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父老乡亲》 故事大纲 在路遥的家乡榆林那里,生产公社化结束末期和结束后,有一个过渡阶段。一个聪慧、善良、如花似玉的少女嫁到一个豺狼虎豹般的家庭。丈夫是个半脑壳,又迂腐又无能,还有严重暴力倾向。公婆亲戚大多凶恶、残忍。 她先后生了三个小孩,饱受经济穷困和身心的折磨,三个孩子的妈妈在苦难中流泪、努力。她是一个最平凡的妇女,她说榆林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城市,是天那么大的城市。 这里有最憨的白痴,也有最精明的大能人,有让人流泪的感动,也有把人逼得生不如死的无奈。 0(正”@版首w)发) 好的社会让人民吃饱了肚子,于是陕北人民都为了改善生活而努力挣扎。在这个日新月异的大潮流中,她的压力和忧虑太多,常常被逼疯得精神恍惚,但是她的聪明和善良时时刻刻都会流露出来。 这个劳动妇女慢慢改变了所有人,把大爱像阳光一样撒在这片土地上。她做过各行各业的职业,她的大脑像一台机器一直在昼夜转动,她流的眼泪或许能形成一个大湖泊。好人有好报,她的三个儿女,都健康长大,先后在各自领域有所成就。天佑好人,或许,这个故事长出一个漂亮的尾巴。 第1章——倒退牛牛和鸡蛋 一九九一年,在陕北的一个小院,大大小小的薄石片摞成墙围着院子,俩个用朽木枝做的木格子框是大门。 院子一侧墙边有一棵大槐树,圆圆的叶片间吐出雪白的花朵。这些花朵像一只只蝴蝶,花朵都是双眼皮。风一吹,像绿色的蒲扇搧动着蝴蝶在跳舞,蝴蝶都穿着绿色的小靴子。空气中流动着甜甜的淡香,像水浣洗过似的。 大门正对面,俩眼窑洞,从外面看,像石头砌成的墙嵌着俩个拱形的洞,像俩只和蔼的眼睛注视着世界。 窑口三分之二是木窗架,木窗最中间是一个可以打开的大方木窗,大窗有轴,转动起来会吱吱响。其余部分都是用细木条组成对称的木格子,小格子大格子,把窑口装饰得亲切极了。最底层的窗户是四块嵌在木框里的透明玻璃,门靠右侧,木片门也可以转动。 站在院子里看,左侧是一个土崖,右侧墙外是相似的窑洞。脑畔(窑顶)是一座座一望无际的大土山,山上有树木,还有炊烟袅袅。 院子里的土崖边,一个小女孩,四岁左右,俩侧丱发,面目清瘦,大大的薄薄的单眼皮眼睛,肤如凝雪,圆脸,看起来像个小仙女,她叫狗娃。她穿着做工精致的绿色的软料小裙子,裙子下摆用紫纱做了俩层褶子裙边,领口是树立起来的鸡蛋形的几圈紫纱褶子,腰部有一个紫色的蝴蝶结。 小丫头旁边是俩岁的弟弟——毛蛋,白白的小脸粉嘟嘟的,他全身粘着土,黑色小西服,俩个袖口已经有几个补丁,他正目不转睛瞅着姐姐手的动作。 小丫头右手掰开弟弟的小手,松开攥紧的左手,倒进去一小堆土。“毛蛋,把倒退牛牛(蚁狮)拿好,姐再给你逮一个。” “哪里有吗?骗人!” 狗娃一把把土倒回来,右手举高开始往左手慢慢扬土,一双大大的眼睛瞅着左手。突然,左手出现一只小虫子,狗娃麻利地倒掉右手余下的土,从左手抓起它,又飞快倒掉左手的土,右手指全部放在左手掌拇指边,双手扣成个小笼子。把手放低到弟弟面前,俩个拇指打开露出一点小口。 “这里不是吗?” /8看正版章节#上pz… “哦,快给我!”还没说完就开始掰住姐姐的手,虫子很快就到了他自己手里。 狗娃半蹲下身子,探着头,来回瞄着土崖下面的一个个土洞。看到一个漏斗状的漩涡时候,把手掌尖放在漩涡附近,嘴里念着“倒退倒退跟我走,吃香的喝辣的”。不一会,又成功捕获一只,姐弟俩嘿嘿地直笑,俩个土头土脸的小孩玩得不亦乐乎。 咯咯咯咯咯咯咯咯,传来一串鸡叫声。“毛蛋你在外面待着,姐给你找鸡蛋喝”,小女孩说完,沾满土的小手往衣襟上蹭了几下,滴溜滴溜转的眼睛在院子里巡视了一圈。确定妈妈不在窗户往外看,就蹑手蹑脚地走向空窑。空窑的门是俩扇的那种木片门,她轻轻推开门,仿佛手上垫着棉花。 窑的最里面是一排大石板做成的粮仓,石板仓子石板盖都是方形的。窑右侧是俩只陶瓷瓮,白色的瓮口,灰黑的身子,高出小女孩快一米了。瓮的周围摆着各种农具。左边是鸡窝,里面养着三只母鸡,都是红褐色的羽毛。 小女孩挑了处脚地土较高的地方,踮起脚,一只手伸进卧着的母鸡屁股附近,摸出一只热乎乎的鸡蛋。她小心翼翼用整个小手捏着,轻轻退出门槛儿,拉住俩扇门。 小丫头看着弟弟,边笑边走向他,另一只小手牵起弟弟,嘴巴扁起来并向前胬,眼神里有满满的得意。弟弟会意兴奋地跟着姐姐出了院子,下了围墙外的小土坡,进了石片墙围成的茅房。 茅房顶搭着干树枝、树叶和土,少半是露天的,墙一角的圊土中长出一棵椿树。 狗娃老练地抓住鸡蛋的小半截,在石墙上轻轻磕了一下,抠掉裂开的一小块蛋壳和白色的薄膜,又同样处理了鸡蛋的另一头。她用舌头舔了一下其中一个小口,把鸡蛋双手捧到弟弟嘴边。 弟弟双手握住姐姐的手,嘶溜嘶溜开始吸起来。蛋清就像粘粘的罐头水,滑滑的嫩嫩的清凉清凉,蛋黄就像罐头里的水果,更硬一点更香。片刻就剩俩头开孔的蛋壳了,毛蛋松开手。 姐姐拿着鸡蛋壳出了茅房,往家的反方向走。厕所周围是一个小果园,姐姐走在前面弟弟紧随其后。 小丫头把手臂向后一扬再一送,蛋壳被摽到果园外面的悬崖下,姐弟俩又开始在果园玩。他们用土开始堆各种房子或者商店,用草充当蔬菜,一个开始卖菜,另一个用树叶当钱买菜,还三毛四毛地讲价。 这个低陷的小果园一侧是石崖,一侧是高处的院子,其他方向都是高低不平的荒地。崖边的一棵杏树已经结了绿色的杏子,有的像小指头的指甲那么大,有的已经像鸽子蛋那么大了。 杏树的叶子是心形的,只要跳起来,攀住一个枝丫,便可吃到酸溜溜的杏子。这杏树有房子那么高,像一个巨大的火把站在崖头。 杏树旁边是几棵桃树,不高,像一个个张开的怀抱。双手抱着树干,脚弯曲蹬在树干的俩处被截掉剩一点的拐枝,再一跃,俩只手分别握住伸开的粗大的树干,就站在了一个十字枝丫上。手抱住任意一个枝干,身体下倾,选一俩个枝丫,坐上去,腿搭在树枝上,便可以用嘴摘还没有熟的生桃吃。 这个时候的桃子又苦又涩,一点甜味也没有。小桃子像一堆堆涩涩的药土,顶端尖尖角,一个个千姿百媚地闪闪放光。桃树叶子和柳树叶子一样,又细又长。这个绿色的怀抱里,偶尔会垂下一条口水丝线,丝线上会倒挂着或大或小的鲜艳的毛毛虫。可要小心了,毛毛虫爬过裸露的脊背,便会溜下一条歪歪曲曲的疤痕,会很痒。 小园中间是桃树林,这些桃树并没有果实,像一根根巨大的狗尾巴草。十几根二十几根组成一个圆形或是长条形,待在里面就像站在一个毛茸茸的刺猬背部。人跑起来,似乎桃花阵在转动,或许它们在地底是抱在一起,或许是分开的。 靠近厕所的地方是梨树,现在梨子已经像一个个小小的称锤挂在树梢了。地上有各种野花野草,牵牛花、野菊花、猪耳朵草(车前草)、狗尾巴草…… 牵牛花有紫的有粉的,大大的花朵像一个个喇叭。喇叭中间是一个个白色的五角星,花鄂也是绿色的五角星。