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想要了》 第一章 向府书房外,贴身侍候的仆人懒洋洋打着瞌睡,身体也随着左右摇晃。 “砰”的一声响,里面传来东西落地声,仆人受了一惊,猛地惊醒,透过门缝往里瞧,一方砚台正在地上打着旋,溅了一地墨汁,不过这不是最奇怪的,细眼瞧去,书桌前砚台边站着的是自家四小姐,向幼菡。 看着向来爽朗可爱的小主子一脸惊惧,心里越发好奇,附耳过去细细听着。 “菡儿,你没有听错,要嫁的人,就是你。”这是向老爷无奈的声音。 双眸圆睁,向幼菡消化不了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呆呆看着自家老爹的脸,企图找到一点被捉弄的痕迹。 可惜,她失望了,向老爹脸上只有深深的为难和不舍,所以她深吸口气,握紧拳头倏然转身,在心里默念百遍要冷静,这才又微微笑着转回来,无视自己浅蓝袍袖上沾染的墨汁,温言说道:“爹爹,您在捉弄我,对不对?” 看着爱女郑重其事的模样,向老爷一愣,原以为会迎头一阵狂风暴雨,却没想到小女儿还能保持冷静,心里更加确定自己这个决定的正确性,干脆就硬着头皮摸摸乖女儿的肩头,“乖菡儿,爹爹的乖女儿,我知道你最孝顺了,这件事情还真的非你不可。” “非我不可?”向幼菡继续微笑,却在下一刻将原本凝重的表情换成一脸忏悔,上前紧握老爹的手,琉璃般晶亮的眼珠转来转去,泫然欲泣,“爹爹,菡儿知道自己不该弄脏您的字画,摔碎您的砚台,也不该假扮男子捉弄姨娘、调戏二姊,更不该赖在书房内耽误您正事,我这就走,女儿保证三个月内绝不会再做一件坏事,爹爹您不要开这种玩笑,好不好?” “当真?”听到这些发自肺腑的忏悔,向老爹感动的差点落泪,“我就知道菡儿最乖巧,不枉费爹爹这些年的疼爱。” 听到这些话,向幼菡紧绷的心思终于放松一些,感动了;能有所感动就说明是骗自己玩,说不定吓唬自己也未可知,思及此,她拍拍向老爷的肩膀,洒脱的笑笑,“爹爹,就知道您又捉弄我,哼,不理您了,我自己玩去。” “捉弄你,爹爹怎么舍得捉弄你。”向老爹一脸无辜的说道。 “那您刚才还说什么嫁人、嫁人的。”她又不是七老八十的人,怎么能瞬间遗忘刚听到的消息,何况那消息对自己来说简直是晴天霹雳。 “那不是捉弄。”向老爹瞪眼表示自己的真诚,“爹爹的感动是真,可婚事也是真的。” 听到这消息,真想两眼一晕直接倒地,不过向幼菡身体一向康健,怕是只能打晕了。 不过她不晕倒,并不能代表不吃惊,如果此时此刻还能保持冷静,她向幼菡就不是古灵精怪的向幼菡了。 “见鬼的,这竟然不是骗局,我为什么要嫁人?” 嫁人,嫁鬼吧! 她向幼菡是谁,她是卞城府向家最宝贝的小女儿,且不说这卞城府有没有男的可以匹配自己,就说家里上面还有三个姊姊,个个才华卓著、貌美如花,这婚事怎么也不会落到自己头上呀。 丝毫不奇怪爱女的不满表现,向老爷一脸沉痛,完全没有嫁女儿的喜悦感,看着爱女来回踱步,欲言又止,终究还是长叹一口气,“是爹爹对不起你。” “幼菡不要听对不起,我想知道原因,简直莫名其妙,姊姊们都还没嫁,怎么突然提起这件事?”向幼菡很不开心,不是气极也不是恼怒,只是觉得眼前的事情简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 “怎么是莫名其妙呢?乖菡儿,来来来,随爹爹坐下,我仔细讲给你听。”抓住女儿的轻柔纤手,向老爹有些愧疚的拉她坐到一边木椅上,语重心长说道:“事情要从十年前说起,说起那一年呀……” “打住。”举起双手打断老爹的话语,向幼菡翻翻白眼。 十年前,开玩笑,别说从十年前开始说,就是从一年前说起也能唠叨一整夜,老爹就是有这个本领。 “爹爹,我只想听重要部分。”她干笑。 “好吧,简单说就是,慕家逼婚了。”向老爹听从女儿的话,言简意赅的说明。 口中的香茗差点喷出口,向幼菡愣住,逼婚?慕家逼婚关自己什么事?让他直接说,老爹也不能这么直奔主题,人家要知道理由啦。 “逼婚?这么严重?”她一脸怀疑看自家老爹。 在她看来,事情怎么也不会到逼婚的地步,倒像是他的阴谋,说不定是嫌弃这么多女儿都赖在家里不肯出嫁,所以想出办法恐吓。 向老爹沉沉叹口气,“就是有这么严重,而且你爹爹我一生的清白都要毁在这事情上了,活了这么多年,我向来是言出必行,没料到会坏在这件事情上面。” “爹爹,如果幼菡没记错,向慕两家的婚事不过是当年一句戏言,怎么会弄到今日逼婚的地步?” 她可不傻,管家老伯早就说过,当年两家长辈只是玩笑话说是要订下婚约,怎么今天变卦了?何况那婚约还不是针对自己,而是大姊向幼蓝。 “就是呀,爹爹也一直以为当年婚约不过一句戏语,才任由你大姊找了心上人,谁知你慕伯父却是当真,这不,前几日就有媒婆上门要咱们应下婚事。” “我怎么不知道?” “你前几日不是扮男装出去玩了吗?”向老爹很无奈。 不守府内规矩,女扮男装随意外出,这在民风淳朴、教化深严的卞城府来说,简直算得上肆意妄为、丢人现眼,可对于自己这个顽劣搞怪小女儿,他实在是舍不得多说一句。 平时惹了祸,不等她哭着求饶,单是看着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的模样,都忍不住心起怜惜,更别说什么斥责之类的,那可比要自己的命更严重。 “对喔。”向幼菡可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毫无愧意,“爹爹原来您知道我偷偷出门呀。” “我不只知道你出门,还知道你钱包被窃,不然你以为帮你追回钱包的壮士是天上掉下来的?”向老爷的表情又委屈又无奈。 “原来如此,怪不得我每次被偷,总有好汉从天而降。”恍然大悟感慨一句,向幼菡脑筋转了几圈,终于又转到原来的问题上,“别搅乱话题,爹爹您还没说清楚逼婚的事情。” “哎,菡儿呀,说来还是爹爹对不起你,那婚事爹爹原本只是随口一说,再者说也确实不是给你订下的,只是前几日你慕伯父遣人来逼婚,又送了爹爹最喜爱的书画茶具……呃,最重要的是,爹爹觉得慕家小子人品不错,所以就答应了。”向老爹遮遮掩掩说道,目光不甚坦然的看向自己的宝贝女儿。 “所以,您就因为几幅古画和一些俗物,就把自己的女儿卖了?”向幼菡一脸黑线,毫不留情揭穿自家老爹,“那把大姊嫁过去不就好了,喔,我忘记大姊心有所属,那二姊、三姊也都不错呀。” “你二姊……”向老爹欲哭无泪,“她也有了心上人,若不是这婚事出现,我还被那丫头蒙在鼓里呢,你二姊上次远游被人搭救,荒山野岭的两人相处下来,日久生情,这……实在是不好办呀。” “三姊呢?”向幼菡默然,二姊的性子向来刚烈,勉强她做一些事情简直比杀人还难,不过三姊一向温婉贤淑,如果自己去哀求,肯定会手到擒来。 “沁儿嘛……”向老爹呵呵一笑,“沁儿的婚事早有了打算,爹爹我最近才问出来,她与管家的长子情投意合,两人又是两小无猜……” 这意味着,自己所有的退路都被封死了。 向幼菡目瞪口呆,“爹爹,您……我……”欲言又止半晌,终究低呼出声:“那为什么是我?” “爹爹没有另外的女儿了呀。” 走出了书房,向老爹无奈的声音还在向幼菡耳边一次次盘旋,她却只有发愣的分。 昨天还相邀好友远游,今日就被告知:向幼菡,你要出嫁了! 天呀,这世上还有这么古怪的事情吗?明明是大姊和慕家公子订下的婚事,为什么一眨眼就变成了自己的?不过,此时自哀自怨可没有什么效果,她必须自救。 于是,心急火燎找到疼爱自己的大姊。 听完自己的哀求,大姊向幼蓝一脸风萧萧兮的壮烈,“菡儿,你放心,姊姊自己嫁,绝不会委屈我心爱的小妹,虽然我对你一向疼爱,可那都是不求回报的,我绝不会以此要挟你回报姊姊,只是以后每年的这一日,你一定要记得给你苦命的大姊和文公子上香,我们早已约好,若此生无缘,那只有黄泉路上……” “大姊!”差点一口鲜血吐出来,向幼菡赶紧打断大姊的悲戚感慨,“天晚了,您早些安歇吧,放心,这辈子你和文大哥一定是双宿双飞的,用不着泉下相会。” 变脸速度一流快,听到这保证,向幼蓝立刻变身温柔大姊,“既如此,时候是不早了,菡儿你也早些歇息吧,你出嫁的那日,你文大哥定会给你准备一份厚重的嫁妆。” “喂喂!”被人推出门,向幼菡一脸不爽,可也只能自认倒霉,谁让大姊和文家少爷感情深厚,也只能…… 于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她敲开了二姊向幼薇的房门。 “二姊……”看着眼前英姿飒爽的二姊,她低声装可怜。 “臭丫头,什么事情?”可惜应声的女子毫不温柔,擦拭着手中的长剑,“要是婚事就不必说了,我不会帮助你的。” 喂,搞什么!明明是她这个小妹被这些无良姊姊坑了好不好,为什么她还一脸不乐意?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也只能英雄气短了。 凑上前,向幼菡摇晃着向幼薇的手臂,“二姊,我知道你最疼爱菡儿了。” 高深莫测看了小妹一眼,向幼薇突然诡异一笑,“菡儿,你知道皇帝姓什么吗?” “这谁不知道,当朝皇族乃是景姓。”向幼菡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件事和自己的事情有关系吗? “好乖。”放下手中的剑,向幼薇捏捏小妹的脸颊,“那你知不知道,你二姊我的男人就叫景泽?” “景泽……景泽!”把这个名字在口中琢磨两下,向幼菡瞪大眼睛,“景泽,那不是皇帝的爱弟七王爷吗?你竟然勾搭他。” 毫不客气捏住她的软绵脸颊,向幼薇阴笑着说道:“谁说是我勾搭,明明是他死缠着我好不好?哼,你说他那么霸道骄傲的人,要是哪天找到这里,却发现爹爹把我强行嫁给别人,一气之下咱们家……抄家灭门、满门流放,哎呦,真是不堪设想呀!” “二姊你没有这么重要吧,我觉得事情不会这么……”不过略有迟疑,最后一句质问还来不及说出口,她已经被人毫不留情推出门。 “就是这么严重,敢瞧不起我,你立刻离开,不然小心我刀剑无情。” 摸摸鼻子,向幼菡对着房里的某人吐吐舌头,不过还不到山穷水尽之时,她可不会罢休。 因此,在隔日的花园中,娇弱的向幼沁被人拦住了。 “三姊!”抹上口水当眼泪,向幼菡扑进向幼沁的怀抱,“你要救人家啦,菡儿不要嫁到那蛮荒之地,三姊,你最疼人家啦!” 向来温婉的向幼沁哪里受得住这样的哀求,眼泪汪汪就要答应,只可惜千钧一发之际,那讨厌的冷脸管家大哥出现。 “小小姐,沁儿身体最是娇弱,多走几步路都要喘上半天,你确定要她嫁过去?我听说那地方虽然繁华,可环境较之咱们这里冷冽得多,我就怕沁儿嫁过去撑不了几日……” “不舍得三姊出嫁就直接说,哼,拐弯抹角做什么!”向幼菡向来不待见这冷脸的管家儿子,没好气的反驳。 可再看看自家三姊,那一激动就咳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好吧,刚才的哀求算她没说。 于是,向幼菡沉痛的发现,自己是真的一条后路都没了。 “爹爹,那姓慕的我压根不熟悉。” “乖菡儿,晨玄那孩子的为人处世,还有品性都是极好的,爹爹可以保证。”向老爹不遗余力的夸赞自己未来的女婿,要知道慕兄弟对这件婚事催促得紧,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他也只能放下心中的不舍。 要说幼菡的心思古灵精怪、不喜约束,他这个做爹爹的,还真担心要是有朝一日嫁到别家会不会受欺负,若是嫁到慕家,哎呀,简直再合适不过,就凭两家的关系,慕老弟对待幼菡一定会比自家孩子还好,自己也省得日日担忧。 这婚事是越想越完美,简直就是歪打正着,这样想着,向老爹最后一丝犹豫也消失不见。 “可那什么慕晨玄一次都没见过我,他就肯答应?” “你慕伯父那么喜欢你,怎么会不答应。”关于慕晨玄的态度,向老爹也不甚肯定,早些年就听说那孩子在婚事上谨慎得很,这一次不会是慕老弟心急自作主张吧,他犹疑着顾左右而言他说道。 “我才不信。”向幼菡半信半疑,两个人之间都是陌生的,她不信那个男人会这么痛快答应,“既然爹爹这么肯定,那好,只要那男人心甘情愿迎娶,我就嫁。” “此话当真?”向老爹拍案而起。 “当真。”向幼菡信心满满。 此时的她尚且坚信自己的看法,谁会娶一个天上掉下来的妻子,却不知姻缘之事,本就来的那么古怪,让人措手不及。 要说这桩婚事,其实也并非慕家处心积虑,说来说去,也算得上误会一桩,只是解来解去解不开,就当了真。 事情还要从一个月前说起,就说卞城府的向幼菡为了这桩婚事不堪其扰,而在千里之外的肃州府,有一家人也在为同一件事烦恼了几个月。 肃州府,这个边陲小地,二十年前名不见经传的地方,近年来却声名鹊起,为世人津津乐道,究其缘由,竟因为一户人家的迁入,肃州慕家。 说起慕家,府内尽人皆知,乃是举国闻名的商贾世家,家中生意遍布南北,近些年更被元隆帝钦点为皇商,慕氏一族曾居卞城,后因战乱迁居此地,此后便一直久居,已达十余年之久。 他们世代经商,早先便做些丝绸生意,只因先帝重农抑商一直无大作为,到了元隆帝登基农商大盛才真正大显身手,尤其在当家少主慕晨玄治理下更是鼎盛无边。 慕晨玄,这位慕家少当家,肃州府内真正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论品性,他义字当头,果敢刚强;论手段,他机智多谋、仁义为先;论长相,他相貌堂堂、英姿不凡。 这样一个男人,怎么说都称得上一句人中龙凤,才让慕老爷心无顾忌的把家业交到他手上,不提别的,就那副身家样貌,这些年不知迷倒了多少名门闺秀。 可惜,人无完人,只一件让人深为费解,这被赞为天人的男人却二十有三仍未娶妻,甚至身边连个红颜知己都没有。 相貌英俊又家世显赫,再加上洁身自好的习惯,越来越多的名门淑女倾慕不已,纷纷不惜名声上门说亲,一个个舌灿莲花极尽夸张,偏偏慕晨玄什么都瞧不上,既不拒绝也不答应,只是婉言推托,言语间毫无破绽,让人气也不是喜也不是。 要说这不近女色也不算什么坏事,只是时日久了难免引人猜测,有人说他是眷恋旧情,还念着当年偶遇的一位小姐,理由是那位神秘的不知名小姐曾是慕家座上宾,足足在府上住了半月之久才悄然离开。 当然,这事情有些玄乎,有人信就有人不信,更有甚者怀疑他身患断袖之癖,陪在身侧的男仆也都拿出来质疑一番。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这样的闲言碎语慕晨玄向来不去理会,只是闲话传得多了,就连喜欢云游四处的慕老爷都忍不住怀疑独子身有怪癖,几次明究暗探后不得要领,干脆就强做主张招来媒婆相亲,可惜独子机智太过,几番斗智斗勇之后,皆以自己惨败告终,干脆就想起了各种歪门邪道。 比如一月前,慕家大堂。 “哎!” “这道翡翠蹄筋不错,爹多吃一点。” “好。” “味道如何?” “哎!”慕老爹长叹一口气,哀怨地瞥一眼自己儿子,才喃喃说道:“味道还行,可惜心绪难宁,山珍海味也食之无味。” “是吗?”不为所动,慕晨玄淡淡一笑,“许是这些天太过疲累,您多多歇息就好了。” “哎,那些身外之事怎能坏我心情,反倒是你的……你不懂为父的心啊!”依旧长叹一声,慕老爹皱眉,放下手中的竹筷,眼巴巴看着长子,却只得到一个淡然的笑脸,顿时一张老脸萎顿下来。 此情此景,若是别人定然大为好奇穷加追问,偏偏他这个儿子非寻常人,竟然面不改色,让慕老爹又恼又怨,偏偏还无能为力。 “晨玄,你都不好奇我心中烦闷些什么?”慕老爹鼓足精神再接再厉,一脸期盼地看着儿子。 不慌不忙咽下口中的饭,慕晨玄微微一笑,“莫非爹您又看中了哪家小姐?” “噗”的一声,慕老爷一口茶水喷到饭菜上,看一眼四周纷纷憋笑的仆人,一张老脸瞬间涨成猪肝色,“你胡说些什么?我哪里……哪里会做出这种事情。” “那就好,我吃好了,您慢用。”在侍从的服侍下净手,慕晨玄优雅一笑,就要离开。 好不容易逮住一个机会,慕老爹哪里肯放过,连忙端起一家之主的架子,“慕晨玄,你给我坐下,为父还有事情与你商量。” “不知爹爹所为何事?”顿住脚步,慕晨玄转身复又做好,一副恭敬的模样,眼底却闪过一丝促狭。 慕老爹哪里不了解儿子心思,干脆就扯下脸皮,“你知道我为难的是何事。” “您的心思儿子怎么能猜得出,还请明示吧。”慕晨玄浅浅一笑,那笑意却未入眼眸深处。 “你的婚事……”慕老爹一句话未说完,慕晨玄已经挑眉,“怎么,爹爹又替我找到了合适人选?只是我近来事务繁忙,还是过段时日再相见吧。” “哼,你别给我来这一套,见不见面你总能说出不合适的理由,比如上次苏家小姐貌美如花,你嫌弃太过高傲;文家小姐温柔典雅,你嫌弃人家性子太过温润;张家……” “爹爹要细数我没意见,只是书房事情还有很多。” “你……”慕老爹再次被堵住,好半晌才又平复情绪,“以往的就不说了,我就单问你到底要娶个什么样的女子,只要你说出来,就算是天仙我也去给你求来。” “那就请爹爹去求个九天仙女吧,我到时必无意见。” “九天仙女,我去哪里求来。”一句话就哑口无言,慕老爹气得胡子翘起来。 “那就慢慢等吧。”慕晨玄一直温润的笑,“婚姻大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儿子懂得这些道理,只是那些姑娘家实在不能让人满意,慕家未来的当家主母,也不能太过勉强吧。” “那若是……”慕老爹吹胡子瞪眼,突然想起某个老友,脑中灵光一闪,一个念头冒出脑海,“你说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那若是早早定下的婚约呢,你可会答应?” “婚约,这有些可笑了,我没有定下婚约吧。”慕晨玄哭笑不得。 “你自然不记得,那是十几年前的事情,只是我却不能不当回事,要说向家女儿也已然长大,有道是好女不侍二夫,她既然许了我们家就不能再嫁别人,难道你忍心耽误一个大好的女儿家?何况你向伯父多次催促,我想着不能勉强你才多次推脱,可女儿家的大好年华哪里禁得住煎熬,你真的要做负心人?”慕老爹梗着脖子吼道。 “看来您这一次是不得目的不罢休了。”慕晨玄一脸冷笑。 “哼,怎么,刚说出口的话你就反悔了!” 静静地沉默,慕晨玄看着自家父亲,要说起来,到他这年纪,也鲜少有人不成家,他何尝不理解老人家的心思。 只是婚姻之事,自小看惯了父亲的多情,娘亲的郁郁而终,他心底始终想要白首一人,只是眼前看来,怕是等不到那一日了,既然早晚都要娶一个不爱的女子,是谁又何妨。 “好,我答应,如果向家同意这桩婚事,那就择吉日迎娶吧。” 看着说完话转身就走的儿子,慕老爹终于笑逐颜开,心里却打起另外一个主意,那份婚约当年只是戏语,原以为做不得数,刚才也只是灵机一动想起来,可如果儿子一直不娶,那自己抱孙子的愿望,恐怕这辈子都实现不了,倒不如试试这桩婚约。 情非得已,他也只能铤而走险,厚着脸皮让人去向家求取婚事,还记得他向老兄喜欢古玩字画,看来要从这方面着手了。 这样想着,慕老爹就大张旗鼓的张罗开来,心里打着算盘,早早放出慕家娶亲的风声,闹个满城皆知,到时候就算向家不应婚,为了面子,晨玄也必须娶一个女人进来。 哈,真是一个好办法,慕老爹一脸狡诈算计着,这才有了向家的一番折腾。 世人总道千里姻缘一线牵,有时候,还真是不得不信,就在这阴差阳错之下,向慕联婚已成定局。 于是,整个向府陷入一片慌乱之中,各种忙碌折腾,很快就等来了黄道吉日前一晚,奶娘撵走所有侍候的丫鬟小厮,面对着眼前向幼菡和夙玉纯洁的目光,开始传授起所谓的御夫之术。 “小姐呀,其实那事情也没什么好说的。”奶娘还没说出口已经红了老脸,可惜,另外主仆两个毫不在意,依旧玩着自己的。 “夙玉,别忘了我精心买的小玩意。” “好的,小姐,都带着呢。” “小姐你平时没接触过外面的男人,到时候难免惊惶,可只要安安分分听从慕家少爷的心思就不会出错。” “不要啦,那个太旧了,不要了。”