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ners in Crime》 《開始前的碎碎念》 本书书名取自有「谋杀天后」之称的agathachristie的同名小说「partnersincrime(鸳鸯神探)」,旨在向这位推理小说界的老前辈致上最高的敬意。 -《卷一》房東小姐是怪胎(1)- "拿去吧,你的钥匙。" 奥加马尔曷把钥匙扔出手,丹尼尔阿姆斯壯稳稳接住,心想这位房东小姐还真是个怪胎;打从认识她的那一刻起他就有这种感觉。 虽然知道并不是全世界的房东都像贝格街的赫森太太那样是个善解人意的中年妇女,可是奥加马尔曷在各方面都超乎丹尼尔的想象。第一次见到她时,奥加正拿着一罐黑咖啡十分豪迈地往嘴里灌,那景象连丹尼尔都自愧弗如──不过身为一名纽约市警局重案组的警探,光是这样还不足以让阅人无数的丹尼尔留下深刻的印象。 不,房东小姐的奇葩"当然"远不只于此。 "谢了,马尔曷小姐。"丹尼尔将钥匙仔细地收进皮夹。 "哎,我不是说过叫我奥加就好了?反正以后你十之八九也得这样叫我。"不给丹尼尔机会对"得这样叫我"这句话提出异议,奥加飞快地换了个话题(对,跳跃式的思考模式也是她的特点之一,丹尼尔心想):"话说回来,你的前任房东是怎么死的?" 没错,丹尼尔之所以需要搬家,是因为之前的房东不幸在一场意外中身亡,而包括丹尼尔在内的几名房客顿时无家可归。在同事的介绍下他找到了奥加马尔曷,对于她要出租的房间也颇为满意──房东小姐可是连伙食也一手包办了呢,他有什么可抱怨的?于是两人很顺利地签了约,不出意外的话这两天丹尼尔就可以入住了。 "车祸。"丹尼尔干脆利落地答道,"女儿和太太死后他就患了阿兹海默症,心智已经退化得和幼儿差不多了。那一天他突然冲向马路,我们没能拦住他,事情……就这样发生了。" "噢,我很遗憾。"奥加继续追问:"那他太太和女儿又是怎么死的?" "妳还真是不死心!"丹尼尔哭笑不得:"我看妳是个侦探吧?我记得她们是死于一场船难;兰纳先生──就是去是的房东先生──不太乐意提这件事。。"旋即打趣道:"接下来妳是不是要开始调查那起船难?" "我才不是什么侦探,不要小看我好不好。"奥加撇嘴,同时往外走,没有回答丹尼尔的问句。 所以"侦探"听在房东小姐耳里竟是小看她?丹尼尔哑然失笑。 于是两天后,丹尼尔正式在新的租屋处──宾州广场一号(onepennsylvaniaza,newyork,ny10119)──落脚。对于现状他还是相当满意的,房东小姐虽然奇葩,厨艺倒还不差,并且丹尼尔大半天的时间都耗在警局,所以即使奥加就住在他楼上,两人通常也只在送饭的时间碰头而已。 然而住了一阵子后丹尼尔又生出新的疑问:房东小姐平常在干什么?她在哪里上班?职业是什么?不过鉴于他认为他和奥加马尔曷并没有熟识到可以问这种较为私密的问题,丹尼尔只得暂时作罢。 算了,反正看起来不像是做坏事的。 --- "累死了……" 这天丹尼尔十点多才到家;他已经预先告诉过奥加不必给他留晚餐了。 ──不过这会儿他已经开始后悔这个决定了。 肚子适时地叫唤几声以示抗议。 ……真是的。下次应该跟布鲁斯反应一下如果加班到超过九点,警局就得负责伙食。但这当然是不可能的,眼下的当务之急还是尽快安抚自己虚空的肚腹。前几天路过一间日本小酒馆看起来还不赖,这个时间点其他的餐厅估计也都打烊了。 "欢迎光临!"竹门被推开,日本老板爽朗的声音传出来,亲切的问候令丹尼尔有种放松的感觉。"请坐,一个人吗?" "不,两个人!"角落无预警地迸出另一个声音。丹尼尔吃了一惊──声音的主人乌溜溜的大眼,娇小的个子,可不正是奥加?马尔曷吗? "吓死人了!"丹尼尔报以一个白眼:"妳在跟踪我吗?" "什么跟什么啊,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好吗。"奥加没好气地说:"我常常来这里啊。老板,老样子──不,不要那样看我,他不是我男朋友,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好啦,愣着干什么,坐下呀。"一句话同时招呼了两边的人,要不是两人都与奥加熟识,现在肯定一头雾水。 "我不知道妳还会读心术。"坐定后,丹尼尔故意酸她。 "这不是读心!天啊,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奥加说得一本正经:"这是推论──当然是建立在我认识秋山先生的基础上。我知道他爱八卦,再看看他刚刚那个眼神,不用我说你也知道他在想什么了吧?" "是、是。"还说妳不是侦探。丹尼尔偷笑,不过由于光线奥加并没有注意到。 这时候年轻女服务生端着奥加的清酒和丹尼尔的串烧走向两人。丹尼尔已经饿到肚子都不会叫了,食物一上桌便埋头猛吃,不一会儿秋风扫落叶,一盘串烧转眼间干干净净,"活像个非洲难民。"这是奥加的形容。 吃饱以后,他才有精力去注意周遭的人──也算是职业病的一种吧。他开始认同奥加的说法:秋山先生是个十足的"移动广播站",丹尼尔毫不怀疑对面老太太的猫生了小猫,秋山先生也能很快得到消息并且传播出去的。看,他正在跟另一桌的客人搭讪呢。 话说回来,刚刚送菜的那个女服务生好像有点眼熟?丹尼尔使劲挖掘他的记忆,却没有想到他究竟在哪里看过她。 恍神间奥加已经喝完了清酒,脸不红气不喘地付了帐,对好奇不已的老板说了句:"我是他的房东。"然后往外走──噢,这样一来丹尼尔当然也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了。 走回住处的路上他按捺不住好奇心,终于把连日以来的疑问问出口:"奥加,妳到底在哪里工作?" 奥加?马尔曷望了他一眼,似乎在说"哦还是忍不住问了啊"。她认真地考虑了一下,最后道: "天机不可泄漏。" 丹尼尔差点当场厥倒。真是的,用那种表情说这句话是在耍我吗! 奥加没有理会,径自说道:"不过很快你就会知道了。哦,那个表情是在说’又来了’是吧?你不相信就算了。之前说到对我的称呼时我说什么来着?你现在不也的确叫我奥加吗?" 丹尼尔阿姆斯壯放弃了跟奥加辩的念头。想赢过她根本是天方夜谭嘛。 --- 闲了几日,丹尼尔的顶头上司安迪布鲁斯队长告诉他又有新的案子了。丹尼尔望着对面空空如也的座位,忽然很想念本该坐在自己对面的搭档杰克修曼──他前阵子在去支持缉毒组出勤时不幸中弹,现在还在医院与死神搏斗。 "哦。"他望向上司:"是什么案子?" "命案。跟杰克的案子或许有关系,我告诉缉毒组的汉普顿队长你或许会想参与。"布鲁斯队长道。 "当然。"曾经的三人组如今只剩下他和布鲁斯在第一线,搭档生死未卜,他怎能甘心放弃这个机会。"我现在就过去。" 隔壁那幢大楼便是缉毒组的办公室;杰克在进重案组之前待过缉毒组,是以丹尼尔与缉毒组的人也还算熟识。 "哦!阿姆斯壯,你来了。"德瑞克汉普顿队长热情招呼他。"很高兴与你合作。" "我的荣幸。"丹尼尔握紧对方的手。"那么开始吧。我需要先了解一下状况。" -《卷一》房東小姐是怪胎(2)- "没问题。"艾伦克罗姆警探示意丹尼尔过去:"你也知道,自从杰克的事以后,’anchor’那帮毒贩便被我们严密监控起来了。早些时候负责跟监马丁拉札尔的警员回报,马丁在速食店遭人刺死。"他越说越小声。 "什么?"丹尼尔难以置信:"你是说,有人在警察的监视下杀害了目标人物而没被察觉?这怎么可能?" "这就是事实,阿姆斯壯。"汉普顿队长沉痛地说:"真的很抱歉,我们也很遗憾。目前已经在讯问那名警官了。"显然这件事的发生令他感到十分羞愧。 "你们不必对我说抱歉。"丹尼尔出乎两人意料地平静,但汉普顿队长和克罗姆警探当然明白他的意思──该接受道歉的人不是我,是杰克修曼,因为马丁拉札尔正是射伤他的主嫌之一。"那么你们希望我做什么?"见两人没再说话,他问。 "我希望你可以和我们连手侦办这个案子。"汉普顿队长像是鼓起了极大的勇气才将这个请求说出口。"毕竟除了缉毒组以外,最了解’anchor’的人就是你了。而且这个案子和杰克有关,我希望你不会拒绝……" "不用把杰克搬出来。"丹尼尔烦躁的口气连他自己都吃了一惊。他深吸一口气,命令自己冷静下来:"……抱歉。我是说,我会接这个案子,不管它和杰克有没有关系。" "真的太谢谢你了。"汉普顿队长由衷地说。"不管有件事你得注意:你是知道我们的计划的,查案的时候千万小心。" 丹尼尔颔首。他知道缉毒组对贩毒集团’anchor’精心布下的天罗地网已经开始慢慢收拢,这个节骨眼儿绝对不能出任何差错。"我知道。" "还有,虽然这个要求有点过分,但我还是希望你可以了解;如果重案组与缉毒组的目标有冲突,希望你可以尽量以缉毒组为主。"汉普顿队长踌躇了半天,终于还是把话说出口。 丹尼尔脸色一沉。"很抱歉,汉普顿队长,这件事我不能轻易答应你;不过我可以替你转告布鲁斯队长。" "没有关系,我来说就好。"德瑞克?汉普顿队长满怀歉意地摆摆手:"我也不想让你为难,毕竟你还是重案组的警探。" "那就有劳你了。"对方接下了烫手山芋,丹尼尔也没跟他客套。"所以,你们希望我单独行动吗?"他问。 听布鲁斯说有个调职的警探明天会到重案组,应该会作为你的临时搭档。"汉普顿队长想了想,答道。 "哦?我居然不知道这件事。"布鲁斯那家伙也真是,这种事居然先告诉缉毒组的人而不是自己的警探,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安迪布鲁斯猛打了几个喷嚏,表情无辜地揉揉鼻子。 "对啊,听说对方是个天才少女,还是个心理学博士呢。说起来──" 丹尼尔打断了他。"别管那个了。先办正事吧。" "哦,是啊。"汉普顿队长搔搔头:"那么,你决定今天开始还是明天?" "明天吧,我今天先把资料看一看。"丹尼尔考虑了一下:"也好拟定调查方向。" "嗯……"汉普顿队长犹豫着,"其实缉毒组对凶手的身份已经有个底了;我们认为是赛门奎格杀了他。但是因为奎格是一枚很重要的棋子,现在逮捕他无疑是告诉他们我们已经盯上他们了,所以──" "所以,希望重案组暂时别逮捕他,是吗?这就是你所谓的’以缉毒组为主’?"见汉普顿队长点头,丹尼尔道:"我顶多只能答应在任何行动前先知会你们而已。这种事甚至连布鲁斯队长也不能作主。" "我知道、我知道。"汉普顿队长摆手,"我今天见过副警长了,我把现在的情况告诉他,他说只要能尽快歼灭anchor,他不介意晚点逮捕犯人。" 果然是这样。其实丹尼尔早就料到这个结果了,但听到汉普顿队长这么说他还是感到十分头疼,因为这样一来他就必须承受两边的压力;而如果缉毒组和重案组闹了矛盾,第一个遭殃的人也会是他。 真是吃力不讨好啊。 "那么,先把卷宗给我吧,我明天再过来一趟。"丹尼尔从克罗姆警探手中接过贴着标签的文件夹:"到时候我再告诉你们我的计划。" "当然。"汉普顿队长忙不迭道:"你不用急。真是谢谢你了。" 丹尼尔阿姆斯壯离开了缉毒组。 --- "怎么样?"走出电梯丹尼尔迎面遇上布鲁斯队长,后者劈头就问。 "我答应他们了。"丹尼尔觉得他的头真的开始痛了──字面意义上的。他揉揉太阳穴:"连副警长都搅和进来了,你说我能拒绝吗。" 安迪?布鲁斯队长满怀同情地望着他一手提拔的爱将。"辛苦你了。有任何需要就跟我说一声,不用客气。" "我会的,谢了。"太阳穴跳得越发猖狂,丹尼尔只得匆匆告退,回座位吞下一片阿司匹林──他一向有头痛的毛病;几年前他的右肺曾经中过一弹,因为肺部受损导致通气量下降,造成脑部常有缺氧引起的头痛──当时医生是这么说的。因此他身上总会带着一罐阿司匹林,对于这种不定时发作的毛病周遭的人也都习以为常了。 随后跟上来的布鲁斯队长关切地问:"你看起来不太好?需不需要早点回去休息?" 丹尼尔本想说不必的,奈何头疼得实在厉害,于是他接受了上司的好意:"嗯。我会把卷宗带回去看。" "保重啊。"布鲁斯拍拍他的肩。 丹尼尔翻开卷宗,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命案现场大片的血迹,在厕所的白色地砖上怵目惊心。那血迹好像重新充满了生命力,开始淌动,开始蔓延,开始流出照片,流到他的桌上…… 怎么可能!丹尼尔猛然惊觉,发现自己几乎睡着了。今天的状况怎么这么差劲?他敲敲脑袋,打算去走廊上的贩卖机买瓶咖啡提神。 翻完了卷宗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被视为头号嫌犯的赛门?奎格当时的确在命案现场,也做了笔录,但并不能因此就认定他有罪──虽然丹尼尔也相信无论凶手是谁他都脱不了关系。令他不明白的是动机;为什么anchor平白无故会起内哄?还是他们认为杀死了杰克一案的主嫌,就可以拖延和警方正面对决的时间? 但是,anchor的人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吗?明知已经被警方盯上(无疑的,缉毒组的人在隐藏行踪上已经做了所有能做的,但丹尼尔不认为anchor的人竟会如此愚钝,被警察盯上了却毫无感觉),不但没有销声匿迹,反而还越发猖獗? 不,他不相信。 那么排除了这个选项,就只剩下一个可能了──这是个陷阱。anchor的人以命案为饵,诱使警方暴露自己,好让他们一网打尽。可是这怎么可能呢?丹尼尔失笑,要是警方对anchor一网打尽还合理,可是警<查有这么多,即使死tt了几个也立刻会有人递补上来,哪里是一个贩]w毒集团可以赶尽杀绝的?anchor不可能蠢到连这个都不懂。 ……慢着。万一anchor的目标根本不是警茶这个"集体",而是"单一目标"呢?杀害几名景茶,在其中隐藏着真正的目标,就像一根针被扔在草丛里,天衣无缝。 思及此,他不禁打了个寒颤。好险没有轻举妄动,他暗自庆幸:他必须在知道anchor的目标究竟是谁后才能决定行动的方向。 方才买的咖啡已然见底,却并没有如丹尼尔预期的达到减缓头痛的功效。今天早点收工吧,他对自己说;再硬撑下去肯定是一事无成。他把桌子收拾整齐,向布鲁斯队长表示想早点回去休息;布鲁斯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他。 "回去睡个好觉吧。"他说。 目送下属在夕照下渐远的身影,布鲁斯队长猛然想起什么似的捊了捊那丛浓密的山羊胡:"唉呀,真是老糊涂了,怎么又忘了告诉他。算了,明天他就会知道了。" 自言自语着,安迪布鲁斯队长慢慢踱下楼梯。 -《卷一》房東小姐是怪胎(3)- 一进门,丹尼尔阿姆斯壯立刻粗鲁地将自己摔在高级的弹簧床上,连领带都没有解,与平日斯文的形象大相径庭;但既然旁边没有人,他也就不想管那么多了。 啊,对了,忘了留纸条给那个奇葩小姐(丹尼尔暗地里都这样叫奥加),让她不用给自己送饭了。不管了,丹尼尔的头抬起来几公分,无法抵挡床垫的超强磁力又倒回去。反正到时候她看到我没有开门也没有回话就会明白的,丹尼尔心道。 ──至于为什么理所当然地认为房东小姐会把饭菜拿走而不是给他叫辆救护车,他连想都懒得想。 睡至中夜他忽然醒来,感受到肚子强烈向往着食物,于是去厨房弄了点面包填填肚子。恍惚间他听见一楼的大门开了又关,熟悉的脚步声伴着高跟马靴着地时的独特声响踏上楼梯。怎么这么晚?丹尼尔本想开门打个招呼──他今天一整天都没有瞧见奥加的影子──,却听见她在讲电话。 "好、好,是、是,明早七点是吧?知道啦,晚安!"奥加的口气有点不耐烦,丹尼尔猜想约莫是对方反复交代同一件事之故。果然随后听见奥加自言自语:"老山羊也真是健忘,同样一件事到底要说几次啊,真是的。"接着就是楼上公寓的关门声。 那个被叫做老山羊的人还真倒霉,丹尼尔暗想,不由得想起同样有着山羊胡的安迪布鲁斯队长,忍不住笑了。 --- 第二天。 昨晚睡了个够,丹尼尔阿姆斯壯的脸上完全看不出前一天的倦容。早早吃了早餐,早早到了警局,充裕的时间让他还能喝杯茶,再看看昨天带回家的卷宗。 "早啊,队长。"不一会儿布鲁斯队长走进重案组的办公室,丹尼尔搁下卷宗,向上司问了声好。 "哦,早啊。