藤蔓上有很多尖尖的花蕾,像一个个缠丝带的小塔,这些花见什么缠什么。小园边缘都种了长着大尖刺的酸刺树或是酸枣树,也埋着酸枣树的干枝条。 第2章——窑洞家里吃饭饭 “罗紫曼、罗子昊吃饭喽……” 一个中年妇女,穿着蓝色的确良裤子、碎花上衣走下小土坡。她叫吕婉如,有时候她会叫俩个小孩的全名。葳蕤的杂草丛中,毛蛋正躺在姐姐的胳膊上,看风中的梨树。 听到妈妈的声音,俩个小家伙一闪身就跳了起来,像一阵飓风呼呼来到她腿边,直接抱住小腿。 妈妈蹲下来,拍掉儿女身上的黄土,一手一个拖着他们往家里走。这个小学毕业后还上了半年初中的妇女,松开双手,推开门。俩个小孩直接跑进门槛,端起放在锅台上的俩个满满的小碗。 俩个小家伙坐在脚地上的小凳子上,一边吹一边嘶溜嘶溜刨饭。这是小白菜烩面条,这里的人们喜欢炒点葱蒜辣子后倒水,在调料汤里煮进去土豆、绿菜、面条或是面片。吃起来有菜汁的鲜美,也有面条的滑韧。姐姐用筷子,弟弟用小勺子,俩个人像俩只小鸡不停啄米,头也不抬一下。 突然“铛”一声,毛蛋的小勺子掉在地上了。他开始大哭,妈妈放下碗,那个碗里几乎没有一根面条。她跳下炕捡起小勺子,用盆里的水涮了一下,捏着勺子开始喂小毛蛋吃饭。她看到毛蛋碗里的土豆和小白菜已经吃完了只剩面条,小小年龄便知道把好吃的留在最后吃。再看狗娃碗里,只剩下多半碗土豆和小白菜,她还在飞快用筷子津津有味埋头吃。 毛蛋吃了一会面条,多半个食指便伸到了嘴里。婉如把勺子斜到碗边说:“毛蛋,张嘴”,然后从小嘴里拉出小小的指头。她坐在小凳子上,拉近小男孩,又喂过去一勺子面条。这次他老半天不张嘴,婉如叫了声毛蛋,他却把头背向妈妈。 “最后吃一口,好不?多吃一点就会长高,害哈不(明白不)?”毛蛋含了一口,老半天才咽下去了。唉,俩个孩子很懂事,吃饭做什么吃什么,从不抱怨也不挑食。 小孩身上的衣服都是妈妈亲手做的,她是一个技术精湛的裁缝。边边角角针线都做的很细致,家里没有什么新布,都是旧衣服改成小衣服。旧衣服也不多,一个小孩只有一俩套衣服。小孩的衣服用不了多久,就小得穿不了了,她尽量把衣服做大,做太大小孩又撑不起衣服,衣服会破得更快。他们不停长大,她不停改衣服,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窜着。 她看着碗底的面条,眼睛一酸。狗娃也吃完饭了,把小碗搁在锅台上。她又喂狗娃吃了几口,狗娃吃了会儿也不吃了,她才几口扒拉掉小碗和大碗里的剩饭,把空碗放到空锅里。 婉如退掉俩个小孩的布鞋。狗娃的红布鞋拇指处都顶破了,毛蛋的黑鞋帮也破了一处。她把他们放到炕上,开始洗碗。 这个窑洞里,炕的左边是木制的柜子。一个大衣柜一米寛,俩米高,绿色的,右侧有门,可以打开,门上一块大镜子。 大衣柜的旁边是一个低点的杂物柜,菊红色的,上面放一些杂物。这个柜子左边是一个小门,右边是一个扇形的小窗,小窗处挂了一个绣着竹子的小帘子,小窗下面是三个小抽屉。 柜子的对面是锅台,地上和锅台上放着面粉、豆子、盆盆罐罐。炕边的柜子可以挡着小孩,他们有时候玩得很疯。婉如一边洗碗,一边偶尔看看炕上的小孩追逐。 炕上铺着老虎图案单子,铺满整个炕。炕脚堆着俩摞被子,每摞被子叠得像俩口木箱子,被子外面蒙着白色的蒙被子布。布上是刺绣,上面绣着大朵大朵的粉红色牡丹。 弟弟在炕上追着姐姐,姐姐不小心蹭到了蒙被子的,被子被撞出一个坑。姐姐赶快用小手抹被子,弟弟也来帮忙,怎么也没有恢复原状。俩个人眼睛滴溜溜转,终于安静了,坐在墙边不动了。 这些小动作刚好被洗碗完了的母亲看到,她过来摸了俩个宝贝的头,看看窗外,月亮已经升起来了。 天空的脸开始慢慢变黑,外面风呼呼地吹着窗户上的麻纸。不知道谁家的狗开始汪汪叫起来,有时候叫得紧凑,有时候很久住了口,树上的虫子吱吱唱着。 妈妈拿起鞋底,开始纳鞋底。那鞋底是很多层旧布头用浆糊粘在一起,还要用麻线密密的纳一遍,才可以做鞋。她用顶针顶着老针,针慢吞吞挪动着。针露三分之一的时候,她用虎头钳子咬住针,把针完全抽过去,然后抽出所有麻线,如此不停重复着。 当伸手不见五指的时候,她也跳到炕上,俩个孩子已经歪斜到炕上迷迷糊糊了。她赶紧拿了俩个小枕头、俩块被子,并给他们盖好。她自己也钻进到被子里,可是睁着眼睛看着窑顶,睡不着。 去年冬天家里实在没有零花钱了,丈夫罗金宝骑了自行车,去内蒙古赚钱去了,他走的时候身上只带着十块钱。现在都快夏天了,他还没有回家,家里已经几乎没有钱了。 孩子的外婆走了六十里山路,背来十斤挂面,留下二十块钱。交电费花了俩块,只剩十八块了。面粉只有小半袋,那种白粗布面袋本来也不大。大米只有三洋瓷碗都不到了,小米和土豆倒是管够,其他酱醋调料还有盐也撑不了多久了。 u看^正h版…{章,节u上d2 家里炒调料炒菜都是用娘家带来的杏仁,每次用三到五颗,用擀面杖撵碎用刀子铲进锅里当油用。好在地里的水萝卜、西葫芦、小白菜、韭菜可以吃了。 物质的艰难并不是最难熬的,这些在儿女天真的笑容面前几乎可以忽略。难熬的也不是做不完的活。唉,明天还有一大堆事情呢。这个瘦小的女人,眼睛里满满忧虑着对生活的无奈,听着儿女浅浅的呼吸,她检查了她们的被子,慢慢闭上了眼睛。 第3章——挑水 当天空的黑肚子有点泛白时候,一窄束微红的光芒渗透了出来。这红光像开始燃烧的煤球,由黑色一丝丝变得通红。 刹那间,太阳拉开了天空的遮光厚帘布,满村子的树木花草由黑色被阳光一层层抹绿。 公鸡瘦瘦的叫声从黎明划过,麻雀叽叽喳喳开始叫唤,好像每片树叶附近就有一只麻雀。树上的叶子都开始跟着麻雀乱叫,此起彼伏,吵吵闹闹。 鸟叫声大概在露水中被打湿,一缕缕潮湿又水灵灵,千回百转,像山路十八弯打着圈子飞驰。 这是榆林南部的川镇,镇子里有一个小山村——罗沙沟。村子四面环山,中间有很大一块平地,像一个巨大的塑料盆把附近分成俩部分:四面群山环绕、中间平得出奇。平地最中间是一个飞机场,其他地方是一些房屋及田地。 天空完全放亮的时候,院子里槐树叶子像在河水中被冲刷,发出哗哗的响声。 婉如拉开炕棱边的帷帐,把那块合起来的竹子熊猫的粗布钩进挂钩里。她穿好衣服,开始用木梳子梳头,用自制的锁边的布条在脖子处扎了个很低的偏马尾,这样干活头发不会乱甩而且时髦。 八点多了,她摇醒俩个迷迷瞪瞪的孩子。他们揉着眼睛扁着嘴,慢腾腾爬起来,在妈妈的手下很配合着伸手伸脚,穿好衣服,他们今天都被穿了厚外套。婉如叠好俩块较大的被子,摆得整整齐齐。她把最小的一块被子用炕头的绳子把小儿子毛蛋绑在自己背上,严严实实像一个本来就长在背上的粽子。 她把狗娃抱下放在砖铺的脚地上,从锅台旁边的水瓮边取了俩个铁水桶,挂在木制的扁担上,并把扁担挑在肩膀子上,然后打开门,狗娃跟着她走。她锁了门,牵着狗娃往外走,瓮里几乎没有水了。 婉如一手搭在扁担上,一手牵着狗娃,背上背着小毛蛋,出了院子,走过更低处住着的十来户人家。这几户人家住得越来越低,然后要走下一道很长的大坡,再走过气象台。