向幼菡恍若无闻。 “那我们再去买一套。”陪嫁丫鬟夙玉也是无所谓的模样,两人都没注意奶娘的无奈。 “小姐,这有一本春宫图,来来,奶娘教你一些东西。” 顺手接过那本春宫图,向幼菡看了一眼,都是些古古怪怪的小人,没意思,一甩手就丢到一边,又忙着招呼夙玉,“夙玉,我的书你都要带着呀,可都是我精心挑选的。” 于是念叨半个时辰后,奶娘的脸色终于恢复正常,殷切的看着向幼菡,“小姐你都听懂了吧,床帏之事可都要记清楚了,不然新婚之夜,你一定慌了手脚” 玩得不亦乐乎,向幼菡推着奶娘出房,敷衍说道:“奶娘你放心啦,我听明白了。” 然后主仆两个接着闹腾,直到忙得昏昏欲睡,夙玉终于想起来奶娘欲言又止的模样,彷佛是有什么话要说,“小姐,奶娘说了些什么呀?” “给了我一本书。”向幼菡爬到床上,懒洋洋说道。 “还有呢?” “没有了。”回应她的,是清浅的酣睡声。 第二章 肃州府繁华处,沿着宽阔的大街往南走,不出半里路,道旁矗立一座大宅子,红砖碧瓦、威武气派,上书龙飞凤舞两个大字,“慕府”,一看就知道不是寻常人家,非富即贵。 再往台阶上面瞧,四五个守门人靠墙站,一个个身材魁梧,膀大腰圆,雄壮又不凶悍,更不时有仆妇小厮进进出出,忙碌热闹。 突然一阵叮咚响,有成群的乞丐围上来,嘴里说着吉祥话,眼珠子还不住往里面瞟,看着那往来的下人,听着隐约传来的笑闹声,眼底满是艳羡。 见他们走上台阶,守门的壮汉倒不含糊,从身边一个箩筐里掏出一把银钱撒过来,大嗓门喊着府里有喜,老少爷们沾沾喜气。 瞧这气象,要说肃州府里谁能做到,绝对是慕家独一份,至于府里为何入夜还这么热闹,还不是向来不贪恋女色的慕家少爷大婚。 提起慕晨玄,肃州府跺一脚都要震三震的主儿,他大婚谁敢不给脸,还不是巴不得来贺礼。 这会儿院子里到处悬挂大红绸缎,宾客盈门坐满了前院,锣鼓喧天,真正是张灯结彩,笑声满堂,洋溢着婚宴的喜庆之气。 慕老爷子笑得合不拢口,大口喝酒的同时还不忘使个眼色给下人,让人扶着喝得脚步虚浮的儿子回新房。 “来来来,咱们喝。”看着儿子离开的身影,慕老爹笑得意味深长,客人们谁也不傻,自然知道凡事有度,虽然当地闹新房的风俗慓悍,可主人家势力太大,人家摆明不想给闹谁也不敢开口要求,只是慕晨玄商场上相熟的几个年轻至交还不肯罢休,也喧闹着跟在新郎后面去了后院。 两个丫鬟驾着慕晨玄缓步往后院去,走过长廊,穿过石门,眼前豁然开朗,彷佛到达另一个地方。 前院的喧闹声依旧不绝,后院却静悄悄的,虽是张灯结彩,却只有新房门口有丫鬟等着侍候,远远瞧见一行人过来,面露喜色。 此时此刻,客人、主人的心绪都是欢快的,只有两个人的心情却紧紧绷着,有些人在屋檐下的不自在。 要说这两个人是谁,除了倒霉嫁到肃州府的向幼菡、陪嫁丫鬟夙玉,还能有谁? 向幼菡当初答应婚事太大意,原想着谁会胡乱娶个一面都没见过的女人,心里存了几分侥幸,可有句话怎么说的,人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 慕晨玄是个有主意的人,向来有所坚持,估计这辈子是第一次答应这么不实际的事情,就让她向幼菡摊上了,还是一辈子的终生大事。 不过话说出口也不能回转了,加上老爹的软磨硬熬,她也只能一咬牙一闭眼上了花轿。 颠簸摇晃一路,肠子都快搅成一团,几度想要逃跑,可惜把守严密,终于还是到了这肃州,让这场看着有点儿戏的婚事成了定局。 这时,她正有些忐忑的坐在新房里,等着见自己夫君的第一面,至于以后的事儿,走一步算一步吧,她可不是什么深谋远虑的细心人,人生本就麻烦,何必再想那么多未来的事情,无端让人更加烦乱。 可话虽然这样说,她毕竟还是个有心有肺的大活人,要想真的心静如水也还是不容易。 一阵窸窣声传来,大红盖头覆面的向幼菡,动了动坐到僵硬的身体,低声说道:“夙玉,什么时辰了?” 夙玉是向家侍候她的丫鬟,小姐出嫁,她这个贴身丫鬟陪嫁自然是义不容辞,再加上她古灵精怪、脑筋灵活,向老爷让她跟过来,也是想着能让她帮衬着自己的宝贝女儿,如实在不济,这跳脱的性子也能做个伴,不至于让幼菡觉得烦闷。 听到这声音,站在一边昏昏欲睡的夙玉猛然惊醒,不甚规矩的打个哈欠,“小姐您吓死人了,也不知道什么时辰,反正前院还热闹着呢。” “还在闹,真能折腾。”盖头下的向幼菡轻声嘀咕一句,口气里有些不满。 “可不是,这家业大了规矩也大,瞎折腾。”夙玉也是个待不住的性子,口无遮拦的拿自家小姐调笑,“不过小姐您是心急了吧,急着看自己的如意郎君是个什么样子。” 听着声音挥出手,向幼菡气恼,“臭丫头,你才急,不过是个男人,当我没见过似的。” “那可未必,说不定姑爷就是那话本里的俏郎君呢。” 想着一会儿进来的男人是自己的枕边人,要走一辈子,谁的心里能不忐忑,可夙玉嘴巴招人恨,这话听得向幼菡又心虚又羞恼,几乎要掀开盖头扑将过去。 刚要动,忽听门外突然一阵拖沓脚步声,显然是有人走来,还伴着笑闹声。 “张兄,你说咱们这次要怎么闹新房,难得谨之兄这次肯乖乖娶妻,不闹可不就便宜了他。”一个年轻公子的声音传进来。 “哈哈,咱们也别太出格了,我瞧着谨之老弟醉得不轻呀。” “一会儿佳人在怀,抱得美娇娘,他自然是高兴多喝几杯,一定要闹。” “闹。”另外几位自然起哄,笑闹着吆喝。 这些人说着笑着,却偏偏没有那个被调笑的人开口,向幼菡屏住呼吸细耳听那些声音,想着自己的新郎官怕是醉得不醒人事了,心底倒不自觉松了一口气。 “各位公子,我家爷醉了,就饶过这一次吧。”有丫鬟娇滴滴劝说,语带笑意。 “不可不可……” 听着那些不依不饶的笑闹声,房内的向幼菡直皱眉,夙玉更是大着胆子,蹑手蹑脚趴在门上听壁角。 心里止不住的嘀咕,早听肃州民风慓悍,此刻一听果然非同一般,只可怜自家娇滴滴的小姐,嫁到这荒野地方。 趁着那些人还在纠缠,夙玉轻步走回到床前,扯扯自家小姐的喜袍,“小姐,你听听,果然都是些荒蛮之人。” “夙玉。”红盖头下的向幼菡叹口气,加重声音以示警告,“他们就在门外,小心被听到,那些蛮荒男人中就有你家小姐的便宜夫婿,你也该收敛一下吧。” 夙玉轻哼一声,知道向幼菡这话就是说着玩,才不吃这一套,嘟起嘴巴不甘不愿的说道:“好。” 说着再次靠近门口,听着门外两个丫头从中斡旋,连哄带劝,终于说动那些公子哥离开,她这才安心走到床边站好,俯首低眉。 “吱呀”一声,新房门被人推开,一阵冷风径直扑来。 纷乱脚步声,新郎官被两个丫鬟搀扶进来,心底绷紧一根弦,向幼菡强忍着掀开盖头的冲动,却听见一旁站立的夙玉低声的抽气。 心里越发有些煎熬,像是被猫爪子在心底搔着,心痒难耐,夙玉看到了什么,为什么会吸气?难道是自己的便宜郎君三头六臂、容貌丑陋?还真是让她有些好奇了。 “爷,您坐好。”两个丫鬟搀扶着慕晨玄走进来,晃晃悠悠坐到太师椅上,又端了茶奉上。 两个丫鬟好一番折腾,专心致志侍候着自家主子,眼里似乎只有慕晨玄,瞧不见任何人,那边向幼菡主仆两个都有些不耐烦,耐着性子等她们收拾完。 听着那窸窸窣窣的声音,红盖头下的向幼菡眉梢轻佻。 呦,看来她这个未来夫人不是很招这些丫鬟的待见呢,这态度完全可以用“旁若无人”四个字表示,看来以后的日子有得热闹了。 她向幼菡是没打算在慕家混得轰轰烈烈,可也没想过学乌龟躲在龟壳里,要想以后日子过得舒坦,以后还要一番较量呀。 不过,她可不怕,有什么招数尽管来,惹不起还躲不起,实在不行来了两败俱伤,心里有了计较,也踏实了几分。 “嗯,春惜,你们都下去吧。”正胡思乱想着,有男人低低的声音响起来,带着些醉意。 好耐听的声音,低沉威严中还存着几分儒气,听入耳中倒是很熨贴,向幼菡心念一动,越发好奇这个声音的主人该是个什么样子。 不过是一句轻声吩咐,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两个丫鬟顺从的点点头,其中一个走到床边,扯扯还在怔怔发呆的夙玉的衣袖,“走吧。” 猛然被人拉动,看人看得有些痴了的夙玉受了一惊,这才想起自己还有保护自家小姐的义务,“我家小姐还在这里呢。” 看夙玉不时偷瞄自家爷,有些呆愣的模样,那春惜丫鬟冷哼一声,恨不得用鼻孔鄙视她一番,“主子们的洞房花烛夜,你在房里守着,吃错药了吧,门口待着去。”说着一阵拉扯,三个人先后走出去,留下向幼菡还来不及说话,手臂半抬僵住那里,内心无语凝噎。 洞房花烛,她可以不洞房花烛吗? 夙玉你这没出息的,平日里伶牙俐齿、骄横泼辣,怎么关键时刻偏偏像只兔子,被人拎着就出去了,丢下你家小姐我独自面对。 说真话,她一开始还真忘了洞房花烛夜这回事,一路上累得要死,心里就想着终于可以好好睡一觉,却忘了离家前奶娘羞红了脸隐晦的提示,这会儿才意识到今晚是自己的洞房花烛夜,一时心绪大乱。 就这样,房内一对新人各占一方,手臂粗的红烛闪烁摇曳,恍惚了静坐的身影。 想起洞房花烛几个字,心里就难掩焦躁,还有些慌乱怯意,向幼菡就盼着坐在一边的新郎官醉得厉害,起码先安安稳稳度过这一夜,明天该怎么办,等明天再和夙玉商量。 原想着自己的想法过于幼稚,新郎官怎么可能大醉,可随着时间慢慢流逝,那个男人还是一动也不动,向幼菡觉得自己的期盼也许成了真。 这样的静谧,就连那人的略有沉重呼吸声都清晰可闻,让她实在有些不自在,尽量放轻呼吸,隐藏自己的存在感。 可四周环绕在身侧的陌生气息,昭示着她已嫁为人妇的事实,从今以后,她不再是向幼菡,而是慕向氏,算不上好听的一个称呼。 她不是静得住的性子,若不是出嫁前奶娘千万嘱咐嫁为新妇要等新郎掀盖头,她一定会自作主张揭下盖头躺下就睡,不过看眼前的情况,要是他真的醉得睡着了,难道自己还枯坐一夜?不行,太吃亏了,累了这么些天,总不能再委屈自己。 爹爹说此地民风朴素、性情热烈,怕只怕自己的新婚夫婿是不胜酒力,抵不过客人的劝酒醉倒了。 要不要过去瞧瞧,她在心里给自己找借口,心绪左右摇摆之际,却有脚步声慢慢靠近,打破了她的猜想。 新郎官越走越近,停在了自己身前,透过盖头只能瞧见他喜袍下襬,红艳艳的颜色。 又是一阵安静,向幼菡屏住了呼吸,一动也不动。 终于,有秤杆缓缓挑起喜帕,遮挡自己视线的障碍慢慢离去,眼前剎那光亮起来,忍不住瞇起眼睛皱着脸,略一歪头,看着那红盖头慢悠悠滑落到床下,艳丽的耀眼。 眼前的新娘子身材娇小,一张脸皱成一团又慢慢舒展,眼睛因为不习惯光亮微微瞇着,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的像两把小扇子,尽管抹了略浓的妆仍然掩饰不去那娇俏的面容,表情瞬间变化多次,丰富多彩,让慕晨玄吃了一惊,心底某根弦彷佛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乱了心绪。 这个女子,好奇怪,除了奇怪,他想不出别的形容词来描述自己的新娘子! 人都说新妇洞房花烛夜是中规中矩、含羞带怯的,不敢多看别的东西一眼,怎么眼前看着不是那么一回事,他的新娘子似乎很活泼,让他产生几分好奇,好奇那张脸上还能有多少丰富的表情。 更奇怪的是,自己竟然不讨厌,还有笑的冲动,于是,他嘴角轻轻上扬一点点。 向幼菡忍不住抬头看过来的时候,眼前看到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风华正茂的年轻男子,一张俊朗清晰的面庞,瞧着气势不凡,不怒自威却又有几分温润如玉;舒额俊颜,斜飞入鬓的修眉墨黑笔直;双眸目光锐利,带着几分超脱的淡然;挺直的悬胆鼻下是紧抿着的薄唇,淡淡的唇色映着红烛闪烁;看在别人眼里,有些魅惑人心的感觉。 这样的一张脸应该是极冷漠的,让人不敢直视,可向幼菡偏偏觉得他在笑,只因那一闪而逝的嘴角轻扬,彷佛昙花一现,却狠狠地钉在了她的眼睛里,想忘也忘不掉。 向幼菡不喜欢娘娘腔的男人,也就习惯里很不待见穿得花俏的男男女女,可眼前的这道风景倒让她有些意外,只因从未见过一个男人能把艳红衣衫穿得这么英姿挺拔,明明是俗艳的大红色,穿在他身上却丝毫没有阴柔气息,倒越发衬得那张脸俊美无俦。 心底隐秘的角落怦然一动,向幼菡就有些不知所措了,几度张口,却想不出要说些什么。 看她双唇翕动却又欲言又止,慕晨玄不动声色的等待着,有点恶趣地掩饰自己的笑容,一点开口冲破这沉默的意思都没有。 “我……”鼓起勇气,向幼菡咽咽口水。 眉梢一挑,慕晨玄一副认真倾听的模样,心底忍不住好奇这丫头会说出什么话,也许,会娇声唤自己一声夫君。 看着眼前这张闲适淡定看笑话的脸,再听听自己怦怦跳的心,向幼菡又羞又恼,心里尴尬,干脆就硬下头皮开口:“我好累,脸上也干巴巴的不舒服。” 还等着新娘子娇俏撒娇,慕晨玄千算万算也算不到吐出口的会是这么一句话,一时怔住。 回过神来就看到向幼菡表情痛苦的活动着脖颈,蓦地失笑,低沉的声音无意识轻声溢出:“我帮你。” 说着就伸出手帮她轻柔的摘下沉重的凤冠,等到手底下触摸到如瀑般滑落,手感极好的青丝,才慢慢回过神,想着刚才这句话完全出乎他的意料,倒像是身体里另一个的想法,可当时胸口的那颗心似乎完全不受自己的控制,看她不堪受累的模样,想那么做就那么做了,再回过头来计较,已然晚了。 束缚了几天的凤冠终于离开自己的脑袋,向幼菡感动得都要落泪,当初爹爹是下足了金银帮自己打造凤冠,却没想到太华贵就意味着重,白白累得她脖子酸痛。 感觉整个脑袋都轻松了,向幼菡启唇一笑,站起身看着眼前高大的男人,轻声说道:“我脸上有些干,先去净面。” “好。”伸手一指,慕晨玄示意她水盆放置的角落,居高临下看她缓步与自己错身而过,一股淡淡清香扑鼻而来,手中的长发慢慢滑落,搔动着手心,平白透漏出一股缠绵的味道,让那股痒痒的感觉直扑心底,纷乱了心绪。 等到向幼菡净面回来,慕晨玄已经静静坐在床上,眼眸低垂,目光定定看着某处虚无,听到脚步声又朝她看过来,眸光一亮。 虽然刚刚也能看出眼前女子的大致美貌,却没料到除去脂粉后的她竟然明艳如斯,恍惚中好似坠落九天的仙子。 彼此四目相对,那道惊鸿一般的眸光好似能直直看到人心里,心底的那一抹慌乱越发明显,让向幼菡更加无所适从,站在床边,吶吶说道:“我有些累,早点……” “嗯。”这一次的慕晨玄倒是乖顺,主动接起那未尽的话,“你一路上折腾怕是累坏了,咱们早些歇息吧。” “好。”终于不用这样相对发呆,心中顿觉轻松,向幼菡微微一笑,“你也歇息吧。”说着就要往床上坐,可眼看就要坐上去,又犹豫着退回来,看着那个盘踞在床榻上稳坐一动也不动的男人,“你……” 谁能告诉她,她接下来该怎么做,宽衣解带上床安歇,按说应该是这样,可她以前房里只有夙玉,眼下却多了一个男人,虽然她不太介意男女大防,也还没放荡到在一个男人面前立刻解衣衫的地步。 两人之间还不熟识,怎么也该以后同房吧,现在该怎么办,直接撵人还是撒撒娇让他走?或者说,自己去别的地方休息? 她有些后悔奶娘传授新妇之道的时候,自己的不在意,好吧,这才第一天就碰到了难题。 “过来。”看着她踟蹰不前的模样,脸上红晕淡淡,含羞带怯,慕晨玄只觉得自己心底深处一下子柔软的一塌糊涂,一种从未有过的温柔感觉涌上心头,脸上的笑意越发深了,伸手抓住了那双柔荑,慢慢拉到自己眼前。 看慕晨玄一脸神秘暧昧的笑容,哪里还有半点喝醉的模样,向幼菡心里就更乱了,想着自己反正也不知道该怎么做,干脆就顺从他的动作走到床前,想要挑个离他远点的距离坐着,却冷不丁那双手使力一拉,自己整个身体都一个趔趄倒了过去。 “啊。”轻叫一声,向幼菡伸手想要稳住自己的身体,却只能眼睁睁自己投怀送抱,一下子坐到了他的身上,两具身体碰撞到一起,自己的双手还不客气的摁住了他坚实的胸膛。 感觉到手掌下温热的触感,脸上红云瞬间布满,向幼菡满脸通红。 身体的重量都落在他腿上,整个人窝在他怀里,耳畔是男人低沉暗哑的声音,“别怕。” 看着慕晨玄的双臂毫不客气把自己束缚在怀里,周遭都是他的气息,丝毫挣脱不掉,彼此呼吸都在耳边,向幼菡无端想到一个词,耳鬓厮磨,那么亲密的说法,想来就是他们眼前的模样。 感觉到怀中人的僵硬,慕晨玄心情越发的愉悦,勒紧了手臂,“你叫向幼……”一时犹豫,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连新娘子的名字都叫不出,心底有些对自己不满,完全把这些日子自己对这桩婚事的不在意抛之脑后,彷佛两人合该是眼前亲密的模样。 “向幼菡,菡萏的菡。”虽然心跳如鼓,向幼菡还是有些略微不爽,这个男人,竟然连自己的名字都没有记住,太夸张了吧。 虽然在见到他之前,自己也没有很在意,可起码还是知道对方名字的。 “幼菡,好名字。”慕晨玄浅浅一笑,“我叫……” 蓦然抬起头,向幼菡有些怨怪地看他一眼,“我当然知道你叫什么名字,慕晨玄。” 看到娇美面容下的一丝不满,慕晨玄禁不止嘴角轻扬,“你在怪我没记住你的名字,是我大意了。” 他都这么直接的道歉了,向幼菡就是有些不爽也不能再说什么,有些不自然的闪开对视的目光,“没关系啦,我不在意。”想来慕晨玄对着门婚事也没抱多大希望,记不住自己的名字应该也不是什么意外,只是,为什么心底会有一丝失落呢? “是我的错,作为补偿,我告诉你另一件事。”久经商场,慕晨玄怎么会看不出她的低落,轻笑一声,揽住她的身体靠在自己怀里,紧紧相拥不留一点间隙,柔声说道:“叫我谨之。” 那声音魅惑温柔,响在自己耳边,痒痒的直入心底,向幼菡一愣,才想起刚才听见门外谨之兄、谨之兄的,原来是他的名字,恍然大悟。 “我的字是谨之,以后你都这样叫我。”慕晨玄搞不清楚自己是怎么想的,对一个刚刚见面的女人说出这番话,即便这女人已经成为自己的结发妻子,只是心底这样想就这么说了。 说来向幼菡有一件事猜对了,那就是慕晨玄对待这桩婚事的态度,在今晚之前,这个准新郎官也是抱着可有可无的心情来面对自己的妻子,心里就觉得那女人肯定不会如自己的心意,早做好了相敬如宾的冷漠打算,甚至想实在不好的话,就等两年后和离,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第三章 在进入洞房后,也还是漠然的看着丫鬟,无视自己娘子的存在,因为怕给了这个女人一丝希望,若缠住了自己,定会惹来麻烦。 可此时此刻,他早已忘记之前的一切,心中只有一个想法,就是对向幼菡好,珍惜这一段来得太过突然的好姻缘,想来都是缘分二字作怪,不然自己怎么会有怦然心动的感觉。 向幼菡猜不透他这突然转变的心绪,只是觉得两个人之间亲昵得让人羞红脸,身体越发发烫,一句谨之怎么都说不出口,心底百般纠结。 这样的一个妙人就在自己怀中,身躯微颤,香气扑鼻,四目相对时,明眸亮晶像是琉璃般透明,巴掌大的小脸更是精致的像天上的仙子。 只见她樱唇微启,呼吸间就有馥蜜香气吸入口鼻,让慕晨玄心痒痒的,蛰伏的欲念汹涌而来,就连呼吸都沉重起来。 “幼菡。”俯下头闻着她发丝的香气,慕晨玄一向自傲的自控力完全崩塌,低迷的唤着她的名字,略显粗糙的掌心已经抚摸上怀中的娇躯,缓慢游弋在青涩诱人的身体上。 炙热的手掌顺着身体慢慢滑动,带着完全陌生的感觉,让自己的心跳如擂鼓,想要拒绝,整个人却瘫软没有一丝力气,只能任由他为所欲为,向幼菡只觉得眼前一暗,那双淡色薄唇已经覆上自己的唇瓣,轻轻吮吸。 这……这算什么,让奶娘满脸羞涩,言辞隐晦的洞房花烛夜,就是眼前的模样吗?好陌生的感觉,还有点奇怪,但是并不觉得讨厌。 顺应着心底的感觉,向幼菡并不反抗,只是安静感受那陌生的感觉一波波袭来,直到…… “啊,你做什么?”胸前突然一阵凉气袭来,向幼菡从迷蒙的情绪中蓦然惊醒,双手推拒着眼前的男人,这才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被他抱入床榻上,正以一种羞死人的方式拥在一起。 眼底的情欲越发浓烈,慕晨玄看着眼前惊恐护住胸前衣衫的向幼菡,低沉笑了,“傻瓜,洞房花烛夜我们还能做什么,当然是行周公之礼。” “你……你为什么脱我……”双手忙乱的扯着自己的衣襟,向幼菡小脸通红得说不出下半句话,从来没有一个男人这么嚣张,竟然对自己做出这种不规矩的事情,太无耻了。 “你……”慕晨玄一愣,蓦地又笑了,“出嫁前你娘亲、奶娘没对你讲这床笫之事吗?瞧你吓的,到我这边来,乖。”脑中突然想起父亲说过向幼菡的母亲早些年已经去世,他赶紧说成奶娘,生怕惹她想起伤心事。 刚刚还有些不解她的惧怕,可想想自己小妻子的年纪,身边姊姊又都没出嫁,想来对夫妻之事没人对她讲,心里越发怜惜,更想着要百般温柔的对待她。 可惜向幼菡可不懂得他这些想法,只觉得在一个男人面前坦胸露乳实在是不雅的事情,这下死也不肯过去了,刚刚的美好情绪一下子消散,心里只有戒备,远远地对峙着,“我……我很累了,要休息。” “哎,你……”看着眼前那张小脸上写满戒备,尽管疲惫不堪却依旧强撑着瞪着自己,慕晨玄叹口气,心想今晚要难熬了。 只是看她惊慌的模样,心底竟然也不愿意勉强与她,只能强吸一口气按捺下暗涌的欲念,露出一个安抚的笑脸,“好吧,我今晚不碰你。” “你说话算数。”向幼菡的目光中摆明了自己的不信任,让慕晨玄一阵无奈,却不觉得厌烦,看她累得够呛却还防备自己,干脆就走下床,“我去隔壁书房好不好?你早些休息。” “书房?”不甚相信的重复一遍,向幼菡眼眸轻转,一脸思虑,半晌后犹豫着开口说道:“你不能离开新房,奶娘说过,新郎官夜晚不宿在新房里,以后我会被人欺负。” “不会的,有我呢。”慕晨玄有些好笑,“既不许我们同床共枕又不让我出去,幼菡你想我怎么做?” “反正你不能出去,这是奶娘千万叮咛的,而且你也看到了,你的丫鬟对我都爱理不理的,如果你今晚不留在这里,我明天怎么办?肯定会被人笑话。”虽然别的搞不清楚,向幼菡这一点却是很明白,谁让这婚事这么不可靠,奶娘预料不会太幸福,干脆就说了很多获得家庭里地位的方法。 最主要的就是争取到自己丈夫的认可,就算不喜欢,也不能让他的态度默认对自己的忽视,让丫鬟仆人们轻视。 听到这话,慕晨玄脸色有点难看,他并不生气奶娘灌输给幼菡的想法,心里明白那个老人是真的对幼菡好。 事实上,他从小看惯了父亲的多位姨娘的争宠,对女人之间的明争暗斗本就看得清楚,也不怪奶娘会这么说,只是想到刚刚自己纵容丫鬟轻视她的行为,心里难免有些自责。 “好,我不出去。” 他不能出去,自己又不太敢与他同床共枕,毕竟刚刚陌生的感觉还没散去,那眼下该怎么解决,这个问题,有点严重。 她自认脑袋一向灵光,怎么见到这个男人就觉得自己变笨了呢,一时竟然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向幼菡睫毛颤动,晶亮的眼睛看着慕晨玄,好似作了很大的决定,“你睡床上,我睡地下。” 惊诧的看她一眼,慕晨玄默然一会儿,半晌又笑出声,“你睡床上吧,我睡地下。”他越来越好奇自己的这个小妻子的脑袋,还有多少有趣的事情,怎么就想起来自己睡地下,而不是直接让他睡地下。 如果是别的女子,他会怀疑这是欲擒故纵的手段,可不知为何,看着她那双眼睛,心底就是忍不住相信她是真的这样想,而不是玩弄什么手段。 “我睡地下。”向幼菡态度坚决,“这是你家,我不能鸠占鹊巢。”表面正直,向幼菡心里却有自己的坚持。 开玩笑,她睡在床上不就被困住了,到时候慕晨玄还像刚才那样做一些羞人的事情,唔,想到都有些脸红,那自己怎么能跑掉,可如果睡在地下,起码跑掉的机会还大些。 看她虽然言之凿凿,眼底闪过的一丝犹豫却依旧没逃过慕晨玄的眼睛,只是不想让她不开心,也不去追问,轻声说道:“好。” 说着让开地方看着向幼菡下床,又拎起床上的两床锦被都给她,坐到床边看她收拾好地方,衣服也不脱的躺进去背对自己,这才和衣躺下。 闭着眼睛假寐,慕晨玄能感觉到远处的向幼菡还未敢入睡,干脆就做出酣睡的模样,打起轻呼,终于,不远处的呼吸声慢慢变得平缓。 轻轻坐起身,透过烛光看向那蜷缩成一团的身影,慕晨玄愣愣看着,眼底有些迷茫,为什么,为什么第一次见到她就有这种呵护的感觉?那么强烈,排山倒海而来,让自己的理智毫无抵抗力。 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姻缘二字吧。 新房外,微风吹拂树梢,花香满溢,整个慕府已经归于一片宁静之中,月影东移,洒在地上好似银辉片片,映着大红的灯笼,越发显得美轮美奂。 夜,已经深了! 多日的折腾,身体早已疲惫到极点,这一觉,向幼菡真正是睡得天昏地暗,一夜无梦。 只是昏睡中感觉到身体一轻,好似飘忽在白云中,又慢慢滑落云端,跌入更加柔软的地方,周身越发温暖,让她顿觉舒爽,抓住身边一个温热物事,转个身,继续睡了。 倒可怜慕晨玄,一片好意把她抱到床榻上,手臂却被这丫头毫不客气的抱在怀里,樱唇轻启嘟囔两句什么,模样瞧着越发憨态可掬,让人从心底透出一股怜惜。 昨晚一番折腾,夜里没怎么睡好,慕晨玄精神倒还不错,嘴角带笑的模样,显得很是愉悦,又坐在床边看着自己的新娘子好半天,这才轻轻抽出自己的手臂,替她盖好锦被,恋恋不舍的离开。 留下向幼菡独自沉醉在梦乡之中,长长地一次好眠,等到夙玉等不及来侍候,太阳已经升起老高。 “夙玉,奶娘不是说还要拜见公婆吗?”不甚舒服看着头上的简单妇人髻,向幼菡实在搞不清楚自己接下来该做些什么,这发髻还是奶娘早早教好的,简单又轻松。 “小姐,等到你想起这事儿早就完了,姑爷刚刚遣人来说,让你好好休息,不用去拜见那群姨娘。”精怪的夙玉不住打量自家主子,想要看出什么疲惫的痕迹,可向幼菡精神比前几日好得多,好像一点痕迹都没有,忍不住附耳到向幼菡耳边调笑一番,“小姐,人家都说洞房花烛夜累,你怎么看着一点异样都没有啊?” 这话说得向幼菡面红耳赤,脑海中止不住想起昨晚慕晨玄的那些古怪动作,“能有什么?” “那……那你们之间……”跟着向幼菡一起听了奶娘的教导,她可不觉得眼前的情况很正常,和奶娘说的不太一样。 “我们之间怎么了?”向幼菡只觉得夙玉笑得古怪,一脸无辜问道。 “我……我怎么知道。”要真让夙玉说个清楚,她也是一知半解,奶娘每次一说这个就支支吾吾、遮遮掩掩,谁知道洞房花烛夜是该怎么样的。 两主仆凑到一起叽叽喳喳讨论个不停,最终还是没有什么结果,待到慕家下人们送来饭菜,向幼菡这才想起来一件事。 “夙玉。”停住筷子,向幼菡眼含奇怪的看看站在一边的丫鬟,“他是什么时候走的,我怎么睡在……”话说到一半看见身边还有慕家的仆人,赶紧停口,在心里自己嘀咕一番。 一觉醒来自己是睡在床上,那昨晚一定是慕晨玄把自己抱上去,只是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走的。 想想起来时自己的衣衫依旧整齐如此,只是衣角压出痕迹,想来那慕晨玄倒是个正人君子,答应的事情就不会反悔,心里对他的信赖更是蹭蹭的上升,好感越发浓烈。 也许,自己这一嫁也不算什么坏事嘛,起码这新婚燕尔的夫君,自己还是挺满意的。 至于以后该怎么做,既来之则安之吧。 心里既然有了打算,向幼菡原有些焦虑的心也慢慢平复下来,尽管刚刚远离家乡难免离愁,却也觉得这边的生活还算安逸充实,慢慢认同自己有了一个夫婿的事实。 平日里慕家生意事情多,以往慕晨玄忙起来是很少有时间走到后院,只是新婚后他却让人把所有帐目搬到后院书房,不至于离得太远。 虽不能日日陪伴,向幼菡也不怨愤,到越发觉得他心思细腻,打发掉那些原本有些小瞧自己的丫鬟,找来几个年纪相当,嘴角伶俐且性子活泼的丫鬟伺候自己,更是不时遣书房伺候的小童来询问左右,想吃什么、想玩什么尽管开口。 偶尔闲暇半个时辰,就干脆亲自带自己出去玩,懒得坐轿子,不过偶尔提起在家时会扮男装出去玩,翻弄了慕晨玄的衣袍却都太大,他就贴心的做了几件合身的衣袍送来,让她心口忍不住暖暖的。 自从洞房那夜后,他每夜必定回到房间安歇,暗地里却让人搬进另一方矮榻,平日里各据一方歇息,有时执手写写字,聊聊天,虽然还是会时不时做出一些亲昵让人害羞的事情,却慢慢也习惯了,心底坦然了几分。 慕晨玄是发自内心怜惜向幼菡,想着不可逼迫太急,却又时不时亲昵一番,想着让她慢慢习惯,再圆了夫妻之实、这样耐心等着守着,看在别人眼里真正是新婚燕尔,深厚缠绵。 再说起府中其它人,慕晨玄的娘亲去世得早,几个姨娘都要仰仗他生活,原本没怎么看得起向幼菡,可眼下两人的亲密却让她们吃惊得很,下意识就讨好着新媳妇,自然不敢做出一些事情,再加上慕老爹对这个儿媳妇是千万满意的,见夫妻两个金童玉女情意绵绵越发高兴,对儿媳也是宠爱有加。 如此一来,这府里的地位自然无人可比。 虽然新婚前少爷的态度冷漠,仆人们都看得出少爷的不用心,可过了这几日,就算他们再傻也都看出来端倪,什么叫不用心,少爷对新婚娘子简直就是百依百顺。 且不说对她的悉心安排,就说原本身边侍候的几个大丫鬟,平日里在府里谁敢小瞧,比得上半个主子,可听说她们只是新婚之夜对新娘子不甚恭敬,竟然就给慕晨玄降了身分去客厅侍候,让人不得不对这新夫人产生几分敬畏之心,想着必然是个高手段的主儿。 可半个月侍候下来,却觉得不是那么回事,这新夫人别说是心机,简直就是个菩萨,整日笑呵呵的,心无城府,瞧着都让人开心。 更别说那倾城的容貌,谁能不喜欢。 这么一来,府里喜欢向幼菡的人越来越多,瞧着这新婚小夫妻简直就是金童玉女。 这样的情况是有些出乎向幼菡意料之外的,她从来没想到自己嫁人后的生活会那么顺遂,可眼前却不得不满足的叹息。 只有一件事,来身边侍候的小丫头们年纪轻,平日里说话也都没什么顾忌,高兴起来说得停不住,竟让夙玉打听出一些不好的消息。 府里原本受宠的几个大丫鬟,竟都倾心于慕晨玄。 对于这个消息,向幼菡有些失落,想想这段日子那些人对自己的冷言冷语,心里有些不舒坦,尤其是想到她们也许和慕晨玄……心底那股酸涩就越发浓重,心情都低落下来。 可转念一想,慕晨玄是一个这么优秀的年轻男子,难免身边的丫鬟爱慕,只要他没别的想法,自己也无需庸人自扰,只是有了心结停留心中,竟不时黯然神伤起来。 她没想到,不过新婚,慕晨玄的一切会让自己这么反复无常,至于理由,更是想不明白。 等到这婚事的后续彻底落幕,恰逢府里生意大忙,看着那个男人出现的身影越来越少,夜里回来的时候也晚了很多,自然不能像往日一样相谈甚欢,亲亲腻腻,原本的安逸竟然消失殆尽,脑海中只有他的身影,一时一刻看不到都觉得煎熬。 自己这是怎么了?向幼菡有些搞不清楚,又无法说出口,一时郁结。 只因慕晨玄生意也实在太忙,也顾不得后院很多,察觉到她的失落也没时间多问,想着赶紧忙完安抚自己的妻子,倒是夙玉,本就十分了解向幼菡,哪里猜不出她的心思。 趁着在入夜在花园游玩的时候,忍不住开口劝说:“小姐,你这模样,我瞧着怎么有点怪。” “我怎么了?”向幼菡无精打采的回应。 “你怎么了,这话说来可就长了。”夙玉一点不含糊,贼笑一番凑过去,“要说以往,我可从来没见过小姐你闷闷不乐的模样,整天傻乎乎的,倒像个傻大姊,可如今你瞧瞧,忧思烦闷多了,愁眉不展的时候也多了不少,再说这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刚刚昏睡时候,我明明就听见你叫一个名字。” 怎么也没想到话题会说到这里,向幼菡脸色微变,“我说了什么?” “也没听着怎么清楚,好像是慕什么什么的,总之我也听得不是很清楚。”看她红了脸,夙玉嘻嘻一笑,“瞧你,额头都有冷汗了,我骗你呢,你刚刚没说什么话。” “臭丫头。”平白受到这一番惊吓,向幼菡只觉得一颗心起起落落,不满娇嗔轻拍丫鬟两下。 “这有什么不好说的,瞧你这小家子气。”夙玉倒不觉得怎么的,还是嘻嘻哈哈的模样,“要说姑爷人品模样都是万里挑一,惹得众多姑娘们春心萌动可是在所难免的,你心里不舒服我了解,可防范外人倒不如守好家门,只要你能抓住爷心思,到时候还愁别人勾引吗?” “谁说我怕。”这样的话说出来实在是有些不成体统,向幼菡再说大剌剌,也还禁不住这样的调笑。 “好好好,你不怕,那是我这丫鬟想爷了,山不来咱们就往山去,不就得了,走,咱们去书房瞧瞧去。” 眼珠转个几下,向幼菡垂下眼眸。 这段日子,她何尝察觉不到自己的古怪,可是,为什么会这样呢?她实在是搞不懂。 在以前的十六年里,她从来是别人宠爱的掌上明珠,自在开心,可自从见了慕晨玄,彷佛一切都有些不一样了,其实这些古怪她自己都不习惯,何况夙玉。 好,就去瞧瞧,反正心里的想念是不能否认的,自己又何必躲让,还是说,这就是喜欢一个人的感觉,直恨不得日日见面。 活了十六年,第一次好似喜欢上一个人,此时此刻,还不明白情为何物! 第四章 也许是为了方便与自己见面,新婚后慕晨玄的书房都搬到了后院,而不是之前的前院,虽然他一再解释一直想要这样做,只因后院很安静,适合忙一些事情,她却更愿意听信自己猜测的理由,虽然那有些自作多情。 带上夙玉,拎着装这几样点心的食盒,向幼菡穿过廊檐靠近书房的位置。 她向来懒得理会商场这些事情,虽然在父亲的熏陶下,对这些事情并不是一无所知,来到这边后却一直懒洋洋的,真正成了无所事事的闲人,这也是让一些丫鬟们不满的原因。 暗地里说她什么都不会,只有一手狐媚功夫魅惑了慕家老少两个男人。 这话说得虽然难听些,可她才不介意,如果每天计较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为此生气,那不就是亲者痛、仇者快的愚蠢做法吗?何况,那些流言蜚语是不能真正被禁止的,她向幼菡没有能耐彻底改变别人的看法,只有漠视,用最直接的方式告诉对方,我不在乎你。 这样的向幼菡,有时孩子气,有时又冷静,让从小陪伴长大的夙玉都有些摸不着头绪,时间长了,也开始无视一切,反正照顾好小姐就是她最主要的任务。 穿过一大片花丛,闻着扑鼻的香气,书房已经近在眼前。 月影西斜,夜色渐浓,天地都沉浸一片静谧之中,只有草丛中还时不时传来虫鸣声响。 此时此刻大多数人家早已熄灯安歇。可慕家静心斋房里却依旧灯火通明恍如白昼,透光窗影,一个影影绰绰的男子正端坐桌前,手里捧着什么看得专心。 周围环境太安静,只有明亮的书房里,还时而静坐时而走动着的两个人影紧挨着的模样,说话的声音虽然不大,却慢慢传入越来越靠近的向幼菡主仆耳中。 眼前的一幕让人气结,向幼菡看着窗影上映出的那两个人,一时愣住。 那两个人紧紧挨着,女人踮起脚尖为男人披上外袍,男人走到书桌边坐下,娇弱的女子又走到一边,磨墨说笑,怎么看怎么都是耳鬓厮磨。 “爷,你累不累?我帮你捶捶背。”书房里的女子娇声说道。 “不累。” “那你要不要喝茶?” “不要,你累了就去休息吧。” “人家不累,情愿侍候爷。” “嗯。” 这声音向幼菡很熟悉,是以前书房侍候的大丫鬟其中一个,也是洞房花烛夜对自己横眉冷对的那一个。 据说,在自己来之前,慕晨玄很是宠爱这个叫春惜的丫鬟,百依百顺,还记得在花园假山里乘凉,偶尔听到仆人议论这个女人,语意暧昧,笑声诡异。 她不是不通情理的女子,早知道不可能慕晨玄的身边没有女人,只是想到这个女子和他亲密的样子,心底还是难忍一阵刺痛。 “小姐,许是我们看错了呢。” 眼底一阵温热,向幼菡背过身子,“没什么。”想要离开,却好似挪不动脚步,只是看着里面的男人起身走到一边翻看着什么,两人如影随形。 不远处有脚步声传来,仆人打扮的男人拎着东西靠近书房,也不知心中有什么想法,向幼菡下意识拉住夙玉走到一边的花丛中躲避,直到看着那个人走进书房,却依旧不愿起身。 “小姐。”黑暗的草丛中夙玉刻意压低的声音,却依旧掩不去那细细柔柔的女儿腔,“你别难过了,我听说那丫鬟虽然不怀好意,可姑爷可是一直冷静自持的,再说你看还有别的人进去,这不就说明他身正不怕影子斜。” 眼眸沉下去,向幼菡低声叹息,“那你要怎么解释他每天大半夜不睡,待在书房这是要做什么?”也许,新婚时的甜蜜只是新奇感在作怪,两个完全陌生的人成为夫妻,怎么可能不对对方好奇,只是好奇过后,就是冷淡了吧。 “姑爷忙着呢,且不说七十多家铺子里送来的账目。”夙玉的叹口气,口气里又是心疼又是埋怨,“姑爷是独子,慕老爷子又不照顾这些生意,只有姑爷一个人顶着,每天起早贪黑也是难免。”话虽这样说,可看着向幼菡闷闷不乐的模样还是忍不住心烦,毕竟是想着自己的主子,埋怨慕晨玄不该让她觉得受了冷落。 “真的这么忙吗?” “小姐你平时不爱照看生意,你这就不知了,生意场上的事儿多着呢,就咱们家老爷子也是忙起来没日没夜的,只是平日里你没瞧见。”说这话的时候夙玉的口气里难掩自豪,“要说姑爷还是很厉害的,年纪轻轻管理慕家管得这么好,也是小姐的福气。” “我怎么没见他这么厉害。”扒开眼前的草叶凝视房内身影,向幼菡眼珠转动,眼眸中满是不解,“夙玉,怎么办,我觉得自己变得好讨厌,竟然把他想得这么坏。” 夙玉叹口气,“感情这种事,不怪小姐,只是你也别怕,慕家老爷姑爷对咱们的好谁都能看出来,只要我们能抓住爷的心,到时候那些贱蹄子怎么使坏都没办法。” “说得轻松,你不是不知道我,我哪里知道这些事情。”向幼菡精致的脸蛋皱成一团,她揪起脚下的草叶丢开,低声埋怨,墨黑的眼瞳在黑暗中熠熠生辉,水汪汪看着像是琉璃珠般晶莹剔透。 情窦初开的女子,因为初尝情滋味,慌乱得有些夸张,可夙玉瞧在眼里,只有心疼,哪里还想起来别的主意。 不经意埋怨出声,这声音在寂静的黑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夙玉嗔怪地瞪她一眼,却在下一刻怔住,好半晌才回过神来低低叹道:“小姐你完全不用担心了,瞧你长得真好看,姑爷要是不喜欢你才怪呢,我天天瞧着你有时候还是不自觉看愣住。” 漫不经心奉送一个笑脸,向幼菡全副心思都还在房中人身上,“哪里好看啦,我都一点不自信了!” “我也说不出来。”夙玉隐在黑暗中的脸慢慢变红,有些发烫,“还从来没见过小姐这样美的,尤其那双眼睛,说不出什么地方好,但就是好,反正我一个女儿家看着你的脸都觉得怜惜,要是姑爷……哎呀,你别笑,这都是说真的。” 可惜,夙玉如梦如幻的女儿心思,还未说完就被人不体贴的打断,向幼菡猛的抬起头,“小声点,那两个人都出来了。” 话音未落,原本搔首弄姿的丫鬟,已经一脸不甘的走出来,身后随着刚进去的男人,两个人低声说着什么,慢慢离开书房院子。 目不转睛看着他们离开的身影,一时无言以对,直到头顶传来低低的咳嗽,紧接着一个男人低沉暗哑的声音响起来,“你们还要在花丛里面待多久?小心有蛇。” 彼此四目相对,没人说话呀,直到低沉的笑声再次从头顶传过来,两个人才愣住,抬头看一眼,老天,慕晨玄已经种不知鬼不觉站在了她们前面,面带戏谵笑意。 “啊。”低叫一声,向幼菡连忙起身,“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话一说完就有些后悔,这不就是承认自己偷看,这下再怎么解释恐怕都无济于事,指不定慕晨玄会怎么想呢。 “吓到你了。”慕晨玄的声音里面有深深地疲倦,有些沙哑,听入向幼菡耳中却异样熨贴,五脏六腑都舒畅了不少。 “没有。”手足无措的站着,向幼菡垂下头不敢直视他的目光。 “来,出来。”伸出一只手牵着她,慕晨玄略一用力,就毫不费力把向幼菡半搂出花丛,两人身体紧紧依靠,亲密无间。 他的声音就在耳边,轻柔淡然,“别待在外面了,随我去书房。” “好。”不由自主的点点头,向幼菡询问:“夙玉……” “夙玉先回去房间休息吧,书房这边有卧榻,你留下来。”慕晨玄目光高深,意味深长,向幼菡看在眼里,只觉得意思有些怪,想起那一晚,羞红了脸。 “好。”这边向幼菡又羞又窘,那边夙玉回答的倒是快,带着一股高兴劲,一步三回头的蹦走了,就连眼神里都是笑意。 这丫头口气里欢快的气氛大明显,简直是毫不犹豫就转身离开,让向幼菡一阵无语,再回过头看,就看到慕晨玄盯着自己瞧,一点笑意,还有一点玩味。 她感觉怪怪的,有些脸红,想起这段时间的冷落,心里又是一阵不爽,垂下头,有些埋怨的开口:“你看什么?” “看佳人。”