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烙印时光》 第一章 最初 天使抖动翅膀,不断落下银色的羽毛。它们聚在你的眼底,泛着淡淡的光华,不必怀疑,在我眼中,你是这样的独一无二。 [一] 洛子初打量着站在妈妈身旁的小男孩——他个子小小的,脸色不太好,明显缺乏营养,看起来比她还要矮,发育迟缓的单薄体格,好像蜻蜓的翅膀一般脆弱,光线似是能直接穿透他的身体。 那一年,洛子初13岁,和季栩成同岁。 “子初,这是季栩成,从今天开始他就是我们家的一员,你们年纪差不多,要好好相处哦。”妈妈微笑着贴着小男孩的脸。 他面无表情的样子真不讨人喜欢,洛子初想。 这个叫季栩成的男孩是爸爸亲自从孤儿院接回来的,据说是爸爸的司机赵叔叔走失已久的孩子,一个星期前才终于在孤儿院里找到了,而眼下爸爸妈妈决定收留他,是因为就在前天赵叔叔因为一超车或离开人世了,想到这里她不禁觉得眼前这个男孩很可怜,刚刚找到爸爸这么快又失去了,于是她欢快的勾起嘴角,表现出十分欢迎的样子:“季栩成,你好!” 说完她微笑着朝着季栩成伸出手。 “你好。”变声器的男孩说话声音哑哑的,像是有人拿着瓦片重重地刮过水泥地般尖锐刺耳。他轻轻地握了一下洛子初的手,很快又缩回去——皮肤白能的女孩的手,和黑黑的粗糙的自己的手形成鲜明的对比。 “好了好了,进去吧!小初,你去小成的房间帮他找一套新衣服来。”妈妈说完,扶着季栩成单薄的肩膀进了梦。 早在几天前,洛妈妈就在为季栩成的到来做准备。 先是将家里二楼一直空置的那间房打扫得干干静静,接着又去家具市场挑选新的家具——季栩成新房间的东西,大到床、柜子,小到台灯,都是崭新的。爸爸甚至在百忙之中抽空,亲自去孤儿院接他,瞧瞧他多受欢迎。 那天,洛子初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摆弄着她13岁的生日礼物,是爸爸送的一只60厘米高的sd娃娃——在爸爸们的眼里,女儿就应该喜欢这些东西,显然他已经忘了,他的孩子已经在不知不觉中长大了。 “子初,家里要来一个新哥哥,你高兴么?”妈妈坐到洛子初的旁边,亲昵地抚摸着洛子初柔软的头发。 “呃……还好吧。”洛子初将娃娃头发上的发夹又取下来,换了一个位置,她忽然想到了什么,于是问道,“妈妈,那他来了,你们会忽略我么?” “呵呵,当然不会了,你是我们的宝贝女儿,谁都取代不了的。”洛妈妈一脸好笑的神情。 “哦,那就没事儿。”洛子初展开一个甜甜的笑容。身为阳川市市长的独生女,坦然无惧地接受父亲为了解救不幸的孤儿,将他们收为义子或义女,她早已有这样的觉悟。 只是,如果说一丁点儿感觉都没有,又像是在掩饰自己的真心。毕竟他不仅仅是记住在家里的一位客人,而是在以后的日子里,长久的生活在这里的人。会将原本属于她的东西一点儿一点儿慢慢分走的人。 晚餐的饭桌上,爸爸照例因为公事繁忙没有回家吃饭。 往常都是洛子初和妈妈两个人吃饭,今天虽然多出一个季栩成,冷清的气氛也并没有得到缓解——季栩成不爱说话,通常都是埋头扒饭,只有在洛妈妈问些问题的时候,他才会稍稍抬首,思索片刻后才会回答。 那些问题无非是——“在这里住的还习惯么”“改天让子初带你熟悉一下周围的环境”“有什么需要的就跟阿姨说,不要客气”等诸如此类的寒暄。 于是,季栩成除了“嗯”、“谢谢”、“我知道了”以外,基本没有说过超过四个字的句子。 [二] 沉默寡言,面无表情。 洛子初努力搜寻着脑子里可以用来形容季栩成的词语。 易昕在一旁露出难解的表情,喃喃道:“除了性格冷漠,那长相呢?” 长相?洛子初蹙眉,凝神回想着季栩成的样子——除了瘦以外并没有特别碍眼的地方,五官清秀,皮肤偏黑,仿佛受过良好的教养一般,身上的校服虽然旧旧的,可是干净整洁;言行举止十分的客气礼貌,几乎没有可以挑剔的地方。 所以最大的问题,也就是性格冷漠了。 洛子初经常会尝试着和他说话,他却只是淡淡地回应着,似乎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打算,多几次这样的尝试之后,洛子初渐渐觉得自己是在自讨没趣。 两天下来,她和他的世界并没有多少交集。 除去吃饭的时间,他们俩几乎每天见不到几次面。洛子初经常都和易昕待在一起,而季栩成大多时候则是待在自己的小房间中,说不出的孤僻寂寥。 在洛子初看来,季栩成的存在与否并没有什么差别。 比起她来,妈妈会对季栩成嘘寒问暖,但那顶多算得上是照顾。 但爸爸却不一样了。 当晚,洛爸爸大步流星的从门外进来,洛子初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见爸爸回来,高兴的迎上去。 爸爸拍了拍洛子初的脑袋,边解着领带边看着妈妈问到:“小成呢?” “在房间里呢。” “怎么不出来玩,小初,你去把小成叫出来。”爸爸好像心情很好的样子,从进门之后就一直眉开眼笑的。 “哦,好的。”洛子初兴冲冲地跑上楼。 果然,季栩成的房门和她料想的一样紧闭着,她想了想,抬手敲门,以前这个家里任意一间房她都出入自由,可是,从那天开始她就要开始养成新习惯了。季栩成的到来还是有那么一会儿影响的。 “季栩成,爸爸回来了,他让你下去。”她还是习惯直呼他的姓名。 屋子里传来季栩成闷闷的声音:“我在做功课,一会儿就下去。” “那好吧,你赶紧下来,一会儿就开饭了。”她说完又扑通扑通地下楼了。 爸爸见洛子初一个人下来,不禁好奇地问道:“小成呢?” “他在做功课,一会儿就下来。” “做功课啊,真是乖孩子。”洛爸爸点了点头赞叹道,却又想到了什么,转头看了自己女儿一眼,问道“小初,小成在做功课,你怎么没有?” “我做完了呀,在学校里就做完了。”她理所当然地说到。 “做完了你就不能看看书?” “哎呀,好了,你怎么一回来就数落孩子,累不累啊你。”洛妈妈及时出来打圆场,罗爸爸看了洛子初一眼便转身上了楼,想来也是去看那个“乖孩子”了。 洛子初的心里开始因为季栩成而产生一点点儿的不舒服。自从季栩成从自己的房间下来,爸爸的眼里就只有他了,不停的问他住得舒不舒服,习不习惯。 以往男的回家,一定要拉着女儿聊天的洛爸爸不见了。 吃饭的时候,爸爸也不停地为季栩成夹菜,连女儿平时最喜欢吃的红烧鱼块也忘了应该在夹给季栩成之后夹给洛子初;不断讨论着季栩成在孤儿院时的境况,说了好多安慰抱歉的话,就连季栩成的未来他也打算得很好。 “小成,你成绩那么好,以后是一定要上阳川一中的。”几乎是笃定的语气,不容置疑。 “是啊,子初,你和小成在初中的这段日子要加油!”妈妈补充道。 “是,我会努力的。”季栩成乖巧的答道。 他看向爸爸的眼神变得温和谦恭,和平日里淡然冷漠的小孩儿判若两人,他变脸还真是快啊,洛子初这样想着,眼底里不知不觉蒙上一层怀疑。 兴许是她对季栩成的敌意表现得过于明显,爸爸不自然地咳了声,接着说道:“子初,小成哥哥过去的境况不好,你要懂得关心爱护他。” 洛子初也并不是没有同情心,季栩成的境遇她曾听爸爸说过不下十遍——从小生活在孤儿院,辗转在多个家庭之中,都因为少言寡语不讨人喜欢,又被送回孤儿院,这样一想,她也觉得自己不该带着偏见,于是收回目光,嘴角上扬,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知道了。” 爸爸满意的点了点头,接着又开始和季栩成说话 [三] 离开学还有大半个月,虽然入学前要进行摸底测试,但是洛子初贪玩,大多数时候都会在傍晚时分,阳光没中午那么强烈也没那么热的时候,偷偷从后门溜出去,去找易昕或者彭晏他们。 经过后院的时候,如果季栩成在家,他通常会坐在院子里的长藤摇椅上看书,今天也不例外——远远看去,他的身影被阳光抹上一层浅橘色,如同一座安安静静的镀金雕像。 洛子初好奇他手里端着什么,于是走过去,在季栩成旁边多余的位子坐下来。 “你在看什么?” 男孩不说话,只是将书本翻过来,好让洛子初看清楚封面。 是课本——初中代数。 洛子初她们没学过,季栩成却在看。想来也知道她是神通广大的老爸弄来的:“你学过这个?” 季栩成抬头,木噶un个对上洛子初的眼睛,她的眼睛很大很明亮,澄澈明亮得如同一汪湖水。他顿时像被她的目光烫了一下,重新低下头去,闷哼哼地“嗯”了一声。 洛子初看了他一眼,发现他耳根红红的,随口道:“怎么不进去看?我听说在阳光下看书对眼睛不好。” “谢谢,我喜欢这样。”他固执地说道。 “那你看吧。”看他认真又专注的样子,洛子初反而觉得,坐在这里就像是打扰了他。 她起身小心翼翼地往院门处溜去,男孩的声音却以外地传来:“你要出去?” “嗯,我就出去一下,不要让我妈知道了哦。”她抬起手指在唇边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眼睛俏皮地眨了一下。 “哦。”他诺诺地答道,心想她长得可真漂亮,像瓷娃娃。 就在这时。 “又想往哪儿跑!” 洛子初暗叫一声完了,认命般地转过身,撒娇地喊道:“妈——” “过几天就要开学了,天天往外边儿跑什么?你学小成天天都那么乖在家里好好看看书不行?要不是我今儿回来得早你又出去了吧,你到底想不想上初中啊?” 妈妈站在后门的地方,肩膀上的抱抱还来不及卸下来,平日里温和的妈妈,在洛子初的学习问题上表现地格外严格。 “我会过的。摸底考试有什么难的!”洛子初满不在乎地说道。 “这是个态度问题。有你一个女孩子家,整天往外跑,这像话吗?”妈妈的声音提高了一个分贝。 洛子初的余光瞟到坐在一旁的季栩成,感觉到自己被看笑话了,她不高兴了,不知好歹地反驳起来:“我只是出去玩一下,整天憋在家里会憋坏的,何况我成绩又不差,用得着这么担心吗?” “我说了,不准去就是不准去,给我回房去。”妈妈依旧色厉内荏,一副没得商量的表情。 “哼!”洛子初一跺脚,气呼呼地进了屋。 见女儿进了屋,洛妈妈叹了口气,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脾气太倔,转身走近坐在长藤椅上的男孩,问道:“小成在看什么?” “初中代数。”季栩成用小心翼翼的眼神看着眼前的少妇。 洛妈妈看着季栩成认真的摸样,哟是忍不住地感慨:“哎,子初这丫头,要是有小成你一半儿自觉就好了。” 季栩成没说什么,只是微微笑了起来。 洛妈妈打量着季栩成,他穿着格子衬衫,袖口和领口的口子扣得很严谨,端正的膝盖上放着一本书,干干净净的模样,除了皮肤黑点儿,样子也还算俊秀,如果不考虑别的因素,这孩子还是挺讨人喜欢的,她忍不住弯腰抚了抚季栩成的脑袋:“你还真是乖,难道你洛叔叔一直在我面前夸你。” 季栩成的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不安,低着头道:“谢谢阿姨。” “傻孩子,谢什么,以后就当这是自己家,跟我们不要太客气。” 他低声应道:“是。” “好了,你看吧,我不打扰你了。” 洛妈妈走后,季栩成缓缓地抬头看向二楼的一扇窗户,窗扇猛地合上,女孩生气的样子一闪而过,他的心也跟着一沉,重又低头看着手指的书本,指尖却不由自主地扣紧了书页。 [四] 洛爸爸在子女的教育问题上一直秉持着实事求是的原则,因为担心老师或校长会顾及市长的面子,让洛子初得到与其他同学不一样的待遇,害怕她因此骄纵,所以尽量保持低调。 易昕的家就在洛子初家的隔壁,两家的关系十分密切,所以除了易昕以外,洛子初认识的朋友里,没人知道洛子初的爸爸就是阳川市的市长。 学校要求填写的家庭环境调查表中,洛子初的表格上由于父亲相关的项通常都是空白的。因此还经常会被同学认为是单亲家庭的孩子,更有善良的人甚至会投以同情的目光。 洛子初一开始还感到大为不悦,明明有一个很疼爱自己的爸爸,却一定要说自己没有。看到别人炫耀自己的爸爸很优秀很疼自己,洛子初却只能微笑。每每这样的时候,她都忍得牙痒痒——她的爸爸谁都比不了! 好在这一切洛子初都已经习惯了。 很快便到了开学的日子。 阳川市在教育方面抓得很紧。仅仅从爸爸妈妈们的言传口碑中,就可以将阳川市内的小学、初中、高中等将近两百所学校分为三六九等。 而洛子初将要就读的这所松景初中,比起以“阳川”直接命名的阳川初中来说,除了校名上的差异,以及和阳川初中特有的“高干子女的摇篮”这一说法之外,在师资与教育上是处在同一示范级别。洛爸爸很睿智地批过阳川初中而选择了松景,虽然路程要远了些,但是洛爸爸认为,没有了同学之间的攀比,气氛要好很多。 报名这天,校园内人头攒动,原本宽广的校道此刻被堵得水泄不通。 带他们报名的林叔叔,紧紧地拉着洛子初和季栩成的手,生怕一个不留神这俩孩子就被挤不见了。 他一边用目光搜索着报名处,一边注意不要让俩孩子被挤到,喃喃着应该早一天来这里打听一下,是自己疏忽了。 季栩成抬头,三十多岁的林叔叔高大威武,他要尽力仰着脖子才能看到他的脸。见林叔叔满脸汗水的样子,一边抓着他和洛子初的手,肩上背着他和洛子初的书包,一边焦急地寻找着。季栩成咬了咬唇,小声道:“林叔叔,书包让我自己背吧。” 他的声音很小,出口便被喧闹的人声淹没,见林叔叔没反应,于是又大声了些:“林叔叔,书包让我自己背吧。” 这回林叔叔听到了,他俯首微笑:“小成真懂事啊,不要紧,也不重的。”说完又开始四处张望。 季栩成诺诺地低下头去,却看到走在林叔叔右边的洛子初,不怀好意地朝他吐了下舌头,季栩成顿时面红耳赤。 不一会儿,林叔叔终于找到了初一年级的报名处。 报名的人显然更多,缴费窗口处站了长长的三条队伍,林叔叔必须一个人过去排队。于是交代着洛子初和季栩成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一会儿,不要乱走。 洛子初笑呵呵地应着。一直坐在那儿,该有多无聊,也只有季栩成那样的乖孩子才会真的坐在那儿。正当洛子初起身时,季栩成警觉地问道:“你要去哪儿?” “上厕所。”洛子初头也不回地说道。 季栩成没说话。 校园操场边的花坛,洛子初看来半天也没有找到易昕。 “嘿!”洛子初的肩被重重拍了一记。 洛子初回头白了来人一眼:“你一定要别人第一眼看到的是你的猪蹄而不是你?” 男生笑得大无畏:“没关系,反正你每次白的都是我,显然我的猪蹄并没有引起你的注意。” 脸皮厚得天下无敌,洛子初无意再跟他争。 “彭晏,怎么就你一个人,易昕呢?” 彭晏是洛子初小学四年级的同桌,也是易昕的表哥,三个人经常在一起打打闹闹,无话不谈。 11岁那年易昕还带着洛子初去彭晏的老家。 彭晏的老家在乡下,放眼望去是一望无际的田野,虽然少了城市的喧闹繁华,确实孩子们的天堂——去一里外的池塘摸鱼;翻墙摘隔壁院子的桑葚;趴在地上打弹珠;做弹弓把书上的果子射到地上来,看谁射得多。 在彭晏的带领下,那些男孩子喜欢玩的东西,洛子初和易昕一个没落下。小考前填的初中志愿表格里,三个人不约而同地写下了松景初中。 易昕一直没来,想到林叔叔可能一直在等自己,洛子初便匆匆地离开了。 林叔叔站在缴费厅的门口,左手牵着默不作声的季栩成,左右肩上个挂着一个书包。 看到林叔叔和季栩成为了等她而面露焦急的神色,洛子初有些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林叔叔,让你久等了。” “小初你怎么上厕所上那么久?走吧走吧,天儿太热了。”林叔叔显然热得不行,说话的时候呲牙咧嘴的:“你们记住啊,明天早上九点的摸底考。” [五] 第二天早上。 洛子初洗漱好下楼的时候,季栩成已经收拾妥当了,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结果洛妈妈端来的牛奶。 “快来吃早餐,该上学了,都几点了?”妈妈看着睡眼朦胧的洛子初,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说道。 一大早就受到不公平的对待,洛子初没好气地将拖鞋趿拉出“啪嗒啪嗒”的声响。 季栩成坐在沙发上,手中的牛奶杯抖了一抖,心像是被人用芒刺扎了一下,看着洛子初生气的面孔,内心疯狂地涌溢出不安。 易昕早早地在自家门口等洛子初。 路上,两个女生在前,季栩成在后,气氛诡异地沉默着。 易昕戳了戳洛子初,表情神秘地问道:“怎么了?你们怎么都不说话?” “跟他有什么好说的?” “你爸爸不是让你照顾他吗?” “他哪里需要我照顾!”一想到他见风使舵的样子,洛子初就感到生气。 “可是你把他丢在后面不太好吧。” “你要是觉得不好,你去跟他聊天吧。” “那好。”易昕笑着说完,便放慢了步子留到季栩成的身边,笑眯眯地打了个招呼,“你好啊。” 季栩成抬头看了陌生的女孩一眼,勉强微笑:“你好。” “啊,仔细看看,你和子初有些像呢。” 洛子初猛地回头:“哪里像了?” 季栩成沉默不语的时候不知道在耍什么小心思,看起来文文静静的,洛子初却觉得他没这么简单。 洛子初的反驳让季栩成的脸腾地一下红了个透。 内心的慌乱不安,像是从石缝中溢出的沙尘,突然间天盖地席卷而来。他用理绞着手指,知道指尖滚烫。 记忆中的画面如同疤痕般一道道地清晰起来。 ——“你这孩子怎么死气沉沉的,我买的礼物你不喜欢?”女人挥了挥手中最时兴的玩具,不耐烦的神色愈加浓郁,见对面的小孩儿不吭声,她狠狠地将玩具砸到小男孩的身上,怒气冲冲地摔门而去。 女人愤懑的情绪被巨大的关门声锁在狭小的房间内,画面中的男孩瑟缩着肩膀,害怕地将脑袋深深地埋进膝盖里。 ——好像不应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不应该存在。 季栩成下意识地加快步子,越走越快。 “小初,怎么了?你干吗那么凶啊?”原本只是单纯地想要活跃气氛的易昕,看到这一幕也不禁感到疑惑。 洛子初没有回答易昕的问题。她为什么这么凶她自己也不明白,毕竟季栩成没招她也没惹她。但是一想到季栩成来的这段时间,爸爸妈妈都对他嘘寒问暖,关怀备至,她就会感到不舒服。 “算了。”也许她太斤斤计较了吧。 “怎么了,小初?” “没什么,他往哪边去了?要是弄丢了,爸妈肯定要怪我的。” 易昕忍俊不禁:“说得好像自己是个保姆似的。” “他不认识路,走远了更难找。” “好像是那边。”易昕指了个方向,看到焦头烂额的洛子初忍不住想笑。 “好了,知道了,你先走吧。”洛子初伸着脖子望了望。 “你一个人行么?要不我陪你找吧。” “不用了,你赶紧先去学校准备吧,我走了。”洛子初说完便朝易昕指的方向寻去。 “好吧,那你也早点过来,不要错过了考试时间。” “知道了。”洛子初背对着易昕挥了挥手。 阳川市的夏天最热也只有二十多度,早晨的话就更为清冷一点儿。 即便是艳阳高照,也并不会让人觉得很燥热,甚至汗流浃背。可是,此刻的洛子初的额上却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她找不到季栩成了。 洛子初穿插在道路中间,在附近找了好几圈都没有找到,背上重重的书包让她感到万分吃力,于是她索性将书包丢在一旁的灌木林里,继续找。 光线密密洒落,洛子初恋上的汗珠熠熠闪光。华源里,马路对面,季栩成可能走过的小区里,洛子初找了个遍,还是没有。 这个季栩成,究竟跑哪儿去了! 洛子初咬了咬唇,背上的t恤紧紧地贴着皮肤,汗透了。她皱起眉头,一脸委屈,她后悔了,真的真的,早知道那么麻烦,早知道他那么不让人省心,她就不跟他较劲了,害得自己现在这么辛苦。 回过神时,洛子初的目光定住了。 远远地,红绿灯下。 季栩成单薄的身体好像能被他背后宽大的书包压垮,他勾着脑袋站在路边,却像是想起什么,看了一眼,确定对面是绿灯之后迈开了步子。 洛子初抬头,却见另外一边的黄色指示灯异常刺眼。 “喂!”洛子初大喊一声,拼尽全力冲过去拉住了季栩成的胳膊,季栩成没能把握平衡,身上的书包重得很,两个人一起摔倒了路边。 “你不想活啦!”洛子初脱口而出,不知是气的还是晒的,白皙的面庞通红。 “我……”欲言又止,“你没事吧。”季栩成一脸无措地看着怒气冲天的洛子初,眼底的神色从最初的慌张渐渐转变得复杂。他站起身,伸出手想要拉起洛子初。 “不要你管!”洛子初一甩手,从地上站起来拍净身上的尘土,一脸嫌恶的表情。衣服脏了裙子也脏了。 季栩成的脸更红了,没心紧紧地打了个结。想到方才洛子初满脸愤怒的样子,内心碎掉的一角在悄然愈合,他的表情逐渐没有那么僵硬。 “谢谢!”他说。 然而,不远处的背影却并没有因此而停下。 ——是没有听到?还是不予理睬? 晚餐时,洛爸爸回来了。 因为出差的缘故,还特别带回来礼物。洛妈妈的裙子,洛子初的紫水晶手链,季栩成的mp4,很用心挑选的礼物。 “谢谢叔叔。”季栩成接过礼物。 “谢谢爸爸。”洛子初把手链圈在手上,很是喜欢的样子。 洛妈妈看了一眼,便放回去了,语重心长地说道:“我的裙子已经很多了,你还给我买,会浪费的。” “你也只是13岁孩子的妈妈,怎么这么快就不喜欢打扮了?”洛爸爸微笑着拍了拍妻子的手,“我不想委屈了你,家里的事辛苦你了。” “小成,礼物还喜欢吗?”洛爸爸满脸和蔼的看向季栩成。 “嗯,喜欢。”季栩成诺诺地回答道。 洛子初看向他,他的眼底仿佛蒙着雾气,看不清到底在想什么。 “怎么不打开看看?不要不好意思。”洛爸爸依旧是满脸堆笑,很有耐心的样子。 “哦,好。”季栩成打开盒子,黑丝绒内衬里躺着一个纯白色的mp4,钢琴烤漆外壳,优雅别致。 这个东西季栩成从同桌那里见过,不过要小很多,同桌炫耀的样子他还记得,不过据说是mp3。那他手上拿的这个,显然要大一些,甚至比同学的好看,包装精致的盒子,看起来价格不菲。 “很好看,洛叔叔,谢谢!”他尽量勾起一个笑容,知道看到洛叔叔欣慰的样子才稍稍放下心来。 半夜,洛子初觉得口干舌燥,于是起身打算去喝点水。 路过爸妈的房间时,见一线明亮的光从屋里透出来。洛子初轻手轻脚地走过去,贴着墙壁尽量隐藏在黑暗里。 “你说,小成这孩子怎么总是不爱说话?”是妈妈略带疑问的声音。 “哎,像他这样的孩子,过去的境遇不好有很大的影响。我经常不在家,你要多关心他。”洛爸爸交代着。 “嗯,这我知道,只是子初似乎和他不和。” “小孩子之间,总会闹别扭。你多和子初说说,这孩子给咱们娇宠惯了,要让她学会体谅别人。”洛爸爸语重心长。 躲在角落里的洛子初撇了撇嘴,她哪里吥够体谅别人啦!洛子初不以为然,睡衣突然袭来,她摇摇晃晃地往房间里走,不知不觉忘了喝水的事。 摸底考试的成绩出来了。 这次考试的目的主要是把学生对号入座地分派在普通、培优、重点这三类班级中。 废牌依据考试成绩来定,结果出来后会张榜在学校的公告栏上。 张榜那天,公告栏前挤满了学生,洛子初和易昕、彭晏穿插其间。其实也可以去教务处咨询,只是教务处的队也排得很长,与其这样,还不如在公告栏前看看,视力好的话不是问题。 “啊,我是a102。”易昕惊呼,“小初你也是,我看到你的名字了。” 班级首位的字母是指对应的班级分类,顾名思义,a是重点班,b是培优班,c则是普通班。 那么季栩成呢? 洛子初在她所在的a102的目录上看了好久,没有搜索到季栩成的名字。没道理,他的成绩不是很好吗? 实现跳跃到a101的目录上,一眼便看到“季栩成”的名字。 “什么啊,我居然是c107班的。”彭晏哀叫的声音传来。 “哪里啊?”洛子初好奇地问道。 “唉,我怎么在c班。” 洛子初一看,果然是彭晏的名字,然而下一秒,洛子初便看到紧跟其后的“女”字。 “什么呀,你跟人家女生重名了!” 彭晏作势揉了揉眼睛:“真的呢。” “笨死——”易昕毫不客气地弹了一下彭晏的脑袋,“你的在这。” b101的学生目录,彭晏,男。 除了洛子初和易昕,另外两个都不在一个班。 松景是半封闭式的初中,除了在上课时间不许出校以外,吃饭也不可以。 因为这条规定,洛子初和季栩成也不得不在学校吃中饭,好在松景初中除了教育好以外,生活管理也不错,食堂里的东西虽然和家里没得比,但是总算不至于难以下咽。 洛子初自然是和季栩成一起吃饭,这是爸妈一再交代的。于是,出黎吃饭和下晚自习的时间,季栩成都会在班级门口等洛子初,平时他们几乎见不到面。 那一次依旧和往常一样,八点钟下晚自习。 意外的是,洛子初整理好东西的时候,季栩成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按时出现在洛子初的班级门口。 a101的教室灯还是亮的,从窗口处漫出暖暖的橘色光晕。 洛子初极不自然地够着脑袋往教室里看,季栩成还在。 他正弓着身子在拖地,另一个女生在讲台钱擦黑板。情景看上去似乎是今天轮到他们两个值日。不知道聊到了什么开心的话题,洛子初发现季栩成的嘴角好像噙着了一抹浅笑。 “啊,我有点儿够不着。”女生回过头,看着季栩成一脸无辜地说道。 “我来吧。”季栩成说完,走上前去,结果女孩手中的黑板擦,轻而易举便擦到了女孩够不着的地方。 洛子初惊讶地发现,从什么时候开始,季栩成在慢慢改变——从教室顶端直接打下来的明亮光线,丝丝缕缕地勾勒出季栩成干净利落的轮廓。他不再佝偻佝偻着背,直挺挺地像是从漫画里走出来的唯美少年。他开始学着用温柔的眼神看别人,而不是怯生生的,再也不是。 这样的季栩成,洛子初从未见过。 想到自己在面前一言不发的季栩成,没来由地感到一阵挫败,好像被刻意冷落,洛子初头一次油然而生不被喜欢的感觉。 “季栩成,你走不走!”她尚显稚嫩的声音响彻在空荡荡的教室里。 被惊扰的两人惊恐地回过头。 季栩成看着一脸怒意的洛子初,一时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嗯,我收拾东西就可以走了。” 一路无话。 曾有那样一段时间,他们彼此别扭着。 ——季栩成在面对洛子初的时候所表现的沉默,被洛子初自动理解为抗拒,不接受,不喜欢。于是,洛子初的回应是疏远,冷漠,不予理睬。两个人就像硬币的正反面,任何情绪都交汇不到一起,明明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却永远有着一段无法跨过的距离。 这样的情绪持续了大半个夏天,就像纠缠于院墙的爬山虎,密密麻麻地攀附在两颗年幼的心上。 然而,接下来发生了那样的事,是谁都不能遇见的。 爸爸出差带回来的那条紫水晶手链,洛子初一直很喜欢。戴在手上的话,晶透的紫色衬得皮肤白皙不说,而且异常出彩,不管是穿t恤还是裙子都很好搭配。 可是有一天,那条链子不见了。 洛子初翻遍了每个角落都找不着。年幼的时候对于喜欢的东西表现得非常固执,又因为是爸爸送的所以格外珍惜,弄丢的话就会有一种莫名的负罪感还有深深的遗憾。 胡乱翻着每一个地方——枕头底下,抽屉里,柜子的角落,穿过的衣服口袋。 没有,没有,都没有。 洛子初“乒乒乓乓”地下楼。 这时,妈妈刚好下班。 洛子初问道:“妈,看到我的手链没?” “没看到。”妈妈似乎有心事,回答洛子初的时候心不在焉的。 然而,这样的话听在洛子初的耳朵了,自然而然就变成了不理解,不体谅。眼眶酸酸的,洛子初一甩手,转身打算出门去找易昕。 往玄关走的时候,看到了抱着一摞书本的季栩成,他奇怪地看向她。 洛子初正心烦意乱,看到季栩成更是气得不打一处来:“让开!”她猛地退了他一把,然后夺门而出。 如果洛子初转身后看到一脸受伤的季栩成,她一定会后悔。 可是正在气上头的洛子初哪里管得了那么多。她当然不知道自己使了多大的净,以至把季栩成手中的书本撞得满地都是;她也不知道季栩成原本捧着的鱼缸在洛子初的推搡下摔得粉碎,缸里的水在玄关处洇开,把地上的书湿了个透。随之而来的玻璃碎裂声,水泼到地板上的声音,都被洛子初猛地关上的大门隔绝在一室之外。 季栩成愣在原地,看着眼前的狼藉不知所措,眼看水渍已经蔓延到地毯的一角,他手忙脚乱地开始收拾东西。 洛妈妈听见动静从厨房里跑出来,大叫:“呀,怎么回事?” “对不起,阿姨,我,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我知道,你回房去吧,这些我来收拾。”洛妈妈忙着收视地上的残局,没有看季栩成一眼。 季栩成小心翼翼地捡起地上的学习资料,默不作声地回到房间里,顺便锁上门锁。 六月的天气里,下起了来势汹汹的大雨。 季栩成打开窗户,把手伸进去,让冰凉凉的雨水淋到自己的胳膊上,湿漉漉的触感,竟莫名地让人感觉到安宁。不必面对外面的世界,不必小心翼翼地生活。季栩成抬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眼底的脆弱像断线的雨水密密匝匝地翻涌着。 天上真的有神明吗?如果可以,能否给他一片属于他一个人的天空,他只想安安静静地活下去。 第二章 长大 当我打开时间的盒子,你与我的故事从此上演。你是溪流,你是阳光,你是一切的美好和明朗。 [一] 洛子初冒着雨从易昕家回来的时候已经九点。 原本姿势想找易昕发发牢骚,却在不知不觉中话题千回百转,变成了谈论某明星的八卦,或者是某某新星又帅到没品这类少女常谈的话题。 而不久之后的瓢泼大雨,更加浇熄了她想要回家的念头。回过神时,窗外的黑色天幕中已看不见半星光亮,千丝万缕的雨水像是细细织就的网,将窗外的世界紧紧围裹。 洛子初轻手轻脚地推开大门,家里灯火通明,妈妈正端坐在沙发上。 吐了吐舌头,妈妈该不会等着数落她为什么这么晚回来吧? “妈——”洛子初小心翼翼地唤着,瞥见妈妈紧蹙着细眉,心事重重的样子,洛子初警觉气氛不对,“妈,怎么了?” “子初,你跟妈妈上来。” 妈妈紧抿着嘴唇,没有看洛子初一眼,自顾自地上了二楼。 洛子初踢着地上的拖鞋,思想来去也记不起来自己又犯了什么错儿了,一咬牙还是换好鞋子跟着上去。 房门半掩着,一进去便见一脸忧心忡忡的妈妈,静静地靠着身后花纹妖娆的床架。 气氛有些紧张,洛子初按捺不住地上前“妈——什么事儿啊?” “小初,今天我去你们学校,小成的老师说他不喜欢和同学打交道,让我多注意一点儿。”妈妈愁眉苦脸地说道。 “怎么回事?”难道是被人欺负了?洛子初想,学校里总有些嚣张跋扈的同学喜欢欺负那些看起来很乖的人。 只见妈妈摇了摇头:“小成还在孤儿院的时候患过自闭症,我担心他的病是不是复发了。我上班很忙,你要多关心他,他如果又病了,我要怎么跟你爸爸交代啊?” “原来是这样啊……”洛子初喃喃地说道。 “你这孩子平日里挺活泼的,都是自家人你怎么不和小成多说说话?你不喜欢小成吗,我看你不怎么待见他似的?” “我哪有?”洛子初心虚地反驳道。 “好了好了,你去睡吧,我也很累了。” “知道了。” 妈妈心烦意乱的背后,除了对季栩成的关心,更多的是对出门在外的爸爸难以交代吧,洛子初想。爸爸对季栩成的喜爱,洛子初看得出来,而一心为丈夫设身处地着想的妈妈,对于没有好好照顾季栩成而让他的精神出现崩溃的迹象,她认为自己难辞其咎。 “不要担心啦,只是轻微的,可以治好的啊。” 六年级的时候,学校开办《青少年心里健康演讲》上,那位老师举出了一些常见的青少年心理疾病,唯独“自闭症”洛子初记住了。 据说是因为自幼就缺乏关爱,受到外界的负面因素影响导致思想上出现病态,当时只觉得很值得同情,没想到季栩成居然也得过这种病。 “医生说小成这种情况要多陪陪他,我经常不在家,所以,子初你要多喝小成说说话,多关心关心他,知道吗?”妈妈一口气说完,目光沉沉地看着洛子初。 “好吧,我知道了。”洛子初点了点头。 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她也不想让妈妈失望。 从妈妈的卧室出来,路过季栩成的房间时,房门紧闭着。 睡觉了吗?洛子初想。 她抬手轻轻地叩了叩门,半晌没有回应,正当她准备转身离去,从屋内传来拖洗摩擦地班的沙沙声,像是树叶触碰墙壁一般轻盈。 门被人拉开。 洛子初迅速地将手背在身后。 借着走廊上暖黄的灯光,模糊可辨站在门后的季栩成,脸上隐约有泪水滑过的痕迹,他的眼底闪过一丝慌张,口齿不清地问道:“有事吗?” 洛子初张了张嘴,很想问问发生了什么。 这想法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后很快就被她否决,她想季栩成也并不想被人看到他脆弱的一面。 于是她努力装作不经意地路过,徐徐地说道:“我下午出门的时候撞掉了你的鱼缸,对不起。” 想到那时莽撞的自己,洛子初羞愧地吐了吐舌头。 “那个——没事的。”季栩成轻声地解释道,贴着裤缝的手因为紧张而不由自主地握紧,他竟然不敢抬头看她。 “那个……”洛子初绽开一个笑脸,“明天刚好是双休日,我们一起去逛一下花鸟鱼市场怎么样啊?顺便我再买条鱼送你。” “啊?不用的——”季栩成惊讶地看着眼前的女孩,她灿烂的笑容美好得有点儿不真实,仿佛瞬间绽放的花朵,芬芳扑面。 “下午的事是我不对,你来以后我还没有送过东西给你呢,所以给我歌机会吧。”她捕捉到季栩成眼底的动容,像是石子激起波澜的水面,“就这样啦,明天早上八点出发,你早点睡吧,晚安。” 季栩成的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以至回过神时,眼前只剩下洛子初的背影。 [二] 大概是暴雨过后的缘故,第二天天气格外晴朗。 稀疏的晨光穿透白色的纱帘,朦胧的光晕中看得见跳跃的灰尘。 洛子初睁开眼,又闭上,视野中一片刺目的岩浆红。 他蓦地坐起身,突然想起昨天晚上和季栩成约好的八点钟要去花鸟鱼市场,一把抓过枕边的电子闹钟——8点32分。 已经过了约定时间32分钟。 洛子初忙穿衣洗漱,她的动作很快,以至走路的时候拖鞋会在地板上摩擦出一阵欢快的节奏。 季栩成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听到脚步声的他回过头来,没有表情的脸被窗外的光线涂抹出几分柔和,他看了洛子初一眼,犹豫着说道:“起来啦。” “哦,那你再等我一会儿。”洛子初微笑,明明是自己约的别人,她却睡过头了,微微有些囧意。 “嗯。”他回答。 目光在她身上有片刻的停留,一身简单休闲的出行打扮,白色t恤搭配浅蓝色牛仔裤,一双串珠凉鞋。最惹眼的是t恤背后的图案,是黄色的海绵宝宝,咧着只剩下门牙的嘴巴,随着洛子初走路的动作挤眉弄眼的。 季栩成把目光重新落到电视节目上,画面中的主持人正津津乐道地谈论着时事话题。 他开始无意地用手指拨弄遥控器上的键,嘴角冷硬的线条微微弯曲,表情是前所未有的放松。 楼下就是公交站,到花鸟鱼市场要经过四个站。 车上的人不多,他们选个靠窗的位子坐下。 “你昨天买的鱼是什么颜色的?”待会儿我一定找一条一模一样的送你。洛子初弯着眉眼说道。 就在昨天晚上,她还在犹豫拉着季栩成出来逛不是明智的,毕竟有那么一段时间,自己表现得不太待见他,说不上喜欢,只是不能容忍他在父母心中过分的重要,于是潜意识里把他视为一个侵略者。 当妈妈告诉她季栩成是个病人的时候,她忽然有些同情他,也同样理解了爸爸为什么给予他那么多的关心。 得知是自己乱发脾气撞碎了季栩成的鱼缸之后,她很内疚,忽然觉得自己像一个无理取闹的罪人,如果季栩成因为她态度恶劣反而越来越消极,那她的罪过就大了。 “黑色的大眼金鱼。” “黑色的?为什么喜欢黑色的啊?我觉得橘色的更好看些吧。” 季栩成没有解释,只是淡淡地微笑着。 二十多分钟的车程说短不短,一路上季栩成的话很少,倒是洛子初会不停地说着所见所闻和身边的朋友的趣闻逸事。 她好像有说不完的话题,季栩成大多数的时候都静静地听着,偶尔会心一笑。 很多时候季栩成都得不到共鸣,因为没有经历过所以难以体会,但是他愿意做一个忠实的听众,洛子初的故事带着阳光的味道,轻轻安抚着他的嗅觉。 和洛子初明亮美好的胜过相比,季栩成的生活则显得过于灰暗——记事起便生活在孤儿院,在需要与不被需要之间辗转。因为长相清秀,讨人喜欢,所以很容易被人收养,几日后,又由于个性孤僻最终被送回孤儿院了。 这样的事情发生了很多次,到最后竟已麻木了,就算有人愿意接他走,他也很难再像当初那样露出满脸希望的表情。别人眼中的季栩成——是多么渴望一个完整的家庭。 但这一切于他都是奢望。 他常想,如果一开始就不被喜欢、不被需要,也许就不会在被重新抛弃之后感觉全身冰冷,就不会小心翼翼地将希望全部寄托,只换来一次次的失望,如此重复着直到绝望。 没有可以依赖的人,没有温暖的事物,努力地挥舞着双手想要抓住什么,却能清晰地感觉到从掌心溜走的风。 这个世界像是蒙着一层白雾,看不清这个世界也看不见自己,只是感觉脚下还踩着坚实的土地,由此证明自己还活着,除了自己一无所有。 一无所有。 直到最近的一次。 那天,洛叔叔站在孤儿院的门口,挥着手朝他笑。 中年男人拉起他的手和蔼的笑着,露出和以前每一个接他的人一样的笑脸,然后问长问短,十分友善的样子。 季栩成的心里除了害怕还是害怕,他担心又是一场虚空。 可是,就像动物逃不过猎杀的宿命,他的人生已经被钉在那里,无法挪移。 [三] 花鸟鱼市场很喧闹,路旁有两列摊子。 除了花、鸟、鱼,还兼卖狗、兔子、猫这一类的宠物,因此里面的味道不怎么好闻。季栩成似乎对这里很感兴趣,一路走走停停。 洛子初也会跟着他驻足观看,原本是她见惯的小动物,他却可以用很专注的眼神盯上个几十秒,于是她也忍不住好奇。 然而,洛子初的目光大多聚焦在季栩成的脸上,他的眼底有光,一闪一闪,像是随时会迸发出来。 他们逛到一处店子的时候,洛子初突然呀的一声,她捂着嘴巴满脸惊奇。 季栩成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那是一只巨大的兔子,眼睛滴溜溜地转着,体形大得很梦幻,像掉入了爱丽丝梦游的仙境。它被关在一个大笼子里,转动着脑袋静静地看着来人。 “呀,好有意思。”洛子初忍不住探出手去,想要摸摸兔子毛茸茸的身体。 “别!”季栩成很快地拦住了洛子初的手。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对于新奇事物的恐惧衍生出强烈的自我保护,他道:“这么大的兔子会咬人的。” “怎么会,兔子都是很温驯的动物嘛。”洛子初依旧不死心。 刚好老板从里屋出来,笑呵呵地看着洛子初道:“还是男孩机灵,不过我家的这只可是很乖顺的哦,要是碰上别的就不一定了,小姑娘下次要小心哟。” “真的吗?”洛子初半信半疑。 毛茸茸可爱的兔子,即便是体型巨大应该也不会改变本性吧。“嘿嘿,小姑娘你喜欢这只兔子?你出个好价钱我就卖给你。” “呃,是很可爱啦,可是好大哦。”洛子初露出夸张的表情,用手比画着兔子的体现,在身前全出一个怀抱大小的圆。 季栩成忍不住掩嘴笑了。 “哈哈哈,你要我还舍不得卖你哟,这可是我养了好几年的。”店家说完,又往兔子嘴里喂了些吃的。 “嘿嘿,那我就不夺人索爱啦,我们是来看金鱼的。” “你们算是来对地方了,我们家的金鱼物廉价美,你们随便看。”