有严重的洁癖?还是对自己最钟爱的玩偶,会格外的宽容?” “啪!”一记耳光,重重的打在我脸上。 整个世界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只有那一集清脆的耳光声,久久的回荡在耳边。 述打了我。 从来都只会在我被人欺负时保护我的述打了我。 如果想通过作践自己,来达到伤害我的目的,那么你做到了。“他开口,声音里带着未息的怒火,”可是即使这样,我也不会放手,但是我会让你知道什么是做错事的惩罚。“ “你不会有机会,你也不要给我什么惩罚,因为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任何关系!再见,颜述少爷,从此你我的生命再也不要有交集,你要记得,是我高傲的离开了你!”我泪流满面的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我侧过身,往家里走去。 他站在原地,没有伸手来拉住我,也没有说出任何话,就这样慢慢地从他身边过去了。那一刻,心就想要死去一般难过。 “我不会放过那个人。”终于,身后的人开口说话了,然而说出来的,却不是我最想听到的那一句。 “你不会知道他是谁,永远,一辈子!”我回过身用力的吼道。 述接连很多天没有来上课。 每天睁开眼,第一缕阳光刺入眼睛是,都觉得像是在幻觉中,就好像中间的那一大段痛苦回忆全部消失,我和述依然是置身在那个阳光和煦的病房里,说着三寸日光的梦想。 “丁零零”周田的自行车铃声又在楼下响起,如同暗号。 我披散着头发做到窗边,看到身穿白t恤,穿着牛仔裤的周田依着自行车站着,阳光下帅气而挺拔。如果述的血液里,留着永远无法消弭的黑暗,那么田就是一个在阳光下生存并且长大的男生。 他的身体里有着阳光的和煦、耀眼、魅惑,以及永不放弃的坚守。 那天我走下楼,看到推着自行车的他站在我楼下。 我一言不发的转身回了家,宁愿逃课,也不想看见他。 到了第二天,我故意提前了一个小时下楼,却依然看到他靠着自行车守在门口,如同那颗长在门口多年的法国梧桐。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 最想见的那个人,一直没有出现,而我家的楼下,只要探出头去,就可以看到穿着白t恤的高大少年,一直在安静地等着我。 背影如同优雅却孤独的鹤。 我仿佛看见自己的心在逐渐枯萎,死去,如同那盆被默推下楼后就再也没能救活的雪绒花。 “今天脸色又好了很多呢。”走出家门,迎面走向周田,听到他说道。 “恩,对啊。” “上车吧。” 我沉默的坐上他的自行车后座。 我看着从眼前掠过的风景,想到述曾经对我说,要每天骑自行车接送我,陪我做任何我想做的事情。心脏仿佛又被人揪紧,钝钝地疼痛着。 “流蓝,到了,我送你去教室。” “不用了。”我背上书包,不等他将车停稳,便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进了教室。 从头到尾,甚至都没有和他对视一眼。, “流蓝,你来啦!”浅陌坐在座位上,朝我挥手。 “是啊。”我微笑着在她身后的座位上坐下。 自从知道我和述出问题之后,本来不跟我说话的浅陌,对我的态度来了个三百六十度大转变,每天看见我都无比热情,仿佛……在弥补着什么。 “田呢?怎么没见他送你到教室来?” “他回自己教室了。” “流蓝,你不知道,自从你拿了游泳比赛季军以后,你就成了好多男生的梦中情人,大家都说你游泳时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比那些成天除了穿衣打扮、其他什么都不好的女生迷人多了。”她凑近来说道,“你没有发现嘴角偷偷跑到教室外面看你的男生多了很多吗?” “呃,有吗?” “有啊,你看那边就有几个。” 我扭头一看,还真的看见几个男生站在门口注视着我,我一转过头去,他们立刻装作不在意地将视线移开。 “就连隔壁班成绩数一数二的班草都公开说要找像流蓝这样的女孩子做女朋友哦!不过他比起田来还是不在一个档次啦,我们一致认为,流蓝还是和田最配!一个阳光帅气,一个恬然安静,站在一起超级般配呢!” 我只是静静地发呆。 述的座位一直都是空着的,已经空了很久,很久。 总觉得会突然有一天,老师走进教室告诉我们,颜述同学已经退学继承家业,然后,再也不会出现在维川中学。 我想起田说过的话,没有谢流蓝的维川中学,就像一座坟墓。 没有述的维川中学,同样……也像一座坟墓。 “而且田那家伙一起风流成性,学校里好几个漂亮女孩子都跟他有过绯闻,可是自从跟你成了‘好朋友’之后,他就跟她们再也没有了来往,成天就围着你转。甚至,为了替你作证,还当着所有人的面说自己曾经偷看你换衣服,为了你把这么打一盘脏水往自己头上泼,换了其他人谁能做到哦?”浅陌还在滔滔不绝地说着。 “我知道他很好……” “你大概从来没有仔细观察过他看你的眼神,温柔得简直要滴出水来。那种小心翼翼的神态,简直就是把你当成了他的女王。这样又帅又有魅力的王子,居然会喜欢你,而流蓝你这个大笨蛋,居然还不知道珍惜!” 我安静地听着,嘴角带着几近僵硬的微笑。 “你心里,还是在想着那个人吧,那个从来没有喜欢过你的人!”浅陌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 我一愣,下意识地摇摇头:“不会啊,我怎么会想他呢?” “醒醒吧,流蓝,述不可能喜欢上你的。”浅陌用力地摇着我的肩膀,“他是一个专一到几乎变态的人,只要是看上的东西,就会据为自有,然后一直使用,直到用烂为止。” “用烂了,他会再重新找一个其他的来用吗?” “他会找一个相似的来用,以后这个用坏了,再找一个相似的,周而复始,他心里装着的,始终是最开始的那个。” “这样啊。”我垂下头,不让她看到我眼中的黯然。 “跟田在一起吧,当我求你了!流蓝,你不知道你站在他身边的时候,那种契合的气场,简直就是找不出一分一毫的瑕疵,就像童话里的公主和王子一样。而站在述的身边时,你就像一颗尘埃一样暗淡无光,因为,你得不到他的爱。”她定定地看着我,“你看到过哪个不受宠爱的公主,有着容光焕发的神采吗?” 不受宠爱的公主。 我转头看向窗外,阳光正好,仿佛在嘲讽着我的无知和自大。 曾经,我真的把自己当成正得宠的公主啊…… “好吧,下一个。”站在房门口,西装笔挺的管家无奈地摇摇头,对着门外排成一排的女孩子喊道。 又一个女孩子走进门。黑色的长发,瘦削而苍白的面孔,大而黑亮的眼睛。 