慕晨玄倒是没有察觉她的不悦,轻笑一声,“美女卷珠帘,深坐蹙蛾眉,但见泪痕湿,不知心恨谁。” “你……”听他拿一首闺怨诗调侃自己,原想当做没听见,终究面皮儿薄闹了个大红脸,握拳欲捶打他一下,却被慕晨玄一把抓住,学那纨绔子弟抱个满怀。 鼻息在美人头顶吸两口气,慕晨玄低叹两声,“好香。” 向幼菡虽然是性子活泼,平日里常常扮男装行走在市井之间,可向家的势力在那里,向老爷子又每每派人在身后跟随保护,自然没遇到过下流胚子的调戏,偶尔有人垂涎也被向家仆人拖到无人处暴打一顿,时日长了也就没人敢起那分贼心。 原以为这世上没人敢这么对自己,可眼前这一个人就这么轻挑,简直让她无所适从,脑袋越发下垂,她试图躲开,“无赖。” 慕晨玄毫不客气紧随一步,“我是你的丈夫,夫妻之间的闺房嬉闹也算是无赖吗?娘子实在冤枉夫君了。” 要论脸皮,向幼菡实在不是慕晨玄的对手,只是往日顺遂惯了,这会儿倒不讨厌被人拿捏住的感觉。 其实慕晨玄这会儿的言辞也是有些轻浮了,白日里处理事情后有人邀约到赏月楼,原本是些无伤大雅的狎妓之乐,生意往来中也不少见。 他以往虽不留夜,让人陪着喝喝酒调笑一番也是习以为常,只是今日到了那地方,看到莺莺燕燕蜂拥而来,眼前想起来的竟都是自己的新婚妻子,一颦一笑,清晰的像是已经刻进心底。 身边陪酒的雅妓笑声柔媚,听入耳中却觉得怪异,全身不自在,脑海中只有向幼菡,这样想着彷佛一刻钟也不能待下去,也顾不得朋友们的嬉笑,找了借口离开。 回到家里赶到后院,却只是看到了睡梦中的向幼菡,呆呆看了许久才回到书房忙碌起来,这会儿瞧见她过来,心念荡漾,想起新婚那一晚她的羞涩,欲念越发浓烈,言语间就难免轻浮了。 他有些等不得了,原想着向幼菡太小不通晓男女之事,自己要细心对待,可眼下瞧见她害羞带怯的娇弱模样,心底的那根弦彻底崩断,再也不愿等待。 “你……我才不是你妻子。”嘴里胡言乱语的埋怨着,向幼菡被他拉着不情不愿的往书房走,来到门口却又有些犹豫起来。 看看慕晨玄的眼睛,里面笑意满满,却有一股怪怪的神色,与往日相处的时候有些不同,让她想起慌乱的那一夜的他,越发有些犹疑。 “进来,我还能吃了你不成。”若是她不愿,慕晨玄打定主意不会勉强,只是这会儿看她小动物一般的惊惶,忍不住有些挫败,自己对于她竟然这么可怕,慢慢靠近也不能夺得芳心。 终是被扯进来,向幼菡呐呐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外面的!” 拉她到书桌边,又迫她坐到自己腿上,慕晨玄一脸闲适的说道:“我听到外面有动静,虽然没听清楚说了什么,但是知道有人就对了。” 整个身体都被他揽在怀里,向幼菡不甚自在,强迫自己的目光停留在前面的书桌账本上,“那就肯定是我?” “呵呵。”低笑一声,慕晨玄凝视她的眼眸,“府里规矩多,平日里没人敢随便靠近书房,会有人拦着。” “我怎么没瞧见。”她惊诧,来的一路上犹如无人之境,别说阻拦了。 “你和她们不同,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夫人,我告诉过他们,看到你来不许阻拦。”慕晨玄彷佛再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儿,向幼菡的心里,却因为这一番话起了波澜。 她,对慕晨玄来说是不同的,这认知让她心底漾起一抹欣喜。 漫不经心翻看着手里的账簿,向幼菡询问身后的人:“府里的事情很忙吗?我看你每晚都忙得很晚。”往日起床的时候慕晨玄已经早早的起身,她安睡的时候那个人才静悄悄回房,这样的生活实在是有些难以想象。 “还好。”一手揽住她腰间,闻着她身上的香气,只觉得整个思绪已经乱成一圈,哪里还能清楚,“已经习惯了,这些日子太忙没能陪你,过些日子处理好铺子的事情,一定好好陪你四处走走,这边你还没好好玩过。” “好。”想想他的辛苦,再多的不满也都消弭不见,哪里还舍得埋怨。 感觉他吹在耳畔的鼻息声,向幼菡的精神也恍惚起来,有些不安的扭动身体,却更勾得慕晨玄情欲高涨,眼眸越发暗沉下来,有些凉意的唇瓣吻上她耳边,低声呢喃说道:“今晚,你就把欠我的洞房花烛夜补回来吧。” “你……”这样的热情让人难以抵挡,向幼菡脸颊红成了苹果,手足无措的躲闪着。 慕晨玄轻而易举控制着她的一举一动,感觉到怀中曼妙的娇躯轻微颤抖着,越发觉得怜惜,再闻着房间内蓦地飘散着一股馥蜜香气,诱人心脾,心下欲念更加难以抵挡,双手覆上她腰间,如蛇一般抚摸盘旋,慢慢游弋到胸口。 “啊,放手啦。”出来时忘记披上袍子,身上本就衣衫单薄,感觉到胸前柔软被一双手控制,向幼菡娇嗔着躲闪,“这里是书房。” “你是我的娘子,咱们夫妻之事难道别人也要管。”慕晨玄瞧着她这副模样更是心痒难耐,手上动作加重了几分,只听得她一声接一声的娇喘,身体早已瘫软在自己怀中。 身居家中,出嫁前又无母亲教诲,向幼菡哪里明白这床第之事,只是觉得心底慌乱无措,就连推拒的力量都显得那么无力。 瘫软在慕晨玄怀中,向幼菡娇喘连连,任由这男人为所欲为,只觉得身体一股奇怪热气,口中干渴难耐。 “我……我好渴。”她喃喃说道。 对自己的新婚小妻子已然是胜券在握,慕晨玄心底只留着那些缱绻心思,想着她还能玩出什么花样,大为放心,哪里还愿意拒绝她的要求,强忍着欲念让她起身,苦笑一声,“你呀,桌上有水。” 听到他这句话心里放松了几分,陡然失去他的倚持,身体软得几乎要瘫倒在地,她不敢回头,有些慌乱的走到桌边,也不管桌上那杯茶是不是已经凉透,就赶紧往自己口中倾倒。 看她动作慌张,慕晨玄摇摇头,轻轻的笑了。 “菡儿,帮我也端杯茶。”垂下眼眸暗地里打量她,他轻声吩咐。 磨蹭着喝完杯中的茶,向幼菡被这个称呼呛得咳嗽起来,菡儿,这个男人好自大,凭什么这样叫自己的名字,就连爹爹也都叫自己幼菡呢,不过,她眼眸轻转,脸带绋红,自己的名字在他口中那么一叫,竟然丝毫没有讨厌的感觉,还有些缱绻味道。 心思百转千回,向幼菡深吸口气,还是倒满一杯茶,在心里打气一番,提醒自己要目不斜视,这才转身,一脸赴断头台的可怜表情,走到内屋书桌前,“给你……茶。” 慕晨玄轻笑着缓慢抬起头,就看到一双芊芊细手捧着茶杯递到自己面前,那双手的主人却低垂着头,只给自己看到头顶的乌黑发丝,彷佛要把自己缩进地缝里,越发觉得好玩。 怎么还不接过去?向幼菡有些吃不消手臂举着那么久,有种冲动抬头,却又怕两人相视的目光,怪怪的,让人心痒难耐。 虽然有意捉弄,却不忍她受累,伸手接过那杯茶,慕晨玄一手掀开茶盖,神色舒缓的闻一闻,“再来一杯。”在心底长长舒口气,向幼菡垂着头抿嘴一笑,觉得事情也不是自己想象的那般复杂,轻快地转个身,她眉眼带笑再倒上一杯茶,转身…… “啊!”一声轻呼不受控制喊出来,向幼菡眼睁睁看着自己满满一杯茶倾倒在慕晨玄身上,随即那件袍子就成了湿淋淋的抹布,茶水在他的袍子上打着圈,落在地上。 看着眼前这一塌糊涂,向幼菡又惊又乱看他一眼,语气委屈,“你怎么跑我身后来了,还没有一点声音。”心里也怪自己大意,怎么也说不下去后面的话,她好看的眉头皱起来,对上慕晨玄的目光,躲闪着。 这人走路都没声音的吗?为什么悄无声息就跟在她身后,把茶洒在他的身上也不是自己的错呀! 脸颊溅上几滴茶水,倒不是多烫,只是自己的身上湿淋淋的,慕晨玄低下头,看看自己洒满茶水的外袍,脸上表情不怒不笑,神色难辨。 若他面有怒容,向幼菡还觉得不怎么样,平日里没少这样惹家里人生气,撒撒娇也就罢了,可如今,慕晨玄的目光幽深如黑潭让她看不清楚,这下,她有点慌了…… “对不起。”感受到他的直视,向幼菡局促的站在那里,嘟起嘴巴,“这不怪我,是你不声不响突然出现,弄湿衣袍我赔你好了。” “赔我?”看她满脸委屈,慕晨玄再也不忍心吓她,露出满脸笑意,哪里还有刚才的冷然,“夫人,谁让你赔了,不过是吓你一吓,怎么就怕成这样子,难道当我是洪水猛兽。” “你……”只觉得委屈又难堪,向幼菡红了眼圈,“你骗我。” “我怎么舍得骗你,只是没生你的气罢了,都是自己胡乱猜测的。”抚上她脸颊,慕晨玄看她恼怒的模样,有些自责自己,不敢逗弄她,有些后悔,欲亲吻那双泫然欲泣的眼眸,却被她毫不犹豫推开。 “不许你靠近我。”满腹委屈,向幼菡脑海中不合时宜的想起刚才在外面看到的一幕,那个大丫鬟也是这样和慕晨玄站在桌边,心里越发难过,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哽咽,“我又不会侍候人,你生气就直说好了。” “谁说我生气了?”自觉理亏,慕晨玄低声安抚,也不生气她的躲闪,“我当然知道你不会侍候人,这件事都怪我好不好。” “你还是在怪我。”一时失去理智,向幼菡哪里还来得及多想,口不择书说道:“我不会侍候你,那让你的丫鬟来侍候好了,人家说红袖添香好读书,何必做样子撵走她给我看,原来不知道多亲密呢。” “谁说我和她亲密!”蓦然失笑,慕晨玄低下头看着眼前的佳人,低声说了一句什么。 …… 浑身彷佛被烈火包围,炙热无力却不觉得讨厌,只是想到刚刚慕晨玄也许对那丫鬟也是这样,美好的感觉一下子就消失殆尽。 浑身颤抖难抑控制,向幼菡的声音里带了哭腔,“谨之,谨之,我不要了,你去找丫鬟吧。”她整个人都慌乱无措,陌生的感觉侵袭全身,让她泫然欲泣。 整个人都被浓重的情欲包围,慕晨玄本就怀了今晚得到她的心思,可这会儿听着她委屈的哭声,再回味下那番话,竟不忍再做下去,只得停住了自己的动作,抱她坐在桌上,把身躯抵入她双腿之间,揽她入怀。 “别哭,别哭,笨丫头,瞧你怕成这样子,别人还以为我对你怎么样了。”感觉到怀中的娇躯在颤抖,慕晨玄有些自责自己的着急。 “你去找她吧,我不要这样。”向幼菡实在是不解,为什么每次慕晨玄都对自己这样动手动脚的,从来没有一个男人这样折磨她,让她好难受,浑身发烫,还一点力气都没有。 “找她,她是谁?”慕晨玄敏锐的抓住了那个字眼。 “就是……就是你的丫鬟,我刚刚看到你们……”向幼菡真是羞死了,还有些气恼。 “你是说在我书房侍候的丫鬟?”慕晨玄这下听得清楚了,眉眼间涌上笑意,“你在吃醋。” “谁说我吃醋。”暂时没了危险,向幼菡有些回过神来,看看两个人之间暧昧的姿势,羞窘的不知所措,扭过头不敢看他。 “你呀,真是我见过最倔强嘴硬的丫头。”抱她入怀,就这么亲密无间的相拥,慕晨玄眸带笑意,低声解释说道:“自你进府,我书房的丫鬟都已分到别处,只是这两日侍候的小厮家中有事回去,再加上事情太多,要是旁人也不熟悉,这才让春惜回来书房侍候,不过两日,后天小厮就能回来。” “谁要听你解释。”用手扯住自己被扯破的衣衫,向幼菡扭头不去看他,心底却掩饰不去高兴,慕晨玄是在对自己解释吗?这是不是说明他是在意自己的看法呢。 “是我自己要解释。”吻上她鬓角,慕晨玄靠近她耳畔,低声说道:“至于刚才的事情,我知道许是没人告诉你这些事情该怎么做,我不会强迫与你,只是你也要来适应,夫妻床帏之事本就没什么好羞涩的,我会慢慢地教导你,不会让你手足无措。” “可是……”向幼菡强忍了惧怕,“我感觉好热,有些不舒服。” 回应她的是慕晨玄低沉的笑声,胸膛的震动让她更加羞涩,埋首在他怀中,不敢抬头。 “傻丫头。”慕辰先抚摸着她额发,轻轻摘下白玉发簪,任由一头墨黑发丝柔顺的垂下来,随着微风漂浮,“我们已成夫妻,坦诚相待这种事每个女子都是不可避免,你也不用惧怕,一切有我,第一次虽然有些痛楚,以后却能体味其中乐趣,过了这一夜,自然你就明白了。” “什么乐趣?”听他口气淡然带笑,向幼菡心中惧念淡了几分,忍不住追问说道:“我什么乐趣都没觉得,好奇怪。” “出嫁前一晚,奶娘都没对你讲?”慕晨玄觉得很惊奇,这丫头不懂并不奇怪,只是奶娘不说清楚就有些奇怪了。 “奶娘。”提起这个人,向幼菡想到自己那个温婉气质的奶娘,“出嫁前她是说过一些东西,还给我一本书瞧,可是我当时很忙呀,就没仔细听,反正也听不懂。”她一脸无辜,还有些不好意思,毕竟不认真的是自己,也怪不得奶娘。 “怪不得……”慕晨玄恍然大悟,微微一笑,“那么,娘子,为夫我来教你。”话音未落,细密的吻已经落在向幼菡的脸颊脖颈。 刚刚的一番话已将之前的误会尽释前嫌,向幼菡的心底只有深深地暖意,这个男人是真的在乎自己吧,不然不会待来那样一番解释。 这样想着,心中甜蜜已难以叙述,只有顺从了最初的依赖,双手攀附了慕晨玄的脖颈,交颈相拥。 他的手指彷佛有魔力,在自己的身上点起一簇簇火焰,向幼菡瘫软在他怀中,任他百般宠爱。 缠绵中,她的衣衫早就滑落在桌上,在他一次次的亲吻爱抚中,仰起脖颈对抗情欲,娇喘连连,只穿着亵衣的双腿顺从他意念盘在他腰间,感受他身体的炙热。 看她一脸情欲拥着自己,慕晨玄最后一点坚持也轰然崩塌,一手解开她亵衣,自己的外袍也滑落肩头,露出结实的臂膀胸膛。 第一次与一个男人裸裎相对,向幼菡脸上红云片片,身体倾斜使得桌子晃动,桌上的茶壶茶杯已经尽数滑落,清脆的几声响,已经化作无用之物。 “谨之,茶……”她提起最后一丝理智,轻声唤道。 “不要理它。”唇齿不断流连在爱妻身上,慕晨玄哪里有精神管那些东西,任由茶水沿着桌子滑落,一下下沾染了自己的外袍。 书房内的空气变得甜腻,情欲中的男女紧紧相拥,彷佛要把对方嵌入自己的骨血…… 第五章 “吱呀”一声,书房门被人推开。 这样的声响在寂静的空气中格外清晰,向幼菡一抬头就瞧见门口突然出现的女子,惊叫出声,“啊!” 虽然自己也是衣衫不整,慕晨玄却极快的用身体拥住了半裸的向幼菡,将她护在怀里,回过头怒目而视,“滚出去。” “你们……”门口站着的女子赫然是离开不久的春惜,她的目光中写满了不敢置信,还有更多的绝望,她只是听到东西落地的声音才进来查看,没料到看到眼前这淫靡的一幕。 亲眼看到自己深爱的男子和别的女人亲热,她的心彷佛已经碎成一片片,眼泪不自觉落下来。 她知道自己应该立刻离开,却还是挪不动脚步,她深爱慕晨玄整整两年,尽管这个男人的态度已经明白表示了并不喜爱自己,可她不在乎,只要能留在他眼前,就算不爱她可以忍受。 只是,在向幼菡来到府里之后,一切都开始变了。 她一直以为这个男人不懂得情为何物,现在才知道他不是不近女色,只是爱的人没有出现,向幼菡来了,他的情欲才萌发,这么强烈,竟然在书房之中……她好恨,恨那个横刀夺爱突然出现的向幼菡。 看着春惜呆楞楞的模样,向幼菡的脸已经红得要滴血,整个身体都埋入慕晨玄怀中,恨不得挖个地缝钻进去,“谨之,让她出去。” “滚出去,听到没有。”怀里抱着的佳人在颤抖,窘迫的模样让自己心疼,慕晨玄实在是露不出一丝好脸色,锐利的目光冷冷落在春惜身上,如同一柄利刃,“立刻滚。” “你让我滚……”春惜在颤抖,虽然这些年她没有得到慕晨玄的爱,可这个男人从来都不把自己当成丫鬟,总是尊重她的一切,温柔的模样,可眼前,他亲口说出的滚,还任由那个女人亲密的唤他谨之。 难道,这一切都再也回不去从前了吗?她不服,拭去眼角的泪,春惜慢慢靠近,“爷,你说的都是假话对不对,你很疼春惜的,怎么会为了一个贱女人骂我?” “看来,我真的太纵容你们了。”慕晨玄的口气里是彻骨的寒冷,他脱下自己的长衫裹住了怀中的向幼菡,抬步要走。 “谨之……”向幼菡已经慌了神,哪里还肯放手,扯着他的手不肯放开。 毫不避讳春惜的目光,在向幼菡额上印上一个吻,慕晨玄低声安抚,温柔的要化作一滩水,“我只是到门口叫人,别怕。”说完走到门口一拍手,早有隐在暗处的几个小厮走出来。 “爷,有什么吩咐?”小厮们并不靠近书房,恭敬地垂着头问。 慕晨玄的目光冷冷的看春惜一眼,低声吩咐说道:“明日找来牙婆,把春惜带回去她家里,府里不留对夫人不恭敬的奴才。” “是。”低声应着,两个小厮低着头走进书房,拉起瘫在地上的春惜,连拖带拉的抓出去。 直到那个女子消失在书房院子里,向幼菡彷佛还能听到她悲切的哭泣声,身体不由得颤抖一下。 回过神来,就看到向幼菡苍白着脸,慕晨玄心中一惊,赶紧关上书房门快步走到她身边,“怎么了,是不是吓到你?”他一时气愤,竟然在向幼菡面前露出无情的一幕,这会儿才觉得有些后悔。 “没有。”向幼菡低下头,“只是怕你以后也会这样对我。” 蓦地一脸哭笑不得,慕晨玄抚上她下巴,让她抬起头与自己对视,“不会有这么一天,只要有我在,你一定会幸福的。” 那双眼眸中写满坚毅,温柔的模样,让向幼菡不得不相信,神使鬼差的点点头,“我信你。” 再看看两人都是一身凌乱,又忍不住笑出声,脸颊羞红,“我要回房了,你自己忙吧。” “惹了火又想跑,你想得美。”慕晨玄再不会轻易放过这次机会,抓她控制在怀中,“别想跑,今晚就算是补偿我们那日的洞房花烛夜,待会儿我与你一起回去,还要提前让夙玉准备一些热水,我先去沐浴,然后接着咱们的洞房花烛夜。” “那你沐浴好了,我要先走。”向幼菡没想到这男人平日里看起来正正经经,这会儿这么百无禁忌。 “你怎么能走,要帮我擦身呀。” “才不要。” “你确定?”慕晨玄低低笑了。 “就是不要。” “好吧。”他松开了手,一脸郑重其事,“那我只能让春惜来侍候。” “你……”向幼菡气极,“我不许你让她侍候。” “那你侍候我。”慕晨玄得意的笑了。 看着慕晨玄吃定自己的表情,向幼菡无奈的皱眉,只能答应,两人笑闹着准备沐浴,待到真正看到慕晨玄赤裸的身体,向幼菡哪里还顾得什么答应的事情,只是捂着眼睛连声娇嗔往外跑,却无奈被慕晨玄拉入了浴桶中,一身衣衫尽数湿透,两人一个亲昵一个躲闪,好一番折腾。 房内娇笑连连,求饶声、水声和在一起,守在门口的小厮都捂嘴偷笑了。 那一晚,终究还是没有完成慕晨玄期待已久的洞房花烛夜,向幼菡那段时间本就折腾自己折腾得惨了,待到玩闹过后早就累得不成样子,酣睡在慕晨玄的怀中,留下那个情欲高涨的男人,独自洗了冷水澡。 不过,这些向幼菡是不会去在意的,只是满心欢喜享受着这样甜蜜的生活。 说是要红袖添香夜读书,慕晨玄坚持向幼菡待在书房陪伴。 挑起灯芯,向幼菡让烛光更亮一些,走到书桌边,却被慕晨玄拉住她的手,“近来成荆铺子里出了一些事,我恐怕要远行,这些天都让你陪我一起看书,累坏了吧。” 有时候,能陪着一个人就算是幸福,哪里还顾得上什么身体的疲惫,嫁给慕晨玄之后,向幼菡第一次觉得自己也可以为一个人付出到这种地步,什么都不要求,只是看着他就压抑不住心里的欢欣。 只是可怜她的相公大人实在是个大忙人,平日里忙起来没日没夜的,甚至说话的机会都不会太多,有时加上自己心情不好,难免心酸。 “不累。”她轻声说道,伸手翻看一下桌上一摞摞的账本,秀气的眉毛拧起来,“真的这么忙碌,我从来没见爹爹这么忙过。” “也不是都这样。”就着她的手喝杯茶,慕晨玄的目光中透漏出几分锐利,“最近情况不太一样,如不出我所料,应该是有人对我使手段。” “那该怎么办?”向幼菡有些急。 伸手安抚似的抚摸她手指,慕晨玄笑笑,“没事,你应该相信我,我这会儿是故意设局在等一个机会,等他自己露了马脚然后一网打尽,还省了我多少心思。” “那就好。”越发觉得慕晨玄了不得,向幼菡温柔笑笑。 站在书房门外的小厮听着里面的动静,抿嘴偷笑,透过昏黄灯光下的影子,能瞧见里面两人交颈相拥,亲密无间的模样,心里很是欣慰。 家里这位主子一直心思深沉,又不喜多言,陪在他身边这么些年,看着他带着慕家一步步走到别人不可企及的地方,心思越来越重,越发不言苟笑,竟隐隐有些担心他会孤苦一生。 幸好,后来终究答应娶亲,想着即便不能尽如人意也多个陪伴的人,却没料到,事情会发展成现在这个模样,一切顺遂的简直不敢让人相信。 正想着,书房内的慕晨玄已经贼心不死的捉弄起向幼菡,看她每每无力反抗的模样,心思柔软的简直要化作一滩春水。 可惜,房内人还在纠缠,却有踢踢踏踏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被门口的小厮拦住。 “看你着急忙慌的,有什么事儿?”小厮有些不满,难得主子有个清闲,这些人就是不让他省心。 跑进来的男人一头大汗,凑到小厮身边,“李掌柜被人打了。”这话一出口,小厮就愣住,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赶忙走到书房敲响门。 “什么事?”慕晨玄的声音几乎是立刻响起来,低.吼.一.声,带着欲求不满的尴尬。 “爷,有要紧事。”人说坏人好事是要下地狱的,小厮也不想这时候出现,可事情紧急也实在是没有办法,只得硬着头皮开口。 片刻后,慕晨玄无奈的声音响起来,“进来吧。”听到吩咐,两个人低眉顺眼的走进去,头也不敢抬,生怕瞧见什么不该瞧的东西,惹得主子吃醋。 “怎么了,战战兢兢的?”慕晨玄没好气的询问:“敢敲门,这会儿又装什么胆小。” “爷,实在是有重要的事情。”闯进书房的大汉委委屈屈的小媳妇模样,抬起头看见自家主子一个人坐在那里,身后的纱帘却放了下来,里面影影绰绰看到一个身影,这才有些放下心来,“李掌柜被人打了,就在昨晚儿上。” “李掌柜?你是说成荆的李胜,他怎么回事,伤势如何?”闻听此言,慕晨玄皱起眉。 被人打了,看来应该伤得不轻,不然他不会让人来报信,李胜一直是他的得力手下,跟在身边几年从未出过什么错,只因做事稳妥才被派去成荆掌管慕家的生意,怎么也没想到此刻会听到这个消息。 “来传信的人也说得不是很清楚,只说是有个人经常带人闹事,李掌柜脾气您知道,这些年一直想着以和为贵百般忍让,谁知道那人越来越嚣张,在咱们店里调戏女客,李掌柜看不下去就说了几句,谁知道这个半个月就让人搅了七八次局,昨晚上伙计们压不住火动了手,李掌柜劝说的时候被人推下楼,摔断了腿。” “大夫怎么说?”对于李胜,慕晨玄有一种晚辈对长辈的尊敬,听到亦师亦友的他被打这事儿,脸色立刻沉下去,“别先说别的,立刻找最好的大夫给他治伤。” “爷,恼的就是这事儿,治伤的事情自然是不容耽搁,但他们那群人欺人太甚,当时就把断腿的李掌柜带走了,这会儿还没消息,是死是活还不知道呢。” 大汉说到这里,已经忍不住有了哭腔,“虽说大家都不说明白,可弟兄们都知道就是欧阳沛干的,他们欧阳家仗着宫里有个妃子,就这么无法无天,咱们这次可不能再忍了。” 慕晨玄没有说话,脸色却阴沉得让人害怕,欧阳沛,这个当朝国舅爷实在是有些嚣张了,平日里自己不想多惹是非懒得理会他,没想到眼下已经欺负到自己头上,看来,不给他一点颜色是不行了。 “备车。”慕晨玄低声说道,手掌握拳站起身,目光中露出一股肃杀气息,让人胆颤心惊,就连帘后的向幼菡都感觉到了他的不悦。 连声应是,小厮退出去,这时候向幼菡才从帘后走出来,一脸不安走到慕晨玄身边,“事情很严重吗?” “没事。”看到她担忧的模样,慕晨玄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你不用担心,没什么大不了的,我要去成荆几日,会早些回来的。” “欧阳家我知道,他们往日里也还算规规矩矩,怎么这次仗势欺人,是不是有别的隐情,你能够对付吗?我爹爹认识一些朝中官员,要不要……”向幼菡虽然知道慕家的势力向来不容小觎,可真正能做到多大却一点概念也没有,难免觉得慌乱。 “你别担心。”慕晨玄笑笑,揽她坐在腿上,“淑妃这些年势力已经大不如前,一个女人而已,可怜他们欧阳家人还不知道收敛,早晚会毁在自己手上,你放心,我此去不过是处理这件事情,自然也没什么危险。” 看他丝毫没有忧虑,向幼菡也只能安抚自己放下心中担忧,点点头。 虽如此,可等到小厮们准备好马车,亲自送他到门口,却觉得心里一下子空落落的,酸楚难忍。 “夜里天寒,你早些回房休息,夜里让夙玉陪你,别担心。”慕晨玄站在马车前对她殷殷嘱咐,倒像是对她更不放心一些。 眼底一阵温热,向幼菡看他衣着单薄,心底更是不舒服,往日里虽然不能经常见过,可知道他就在铺子或者书房里,心里也不觉得多么恐慌,可眼下这会儿他要离开,平生第一次竟然觉得分别是这样一件让人无奈的事情。 “你……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她低声嘱咐。 “好。”帮她掩好披风,慕晨玄温和一笑,“又不是生离死别,瞧你眼圈都红了。”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出口向幼菡就更加难受了,鼻子一酸,眼泪就要落下来,为了不让他担心,也只能垂下头,娇弱的身躯在冷风中瑟瑟发抖。 原本还只是有些离愁,可看着眼前一幕,慕晨玄看得心口一紧,心里就有了计较,双手一使力,向幼菡已经被他抱住,再等眼前一花,人已经落在了马车上。 “这……”慌张过后,就是不解,她睁大眼睛,“怎么了?” 实在没料到慕晨玄会做出这个动作,向幼菡不敢相信他的意思,轻声询问说道:“你是让我……” 话音未落,慕晨玄已经转身吩咐下人几句什么,就见他们快步跑进府里。 “既然你这么舍不得我,干脆就随我一起去。”慕晨玄的目光中带着笑意,调侃的看着向幼菡,“你不愿意?” “没有。”本来就有这个想法,却害怕耽误事情没有说出口,这会儿听到他这样说自然没什么好反驳的,笑客满面答应了。 “好,咱们一起去,就当是游山玩水了。”慕晨玄的情绪是很轻松的,小厮们虽然把事情说得严重了一些,可他心底明白,事情没有他们想得那么严重,不过是有人使出手段逼迫自己,他既然去了那边必然没什么别的动作了,所以此行算不上十分危险,带上向幼菡也没什么大碍。 要说欧阳家,想来想去欧阳沛不至于那么蠢,说不定只是手下人挑事儿,或者……有人指使,到时候事情自然水落石出,没什么难的。 没一会儿,小厮们一溜烟的跑出去,手里拎着食盒包袱什么的,又有几个人佩刀牵马从后门走过来,一行人慢慢朝成荆方向赶去。 崎岖的林间小路上,一辆马车正在颠簸前行。 尽管初秋的天气并不算寒冷,小路两边的花草树木却也结满了露珠,渗出几分寒意,但就算如此,驾车的车夫却似感觉不到这寒气,赤膊吆喝着往前走,一边随着七八个骑马的壮汉,腰间佩刀,目光凌厉的打量着四周。 这样的荒野小路实在难走,马车有节奏的左右晃动,让人坐不安稳,每每晃动大一些,车夫就小心翼翼回头瞧一眼马车,生怕里面的主子坐得不舒服,可惜路途实在坎坷,躲避艰难,车轮横压着一块石头过去,车身陡斜,里面传出一声娇嗔,“呀!” 然后,又寂静无声。 “爷,您还好吧。”虽然听出这声音不是自家主子发出,大汉还是犹疑着询问一声。 听到这话,端坐马车内的慕晨玄嘴角轻扬,露出一抹笑意,把那个从自己怀中滑出去的身影拉回来,看她迷迷糊糊强自睁眼的模样,淡淡一笑,“可是碰到头了?” “没事,你胳膊是不是累了,我不压着了。”向幼菡回答的迷迷糊糊,换个姿势,离开了慕晨玄的怀抱,改靠在马车上,一路上慕晨玄都是抱着她,手臂估计已经酸痛难忍,向幼菡可不忍心继续折腾他,干脆就靠着马车打瞌睡。 无奈摇头,慕晨玄看自己娘子包在白色的大氅里瞌睡连连,掀开轿帘低声吩咐说道:“继续赶路,慢些!”说完又放下轿帘,专注的看着眼前的向幼菡,目光温柔。 马车慢慢前行,几声轻微的动静,雪白的狐皮大氅中钻出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她左右转动一下脑袋摆脱大氅的束缚,语带困意的娇喃一句:“多谢!”说着又晃悠着毛茸茸的小脑袋钻进大氅中,倒像个懒洋洋的小动物,让一直盯着她看的慕晨玄忍不住扬起了嘴角。 一路上马车依旧有节奏的晃动着,左左右右,终于大氅被晃开一个缺口,那颗小脑袋再次冒出来。 许是马车行走的不安稳,她秀气的眉略微轻蹙,往日古灵精怪的大眼睛紧紧闭着,长长的睫毛却轻微抖动,挺直的鼻翼,精致的樱唇,简直就像个初生的婴儿般粉嫩,在这般摇摆下依旧睡得香甜。 目不转睛的看着眼前缩在大氅中的向幼菡,慕晨玄活动下僵硬了手臂,听着她沉稳的呼吸就在自己耳边,他微微的笑了。 慕晨玄有些后悔,原本她可以在家里好好歇息,只是自己一时兴起就让她跟着,却没考虑这一晚上赶路的舟车劳顿。 只是幸好剩下的路也不多了,待到天亮估计着也就能到达成荆,到时候必然要让她好好歇息。 至于当时为什么会答应带她出来,他到此时此刻还是不能想清楚理由,他自十五岁接掌家业,四处奔走,这还是第一次出来身边带着女人,要说起理由,也许只是因为她那一刻的留恋,让他忍不住心软,毫不犹豫把她带上马车。 自己向来冷情,为何那一刻心软成那个样子,他没时间多想。 “爷,前面的路更难走了……”车窗外传来车夫的声音。 一句话还未说完,慕晨玄已经发现这个事实,眼前的小脑袋左右晃动得更厉害,刚刚滑过车窗,眼看就要撞到窗棱。 眼疾手快,慕晨玄回过神来就发现自己已经伸手挡住了窗棱,让那颗小脑袋砸在自己手背上。 睡梦中的向幼菡只觉得自己恍如飘荡在水里,摇摇摆摆无所依附,突然发现脑袋上有温热的物体出现,眉梢洋溢出一抹笑,不客气的抢下来抱在怀里,蠕动身躯靠过去,满足的喟叹一声,又继续睡了。 慕晨玄心念一动,闻着她身上传来的馥蜜香气,向来沉着的心绪有些动摇,身体里深埋的yu望叫嚣着,看着抱紧自己手臂睡得像个小动物一样的家伙。 这么颠簸,她还能睡着,还真是像个孩子,毕竟是心思单纯,竟无一丝事情让她烦恼。 看她憨态可掬的趴在自己怀中,慕晨玄脑筋一转,有一种做坏事的冲动,于是他略施力扯动手臂,一下、两下、三下……很好,那丫头不只没放手,竟然还靠得更近,整个人都要缩到自己身上来。 垂眸看着向幼菡八爪章鱼一样抱着自己的手臂,慕晨玄满足的笑了,屈起手指磨蹭她额头,睡梦中的小丫头倒是丝毫不觉得被打扰,懒洋洋的模样像个小懒猫。 第六章 就这么一夜颠簸,晨光初绽的时候,马车终于走到了成荆的大街上。 等马车停在一间铺子前面,早有等待已久的小厮上前请安,要领路去早就安排好的别院,于是,在装饰雅致的小院子里,已经睡饱了的向幼菡心满意足的用起了早饭。 “尝尝这个,这个不错。”慕晨玄微微笑着看她吃得香甜,自己却未动筷子,偶尔看她吃某样东西吃得认真,也忍不住拿起筷子浅尝一口。 “唔,你吃饭用左手啊。”向幼菡很好奇自己的发现。 “不是。”动作不灵活的操控着左手的竹筷,慕晨玄笑睨向幼菡一眼,再看一眼自己垂在桌下酸麻难忍的右手,随即收回目光目不斜视的专心吃饭。 “那为什么用左手?”一脸不解,向幼菡嘟起嘴巴,偷偷瞄几眼身边的男人。 那个表情带着几分狡黠几分无辜,让坐在一旁负责驾车的家丁无语凝噎,忍不住看自家夫人几眼。 爷的右手为什么不能动,这就要问你这个睡了一夜的人,手臂抱你一个晚上,不酸麻才怪呢。 这样想着,小厮也不敢多说什么,慕晨玄也是一脸无所谓的模样,“没事,只是有些酸麻。” “怎么会?”向幼菡还要继续追问,慕晨玄却刻意拉开了话题,“待会儿你好好在家里休息,我去拜访几位好友。” 听他这样说,她也懒得追问什么,只是乖巧地点点头。 她是全心全意相信慕展玄的能力的,只是,成荆毕竟还是不是慕家的地盘,她没想到,会有人胆敢挑衅到慕晨玄的头上。 事情发生的时候,是来成荆的第三日。 一大早,慕晨玄被别人邀走,她起身的晚,不过是刚刚用完早饭,就听院子门口传来一阵嘈杂喧闹声。 原本并不当做一回事,若是客人,前院自有人招呼,用不着自己,可随着时间越来越长,前院喧闹声却依旧不停止,她真的有点好奇了。 夙玉不在身边,只有带了成荆这边的丫鬟一起出去,半路看到府里管事儿的,那个中年男人脸上一头的汗,好似纠缠了很久的模样,见到自己,支支吾吾解释不出什么,只是说没什么大事,明摆着不想让自己去瞧。 看他掩饰的并不算好的动作,还有手指上滴滴答答的血迹,向幼菡装作若无其事的退回来,却在他转身的时候立刻又跟上,脸上带着狡黠的笑容。 从小到大,她最不能忍受的就是别人的隐瞒,要嘛你就隐瞒的高明点把自己骗过去,要嘛你就有话直说,这样遮遮掩掩、欲言又止最让人烦闷,好奇心也是蹭蹭的长。 丫鬟也是年纪小,没什么主意,见她打定了主意要往前走,也只能亦步亦趋的随着,一脸为难。 待走到长廊,前院的吵杂声越发清楚了,听到向幼菡的耳中,让她气红了脸。 原想着会是什么朋友,却没料到是来寻事的小喽罗,言语间还不干不净骂着慕晨玄。 看向幼菡气得脸通红,小丫鬟哭丧着脸拦住不要她前行,她怎么愿意,愣住拖着她往前又走了走,躲在一棵树后,看清楚了来人的模样。 前方十几米,客厅里或坐或站十几个短衫打扮的汉子,瞧着模样倒不是什么贵人,再听听他们嚣张粗鲁的言语,更加确定不是什么善类,怕是寻事来的。 细眼瞧去,刚刚阻拦的管事儿也在那里,陪着笑脸。 “各位,各位,咱们爷确实不在府里,你们要不先回去。”这是管事儿的声音。 “回去?回去干嘛?这里吃好喝好的,供着不比回去好,咱们就赖在这里不走了。”有胡子拉碴的大汉高声吆喝,眼睛还不规矩的在奉茶丫鬟的身上瞄来瞄去,笑声猥琐,目光淫邪。 “就是,不都说慕大爷好客,平日里他不在我们兄弟见不着,今天可不能再走了。” “慕大爷好客不假,模样也俊俏,就连身边的小厮,嘿嘿!”桌边坐着的中年人嘿嘿一笑,说出口的话和他那一嘴的黄牙一样恶心。 听到这里,管事儿的脸也挂不住了,目光冷冷的在那些人身上一瞥,“几位爷说话放干净了,来者是客,我们府里不缺招待你们的银子,可要是侮辱人,哼。”那一声冷哼一落下,一旁待着的家丁也都围过来。 “呦,怎么了,这脾气怎么这么大呢!是不是狗仗人势,主子来了,奴才也嚣张,往日里见了我们还不是狗一样讨好。”走出来的人衣衫褴褛,通身的气派却明白显示了他不是乞丐,阴阳怪气的围住了管事。 “就是,别说你们爷还不定在不在府里,他要是躲着不敢见我们,那我们还真得天天来呀,我瞧着慕家是没人了,一个爷们也畏畏缩缩不敢出来见人。” “你胡说什么。”管事儿也不含糊,招呼人就围上去。 “我家爷已经去你们主子府上,兄弟们也都想好了,别一心为主子反倒被人家卖了,欧阳沛再嚣张,也不能不给一点面子。” “你这老不死的放什么屁呢,谁说我们主子是沛爷。”听管事儿挑明了说,有人炸了火,欲盖弥彰的模样。 眼看那群人就要动手,向幼菡也是看得一知半解,回头拉过来丫鬟,低声询问:“这群人,你认识吗?” 丫鬟虽然有些不情愿说话,可碍于向幼菡的身分,还是得开口:“认识其中几个,夫人您看那个阴阳怪气的,反正每次来人都有他。” “那人怕不是乞丐吧,为什么这么打扮?”向幼菡眯起眼睛打量那个人,瞧那做派绝不会是一般人。 “其实……”丫鬟喏喏着不想说下去。 “其实什么?”向幼菡瞥她一眼,嘴角露出一抹笑,“其实那人是欧阳沛家的奴才吧。” 这下丫鬟愣住了,一脸崇拜的表情证实了这句话的真伪,“夫人您真聪明,不瞒您说,大家都知道这些人就是欧阳沛派来搅局的,也不是第一次了,可那又能怎么样,人家打死不承认,只说非要见见爷,好几次捉着见官,到时候还不是被官府寻个借口放出去,再来接着闹,那个阴阳怪气的,他根本就是欧阳沛身边侍候的人,可他不承认,咱们也没辙。” 若有所思的瞧着外面的人越闹越欢,说出来的话也越来越不堪,向幼菡有一些不解,“这欧阳沛和咱们有什么过节?怎么非要和谨之过不去,压根没什么好处呀。” “还不是因为一个女……”冲口说出半句话,丫鬟倏地变了脸色,任由向幼菡怎么问下去,打死就是不说了,还一脸要哭的模样。 有些奇怪丫鬟的反应,可仔细一想那句话,再看着那些人,向幼菡沉默,她不是傻子,丫鬟末的一句话估计就是说因为一个女人。 两个有钱有势的男人,因为一个女人水火不容,这事儿不算少见,放在话本儿说书人口中,就是一段恩怨纠缠的好故事,换来多少人叫好。 可若是听到当事入耳中,尤其其中一个男人是自己的夫君,那滋味,就不太好受了。 就像向幼菡此刻的心情,心口的位置莫名其妙的酸涩,有点窒息。 她从不认为慕晨玄是个没有故事的男人,也不觉得有段过去会怎么样。 若是夫妻两个摊开来说,她大概还会调侃两句,可最怕的就是眼前这样,隐隐约约知道一点,又没人给你解惑,所有人的口气都是欲言又止,看着你的目光或者冷笑或者怜悯。 就这样越来越好奇,心里的疙瘩也就越来越大,有些心结,大多数时候也就是这么落下了。 不过,心结是心结,那是自己心里的一点小疙瘩,这时候,她向幼菡还是要搞清楚什么事情重要一些,眼看两帮人要动手,她也有点站不住了,慕晨玄来到这边也是忙得脚不点地,估计着这会儿也赶不回来,难道还真让这些人留在这里胡闹? 她犹豫着,心里有了点打算,就算是以前,她也不少管这些事,难道现在嫁了人还不能出头帮帮自己的夫婿,什么女子需得深居后院,她有些不以为然。 看向幼菡脸色变了几变,终于恢复正常,也不再追问下去,丫鬟的脸色总算好了点,可还没等她一口气放松,就被这位新夫人的下一个动作震住了。 “哎,夫人,您别去。”她叫一声,连忙跟过去。 原本客厅里的人还都在争吵,听到这么一句,所有的目光都冷飕飕的飘过来,就那么看着向幼菡慢条斯理走过去,脸带微笑。 第一个迎上来的是管事儿,看到向幼菡,他脸色一变,“夫人,您怎么到前院来了,是不是吵了您的清净,我这就带人把他们撵出去。” “慢着。”向幼菡端着十足的架势,脸上的笑容始终没有褪下,径直走到客厅中,“别呀,来者是客,怎么着也得好好招待招待。” 那些人先是一愣,等回过神来,瞧瞧眼前出现的小美人,又是一阵笑,“呦,这是哪个楼的妞儿,模样倒是俊俏,人都说慕大爷不近女色,那这小娘子是怎么回事?” 这话里面带着十足的侮辱,管事儿的脸变得铁青,“这是我们府里新夫人,哪里容得你们放肆。” “新夫人。”有人低声念叨着句话,玩味的表情,目光直直的看着向幼菡。 听着那声音看过去,向幼菡一点不意外这说话的人就是那阴阳怪气的家伙,“这位爷好眼熟,咱们是不是见过,记得有一年欧阳大哥来我们家里,身边就有个和你模样差不多的。” 向幼菡说这话的时候是一脸的笃定,微微的笑意,可那人听了这话却有些变脸,站起身,笑吟吟说道:“敢问夫人是哪家府上的。” “向家。”向幼菡不急不忙走到桌子另一边,看着那人。 向幼菡这么说,心里是有几分谱的,欧阳沛和向老爷子,也算得上有交情,说不上多亲厚,可生意场上的事情本来就是冤家宜解不宜结,近些年的往来也有那么几次,平日里听到对方名号,也都给几分面子。 何况,若是慕向两家连手,他欧阳沛未必能落个好下场。 “原来是向家小姐。”果然,那人说话的口气正常了一些,打量向幼菡几眼,微微笑了,“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不过向小姐怕是认错了人,我就是个无根的江湖人,久仰令尊大名,今日既然您开口,那这一次就算了。” “也是,估计是我认错了人,也只是瞧着眼熟。”为人做事,切不可逼人太甚痛打落水狗,因为你不知道什么时候这狗会仗了人势开始反击,这个道理,向幼菡还是明白的。 “几位兄弟来一趟也是给面子,管家,拿银子,权当请几位喝杯水酒,等下次谨之在府里,我们一定好好招待一番。” 也不客气,那人接过几锭银子,咧嘴一笑,“多谢了。” 看他也不多做纠缠,向幼菡的一口气终于松下来,要说不怕,那绝对是假的,有向家势力在那里,从小到大,她很少怕过什么人,可有句话说得好,软的怕硬的,硬的怕不要命的,第一次直接面对这些亡命之徒,她还是有些胆怯。 既然害怕,至于刚刚又为什么站出来?思来想去,也只有一个理由,她向幼菡是慕晨玄的妻子,既然一辈子要一起走,她不能一直当娇生惯养的花朵,而是想和他并肩站在一起,同甘共苦。 幸运的是,这一次,她终于觉得自己不再是一个无用的人,虽然明白这事儿不会这么简单了了,可只要让这一次过去,后面的事情自然有慕晨玄,她相信这个男人能把一切处理好。 这样想着,脸上的笑容就越发灿烂,带着满足。 可惜的是,未等她开心完,一个粗犷的声音都打断了一切。 “头儿,咱们就这样回去,你什么时候也成了软蛋了,不就是一个丫头片子,我倒要看看她是不是有三头六臂。”吼叫的男人是个壮实的彪形大汉,眼珠子狠狠瞪着向幼菡。 “付六,闭嘴,咱们走。”乞丐打扮的男人,很有气势看自己手下一眼,说着就要往外走。 “你们都怕,老子不怕,早看不顺眼你这男不男、女不女的东西,一个小娘们就把你们吓住了。”大汉高声叫着,嘿嘿冷笑两声,“今天我就做了她,给兄弟们瞧瞧,到时候老子在沛爷面前就是头功。” 向幼菡想说,就你这脑子,一辈子也别想成大事,可她还来不及开口,已经吃惊的睁大了眼睛,只见那人不知从什么时候掏出一把短刀,就那么冷笑着劈上自己的面门。 