店家咧着嘴角指着一旁的鱼缸说道,一脸得意的的表情,仿佛眼前的人遇上他真是幸运极了。 洛子初扫了一眼鱼缸里的金鱼,然后指着其中一尾白色的金鱼问道:“这个怎么样?” 身披淡白色外衣的金鱼有一个橘红色的脑门,仿佛是为了回应洛子初的赏识,它游得更加欢快起来。 季栩成凑上前去,看来白金鱼一眼后,指着一旁呆呆地漂浮在角落的黑色金鱼说道:“我觉得这个不错。” “啊?”洛子初不解:“它看起来呆愣愣的,而且没有白金鱼好看。” “呵——”季栩成轻声笑着。 从洛子初的角度看过去,他眼角的线条微微弯起来,挺直的鼻梁距离鱼缸大约五厘米的距离,鱼儿游来游去仿佛随时能亲吻到他的鼻尖,斑斓的灯光穿过水和玻璃懒懒洒在季栩成清秀的面容上。 与平日里截然不同的季栩成,褪去一脸落寞后的季栩成,精致的侧脸隐隐有了王子的光辉。 “它的眼睛大而有神,身子小得恰如其分,就算身边的伙伴再欢快,它也可以安然自得地待在那儿。这样的鱼儿或许看起来没有生气,但若换一个环境的话,一定能比白色金鱼活得久。” “是吗?”不知道为什么,这番话竟然洛子初联想到季栩成。 他就像是他口中的黑色金鱼——安静、落寞、不动声色,大多时候不说话,站在人群中一定不会有人注意到他。 可是,那也许只是别人的看法,对于洛子初来说——他的存在细微得就像一粒尘,却又明亮得仿佛一束光,有事脆弱孤单,有时又坚强自立。 最后,他们买了两条金鱼,取名小白与小黑。 小白是洛子初的白金鱼,小黑是季栩成的黑金鱼。用洛子初的话来说,小黑老是死气沉沉的,就让我的小白来拯救它吧! 季栩成于是付之一笑。 他们买了个较大的鱼缸,洛子初还细心地用鹅卵石和水藻将鱼缸布置了一番,认真的模样让人怀疑以后住在里面的或许会是她。 好景不长。 两星期后,洛子初的小白死了。 那天早上洛子初下楼来,看到鱼缸里的小白翻着肚皮飘在那儿,忍不住就感到一阵难过。 就像当初季栩成说过的,小黑果然活的比较久,它安安静静地待在水中,那双大而明亮的眼睛中仿佛含着晶莹的泪花。 可是鱼儿是没有泪水的。 事后,彭晏嘲笑洛子初感性,还一边没心没肺地说着揶揄的话。洛子初毫不客气地赏了他两记白眼,她没有和彭晏说的是——如果小白死了,那小黑怎么办? 孤孤单单的小黑怎么办? [四] 转眼暑假已经逼近,不过这没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松景这样的重点初中,暑假如果不安排补课的话实在是不合常理,这样的硬性规定也仅限于洛子初和季栩成所在的a班,彭晏所在的b班只用补一个月,c班则不用补。 好在阳川市是除了名的避暑胜地,夏天最后气温不超过28c,所以顶着太阳去补课也谈不上,因此抱怨则更是无从说起。可是莘莘学子们,无论是怎样的渴望自己的名字能出现在年级前十的榜单上,如果要拿令人喘不过气来的、永不休止的补课来换取,未免太过苛刻。 于是,一个月后洛子初逃学了。 编者各种理由请假偷得几日闲散,和补课后一身轻松的彭晏流窜于大街小巷所有好玩的地方,打电玩、逛街、坐在公园的长凳上吃雪糕,这样悠闲又轻松的度日让洛子初感到身心轻快。 成片的绿荫下,洛子初靠着长凳,耳旁静静流淌着彭晏mp4的音乐。eason的声音好像呢喃,轻轻袭来—— 明月光/为何又照地堂/宁愿在公园躲藏 不想喝汤/任由目光/留在漫画一角/为何望母亲一眼就如罚留堂 …… 孩童只盼望欢乐/大人只知道寄望/为何就不大懂得努力体恤对方 大门外有蟋蟀/回响却如同幻觉 shallwetalk/shallwetalk/就当重新手拖手上学堂 …… 透顶是随风摆动的香樟树叶,鼻尖缭绕着清新醉人的香气。眼前大片明亮的光线,被树荫隔绝在四米开外的地方,挤也挤不进来。 “喂,小初,你还不去上课?”彭晏难得地露出了紧张的神色,而且是为学习这样的事情,不过是因为关系到洛子初。 然而,洛子初却仿佛没有听到一般,仍旧闭着眼睛,嘴里轻轻哼着听到的音乐。 “我说——”彭晏拔下洛子初耳朵上的白色耳塞。 耳室徒然一空,有簌簌的风声突然闯赶紧来。 “嗯?”洛子初懒懒地转过头来,“干什么——” 彭晏看了她一眼,语重心长地说道:“明儿你还是好好去上课吧,你一三好学生整天跟我混个什么劲儿啊。” “你别妄自菲薄呀,你可是玩这方面的高才生。” “得了,你别贫我了。”彭晏伸手在洛子初的额际轻轻弹指,“你给我好好上课去。” “知道啦——”洛子初夺过彭晏手中的耳机,闭上眼睛继续哼着曲子。 与此同时。 洛妈妈提前下班,碰巧接到了洛子初班主任的电话,询问洛子初在家修养得如何。 “她不在家啊。”洛妈妈眉心突然一跳,“老师,怎么回事儿?” “咳咳,是这样的,洛同学前天跟我请假说生病了要在家休息几天。”老师的语气中加多了几分了然于心,加上那几声咳嗽,气氛顿时有些尴尬。 “这孩子——” 洛子初一向品学兼优,除了偶尔的倔脾气以外,从没让人操心过,她向来是知晓分寸的孩子,平日里玩得再野也绝对不会懈怠了学业,这次是怎么了? 难道? 洛妈妈闪过一丝不该有的担心,她强压下心头不切实际的猜想,安慰自己一定是她多心了。 在班主任的眼里,洛子初从来都是安分守己的优等生,所以才会毫不怀疑地签了洛子初的请假条。一想到洛妈妈或许因此而责怪洛子初,处于爱护好学生的心理,他十分善意地提醒洛妈妈,孩子补课心理压力大,犯些小毛病还是可以理解的。 洛妈妈忧心忡忡地挂了电话。 傍晚时分,洛子初回到家。 洛妈妈强忍着怒意什么也没说,只是不容拒绝地下了道命令——今后放学回家,不许再出去玩,让小成给你好好补课。 面色不善的妈妈,洛子初一眼便看出了端倪。让季栩成给自己补课,洛子初却不以为意。 事实上,洛子初已经有好一段时间没见着季栩成了。 即便在学校,碰面的可能性也小得可怜。洛子初和季栩成的班级虽然只是一个数字上的差异,可是地理位置却南辕北辙。明明都是重点班,学校却例外地把季栩成他们一班划分到教师办公的那栋楼。 季栩成也没有再和洛子初一起吃中饭,因为班级不同,课程和班级事物的安排也会不一样,何况季栩成还被老师委任为数学课代表,放学之后还要和几个同学去老师家温习功课。 如此一来,明明是同一屋檐眼下的两人。见面的机会却还不如同班同学。 因为这些原因,洛妈妈原本打算让季栩成给洛子初补课的计划也泡汤了,只能在惴惴不安中期望洛子初能自觉。 洛妈妈确实低估了自己的女儿。 洛子初是那种随时随地都清楚自己在做什么的人,她可以容许自己在这一秒偷懒,实在漏掉了课程,她也一定会挤出时间来补上,从不落后与别人。 所以,初一的期中考和期末考,洛子初都取得了不错的成绩。但是她不服气,因为年级前十的榜单上始终都有一个名字雷打不动地在她的名字上面,那个人就是季栩成。 第一名季栩成 第二名洛子初 第三名易昕 …… 后来,洛子初也不止一次地想,或许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冥冥中注定的一些事情,已经开始缓缓地显露出端倪。 他是她的亲人,他是她的朋友,那样显而易见的关系,她深信不疑。 然而,时间有那样巨大的力量,摧枯拉朽,水滴石穿,他们的世界在日月轮转的推移中渐渐展现出全新的面貌。 [五] 初二如期而至。 季栩成的班上换了班主任,他可以不再放学后去老师家里温习功课,却顺理成章地被洛妈妈要求给洛子初补课。 那天晚饭的时候,洛妈妈突然发现季栩成也在家,以往八点左右季栩成是不会回来的,于是问其原因:“小成今天怎么没在老师家里温习了?” 季栩成一本正经地放下筷子,抬头回答洛妈妈的问题:“今天回来班主任,现在不会像以前一样了,我以后会在七点左右到家。” 洛子初在一旁安安静静地吃饭,听到这话抬眼看了看季栩成,又看了看妈妈。 洛妈妈灵光一闪:“这样也好,以后你也可以多些时间和子初交流下学习了,她就是没你用功。” “哦——好。”季栩成看来洛子初一眼,继而有些心虚地说道,“其实,子初的成绩也很好。” “要我说,考多少个第二都比不上一个第一。”洛妈妈原本只是谦虚的话语,听在练习册的耳朵里却分外刺耳。 “用不着这样吧,我的成绩很让您失望吗?”洛子初不服气地斜着眼睛。 “不要说你一两句你就不爱听。” 洛子初轻轻地哼了一声。 季栩成沉默着,忽然觉得该说些什么来打破这因他而起的尴尬,他想了想,于是道:“子初,这次的数学竞赛,你报名了么?” “当然报了啊,怎么了?”说出话来她才觉得自己的口气有些盛气凌人,其实她并没有生他的气,只是他这样一问,对爸爸妈妈的怨气就自然而然地发到他身上了。 “呃——没什么。” “哼,你是在提醒我这次要和你好好比吗?”她就是看不惯他的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洛子初决定怄气到底。 “没有的事,我本来打算告诉你我们老师给出的考试范围,但又觉得你会不会需要,所以……”季栩成慌忙解释着。 洛子初看着他紧张的神色,心里不禁生出几许得意,她扬了扬下巴,徐徐道:“我干吗不要,我可不想每次都输给你。” “嗯,那好。”季栩成点了点头,想了想道,“我一会儿把我的资料书给你吧。” “给我,那你呢?”洛子初挑着好看的眉。 “你先用着,不用担心我。”他微微笑起来,其实只要能为她做一点儿事都是好的。 夏天的傍晚,有微风徐徐从窗外送入。 窗台下的书桌旁,洛子初正托着下巴时不在纸上写写画画,似是遇上了难处,她懊恼地扔下笔,拧着眉看着眼前的那道数学题无从下手,手边的草稿纸上是密密麻麻的数字。 “当当当……”颤巍巍的敲门声传来。 “进来吧。”洛子初转过身,看见站在门口的季栩成,说了句,“是你啊。” “嗯。”季栩成走近她,将手中的资料书搁在她的书桌上,也不着急坐下,交代道,“里面的重点部分我都标出来了,你自己看吧。” 洛子初百般无聊赖地接过,随便翻了几页,都是笔记,清秀的字体布满了整个版面。她不禁有些佩服他,边听讲还要边做这么详细的笔记,一定花了不少工夫。 “笔记做得真好,谢谢了。”她由衷地夸赞道,抬起头朝着季栩成粲然一笑。 季栩成第一次这样细致地打量洛子初——浓密的睫毛下,那双乌黑的眸子盈满笑意,淡淡的月光自窗外倾斜,在洛子初美好的侧脸上细细涂抹,她莹白澄净的面颊似是发着光。就是唯独的这一次,他的心“咯噔”了一下,才发现她转动凳子后,竟与自己离得那么近。 他急忙退后,表情有些慌乱:“那,我下去了。” “呃——等等吧,我有道题卡住了。”她一脸无辜地看着他,“想了本田也不知道怎么解,实在难住我了。” 他往后退了几步,想了想,问道:“呃,哪一道?” 洛子初起身将凳子让给季栩成,然后又从一旁搬来另一张凳子挨着季栩成坐下,抬手把那道题指给季栩成看:“喏,这里。”她又拿过一旁的草稿纸,“我解到这里就不知道怎么解了。” 听她说完,他开始埋首认真地算题。 可是,她坐得那样近,低下头便可以闻到她发间的香气,混合着夏日夜晚的冰凉,沁人心脾。 讲题的时候,他喜欢把疑点一一指出来,她的手总是不经意间碰到他的,这让他坐立不安,只能不动声色地挪一下位置。为了确认她是否听懂,他总是会抬头,于是难以避免地四目相对,他又匆忙转过头去,下一次便不会再抬头。 所幸他所讲的洛子初都能明白。 于是,如坐针毡的五分钟后,季栩成走出来洛子初的房间。 他背靠着走廊的墙壁,修长的手指贴上自己的胸口,心跳频率如同仲夏夜晚的蝉鸣,急促连绵,久久难以平复。 他问自己,究竟是怎么了? 可是,没有人回答他。 只有那窗外温柔的月光,像是在诉说着什么一般,静静地流淌。 洛子初坐在窗台前,心满意足地写好最后一个数字。 她的脑海中缓缓浮现出一个问号——为什么季栩成这么容易就解出来了? 难道真像妈妈说的,季栩成比她聪明,就算靠一百个第二也无法和第一比,所以她洛子初,就是不如季栩成? 收拾好书本后,她一脸懊恼地扑倒在床上。 不行不行! 这次数学竞赛,一定要好好表现,她怎么可以被季栩成一直踩在脚底下? [六] 八月,市里举办初中数学竞赛。 洛子初在之前的一个月里,全部精力用于备考应战。为了能与季栩成奋力一搏,她整天抱着厚厚的复习题册子,奋笔疾书,拒绝了彭晏的无数次邀请,孤注一掷地将所有与玩有关的事物通通抛开。 那个下午,洛子初在考场里下笔如有神助,一路解下来,竟没有一处停顿。 从考场出来的时候,季栩成正在外面等她。 远远看过去,他微微低首,身后背着双肩背包,斜斜抵着身后的柱子,手中捧着一本书,暖黄的光线,将他的身形镂刻出完美的影子。 洛子初重新托了肩上的书包,朝季栩成跑去。 “嘿!”她拍了一下他的肩。 “来啦。”他合上书,“都好了?” “嗯,我们走吧。”洛子初说完,便迈开了步子。 突然,她的胳膊被季栩成拉住,他的眼睛亮亮的:“把书包给我吧。” “干吗?我背得动啊。”洛子初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他的脸上很快闪过一抹不自在,抬手不由分说地拉下她肩上的书包,然后快步离去。 洛子初忙追上去,他走得真快,她都快跟不上了。 “季栩成,你脸红个什么劲儿啊?”她敏锐地发现了他的异样,嘴角勾起好看的弧度。 “……” “呃……你在害羞啊,季栩成?”好不容易逮着他这样不经意的小动作,她怎么会那么轻易放过他? 果然,他的神色更加不自然了:“快点儿回家。” 洛子初咯咯笑着,背着手转了个身,面对季栩成倒着走:“季栩成,我这次可以赢你哦。” “赢我?”他疑惑地看着她。 “嗯,你这次踩不着我了。” 季栩成失笑,为她蹩脚的比喻。 “季栩成,你从不担心我会超过你吗?” 季栩成一愣。 他不是从没担心过,事实上,他担心的远不止这些。 之所以这么拼命地学习,也只是为了证明他也可以好好地活着,甚至活得优秀。他希望有一天可以真正地独立,不必再寄人篱下,用自己的双手打拼出财富,拥有一个完整的家庭。他一定不会让他的孩子和自己一样,他会给他最好的,就像洛子初一样幸福。 “不会,因为你一直都比我优秀。”他是真的这样觉得。 洛子初眯着眼睛哼了一声,那慵懒的模样像一只狡黠的小猫,乌黑的秀发被抹上一层霞光,闪烁着蜜一般的光泽。 “你这样说我一点儿也不会高兴,除非我真的赢了你。”她扬起尖细的下巴,摆出一副挑战者的摸样。 季栩成笑了,微微垂首,额前细碎的刘海便挡住了眉目。他想如果还不说些什么她一定会觉得自己在敷衍她,于是说道:“你这样说不算数,到时候成绩出来一切都见分晓。” “嗯!说吧,如果你输了怎么办?”她的眼睛亮亮的,“如果你输了就要带我去玩把,陪我去蹦极,他们都害怕,一直都没人陪我去。” “蹦极?那是什么?” “是一项极限运动,从40米高的地方往下跳,体验飞速坠落的刺激。” 季栩成想象着那一幕,却无法勾勒出完整的景象,索性不去想,他反问:“好。那如果你输了呢?” “你说吧,只要我办得到的。”洛子初信誓旦旦。 季栩成歪着脑袋,一时间脑子空空的:“还没想到。” “那等你想到了就跟我说。” 竞赛的成绩很快就出来了。 那天,站在办公室里,洛子初有些紧张,从前的任何一次考试都没有让她如此紧张过。 “这次竞赛大家都辛苦了,成绩终于出来了,洛子初同学你排在第四名,易昕你是第六名。”老师推了推眼镜,将两份证书交给洛子初和易昕。 第四名?洛子初的心一下子被提起来:“谢谢老师,那,在我前面的都是哪些人呢?”她暗暗许愿季栩成一定不要超过她啊。 “这个——排在你前面的是阳川初中的同学,还有一个是我们学校的,一班的季栩成同学。”老师扶了扶鼻梁上的那副黑框眼镜。 “果然啊。”洛子初喃喃道,她又输了,季栩成的名次居然又在她前面,看来她一直都小看他了。 老师见洛子初突然有些失落地低下头,于是安慰道:“洛同学也不要失望,毕竟这么多人参加竞赛,能拿这个成绩已经不错了。” “老师,那季栩成排在多少名?”洛子初仍旧不死心。 老师露出一脸得意:“说来真是值得骄傲啊,季同学居然获得了全市第一,真了不起!”他激动地说着,完全没有注意到洛子初的脸上随之而来的大片阴影。 这么说,她的计划又泡汤了,而且她还答应了一个条件。 回到家,洛子初直接闯进了季栩成的房间。 男生正在坐在窗台上看书,看着风风火火的女生,露出一脸疑惑。 “说吧,你有什么要求。”洛子初把书包甩到季栩成的桌子上,毫不客气地坐上房间唯一的一把椅子。 季栩成慢吞吞地合上书本,依旧坐在窗台上,只是转了个身面朝洛子初。 “还没想到。”他露出一脸坦然的神情。 “没想到也要给我想,哼!”洛子初一阵恼火,想到自己那天的信誓旦旦,就觉得滑稽好笑。 他蹙了蹙眉:“真的没用,难道随便说吗?” “那就随便说。” 季栩成凝眉沉思。 “快点儿,不然就不算数了。” 季栩成抬眼,看着洛子初徐徐道:“想不到,不如你陪我去蹦极吧。” 就像听到一个笑话,可是这个笑话又实在太冷,所以洛子初没笑出来,可是她的表情却那样奇怪地顿在那里。微启樱唇,一脸震惊。 “喂,季栩成,你是在安慰我吗?” 她总是有本事把事情弄复杂,季栩成想。还是在她眼里,自己就是歌心思缜密、头脑复杂的人?他从窗台上下来,站到洛子初的面前,躬起身子,用手撑着膝盖,看着她依赖你无奈:“你是觉得,我胆子还不如你大?” 第三章 时间 时间被碾碎,碎成一粒粒的水晶,我将它从漏斗般的回忆里倒来转去,每一个切面都映出我爱你的样子。 [一] 洛子初和季栩成约定好要早起一起去看暮山的黎明,据说那是整个阳川市最美的景色。 除了景色是阳川一绝外,处在半山腰上的游乐场所也很吸引人。如果只是单纯想锻炼身体,可以登山去看山顶的日出和日落;如果看美景,便可以乘坐缆车睥睨深渊沟壑;想要更刺激一点儿的运动,不妨挑战皮划艇激流或者蹦极。 从阳川东到暮山景区需要左两个小时的车。 因为起得太早,洛子初轻轻地靠在椅背上睡着了。轻柔的呼吸不时吹向季栩成的脖颈,带着花朵初绽的香甜,她的脑袋最终停靠在他的肩上。 车辆平稳地行驶在高速公路上。 季栩成安安静静地坐着,手中拿着一本书,洛子初歪倒在他的肩上,她栗色的长发一边散落在他洁白的t恤上,一边勾勒出少女美好的侧脸,淡青色的天光从窗外照进来,落在女孩的脸上,浓密的睫毛在细致的皮肤上投下浅浅的影子。 她的脑袋一有滑下来的迹象,他便温柔地伸手将它揽上自己的肩。 “哧!”汽车猛地刹车。 季栩成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倾,洛子初的脑袋便毫无预兆地离开了他的肩膀,只听到一声骨骼错位的脆响,她“呀”了一声,恍然从睡梦中醒来。 “呜,搞什么嘛!”洛子初哭囔着,没天理,为什么要被这样猛烈的撞醒? “怎么了?没事吧。”季栩成扶起她的肩膀,皱着眉头询问道。 “脖子扭了。”洛子初歪着脑袋,师徒缓解那种不适感,可是她只觉得整个脑袋就像要从脖子上掉下来似的,想想就觉得不寒而栗。 “我看看,能直起脖子吗?” “不行,好痛啊!那司机叔叔怎么开车的嘛?” “别动了,我帮你推一下。”季栩成扳过洛子初的肩膀,用拇指沿着她的后颈上下推动。 “咝。”洛子初疼得吸了一口冷气。 季栩成一抬头,便看见她吃痛地拧着眉毛,想到刚刚发生的事,忍不住笑起来:“呵——” “笑什么?”洛子初无力地问道。 季栩成正色,手术认真地动作着,道:“没什么。” 他说话时的气息扫过洛子初的后颈,那一块皮肤顿时感受到一阵温热,她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栗。 两人都不说话,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尴尬,为了打破这样的尴尬,洛子初于是问道:“季栩成,你怎么会推拿的?” 他沉思片刻,然后徐徐道:“我身体不好,小时候经常摔跤,没人照顾我,只有自己来,慢慢地就会了。” “孤儿院没有其他人吗?院长什么的啊。” “只有几个阿姨,有好几十个小朋友,她们照顾不来。” “有那么多人吗,一定很热闹吧。”稍稍感觉到舒适些,洛子初回过头来。 “我三岁的时候被孤儿院收留,期间被好几户人家领养过,每一次回去,都是不一样的面孔。”他说话的时候,嘴角有一抹无奈的浅笑,细长的眼尾仿佛藏匿着什么,微微闪动着,在眼底轻轻跳跃。 强迫自己努力去融入一个家庭,一次次承受被抛弃的孤单,最需要人关怀的年纪里,身边从未有一个全心爱护他的人。她仿佛看见一个瘦小的身影站在茫茫人海中寻觅,身边是川流不息的人群,黑白电影一般的画面,连空气都显得冰冷。 胸口没来由地一阵酸楚,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忽然就觉得无力。 就在这时,司机大叔不耐烦的声音忽地响起来。 “你们两个小家伙还下不下来,再不下来我就走了。” “来了。”季栩成从位子上站起来,走了几步发现洛子初还坐在位子上,他看了她一眼,又折回去,“怎么了?还是不舒服吗?” “呃,腿睡麻了。”她回过神来,胡乱找了个理由。 “那我扶你。”他不由分说地走过来,扶住她的肩膀。 于是,她也不得不装出一副行动不便的样子。可是靠在季栩成肩膀上的感觉一点儿也不坏,准确的说,感觉很好,她仰起头,男孩精致的侧脸在泛白的清晨被渲染出一层淡淡的光华,她第一次发现他其实长得挺好看的。 下了长途巴士,眼前是暮山的大片花海,沿着地平线漫出一层层淡白金黄的色泽,漫山遍野的黄桷兰,是暮山盛名远播的别样景致。 它绽放了那日黎明的温暖日光,也绽放了那个少女一季的怦然心动。 天很快就全亮了,他们没能赶到山顶看日出。 于是满怀期盼的洛子初,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日光渐渐泛滥了整片天空,直到太阳呈现圆满的形状。她站在半山腰上一脸的失望。 “别失望了,喝口水吧。”季栩成从背包里拿出准备好的矿泉水,递给洛子初。 她拧开盖子喝了一口,悻悻地撇嘴:“没想到起那么大早还是没赶到。” “下次再来的话,前一天晚上可以在山顶露营。” “好哇!”洛子初顿时笑逐颜开,为他的提议欢欣不已,“那下次还是你陪我来吗?” “呃,到时候再说吧。”也许,她不是每一次都需要他。 洛子初微微有些失望,但这不同于错过了日出,胸口堵堵的,这算不算是拒绝?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再一次露出那样慵懒狡黠的神情:“不如这样,如果下次我能考得比你好,你再陪我来。” 其实,谁考得比谁好,这似乎已经没有悬念了。 季栩成微微挑眉,在想她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只见她轻咬着下唇,微微有些害羞的模样:“如果下次,我还是输给了你的话,作为惩罚,那我再陪你来好了。” 脸皮已经变厚了。 他惊喜于她的小聪明,却又不敢表现得太过欣喜,于是有些别扭地转过头去,只轻轻地“嗯”了一声。 就在这时,一对情侣停在他们面前。 其中的男子走上前来,看着季栩成微笑着问道:“请问,你们知道休息处在哪里吗?” 他们问的是处在暮山半山腰的休息点,季栩成自然是不知道的,洛子初于是上前:“我们刚好也要去那里,我为你们带路吧。” “真是谢谢了。”问话的男子喜形于色。 一路上到时不清静,那对情侣有说有笑。 山路虽然修得很好,但是因为太过陡峭,洛子初停停歇歇间,便与季栩成和那对情侣隔了好一段距离,一个拐弯,季栩成就不见了。 她无奈地起身,想要加快步子,心急之下一不小心崴到脚了。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传来,她只得听下,坐在一旁的青石板上休息,躬着身子揉脚踝,痛得她全身发麻。泄气地将季栩成在心里咒骂了好几遍——臭季栩成,跑那么快干吗! 不一会儿—— “子初。” 洛子初抬头,眼前是已经模糊得不成样子的季栩成的脸。 “怎么搞的?”季栩成又好气又好笑,怎么他才转了个身,她便出了状况? “你走那么快干吗。”她的声音隐有哭腔。 原来是为了追他吗? 他低下头,忍不住笑起来:“对不起,现在怎么办?” 洛子初一脸怨怼地看着他,她的眼神好像在说“你看着办吧”。 季栩成叹了口气,转身蹲下,背对着她,侧过脸说道:“上来吧,我背你。” 既然他都诚心诚意地开口了,洛子初自然不会客气。 这样说未免有些“奸诈”,可是趴在他的背上的时候,她渐渐淡忘了痛楚,不用再那么拼命地要追赶上他,可以这样近在咫尺地挨着他,那么崴到了脚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这是今天第二次,他们如此近距离的接触,她的脸贴着他的背,他的心跳和着她的呼吸。耳旁是叽叽喳喳清脆的鸟鸣,像轻轻哼着一首歌。 几分钟后,季栩成看到了那对情侣的身影。他们站在不远处,看到背着洛子初的季栩成时,露出惊讶的神色。其中的女孩还快步地赶过来,满脸关切地询问着发生了什么事。 季栩成解释着说是脚崴了。 女孩自责不已,毕竟稍微有责任心的人,碰上了这种状况都会感到过意不去。受伤的孩子还比他们年幼,总算是他们的疏忽。 这时,洛子初抬起头来,努力绽开了一个微笑,看着女孩道:“不要紧的,休息区有医务室,到上面擦点药酒就好了。” 暮山腰的休息区。 洛子初在医生的推拿下,疼得死去活来。整个休息区的病人,就属她喊疼的声音最大。 不过,带洛子初推拿的医师一点儿都不温柔,根本不会因为病人喊疼而减轻力道,连和他们一起来的女孩都看不过去,忍不住提醒道:“医生,您轻点儿。” 结果,那五大三粗的医生十分拽地回了一句:“要不你来?” 会的话还找你干吗? 基于那位医生实在太不客气,洛子初也懒得跟他客气。 于是,她喊疼的声音越来越大,医生终于受不了了,不得不妥协道:“小姑娘,待会儿疼的话你还是用说的吧。” 站在一旁的女孩忍不住掩嘴失笑,转身来到季栩成身边,一脸促狭地说道:“你的小女友还真是可爱啊。” 季栩成的脸一下子红到脖子根,解释道:“你误会了,她不是我的女朋友。” 他的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病房内,却足以让任何一个人听见。 “哦——”那女孩打量了一下季栩成,又转过头去看洛子初,只见她抱着膝盖呲牙咧嘴的,似乎没有注意到这边的情况,“可是,我觉得你们两个好般配哦。” “好啦,好啦!你八卦的毛病又犯了?”女孩的男友忍不住打断她,好笑地说道。 洛子初一下子没了声音,她靠着病床,目光落在季栩成的脸上,表情从最初的错愕逐渐变得复杂,她忘了去跟医生较劲,她忘了腿伤还疼,像是从长久的失忆中醒来;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呢? [二] 他们再山顶的餐厅吃了中饭,又休息了一会儿。 因为腿伤的缘故,洛子初不能玩蹦极,她嚷嚷着说要试试,季栩成没准。 洛子初横了他一眼,不悦道:“你是不是还真喜欢上管着别人的感觉了?” 季栩成没话说,他揣摩不出洛子初话里的意思,因为明明觉得是玩笑的话语,她却用一本正经的口气说着。 “可是我这人最讨厌被别人管着!”她继续说着,完全没注意到季栩成微微暗淡下去的脸色。 “就算我没资格管你,你也别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哼——”洛子初撇过头,蹙着眉头看向不远处绵延的群山,她手捧着奶茶杯,牙齿却不安分地把吸管一咬再咬。 洛子初感觉到身边的季栩成撑起身子,忍住好奇不朝他那边看,大概过了五分钟的时间,身边又有人坐下来,眼前突然多出了一只手,修长的手指间夹着一根吸管。 “都咬成那样了,还怎么喝?”他淡淡地说道。 洛子初松口,看了眼被咬得伤痕累累的吸管,心里暗暗叹了口气,若无其事地接过季栩成手中的吸管,替换了旧的。 季栩成,现在的你,又怎么能体会我的心情呢? 因为腿伤的缘故,洛子初什么也不能玩,两个人并没有在休息区逗留太久。 洛子初的脚崴得有些厉害,连走路都成问题,她很辛苦地勉强走着,连季栩成都看不下去了,冷不防他蹲下身:“我背你吧。” “开什么玩笑啊,下山的路很危险的。”山路很陡,一不小心,他们都会滚落下去。 “不要紧。”他依旧保持蹲着的姿势,声音低低地传来,令人莫明地心安。 “那,实在不行我可以走的。” “嗯。”他轻声应道。 他背着她走左厘米宽的山道上,此时路上的游客很少,可以清晰地听见枝叶摩挲的沙沙声。 “季栩成,我不喜欢你像我爸妈一样跟我说话。”她边说边敲了敲季栩成的肩膀。 “嗯,我知道。” “你不知道。” “你对我的抗议那么明显,我能不知道吗?”他自嘲道。 “你生气了吗,季栩成?” “我不会生你的气。”他随口应道。 听了他的话,洛子初情不自禁地勾起嘴角:“季栩成。” “嗯?” “你的名字是这样写的?”她说完,边用指尖在他的背上比画着,边念出声,“季——栩——成。” 他静静地感受背上传来的轻柔触感,缘着那一条条令人颤栗的轨迹,渐渐浮现出一个暧昧不清的名字——洛子初。 他的脚步一顿。 “我写得对吗?”她俏皮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没有得到回答。 他忍住澎湃在胸口的一阵阵悸动,复又抬起步子。背对着她,他可以放肆地勾起嘴角:“洛子初。” “嗯?”她紧张地等待着,想听听他会说些什么。 “你不会写我的名字?” 想捶墙。 洛子初咬咬唇,拍了拍季栩成的肩膀:“放我下来。” “脚不疼了?”他顿住脚步,疑惑地问道。 “不疼。” 他乖乖地放她下来。 脚踝处隐隐作痛,洛子初面不改色地朝前走,一拐一拐走得很是艰难,即便如此,她也不想再被他施舍同情的同时还承受变相羞辱。 这个人,他是不是神经大条? [三] 热热闹闹的期末考变成了一个小插曲,当班长在讲台上宣布,这个暑假学校会组织夏令营的时候,全班都沸腾了。 这个时候,洛子初才刚刚走进教室,走在楼梯上的时候她就听到欢呼声,此时她看着全班同学欢呼雀跃的模样,目光锁定在黑板上的几个粉笔字写的大字:暑假夏令营,7月中旬火热出行。顿时明白过来。 “小初,看到没,这个暑假居然不补课,要去夏令营了!”易昕把黑眼眶眼镜摘下来,露出因为兴奋而闪着光的漂亮眼睛。 “看到啦。”把刚买回来的矿泉水递给好友,“真的不补课吗?该不会回来后继续补吧。” “不会哦。”后排的体育委员突然凑过来,“这个是自愿的,洛同学会参加吧?” “全校都去吗?”一想到这一点儿就顿时丧失了兴趣。 全校都去的话,那该多无聊,那就不是夏令营了,干脆说是去赶集吧,人多得就像下饺子,老师一定又把同学们牢牢地捆在一起,划定界限,这不许去那不许去。 “当然不了,这个是自愿,不是以班级为单位的,去之前要自己找几个好朋友组成小组,吃饭问题就自己解决啦!”体育委员说完,打了个响指。 “真的吗,太好了。” “所以说,洛同学和易同学有没有兴趣和我们一组呢?”她说完指了指其他几个女生。 洛子初看来易昕一眼:“怎么样?” “如果以个人的身份参加的话,我们就可以和彭晏一组了。”顿了一下,易昕皱了皱眉,“天哪,我觉得这是噩梦,我们还是和班级在一起吧。” 洛子初知道她一定是又想到了蔡婷婷——彭晏喜欢的人,易昕的宿敌,至少目前看起来是这样的,洛子初打算随她去,于是看向体育委员:“那我们报个名。”突然想起什么,她急忙喊道,“等等——” “怎么了?”体育委员放下笔。 “我们能过几天再报吗?”洛子初笑道。 “怎么了?”易昕凑过来。 “我突然想起来,如果季栩成想去的话,我们得组上他啊,晚上我去问问他。” “这样啊——”易昕露出有些苦恼的表情,“如果是这样,那我们还是把彭晏也组上吧。” “他要是带着蔡婷婷怎么办?” 易昕挥了挥拳头:“那他就死定了。” 晚上回到家,洛子初问季栩成想不想去夏令营,他犹豫了一下。 正好这时爸爸从楼下上来。 “学校要组织夏令营么?” 爸爸的脸上挂着喜悦的微笑,他很久都没回来,难得看到这两个孩子有商有量的。 洛子初点了点头:“嗯嗯,而且还是以个人为单位的,如果阿成参加就可以和我们一组了。” “那好啊,小成,你是个男孩子,交际一定要广嘛。”洛爸爸顺势坐下来。 季栩成原本打算暑假的时候去报个补习班,现在连洛叔叔都这么说了,他也不想犹豫了,于是点了点头:“好的。” “那就这么说定了,到时候我们一组,太棒了!”洛子初拍了拍手。 据说这次的夏令营地点可是暮山,而且她还上网查过,那几天里会有英仙座流星雨,运气好的话说不定会碰上。 [四] 夏令营的日子很快便到了。 因为是自愿报名,很多人都宁愿自己去也不跟着学校,因为学校还要收费,除了安全也找不出别的好处。 原本洛子初他们也不想报名,但由于她和易昕都是班干部,老师说一定要他们支持学习工作,好吧,其实反正都是要去的,那几十块钱也不是多大的事儿。 所幸,季栩成也是班上的干部,这样一来,除了彭晏,他们三个都没有怨言。 时间是7月15号,一大早,体育委员便打电话给洛子初,其实女生方面应该是作为副班长的易昕来张罗,但是她们这个班的体育委员太过热情,硬是包揽下所有的事儿,易昕也乐得轻松。 九点在学校**,洛子初赶紧爬起来洗漱,正打算去季栩成的房间通知他,却没想到他早就起来了,正在饭厅吃早餐,他的手边放着一份报纸,正看得入神,暖暖的光线打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 听到动静,男生从报纸上移开目光,专注的眼神还来不及闪现出别的神采,显得分外动人:“起来了吗,快来吃早餐吧。” “哦,好的。”洛子初匆忙转过身。 7月中旬的天气还算不上酷热,他们在学校操场**,坐了两个多小时的车到达暮山。因为是下午,山道上零星没几个人,昏黄的暮色染上地平线,不经意地泼上一层金黄。 又爬了四十分钟到达山顶,四周环绕着葱茏的大树,穿过树林,来到了今天的目的地,眼前突然豁然开朗,一大块空地,远处暧昧朦胧的景色尽收眼底,头一抬便可以看到整片天空。 “希望今天晚上有流星雨啊!”洛子初喃喃道。 “啊,今天有流星雨吗?”易昕本来在清点人数,听到洛子初在那儿自言自语,突然凑过了脑袋。 “嗯,今天凌晨,英仙座流星雨。” 耳尖的女生很敏锐地捕捉到洛子初的话:“真的吗?” “嗯,今天凌晨。” “这趟没白来。”易昕狠狠地点了点头,继续去忙她的事。 洛子初在几个同学的帮助下打开帐篷开始安营扎寨。 远远地她看见季栩成正四处张望,因为不是一个班的缘故,季栩成没有和她们在一起,原本还担心他因为性格冷淡恐怕组不到同学,可是洛子初显然不够了解季栩成,要知道性格冷淡有时候在别人眼里并不是孤僻,而是沉稳。 她朝季栩成招了招手,男生显然没有看到她,移开目光躬着身子帮旁边的同学安帐篷。 洛子初和易昕打了声招呼,朝季栩成那边走去。 “阿成。” 季栩成回头,看到是洛子初,扬起一个微笑:“刚找了你半天,你去哪儿了?” 洛子初看他傻傻的样子忍不住想笑:“是你太笨了,我跟你拼命招手你都没看到。”瞥了他一眼,“走,我们去那边吧。” “嗯。”他答应道。 他身边那些刚才还忙着扎帐篷的男生突然发出了起哄的声音:“阿成,不错啊。” “忙你们的吧。”他扬了扬下巴,随即拎起自己的旅行包,那个动作十足的帅气。 男生们却不依不饶,对着洛子初和季栩成的背影猛吹口哨。 “你别介意。”季栩成突然道。 “什么?” 他看到她丝毫没有注意到的样子:“刚才他们……算了,没什么。” 洛子初见他欲言又止,于是道:“我怎么会介意,你不像刚来我家那样忧郁了,我很为你高兴。” 季栩成看向她,她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眉眼都生动起来,说不出的好看。 易昕早已忙完了,正在铺床布,天色渐渐暗下来,是该开饭了。 彭晏在这时赶过来,满头大汗。 空地附近有路灯,据说晚上八点左右会关闭,他们得赶在八点之前做晚饭,生火却又是一桩难事。 这时,易昕发挥了她的领导才能,开始指挥起来:“彭晏你和季栩成两个人去管理处提水,我和小初去捡干柴,开工。” 四个人开始各忙各的。 空地的后面是一大片树林,地上有枯树枝,所以,捡柴这事儿一点儿也不难,不一会儿,两个人便捡了满满一袋子,回到营地的时候,有好几个小组已经开饭了,易昕和洛子初忍着饥肠辘辘开始生火。 季栩成和彭晏很快就取来了水,几个人都是第一次做饭,所以免不了手忙脚乱,到最后一个个菜都做得像铁板烧,黑糊糊的。 “你们两个女生居然不会做饭,还是不是女生啊。”彭晏抱怨道。 洛子初不服气地说道:“喂,谁说女生就一定要会做饭啊,我们这不是在慢慢学嘛。” “我说,番茄炒蛋炒得像炭烧番茄,你们也太有本事了吧。” “净说风凉话,你能耐,早知道让你来做。”易昕也愤愤不平。 季栩成在一旁但笑不语,自顾自地盛了一碗饭,然后尝了一口,赞赏地点了点头:“嗯,味道还不错!” “真的假的?”彭晏半信半疑地拾起筷子。 “好歹你别吃啊!”易昕按住彭晏的手。 她咱们能拗得过彭晏,男生的力气大,三下两下就摆脱了易昕的钳制。 吃了一口之后,他表情古怪地嚼了嚼:“好像真的还可以。” 易昕这才心满意足地瞪了他一眼。说说笑笑,这一顿饭吃得也算开心。 就在这时,不开心的事情上场了。 蔡婷婷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手中还端了一个饭盒,她面带笑容地在彭晏身边坐下。 “你怎么来了?”彭晏看着眼前的女生,一脸无奈。 “我来看你吃得好不好啊,顺便让你尝尝我的手艺。”说完她把饭盒打开,洛子初看得分明,连季栩成的眼睛都亮了。 而易昕的眼睛则开始冒火。 那是一份糖醋排骨,做得绝对比易昕和洛子初做的任何一个菜都好看。 “大家尝尝吧。” 彭晏第一个动筷子,尝完咂了咂嘴巴,看着季栩成道:“阿成,你也尝尝。” 季栩成点了点头,拾起桌上的筷子。 就在这时,洛子初的肚子不争气地响了一下,想到自己跟易昕是同一阵线的,不禁有些讪讪的。 蔡婷婷顿时笑得花枝乱颤:“小初你也吃啊,不要客气。” “小初是女孩子,怎么能吃这种东西,阿成,咱们两个搞定吧!”彭晏朝季栩成挥了挥手。 “小初,你不是说今天晚上有流星雨吗?咱们赶快去找个地方吧。”易昕拉起洛子初的手,不由分说地把她拉起来。 洛子初看了季栩成一眼,说道:“那,阿成,你们收拾碗筷吧,我们找好了地方喊你们。” 季栩成好脾气地点了点头。 洛子初被易昕一路拉到一个偏僻的小坡上,这里的月色刚刚好,没有人工照明的污染,大自然呈现给人的是最纯洁的姿态。她索性躺着脚下的草地上,月光淡淡洒遍这小坡的每一个角落。 “小初,你说为什么彭晏那么喜欢她,而我却那么不喜欢她?”易昕也学着洛子初的样子躺下来。 “这得问你自己了。” “我也不知道。”易昕嘟哝道。 洛子初抿唇一笑:“我知道,你不是讨厌她,只是有点儿不甘心而已。你只是觉得她配不上他,你只是把他的好当成习惯,他在你心里已经是个完美无缺的人,你就是觉得他的女朋友也应该是个绝不能比你差的女生。” “这一切我都明白。” “小初,你会不会觉得我有点儿无理取闹,其实我不该管彭晏的。” “别那么想,他不会怪你的。” “嗯,我也这样觉得,不然我也不会去跟他胡闹了。”