你今天看起来好多了。"安迪布鲁斯还是一如既往地关心属下。 "是啊。"丹尼尔注意到布鲁斯今天的脚步有些匆忙,还不时看看手表。他和人有约吗?他看看墙上的挂钟,七点六分,说是会议或和什么大人物有约都太早了点。通常这类行程都会在八点以后啊。 正想着,布鲁斯进了办公室卸下公文包,又急急走了出来,并且走向丹尼尔。 "有什么事吗?"丹尼尔主动开口。 "事实上,有。昨天一直忘了跟你讲,有个调职的警探今天会加入重案组,我想说不定她可以作为你的临时搭档。"布鲁斯队长搔搔那头如今已不复往日乌黑的灰白色短发,有点抱歉。"当然如果你不希望有人……嗯……坐在那个位子的话,也可以拒绝。"他深知丹尼尔和杰克?修曼是多年的搭档,情谊深厚堪比手足,是以有此顾虑,不希望丹尼尔觉得杰克的位子被取代了。 丹尼尔只是淡淡地摇头。"谢了,队长。没有关系的,我不介意。" 那种过命的交情,又岂能如此轻易便被取代。 "啊,那太好了。"布鲁斯队长如释重负。他又看了看时间:"哎呀,不得了,我迟到了。回头见啦。"说着行色匆匆地走了。 丹尼尔望着队长的背影,心想为什么大家都喜欢和别人约这么早──鉴于整点才过去没多久,丹尼尔愿意相信布鲁斯和人相约的时间是七点。自然而然他就联想到奥加昨晚的那通电话。 ──等等。 七点。 老山羊。 布鲁斯队长的山羊胡。 "你很快就会知道我的职业了。"笃定的语气。 噢,上帝。 不是吧,怎么可能。 丹尼尔此时只想把脑袋浸在冷水里清醒清醒,冷静一下。 但或许老天爷今天就是想跟他作对到底,就在丹尼尔决定起身的那个当儿,布鲁斯队长晃着他那成长潜力十足的大肚腩走近他们,身后跟着一个个头娇小的女孩子;但由于角度,她的脸被布鲁斯完美地挡住了,而站起来看只为了确认来人是谁这种失礼的事情丹尼尔是不可能干的,于是他只好仍旧留在座位上没有动作,第一次觉得等待竟是如此煎熬。 布鲁斯终于停下脚步,开口。 "各位,这位是你们的新伙伴,从今以后她就是重案组的警探了。" 高跟马靴点在地上的声音空灵清脆。 明亮的漆瞳,乌黑的长发披肩,黑色的风衣衬得她气势十足。 "大家好,我是奥加马尔曷,请多关照!" 向众人颔首致意的同时,奇葩的房东小姐不忘冲像只鸵鸟一样拚命想把自己藏起来的丹尼尔阿姆斯壯俏皮地眨眨眼。 丹尼尔阿姆斯壯深深地感受到来自命运的恶意。 --- "丹尼尔,你怎么了?看起来不太好?"安迪布鲁斯队长有些担心地发现自从奥加马尔曷进了重案组的办公室以后丹尼尔就处于一种颓然的状态,生怕他的头痛又发作了。"头痛吗?" "是啊,头痛得很!"丹尼尔阿姆斯壯的脸都黑了。"关于新来的奇葩小姐。"奥加不在座位上,丹尼尔便放大胆子说了。 "你说马尔曷警探?你刚刚叫她什么?"布鲁斯队长的表情由狐疑变成讶异:"你们认识?" "不只是认识,她还管着我的肚皮。"丹尼尔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叹气了:"她是我的房东,管吃管住的。"说着不忘翻了翻白眼。 "──哦。"看布鲁斯队长那个表情,显然刚才误会了什么。"这么说来,你好像说过你之前的房东去世了?" "是啊,所以──" "所以如果你再乱讲话,今天晚上就没饭吃!"奥加如幽灵般忽然冒出,假装不高兴地说:"我都听到了!" "哦,是吗?"然而丹尼尔并没有像以往那样投降,而是别有兴致地说:"我相信妳不会想这么做的毕竟我手上有妳的把柄啊。"他故意卖了个关子。 奥加果然急了:"怎么可能?我有什么把柄在你手上?" "啧啧,告诉妳了那还叫把柄吗?"见对方被唬得一愣一愣的,丹尼尔由衷感到一种说不出的快意。他装作为难地考虑着,最后道:"是关于妳近期的一通电话与之后的评论。" 奥加毕竟是奥加,略一思索便明白丹尼尔指的是什么,接着马靴便往丹尼尔脚上招呼:"你这个窃听犯!" 丹尼尔揉着脚,一脸委屈:"怎么这样,又不是我自己去偷听的。" 布鲁斯队长忽然对这对搭档的前景感到忧心忡忡。哦不,他们还不算搭档呢。 "好了,警探们。"他十分头大地制止了两人:"马尔曷警探,暂时妳就跟阿姆斯壯警探搭档啦。"接着他转向丹尼尔:"杰克回来以后我会另作安排的,不用担心。" "我知道了。"跟随布鲁斯队长这么久,丹尼尔当然知道恩师称他为警探时就是该收敛的时候了。于是他收起玩闹的表情,对奥加说:"所以妳会跟我一起查速食店的命案?" "对。你的进度到哪了?"奥加问。 "还没有什么进度;我昨天才接到这个案子的。"丹尼尔答道:"不过我可以告诉妳缉毒组的意见。" "哦,这倒好,我本来还担心我们会因为查案方向不同而吵架咧。"奥加在丹尼尔的默许下坐在杰克?修曼的座位上。"好吧,告诉我他们说了些什么。" 于是丹尼尔将昨天与汉普顿队长的对话转述给奥加听。 "噢,这我倒知道。"听完后,奥加道。"我在缉毒组的一个朋友告诉过我。" "那就早说嘛。"丹尼尔有些不满地望着她。"话说回来,妳是从哪里调来重案组的?" -《卷一》房東小姐是怪胎(4)- "特别受害者司(specialvictimsdivision)。"奥加补充道:"所以我经常接触到其他部门的人。" "那妳为什么会调到重案组?"丹尼尔问。 "我的搭档殉职了。伊凡特拉曼,你知道他吧?"奥加的语气没有什么波澜,听不出是悲是怒,但丹尼尔却能从她的双眸中看见为搭档复仇复仇雪恨的决心。"我怀疑杀他的人和anchor有关系──或者幕后黑手根本就是anchor──,又听说你们在查anchor,就申请调到重案组来。"她的目光黯淡下来:"反正伊凡死了,我待在特别受害者司也没多大意义。" 丹尼尔见她那副神情,大概可以猜出她和伊凡关系匪浅,有点后悔挑起这个话题。难怪她的穿著打扮总离不开黑色,他想;想必是以此悼念逝去的搭档吧。伊凡特拉曼的命案前阵子的确轰动一时,但凡纽约市民几乎都知道这桩骇人听闻的惨案:特别受害者司的一名警探在查案期间突然失去音信,下落不明,再次被人发现时已经不是一个完整的人了。凶手杀害他以后极其残忍地将他分尸,又大费周章地弃尸在不同的地方;他被寻获的契机是一名流浪汉在垃圾堆觅食时发现有群老鼠在啃咬着一堆不明物体,而当中有一枚警徽。彼时警局已经发布对伊凡特拉曼的协寻告示,该名流浪汉于是将拾获的警徽送到警局,证时的确是特拉曼警探之物。随后警察在流浪汉的引领下找到了特拉曼警探的身体,却依然不见头部与四肢的踪影,最后出动了大批警犬才在一些小巷子里找回被切下的部位。 ──而据说当时找到他的头的,就是他的搭档。 "那么,关于他的案子,妳有什么线索吗?"丹尼尔问。 "还没有什么太大的进展。"奥加听上去相当郁闷。"所以我才寄望能在重案组有些收获啊。" 这些日子来她心里肯定也不好受吧,丹尼尔心想。杰克躺在加护病房都令他如此担忧,奥加经历战友的惨死却仍能笑得好似没心没肺,这固然与警方的战略脫不了关系,但能做到滴水不漏的奥加自然也不简单。丹尼尔心中不禁对奥加油然生出一股钦佩之情。 "既然如此,我希望先从速食店的命案着手。"丹尼尔阿姆斯壯摊开卷宗,将自己初步的分析告诉奥加马尔曷;他没有多问奥加是凭什么认为特拉曼警探的命案和anchor有关联──或许连他自己也没注意到,他非常信任他的搭档兼房东的判断力。 "好啊。你下午有空吗?"奥加问:"下午可以去问案。" "可以啊,我本来就是预计今天下午开始查案。"丹尼尔想了想,"吃过午餐就走吧?" --- 上午就在两人各自查资料时悄悄流逝了。 午餐过后两人向布鲁斯队长报备过后便上路了,第一个目的地是头号嫌犯赛门奎格的家──由于没有确切证据不能发布逮捕令,奎格仍然安然住在自己家中(但当然有人暗中监视)──。两人出示了警徽,发现只有赛门在家,奎格太太带着两个孩子出门了;看他那副神气好像已经等了他们很久似的。 "请坐,警探们。"赛门?奎格坐在沙发上,像只蜘蛛盘踞在网中央。"我的脚扭伤了,没办法起来。"他面无表情地说。 丹尼尔?阿姆斯壯暗暗打量着他,忽然有种死刑犯等待行刑的错觉。奇怪,他暗忖,以作案的熟练程度来看,凶手十之八九是个职业杀手,但职业杀手怎么会将罪恶感写在脸上?如此低级的错误是职业杀手不能容忍的,他想;anchor又怎能让这样的人胜任这个任务? 这怎么看都不合理。他望向奥加?马尔曷,见对方似乎也在思考同样的问题;虽然她并没有表现出来,但丹尼尔认识她也有一段时日了,她思考时的表情他还是相当熟悉的。 不过那也只是几秒间的事情,两人很快便进入状况,在一张长沙发上坐下,开始例行的问话。 "奎格先生,我们从笔录上得知马丁?拉札尔遇害时你在案发现场,今天是特地来问一些例行问题的,不用紧张。"为了怕打草惊蛇,丹尼尔说道。 "我知道。"赛门不耐烦地挥挥手。"快点开始吧。" "既然如此,请你说说案发时的情形。"奥加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劈头就是这个关键问题。 "我哪知道?我好好的在jackinthebox吃饭,突然有个女人尖叫着死人了死人了,服务生就把店门给锁了,说警察来以前谁都不能走。后来的事你们应该都知道啦,笔录上都有吧?"赛门?奎格一脸不在乎。 所以他采取的是死不认账的策略,丹尼尔心想;这还好,最麻烦的是那种对罪行坦承不讳的但自白却又颠三倒四的犯人,那就很棘手了。 见奥加若有所思地没有说话,丹尼尔继续问话:"你认识死者吗?" 这个问题同样一针见血;赛门如果承认,固然加重自己的嫌疑,但如果否认便算是作伪证,后果将更加严重。奥加斜睨了他一眼,意思是他操之过急了。 一阵十分压抑的沉默后,赛门终于再度开口:"好像见过几次,在拳击场或酒吧之类的地方。" "你常去的酒吧和拳击场有哪些?"丹尼尔并不放过他。 "‘残翼天使’,n、q、r地铁42街1号出口出来左转就会到,拳击场就在酒吧地下室。"赛门答道,口气十分不耐烦:"还有什么要问的啊?" "有。"奥加界面:"你听过亨利?奇彭这个人吗?" "那是谁?他当时也在jackinthebox吗?"赛门一脸莫名其妙;其实不光是赛门困惑,丹尼尔对搭档计划外的问题也是雾里看花,摸不着头脑。 "没有,只是顺便调查而已。"奥加没有什么解释。她转向丹尼尔:"我们可以走了。" 黑色的bmw在第五大道上安静奔驰,丹尼尔忽然想起方才的疑问:"妳刚刚问赛门认不认识亨利?奇彭要干什么?那是谁?" 奥加踌躇着,似乎在思考该认真回答还是敷衍了事。良久,她开口:"……我认为──只是认为──,他可能是杀害伊凡的凶手。" 丹尼尔一愣,没有想到是这个答案。不过仔细一想,奥加本来就是特别受害者司的人,也是因为认为伊凡?特拉曼的死跟anchor有关才调到重案组的,在问案时顺便调查搭档的案子也不为过。他斟酌了一下措辞:"但是妳不认为,要把一个成年男子……变成那个样子,一个人有点太少了吗。"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奥加打断他,语气有点愠怒。"‘并且受害者还是个警察,要撂倒他没那么容易’对吧?我当然知道你在想什么。"然而她却没有答复丹尼尔的问句,而丹尼尔也自觉不该在人家的伤口上洒盐,于是没再吭声。 车内回归沉寂,街景呼啸而过。 --- "情况如何?"没有注意到两名下属赌气似地故意拉开与对方的距离,两人甫坐定,安迪布鲁斯队长便上前询问。 "还行。"丹尼尔阿姆斯壯抓抓头:"总不能指望第一次去问案就知道他是不是凶手吧。" "那是。"布鲁斯队长走没两步又回过头来:"对了,你们要不要去见见之前监视马丁的警官安东尼理奇蒙?" 埋首在文件堆中的奥加马尔曷倏地抬起头来。"没有人告诉我监视马丁的人是安东尼。" "卷宗里有写啊,我以为妳看过了。"丹尼尔奇怪道。"他怎么了吗?" -《卷一》房東小姐是怪胎(5)- "没怎样。你跟他熟吗?"奥加脸色依然凝重,却没有正面回答丹尼尔的话。 "不太熟,虽然他也在重案组,不过我并不常见到他。"丹尼尔想了想,"也就是点头之交吧。" "现在去看看他吧。队长,他现在在哪里?"奥加难得地叫了布鲁斯一声队长。 "被暂时停职了,应该在家吧?"布鲁斯从衣兜里掏出一张纸片递给奥加:"拿去吧,他的电话和住址。" "谢了。"奥加粗略地把桌上的东西收益收,把计算机盖上。"你不跟我来吗?"她问。 丹尼尔认命似地叹了口气,披衣而起。 这个女孩子他还真惹不起。 于是椅子都还没坐热,两人又风尘仆仆地上路了,这次的目的地是安东尼理奇蒙警官的家。安东尼单身,两人到时他独自在家。 "哦!阿姆斯壯。"安东尼为两人开门。"请进、请进。你一个人吗……哦,抱歉,我没看见这位美丽的小姐。"他颇为抱歉地对奥加笑了笑,"能告诉我妳的名字吗?" "奥加马尔曷警探。"奥加主动向对方伸出手:"我今天刚调到重案组。" "妳好,很高兴认识妳。"安东尼侧身让两人进屋。"我恐怕没有什么可以招待两位的。" "不要紧,你别忙,过来坐吧。"丹尼尔忙道;毕竟他们可是有任务在身,不能松懈。 由于双方都是警察,丹尼尔也没跟他客套,直接切入正题:"理奇蒙,你应该知道我们今天是为什么来的吧?" "我知道,是为了……马丁拉札尔的事。"安东尼理奇蒙段促地挤出一个笑容。"那也是我现在为什么在这儿的原因。" "那么,请你说说当时的情况吧。"丹尼尔本想告诉他早些时候他们已经去找过赛门奎格了,但心念忽转,他决定先听听理奇蒙的说法。 "好。你也知道我是负责跟监马丁的,案发那天他道jackinthebox吃午餐,我本来想等在外面,可是又怕出问题,所以还是进去了。我找了个隐蔽的角落吃东西,刚好可以看得见马丁。后来他吃完东西去洗手间,我为了怕曝露就没进去。可是过了好一阵子他都没有出来,我有点担心,正想过去看,结果听到一声惨叫,我心想完蛋了,立刻过去看,结果看到马丁倒在血泊哩,脸上插着一把刀,全身都是血。"安东尼停下来缓口气,似乎对当时的情景心有余悸。"阿姆斯壯,我不妨诚实地告诉你我当时的感受。在重案组待了几年,我自以为我不会再被尸体吓到了,但我错了。可能是因为平时案件的害者我们大多没有接触过吧,即使死得再惨,我的心情顶多也就是惋惜;我无意冒犯死者,但我真的不会有什么特别悲痛的情绪。但这次不一样。一个你刚刚还看着的人,能说会笑能跑会跳的活人,不过几分钟的功夫,就变成这副模样,你不能不感到震惊。唉,"他突然叹了口气,"我知道以你们的眼光来看,这全都是我的错,这个不可挽回的局面是我一手造成的;对此我并不打算反驳,毕竟这的确是我的失误。但我希望你能了解,从案发至今我的日子也不好过。同事们鄙视我,一些知情的街坊邻居耻笑我,就连我的亲哥哥也有意无意地躲着我,好像生怕别人发现他和我有关系;这种众叛亲离的感觉真的比我对这件事的愧疚还能折磨我,我不得安眠。"他苦笑:"呵,我像即使警局没有把我停职,我也会受不了,自己辞职吧?然后带着这个污点走投无路,四处碰壁,最后在一个饥寒交迫的夜里饿死在某条没有阳光的死巷子里……" "停下来、停下来。"丹尼尔颇为头痛地挥手制止了他晦暗的幻想。怎么说这顶多是他的疏失,也不能把整桩命案全算在他头上──起码现在看来是这样的。"事情还没那么糟糕,你别杞人忧天了。" 整理了一下刚才边听边写的速记,他突然想起一个问题:"你刚刚说到发现尸体的人惨叫,那个人是男的还是女的?" 安东尼理奇蒙偏着头望着丹尼尔,似乎不明白他怎么会问这种问题。"当然是男的啊,女人怎么会进男厕?" "哦,没什么,只是刚才你说话时没有提到他的性别,所以我才想确认一下。"丹尼尔敷衍了事。 是啊,女人怎么会进男厕?但赛门的口供,可是明明白白地说道"有个女人尖叫着死人了死人了"啊。他也记得笔录上的纪录,发现尸体的的确是个叫保罗坎贝尔的中年男子,而要把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的声音听成女人,难度似乎是太高了一点。 然而,他又想不出赛门撒这个谎的用意何在。警方手上有笔录他是知道的,他应该明白撒这个谎不但无法有效误导警方(如果这是他的目的),还会使他自己背上作伪证的罪名,岂不是得不偿失? ──除非他的目的远远不只是试图误导警方。那就更棘手了。 理奇蒙开口,打断了他的思绪。"阿姆斯壯,有件事是口供里面没有的,我只告诉你。"