刹那间,彷佛一切都浑沌起来,她的眼中只有丫鬟的尖叫,管事儿和家丁们跑来的身影和吼声,还有记忆中的慕晨玄,他的一个眼神,一个笑容,如此清晰,彷佛刻在了脑海…… 一瞬间,好像也不那么惧怕了。只是后悔没有再见家人一面,遗憾还来不及对慕晨玄讲自己尚未说出口的爱意。 这一刻,她从来没这么清晰的感觉到,原来爱着一个人,想着他,就能变得勇敢。 有时候,你晚上一步,就万劫不复。 坐在马车上往回赶,慕晨玄的目光中有些焦急,有人来传话,家里有人闹事,早就见惯了打打杀杀的场面,这本不算什么重要的事情,可今日,他第一次慌了,想到向幼菡遗留在那里,整个心彷佛都抽搐起来,生生的疼。 原本还不知道这样强烈的惧意来自哪里,可等到赶到客厅的那一刻,眼前的一幕才真正让他肝胆俱裂。 眼睁睁看着男人从背后举起了那把刀,刀光闪闪,看上去有些刺眼,让人心生畏惧。 “菡儿!”他惊吼,眼眶欲裂,随身带着的匕首同时挥出。 他不能确认自己的手法是不是准确,可此时此刻,自己已然没了退路,若她死了,不,他不敢想象。 所幸,在那千钧一发的时刻,匕首狠狠地顶在短刀之上,带着刀一起脱了那人的手,撞上墙壁。 即便是很多年后,想起那一刻,他还是会忍不住的闭上眼睛,不敢多想下去,如果他迟来一步,不堪设想。 他不是嗜血的人,可看着向幼菡惊恐的面容,他第一次决定斩草除根,只需要给管事儿的一个眼神,他已经带着家丁把那群同样愣住的亡命之徒带走,至于后来的事情,他绝不会让自己的菡儿知道。 她的心思是干净的,那么纯洁,慕晨玄希望她一辈子都不要再受到伤害。 眼看事情解决,下人们识趣的离开,慕晨玄一步步走到她的面前,看她惊魂未定的模样,心痛难忍。 “谨之。”死里逃生的向幼菡什么也说不出,只是轻声念着他的名字,一脸委屈。 她以为自己会得到一个拥抱,可慕晨玄的目光却是安静的,直直盯着自己,许久后才开口: “向幼菡,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只是想要帮助你。”这样的慕晨玄有些陌生,让她不能习惯。 “不需要!你只会给我惹来麻烦。”一声怒吼,慕晨玄的目光像是困兽那般绝望。 如果仔细瞧,向幼菡会发现这个男人眼中的心疼,可此情此景,刚刚死里逃生的她只想得到一个安慰的拥抱,哪里还会多想什么。 可惜,期待的拥抱没有出现,却万万没料到慕晨玄会呵责自己,看他铁青了脸吼自己,就那么愣住了。 四周丫鬟仆人们的目光躲躲闪闪,看着她的模样有些同情、有些幸灾乐祸,前来惹事的那些人早被家丁拉下去,刚刚还人声鼎沸的客厅就这么安静下来,留下她与慕晨玄两两相对,一个怔忡,一个铁青了脸。 “你吼我。”看着眼前的男人,向幼菡双唇颤抖,缓缓说出这句话。 “你做了什么,你知道不知道刚才多危险!”慕晨玄失控了,他的脸色像是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黑面阎罗,紧紧盯着眼前的女子。 生平第一次,他尝到如此无力的感觉,好像全世界都要崩塌在自己眼前,而他无能为力,所以,他第一次高声对向幼菡怒吼,半是惊惶半是心痛。 一进门,就见到别人对向幼菡挥刀相向的一幕,如果晚一步,不,他不能想象,不能想象那把刀落到向幼菡的身上,他的心会更痛,宁愿自己挨一百刀来代替她,那一刻简直一切都变得黑暗,只有她略带惊慌的目光,刺痛了自己的心。 幸好,他来得及时,一把匕首打落了那把刀,救了她,也救了自己。 此时此刻,看着她毫发无伤的站在自己面前,伤痛都化作了愤怒,他知道自己不该对她发脾气,可却忍不住,只能用这愤怒来发泄自己的恐惧。 慕晨玄的惊怒那么强烈,让向幼菡无所适从。 懵住了,委屈又伤心,她不是想为他招惹麻烦,只是看着他每日忙碌,自己却什么都帮不了忙,心里一遍遍埋怨自己一无用处。 就在刚才,他依旧为了生意在外奔波,面对外人找上门的挑衅,面对别人对他的侮辱,她不过是想同甘共苦分担一些责任,为自己的丈夫做一些事情。 可是,为什么后果会是这样?当那把刀将要落下来的时候,她的心里一直在叫着他的名字,万幸,他出现了,如同一个天神降临解救了自己,可面对自己倾慕的目光,那个天神般的男子却对自己大吼出声。 可不可以告诉她,这是怎么了?又因为什么? 眼泪滚珠般滑落脸颊,向幼菡垂下头,自虐般狠狠拭去泪水,再也不肯看慕晨玄一眼,转身踉跄着跑开,直到回到卧房,面对着空无一人的空房,这才咬着被角,任由自己放声哭出来。 生在向家,她也不是禁不起一点风雨的大家闺秀,不过是想要分担,却被慕晨玄这样误会,那自己的心意简直就是一个笑话,让她悲伤难抑。 冷酷的话说出口,看着向幼菡泪流满面离去的背影,慕晨玄的怒气才突然消散,只有深深的疲惫冒出来,让他又悔又恨。 该死的,他怎么一时失控便如此严厉的斥责她,明明是心疼,为什么不安安静静对她讲,这样一吼,那丫头怕是伤心死了吧,想到她此时此刻心痛欲绝的模样,心彷佛被人勒住,痛到不能呼吸。 “爷,您还好吧,夫人会想明白的,您都是担心她才生这么大气。”铺子里掌事的管事来安抚。 “好了,你退下吧。”慕辰先愣愣坐到木椅上。 “夫人过两日一定会想明白的。”管事陪着笑脸劝慰。 想明白,为什么要等她自己想明白,眼睁睁看她伤心欲绝,他于心何忍。 那管事还要说什么,却见慕晨玄突然起身,大跨步离开,奔着后院的方向跑去了。 第七章 向幼菡醒来的时候,身下是柔软的床褥,房间里已经暗下来,看不太清楚,却清晰地察觉到身边有一个身影。 “是谁?”她半起身,惊呼出声,自己是怎么睡到了床上,她记不太清楚,只记得当时挨了骂,很是委屈,就是回到房间肆意的流眼泪,再然后,迷迷糊糊哭累了,后来的事情就不知道了。 黑暗中的人影见她慌张起身,怕她使不上力仰倒,赶紧伸手扶住了她的背。这么一触碰,向幼菡的一颗心立刻踏实下来,明白了这人是谁,活了这么些年,却偏偏对一个相处并不长久的男人记忆幽深,就连双手拥抱自己的感觉都深深印在了脑海里,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就如此清晰。 安心过后,白日的那一幕又跳出脑海,便涌出深深地怨愤,一甩手推开他的搀扶,厉声喝道:“你出去,我不想看见你。” 从小到大,她从未这样委屈过,一片好心付出,被人当场践踏,怎么都觉得不可原谅。 缓慢放下自己的手,黑暗中的慕晨玄深深叹口气,脸上的痛和无奈都被掩饰在黑暗中,他知道自己这次是大错特错了,尤其是来到书房看到那个睡着选流着眼泪的女子,一颗心就如同被人紧紧握住,窒息的感觉。 “菡儿。”可是,尽管如此,他依旧不会离开,有些时候做错事情必须面对,如果任由她自己待着,也许一个简单的错误都会被无限扩大,他是男人,必须有坦诚错误的勇气。 “你出去。”向幼菡只觉得委屈,双手推搡着身边的他。 “别这样。”尽管知道她不愿意,慕晨玄还是强硬的拥她入怀,一言不发感觉她的拳头敲打在自己背上,还有那热烫的眼泪,滑落在自己颈间,滚烫的让人酸楚。 “你凭什么吼我,我讨厌你。”向幼菡从来都是向家的掌上千金,即便嫁到慕家,慕老爷子和慕晨玄也一直视她为宝,可这一次,他竟然大声呵斥自己。 “我知道。”忍受着一下下的捶打,慕晨玄强硬的不许她离开自己的怀抱,低声说道:“对不起,今天的事情都是我的错,是我慌了神,说话太过严厉了。” “我不听不听不听,你出去。”骨子里的骄傲此刻蔓延而出,向幼菡摇着头不想听他的一句解释。 “菡儿。”突然高声,慕晨玄在黑暗中抱紧了怀中哭的颤抖的女子,终于让她安静下来,深吸口气,才又缓缓开口:“今天的事儿都是我的错,菡儿,我认打认罚。” 被他气势镇住,向幼菡哽咽着,不敢挣扎,偶尔抬头看他模糊的面孔,却只看到那双眼眸灼灼盯着自己,分明写着悔恨与自责。 一时间,她再也下不去手,只能歪过头不去看他。 “你知道我今天是什么感受吗?比起你此刻的委屈,我的痛苦大过你一万倍。”慕晨玄的声音里有满满的痛苦,“走进门来第一眼,我看到的就是那个混蛋举起刀对你砍下来,那么狠毒的面容,让我……”突然顿住,慕晨玄闭上眼说不下去,向幼菡却清晰感受到他的恐惧,身体的颤抖,不由得愣了。 “这一辈子,我再也不想经历一遍白天的那一幕,眼睁睁看着别人伤害你,比砍我一百刀更痛彻心扉,你知道吗?”慕晨玄低笑一下,带着几分凄凉,“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对你发脾气,可是,那一刻,我多责怪自己的保护不周,竟然置你于危险之中,还把自己的错误发怒到你的身上,对不起。” 听着这些话,向幼菡的思绪突然一塌糊涂,这个男人,原来不知不觉竟对自己情深至此吗? 那样的一句责备,原来是对他自己深深地自责,更是对自己满满的关怀,一时间,彷佛所有的误会烟消云散,只有他那一刻的恐慌表情深深刻在了脑海里,成了她这一生中永恒的风景。 许久许久,两个人只是静静相拥,沉默着。 “对不起,我也是想要帮你做一些事情。”终于,她鼓起了所有的勇气,抬头看着眼前隐在黑暗中模糊的面容,“都是我的错,对不起,是我自私的误会了你。” “别说对不起。”慕晨玄叹息,“丫头你可知道,我只要你一切安好,你是我的女人,只要你平安,就是对我最大的报答。” “嗯。”向幼菡的声音低低的,却是带着满足的笑意,她从来不知道,被一个人宠爱的滋味是这样的美妙,妙不可言。 “是不是饿了,你睡着了也没吃晚饭。”冰释前嫌,慕晨玄的心里这才轻松下来,拥着她的到床榻边,“要不要我让他们送饭食过来?” “不要。”只是紧紧拥着眼前的男子,向幼菡轻轻摇头,“我不饿,只是想你陪我,平日里这时候你都忙得见不到人,难得回来陪我。” “哎,你是在埋怨我吗?相信我,等这件事情完成,我一定会学着让下面的人来做事情,好好陪你。” “好。”向幼菡突然想起一件事,“我要去游山玩水,你要陪我,以前在家里,爹爹不放心我总是不允许,现在我要你陪我去。” “好,都依你。”慕晨玄心情雨过天晴,自然百依百顺。 听到这承诺,向幼菡倒觉得今天事儿也不算太坏,因祸得福也未可知,心里甜蜜便仰起头,一个极轻的吻落在了慕晨玄唇上。 那个吻,云淡风情的样子,却勾起了慕晨玄心底的旖旎心思,在感受怀抱中的曼妙身躯,欲念便倾泄而出,一发不可收拾。 “难得你主动,我可就不客气了。”想起好几次的未竟欢爱,慕晨玄心底倒有些埋怨,“这一次,我绝不会让你躲过去了,我要你完全属于我,白头偕老。” “唔……”向幼菡还要反驳这话,可唇舌却只是被温热的唇瓣深深堵住,再说不出一句话。 唇齿交缠,慕晨玄一手托着她的身体慢慢倒下去,翻身覆上那具诱惑着他的身体,彼此之间再无一丝间隙。 月光透过窗台映进来,床榻上的身影交颈缠绵,生出万般缱绻旖旎味道。 “谨之。”已经对那种感觉熟悉,向幼菡却还忍不住颤抖,轻轻唤出这个名字,求得怜惜。 “别怕。”慕晨玄低沉一笑,覆上她耳畔,“我们是夫妻,床帏之事很正常,你莫怕,一切自然有我。” 这样的安抚有着无尽的力量,心底的最后一丝抵触渐渐消散,向幼菡觉得,自己整个人彷佛瘫软成一汪春水,任由身上的男人百般宠爱。 “唔……谨之,抱着我。”向幼菡轻声地唤道,彷佛只有紧紧相拥才能抵挡去一切恐惧。 …… 菡儿,你一定要记住,就在今夜,你再也不是一个人,而是我慕晨玄的女人。 我将会保护着你、爱恋着你,一生一世! 第八章 有时候,让自己感到快乐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与在乎的人一个四目相对的眼神,一个淡淡的笑容,哪怕一句埋怨,都能让整颗心甜蜜的溢出芬芳。 向幼菡现在就是这种心情,来到成荆不过五日,自己与谨之之间彷佛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就像是慕晨玄那一晚所说的,菡儿,你是我的女人了,我会疼宠你一辈子。 而慕晨玄,也成为自己的男人,可以名正言顺牵手走一辈子,真的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 许是心情好了,所有的事情也变得分外顺利,慕晨玄依旧有些忙碌,她也还是一如往常的清闲,只是不断听到好消息,李掌柜已经被安然带回来,伤势也控制住,欧阳家的人前来拜访,事情出现转机,在一位女子的相助下很顺利的解决了。 向幼菡觉得好开心,就连看到花花草草随风摇摆,也是一副兴致盎然的模样,至于这次帮忙的贵人,向幼菡好奇问过几次,只因每次聊到那个人慕晨玄就有些躲避,只说是一个普通朋友,再加上仆人们聊起贵人时暧昧的目光,竟让她有种探究下去的冲动,还有事情发生的原因,那个女人,和这个相助的贵人会不会有什么关系,她不敢多想下去。 幸福太难得,她不忍破坏,慕晨玄也没有给她过多的时间多想,自从同床共枕,这个男人日日缠着耳鬓厮磨,谈笑之间,那些事情也就忘得差不多了。 她相信慕晨玄所说的每句话,那个女子只是个普通朋友,自己见不见没什么大碍,却未料到,会有那么一天,那个神秘的女子会以那样一种方式与自己见面。 慕晨玄的生意忙,难得陪伴,向幼菡也不怨愤,只是难得有了闲时,孩子脾气也就高涨,闹着要去街上玩。 看她连声哀求,倒像个可怜兮兮的小狗儿模样,慕晨玄的心里一阵柔软,就随着她一起出来,一路吃一路玩,倒也不亦乐乎,逛的时间久了,也到了午时,自然准备在外面吃了东西再回去。 随着出来的仆人看她兴致勃勃,凑趣说:“爷,夫人,往前拐弯有间醉仙楼,里面做的几样拿手好菜,倒是值得一尝。” “好,那咱们这就过去,有带银子吧。”眉梢一挑,向幼菡露出大大的笑脸,她对这种诱惑完全没有抵挡力,自然要去。 慕晨玄吩咐了车夫把东西送到家里,两人就带着一名家丁,一路玩闹着往醉仙楼的方向走去。 三人刚刚在醉仙楼前站定,楼里已经小跑出来一个丫鬟模样的女子,径直走到身前,笑吟吟说道:“慕公子、慕夫人,我家小姐请两位楼上一叙。” 惊诧之余,向幼菡看向慕晨玄,他却是冷冷清清的模样,半分笑意也无,“我们还有事,就不打扰了。” “哎……”向幼菡愣住,原本就是要去醉仙楼吃饭,怎么这会儿有别的事情,慕晨玄从来没有这样出尔反尔的时刻,这样的时候还真是第一次。 “慕公子,我家小姐没别的意思,反正公子、夫人也是要用饭,何妨见见我家小姐。”丫鬟口气不卑不亢,成功引诱起向幼菡的兴趣。 她启唇一笑,拉拉慕晨玄的衣角,“既然是故人,就见见吧。”她不得不承认,自己是真的好奇了,能让谨之避之不及的人,肯定是个厉害角色吧。 慕晨玄的脸色有些怪,无奈的目光看着向幼菡,“菡儿……” “故人相请怎么能这么不给面子,谨之你是怎么了?”越是这样,她倒是更好奇了,这楼中人,到底是什么来头,能让谨之这么无奈,还是位小姐…… “好吧。”慕晨玄的声音里带着些无奈。 待到随丫鬟上了楼,进到雅间,向幼菡才发现,自己这一趟果然是来值了,雅间里坐着的竟然是年轻小姐,还是一个貌美如花、笑容清雅的年轻美人,向幼菡从来都觉得三个姊姊是大美人,可眼前这个姑娘,竟然丝毫不逊色。 “慕公子、慕夫人,久未逢面,别来无恙吧。”那女子笑语晏晏迎上来,柔情似水的目光直直看着两人。 “你是……”向幼菡想要弄清楚对方的身分。 “我叫苏烟。”她温柔地笑着,走上前来,“你是幼菡吧,谨之的新婚夫人。” “是啊。”向幼菡笑着说,心底却划过一丝不悦,虽然是转瞬即逝,谨之,这个叫苏烟的女人为何如此亲密的称呼自己的夫君,她有些不舒服。 苏烟是个漂亮的女人,更是个聪明的女人,所以她走上前拉住了向幼菡的手,“别介意,我和谨之是从小认识的好友,这样称呼你不会见怪吧。” 这样的解释,实在无懈可击,向幼菡有些懊恼,自己的心思竟然那么明显吗?让人一眼就能看穿。 而且,苏烟的解释听起来并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她有些懊恼自己的多心,在心底责骂自己两句,露出笑容,“怎么会,你和谨之是朋友,那也是我的朋友了。” “那就好,来来来,一起坐。”招呼向幼菡坐下,苏烟看一眼慕晨玄,“知道你们来了成荆,我一直有心邀请二位,只是谨之老是推辞,幸好这次遇到,不然还不知道有没有这次机会。” “推辞,怎么会?是谨之太忙了,苏烟姊姊这么热情,我很高兴见到你呢。”向幼菡自责自己的多想,笑容越发灿烂。 “好妹妹,来,吃些东西,不理谨之。” “好。”两人谈笑起来,向幼菡努力让自己笑得真诚,对嘛!不过是普通朋友,自己怎么会胡思乱想呢。 虽然这个苏烟的态度实在是热情了点,她也不该胡思乱想呀,向幼菡在心里狠狠臭骂自己一番,试图说服自己不要胡思乱想,可是,为什么坐下来的时间越长,心里那股怪怪的感觉就越来越强烈呢! 这位苏烟姑娘很热情,言语间亲亲热热的,可是谨之的脸色却有些古怪,并不热切,这让向幼菡有些费解。 更确切的说,苏烟的热情是针对慕晨玄的,尽管她说话的人是自己,可目光却一直看向身边的慕晨玄,还有那一句久未逢面,向幼菡有种很微妙的感觉。 “幼菡妹妹,你看咱们聊得开心,谨之却摆着一张脸,是不是姊姊打扰了你们呀?”苏烟显然也看出来慕晨玄的冷淡,挑眉笑着调侃。 “当然不会。”向幼菡接着说道。 “我只是有些累。”听到这些话,慕晨玄的响应还是冷淡的,可又让人挑不出什么毛病。 他转身看向向幼菡,“菡儿,苏姑娘这里这么多菜,怕是还在等待客人,不如咱们走吧。” “是这样吗?那我们就先走了。”向幼菡也不想多留。 “慢着。”回应她的,是苏烟热情的挽留,她的目光是对着慕晨玄的,“着急走什么,我刚刚在楼上瞧见你在楼下,这才让丫鬟请你们上来,几次三番请还请不到呢,怎么能放你走?” “苏烟。”慕晨玄直呼她的名字,面色冷漠。 “我还真就要留客呢。”苏烟好似看不到他的表情,只是走到向幼菡身边让她坐下,“好妹妹,别管他臭脾气,咱们说咱们的。” 亲昵的口气,带着轻轻的责备,倒像是情人之间的嗔怪,填满了溺死人的温柔。 如果有这么一个女子坐在你的面前,对着你的丈夫笑容温柔,你一定会觉得奇怪,觉得不舒服,如同向幼菡此刻的想法。 这两个人之间会不会有什么故事?彼此之间这样古怪,她忍不住这么想,有时候,女人的感觉是很准确的,接下来的这顿饭,果然验证了这样一个猜测。 这位苏姑娘,直白来说她可以是个完美无缺的美人,年纪虽然较自己略大些,却别有一番风情,她的圆滑让人吃惊,不像是大家闺秀,可气质又不比常人。 还有那圆滑的态度,谈笑自如,即便她聊天对象看似是自己,向幼菡却觉得,自己不过是一个陪衬,苏烟的目光中只有慕晨玄,这个认知让她不舒服,一顿饭吃得食之无味,如鲠在喉。 好不容易吃完,想着能摆脱她,却被再三挽留,就像现在,三人坐在一起聊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苏烟也是商人之女,本地人士,这都是向幼菡从他们两人的谈话中听到的,虽然是寥寥几句话,却透漏出一万分的危险气息,一个冷漠如冰,不愿多说;一个温情似水,谈笑风生。 感觉上古怪得很,这让向幼菡不舒服,可又说不出什么。 “谨之。”苏烟好似突然想起什么,把目光转向慕晨玄,眼睛专注,口气亲昵,“前段日子发生的麻烦事都解决了吧,我听说之后立刻找了欧阳沛,他答应不会再随意纠缠。” “多谢。”慕晨玄的脸上带着笑意,眼底却是疏离的。 “没什么,咱们是什么关系。”苏烟说这话的时候,看了一眼一直在微笑的向幼菡,“当初我不知道这事儿,若是你来一封信,我也必定帮忙,不过这样也不错,我还有机会见你几面,不然见你一次还真是难呢。” 听到这话,慕晨玄有一刻的沉默,向幼菡立刻笑笑,“苏烟姊姊,原来帮我们的人是你,我还一直猜测是谁这么厉害,竟然是姊姊。” “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苏烟娇媚一笑。目光又转向慕晨玄,“原本还担心你为那事儿心烦,现在好了,还有心思带着自己的新夫人出来玩,看来是毫不担心呀。” 