她好像忽然放宽了心,“打电话给阿成吧,我们三个人一起看流星雨。” “不喊彭晏吗?” “不喊他了,有人陪。” “那——我手机没带来,你打吧。” “好。”易昕说完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刚想给季栩成拨个电话,却已经有人拨过来了,她按下接听键,“喂?这样啊……好的……我马上来。” “怎么了?” “班主任说有个女同学不舒服,让我陪她一起去看看。” “没有别人吗?” “不知道呢,哎,谁让我是副班长呢,我给季栩成打个电话,让他过来陪你吧。”她说完给季栩成打了个电话,告诉他位置,便挂断了。 因为这里离营地不远,所以不一会儿,男生修长的身影便显露在月色下。 易昕拍了拍后背:“好了,我过去看看,待会儿过来。” [五] 不知为何,洛子初的心跳有点儿快。 月色,星空,微风,还有季栩成,这一切都刚刚好,这一刻她也终于确定了自己的心意,是的,她喜欢季栩成,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已经记不起了,可是此时此刻,心跳在拼命提醒她这个事实。 她从草地上坐起来,看着月色下静静的他的身影:“你来啦。” 他递给她一罐东西:“喷点儿这个吧。” 她闻了闻,香香的,原来是驱蚊水:“你比我还细心。”她说完,连忙往身上破了喷。 “是你太粗心了。”他毫不客气地说道,“如果要等到大半夜看到流星雨的话,慢慢地你的身上一定会出现大小包无数。” 洛子初忍不住笑起来,这一刻很美好,不是吗? 他也在她身边坐下来,他们一边聊天一边静静等待这天气预报所说的流星雨,只是山顶风太大,夜深之后穿着t恤短裤的洛子初忍不住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搓了搓手臂的小动作被季栩成看到了:“很冷?” 洛子初点了点头:“嗯,现在有点儿了。” “你等着。”他说完便起身,跑回营地拿了一条薄毯披在洛子初身上,“这样好些没?” “嗯。”她应道,浓墨重彩的夜色让她红脸的画面没能落入他的眼中,她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此时此刻,她多想对他说,我喜欢你,不知道你怎么想的。 可是最终还是没有勇气说出来,他对她好,却更让她害怕,她知道现在的他对她并没有特殊的感觉,他只是尽他应尽的责任,就像一个拿了薪水的人做他该做的事,是这样吧,她惶惑不安地想。 在那之后,他们都没有说话,于是两个人静静地,躺在夜空下,享受这一刻的宁静。 洛子初闭着眼,睡意渐渐袭来,短短几个小时她居然做了一个梦,梦里的天空正在哗哗地下着流星雨,大片大片的,她愣了半天才开始许愿,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摇醒了…… 是季栩成,他的眼睛格外亮:“小初,凌晨一点了,回去睡吧。” 洛子初揉了揉眼睛,忽然觉得异常窘迫,该死的!她居然睡着了,她的睡相不丑吧?有没有说梦话? 季栩成见她半天不动,便伸手将她扶起来:“不舒服?” 她木讷地摇了摇头,有些呆呆地看着他。 “那好吧,我们走吧。” 那一刻,她本来已经被季栩成扶着转过了身,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回过头,静寂了几个小时的夜空很快地划过了一颗流星,她急忙喊道:“阿成,你看!” 一闪即逝,季栩成没能看见,而她也没能来得及许愿。 洛子初顿时觉得失望透了:“天气预报也太不准了,这么意思一下就完了?” “总算看到了,别沮丧了。”季栩成安慰道。 “可是我没来得及许愿。”她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如果流星真的能实现愿望,那也是万分之一的可能,流星很忙。” 他成功把她逗笑了。不记得是从哪里看过的句子,就那么一秒,像流星一样从洛子初的脑海中一闪而过——你也许不知道,无论是万分之一,还是万万分之一都好,你我的相遇都是我生命中那0.111……的可能,据说那叫“命中注定”。 [六] 第二天早上,季栩成感冒了。 一路上他不停地咳嗽,最近的医院在半山腰,洛子初问他要不要去看看,他一直拒绝,说回家吃个药睡一觉就好了。 回到家,他吃了药便开始躺下来睡觉,洛子初偶尔来看他一眼,他却烧得越来越厉害了。 家里没有人,妈妈去上班了,她也搬不动季栩成,只能学着电视里看过的那样,用凉水浸湿一条毛巾,拧干后放在他的额头上。接着便跑去书房上网搜了一下感冒发烧时的应急措施,都说只要吃药睡一觉就好,洛子初照做了,季栩成却丝毫没有恢复的迹象。 洛子初关上电脑,来到季栩成的房间,他的脸泛起病态的潮红,不断地推开压在胸口的被子。 她不厌其烦地又替他盖上,像个老太太似的叹了一口气:“平时看你健健康康的,原来都是表象啊。” 她一边照顾他,一边埋怨他不知道照顾自己,昨天晚上怎么没想到给自己也拿一床毯子呢?这样想着她忽然记起自己睡了一觉,原本两人用的毯子被她一个人霸占了,她想他肯定不会把睡着的她丢在那儿,忽然有些自责,于是喃喃道:“对不起啦。” “渴。”他抬手在空中挥了挥。 “你等着,我去帮你倒水。” 她很快捧来了一杯水,托着他的后脑勺喂给他喝,他咕噜了几口突然呛了一下,她于是又手忙脚乱地把杯子放下,轻轻地拍着他的背。 他的身上很热,热到发烫。 “这可怎么办?”洛子初隐隐有些着急,决定打电话给妈妈。 “你……”季栩成呢喃着,忽然一把抓住了洛子初的手,她不得不停下迈开的步子,小心翼翼地坐到地板上,任他紧紧地抓着她的手。 他的手真烫啊,烫到她想马上把手缩回来,忽而又感到很担心,他会不会越病越重,但是听着他匀长的呼吸又舍不得打搅他。 “你好好睡一觉吧,也许醒来就好了。”她喃喃道。 就这样,他抓着她的手,她不得已坐在地板上,脸靠着床垫子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这样的结果是,洛子初也感冒了,与病毒同居一室一个下午,想要免疫都很难吧。 洛妈妈回来的时候,洛子初仰面躺在地板上睡着了,季栩成头上的毛巾已经被焐热了,洛妈妈一副很头疼的神情说道:“不知道你们两个孩子怎么搞的,一个感冒就算了,小初你为什么会躺着小成房间的地板上?” “哈?”她记得她醒的时候是在自己的房间啊。可是,她也清楚记得她睡之前是在季栩成的房间。 洛子初看了一眼季栩成,他的眼底分明闪过一丝笑意,都是因为你,还笑!她在心里念叨,嘴上却什么都没说。 妈妈在发火,毕竟一回家就看到两个孩子都病了,心情怎么也不会好。 洛子初和季栩成只有静静地坐在位子上,无辜地咬着温度计。 五分钟之后,慢慢从他们嘴巴里拔出温度计,愁眉苦脸地看了一眼,稍稍松了一口气:“还好,没有高烧,你们两个现在都回各自的房间,吃了感冒药就睡一觉。” 洛子初乖乖“移驾”到了自己的卧室。 第四章 依赖 你以为背对着世界,就看不见月圆月缺。我要让你明白,你眼中的我,几时是弄弄黑皮也挡不住;我要你明白,你无法逃避的,是和我的爱情。 [一] 转眼已是金秋十月,校园里的梧桐渐渐染上醉人的金黄。 下课时分,洛子初正在写作业,身后的同学拍了拍她的肩膀:“洛子初同学?” “嗯?”洛子初回过头。 剪着可爱童花头的体育委员,面带笑容十分友善:“洛同学,马上就是校际运动会了,你要不要报名参加呢?” “运动会?还是以前一样吧。” 上一届,洛子初报的是200米接力和1500米长跑,所以这一次,体育委员马上心领神会地在报名表的这两项上,写下了洛子初的名字。 “真是谢谢洛同学的积极参与了。”体育委员满脸感动,每年报体育项目的同学真是少得可怜,所以,她这个体育委员经常要格外辛苦些,连报了好几个项目。 “不用,这也算是我对自己的小小锻炼嘛。”洛子初看了眼她手中拿着的东西,道,“对了,能把表单借给我看看吗?” “嗯嗯,拿去吧。” 目光逡巡在零星的几个名字上,易昕的名字很快便出现在视野里,洛子初勾起嘴角,这丫头的积极性总不会比她低。 “小初,在看什么呢?”易昕顺手搬了个凳子坐到洛子初对面。 说曹操曹操便到,洛子初摇了摇手中的报名表:“你果然报了跳远。” “是啊,这是我的强项嘛。”易昕笑道,似乎想到了什么,她撇了撇嘴,“啊,对了。” “怎么了?” “去年我因为腿伤的缘故输给了那个第一名,都是拜彭晏所赐,你记得吧。” 洛子初点了点头,去年易昕唯一一次丢了跳远的第一名,时候她气急败坏地找到彭晏,把他臭骂一顿。原因是因为比赛的前天,彭晏居然不长眼地把足球一脚踢到了易昕的小腿肚上。那一球力道不小,易昕的小腿肚痉挛了好一会儿才好,之后便酸软无力,一直持续到第二天。 最可气的是,比赛结束后,那家伙居然拿“胜败乃兵家常事”来搪塞易昕。 “我看他啊,是被蔡婷婷给迷住了,我真怀疑,上次的比赛,他是不是蓄谋已久的!” “彭晏怎么着也不会牺牲你来成全自己的,而且他总不能蓄谋大半年吧。” “不管怎么样,我今年一定要叫她好看。” 洛子初完全能够理解易昕的感觉,撇开因为受伤而吃尽苦头不说,失掉了体育项目的学分是眼下最可怕的事。松景初中为了培养学生德智体美劳全方面发展,有明文规定——积极参与校方举办的活动并获得名次者,依情况而定会奖励学分,这些学分将作为高考的奖励分数。 拿到运动会的第一名,可视情况奖励10到20分不等。易昕的理想高中是省重点清辉中学,如果仅仅凭高考的最后分数入读,她完全没问题,但是如果说想要拿到升学名次的话,丢掉了20分就意味着丢掉了50%的可能。 一向温和的易昕即便对什么都无所谓,但是在成绩和名次的问题上却是很固执。 [二] 十月的一天,松景初中的运动场上,人流密密麻麻地覆盖了观众席。 主席台上空的棚顶上,拉着长长的一条横幅——松景初中第23届田径运动会。 扩音喇叭中传出领导慷慨陈词的声音,接着是学生代表上台演讲,一阵雷鸣般的掌声过后,主持人宣布“松景初中第23届校际运动会正式开幕”。 坐在运动会四周的同学们,开始因为激动而坐立不安起来,陆续有同学匆匆离席赶往比赛场地。 洛子初所在的班级,运动员们开始相互帮忙将号码别在彼此的背后,洛子初将自己的号码交给易昕后,转了个身。 一转眼便看见紧挨着二班的一班队伍中,季栩成笑容爽朗的脸。灿烂的暖阳下,他舒展的眉宇好似沾染上阳光,于他尖瘦的侧脸上留下一块浅金色。 他最近似乎经常笑,不得不说,他笑起来要比不笑好看得多。 站在他身前的女孩,一脸欢喜地夺过他手中的号码布,然后说了句什么,季栩成的表情顿了下,然后点了点头,转了个身。 四目相接。 季栩成的脸上闪过一丝错愕。 洛子初却装作没发现,别过头去。从什么时候开始,不仅仅是面对她,他也可以笑得这么开心?她懊恼地皱起眉头,满脑子都是季栩成微笑的样子,还有看到她的时候,那一瞬间的错愕。 ——什么意思? 在位子上坐了一会儿,洛子初一阵心慌意乱。 耳旁突然传来易昕的声音:“子初,趁比赛时间还没到,我们去看看彭晏那边吧。” “嗯,好。”洛子初忙道。 彭晏参与的跳高组的比赛场地距离观众席很近。 站起身,一眼便能看到站在那儿做准备活动的彭晏,以及,坐在他身边的人——那个正与彭晏言谈甚欢的身影,正是上次得了跳远第一名的女孩——蔡婷婷。 “易昕,还去吗?”洛子初偏头看向身边的好友,确定她也看到那一幕后,问道。 “去,我也想知道那女孩是不是也报了跳远这一项目。”易昕眯了眯眼睛,像一只蓄势待发的小兽,她拉起洛子初的手,“走。” “彭晏。”远远地,洛子初和彭晏打招呼。 事实上,当彭晏看到易昕的下一秒,他很快便明白了这也算是一种变相的警告吧。 “啊,你们也过来了,来给我加油的吗?”厚着脸皮,无视易昕满脸的愤懑。 “是啊,还有多久开始啊?”洛子初拉着易昕在一旁的台阶上坐下。 “听说你今年也报了跳远。”蔡婷婷来到她们面前,扬着下巴问道。 “你也报了?”易昕站起身,和蔡婷婷面对面,修长笔直的身量,比蔡婷婷高出了半个头。 “是啊,去年拿了第一名,班主任说什么都要让我继续参加。”她勾着嘴角,眼角眉梢尽是傲慢,丝毫没有被易昕的气势压倒。 “正好,上次失望发挥失常,我也一直想和你再比一次。” “那就待会儿比赛见吧,”蔡婷婷说完,优雅地向易昕挥了挥手。 她走了几步,停下来,转头看向洛子初:“我冒昧地问一下,你和季栩成是什么关系?” “他是我哥哥。”洛子初故意忽略掉养子这样的字眼。 “是吗?”她显然有些惊讶,继而恍然大悟般,“这就好解释了,我还以为你和他……” 洛子初忍住心头的莫名其妙,解释道:“你误会了。” “没关系,原来你是季栩成的妹妹,璐璐也应该放心了。”蔡婷婷说话没有头绪,让在场的几个人都不明白。 易昕看不下去,问道:“你不要自说自话,璐璐是谁?” “璐璐是我的好朋友。” “子初是季栩成的妹妹关她什么事。” 蔡婷婷轻哼一声:“这些你就不用知道了。”她看了彭晏一眼,道,“我走了,彭晏,我下午等你一起吃饭。” 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洛子初看着她渐渐走远的背影,脑子里思绪万千。璐璐,季栩成,自己,再加上蔡婷婷说话时一脸暧昧的神情,把这一切联系起来想象一下,不禁有些忐忑。那个叫璐璐的女孩和季栩成究竟是什么关系?她忍不住要胡乱猜测,蔡婷婷那么紧张,难道是那个叫璐璐的女生喜欢季栩成?那季栩成是什么想法呢?如果她向他表白,他会不会答应?还是说,他们已经是男女朋友? 不对,不可能,季栩成才不会这样!洛子初努力地摇了摇头。 易昕指着蔡婷婷的背影,扔下一句:“彭晏,以后有她没我。”便气冲冲地离开了。 彭晏顿时有些尴尬,连洛子初都没想到,易昕竟然会发这么大的脾气,看来她是真的很不喜欢蔡婷婷,于是她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只能哈哈道:“彭晏,易昕的话你也别太在意,你知道她,生再大的气都没恶意的。” 彭晏很老成地摸了摸洛子初的脑袋,他的嘴角噙着一抹温和的微笑。 这微笑不像他,他的笑容,应该是充满了无所谓或是无可奈何,以前不论哪一次,易昕朝他发脾气,他都是那样笑的。 这样的彭晏让洛子初恍惚有一种错觉,像是镜头的焦距拉远了又拉近,中间那段模糊的过程,捕捉到了什么谁也不知道。 彭晏比洛子初高一个头,过分接近的距离使得她只能仰起头看他。他清澈的眸子里有淡淡的忧伤,他说:“小初,你真是个好姑娘。” 洛子初瞬间掉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彭晏矫情得让她不习惯,公安局怪怪的,她抬手拍掉了他的手臂:“好啦好啦,我也改去比赛了,你要加油啊。” “嗯嗯,知道。”彭晏有露出一脸无所谓的笑容。 回到座位上,易昕不在。 洛子初转头询问坐在她身后的同学:“你看见易昕了吗?” 女孩吃惊地捂住嘴巴:“她刚才被班长叫去了,似乎是有事情,我差点忘记告诉你了,不好意思哦。”女孩满脸歉意。 “不要紧。”洛子初摆了摆手。 离比赛还有一会儿,她不禁有些无聊。目光不自觉地投向一班的方向——季栩成不在。刚才看见的那个女生也不在,太阳穴却开始突突地跳着。 [三] 金秋的阳光不算炙热,却明亮耀眼,经过无数次折射,在眼前交织成稀薄的雾气。 不远处的体育委员啪嗒啪嗒地自薄雾中走来,她弯下身子,满脸堆笑:“洛同学,接力比赛要开始了哦。” 首先是接力比赛,洛子初是最后一棒。 比赛的过程中出了一些小状况,第三棒的同学因为紧张掉棒了,捡起接力棒后竟落后其他三个队四五米的距离。一直等待在洛子初旁边打算陪她一起跑的体育委员急得满头大汗,捶胸顿足。 眼见着别班的参赛队员已经越来越近,自己要接的第三棒却还遥遥无期。洛子初忍不住站在原地大喊加油,也不管有没有用,权当作发泄了。 身旁是飞速而过的参赛选手,洛子初握了握拳头,在同班队员终于逼近之后,在不违反规则的情况下一把接过同学手中的接力棒,拼尽全力地向前冲。 耳边,同班同学呐喊助威的声音呼啸而过,跑道之外,体育委员不停歇地跟着洛子初一起跑,就好像这样就能把自己的力量分给她似的。 洛子初无法力挽狂澜,唯有不遗余力地奔跑。风好像能把纷乱的思绪卷走,脑子突然间感到一阵释然的快感。 “子初,加油!”易昕的声音。 “洛子初,加油!洛子初,加油!”同班同学们的声音。 “小初,跑快点儿,你行的!”彭晏的声音。 …… 还有,还有,还有那个人的声音夹杂其中:“洛子初,我在前面等你!” 洛子初,我在前面等你。 这声音听起来如此不真实,飘飘忽忽,无法捕捉到平稳的声音,可是,即便大脑已经涨痛得厉害,她还是能听出来,这是季栩成的声音。 果然,她定住目光,在终点的地方,季栩成的身影在人群中显得过分单调,白衣白裤,却难得的神采奕奕,他站在那里,竟无意识地像她缓缓张开一个怀抱。 “扑通!” 她的力道不轻,把季栩成撞得踉跄了好几步,浅淡的薄荷香气扑面而来,将洛子初脑子里晕眩涨痛的感觉——化解。 “小初,你真重。” 洛子初费劲地抬起头白了他一眼。 “呵呵,快喝水吧。” 她结果他手中的矿泉水,咕噜一声狠狠地灌了一口,嗓子眼儿像是被瞬间浇灭的火堆,嗞嗞地传来一阵阵钝痛。 “先过来坐下。”季栩成吩咐着。 洛子初浑身无力,嗓子冒烟,说不出一句话来,只能任由季栩成摆布。他把她带到一旁阴凉的地方坐下。身体刚刚得到安宁,心痛却因此分明地跳动起来,节奏直击胸腔。 “你怎么那么重,要不是我接得稳,估计我们俩都会摔地上去。”他打趣道。 “我哪里重啦!”即便是气喘吁吁,洛子初也不忘捍卫自己的形象。不过,能看到季栩成,真是有一点儿小意外。可是那该死的想法就这么不识时务地跑出来,璐璐,蔡婷婷口中的璐璐,和季栩成究竟是什么关系? 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要脱口而出地问出来,可是洛子初知道她没有理由这么焦急地询问季栩成的私事。 她没有提出心里的疑问,随口道:“我——跑第几了?” “洛同学,你又为我们班争了个第一,班主任一定会好好奖励你的。”体育委员大呼道,她显然很开心。 洛子初有些被吓到:“落后了那么多还得了第一?” “所以我才跟班主任说啊,让洛同学来参加一定是没错的嘛。”体育委员仍旧沉浸在喜悦中,仿佛得了第一名是她一样,“洛同学,明天的长跑比赛要辛苦你了,要加油哦!” 体育委员笑弯了眼睛,握紧拳头做了一个加油的手势。 “太好了,我们回家吧,你需要好好休息一下。”季栩成把洛子初从位子上扶了起来。 “季栩成,你不是也有比赛吗?” “我的比赛一结束我就过来了。” “你什么比赛啊。怎么像没事儿人似的。” “跟你一样。谁像你,那么脆弱。” “喂喂,这是意外好不好,我原来不是这样的。”哼哼,臭季栩成,是觉得她脾气太好了吧。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居然喜欢笑话她了?“如果不是我拼尽全力,能得第一吗?” “嗯嗯,洛同学劳苦功高。”体育委员在一旁不住点头。 “呃,也是,看你样子就知道你很努力了。”季栩成一脸诚恳地说道。 “我说,你是要一直挖苦我吗?”要知道以外这样的比赛对她来说只是小菜一碟,今天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肚子一直不舒服,明明不是很炽烈的太阳,却偏偏烤得她头晕眼花的。如果说出来,一定会被认为是借口,所以只能徒劳地解释着不是这样的,这只是个意外。 连自己都觉得好假呀,好像强词夺理一样霸道。 “好了,该回家了。”季栩成淡淡一笑,越来越觉得她气急败坏的样子很有趣。 洛子初最受不了季栩成的见好就收,明明一肚子话就被他这么一句“好了”给堵回去了,可是反过来想想,如果季栩成真要她解释,她也说不出来什么。 洛子初有些懊恼,为什么自己变得越来越纠结了? 如果那个人不出现,洛子初大概会回家好好睡一觉、休息一下,一定不会像接下来那样忐忑不安了。 他们刚走几步,便见一个短发女生停在他们面前。 “季栩成。”女孩的声音清脆悦耳。她举起手中的电影票,满脸笑容地说道:“这个周六有空吗,我这里有两张电影票,可以邀请你一起去看吗?” 很眼熟,总觉得这个人在哪里见过,哪里呢,哪里?脑海中闪过一个画面——女生一把夺过季栩成手中的号码布,然后笑容甜美地说了句什么,季栩成顿了顿,接着转了个身。 这是刚才在观众席上看到的那个女孩。 她似乎对季栩成很好。 那么她,应该就是蔡婷婷口中所说的璐璐吧。 “这个周六,后天吗?”季栩成暗暗思忖。 洛子初无声地皱起眉头,季栩成在想什么,再迟钝的人也应该明白吧,女生这样邀请这,而且是两张电影票,分明是约会的意思。 她忽然很好奇,这样主动的邀请,盛情难却,他会不会答应呢? “是啊,难得这个周末有两天假,而且有些事情我还想和你商量一下。”仿佛看出了男生的忧郁,短发女生露出了狡黠的笑容。 “是什么事?” “去了再说吧,我这会儿还有事,就这么说定了。”她爽朗地比了一个ok的手势,拉过季栩成的手,把电影票放在他的掌心,“银华影院,九点哦,到时候我在外场等你,别迟到了。” 洛子初微微有些惊讶,没想到,季栩成居然吸引到这么强势的女孩,这样下去,他恐怕想拒绝也拒绝不了吧。 可是,人家真的想拒绝吗? 微微有些喧嚣的呐喊声中,是季栩成平静得如同湖面一般的声音:“那好,到时候电话联系吧,谢谢了。” [四] 道路两旁有高大的梧桐,将两米宽的人行道遮掩出长长的阴影。 季栩成将外套搭在肩膀上,看了一眼手中的电影票后,合上掌心连着拳头一起揣进裤子的口袋里,眼神逐渐变得有些复杂。 洛子初偷偷看了他一眼,他沉默不语的样子让她微微有些疑惑,被人邀约不应该是件开心的事吗?他到底在想什么,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让人猜不透。 他就像一个不曾被打开的神秘盒,一直谨慎小心地合着盖子,总叫人执著地想揭开盒盖一看究竟。 “和人约会应该很高兴嘛,某人怎么好像不开心。”洛子初忍不住揶揄道。 这句话果然奏效,成功地引起了“某人”的注意。 季栩成一怔,看来洛子初一眼,然后咕哝道:“我哪有。” “哈哈,都开始脸红了。”洛子初无中生有,把季栩成脸上的一点儿不自然夸张成因为害羞而脸红,本来只是打算开玩笑的话,反而叫自己胸口涩涩的:“说吧,季栩成,你是不是喜欢人家?” 洛子初说完就后悔了,为什么要这样问? “别乱说。”季栩成没有再解释,丢下一句话后,率先迈开步子走在洛子初前面。 “喂,我没有乱说,你这样子分明就是心里有鬼。”洛子初不依不饶,其实这话问得很没有意义,季栩成是那种如果他不想说你再怎样问都撬不开他的嘴巴的人,于是洛子初得到很果断的回应——他渐行渐远的背影没有意思要停下的意思。 一阵深深的挫败感袭来,她长这么大第一次被这样毫不留情地对待,即便他真的不高兴也不比这么冷漠吧,何况,何况她的问题真的有那么过分?在怎样也不至于生气吧! 暗骂季栩成的小气,洛子初却渐渐没什么恼意了。 她固执地认为自己没错,所以也并没有因此而感到愧疚,季栩成生气就让他气,没什么大不了的。 哼,他不理她,她还不想理他呢! 突然间,腹部传来一阵刺痛感,洛子初忍不住开始颤栗。渐渐地,脑袋也开始晕得厉害,她只好停下,坐在一旁的凳子上休息。 头顶的枝桠间栖息着乱叫的鸟儿,叫声喧嚣聒噪音,一声比一声尖利。 夏末秋初,不热也不凉的天气,洛子初生生出了一身的冷汗,指尖麻痹冰冷,全身的鸡皮疙瘩都在瞬间竖了起来。 怎么回事?肚子怎么会突然疼得那么厉害,难道是吃错了东西? 不对呀,她这几天食欲不好,吃得很少,也没乱吃啊。 洛子初捂着小肚子坐在凳子上止不住地痉挛,她咬咬牙,如果是吃坏肚子,应该是一会儿就会没事儿的,可是这次,疼个不住,她忍不住掉下眼泪来。 除了疼以外,更多的是恐惧,她想她该不会得了什么病吧,是不是就是因为这样接力跑的时候她才会那么累,不过全力跑了200米,到终点的时候却像差一点儿就要断气,难道真的是因为她得了什么很重的病? 欲哭无泪,这是洛子初十几年来第一次感受到这样的恐惧,好像站在悬崖上,不管有没有退路都必须跳下去。 她坐在凳子上小声地啜泣起来,小腹处传来的阵阵疼痛都敌不过心里密密匝匝地像潮水一样涌起的悲伤。 “子初,你怎么了?”熟悉的声音响起来。 他本来打算就这样走的,不管她了,随她说去,随她闹去。可是冷静后才发现,自己到底在生什么气,她的几句话怎么会让他介意成那样?如果她只是问那几句话也有错的话,那他岂不是犯了滔天大罪! 于是他又折回来,才发现她居然一脸沮丧的坐在路边的长板凳上,顿时感到自责起来。 洛子初抬头,看到季栩成正一脸询问地望着她,刚才还满脑子要和他怄气的情绪,此刻全跑得不见踪影,她瓮声瓮气地说道:“季栩成,我好像病得很严重。” 季栩成走近,见她脸色苍白,鼻尖上密布着细小的汗珠。 “怎么回事?”他的声音透着紧张,随即蹲下身,拉过外套的袖子把她的脸擦干净。 “我,我肚子疼得厉害。”她哭丧着脸,可怜兮兮的。 “别哭,你先坐会儿,我去找个计程车。” 洛子初泪眼朦胧,只见季栩成模糊的影子跑到马路边拦下一辆计程车,然后再跑到她面前,把她的眼泪擦干净,柔声道:“我扶你,别怕。” 心里一瞬间变得暖暖的,害怕的感觉也没有刚才那么强烈。 “还是很疼么?”他的声音透着关切,和刚才冷漠的季栩成判若两人。 “嗯。”她含糊不清地应道。 “别担心,我带你去医院。” 他将她扶起来,在看见凳子上的那一抹淡红时,突然就明白了:“子初,你——”他欲言又止。 “嗯?” “等一下。”他拉下肩上的外套,围在洛子初的要上系好,“好了,走吧。” 洛子初莫名其妙地看着季栩成忙完,想了半天也没明白他这样做的用意:“干什么?” “没什么,进去吧。”他绅士地用手挡在她的头顶处,知道洛子初坐好后他才进去,交代道:“司机师傅,去花园路。” 洛子初一愣,花园路是他们家的位置:“不去医院了吗?”现在的她满脑子只剩下困惑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从刚才开始季栩成就怪怪的。 “呃。” “我们先回去,你没事的,放学吧。”他微微有些别扭地把目光转向车窗外。 这一段路程并不远,司机师傅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堆有的没的,洛子初无暇去听,静静地靠着车窗看外面飞逝的景色,想借此转移注意力,肚子果然也没那么疼了。 回到家,是妈妈开的门,她的气色很好,时候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儿,以至开门后也没有注意到一脸痛苦的洛子初,只是微笑地看着季栩成说道:“小成,你洛叔叔就快回来了。” 怪不得。 “妈。”洛子初有气无力地喊道。 “呀,宝贝你怎么了?” “我肚子好痛啊。” “怎么回事?”洛妈妈扶着洛子初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阿姨,我先进房写作业了。”季栩成的声音远远传来。 “好,你去吧。” 房门应声关上了。 季栩成走后,洛妈妈的注意力又落到洛子初的身上,一脸担忧地说道:“是不是阑尾炎呀,你这年龄的孩子好像挺爱犯这毛病的。” 说完用手指在洛子初的肚子右下角上按了按:“是不是这儿疼?” “不是,就只是肚子疼而已。”洛子初直冒冷汗。 “不是?”洛妈妈蹙了蹙眉,看着洛子初捂紧小腹的样子想了半天,忽然恍然大悟地笑起来。 接下来的事真是让洛子初郁闷透了,当妈妈把她推到卫生间,然后丢给她一个四四方方被称为“卫生棉”的东西的时候,她突然有种大难临头的感觉,恨不得把自己锁在卫生间里从此以后再不出去了。 啊啊啊,她真是囧到不行了,难怪季栩成一路上那么沉默,她个笨蛋做咩没想到呢,以后,该怎么面对他啊! 太尴尬了! [五] 洛子初开始刻意地躲开季栩成。但凡所以可能遇上的地点,洛子初都尽量避开走,就连上学放学的时间,都固执地要和季栩成错开。 一想到那天下午,季栩成弯腰把外套系在她的腰上,她就忍不住要心跳加快。 她不知道,当着季栩成的面她会不会舌头打结。虽然她从来没有跟谁说话时,会紧张到面红耳赤、舌头打结真的经历,但是一想到女孩子家的事居然被季栩成看到了,她就是觉得难堪。 难堪?洛子初有些惊讶于自己的想法,如果不是季栩成的话,她会不会这样呢?如果是彭晏,她一定不会害羞成这样吧。 可是季栩成,她总想让他看到自己最美好的一面。 这一切他都不知道吧。 奇怪的是,一连三天,洛子初都没再见到季栩成。 太诡异了!即便是本该坐在一起吃饭的时间都看不到。撇开自己刻意避开的原因不说,他们见面的概率是不是太低了?他,该不会是约会去了吧,太忙了吗? 教室里,洛子初正托着下巴发呆。 “小初,季栩成跟那个璐璐约会得怎么样?”易昕不知何时做到洛子初的身边。 “约会?”洛子初愕然,她都忘了。 “你忘了吗,上次你跟我说的啊,刚才和彭晏一起吃中饭,蔡婷婷在一边说个不停,我都快烦死了。” “我记得才怪啊,又不是跟我约会。”洛子初没好气地说。 “你去问问季栩成啊。” “我干吗要问。” “他怎么说也是你的家人哦,你难道都不关心他?”易昕一脸惊奇,运动会那天,她还以为小初已经完全接纳季栩成了。 洛子初无端的烦躁,她知道再反驳下去就会显得有些无理取闹了,何况她从没和易昕说过自己的心思,她自然不能理解。 “季栩成的事是他自己的事,他不说我也无权过问啊。” 易昕想了想,喃喃道:“也是。” “对了,你那天不是还放狠话说有她没你吗,今天怎么就坐在一起吃饭了?”洛子初很快地转移了话题。 易昕知道好友中的“她”是谁,她撇了撇嘴:“所以我今天胃口一点儿都不好,我i看到她就吃不下,可是我老爸一定让我和彭晏一起吃饭,说什么一家人要相互照顾,就算有矛盾,饭还是要好好吃的嘛,你知道我老爸,我可不敢违忤他老人家。” “彭晏够狠,居然为了跟你和好,把你爸都搬出来了。” “你都不跟我一起去,他们俩就在那儿讲话,直接无视我。”易昕有些委屈地撇撇嘴。 “彭晏也无视你?” “那倒没有,不过我懒得跟他说话。”易昕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洛子初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易昕,你为什么那么讨厌蔡婷婷啊?” “因为她这个人太坏,没安好心。”易昕拧了拧眉毛,“六年级的时候,她故意害我在跳绳的时候受伤,以致没办法参加六一的表演,结果领舞的变成了她。现在她又接近彭晏,上次的使就算了,昨天你也看到了,她脸上明摆着几个字——‘来者不善’啊。” “那下次咱们一起出现,不管他们。”她从来没见过易昕这么激动的样子,是因为关心彭晏才会不想理他吧。自己眼中的“坏人”接近自己在乎的人,而后者却不听她的劝阻,这叫易昕在那不生气。 可是有些人,偏偏不能理解别人的心情。 究竟是不能理解,还是因为其他原因不想理解——谁知道。 放学后,易昕和洛子初想往常一样在路口分别。 回家的路上竟然碰到蔡婷婷,她站在黄昏里,白色的裙摆被染上淡淡的霞光,看到易昕后她优雅地转过身,带着倨傲的微笑,怀抱着书本,远远看去就像个很有修养的有钱人家的女孩。 易昕不屑地轻哼了声。 “你怎么在这里?” “我在等你啊。”她笑得格外甜美。 “等我干什么?想我炫耀?” 蔡婷婷又往前走了几步:“我就说向你炫耀,怎么样?你是不是看到我就烦,可是看到你烦,我却很开心。” 易昕用看一个疯子的眼神看她:“彭晏喜欢你又怎么样?你这种人,他如果有一天了解到又会喜欢你吗?” “那你怎么不告诉他我是哪种人呢?”她自信地扬起下巴,“你自己都羞于启齿吧,明明是你嫉妒我,所以才跟人说东西是我偷的,你明明可以作证,却不站出来。” 易昕蹙了蹙眉,脑海中一闪而过,女孩哀求般地看着她的眼神。 那年的事情还历历在目。四年级的时候她和蔡婷婷是好朋友,但不是绝对的好朋友。她不喜欢她的很多方面。她喜欢炫耀,尽管她家里其实很穷。她羡慕那些有钱人家的孩子,喜欢跟她们玩,为了跟她们一样,她喜欢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据她所说,那些衣裳总是很贵,要花费她父母的大笔工资。不久后,那群女孩其中的一个掉了一枚发卡,镶着漂亮水晶的生日礼物,她们怀疑是她偷的,那时她拼命地拉着易昕,说她的好朋友可以作证,她不是这种人。 易昕看来站在她对面的蔡婷婷一样,她并不是她说的那样因为嫉妒而不站出来,因为她真的吥确定她是不是那种人,她之所以不和彭晏说,只是觉得,无论如何,那个时候蔡婷婷都是她的朋友,就算再不赞成都好,她都应该说句话,但是她没有。 她只是在自责而已。 易昕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一脸漠然地转过身,她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坐会儿,这段时间她有太多事想不明白。 她走到方才和小初分别的路口,迎面撞上了刚刚回来的季栩成。 男孩骑着自行车在她面前停下来:“易昕?” 坐在季栩成的后座上,易昕感觉有些不真实。他们来到城区的广场,大群的鸽子扑扇着翅膀飞来飞去,男孩从不远处买来两瓶矿泉水。 “喝口水吧。”他伸出手。 “你刚放学啊?”易昕接过水问道。 “学校有些使耽搁了。”男孩灌了一口水,“刚才怎么了?” “想到一些事情,心情不好。” 季栩成想了想,道:“是因为彭晏吗?” “倒不是,不过也是啦。”这段时间她就是因为他而心烦,不是吗? “有些事情,你也改变不了,何必那么执著呢,开心点。” “呃?”易昕抬头看了季栩成一眼。 他伸手,一只鸽子安静地落到他的手背上。 这晚,洛子初洗完澡后躺在床上看书,耳机里放的是首英文歌,《thetouch》,清亮动人的音乐正好接近尾声,恰巧一阵上楼的脚步声传来。 是季栩成回来了吧,洛子初从床上挑起来,故意装作出门喝水,和季栩成撞个正着。果然是他,他额比雨水淋透了,衣服都湿答答地贴在身上。 下雨了?洛子初看一眼走廊的窗户,窗外的世界正淅沥沥地下着雨。 “哥,你怎么这么晚回来?”之前迫于爸爸的压力,洛子初不得不在家里喊季栩成哥哥。直到现在习惯了以后,即便爸爸不再场,她也会脱口而出这样亲昵地喊他。 “你还没睡?”见她穿着睡衣,季栩成不禁疑惑道。 洛子初指了指手中的水杯:“喝水呢,你头发都湿透了,我去帮你拿个毛巾。”放下水杯,她匆匆从浴室取她擦头发用的大毛巾。 季栩成的房间里。 她把毛巾递给他,他胡乱地在头上揉了一把,头发乱糟糟的再不似以往那么顺滑。 “你怎么还没睡?”他边擦着头发边问。 “我,我睡不着,在看书呢。你怎么这么晚回来?”她当然不会告诉他,其实她是在等他。 他擦完头发,把毛巾放在一边,然后把失掉的衬衣也脱掉,露出精瘦的上身:“最近考试太多了,老师来不及批卷子,让我们几个班干部留下来帮忙。” 他无意地说着,丝毫没有注意到洛子初微微有些不自然的神色。 虽然她是有定力的,而且,男生赤裸着上身的样子她也不是没见过,可是为什么,季栩成光着上身就是让她脸红呢? “你一定很累了,那你睡吧,我不打扰你了。”洛子初起身,正打算回房间。 “子初。”他叫住她,揉了揉自己湿漉漉的头发,犹豫了一会儿说道,“女孩子不要喝太多凉水,对身体不好。” 洛子初的表情愣了一下,知道他在关心自己,心里一下子暖烘烘的:“知道了,我去睡了,晚安。” “晚安。” 洛子初回房,关上房门后猛地扑倒在柔软的床铺上,闭上眼睛,最近勾起甜蜜的笑。 心口扑通扑通地猛烈跳动是怎么回事,季栩成的面容在脑海里挥之不去,伴随着心跳声愈渐清晰起来。 害怕见面却又想见,见到了却更加思念。 洛子初缓缓地睁开眼睛,没来由地一阵沮丧——季栩成并不是和她一样的想法吧,至少目前看来,她也许只是把她当作一个普通的家人。 虽然已经开始进入期末复习阶段,但是彭晏很久没来找易昕,还是让洛子初感到奇怪。 “彭晏最近在忙什么?”洛子初敲了敲易昕的桌子。 后者拼命地忙于解一道数学题,头也不抬地说道:“不知道,他应该忙着约会吧。没空管他。” “和蔡婷婷吗?你不管啦?” 易昕抬起头来:“我决定了,以后我都不管他了。” “怎么啦?”洛子初紧张地问道,“你这样子就像要歃血盟誓似的,你们吵架了?” 易昕摇了摇头,沉思一样喃喃地说道:“我发现,一直以来是我太依赖彭晏了。他虽然是我哥,但也有他独立的空间,他喜欢一个人是他自己的选择,我管不着,也没必要固执地帮他解决问题,我也有我自己的生活,一直只跟他一个男生混在一起,我都不知道我喜欢什么样的人了。” 说到这句话的时候,易昕忽然想到了季栩成,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看着她一本正经的样子,洛子初忍不住笑起来。虽然不知道易昕为什么会突然这么想,不过这样的结局很好,最重要的是大家都能开开心心。 第五章 找寻 你脚步匆匆,我亦步亦趋。你知道的,你在哪里,我就会在哪里。 [一] 紧张到不行的初三,让洛子初再也没有精力东游西逛。 即便是放假,她都宁愿躲在家里看看电视,想着终于能拜托试卷考题而小小地安逸一下,再不愿意和以往一样天天和玩伴一起逛公园,打电玩。 好在彭晏和易昕他们和她有共识,除非是万不得已,比如是谁谁谁的生日不得不小聚一下,或者哪里又有喜欢的明星的签唱会,不然他们绝不出门。 ——难得的假日当然要好好休息。 与她有共识的除了易昕他们,还有就是季栩成。 原本季栩成会安安静静地待在家并不奇怪,升上初三不久他便加入了校篮球队,他似乎很喜欢这项运动,非常投入,很快就从一个球盲变成了对里的前锋,也算得上是中流砥柱的位置。 于是,洛子初也经常能在校蓝球场上看见季栩成的身影。 他不再是以前瘦瘦小小的模样,从初二开始,个头儿已经明显开始拔高。洛妈妈为了保证两个孩子的成长发育健康,还特别托营养师为洛子初和季栩成分别设计了两套营养方案。 大概是因为营养跟上了,再加上运动的关系,现在的季栩成已经比部分同龄男生高出一个头,因为生的优势,再加上好看的脸孔,在篮球队里已经是十分惹眼的存在。 经常有女生在他打完球后送矿泉水给他喝,队友们都会拼命地起哄,一开始,他总是会露出不自然的神情,但每次都会结果别人递来的水。到最后,竟也习以为常了。 但是洛子初却因为这件事而变得异常苦恼起来。 且不说她自己对季栩成别有居心,在他变得人气爆棚的现在,洛子初忽然成龙传声筒,这让她郁闷得不得了。 就比如说现在,一个穿着裙子的下摆被刻意修改到膝盖以上不为的裙子的女生正满脸堆笑地问道:“你是小初吗?” 对于这种莫名其妙的亲昵,洛子初一点儿也不觉得高兴。 “你找我有事儿么?” 她的语气淡淡的,不起波澜,眼前的女孩仿若被凉风一吹。 “我叫许俏,是a302班的。”女生努力保持礼貌地自我介绍。 女生见洛子初态度大转,仿佛受到了鼓励,顿时凑近了洛子初,眨了眨眼说道:“没什么,我只是想约季同学一起去喝杯茶,你能帮我带个话吗?” 洛子初感到有点儿无力,却还是保持礼貌地回答道:“好的,没问题,不如把你号码留给我,我也好让他联系你。” “太谢谢你了。”她高高兴兴地把自己的手机号码写到洛子初的草稿纸上,接着又闲聊了几句,说了声白白便走了。 洛子初揉了揉额头,为什么她一定要帮季栩成收拾着烂摊子啊,他的魅力是不是太大了。洛子初一把抄起桌上的草稿纸,便往体育馆的方向跑去。 一斤体育馆便能听到球鞋摩擦地班的尖锐声响。 球场里的队员正在练习,放眼望去,季栩成却不再队伍里,她想了想又往更衣室的方向走去。 更衣室的门是开着的,洛子初礼貌性地敲了敲:“有人在吗?” 半天没人答应,她想了想,不如把字条放到他的柜子了,这样他打开柜子也可以看到,这样想着,她于是蹑手蹑脚地走进去。 更衣室里果然没人,她找到季栩成的衣柜,迅速地将纸条塞进去之后,便打算出去,不料迎面进来一群男生。 “喂!你是谁啊。”其中一个男生喊道。 洛子初僵在原地,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解释,正打算开口说话的时候,人群中传来了她熟悉的声音:“小初?” “阿成,这是谁,你女朋友吗?”一群人中的另一人问道。 “不是。”季栩成答应道,接着他走过来将她拉出去。 身后传来男生浑厚的起哄声。 他们来的体育馆的观众席附近,季栩成找了张凳子坐下,洛子初也跟着坐下。 “你怎么来了?”他问道。 “我有东西给你。”心跳的感觉还没有平复,洛子初没有看季栩成的眼睛。 “什么东西?” “已经塞到你规则里了。”洛子初说完,便站起身,“你自己去看吧,我先回去上课了。” 洛子初迈开步子正打算离开,忽然想到了什么,转过身看着季栩成道:“喂,就这一次,下次别再让我传话了。”说完便大步离开了。 言不由衷。其实她更想说的是,你喜欢谁,是不是有女朋友了? [二] 每一次快到嘴边的话,都没能马上说出来,每一次的矛盾都是因为不确定。 在你心里,我到底有着什么样的位置呢,洛子初想。 她担心的事情最终没有发生,是那位学姐的一相情愿,那天之后季栩成并没有打电话给她,除了正经事,他都不干。 日子就在这一天天的习以为常中过去了。 15岁结束之前,最值得纪念的,应该是季栩成送她礼物那次。 她的生日,她自己都差点儿忘记了,倒是他一大早出门,买到她最喜欢吃的早餐,豆浆油条,十分简单的组合,却一直是她的最爱。 一大早他便把她吵醒,她头发凌乱地从被窝里钻起来,一看闹钟才六点半,一时没忍住起床朝他嚷道:“你干吗,好端端的不让人睡觉。” 季栩成也不生气,而是把她拉到卫生间:“快洗脸刷牙,我给你买了早餐。” 她想,醒了就醒了,再耍脾气或者钻回被窝都是很有损形象的,于是,只能懒懒地刷牙洗脸,把这一切都做完之后,瞌睡虫全跑光了。 看到着数摆好的早餐,她忍不住惊讶道:“你买的?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他露出莫名其妙的神情。 洛子初看了他一眼,倒觉得问的问题有些莫名其妙,于是埋头开始消灭她的最爱。 吃完之后洛子初自己把碗筷都收拾干净,接着坐到季栩成的身边,一脸奇怪地问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你的生日。”他淡淡道,然后递给她一个礼盒。 她惊呆了,纪念日什么的她从来不记,生日也是爸爸妈妈想起来才给她过,她从来没想过有一天有个人会一大早地给她准备好她喜欢的早餐,然后送她生日礼物,说不感动是不可能的。 眼眶微微有些热,胸口暖暖的,要知道,季栩成不一样,他是她喜欢的人,他的礼物更特别。 她一时没人找冲上去抱住他:“谢谢你,季栩成。” 他微微怔住,随即低低地笑起来:“你高兴就好。” “嗯嗯。”她不停地点头。 “我带你去个地方。” “什么地方?”她从他怀里抬起头来。 “你去了就知道了。” 他骑着自行车载她,穿过街道,穿过高楼大夏,他们停在一家蛋糕房面前。 “你是要带我来买蛋糕吗?”洛子初兴奋地眼睛亮亮的。 季栩成但笑不语,走进店里。 服务生朝他们走来:“您好,请问需要点儿什么?” “我昨天和这里的经理说好的……”季栩成解释道。 服务员看来洛子初一眼,然后道:“我知道了,您跟我来吧。” 进去了才明白,季栩成是带她来diy做蛋糕,他们花了大概三十多分钟的时间做好了蛋糕,接下来就是给蛋糕绘上高看的图案了,搞掂师傅给了他们一个册子,洛子初挑了个好做的,土豪一层白色奶油之后,她和季栩成两个人一人拿着一只奶油笔,开始在蛋糕上涂涂画画。 洛子初拿着红色的奶油笔,想画出好看的花儿,结果却扭曲的不成样子。毕竟是新手,想要做成蛋糕师傅那样太没可能了。 季栩成用另一种颜色的奶油给蛋糕描上一圈花边。然后又用咖啡色的奶油在蛋糕的表面画了只小熊,很显然季栩成也不会,洛子初看来半天才看出来那原来是一只小熊——她看成了考拉。 整个蛋糕被他们画满了鬼画符,不过洛子初很开心,她已经很久没这么开心了。从起床的那一刻开始,就充满了惊喜。 他们又花了一个小时,蛋糕师傅看来之后欲哭无泪:“你们回去千万别跟别人说这是从我们蛋糕房出炉的。” 洛子初和季栩成相视一笑。 和来时一样,洛子初提着新鲜出炉的蛋糕,季栩成骑着自行车载她。 微风轻轻拂过,路旁的发过梧桐被阳光头落下稀疏的剪影,耳旁是叶子间相互摩擦的沙沙声,她不安分地甩着自己的双腿,脑袋不知不觉地靠在季栩成的背上,男生温热的体温隔着衣服传过来。 她闭上眼睛,季栩成,能在你身边真好。 ——能在你身边真好,哪怕只是这样静静地靠在你身边,我也觉得恨开始,唯一遗憾的是,你不明白我的心意,你对我好并不是出于对我的喜欢,你只是觉得自己应该这样做,是吧。 可是,我不服气,我喜欢的人,我也要你喜欢上我。 你敢不敢赌呢? [三] 初三升高中的过程快得让洛子初觉得就像是做了一场急匆匆的梦,头昏脑胀地醒来,发现被她抛到角落的卷子已经摞到有她一半的高度。 录取通知书到的那天,洛爸爸高兴得不得了,忙里偷闲地带一家人出去吃饭,说是为了庆祝两个孩子升学顺利。因为季栩成和洛子初分别是以全市第一和第二名的成绩被市重点一中录取的,洛爸爸自然是骄傲。 吃完饭后,洛爸爸提议一家人去游乐园,在他的印象里孩子一直都是孩子,游乐园总归是他们最喜欢的地方吧! 好在两个孩子都很善解人意,并没有对他的想法表示异议,一家人其乐融融地钻进了市游乐园。 距离上一次来到游乐园已经是两年前的事了,那次也是爸爸带着他们去的,那是季栩成来到洛家的一个星期之后,聚会的目的是为了让季栩成尽快融入这个家庭来。 结果,洛子初玩得很开心,洛妈妈陪着宝贝女儿玩得也很开心,洛爸爸则陪着季栩成坐在旁边的冰激凌车旁乘凉。 那天的景象还历历在目,季栩成一直把冰激凌拿在手里,直到化掉都没有吃完。 他其实不爱吃冰激凌,虽然勉强吃了两口,不过同为孩子的洛子初明白,如果真的喜欢吃的话,怎么忍心看着那么美味的冰激凌化掉呢? ——嗯嗯,那个时候的洛子初是这么想的。 那时的季栩成还真傻啊。 不过那一次的聚会实在称不上愉快,因为季栩成始终都没笑过,洛子初站在他旁边,只觉得一边肩膀凉飕飕的。 不过,这一次应该会不一样了吧。 洛爸爸买了两张通票,递给洛子初和季栩成。 “你们两个孩子去玩吧,我和你妈妈左边儿上看就好。”洛爸爸眉眼含笑地说道。 “你们不一起吗?” “我和你爸爸休息一会儿,这天儿太热,我们可没你能折腾。”洛妈妈笑道。 洛子初听后忍不住在心里窃喜:“好吧,那我们去咯。”她愉快地挽起季栩成的手,她可不可以偷偷地把这当作是和季栩成的约会? 他们可以一起玩摩天轮,可以一起坐过山车,可以一起玩海盗船……或许她也应该表现得柔弱一点儿,比如说坐过山车的时候应该假装害怕就趁机握紧他的手? 好吧,她已经开始化身为一个女色魔了吗? 不过,无论怎样,她都很开心! “阿成,我们要从哪个项目开始玩呢?” 他看着她饶有兴趣的样子,于是道:“你想玩什么,我陪你。” “我——我想玩摩天轮,可是你看,好多人啊。”抬起手指着不远的地方,洛子初有些沮丧地说道。 季栩成顺着她指的方向远远看去,几乎没有可以钻空的地方,不过再看看别的地方也那么多人,只好说道:“我们先去看看,走吧。” 他牵起她的手,朝摩天轮的方向走去。 手腕传来他指尖的温度,并不是想象中的她主动,无聊季栩成是什么想法都好,这一刻的感觉很温暖很真实。他拉着她的手,她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后,一切都恰如其分的美好着。 他们来到摩天轮附近,人群密密麻麻地将入口堵得水泄不通,如果要玩的话一定要排队,可是现在看来,站在他们面前的人得足足等上一个小时。 看到这么多人,洛子初顿时丧失了兴趣:“我们走吧,人好多。” “不,等等,或许待会儿有人走的。” “真的吗?”其实洛子初倒无所谓,她只是怕他不想等,而且又不是只有这一个项目。 “嗯,还是你想玩别的了?” “没有,我是想我们随便转转也是可以的啊。”对于她来说,只要是和他在一起就好。 季栩成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抹微笑,精致的轮廓顿时变得柔和起来:“你们女生还真善变。” “喂,这就叫善变吗?”洛子初不满地挑起尖细的下巴。 “刚才还见你满脸欢喜的样子,这么快就改变主意了?”他解释道。 “我是在节约时间好不好,走吧走吧。”懒得解释,洛子初索性挽起季栩成的手,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走了两步,洛子初顿下脚步。 不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走过来——颜璐璐,这个完整的名字还是易昕告诉她的,而且易昕还说,颜璐璐倒追季栩成几乎是全校无人不晓的事情了。洛子初顿时像棋逢敌手的小猫,看到有别的猫要跟她抢最喜欢的秋刀鱼,眼睛里马上闪现出敌意。 不过她当然不会表现得那么明显,抬手指给季栩成看:“阿成,那是你同学吧。” 几乎是同一时间:“季栩成?” 不远处的身影拉着身边的一个男生快步走来,他们很快来到洛子初面前。 “哥,我给你介绍,这是我同学季栩成。”颜璐璐拉着季栩成的衣袖和身边的男生解释道,说完转头看向洛子初:“这是洛子初,虽然不是同班,但是是一个年级的同学。” 被颜璐璐称作哥哥的男生,拥有一头亚麻色的短发,听到颜璐璐的话后,他看着洛子初勾起一个灿烂的微笑:“你好。” 就在这时,他右耳的耳钉发出一道明亮的光芒,洛子初微笑道:“你好。” 男生和洛子初打完招呼,接着转过头,一个轻巧的拳头落在季栩成的肩膀上:“嘿,阿成!” “原来你们认识?”颜璐璐一脸惊讶地说道。 “我们一起打过球。”季栩成解释道。 “我早该想到的,原来你跟我妹妹是同班同学!”男生的笑声很爽朗,和季栩成的感觉截然不同,灿烂耀眼的笑容,白t恤和沙滩裤,松松垮垮的打扮,配上他那五官深刻的面孔,显得阳光且帅气。 他看来一眼洛子初放在季栩成手腕间的手,毫不吝啬的夸奖道:“这是你女朋友吗?真可爱!” “哥,你弄错啦,他们……”颜璐璐急忙解释道,她说话的时候用奇怪的眼神看来洛子初一眼,欲言又止。 一下子成为话题的中心,洛子初突然开始注意到自己的动作,此时她再自然不过地挽着季栩成的胳膊,见他们误会了,她也不想他尴尬,于是徐徐地抽回自己的手。 却没想到季栩成一把揽过她的肩膀:“我们很般配吧。” 洛子初惊愕地抬头看他,这个角度只看得到他精致的侧脸,他不知道他的一句话,很可能会让她激动很久吗? “是啊,害我这么精明的人都看错。”男孩揉了揉自己的头发,抱歉地笑道,“不好意思,我自我介绍,我叫颜景。”这话是对洛子初说的。 “你好。”洛子初点了点头。 “喂,哥,你的眼神太赤裸了,会把别人吓坏的。”颜璐璐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洛子初,小拳头轻轻地砸在自己哥哥的身上。 “哈哈。”叫颜景的男生爽朗地笑着,丝毫不在意妹妹的揶揄,“你们也是来逛游乐园的吗?” “嗯,本来打算玩摩天轮的,不过今天人很多,玩不了。”季栩成朝着摩天轮的方向扬了扬下巴,“我们正打算去玩别的项目。” “是啊,人确实很多,我跟璐璐也逛了半天,你们别去了,那边儿全是人。”颜景看了一眼手机,“现在还早,不如咱们去打球怎么样?” “现在吗?”季栩成微微有一些动摇,自从回家之后他也很久没打球了,他看了一眼洛子初,想了想说道,“还是下次吧,我家人在那边。” “一起去吧,反正也没事儿,我也很久没看你打球了呢!”颜璐璐露出满脸期待的表情。 季栩成淡淡地摇了摇头,无奈地笑得:“下次吧。” “别啊,季栩成!”颜璐璐干脆拉过季栩成的衣袖,撒娇的摇了摇,“你看,我们都不玩了,就一起去嘛。小初,你也去啊,大家一起玩。” 干吗这么亲昵地叫她! “我爸妈在那边等我们。”洛子初努力压下心里的焦躁,好不容易有机会和季栩成单独出来玩,她怎么能让颜璐璐给破坏了? “叔叔阿姨也在吗?呃,跟他们说你们和我们一起出去玩,他们应该会同意的吧。” “季栩成,一起去吧,我再叫几个兄弟陪你打,怎么样?”颜景在一旁努力地煽风点火。 他说帮凶吗?洛子初愤愤地想。 哼,这两兄妹拽人的功夫还不是一般厉害,他都这样说了,季栩成再不答应也未免太不近人情了。 可是,可是她的约会要泡汤了,不要啊! “那好吧。”季栩成点了点头,“那,小初。” “我知道了,我会和爸爸妈妈说的。”洛子初扬起一个灿烂的微笑,努力表现出不在乎的样子。 “太好了!”颜璐璐喜上眉梢,“那麻烦你了,小初。” 眼睁睁地看着颜璐璐挎着季栩成的胳膊欢快地跑开了,洛子初呆傻地站在原地,周围鼎沸的人群来来往往,她娇小的身影显得无比落寞。 这种感觉很不好受,胸口闷闷的,眼眶也跟着胀得难受。 虽然明知道不是被丢下,季栩成是不得已才跟他们走的,可是心里还是感到很孤单。 没有了季栩成,她突然找不到方向,他们是从什么地方走过来的她也忘了,晕头转向地找了半天,怎么人情绪低落起来,脑子也不好使呢? 洛子初自嘲地笑笑,然后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想了想拨了一串号码。 [四] 口袋里的手机响起一首流行歌曲《下雨天》,是洛子初的专属铃声。,季栩成疑惑地拿出手机,屏幕上不断闪烁着:子初呼叫。 “怎么了?” “季栩成。” “嗯?” “我迷路了。”洛子初撇了撇嘴,这样恶劣的谎话有没有用呢?他到底会不会过来? “你在哪儿?” “我在原地。” “你在那儿等着,我去找你。” “嗯。”洛子初笑着挂断电话,胸口的甜蜜不断蔓延,就快要撑爆她的小心脏。 季栩成,果然还是在乎她的吧! 洛子初又笑着往回走,五分钟之后她看到了季栩成的身影,远远地他朝她招手,细碎的头发随着奔跑的动作起伏着,他的脸孔在金色光线的照耀下帅得一塌糊涂。 “怎么会迷路的?” “我也不知道。” “傻瓜。”他轻轻用食指弹了一下她的额头。 “季栩成。”她仰着头看他。 “又怎么了?”话音刚落,他便被一个怀抱紧紧地拥住,怀里传出她喃喃的声音:“下次不许你再丢下我。” “子初。”他蹙了蹙眉,眼神里流露出痛苦的神色。 他犹疑着该不该也同样拥住她,许久,他终于拥住了她的肩膀,让她正视他:“你是我的家人,我怎么会丢下你?” “我不是这个意思。”洛子初摇了摇头,突然间感到害怕。 “从我来到洛家的第一天开始,我就把你当作亲人。” “可是我不是,在我眼泪你不一样,因为我喜欢你,我喜欢你,季栩成。”洛子初勇敢地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不管季栩成接不接受,会不会拒绝她的喜欢,她也一定要说出来,至少她不会后悔。 她的眼底像有一小簇火苗在熊熊燃烧,一下子灼痛了他的心。 她说:因为我喜欢你,我喜欢你,季栩成。 她的勇敢,她的不顾一切,她的喜欢都是他承受不起的重量。因为他明白,洛叔叔不会允许,洛阿姨也不会允许,他自己更不允许。 他是个孤儿,他的生命本来一无所有,直到来到洛家。洛叔叔给他亲情,供他读书,努力给她一个家,他一直觉得只有做好养子,好好学习,等日后有能力就以儿子的身份好好地孝敬他才对,他不想让他失望。 洛阿姨,她对自己很好很客气,一直和他保持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然而就是这份客气让他始终觉得自己像一个局外人,如果她知道他的想法,她一定不会原谅他。 所以—— “子初,我可以为你做一切,除了说喜欢你。” “为什么?” “因为不可以。” “什么叫不可以?为什么不可以?”她终于明白,喜欢一个人,除了会让人感到甜蜜,感到快乐,还会让人歇斯底里。 “因为我不是你,你可以自由自在不顾一切,而我不可以。” “喜欢一个人不是应该坦白自己的心吗,如果你喜欢我为什么不可以?就算有再多问题,都可以解决啊。”明明是这么简单的事,为什么季栩成要露出那样复杂的神色,她不明白。 “走吧。”季栩成不打算继续解释,他一如既往地想要拉起洛子初的手,却意外地被她挣脱开。 “我不要你可怜。”她站在原地,泪水盈满了眼眶,她一点儿也不想哭,告白失败还让对方看到自己流泪,她的自尊、她的骄傲在他的面前全无踪影。 “子初。”季栩成哑着声音喊道。 他比任何人都关心她,希望她好,看着她开心他会更开心,看到她难过他只会想要冲过去抱着她。 可是,每当他有这种冲动的时候,他都告诉自己不可以,他和她的关系很复杂,他不可以目的不纯地靠近她。 “我会一直守着你,直到你遇到能用心爱护你的男孩。”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突兀得就像光洁的墙壁上的一道裂纹。 “季栩成,我恨你!”她的拳头猛地砸在他的肩膀上,她说话的口气像一颗钉子砸紧了他的心里,胸口处传来撕心裂肺的痛楚。 洛子初说完,缘着来时的路往回走。 她没有迷路。 和上次一样,这次聚会的最后,同样以相对无言收场。 不同的是,上一次他们年幼的心还只是单纯的讨厌对方而已。而这一次,明明相爱却要努力保持着距离,甚至因为太喜欢而不得不放手。 [五] 洛爸爸有事先走了,洛妈妈坐在一开始的地方,正在打电话,她优雅地笑着,十足的贵太太模样。 远远地,她看到洛子初和季栩成一前一后的两个身影:“好了,就这样吧,我女儿过来了。”她笑着说道,然后挂了电话。 车子里开着冷气,明明是大热的天气,洛子初却全身冰冷。 大冬天她都没有这样冷过,连指间都在发抖,季栩成的话好在她耳边回响:我会一直守着你,直到你遇到能用心爱护你的男孩。 他的话像一把刀子,冷冷地扎在她的身上,他可以说不喜欢她,可以拒绝她,但是,他怎么可以眼睁睁地看着她喜欢别人! 哈,她真是个大傻瓜,他对她根本没有那种意思,她凭什么大言不惭地说他喜欢她? 就凭他偶尔的温情脉脉?就凭他那一点点儿的在乎? 她真是天字一号的大笨蛋,可怜虫! 车里的空气冷得像已经凝固,洛妈妈疑惑这两个孩子怎么都不说话,平日里就算小成话再少,子初也会说个不停的,这是怎么了? “游乐园不好玩吗?怎么这么快回来了?”洛妈妈调了一下车顶灯后视镜,刚好捕捉到后座上洛子初和季栩成的表情。 “没有,因为人太多了,没什么玩的,我们就回来了。”季栩成简短地回答道。 洛妈妈笑了笑。 作为妈妈,她很关心自己的女儿,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是眼下洛子初这样沉默,估计也问不出什么来,她索性不再说话,只是把音乐打开。 《downbythesalleygardens》是洛子初喜欢的英文歌。 季栩成记得,有段时间从洛子初的房间里曾无数次地传出这首曲子。 他看着车窗玻璃上的影子,她别扭的模样映在里面,触手可及。 她喜欢一样东西的时候会执著地喜欢,就像她喜欢听一首曲子,她会反复地听,直到不喜欢了为止。 所以也仅仅是那一瞬间,之后不断重复的又是另外一首。 也许,她对自己的感情,也终究不会持续多久。 总有一天,她会喜欢上别人,到那时,她就不会再难过了吧。 季栩成苦笑,该死的,这不是他想要看到的吗?可是心里这样难过又算什么? 第六章 偏爱 你们自私是错,你们野蛮是错! 你们自以为是是错,你们横加阻拦是错! [一] 那天之后,一切都恢复正常。 但洛子初知道,已经有那么一些不一样了,至少她曾以为自己可能收获一份爱情,而今,已经有些梦寐难求的感觉。 有好几个晚上,躺着床上的她翻来覆去都睡不着,满脑子想的都是那天季栩成说的话,每次都好想哭,却又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想。 究竟是放弃还是坚持呢? 她失常会反问自己究竟喜欢季栩成什么?的确他很耀眼,有一张好看的面孔——从眉心至两端延伸出美好的弧线,挺直的鼻梁,深邃坚毅的眼神,总让人觉得藏着好多心事,细长的眼尾习惯带着淡淡的忧伤,总会吸引着她让她移不开眼。 可是不仅仅是这样,无论季栩成最狼狈还是最帅气的模样她都见过,至少在两年前他还是个瘦小孤僻的小男孩,微微瑟缩着肩膀一副担惊受怕的模样。 她曾一度以为他其实性格孤僻冷漠,不讨人喜欢。 可是慢慢地,接触他之后才发现并不是这样的。 他也会温暖地笑,会贴心地照顾她,包容她的坏脾气,她提出来的要求他从来都不会拒绝,她能感受得到他尽已所能地爱护她。 可是,那不是她想要的,她希望自己可以和他手牵着手,可以像一对恋人。可是为什么,喜欢一个人的心情这样酸楚,明明近在咫尺,却感觉无法触及,会因为他不喜欢自己而心灰意冷,但如果他表现出来一点点儿在乎的时候,心有好像能飘起来。 “小初,你怎么在发呆?”易昕敲了敲洛子初的杯沿,玻璃制的被子被敲出“叮叮”的声响。 此时易昕和洛子初正坐在一家冷饮店里。易昕杯子里的柠檬蜜都喝掉了二分之一,洛子初杯子里的蓝莓果汁显然还是刚才服务生端来的那么多。 “没有啊。”洛子初回过神来,低下头吸了一口杯子里的果汁。 “小初,你有心事吧。”易昕蹙着眉头探寻般地问道。 “我能有什么心事啊。”洛子初笑得有些生硬。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骗易昕,易昕是她的好朋友,她本该和她分享一切,但是现在,她的心里装着满满的苦涩和无奈,它们结结实实地堵在胸口,让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看看你,无精打采的样子,我们的小初,可是比谁都活力四射呢。”易昕摸摸洛子初的脸,挤眉弄眼地笑道。 洛子初笑起来,易昕总有办法让她放松:“今天的课程都结束了吗?” 趁着暑假的最后一个月,易昕去报了个美术培训班,打算考入阳川一中的艺术班。据说他们学校每年考入重点大学的学生中艺术班的占了一大半,易昕不想放过机会,何况她一直都很喜欢画画儿。 洛子初无聊的时候就会趁着易昕下课的时间,把她拉出来在附近的这家冷饮店里坐坐。 这个店子装饰得很有名族风的味道,窗帘是用草编的,上面凹凸着独特的花纹,午后的阳光被隔绝在外,丝丝缕缕地从链子的缝隙间穿过,一闪一闪好像细小的水晶。 “没有,下午还有一下午的素描呢。”易昕抬手看了看表,“就快到时间了。你待会儿干什么去呢?” “不知道,闲晃悠呗。”洛子初摇了摇头。 “不然跟我一起去画画儿吧。”易昕建议道。 “去你们培训班?要是被老师看到怎么办?” “那有什么,我们老师不会管的,你这样去,没准儿他以为你是来打听的,拉着你讲课也说不定。” “呃。”洛子初想了想,手机却在这时候响起来,她安歇接听键,“喂……妈妈……现在吗……那你要过多久回来啊……好,那拜拜。” “怎么了?”易昕探过脑袋。 “我妈说她要去看外婆,这几天不回来了。” “那就只有你和季栩成两个在家了吧。” “嗯。”洛子初有些苦恼,只有她和季栩成两个,这么尴尬的时候,他们该怎么相处呢? “小初,你怎么了?心事重重的样子。”易昕一脸担忧地问道。 “我没事儿的。”洛子初收拾了纷乱的心绪,露出一个安心的微笑。 “那你还跟我一起去么?” “我今儿先回家吧,明天再跟你混。”洛子初眨了眨眼。 “那好吧。” [二] 最后,洛子初没有跟着易昕去上课,而是鬼使神差地回家了。 因为潜意识里,她是那样迫切地想要见到他。 他或许在做作业,或许出去打球,又或许待在空无一人的家里,饿着肚子四处找吃的,有四分之三的可能,她一回到家就能看到他。 她把尴尬不尴尬的情绪抛得老远。 叮咚,洛子初按响了家里的门铃。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揣着钥匙却去按门铃,最近她变得有点儿不清不楚,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季栩成。 不一会儿,门开了。 “回来了?”他靠在门边,看她换好鞋子,“吃饭了没?” 看到他之后,她忽然觉得心里很踏实。 她摇了摇头:“没有,妈妈打电话说她这几天都不回来了。” “嗯,我知道。快要六点了,我不会做饭,我们出去吃吧,我去拿一下东西。”季栩成说完,转身朝楼上走去。 事实上,洛子初一点儿都不想出门,她突然想在家里做一顿饭给季栩成吃 不过她一点儿都不会做饭,也没做过饭,所以这想法很快就被她扼杀在脑海里。 “季栩成,你想吃泡面吗?”泡面她会煮,煮面也是一样的吧。 他从房间出黎,手里拿着钥匙,帅气的脸上闪过一抹惊讶的神色:“你会煮?” “什么嘛,面我还是会煮的。”洛子初皱了皱小巧的鼻子。 他擦了擦鼻尖,点头道:“我随你,家里还有面没?” 洛子初钻到厨房作了一番检查。 厨房被收拾得很干净,妈妈真是个优秀的家庭主妇,柴米油盐从不会因为忘记买而断掉,而且橱柜里还摆了各种不同的方便面,她猜妈妈一定是想到她不喜欢出去吃东西,又担心她不会做才准备的吧。 她把方便面拆开,然后从冰箱拿出两个鸡蛋,烧一锅热水,倒是做得有模有样的。 季栩成双手插在口袋里,靠在厨房的门边,看着洛子初忙上忙下,强烈的幸福感汹涌而来。 她围着围裙,生疏而笨拙地拿着锅铲,细细分辨每一种作料的名称,因为分不清醋和酱油,于是凑到鼻子下闻了闻,大抵是醋的问道太酸,酸得她忍不住皱了皱眉。 他突然想到那天在游乐园里,她用失望透了的神情对他说:季栩成,我恨你。可是今天,她却用这样认真的神情为他做一顿饭,胸口突然感到一阵窒息般的难过。 ——洛子初,你真是个傻瓜。 “那我先去看电视等着。” “嗯,好。”她看都没看他一眼,继续煮面。 迅速地把目光从她的身上移开,他害怕下一秒他会忍不住上前拥住她。 [三] 锅里的水在沸腾着,锅盖被蒸汽鼓了起来。 洛子初赶忙揭开盖子,小心翼翼的将面盛到碗里,还煎了两个荷包蛋。她技术不好,蛋皮有些黑糊糊的,不过总的来说,这两碗鸡蛋面还是很有卖相的。 她把两碗面在托盘上方好,然后貌似很专业地端到餐厅的桌子上。 “可以吃了哦。” 季栩成关上电视,来到餐厅,接过洛子初递给他的筷子。 看起来还不错,他本来以为这应该是她第一次做吃的吧,可是做的比初学者显得多了一些水平,他在心里暗暗估了分数,客观的话80分,他的话:“很好吃,99分。” “99分?”洛子初皱着眉头,一脸的不情愿,“那一分呢?” “留着。”季栩成露出理所当然的表情。 “留着干吗?”尽然真的很棒,那就不要保留,给她一百分嘛,总之她会谦虚的。 “为了你下一次还做给我吃,太满足你,你就不知道进步了。” “真的吗?你很想我下次再做饭给你吃?”洛子初露出满脸期待的表情。 嘟嘟嘟! 今天的电话还真是多。 “我去接。”季栩成站起身走过去,接起沙发旁的电话。 “洛叔叔……嗯,是的……谢谢了……不用麻烦了……那,谢谢叔叔了……嗯,好。”季栩成放下电话,“小初,是洛叔叔的电话。” “哦。”洛子初疑惑地接过季栩成手中的电话,“爸爸,我是小初。” “小初啊,妈妈不在家是吗?” “嗯,去看外婆了,这几天都不回来了。” “嗯,我在外面忙,今天是小成的生日,你可要好好陪他过啊。” 洛子初惊讶地看向一旁的季栩成,嘴巴却不忘回答爸爸的话:“哦,好,我知道了……嗯,你忙吧。” 挂下电话,她迫不及待地问道:“阿成,今天是你生日?” “嗯。”季栩成漫不经心地回答道,接着往客厅走,留给洛子初一个修长笔直的背影。 “那——我们出去吧。”早说嘛,她都不知道,还硬拉着他才泡面,16岁的生日,她太对不起他了。 “出去干吗?” “出去吃饭啊,我去帮你买蛋糕,走嘛。”洛子初上前,拉起季栩成的手,却被他甩掉了。 “不用了,只是生日而已,小初煮的面我也很喜欢吃,生日不就应该吃长寿面吗?”他露出有些不自然的神色,继续拾起筷子吃着洛子初做的面。 “可是,生日应该吃好吃的啊。” 季栩成直接无视洛子初的话,继续津津有味地吃着面。 洛子初无奈,只好跟着坐下来,却提不起兴致享受她方才还引以为豪的鸡蛋面。季栩成来他们家三年她都没有好好地给他过生日,这一次说什么也不能这样蒙混过去了。 “那你等着。”她起身,走到玄关换好鞋子。 “你去哪儿?” “我一会儿就回来。” 洛子初走在例假最近的一个商场里,四处寻找蛋糕店的身影。 她有些自责地想,为什么连这么仲有的日子她都不记得呢?居然让她的寿星在生日这一天吃泡面,而那个人居然还能面对着这么寒碜的生日打出99分。 眼眶微微有些热,她眨了眨眼,多米西饼店,慢慢出现在她模糊的视线里。 [四] 夕阳酒红色的光缓缓地流淌进洛家的厨房。 季栩成吃完“长寿面”后,把厨房收拾干净,灶台上被洛子初搞得一片狼藉他忍不住勾起嘴角,煮个方便面简直动用了所有的作料,还真是难为她了。 洗好之后,他便坐在后院的长藤椅子上,一边听着歌一边等洛子初回来。不知道她急匆匆地跑出去干什么去了? 手机在这时响起来,季栩成接起电话,听筒里传来颜璐璐的声音:“季栩成,生日快乐!” “你怎么知道?”季栩成有些意外。 “嘿嘿,你猜我在哪儿?”电话那头的女生显得十分兴奋。 “你在哪儿?”他淡淡问道。 “你都不猜一下,猜猜看!” 季栩成想了想,接着道:“猜不到。” “好啦,我在你家外面,快来开门吧。” 洛子初借用西饼店里的工作间花了两个小时终于做好了一个蛋糕,她想到上次自己生日的时候他带她去蛋糕店做蛋糕的事情。 她提着蛋糕出来,打算去买几个烟花,因为是夏天的缘故,转了好几圈才找到卖烟花的地方。准备好了之后在商场门口拦车回家,想象着季栩成等烦了的样子,她一个人坐在那儿忍不住笑起来。 到家之后,敲了半天的门,迎面而来的是颜璐璐挂满奶油的笑脸。 洛子初的笑容一下子僵在脸上,险些怀疑自己走错了。 “洛子初。”颜璐璐大叫,一股刺鼻的酒味扑面而来,她葡国来拉着一动不动的洛子初进门,接过洛子初手上的袋子,甩到了一边。 洛子初僵硬地走到客厅里,季栩成坐在沙发上,他的身边还有那个叫颜景的男孩。 “嗨,洛子初。”他又露出那样爽朗的笑容。 洛子初努力地勾起嘴角:“你们来啦。” 她的表情一定很难看,一定是,连她自己都觉得不是发自真心的——原谅她的自私吧,她本来只想和季栩成两个人过生日的。 好吧,既然有人先她一步那也没办法。 可是,如果是别人在就算了,为什么是颜璐璐? “小初,你去哪儿了?”季栩成放下手中的杯子,他的手上挂在一串洛子初从没见过的珠子,白色透明的水晶串,映着杯子里的酒红色液体,显得优雅帅气。 “我去买蛋糕了。”洛子初看了一眼茶几上那几个面目全非的蛋糕,感觉自己的似乎有些多余了,“早知道我就不买了,多浪费呀。”她努力地笑得自然。 “是啊,你也一起吧。”颜璐璐很友善地招呼着洛子初。 洛子初没有响应,因为她一点儿都不想接受她的“好意”。 ——为什么话都让她说了?为什么在她的家里,颜璐璐却俨然像个女主人? “我先上去了。”洛子初匆匆逃离现场,她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表情,总之让她坐在那里她有一万个不情愿。 她跑进自己的房间,从抽屉里翻出mp4,把耳机戴上,一个人靠着落地窗户听音乐,慢慢地让那个脑子静下来——她不知道自己发的是哪门子脾气,生的是哪门子气,季栩成又不是她一个人的,他也有自己的朋友啊,他也有自己的生活啊,她怎么可以因为自己的喜好而把一切都弄糟。 把脑袋深深地埋在膝盖上——她是不是太无理取闹了。 耳朵里回荡的音乐已记不清是第几首,耳旁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季栩成在落地窗的另一端坐下来,把蛋糕在他们中间放好,插好蜡烛之后一一点燃。 洛子初进屋的时候没有开灯,此时暮色四合,蜡烛的光亮刚好照亮了周围的一切。 “刚刚我们等了很久,你一直没回来。” 他在跟她解释吗,的确她出去应该差不多两三个小时了,那么颜璐璐他们应该很早就来了。洛子初挪了挪身子,看着自己光洁的小腿一言不发。 “然后有个傻瓜一回来就发脾气冲到楼上去了。” “喂,我没有发脾气,我,我只是——”她本来还底气十足的,渐渐地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刚才她的内心的确是经过了一番挣扎。 “不过,这样刚好。”季栩成的声音轻轻的,带着一点儿嘶哑,很好听,“我也想和那个傻瓜单独过生日。”他精致的眉眼被烛光映得轮廓分明,深邃的眼底浮动着笑意,温柔得像夏日夜晚的微风。 她不禁窃喜起来,原来,他和她想的一样。 “可是我没有准备生日礼物。”她有些别扭地不看他。 “没关系。”季栩成淡淡道,说完后他闭着眼睛开始许愿。 洛子初又忍不住抬头看他,他正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挺直的鼻子和紧抿的唇,还有那双偶尔看她一样便能叫她的心漏掉一拍的眸子。 他忽然睁开眼睛叫她措手不及。 “子初,过来帮我吹蜡烛啊。” “你自己不会吹!”偷看被人发现,真囧。 “哪有寿星自己吹蜡烛的,太凄凉了吧。” 洛子初不情愿地挪到季栩成身边。 夏天的夜里有阵阵微风,轻轻拂动着她耳旁的发丝,柔软的微微有些弯曲的长发因为她倾身的动作滑下来,精致的小脸在蜡烛熄灭的一瞬间没入黑暗里,月光渐渐地漫入视野,重新勾勒出她清丽的眉眼,小巧的鼻,微翘的嘴唇,还有那如星星一般璀璨的眸子。 蝉鸣,微风,月光,还有她,这一刻他感觉一切都太过美好。 “我去开灯。”洛子初正准备站起身。 “不用。”季栩成摇了摇手中的烟火棒,“不是还有这个。”说完他使用打火机点燃了一根,烟花棒冒着烟,在瞬间燃起足以照亮周围一切的火光。 “哇,我也要,给我个。” “喏。”季栩成点燃了一个递给洛子初,他翻了一下放烟花的袋子,发现除了烟花棒之外,还有不少手臂粗细的烟花筒,“子初,你怎么还买了这种?” “呃?怎么了?” “这种烟火筒不允许在家放。” “我也不知道,我让老板随便拿的。”洛子初嘟哝道。 “那我们出去吧。”季栩成撑着手从地上坐起来,然后朝洛子初伸出手。 他们搭了一个小时的车来到海边。 一下车,咸咸的海水气息扑面而来。夕阳的余晖照亮了周围的景色,海水像墨一样黑暗、深不可测,天空好像一个硕大的琉璃盆子,透明的琉璃中镶嵌着无数的星星,一闪一闪如同钻石一般。 洛子初踢掉脚上的夹趾拖鞋,把裙子拉到膝盖的位置打个结,一步一步踩在柔软的细沙上——好舒服! “就这里吧。”季栩成拿出袋子里的烟花筒,放在距离他们稍微远一点儿的地方点燃。 不一会儿,从烟花筒里喷出闪耀的火光,慢慢地越喷越高,明亮的火光照亮了他们头顶的那片天空。 季栩成拿出相机对洛子初说道:“子初你站过去,我帮你照一张。” “嗯好。”洛子初兴高采烈地跑到烟火附近。 看着她的背影,季栩成的思绪突然飘到13岁那年。 第一次看见洛子初的时候她的头发才刚刚到肩膀的位置,一双眼睛乌溜溜地转动着,明亮动人如同玛瑙一样。她穿着一袭白色的吊带裙,用那样骄傲的眼神望着他,像个公主一样。 如果她是住在城堡里的公主,那他就是脏兮兮王国里的邋遢鬼——他们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那个时候,他觉得洛叔叔是像上帝一样的人物,是他的手把他从那样灰败的角落里拉出来。他自然而然地以为,他应该永远站在洛子初的身边守着她——那想法一直延续至今。 海风轻柔地撩起她的长发,她双手交握微微有些羞涩地笑着,好看的眸子弯成了月亮一般的形状,身后的大片火花绚烂地绽放着,映着她飞舞的长发也折射出金黄色。 “卡嚓”一声,画面在这一瞬间被定格成永恒。 [五] “也就是说,你们俩昨天晚上去海边了?”易昕惊讶地喊道。 洛子初从影楼回来的路上刚好路过阳川一中,她一看表刚好是易昕下课的时间,于是决定拉易昕出来喝杯冷饮。 “嗯,给你看这个。”洛子初欣喜地从包包里拿出她刚刚从影楼拿来的洗好的照片。 “这,这也照得太好看了,小初,你是仙女吗?”易昕夸张地说道。 洛子初忍俊不禁。 “这个角度太棒了,季栩成还是挺有技术的嘛。”明明只有几张照片,易昕却反复看个不停,“我要收藏,这张太好看了。” “哪一张?”洛子初也凑过脑袋看向易昕手指的那张。 画面上的女孩笑得灿烂,弯起的眸子像月牙一般,飞舞的长发有几绺贴着她清秀的面容——竟是说不出的漂亮。 “也给我一张收藏吧。”这个声音很熟悉,洛子初回头一看,竟是颜璐璐的哥哥颜景。 “呃?颜同学。”易昕向来人露出友好的笑容。 “我可以坐下来吗?”他很绅士地问道。 “坐吧坐吧。” “你们认识啊?”洛子初看着他们两个似乎很熟的样子,忍不住问道。 “我们是同班同学。”说话的是颜景。 “我们都在同一个培训班里,颜同学的画儿画得很棒哦。”易昕很少像今天这样夸奖一个人。 “易同学,刚才老师在找你。”颜景笑着对易昕说道。 “是吗,他找我什么事啊?” “我也不知道,我刚出来他还问我来着。” 不知道为什么,洛子初总觉得颜景说话怪怪的,他有一双很灵动的眼睛,总是充满笑意,可就在刚才,洛子初却从他的眼底看到了一点儿恶作剧般的光芒。 “那小初,我先进去啦,你再坐会儿吧。” “嗯,你去吧。” “那,这张照片我就先收藏啦!”易昕十分满意地揣着照片离开了。 剩下洛子初和颜景两个人。 “你要喝点什么吗?”大概是因为昨天晚上的事情,在颜景面前洛子初无法很自然地保持微笑,或者很礼貌很客气像面对一个陌生人那样静静地交谈。 “不用。”他很潇洒地说道,然后自顾自地拿起桌上的照片,细细地端详起来,“没想到季栩成还挺上相的嘛。” 这一刻,子初开始奇怪为什么易昕会对他表现出那样的友好,今天的颜景比之前见过的每一次都不讨人喜欢,他拿起照片的样子,他说话的口气,都像他妹妹一样令人倒胃口。 “你看够了阿比,把照片还给我。”