他刻意压低声音,尽管在场的就只有三个人:"其实,在那个男人尖叫之前,我隐约有看到一个体型和赛门相似的人走进厕所。" "什么?"丹尼尔难以相信:"那为什么录口供的时候你没有讲?" "我怎么讲啊,"理奇蒙一脸理所当然:"我是嫌犯哪,又不是只是刚好在场的客人;我跟死者是有关系的。加上缉毒组和anchor的事,我怎么可能就这样把同事anchor成员的赛门抖出来?" 有时候丹尼尔真的怀疑缉毒组打着歼灭anchor的名义"暂时"不让任何人动anchor的人,根本是在做相反的事。 "看来是如此。"也不知道安东尼理奇蒙的立场如何,丹尼尔并不打算向他透露自己的看法(事实上他连奥加也不打算说)──尤其他还未完全洗清自己的嫌疑。"话说回来,之前缉毒组和anchor开火的时候,你有去支援吗?" "有啊。我和杰克一起去的。" "请你回忆一下,"奥加已经知道丹尼尔的目的了,于是在丹尼尔喝水时问道:"当时马丁拉札尔和赛门奎格在不在?" anchor在警察间的代号是"船公司",顾名思义他们是以海运业务起家的,旗下也的确有几家颇具规模的海运公司,其中以总部在纽约港的海运公司"angel"为最;而上回他们与缉毒组交锋的地点便是纽约港港口的集散场。然而邪门的是,在枪战隔天重案组再度造访集散场时,那里却早已人去楼空,只有数不清的货柜堆得半天高,而里面装的都是合法的货物,并不是警方所认定的,走私的冰毒和海洛因。 这才是最诡异的地方,丹尼尔心想。缉毒组的行动其疾如风,又难知如阴,甚至连参与行动的警员们都是在行动以前几个小时才接获通知的,angel又有什么通天本领,能在瞬间将毒品搬运得干干净净?那根本不是人可以办到的。 除非,那里本来就从来不曾有毒品。 那就代表缉毒组的方向是错误的了──可是这仍然很难解释。杰克作为前缉毒组警探,或多或少也有参与其中,有时也会向自己讲述案情的发展;从他的叙述判断,缉毒组的大方向是正确的,细节的推论也是合情合理,丹尼尔并不认为他们会出错。 排除其他可能后,眼前只剩下一个选项──警方有内鬼。有人用了什么办法提前得到了消息,透露给angel,好让他们提早行动。 -《卷一》房東小姐是怪胎(6)- 没错,这样一来种种怪象都解释得通了。有人处处维护着anchor,也是一个道理。 "是这样吗。"想明白后,丹尼尔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没有过度怀疑安东尼的说法,毕竟那也是有可能的。 推论再怎么合理,究竟只是推论,他需要的,是证据。 "那我想没什么问题了。"丹尼尔搁下手中的茶杯。"希望你可以早日洗刷你的嫌疑,尽快回到警局。" 还不能断定对方是敌是友,他暂时选择相信他。 "妳觉得呢?" 再度在行进的车上交谈,丹尼尔阿姆斯壯开口。 "哦,还行吧。"奥加马尔曷不假思索道:"目前看来可信度还满高的。只是有个问题──" "为什么马丁拉札尔遇害时没有呼救?"丹尼尔墨绿的眸子如深海一般深邃。停红灯的空档,他望向奥加,嘴角带着一弯弧度。 "没错。还有,为什么他的致命伤会在那种地方。"奥加有点不情愿地同意。"不过看你那副嘴脸,想必已经想出一个合理的答案了吧。" "而那个答案还是指向可怜的赛门。"丹尼尔答道。 ──要是安迪布鲁斯队长在场,肯定已经哭丧着脸拜托他们别再拐弯抹角了。 "我的看法是,那一刀砍在那里是不得已的。"丹尼尔终于不再卖关子:"就像如果一个犯人挟持着人质,而你有机会向他开枪,你应该瞄准他的鼻子射击一样。" "即使犯人被射中心脏,也不会立刻毙命,而在挣扎的几秒间他很有可能会伤到人质。但是瞄准鼻子射击,子弹会击中脑干;脑干是人的生命中枢,即使中弹后犯人没有立刻死亡,也无法对人质造成伤害了。"奥加说:"你的意思是这样吧?凶手从马丁的对面冲向他,一手摀住他的嘴,一手将刀子捅进他的面门,这样一来在来得及呼救之前他就死了。干净利落。" "没错。然后妳记得我们刚到赛门家时他说什么?" "……他的脚扭伤了。"奥加难得有些迟疑:"这是你的意思?他在跑向马丁时不小心扭伤了脚?" "看来老天爷并不眷顾赛门啊。" 丹尼尔只是摇头。"也不太眷顾我们。" 奥加明白他的意思:种种迹象都指向凶手是赛门奎格,但他们却想不出一个合理的动机足以使赛门对马丁痛下杀手。 一路上两人都没再说什么,各自思索着。 --- "见过理奇蒙了?"安迪布鲁斯队长问。 "对。"丹尼尔趴在桌上,显得很累。"感觉起来没什么问题。" "可能真的就是,运气比较不好吧。"奥加难得赞同丹尼尔的看法。 "难得大家达成了共识。"布鲁斯队长松了一口气:"上面也是这样认为的。不出意外的话,一两个礼拜后安东尼就可以复职了;但当然会被降级,不过仍然在重案组。" "哦,那真是恭喜他了。"但丹尼尔的声音里除了疲惫外听不出任何喜悦之情;布鲁斯权当他是累坏了。"对了,有没有马丁拉札尔的验尸报告?" "有,你等一下。"布鲁斯转身进了办公室,不一会儿拿着一份文件夹出来:"拿去吧。" "谢了。"丹尼尔阿姆斯壯拿掉夹在上头的长尾夹,奥加马尔曷自动自发地从对面到他旁边凑近看。 "……刀伤命中脑干,受害者在能呼救之前便已死亡。"丹尼尔的左手食指划过这行字,略带得意地对奥加说:"我就说吧。" "没错的话,我记得在车上时你只说打犯人要命中脑干,剩下的推论是我说的。"奥加毫不吝啬地对丹尼尔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丹尼尔窃笑,没作声。 "看样子,这个结果你们早料到了吧?"布鲁斯看着明明聪明过人却又总爱像小孩子赌气斗嘴的两个下属,不由得失笑。"我先去吃饭啦,再见。" 丹尼尔闻言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才惊觉已经七点快半了。今天花在交通与问话的时间比平常多得多了,竟然都忽略了时间,也忘了肚子还空着。"我想回去了。"今天值班的不是他们;丹尼尔对奥加说,言下之意是叫奥加回去煮饭,完全没有注意到他们的交谈模式与常见的老夫老妻并无二致。 "那就走呗。"奥加没有表示异议,包包拿了便打算走人,殊不知此举让不明就里的那些暗恋丹尼尔的女警们玻璃般脆弱的心碎了一地,成了玻璃渣。 --- 接下来的一个礼拜没发生什么大事。案子仍然继续在查,警方与anchor的角逐也从先前的剑拔弩张转为暗地里的较量。偶尔事情不那么多时,丹尼尔也会帮忙奥加调查伊凡特拉曼警探的命案。 "丹尼尔。"奥加开口:"你说一个人杀了人之后分尸的目的是什么。" "向警(审核一直不过)茶是威?不然就是真的十分痛恨死者吧。"丹尼尔被问得有点莫名其妙。"怎么突然讲这个?" "刚刚看了一下伊凡留下来的档案,我想到一件事,"奥加把電腦转了一百八十度,让丹尼尔不必起身。"他遇害前最后一个案子,死者也被分尸了。" "哦?"丹尼尔有点意外。 一个死者被分尸,可以解释为泄愤或者向警(很讨厌)方是威。但是如果有两个人的话…… "传递某种讯息。"奥加以不确定的语气道。"这是目前为止我能想出来的,最合理的解释了。" "有可能。不过,"丹尼尔提醒道:"就我所知,anchor作案时并没有分尸的先例。" "对了!"奥加弹了个响指:"这就是问题。而且后来我去找那个假发老头,他跟我说找回来的尸块并不能拼凑成一个完整的人。还是有一些零碎的肌肉和骨头没有找回来。" "假发老头?"丹尼尔一愣,半晌后失笑:"……妳说的该不会是,验尸官约翰金先生吧。" "不然还能是谁。不管,那不是重点。"奥加没搭理他:"重点是,我翻了一下伊凡先前的档案,上一个被分尸的死者是布莱恩杭特,他的尸体也是不全的。" "原来那个案子是你们查的?"丹尼尔意外道。 "伊凡查的。那时候我在查别的案子。"奥加纠正道,"毕竟人家是个億元,自然不能让当地井(妈妈)局来办案嘛。"她的尾音拖得老长,明显是不爽。 "然后呢?丢失的部位是什么?" 奥加以一种似笑非笑的奇怪眼神看着他,好半天才说:"──他的生殖器官。" 丹尼尔忍俊不禁,噗哧一声嗤笑出来。"好吧,看来某个很毒的女人想把他变成中国古代的太监。" "认真点!"奥加瞪了他一眼:"结果在开始调查之后,我才发现杭特这人也是老不正经,年纪一大把了还老爱在外面拈审核一直不过花若草,好像还跟除(审核一直不过)季走司之类的事情牵扯不清。怪不得他前妻跟他离婚。" "是这样啊。"丹尼尔对此并不感到太意外:"最近除季的问题又闹起来,暗中要是没有什么势力支持才奇怪呢。咳,这年头的鄭克要是没有一点黑傍的势力撑腰,也没办法在鄭痰屹立不倒呀。" "就是互惠的状况。"奥加同意。"郑克帮助黑纛走私,换来黑蹈的支持,两全其美啊。所以我在想──" "妳在想,走l斯除?季的是不是也是anchor,对不对?"丹尼尔准确道出奥加的心思。 "对。我正在查anchor的档案,看看有没有相关的犯罪纪录。"奥加的手指在電腦键盘上飞快移动,语气变得有些困惑:"可是资料库里面好像没有相关纪录……" "没有纪录很正常,这不能代表什么。景芳对anchor的了解毕竟相当有限,anchor也不会蠢到把所有的罪maa行都摊在我们眼前。"丹尼尔有点不以为然:"而且资料毕竟是人写的。" ──只要是人写的资料,就有可能造假。 "在没有别的发现的情况下,也只能先相信资料了不是吗。好歹也是璟菊的资料,还是有一定的可信度的。"奧加聳肩。 "目前看来当然是这样。"丹尼尔没有坚持。他换了个话题:"对了,妳知道理奇蒙明天就会回来警局了?" "知道啊,真是恭喜他了。"奥加面无表情地说,丹尼尔发现她跟自己一样对此没有太大的关注。"运气还挺不错的啊。" "话说回来,当时布鲁斯说到监视马丁的人是理奇蒙时,为什么妳看起来很惊讶?"丹尼尔想起当时的疑问,"妳之前就知道理奇蒙这个人?" "我没有很惊讶吧。"奥加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皱了皱眉。"只是有听过这个名字罢了。" "哦。"丹尼尔应着,心下却忖道,应该不只这样。她那时候的反应,怎么说?好像一只猫受到威胁,全身的毛都竖起来了。 如果只是听过这个名字,反应应该不至于这么大才对。奥加从特别受害者司调过来,毕竟还是有一些不欲人知的秘密。 不过那是她的自由,不是吗?只要不关乎案情,丹尼尔自知他没有权限去探究,也无心探究。 当晚结束一天的工作,两人乘2路地铁(百老匯──第七大道线快车)回到住处,在丹尼尔住的302室一起吃了晚餐──如果在讨论的事情还没完,他们就会到其中一方的住处吃饭──。饭后关于分尸案的讨论告了一段落,丹尼尔自动自发地洗了碗,奥加向他到了晚安,说碗明天再还就好,径自上楼去了。 把餐桌收拾干净,丹尼尔长吁了一口气,打算看会儿杂志,然后去洗澡;他一向十分早睡。偏巧这时外套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丹尼尔有点困惑地掏出手机。通常过了晚餐时间之后就不会有什么电话了,有电话通常都是警局打来的,而警局里最常给自己打电话的人就是布鲁斯了;丹尼尔不觉蹙了蹙眉头,似乎有点不好的预感。一看来电显示,果然是安迪布鲁斯队长。 "队长?"他按下接听键,"什么事吗?……啊。好,我知道了。" 手机被扔在沙发上,下一秒丹尼尔已经跑到了门外的楼梯上,上楼把奥加马尔曷的门敲得震天价响。 "怎样?我说碗明天再还──"奥加显然是刚洗好澡,头上还包着毛巾。但见丹尼尔穿上了外出服,她便知道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怎么了?" "刚刚队长打来,安东尼理奇蒙在自己家里遭人杀害。" -《卷一》房東小姐是怪胎- =《partnersincrime》= -《卷二》jack in the box(1)- "怎么回事?" 暮色苍茫的第六大道上,有辆警车正全速疾驰着,警笛声震耳发聩;待丹尼尔阿姆斯壯和奥加马尔曷抵达目的地时,已经和安迪布鲁斯队长打电话通知他们后相距二十分钟了。车都还没停稳,丹尼尔便迫不及待地跳下车,见了布鲁斯劈头就是这句话。 "安东尼的哥哥菲力普理奇蒙回到家,发现他倒在厨房,流了很多血,"布鲁斯不寻常的停顿引起了丹尼尔的注意,"──脸上插了一把刀。" "什么?"丹尼尔愕然:"一样的死法?" "一样的死法?"奥加从警车跑向他们,未干的头发一撮一撮,在风中湿漉漉地晃荡。"和马丁拉札尔一样?" "没错。"布鲁斯队长懊丧地揉脸。他应该是在吃饭时接到通知的;奥加发现他的嘴角还有一点西红柿酱的痕迹。"你们快进去看看吧,现场……咳,有点棘手。" 真难得,居然还有能让布鲁斯说棘手的案子?丹尼尔往屋子走,回头看了看奥加:"妳怎么不穿件外套?当心感冒。" 奥加一脸怨怼:"风衣被我丢到洗衣机去了,没时间去找别件。" 她本以为丹尼尔会像平常一样"哦"一声就算了,没想到他朝她走来,脱下身上的灰色连帽外套递给她:"妳最好把拉链拉上,今天风很大。" "……"奥加看了他几秒,那眼神说不上是感谢还是感动还是别的,难得没有习惯性地损他两句,只说了声谢谢,乖乖穿上外套。起先她有点抗拒,但是外套的内衬有刷毛,暖绒绒的手感很好,还带了点淡淡的,说不上是洗衣精的味道还是别的香味。 倒是丹尼尔见奥加直盯着自己,忍不住睨了她一眼:"想什么呢,我只是担心妳感冒了,到时候倒霉的人还不是我啊。" "是是是。"奥加没再跟他啰嗦,撇下他径自走进第五大道175号──也就是安东尼理奇蒙兄弟的家。丹尼尔赶忙跟上;今晚的风确实挺凉,脱了外套的他身上只剩下一件长袖t-shirt,冷不防打了个哆嗦。 玻璃窗透出暧暧黄光,与血淋淋的命案现场同时映入眼帘有种说不出的吊诡。 "怎么样?"凝固的血泊边跪着验尸官约翰金,丹尼尔开口问。 "哦,丹尼尔。"约翰回头道:"乍看之下和马丁拉札尔有一样的伤,不过我想你也发现了,虽然他们有一样的伤,但是两人的死因并不同──马丁是因为伤及脑干致死的,但是安东尼应该是失血过多而死──;当然在还没有解剖验尸的情况下我也不能肯定事实是否真是如此,不过目前看来应该八九不离十。"他指指几步开外的地方,地上有些模糊的血迹:"那边有血书,应该是死前留言。" "这样啊……"这时奥加绕了屋子一圈后回到丹尼尔旁边,约翰把大概的情况复述了一遍。 "对了,刚刚站在那里的是谁?"奥加没有对验尸官的推测做出评论,倒是问了另一个问题。 "刚刚?什么人?"丹尼尔奇怪。刚刚他进来的时候这里就只有约翰啊。 从书房有个声音传出来:"是我啦,丹尼尔。" "诶?"丹尼尔抬头一看,见是缉毒组的艾伦克罗姆警探,不禁纳闷。"你怎么会在这里?" "布鲁斯来告诉我有案子的时候,我跟克罗姆正在吃饭,他就和我一起来了。"约翰解释道。 丹尼尔忍不住皱眉。虽然都是警察,但是这个案子并不归缉毒组管,让克罗姆跟着来案发现场实在太过轻率。 艾伦克罗姆看出他的想法,脸上堆满歉意。"抱歉,丹尼尔,我知道我是不该出现在这里,但是一来听说安东尼的死法跟马丁拉札尔有相似之处,我想说不定能在这点上有所突破;二来,"他叹了口气,"你不知道,当年当兵的时候我们在同一个队上。" "是这样啊?" "对,说来我们也认识好些年了,我想……"克罗姆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丹尼尔看了也狠不下心把他赶走,摆手道:"算了,没有关系,你就留下来吧。"随即问约翰:"你验尸大概需要多久?" "快的话晚一点就可以告诉你结果,最晚的话,"验尸官扶了扶塌在鼻梁上的老花眼镜:"明天中午前会把报告给你。" "麻烦你了。" "那么,如果没有我的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约翰揉揉肚子:"我的晚餐还没解决吶。" "没问题,你先回去吧。"丹尼尔点头,"辛苦啦。" 于是约翰招手叫来两名看上去是他的徒弟的年轻人,三人合力将尸体弄上担架抬走了。 尸体被移走以后,丹尼尔才趋前察看适才约翰提到的死前留言,随即脸色不由得凝重起来。 jackinthebox。深褐色的血迹排列组合出这段话。 果然和马丁的命案脱不了关系。果然和anchor脱不了关系。