女孩子的眼睛里带着一丝冷漠,还有一丝抑制不住的好奇,看着那个背光坐在椅子里的修长人影。 “喜欢游泳吗?” “嗯,喜欢。” “为什么?” “因为我在海边长大,我喜欢大海,喜欢水。” “喜欢听《水手之歌》吗?” “那是我最喜欢的歌。” “唱来听听。” “海水苍茫,我们踏着波浪,驶向明亮的灯塔,家园还在远方,我们一路向前,涉过轰鸣的汪洋……” 略带沙哑的音色,带着海风般的清凉,空旷苍茫如同从渺远的海面上飘来。 幽暗的光线里,那双沉静深邃的眼眸缓缓闭上,仿佛沉浸进了这样的歌声里,无法自拔。 “少爷,这位要不要让她留下?”管家松了一口气,上前轻声问道。 “让她走吧。” 管家微微有些诧异,这是最像曈小姐的一个啊…… 难道少爷让他找来这么多有着共同特征的那种,不是为了从中挑一个和曈小姐相似的,来抚慰思念吗…… 述抬起头,看着头顶华丽的天花板。 为什么,他竟不想听到这样的回答? 他想要这个女孩子抬起头,沉静却执拗的目光投向他,问道:“我为什么要喜欢游泳?” 就像……她一样。 “我曾经很喜欢很喜欢你,喜欢到愿意为你改变自己,可是现在……已经不喜欢了。” 那样冰冷的语气,那样冷漠的背影,如同冰凌,狠狠地插进心底最深处。 因为得不到全部的爱,所以用这样残忍而决绝的方式离开我,流蓝,这就是你的选择? 可是,尽管这样被你刺伤,却依旧迷恋着你,无法自拔。 甚至你的残忍,也是我喜欢你的理由。 这样……无可救药。 “述,最近你似乎一直都是郁郁寡欢的,发生什么事了?”微风吹拂的天台上,许悠坐在述的对面,微侧着头,关切地问道。 “是你告诉她的吧?有关曈的那些事情。”述坐在椅子里,看着远方,轻轻开口问道。 许悠注视着他的侧脸,良久,才说道:“是我告诉她的。” “为什么?” “她总有一天会知道。” “但那个时间不应该由你来控制。” “我只是看不下去……” “你只是想让她离开我。”述的眼眸是深不见底的黑渊,“悠,我已经忍让过你很多次,但这次你已经超过了我的底线。” 恐惧第一次浮上许悠美丽的面孔。 “述,我只是想帮你而已,我不想你们的感情日后因为这件事而出现什么波折。” “离开潼水市吧,我不想再见到你。” “什么……”温文尔雅,从不出口伤人的述,居然会说出这么严厉的话来,许悠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从小到大,都没有对她说过一句重话的述,居然因为谢流蓝,对她说“我不想再见到你”! 羞愤慢慢浮上心头。 “为了一个替身和玩偶,你要毁掉我们之间这么多年的感情?述,这是你决定?” “你错就错在一直将流蓝当成曈的替身,而在我心里,她不是。”述起身,似乎不想再谈下去。 “述,再给我一次机会。”许悠哀求。 “我给你的机会,就是让你离开。” “原来是因为和述从小爱着的那个人有着相似的面孔,才会得到述的宠爱啊……” “所以说嘛,述那样完美的男生,是不可能喜欢这么平凡的谢流蓝的,灰姑娘的故事永远都只是童话。” “唉,可惜了,我都已经快接受他们在一起的事实了。” “可惜什么,你没看见走了一个述,还有一个周田在痴痴地等着她吗?也不知道她到底有什么魔力,让维川中学最帅的两个校草都这么迷恋她。” “可能她有着我们不了解的魅力吧……” 第一次在下课的时候主动站在教室门口等周田,耳边的窃窃私语从来都没有停止过,从最初的谩骂与攻击,到后来的恍然大悟,再到游泳比赛后的钦佩,以及如今的感叹。 一年多的时间,周围人对我的态度慢慢改变着。 渐渐地,在学校的日子不像当初那么难熬。 只是,我却越来越觉得心里空荡荡的,似乎总有些什么在不断缺失着。 “流蓝今天要值日吗?”田走了过来。 我缓缓摇头。 “作业还没有做完?” 还是摇头。 “那是专门在等我吗?” 点头。 微笑缓缓爬上了周田的嘴角,不过是一个点头的动作,便让他的眼睛瞬间笑得无比纯澈清亮,一如他身后湛蓝的天空。 “今天晚点儿回家,带你去一个地方。” 半个小时后,我目瞪口呆地站在一条人声鼎沸的街上。 “这边是很有名的地摊市场,听说很多女孩子都喜欢来这里逛哦。” 目光扫过地上接连不断的小摊,亮晶晶地小发卡,五颜六色的连衣裙,可爱的绒布玩偶,晶莹剔透的玉器,人声鼎沸,热闹喧嚣,吆喝声、砍价声不绝于耳。 “喜欢什么就拿上,我带着钱包呢。”周田温柔地拍了拍我的头,微笑着说道。 “嗯!”我扎如一个小饰品的摊位。 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好看又廉价的东西,活到十六岁,我甚至都没有好好逛过一次街。 “这个多少钱?”我拿起一个镶着水钻的胸针,小声地问道。 摊主忙于应付周围的顾客,我微小的声音很快被淹没在人声里。 “喂,她问你这个多少钱?”田不知道什么时候绕到了摊主的身后,一把扯住摊主肥大的耳朵,朝着他的耳朵里吼道。 “这个,这个二十块!”摊主恼怒地回头,正好对上周田笑眯眯的英俊面孔,语气又不由自主地和善了下来。 二十块!好贵! “少一点儿啦。”田说道。 “那你说多少?” “十块。” “去去去,十块怎么可能买到这么好的胸针。” “那再加五块。” “算了算了,看你小伙子长得帅才卖你,其他人我还不卖呢。” “谢啦。” 买好胸针,又“转战”另一个摊位。 每到一个摊位,只要是我看上的东西,周田都会冒出来和摊主砍价,然后二话不说地买给我。 置身在这样的繁华和喧嚣里,我竟忘了心情的沉重,被周田拖着穿梭在人群里,听着耳边的吆喝声,看着四周琳琅满目的小商品,我真是舍不得离开。 直到半夜,我才抱着一大包七零八碎的小玩意儿,嘴里咬着一个巨大的棉花糖,坐上周田的自行车后座回家。 “今天开不开心?” “嗯。” “其实我知道自己问的是废话,因为你今天一共笑了五次。”他放慢了速度,自行车在干净的公路上轧出歪歪扭扭的痕迹,“比我这一个月来在你脸上看到的笑容加起来还要多。” “想不到田也会和他们砍价呢。”每次看到周田厚着脸皮和摊主为了一两块钱砍价的时候,看着他认真的神态,就觉得他特别可爱。 想不到他这样的公子哥,也会为了省下这一点儿钱而去和摊主说半个小时的“人生道理”。 “是为了逗你开心啊,傻瓜,难道你没发现,每次和摊主砍价成功,你都会很开心吗?” “好像也是哦……” 他突然从车上跳下来,一手扶着车把,另一只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我知道流蓝会喜欢那个地方。” “怎么知道的?” “不仅如此,我还知道你喜欢吃巧克力,喜欢吃芒果味的甜品,喜欢看伍尔夫的书,喜欢看《蜡笔小新》,喜欢大海,喜欢宽敞有风的地方,等等,所有你喜欢的,我都知道。” “田……”仿佛第一次这样仔细地观察他,发现原来看起来玩世不恭的他,竟然也会有那样认真的神色,“这些你都是从哪里知道的?” “喜欢一个人的时候,目光会不由自主地紧随着她,观察她的一举一动,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关心她喜欢吃什么东西,穿什么衣服,什么时候开心地大笑,什么时候一个人躲起来哭泣,这些,都会用心地记在心里,这样就知道怎么去关心她了。” 微侧着头,听着田低沉却温柔的声音,我想起述曾经对我说过的话。 “喜欢一个人的时候,自然会关注她的一举一动,她每一次情感的流露。” 这样相似啊…… “田,你确信你对我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里看到的是谢流蓝,而不是曈吗?”我抬起头,看着周田狭长的眼睛。 “流蓝。”周田推起自行车,慢慢地往前走,背影如同笔直的白桦树,“如果哪天,你像曈一样,被述用华丽的牢笼软禁,过着你不喜欢的生活,你会怎么做?” “我会逃跑。” “怎么逃?” “总会有办法的,一辈子有那么长。” “你看,这就是你和曈之间的区别。”他回过头,月光下他的笑容皎洁而温暖,“流蓝是个永远都不会服输的人。而曈不是,她觉得绝望的时候,就选择了死去,留给爱她的人一辈子的痛悔。” “可是不管怎样,我和她还是很相似的,所以你们才会一个个都这样毫无来由地对我好。” “那时候曈被述关起来,我每天都去看她,做很多好吃的东西,只有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她才会开心,脸上会有笑容,就像今天的你一样,”他微笑着继续朝前走,“可是我知道,其实她并不真正快乐,因为每当述出现的时候,她的眼睛就会格外明亮,她喜欢的那个人,其实是述。” “她喜欢述?”我震惊,“那为什么还要跳海自尽呢?” “可是她更爱她自己,她爱自己的故乡——大海,爱自己以前颠沛流离的生活方式,想要述抛弃奢华的生活,去和她过那种在大海上漂泊的日子。述那个傻瓜从头到尾都不知道她的心思,还一直在嫉妒着我,嫉妒我是唯一一个可以使曈笑出来的人,天知道,我多么想成为他,成为曈心里最爱的那个人。” 难怪,述一直对田格外顾忌,原来也是因为曈…… “曈一直渴望述能知道她的心思,可是述那种人,其他方面很聪明,但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就是一个大白痴,直到最后,直到曈死去,他都不知道曈心底的想法。很遗憾的事情……流蓝,如果是你,你又会怎么做?” “我会想尽办法让述知道我的想法,努力去尝试,如果述最后不肯妥协,那么,我会努力让自己妥协,在喜欢的人面前,总要有牺牲和付出的。”我缓缓地说道。 周田回过身,在我额头上印下一吻:“你看,这就是我喜欢你的地方。” 我怔怔地看着他,这一瞬间,仿佛明白了什么。 “所以,你和她的区别,只有稍作试探,便能够分辨出来,述……应该是喜欢你的,不然也不会一直待你这么好。” 天地间仿佛一片寂静,只有周田空旷的声音在周围回响。 述……应该是喜欢你的…… “那他为什么不肯说出来?他只是都说‘我不知道’。”我轻声轻喃。 “他喜欢你,不代表他可以彻底忘了曈,一天没有忘记她,就一天不能对你说喜欢,因为那不够纯粹和坦荡。不肯对一个人撒谎,也是喜欢她的一种方式。” 是这样吗…… 几近绝望的心又倏然涌出一股暖流。 我抬起头,看着他宽厚的背影:“田,为什么要替述说话?不担心我回头去找他吗?” “如果还没有死心,那么即使跟我在一起了,流蓝也不会觉得幸福。”他头也不回地说道,虽然语气里带着笑意,然而听起来,却那样落寞哀伤。 我不再说话,只是轻轻地,将头靠在他坚实的背上。 安静的梧桐树下,黑色的轿车无声的停放着,一道沉静的目光静静地穿过黑色的玻璃,看向不远处。 皎洁的月光下,白色t恤的少年载着穿校服的少女,迎风而来。 少年嘴角带着温柔的微笑,头发在风中飞扬,完美的五官,月光照在上面,如同俊美的王子。 少女长发倾泻,微微地靠着少年的后背,看不清面容,但是那依偎的姿势,那样自然、亲密,仿佛他们已经浑然一体。 如果面前那栋红顶白墙的小楼是一幅美丽的画,那么这对少年和少女就是画中的主角,月光、小楼以及光线柔和的路灯,都成了衬托他们甜蜜与温情的道具。 轿车里,述缓缓地闭上眼。 流蓝。 是田吧,你心里真正喜欢的那个人。 所有的证据都证明,那天晚上,你穿着他的衣服,睡在他的家里,脖子上留着他留下的吻痕。 说要离开,说收到了伤害,说自己肮脏,都只是因为一个原因,你想要舍弃我,到他的身边去吧。 就像当初的瞳,只有在看到田的时候脸上才会露出笑容。 为什么,每一个我深爱的人,我都无法给他们带去快乐?为什么每一个我深爱着的人最终都会选择逃离我 修长的手抬起来,掌心的小盒子里,蓝色的丝绒上,心形戒指上的钻石在月光下闪烁着光芒。 还想向你道歉的。 流蓝,流蓝。 时至今日,我才知道原来你的名字,已经深深刻上了我的骨髓。 如果瞳是年幼时在记忆中留下的隐痛,那么你,就是我生命中永不会痊愈的顽疾,无药可医。 可是,没法让你快乐的我,怎么有资格用我冰冷的手指替你戴上戒指,将你送入我的囚笼? 黑色的车窗缓缓滑下,蓝色的小盒子在夜色中划出一条低低的弧线,如同流星的陨落。 汽车慢慢的发动,低速驶离,渐行渐远。 车窗里,少年低下头,将脸埋进双手,有温热的水滴透过指缝,滴落在车内的地毯上。 田,我多想成为你。 这是第三次看到那多丝绒绕成的鸢尾。 手指有些颤抖地打开,是一封邀请函,上面写着: 亲爱的谢流蓝小姐: 兹定于10月10号在杜珊酒店举行颜氏财团继承人颜述先生18岁的生日晚宴,届时敬请光临。 这样冰冷而有礼的措辞。 我有些慌乱地起身,站在没有几件衣服的衣橱前,心脏依旧因为激动而跳动不止。 述终于可以又见到你了吗? 华贵的酒店大厅,雕着繁复精致花纹的楼梯从二楼旋转而下,晶莹剔透的水晶吊灯散发着橘黄色的光芒。 我穿着一件米色小短裙,站在衣着华丽的人群中,看着楼梯的方向。 我的身边,周田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银灰色礼服,一手插在裤兜里,一手端着高脚杯站着。 “是不是很紧张?”他也看着楼梯的方向,微笑着问道。 “有,有一些。”手指在微微地颤抖,仿佛是等待法官宣布处置结果的犯人。 “下面有请今天的主角,颜氏集团唯一的继承人颜述少爷!”