气象台里住着部队好多人,那个大院子旁边有一个四层小洋楼,这里比较平,然后向西拐,再走五百米左右就到了大队。大队那里有个正方体小小的砖砌的存水库,水库中间有俩个水龙头,全村一千多人口都在这里挑水吃。 婉如接了满满俩铁桶水,开始吱溜吱溜地挑水往回走。她的背弯得像一个拉满的弓,俩桶水像俩个沉甸甸的果实坠在树梢。狗娃不紧不慢跟在妈妈身后走,妈妈俩只胳膊缠绕着勒紧扁担。 妈妈不停和小姑娘说话,她问女儿长大了要做什么。女儿说长大了去外面找爸爸回家,还要赚好多好多钱,要妈妈穿得像部队里当大官的太太,还戴着很大的珠子项链,还要住几层的洋楼。 婉如走一会就把水桶放在路上,把扁担搭在俩只桶上歇一会。她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又一次用扁担从土地里往起拔水桶时候,她喊着“哦……起”,狗娃的小手也抓着桶帮子帮忙拔桶,吱呀吱呀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半路上妈妈问小狗娃还记得刚刚几天前教会她的歌了没有,小毛蛋抢着说姐姐早就忘了,狗娃于是开始奶声奶气地唱:“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个宝,投进了妈妈的怀抱,幸福享不了。没有妈妈最苦恼,没妈的孩子像根草,离开妈妈的怀抱,幸福哪里找……” 妈妈笑呵呵地看着扎着俩个羊角小辫的女儿,小毛蛋却“呜呜呜、啊啊啊”乱叫,故意捣乱。走着走着,狗娃突然“啊”一声,说妈妈我的鞋鞋里疼死了。妈妈噗通一下放下水桶蹲下,把女儿放得坐在膝盖上,脱掉她手指着的那只鞋,来回倒了几次鞋里的东西,然后开始检查袜子。 ;最新h章“节上0) 红色的小袜子原来很厚现在已经特别薄了,脚跟处脚指处都打了补丁,原来,脱下鞋才可以看到好多补丁。小毛蛋西服的胳膊上套着俩个护袖,已经完全看不到补丁了。她从袜子上摘下一个蒺藜刺,轻轻揉了几下小脚丫子,穿好小鞋。他们路上又歇了好多次,不知道第多少次歇过后,终于到家了。 婉如打开门放下水桶,把毛蛋解下剥掉被子放在脚地上。哗啦啦往瓮里灌完水,坐在炕棱上大喘着气。歇了一会,她打开门,走进空窑。 走到鸡窝跟前,分别把一只只母鸡夹在胳膊窝。她用右手的食指探到鸡屁股眼里,探过三只鸡的屁股。留了俩只摸到蛋壳的鸡,把另一只放在土脚地上,然后赶出空窑,外面有的是蝗虫和香草。闭门前她拿了放在墙角的镰刀。 婉如进入住的那眼窑,安顿好小孩,要他们乖乖待在家里不准乱跑出去玩,然后锁上门,在院子里挎了小筐子,出了大门,向窑旁边的土崖上爬。 不一会就割了满满一框棉棉草。她把手探到石墙高处,从墙缝里的干草中抓起猪菜刀,把棉棉草切碎,然后从空窑里舀了满满一碗玉米面,出来的时候提了一筐放在空窑的菌棠。 菌棠是陕北人民喂猪的一种菜,它像芹菜那样可以不停撇掉茎,它的杆儿比芹菜更粗更脆,每个杆儿只有一片椭圆的大肥叶子。她把四分之一玉米面拌在棉棉草里,喂了空窑的鸡,然后开始切菌棠菜叶。 切完菜叶她进屋用柴放火烧水,不断填柴。水烧开后,把菜叶放在锅里稍微煮煮,然后连菜带水倒在一只破黑橡皮桶里的玉米面里,搅匀,提出去喂了院子外靠土崖边的一头小瘦猪。接下来她从锅里拿出蒸好的一大洋瓷碗鸡蛋羹,用勺子一人一口地喂俩个小孩吃早饭。她在锅里下了玉米粒和高粱,还撒了一小撮大米。 这个大花眼睛的白皙小媳妇,很瘦,鼻子坚挺,额头泛着聪慧的光芒,从侧面看像一个白俄罗斯的女子。她的双手却像榆树皮,她正轻轻摸着儿女的脸蛋,心里真怕手指老茧子刮疼他们。 第4章——小孩子打架 罗沙沟村的南面是王家村,村北是杜庆庄。一个巨大的飞机场从杜庆庄村头出发,经过整个罗沙沟村,并探出到王家村的村口一点。 罗家村由主要几处地方的人家组成。首先可以划分为飞机场上面和飞机场下面。飞机场上面分为:后石畔、部队后面、大队脑畔以及山上。除了山上,其他地方离平地不到二三十米,山上要下去到平地得走至少半个小时。 婉如一家就住在后石畔,依偎着宽大厚实、连绵不断的黄土高原,到处都是石岩崖。大队脑畔附近也尽是石岩沟。 太阳移动到果园里,几只花蝴蝶飞在草丛中。梨树上有一种黑色的会飞虫子,发出呜呜的响声。桃树干上渗透出几串像透明又泛黄胶水的粘液,果园下面的小凹沟里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果园的酸枣墙外,也就是茅房旁边,一直往下走,就是低陷的一个“小盆地”。 这个小盆地把后石畔分为上下俩个部分。盆地上面是婉如等等一些人家,下面是一些窑洞的后墙,这些窑洞全部面对着飞机场。盆地南面是气象台的打气球的几个大房间,从窗户可以看到,里面有一些莫名其妙的机器还有气球,他们有时会向天空放飞会飞的气球。盆地北侧帮子是一个悬空在岩石山谷的小小独木桥,独木桥的另一头住着几户高低不同的人家。 果园的西畔下面全部是石崖,这个石崖像个巨物张开了的大嘴,凹凸不平。有的地方出现了石洞,有的地方像一个大贝壳,有的地方是高山,有的地方是平地。石头当然是最多的,时常有人用凿子和锤子在那里叮叮当当,做猪食槽子等等。 大队附近住着以前公社的一些元老,还有现在的村干部,村委会就在水龙头、砖水库后面。 大队旁边住着以前羡慕罗沙沟平地的外来的几户姓张的几家人,现被收留成本村人。飞机场下面的平地都是一些早些年出去做生意发家致富的有钱人,大多是姓罗,也有罗姓祖先的几家亲戚,这些亲戚都姓刘,他们有一次来了就没有走,这些亲戚后来一直住下来,成了本村人。 后石畔的叮叮当当声音是一群小孩在这个石嘴里玩呢。他们收集了好多宝贝,破瓷碗、别人丢掉的破布、破书、破灯泡、旧电池等等。他们每人占据一处地方,占地为家,开始游戏。有的人开医院,有的人是大老板大官,有的人开饭馆…… 他们把破碗破盆盛了拔来的花草当作饭,把旧电池捣破,拿里面的石墨当笔在石头上写字,他们拿树枝当针给“病人”打针。 狗娃最喜欢给别人打针,有时候把别的小孩打针打哭了,就会从兜里掏出几根晾干的萝卜咸菜给他,让他别告诉他妈妈。 疯玩了不知多久的时候,大官“元宝”开始打电话,他把小拳头的拇指和小指头翘起来放在耳朵边当电话。他说:“奴隶,给本大官把小汽车开过来,本大官的饭做好了没有?饭做得不好小心你的狗头!”于是他的小跟班“小葡萄”,提着“公文包”屁跌屁跌在他周围忙个不停,那是捡来的一个破得不能再破的大红女人手提皮包。 在一群小孩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突然“大官”说:“狗娃,你那个憨汉老子死了,他再也回不来了,你和毛蛋以后就跟着我吃香的喝辣的……”狗娃和毛蛋立刻火冒三丈高,他们立刻同时说:“你爸才死了,你爸才是憨汉!” “放你爸爸的臭屁,我爸在家呢,大人们都说你爸那个白痴冬天出去冻死在外面了!” “你爸才是大憨汉,你是小憨汉,全家死光光。