这么想着,丹尼尔阿姆斯壯露出一抹玩味的笑。 这时候布鲁斯进来。"约翰要回去啦?" "对啊,他们要先回去验尸。"丹尼尔问:"关于死前留言,有没有什么结果?是安东尼本人留下的吗?" "欸,约翰没跟你讲吗?那个老糊涂也真是的。"布鲁斯摇摇头:"他们刚刚有初步勘验了一下,从尸体右手食指的血迹来看,应该是安东尼留下的没错。至于意思,很明显是指马丁的案子嘛,在说杀他的凶手跟杀马丁的是同一个人啊。" "是啊,很明显。"丹尼尔回头一看,发现克罗姆已经不知去向了,于是问:"有没有什么疑犯可以问的?" "我看很难吧?已经过了吃饭时间,大多数的人都在自己家里,要有确切的不在场证明有点困难。"奥加怀疑道。 "妳说得没错,马尔曷警探,"布鲁斯一脸苦恼:"目前能问的只有发现尸体的菲力普,但他声称早些时候他在朋友家打牌,刚刚才回到家,一看到尸体就报警了;而他看起来也不像是会杀害亲弟弟的变态。" "人不可貌相。"丹尼尔幽幽道。他招呼搭档:"先去看看菲力普理奇蒙吧。" "我很遗憾。" 书房里,一名外貌和安东尼十分相似的男子掩面坐在旋转皮椅上,闻声抬起头来;要不是知道安东尼已经去世,丹尼尔真会把他叫成安东尼。 "哦,谢谢你。"菲力普一脸憔悴,泛红的眼眶是哭过的痕迹。"我想,你是丹尼尔阿姆斯壯警探?" "没错。"奥加走进书房,丹尼尔顺便介绍道:"这位是我的搭档奥加马尔曷警探,我想令弟的案子应该会由我们负责──还有我们的上司布鲁斯队长。" "谢谢你们了。" "那么我得问你一些例行的问题。据我所知你说你在朋友家打牌,刚刚才回到家?" "是的,我朋友招呼我去他家吃饭,顺便留下来打了会牌。"菲力普哽咽道:"要是我在家,安东尼或许就不会出事了……" "别这么想,毕竟你不能预知未来。"丹尼尔劝道,心里想的却是要是你在场,以马丁与安东尼的死状来看,只怕你也凶多吉少。"可以告诉我在场的人的名字吗?" "我们是在比尔沃夫家聚会的,在42街。"菲力普说:"在场的除了我和比尔以外还有五个人:班杰明罗伯茨、哈利维根、詹姆斯贝鲁伯,珍娜苏珀和凯瑟琳苏珀──她们是双胞胎。我给你他们的电话吧,"他掏出手机,从丹尼尔手中拿过记事本,照着手机里的通讯簿写下所有人的电话。"吶,这些。" "好的,谢谢你,我们会尽快向他们进行例行的侦讯。"丹尼尔收回记事本,走出书房。"请节哀。" -《卷二》jack in the box(2)- -(2)- "所以妳打算明天去找刚刚菲力普说到的那些人吗?" 向菲力普理奇蒙问完话之后,丹尼尔和奥加便先行离去,安迪布鲁斯队长则继续留在案发现场处理善后。 "对啊,也只能、咳咳咳、这样啊──哈啾!"奥加冷不防打了个不小的喷嚏。 "喂喂,又是咳嗽又是喷嚏的,妳该不会感冒了吧?"丹尼尔看了她一眼:"不是让妳穿外套了吗。" "咳咳,你以为我很想感、咳咳、冒吗。"奥加在咳嗽间不忘对丹尼尔报以白眼,弄得丹尼尔无从判断她的咳嗽到底是真的还是装出来的。 但是喷嚏总假不了吧。丹尼尔望着副驾驶座使劲儿擤着鼻涕的奥加马尔曷,感到一个头两个大。 感冒也就算了,偏偏挑在要出去问案的时候感冒,真是的。看来只得自己去问了啊。他一向讨厌烦冗的问案,这下更是雪上加霜。 恍惚间车已经停在公寓后的停车场。奥加在半路上就睡着了,不时挪挪身子,看上去不太舒服;丹尼尔见状叹了口气,尽量小声地把车子熄了火、拔下钥匙,把车窗摇下了一点小缝,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心想让她再睡一会儿,十点再叫她起来好了。 生病的人毕竟需要人照料,自己就多担待点吧。他打开新闻的页面,随意浏览着打发时间。 新闻对安东尼的惨案还没有报导,估计消息是被布鲁斯给压下来了──大概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留在案发现场的吧,避免一切突发状况导致消息走漏。这也难怪,毕竟这桩案子很可能不单单只是眼前所见的一桩命案,背后所牵扯的范围八成不会太小。 跟监马丁的人在马丁遇害之后也被杀害,这怎么看都不像巧合。 但是话又说回来,纸究竟包不住火,媒体那边能拖延的时间毕竟有限,这桩案子迟早还是得要公诸于世的──并且应该不会太久。也就是说警方能利用的时间并不充裕,即使是一分钟也可能对案情的发展造成影响。 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啊。他叹息一声,思绪又回到刚才的案发现场。 约翰并没有对死前留言表达太多看法,这点颇令人费解;太不像他的作风了啊。而布鲁斯的说法更是奇怪:"那个老糊涂也真是的。"约翰尽管小事胡涂,但是这么大的事必然不会马虎,他没有说一定是出于别的考虑。 但是自己在重案组待了也有几年了,类似的情况他也不是没遇过,实在没有必要对他保密──更何况丹尼尔也不认为他们会不信任自己。不,这不是理由。 难道…… 丹尼尔脸上闪过一抹难以言说的神色,目光瞟向奥加。难道是她……? 他想得太入神,奥加突然发出难以分辨的呢喃,把他吓了一跳。"……凡。" 丹尼尔不用想也知道她一定是梦见伊凡特拉曼了,不觉笑了笑。毕竟是个女孩子。 他隐约可以感觉到伊凡特拉曼的惨死和马丁与安东尼的案子也有关系;这也是为什么奥加请求调到重案组。 看来把她放在我旁边,多少还是有不信任她,让我监视她的意味啊,丹尼尔暗忖。也难怪布鲁斯知道她是我的房东时是那个表情;原先以为只是单纯的惊讶,现在想来恐怕还有这一层意思。 这还真难办。如果不让布鲁斯对奥加放心,久而久之恐怕也会让他渐渐疏远自己,对于案件的调查或多或少也会有影响;然而他又想不出有什么好办法可以令布鲁斯完全信任奥加。 因为他知道,其实在内心深处,他对奥加也是有疑问的。不是她的能力──他不觉得她的能力需要被怀疑;他无法百分之百信任的是她这个"人"本身。他也知道他不该百分之百信任她──熟人尚且不能轻信,何况他们才认识多久?半年?八个月? 最主要的原因,他想,应该还是因为他对奥加一开始隐瞒了自己的职业一事感到耿耿于怀吧。 在签下公寓的租约之前两人一起吃过几次饭,其中就曾经谈到两人的职业。当时丹尼尔如实告诉她自己是个警察,隶属于纽约市警局(但出于安全考虑他并没有告诉她确切是哪个部门);然而奥加对他并没有同样开诚布公──回想起来那时候好像也是被她岔开了话题,就如同那次从居酒屋回公寓时他再问及她的工作时一样。 那时候伊凡特拉曼警探已经遇害一阵子了;恐怕从那时起她就开始调查anchor,并计划调到重案组了吧。她调到重案组的理由……丹尼尔记得她的说词是"听说重案组在调查anchor,所以想调过来。"但是现在仔细推敲一下,这句话还有另一层涵义。 我怀疑重案组里有anchor的卧底,所以想来调查──这句话这么解读也是可以的,并且丹尼尔越发怀疑这才是奥加的本意。 可是她会怀疑谁呢?丹尼尔想不透。在重案组待了这么些年的他也没怀疑什么人,奥加在特别受害者司却能对重案组内部了如指掌?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算了,多想无益。现阶段他手上什么也没有,一切的一切纯属推断。 只是这么想着,他竟感到些许的怅然。 他想相信她,他希望她是能跟他携手并肩的搭档。 ──然而善与恶之间的角逐从来由不得情感插手,身为个中高手的他再清楚不过;他只能如此期望,却不能保证事情一定会朝他所想的方向发展。 鼻子轻轻喷出一丝冷气,他打住思绪,摇醒了奥加,发觉对方的体温相当高。 怕什么来什么,看来是真的发烧了啊。 奥加的声音有些沙哑。"到了啊──咳咳!" 丹尼尔假装嫌弃地闪了下。"咳嗽要把嘴巴捂起来啊,妳妈妈没有告诉过妳吗?我可不想被妳传染。" "是是是。"车内光线不足,丹尼尔只能藉从车窗透进来的路灯的光线看见奥加的白眼──略显无力的白眼。"哦──头昏脑胀的。我不太舒服。" "我想也是。赶快去睡个觉,真的不行的话明天也只好请假了。"丹尼尔说着打开车门。 "可是我有点饿。"奥加嗫嚅,右脚踏在地上,脚步却有点虚软,急忙扶住车门。"去煮点东西吃好了。" "拜托不要,"丹尼尔一脸紧张:"我可不希望因为妳在不清醒的状态下失手把房子烧了而害我得再搬一次家。" "那你煮给我吃好了。"奥加居然趁势撒赖:"看在平常都是我煮的份上。" 难道那不是一开始就说好的吗?丹尼尔暗自吐槽,但是跟一个病人争执这种没风度的事他是不会做的,于是他自动忽略后面那句,只回答前面一半:"那就稀饭吧?" "随便,不要把我毒死就好了。"奥加居然还有心情跟他开玩笑。丹尼尔深知跟她回嘴是绝无胜算的,干脆乖乖闭嘴,进公寓去了。 "妳先坐一会吧。"抛下这句话,丹尼尔头也不回地直奔厨房,打开冰箱看看有什么东西可以煮的。 折腾了一个多小时,他忽然也觉得自己有点饿意了。 奥加没吭声,丹尼尔再回头时发现她已经在沙发上缩成一团,背朝着外面,像个缺乏安全感的孩子。 丹尼尔勾了勾嘴角,抓了把米淘干净,开火,把锅子架在瓦斯炉上,一连串的动作流利而自然。然后他转身到一边去切香菇和肉,打开锅盖看米煮得差不多了,于是把砧板上的东西扫到锅里去,把火调小慢慢熬煮。这时候他的手机"叮──"了一声,显示有一条新讯息。丹尼尔搁下汤勺,检查手机。 简讯是约翰传来的,说是验尸报告已经出炉了──"身上有多处刀伤,死因为失血过多。脸上的刀伤不是致命伤。"约翰知道丹尼尔十分在意那把插在安东尼脸上的刀子,是以特别注明这点。 果然是这样。其实在看到尸体的当下他心里就有数了──杀害马丁的凶手冷静,果敢,出手快狠准,一刀毙命,没有丝毫犹豫;而杀害安东尼的凶手,虽然残忍地在他身上猛戳,留下多处伤痕,但是没有一处是真正致命的。要不是安东尼伤了动脉又没有及时被发现,他也不会就这么死去。 两桩凶案的手法看上去相仿,实际上凶手行凶时的心理状态却迥然不同,一个镇定,一个慌乱,唯一的联系只有"脸上插了一把刀"这个结果;而事实上在安东尼的案子里那把插在脸上的刀也没有起到和马丁一案中一样的作用。 所以,要嘛这个凶手心机深沉已极,能够随心控制他(或她)的行为所投射出的心理状态,要嘛……这两桩谋杀案的凶手根本不是同一个人。 他想得入神了,浑然忘记稀饭还在炉子上滚着。漫出锅子的稀饭把他吓了一跳,他急忙把火再调小一点,考虑了一下又打了颗蛋进去,搅拌之后撒了撮盐就关火了。 "奥加。"他叫。"可以吃了。" 没有回应,八成是睡着了。 丹尼尔把碗摆好、装好稀饭,到客厅的沙发前蹲下,摇了摇奥加;似乎没有像刚才在车上那么热了。"起来吧,可以吃了。" 奥加没有动作,只是打了个呵欠。"……丹尼尔。" "hmmm?" "以后可不可以不要在我面前提到我的亲人。" 丹尼尔微微一愣,不记得他们什么时候谈到过这个话题,费了番功夫才想起自己下车前说过的话,不禁有些自责。显然奥加有些过往是她不愿意回忆的,却被他三言两语挑起。 "对不起,奥加。"他诚心诚意地向她道歉:"是我不该逞口舌之快。" 奥加突然笑出来。"你道歉干嘛?你又不知道。我只是希望你以后别再提了。" "我保证。"丹尼尔露出一个称得上是温暖的笑,起身拍了拍有点酸麻的双腿。"好了,起来吃吧。" -《卷二》jack in the box(3)- 第二天。 "呵~啊啊啊啊啊啊……" 奥加起了个大早──早到连闹钟都还没响──,伸懒腰时不慎磕到了头。怪了,她不记得她的床边有什么东西会让她磕到头的啊。 待眼前的一片天旋地转静止下来,她定睛一看。 ──这哪里是她的房间啊,分明是丹尼尔的客厅。她蜷在沙发上,身上盖着一件毯子;靠近头这边的沙发扶手上趴着丹尼尔,后者身上披着昨晚她穿过的那件灰外套,尚在熟睡中。 她摇了摇他。"丹尼尔。" "唔……"丹尼尔显然还没睡醒。"早上了?" "看来是这样。"见公寓的主人因为自己的缘故以极不舒服的姿势委屈了一晚,奥加多少有点过意不去。"发生什么了?我是说……"她轻咳两声:"我怎么会睡在这儿?我的记忆好像只到昨晚那碗稀饭为止。" "哦那个啊,"丹尼尔阿姆斯壯直起身子,以非常不自然的动作伸了个懒腰,奥加看见他两眼下方各有一个足以与熊猫媲美的黑眼圈。"昨天晚上妳吃完之后我去洗碗,回头发现妳已经睡着了,还睡得特别沉,我怎么叫也叫不醒,我又没办法把妳弄到别的地方去,就只能这样啦。" "你为什么不回你房间去睡?" "那还用说,万一妳这个病人半夜出什么问题怎么办?我可承担不了后果。" "你怕什么,我又不会趁机敲诈你。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奥加撇嘴,"而且我已经好了。" 丹尼尔忍不住偷笑;他知道倔强如奥加马尔曷,要她说一句"谢谢"简直比登天还难,这么说也等同谢谢了。"你昨天几点睡的?"她问。 "最后一次看时钟是四点十分。"丹尼尔道。 奥加瞥了眼墙上的挂钟。现在是六点五十左右。 "你睡不到三个小时。"她指出这个显而易见的事实。 "可不是。"丹尼尔打了个大大的呵欠。天知道从小到大熬夜都不是他的强项;这得归功于幼年时他母亲的严格管教。 "我看你再睡会儿吧?我七点十五再叫你。"奥加建议。 "不必啦,再睡也没办法睡多久,反而搞得更痛苦。"又是一个呵欠。 "我觉得目前看来你才是我们当中比较需要请假的那一个。"奥加罕见地露出担心的神情──虽然只是一点点,不过还是被丹尼尔捕捉到了。 "我才不要,我可不想被扣年终奖金。"丹尼尔半真半假地说,同时起身往厨房走去。"一杯咖啡就可以搞定了。"他平时不大喝咖啡,为的就要让咖啡因在这种关键时刻能发挥最大的效用;要是像奥加那样每天至少要灌两瓶咖啡(还是黑咖啡),那他早就免疫了。"早餐想吃点什么?"他补上一句。 "呃?"鉴于她才是两人中掌管民生大事(伙食)的那一个,奥加的大脑出现四分之一秒的短路。"随便,你吃什么就给我什么吧。" "那就菠菜咸派?"客厅没有回音,丹尼尔当她是默认了,确认时间尚且充裕后便开始在厨房里忙碌起来。 奥加无意识地皱了下眉。她并不怎么喜欢菠菜,甚至有些排斥它们,但她想她不该挑三拣四,那对丹尼尔显然太不公平了;他大可以不用管她的。于是她没有作声。等待的期间她翻出手机,关掉本该在十分钟后将她叫醒的闹钟,然后若有所思地对着屏幕笑了笑,不知道看到什么。 "好了,可以吃了。"正当奥加等得有点久、打算去厨房看看丹尼尔是不是睡着了,丹尼尔终于端着两只盘子出来。"抱歉,等很久了吧?" "哦,还好。"奥加口是心非地应道,但飘移的目光泄漏了她的想法。摆在桌上的咸派烤成金黄色,隐约可以看见菠菜的踪迹,热气伴着香味扑鼻而来;饶是奥加对菠菜咸派并无好感,也不得不承认丹尼尔的手艺相当不错。 于是两人在沉默中享用了一顿美味的早餐。这样的沉默在两人的相处中相当常见;没有开口说话的必要就不必勉强一定要说些什么,如此安静而舒适,也不会显得尴尬拘谨。 吃了咸派,又喝了杯咖啡,从地铁出口走到警局的路上凉风沁人心脾,丹尼尔并不感到疲倦,反而还觉得较平时更神清气爽。 打开电脑处理了一些文书工作,约翰金已经把验尸报告的副本e-mail给他了,与昨天在简讯中提及的大致雷同,没有什么特别要紧的重点。他注意到约翰同时转寄给了奥加,于是顺便提醒搭档查看。 时针刚过了十点,丹尼尔起身活动筋骨。"要去问案了吗?"他问,"我已经和比尔沃夫联络过了。" "给我两分钟。"奥加头也没抬,丹尼尔不晓得她在忙什么。于是他先到安迪布鲁斯队长的办公室向他报备了今天的行程;出来时奥加已经收拾停当,站在电梯门口等他了。 --- "有钱人的世界就是不一样啊。" 两位经常超时工作、随时可能有生命危险的白领阶级望着金碧辉煌的宅邸赞叹不已。"世界上就是有人可以白吃白喝,每天赚进的钱却比我们多上千百倍。" "人生赢家啊。"奥加道,语气好像看破红尘的修道人。"进去吧。" "你们好?"摁响门铃没多久,一个管家模样的老头子替他们开了门,而他随后说的话也证实了两人的猜测。"你们是来见我家主人的?" 瞧瞧,说得好像他们家是什么王公贵族似的。 "我们是来找比尔沃夫先生的。"丹尼尔道,出示了警徽。 "哦,是警探们。"管家做了个"请"的手势。"请跟我来。" 怪不得有些人的梦想就是雇到一个标准的英式管家;家里如果有这么个管家,根本什么都不用做了嘛。