司仪在正前方高声说道。 热烈的掌声响起。 我扫了扫四周,发现人群里有着很多熟面孔,都是只能在电视上看到的一些大人物,还有维川中学的校长,也端着酒杯站在人群中。 这样盛大的宴会,不符合述平日的风格。 是不是,要宣布什么重大消息? 高大英俊的少年出现在旋转楼梯上,黑色的三件式西装,雪白的小立领衬衣,领口用丝线系着的蝴蝶结优雅华贵。述今天梳的是将刘海撩后的发式,露出光洁的额头,俊美的面孔看起来完美得没有一丝瑕疵。 掌声雷动,称赞声不绝于耳。 我站在人群里,看着高高在上如同王子一般宠辱不惊的述,恍然觉得我跟他一切都那样不真实。 是做梦吧,之前所有的一切! “今天举办生日宴,一来是为了感谢这两年来潼水市的诸位前辈对我的包容与关照,二来是为了跟大家告别,因为个人原因,我已经决定终止在潼水市维川中学的学业,返回欧洲。临走之前,设宴答谢诸位,谢谢。”述站在台上,面带微笑的说完这一席话,随即深深地鞠躬。 “述要走了。”周天在我身边呢喃,语气中仿佛带着一丝叹息。 要走了! 我呆立在原地,怔怔的看着台上的少年。这一刻,他明明就在前方,对我而言,却仿佛已经隔着千山万水。 恐惧缓缓浮上心头。 要走了,什么意思? 离开潼水市,离开这个国家,去哪遥远的地方,再也无法相见吗? “临走之前,我想弹奏一首曲子,送给在座的每一个人特别送给其中的某一个人。” 再次响起的掌声中,述在大厅一侧的雪白三角钢琴前坐下。修长的手指敲击在琴键上,流泻出一连串流畅的音符。 随即,述低下头,仿佛在沉吟。 灯管在此刻熄灭,一直垂着的窗帘被缓缓拉开,落地窗外,皎洁的月光越过树梢,洒落在他的侧脸上,那样俊美,优雅。 全场一片寂静。 优美而略带忧伤的钢琴声响起,如同迷离的晨雾,缓缓弥漫了整个大厅。 “weallliveinthepast(我们都生活在逝去的时光里。)”述轻轻地开口,声音低沉而充满磁性。 同时,还有挥之不去的,入骨的哀伤。 “wetakeaminutetoknowsomeone,onehourtolikesomeone,andonedaytolovesomeone,butthewholelifetoforgetsomeone.”(我们花一分钟的时间,去认识一个人,画一个小时的时间,去喜欢一个人,花一天的时间,去爱一个人,最后,我们要花一生的时间,去遗忘一个人。) 伴随着优美的钢琴声,述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海面上飘来那样忧伤而不真实。 我和你在城市里倾听 听夜空最美丽的旋律 陪你看爱情的电影、 听你说着那些事情 遗忘那些曾经 想陪你写完那首歌 让你快乐不寂寞 还来不及说爱你 来不及说对不起 来不及把全部都给你 我来不及说爱你 差一点儿的勇气 来不及使我们已经远离 ``````````` 从来不知道述唱歌也这么好听,低沉的声音,压抑着无数汹涌的情感,从歌声里,我听到隐忍、遗憾、深悔,以及无法言说的爱。 仿佛有狂风呼啸着从心头刮去。 “这首歌,送给曾经深爱过的两个女孩,他们都已经不属于我,一个离开了很久很久,一个,刚刚离开。” 述轻声的诉说着,眼中似乎有泪光闪烁。 我静静地听着,恍然觉得有温热的液体从脸上划过,抬手一摸,竟是满手的泪水。 一方雪白的手帕从身边递来,我一把拿起按在脸上,无声的哽咽。 仿佛可以感受到他内心的挣扎。 是我让你这样哀伤吗 述,这一刻,我终于肯原谅你,我终于愿意接受,你的心里同时爱着两个人。 这一刻,我只想扑入你的怀里,大声地告诉你,我不再计较了,我时时想跟你在一起,永远,一辈子。 音乐中了,大厅里一片寂静,过了许久,迷离的灯光才重新亮起,人们都是站在原地,只觉得幻若隔世。而雪白的钢琴前,早已经没有了那个优雅的身影。 司仪重新上台,说着一些调节气氛的话。 “现在去找他,还来得及。”周天在我身边平静的说道。 我突然放下手里的高脚杯,狂奔出了大厅。 大厅外的长廊,长的仿佛没有尽头,我拼命地奔跑在一根又一根的大理石柱之间。 述,你一定要等我! 走廊右边,最尽头的广场上。 身着黑色礼服的少年倚着车门站着,管家摸样的中年人站在身后小声催促:“少爷,飞机马上就要起飞了,我们是不是应该出发了?” 少年看着长廊的方向,眼睛里有着几乎深不可见的失望。 明知他不可能出来的,还在期盼什么呢? 到现在还不肯死心吗? “走吧。”述拉开车门坐了进来,低声的命令道。 黑色的莱斯莱斯幻影发动,起步,加速,无声而迅疾的往前滑行。 世道告别的时候了。 我奔跑在长长地走廊里,用尽全身的力气。 “砰!”不知从那里伸出来的一只脚,见我重重的绊倒在地。 “哈哈哈哈。”一群淘气的小孩带着恶作剧成功的的一小声跑远。 “可恶。”低咒一声,我挣扎着爬起来,忍住膝盖的疼痛,跌跌撞撞的往前跑。 好不容易挪到走廊的尽头,却正好看到黑色的幻影驶过街道的拐角,消失了踪影。 “述——”包含着慌乱和恐惧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广场,融入精密的黑夜。 就此错过 第十章 流光堪惜 学校放暑假了。 我抱着重重的一摞书,慢吞吞地往家里走。 树荫浓密,阳光碎成无数粒晶莹剔透的钻石,落在我的肩膀上。 “流蓝!”身后,浅陌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暑假打算怎么过?有什么度假的计划没?” “在家里窝着吧!”我想了想,说道,“我家里你知道,一定不会给我钱去度假的啦。” “这样啊……”浅陌一脸的遗憾,“学校有个夏令营,还想叫上你和田一起参加呢。” “呃,田去不去?” “他说你去他就去哦。” “努力说服他,田耳根子软,说不定你多在他面前念念,他就肯去了。” “流蓝。”浅陌泄气地看着我,“述已经走了这么久了,你为什么还是不肯接受田,连放暑假都要把他支开?” 被看穿了…… 我抹了抹额上的汗,无力地说道:“不是这样的……” “你明明也对他有好感,为什么还要这么坚持?述不会回来了!你明不明?”浅陌对着我的耳朵吼道。 “我知道,可是……田并没有说要和我交往啊。”我揉了揉耳朵,轻声说道。 这几个月来,我几乎和田形影不离。不管走到什么地方,都可以看到他的身影,他就这样无所不在地充斥着我的生活,努力地逗我开心,努力地帮助我遗忘那些不开心的事。 然而,却再也没有提及过和感情有关的事。 就如同最亲密的朋友,兄妹。 那样亲密,却又那样疏离。 “什么?”