休你先人的经了,大官都是聪明的好人,哪像你那么欺负人?你个大坏蛋,会被玉皇大帝亲自用匝刀匝掉狗头,还元宝呢,脑子里都是牛粪蛋!”…… 他们吵着吵着就打起来,元宝和珠宝兄弟要比狗娃和毛蛋都大点,吃亏的都是小的。毛蛋的脸被指甲抓破一道,流出血来,狗娃哇一声哭起来。 突然路过放羊的本家堂哥“露露哥哥”大喊:“不准打他们”,他几步从高处跳下来,啪啪啪打了元宝几巴掌,并警告所有人,不准欺负他们姐弟,要不然他会揍人,会打到鼻青脸肿。于是堂哥哥和毛蛋哄着狗娃,让她别哭了。毛蛋还抹去鲜血让姐姐摸脸,说自己脸脸不疼好好的。于是,堂哥背起毛蛋,狗娃拉着堂哥的衣襟往石嘴高处家的方向走去。 很快三个兄妹又说又笑起来,小孩子眼里的世界,痛苦总是暂时的会过去的,快乐才是永恒的。狗娃和毛蛋还用小铲子赶羊巴结堂哥。堂哥也会给他们点面子,有时候让他们做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他们倒是特别乐意听他派遣。 半路玩了好久,虽然俩个小家伙不愿意,堂哥非把他们送回家里。他叫了声二婶子,说了一会话才又到山上放羊去了。 堂哥刚走,妈妈立刻严肃起来,她让俩个小孩站得端端地开始训话。 “狗娃,妈妈干活累了想睡觉,你是怎么答应妈妈的?” qg永久'':免%费看y5小说 “我答应妈妈,不能去远处玩,乖乖待家里,可是我就在家附近啊。” “你在家附近玩,不是乖乖待在家里,知道吗?” “为什么别人家娃娃都可以出去玩,我们就不可以?” “别人都长大了,你们太小了!看来以后就要把你们锁在家里!” “我们也长大了”,毛蛋抢着说。 “唉,你们真不懂事……” “妈妈,爸爸什么时候回家,元宝说爸爸冻死了,毛蛋还被……”狗娃说到爸爸冻死了的时候,小毛蛋不停地着急地向她眨眼睛,听到自己的名字,赶紧上去用小手按住姐姐的嘴。 “狗娃,你们挨打了吗?” “没有,没有,你看我好好的,元宝那个猪脑问我爸爸去了哪里,我说爸爸去赚大钱,回来时候买好吃的好喝的,堆成山那么高,爱死臭元宝,呵呵呵”,毛蛋若无其事地说着…… 这个漂亮的小媳妇细心检查了俩个小孩的全身,终于长长吸了一口气。 第5章——偏心眼妈妈好吃嘴狗娃 这天早晨,鸡叫过后,满天星星像眼睛一眨一眨,遥远的地方是那么闪烁。天完全大亮,婉如拿出奶粉,给俩个小孩冲好。她想着狗娃大点了吃饭也较多,就心怀愧疚地给她冲了半袋奶粉给毛蛋冲了一袋,今天是第一次“偏心”啊! 狗娃和毛蛋俩个人在脚地上一直唧唧咕咕说话,都没有注意她的动作。凉了一会奶粉,她把俩个奶瓶分别递到小孩手里。狗娃和毛蛋,抱着奶瓶津津有味地喝着。她一边打扫房间,一边有意无意看着狗娃喝奶。 狗娃和以前一样,似乎并没有发现奶粉的味道和平时不太一样,看到妈妈看着她,她还天真地满足地呵呵笑起来。然而俩个孩子奶粉的颜色,是完全不同的。毛蛋的奶瓶是浓浓的乳白色,亮亮的,狗娃的奶瓶明显灰暗好多。 狗娃像往常那么开心喝着奶,她的妈妈却在难受万分。她想孩子大点了,才需要更多的营养,管他以后呢,至少现在让孩子尽量补充营养,走一步看一步吧。她从狗娃手里拿回奶瓶,把剩下的半袋又全部给她倒进去搅匀,这次看着俩个孩子喝奶,她轻松了好多。 孩子喝完奶粉,这个妇女自己随便吃了点东西,背起毛蛋,准备去地里除草。孩子太小,不能让他自己走太多,陕北到处是沟沟壑壑,蒺藜遍地。当然,她出门一手牵着狗娃,一手扛着锄。这个女人,不管做什么,都要亲自带着俩个小孩。 公社化结束后,土地按人口分到各家各户。然而单干也有单干的缺点,村子分土地的时候,她和孩子爸爸还没有结婚,家里只有一个人的一亩地。土地当时实行十年不变政策,所以这个家里,度过很长一段艰难的岁月。她要带小孩,也做不了别的,丈夫是胆小的庄稼人,只知道种地,推他出门做点别的比登天还难。 解下毛蛋,婉如顶着朝阳在麻利地锄玉米地,俩个孩子就在地畔刨土玩。野花有红的、黄的、粉的、蓝的,他们摘了满满一把又一把。野地里有时会窜出一俩只野兔,都是灰色的,它们跑得飞快,他们追着跑,兔子跑一会就不见了,刚刚离开不太远,很快就被妈妈喊回去。 中午的春天开始热起来,婉如用袖子抹掉面部和额头的汗水。她走到地畔,喝了黑陶瓷罐里的水,并喂俩个小孩喝了水。今天是第二天锄地了,又锄了一会玉米,她坐在狗娃身边的草丛上。准备歇会就回家。 锄地的时候,她锄出不少苦菜,又在野地里拔了一些,装了满满一布手提袋。当她抬头的时候,看到杨树叶子绿油油的,空气中弥漫着嫩嫩的叶子的香味,这香味也是绿色的。她折下一截细杨树枝,手把嫩树皮柠得转动起来,抽下树皮,扔掉抽出来的白色脱皮枝条。她用指甲抠掉绿色树皮一端的外膜,以此做了俩个哨子。试着吹了一下,这个绿树皮哨子,特别清脆悦耳。俩个孩子忙从妈妈手里抓过树皮哨子。 一路上,三人有说有笑,还有哨子欢快的声音。树林里,藏着很多小鸟,它们叽叽喳喳一直唱一直唱,唱得树叶摇曳,风声瑟瑟。 下午的时候,妈妈在做饭,狗娃趁妈妈不注意,又逃出院子,串门去了。毛蛋太小,被妈妈拴在炕角的木撅子上。可怜的小毛蛋,像个小狗,只能转圈玩,他的腰被绳子拴着,妈妈给他拿了自制的烧泥人和沙包,他不厌其烦地玩着。 这个逃跑出来的小丫头,很快来到隔壁墙边的“邻居”家。相似的八间窑洞,依次住着狗娃一家,大爸家,四爸家,三爸家,狗娃父亲是老二。一堵石墙把狗娃一家和其他三家分开,三家之间并没有围墙。 大妈和四妈正端着碗在大妈家门槛坐着吃饭,都是大米饭盖着菜,只有一点黄色的小米颜色。大妈一个黄洋瓷碗,四妈一个绿洋瓷碗。 “大妈,四妈,你们饭已经熟了啊。”她说着,走向大妈和四妈,然而谁也没有理这个小屁孩。 狗娃才不管,探着头踮起脚,几乎靠在碗上往里看。四妈吃的是大米饭盖着粉条炒土豆,大妈吃的是大米饭豆角炒肉。粉条就像透明的珠串,冒着香香的热气。肉片像闪烁的星星,挂在绿色的豆角藤蔓上。米饭像白色的小白兔在雪地移动,那个碗就像观音娘娘的净瓶,光芒四射。她的小嘴吧嗒着,目不转睛地惊讶地看着大妈碗里的饭。 “大妈,肉肉很好吃吧?”她尽然贪吃到忘了妈妈教的所有礼仪。 “大嫂,看她那个好吃嘴,你照嘴抽上一巴掌,让她再那么没有规矩!”听到这话,大妈一把嫌弃地推开狗娃,举起了巴掌,“啪”一声! “狗娃,吃饭饭啦!狗娃,你在哪里,快回家吃饭!”妈妈发现女儿不在,就出来找,院子里不见踪影,就趴在墙上,透过石片墙缝往隔壁看,正好听到和看到这一幕,还是没有来得及拦下那一巴掌。 狗娃被打后哇一声哭起来,听到妈妈叫她,撒腿就往回跑。 她刚到院子里看到妈妈,就更快地跑过去,抱住妈妈的腿开始告状。妈妈只是耐心地听,劝她以后不要乱串门,并拉她进屋吃饭。她走到锅台边,一看几乎是全黄色的小米,就又开始大哭。 “我不吃小米饭,你每天都是小米饭,每天都是土豆小白菜,我要吃肉肉……” “我也想吃肉肉”,毛蛋也委屈地端着小碗说,呜呜呜,俩个小孩都不端碗,大哭着。 “爸爸在外面赚了好多毛钱,他正在回家路上,还带着好多好吃的呢!” “真的吗?”他们俩个异口同声地问。 “那爸爸到底什么时候回家呢?” “马上就要回家了,只有听话的好娃娃才有肉肉吃哦!” 永¤久/免,费j看小说 俩个小家伙立马不哭了,毛蛋还狡猾地转着小小的眼珠。他坚定地说:“那你要和我们拉勾,保证爸爸快回家了!”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俩个固执的小孩分别和妈妈拉了勾。 第6章——四岁狗娃借药 红日当空,天空已经完全从黑夜里跑出来,院子里的一串串槐花在太阳的照射下,像风里跳舞的大尾巴。 风吹着窗户纸呼啦啦响,阳光把野草烤出一种焦香的味道。各种食物的味道化成很多种声音,淘气地以烟的腰身来吵闹,它们挤眉挑目,用手指不断捅俩个孩子的全身,不痛,很痒,像挠痒痒。 狗娃和毛蛋都睁着乌黑的大眼睛,趴在俩侧看着妈妈。妈妈的脸通红,白皙的皮肤上滚动着小水珠。妈妈今天怎么还在睡觉呢,俩个宝贝的肚子都开始饿得叫唤了。 狗娃和毛蛋用小手一会摸摸妈妈的头发,一会摸摸脸,妈妈却像一个雕像,一动不动。俩个小毛孩叹着气,愁眉苦脸地像俩只小猴,上窜下跳,搔首挠耳。 时间过得真慢呀,它跑在俩个宝贝的小肚子里,跳啊跳啊,推拉扯逗。毛蛋暗自下了决心,用小手开始推着妈妈,狗娃也加入,四只小手不停摇着妈妈,妈妈慢慢睁开了眼睛,她眼神恍惚地看着俩个宝贝。 “妈妈,你怎么了?”狗娃的小手摸到她的额头上,然后把脸也贴上去。 “妈妈好像生病了,都这会了呀……” “妈妈,你的额头好像比我的烫很多呢,”狗娃焦急地说,她急得像雨里的燕子,这摸一下那瞅半天,还叽叽喳喳不知道在嘀咕什么办法。 “妈妈,家里还有药吗?”毛蛋说着,就要从炕头爬到小柜子。姐姐拦住他,自己慢慢溜到地下,开始翻腾着小柜子的抽屉。 “妈妈发烧了,好像没有发烧的药了,你看看有没有安乃近和镇痛片,都是小玻璃瓶里装着呢。” 狗娃很快抱来所有的玻璃瓶,分别一个一个问妈妈哪一个是需要的,全部问完了,妈妈还是摇头。 “妈妈,我要去借药了,你能再说一下药名吗?” “安乃近还有镇痛片,狗娃你能记住吗?” “安乃近还有镇痛片,我记住了,毛蛋乖乖待着,我去借药药啦。” “恩,我会照顾好妈妈的。”毛蛋认真地点着头。 狗娃走过三户人家,来到五奶奶家。五奶奶是爷爷的五弟,这个院子里住着五奶奶和她的俩个儿子三家。她推开五奶奶家的木栅栏门,那条迎面拴着的大狼狗立刻俩只脚跳起来,张牙舞爪地汪汪叫。 五奶奶闻声而揭起竹帘子门,看到狗娃一边呵斥着让“大花”别叫了,一边让狗娃进来。 狗娃摆着手,大口喘着气,着急地说:“五奶奶,我妈发烧了,你家有安乃近和镇痛片吗?” “只有安乃近,没有镇痛片啦”。 狗娃跟着五奶奶回屋拿了药,在五奶奶地护送下,沿着离狗最远的墙边摸着墙出了栅栏。 “狗娃,慢点哦。” “我知道了,等我妈买药了,会再来还你的。”一只手捏着包药的黄皮纸,她又开始跑起来,路上的土飞扬到了她的膝盖。 更新n最0o快y上g0 接下来狗娃又去了大嫂子、二嫂子、三嫂子家,这三个嫂子是同村远房的,亲戚关系隔得太远了。她从二嫂子家借了镇痛片,然后飞快跑回家。 “妈妈,吃药了,都借来了”,她说着就要爬上锅台,去取热水瓶往小碗里倒水。妈妈赶紧让她停下,热水瓶里水太满太重,她怕烫到狗娃。 “狗娃,妈妈怕用开水吃药烫了,水桶里应该还有点水,你舀点过来。” 狗娃从锅台上拿了自己的小碗,然后在脚地的铁皮水桶里舀了多半碗水,给妈妈用小勺子喂了一口,然后毛蛋把药片一颗颗用小手放到妈妈的嘴里。 “你们俩个饿了吧,抽屉里有一个木盒子,里面还有小半袋动物饼干,狗娃去找,你们姐弟吃了吧。” 狗娃很快就提出来那小半袋饼干,说是小半袋,只有十几片了,很久以前买的,还以为早就吃光了,没有想到妈妈藏起来了。 给毛蛋手里放了五片,弟弟刚拿到就咔嚓咔嚓啃起来,她拿起一片小羊样子的饼干,递到妈妈嘴边。 “妈妈难受得吃不下去,狗娃自己吃吧!” “妈妈不吃,我也不吃了。” 于是妈妈张开嘴吃了三片,咳嗽着再也不吃了。狗娃刚刚吃了一片,弟弟“咯咯咯”噎住了,他仰着脖子,一只手捋着脖子。狗娃赶紧一边给弟弟喂水,一边拍着他的背。 弟弟终于憋着小脸,不打嗝了。他吃着小手头,目不转睛地看着姐姐手里的六片饼干,并趁姐姐不注意舔了几下小嘴。 妈妈吃了三片,毛蛋吃了五片,狗娃吃了俩片,只有手里的六片了。狗娃看着弟弟,又给弟弟了三片,嘱咐他慢点吃。他们吃完饼干,喝了点水,狗娃给妈妈额头上敷了块湿毛巾,俩个人又抢着问了妈妈怎么样。 下午的时候,俩个家伙开始说悄悄话,妈妈在旁边一直在睡。 “姐姐我饿了。” “我去摘杏,还有找吃的,你在家照顾妈妈哦”,狗娃紧紧抓住炕沿石,屁股向外溜下了炕。 狗娃去小果园里摘了绿杏子,用裙子前襟兜着,装了满满一衣襟。然后她推开空窑门,装了一把萝卜干咸菜,又幸运地收到俩个鸡蛋。 狗娃笑眯眯地来到妈妈身边,给你弟弟递过去一个鸡蛋,自己喝了一个。然后她叫醒妈妈,要她起来吃点杏子。妈妈说太酸了,不想吃,狗娃硬是强迫她吃了三个。 酸酸的杏子,酸酸的生活。苦菜花的根会结出金黄的杏子,太苦的味道都是地里的根,苦根扎在深深的暗里,只有少数人知道。然而,面对任何事情,有一类人就会慢慢习惯了,并学会苦中取乐。 冬天的皑皑白雪,在五月槐花的清香中萦绕,已经化作雾霭,落到金鱼闪闪的鳞片上,飞去鲜艳的羽毛里。或许雪早已魂飞魄散,又或许它在魂里牵梦里绕。 第7章——狗娃做饭饭 经过一天的忍饥挨饿,第二天中午,狗娃和毛蛋饿得软绵绵的。 狗娃在外面转了一圈,找到半碗倒在野草丛中的小米饭加菜,应该是别的小孩不小心倒掉的。她带来弟弟,俩个人用手把饭连土一同塞进嘴里,还是饿得前心贴后背,于是俩个人又有气无力地走回家。 “妈妈,我做饭给咱们吃吧”,狗娃看着躺在炕上皮肤惨白的妈妈说。 “你太小了,孩子,都怪妈妈你们才要挨饿。” “妈妈放心,我会做饭,你教我。” “你要仔细听妈妈的话,小心烫到手。” “放心吧,妈妈。” “你先把电炉取下来放到地上。” 狗娃抱着小凳子,在柜子边又放了一个高木凳子。她踩着小凳子,又慢慢爬到高凳子上站起来。慢慢扶着杂物柜,像一只壁虎慢慢挪到高处,双手紧紧抓住柜子边缘,像抓着绳索。 狗娃一只手颤抖着慢慢向前延伸,脸和肩膀紧贴到柜子上,并用力把脸往柜子平面挤,好像那样可以更妥帖。 “狗娃,脚一定要站稳,不敢乱动!” “恩,马上就够到电炉子了。” 指尖终于够到电炉边缘,她用手小心翼翼把它拉过来。好像用绳子牵引着一只小鸟,绳子又细又不耐用,深怕小鸟飞了。这个电炉,底座盘着一圈又一圈弹簧,小锅子可以拿下底座。 “狗娃,插插头的时候,手手不敢碰铁牙子哦,你手干着不,不湿吧?” “干得很呢,我一定不碰所有铁的东西,”狗娃说着从妈妈的方向转过头,蹲下,慢慢把插头插进插座里。 {看h正~x版rz章》:节%o上)… 小丫头用小碗,从脚地的桶里舀水倒进锅里,一碗舀完又舀一碗。铜舀水勺太大太高,她够不到,够到也端不动。期间妈妈提醒她不能把水撒到插座上。 电炉“呜呜呜呜”轰鸣着,她像妈妈那样,用小碗舀了小米,淘米,把小半碗米倒进大碗里。觉得小米太少,又舀了点,同样淘米后倒进去,并用小手抹掉粘在碗边的米粒。 她不断揭开锅盖看水有没有开。又一次盖好锅盖后,她问到:“妈妈,水怎么样了才烧开了?” “冒泡泡的时候就开了!” “可是水一直在冒泡。” “等到锅底冒小泡,水面冒大泡,水就开了,到时候水的声音也咕嘟嘟响不一样了,现在还是嘟嘟嘟地响,还没有开呢,你别老是揭锅盖,开了我告诉你。” 狗娃刚刚忍了一会,又迫不及待地揭开锅盖,看了一下,果然像妈妈说的那样。她好像突然灵感大发,跑去收鸡蛋。可是一个鸡蛋也没有,一只只原来羽毛金光闪闪的鸡,羽毛暗淡,脖子搭拉着,病怏怏的样子,她又失望地跑回正窑。 “狗娃水应该快开了,你看一看”,狗娃揭开锅,水大冒,蒸汽喷到脸上,她赶紧把身体远离着。她把米全部倒进了锅里,盖好盖子。 “狗娃,你要一动不动看着锅子,再次开了,就揭掉锅盖,不能让米汤冒出来。” “好的”,狗娃认真地答应着。 …… “妈妈,盖子也揭掉了,米汤什么时候熟呢?”她已经拿了三个碗,俩个摆到锅台上,手里捧着自己的小碗,右手还握着小勺子。 “你有没有看到小米开了花呢?” “小米还是小米,没有开花,它怎么可能开花,又不是野花或者气象台附近的鲜花!” “那你有没有看到小米变大了很多?变为原来的俩倍半大小左右就熟了。” “我忘了小米原来多大了,等一下,我去米袋里看看。” “别看了,要至少二十分钟才熟呢,现在才过了十分钟了。” “我也会看钟呢,就是忘看了,嘿嘿嘿”,狗娃看着窑里接炕的墙壁上的摆钟说到。 “小丫头骗子,你哪里会嘛。” “马上就会了,现在还没有完全学会。” 狗娃爬到锅台上,从墙壁上摘了大勺子,在地上摆了三个小凳子,三个碗分别摆在上面。分别舀了三碗米汤,帮毛蛋溜下炕,让他自己蹲在地上,用小勺子自己喝,并让他每喝一勺前,要吹五次才能喝。 她要拉妈妈下来喝粥,可是妈妈却动不了。于是她搬过来一个小凳子,放在离炕沿最近的脚地上,手碰了一下碗赶紧缩回去,碗还是很烫。她用小勺子,舀了多半小勺米汤,慢慢爬上炕,喂给妈妈,一小勺子米汤,她要从地上和炕上爬上爬下一个来回。 当喂妈妈喝了小半碗的时候,妈妈不喝了,非让她自己先去喝米汤。 以前俩个小孩几乎是深深恨着小米粥小米饭,但是今天,俩个小家伙能再次喝到亲切的米汤,都是惊喜万分啊。 小米粥,粘粘糊糊的,冒着迷人的清香。每粒米那么亲切,好像一粒粒闪烁的糖果,好像一粒粒小星星,它们也欢喜地环绕着他们。小星星变成一股股热气,有时用清香有时用浓香,包围着热爱生活的所有人们。 吃完“饭”,三个人顿时神清气爽,一切东西一下子都变了脸。家里灰蒙蒙的气息荡然无存,好像昨天周围的一切还板着脸,今天一切都笑起来。 大衣柜笑起来,绿色的光芒,好像还有俩个小酒窝。三个粘着一星半点的粘米糊的碗,白得闪烁,耀眼,趴在碗边看,还可以看到自己的样子,好像碗在说话。 总之所有的东西,一下子都是弃恶从善,好像随时可以从水里、地下、天上,还有墙画里、被子里、花朵里跳出来变成一个神仙,帮助他们度过难关。 昨天好像天旋地转,好像要大难临头了,脚地都在旋转,水瓮都在转啊转。妈妈在转,弟弟也在转,一片又一片,转啊转,头晕乎乎的,心跳都可以听到,好像身体里面有几只小兔子,一直跳啊跳。 吃完饭饭,狗娃从空窑里把鸡一只只抱出来,三只母鸡在她的追赶下,急切地叫唤着跑向土坡上。它们从草堆里啄啊啄,吃草叶子也吃土或许还有鲜美的小虫子。 鸡在草堆里刨食,在土里寻觅。可怜的三只瘦鸡,一定饿坏了,此刻它们却感激万分地咕咕咕咕一边叫,一边飞快觅食。 阳光明媚,野花盛开,院子里的槐树发出淡淡的轻快的香气,草丛里有马奶奶草,她采了几个,吃了俩个都给弟弟留着。 第8章——惨绝人寰 第8章——惨绝人寰(21蓉儿荣) 生病的第二天下午,妈妈终于恢复点力气了。俩个小宝贝却病恹恹的,不说话,也不到处淘气。她美美做了一大锅荷包蛋挂面,来庆祝大病初愈。 想到狗娃做饭时候的小大人样子,不禁回首往事,不堪回首啊。看来狗娃不仅身体健康,而且头脑聪明。 四年前的一个早晨,白雪皑皑,大地银装素裹。树枝上结着冰雪,冒着寒冷的气息。到处的干草丛中结着冰与雪的结合物,雪有五厘米厚,踩上去咯吱咯吱响。 婉如穿着对襟粗布厚棉袄,端着簸箕,盛着豆角剥下来的豆子,豆子是娘家妈妈给的。她肚子已经很大了,里面的娃娃已经八个月大了,她几乎是肚子顶着簸箕。丈夫罗金宝和弟弟吕浩东一大早就起来,去了牲口市场贩卖动物。穷家薄业,连面粉都完了。她打算自己做点“面粉”。 从家里出发,端着簸箕,一路沿着弯弯曲曲扫出来的一条小径,她颤颤巍巍地爬向窑北的土坡。土坡俩米左右宽,只有中间一窄条把扫掉雪,露出土黄色。 黑麦子粉末、豆子粉末、榆树皮还有沙蒿,全部搅匀,是很好的“面粉”。婉如现在要去把豆子碾碎成豆粉,然后掺到快成形的“面粉”里。 窑顶端端上去,是罗金宝的爷爷奶奶家。只不过其间都是土圪塄。要转山绕一圈山路,才能上去。院子里有一个古老的碾盘,一大家子都来这里用碾子。 勤劳的爷爷奶奶已经扫了整个院子,婉如把簸箕搁到碾盘上,跺着布鞋底的泥雪,并哈着气搓着手。这些细微的声音,被窑里的爷爷奶奶灵敏地听到了,俩个人相继走出窑来。 “婉如,这么大月份了,怎么还出来干活?”爷爷问到。 “爷爷奶奶,金宝去赶集了,家里‘面粉’吃完了。” “现在太冷了,你回屋暖暖,待会我和你爷爷帮你碾”,奶奶的三寸金莲慢慢挪近着说。 “就是,别把小孩子冻了”,爷爷心疼地说。 “爷爷奶奶,那我就进去待会吧”。 拉开厚破布片门帘,婉如坐到土炕上,奶奶赶紧拉过来被子给她盖。爷爷端过来半碗放在锅里的稀饭让她喝掉,这年头谁都不宽裕,她推辞着没喝。 这个窑洞几乎全部材料是土和石头。它是从土山上戳出来的一间窑,只有门上有一个和门一样宽的简易木窗。窑倒是挺大,就是哪怕在白天,窑里也是昏暗的。爷媳三个,聊长聊短,很是开心。 太阳慢慢从东方爬起来,窑里亮堂了不少。婉如说着就起身端着簸箕往外走,爷爷奶奶紧随其后。刚揭起门帘,门口已经站了一排气势汹汹的家人。 婆婆刘秀丽、公公罗其礼、大哥罗金贯、三兄弟罗金茂和五妹罗粉姗依次排成一排,各执武器,眼神锐利,恨不得视线可以变成箭,把那个大肚子女人射得千疮百孔。 婆婆右手握着一把铁锹,她把铁锹半插到土里,右脚抬起踩在铁锹上,左手叉腰,鼻子还有嘴里喷射着焦灼的火气。 公公端着个白瓷大茶缸,里面盛着老牌红糖水。他正一手不紧不慢地用毛巾擦着媳妇的脸。因为生气,她热汗不断冒出来。走得太急,竟然会有不少灰尘飞起到脸上。 或许他们没有转山走,而是直接爬土圪塄上来。