奥加心想,有点莫名地愤愤不平。 房子内部不可思议的大,所见之物好像都在无声地叫嚣着"我很贵"。老管家领着他们走到一扇有着华丽纹饰的木门前,毕恭毕敬地叩了叩门。"先生,有警探来找您了。" "哦,我马上来。" 几秒后门打开了,比尔沃夫探出一颗灰白相间的脑袋。"谢谢你,杰夫。"管家退下后,他转向两人。"不介意在书房谈吧?虽然小了点。" 当下丹尼尔真有想揍他的冲动──这间书房目测大约有一百平方公尺,而在比尔眼里居然叫做太小?丹尼尔免不了想起自己所住的公寓──客厅卧室厨房浴室和一间小小的、闲置的房间加加起来也差不多就是这间书房的大小。 他压下略为抽搐的嘴角,和奥加马尔曷先后进入了书房。 "所以,警探们,"比尔沃夫在书桌后面坐下,开口。"你们想从我这里知道些什么关于安东尼的事?" "全部吧,告诉我们所有你知道的,不论你认为那重不重要。"丹尼尔道。奥加补上一句:"顺便也说说他哥哥,菲力普理奇蒙。" "我是先认识菲力普的。"比尔开始叙述:"我们是大学同学。安东尼小我们一届,刚好我是负责带他的人。 "这两兄弟嘛……怎么说?安东尼是个认真的人──比他哥哥认真多了。菲力普,大概因为知道自己是长子,是继承人(你知道,理奇蒙家的家境不错的),相较之下就显得有点胸无大志,吊儿啷当的了。后来毕业了也是一样;安东尼毕业后如愿以偿进了警校,菲力普失联了好些年,最近偶然在我们一个共同朋友的女儿的生日派对上遇到他。他给我的感觉像是发了笔横财,整个人变得……,怎么讲,也不能说像个暴发户,不过他开始变得大手笔。那个生日派对之后他请我到他家过一次,他家添了很多收藏品,像是中国的瓷器字画非洲的象牙之类的;他以前对这类东西都很嗤之以鼻的,总说有钱买这种东西还不如去环游世界。不过人们不是说宗教跟收入是不能问的吗?我不打算再失去这个失而复得的朋友,所以我也没多嘴。" "那倒是。"是我也不会问,丹尼尔心想。 不过这么一来又为破案添了点难度。他继续问:"他以前也不曾告诉过你他在什么地方工作吗?" "这么想来他好像不曾主动提过,我也一直想当然尔地认为他继承了他父亲的衣钵。你知道,他爸爸是一个运输公司的董事长,我记得好像是家族企业吧。" "运输公司?"奥加的兴趣被挑起了。"哪方面的运输?" "这我就不太清楚了,好像海陆空都有吧?"比尔走到书架前翻翻找找:"我记得他有给过我一张名片……吶,这里。"他从一本名片簿中拣出其中的一张递给丹尼尔。 "多谢了。"丹尼尔把名片的正反双面都照了下来,打算回到局里再仔细调查。 "不用客气。"把名片收回本子的同时,比尔问:"安东尼的事……怎么样了?" "就像你知道的,我们一方面暂时压下消息、不让媒体在情势被掌控以前报导本案,一方面进行例行的各别调查。毕竟昨天才发生的案子,要在隔天就有所突破实在有点困难。"警察又不是超人,也不是那些只存在于华而不实的推理小说里的神探,罪犯更不是脑袋空空的白痴,再加上你们这些搞不清楚状况的外人一个劲儿地追问实在是烦死人了!──奥加这串官话翻译成白话就是这样。比尔自然知道她的意思,也就识趣地没再追问。 "那么其他人呢?昨天晚上和你们一起打牌的……"丹尼尔掏出记事本:"班杰明罗伯茨、哈利维根、詹姆斯贝鲁伯、珍娜苏珀和凯瑟琳苏珀?你是怎么和他们认识的?" "我们全是同学,在nyu(newyorkuniversity)认识的。他们都是很好的人,阿姆斯壯警探,我可以向你保证,"比尔十分认真:"要说他们之中谁杀了安东尼,我绝不相信。" -《卷二》jack in the box(4)- "要说他们之中谁杀了安东尼,我绝不相信。"比尔说得十分认真。 --- "好大的口气哎。" 前脚才刚踏出比尔沃夫那豪华得令人喘不过气的宅邸,奥加马尔曷立刻评论,不吐不快似的。 "可不是。"丹尼尔阿姆斯壯同意道。 奥加"砰"地关上车门。"说吧,为什么把记事本留在沙发缝里?那不是你平常用的那本对吧?" "哈,果然还是被妳发现了。"丹尼尔忍不住笑出声。其实他本来也没想过要瞒着奥加;毕竟到时候还是会需要她的帮忙。 "拙劣的把戏。"奥加毫不留情。"你在打什么鬼主意?" "显然沃夫太太并不在家。既然是相识多年的老友,他太太应该也认识他们;与其只听取比尔的片面之词,我更想听听他太太的说法。"丹尼尔说。"我打算晚上去一趟。晚上沃夫太太在家的机率比较大。" "我随便你。"奥加在尝试了几次之后终于联线上google地图──虽然iphone本身就有自带的地图,然而三番两次莫名其妙把她带到丛林里的地图早已被她唾弃。"吶,下一个地址,你看一下。" --- 在挨个拜访过案发当晚与安东尼理奇蒙及比尔沃夫一起打牌的四个嫌疑人(詹姆斯贝鲁伯不巧有事外出)、顺便受到几个白眼之后,当丹尼尔阿姆斯壯和奥加马尔曷终于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住所时,已经是暮色苍茫的六点半了。丹尼尔让奥加一会儿把饭菜端到自己这里,径自进屋去了。 啊,累死了。辛苦工作却还要受尽各种冷眼,这就是为什么他讨厌个别问案。丹尼尔左手扯掉领带,右手抓了躺在桌上的足球杂志《insideunited》,顺势倒在沙发上,很快便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看起了杂志。无奈天不从人愿,过没多久他的手机响起单调的铃声,丹尼尔心有不甘地从口袋掏出手机,看见来电者的名字却凝重了脸色。 "是我。"他接起电话,有意无意地放低了声音。"怎么样?" "有新消息了。"电话的另一头是一道压得极低的女声,非常简短地说:"你们那里有老鼠。小心点。" "至少告诉我是男是女吧?" "不清楚。"女人继续说话:"但(从船公司最近的行动看起来)八成就在你身边。我有点担心。" "知道啦。"丹尼尔略有迟疑,不过还是乖巧地答应一声。"姊妳自己也小心点。" "不用担心我。"电话那端出现噪声,女人匆匆说道:"我得挂了。跟妈说我都好。" 嘟,嘟,嘟── 忙音中断了两人的对话。 "这怎么能叫人不担心啊……"丹尼尔搁下手机,喃喃自语。 老鼠是叛徒的代称。果然是警方内部有人跟anchor勾搭上了,所以anchor总能处处抢先警方,而警方却拿他们没办法。 "丹尼尔,开门!"正想着,奥加的脚步声由远而近,粗鲁地踢了踢门。"吃饭了。" "喔,来了。"丹尼尔匆匆收了收桌子,开门让奥加进来。 "快点吃吧,一会儿你不是还打算去找沃夫太太?"奥加催促。丹尼尔起身到厨房去拿叉子;他们今晚吃的是意大利面。 "对。我想我还是先打电话跟沃夫家说一声吧,贸然跑去也不大好。"说着丹尼尔拨通了比尔沃夫家里的电话。 "您好,我是纽约市警局的丹尼尔阿姆斯壯警探,我今天拜访过府上……是的,我忘了……吃完饭方便吗?……好,非常感谢……" 挂断电话,丹尼尔吁了一口气。"好了。沃夫家的管家杰夫说他已经替我把东西保管下来了。他说我们吃完饭就可以过去。" "’我们’?"奥加白他一眼,故意道:"我有说我要跟你去吗。" "我相信妳也会想去的。"丹尼尔笑:"诚实点,妳不也想见见沃夫太太吗?" "是没错。"奥加不得不承认。"不过我怀疑如果他们真的有问题的话,早就拆穿你的小伎俩了──说真的,放一本空白的笔记本在那里然后找借口再回去?换作是我也没那么好骗。" "哦,天啊,妳该不会真的以为我这么粗糙拙劣吧?"这回换丹尼尔送她一个白眼。"笔记本不是空白的。里面有上回去听了个演讲的笔记;不过我写得很草所以他们大概也看不太懂。" 奥加忍不住笑出声。"行行,你赢了。我要开动啦。" 接下来半个小时两人的对话都是零零落落、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各自埋头苦干。 "碗放着吧,回来我再洗。"丹尼尔起身披上外套。"我去发动车子,妳好了就下来。" --- "真的非常抱歉……"再度踏进比尔沃夫的豪宅,奥加马尔曷有些好笑地看着丹尼尔阿姆斯壯鞠躬哈腰、嘴里不住道歉。不过无论如何,丹尼尔先前的推测是对的;珊卓拉沃夫,比尔沃夫的太太的确在家。反倒是比尔出门去了,说是有应酬。 有点中年发福的沃夫太太堆着一脸笑容,看起来是个好相处的人。"不打紧,阿姆斯壯警探……哎,你们不留下来吗?反正我先生也不在……坐一会,来点茶吧?还是咖啡?" 这个邀请正中下怀,丹尼尔在礼貌性地推托两句之后见机不可失便落坐;而奥加一听说有咖啡喝,高兴得什么似的,忙不迭挨着丹尼尔坐下。 两人并不急着切入正题;那会吓着沃夫太太的。于是以客套的寒暄开头,三人闲聊了一阵子,丹尼尔才看似不经意地提及今天稍早时与比尔沃夫的会面。 "是为了安东尼的命案吧?我先生有提到过。"珊卓拉并没有表示讶异。"你们见过当晚在场的其他人了吗?" "嗯,我们今天下午才拜访过他们。"奥加直觉她有话要说,于是问:"有什么问题吗?" "趁我先生不在,我告诉你们。"珊卓拉压低声音──尽管除了他们三人以外旁边并没有别人,管家也在别处忙着──,说道:"千万别相信詹姆斯!" "詹姆斯?"丹尼尔略一思索便明白过来:"詹姆斯贝鲁伯?" "不然还有谁?詹姆斯是个混蛋,我先生已经被他给害惨了!"珊卓拉说起来义愤填膺。 "害惨了?"奥加来了兴致,小心翼翼问道:"方便说说发生什么事了吗?" "这……呃……"珊卓拉尚自迟疑;她像许多中年妇人一样,凭着一时冲动说出了什么秘密,当那股劲头过去之后却又犹豫起来。 "沃夫太太,妳知道我们是警察,不用担心泄密的问题;尽管放大胆说出来吧,我们会尽力帮助妳丈夫的。"丹尼尔看出她担心的原因,于是说道。 "……好吧!我告诉你们。"珊卓拉下定决心似地深吸一口气,开始述说。 "我想比尔有告诉过你们,他跟那群人是从大学就认识的了。一开始我还觉得他们都挺不错的,可是到后来比尔从他原本的公司辞职、自己出来创业之后,我就开始觉得有点不对劲了。那帮人──尤其詹姆斯──对比尔经常冷嘲热讽,无非是说他这样注定会失败等等等等,有时候甚至在我面前这样讲,完全不顾及我的感受。后来皇天不负苦心人,比尔真的成为一个成功的企业家──感谢上帝替我出了这口恶气!──,那帮人又全蜂拥而上,想要藉此沾点光,还时不时要求比尔赞助他们的公司之类的。当然我告诉过比尔不要再理他们了,可是你们也知道男人就是那副德性──无意冒犯,阿姆斯壯警探──,总爱装装阔来证明自己的厉害,对他们的无理要求也是来者不拒,还说什么要不是他们当时的反对让他不敢松懈,说不定他今天也不会成功。他都这么说了我有什么办法?我也不愿意眼睁睁地看着属于我们的财产被那些不要脸的家伙这样蚕食,所以这几年来也默默地在存钱。" "竟然这样,真是太过分了!"奥加叫出来;表面上她听得入迷,似乎感同身受,然而内行如丹尼尔当然知道她这么做的用意,即表现出完全支持沃夫太太所说的话、降低她的心防,以保证接下来的问题她也愿意像这样侃侃而谈。 果然奥加又开口了:"沃夫太太,如果妳愿意多告诉我们一些他们的劣迹,我们会非常感激的。"不着痕迹地转移了沃夫太太的注意力。 "哦,那是当然!"沃夫太太说到兴头上,哪里会考虑到话题已经不知不觉地被转移了,很爽快地答应:"我会全部告诉你们。还有什么是你们想知道的?" "嗯……就说说詹姆斯吧。" "哦,对,我刚刚的故事还没讲完呢。那个混蛋似乎完全见不得别人(尤其是比尔)好,除了侵蚀我们的钱财以外,还千方百计引诱我丈夫变坏、败光家产。他开始教他赌博,先是一点小小的牌戏,像是21点之类的吧,刚开始赌的金额也是一两美元之类的小数目。渐渐地他就开始麻痹我丈夫,赌局越开越大,加入的人越来越多(多半也是些有头有脸的人物),赌的也越来越多;有次我无意间发现我丈夫不但在赌牌,还加入了地下赛车、拳击和足球的赌局。我们为此大吵过不知道多少次,但是我可以感觉到他已经渐渐上瘾了,怎么讲都讲不听;而他也开始厌倦听我讲这些话了。" 奥加这回是真的听得非常投入。温水煮青蛙,这样青蛙就会失去警觉心,到最后发现的时候为时已晚,逃不出去了,只能任人摆布。她太了解那种渐渐形成的瘾头的可怕性了;她见过太多。 丹尼尔敏锐地抓住几个关键词:"赛车、拳击和足球?可以举些例子吗?" "别的我不是很清楚,不过比尔最近常常往一个拳击场跑,我也不知道那是不是合法的。叫做……──叫什么来着呢?──哦,对啦,叫做残翼天使!" -《卷二》jack in the box(5)- -(5)- "啊哈!"当下丹尼尔几乎忍不住喝起采来。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说的不就是这种情况吗? 他小心翼翼地不挑起沃夫太太的防卫心:"关于那些妳了解的有多少?" 沃夫太太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要知道,阿姆斯壯警探,我并不是笨蛋,在开始意识到事情不对劲之后我也试着暗地里调查过。然而只能说比尔太了解我了,他甚至知道我会采取什么样的办法追踪他,试过几次之后我就查不到他到底上哪里去了;而他也开始杜撰各种谎言,想尽办法要过我这一关。总之感觉起来就是,只要能逃脱我的’魔掌’,他就自由了。唉,所以说男人一有钱就变坏啊!" 丹尼尔在心里笑了笑,假装没听到这句充满偏见、但在这个情况却又完全符合事实的评语。"沃夫太太,关于残翼天使,妳知道的有多少?"虽然情况已经相当明显,然而他还是想再确认一下,以免有任何闪失。 "很遗憾,恐怕并不比你多。"沃夫太太又叹了口气:"我只知道它所在的位置。如果你们搭n、q、r线的地铁,从42街时代广场站的一号出口出来,往左拐个弯就会看到一个同名的酒吧;拳击场就设在酒吧的地下室。" 丹尼尔与奥加迅速交换了一抹眼色;果然不错。就是赛门奎格先前提过的那间酒吧兼拳击场。 "沃夫太太,我想请问妳一下──这个问题很重要──,妳知不知道安东尼理奇蒙或他的兄弟菲力普理奇蒙是否也跟沃夫先生有往来?"奥加开口,特别强调了这个问题的重要性。 "哦,安东尼是个好年轻人。我听说他的事了,太可怕了!这年头真是不太平。"沃夫太太象征性地抹了抹眼睛。"是的,我认识理奇蒙兄弟。要说的话,他们比詹姆斯那群狐朋狗友要好得多了。安东尼是个挺正派的人,可惜了啊……" "是啊,我们也感到非常遗憾。"丹尼尔同意。"他们和沃夫先生常见面吗?" "呃,也挺常的。偶尔他们也会一起打牌;说实话我宁愿他们在场。安东尼是个警察,在他面前那帮人倒也不敢赌得这么放肆。" "原来如此。"丹尼尔若有所思地点头。 "话说回来,"沃夫太太继续陈述:"有一回我偷偷跟踪比尔到了残翼天使,但是才刚混进去没过多久就被人发现我’和他们不是一伙的’,就被赶出来了;我到现在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怎么发现的。之后有几次我想方设法要混进去,却没能再成功过。"她十分难过地摇摇头。 "沃夫太太,别灰心丧气;要知道这对普通人是非常不容易的。"丹尼尔好言安抚她:"下次如果妳真的有类似的担忧的话,尽管联络我吧,我会尽力帮助妳的。"说着他递了一张名片给她。"别再自己去冒险了;要知道,如果事情真如妳所想,那边的人多是一帮凶恶之徒,如果没有足够的经验与谨慎的话是非常危险的。" "但是比尔──"珊卓拉沃夫显然不服。 "要我说的话,暂时不需要担心妳丈夫的安危。毕竟他在商业界也算有点名气,那些人估计还不敢对他轻举妄动。" "这──" "相信我,沃夫太太,警方并没有这么无能。我们会调查这件事的。"丹尼尔祭出他的杀手锏之一──一个可以迷倒万千少女的温暖笑容。 事实证明那对中年妇女也相当管用。沃夫太太虽然不情不愿,却也没再说什么。"好吧,那就交给你们啦。" 奥加与丹尼尔见机不可失,一起站起来告辞:"沃夫太太,抱歉打扰妳这么久,谢谢妳的招待──这咖啡真棒!──。如果有需要的话我们会再联络妳的。非常感谢妳的帮助!" "哪儿的话!我才该谢谢你们听我抱怨了这么久。唉,你们知道,人老了就会不自觉地絮絮叨叨起来……"沃夫太太一边说着,一边送两人出门。 --- "如何?没让妳失望吧?"上车后,丹尼尔打趣道。 "是没失望;说实在这回的收获比我预期的来得多。"