洛子初毫不掩饰自己的情绪,语气不善地说道。 他似乎有些始料未及,微微错愕之后又露出很绅士的微笑:“不好意思。”说完把照片递给洛子初。 “不好意思,我有事先走一步。”接过照片后,洛子初便起身离开了冷饮店。 回到家,季栩成不在。 茶几上安安静静地躺着一张便条:小初,我出去打球了,七点以后回来,晚饭记得叫便当。便条的左下角还有一串电话号码。 “太好了!”季栩成不在的话她就可以好好练习一下厨艺了,总有一天她要在季栩成面前露一手,练习的话做得不好也没人看她笑话。把包包放下,洛子初撸起袖子往厨房走去,刚刚把手打湿准备洗菜,包包里的手机却响起来,她又不得不把手弄干掏出手机后才发现原来是短信:今天的事,很抱歉!颜景。 居然是他,洛子初挑了挑眉,应该是发错了吧,他跟她道个什么歉呢? 正打算把手机放回包里,又一个短信来了,还是颜景的号码,带着疑问洛子初按下查看键:给你说个冷笑话。40c的天气,两只香蕉一前一后地走在马路上,突然前面的那只香蕉说“啊,好热啊”,于是把衣服脱了,结果后面那只香蕉摔倒了。 “哈哈。”洛子初忍不住笑出声来,这笑话也太冷了吧。 她刚看完,又一天短信来了:蚯蚓儿子把自己切成两段去打乒乓球,蚯蚓妈妈把自己切成四段去打麻将,蚯蚓爸爸看见了,把自己剁成了肉末,蚯蚓妈妈大喊道“你干什么,这样你会死的”,蚯蚓爸爸无辜地说:“我突然很想踢足球。” 洛子初看完这则笑话后,捂着嘴巴笑个不停,反复又看了一遍还是觉得很好笑,颜景的短信在这时又响了起来:笑了没有,笑了就当你原谅我了。 看到短信之后,洛子初愣了一秒钟,她想了想回道:“你干吗要我原谅你?” 发出去后,很快就得到了回复:“你白天不是因为生我的气才走的吗?” 洛子初咬了咬唇瓣,不禁有些心虚,其实她也说不上来当时为什么生气,或许有迁怒的成分在里面吧:“其实我今天没生你的气。^_^” “真的?那我们握手言和吧。” 颜景的短信回得很快,她和他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不知不觉间已经六点了。 “我该去做饭了。”她对她说,对方很快回了一句:“7878(去吧去吧)。” 放下手机后,洛子初便开始做晚餐。 所谓的晚餐依旧是鸡蛋面,放眼厨房她还真没自信能弄出个四菜一汤来,于是为了简便她就随便煮了个面,吃饱喝足后睡意袭来,看了眼时间:18:05,季栩成还是没回来。 洗完澡后洛子初又在客厅晃荡了会儿,和易昕通了半个小时的电话后,时针指向七点,季栩成还是没回来。 眼皮已经重到撑不起来了。她拖着身子晃到了自己的房间,一睡就睡到第二天早上八点。 一段悦耳的铃声响起,洛子初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接起电话:“喂?” “小初呀,我是妈妈。” “妈妈,怎么了?” “你还没起床吗?我提前回来了,这两天过得怎么样?” “我很好,你不是还要过几天才回来吗?” “外婆这边已经没事了我就回来了,应该还有差不多两个小时到家吧。”电话那头不知道为什么很吵,“好了,小初,妈妈先挂了。” “嗯,好的!” 想到妈妈马上就要回来了,洛子初迅速地从床上爬起来。 她每天起来的第一件事是起身拉开落地窗户,今天真是个好天气,阳光像海浪一般涌进来,她闭上眼睛深呼吸,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野菊香。突然记起昨天睡觉前季栩成还没回来,不知道他昨晚回来没,他应该不会彻夜不归才对,洛子初暗暗地想。 她迅速地刷牙洗脸,走到季栩成的房间,才发现房门是开着的——难道他昨晚没回来么? 心头闪过一抹担忧,她匆匆下楼,走到楼梯的时候发现继续正躺在客厅的沙发上——他的衣裳已经不是昨天那套,而是一件新的白色t恤和黑色的休闲裤子,脚上还套着室内拖鞋,蜷缩着甚至侧躺在沙发上,短发凌乱地贴着他好看的侧脸。 从餐厅的窗户透进来的阳光,穿过客厅里镂空的装饰墙在他的身上留下像格子一般的光影——这是一副极静谧的画面。 洛子初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在沙发前蹲下来。 现在,她可以肆无忌惮地看他了——他没有表情的时候那总是深邃的眼睛,挺直秀气的鼻子,微笑时会融化冬雪一般温柔地唇,尽管这张脸她已经很熟悉,可是此时此刻,她却怎么也看不够。 她突然想到很小的时候,和周围的小朋友玩,他们总是有各式各样心爱的玩具,偶尔会借给她摸摸,她也好喜欢啊,所以到最后总舍不得还别人,可是无论如何,都不是属于她的,所以就算再喜欢,她也只能静静地看着,偶尔触碰都是奢侈的。 季栩成给她的就是这种感觉,可是他不同于玩具,得不到心爱的玩具,爸爸妈妈会想办法送给她,可是喜欢的人她只有自己争取,她总是对自己说,总有一天他会喜欢自己的,她并不是个让人讨厌的人吧,所以持之以恒他总会承认他喜欢她的。 但是,他宁愿她喜欢别人,他都不愿喜欢她。 心好痛,为什么喜欢一个人要这么辛苦,明明感觉和他很近了,可是一瞬间他又把她推得老远。一边无条件地包容她,一边又拒绝她——他怎么可以这样! 眼泪毫无预兆地流下来,她已经不知道要怎么办了,她靠在一边的沙发上瑟缩着身体哭得很无助。 季栩成在隐隐的啜泣声中醒来,他以为他在做梦,不然怎么会听到洛子初的哭声,她哭得很揪心,梦里的他都忍不住要跟着一起难过。 他有些烦躁地睁开眼睛,头疼得像要裂开一样,目光无意间瞟见了一旁的粉色身影:“小初,你怎么了?” 她抱着膝盖坐在沙发的拐角处,听到他的声音她也没有抬起头来。 季栩成从沙发上坐起来,走近洛子初,她的眼里有泪水,一脸无助的模样,不知不觉中他的心也跟着被牵动。他不由自主地用拇指划过她漂亮的眼睛,因为刚睡醒的关系,他的声音哑哑的:“小初?” “季栩成,要怎样你才会喜欢我?”她似乎绝望地问道。 季栩成的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为什么,为什么他喜欢的女孩会问出这样的话,难道是因为他,她才会难过成这样? 他到底在做什么,他想让她开开心心的,可为什么她却这样伤心,他所做的一切难道都是错的? “我很喜欢你。”他脱口而出隐藏于心底的秘密。 “可是你让我去喜欢别人。”她的声音带着委屈。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一滴泪水滑落到她的腮边,他情不自禁地吻上去,她的皮肤很柔软,就像早晨沾了露水的花朵,带着淡淡的香气。 如果这是梦,他宁愿一直不要醒来,可是如果真的是梦,总会有可怕的现实将你叫醒。 洛妈妈不知何时走进了客厅,看到眼前的一幕后,她的心脏险些停止了跳动,太阳穴像是被针扎一般的痛,她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她颤抖着抬起手,指着季栩成:“你们,你们在干什么?”她的声音带着恐惧,艰难地自她干涩的喉咙里溢出,她险些怀疑不是自己在说话。 “阿姨。”季栩成惊愕地站起身。 “啪!”一个响亮的耳光落在季栩成的脸上。 “你给我滚出我们家!”洛妈妈的眼睛像是能喷出火来,她用涂着指甲油的手指指着大门,对眼前面无表情的男孩,她曾一度想视为自己儿子的男孩说出恶毒的话语。 “妈!”洛子初惊恐地从地上站起来,歇斯底里地喊道:“你不要赶他走!” “洛子初,你真是太让妈妈失望了!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你早恋,你和小成在干什么?你知道别人会说什么样的闲话吗?你不要脸你爸爸还要脸,你爸爸是市长啊,几百万人看着他,你怎么可以做这种事情?”洛妈妈气急败坏地喊道,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忍不住颤抖。 “可是季栩成又不是我的亲人,我想和他在一起有什么错?”洛子初依旧固执地争辩,可是她的话无异于火上浇油。 洛妈妈不再看她,而是转头看向季栩成,语气依然狠厉,却显然找回了理智:“你不要想再待在我们家里了,我会给你安排住处的,你搬出去吧!” “我不要,妈,你怎么可以赶他走,季栩成也是这家的一分子!” “你闭嘴,你这个死丫头,你干的什么好事儿,你叫爸妈的脸往哪儿搁?你给我上去!”洛妈妈说完,便上前把洛子初往楼上拉,任由洛子初哭喊她也不停止动作。 “不用了,阿姨。”季栩成平静的声音传来,他凌乱的头发挡住了面孔,整个人好像灰败了一圈,他看着洛子初,嘴角有淡淡的笑容,依旧温柔得像早晨的阳光,他哑着嗓子说道:“不用了,我走。” “不要,季栩成你别走。”洛子初泪流满面,挣脱了妈妈的手,冲过去拉起季栩成的手,“你不要走。” 他淡淡地摇了摇头,他知道,只要他还待在这个家里,他就永远不能名正言顺地喜欢她。 “不用急着走,我先叫人安排好你再走,洛子初你给我过来,不然我叫你们两个永远也见不到。”洛妈妈冷冷地说着。 洛子初回头看着一脸漠然的妈妈,感到无比的陌生,平日里那么温柔的妈妈,总是用慈爱的笑容注视她的妈妈,怎么可以用这样冷漠的口吻威胁她! 第七章 勇气 你知道的,就算教下有千难万险也阻止不了我走向你的脚步,你明白的,就算所有人都抛弃你,我都会在你身边。 [一] 妈妈把洛子初关在房间里,从外面反锁上,不让她出门,就连阳台的落地窗户也被冷酷地锁住。她第一次感觉自己的房间像一个暖色的笼子,悄悄地把她软禁在里面,强行用平常的模样伪装,欺骗她一切都没变。 可是,一切都变了,就在刚才她原本平静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很害怕,妈妈会把季栩成送去哪儿呢? 洛子初开始在房间里翻找手机,如果没记错的话她没有把手机带出房间,妈妈也没有特地去搜,她胡乱地翻找着,手指微微有些颤抖,柜子的抽屉里没有,枕头底下没有,床底下,对了床底下,找到了! 洛子初快速地翻动着电话薄,想到这个时候不能打电话给季栩成,她于是毫不犹豫地拨通了颜景的电话,电话那头传来短暂的忙音,很快就接通了,男孩有些惊喜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子初?” “颜景,你来看看季栩成吧,他被我妈赶出去了,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妈要把我哥赶出门了。” “你不要紧张,你现在在哪儿呢?” “我被我妈锁在家里。” “这,发生了什么事?”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洛子初也不知道怎么说,只能一遍一遍重复着。 “好了好了,你别紧张。”颜景的声音在这一刻显得莫名的亲切,“这样吧,你等伯母回来给我打电话,或者发短信也可以。你别哭,会好的。” “嗯……嗯。”洛子初在电话这头不住点头,颜景的话好像充满了魔力,一下子便让她冷静下来。只是,妈妈会把季栩成送去哪儿呢?这一刻,洛子初无比盼望爸爸能回来,只有他才可以留住季栩成吧,他那么喜欢季栩成,一定不想让他走。 这样想着,洛子初拨了爸爸的号码,电话响了好久终于通了,听筒里传来低沉的男声:“您好,我是洛市长的秘书,请问你是?” “我……我是洛子初。”多可笑啊,这么紧要的关头,她却还跟一个不知道是谁的大叔纠缠她是谁的问题,可是洛子初顾不了那么多,她只知道不能让季栩成走了,季栩成是个孤儿已经很可怜了,他不可以再被赶走,他一定很难过的,“麻烦你,叔叔,我想找我爸爸。” “啊,是市长的千金吗?市长他正在开会,你有什么事我可以转告他的。” “那,会议要什么时候结束呢?” “大概还要一个半小时,请问你有很重要的事吗?”电话里的叔叔十分谨慎地问道。 就在这时,洛子初听到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应该是妈妈回来了吧,她匆忙挂断了电话,不可以让妈妈把电话也拿走了,颜景还在等她的消息。 她很快地把手机藏好,抱着膝盖坐在一旁的沙发上。 钥匙转动门锁的声音持续了一会儿后,门被推开了,妈妈阴沉的面孔出现坐在门口。随即她在洛子初的身边坐下来,她没有大发雷霆,也没有歇斯底里,从她把门反锁上的那一刻,她的脸上就不再有太多的表情。 “洛子初,妈妈不知道你怎么想的,总之,我不会再让你见他了。”妈妈平静地说道。 听到这话的洛子初忍不住转头看向妈妈,她本来打算,无论妈妈问什么她都不回答,可是现在——“为什么!”洛子初大叫道,这大概是她第一次用这么大的声音和妈妈说话,连她自己都觉得陌生。 妈妈怒瞪着双眼看向她:“你还问我为什么,你难道不知道?我说造了什么孽呀,生不出儿子就算了,生个女儿也这么不争气,如果你争气,你爸爸也不会从外面带一个孩子回来了。” 洛妈妈小声地啜泣着,她大概是气糊涂了,想也不想把心里的委屈一股脑地都说出来,也王了洛子初听了之后会有什么感受。 好在洛子初也没想那么多,爸爸喜欢季栩成是事实,她也认了。 她不知道妈妈口中所谓的争气是什么,如果是指成绩,那真的很抱歉,她就是不如季栩成,这辈子她也别想超过季栩成了,她就是这样想的。 “你怎么这么不让我省心呢?年纪小小的却不学好,学人家早恋,居然还是和季栩成,如果我不回来,你们还打算继续做什么?”洛妈妈情绪激动地说,泪水已经模糊了她的双眼,她的脸上满是泪痕。 洛子初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了,因为妈妈的哭泣声如此明显,一直都是她在妈妈的面前哭泣撒娇,突然有一天角色对换,让她不知所措了。她嘢不想让妈妈上学,妈妈也是很关心她很爱她的,想到这儿,洛子初也忍不住的哭了起来,她本来打算一直嘴硬的,就算妈妈把她骂死她也不会掉一滴眼泪,可是,看到妈妈伤心的样子她却更难过。 她总是不想叫她失望,一直循规蹈矩本本分分地学习着,可是,她坐着自己认为是对的事,妈妈反而更加伤心。 “妈妈,你要我怎么说?你说的我做不到,让我不见他我也做不到,让我不去喜欢他我更是做不到!”洛子初固执地说,语气里有伤心难过但没有妥协。 洛妈妈愣怔地望着自己的女儿,她知道她的女儿很固执,可是她怎么会倔成这样呢?任她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 洛妈妈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身为妈妈她知道还在现在是青春期,多少会有些叛逆,所以她也不打算严加责骂了,只是撂下了一句:“妈妈说了你也不会听,你自己好好冷静地想想吧。” 房间的门重新被反锁上,她又像一个牢犯一样了,洛子初坐在沙发上自嘲地想。也许待会儿妈妈就会上来给她送饭,或者她想要喝水她肚子饿了“咚咚咚”地敲门就会有人送来水和吃的。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突然想起来颜景让她给他打电话,洛子初从沙发上坐起来,从床垫下摸出手机,给颜景发来一条短信,让他知道妈妈已经回来了,很快就得到了回复:好了,我知道了,有我在,你别担心。 洛子初瘫坐在地上,想到妈妈既然已经回来了,不知道季栩成现在在哪儿,她拨通了他的电话,听筒里响了好久,洛子初的手不由自主地握紧,为什么还没有接?难道妈妈把季栩成的电话收走了吗?又响了七八声,电话终于通了,听筒里传来令人心碎的声音:“小初?” “季栩成,你在哪儿?你现在怎么样?” “我很好,你别担心,阿姨替我在酒店里开了间房间,我暂时住在这里,这里环境很好。”电话里传来他的笑声,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傻瓜,你还在担心我吗?不要紧,这里很好。” “不要,我想你回来,你一个人怎么会好呢?”一想到季栩成一个人孤孤单单地在外面,她一定很孤单吧,被人赶出去的感觉怎么会好呢? “不要为我担心,子初,在外面我会更心安理得一点儿。” 门外又传来脚步声。 会不会是妈妈来了,洛子初紧张地拿着手机:“季栩成,我会找机会出来看你的。” “你怎么了?”他的声音也透出紧张。 “我没事。”洛子初勉强笑出声,“我很好,先挂了,我会来看你的,你要等我电话!”知道他没事洛子初悬着的心终于落下来,挂断电话的她忍不住喜极而泣,这像什么,他们怎么那么像旧社会的苦命鸳鸯呢? 可是,重见天日在什么时候,难道要等到长大吗?长大了他们就可以不必在意大人的阻扰而义无反顾地在一起吗? 长大,究竟要多久? [二] 爸爸回来了。 当妈妈推开洛子初的房门时,原本精神恹恹的洛子初仿佛看到了救星一般,很快地跑到客厅去。 洛妈妈看着女儿这样失魂落魄的样子忍不住偷偷抹下了眼泪。 “爸爸。”洛子初失神地唤着,明明是八九月的天气,踩在地上的脚却冷冰冰的,步子也因此变慢,好像不听使唤似的。 “子初,你怎么变成这样了?”显然洛爸爸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看着憔悴的女儿,有些摸不着头脑。 “咳咳。”洛妈妈在楼梯处咳嗽了两声,“小初爸爸,你上来一下,我有事要和你商量。” 洛爸爸也看出来情形不对,拍了拍洛子初的脑袋,跟着妈妈上了楼。 洛子初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紧张地绞着手指——她该不该趁这个机会去找季栩成?可是现在爸爸在,爸爸也许会原谅季栩成也说不定,如果她这个时候出去,被爸爸发现的话事情只会变得更糟! 口袋里的手机在这时震动起来——是颜景的电话。 “喂?颜景吗?” “是我,子初。我在去季栩成住处的路上,你妈妈把他安排在酒店,你要不要过来呢?” “不,我先不过来,麻烦你照顾好他,等我有空了我就去看他。麻烦你了!” “哦,好,那我先挂了,你放心吧。”他的语气里满是轻松。洛子初的脑海中渐渐浮现出一个男孩的笑脸。 二楼的卧室里传来妈妈激动的声音:“难道你宜家偏心到这种程度了,眼睁睁的看着坐视不管?” “你小点儿声音!”白白语重心长地说道。 接下来的话洛子初听不见,不过她猜爸爸应该是站在季栩成这边的,妈妈自然是反对,不过他们会得出个什么样的结论呢?现在,她已经没有之前那么担心了,有颜景陪着季栩成,他应该会好过一点儿吧,妈妈对他说了那么过分的话,他一定很难过吧。 “你给我滚出我们家!”妈妈的话言犹在耳。 滚出我们家,这是妈妈说的话吗?妈妈怎么会说出这么无情的话?季栩成心里会有多难过呢?他明明也是这个家的人,妈妈为什么要这样说! 洛子初就这样坐在沙发上静静地等着,就像在等待宣判一样。 大概半个小时过后,爸爸妈妈下楼了。 洛子初转头,目光随着他们的身影落下来。爸爸没有说话,他脸色很难看地坐在那里,洛子初直觉不是好事。 果然,妈妈开口了:“为了尊重你,还是和你说一下我们的决定吧。”妈妈的语气冷冰冰的,好像坐在她对面的不是自己的女儿,而是一个和她谈判的陌生人一样。 洛子初紧张地看着她。 “我们会替小成在外面租一个房子,不过——”妈妈顿了一下,“他本来考上了阳川一中,我们会考虑给他换个学校。” 洛子初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不可以,季栩成的学校成绩一直那么好,你们怎么可以给他换学校呢?而且他不是我们家的一分子么?三年前你是这样对我说的,今天为什么,为什么要把他赶出去让他一个人住?” 听了洛子初的话后,爸爸在旁边发出长长的一声叹息。但是,好不容易已经和妈妈达成一致,除了一声无奈的叹息外什么也没说。 “你们这样做对季栩成公平吗?他一直都在很努力地学习,好不容易考上阳川一中,现在你们却要擅自剥夺他选择学校的权利!” “换个学校一样是读书!” “这怎么会一样?你们把他一个人赶出去已经很残忍了,居然还刻薄地不让他好好读书。”洛子初声泪俱下,都是她的错,她终于明白季栩成的苦衷了,他们还太年幼,很多事情根本连选择的机会都没有。 “洛子初,你在学校学的难道就是这样和父母说话的吗?残忍?刻薄?你都在说些什么?”妈妈大概是气极了,脸色由白转青。 “好了好了,就这么定了,你们母女俩也不要再吵了,洛子初你给我回房间好好反省,犯了错还在这大呼小叫干什么?”爸爸终于说话了,端起了他市长大人的架子,板着一张脸对洛子初命令道。 “如果是因为但系我会和哥在学校碰面的话,那就换我吧,我不要在阳川一中读了,你们放过季栩成。”洛子初的声音轻飘飘的,她已经决定了,她不能让季栩成一无所有。 “洛子初,你在说什么!”妈妈几乎是嘶吼出来的,她猛地一拍身边的沙发,眼泪止也止不住地淌下来,“你个臭丫头,你还想不想读书了,你怎么那么叫人失望呢?你怎么变成这样呢?你怎么这么不听话,你书都白读了吗,我生你做什么……” 洛子初面无表情地坐着,她看见妈妈语无伦次地骂着,眼泪都流进嘴里,却仍四处摸索,大概是想找个什么东西教训她一下吧,洛子初想,可是比起肉体上的疼痛,心里的痛才更叫人无法忍受。 爸爸在一旁沉默着,一时拿不准要怪罪哪一方。 或者说,他觉得谁都没错,自己的妻子一心站在女儿这边,凡事为她着想,一味地想要保护她。女儿替她的哥哥着想,认为不应该把季栩成赶出这个家,不改连最好的学校都不让他上,不管是出于什么理由,这也都没错。 “就这样吧,替小初换一所学校,让小成住在外面,就这样决定了,小初你嘢不要再吵了!”爸爸终于发话了,他还是觉得洛子初说得对,不能对季栩成太不公平了。 “爸爸,你在说什么?”洛妈妈一时有些激动,“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要给小初换个学校?别人很重要,难道你自己的女儿就不重要了?你不关心这件事就算了,为什么还要做这么荒唐的决定!” “你在说什么?我的决定什么时候是荒唐的了?”洛爸爸终于生气了,一向威严的市长大人的话居然被质疑为荒唐,他强压下怒气,“好了,这件事就这样了,我会派人安排的!” 爸爸说完,头也不回地上楼了。 洛子初微怔地看着妈妈,心里泛起了一阵揪心的痛,妈妈坐在哪里歇斯底里地哭着,用手紧紧地捂着嘴巴,大概是害怕哭出声音吧,怎么会这样?妈妈怎么会这么伤心,她一直在哭,眼泪留给不停。 洛子初从没见妈妈哭得这么厉害,她一直是一个温柔又坚强的女人。她慢慢地走过去,小心地搂住妈妈,她想她或许有那么一点儿明白,妈妈不是气爸爸朝她大吼大叫,而是生气爸爸一心站在季栩成那边吧。 尽管如此,她却一点儿都不讨厌爸爸,季栩成那么孤单,他是最有资格得到关心的人。 “你说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不听话呢?”妈妈靠在洛子初瘦削的肩膀上,无力地哭泣道。 眼泪无声地滑过脸颊,她像很多时候不是听话不听话的问题,这也是她第一次为了坚持自己的选择而和父母争得面红耳赤,她也始终觉得自己是对的。 她想,这也许是成长的过程必须经历的吧。 [三] 妈妈生病了,病得很厉害,大概是心力交瘁的缘故,她累坏了。 洛子初不得不守在妈妈身边,就连手机都不敢带在身上。她害怕突然有电话或者短信会吵到妈妈,所以每到晚上手机里就会有好多未读的短信,有的是季栩成,有的是颜景的,有的是易昕的。于是,到了晚上她就坐在床上一一回他们的短信。 季栩成还住在酒店里,他说爸爸去看过他,搬到租的房子去住也大概是一个星期之后的事了。他一直叫她不要担心。她真的没担心,只有知道他还好好的就好,可是她真的好想他,想到晚上做梦都是关于他的。这样跟他说的时候,他笑起来,说傻瓜,等安定下来他就会来找她。 她说好,她一定会等着他。 颜景的短信也有好多,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大男孩会那么关心她,他一直嘱咐她不要担心,一切都会好的,还一直询问她的境况,她努力在脑海里勾勒这个男孩的样子,穿着白t恤和沙滩裤,有明亮狡黠的眼睛和阳光帅气的笑容,模样竟不太真切,脑海中的印象也只能用阳光温暖来形容,她想什么时候应该去见见他,谢谢他。 易昕一直问她最近怎么没来找她,说彭晏又带着蔡婷婷在她面前晃悠了,真烦!看短信的时候洛子初忍不住笑起来,她想到很多事情还没和易昕说,感到很抱歉,她嫌短信太麻烦,索性拨了个电话过去。 电话嘟了一声后就通了,易昕亲切的声音传来:“是小初吗?你最近都干吗去了,都不来找我了,一定是季栩成又带着你出去玩了对不对,你们真坏,都不带上我!” 她噼里啪啦睇像倒豆子一样地说着,洛子初一时有些哭笑不得:“小昕,季栩成他走了。” “走了?上哪儿去了?回老家了吗?不对呀,他不是孤儿吗?”还不清楚状况的易昕在电话那头胡乱猜测。 “他走了,这段时间发生了一些事情,妈妈替他到外面租了房子。”不知道为什么,洛子初忽然有种想哭的冲动,声音不禁有些哽咽。 “小初,你是不是在哭?发生了什么事?” 她该从何说起呢?真实一言难尽呢,真要说起来,起因是因为她先喜欢上他吧,因为喜欢他,她总是烦他,缠着他,最后他也是因为她才走的。不过好在,她终于明白了他的心意,他们也付出了相应的代价,被强行分开,虽然不至于天各一方,可是想要见面也很辛苦。 而且,季栩成还被赶出这个家,虽然他一直说着他不介意,不在乎,可是被从一直像家人一样相处的家庭中赶走,他的心里怎么会不失落。 易昕一直在电话那头安安静静地听着,等到洛子初不再说下去了,她才安慰道:“不要紧的,你们现在还是可以见面啊,在学校你们天天都可以见到嘛。” 洛子初一惊,学校?她还差点儿忘了。 “易昕,我可能不会进阳川一中了。” “为什么呀!那你去哪儿?” “我也不知道,到时候妈妈应该会安排的。” “怎么这样,阳川市无论哪个学校也没有一中好啊,伯父伯母怎么想的?” “是我自己的决定,是我自己要这样做的。”洛子初急忙解释道,是她自己的选择,是她伤了爸爸妈妈的心。 “我不知道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可是,小初你怎么可以离开我呢?” “对不起,易昕,我也好想和你在一起,可是我没有办法,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季栩成一下子失去太多。” “小初,你是个傻瓜你知道吗?”易昕叹息,片刻之后她又问道,“小初,你怎么会那么喜欢季栩成呢?” 为什么这么喜欢?她也不知道,或许真有宿命这种东西吧,从她看到他的第一眼,从她向他伸出手的那一刻,命运的种子就播进了他们的掌心,缓慢生长出思念的藤蔓,纠缠着他们,从此他们之间便注定要发生些什么。 [四] 转眼就到了开学的日子。 在妈妈的安排下,洛子初进了一所据说教学质量也很不错的私立高中,和阳川一中的位置南辕北辙,离家自然也近不到哪里去,所以以后上学放学都会有司机接送。 当妈妈开了40分钟的车把洛子初送到校门口的时候,她忽然感觉到眼睛涩涩的。 今天是阴天,眼前高达巍峨的校门灰蒙蒙的,新学校并没有给洛子初什么好印象,虽然气势宏伟,但更多的是陌生。一想到以后的日子没有易昕,没有季栩成,没有彭晏,胸口就有止不住的寂寞在蔓延。 “小初,还不快进去?”妈妈在身后催促道。 “嗯,知道了。”洛子初眨了眨眼睛,试图赶走眼睛的酸涩感。 办理入学手续的人不多,已经有学生在上课。于是洛子初又跟着妈妈找到了她的班级,班上已经有一二十个学生,洛子初选了一个靠窗的位子,把书本一股脑地都塞进抽屉里。 一切准备好之后,就可以坐下来上课了,妈妈却在这时把洛子初叫到了走廊上。 “小初。”洛妈妈抚了抚洛子初的脑袋,一脸的慈爱。 “嗯?”洛子初歪着头,努力地让自己看起来快乐一点儿。 洛妈妈抿了抿唇,缓缓开口道:“不要怪妈妈,我们都是为你好。” “不要太自责了妈妈,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我会用功学习的,我要让自己快点儿长大。”这样就可以不畏大人的阻挠,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可以毫无顾忌地坚持自己认为对的选择;可以不必因为要保护自己喜欢的人而伤害到同样关心爱护自己的人。 洛妈妈的脸上有一瞬间的愣怔,随机她的嘴角勾起一抹欣慰的笑容,细白的手反复摩挲着洛子初的面颊,淡淡道:“好,在新环境要好好和同学相处,听老师的话。”不管洛子初是出于什么原因这样说都好,她只知道她的女儿长大了,不会再像从前那样无理取闹,她会用那样懂事的语气让她不要自责,这让她的心里充满了感动。 妈妈走后不久就下雨了,密密麻麻的雨丝困住了整个世界。 洛子初突然无心听课,翻弄着书本,一个早上什么也没听进去,所幸因为是开学第一天,老师也只是在复习以前的知识而已。 一个上午很快就过去了,放学铃一响,同学们都陆续离开了教室。洛子初很快掏出手机,给季栩成还有易昕没人发了条短信,告诉他们她现在在哪里。 结果季栩成和易昕都没有回短信,洛子初都要怀疑是不是这里太远了,所以信号也变弱了。 班上的同学大都冲向食堂了,洛子初却一点儿饿意也没有,她百无聊赖地翻动着新书本,手机里的贪食蛇撞到脑袋都晕了。 “洛子初同学?”一个戴眼镜的女生从门外探进脑袋,带着询问的口气喊道。 “我是。”洛子初抬起头来。 “外面有人找你。”那女生说完往嘴巴里塞进一颗糖。 “谢谢!”洛子初合上书本,疑惑地走到班级门口。 不远处的走廊上,站着一个灰色t恤和白色长裤的男生,几天不见,他的头发长长了些,他的侧脸还是像以前一样帅气,紧抿的唇却不带一丝笑意。 虽然一个上午她想了无数遍——会不会有可能一下看就能看到季栩成站在教室的走廊上,可是每当她看到窗外厚厚的雨幕下的陌生景物时,她都话告诉自己不可能。季栩成怎么会知道她在这儿呢,妈妈带她来之前她都不知道要在这么一所学校上学。 可是现在——季栩成就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是错觉吗? “阿成!”洛子初有些失神地喊道。 季栩成慢慢地向洛子初走过来,停到她面前的时候,伸出手猛地将她搂在了怀里,他的声音异常沙哑,带着蛊惑人心的深情:“你这个笨蛋!” 洛子初静静地靠在他怀里,幸福来得有点儿突然,她一时愣愣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喃喃道:“季栩成,你怎么来了?” “究竟是为什么,洛子初,放弃好好的一中不读,要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他第一次这么大声地和她说话——在洛子初的印象中,他总是习惯面无表情,偶尔又可以很温柔,但是从没这样激动地大声说话。 “这里很好嘛,不比一中差哪里去,妈妈当然是为我好的,你不用但系。”洛子初笑得有些没心没肺,她努力让自己表现出不在乎不在意。天知道她心里有多想回去,她想和易昕在一个学校,想和季栩成在一起,想再去开彭晏的玩笑。 可是这一切都被她拿去牺牲了,人不可以太贪心,季栩成可以在一中就好。 教室外的走廊上,季栩成紧紧地抱着洛子初这样暧昧的场景引来其他同学的注目,有不少站在走廊上的其他班同学开始探出小脑袋小声议论起来。 “这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吗?好大胆哦,居然就在走廊上……” “哎哟,我觉得没什么呀,只是拥抱嘛,有没有接吻……要我说,那男生好帅呀,真的是我们学校的吗?” “你这个花痴,没看到人家抱在一起嘛,是我们学校的你也没机会……” “那个女生好像是隔壁班的哦,我刚才还看到她抱着书本从我旁边走过去,那是她男朋友吗,太帅了……” 一群女生在一旁叽叽喳喳,被季栩成搂在怀里的洛子初开始不好一起了,一向脸皮薄的季栩成却好像什么也没听见一样,继续紧紧地拥着洛子初。 “喂,季栩成——我们去操场走走吧。”避开风头吧,她还想要在这学校读书呢,这么招摇可不好。 “呵,嗯。”季栩成难道地笑出来。 其实去操场走这个主意实在太坏,因为现在正在下大雨,他们必须要打着伞走在操场上。洛子初没带伞,出教室的时候走得匆忙,所幸季栩成带了,而且他的伞够大,两个人站在伞底下,完完全全淋不湿。 他们就这样撑着伞走在雨里,一伸手便可以接住冰凉的雨水。 就快要进入秋天的缘故,一下起雨来便觉得有些冷,洛子初只穿了一件薄薄的长袖,她不由自主地朝季栩成身上靠了靠,果然很快就得到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有时候真觉得,被妈妈知道了不知是福是祸。 “小初,阿姨已经决定让你在这里读下去了吗?”季栩成有些艰涩地开口,洛子初会在这里全都是因为他。 “嗯,已经缴费了,妈妈应该不会再改变主意了吧。” “对不起。”他听下步子站在原地,一双眸子无比澄澈地望着她。 “说什么呢?” “如果不是因为我……” 洛子初没让季栩成说完,她抬手捂在他的嘴巴上,她知道他会感到自责,可是就像她说过的,这是她自己的选择,与人无关。 她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我只想看到你好好的。” “洛子初。”季栩成的眼神黯淡下去,他看着她盈盈的笑脸,努力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不由得感到心疼,这个女孩比他想象中要坚强得多:“我已经喜欢你到无可自拔了。” 他突然的表白叫她脸红心跳,随即又感到甜蜜蜜的,她厚着脸皮问道:“真的吗?季栩成,你再说一遍。”她有一种成就感,这种感觉不是比赛得了第一名,不是又考出了好成绩,而是,而是付出了努力终于赢得了最宝贝的东西。 “那你听着。”季栩成的表情很认真。 “嗯嗯!”洛子初快乐得不停地点头。 “洛子初我已经无可自拔地这上了你,为了你,我死也愿意。” 耳边雨水滴落地面的声音如此清晰,如同季栩成所说的话一般悦耳。整个世界仿佛只有他们两个人,不久前的阴霾彻底从洛子初的脑海里消失。 “我收到了。”洛子初甜蜜蜜地笑着,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 季栩成突然用食指弹了一下她的脑袋,嘴角勾起浅浅的笑容,这个表情竟是无与伦比的帅,接着他就缓缓地凑近了洛子初…… 又一个下午被荒废了,洛子初想。 下午三节课,有两节课的时间她的脑子里都在盘旋和季栩成的那个长长的吻,最后一节课她的肚子饿得咕咕乱叫。 终于熬到了下午放学,校门外,妈妈的车子早早地停在了那里。 “怎么了,看起来挺高兴的?”洛妈妈说完伸手拍掉了女儿衣服上的水珠,看着面带笑容的洛子初问道,“今天在学校里过得怎么样?” 洛子初将包包甩到了后座上,听到妈妈的问话后,她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季栩成,嘴角的笑容更加深了:“今天很开心。” “呵。那就好,老徐打电话说易昕来了。”洛妈妈轻描淡写地说道。 “真的吗?”太好了,今天真是风和日丽的一天,洛子初想。 窗外的雨水正噼里啪啦地打在窗户上,她不禁为自己的措辞感到好笑。 第八章 深爱 温柔的时光如同你的眼神,漫长,深邃,不可捉摸,却让人想要珍惜,纠结着过往与现在,分不开的,是你和我的心。 [一] 也许就这样也未尝不可。 想要见季栩成的心情也要努力地收敛一点儿,如果可以保持每个星期见到一两次面,也许会比天天腻在一起更好。 从转校那天开始,妈妈便向单位申请工作调度,于是洛子初只要一回到家便可以看到妈妈的身影。学校路程远,洛妈妈又舍不得女儿在校住宿,甚至请了个专门的司机——老徐,接送洛子初,这样一来,时间便显得紧张,任何时候都挤不出空闲来。 但是如果易昕来看洛子初的话,就另当别论了。 即便是再想管束女儿,洛妈妈毕竟不是那种保守固执的父母,在与人交际这方面始终为洛子初留有余地,所以如果易昕一来,洛子初便可以放心地和易昕一起逛逛街看电影为由偷溜出去和季栩成他们会合。 阳川一中对面的一家奶茶店。 不同于其他一站式的奶茶小店,这家店里有足够大的空间放置将近十几张桌子,另外在吧台附近设置了长长的吧座,颇有些蓝调咖啡厅的味道。 墙壁上贴着深蓝色的壁纸,用手指触摸的话可以感受到凹凸不平的繁复花纹,墙壁上一米多高的地方每隔一个位子便放一个灯箱式的艺术广告,有某某明星的签唱会海报,又或者奶茶店内部的活动海报,甚至包括阳川高中校园内的一些活动也会在这里贴上通知,还有贴心的板块上写着某某顾客生日快乐的字样。 各种各样的信息应有尽有。 洛子初咬着嘴里的吸管,却一口果汁也没有吸进嘴里。所以人的目光都落在颜景的身上,洛子初自然也不例外。 “趁蔡头不注意我把他的答案拿来对了一下,错误率在20%左右吧,这次我是没问题了。”话题围绕着最近一次模拟考,颜景自信满满地说道,而他口中所说的“蔡头”指的是他们的新班主任蔡姓老师,被他们戏谑地称为“蔡班头”,最后索性直接喊成“蔡头”。 “哥,你胆子也太大了,老师眼皮底下偷看他的答案?”说话的是颜璐璐,刷上睫毛膏的眼睛随着说话的表情一眨一眨地抚媚动人,看起来像是一直看着颜景的样子,余光却若有似无地瞟向洛子初的位置。 或者更准确地说是季栩成的位子,因为紧挨着洛子初右边的是季栩成。易昕坐在洛子初的左边,而颜璐璐则坐在易昕的对面,这样一来,视野便很轻易地将洛子初囊括在内。 “哈哈,我是谁呀。”颜景扬起招牌式的温暖笑容,洁白的牙齿为他明朗快乐的模样增色不少,他右耳上的银色耳钉时不时折射着微弱的星光。 “我看未必啊,没准儿你们老师忽悠你呢。”心不在焉地开着无厘头的玩笑,颜璐璐说完又吸了一口杯子里的芒果味奶茶。 “你们已经这么快就考试啦,我们都还不见影呢。”洛子初接下话头,因为微微感觉有一些融不进他们的感觉,便觉得再不说话就好像在完全不同的世界了一样。 “这只是一次摸底考试啊,和我们初中一样,到时候会重新安排班级的。”易昕抬起头来,接着问道,“小初,你们学校没有吗?这种考试应该每个学校都会有的吧。” “不知道,还没有通知呢。”事实上她也不太关心这些事情,到新学校之后对校园生活隐隐有些丧失了兴趣,总是打不起精神来。 “有些学校制度不同吧,可能她们学校不需要考试。”颜璐璐马上接过话来。这次聚会颜璐璐的话格外的多,她一向很活跃,这也难怪。 不一会儿,话锋又落到洛子初的身上:“小初,你在学校有没有人知道你呀?”问话的是颜璐璐,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总之桌上的气氛一时不太对。 “笨蛋啊你,看不出来吗?