汗水加泥土,黑黑的一条条从那张凶恶的脸上流下来。 大哥空手,他把俩只袖子抹起来,露出黄色的手臂。三兄弟手里拿着的大概是一只锄头把儿,五妹手里拿着一根粗绳子。 婉如刚迈出门槛,就被婆婆揪住辫子,拽得生疼,她俩眼直冒星星。爷爷奶奶俩个老人,急得说怀身带肚的,不敢不能打啊。爷爷奶奶被儿子拉到一边看着,只能急得干瞪眼。 “妈,我今天没有做什么错事吧?” “谁说你没做错?你这个狐狸精,跑到这里讨好人,人缘倒是真好啊。簸箕总不是你的吧?谁让你偷偷拿来用的?” 那时一大家人还没有完全分家,有很多东西是公用的,一般哪家用什么,自己去婆婆屋里拿来用便好。 “我用完就会还回去,妈,好你了,放开手嘛。”婉如的头随着那只铁爪移动着,地上已经掉了一绺长发。 “好,老娘放手,现在就放了你个骚狐狸”,还没说完,“啪啪啪”不断打她耳光,眼泪从婉如脸上滚下来。 “你个狐狸精,你还敢哭,吕梁伟休经了,生下你三嫩妈,你三老婆,生完就不管了,害得老娘无穷无尽!” “妈,你不要骂我爸爸嘛,他不在这,又没有做什么。” “你爸爸生了你个不要脸的扰事鬼,就是十恶不赦”,五妹抢着说。 一瞬间,所有的“武装”砸向这个可怜的孕妇,她弯下腰,用手护着肚子,用脊背和后脑勺承受着一切。 铁锹头扣在背上,铁几乎钻进背上的皮肤里,三兄弟的锄头把儿也不断砸在背上。 ¤r正,$版(首发◇s 终于,他们好像打累了,婆婆率先拿起碾盘上的红糖水瓷缸,咕嘟嘟大口喝着水,其他人也相继喝了水。棍棒消停了,婉如还是呆呆地弯着腰,护着肚子。 五妹罗粉姗,拿着绳子,挽了一个结,套在婉如脖子上,像牵着一只动物,牵着婉如转圈。其他四人分别拉着婉如的俩条胳膊和俩条腿,轻松地拉着她磨着雪坡往下拽。婉如背着地脸朝天,不断问着“为什么呀,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呀。” 洁白无瑕的雪地上,被淋着鲜红鲜红的血,好像一条小火龙,弯弯曲曲趴在坡上。 五个人在光天化日下,把一个孕妇打得全身鲜血淋漓,身体像一个筛子,随时都有血流出。当五个人把婉如磨到坡底的时候,村里的二流子三冬看到了,他赶紧跑过来拉架。 “二叔二婶,啧不要嘛,肚子里的是你们的第一个孙子啊,就算她千错万错,你们也不能打她呀。” “走逑得远远届,你算哪根葱了?你老子都不敢跟老娘咯哇一声,你个碎驴哈的嘶声谁了?!”罗家太君趾高气昂地说到。 中午的阳光明媚,雪地里血迹斑斑,婉如嘴里还重复着为什么为什么,一边说着一边往坡上走,要追上去问全家人为什么。 “二嫂子,不敢往上走了,我送你回家。” “我不回,没有天理了,我一定要问清楚原因!”结果,所有人懒得理她,她又被从坡头磨到坡底,他们像看一只被铁锹砍断的虫子在挣扎。 趁着他们歇息的时候,三冬拽住婉如,死拉硬扯,把婉如送回了家。 婉如回家后,三冬看到人都散了,又跑了一回,把撒在地上的豆子用衣襟包住,给她送回去。 簸箕当然不翼而飞了,除了雪地上耀眼的血,一切好像都过去了。等到雪化了或者人们踩上去泥巴,什么痕迹都会荡然无存。这些事情却会深深烙在这个孕妇的心里,或许她自己也会“忘了”。 第9章——为妻儿讨个公道 第9章——为妻儿讨个公道(22蓉儿荣) 伸手不见五指的时候,丈夫和弟弟各自骑着自行车回到家。 车子前架和后座绑着鸡或是猪羊牛内脏,他们用最快的速度解了下来。后座上横着几根粗木棍,一只只鸡被绑着爪子倒挂在木棍上。只有骑车走在前面的人前后都绑了东西,后面的人只有前架子上绑着东西。 丈夫和弟弟摸黑打开灯,婉如却没有起来迎接。他们自己打开锅盖,看到锅里什么吃的也没有,平时锅里每天都肯定会有热气腾腾的饭食。 再看婉如,脸色苍白,正睁着朦胧的眼睛看着窑顶。问她也不说话,脸上貌似有青紫色的浮肿。 金宝感觉大事不妙,立刻检查了婉如的身体,全身都是伤,有的地方都有干了的血迹。再三问她,她终于说了早晨的经历。问她有没有见红她摇头,说自己现在肚子特别疼,有可能胎儿不保。 金宝一下子感觉天崩地裂,这是他的第一个亲生骨肉啊,按照妻子说的她并没有做错什么啊。一时间热血冲头,根本没有任何杂念考虑后果,不管小舅子的拦堵,他连夜就走到和爷爷奶奶同住山上的爸妈家。 “妈,爸,你们为什么打婉如啊?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哼,我是婆婆,管教她都不行了?真是有了媳妇没了娘啊!” “妈,就算她做错了什么,她怀孕着了,你也不能打她啊!你连肚子里的亲生孙子也不能放过吗?” “逆子,”她从脚地上拿起捅灶火用的铁火枪,直接打到逆子的头上,丈夫也过来帮忙。火枪是一个长细铁棍做的,做成了伞把的样子。 在灶火圪崂里,父亲用手反扣着儿子的双臂,同时脚不断踢踩,仿佛急切地踢着一扇打不开的门。母亲用火枪不断捅着儿子的全身,并用拳头不断高频率攻击。 “好爸爸妈了,不要打我了,疼死我了,呜呜呜呜呜”…… 金宝开始大声哭起来,一个23岁的青年,却一下也不敢还手,像一个小孩,放声大哭。 或许动手也绝对不是父母亲的对手,母亲是公社化时期的“劳动模范”,父亲是“人民教师”,面对俩个伟大的大人物,他更是唯唯诺诺。这时候才醒悟不该一时冲动,来自讨苦吃。 “啊呀妈呀,天呦,啊啊啊啊”,这个憨人也是知道疼的。打在儿身,痛在儿心。夜里的西北风,也在呜呜呜悲鸣,好像很多人在同时嚎啕大哭。乌鸦呱呱呱叫着,偶尔有几声狗吠。 金宝鼻青脸肿地推开门,妻子看到受了重伤的丈夫,一个劲叹气。肚子的疼痛让婉如悲痛欲绝,无声的眼泪从脸上不断涌下来,湿了枕巾,湿了被褥。 “唉,简直是一伙黑皮,一伙强盗,一伙杀人放火的流氓呀,没有一点亲戚亲情嘛”,一切来得太突然,十七岁的吕浩东还没有反应过来。他知道姐夫家不太平,如果不是亲眼目睹,他永远不会相信还有这样的亲情。 浩东第一次面临如此残忍至极的局面,身子一直颤抖着,他还得照顾俩个伤者呢。黑灯冷灶,三个可怜的人各自盘算着事情的前前后后,难以入睡。 婉如头上冷汗直冒,头晕眼花的她疼得喊叫着,她不断翻身。金宝也急得一直说着叫她不敢乱动,浩东说一起回他和婉如的老家好了。婉如和浩东出生在清水沟村,是榆林市井卯县的一个小山村。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啊!家里爸妈都没有太多营生可做”,婉如叹着气,又一次翻身。 “姐姐,估计你的娃娃怕是凶多吉少了,就算生不来,怕是不健康了”。 “孩子是无辜的,我不能轻易抹杀自己的血肉,浩东,你明天一大早摸黑去买安胎药,我要尽全力保住娃娃了!” 夜半,满天繁星,冷风嗖嗖,浩东穿着羊皮大衣,就摸出了村子,去了镇上。他三步并作俩步,飞快买了药,他轻来轻去,仿佛一只捕鼠的猫。天还没有亮,他就赶回来了。 婉如吃了药,姐姐姐夫都带伤躺在炕上,浩东做了饭,伺候姐姐姐夫吃了饭。三个人,从半夜躺倒了次日下午。 