奥加承认,随即忍俊不禁笑出声:"我看你把沃夫太太迷得神魂颠倒啦。" "那也不能怪我不是吗。"丹尼尔耸肩,故做无奈状。 "那么我们现在知道了,"奥加没有理会他,径自说道:"赛门、安东尼和比尔八成脱不了关系──当然还有比尔的那些狐群狗党──;把他们连接起来的共通点就是残翼天使,那个拳击场。" "显然如此。这样一来一切都合理多了。"丹尼尔同意。"我觉得我们很有必要跑一趟。" "残翼天使……天使……"奥加喃喃自语着,"丹尼尔,你说他们会不会跟angel,甚至anchor有关系?" "很有可能啊,至少我是一点也不会意外。"丹尼尔一边开车一边说:"只是我必须说我之前完全没有料到那五个人是这副德性──根据沃夫太太的说法。"他特别在后面几个字加了重音。 "是啊,根据沃夫太太的说法。"奥加若有所思地颔首。"我们毕竟不能丹听信一面之辞。" "回去之后我打算把今天收集到的证词再整理一遍。" "我就不奉陪啦,我有点累了。"奥加打了个大大的、标志性的呵欠。 "没差,我可以自己来。"说实话,虽然奥加的在场通常可以起很大的作用,然而有时候丹尼尔更愿意在没人干扰的情况下整理思绪;不为别的,奥加毕竟也是人,是人就会有自己的观点,而无论如何避免,她的观点或多或少都会影响他的。 "那最好,因为我还想处理一下伊凡的案子。"奥加想起什么似的说道:"我感觉雏妓的事好像有点眉目了。你有没有听过凤凰酒店?在唐人街附近。原本是中国人开的酒店,但是因为经营不善转手了好多次,现任老板是日本人。" "凤凰酒店?"丹尼尔想了想,"没有诶。怎么?妳怀疑他们有问题?" "我还不知道,只是一个想法。"奥加摇头。 "好吧,有机会的话我会帮妳注意一下。" "好。"奥加马尔曷完全懒得跟他客气,径自上楼去了。"晚安啦。" "hmmm,明天见。" 丹尼尔阿姆斯壯将门链扣上,好像同时也把世界隔绝在外。 --- 好了,现在只剩下他一个人了,来整理一下今天收到的讯息吧。丹尼尔摊开记事本,打算从詹姆斯贝鲁伯,这个表面上看起来温良无害但在沃夫太太口中却变成洪水猛兽的男人开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自问,如果说是沃夫太太在撒谎的话,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或者说,沃夫先生为什么要这么做?丹尼尔可不认为沃夫太太会自发性地撒谎;如果她真在撒谎,那肯定是沃夫先生指使的。 那么,沃夫先生的目的又是什么?他跟詹姆斯有什么利害关系吗? 丹尼尔手中的笔转来转去,感到十分纠结,久久没能再落下一个字。 看来不管是什么事还是得等见过另一位当事人才好说啊。 这么想着,他看看詹姆斯回复的讯息,"明天早上十点到我家来吧。"他是这么说的。 也罢,那就明天再说吧。 -《卷二》jack in the box(6)- -(6)- "请进,警探们。"詹姆斯贝鲁伯开门让两人进入他的单身公寓。奥加马尔曷见他生得体面,不由得本能地生出防御心。她的理论是这样的人通常都很爱玩,油腔滑调,反正不是好东西;而虽然这是颇具偏见的歧视,却屡屡在他们遇上的各种证人身上得到验证。 "有点简陋,你们就将就一下吧。"詹姆斯道。 "没事的。"两人鱼贯而入,丹尼尔带着一点恶意的欢快发现詹姆斯的公寓比他的还要破陋。 "我们也别废话,直接谈正事吧。"詹姆斯一拍大腿:"你们希望我能怎么帮你们?" "告诉我们你知道的一切。"丹尼尔简洁道。"我们需要真相。" "呵,真相?"詹姆斯出乎意料地冷笑一声:"究竟有谁在乎真相了?就连我亲近的朋友都宁愿听信一个婊(子搬弄是非也不愿意听我解释,真相到底有什么意义?" "婊)子?"听见这种带侮辱性的用词,奥加感到十分火大,对詹姆斯的好感度顿时从零降到负值。"你最好给我把话说清楚。"她不客气地警告。 "珊卓拉沃夫,比尔家那个荡副!"詹姆斯几乎是用吼的:"这女人大概是因为比尔一天到晚忙着工作没时间陪她感到空虚寂寞,三番两次试图勾引我,我好几次暗示比尔小心他太太出轨,结果反而被那个女人反咬一口说我对她毛手毛脚。比尔那个大白痴,居然选择听信那女人的话,警告我离他老婆远一点。" "有这样的事?"丹尼尔来了精神。平心而论他从一开始就不是百分之百相信沃夫太太的说词,虽然那听起来合情合理,而他也认为沃夫先生或多或少也有刚愎自用的倾向。不过他想还是有必要提醒詹姆斯:"贝鲁伯先生,我相信你应该知道任何夸大的描述都会影响警方调查的进行吧?" "呵,这么说来你也不相信我?你以为没事诬赖她对我有好处吗?你知不知道自从比尔开始对我有意见之后我们公司被处处打压,股价也一蹶不振?!都是自己创业的人,虽然我的事业远远不如比尔的来得庞大,可是我们也不是生来任人践踏欺负的!" 看来詹姆斯真的从沃夫夫妇那里受到不少委屈,丹尼尔暗忖;他看起来并不像是在演戏。 "我并没有说我不相信你,贝鲁伯先生,"他试着让詹姆斯平静下来:"但是就像你知道的,警察不能只凭证词就做出任何行动。我们需要证据。" "证据?那还不简单。"詹姆斯贝鲁伯掏出手机:"我给你看看那女人给我发的简讯。我都快被她恶心死了。" 丹尼尔接过詹姆斯递过来的手机,奥加凑近了一起看。 "已经开始想你了。什么时候再来我家?" "想念你的手在我身上的感觉。" "现在就想见你。" "我们什么时候再来抱抱?" "……" 不说詹姆斯,就连丹尼尔也感到一阵恶寒。更甭提奥加了;这会儿她也不得不同情起詹姆斯来。 简讯之间相隔的时间甚长,平均大概一两个月会有一次这样的"骚扰"。 "看到了吧?这个女人就是这样骚扰我,搞得我不得安宁。" "可是,贝鲁伯先生,"丹尼尔指出一个疑点:"简讯里面说的是’再来’,"他没有一一列举,"你们……?" 这个问题一针见血;如果是沃夫太太单方面地勾引詹姆斯,何来的"再来"、"想念你的手在我身上的感觉"之说? "你知道个什么?"詹姆斯语气尽是不耐烦,还"砰"地敲了下茶几:"那女人抓了我的手放在她身上啊!你知不知道她第一次这么做的那天回到家之后我恨不得把手肘以下全部剁下来?!" "……还有这样的啊。"丹尼尔一时语塞。 确实,虽然有点难以想象,但是这个说法能完美地解释这些简讯的内容。而如果詹姆斯所言属实,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沃夫太太竭尽所能地要抹黑詹姆斯了;她必须自保。 现在的问题是,他究竟应该相信谁? 丹尼尔不由自主地看向奥加──几乎是下意识的习惯──,后者脸上并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他看不出来她在想什么。 "好吧,我们会再回去问问沃夫太太──"半晌,奥加道。怎料她语音未毕,詹姆斯急急打断她:"不可以!你们要真这么干我就完了!" 丹尼尔闻言不由得又收回了一点对詹姆斯的信任。"哦,为什么?" "那还用说?你以为你们这么做那女人会善罢干休吗?过一阵子她再给比尔吹吹枕头风,到时候遭殃的人还不是我──和我的公司?"詹姆斯一脸理所当然:"你们警察都一个样,以为只要你们插手了事情就结了,你们根本不知道在我们远离你们的视线范围以后会发生什么事!" 看来詹姆斯极力想把自己塑造成一个无辜的受害者啊,丹尼尔心道。 也罢,那就让他演个够呗。 想妥以后,他开口道:"好吧,我大概知道你的意思了,詹姆斯,"他刻意叫他的名字、制造亲近感以利于取信于他;丰富的问案经验告诉他这招屡试不爽。"我们不会这么快就跟沃夫太太摊牌;但是我想你也知道,该来的还是要来,这是迟早的事。" "我明白。"詹姆斯听天由命似地垂下头。"那就拜托你们了。"他难得收起那股桀敖不驯的气焰,考虑了一下又补上一句,"谢谢。" --- "如何?"车在红灯前停下,丹尼尔开口。"沃夫太太和詹姆斯,妳选哪一边?"旋即又打趣道:"不对我不该问妳。一看就知道妳很讨厌詹姆斯。" "当然啊,你们这些臭男人都是这副德行。"奥加故意顺着他的话,说得理所当然。 "喂喂喂,别把我跟那种花花公子混为一谈好吗。"丹尼尔瞟了她一眼,"不过说真的,即使詹姆斯的个性讨人厌,我还是会选择相信他而不是沃夫太太。" "那倒是。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奥加不得不承认:"沃夫太太感觉起来像是把背诵已久的台词全念出来,听上去十分有条有理,但是就是因为太合逻辑、太面面俱到了反而更让我怀疑。"她指出关键的一点,这也是丹尼尔之所以一直不能百分之百相信沃夫太太的原因。但稍后她又不服气似地补上一句:"但是可别指望我会同情詹姆斯,没门!他会遇上这种事完全是自己作孽。" "好了啦,跟那种人一般见识干嘛。"丹尼尔伸手揉揉奥加的头,没打算跟她争辩这个在她心中根深蒂固的歧视。 "……我才没有。"奥加赌气似地扁扁嘴,口是心非。 丹尼尔偷偷笑了笑。这家伙的好胜心还真不是一般的强。 "哦,对了。"他换了个话题:"妳昨天跟我说的那个凤凰酒店,我想起来之前曾听到过一些关于那里的风声。那间酒店会提供一些特殊服务,在他们那个圈子里可有名了呢。就我所知,会去那间酒店的人都是内行人,而且大多都有些特殊的癖好。" "哦?比如?" (下文見"附加语") "妳要说这是一种暗示。" "与其说是暗示更像是一种警告。"奥加同意。"’背叛者的下场就是死无全尸’。杀鸡儆猴。" "well──" "这两天我打算抽空去看看凤凰酒店。"奥加没有理会丹尼尔的发语词,自顾自说道,"就看看就好。我未必会在短期内处理这个案子。" 丹尼尔想着奥加骨子里明明就是特别受害者司的人,却被重案组的案子拖住了,虽然不好说这两个案子之间究竟有没有关联,多少还是有点过意不去。"我跟妳去吧。" --- "……我不知道妳说的’看看’原来是这个意思。" "里面的顾客大多是男的,你去的话比较不会引人侧目。"奥加说得心安理得。 丹尼尔阿姆斯壯有种上了贼船的感觉。说好的"陪妳来看看"怎么变成"我进去看看"了?他暗暗在心里发誓再也不随便听信奥加马尔曷了。这个诈骗集团。 "妳知不知道在上班时间这样乱搞是要丢饭碗的?这根本是设了陷阱给我跳。"他有些愠怒地瞪了奥加一眼。 "放心吧,我在这儿替你把风呢。"奥加完全感觉不到丹尼尔的担心。 "……还真谢谢妳喔。" "好吧快去吧──不对,等等!"奥加原先伸手将丹尼尔推出去,不晓得看见了什么反手揪着他的领子又把他拉回巷子里。 "妳干什么啊?"丹尼尔给她搞迷糊了。 "你看那个人!"奥加指着凤凰酒店的大门口,语气揉合了激动、兴奋与些许困惑。 丹尼尔微微瞇眼,凝视良久。 "……詹姆斯贝鲁伯?!" -《卷二》- =《partnersincrime》= -《卷三》青樓疑雲(1)- -(1)- "所以你打算告诉我,马尔曷警探先前在特别受害者司办的案子跟眼下安东尼理奇蒙,甚至是马丁拉札尔的案子相互关联?"安迪布鲁斯队长双手插在胸前。"丹尼尔,你成功地把我搞胡涂了。" "其实不难理解啊。如果这一切都跟anchor有关的话……"丹尼尔阿姆斯壯没有把话说完,但是布鲁斯队长自然明白他指的是什么。 "你是在告诉我,anchor的人杀害了伊凡特拉曼警官、马丁拉札尔和安东尼理奇蒙,并且射伤了杰克修曼?"布鲁斯队长忍不住笑了。"丹尼尔,我知道你在潜意识中把anchor设定为最大的假想敌,但是有时候我真觉得你太神化他们了。要是他们真的只是个普通的船公司呢?要是这一切都……要是所谓的那些’犯罪’的’证据’都只是你过度解释了他们的一些交易?" 丹尼尔吃了一惊,没有想到布鲁斯队长的态度竟然转变了这么多。"并不是这样的,队长──"他据理力争:"你知道奥──马尔曷警探刚调过来的那天跟我说过什么吗?她之所以选择重案组,也是因为怀疑有人跟anchor的关系……"他不愿意再说下去。 "阿姆斯壯警探。"听见布鲁斯队长称他为警探,丹尼尔略一怔忡;布鲁斯队长的声音一下子低了一个八度,语调生硬。"在得到确切的证据之前,我希望你不要把目光放在自己人身上。" "……我明白了。"丹尼尔站起身,低垂着眉眼。"我先告辞了。" 在门外驻足两秒,丹尼尔摇了摇头,神情尽是憾然。 队长啊,队长。 --- "丹尼尔!"奥加马尔曷"叩"地搁下手中的咖啡杯。"上工了。" "怎么样?" "我刚刚接到特别受害者司(specialvictimsdivision)的电话,你猜怎么着?有个女孩子报案说她的朋友被拐骗到一间酒店被迫卖深,并且里面还有不少有着相同遭遇的人──男孩女孩都有。那间酒店叫做──" "凤凰酒店。"丹尼尔似笑非笑,"我没说错吧?" "没错。还真是无巧不成书啊。"奥加往后翘了翘椅子,伸个懒腰。"我打算把这个案子给接了,你说怎样?" "我赞成啊,反正无论如何我是不相信巧合的,妳也知道。"詹姆斯贝鲁伯前脚才刚被人发现去了凤凰酒店,特别受害者司的人后脚就来告知接获报案?天底下真有这种巧合就好了。"接吧,说不定还可以有一些意外的突破。"anchor的案子已经停滞几天了。 "那你去跟头儿讲一声吧。" "……还是妳去吧。"丹尼尔想起适才布鲁斯队长的态度,心有芥蒂。 奥加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过没有拒绝,起身往布鲁斯队长的办公室走去。 --- 另一方面,在凤凰酒店── "呲啦──啪!"铜鞭在霓虹灯下闪着光,划破弥漫在空气中的銀糜,落在被箍在墙上的男人的裸背上。只见墙上有两条粗大的木条钉成x形,顶端与底端均有铁环,男人的四肢便被固定在四个铁环中,面朝里、背朝外,背上满是鞭笞的红痕与鲜血,然而男人的面孔却是诡谲地满足与欣喜──不,已经不止如此了。 他已经完全陷入疯狂了。 正在鞭打他的,是个打扮妖冶的女人,身穿紧身的皮洋装,肩上披着一件皮草,嘴唇与指甲涂成鲜红色,看上去娇艳欲滴。 房间的另一端,另一个男人被两条皮带束缚在木床上,一个戴着兔耳的、几乎一丝不挂的妙龄女郎手上拿着一柄蜡烛,精确地控制着每一滴蜡油滴在男人身上的间隔。每当滚烫的蜡油落下,男人的身躯总不由自主地抽搐一下,伴随着欲罢不能的呻銀。 所有的人都沉浸在飘飘欲仙的极乐世界,以致于当一个打扮成猫女的年轻女孩悄悄开溜时竟无人发觉。 --- "塔儿比……比尔钦斯基?"丹尼尔阿姆斯壯有点困难地念出女孩的姓。"请坐吧。" ──此时丹尼尔、奥加与塔儿坐在塔儿的小公寓里,离凤凰酒店约莫十五分钟的路程。 "谢谢你们来。"塔儿在小吧台给两人各弄了杯饮料。 "不用客气。"丹尼尔口干舌燥,贸然喝了一大口,被柠檬强烈的酸味呛了一下,不由得皱了皱眉。"那么,给我们讲讲妳朋友的事吧。" "好。不过在开始之前,我想我该先告诉你们我自身的情况。现在正在经营凤凰酒店的是我一个朋友的爸爸,所以有时候来纽约──我先前在佛罗里达,两个月前才搬上来──我也会去酒店里帮忙一下,就是做做服务生的工作而已,端盘子、倒酒什么的。我真的不知道酒店有这么多内幕;我会接触到的地方也就是餐厅的部分而已,真的。 "苏菲亚薇瑟儿是我高中时代的一个好友,高中毕业之后我们也有保持联系。我最后一次听到关于她的消息事大概半年前,她生日的时候我们见了个面,那时候她跟我说她找到了一个薪水不错的工作。那会儿我还没到纽约来,所以也没有多问她具体的情况。 "我搬来之后约她见了次面──不对,是她主动约我的──。见到她的时候我十分讶异,她看上去跟我们上次见面的时候简直是天壤之别;从前她是我们学校有名的美女,这回见到她却被忧虑折磨得憔悴不成人形。我吓坏了,问她出了什么事,她说她在凤凰酒店工作,起先只是普通的服务生(就跟我先前去帮忙时做的工作差不多),后来她被酒店的经理(我猜应该是我朋友的哥哥)看中,强迫她’加入’他们──你们知道我指的是什么。 "之后她就得无止尽地接客,真正拿到的钱却少得可怜,如果做得不合经理的意、或者没能满足客人的各种需求还得挨打,不给饭吃之类的。半年前我见到她的时候她的脸还是圆润的,这回却已经瘦得凹陷下去了,眼神空洞,形容枯槁,一个二十岁的女生看起来却有四十多岁。 "她告诉我,酒店里有很多的人都和她有相同遭遇,甚至比她还要悲惨,并且年纪大多还很小,很多都尚未成年。女孩子会被迫服用oradexon(一种药物),好让她们比实际年龄看起来更成熟一些。