小初和小成在一起了,你迟钝啊!”颜景毫不客气地敲了妹妹一记。 “哎呀,我不知道嘛!”颜璐璐蹙了蹙眉,委屈地嚷嚷道。 “好了,好了,你就别胡思乱想了,老老实实地摆平你的那些追求者吧。” “喂,哥,你不要老是揭我底嘛。” 在座的人都听得出她的话是针对颜景的前一句,毫不矫揉做作地承认自己喜欢一个人,就算知道对方已经有了女朋友也依旧不死心,不轻易放弃。 颜璐璐白了颜景一眼,她眼底的动容被掩藏在冰蓝色的美瞳后面,白皙的面庞上很快就牵起一个毫不在意的笑容:“不要介意啊,小初。” 洛子初没有说话,只是回以一个淡淡的微笑,然后抿了一口杯子里的果汁,心里的不适感很快被果汁的酸甜味覆盖。 她想她是不是该做点什么,这样无动于衷地任由颜璐璐对自己耀武扬威,虽然很显然她并没有什么底气,毕竟她的季栩成喜欢的是她,心里也只有她,颜璐璐这样做只是徒增可怜而已,但是一直以来的冷眼旁观,让对方对自己越来越毫无顾忌,总该让她明白一点点什么叫知难而退吧。 “今天你们都没课吗?”洛子初转移话题,虽然是双休日,但是听说阳川高中的课外活动很丰富,这也是洛子初一直向往的原因之一。 “我有呢,因为报了补修班所以下午有自习课。”颜璐璐皱了皱眉,一副伤脑筋的样子。 “是吗,我也报了,我报的是化学补修。”说话的是易昕。 “这么巧,我也是。待会儿你要是先到就帮我占个位子吧。”颜景绽开一个讨好的笑容。 “嗯,没问题。”很显然,比起颜景易昕对这门课的兴趣要大得多,说完她转头看向季栩成,“阿成,你没课吗?” “本来有,现在没有了,我跟老师请了假。”“喂喂,不带这样的,优等生就可以随便逃课么?”颜景不满地嚷嚷。 “没那么夸张,只是我要陪小初。”季栩成含着浅笑淡淡道。 洛子初别过脸,看着季栩成问道:“真的?不上课没关系吗?” “嗯,今天没关系。” “那就好。”洛子初咧开一个灿烂的微笑。 季栩成伸出手,修长的手指没入她顺滑的头发里轻轻地揉了揉。 “喂喂,你们也太旁若无人了吧,这样在大庭广众下眉来眼去?”颜景咬咬牙,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呵,小景,你这是赤裸裸的嫉妒。”季栩成开玩笑道。 “是是,你就得意吧!”颜景站起身,拉起椅子上的薄外套,正欲转身离去。 “喂,干吗去?” “我啊,还是去找篮球陪我吧!”说完很快便消失在门外大片的光线里。 [二] 颜景走后,颜璐璐也不再多留,打了个招呼后便施施然地离开了。半个小时后,易昕看了一眼手表,惊恐地发现快要上课了,接着也急忙和他们打招呼,然后离开了。 洛子初坐在位子上表情复杂地问道:“那我们去哪儿呢?” “去海边吧……” “去海边?” “嗯,夏天就快结束了,慢慢地越来越冷,到时候想去倒去不成了!” “嗯,好!只要跟你在一起,去哪里都好!”洛子初重重地点了点头。 “那走吧!”季栩成微笑着拉起洛子初的手。 然而天公不作美,刚出了奶茶店的门,天空竟然飘起密密麻麻的小雨来,眼前的世界被蒙上一层淡淡的白雾。 “下雨了,我们都没带伞,怎么办呢?”洛子初伸出手,越过棚顶的遮掩在雨中挥了挥。 “海边去不了了,我们去看电影吧。” “嗯,也好!” “你在这等着,我去拦车。” 季栩成说完,便跑到前面不远的花坛那儿拦车,很快便拦到了一辆红色的的士,只见他看着司机摇下来的窗口然后交代了几句,便又冒着雨小跑了回来。 额前的刘海被雨水打湿,随着他小跑的动作肆意地扬起又落下,脚上三叶草的鞋子不时地陷入浅浅的水洼里,激起莫名的小水珠,绵密的雨水落在他的身上,将他帅气的身形勾勒出一圈透明的轮廓。 他来到洛子初的身边,然后脱下身上的黑色外套,抬起手臂为她圈出一方遮风挡雨的世界。 “走吧。”他轻声说道。 有细密的雨水砸在小腿上,冰凉凉的感觉钻进皮肤里,洛子初歪过脑袋看向季栩成。她喜欢的男孩,有异常好看的侧脸:紧抿的唇,不笑的时候可以很帅很帅,笑的时候又可以很温柔;深邃专注的眼神,明澈得如同清晨的阳光。 只是这样看着他,一切都仿佛很美好。 该死的天气因为突如其来的雨水渐渐冷起来,洛子初只穿了件果冻色的连衣裙,原本以为今天会是个好天气,为了美美的所以连外套都省了,此时温度骤降,她不禁感到丝丝凉意。 “头发湿了会不会很冷?”她伸出手替他擦去额上的雨水。 季栩成搓了搓头发,道:“还好,你呢,就穿条裙子可以吗?” “没办法,我不想回家,回去就出不来了。”洛子初挽起季栩成的手轻轻地靠在他肩膀上,懊恼地说道。 “呵,那这样吧。” “嗯?”洛子初疑惑地抬头。 “司机师傅,到美泰广场。” 因为下雨的关系,美泰广场的人很少,一下车,季栩成便拉着洛子初往步行街里冲,两个人一路来到“大嘴猴”的专卖店,店里的顾客三三两两,拉开门迎面便有店员喊“欢迎光临”,季栩成看了看情侣装的地方,然后指着墙上挂的一套情侣装对店员道:“帮我们拿个合适的尺寸。” 店员微笑地说道:“请稍等。” 付完账之后,店员好心地把季栩成湿掉的衣服用袋子装好,然后微笑着交给季栩成:“欢迎下次光临。” 穿着一模一样款式的衣服,他紧紧拉着她的手,洛子初看着橱窗的玻璃上映出她和季栩成的影子,嘴角不知不觉中勾起了一抹明媚的笑容。 美泰广场的三层是电玩城,电影院在四层,就在他们踌躇着到底是该先去打电玩还是先去看电影的时候,洛子初忽然注意到,广场入口处的电子横幅上滚动着“经典重温,今天特别场《大话西游》重上荧幕,地点:美泰广场四层星华影城”的字样。 所谓的特别场,是影院为了回馈观众,设定在规定时间内所以场次都享受半价优惠。偶尔也会有免费的机会,但是放映的大都是不是最新的电影,而这部《大话西游》更是很多人都看烂了的片子。 看到这个名字,洛子初忽然想到很久之前,彭晏整天嚷嚷着要自己去看,那个时候洛子初对星爷的无厘头搞笑并吥感冒,所以尽管彭晏提了很多次她都没有看。一想到这里,对这部片子忽然有种亲切感,而且因为是半价,又觉得很实惠,洛子初于是提议道:“我们去看这个啊。” 季栩成挑挑眉:“《大话西游》?” “嗯,你看过吗?” “没有,以前听颜景提到过。” “彭晏以前也老跟我推荐呢,半价场我们去看看吧。” “可是,这边有部关于吸血鬼的新片,你不想看吗?”季栩成指着一旁的那张巨幅海报。 “吸血鬼的吗?”洛子初顺着季栩成的目光看过去,一看到电影的名字忽然又丧失了兴趣,“《暮色3》哦,前几部都没看。” “呃……这个片子有好几部的。” “你都看过啦?好看不?” “我兴趣不大,想到你喜欢吸血鬼题材所以问问你,既然你不想看那我们就去看《大话西游》吧。” “嗯!” 偌大的电影院里只有零星的几个人,电影已经开演,两人找了靠后的位子坐下来,洛子初抱着季栩成刚买的爆米花,开始饶有兴趣地看起来。 电影的前半部分都是搞笑的片段,可是对于这部经典洛子初并没有感到很震撼,不知道彭晏所谓的“真的很精彩”这一结论是如何得出来的,看到一半的时候,洛子初甚至又看不下去的冲动,直到电影快要结束。 紫霞仙子死了。 孙悟空被月光宝盒带回到至尊宝和紫霞仙子刚认识的时候,他看着依旧喧闹如故的小镇,过去的那段日子好像从未上演过,所经历的一切如同一场大梦。当看到紫霞仙子和至尊宝站在城楼上的时候,他放弃了所谓的使命,刻意忘掉自己是孙悟空的事实,施法扬起漫天尘土,蒙蔽了世人的眼睛,更蒙蔽了他自己。他俯身到至尊宝的身上,给了紫霞仙子一个深长的吻。 镜头适时捕捉到一个特写,吻着紫霞仙子的“孙悟空”紧紧地蹙起了眉,那一瞬间,洛子初的眼泪就这么毫无预兆地流了下来。 接着,电影在一段催人泪下的音乐声中进入尾声,孙悟空离开了。 比任何人都要想拥有你,比任何人都更想留在你身边。 就让我这么放肆一次。 “呵,傻瓜,怎么看这个都哭了?”季栩成抬手擦掉洛子初脸上的泪水,有些忍俊不禁地说道。 “很感动嘛。”电影带来的揪心感,久久都难以平复。 “这么容易就被感动?”季栩成的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笑容。 “什么呀!‘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会对她说我爱你,如果一定要加一个期限,我希望是一万年’这样的话,你会说吗?” 季栩成摇了摇头:“不会。” “就说嘛,哼。” “因为我从没想过会离开你,我要我们一直在一起。” 电影院的告白,如同偶像剧里的浪漫场景,昏暗的光线掩盖住了脸红,洛子初绽开一个甜甜的笑容:“我也是,我要我们永远在一起,不分开!” [三] 出了电影院,发现外面的雨越下越大。 因为实在想不到可以去的地方,两个人又一头扎进了电玩城。五光十色的聚光灯切换角度变换现状,动感的背景音乐和着人声听起来嘈杂而喧闹。因为很久都没有像今天这样玩了,洛子初忍不住的有些兴奋,拉着季栩成将所有好玩的都玩了一遍。 有些项目一局过后机器里会根据玩家的成绩,突出一定数量的积分劵,利用这些积分劵还可以去柜台兑换一些小礼品。比起其他的项目,有趣度和容易度都比较高的应该属仍篮球了,因为季栩成一向都是校篮球队的主力,在两米多的距离外将篮球投进篮筐里对他来说简直是轻而易举,于是两个小时之后,洛子初手中的积分劵终于可以兑换一个零钱包了。 说是零钱包,但却和普通的钱包一样是折叠式的,有放纸币的地方,身份证和卡的地方,还有侧边放零钱的地方,总之还是很精致的,洛子初拿在手中把玩了一会儿,发现美中不足的是放相片的部分却还找不出可以放进去的相片。 “季栩成,我们去照相吧。”洛子初眨了眨眼睛说道。 不等季栩成回答,洛子初便拉着鸡中翅从另一边的门离开电玩城,径直来到一加大头贴馆。 这会儿,大头贴馆里挤满了人,大都是情侣关系的人,成双成对地挤在一大面墙的面前,洛子初忍不住的好奇,见有几个人离开了便让季栩成先找版面,自己走过去补上空缺。 那是满满一面墙的大头贴,应该是来过这里的客人照的,甜蜜、搞怪,各种不同的脸孔,生动活泼,让洛子初忍不住的开始在心里研究起来,待会儿该照什么样子好呢。 不一会儿,季栩成便过来了:“选好了,走吧。” “嗯嗯。”洛子初点了点头,心里却还在盘算着该怎么照比较好。 照大头贴这种事,毕竟是即兴的事情,所以洛子初想了半天该怎么照都没有派上用场,画面中的她挤眉弄眼,和季栩成勾肩搭背,总之看起来,比起恋人,他们看起来更像好朋友才对。 因为以往和易昕在一起照相,两人绝对是搞怪二人组,摆出来的pose真是无所不用其极,那些习惯延续到现在,以至和季栩成照出来的这版大头贴,除了个别的几张以外,其他的看起来都比较奇怪。 打印机在“唰唰唰”地响,大头贴在这个过程中缓慢地显露出眉目。 店里只有老板娘一个人,一时间很多人要将照片传上网,她实在太忙了,大头贴印好后好半天都抽不出身来贴膜。终于忙完了,她看着手中的照片忍不住的赞叹:“啊,拍得真好,能让我们贴在照片墙上吗?” “哦?” “贴上去的这张是不算钱的,我们店经常会挑出顾客们拍得好的大头贴贴在那面墙上。”老板娘说完,指着洛子初刚刚看过的那面墙,“可以吗?” 洛子初看了季栩成一眼,像是在征求意见。 “可以。”季栩成微笑道。 “谢谢两位。”老板娘说完,很麻利地又印了一张,然后递给季栩成道,“那麻烦帅哥帮我贴上去吧,那边有点儿高我贴不上。” “嗯。”季栩成接过大头贴,走到那面墙跟前,轻而易举地贴了上去。 洛子初望过去,季栩成穿着和自己同样款式的蓝色的大嘴猴外套,微微仰起的侧脸精致得如同漫画里走出来的少年,黑色的头发被屋内的光线映出一层淡淡的亚麻色,举起双手的样子将他的身形拉得笔直修长。 “你的男朋友真帅啊!”老板娘凑到洛子初的耳边,眨了眨眼,语调神秘地说道。 洛子初忍住心里的悸动微微一笑:“谢谢。” 老板娘把照片裁剪好,递给洛子初。 洛子初从中挑了一张最大的,可以刚好插入钱包里放相片的夹层。 照片里,男孩将女儿圈在怀里,下巴轻轻搁在女孩细巧的肩上,笑起来有浅浅的酒窝,女孩幸福地咬着唇,眼角弯得像月牙一般明媚温暖。 公交车上。 洛子初显然是玩累了,一不小心靠在季栩成的肩上睡着了。 40分钟的路程里,各个站上车的人渐渐挤满了车厢。 窗户上蒙了一层水气,耳旁是雨水滴答滴答的声响。季栩成忽然记起三年前也是这样,他们第一次去旅行,因为起得太早她靠在他的肩膀上睡着了,好笑的是,那个时候的自己小心翼翼,一动都不敢动。 握紧她的手,感觉到她均匀而轻柔的呼吸——有那么一瞬间,他坚信他们会永远在一起。 他们在家的前一站下车。刚刚睡醒的洛子初因为陡然接触到车外湿冷的空气,忍不住的打了个喷嚏。 “难道感冒了?”男孩边说边将女生外套的拉链拉上。 “应该不是吧,我哪有那么脆弱。”洛子初皱了皱鼻子。 “还是赶紧回去吧,免得着凉。” “嗯,那我走啦!”洛子初吸了吸鼻子,边走边回头向季栩成摆手,看到他始终站在站牌那里,眼眶忽地有些热热的。 快要转弯的地方,洛子初加大了挥手的力度,依依不舍地看了季栩成好久,终于一转身,走上回家的那条长长的小路。 她走得很慢,尽管她现在冻得直哆嗦,可是似乎早一点儿回家,就可以暂时忘掉季栩成似的。因为她不可以在妈妈面前露出一丁点儿异样,如果开心或失落的表情太明显,恐怕又会被怀疑吧,她不知道妈妈还会做出什么事来。 [四] 刚走到家门口的时候,洛子初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她有些错愕,虽然没想到他会出现在这里,但总归是很开心。 “颜景?你怎么在这儿?”洛子初瑟缩着身体问道。 颜景皱着眉头打量了她一眼,继而用有些责怪的语气道:“你搞什么,就穿这么点儿出门?” 洛子初耸了耸肩:“我也没想到会突然降温,所以也没有准备啊。” 她冷得跺了跺脚:“你怎么会在这儿?” “呃……”男生有些吱吾地用手挠了挠头,“走着走着就到这儿了。” “去我家坐坐吧,我们聊聊天。”洛子初提议道。 “嗯。” 洛子初按了按门铃发现没有人在家,于是从包包里掏出钥匙开门,妈妈不在,很好,免得她看到颜景又会胡思乱想。 洛子初倒了杯热水,招呼道:“颜景,你随便坐,我去换身衣裳就下来。” “嗯,知道了。” 洛子初换了一身居家的运动服,把夏天穿的凉拖甩到一边,大大咧咧地踩着棉拖鞋就下楼了。虽然气温突然接下来了,但是怎么说突然穿棉拖鞋还是有些怪怪的,这种天气让人很矛盾。算了,还是棉拖吧,刚刚在外面走了一趟,穿上棉拖暖一暖。 洛子初从楼上下来,发现颜景正坐在沙发上翻看着什么,走近一看,才发现原来是相册。相册怎么会在沙发上,难道是妈妈在看? “你看的那张是季栩成刚来我家的时候。”洛子初拣起沙发上的抱枕抱在怀里,盘着腿随意地坐在颜景旁边,指着其中一张说道。 照片里是一家四口,准确地说是看起来是一家四口。 并不是规规矩矩的那种照片,通过周围的场景——草地、桌布、篮子,看得出照片是露营的时候照的。照片中小女孩被一个少妇抱在怀里,仰着面孔笑起来,露出两颗小虎牙;而其中的小男孩则是面无表情,微微蹙起了眉头,中年男人坐在他旁边,将打手放在他孱弱的肩上。 “阿成那个时候真瘦。” “啊,是啊,我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真觉得一阵风就能把他刮跑。”女孩陷入回忆里,歪了歪脑袋说道。 “你没怎么变。”颜景用手指摩挲着照片,笑道。 “嘿嘿。”洛子初回以一个傻笑,“对了,你下午不是有课吗?怎么会走到我家这边的?” 颜景合上相册:“课程提前结束了,这附近有朋友,来看看他,不知怎么就走到你家来了。” “女朋友?” “不是——”颜景无奈地拖长尾音,“是男同学,我可没什么桃色新闻哦。” “真可惜呀!” “可惜什么?” “像我们颜景这么好又这么帅的人,没有一个女孩能掳获你的心难道不可信吗?”洛子初作出十分困惑的表情,摇了摇头。 “哈!说什么呢。”颜景敲了一下洛子初的脑袋,“我啊,是在守身如玉。” “真的?瞧我发现了什么,我一定要把这个消息通知给易昕,让她传播出去,你们学校一定有一大把的芳心要碎了!” “喂,别那么夸张好不好,。”颜景哭笑不得,本来有些郁结的心情被她逗得全无踪影。 “我哪有,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不妨告诉我是谁啊?” “呃——” “别吞吞吐吐吊人胃口嘛!” “不告诉你!”颜景说完仰面躺在沙发上。 “喂!” 那个傍晚,颜景和洛子初说了许多话,男孩从一开始的郁郁寡欢到后来又不断地讲冷笑话,让洛子初忍不住起了好几层鸡皮疙瘩。 托颜景的福,妈妈直到晚上八点才回来,而颜景是七点半离开的,所以没有给妈妈抓到把柄,坏处是,家里没有菜了,洛子初不得不自己下了一碗面条吃。 易昕已经一个星期没了找洛子初了,打电话给她总是在忙,据说是学校里活动太多,而易昕又身为宣传部的部长,因此忙得不可开交。晚上躺在床上和季栩成打电话的时候,洛子初突然想到,于是问道:“你们学校最近有什么活动啊。” 男生的声音不知为何有些沙哑,从听筒传来居然有些陌生:“最近的活动挺多的,有朗读比赛还有合唱比赛,还有几个活动把,我也不太清楚,怎么了?” “难怪了,打电话给易昕她最近总是在忙。”闲的话似乎只剩下她一个了,“你最近都没来看我,你也参加了吗?”说到这里,语气不由得有些委屈。 “倒不是因为这些,过段时间有数学和英语的竞赛,所以学习比较紧张。”听筒里传来笔筒落在桌子上的清脆声响,“对不起,最近课程很紧,一有空我就来看你,好吗?” 像是在安慰小孩子的语气,洛子初忽然感到无端的烦躁,一下子找不到话接下去:“没啦。” “小初。”季栩成的声音很轻,哑哑的。 “嗯?”她心不在焉地回答道,也许这个词本身有魔力也不一定,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就仿佛凭空生出了一种维系,将两个人悄无声息地联系在一起。 “你喜欢什么礼物?”季栩成在电话那头有些迟疑,想到自己从来没有正经送过东西给她,而她一向什么都不缺,一时间他想不到要送她什么。 “呃——我也不知道。” “那就看我的了。” “哈?”什么叫看你的啊,洛子初疑惑地想。 “我下个星期一中午放学来看你,等我电话。” “嗯,好吧。”顿了顿,洛子初继续道,“那我睡了,晚安!” “嗯,做个好梦,晚安!” 不一会儿,她便睡着了,做了一个梦,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因为总觉得自己是清醒的。脑海中全都是她和季栩成在一起的画面,有欢乐,有拌嘴,都是一些从未注意的细枝末节。但梦里的感觉很温馨,无论什么时候,她都能感受到她喜欢他。 这个梦真好,她想。 [五] “奇函数的图象关于远点成中心对称图形,偶函数的图象关于y轴成对称图形……” 讲台上,老师正在讲重要的新知识,洛子初却早已心不在焉地看向窗外,把过几天就要单元测试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今天的天气很好,晴空万里,云朵一团团的轻柔饱满,如同晒得恰到好处的棉花。 一段悦耳的下课铃声响起,老师合上书本,说了声“下课”之后便离开了。 洛子初也赶紧收好书本把手机紧紧地握在手中,望着屏幕上她和季栩成的照片发呆。 前座的同学探过头来,张开五根手指在洛子初的面前晃了晃:“洛同学,要一起去吃饭吗?” “不了,我等人。”洛子初微笑着回绝了。 等了大概半个多小时,季栩成便出现在教室门外,他带来了便当,是他自己在家里做好的。 洛子初有些惊愕的打开食盒,心里顿时美滋滋的,虽然是很简单的菜,但是洛子初吃得津津有味。其实她并不计较他做了些什么,单是他为她做便当这个行为就已经很让人感动了。 “你应该没吃饭吧。”他显得有些不自然,“快吃吧。” “嗯嗯。”洛子初像小鸡啄米似的点了点头。 “待会儿我还有东西要送给你。” “真的吗,是什么?” “你快吃吧,吃完再说。”他看着她充满好奇的脸,忍不住微笑起来。 洛子初想,也许她的季栩成真的是漫画里的王子,是那种很会制作温暖食物,然后奉送给心仪姑娘的那张温暖王子。 “我吃完了,快点儿让我看看。” 这是他送她的第一件礼物,一个海星形状的吊坠,其中一角缀着一颗湖蓝色的宝石,像一滴眼泪一样落左银色的装饰上。 “好漂亮啊……”洛子初忍不住赞叹道,继而她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转头看着季栩成,道,“看起来不便宜呢,是不是?” 因为她看到吊坠背面的英文名称——l·s,luckystar的缩写。 这个品牌的缀饰都以纯净自然著名。设计师的灵感来源于海洋,从2004年开始退出四个系列“海洋之心”、“贝壳的爱情”、“眷恋”、“风的声音”,这四个系列的广告频繁出现在各大时尚杂志的扉页,售价一般在500到1000元人民币。 之所以这么了解,是因为曾有一段时间,洛子初和易昕都非常关注这个品牌推出的首饰,少女情怀的促使,让她们都认为这样浪漫的首饰一定要由自己喜欢的男生送给自己,再喜欢也不一定会自己买。 不过她终于得到了,而且是季栩成送给她的,可是,她知道虽然爸爸总会塞钱给季栩成,他却很少用,他的自尊心不允许自己挥霍。 季栩成的脸色微微有些不自然:“好东西你都不缺,所以你就将就吧,等到以后我赚钱了再给你买更好的。” “这个已经很好了,你不知道我一直都很想要。”洛子初爱不释手,“不过直到我们都工作了,结婚了,在这之前,你都不要再花那么多钱了。” 季栩成捏了捏她的脸:“你只管戴着就好,不要担心。” 她俏皮一笑,把吊坠捧在手上:“你帮我戴上。” 幸福的时候也总会担心,因为喜欢一个人而变得患得患失,害怕季栩成的身边出现更优秀的女孩,害怕他移情别恋,虽然明知道他不会这样,心却还是无法安定下来。 他不喜欢说甜言蜜语,典型的一切付诸行动的人,不过洛子初也不太在意这些,说得太多她倒害怕被腻到了。 很久以后,她回忆起当时的心情——只要有季栩成在身边,她放弃再多也没关系,她的世界里只有他,她开始不知不觉地围着他转,她可以为他的一个举动高兴很久,也会因为他的一句话而揣摩半天。 她就像一个悬在半空的气球,满心欢喜地迎向蓝天,从未想过在悬而未决的时间里,自己会在哪一秒失去方向。 她不知道,面对季栩成给的幸福,她已经在劫难逃。 那一天晚上,爸爸回到家,难得地提到季栩成,他说“昨天去看小成,发现他都瘦了,唉,这孩子一定是在外面过得不好”,妈妈听完后什么话都没说,转身就走了。 自从那件事后,季栩成几乎成了家里的禁忌,谁都不可以在妈妈面前提起。 爸爸有多心疼季栩成,她看得出来,不然也不会这样平白无故地提起,无非是想让季栩成回到家,得到好的照顾。 可是现在提是不是为时已晚了? 洛子初生气地想。 [六] 那个周日,颜璐璐带着灿烂的微笑站在洛子初家的门口,精心描绘的妆容让她看起神采奕奕。这让洛子初感到意外。 洛妈妈听到门铃声,从厨房走出来,虽然一向不喜欢化妆的学生,但是一想到是洛子初的新朋友,何况对方是个异常文静漂亮的小姑娘,洛妈妈便将她的热情展露出来。要知道,换了新学校之后,洛子初比以前内敛了许多,不再喜欢拉着同学到处去玩,因为每天都有司机接送,所以根本没有和新朋友相处的机会。 对于这一儿,洛妈妈很抱歉。 她热情招呼着颜璐璐,亲手削了新鲜的水果摆上盘子,还邀请颜璐璐在家里初中饭。 “不了,阿姨,我来和小初说点儿事儿就走。”她很客气地说笑着。 然而洛子初显然没有妈妈那么多的热情,和颜璐璐的关系有些暧昧不明,她是颜景的妹妹,颜景是自己的朋友,她也是季栩成的好朋友,所以自己也应该把她当朋友才对。可是,颜璐璐似乎不这么想,她总是存心要和自己划清界限,界限的名字叫“情敌”。 洛子初一时不明白她来的目的。 “过几天就是我和我哥的生日了,你会来吧。” “哦?”洛子初没料到她会提到这个。 “怎么,哥哥没跟你说吗?那我说也一样的,不过并不是我哥要我说的哦,是我要邀请你的。”她眼角含笑地说道。 “嗯,颜景没说过,你们是同一天吗?” “对呀,我和我哥是双胞胎,他比我大12分钟。”颜璐璐今天显得格外的乖巧,“那天我们会在ktv通宵唱歌,还有阿成他们,你也会来吧!” 洛子初想了想,既然颜璐璐说了她也没理由不去,何况那天也是颜景的生日:“嗯,我会去的。” “那就这样了,到时候我再给你打电话,我先走了。” “不如……在我家吃午饭吧。” “不了,我朋友还在外面等我呢。”不得不说,颜璐璐笑起来有种能感动人的力量。 “那好吧。” “嗯,拜拜了,小初。”颜璐璐从沙发上拎起包包,微笑着和洛子初告别。 妈妈从厨房出来,疑惑道:“呃,你朋友呢?” “她走了。” “怎么不留她在家里吃饭?” “她有事,不要紧的,妈。”洛子初说完,关了电视,起身朝厨房走去,“妈,我帮你洗菜。” “哎呀,不用了,你去玩吧。” “那我全洗一遍。”洛子初说完便从一旁的袋子里拿出几颗香菇在水龙头下认真地冲洗,心情开始莫名地好起来。 第九章 记得 雨水浇灌森林,河水冲刷河道,随之流逝的窸窸窣窣的回忆,它们在漫长的时光中发出模糊不清的声音…… [一] 转眼便到了和颜璐璐约好的日子。 那天是周六,洛妈妈也刚好放假在家,下午易昕来找洛子初,她们待在房间玩了一会儿,琢磨着待会儿买什么礼物比较好,大概半个小时过后,房门被敲响了,洛妈妈推门而入。 “小初,妈妈要出去一趟,晚上八点才会回来,你和易昕好好玩吧。” “妈,我和易昕晚上要出去的。”洛子初尽量让语调保持自然,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诚惶诚恐,但是总归party上会有季栩成,这一点儿她不得不再妈妈面前小心翼翼。 短暂的沉默过后,妈妈问道:“呃?什么事呢。” “是这样的,我们有两个同学是双胞胎,他们邀请我和易昕去参加生日party。”事实确实是这样的,洛子初说起来有条不紊,但是,语调中客气的成分还是让她在说完那些话之后,对自己是否露陷有些许质疑。 “那你记得早点回来。”妈妈没有多问便答应了。 “妈,还有。”洛子初喊住即将要离开的身影,“那个,因为是通宵ktv……” “不行。”妈妈不由分地打断洛子初,接着她可能意识到自己现在的脸色不太好,而且易昕又在旁边,她不想破坏自己温柔妈妈的形象,等到再次开口的时候,已经换了口气,“我是说,你一个女孩在外面过一晚上不好,还是回来吧,你们在哪里吃饭,我让老徐去接你。” 妈妈的话显然是没得商量,这让洛子初的心凉了半截:“好了,我知道了,不用接我了,吃完饭我就会回来的。”洛子初有些倦怠了,如果是以前她一定会跟妈妈抗争到底,可是人果然是不能犯错的,一旦犯了错就要为此承担许多,放弃坚持,在阻挠面前低声下气,就像现在这样。 聚会的地点,定在阳川一中不远处的一家餐厅。 不过只是暂时的,在这里吃完晚饭后,和之前约定好的一样,大家一起去ktv通宵唱歌。 因为两个人的生日是一起办的,所以人比较多,颜景的朋友大多的男生,而颜璐璐的则是女生。 不过今天晚上有些特别——好久不见的彭晏也出现了,当然他身边站着蔡婷婷,彭晏没有考上阳川一中而是去了一所比较远的私立高中,并且是在校住宿,一个月才会回来一次。蔡婷婷有种夫唱妇随的感觉,在得知彭晏去了那所学校之后,她也二话不说去那所学校报了名。 颜璐璐带来了她的男朋友,一个染着金黄色头发,面庞白皙,下巴比女生还要尖细的帅气男生。 他的出现,让洛子初觉得之前颜璐璐特地邀请她的这件事有了合理的解释,她想要炫耀自己的男朋友,或者说她要让人明白,她并不是非季栩成不可。他们表现得很亲密,在去ktv的路上,男生一直揽着颜璐璐的肩膀,两个人脚步迟缓地走在人群后面窃窃私语。 而洛子初则和易昕、彭晏,还有蔡婷婷走在前面,季栩成和颜景他们一群男生则有说有笑地走在中间。 “小初,你在新学校待得怎么样?”彭晏气质儒雅地笑着。 洛子初有些惊讶,彭晏怎么会露出这种笑容,看来一段时间不见的朋友,还是有很多变化的:“已经习惯了,我没有在校住宿,所以还好啦,你看起来也不错嘛。” “他呀,软玉温香,好得不得了。”易昕的语气酸酸的,不过暂时还感觉不到火药味儿,蔡婷婷也难道地没有出来抬杠,只是在易昕说完之后往这边送来一个白眼儿。 20分钟后,洛子初一行人进入了中心街的一家量版式ktv,因为是周六的关系,ktv宽敞的大堂里站满了人。 没个星期都是这样,环境好一点儿的ktv一到双休日八九点钟左右就人满为患了,所幸颜景他们早早拿到了排号,不一会儿便有服务员上前,朝着颜景欠了欠身,然后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穿过两旁都是镜面玻璃的走廊,一行人被引到一间大包厢的门口,服务员推开门,麻利地按亮了室内的灯光,交代了一句:“你们要的东西马上就会送过来的。” 颜景的同学中,很快便偶人开始拿着麦克风吼歌,一开始还因为有几个陌生的女生而不好意思大声唱,所以努力地压低嗓子,可是不一会儿就原形毕露了,在一群人的叫嚣声中,那个首位充当麦霸的男生开始学着摇滚明星的样子死命地咆哮起来,携风带雨,如雷贯耳。 洛子初看了看表,已经八点半了,口袋里忽然闪起蓝色的光,她知道一定是妈妈的电话打来了,于是赶紧起身,来到走廊上,所幸这家ktv的隔音效果很好,洛子初确认电话里听不到之后才放心地拿出手机来。 “喂,妈——” “小初,饭还没吃完吗?” “没呢,还有一会儿,待会儿要切蛋糕,给同学过完生日我就会回来的。” “怎么弄那么晚呢?要不要我让老徐去接你?” “不用啦,我自己会回来的,让别人看到还以为我多娇气呢。” “好了好了,你九点左右一定要回来,别太晚了,不安全。” “知道了。” 伴随着“嘟”的一声,手机那方被挂断,洛子初叹了口气推开了包厢的门。 “是阿姨的电话吗?”易昕往旁边挪了挪,给洛子初腾出位子。 “嗯,是啊。她让我赶紧回去。”洛子初无奈地说道。 “唉。”易昕叹了口气,“那怎么办?要不然我陪你一起回去吧。” “别啊,我一个人走就好了,你在这玩吧,好歹今天也是小景生日呢。” “那你呢,我们都在狂欢,你一个人待在家里?” “你不要这次刺激我嘛。”洛子初郁闷得都快哭出来了。 “怎么了?”颜景突然凑了过来,“小初,你哭丧着脸干吗?” “我妈打电话来让我回家,今天不能给你过生日了。”洛子初说完从身后的包包里掏出两个包装精美的小礼盒,“这是生日礼物,生日快乐,小景。” 面对洛子初甜甜的笑容,颜景很不给面子地拉长了脸:“喂喂,我一年也才一次生日,你都不留下,那有什么意思?” 洛子初知道颜景这是在挽留她,他没有伸手去接她的礼物,可是她已经倦怠了挣扎,于是努力让自己显得更灿烂。她拉过颜景的首,将礼品盒放到他的手中:“我知道提前走是我不对,可是母命难违,你就理解我一次吧。” 季栩成蹙了蹙眉,眼神微微闪动着,不知道在想什么,他靠过来:“你要回去了?” “嗯,妈让我回去。” 他微垂眼睛:“知道了,我送你吧。” 气氛一时有些凝滞,季栩成微微闪动的眼神带着些许悲凉的意味。 “还是我送小初吧。”易昕朝季栩成露出微笑,“我还有话想同小初讲,对不起啦,季栩成。” 就点钟的街道还是有很多人,易昕挽着洛子初的手,路灯在她们的脚下铺出绵延的金黄色。 “小初,我觉得你变了。”易昕的声音仿佛带着夜的忧伤。 “哦?”洛子初有些奇怪地抬头。 “从前的你绝对不会就这样丢下我们的。”易昕的口气像是抱怨,“难道这就是长大?” 洛子初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可能很多时候是我想得太多,不过妈妈的话我是一定要听的。”洛子初知道易昕不仅仅是怪她提早回去那么简单,“你回去吧,我自己打的回去就行了。” “我帮你叫。”易昕说完走到路口处拦了一辆出租车。 坐进车之后,洛子初朝易昕摆了摆手。 “到家了记得给我打电话。” “嗯,知道了。” “拜拜,小初。” 不知道为什么,洛子初觉得今天晚上大家都有些伤感。季栩成、易昕、彭晏,还有自己,还是其实只是她一个人在自怨自艾,眼前的所以才笼罩上悲凉的色彩?洛子初一时有些不明白。可是易昕还是以前的易昕,季栩成还是从前的季栩成,彭晏还是彭晏,他们没有变但却又有哪里不一样了。 洛子初突然想起在哪里看过一句话来——原来我们依旧是孩子,只是多了许多心事。 的士歪歪扭扭地行驶在公路上,司机像喝醉酒了一样在前面哼哼唧唧,洛子初坐在后座上提心吊胆的,她总感觉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 呸呸呸!哪有人自己咒自己的。 忽然,一阵尖锐的喇叭声响起,洛子初被吓一跳,口袋里的手机这时响起来:“喂?” 电话里传来季栩成焦急的声音:“小初,易昕晕倒了。” “叭!”司机突然间按响喇叭,洛子初的耳朵里顿时像无数的飞虫在鸣叫。 “吵死了!”她大叫道。 司机讪讪地收回手,朝后座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女生望了一眼。 “你们赶紧送她去医院,我马上就来。” 在很多时候,我们不得不充当一个大人。听到易昕出事的那一瞬间,洛子初并没有想到第一时间打电话给易昕的父母而是交代着要送她去医院,如果没有大事便不用通知大人们让他们担心,这是洛子初条件反射想到的。 “司机掉头。” 这段路程不算长,可是中途响了好几个电话,都是妈妈打过来的,洛子初接了第一个,后来的便都没有接。 “妈。” “你怎么还不回来?” “易昕突然晕倒了,我要去医院看她。” 电话那头有短暂的沉默,妈妈的声音忽然响起:“既然已经送去医院了,你就赶紧回来吧,这些事儿,你们孩子也操不上心。” 洛子初的心凉凉的:“妈,我今天晚上不回去了。” “谁允许的!你晚上必须给我回来。” “可是,易昕还躺在医院里,我要去看她。”洛子初执拗道。 “你在哪里也于事无补。” “可是我总该看看她吧,你不能连这点儿时间都不给我。” “你怎么不听妈妈的话,我说是这样就一定没错,你快点儿回来。” “嘟。”洛子初切断了电话。过了一会儿又响起来,洛子初直接按了挂断,之后又响了好几次,她心烦意乱,索性把电池了取了下来。 妈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那么专制?只是这一点点儿的时间也不给她,她难道以为自己在骗她吗?洛子初有些悲哀地想,她又不是要跟谁私奔,妈妈干吗整天紧紧地捆着她,真是好笑,过两年她就是个大人了,为什么还要被人这样捆着。 车子停到了医院门口,颜景已经等在那里了。 “小景,易昕怎么了?” “不知道,她一进包厢的门就晕倒了,我们刚刚把她送到急救室。”颜景的脸色有些苍白,本来应该是开心的日子,却发生了这样的事,“我们快进去吧。” 急救室外的走廊上,季栩成背靠着墙壁站在那里,洛子初走过去的时候,他淡淡地望了她一眼。医生刚好从里面出来,他戴着口罩的脸只露出一双眼睛,狐疑地打量了洛子初他们一眼之后问道:“谁是她的家属?” “我们是她的朋友。” “快点儿联系家属,我们要安排患者住院。”他不带任何感情地说完这一席话,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话正像密集的鼓点一般敲击在眼前的几个年轻人的心上。 “医生,我朋友她怎么了?”怎么会严重到要住院?洛子初有些不安地想。 “请把家属找来吧,病人的情况有些复杂,我不便和你们说。”医生说完便走了,急救室的灯刚好熄灭了,易昕被推出来,她苍白得没有血色的脸上盖着一个氧气罩,紧闭着双眼如同睡着了一般。 洛子初站在原地,眼眶突然一热,这是怎么了?怎么会突然发生这种情况?她手忙脚乱地摸出电话,电话那头响起一道浑厚的男声。 “喂?” “喂,易叔叔,我是小初,你,你快来医院吧,易昕出事了。”她的声音隐隐带有哭腔,把接电话的中年男人吓坏了。 “你们现在在哪儿?”男人从原本气定神闲的语气中回过神来,压抑着内心的慌乱沉声道。电话那头甚至传来小心翼翼的女声,洛子初知道一定是易昕的妈妈。 “中心街医院。” “好,我们马上就来。”电话被挂断了,整个走廊突然沉入一片寂静。 易昕的爸爸妈妈很快就来了,看到昏迷不醒的易昕之后,易妈妈号啕大哭起来,易爸爸则皱着眉头进了医生办公室,出来的时候脸色更难看了。 他径直走到病床对面的椅子上,撑着额头,不一会儿他的肩膀开始小幅度地抖动起来,他哭了。 “怎么回事?”易妈妈握着易昕的手,看着易爸爸含泪问道。 她刚问完,易爸爸就开始放声地哭起来。 对于洛子初来说,爸爸们都是神祗一样的存在,他们从来都是无所畏忌的,不论什么困难都可以轻易解决,可是现在,易昕的爸爸哭了,沙哑着嗓子抽噎着,看起来真叫人揪心。 洛子初忽然眼眶一热,她知道,事情很严重。 “医生说,昕昕患上了血癌。” [二] 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半了,妈妈正在开着灯坐在沙发上。 洛子初径直走过去,喊了声:“妈。” “你还知道有我这个咩?你现在是越来越不像话了,不接我电话就算了,居然还关机!” 洛子初觉得好累,连解释的力气都没有了。 “怎么,你现在连跟妈妈说句话都懒得说吗?” “妈,你能不能不要一回来就骂我,你能不能关心我究竟遇上了什么事?”洛子初头昏脑胀,她觉得一身的力气都快被抽光了。 “哼,你能有什么正经事?你做的哪件事是对的?居然还希望我理解。” 洛子初有些哭笑不得,为什么有时候大人反而像孩子,一直耿耿于怀过去的事,她一定是认为我在找借口吧,洛子初在心里冷笑一声,索性什么也不解释。 洛妈妈见洛子初沉默不语的样子,心当下凉了半截,语气酸楚地说道:“好了好了,我是管不住你了,你现在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还管你做什么?你小时候明明那么乖,长大怎么变成这样,长大了怎么就这样呢?” 她一直重复着这些,像个年近半百的女人不停地唠叨着。洛子初听得心烦意乱,她想回房去躺下来休息,可是她怕她要是一走,妈妈估计会从沙发上跳起来,那就一发不可收拾了,她一定会认为自己要造反了。 “我说了你也不听,你到底要我说什么,我天天乖乖地听你的话,你却偏要说我在撒谎,你到底要我怎么做?”洛子初忍无可忍,她是生气妈妈为什么总说那些无意义的事情,她到底要怎么样才能令妈妈满意? “你就是说真的又怎么样?究竟是多重要的事,你倒说说看啊?” “易昕病了,病得很严重,身为朋友的我,去看看她也不可以吗?” “我说过这种事你也管不了,她的父母会照顾她,你是学生操心的是学习,其他的事你不用管。” 洛子初觉得如坐针毡,根本得不到理解的对话只会让人心增厌烦,回到房间她将门反锁,任凭妈妈在外面大发雷霆。 口袋里的电话适时地响了,洛子初接起来,是季栩成。 “到家了吗?”他问。 “嗯,刚到。”洛子初的语气中有一丝不堪的疲惫。 “我刚回来妈妈就发脾气,我发现我越来越难和她沟通了,她总认为我在撒谎。” 