c看◇正版6(章nn节m&上5,= “咚咚咚”的敲门声不断传来,还没有等到人来开门,门被从外一脚踹开。一场暴风雨看来又要袭来啦。 四弟罗金德后面跟着三弟罗金茂,裸露着胳膊,直接冲到炕上的金宝身边。从门口到炕边,他们好像只跳了一步,像俩头老虎。 金宝嗖一下上身坐起来,金茂抓住二哥的双手,把手按在炕上,金宝赶紧把脸趴在炕上。金德拿俩个拳头不断捶打着金宝的头。 密密麻麻的拳头像雨点,像打沙袋。浩东虽然特别害怕,还是发抖着想上去劝说。 “你护着你姐姐吧,不要管我!” 金宝一边啊哟啊哟叫唤着,还大义凛然担心着妻儿。 或许地方太狭窄,兄弟二人发挥不开,一把像提着一只死老鼠,把金宝拎出了房间,在院子里开始教训他。他们不断用大石头砸金宝的身体,用比胳膊都粗的枯树干打他。金宝像被人扔进油锅炸,一阵阵嘶声裂肺地哭嚎着。 院子里围了不少闻声而来的父老乡亲,大家众说纷纭。大家都在说“亲兄弟嘛,没有什么仇恨值得这样……”,二人无动于衷。他们已经打破了那个放在门边的粗树干。 刚刚晴天霹雳般发生的事情,让他一个还是孩子的浩东惊慌失措,想逃不能逃,想躲躲不开。原来姐姐家是这么惨不忍睹,自己却还来拖后腿。如今,家里都是伤者,必须留下来照顾他们。 金宝全身都是血,简直体无完肤,像从血缸拉出来的一个人。他试着让自己站了起来,实在是站不起来。他就开始爬,不知道想爬去哪里。 地上留下连滚带爬的深深的痕迹,像一个巨大的虫子爬过。大路上走人多,雪大多被融化了。 爬啊爬,金宝满脑子都是去镇公安局,终于在第二天早晨九点多,连刨加爬到了公安局,他整整爬了五公里。 “警官大人,救命啊,要死人了,救救我们吧!” “怎么回事?浑身都是土都是伤!”一个穿着军装的中年,手握钢笔,坐在办公桌边说着。于是金宝交代了事情的全过程。 “没有办法,又没有死人,警察等打死人才能插手处理!”那个绿军装面无表情地说。 金宝听了心灰意冷,只能再次往回爬,又是一次艰难的爬行啊 第10章——你走吧 |更b新ma最快上"yc 快爬回村子的时候,迎面走来了三冬。婉如夜里见金宝还不回屋,一直等等不到人,要他帮忙寻人的。浩东要去找,婉如怕弟弟也挨打,三冬是俩旁世人,最多估计也就挨顿骂。 “我的憨二哥呀,你可哪里了?一夜不见人,嫂子和你小舅子快急死了!” “我哪里也没有可,去警察局告状了,人家说死了人才管事了。” “看你浑身的伤,你还又走又爬,我沿着痕迹找来的。如今谁会管咱们平民百姓的事情啊。”金宝全身都是土,黄土形成了一个土色的外壳,他爬的时候完全是一条蛇,一条磨着身体的蛇。三冬小心翼翼地把他扶回了家,像捧着巨大的瓷器。 三冬走后,婉如要浩东去卖那些还没有处理掉的鸡和动物下水。金宝躺在炕上发呆,很长时间窑里静悄悄的。 金宝试着起身来,只要稍微动一下,全身好像都要散了变成沙。胳膊、腿、前胸、后背没有一个地方是轻松的,好像无数刀尖在全身游走。 突然,金宝运足气力,不顾剧痛,慢慢站起来。这个时候已是正午,那些亲戚已经全部出去务农或是干活,院子里静悄悄一片。 金宝抱着俩块新被子放到院子里的架子车上,又把自行车绑上去,放上去俩块结婚时候的手表。把家里的俩袋粮食放上去,然后把用一层层粗布包的所有钱递给婉如。 “今天夜里你和浩东赶紧逃命吧,回娘家永远不要再回来,你也看到了,这个家就是刀杀人命的,出去好歹能保条命。” “我走了,你怎么办?你为我挣个理,才被打成这样,我不能走。” “你跟着我没过一天好日子,还要经常挨骂挨揍,每天低三下四、小心翼翼地生活都不可能活下去。我去买了一次炸药,人家看我全身都是伤,不敢给我卖。等我稍微好点,换件干净衣服,我再去买一次炸药,我也不想活了,等他们全部睡着的时候,我就点了炸药,抱着炸药,炸死自己和所有人……” “憨金宝呦,人家不会卖你那么多炸药的。” “买不到我就去偷炸药。” “唉,你说什么话了嘛,娃娃都快出生了,你不管谁管?” 一对苦难中的夫妻,面对天灾人祸,很是迷茫。世界那么大,却没有一个容身之处啊。他们那么努力,几乎是每天拼命起早贪黑操劳,日子还是过得紧巴巴,皱巴巴。他们对每一个人那么亲切,巴结,讨好,只是想安安稳稳过日子,只是想能够被容忍可以同样呼吸周围的空气。 为什么想和别人走着同一条小土路都是那么那么难,很多事情是没有原因的。大家都知道虎毒不食子,血浓于水,那是因为就算大老虎吃了自己生的小老虎,谁也不会相信,总会以为是别的动物吃了。 然而正如婉如对金宝所说,想想悲伤,让人眼泪流成河。想想那些非亲非故的人为自己做的事情,真是温暖啊。 三冬被骂还在劝架,爷爷奶奶被嫌弃还帮她干活。再说,这么恐怖的一个家,肚子里的小生命还踢闹着要来,俩个大人又有什么资格害怕呢?就算害怕又怎么可以轻易抛弃生活呢? 当冲动云消雾散般透彻后,现实是一视同仁的,夜晚会照样叩响每一间房屋,白天阳光也会洒在每一块土地上。金宝似乎用完全身的力气了,每天只能躺着生活,坐都坐不起来,生活都不能自理了。 婉如是幸运的,肚子里的骨肉还是健康的,他(她)饿了要踢肚子,开心了要踢闹,有事没事都不愿消停,好像怕别人忘了自己,不要自己。婉如可以勉强站起来,慢慢扶着墙也要休息会,还可以做会活,不断歇着做家务。 接下来俩个月,金宝吃喝拉撒全在炕上,婉如和浩东照顾着他。这个家每天不分白昼,窗帘禁闭。等到所有人干活去了,烟囱才会冒着炊烟。 谁也不敢大声说话,怕声音会招来豺狼虎豹。每天白天夜里门上会被顶着俩袋子石头,大家都竖起耳朵,小心翼翼聆听着一切响动。 好在家里积蓄不少,大家可以暂时温饱无忧。浩东每天天不亮摸黑出去做小买卖,深夜才回来,这一切,都在背着所有视线,偷偷进行着。 每天早晨,金德会去放羊。每次放羊,都会路过二哥家。房檐下挂着一串串玉米棒子,每天羊群都会来院子里吃个够。婉如一直在家,窗帘紧闭,她听到羊叫,听到羊吃玉米的声音。她半夜也去看过玉米架,上面很多玉米都被羊啃了露半个玉米芯。 这一切婉如俩口子都默默忍受,好像不关自己的事情似的。羊在咩咩咩咩叫,金德在呜哩呱啦咒骂。 “老子一铲子削了你们的狗头……*@¥#&$。”骂人的话五彩缤纷、绚丽多彩,骂人也是一门艺术,可以包罗万象,这是门博大精深的学问。所有人都不敢明着和金宝家来往,这个世道不容易,家人都被折腾得半死不活,更别说旁人了。 有一次,村子里的小虎,招惹了罗老太君。从黄土悬崖上瞬间就刮起一阵黄风,罗家几条大汉像骑着黄风做的马,像洪水一样冲向那个人,还没有怎么样,那个人顷刻间就吓得跑了。后来,见一次小虎,他们就骂一次小虎,至此,罗家只手遮天,无人敢惹。 俩个月过后,婉如在家生下一个小女婴,取名罗紫曼,小名狗娃。刚刚出生小孩不哭,黑成一团,身边只有小孩外婆。外婆不知道如何是好,请来了孩子的三奶奶,三奶奶把小孩倒提起来,在屁股上响亮地打了几巴掌,小孩大哭,于是全家皆大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