浅陌瞪大了眼睛,“他喜欢你就连打扫厕所的阿姨都知道,怎么可能没有向你表白,别开玩笑啦……” “我的确没有说过,因为那会给流蓝带来困扰。”田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我回头一看,高大的少年推着自行车走了过来,表情依旧是淡淡的,波澜不惊的神色,然而握着自行车把手的手指的关节却因为用力而泛出淡淡的白色。 “看了努力得还不够,暑假不想看到我,对吗?”他走到我面前,低头问道,眼睛里有分辨不清的深深浅浅的光影。 “我不是那个医生,只是……不想你因为我而没法去度假而已。” “你不在的地方,有什么意思呢?” “哇……”浅陌在一旁一脸的陶醉,“田好温柔,比漫画里的男主角还温柔哦。” 田笑笑,拍了拍自行车的后座:“上来吧。” 我坐上车,又回过头对浅陌喊道:“浅陌,夏令营记得给田报名——啊!田,你干什么?” 周田突然加速,我没坐稳,差点儿从车上摔下来。 “我哪儿都不会去,就在潼水市守着你。”风里传来一句明显带着不悦的话。 回到家,推开门,却看到多日不见的爸爸坐在沙发上。 爸爸回来了! 比起上次来,爸爸精神好了很多,然而却仿佛有什么心事,坐在沙发上,仰头看着天花板,连我进家门都没发觉。 阴霾了很久的心突然掠过一丝晴朗,然而一开口,还是淡淡的一声:“爸爸。” 爸爸仿佛从梦中惊醒,身子一震,看向了我:“流蓝,你回来了。” 平淡的语气,然而,却仿佛透着一丝面前压抑的情感。 “嗯。”我低低地应了一声,然后往楼上走去。 上次做的事肯定很伤爸爸的心,最近这段时间表现又不会,爸爸肯定不太想见到我,还是直接上楼好了。 “流蓝,你过来。”爸爸突然开口说道。 脚步微滞,我转过头去看着他,想从他的面容上看出点儿什么来。没有想象中的冷酷和威严,只有复杂难辨的神色。 “几个月前,我收到了一封信。”爸爸缓缓开口,看向我的目光复杂中带着歉疚,“信里说了很多关于你的情况,你妈妈怎么对你,你在家里过着怎样的生活,都说得很详细。” 我惊愕地看着他。 “一开始我不信,没有理会,但是过了一段时间又收到一封信,信里面有一些照片和一张光碟。”爸爸拿出一个厚厚的信封递给我,叹了一口气,“有些事,由不得我信了。” 我拿起信封,一叠厚厚的照片掉落了下来。 各种各样的场景,主角都是我。 第一张,我挽起袖子坐在天台上,费力地洗着一大盆的衣服,身上的衣服都被汗湿透了。 那是妈妈说大家的衣服不能混在一起洗,让我自己洗自己的衣服,后来才知道,只是我的衣服不能和他们的混在一起洗而已。 第二张照片,透过狭小的窗户,可以看到我正躺在房间的小床上,因为身上盖的被子太薄,而将自己用力地蜷缩成一团,尽管这样,我的嘴唇还是冻得发紫。 下一张照片,是同样的时间,默睡在自己干净整洁的卧室里,身上盖着好几床柔软温暖的鸭绒被。 还有半夜的时候,我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客厅里吃泡面。 烈日下,我顶着火辣辣的太阳修建草坪,妈妈和默坐在草坪的太阳伞下逗狗玩。 做错了事,妈妈扬起手来要打我,我一脸木然的样子。 这些…… 我一张张看过去,脸色愈加苍白。 有一个猜测颤抖着浮上心头,几乎令我窒息。 是述……这些照片一定是述让人拍的! “这张光碟里,是一些你的生活片段。”爸爸握住我的手,长叹一声,再抬起头来,竟然已经红了眼眶,“流蓝,这些年……让你受委屈了。” 我只是呆呆地坐着,看着一边摇头一边擦着眼泪的爸爸,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拼命地往外涌,然而嘴上,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是爸爸不好,爸爸一直以为,你和妈妈在一起,会得到很好的照顾,以前每次回来也都只觉得你沉默了点儿,生活上应该没有大问题,想不到……”他的声音有些哽咽,“想不到你妈妈竟会这样对待你,对待我的女儿!” “妈妈……”我茫然地开口,“妈妈在不在……” 在此刻,我想到的仍然是妈妈听到了这些话,会不会生气。妈妈生气的话,那等爸爸一走,我的苦难又要开始了吧。 “她不在,等她回来,我要狠狠地扇她一个耳光,要她向你道歉!爸爸还要因为上次的事情向你道歉,爸爸冤枉你了,不改听信你妈妈胡说!你的成绩单我都看到了,游泳比赛得到的奖章我也看到了,爸爸很欣慰,替你感到骄傲,你是爸爸最优秀的女儿!” 喉咙紧紧的,一开口,就会发出低沉的呜咽,嘴唇也在微微地颤抖,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 爸爸……终于回到我身边了。 好高兴,最爱的爸爸,世界上唯一的亲人,终于没有再抛下我,终于回来了! 述,是你做的吧,我知道是你做的。 你一定还在关注着我的生活,你一定不曾远离。 你一定还在思念着我,就好像我在思念着你一样。 就好像我知道,你已经下决心不会出现在我的生活中。 轮船缓缓地靠岸,我提着重重的行李箱,走上了人来人往的码头。 这是一个美丽的港口小镇。 整洁的街道两旁,排列着雅致而美丽的红顶小楼房,楼房的外墙边,栽种着美丽的爬藤植物,大朵的牵牛花像一个个彩色的小喇叭,挂满路边人家。 蓝天,碧海,阳光。 跟潼水市一样这是一个安逸而风景优美的地方。 不同的是,岛上还吹拂着咸湿的海风。 “爸爸在圣玛岛有一栋小房子,是你爷爷留下的遗产,破就破旧了点儿,但是日照充足,风景优美,暑假你如果愿意,可以去那里度过。爸爸有愧,要不是这封信,爸爸甚至不知道你还有一个海边小屋的梦想。” 我按照手中的地址,找到了爸爸说的小房子。 那是一栋门前有小花园,屋后有菜圃的两层木质小楼,坐落在半山腰。房子显然有人定期来打扫,看上去整洁舒适,窗明几净,床上铺着干净的床单,桌上还摆着才栽下不久的鲜花。 “呼——终于到了。” 我松了一口气,今年的暑假,就在这里度过了! 我放下行李,站在窗口远眺大海,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射进来。手指缓缓地伸出来,放在阳光下,柔和明媚的阳光落满了掌心。 三寸日光。 仿佛久远得像是前世的记忆。 如果不是此刻的阳光这样温暖地横躺在掌心,我甚至都要怀疑,我是否曾经和述坐在阳光下,谈论关于三寸日光的梦想。 心里突然一阵难过。 我缓缓地坐下,坐在干净的地板上,拿出背包里的小刀,慢慢地,在阳光照射到的那一块地板上刻着—— 第一个梦想,跟你相遇,已实现。 第二个梦想,和你相爱,已实现。 第三个梦想,与你厮守,已成空。 