电话那头有短暂沉默,季栩成的声音又响起来:“别担心,你妈妈也是生一时的气,你明天来医院吗?” 洛子初注意到他用的是“来”,而且那头还隐约传来救护车的声音。 “你,还没走吗?”刚才在医院,易爸爸一再地劝他们回去,说父母会担心,季栩成默不做声,他们到医院门口就分道扬镳了,原来他还没走。 “嗯,我还在医院门口。”电话里传来几声咳嗽。 “你快回去啊,那里那么冷,你连个外套也没带。”洛子初嗔怪道。 “嗯,知道了。”电话里季栩成的声音很轻,“我明天还过来看易昕,要不要我去接你?” “不,不用了。”洛子初急切地说道,妈妈现在看她看得那么紧,季栩成来了万一被她发现了就不好了。 “好了,知道了。”这段时间他们之间的对话更多的是叹息,“你快睡吧。” “嗯。”洛子初也不知道说什么,刚刚她那么急切地拒绝,一定伤了他的心吧,“你也快点儿回家。” “嗯,挂吧。” 她知道他在等她先挂断,虽然很不舍,可是当下又不知道说什么,算了,心里很乱,也许睡一觉起来就会好的,这样想着她于是说道:“那我去洗洗睡了,晚安。” “晚安。” 气温一夜之间跌了好几度。 洛子初六点多就醒了,她收拾东西,换好衣服打算今天去医院看易昕。当她看到窗户上的雾气,于是伸出手探出窗外试了试温度,有点儿冷,于是转身又从柜子里取出一件厚一点儿的外套。 她揣好零钱包,看了一眼里面夹着的大头贴心里一阵熨贴。小心翼翼地换完鞋子出门,发现门外的景色又和窗户外的大不一样,几缕薄薄的天光流淌在头顶上空,微微带着湿意的凉风突突地将衣袖灌得满满的。 此时她算是顶着夜色了。 太早的关系,路上没有几辆车。她边走边拦的士,好在车虽然不多,但同样人也很少。上了车便交代着去往中心街医院。 医院无论什么时候都是阴冷冷的,此时人很少,所以走廊阴森森的,洛子初加快了步子走到易昕所在的病房。 房门虚掩着,她推门而入,令她没有想到的是,床的旁边还坐着一个人,是季栩成。 一时间她愣在原地,季栩成为什么还在这里,就算是关心朋友也好,但是守在这里的为什么是他?洛子初的手里提着保温瓶,里面是她给易昕买的早餐,简单的稀饭加煎饼,真的很简单,她想病人应该也吃不了什么。 她强压下心头的胡思乱想,她知道季栩成也许是不想回家,毕竟住在冷冰冰的单人公寓未必比守着生病的朋友更好。 她走过去,将自己的厚外套脱下来盖在他的身上,无意中却惊醒了他。 “小初。”他蹙了蹙眉,还因为自己看错了。 “你醒啦?”洛子初在一旁坐下来,“易昕一直没醒吗?” 季栩成摇了摇头,重新将身上的外套给洛子初披上:“怎么这么早就来了?”他十分关切的问道,柔和的眉目染上星星点点的晨光。 “我怕再晚一点儿就出不来了。”话音刚落,她便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里。估计是在病房里坐了一夜,他的怀抱有一股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 “我真想带着你走。”他道。 洛子初听后心里像擂鼓一样,她眼神复杂地望着他,心里沁出莫名的感动,如同清晨的露水一样密密麻麻地攀附上心脏以及每一根血管。 [三] 中午的时候,易爸爸被易昕的主治医生叫去办公室,回来的时候面如死灰。当他淡淡地吐出“已经确诊是血癌”这句话的时候,易妈妈当场哭晕了过去。 易昕患的是白血病。 就在今天早上他们还坐在易昕病房内的椅子上,洛子初安慰易昕的妈妈,说还没有确诊所以不要太悲伤,可是现在,此时此刻,他们坐在房间里,整个病房如同隆冬的洞穴一般冰冷。易妈妈醒了之后便坐在易昕的床边,把脸埋进被子里泣不成声,易爸爸不停地揉弄自己的头发,好像这样就能拔走三千烦恼丝。洛子初看着沉睡的易昕,也忍不住哭起来。 她那样好端端地睡着了,却有着随时被夺走死命的可能,事情怎么会来得这样突然呢?易昕一向都好好的,身体健康,还那么聪明,怎么会突然病倒了,还患上了绝症。 这个过程中,季栩成一直坐在旁边默不做声,看起来面无表情,可是洛子初知道他也很难过。 就在洛子初胡思乱想时,季栩成喊了她一声:“小初,我们出去。” 季栩成心事重重地走出了病房,洛子初跟上去,他们一路走到外面的水池边。 “你早就知道了对吧。”洛子初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打颤,这是恐惧吧,身边的人随时会被桑葚带走的恐惧。 季栩成点了点头:“一个月前,小昕昏倒过一次,那个时候去医院看,就已经确诊,了,她只是没告诉别人。” “一个月前,你为什么没告诉我?”洛子初很想狠狠地骂季栩成一顿,为什么看起来那么稳重的男生会想不明白,如果他们一直不知道的话,易昕就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地死去了,她的父母该有多担心,她的朋友该有多担心。 原来季栩成早就知道了,难过昨天晚上的时候他会露出那样恍惚的神情,在他眼里,除了难过,更多的是后悔吧,如果易爸爸和易妈妈一直不知道的话,他一定会后悔死的。 “是易昕不让你说的对不对?”洛子初突然变得异常敏感。 季栩成突然抬起头看了洛子初一眼,然后淡淡道:“她说不想让更多的人跟着难过。” 洛子初吐啊让你感到一阵悲凉,这种感觉好像她曾经做过的一个梦,梦里有人在她面前放了一面玻璃,将她和她最亲爱的人们隔开来,她成了局外人,玻璃那边的世界与她无关。 她突然感到害怕。 “小初,你怎么了?”季栩成走上前,将洛子初拥在怀里。 原来她竟在不知不觉中蜷缩成一团,她的脑海开始盘踞着一个领他惧怕的猜想,而她又因为这个猜想感到强烈的自责与不安。 “你别担心了,小初。”季栩成摸了摸她的脸,他的指尖带着沁凉的湿度,可是他的眼神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 直到下午四点多的时候,易昕终于醒来了。 易妈妈有些激动地上前问道:“小昕,你醒啦?你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 易昕苍白的唇角勾起一个淡淡的笑容,那笑容脆弱得就像花瓣,轻而易举就可以撕碎,她摇了摇头,说道:“我没事,就是有点儿饿。” “好好,你先躺会儿,我去给你弄吃的。”易妈妈说完便匆匆地跑出去。 洛子初上前坐到易昕身边,为她掖了掖被角,勉强地笑了起来:“其实我早上带来了一点儿粥,恐怕现在有些凉了,我看看。”洛子初说完,从床头柜上取来保温瓶,扭开盖子后倒进了碗里,所幸粥还没有凉,犹自冒着丝丝热气。 “看,还可以吃,我喂你。” “嗯。”易昕点了点头,“小初喂我最好了。” 鼻子一酸,洛子初忍住想流泪的冲动:“其实还有煎饼,有点儿凉了,我就是不晓得你能不能吃那些油腻的。” “又没有毒的,我当然能吃啊。”易昕说完,自己伸手去拿,手上的输液管因此被牵动得直晃。 天渐渐暗了下来。 今天是周日,第二天洛子初有课。 毫毫无意外地,妈妈的电话又来了,洛子初出了病房去接:“喂?” “快回来吧,你明天还有课。”妈妈说话的语气淡淡的,洛子初能想象出她的表情来。 “好了,我知道了。” 洛子初又重回到病房里,一般般因为要上班所以离开了,易妈妈正守着女儿给她削苹果。 “要走了吗?小初。”易昕问道。 “嗯,我明天还有课。”洛子初勾起嘴角,“你好好休息,我一有时间就来看你。” “记得给我带好吃的。” “嗯,我记得!”易昕喜欢吃糖炒栗子,特别喜欢吃,每次路过炒栗子的推车她都会忍不住买好多,如果因此上火冒出痘痘她又会懊悔得不得了,发誓再也不吃了,可是下一次她看到了还是照样会买。 洛子初开始习惯每个星期五一放学便直奔医院。 每次她都不忘带上一包糖炒栗子,易昕总是没有吃完,不过没关系,最近她发现颜景也喜欢吃,那个家伙总是承担着扫荡工作,很好。 只有是这个时候,洛子初都会觉得易昕生病这件事其实只是他们的幻觉,想想看,现在他们多融洽,颜景时不时地和易昕讲笑话,逗人开心是他的本事。季栩成总是默默地坐在一边给易昕削苹果,他习惯用拇指按着刀侧,然后一点儿一点儿小心翼翼地将水果片削下来,连成一串儿。易昕靠着病床,或被颜景逗笑,或安安静静地看书,阳光总是不忘在此时送进来一些温暖。 而洛子初她自己,她也想不到她要做什么,所以往往只是微笑着看着他们,情不自禁地许愿易昕的病其实只是医生误诊,毕竟她看起来那么健康,尖细的瓜子脸上那双乌黑的瞳仁依旧明亮,没有什么不一样,除了她总是躺在床上,或者唇色偶尔淡到让人担心。 所以她总是侥幸,易昕会好起来,会健健康康,因为她比任何人都该拥有幸福,她那么美好善良。 [四] 然而上帝并非总是那样大爱无私,他做不到真正的公平公正,他经常忘记了真正需要祝福与庇佑的人。谁说神无所不能?他其实和人一样,经常会一不小心就错过一些事情,忘记一些事情,总是无意中带给别人悲伤。 那个周日的下午易昕再一次晕倒了,因为白细胞增多的缘故,需要紧急输血,病房里顿时乱成一团,那个向来冷着一张脸的医生此时站出来,平静地告诉护士门现在该做什么,要准备些什么,终于稳住了大局。 洛子初到的时候,她看见易妈妈站在墙角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她的眼底没了力气,苍白的唇不停地抖动着。洛子初也愣在原地,她忽然感受到生命的喜怒无常,它是那样任性,以随时离开为威胁妄图得到加倍的珍惜。 易昕一睡就是两天一夜,彭晏街到消息匆匆从学校赶过来,他看到易昕的时候忍不住流下泪来,他想到从那么小的时候便腻在一起的妹妹也许在某一天就要离开人世,突然间涨满胸口的难过让他无法忍受。 好在易昕在输完血的六个小时之后终于醒过来。 那时洛子初因为第二天有课所以在六点左右便回家了,妈妈最近不再那样严厉地限制她的行踪,大概是终于能理解她的苦衷了吧,洛子初想。 可是,接下来的事情却大大出乎了洛子初的意料。 那个周六,洛子初一如既往去医院看望易昕,到的时候刚巧颜景打电话给季栩成说学校里有事,要他赶紧回去,季栩成匆匆道别后便离开了。洛子初看了易昕一眼,见她睡得很沉,于是小心翼翼地将刚买的水果摆好。 手上的动作还未停,妈妈突然出现在病房门口,把洛子初吓了一跳。 她的手里提着一个水果篮,还有一些补品,像是来看望病人的样子,然而脸上却浮动着隐隐的怒色。洛子初想到,不出意外的话,季栩成和妈妈应该会在同一条走廊上相遇,毕竟季栩成离开不过先妈妈一分钟而已。 “妈。”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 洛妈妈进门后一声不响地将手上的东西放好,然后径直朝门外走去,她背对着洛子初,冷冷道:“你出来。” 洛子初惊出一身冷汗,她的妈妈,从来都不会这样和她说话,刚才妈妈喊她的时候竟然没有唤她小初,恐怕有些事情,是躲也躲不过去了。 这条走廊的病房住的都是重症患者,很多时候他们都陷入冗长的睡梦中,所以大多数时候这里都很安静。 洛子初站在妈妈的对面,只觉得脚心都是凉的,地班渗出的寒气直钻入她的皮肤和骨骼,她僵硬在那里一动不动。 “你一直都在和小成联系吗?”妈妈的声音冷冰冰的。 她沉默了一会儿,道:“是的。” “你是不是我的话你从没听进去过?”洛子初险些怀疑自己听错了,因为她听到妈妈波澜不惊的声音中分明透着一丝绝望。 洛子初呆愣在原地没有说话,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个问题妈妈问过很多次,她也回答过很多次,关于她们从来没有达成一致过,直到现在,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你现在都懒得回答了是吗?”她有些自嘲地笑笑,接着道,“你总是埋怨我,总是在这种问题上和我顶罪,可是你怎么不想想为什么?” 洛子初看了妈妈一眼,午后的光线从走廊明净的玻璃窗透进来,她的眼底涌动着复杂的情感,被日光折射得七零八落。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为什么?”她淡淡道,内心却因此而变得像被浪头拍打着,激动莫名。 良久,妈妈深吸一口气:“这关系到小成的身世,我一直觉得你不知道比知道好。” 洛子初的心里咯噔一下,她一直以为妈妈之所以反对她和季栩成,只是因为他们年纪还太小,却没想到这其中还有另一层原因。 她悄悄握紧了手,祈祷着不要是一个石破天惊的秘密才好。 “我们换个地方吧。” 第十章 心语 不要说对不起,不要说我不爱你,就像开始的时候一样,我们心照不宣,我们知晓彼此。我知道那天夜晚的流星,一直在你眼里,它没有被时间带走,真的。 [一] 随着深秋的到来,草地上堆起了一层层的黄叶枯枝,走在上面会发出清脆的声响。 洛妈妈叹了一口气,在路旁的椅子上坐下来,原本拎在手中的小包随着双手的动作放到膝盖上,不紧不慢地说道:“你也坐下吧。” 洛子初蹙了蹙眉,不远处就是易昕病房的窗户,这会儿没人照看,不知道妈妈会说多久,她隐隐有些担心。 “妈,你要跟我说什么。” 妈妈看了她一眼,不知道在想写什么,过了一会儿她淡淡道:“你不是要知道我阻止你和季栩成在一起的理由吗?” 洛子初也不做声,聚精会神地听着。 原来季栩成并不是司机叔叔的儿子,而是爸爸年轻时的战友的儿子,那个人十几前因为走私贩毒被关进了监狱,当年也算得是一件大案子,几家很有影响力的报纸都同时报道了这条新闻。 季爸爸入狱后,季栩成便被送到孤儿院,当年他只有两岁半。 洛爸爸当兵的时候与季栩成的爸爸曾是患难与共的战友,在部队里相互扶持,感情很铁,离开部队后也一直保持联系,彼时季爸爸在其他的城市做生意,洛爸爸是个小小的公务员,虽在不同的地方,但是彼此互励共勉,却不料季爸爸竟然染指毒品生意,东窗事发之时,洛爸爸本打算领养季栩成,奈何这件事被闹得沸沸扬扬,满城风雨,顶着风头把季栩成接来恐怕落人口实,只能暂时搁置。 直到三年前。 “那季爸爸现在呢?”洛子初有些紧张地问道。 洛妈妈摇了摇头:“走私贩毒这么大的罪,你说呢?” “难道是……” “说起来,小成这孩子也怪可怜的。” 他不可怜,一点儿也不可怜,就算全世界都不要他,他还有洛子初! 洛子初暗暗咬牙:“但是他爸爸是怎样的人,和我们在不在一起有什么关系?” 妈妈向洛子初瞪了一眼:“你爸爸当初为了名誉这东西隔了十几年才把小成从孤儿院接过来,你和小成交往的话,再往后想想,你们要是结婚呢?他的爸爸有案底,且不说有心之人会不会抓着把柄,若你爸爸想要扶持季栩成,这样看来也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要想那么多?” “你难道都不会为你爸爸想想吗?如果有人知道他的女婿有一个那样的父亲,你说那些报纸会怎么写?” “都过去那么多年了,谁还会提起?” “有些事,就算掩埋再久也会被有心人挖出来,难保他们不会说你爸爸其实跟人同流合污,我不说你也应该知道,那些媒体再难听的话也是写得出来的。”洛妈妈面不改色地说道。 洛子初默不作声,她也知道那些乌鸦一般的八卦媒体总是有本事把人搞得臭名昭著。她的爸爸是阳川市的市长,代表了整个阳川市,容不得有半点儿流言蜚指。 洛妈妈见洛子初不说话,知道她应该也明白了其中的利害:“我先回去了,你去看看易昕吧,你自己好好想想。” 高跟鞋的声音渐渐远去。 洛子初坐在原地,目光落在脚旁的那一小块儿草地上,脑子里空荡荡的。忽然想起来易昕一个人在病房里,于是起身朝病房的窗户外看了一眼,便赶了过去。 病房里,易昕已经醒了,季栩成在床边的椅子上坐着,这个角度望过去,只看得到他精致的侧面。 不知道说到什么话题,易昕忍不住笑起来。她的脸上是少女独有的矜持而又羞涩的笑容,她憔悴的样子也很好看,就像一朵被大雨淋过的花儿,楚楚可怜地沾着露水。 季栩成嘴角的弧度一闪即逝,只是看着易昕。 洛子初站在门外,一时有些尴尬,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进去,心里没来由地感到委屈。 她忽然觉得闷闷的,胸口堵得厉害,于是转了个身,匆匆跑到医院外面,坐在台阶上不停地喘气。她很讨厌这样的自己,莫名其妙地想生气,可是,她刚才为什么那样生气呢?季栩成只是看着易昕而已,他们两个只是在一起很开心,就这样而已,她到底生什么气?季栩成是她的男朋友,易昕是她的好朋友,她实在不该胡思乱想的。 洛子初深吸一口气,重新提起精神回到病房。 “呃?小初,你来啦!”易昕的眼睛亮亮的,藏着笑意。 洛子初走过去,坐到床的一侧:“嗯,今天觉得好点没?” 她故意不去看季栩成,她害怕自己眼底异样的神色会被他看到。 “嗯,我感觉自己挺有精神。”易昕说完还捏着拳头作大力水手状。 正在这时,易妈妈来了。 “你们都在啊。”她笑眯眯的,手上提着两个袋子。 季栩成忙起身去接。 “你坐吧坐吧,这点儿东西我拿得动的。”她利索地将东西放在一旁的桌子上。 “妈,那都什么啊。” “你这段时间治病,我就回不去了,打算在这里照顾你,所以收拾了一些衣物。”她一边揭开袋子一边喃喃自语,“我点点啊,应该不会少了东西吧。” “阿姨,我帮你点吧。”洛子初接过其中的一个袋子。 “啧,怎么搞的?”易妈妈喃喃自语。 洛子初抬头:“怎么了?” “我真是糊涂了,那件棉睡衣没有带来。”易妈妈懊恼地拍了拍袋子。“哎,看来我得再回去一趟了。” “我去吧,阿姨。”洛子初急忙道,正好她现在也需要去走走散散心。 “我跟你一起去。”季栩成从位子上站起来。 “不用,我一个人就好。”洛子初说完转过身去,“阿姨,要拿的东西在哪间房?” [二] 拿到钥匙之后,洛子初匆匆从病房里跑出来,室外的温度比室内要低许多,她紧了紧外套的领子,随便拦了一辆出租车。上车之后,脑子里的感觉忽然又清晰起来,方才在病房里,她毫不留情地拒绝季栩成,不知道他会怎么想,不过他也没有追出来,应该没有发现她怪异的举动吧。 她看向车窗外,他真的没有追出来。 他总是这样好像永远都不明白她的心意,有时候她只是需要他轻声地问一句“你怎么了”,可总是等不到。 车子很快就驶到易昕家,洛子初熟门熟路地找到易昕的房间,从衣柜里找出那件粉红色的棉睡衣,睡衣摸起来软软的,很厚。洛子初寻思着该找个袋子什么的,于是四处寻找起来。 房间里的陈设很简单,她的身后是一张单人床,左边是敞开的飘窗,右边则是个方形的床头柜,再往这边是一个转角的电脑桌,桌上摆着一台笔记本电脑,书架上书本排得整整齐齐,第二排的最末是一本相册,洛子初一时好奇取下来,就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开始慢慢翻阅。 一开始是易昕小时候的照片,照片里的小女孩,从一个小光头的模样慢慢出落成一个剪着童花头的小姑娘,俏皮地捏着碎花裙摆,咧着嘴笑得天真烂漫。再往后就是大一些的时候了,洛子初忍不住笑起来,画面里的两个小女孩穿着同样的小洋装,做着一样的动作——腾出一只手搂着彼此的肩膀,另一只手则叉着腰,脚上红色的小皮鞋被擦得锃亮。 洛子初端详了许久,才继续翻到下一页。 依旧是那个女孩手拉着手,一脸灿烂的微笑,穿着一模一样的校服。再往后翻,照相的时间距离现在越来越近了,照片的内容大多是三个人,易昕、彭晏、洛子初,彭晏再自然不过地搭着两个女生的肩膀,三个人不分彼此勾肩搭背,笑得没心没肺。 “啊,好怀念啊!”洛子初忍不住自言自语。 除了这些还有易昕的同学照,当然这些照片洛子初也有,要知道从小学开始他们就在同一个班,她们两个经常被同学羡慕地称作是双生花一般的存在。 双生花一般的存在,就是少了任何一个都会让人觉得奇怪。 彼此,她们还经常为此沾沾自喜。 再往后翻,渐渐是一些洛子初陌生的画面,照片的内容逐渐没有她,取而代之的是颜景,和其他陌生的女孩,场景或者是教室,或者是室外。 照片中的易昕举着沾了颜料的画笔,一旁的颜景将学画儿专用的塑料桶倒着放在她的头上,一脸不怀好意的笑容。 其他也都是诸如此类的搞怪照片,洛子初一页一页地翻着,看得津津有味。 直到——她看着眼前的照片,笑容顿时凝在她的脸上。 窗外微微阵风,将窗帘轻柔地扬起又放下。照片里的季栩成和易昕并排靠在一大片碧绿的爬山虎墙上,季栩成穿着简单的t恤家牛仔裤,嘴角勾着轻浅的微笑,他微微歪着脑袋,阳光仿佛都凝在了眼底。易昕穿着短短的裙子,将双手放在身后,目光却落在季栩成的侧脸上。 像是被刻意处理过,照片的颜色分外柔和,有明媚的光线被模糊成一大片,照片的右下角有一行字:最美的回忆。 胸口漾起一阵莫名其妙的钝痛,洛子初迅速地合上手中的相册。突然觉得堵得难受,吸了吸鼻子,发现从窗外吹进来的冷风干得连吸气都很费劲。她竟然不知道,易昕喜欢季栩成,她藏得那么小心翼翼,却被自己不经意地窥见。 她重新将相册放回原处,努力地摆正好像从没有被人动过一样,可是她又摆了摆,还是觉得不对劲,这样重复着手上的动作直到不知所措。一不留神,厚重的相册便从书架落下砸在洛子初的额头上,一阵锥心的疼痛从受伤的地方传来,眼泪被她紧紧闭眼的动作拦在眼眶里。 电话在此时响起来,响了大概有半分钟,洛子初才按下接听键。 “喂?”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冷静地有些可怕。 “小初,还没找到吗?”是易昕。 “没,找到了,我就过来,我挂了。”洛子初说完不由分地挂断了,她知道她应该努力地装作若无其事,可是她做不到,她一直以为自己很坚强,直到经历了那么多事,她才明白原来很多事理解不等于做得到,对于最亲爱的人们,她总是感到很无力。 她收拾好心情,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个棉质的袋子,将睡衣放进去。 车子沿着原路驶向医院,车窗渐渐蒙上一层薄薄的水气,洛子初抬手在上面画了一个又一个圆圈。 收钱的时候司机忍不住回头调侃:“小姑娘,你真有意思,我这窗户都被你擦干净了。” “扑哧……”洛子初忍不住笑起来,被他这么一说,心情好啦一些,“那您就不收我钱了吧。” “哈哈,那可不行。” 下车之后,洛子初没有马上进病房里去,而是在医院门口的花坛上找个稍微干净的位子擦了擦,然后坐下来。 就在刚才,她突然想到成长时的点点滴滴,那些画面里,易昕总是毫无意外地出现,她记得她们总是穿着同样的衣服,易昕总把自己喜欢的东西告诉她,然后献宝似的捧给她,说道“你是我最后的朋友,所以我最好的东西都愿意送给你”;她记得,再长大一些,都有了小女儿心思的时候她也没有听易昕说过喜欢谁,反而总是问她有没有喜欢的男生;她还记得,每次她们同时看到一样东西,如果看到她露出很喜欢的样子,易昕一定毫不犹豫地说“我觉得还是你拿着好看”。 现在想起来她总是会觉得很对不起易昕,她老是故意露出很喜欢的表情,她知道易昕一定会让给她。因为她们是最好的朋友,她们密不可分,缺一不可。 那么现在,她最好最好的朋友喜欢上了她的男朋友,她是不是也应该毫不犹豫地让出来,因为她的好朋友正在承受病痛的煎熬,比她更需要幸福,比她更有资格获得幸福。 “小初,坐在这儿干吗呢?”清亮的声音好像从云端传来。 洛子初抬头,男孩惊愕地望着她,右耳的银色耳钉发出闪亮的光芒。 [三] 病房里,易昕睡着了,易妈妈不在。 洛子初走过去将衣裳放好,没有看季栩成一眼。颜景这家伙大大咧咧的,丝毫没有想到易昕正在休息,走上前在季栩成的胸口上敲了一记:“你这家伙,还真不是一般的积极。” “喂,你小声点儿。”季栩成挑了挑眉提醒道。 颜景看了易昕一眼,耸了耸肩表示不好意思。 “你们俩怎么一起来的?”仿佛是感到气氛的异常,季栩成没有去问洛子初,而是看着颜景说道。 “我们?刚才在门口看到小初一个人坐在花坛边上……”很显然颜景答非所问,于是他的话重点落在“小初一个人坐在花坛边上”。 季栩成终于转过头看向洛子初:“怎么了?一进来都不说话。” “没事。”她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只是心虚得厉害。 “你怎么了?”季栩成说完,蹙起眉头拉过洛子初的手,加重了语气问道。 他的手刚一碰到她,她像被烫到一样突然坐起来,她没有去看季栩成,一时间她不知道要把目光落在哪里,她的手上还留有他指尖的余温。 她显然高估了自己,她也终于明白自己真的不会演戏,当季栩成靠近她的那一瞬间,内心的绝望忽然膨胀,她脑子里飞快地闪过曾经和季栩成在一起的画面,他看着她,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来;他的嘴唇很柔软,轻轻地细细地咀嚼着她的;他的怀抱既温暖又安全,只要待在里面就可以什么都不怕! 她曾经尽力爱上的人,只要发誓必须要忘记,胸口就马上像要撕裂一般的疼。 可是,她对自己承诺过的,她要忘记季栩成,她不可以食言。 “季栩成,我有话跟你说,你跟我来。”洛子初说完便率先离开病房。 颜景以为他们俩吵架了,继而有些幸灾乐祸地看了季栩成一眼,好像在说“你完了”。 季栩成瞪着他,接着跟着洛子初出了门。 她们来到医院的天台上,11月的天气,风刮在皮肤上像刀割一般。 “栩成,我们分手吧。”她的声音平静异常。 季栩成拧紧了眉头,抓起她的手:“小初,你到底怎么了?从早上开始就不对劲。” “我不喜欢你了,我们分手吧。”洛子初咬了咬牙,忍着痛没有甩开他的手,面对季栩成的提问她心如刀绞,该怎么回答呢,她不知道,她不敢去看他的眼睛,于是她努力把脑袋压低,其实她就是一个胆小鬼,她无法坦然地把演排了无数遍的句子说出来,她做不到违心地说自己已经不喜欢他了。 “小初,你看着我。”他冷冷道。 洛子初低着头,她的头发被风吹得胡乱飞舞,若隐若现的视野里是她一直赖以温暖的怀抱。 “洛子初,你看着我。”他加重了语气,同样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咝——”洛子初疼得倒抽一口冷气,却依旧固执地低着头。 “洛子初,你抬起头来!” 这一次,仿佛是知道自己得不到回应,季栩成猛地将洛子初拉到他的怀里,粗鲁地抬起她的下巴吻上了她的唇。 一股血腥味在口中弥漫开,洛子初拼尽全力推开季栩成,漫天漫地的悲凉忽然席卷而来…… “我已经不喜欢你了,你滚开!”她的声音很快便被呼啸的风撕扯得支离破碎。 季栩成怔在原地,难以置信地看着她,眼底尽是痛楚的神色:“你,你再说一遍。” “我已经不喜欢你了,听到没有,我讨厌你,我恨你,我巴不得离你远远的!” 她看到他的眼底渐渐堆积起的某样东西正自瞳孔缓缓地龟裂开来,在她说出那些话的同时也感受到过去的某种维系像一根被大幅度拉扯的橡皮筋,已经细到轻轻一碰就可能断开。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要抓住她的手,他狠狠地望着她,只一会儿便打消了念头。既然是她的选择就由着她去吧。 她拼命地从天台逃离,冰冷的风,如同细薄的利刃般划过她的皮肤,她心虚得就像一个终于归还了偷窃来的东西的孩子。 她跑回家,躺在床上,薄薄的窗纱贴着玻璃飞舞,她忘了关上窗户,此时冷气正猛烈地往屋子里灌,她往被子里缩了缩,却还是忍不住手脚冰凉。 就这样结束了吗?她和季栩成。 连续两个星期没有去医院,电话也一直没响过,倒是颜景发过几个短信询问她怎么没来医院,她回复说最近报了一项比赛,复习功课太忙了。 这是事实,她为了让自己不要乱想,于是报了奥数比赛来充实自己。因为担心到医院又遇到季栩成,所以一到双休日她便老老实实待在家里。 笔尖划在纸上发出沙沙的声响,从起床开始她便在做题,妈妈进来敲了几次门,有些担心地问她怎么不去看易昕,她也像回答颜景一样地回复了妈妈。 只听她叹了一口气便又带上门出去了。 就这样,终于迎来了奥数比赛。那天竟然飘起了雪,这大概是阳川历史上来得最早的第一场雪了,11月初,这个城市便银装素裹得像是身着银白色长裙的雪之女王。 她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围巾堆到脸上,很意外地在比赛场地看到了季栩成,看到他远远地走过来,她一时顿住了脚步,有些人真的不是说不见就能不见的,命运总是安排这样尴尬的剧情,他也看到了她,却没有走过来,狭长的眼里闪烁着复杂的情绪。 他们就这样对视了大概半分钟。 身边的同学轻轻地拉了拉洛子初的衣角:“子初同学,该进去了。” “哦。”她冷漠地收回了自己的视线,继而跟着身边的同学一起进了考场。做题的时候不太顺利,下笔的时候总是写得很艰涩,脑海中不时地浮现出季栩成的脸,还有他复杂的眼神,一时间眼眶发热,强忍住眼泪没有流下来。 这段时间她经常忍不住想哭,她也总是劝慰自己也许过段时间就好了。 出考场的时候一起来的同学都松了一口气,她却丝毫感觉不到,这大概是她有史以来考得最坏的一次,却顾不上考虑这些,她感到自己的心还是跳得厉害。 手机铃声在这个时候响起来,她以为是那个人,可她还是失望了。 “喂,阿姨什么事?”是易昕的妈妈,洛子初有些奇怪——她怎么会打电话给自己。 “小初你快来帮我劝劝昕儿吧。” 听出易阿姨话语里的焦急,她皱起眉头:“怎么了?” “医生说昕儿情况紧急,必须要接受化疗。”易妈妈的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脆弱。 “我马上过来。” 开始化疗的时间安排在几天后,易昕的心情很差,这是住院那么久以来她第一次表现的不懂事,她拒绝了妈妈递过来的苹果,把脑袋埋在被子里不见任何人。 易妈妈抹了抹泪水对洛子初说:“好孩子,你去和小昕谈谈,和她聊聊天。我回家帮她收拾些衣物。” “我知道了,阿姨。”洛子初点了点头。 初冬惨白的光线贴着病房的玻璃斜斜地射进来。墙壁是白的,被单是白的,连地班也是白的,整个病房就像一个面无血色的病人。 “小昕,我知道你难过,你和我说说吧。”洛子初从被子里握住了易昕的手,她的手很暖和,也很细腻。 女生挪动了自己的脑袋,将沾满泪水的双眼露出来。 “小初,我害怕。”她呜咽着,像个受惊的小孩。 “别怕,治病是要让身体变得更健康一点儿,让生命变得更长一些,我们是最好的朋友,你不要那么早离开我。”洛子初说着说着鼻子也忍不住酸起来。 “化疗很恐怖的,我以前听人说最后头发还会掉光,那不是很丑?”女生已经把脑袋全部露了出来,被子里,她紧紧地握着好朋友的手。 “到时候可以戴帽子嘛,或者戴假发,你天生丽质,没头发算什么!”洛子初大大咧咧地笑道。 “可是电视上不总是演吗?一阵风刮过,原本玉树临风的男子摇身一变成了个寸草不生的秃头。” “扑哧……”洛子初听完忍不住笑出声。 [四] 是谁,在记忆里猛烈地摇旗呐喊着我要我们在一起。 是谁,在过去亲亲爱爱的片段中肯定地告诉对方我们绝不要分开。 是你,还是你?还是我们都曾那样天真地以为——所谓誓言并不仅仅是随口说说,它其实拥有着巨大的力量,可是摧枯拉朽,可以水滴石穿。在一起的时候我们以为会永远在一起,然而分开也不过是分秒之间的决定。 她以为他或许会像自己一样难过一段时间,可是没想到,所有人都比她过得好,是她把自己想得太重要。 而她,总是这样无能为力,明明是她决定要结束,心却比他要痛得多,原来自始自终放不下的都是他。 病房里,易昕因为刚刚做完化疗,身体虚弱得不成样子,她靠着身后的软枕,嘴唇苍白,还破了皮。季栩成坐在她的床边,取过桌上的保温瓶,将里面的稀饭倒在一旁的白瓷碗中,小心地用勺子一口一口喂给易昕。 洛子初站在门外的墙角,没有再迈开一步,她知道她不该打破这样的宁静,她没有理由,心痛的感觉传到四肢百骸,连指尖都是麻的。 短信的铃声在这时突兀地响起来,是一条短信,她打开一看,指尖忍不住开始微微颤抖。 画面里的季栩成正俯下身,靠近沉睡的易昕,他们的唇离得那样近,只需要下一秒,就可以碰到一起,几乎是毫无意外的。 眼前开始慢慢变模糊,她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她看着眼前出现的真正的季栩成,忽然感到遥不可触摸。 他心疼地看着她,紧紧蹙着眉,伸手抚上她的侧脸,低喃道:“小初。” 她狠狠地挥开他的手,她想既然选择了就不要后悔,如果你们真的在一起,那我祝你们幸福。 她拼命地朝医院外跑去,脚下的一切好像在为了配合她的步伐飞快地后退。 天空忽然可笑地下起了瓢泼大雨,洛子初站在医院外的草地上,雨水顷刻将她湿了个透,她仰起头看向天空,嘴角忽而泛起一抹冷冷的笑容——老天爷,你是在哭泣吗?你为什么哭泣呢?失去爱人的不是你啊…… 她瘫痪坐在地上,路过的人都纷纷投来异样的目光,可是她看不到,她的视线只有被雨水打湿的世界,所以的路人都模糊成不起眼的斑点。 其中一个斑点从不远的地方朝她跑来,直到他靠近了她,他右耳的耳钉发出银色的光,一闪一闪地就像触摸不到的愿望。 “小初,你搞什么,为什么要在这里淋雨,发生了什么事?”“斑点”有些气急败坏地说道,他把她拖进自己的怀抱里。 “我好难过啊,小景。” “发生了什么事,你说给我听!”他的语气听起来还是有些颓丧。 “我也不知道,明明是我自己决定的,我真差劲,我以为自己可以做到的,原来不能,我还是好喜欢他。”洛子初趴在颜景的怀里语无伦次地说着,她的手指紧紧地扣着他的衣领,他把她圈进怀里,可是却不能阻止她全身发抖。 “我知道了,你很冷是吗?我们先进去吧,待会儿你再慢慢和我说。” “我不要进去,我不想看见他,我想回家,你送我回家好不好?” “好,好,我送你回家。”颜景忙不迭地答应着,然后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帮洛子初披上,“你等等我,我去拦车。”他说完一路小跑,来到马路边,她的眼前突然出现了这样的幻觉——她喜欢的人朝她跑过来,额前的刘海被雨水打湿,随着小跑的动作肆意地扬起又落下,脚上三叶草的鞋子不时地陷入浅浅的水洼里,激起莫名的小水珠,绵密的雨水将他帅气的身形勾勒出一圈透明的轮廓。 他来到她的身边,然后脱下身上的黑色外套,抬起手臂为她圈出一方遮风挡雨的世界。 “走吧。”他轻声说。 “嗯!”她缓缓地笑起来,嘴角有晨雾的气息。 [五] 她昏迷的时候感到有人心急地将她从冰冷的地上抱起来,一路跌跌撞撞地来到医务室,耳畔是他强有力的心跳,他说:“我不知道我们之间究竟怎么了,可是洛子初,你能不能不要这样无理取闹。” 她不记得自己是不是轻笑了一声,她是在无理取闹吗?她明明不是这样想的,脑袋像被人用什么东西重击了一般昏昏沉沉,很快她便失去了意识…… 她迷迷糊糊听到病房外有人在讲电话,那个声音她很熟悉。 “你疯了吗?你为什么要发这张照片给小初?”颜景似乎很生气,说话的声音出奇的大,“我的事不用你管,你也别做这些无聊的事……你别再说是为了我了,我承受不起,我早就告诉过你……我警告过你,你再这样做别怪我不客气……就因为你是我妹妹,要是别人他早就死定了,你别再让我失望了……” 颜景似乎已经挂掉了电话,推开门走了进来,洛子初仍旧闭着眼睛装作没有醒的样子。 她需要一点儿时间消化听到的内容,这么说,那条短信是颜璐璐发来的?为什么说是为了颜景,她突然很想知道颜璐璐说了什么。 颜景似乎在她的身旁坐了下来,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然后探出手在她额头上试了下温度,他的手很冰,应该是刚刚接完电话的缘故,轻轻触了一下便收回手去。 “她还没醒吗?”是季栩成。 “没,似乎烧得厉害……难怪了,这么冷的天跑去淋雨,这丫头怎么突然犯傻呢?”颜景的语气听起来有些无可奈何。 “小景,易昕那边没有人。”季栩成淡淡道。 颜景很识趣,他知道季栩成是想和洛子初单独待一会儿,于是点了点头:“好吧,有事儿叫我。”他离开的时候深深地看了昏睡的洛子初一眼,然后顺手带上了病房的门。 “我知道你醒了。” 洛子初睁开眼,看向坐在她床边的季栩成。 “头还晕吗?”他的语气淡淡的,接着朝手上呼了呼气,这才抬手在她的额头上试了下温度。 “没,我很好。”她有些不适应地别过头去。 季栩成的眼底闪过一抹受伤的神色,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这就是你的选择吗?” “易昕喜欢你。”她想她有必要告诉他。 季栩成仿佛很生气,紧紧地抓起她的手,怒不可遏地说道:“如果你要离开我,我不会拦着你,但是这种卑劣的借口还是不要说了,易昕听到会很伤心!” 他说完,甩开她的手便离开了。 她靠着身后的枕头,有些木然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她做错了吗,所以他才觉得她说的所有的话都是借口,她蜷缩在床上,将自己紧紧地包成一团,泪水将枕头湿了一大片。 她想到以前难过到想要流泪的时候,季栩成总是毫不吝啬地将自己的肩膀借给她擦眼泪,一开始她还有些不好意思,总是把鼻涕眼泪擦了他慢慢一袖子,到后来已经习以为常。 如今那个人再也不会把肩膀借给她了,她已经失去了他。 下午的时候,洛妈妈来看洛子初。看到一脸憔悴的女儿时,她忍不住眼眶发热,气愤地戳了一下洛子初的脑袋:“你怎么搞的?好端端的跑去淋什么雨啊?生病很舒服吗?” 不知道为什么,洛子初觉得最近妈妈越来越凶了,自从发生那件事后,妈妈就总是没好气的,不过洛子初明白,妈妈之所以变成现在这样也是因为她。 不过她不怪妈妈,就算吵得再厉害都好,唯一自始自终都爱她的都是妈妈,她带来了在家里煲的汤,很鲜美,一揭开盖子她就闻到了。 妈妈将汤舀起来边唠叨着:“你这一病又要耽误课业了。” “没关系,我会不回来的。”她微微笑着,迫不及待地接过妈妈手中的碗,“一定很好喝。” 可是喝了两口她就有些难过,眼泪不由自主地流出来,把妈妈吓了一跳:“怎么?很烫吗,让你慢点儿嘛。” 她放下碗,一头扑到妈妈的怀里,泣不成声地说道:“妈妈,你让我去留学吧,我不想待在这里了。” 洛妈妈蹙了蹙眉,心里隐隐猜到些什么,一定又是关于他的,看到女儿哭得那么伤心,她犹豫着该不该问清楚,看样子,是结束了吧,她微微松了一口气,然后拍了拍洛子初的背:“好了好了,我送你去留学,离开这儿。” 洛子初趴在妈妈的怀里,忽然感到一阵释怀,离开吧,离开就能告别这一切,看不到就不会难过,看不到就不会心痛,就这样吧。 “那这段时间你就别去上课了,反正那边的课程进度跟这边也不一样。” 洛子初没有回答,隐隐啜泣着靠在妈妈的怀里,情不自禁地摸到胸口的那颗吊坠,触手生温。 第十一章 倒数 我们绕了一大圈,却无论如何也走不到终点,你在哪里,在哪里,我是不是把你弄丢了。 [一] 虽说只是普通的伤风感冒,但是医生说恐怕会引起感染,硬是让洛子初在医院里住了一夜,她从小就怕打针这些的,对于药水味出奇敏感,所以住院对她来说简直是煎熬。 一夜无眠。 早上妈妈来接洛子初的时候,颜景过来了,他很礼貌地打了个招呼:“阿姨好。” 