那些孩子要嘛是从人贩子那里买来的,要嘛是在街上流浪的,无家可归的孤儿(布鲁克林区那边有很多的),再不然就是从外国来的移民──大多是中国、日本或韩国,还有墨西哥──,非法的或合法的都有,他们语言不通,很容易就上当受骗。一旦进入凤凰酒店就算是卖深了,基本上甭想可以逃离。你的自由全部由酒店掌握,完全服从酒店的支配。曾有几个人试着逃走,事迹败露之后她就再也没见过他们。 "那次跟她见面之后我还去过凤凰酒店几次,最后一次终于成功找到苏菲亚。她把我打扮得跟她差不多,穿着迷你裙、戴着猫耳,这样她就可以带着我到内部去而不被发觉。你们知道吗?先前我自认对于凤凰酒店非常熟悉,那次我却感觉我好像到了一个我从来不曾去过的地方。我所接触过的凤凰酒店,光线明亮,客人在餐桌上谈笑风生,然而苏菲亚带我去到的地方,晦暗且充斥着一股恐惧的低气压,男男女女都在做着各种各样我甚至从来不曾见过的事,被鞭子打、被粗麻绳捆绑、打扮成奇怪的模样,用奇怪的姿势像动物一样取悦人,或被取悦。 "事情大概就是这样子了,两位警探。我希望你们有办法救出苏菲亚,和其他有同样遭遇的孩子们。" "比尔钦斯基小姐,"丹尼尔开口:"有件事情妳必须要了解,这类型的犯罪通常是由特别受害者司管理的,我不确定重案组能在这个案子上取得多大的权限。我向妳保证,我们会尽力争取接管这个案子,因为凤凰酒店极可能还涉及了其他由重案组侦办的案子。届时我们还会需要妳的帮助,所以千万别让酒店的人察觉什么异状,要不然妳很可能也处在危险之中。另外,请告诉薇瑟儿小姐,在酒店里千万不要轻举妄动,我们会尽快与她取得联系。"他仔细地叮嘱着。 "我明白。我会告诉苏菲亚的。"塔儿比尔钦斯基站起来。"谢谢你们。" -《卷三》青樓疑雲(2)- -(2)-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塔儿那边却迟迟没有新消息。警局的数据库早已被丹尼尔阿姆斯壯和奥加马尔曷翻了个底朝天,但是任凭他们再怎么查,没有消息就是没有消息。他们没有办法证实anchor与走撕除x季有任何关系。随着时间的推移与案件的停滞,奥加的脾气越来越差,煮的饭也越来越难吃,丹尼尔自然也不好受。 这天上午,一通来自警局内线的电话终于打破了僵局。 "找妳的,奥加。"丹尼尔示意奥加听电话。 "喂喂?"奥加皱了皱眉头,"好,我现在过去。" 约莫半个小时后,奥加才姗姗回到座位上,脸色是意外的……精彩。 "怎么啦?队长跟妳说了什么?"丹尼尔忍不住好奇。要让奥加这个万年的冰山脸有如此丰富的表情,不晓得安迪布鲁斯队长跟她说了些什么? "……"奥加只是更用力地皱眉,抿着嘴没有吭声。 "到底怎样啊?"丹尼尔更加困惑。"妳──" 没等他说完,奥加像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似地将一只黄色的活页夹推向他。 "……?!"这回轮到丹尼尔吃惊:"──队长他老人家在想什么?这种事怎么轮得到重案组来做?" "你说呢?我应该答应吗?"奥加的脸色仍然难看。 "……这怎么问我吶。看妳咯。"丹尼尔苦笑,"现在知道重案组不是那么好玩了吧?" --- 暂时把警局的事放一边,来看看此时的凤凰酒店发生了些什么吧。 "苏菲!" 伴随着一阵短促的敲门声,苏菲亚薇瑟儿的房门轻轻地开了一道缝。"塔儿?"她看清来人是谁,以及她身边的另一个女孩。 "听我说,苏菲,"塔儿比尔钦斯基压低声音,彷佛生怕被别人听见:"这个女孩子现在先待在妳这里。" 苏菲亚把门完全打开,这才看清楚站在塔儿后面的女孩子,不由得倒抽一口气。那个女孩几乎就是她的翻版,相同的身高,一样的金发,苏菲亚有种在照镜子的错觉。"妳是……?" "我叫梅根乔治森。"连声音也十分相似,苏菲亚又吃了一惊。 "我们是来帮妳的,苏菲。"塔儿顺手把房门锁上。 "你们?怎么帮?"苏菲亚一脸迷惑,须臾间却又变成惊讶:"该不会……等等,塔儿,是我想的那样吗?妳找了个跟我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孩子给我当替身,好让我逃出去?" "基本上是这个概念没错──" 塔儿话还没说完,就被苏菲亚打断。 "塔儿,妳觉得我可能为了我自己的自由而牺牲别人吗?" "所以说让我把话说完嘛。不是要让妳直接逃走,只是先让妳到警察那里备个案,让他们问妳几个问题就行啦。妳不在的时候梅根会暂时顶替妳,以免被凤凰酒店的人发现。之后井查如果再让妳到警菊去,她也会在这里当妳的替身。" "好吧。你们希望我什么时候走?" "现在。" "现在?怎么走?" "打扮成我的样子,从前面走出去。相信我,不会有人为难妳的。" "但是梅根……"苏菲亚仍然犹豫:"我怕她会有危险……" "不用担心我。"一直待在旁边没有作声的梅根说:"这不是我第一次干这种事了。不会有问题的。" "这下妳可以放心了吧?"塔儿说,"她是井茶,不会有事的。" 她们于是行动起来。过不了几分钟,苏菲亚一头灿烂的金发被藏在草帽里,脸颊也画上一些雀斑。 "好啦!"塔儿拍拍手,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这样就没有人认得妳了。" "所以妳要我现在就走?"苏菲亚问。 "对,越快越好。出去之后到黑桃咖啡厅去,自然有人回来接应妳。到了尽快想办法联系我!"塔儿不待苏菲亚响应便立刻将门关上。毕竟不能让人看到两个"塔儿"同时出现。 事情正如塔儿所说,凤凰酒店的男男女女各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大家都无暇顾及周遭的情况,也因此苏菲亚得以顺利混出酒店,她的身影被黑桃咖啡厅吞没。 --- 苏菲亚薇瑟儿游移不定。 "过来吧,小姐。"正当她行经走道,坐在窗边的一个男子突然出声,表面上却没有任何动作,连眼珠也没转动一下,仍然定格在手中的报纸上。 苏菲亚于是不假思索地在男子对面的位子坐下。"苏菲亚薇瑟儿。" "丹尼尔阿姆斯壯。"丹尼尔伸出手。"我是负责这个案子的警探。" "你好。"苏菲亚短促地笑了一下,礼貌性地问候。"很高兴认识你。" "我们就别废话,直接谈正事吧。假扮成妳的替身已经到了吧?" "到了。"苏菲亚略一迟疑:"她不会有危险吧……?" "这妳倒不用担心,井茶还不至于派完全没经验的人去做这种工作。"丹尼尔闭着眼笑了笑。"我们走吧。井茶除了需要妳的证词以外还得让妳给医生看看,如果凤凰酒店的人真的有虐待妳的话──至少我相信是如此──也得取证。" 苏菲亚点点头。"我明白了。" --- 回到警菊之后,特别受害者司的警探便接手带走了苏菲亚。约莫一个半小时之后,那名警探回来找到丹尼尔,一脸严肃地把他拉到一边去。"阿姆斯壯警探,有件事情我必须跟你谈谈。关于你今天带来的那位证人。" "噢?"丹尼尔不敢马虎,"我们到楼下的餐厅去谈吧。不过我得先打个电话。" "好,我在楼下等你。" 五分钟之后,丹尼尔阿姆斯壯与杰瑞山谬斯警探在地下室的自助餐厅碰头。 "说吧,山谬斯警探。"丹尼尔啜了一口可乐:"怎么样了?" "很糟糕。事情远远比你想的要复杂。"咖啡稍稍泼了出来,山谬斯警探不以为意地在餐巾上擦擦:"薇瑟儿小姐有告诉你吗?里面有成群的孩子──十六岁以下──从各地被拐卖到那里为他们工作。这让我想起很多年前特别受害者司办过的一个案子。你有没有听过一个叫的组织?" 丹尼尔很努力地想了想。"好像有吧,我不是很清楚。那是怎么回事?" "一个专门从事人口拐脈和獨品交易的帮派,以经常将受害者分尸而臭名昭彰。"山谬斯警探开始回忆:"那是将近十年前的事情了。你的队长是安迪布鲁斯对吧?那时候布鲁斯还像你一样只是重案组众多警探中的一个。当时我才刚进特别受害者司没两年,头一次接到这样的大案子很是兴奋,我的队长却并不乐观。后来发生的几起悲剧证明他是对的,而最后他也没有逃过cardinal的魔掌,成了众多牺牲者的其中一个……" "等等,"丹尼尔敏锐地抓住了关键:"cardinal会将被害者分尸?" "没错。他们总是这么做;算是他们组织的标记吧。" "你认不认识伊凡特拉曼警探?" "伊凡?当然认识啊。"山谬斯警探发觉有什么事不太对:"慢着,为什么你会把这两件事情连在一起?你跟伊凡是什么关系,我为什么从来没听他提过你?" 丹尼尔花了5秒的时间考虑应该编个故事糊弄他,还是告诉他实情。末了他说:"我不认识他,他应该也不知道我是谁。特拉曼警探的搭档,奥加马尔曷警探在特拉曼警探遇害之后便申请调道重案组,现在暂时跟我搭档。" -《卷三》青樓疑雲(3)- -(3)- 丹尼尔阿姆斯壯发现这句话有魔力似地,让杰瑞山谬斯警探安静了下来,不再向他述说陈年往事,反而兀自沉思。 "怎么了?"丹尼尔一头雾水道。 "……没什么。"才怪,那段沉默根本不像是"没什么"好吗。丹尼尔暗想,并没有作声。"奥加有跟你说过关于她还在特别受害者司时的事情吗?"山谬斯警探问。 "没有。我们没讨论过这个。"丹尼尔据实以告:"她只在刚来的那天跟我解释了一下她为什么到重案组来。"他注意到山谬斯警探说到奥加时是直呼其名。 "哦。"山谬斯警探踌躇着,"我知道这话不该由我来说,不过鉴于我对奥加还算了解,我想我该告诉你──" "什么?" "她不是省油的灯啊。"山谬斯警探说得简短,却意味深长。 丹尼尔没有多作表示。 他怎么会不知道呢。 --- "cardinal?"奥加马尔曷听着丹尼尔转述他和山谬斯警探的谈话,淡淡地说。"呵。我该想到的。" "妳本来就知道?" "忘了吗?伊凡是我的搭档啊。他多年前是侦办那一系列案子的主要几个警探之一。"奥加笑着叹了口气,那是无奈。"果然他的死还是报复吧。不是anchor,而是cardinal。" "山谬斯警探说重案组和特别受害者司很可能会再度合作,像多年前一样。"丹尼尔说:"届时妳的角色会变得非常重要。" "看来这帮人不把我推上风口浪尖是不会罢休的啊。"奥加似乎是释然了。 "好吧。就当是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吧,我没办法眼睁睁地让他死不瞑目。" 她打开电脑。"我找找看cardinal的资料……啊!"她突然叫了一声,把丹尼尔吓得不轻。 "干什么?" "伊凡说过几年前警局的资料库被一个很厉害的病毒入侵过一次,丢了很多关于帮派的资料。妈的。"她两眼射出凶光,几欲将电脑荧幕瞪穿。 丹尼尔只是苦笑。他在重案组待的时间还不够他弄清楚所有的陈年旧案。"我去问问看队长吧,说不定会有什么发现。" --- 过没多久丹尼尔从布鲁斯队长的办公室出来。"如何?" "妳猜怎么着?"丹尼尔神采奕奕:"anchor跟cardinal原来是世仇吶。" "所以原来是真的……"奥加若有所思。 "什么叫’原来是真的’?"丹尼尔被她弄胡涂了。 "听说很久以前anchor跟cardinal火拚过一次,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警菊上下的人都对这件事讳莫如深。我也纳闷着呢。" "真的?" "对,而且时间点差不多就在我刚刚跟你说到资料库被骇前后没多久。"奥加想了想,"比较合理的情况应该是在被骇之前。" 丹尼尔同意。那么骇入资料库的目的就很明显了──毁尸灭迹。 "当时还有其他的资料丢失吗?"他问。 "主要就是那些关于帮派的资料跟纪录。我猜有组织犯罪管制局(organizedcrimecontrolbureau,简称b)的人肯定气炸了。" "那肯定的。"丹尼尔想了想,突然道:"那么,伊凡特拉曼警探的命案跟这件事……"他欲言又止。 "就像我说的,应该也是cardinal的杰作吧。原先我以为是anchor干的好事,不过现在看起来更像是cardinal。"奥加道:"当然考虑到anchor和cardinal渊源颇深,我不认为anchor能完全脱得了关系。" "但是他们的’渊源’可不是好的那种哦。"丹尼尔提醒。 "那又怎样?敌人的敌人就是我的朋友,在面对警察的时候,你认为cardinal和anchor会选择帮我们还是对方?"奥加不以为然。"而且哪里有什么永远的敌人或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罢了。" "那倒没错。哦,还有一件事,"丹尼尔道:"山谬斯警探说得对,重案组与特别受害者司的确决定连手侦办这一系列的案子──是的,包括所有’可能’有关系的案子。" "马丁拉札尔的命案呢?"奥加比较关心这个。 "队长没有特别提到,不过十之八九也会被算在里面吧。"丹尼尔说,"还有安东尼理奇蒙的案子。" "哦,天啊……我几乎都忘了那档子事了……"奥加扶着额头。最近事情一桩接着一桩地发生,一波未评一波又起,每当一个案子好不容易有了点眉目,却又有案件的相关人士遇害;看似无关的两桩案子,却又因为一个嫌犯而被牵扯在一起……奥加马尔曷深深觉得这潭浑水就像是这潭浑水就像是被胡乱打结成一团的耳机线。 "不过鉴于我们现在的任务特殊,我猜队长应该会让凤凰酒店的事情先告一段落,再让特别受害者司的人参与马丁跟安东尼的案子。" "凤凰酒店的案子也会需要特别受害者司的帮忙啊,尤其如果cardinal真的是幕后黑手的话……"奥加皱眉。 "对,山谬斯警探会负责我们跟特别受害者司的联系。" "哦。如果是他的话应该没有问题。"奥加点点头。 "妳跟他熟吗?"丹尼尔乘机问。他还是对早先山谬斯警探对他说的话有点耿耿于怀。 "还行吧。他算是头儿那一型的人:话不多,经验充足,做事认真扎实。"奥加难得给人正面的评价。 ──那为什么山谬斯警探谈论到奥加时是那种态度呢?丹尼尔想不透。 算了,先不管这个。"我的计划是,"他对奥加说:"今晚跟山谬斯警探一起吃饭,把我们现在正在做的事告诉他,也方便之后跟特别受害者司的联络。" "要让他到家里去?"奥加略略皱眉:"……好吧。也行。" "──所以,拜托妳不要再把饭煮得那么难吃了!"丹尼尔阿姆斯壯终于鼓起勇气把话说出口。然后──不出所料地──,挨了奥加马尔曷的一顿"攻击"。 --- 九点多,杰瑞山谬斯警探彬彬有礼地向丹尼尔与奥加告别。 "晚安,两位警探。奥加,谢谢妳的炖饭,非常美味。我好久没吃到这么好吃的炖饭了。"他诚恳地说。 "哪里,谢谢你愿意赏光。"丹尼尔送走客人,回头对奥加说:"哦,我真该好好感谢山谬斯警探。要不是他,我到现在还在吃那堆味如嚼蜡的剩菜剩饭吶。"说着还夸张地拍了拍鼓起的肚子。 "我还不是跟你吃一样的东西。"奥加完全不同情。"别抱怨了,再抱怨的话小心我给你弄一顿生姜大餐。"原来丹尼尔什么都吃,唯独对姜有种莫名的恐惧,死活都不肯尝一口;每次去秋山先生那里吃寿司,丹尼尔盘里的姜总是被奥加一手包办。 这话果然有效地让丹尼尔闭嘴了。他知道奥加肯定会说到做到。 "好吧,你去把碗洗一洗,我该走了。天色不早了。"奥加看看墙上的挂钟,既像是对丹尼尔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不能让人家等太久。" "好,"丹尼尔看着她走出大门。"到了打个电话给我。" 约莫二十分钟后,丹尼尔刚把餐桌与厨房收拾整齐,便接到奥加的来电。"我刚刚出了地铁站。" "好,自己路上小心点。天色不早了,尽量走人多有灯光的路。"丹尼尔交代着。 "好啦,别婆婆妈妈的了。"想当然耳奥加对于他的关心总是这种态度,丹尼尔也不以为意。通话结束后,他不放心地上楼到奥加的公寓门前确认她有把门锁好──忘了锁门或者没有锁好这种事对于奥加是屡见不鲜。丹尼尔常常想奥加的运气得有多好才能平安长到这么大。 确认奥加的行踪后,丹尼尔到厨房的高脚椅坐下,打开电脑。 -《卷三》青樓疑雲(4)- -(4)- 苏菲亚薇瑟儿瞧见有个单薄的女孩子蹲在黑暗的角落啜泣。"怎么了,亲爱的?" 那女孩泪眼模糊地抬起头。"苏菲姐姐!"她看清对她说话的人是谁,破涕为笑道。"姐姐,我今天去妳房间睡好不好?" "好啊。"苏菲亚可掬的笑容里掺着困惑:"等等,妳的名字是……" "哎呀!姐姐忘记了?"