圣玛岛的阳光十分充足,种了没多久的石蒜已经打着小小的花苞,艳丽的红色,娇艳欲滴。 石蒜,又叫彼岸花,开在遗忘前生的彼岸的花。 我小心地铲着土,一边擦着额上的汗。对人明知雪绒花不可能在这样湿热的条件下盛开,但还是很想弄一株来种种。 如果能养活,也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呢。 “为什么要种这种花?”一盘小小的白色花朵递到我面前,伴随着一个曾经在梦中出现过无数次的熟悉声音,“把这个种上试试。” 握着小铲子的手随即僵硬,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如果养不活,我们可以专门替它修建一个花房。”我站起来,转过身。 阳光下,述的面孔依然白皙如月,眼眸深如苍穹,左耳上的钻石耳钉光芒耀眼。依旧是我最喜欢的,他的模样。 六个月,半年的思念,在这一刻化作尘埃。 他脸上温暖的笑容,那样亲切,让我觉得他仿佛从未曾离开过。 “我,我先把它移植进去。”我接过他手中的小花盆,语无伦次地说道。 “砰!”一个空置的花盆被我撞翻! 我连忙弯腰去扶,又听见“砰”一声,脚边的水壶被我踢翻,满壶的水顿时倾泻了出来。扶起水壶,脚一滑,又按死了一株刚栽下的小苗儿! 终于狼狈地停下了手,只听见心跳声,“怦怦怦”,一下比一下剧烈。 述来了…… 述来找我了! “见到我很紧张?”他走过来,小心地将被压折的花茎捋直。 “没,我先把它栽进土里。”我只能用忙碌来掩饰自己的手足无措以及内心的慌乱。 “雪绒花的生命里很顽强,不会那么容易死,就像对你的想念,”他在我身后缓缓开口,“无论如何都找不到遗忘的理由,所以放纵自己来找你,还在生气吗?流蓝。” 末尾的“流蓝”两个字,带着浓烈的思念,仿佛把所有的情感,都倾注到了这两个字里头。 我站起身往屋子里走去。 “半年前,你坐在杜珊酒店弹奏那首《来不及》的时候没玩就已经没有生气了。” 很早以前就已经原谅你了啊! 述,如今我担心的是,你愿不愿意原谅我,原谅我这个已经不干净的人。 “那么,为什么没有出来和我道别?在广场上等了你很久。” “我出来了,但是走错了路,又被小孩子绊倒,跑到广场的时候,正好看到你的车开走。” 那样的错过,几乎铸成了一生的过错。 进了屋,我却站在屋子里不知道该干什么,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只能一直背对着他。害怕一转身,就忍不住伤心,忍不住落泪,忍不住扑入他的怀里,号啕大哭。 这么久的思念与煎熬啊…… “你出来找过我?” “嗯。” 一双手臂突然从后面伸过来,一把将我搂入怀中。藿香与鸢尾混合的熟悉香味,猝不及防地侵入鼻孔。 “为什么那天没有再多等五分钟?只要五分钟,一切都会不同。”声音里仿佛带着叹息,“六个月,对我来说像过了六百年。” “述,你是来找我和好的吗?”我倚在他的怀里,开口问道。 “跟你分开,才发现曈的影子在我的记忆中已经很淡很淡,脑子里每天想的都是你,时间越久,思念就越是煎熬,所以,追来圣玛岛,想请求你回到我身边。”低低的声音,带着温热的气息,缭绕在耳边。 暧昧而温情。 “可是,我已经……” 述握住我肩膀的手指陡然收紧:“不要再提那些让人不开心的事了,不管你变成了什么样子,我都不会在意,只要你留在我身边,哪怕你心里装着别人,我也可以忍受。”他紧紧搂住我,“流蓝,回到我身边来吧,我再也不想失去你。” 泪水终于忍不住,顺着面颊缓缓流下。 述,我要怎么做,怎么弥补,才对得起你这份令人感动的情感…… “对不起,我曾经说过那么多伤害你的话,做过那么多伤害你的事,对不起对不起……”除了说对不起,我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都过去了,流蓝,以后,我们好好地在一起,再也不分开。” 我轻嗅着他身上的气息。 如果在面对田的时候,觉得迷茫,不知道那种感觉是不是喜欢;那么在面对着述的时候,强烈的心跳,倏然发烫的面颊,以及手足无措的姿态,已经很明确地告诉了我。 我喜欢他,深深地喜欢着眼前的少年,哪怕时光流逝,记忆褪色,对他的感情也不会变。 他是——生命里第一个喜欢的人,第一个深深烙进记忆中的人。 “我不会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我会一直在你身边,再也不离开。” “都没有带行李来吗?”我站在房间里,头疼地看着述。 “查到了你所在的地方,立刻就飞了过来,上了飞机才想去一件衣服都没有带。” “那我们先去买一些好了。” 暮色降临,我和述并肩沿着石子路往山下的商店走,两旁的餐厅和小酒馆已经亮起了温暖的灯光。 有行人和游客在路上悠闲地散步,湿湿咸咸的海风从海面上刮过来,湿润而凉爽。 走着走着,述突然牵住了我的手。熟悉的温度,从掌心缓缓传来。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过这样温暖的感觉了。 我的掌心,真的空旷太久了。 石子路上还有一些悠闲的居民和游人,我们这样手拉手一路走过去,有很多人投来惊艳的目光,那目光大部分集中在述身上。 没有人用异样的目光看我们,也没有人认识我们,在所有人看来,我们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对情侣。 如同刚从囚牢中被放出来的囚徒,我觉得浑身的每一个毛孔都在舒张,都在大声喊着:“我很幸福!” “流蓝,进这里看看。”述突然拉着我,进了一家小店。 进去一看,才发现是一家卖手绘t恤的小店铺。墙上挂满了各种各样的成品,雪白的t恤上画着各式各样的图案,有很多情侣图案。 “买这个吧。”述的手放在一间t恤上,我看过去——是一套情侣装。 t恤胸口位置上,画着卡通图案的太阳。男款的是天蓝色,女款的是粉红色。 “述,你喜欢这个图案吗?” “你不喜欢?”他抬起头来看着我。 “没有啊,要是你喜欢就买下来就好啦。” 虽然真的不太好看…… 付了钱,述这家伙竟然直接在店里就换上,而且要求我也换上。两个人穿着傻傻的白t恤走出店门,忍不住相视而笑。 “不要笑,你穿上很可爱的。” “我是笑你啦,这么成熟的一个人,穿上这么幼稚的衣服,看起来怪怪的。” “可恶,我才过完十八岁的生日好不好……” “拜托,那已经是大半年前的事情了!” “你嫌我老?” “呃……也不是很老啦,稍微有一点儿而已……” “看我回家怎么收拾你!” “述,来尝尝我做的海鲜粥……”我端着热气腾腾的粥从厨房跑出来,却看到述站在窗口,望着远处,眉宇间有着复杂的神色,“你在想什么?