妈妈对于一个陌生人一直都保持着距离,这是作为市长夫人的优越感,但这次她却也回了一个慈爱的微笑,对洛子初说道:“这是你同学吗?” “嗯,我的好朋友,颜景。”洛子初点了点头。 “这是不错,难道有那么多的好朋友,过去那边你又要慢慢习惯。”这话是对洛子初说的。 “妈,你先回去吧,我过会儿就回去。” “好,那我先把你的东西带回去,今天你爸爸要回来,我们等你回来吃中饭。” “阿姨,再见。”颜景微笑着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 洛妈妈朝颜景摆了摆手:“小初,有空带同学回来吃个饭。” “知道了。” 洛妈妈走后,颜景在洛子初的床边坐下来:“你妈刚才说你要过去哪边?” “我过段时间就要出国了。”她的声音轻飘飘的,不再像过去那样没心没肺,有时候她觉得自己不像自己,人真的可以脱胎换骨。 “为什么突然想到要出国?小初,你和阿成到底怎么了?” 见洛子初不说话,颜景轻轻地叹息:“我不知道你们究竟怎么了,但你们是我的朋友,无论如何我都希望你们能好好的,明明彼此喜欢,却纠结成这样,叫我怎么看得下去!” 洛子初看着一脸烦闷的颜景,她觉得他都要想骂人的冲动了:“好啦,我们的事你就不用操心了,很多事都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够说清楚的。” “你是说……”颜景蹙了蹙眉,“小初,那张照片我删除了,你不要多想,也许只是角度问题。”渐渐地他像是自己都不相信似的不再说下去。 “你看,很多事情真的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够说清楚的。”她忽然有些心灰意冷,“而且,我和季栩成已经分手了,如果他真的和昕儿在一起,我也很开心。昕儿是我最好的朋友,又善良又漂亮,季栩成也很好,他们很般配。” 是的,她早就这样想了,不是吗? 颜景一时不知道要说什么,只是有些怜悯地看着洛子初:“那我送你吧。” 在医院门口碰到颜璐璐,这一次她没有化妆,素颜的时候她的皮肤很好,所以也很漂亮,只是怒气冲冲的。 “你阿里干什么?”颜景下意识地将洛子初护在身后。 颜璐璐咬了咬牙,一把推开颜景,恶狠狠地说道:“挡什么?我还能吃了她不成。”继而转过头,“洛子初,我有话要和你说。” “你最近是不是挺无聊的?”颜景毫不客气地瞪着自己的妹妹。 “我没跟你说话,你不必这样。”颜璐璐头也不抬。 洛子初淡淡地问道:“什么事?” “我希望和你单独聊聊。” “好吧。”洛子初看向颜景,“你先回去吧,改天我让我妈妈做好吃的,你来我家吃饭,算是最后的告别。” 颜景点了点头,接着看向颜璐璐:“你不要再捣乱了!” 颜璐璐从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 [二] “你怎么不骂我,你难道不生气?”颜璐璐有些狐疑地望着洛子初。 此时她们正坐在医院六楼的台阶上,外面在下雨,没有别的地方好去,这里比很多地方都要安静许多。唯一的缺点是,回声真的很大,颜璐璐的声音像是被放进了扩音喇叭。 “我真是奇怪,你这种没心没肺的人怎么会有那么多人喜欢,要是别人早就被那张图片气坏了吧,你却还能若无其事地和我坐在一起说话。”她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堆,一向话多的她这次也不例外。 颜景错了,颜璐璐一点儿都不无聊,她分明在告诉别人她在挑衅。 “那张图片是假的,我为什么要相信。”洛子初也不甘示弱。 “谁说那是假的。”颜璐璐挑了挑眉,继而有些得意地说道,“你以为是用软件修改过的?呵——” “我不管是真是假,只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已经有男朋友了,不至于还为了季栩成做这种事情吧。” 被戳破了心事的人总是显得分外狼狈,颜璐璐恨恨地看了洛子初一眼:“当然不是,我只是看不惯你,为什么那么多人都喜欢你,连我哥哥都中了你的圈套,你明明是一个一无是处的人。” “你到底想不想好好说话!”洛子初气得从原地站起来。 “生气了吗?你知道生气的感觉吗,我被你抢了喜欢的人,现在还要眼睁睁地看着我的哥哥为你做这做那,凭什么!”颜璐璐的眼眶开始泛红。 这一刻,她其实一点儿都不可恶,只是不讨人喜欢,洛子初还是站着,淡淡道:“你不用做那么多事了,季栩成他不喜欢我了,你哥哥和我只是很好的朋友。”这一点她坚信,“我希望你真的不是因为季栩成才这么做,如果有一天我最好的朋友和他在一起了,也请你不要这么做,你的行为只会让人觉得你很可怜。” 她匆忙转过身去,她知道自己的脸色一点儿也不好,能强撑着和她说那么多话,完全是希望她不要再乱来了。 “洛子初!”颜璐璐抬起头来,楚楚可怜的,“你真的不想知道这张图到底是为什么吗?” 洛子初有些生气,为什么要一再提醒她? “这一刻,我不想知道。”说完她就匆忙下了楼。 她只是有些难过,选择放弃和被放弃的感觉完全不同,她真的不是无理取闹,她只是希望她爱的人幸福,仅此而已,却被季栩成认为是卑劣,她只是为这件事感到难过而已。 到楼下的时候,颜景还没离开,他的手插着裤子的口袋在医院门口走来走去,一抬头便看到失魂落魄的洛子初。 “小初。” 洛子初微微有些惊讶:“你还没走啊,是在等颜璐璐吗,她还在楼上。” “不是,我在等你。”他的表情难道地认真起来。 洛子初俏皮地睨了他一眼:“你是在担心我吗?拜托,那是你妹妹,又不是什么穷凶恶极的人。” “你想什么呢,我只是想送你。”他说话的时候有些心不在焉的,看了洛子初一眼后又匆匆忙忙地将目光落向别处。 有那么一瞬间,洛子初几乎要怀疑自己坚信的东西了,她在脑海中挥走了那些胡思乱想,莞尔一笑:“那好,我们走吧。” 她本来打算去看看易昕的,如果她现在醒着的话,她还可以是她自己就快要走了,但是又心虚地觉得季栩成或许会在那里。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想的,很想见到他又害怕见到,不断告诉自己不可以见到,快要人格分裂一般的无力。 从医院到花园路的19路公交,再往前面走十几米就有一个站台,她眼睁睁地看着那辆车放慢了速度停在那里,然后又加快了速度开走了,却没有着急去追赶。她想也许这会儿走走路也挺好的,她想颜景应该也是这么想的。 那么就这样吧。 “小初,你知道我是怎么认识你的吗?”颜景突然说道,继而有些缅怀地露出浅浅的笑容。 洛子初侧首,微微扬起脖子看他。 这个角度刚好看到他右耳的那枚银色耳环,准确地是不是耳钉,而是环状的,上面缀有细小的钻石,所以才会这么闪,比较女气的样子,戴在颜景的耳朵上却显得很帅气。 “应该是游乐园那次吧。”如果她没记错的话。 “错。” “不是吗,我记得之前没见过你啊。” “可是我见过你。”颜景看了洛子初一眼,卖了个关子。 [三] 这个冬天来得很早,带着微微落寞的积雪味道,其实距今为止也只下过一场雪而已,并且在第二天上午就万分迅速地融化了。 可是随之而来的,却是呵气成霜的低温。 “已经出来了吗,会不会很不舒服?”洛子初左手拿着手机,右手将一件衣裳放进行李箱中。今天是易昕接受化疗的日子,也是洛子初将要踏上飞机的日子。医生说这次化疗结束,易昕的病情一定会好转,这样她就可以放心地离开了。 “呃——就是有点儿恶心。”易昕的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的。 “阿成在吗?”这段时间她一直躲着他,只要他在易昕身边她就不会过去。 “刚才还在,这会儿离开了。” “哦,我待会儿就过来。”洛子初说完将行李箱的拉链拉上,然后匆匆跑到厨房里,小心翼翼地把锅里炖的参鸡汤倒进了旁边的保温瓶里。 “妈,我去一趟医院。”她边说边往脚上套着雪地靴,把围巾又重新绕了几圈,这才出了门。 医院里的走廊长长的,光线暗了点儿,没能照亮这里,就会让人产生永远走不到尽头的错觉。 病房里,洛子初看到了季栩成,她没有想象中的紧张,反而松了一口气。其实也只是两个星期没有看到季栩成而已,他却像变了许多的样子,头发长长了点儿,侧脸变得更坚毅了些,见她进门,他也只是瞟了她一眼,接着看向易昕:“你的点滴完了,我去喊护士过来。” 明白人都知道他是在逃开,洛子初是明白人,她的胸口忽然就痛了一下,和以往一眼瞬间传遍四肢百骸。 易昕有些不安地看了洛子初一眼:“小初,你来啦。” “嗯。”洛子初努力让自己的脸上绽开一个笑容,“看,我自己炖的鸡汤,不知道味道好不好,你尝尝。”她说完扭开了保温瓶,从袋子里取出勺子的时候险些拿不稳。 终于盛好之后,亲自一勺一勺地喂她。 易昕吃了几口,眼泪忽然就流下来,她接过洛子初手中的碗,放在旁边的桌子上,猛地扑到洛子初的怀里:“小初,你真的要走了吗?我舍不得你。” 她还没有和易昕说,应该是颜景告诉她的吧。 “我也好舍不得你,你一定要好好养病,等我回来看你。”等我放下一切,我就来看你。她抱着易昕,怀里的女孩瘦得不成样子,依旧是一头乌黑的长发,并没有像易昕所害怕的那样全都掉光,只是失去了光泽而已,“昕儿,我走了,你和他要好好的。” “小初,你说什么?”易昕忽然感到害怕,她紧张地抓紧洛子初的手,一脸担忧地望着她。 “我知道你喜欢季栩成,我由衷地祝你们幸福。” 易昕有些生气地放开洛子初的手,脑子里乱成一团,胀痛得厉害:“小初,我不许你乱说,他喜欢的是你。” “你应该和他在一起。”洛子初柔声说道,易昕说的是他喜欢是你,原来是真的,她喜欢季栩成。傻姑娘,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他的呢? “你是因为这件事才走的吗?” “不是,就算不是因为你,我们之前也已经有很多问题了。”她老是追着他跑,她想休息一下,“你不要多想知道吗?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的幸福我说了算,你一定要好好的,知道吗?” 易昕的眼眶微微有些湿润,她点了点头:“嗯,你一定要记得回来看我。” “一定的!” 今天下午她就要离开这里了,告别阳川的一切,告别他们的回忆,让它尘封紧时间里。 洛子初走的时候,易昕坚持要出院送她,她可以走路,适当的运动也是可以的,只是她病恹恹的样子总叫人很担心,为此易昕还化了淡淡的妆,气色这才好了些。 颜景也来了,他将双手插在兜里,表情有些伤感。 今日真不是个好日子,其实她只是离开了而已,她的朋友一个个表现得很不开心就算了,为什么天空也露出了铅灰色的面庞。 洛子初有些无奈地锤了下颜景的肩膀,哭笑不得地说道:“我又不是再也不回来了,你干吗露出这样的神情?” “小初,你一定要回来看我!”易昕郑重地说道。 “傻丫头,我知道,你放心,我、你一定会长命百岁的。”她摸了摸易昕乌黑的长发,它有一种病态的慵懒的美。 “小初,让我抱一下。”颜景异常温柔地说道。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到颜景她都会想到季栩成,他真的没有来,这真的不是个完美的结局,她的主角没有出现,他曾占据了她生命中最重要的时间。 她露出有些自嘲的笑容,说道:“好。” 颜景走上前,给了洛子初一个大大的拥抱。眼泪就在这时不可抑止地流下来,就让她这样放肆地哭一次吧。 海天一线,城市冰冷的建筑群逐渐消失在云层里。她在三万英尺的高空,亲手抛弃了自己的爱情,她此生都忘不掉的爱情。 那个人,她曾狠狠喜欢了三年,洞悉彼此最真实的喜怒哀乐。 记忆中的画面在脑海里一遍一遍地清晰起来——她喜欢的人朝他跑过来,额前的刘海被雨水打湿,随着小跑的动作肆意地扬起又落下,脚上三叶草的鞋子不时地陷入浅浅的水洼里,激起莫名的小水珠,绵密的雨水将他帅气的身形勾勒出一圈透明的轮廓。 他来到她的身边,然后脱下身上的黑色外套,抬起手臂为她圈出一方遮风挡雨的世界。 “走吧。”他轻声说。 “嗯!”她缓缓地笑起来,嘴角有晨雾的气息。 [四] 高三的毕业典礼上,季栩成代表毕业生站在学校的大礼堂里发表毕业感言。 整个大礼堂都被布置上粉红色的气球,所以的人都显得雀跃欢腾,除了毕业生以外,还有不少低年级学生也特地赶过来观看。 季栩成将演讲稿放在一旁,站在话筒前面从容不迫地说道:“当这一天远去,我知道我们不会忘记彼此,你将成为我心中一首未完成的歌……” 语毕,台下一阵雷鸣般的掌声,有人甚至忍不住热泪盈眶。 从后台出来,季栩成四处搜索颜景的身影,今天约好的一起去医院看易昕,那个家伙却不见了。有几个低年级的学妹本来在墙角窃窃私语,看到他走过来,立刻蜂拥而上,其中一个被其他人推到他面前,含羞带怯地说道:“学长……能,能把你的电话,或者msn告诉我吗?” 他微微有些错愕,继而想了想,把man的帐号写在那个学妹递来的纸上,粉红色的便笺本,缭绕着淡淡的熏香,不知不觉地窜入他的鼻子,他忽然记起洛子初也很喜欢用这种本子,同样是写电话号码或者记事……太阳穴突突地跳动着,把便笺递过去,女生接过之后万分高兴地按在胸口,仿佛鼓足了勇气一般地说道:“学长,以后常联系哦。” 他冲她们露出了一个笑容,女生们终于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季栩成抬起头,看向碧蓝的天空,洛子初,你现在还好么…… 半个小时后,颜景才姗姗来迟,气喘吁吁地站到季栩成的面前,头发还是湿的,却俨然换了一身衣裳,他笑了笑解释道:“篮球队里的那几个家伙说什么最后一次了,应该打个痛快。” “你是打架还是打球?”季栩成有些好笑地揶揄道。 6月初的天气,云层变成一片一片的飞絮,规律而有层次地列成无数排。 “喂,阿成,你真的打算报川大吗?”颜景有些难以置信地说道,他从手里提的水果袋里拿出一个橘子来。 季栩成白了他一眼,一把抢过他手中的橘子,放进自己的袋子里。 颜景不满地扬起下巴:“就一个嘛。” 无视他的幽怨,季栩成大步往前走:“川大也很好啊。”怎么说也是一类大学,是国家“985工程”和“211工程”重点建设高校。 “真不明白你,明明可以读北大的,却要窝在这里,待了十几年你都没待腻吗?” “我看你是腻了吧,你报那么远的学校干什么?”季栩成有些无奈地看向他,如果是本市的学生,录取分数会比外省的学生要低很多,颜景分数也足够在本市进一个一类大学了,他却偏要跑去那个名字都没听过的二类学校。 “我妈唠叨死了,我不想被她管着,有时候我真羡慕你。”颜景没心没肺地说道。 季栩成没有说话,填报志愿的时候他犹豫了很久,并不是没想过,可是心里还是残存着一丝执念,他想如果有一天她回来了,发现他不在这个城市里,或许她真的会就此远去,即使她其实早已离开他了,但是如果让他选择,他还是宁愿相信,他们从没说过分手,那段时间只是噩梦,他的小初还在会俏皮地对他粲然一笑,用异常熟悉的语气对他说:“嘿,我逗你玩呢!” 两年前,洛阿姨站在他面前,向他缓缓陈述着他的身世时,他就知道,自己能做的只有等待,等她选择自己,他不想让她为难。 病房里,易昕刚刚接受完化疗,唇色白得像纸一样。易妈妈一脸担忧地守在她的旁边,怔怔地看着她。 “阿姨。”季栩成看着坐在病床边的中年妇人,微微蹙了蹙眉。 “小成,你们来了就好,我,我先出去一下。”她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然后从病房里逃出去。 季栩成和颜景对视一眼,忽然感到一阵悲凉,去年的这个时候,医生说易昕熬不过冬天,可是她很坚强,一直坚持到今年夏天。最近她的身体越来越虚弱,季栩成他们去看她的时候她总是沉睡着,偶尔醒来她总是要求上网,因为洛子初的msn是亮着的。 病床上的人缓缓地睁开眼睛:“你们来啦。”说完挣扎着坐起来。 季栩成赶忙过去扶起她,将枕头放在她的身后,他扶着她肩膀的时候,轻得感觉不到重量。 “你不要多睡会儿吗?”季栩成蹙了蹙眉。 易昕轻轻地摇了摇头,说道:“毕业典礼结束了吗?” “嗯。”季栩成轻轻应了一声,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觉得如果说得稍微多一点儿就会吵到她。 “好羡慕你们啊!”易昕叹道,于是转头看了窗外一眼,那一瞬间,她的眼里仿佛有什么拉远了又拉近,很快被明亮的光线覆盖,出奇的亮。 从进门开始,颜景就没说什么话,胸口像被什么堵住一样,听到易昕说这话,他忍不住走上前,摸了摸她的脑袋:“傻瓜,你会好起来的,到时候我们一起去上大学。” 易昕淡淡一笑:“快,把我的笔记本拿来,我要和小初聊天。” 颜景有些心酸地取来易昕的笔记本,插上电源后又帮易昕登上了msn,洛子初果然在,她的头像很快就闪起来。 “昕儿,今天好些了吗?”接着她发来视频邀请。 易昕高兴地按下接受键,画面里慢慢出现了洛子初的样子,从前及肩的头发长长了,被她胡乱地束在脑后,她抬手和易昕打了打招呼。 季栩成的心突然慢了一拍,她,似乎过得很好。 “你都不回来看我,我怎么会好。”易昕有些委屈地说道。 视频中的女孩微微笑一下,继而安慰道:“我快毕业了呢,等这边的事情全部解决了,我就回来。” 易昕不住点头:“小初,阿成他们也毕业了呢,今天刚刚参加完毕业典礼。” “是吗,太好了,我们都是大人了呢。”她看起来很高兴。 季栩成定定地看着显示屏,舍不得移开,她更漂亮了些,明明还是那张脸,大大的眼睛,微翘的嘴唇,眼角一颗俏皮的泪痣,赖在他怀里扬起脸看他的时候,会显得格外与众不同。他恨恨地站起身:“我出去一下。” 他不敢再待在病房里,内心膨胀的思念就快要让他窒息,他怕自己会忍不住冲上去喊她回来,他很想她,撕心裂肺地想。 颜景见季栩成的脸色突然变得很差,于是跟过来,其实并不是担心他会出什么事只是有一种感觉,他应该和他说些什么,他拍了下他的肩膀:“怎么了?” “你怎么出来了?昕儿一个人在里面……” “这一会儿不碍事儿的,你怎么跑出来了?” “没什么。” “算了,你不说我也知道……”颜景大咧咧地把双手放在脑后,蹙着眉头想了想,“有件事,我一直没和你说。” “什么事?”季栩成头也不抬地说道。 “小初走之前看过一张照片。”那天的事,他一直都和季栩成说,毕竟不是什么好事,何况还是他妹妹干的,如果让阿成知道,他不知道他会怎么对她。 “什么照片?” 颜景将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季栩成,继而有些认命般地闭上眼睛,准备受季栩成重重挥来的一拳,可是想象中的痛楚并没有到来。他睁开眼,季栩成的眼底像燃起了一团火,熊熊燃烧着,他狠狠地瞪着他,什么都没说,转身离开了。 颜景叹了一口气,他想季栩成这回一定恨死他了,那张照片是璐璐处理过的,季栩成只是做了一个俯身的动作,被那个丫头借位拍下来,又用软件处理过,就变得异常暧昧。 虽然不知道他和小初之间的来龙去脉,但是,这件事说起来一点儿都不小,为了维护自己的妹妹而隐瞒了这件事,他忽然觉得自己错得离谱! 他有些失魂落魄地往病房的方向走,口袋里手机开始拼命地震动起来,拿出来一看,竟是季栩成。 “怎么了?阿成。”他隐隐有种不祥的感觉。 “小景,昕儿他……” [五] 小初,当你收到这封信的时候或许我已不在这人世了。 我一直等着你,终于还是没能坚持到你回来,一个人在异国他乡,你还好吗? 你为什么不愿意回来,是不是在生我的气,你离开的日子里,我没有一刻不在后悔,如果那一天我没有点儿头,你是不是就不会走?我很卑鄙吧,你很生我的气吧,我也讨厌自己,讨厌这样的自己,如果让我重新选择,我一定不会让你走。 原谅我的自私,原谅我,当我终于明白没有什么呢比得上你在我身边的时候,你已经离开我了,我想上天给我最后的时间是要我学会珍惜,然后让我告诉你。 如果他还是你喜欢的人就不要再放弃了,我会在天堂看着你,我希望你比谁都幸福,你们要珍惜彼此,这是我最后的愿望,你一定会答应我吧! 我最好的朋友,小初。 昕儿,昕儿,我一点儿都没有怪你,真的……你怎么可以不跟我说一声就走了,怎么可以…… 你已经在天堂了吗?那里是不是很温暖,是不是像阳川一样美丽,你还记不记得我们曾是最好的朋友,你不要忘记了,下辈子我们还要做最好最好的姐妹。 异国的公寓里,洛子初正坐在电脑前泣不成声,那封邮件的结尾是一张她们两个的照片,易昕的笑容那么灿烂明媚。眼泪止也止不住地流着。她的朋友死了,这辈子都不会再和她言笑了,她好想她,开始她该去哪里找她呢? 过去的景象都历历在目——小时候,她们曾在一起在河水里摸泥鳅;长大一点儿她们喜欢讨论某明星的八卦,去买明显的贴纸,贴满桌子和文具盒,然后比谁的更多;再长大一些,她们会一起去逛街,买好看的衣裳和裙子;最后,她们终于迎向爱情,她们喜欢上了同一个人——这一切都再也回不去了。 番外一 我还在等着你 [一] “你离开她,你们不会幸福的。”站在他对面的中年妇人,用一贯盛气凌人的口吻说道。 季栩成倔犟地看着洛妈妈,每一次面对她,他都感到深深的自备,是这个人曾说要把他当亲生儿子一样对待,却在那年将他赶出家门。 “你洛叔叔从孤儿院把你接回来,供你吃穿行住,供你学习,你难道没想过要报恩吗?”她理所当然地说道,眼底泛着蓝色的冷漠,“你爸爸的身份对洛叔叔很有影响,我想你也明白吧。” 季栩成站在原地,仿佛石化在那里不能动弹。他当然明白,洛叔叔对他的恩情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所以他才拼命学习,希望有朝一日能孝敬他,这么多年以来,他如同自己的爸爸。如果因为那些不堪的过往带给洛叔叔困扰,他怎么过意得去。 “我知道了,你放心吧。”他闭上眼睛,淡淡道。 “你要说话算数,小初明天就要出国了,你可以去看她,但不要出现在她面前。”她最后说道。 他点了点头,胸口涌出漫天漫地的悲凉。 [二] 8月,阳光飞舞。 阳川高中的校篮球场,一场比赛正如火如茶地进行着。 灵活的运球,完美的转身,上篮,顿时全场沸腾了。阳川高中的毕业生对另一所高中的毕业生的友谊赛以98:42的大比分获胜,季栩成的最后一个进球,以一幕异常精彩的画面终结,颜景和季栩成来了一个响亮的击掌,这算是这个夏天最美好的收尾了。 他们刚坐下休息,便有人递水过来。几个身穿校服的女生站在季栩成和颜景的面前,满脸羞涩,应该是暑假补课班的学生。 “学长,喝口水吧!”其中一个女生说道,另一个便拿着一瓶水递给颜景。 “谢谢。”季栩成也不客气,扭开瓶盖咕咚咕咚地喝起来,倒真的是很渴。 颜景接过水,有些夸张地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太好了,谢谢!” 季栩成扶额,这家伙…… 递水给他的女生见他这么热情,于是趁热打铁地问道:“学长,你有女朋友吗?” “暂时还没有。”颜景一副十分老实的样子。 女生仿佛收到了鼓励:“那——能把你的手机号码告诉我吗?” “好啊。”颜景欢快地答应道。 季栩成看不下去了,起身拎起一边的t恤正打算离开,刚才递水给他的女生见他要走,忙说道:“学长,我们能谈谈吗?” 她说完万分羞涩地低下了头。 季栩成这才开始细细打量着她,及肩的长发,微微有些泛黄的发质,竟觉得和印象中的女孩那么像,他想了想,微笑着说道:“好,你想和我谈什么?” 女生很羞涩,低着头什么都不敢说,这和她一点儿都不像,她总是没心没肺的,脸皮也厚,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她赖着他的时候比较多,季栩成微笑,他怎么又想到小初了。 见身旁的女生什么都不说,季栩成于是道:“跟我来。” 女生惊愕地抬头:“啊?” 他发现,她的眼角也有一颗泪痣。 季栩成带着女生来到体育馆的二楼,这里有一大片空地,平时是音乐班的学生排舞用的,此时没什么人,他坐在冷气底下,刚才运动时出了一身汗,他感受着它们从自己身上蒸发掉。 “你要跟我说什么?”他淡淡地问道,他以为自己的话已经很少了,没想到还有人比他话更少。 女生看了季栩成一眼,像是鼓起勇气一般坐到他的身边:“学长,你有女朋友吗?” “有。”他面不改色地说道,真的有,他一直在等她回来。 “我就知道。”女生像是突然松了一口气,继而有些天真地看着他问道:“做学长的女朋友应该很幸福吧。” 季栩成想了想,她真的幸福吗,如果幸福她又怎么会离开,说到底只是他不好,过了那么久他才想明白,一直以来都是她在努力维持他们之间的感情,那个时候,她甚至为他放弃学业,真正遇到阻挠的时候,他却没能够坚持下去,没能一直站在她的身边。 “学长,能让我看看她的照片吗?”女生眨了眨眼,不再像刚才那样拘谨。 季栩成从口袋里拿出手机递给她。 女孩接过手机兀自地翻阅起来,突然哇地叫了一声:“她好漂亮啊……你们在一起多久啦?” 季栩成看了她一眼,嘴角勾起一个浅浅的笑容:“你问得太多了吧。” 女孩吐了吐舌头:“对不起啦,我只是有点儿好奇。” “你就是要跟我说这个吗?”他挑了挑眉。 “啊,不是。”女孩急忙解释道,“学长,能把你的手机号告诉我吗?” 她看季栩成一脸疑惑,微微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我没有别的意思,难道学长吥认为多认识一个朋友也不错吗。” 其实她一点儿都不怯生,不过当他意识到这一点儿已经晚了。 “败给你了。”季栩成微微蹙眉歪了歪脑袋,“把手机给我。” 他拿着她的手机给自己打了个电话,手机铃声响的时候,他正打算挂断,却发现屏幕上出现了颜景的名字,忙按下接听:“喂,怎么了。” “你去哪儿了?”颜景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兴奋,“我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 “小初回来了!” [三] 也曾经翻山越岭,脚被磨掉了无数的皮,最终站在山顶的那一刻,眼前豁然开朗,瞬间忘记所以的疼痛,我们的爱情就是一场跋山涉水的旅行。 穿越漫长的时光,我所忘记的,我所记得的,都在这一刻分外明晰起来,所以的景色都在你到来的瞬间黯然失色,这个世界我只看得到你,无可代替。 我没有机会说给你听的话,在今后的日子里一定要让你明白,我喜欢你,每一天每一天我都喜欢你。 我不知道我们会在一起多久,但是此时此刻,我想和你一直走下去。 番外二 你不同于别人 [一] 那天,颜景在姑妈的花店里帮忙搬东西,因为是新开张,需要做的事情很多,打扫,搬运,一直忙到傍晚,姑妈捶了捶背说剩下的她自己能搞定,他把最后的一点儿活儿干完,放心地走出了店门。 呵气成霜的冬日,计程车也显得孤零零地,来来往往就那么几辆,竟拦不到车。颜景在原地踱了半天,终于还是朝公交车站走去。 手机在这时响起来,他看了一眼,然后撇撇嘴蹙起了眉头:“喂?” “阿景,你在哪儿?” 来电的是他如今的女朋友,许梦依。当初答应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他觉得她什么都好,长得漂亮,家境好,也很可爱,可是到后来他发现她真的不是一般的黏人。 一天至少要打十几通电话,大部分的内容都是一样:“阿景,你在哪儿?” 尽管有些不耐烦,他还是捺着性子解释道:“刚从我姑妈的店出来,怎么了?” “我买了礼物送给你,我在你家楼下,你快来。” “这么冷你等在我家楼下?你快回去吧,明天到学校了给我也是一样。”他劝道。 “我已经来了,你快过来就是。”她说完就挂了电话。 他放松了眉头,把手机放进兜里,上了停在他面前的一辆公交车。车上人不多,所以空位很多,但是他看到了一个人,那是个女孩,刚刚过肩的栗色头发,穿着西瓜红的棉袄,白色围巾堆到鼻子以下、嘴巴以上的位置,正闭着眼睛靠在一旁的玻璃窗上睡着了。 ——画面宁静而美好。 颜景鬼使神差地走过去,坐到她的身边。坐下之后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 扩音喇叭在这时响起来,提醒着乘客到站的信息。她睁开眼,犹自带着朦胧的睡意,他注意到她的眼角有一颗细小的泪痣。 她突然注意到身边的男生,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那么几秒,很快就收回去。 不一会儿,扩音喇叭又响了。 ——花园路到了,到站的乘客请下车。 她站起身,拉了拉围巾,颜景自觉地侧过身,让她出去,这个邂逅一点儿悬念都没有,女生很快就消失在不远处的路口,拐个弯就不见了。 颜景坐在位子上愣了半晌,忍不住自嘲地笑笑——他在想什么? 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再一次见面。 和隔壁中学打球赛的那次,一向自信满满的颜景,整场比赛都绷紧了神经。对面组的后卫,在整场比赛中担任了控球后卫和得分后卫的双重使命,球只要落在他手中,再抢回来的几率小得可怜,不过,最后他们以一分的差距小胜。 结束的时候,同伴们都松了口气。同时也开始讨论起对面组的新后卫,那男生颜景从前没见过,好像是近来才出来活动。 “这场球打得好险啊!” “对啊,他们的后卫是个新面孔,谁认识?” “我不认识,颜景,你知道吗?” 颜景摇了摇头,故作轻松地说道:“要知道的话,咱们也不可能只赢了一分了。” “那是。”说话的男生情不自禁地露出得意的神色。 因为两队共用一个更衣室的缘故,颜景在更衣室里看到了对面组的后卫,他从身边走了过去,颜景叫住了他,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嘿,你好,我叫颜景。”说完伸出手。 男生也礼貌地和他握了握手:“你好,我叫季栩成。” 季栩成。颜景在心里将这个名字默念一遍。 “你球打得不错啊,以前没看到过你。” “我很少参加比赛。” “难怪了,不过实战经验也这么丰富也很难得啊。” 男生笑笑,说了句:“我过去了。”接着朝另一边走去。 离开更衣室的时候,颜景捡到了一张照片,一对夫妇带着两个小孩儿,像是全家福的样子。 照片中的男孩和女孩年纪还很小,不过模样和现在没多大出入,其中一个是季栩成,紧紧蹙着眉头,另外一个女孩,记起她样子的时候颜景忍不住心跳加快,脑海中闪过公交车上的女孩,她醒来之后看到身旁坐着陌生人,因而有些惊愕的眼神。 ——如果说这就是缘分。 颜景赶忙追出去,他知道季栩成还没有走远,果然,出了体育馆的门,便看到他的身影,他喊他:“季栩成。” 不远处的身影停了下来。 “你的东西掉了。”颜景追上去,把照片递给他。 男生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谢谢。” “不用。”颜景笑了笑,接着问道,“这些都是你的家人吗?” 季栩成摇了摇头:“不是,我寄住在叔叔阿姨家。” “哦。”颜景指着照片中的女孩说道,“那这个是谁呢?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事后他觉得自己的理由简直烂到极点了,这样狗血又恶俗的勾搭方式亏他想得出来,不过季栩成这个人不爱多想,他继续回答颜景的问题:“这是我叔叔的女儿。” [二] 不得不承认,后来接近季栩成也是因为想要打听到关于洛子初的消息,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她的名字,只是偶然间从妹妹的口中得知季栩成是她的同班同学,于是再稍一打听,便知道季栩成还有个青梅竹马,名叫洛子初。 对于颜景来说,青梅竹马这样的故事只存在于小说里。 和许梦依分手的时候,她站在他们从前经常去的公园里哭得像个孩子,她不断地捶颜景的肩膀,说:“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怎么可以。” 没有什么理由,他只是不喜欢她了。或者说,从一开始他就不曾喜欢过他,是朋友们在一起起哄,正好许梦依那个时候在追他,他只是不介意,有女朋友或者没有,对他来说也没什么差别,她看起来也挺可爱,所以他就答应她了。 “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她忽然抬起头来,睫毛还挂着泪水。 颜景愣了一下,被许梦依这样一问,他忽然也有点儿不明白自己的想法,那种感觉应该是喜欢吧,他从没追过女孩,可是这次他想争取一下,于是点了点头。 “她是谁?她有什么好?”许梦依不依不饶。 他忽然想到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只是安静地睡在那里,他鬼使神差地走过去,是一种不能解释的情绪。或者说,你喜欢的人,从看到她的第一眼你就觉得她与众不同。 第一次正式见面是在暑假的时候。 颜景正待在家里班无聊赖,打算等到傍晚阳光不那么强烈的时候去打球,却被妹妹从沙发上拉起来,说是要去公园里玩过山车。 “你中暑了吧!”他白了妹妹一眼,继续闭上眼睛睡觉。 “什么呀,哥,你一定要陪我去。”妹妹坚持着,不停地挠他的痒痒。 “喂喂,你够了,我不去。大热天的凑什么热闹!” “你不是说你认识季栩成吗,我朋友告诉我他在那里,你可以约他一起去打球啊!” 妹妹的话让他从沙发上站起来,他故作镇定地狐疑地看着她:“既然他是一个人,那你为什么还要我去?你不想和他单独在一起吗?” 他知道妹妹喜欢季栩成,他也不反对,那个男生很优秀,撇开成绩好不说,模样也长得不错,而且还打得一手好球,这是最重要的。 “哎呀,我让你去,肯定是有需要你的地方,他跟洛子初在一起,你得帮我找理由分开他们。” “好,那这个下午我想吃什么你包了。” “你个大胃王,肯定要把我是荷包吃空了,你自己看着办,我钱不够就把你抵押哪儿。” 看着妹妹阴云密布的脸,颜景得意地笑了笑。 他和妹妹在公园里闲逛了好几圈,故意装作是巧遇一样走近了季栩成他们。 远远地,颜景就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她果然叫洛子初,今天她穿着简单的牛仔短裤和t恤,栗色的头发被束起来,然后别了一朵花,柠檬黄的花瓣衬得她的皮肤很白,然而,令他感觉到不舒服的是,她的手正挽在季栩成的胳膊上。 打招呼之后,他忍不住问道:“这是你的女朋友?” 他看到她的脸色微微变了一下,他因为她这个改变而感到庆幸。 季栩成笑着搭上他的肩膀:“我们很般配吧?” “是啊,连我这么精明的人都会看错,你说呢?”他努力让自己笑得自然。从没有尝过这样的滋味,就像喝了一口老酒,被呛到狼狈不堪。 她不喜欢他。从奶茶店的那次,颜景就知道了。 当他在她面前坐下来,自以为潇洒万分地想要和她聊天的时候,她却露出了十分不满的表情,可是明明她的好姐妹易昕不是这么说的,她说她善解人意,开朗大方,绝对是个好女孩,可是她为什么要这样对他呢?颜景不明白。 他郁闷了好久,甚至在心里抱怨她,可是她就像在他心里生了根,无论她身上的倒刺如果扎到他,他还是忍不住想她。 傍晚的时候,他拿起手机给她发短信,他说冷笑话给她听,他第一次尝试着讨好自己喜欢的女孩,虽然有些累,可是当看到她说“我不讨厌你”的时候,顿时松了一口气。 那天,颜景在帮姑妈看花店,他打算挑一束花送给洛子初,没想到她的电话会打来。 她似乎乱了阵脚,不断求他去看看季栩成,因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只能安慰她不要着急,他马上就联系季栩成。 很快他便找到了住在酒店里的季栩成。 “阿景?”看清是颜景后,季栩成很惊讶。 门外的男孩气喘吁吁:“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了?” [三] 宾馆的房间里有一股消毒水的味道,没吸入一点儿都会让人情不自禁地绷紧神经,颜景坐在床铺上,手指扣紧床褥里不能动弹。如果非要说性格的话,他是天塌下来也会安慰别人说“不要担心,要死我们一起,你并不孤单”的那种人,也就是说也许他看起来没心没肺大大咧咧,内心认定的事却不会被轻易撼动,可是当季栩成将他自己和洛子初之间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他的时候,颜景忽然有那么一丝绝望,他在心里自嘲地笑笑,却无法掩饰如同山顶泄洪一般的失恋情绪。 他想,他是在自讨苦吃吗?明明有那么多选择,他却偏偏把心思全放在洛子初身上,明明知道她对自己没有感觉,他却可以一再忘记这些,一心一意对她好,她求他的,他会不遗余力地去做,他努力搜寻着所有可以让她开心的笑话,只有看到她的短信里有“呵呵”这样的词时,他就会更开心,这就是喜欢一个人,掏心掏肺地付出,却未必能得到等同的回报。 他终于明白,感情这回事,根本就不是可以用来等价交换的。 入夜后的城市就像一个巨大的彩灯,五色斑斓的光线交织了头顶的天空,颜景拿出手机给洛子初打了一个电话,听到她的声音时,他恨不得马上就跑到她的身边,质问她:“如果我说我喜欢你,你愿不愿意和我在一起?” “他很好,你不用担心。”他说道。终究是无法问出来,因为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真的吗,太谢谢你了,颜景。” “别那么客气,阿成是我兄弟,应该的。”他故作洒脱地说道,“好了,很晚了,你早点儿休息吧。” 挂掉电话,颜景忽然感到一阵惆怅,他记起那次捡到季栩成的照片时,他自以为是地想这或许是缘分,但是他忘了,第一次遇到洛子初时,她留给他的是不曾驻足的背影。 那个晚上,颜景告诉自己,洛子初和季栩成都是他的朋友,一定是!必须是!他知道,她会幸福的,他唯一该做的只是祝福她。 很快易昕生病了,那段时间是事情颜景这辈子都忘不了。 易昕患上了白血病,医生说,她还可以活两年。洛子初和季栩成分手了,那天他在医院门口碰到失魂落魄的她,她倒在他的怀里歇斯底里地哭,他没忍住把她紧紧抱在自己的怀里,感受到她在剧烈地发抖时,他竟也跟着难过起来。他想:如果你喜欢我,我一定不会让你这样难过。 可是她毕竟没有选择他。 她在他怀里一遍遍地说:“我还喜欢他啊,怎么办,小景。”他居然也跟着她歇斯底里起来,他贴着她的耳畔说:“让我来照顾你,让我照顾你一辈子。” 可是不久后洛子初就决定要走了。 机场送行的时候,颜景忍不住抱住洛子初,他想喜欢一个人真是无可奈何的事。 ——你知道吗,我曾无数次希望,能早一些遇到你。 ——那样,也许一切都不一样。 ——真的,我相信。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