慕晨玄的目光一直不曾直视苏烟,桌下伸手覆上向幼菡手指,温柔说道:“事情本来就不大,菡儿没到过这边,就当是游玩也好。” 抿嘴一笑,向幼菡也不客气,把自己的手放入慕晨玄掌中,“来到成荆虽然麻烦,但是也值了,如果不来这边,我还不知道谨之有苏烟姊姊这样好的一位朋友呢,别管怎么样,事情多亏姊姊帮忙,还是要谢谢的。” 晏颜一笑,苏烟媚眼如丝,“谢什么,事情本就因我而起,我怎么能袖手旁观。” 这话说得古怪,向幼菡有些不解,可慕晨玄却不等她说完,蓦地说道:“苏烟,都是些过去的事情,就别提了。” “这有什么,难道你还怕幼菡妹妹听到了生你气。”苏烟笑得夸张,突然看向幼菡,“妹妹不知道,这事儿本来就怪我当初没处理好,当年我们三人之间一段往事,惹来欧阳沛的嫉妒……哎,不说了,总之事情解决了就好。” 有些话,说到半截最惹人心烦,向幼菡没指望慕晨玄会解释,可这种情况下,如果还看不出这个苏烟要告诉自己什么,那她未免有些自欺欺人了。 这个女人,怕是喜欢慕晨玄的吧,简简单单几句话,就在自己心里种下怀疑,让她难过。 可惜,她向幼菡从来不做那些伤害自己人的事情,即便好奇心要把自己逼疯,所以她也笑了,“是啊,不过是些『陈年旧事』,既然过去了就没什么好说的了,事情解决才是最重要的。” 一句话说出口,苏烟的脸色变了几变,慕晨玄却嘴角带笑,目光温润。 看着慕晨玄和向幼菡相视一笑的模样,苏烟的目光一瞬间变得凌厉,变了脸色,一句陈年旧事,击中了她所有的心思,就因为是往事,拿出来伤害别人的力道就小了几分,何况是面对一个聪明人,看来,自己是着实低估了这个小丫头。 这样的一次偶遇,实在是算不上愉快,直到坐上马车,慕晨玄的脸色依旧没有恢复,向幼菡依着他而坐,神色莫辨。 她不是疑心重的人,可是女人有时候的感觉简直敏锐得可怕,苏烟的每一个笑容都透漏着古怪,莫名的亲昵,像是在对自己传达一个讯息。 尽管心里坚信慕晨玄的清白,却依旧不能不承认,自己厌恶苏烟的暧昧,面对这个美丽的一个女子,面对可能存在的那段隐秘往事,她有些心慌。 谨之会不会解释?会不会把那段往事尽数告知自己?也许有些事情是她不想知道的,可她会努力平和的面对,因为心里喜欢这个男人,所以觉得可以忍受一切,包括过往。 “谨之。”低低唤一声他的名字,向幼菡仰头看他,“苏烟,她……” “菡儿。”慕晨玄低下头,手掌握住她的,“她只是个普通朋友,你千万不要多想,她的爹爹曾在慕家待过,我小时候曾跟随他学着经商,她从小就是这样,性子刚烈,不顾及别人的想法,反正我们过两日就回去肃州,你不必理会她。” “好。”她温顺的点头。 一个从小相识的普通朋友,然后呢?慕晨玄什么都没说,面对自己依旧是温柔体贴,笑语温存,似乎一刻也不愿分开,带着一股缠绵味道。 向幼菡想,他没有开口解释,也许,是觉待没必要吧,毕竟,只是一个普通朋友而已。 回到别院两日,苏烟没有再次出现,向幼菡开始相信那句话,只是一个普通朋友,不然还能如何,待到所有事情准备齐全,他们要回到肃州了,一直以为事情这样就会结束,她可以忘记所有的疑惑和不解,可等到赶路回肃州的那一日,马车旁突然靠近的一辆马车让她的心思再度陷入混乱。 那辆马车刻意和他们的马车并驾齐驱,掀开车帘,是苏烟那张美丽的脸,她说:“幼菡妹妹、谨之,很久没到肃州去,还真的想去瞧瞧了,正巧和你们一路做伴。” 向幼菡微笑着说当然可以,目光久久停留了慕晨玄的脸上,却没得到一个答案,心底有隐隐的失望。 苏烟好似没瞧见慕晨玄的默然,依旧笑得灿烂,“还有一件事麻烦妹妹,我在肃州也没什么亲戚,不知道能不能打扰你们一下,借住几日?” “没什么麻烦的,求之不得。”不同于慕晨玄突然冷下来的面容,向幼菡的表情平静而舒畅,待到放下马车的帘子,眼底的笑意却瞬间消散,目光盯着一直闭目养神的慕晨玄,疲惫的闭上了双眼。 谨之,你没有什么话好对我说吗?她在心底质问,却依旧没有说出口,来时欢乐去时忧,她有些后悔来到这个地方了。 一路上,三人都有些沉默,苏烟这次倒是安静得很,马车一直不紧不慢跟在后面,待到入夜回到肃州,家丁们挑着灯笼迎在门口,夙玉更是开心,简直要跳上马车的模样。 慕晨玄先一个走下来,又扶着向幼菡下车。 夙玉又是埋怨又是欢喜,上前拉住向幼菡,“小姐,你下次可不能抛下我了,这些日子没见,我都吃不好睡不着。” 笑嘻嘻搂住了夙玉,向幼菡捏捏她的脸颊,“好,下次肯定带着你,去哪里都带着。” 请了安,迎着两位主子往家里走,众人的表情都是兴奋的,可等到后面一辆马车也随着停下来,里面的苏烟走出来,所有人的表情却有些变化了,变得高深莫测,目光在三人之中来回巡视,只有夙玉,满脸不解。 那些目光,像是一根刺,扎进向幼菡的心里,越来越不能释怀。 她讨厌这样的自己,多疑、不信任,可是,谁来告诉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的怀疑丝毫没错,所有人的目光都证实了存在的隐情,慕晨玄,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那天苏烟说:幼菡妹妹,我上次来就是住在清秋阁,住得习惯了,这次还住在那里可好? 那一刻,向幼菡的脸色从来没这么难看过,清秋阁,那是她一直住的地方,也是后院所有亭台楼阁中最宽阔,风景最好的。 她没有说话,慕晨玄的脸色也变得极其难看,“苏烟,那是菡儿住的地方。” 苏烟没有坚持,随意找了院子住进去,“我本来就是住两日就走,瞧你们两个小气的。”这话看似不过一句调笑,但听进有心人耳朵里,就是不同的滋味,向幼菡就是那个有心人。 三个人的世界,应该是什么样的,向幼菡不明白也不想明白,她的心里有些迷茫,有些不解,更多的是无助。 可是,这些都只能埋在心底,因为她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无谓的猜测,所以,她依旧微笑,一脸开心的对着苏烟叫姊姊,面对慕晨玄,也是满满的笑意,像往常一样接受他的爱宠,接受他的怜惜。 书房里的陪伴,夜晚的甜蜜缠绵,一切彷佛还是完美无缺的样子。 只有她自己的心底最清楚,有些事情,已经开始了怀疑,就会有裂痕。 平心而论,苏烟算是一个极美好的女子,进得厅堂入得厨房,每每午时过后,她总是喜欢带着一脸浓烈的笑容,拿着食盒,说是请自己品尝做好的小点心。 “幼菡妹妹。”苏烟笑容满面,打开手里的食盒,“我见妹妹这些日子没太有精神,吃的也少,准备了一点小菜特地送来,你尝尝,都是极清淡的。” “多谢。”向幼菡刚刚午睡醒来,脸上还带着一丝惺忪睡意,起身让她进来,没有像往常一样挂满笑容,“我不是很饿,姊姊还是把东西带回去吧。” 苏烟咯咯一笑,上前拉她的手,“瞧你这样子,小懒猫一样,这么嗜睡,不会是……呵呵,不过瞧着也不像,来吃点东西,别这么懒洋洋的,这些小菜都是谨之以前喜欢的,你要是感兴趣我可以教给你,到时候我走了,他也可以吃到。” 这话说得莫名其妙,向幼菡不懂,只是静静倒了茶递到她身前,垂下眼眸想了想,终于又笑了,“苏烟姊姊,说来不怕你笑,我从小就被姊姊们宠着,这些事情是做不来的,倒是可以让丫鬟们学学。” “这样啊!”苏烟一愣,笑容奇怪,“那你也不能就这样一直闲着,哎,还是应该多帮助谨之一点,他一个人,难免有些累。” “会吗?”向幼菡灿烂地笑,“我从小就是个慵懒的性子,谨之也都知道,要是哪一日变得像姊姊这样伶俐能干,说不定还会不习惯呢。” 目光中突然散发几丝冷冽,苏烟低下头品茶,“也许吧。” 看着她,向幼菡心底最深处的疑问又都涌出来,她知道自己不该多问些什么,可是,有时候有些事不由自主。 “苏烟姊姊,你和谨之小时候关系很好吧,我看你好像很了解他的样子。”向幼菡试探说道,她讨厌自己的虚伪,明明不喜欢,却还笑着。 苏烟的眼睛里突然爆发出光芒,脸上的笑容那么柔和,陷入了最深处的回忆里,“其实小时候我倒没怎么见过他,记忆里第一次见到谨之,那是在成荆的游船上,他那时候还是风姿翩翩的少年,下了马,摇着手中的扇子和几个朋友在另一条船上饮酒,只不过一眼,我就觉得他与别人是不同的,后来,我们熟识,一起四处游玩,他教我骑马、带我弹琴,那么美好的过去。” 向幼菡静静地看着这个女子回忆往事,心刺刺的疼。 “他喜欢什么曲子,我就学什么曲子;他喜欢喝什么茶,我就喝什么茶;他送我一幅字,我没日没夜的临摹。”苏烟柔柔的笑了,像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 “苏烟姊姊,你?”向幼菡勉强自己笑。 “是啊。”苏烟从往日的记忆里走出来,看着向幼菡苦涩一笑,“你猜对了,我心里是欢喜他的,可是幼菡妹妹你也许不懂,谨之年轻时有时张狂、有时内敛,那样的一个人,成了多少少女的深闺梦里人,伤了多少人的心。” “……” “那个时候,我的爹爹还是慕家的下人,我也是你这般年纪,几乎是仰望着他,不敢多说一句话,不敢多瞧一眼,后来谨之回到肃州,我也跟着过来,住在府里,就是你现在的院子,每天看着他进进出出,心里难以说出的欢欣。” “你为什么对我说这些?”握紧拳头,向幼菡不敢细看她迷蒙的表情,怕自己眼泪会不自觉落下来,会暴露自己的软弱。 “随口一说罢了。”苏烟突然笑了,妩媚的目光,恢复以往的模样,“妹妹你可别介意,我就随口一说,几年前的事情了,当不得真。现在你们成了夫妻,多多信任对方才好呀。” 向幼菡无言以对,她没有更多的话来反驳或是斥责,这个女人是真的喜欢慕晨玄,她感觉得到,也许现在还是深深的爱恋,只是,自己何尝不是真的。 她惧怕苏烟,这个妖媚的女子,她的爱恨都是那么强烈,带着一股霸道,一次次对着自己把那些俩人之间甜蜜或忧伤的过往娓娓说来。 苏烟的回忆,还有她目光中委屈,有时候会让向幼菡有种错觉。 好似自己是胜利者,所以应该大方听她讲述那些忧伤的女儿心思,不该不快、不该心痛,可是,为什么自己心里越来越委屈呢? 有些时候,面对她的低语向幼菡会突然起身,大口大口喘气,脑海里填满怒火,只想狠狠责骂这个女人,谨之是我的,永远是我的。 可她一定一脸委屈的说,幼菡妹妹,他一直是你的呀,我从来没想抢走他,于是,这些怒气就越发无处消散,让向幼菡变得垂头丧气。 深夜缠绵过后,相拥而眠,静静看着身边的男人,想着他的沉默,心里一片酸楚,指尖在他眉梢划过,紧皱的层彷佛也刻进了自己眼底,他在心烦吗?平日里都是眉目舒展的男人,也会有心烦的事情。 第一次,向幼菡那么期盼一个人赶快离开。 第一次,她开始那么认真怀疑慕晨玄与苏烟的过往,她曾以为自己可以不去在乎,因为过去的事情终究是过去,可无意中听到慕晨玄恶声恶气质问苏烟要做什么,她的手还是不自觉的颤抖,躲在暗处不敢走出去,倒像是自己做了什么错事。 那时的苏烟笑得悲凉,“谨之,你还是不明白吗?”一句话,伤了一个人,向幼菡扭头就走,不敢再听下去,慕晨玄,虽然你不解释,可我还是选择相信你。 每每相拥而眠,听着睡梦中的男人唤自已的名字,向幼菡一遍遍告诉自己,看,谨之的心里是有我的。 那些对视的目光,那些深情缱绻,她绝不会遗忘,即便所有人告诉她应该去追问那些原该遗忘的过去,她依旧耐心等待一句解释。 至于那些不该记住的,比如回忆,比如苏烟在慕家待过的那段日子,她会逼迫自己遗忘,不去想,也不敢想。 面对向幼菡的不作为,夙玉也是这么劝说:“反正那人过两日就走,何必一时赌气坏了小姐和爷的情分,到时候等人走了再说不迟,至于当年的情况是什么样的,我瞧着还不一定呢,爷的态度一直冷漠如初,我看那苏烟就是个狐媚货色,当着爷的面百般温柔,背后对着咱们的目光就是冷冷的。” 这些话说得很有道理,可要你真的听进去实在太难,让人心底好似烈火焚烧,向幼菡等待她的离开,可等待来的,只有无穷无尽的煎熬。 第九章 刚一入夜,夙玉就忙着铺床,看自家主子懒洋洋的靠着看书,有些不满,“小姐,你也真是的,以往这时候都陪着在书房,怎么这关键时刻又不肯去了呢?” 向幼菡淡然一笑,“不想去。” 自从偶尔一次聊天中透漏出自己会夜半陪着读书,苏烟有时就会做些点心送去,恰恰好的时间,总是扰了两人私语的情绪。 她尴尬的无以复加,慕晨玄很生气,冷冷看她,可惜苏烟像是毫无感觉,一次次周而复始,也败了向幼菡去书房的兴致。 还记得苏烟第一次打扰,那一晚的情景是她仔细装扮去见谨之,夙玉也是极认真地帮忙。 “小姐,你手里的金钗真好看,戴上简直成了仙女,戴着这个去书房,肯定惹得某人春心大动。”帮着把凤钗别上,夙玉眼睛亮晶晶的赞美一番。 对镜细看,向幼菡脸颊飞上一抹红云,“是吗?”镜子里的那个人脸颊绋红,眼神温柔的要溢出水来,让向幼菡都有些臊得慌,尤其手指抚上那金钗,脑海又想起昨晚刻骨的缠绵,两人抵死纠缠。 待到今早起身,自己的腰简直都不听使唤,才一下床就瘫软在地上,惹得谨之又是好一番得意,净说些不知羞的浑话,让她脸红得像要滴出血,装出一脸生气模样才让他正经些,从荷包中掏出这个金钗,说是准备了许久,要亲自替自己戴上。 即便是这样简单的幸福,都是美好的,足以让她片刻遗忘那不悦的事情。 看她笑得羞涩,夙玉也吃吃的笑,“可不是,人都说女为悦己者容,这天底下最美的就是小姐了。” “你倒是嘴甜,看我不撕烂你的嘴。”半是羞涩半是甜蜜,向幼菡娇嗔她一眼,“别净说些甜言蜜语了,赶紧收拾收拾房间吧。” 待到收拾妥当来到书房,慕晨玄正皱着眉看账簿,见到向幼菡,脸上的笑容神采飞扬,一声声菡儿,叫得温柔似水。 只可惜苏烟的突然出现,依旧是温柔的笑,却坏了两人之间亲密的气氛,次数多了,向幼菡都觉得她是不是故意的。 现在想起这些日子的事情,还是觉得如在梦中。 收拾着床榻,耳边听到主子叹气,夙玉一脸忿忿,“那狐狸精最好赶快离开,做什么留在咱们府里不走。” “夙玉,你现在说话可是越来越野蛮了。”向幼菡合上书,走到夙玉身边,眼角不经意看到一个东西,却是一副耳坠,拿起来,向幼菡苦笑,这是她最喜欢的一副耳坠,可是白日苏烟来玩,硬是要走,还以为她多喜欢呢,这会儿还是落在自己这里。 “呦,这东西她怎么没带走?”夙玉也是一脸奇怪凑过来,眼珠转动几下,狡黠的笑了,“小姐,咱们去给苏姑娘送过去吧,人家那么喜欢,到时候发现没带走还以为咱们舍不得呢!” 向幼菡奇怪地看夙玉,“你打得什么主意?”她还不了解夙玉,这丫头第一次讨厌一个人到这种地步,竟然还想着对方着不着急,肯定有鬼。 “没什么嘛,就是关心关心客人。”夙玉奸笑,最后在向幼菡打量的目光中败下阵来,“好吧,我就是想去瞧瞧,她是不是又去书房了,也不怪我嫌她厚脸皮,姑爷每次见到她都没什么笑脸,她还好意思待着,真是没皮没脸。” “不去。”向幼菡皱眉,虽然感动夙玉的忠心,却也不屑这种试探。 “去吧去吧,你就不好奇?”夙玉死缠烂打。 “夙玉……到时候瞧见不该瞧的怎么办?”她无奈笑着调侃自己,苦中作乐。 “去吧去吧,小姐,我的好小姐,什么该瞧不该瞧的,姑爷是我们的,不是她苏烟的,咱就去看一眼,那女人要是还敢留在书房,我撕烂她的脸。” 最终,向幼菡还是拗不过夙玉的坚持,决定去苏烟的院子里瞧瞧。 苏烟住的院子叫秋水苑,离着自己的住的地方倒不是很远,不过穿过两个院子,夜里风凉,向幼菡已经披上披风,手里握着耳坠,身侧夙玉打着灯笼,两人并肩往前走。 夜里的风轻轻吹拂在脸上,有些凉意,四周一片安静,偶尔有细细的虫鸣声,向幼菡不喜欢这样的安静,扯住了夙玉的手,看着她另一只手拎着灯笼左右晃动,细微的灯光也晃悠悠,让她心里有些不安。 终于,前面院子里的灯光透过来,向幼菡认得那就是苏烟住的地方,院子里灯光很明亮,远远看见还有丫鬟从里面走出来,这意味着里面有人,心底不自觉松了一口气,等两人走到院子里,却发现那丫鬟不知去了哪里,院子里一片安静。 “夙玉,你去敲门。”向幼菡低声吩咐:“看她是不是睡了,若是睡了放下东西咱们就走吧。” “好。”夙玉应声,可还不等她走过去,里面就传来摔碎东西的声音。 夙玉顿住脚步,回过头,主仆两个面面相觑。 片刻后,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来,哀痛欲绝。 “慕谨之,我不信,我不信。” “你冷静一些。”有男人叹气。 听到这声音,向幼菡愣住,说话的女人是苏烟,可那个男人的声音再熟悉不过,明明就是原该待在书房的慕晨玄的声音。 可是,也有些不像,他的声音从来都是淡淡的,带着一丝笑意,绝不像此刻这样,满满的无奈。 理智告诉她,向幼菡,赶快离开,别再听下去,可脚下却彷佛被钉住,一步都动不了,刚刚一句玩笑话,不会现在真瞧见什么不该瞧的吧,一语成谶。 “谨之。”房间里的苏烟低声哭泣起来,“我知道,我知道,都是我的错,是我任性开玩笑,答应欧阳沛嫁他,可你心里应该明白,我根本不喜欢他,我心里只有你一个,这些年的等待,还不能够证明我的心意吗?” “苏烟。”慕晨玄的声音显得很疲惫,“你还不明白吗?欧阳沛是真心待你,这些年他从未改深情,你又何苦如此?” 苏烟的哭声越来越凄凉,“我不稀罕。” “别哭了。”慕晨玄轻声安抚。 隔着一道门,向幼菡看不到慕晨玄的动作,可脑海里想着,那人一定是温情款款的安抚另一个女子,就像是平日里安抚自己一样。 “谨之,谨之。”苏烟的声音急切起来,“谨之,你还是没有忘记我对不对?你忘不了以前的,那时候我们多开心啊,你、我还有欧阳沛,我经常会在梦里遇到你,梦到你骑马带我去河边,还带我去游船,你记得吗?我们长大后第一次见面就在船上,你那时候笑得真好看。” “对了,你回到肃州,欧阳沛还给我送来很多首饰,多漂亮,他说是你亲自让人为我打造的。” “我绣了荷包,是鸳鸯戏水,要送给你,你戴在身上了对不对?” 房间径传来撕扯声,然后是苏烟低落的声音,“你没戴着,不过我知道,你肯定是怕弄丢了收藏起来吧。” “苏烟,忘了吧。”慕晨玄的声音终于再度响起。 沉默一会儿,苏烟又哭起来,“我忘不了,我知道你也忘不了我,我想你,你就来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他们都说你那么宠爱向幼菡,可我不信,你最宠爱的是我,你会娶我,就像当初答应我的那样。” 慕晨玄的笑声里写满苦涩,“苏烟,你别傻了,我已经娶妻,然后我们还会走一辈子那么久,会有自己的孩子。” “我不信。”又是一阵摔打,苏烟低吼:“你爱的是我,谨之你的心里只爱我一个人,所有人都知道伯父一直逼你娶妻,在这之前你甚至没有见过向幼菡,你仍然答应娶她,因为你根本不在乎自己娶得女人是谁,是不是她向幼菡,你根本不在乎,既然如此,又怎么会喜欢她,你只是不得不娶向幼菡。” 久久的沉默中,向幼菡的一颗心彷佛吊在半空中,直到慕晨玄再度开口:“幼菡她……是极好的女子。” 向幼菡想,这真是她这辈子听过最哭笑不得的赞美,一度的痴恋,换来极好两个字,那么讽刺,她想笑,可却发现夙玉的脸上满是哀恸。 一刹那,四周一片安静,向幼菡有些后悔,后悔自己为什么不死在那柄刀下,就那么安静地死去,是不是就看不到后来的这一切! 哀莫大于心死,此时此刻才知道是什么意思。 就是慕晨玄说出那句极好的时候,她的心彷佛也死了,她是个傻瓜,那么简单单纯的爱上这个男人,然后生活里全是美好,一丝瑕疵都没有,美得让人心碎。 可她忘记一件事,自己没有曾经,可那个男人呢,他是不是也没有曾经?她爱得义无反顾,却没料到也会受伤。 “小姐。”夙玉的声音里带着哭腔,轻轻扯动她的衣角。 其实这丫头是个嘴硬心软的家伙,平日里吆五喝六的,可真遇到事情慌神比自己还快,所以她必须坚强,就像从小到大那样,虽然是最小的孩子却最坚强。 “我们走。”向幼菡轻声说道,面无表情,彷佛游魂转身。 “小姐,我杀了他们。”夙玉的吼声带着哭腔,在这寂静的院子里猛然响起。 那扇门猛地被人拉开,慕晨玄快步走出来,看见院子里的向幼菡,一刹那脸色铁青。 “菡儿。”他轻轻地唤她的名字,握紧拳头走到那个娇弱的女子身前,映入眼帘是一张面无血色惨白的脸。 “菡儿,你听我解释。”伸出手抚摸她的脸颊,慕晨玄只觉得心中一阵刺痛,身后是苏烟的哭笑声和夙玉的哭泣,而他的菡儿,只有深深的苍白。 