这么入神。” 述回过头来,静静地看着我,海风从窗口刮进来,吹拂着他柔软的栗色头发,他俊美的面容在被风拂乱的发丝中若隐若现。 “只有一张床,晚上怎么睡呢?” “呃……你是客人,你睡床,我谁沙发好啦,很好解决啊。” 他走过来,突然一把将我拉入他温暖的怀里,随后,低头用力地吻住了我的唇。 热烈而霸道的吻。 跟以往不同,这次的吻,如同骤变而来的风暴,没有一点儿以往的温柔。 我后退了两步,还来不及有任何表示,身子已经悬空,述把我抱起来扔到床上,随即身子覆下来压住我。 我惊恐得瞪大了眼睛,立刻抬手,用力地推着他的胸膛:“述,你干什么?” 他的唇在我的唇上反复流连,一边微喘着气说道:“前面两个愿望,是谁帮你实现的?” “什么两个愿望?”我费力地闪避着,“述,不要闹了,快放开我!” “三寸日光……我曾经对你说过的三寸日光,谁帮你实现的前两个愿望?说!” 滚烫的唇已经移到了我的锁骨,如同烙铁一般在脖子和锁骨烙下一连串的烙印。 狂乱的气息,深不见底的黑色眼眸,危险似乎在渐渐逼近。 “是你!”我下意识地说道,随即,用力地将他的身躯往后退,“你看到了?” 他看到了我刻在地上的字? 狂风骤雨一边的吻倏然停下,述抬起头,俊美的面容上有一抹红晕,他的眼眸如同星辰一般明亮:“真的?” 我凝视着他,半晌,才缓缓点头。 “为你实现那两个愿望的人,真的是我吗?” “一直都只有你,没有别人。” 他俯下身来,轻轻的吻烙在我的脸颊:“以后,你都是我一个人的,第三个愿望一定会实现,我来帮你实现。” 这一刻,仿佛听到天使的翅膀在头顶挥动的声音。 “好。” 在圣马岛的日子,美好的像是置身天堂。 “述,我捡到一个好漂亮的贝壳!”我从及膝深的海水中直起腰,举起手中的贝壳对着不远处的述喊道。 贝壳在阳光下发出熠熠的光芒,如同掉落人间的星辰。 “你看,它还在发光。” 述从不远处走过来,拿过我手里的贝壳,贴着我的脸颊比一比,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比不上流蓝的眼睛亮。” “嘴巴怎么变得这么甜。”我嘴里这么说着,脸上却已经绽开了灿烂的笑容。 “小坏蛋,已经减了大半桶贝壳和海螺了,我们是不是应该收工回家了?”述扬了扬手中的红色小桶。 “好,我们比赛,看谁先到码头。”说着,我已经拔腿往码头跑去,及腰的长发在风中翻飞,如同蝴蝶的翅膀。 “好” 踏着海浪,我上气不接下气的冲到了码头,踩着凸起的石块,却发现还是稍微差了那么一点儿,够不着码头。 正在想办法,一个修长的人影已经一个漂亮的翻身,干脆利落的爬上了码头。 “看来身高不够真的是很困扰啊”述蹲在码头上,撑着下巴看着我。 “快拉我一把!” 述伸出手,将我的手包入掌心:“踩稳脚下的石头。” 我的身手还算敏捷,三两下就上了码头,只是姿势稍微难看了一点儿。 “可恶,述,你怎么能张那么高呢!” 这半个月来,他又长高了许多,跟他说话更加吃力了。 “想变得跟我一样高吗?”他微笑着俯身,看着我,“有办法。” “什么办法?” 他突然一把将我抱起,两手放在腋下,将我举过头顶:“你看,这样不就比我高了吗?” “好痒,快放我下来” “就这样举着你回家好不好?” “不要,快把我放下来啦。” “不放” 海浪拍击着海岸,发出动人的声响天地间的每一个细微的声音,都成了美丽爱情的伴奏。我从来没有觉得这个世界这样美妙过。 突然,述的脚步停了下来,随即,他轻轻的将我放了下来。深邃的眼眸看着我身后,漫天的温柔陡然变作冷冽的冰雪。 我的心一沉,回过头看向他目光所及的方向—— 穿着米色风衣的周田站在码头的尽头,静静地看着我们。 “田来了。” 我的手突然变得无比冰冷。 在这样海天一色的背景下,田的身影如此寂寞,他就那样站在猛烈的海风里。 述拉起我的手,向他走去。 “为什么不回我的信息?”走到近前,周田看着我,轻声问道。 那声音轻柔的仿佛怕惊扰到睡着的人一般。 “信息?”我连忙掏出裤兜里的手机,按开一看。 “我已登机,宝贝,两小时后见。” 是三个小时前发的信息。 “如果你说不要我来,我会立刻坐上返回的航班。”他的嘴角带着温柔的笑,可是我觉得那微笑里,分明透着难以言喻的伤感,“这样,就不会看到我最不想看到的情景。” “田,好久不见。”述站过来,挡在我面前,隔绝了我看向周天的视线。 “是,好久不见,我以为你不会再回来。” “我曾经也这样认为。”述的语气礼貌而冰冷,他不在把田当做最亲密的朋友,“这段时间,谢谢你对流蓝的照顾。” “即使没有你的感谢,我依然会照顾她,让他过开心的生活。” “田,我可以不管你们曾经有什么,但现在已经结束了,我和流蓝已经重归于好,希望你以后和流蓝来往的时候注意分寸。” “结束”周田嘴角的笑缓缓扩大,如同曼陀罗在夜空下静静盛开,“从来没有开始过,有哪里来的结束!” 我站在述身后,心疼的看着他。 为什么,明明是微笑着在说话,我却可以感觉到他的难过和忧伤,那么浓烈,那么纠结? “田,对不起!” 低头,说出内心深处这句最想对他说的话。 就算他曾经对我我也没有怪过他,因为他从来没有做过任何伤害我的事情。 永远都那么温柔细腻,视我如珍宝。 “没关系,不用向我道歉。”依旧是带着微笑的声音,带着令人动容的宽容。 “田,我想单独和你谈谈、。” “不必了,我说完想说的话就走,”周田站在原地,声音仿佛被风撕碎一般,断断续续的,“述,流蓝喜欢吃抹茶蛋糕里的那层冰激凌,喜欢芒果味的甜品,喜欢穿浅黄和粉红色的衣服,喜欢看伍尔夫的书,喜欢英国明星裘德洛,喜欢可爱的比熊犬。 “高兴的时候会说很多话,难过的时候会沉默,如果看到她掉眼泪,那一定是她最难过伤心的时刻,那种时候,要带她去人多的地方,要逼她说话,要一直一直陪着她 “她的身体不太好,有一点儿低血糖,所以一定要按时吃饭,而且不能太累,带她出去吃东西,不要点太甜的食物,她不喜欢。” “她睡觉的地方很阴冷,如果有机会,一定要给她布置一间阳光充足的卧室。 “如果她开口告诉你,她喜欢你,那么你一定要珍惜,因为如果不是对你的感情到了刻骨铭心的程度,她绝不会开口说这几个字。“ “也许有的人守望了一辈子,也换不来这简单的四个字。“ 我看着远处的礁石和海浪,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酸涩的味道在口中缓缓弥漫开。 田,田。 够了,不要再说下去。 为什么,你不愤怒的大吼,愤怒的说出你的失望和不甘? 直到此刻,看到我和述穿着情侣装,手拉手的出现在你面前,你也依然是这样温柔、平静。 你让我觉得自己多么恶劣,多么无情。 “还有,我要说的最后一句话是,那天晚上我并没有碰她,她还是纯洁无暇的流蓝。” 什么 大脑一片空白,我从述的身后站出来。 “你再说一次。”我一步一步的走到他面前,看着他。 “流蓝,我已经清楚你的选择,没有办法让你爱上我,是我的过错。”他轻轻捧起我的脸,眷恋的目光一遍又一遍的扫过,“这么美好的你,这么卑微的喜欢这述,一次又一次的受到伤害,我又怎么忍心占有你,夺去你最珍贵的东西?” “田,你这个混蛋!”我一头扑入他怀里,放声大哭,“为什么要骗我?你知不知道当时我有多恨你?恨不得杀了你!” 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一个人,让我这样内就过! 我曾经对他那样冷漠啊 “我这辈子只喜欢过一个人,那就是谢流蓝。只是,说过永不放弃的我,现在终于决定放弃了,因为我的退出,会让你更幸福。” “流蓝,勇敢的生活,不要屈服,不要妥协。” “在述的身边,幸福温暖的生活下去。” 他微笑着取下挂在脖子上的耳机,塞进我的耳朵里,然后转身离开。 耳机里,是一首男生翻唱的老歌—— 想为你做件事让你更快乐的事 好在你的心中埋下我的名字 求时间趁著你不注意的时候 悄悄地把这种子酿成果实 我想她的确是更适合你的女子 我太不够温柔优雅成熟懂事 如果我退回到好朋友的位置 你也就不再需要为难成这样子 很爱很爱你所以愿意舍得让你 往更多幸福的地方飞去 很爱很爱你只有让你拥有爱情 我才安心 看著她走向你 那幅画面多美丽 如果我会哭泣也是因为欢喜 地球上两个人能相遇不容易 做不成你的情人我仍感激 很爱很爱你所以愿意不牵绊你 往更多幸福的地方飞去 很爱很爱你只有让你拥有爱情 我才安心 啦啦啦 啦啦啦 很爱很爱你所以愿意不牵绊你 往更多幸福的地方飞去 很爱很爱你只有让你拥有爱情 我才安心 很爱很爱你所以愿意不牵绊你 往更多幸福的地方飞去 很爱很爱你只有让你拥有爱情 我才安心 尾 声 夏天终于接近尾声,潼水市的阳光,也从炽烈慢慢变得温和。 金秋的暖阳下,我家的两次小房子显得安宁而静谧。 推开门,我发现家里的装饰几乎已经全部改变,与以前冰冷的格调完全不同,窗帘、墙纸、地毯,全换成了温暖的色调。 “述,我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你家就在这株法国梧桐后面,应该没错。”述颇为幽默地说道。 “流蓝,你回来了。”从未有过的平和语气。 我有些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看着从楼梯上缓缓走下来的妈妈。 两个月不见,她瘦了很多,也苍老了很多。 “妈妈。” “是你爸爸要求换掉的,你的房间也换了,东边那间宽敞的客房现在是你的卧室了。” “我去看看。”我有些生硬地说道。 “如果不急的话,可以先坐下来聊聊吗?” “好。” “你爸爸要我等你回来之后,向你道歉,如果你不接受,就要跟我离婚。” 什么…… 我竟然地看着她,只觉得喉咙干涩得说不出话来。 爸爸……竟然会做出这样的决定来。 “这么多年,我对你的确很过分,做过很多伤害你的事,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可是默还小,如果这时候离婚,他就会变成没有爸爸的孩子……”妈妈以从未有过的低声下气的语气说道。 过去的那些画面一幕幕在眼前浮现。 拳打脚踢,难听的辱骂,撕碎我的书和信件,挨饿受冻,收走那些漂亮的衣服…… 她所给过的屈辱、蔑视、疼痛、伤害、鲜血、阴郁的童年里那些让人绝望的冰冷记忆,只要闭上眼,就能够想起。 如果没有述,那现在我还在她的阴影下生活,暗无天日,苦苦煎熬。 “阿姨,愿不愿意原谅你,是流蓝的事,不要用这样的理由来获取她的同情。”述握着我的手说道,“流蓝在遭受您的虐待的时候,您可曾想过她是一个没有母亲的孩子?” 手倏然冰冷,述的话,重重地撞击在我心上。 “你为什么要插手我们的家事?”妈妈终于忍不住,红着眼睛看向述,“自从你出现在她身边,就一直在帮着她对付我,我已经被你弄得快被扫地出门了,你还不满意吗?” “做错了事就要得到惩罚,阿姨是长辈,这些道理应该不需要我这样的晚辈来教。”述的语气冰冷而不带丝毫情感。 “妈妈。”我低低出声,“我接受你的道歉。” 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 妈妈怔怔地看着我,眼睛里有一丝难以置信和震惊。 “我知道爸爸对你的感情,他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只是因为不知道该怎么补偿我。我不能因为自己受过一些小小的委屈,就要求爸爸牺牲自己的幸福。我亲生母亲已经去世多年,不管你怎么看我,在我心里,你都是我唯一的母亲,我一直在渴望有一天你能够放下对我的敌视,我们一起快乐地生活。”我艰难地说道,“我不知道这次以后,你是不是会改变对我的态度,但我相信时间,时间会消除我们之间的敌视和仇恨,总有一天,我们会成为真正的亲人。” 妈妈沉默地看着我,很久很久,才颤抖地抬起手,捂住脸。 呜咽的声音透过指缝传出来:“对不起,流蓝,对不起……” “快看,那就是述学长和流蓝学姐。” “哇,学长好帅,学姐好有气质,两人看起来好般配哦。” “嘿嘿,现在看起来是这样,当初可不是哦,流蓝学姐刚进来的时候,可是有很多人讨厌她的,后来凭借她自己的努力,年年得第一名,年年拿奖学金,还在游泳比赛中获得了季军,大家才慢慢对她改变看法!现在几乎所有人都认可了她站在述学长身边呢。” “听说他们已经订婚了哦!” “哇!真的是灰姑娘与王子的故事啊!” “这么勤奋努力的女生才配得上这么优秀的述学长呢!我决定了,以后一定要以了啦学姐为榜样!我也要站在述学长那样的男生身边!” 新学期的开学典礼上,我和述牵手出现,很多小学妹用仰慕的眼神看着我们,窃窃私语。 我和述相视一笑,并肩走入了阳光和煦的校园。 夏天终于要过去,可是阳光不会停留,它依旧慷慨地挥洒着它的光和热,无私地送给地球上这些寂寞的人们。 我们的青春和爱情,也会一直一直持续。在某一天,得到永恒。 三寸日光的梦想,终有一天要成为现实。 the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