向幼菡的身体在颤抖,看着眼前的男人,觉得有点陌生,终于露出一个微笑,“好巧!”然后错过他的阻挡,快步离开。 看着那个摇摇欲坠的身影消失在黑暗里,慕晨玄的拳头一次次握紧,却只能愣在那里看她离开,一直以为菡儿遇险的那一次,已经是最极致的痛苦,原来,最煎熬的事情远比那一刻更残忍。 眼睁睁看着菡儿离开,他这个始作俑者却没有挽留的借口,这一次,是真的把向幼菡伤害了。 向幼菡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了房间里,当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然抱膝坐在床上,四周一片,夙玉就趴在一边昏睡着,外面的夜已经很深了。 “谨之。”她低声的念着这个名字,想着那些话,告诉自己不要在乎、不要心痛,可手指蹭过脸颊,却是一手冷凉泪水。 相处这些日子,她慢慢知道了很多事情,原比她想要忽视、想要遗忘的更多,比如苏烟字写得很好,一手风骨奇特的瘦金体,和慕晨玄的字一样,几可乱真。 苏烟喜欢弹琴,说是跟过世的爹爹学的,当年爹爹一曲“玉楼春晓”惊艳了众多好友,向幼菡记得慕晨玄的爹爹说过,谨之最喜欢那曲“玉楼春晓”,书房里的古琴摆放至今却从未弹过,只是为了纪念一个故人。 苏烟会一手好茶艺,小点心做得也不错,可把那些东西放在嘴里,慕晨玄一句不错,自己嘴里的东西就一点滋味都吃不出来了,只有淡淡的苦涩。 苏烟、苏烟、苏烟……这个名字随处可在,向幼菡逃无可逃,想起那些日子里家丁们瞧着自己悲悯的目光,大丫鬟们嘴角的冷笑,慕晨玄的沉默不解释,还有那个女子骄傲的笑容、悲戚的质问,好像都成了一把刀,狠狠在自己的心底划出伤痕。 关于当年,她没有参与,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府里的大婶们有些碎嘴,几个人凑到一块,叽叽喳喳一些陈年往事,说慕大爷为何娶妻娶得晚,还不是当年喜欢过那个苏三小姐,当年还在慕家住了好一阵子,成荆的欧阳家大爷欧阳沛也是,三个人的纠缠,即使才子佳人,最终谁都没在一起,空留遗憾。 大婶们说起来栩栩如生,好似自己亲眼瞧见,知道为什么欧阳沛一直难为慕家,那是情场不得意,生意场上使手段呢。 夙玉不经意听到,气得撕烂一块上好料子。 向幼菡第一次听到这些,笑着安慰一下夙玉,不过是闲言碎语,咱们不用理会,让那些人胡言乱语去。 可两人谁都知道,空穴来风未必无因,若是巧合也有些太过了,只是那时候的自己,不愿意相信罢了。 还有那么多、那么多……有时候以为自己已经遗忘了,此时想起来,才觉得不过是藏在一个小角落,不敢拿出来,怕受伤。 可有一天想起来了,就是痛得恨不得死去。 闲话听了一次又一次,就算木头人也会动摇,再听到夙玉悄悄骂慕晨玄,自己心里一片冰凉。 再想笑,就越来愈越艰难,夙玉说:“你别笑了,比哭还难看。” 她知道笑得难看,但能笑出来,也许能好过点,然后继续装做若无其事。 慕晨玄的那些话想来想去,才觉得是自己痴了,嫁之前不也是盲婚哑嫁,那时候一咬牙就敢嫁过来,怎么到头来又受不了? 说起来,是自己的傻,那么简单的喜欢上一个人,想着没什么能难倒自己,却不知道最难猜的就是人心,就算那个男人面对自己的时候情深如许,深情下面依旧能埋藏谎言。 从苏烟出现的那一刻,她就有不妙的感觉,可是她不会质问,即便心底有怀疑,也愿意等待一个解释,因为有足够的耐心,因为舍不得放弃一个人,才宁愿委屈自己,可如今,等待像个笑话,狠狠钉在自己心上。 就这样想着想着,脑海里又都出现慕晨玄温柔的笑脸,一声“谨之”不自觉吐出口,向幼菡艰难地躺在两人共眠的床榻上,想着过往的点点滴滴,泪水浸染了枕头,咬着被角才能不让自己哭出声。 慕晨玄,我该怎么相信你? 房外,黑暗中站立着一个身影,不知站了多久。 慕晨玄曾经想,自己的小妻子实在是个古灵精怪的女子,时而活泼时而安静,有时候会耍脾气撒娇,有时候又固执的可气。 可他从来不知道,这个倔强的丫头,如果安静起来,是那么可怕。 那一晚,她在房里流泪,自己站在外面,心如刀割,多想拥她入怀解释所有的误会,可又惧怕她心碎抗拒的目光会让自己粉身碎骨,他实在是不够勇敢。 如果她哭闹,如果她责骂自己,我一定会微微笑着接受,耐心的解释一切误会,慕晨玄这样告诫自己,可面对第二天她的沉默却一下子崩溃,心底满是寒意。 她不哭也不闹,甚至不来索取一个解释,只是安静的做着自己的事情,像往常一样睡得饱饱的,然后起床静静看书、用饭和夙玉说笑,去园中游玩,回来写字,然后躺在两人共同的床上休息,用低低的一句“嗯”响应自己的聊天,接受自己的拥抱亲吻和缠绵。 好似一切没有改变,完美无缺,可只有慕晨玄知道,这一切都变了,曾经她会在起床后跑去书房待着,会看一会儿书就盯着自己猛瞧,嘴角是甜蜜的笑,还会和夙玉暗地里讨论自己,商量鬼点子跑出去玩,尽管慕晨玄都听到却装作若无其事,然后暗地里偷笑。 她喜欢在夜里熄灭烛火和慕晨玄聊天,天南海北、乱七八糟的说,以后的打算,小时候的趣事,有时候甚至前言不搭后语,可她说着说着都会自己笑起来。 然后两个人相拥,热烈的亲吻对方,身体交缠,他的每一下抽插都能换来她的吟哦,低低的一声,小猫似的越发勾人心弦,会在最后的高潮中求饶,可怜兮兮的模样。 虽然每一次的求饶都没用处,只是换来慕晨玄更多更浓的yu望,欲罢不能,一次次的进入,折腾得她流泪,手指在他的背上划出深深的痕迹。 看,这么多不同,慕晨玄怎么才能说服自己菡儿没有改变? 唯一没有改变的是,她依旧不需要解释,固执的认定自己所看的,倔强的不要回头。 后来的日子,平静的像是一滩水,一滩死水,府里丫鬟小厮说起那个混乱的晚上,眼神暧昧,嘴角带笑,苏烟是第一个不能忍受这种目光的人,所以她一脸微笑告诉慕晨玄,她要离开。 向幼菡是最后一个得到消息的人,平静的饭桌上,三个人都在,苏烟一脸高傲看着她:“幼菡妹妹,多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我家里还有事要打理,明天就走了。” 向幼菡微微的笑,无视身后夙玉看着苏烟杀人一般的目光,“好啊!”然后起身离席,快到门外的时候,夙玉狠狠往客厅里瞪一眼,啐了一口,再看一眼旁边沉默的慕晨玄,翻出的白眼显示了她的不屑。 送别的那一天,向幼菡去了,慕晨玄也在,夙玉咬牙切齿不肯出门,高声说:“绝不会给她送别,除非是送葬。”听到这话,苏烟更是泪眼朦胧。 向幼菡想不明白,明明最委屈的应该是自己,怎么苏烟哭得那么撕心裂肺,抱着自己说:“对不起,对不起,她不是故意的。” 看着这个女人的涕泪沾染了自己的衣衫,向幼菡一脸无奈,对上慕晨玄的视线,看他坐在高高的马上,面无表情,又觉得这实在是很讽刺的场面。以至于很多年后向幼菡想起来,还是会忍不住哭笑不得,使劲捏住身边男人的手指,细细的一点肉,使劲掐,换来他的叫痛声。 不过,那时候的她还没料到结局会是那么出乎意料,心里悲凉得很,自然没有笑出来的心情,于是她也沉默着,送了一程又一程,直送到河边,看着苏烟满脸不舍不让自己走出马车,在慕晨玄的马落到后面的时候,突然诡异一笑,覆上自己的耳畔。 她说:“向幼菡,别怪我心狠,我得不到的,你也别想得到,黄泉路上我陪着你。”一时间脑海一片空白,向幼菡愣住,眼睁睁看着那女人倏然钻出马车,握紧手中的金钗狠狠扎向马身上,一下又一下。 受伤的马疯狂的往前跑,即便眼前是宽阔的河流也不停住,身后是急促的马蹄声和慕晨玄的嘶吼,撕心裂肺的模样。 可大受刺激的马哪里肯听话,径直冲入河中,只是一瞬间,水流从四面八方涌来,冰冷灭顶而来,淹没了眼前的一切。 向幼菡心想,我要死在这里了吗?还没等到一个解释,还来不及尽孝,什么都还没有,怎么能死…还有,慕晨玄,我是真的爱你,而你呢? 第十章 两日后。 端了热水进来,夙玉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的瞪床边的男人一眼,“喂,你让开,横在这里干什么,碍事儿,我要给我家小姐擦洗。” “我来。” “想得美。”夙玉怒吼,“我家小姐醒了会离开你的,别想占便宜。” 慕晨玄沉默,看着床上的人温柔笑了,“她不会的,我也绝不允许。” “那可不是你说了算。”夙玉冷哼一声,“这会儿知道急了,早干嘛去了!让开,别一脸哭丧表情,小姐还没死呢。” “夙玉,我不许你这么说。”慕晨玄的声音冷下来,带着难以言语的悲痛。 夙玉也觉得自己说的不吉利,“呸呸”两声,再看向慕晨玄的样子,就有了点心软,“看看你那模样,胡子拉杂,两眼通红,去休息一下吧,我家小姐醒了也会被你吓晕。” 看他依旧不走,一副寸步不离的模样,就没好气的把水交给他,踩着重重的脚步走出去。 待走到门外,眼泪才不受控制的淌下来,小姐你看,这个臭男人那么在乎你,日夜不离,还半夜守着你偷偷哭过一回,你可一定要醒来呀,咱心里有气醒来后可劲儿折腾他,折磨自己多不划算。 两天前的送别,她赌气没有去,却没料到,那差点就是见到向幼菡的最后一面,再见自家小姐,她被慕晨玄抱在怀里送到房中,浑身瘫软好似没有人气的木偶,让人心痛难忍。 身后跟着一流的大夫,一个个都对慕晨玄说:“这位姑娘没事,只是惊吓过度,受了轻微撞伤。” 只一眼,夙玉的眼泪都忍不住了,哭得肝肠寸断,好在所有的大夫都保证人没事,等等就能醒。 然后,就是漫长的两天等待,亲眼看着慕晨玄寸步不离守着,原本的怨恨就越来越消融了,这俩人,都傻。 听着夙玉在外面的哽咽声,慕晨玄苦涩一笑,他知道夙玉多怨他,可他一点不生气,也没有生气的资格。 就连自己都不能原谅自己,怎么还能乞求别人的原谅呢。 “菡儿,我知道你恨我,不想看见我,可是你的夙玉那么难过,这两天一直哭,你就忍心让她陪你受罪吗?” “你醒来吧,无论你怎么惩罚我,我都接受。” “菡儿,我欠你一个解释,醒来好不好?”慕晨玄痛苦的垂下头,所以没有瞧见床上的女子眼睑动了几下。 眼前一片苍茫白色,向幼菡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活着,身体轻飘飘的,没有着落,原想着可能已经升天,可身边那个唠唠叨叨的声音是怎么回事? 那个声音里有满满的痛苦和绝望,嘟囔了很久很久,让她听着都有些烦了,于是想说让他离开,却发现张不开口,只是无声的言语。 想起来了,那个人是慕晨玄,自己的丈夫,最后的记忆是那个叫苏烟的女子,她笑得那么绝望,说宁愿和自己一起去死。 不过,她可不想死,死了算怎么一回事儿,就算这个男人不爱自己,那还有爹爹,还有姊姊,怎么都不该死。 再说了,这男人未必不爱自己,她还没等到那个解释,怎么能死。 慕晨玄不知道向幼菡的心思,只是喃喃说着。 “菡儿,你知道吗?我不爱苏烟,一丁点都没有,只是把她当成可怜的妹妹。她的爹爹帮助我做生意很多年,最后还是为了救我被贼杀死,当年我就承诺,一定会照顾苏烟一辈子,帮她找个好人家风风光光嫁出去。” “你知道吗,她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性子,爱得热烈,恨得热烈,以为情深似海,却让我越来越厌烦,找了借口打发去成荆,那是她的老家,我以为,时间长了她会淡忘,可没想到她会这样做,对不起,我知道自己这样说可能已经晚了,菡儿,醒来好吗?” 慕晨玄闭上眼,生怕自己眼泪落下来,记忆中自己从来没有哭过,可看着向幼菡躺在这里,眼泪竟然止不住。 这声音,那么痛苦,向幼菡的心也随着窒息,努力想要睁开眼睛,却怎么也睁不开。 吱呀一声,有人推开了门,紧接着就是夙玉的怒吼:“苏烟,你还敢过来,看我不杀你了给我家小姐报仇。” “夙玉。”猛地开口,慕晨玄喝住夙玉,声音中带着隐隐的危险,“你出去,我有话对她讲。” “慕晨玄,你这王八蛋,倒现在还对她这么好……”夙玉的声音越来越远,被丫鬟拖了出去。 “谨之!”苏烟怯怯的开口,柔弱的目光看一眼床上昏迷不醒的向幼菡,“你这么累,还是早点歇息去吧,我来照顾幼菡妹妹。” “苏烟。”慕晨玄蓦地沉下脸,面色不虞,“那天的情况是怎么回事,马为什么突然狂奔?” “谨之。”泫然欲泣的模样,苏烟皱起眉,“我也不知道,当时我和幼菡妹妹都坐在车里,不知道马怎么就发了狂。” 回应她的,是慕晨玄久久的沉默。 “苏烟,你知道我这辈子最讨厌什么人吗?”他冷笑,直视着瑟瑟发抖的女子,脸上的表情异常可怖,“我生平最讨厌两种人,一种是背后放冷箭的卑鄙小人,一种是做了错事死不悔改的人,前一种我会懒得搭理,但是后一种,我会让他付出应该有的代价,很不巧,现在的你在我眼中是后者。” “谨之,你不能这么对我。”苏烟的脸色变得苍白,“我没做错事。” “看来,你真的是不见黄河不死心。”慕晨玄站起身,居高临下看着她,目光阴冷,“那匹马为什么会发狂,人为还是偶然,你以为我会相信你一面说辞!菡儿虽然没醒来,并不代表找不到原因,马的尸体虽然沉在了水里,可我昨日已经让人拉了上来。”一句话说完,慕晨玄看见苏烟的脸色瞬间惨白,冷笑着拿出从刚才就一直握在掌心的金钗丢到地上,“这是你的金钗,你还要解释吗?” 身体剧烈的颤抖,苏烟抓住慕晨玄的衣角,“不是我,不是我……不,我不是故意的,我当时脑海一片空白,只想得到你,我恨向幼菡,所以我要和她一起死,只要她死了,你就是我的了。” “苏烟,你何必……”慕晨玄苦笑,“今日当着菡儿的面,我把一切都对你讲清楚吧。” “我从来没有爱过你一点,只是愧疚,可你纠缠得狠了,却让我越来越讨厌,所以送你到老家,远离我的身边。”转身看向床上的人,他眼神变得温柔,“可是菡儿与你不一样,她是我真心喜爱的女子,我不能否认,当初娶妻的时候确是被逼无奈,可是,当我见到她的第一面,这丫头倔强又勇敢,性子活泼却又体贴,轻声细语对着我笑,一脸天真自然,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朵,吸引着我不自觉靠近。” “她的心那么干净、那么纯洁,简直容不得一点的玷污,那时候我就想,我要等她长大,好好疼爱她,不让她受委屈。” 眼前的男人有些陌生,苏烟不敢置信的摇摇头,“我不信,我不信,你的心里只有我的。” “怎么能怪你看不懂呢。”慕晨玄笑得苦涩,“事实上我也一直没有搞清楚自己的心意,甚至就在出事前,我一直以为自己对她的心思只是浓烈一点的喜欢,可看到菡儿毫无生命躺在我的怀里,我才知道,原来这个女子已经那么深刻的刻在了我的心里,我爱她,比爱自己更爱。” “不要,不要说下去。”苏烟哭闹。 “苏烟,别再这样做,别让你越来越可怜。”慕晨玄看着她,一脸冷漠,“你和菡儿不一样,你总是自以为是的伤害别人,以为别人不会反抗不会痛,可她那么纯真善良,面对你的虚伪做戏从来不揭穿,只是沉默看着,不说你一句不是,而我也是那样自私的对待她,因为不想提起往事,就故作无谓的不去解释,让她黯然神伤,越来越憔悴,你知道吗?直到最后,她一直静静地忍耐,一个人在夜里偷偷的哭泣,装作一脸无所谓。” 慕晨玄闭上眼,心痛欲绝,“苏烟,你用你故作的无所谓来伤害她,她用无所谓来隐藏自己的难过。” “你以为所有人都是傻子吗?欧阳沛为什么针对我,我当初也许没想明白,可眼下却已经不得不相信那卑劣的手段是你使出来的,欧阳沛喜欢你这么多年,所以你利用他的真心让他对付我,把我招到成荆去。” 不敢置信的摇着头,苏烟的眼睛迷离起来,“不要说了,不要说了,这不是我做的,都不是我做的。” “苏烟,你如果还不肯清醒,那我真的无能为力了。”慕晨玄叹息,“也许你从来没想过,你所认为等待我受到的痛苦煎熬,欧阳沛他其实都尝过,比你的还多。” 苏烟看一眼慕晨玄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一丝关心,只有厌恶和怨恨,像是一根刺,狠狠地刺到她的心上,低哑的哭出声,她踉跄着跑出去。 看着那个狼狈的身影,慕晨玄苦笑,“苏烟,你伤害了我心爱的女人,这一辈子我都不会原谅你。” 房间里一片寂静,片刻后,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来,“谨之……你对她太残酷了。” 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慕晨玄不敢回头,生怕那声音只是自己的错觉,“菡儿……” “我声音是不是好难听?不过,你的声音我也听烦了呢,在我耳边嘟囔这么久,逼得我不得不醒来。” 一瞬间只觉得窗外的阳光都变得亮起来,慕晨玄缓慢转个身,欣喜若狂的看到床上的向幼菡睁开了眼睛,那双明亮的眼眸直直的盯着自己,像是要刻进心底,嘴角是甜甜的笑。 “菡儿。”慕晨玄只觉得眼圈一热,双腿已经快步走过去,“对不起,我真该死,任由别人一次次伤害你,我欠你一个解释,还没对你说……” 听到这话,向幼菡突然皱起眉,脸上露出一个责备的笑容,“慕晨玄,不要再重复了,我在睡梦中已经听你重复那些话一百遍,现在我已经醒了,你还要啰嗦个不停想继续折磨我吗?快去休息,别让我看到你邋里邋遢的模样,还有这难看死的胡子。” “你……”慕晨玄哭笑不得。 “不过……”狡黠的眼睛的转动几下,向幼菡费力的伸出手抓住他的手,“我允许你再说一遍那句话。” “什么话?”强烈的喜悦过后,慕晨玄觉得自己已经完全变成一个笨蛋。 向幼菡轻轻地一笑。 “我爱你!” 尾声 十里长亭,依依送别。 慕晨玄的心里却没有一丝离愁别绪,只是静静地喝着酒,等待一个人的到来。 身侧一身素衣垂着头的女子在哽咽,交缠的手指显示出她的挣扎,“我不要离开你。” “苏烟。”慕晨玄面色无波叫出这个名字,甚至没有给她一个宽慰的眼神,“我本来是不想送你的,你对菡儿做的事情,我一辈子都不能原谅。” “对不起。”女子哭出声。 “可是菡儿说,你是女儿家,面皮薄,让我必须来送你,还说你肯定不想见到她,所以我才独自来了。”他放下酒杯,目光因为想起爱妻而温柔,“我一生只会爱菡儿一个,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再心软,别让我越来越厌恶你。” “好,我走,我走。”好似晴天霹雳,苏烟看着眼前冷漠的男人,蓦地起身想往外跑。 “回来。”一伸手,慕晨玄已经控制住她,“我答应一个人,会毫发无伤把你交给他,你想走,那也等他来了之后。” “他不会来了,我那样伤了他的心,也没脸见他。”苏烟哭吼,泪眼朦胧。 “他会来的。”慕晨玄一脸笃定。 “我了解欧阳沛,我这个兄弟虽说有些笨,可他的心思却从头至尾都是那么单纯,喜欢一个伤害自己的女人七年,无怨无悔,当年他误会我与你两心相许,硬是拿我当借口送了你许多礼物,甚至在我娶妻后心甘情愿把心爱的女人推到我的身边,苏烟,难道你看不到这个男人早就情根深种,你若是还要辜负他,才真正是忘恩负义,一个人是不会遗忘自己的所爱,所以,你不用担心,他一定会来。” 彷佛为了验证那句话,一阵马蹄声传来,越来越近。 看着马背上那个熟悉的身影,慕晨玄淡淡一笑,放下手中的酒杯,趁着苏烟发愣的时候已经翻身上马,毫不犹豫策马离开。 慕晨玄想,他实在是不够豁达,不能原谅苏烟对菡儿的伤害,不过幸好他有个那么善良的妻子,告诉他不要记恨。 向幼菡说:“谨之,我从来没有恨过你,就算当日你离开我,我也只会忘记你,可是,此生我不会再爱上任何一个男人。” 曾经,他有些不能理解苏烟的感情,心里只有那一个人的存在,即使伤害别人也在所不惜,这实在有些可笑。 可回过头想,自己心里何尝不是只有向幼菡一个人,要怪也只能怪一个“情”字,一旦沾染,说不上是谁亏欠了谁,还是爱错了谁,逃也逃不掉。 不过,从此,一切都过去了,他已经明白了这一切,以后只会加倍的疼爱自己的妻子。 一生一世一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