女孩稚气未脱的脸蛋透着失望。"我是尤瑞加罗姆西!" "啊我想起来了!"苏菲亚满怀歉意;她知道小孩子对这种事情特别在意。"放心吧,我不会再忘记了。"她把女孩带到她的房间。 "苏菲?"房里的塔儿有点意外。"这个女孩是……?" "她是尤瑞加。我让她今天到我房间睡。" "这样啊。"塔儿与苏菲亚相识多年,自然能听懂她语气中的暗示。"天色不早了,我也该走了。" "嗯。自己路上小心点。" "所以发生了什么事?"送走塔儿之后,苏菲亚给尤瑞加冲了杯蜂蜜水,温柔地再问一次。 "又被大哥哥打了,说我是没用的赔钱货。"尤瑞加虽然年幼,但复杂的人生经历已然教会她如何克制自己,不让情绪外漏。即使现在在苏菲亚的房里,她也很懂事地没有哭闹,只是安静地陈述早些时候发生的事情。 "盖吉又让妳接客了?" "……对。" 盖吉加西亚就是塔儿比尔钦斯基口中那位经营凤凰酒店的朋友,长得仪表堂堂,却有各种诡异的癖好;在他的经营下,凤凰酒店的尺度越来越大,各种基本的道德规范被弃若敝屣,在疯狂的道路上义无反顾地奔驰着。 "简直是禽兽……"纵使苏菲亚对于这些事已经渐趋麻木,然而当一个活生生的小女孩在她面前,以孱弱的声音控诉这些污秽的罪行,她仍然义愤填膺。她甚至不满十二岁,还只是个孩子啊!天知道苏菲亚愿意付出一且只为拯救这些无辜的孩童,哪怕要她继续待在这个不见天日的火坑,她也是心甘情愿的。 "听我说,尤瑞加,明天会有一个人来这里,到时候我会让他见见妳。他能帮助我们。" "我们?"尤瑞加睁大水灵灵的眼睛。 "对。运气好的话我们──和其他许多和我们一样的人──都可以永远逃离这里。"苏菲亚附在尤瑞加耳边轻声道。 "如果我可以离开这里的话,我要去缅因州找妈妈和姐姐,告诉她们我不会再不听话了,我会乖乖待在家里……"尤瑞加呢喃着,带着满足的笑容缓缓坠入梦乡。 "妳等着,我会让妳的梦想实现的……"苏菲亚的眼眶里有晶莹在打转。她抿抿嘴,打开了电脑。 --- 晚上,丹尼尔和奥加好不容易腾出时间一起吃了顿简单的晚餐,两人都感觉上回同时坐下来吃饭已经是好久以前的事了。 饭后奥加弄了壶薄荷茶,对丹尼尔说:"关于凤凰酒店的事……" "怎么样了?" "很麻烦;比我们之前想的都要麻烦。你以为他们的猎物只有手无寸铁的年轻女性吗?你错了。" "妳想表达的是什么?"丹尼尔蹙眉。 "你有没有听过一个叫’rainbow’的童信恋酒吧?" "听过啊,在他们那个圈子里还挺有名的,好像是因为玩得很大,口味很重的样子。之前有不少达官显贵都因为有特殊癖好去那里消费,从而被抓到把柄,最后被敲诈勒索直到落马的丑闻……喂。"说到这里,丹尼尔的肩膀一垮。"不是我想的那样吧?妳打算让我……" "暂时还没有那么糟。"奥加摇头:"我们对那方面的生态──姑且这么说好了──知之甚少。这个玩意之所以会浮上台面是因为我偶然听说几个在凤凰酒店供职的男服务生也会到那里去’帮忙’,到头来我才知道原来rainbow实际上也是凤凰酒店的所有人,盖吉加西亚在经营的。" "还有这回事?"丹尼尔坐直身子。"那个姓加西亚的是什么角色?" "烂人一个呗。"奥加说得毫不留情。"他本人也是干这一行的。他没有读完高中,十六七岁便到酒店去打工,从普通的服务生到那种会提供特殊服务的牛郎他都干过。除了老板的身分以外,他自己有时候也会扮演客人的角色,到他经营的酒店消费──对,我做了点小小的研究,他本人是个双幸恋。" "呵,这是男女通吃哪。"丹尼尔笑道。"难怪生意做这么大。" "可不是。他有个狼狈为奸的朋友,洛根康纳斯,"奥加从桌上的一迭文件夹中找出一张照片:"就是这个家伙。跟盖吉比起来他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我猜他是个虐待狂。rainbow通常是他在管,应该算是盖吉的合伙人吧。那些从rainbow回来的孩子们常常伤痕累累,身上抓伤,烧伤,烫伤和各种被打的痕迹都有。" "可怜啊。"丹尼尔无奈道。"那些国际人权组织都到哪去了?" "别问我,去问问那些应该要为此负责然而实际上却成为他们座上嘉宾的政客们吧。"奥加讽刺。"我们的工作不是去检讨这些败德的垃圾,而是想办法把那些无辜的孩子们救出来。" "嗯。我明天把这事跟队长提一下。" --- "真是头痛啊……" 办公室的冷气开得极强,丹尼尔能感觉到双臂上的鸡皮疙瘩正在慢慢地冒出头来。 布鲁斯队长的白头发似乎又多了一些。丹尼尔这么想着。"所以你希望怎么做,丹尼尔?" "这种事,恐怕谈不上我的意愿吧?"丹尼尔勾了勾嘴角。"不过幸运的是,我的意愿和我认为我该做的事大概是一致的。" "就我所知,你并没有太多这方面的经验。"布鲁斯提醒。 "也不至于完全没有,不是吗。"丹尼尔淡然道。 "抱歉,但你给我的感觉是你’很想’这么做?"布鲁斯奇怪。"跃跃欲试似的。" "……" 丹尼尔突然希望地上有个洞。"不是这样的,队长……"他考虑着合适的用词,不会越描越黑:"这么说吧,我感觉我在这个案子中所分担的工作量与奥……马尔曷警探并不平衡。" "丹尼尔。" 布鲁斯队长说,郑重其事地。"不要为了争一口气而去冒险做你不擅长的事。" "队长,我不是为了想赢过奥加或着跟她打赌才这么说的。"实际上那个家伙根本不知道我的打算,丹尼尔心道。"这是眼下唯一一个最有效也最快速的解决办法。" 安迪布鲁斯沉吟良久。 "好吧。如果你坚持这么做的话,一会儿去跟特别受害者司的人讲一下,他们能帮你。" "好的。"丹尼尔起身,似乎比平时多了一分恭敬。"谢谢你,队长。" --- 从特别受害者司的办公室出来,手机震动了两声,行事历提醒丹尼尔今天的活动:杰克修曼。 杰克。 丹尼尔轻轻叹了口气。好些日子没去看他了,也不知道他在医院怎么样? 他允许自己的心思飘移了几秒,然后回过神,往重案组的办公室走去,手上多着一只大大的黄色信封。 "丹尼尔!" 有人从背后叫住他;丹尼尔回头一看,见是缉毒组的艾伦克罗姆警探。"怎么样?" "真巧啊,丹尼尔。"丹尼尔忽然十分羡慕艾伦的一派轻松。"要一起去吃饭吗?" "不了,我还有点事。"丹尼尔想到艾伦曾经跟杰克搭档过一段时间,于是告诉他:"我正要去医院看看杰克。" "啊,说起来我也有好一阵子没去看他了呢。"艾伦叹了口气。"你介意我跟你一起去吗?" "当然不。"丹尼尔立刻答应。"走吧。" -《卷三》青樓疑雲(5)- -(5)- 走出医院,丹尼尔阿姆斯壯和艾伦克罗姆的脸上都布着阴霾。 杰克修曼的主治医生说情况并不太乐观,平常大多数的时候他都是昏睡着的;今天之所以能跟丹尼尔和艾伦谈笑风生是因为医生提前给他打了一剂兴奋剂。 杰克本人看上去心情倒是不错,话说了不少,两人给他带去的水果也吃掉了大半;然而丹尼尔见状却高兴不起来。 这种感觉,就像是…… 回光返照。 丹尼尔拍拍脑袋,像是要把这个想法赶走似的。 艾伦克罗姆注意到他奇怪的动作:"你还好吗,丹尼尔?" "哦,没事,头有点痛。"可能是最近睡眠质量颇差,偏头痛发作的次数变多了。丹尼尔从外套口袋里拿出药罐,吞下一片阿司匹林。 "多休息啊。"艾伦拍拍他的肩膀。"今天临时搭了顺风车,给你添麻烦了。"他笑了笑,"呵,杰克看上去是被我吓着了呢。" 丹尼尔回想起刚刚杰克的表情,简直连头发都要竖起来了,像是见了鬼似的;真是的,有必要这么夸张吗。 "还好啦,应该是因为很久没看到你了吧。" "是啊,自从他调道重案组去之后我们就很少见面了。以前我们也是每天从早到晚都在大眼瞪小眼啊。"艾伦打趣道,随即又叹了口气。"命运弄人啊。" 丹尼尔不住地点头,除了同意还是同意。 "那个,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艾伦踌躇着,"以后你要来医院的时候都叫上我吧。如果杰克的情况真的像医生说的那样的话,我想……我……"他说不下去了。 "没问题。"丹尼尔点头。"我会告诉你的。" "那么,再见啦。"艾伦克罗姆警探往地铁的入口走去。"警局见。" --- 丹尼尔拎着大信封袋回到了家。 打开来一看,信封袋里身分证、驾照与社会安全卡一应俱全,端的是重案组一贯的手笔。 丹尼尔把证件放进皮夹。 "再见,丹尼尔阿姆斯壯。" "我会回来的。" --- "你是巴斯克?" 盖吉加西亚将手撑在桌上,眼睛瞇成狭长的形状。窄长的瓜子脸衬得身形的轮廓十分锐利,就如同他给人的第一印象;黑发梳得乌亮,戴着一对银色的、小小的耳环,右手的刺青在昏暗的灯光下看不清楚是什么花样。 男子的眼神从脸上往下扫,带着几分轻佻与亵玩x的意味。上身是纯白色t-shirt,外面罩着一件黑夹克,下x=身是松垮的,有破洞的牛仔裤,脚上是帆布鞋。这身行头在整个酒吧里是相当惹眼了──盖吉自己也知道这点,并且他也知道在他走进酒吧深处的这个角落的时候有好几对饥渴的目光将他狠狠舔舐了一遍,并为自己的吸引力暗暗自得。 然而眼前的男子只是安静地坐在对面,全身散发出来的强大气场几乎使他无地自容。黑西装外套,留着顶端扣子没扣的黑衬衫,黑色紧身牛仔裤和黑色皮鞋,明明是正式的服装,在酒吧暧昧的气氛下却透出禁欲的美感;年轻人悲哀地发现自己那身骚气低俗的打扮完全不能与对方相提并论。他滴溜溜地看了看那条滑稽可笑的牛仔裤,第一次觉得自己看上去竟是如此俗气。"巴斯克克里夫?" "我是。"黑衣男子站起身,背倚着墙上的镜子。"你想必是我未来的雇主了?" "哟,这么有自信?" 盖吉挑起了男子的下巴,仔细打量着。"长得很好看??"他用沙哑而魅惑的嗓音慢慢说道:"告诉我??你为什么想要替我工作?" "你以为我会给你一个高尚的理由,什么为了赚学费或医药费不得不做这种工作吗?我恐怕你要失望了。我的理由很简单:我想要赚钱;很多的钱。" "真是直接,我喜欢。"盖吉松手,抬了抬眉毛。 "知道吗,你是我的类型……"他双手叉在胸前,俨然是国王的姿态。"……我决定让你加入我的王国。" "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人了。" --- "丹尼尔,丹尼尔!" 电话才一接通,奥加马尔曷的声音像箭一样"嗖"地贯穿丹尼尔的脑子。"你为什么都不接电话?!" "哎呀,我可以理解为妳在担心我吗?"心情不错,丹尼尔决定调侃她一下。 "……闭嘴。当我没问。"奥加没好气。"不回来吃饭为什么也不讲?害我昨天多煮了好多。" "……我这阵子可能暂时不回去了。"丹尼尔的声音有种奥加无法形容的古怪,怅然若失的感觉。 "丹尼尔?" "去问队长吧,他会告诉妳。"丹尼尔压低声音。"我得挂了,妳自己也小心一点。" 嘟── "丹尼尔?"奥加又冲话筒喊了两声,"丹尼尔!" "真是的……"她搁下话筒,认命似地朝安迪布鲁斯队长的办公室走去,"头儿!" "什么事,奥加?"布鲁斯队长已经进步到直接叫她的名字了。 "丹尼尔干什么去了?"奥加开门见山道。"从我回来就没见过他。" "哦,他啊,"布鲁斯考虑了一下,"他去应征盖吉加西亚,就是妳说的那个酒店老板兼皮y条客的工作了。他自愿去卧底的。" "什么?!你让他做这种事之前居然没有先跟我商量?"奥加立时叫出来。 "有这么严重吗?"布鲁斯道,"而且那时候妳也不在。" "很严重!"奥加一脸认真:"他长得又不差,如果真的被钓走了怎么办?!" 安迪布鲁斯队长愣了愣,然后老脸一红。 "……所以丹尼尔现在在哪里?" "’rainbow’酒吧。特别受害者司的山谬斯警探会负责他跟警局之间的联络,如果妳想要得到第一手資料可以去找他。" "杰瑞山谬斯警探?"布鲁斯队长发现奥加忽然安静下来,好像被他泼了盆冷水。 "是啊。妳以前就知道他的吧?" "……对。"奥加走出布鲁斯队长的办公室。"我了解了。" --- 一个人吃饭,一个人收拾,一个人洗碗,一个人看电视…… 奥加又转了次台,在同样的牙膏广告第四次播出时叹了口气。 她的任务恰好告一段落,回到警局却发现丹尼尔的行程刚好跟她错开,不由得有些失望。 毕竟是习惯了身边有一个人跟自己聊天斗嘴。 人果然是习惯的动物。奥加起身到书桌前坐下,开了电脑检查邮箱。 "杰瑞山谬斯吗。" 她跟他当然不会不熟了;头儿的问题完全是多余的。 毕竟,他曾经是奥加马尔曷和伊凡特拉曼的队长啊。 就是不能摆脱过去吗……又叹了一口气,奥加解开了手机的密码,凭着记忆拨出那组她曾经无比熟悉的号码。 "喂。" "……是我,队长。"奥加叫他,随即紧紧咬着下唇。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没有预料到这通电话,只是报以冗长的沉默;但奥加没有挂断电话。她知道他一定会再说什么的。 "对不起,马尔曷警探,我现在不是妳的队长,也不是任何人的队长。"过了半晌,山谬斯警探终于开口,语气生硬。"叫我山谬斯警探就好了。" "……山谬斯警探。"奥加叫得别扭:"布鲁斯队长告诉我来问你丹尼尔的动向。" "妳是说阿姆斯壯警探?他现在在盖吉加西亚先生经营的酒吧’rainbow’工作,以服务生的身份卧底调查。"山谬斯警探的声音单调得像张白纸一样没有感情,几乎像是录像机在说话而非真人。"我负责他跟警方之间的联系工作;我们的共识是让妳尽快结束在凤凰酒店的调查,好去帮忙丹尼尔。" "好的,我了解了。"奥加也不自觉地打起官腔,回答得简单得体,没有一丝多余。 快点再说点什么啊!她内心深处有个声音一直告诉她;跟他把话说明白,解开你们心中的疙瘩! "妳的新搭档是个好人,别再害了人家。"山谬斯警探僵硬地,咬牙切齿地说。 "……妳这个扫把星。" "……!"奥加想都不想就摁断电话,紧抿的双唇间迸出悲痛的呜咽。 当然了,他当然不会就这样原谅自己,她该是多天真才会认为杰瑞山谬斯会如此轻易就原谅她?被杀害的可是他的爱徒伊凡特拉曼啊。 "伊凡……"她趴在桌上的肩膀微微抽动着。 "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书桌不起眼的一隅,倒置的木制相框里保存的是一张布满皱折与深褐色污渍的照片。 照片里,一对穿着警服的年轻男女勾肩搭背,男子的手正按下快门。 咔嚓。定格了纯净的笑容与美丽的时光。 -《卷三》青樓疑雲(6)- -(6)- 苏菲亚薇瑟儿坐在床缘思索着。 她已经接到消息,警局已经把事情都打点好了;在她的暗中帮助下警方已经搜集到许多凤凰酒店进行雏x季拐麥的证据,现在就等着收网了。 收网……苏菲亚叹了口气。她已经不记得自由的感觉了。凤凰酒店里的日子千篇一律,从来只有命令与服从。无止尽地工作,而盖吉加西亚和洛根康纳斯总有各种手段防止她和其他人逃走。他们不断灌输这些年轻的孩子一件事:绝对找不到任何人帮助你──其实用不着他们说,这段日子里苏菲亚从她形形色色的客人中已经清楚地明白了这点。来消费的客人有政客,有井茶,甚至曾经有个牧师;这令她绝望。如果这些在世人眼中应该主持正义的人都已经沦陷,那么究竟有谁能够向她伸出援手? 内线电话响了起来,打断了她的思绪。又有客人要来了。 苏菲亚走到镜子前,勉强对自己挤出一个微笑。 坚持住,这一切就快要结束了。 --- 拜洛根康纳斯所赐,丹尼尔每天在rainbow见到形形色色的人,对案情的进展大有帮助。正如他开始卧底前的推测,光顾rainbow的人并不全是顾客;他敏锐地发现当客人们点了一样特定的调酒时,洛根会亲自出面将客人带到酒吧后面隐蔽的小房间去。有一天酒吧打烊后他借口忘了带东西,趁人不备偷偷溜进去,带着手机将所见的景象记录下来;结果令他吃惊。凤凰酒店和rainbow的距离是很近没有错,但他不晓得近到可以以地道相通。他沿着暗道走,悄悄潜进了凤凰酒吧不为人知的地下楼层。里面的景象令他大吃一惊;各种濕x瘧与售x瘧的刑具一应俱全,一个显然未成年的男孩子被绑在床上,其他还有几个年纪相仿的孩子站在两边,手上拿着鞭子或蜡烛。 丹尼尔自然知道他们在干什么。他悄悄靠近另一扇虚掩着的门,为了验证他的推测──唔,果然不错。 这是一个大厅,墙上有一面单向镜可以看见刚刚的房间,面对单向镜坐着好几排男人──目测大概有五十多人──。哦,还有几个女人。 凤凰酒店与rainbow干的勾当至此已经无所遁形,像一本摊开的书那样赤裸裸地呈现,好像要嘲笑被丹尼尔奉为圭臬、从来不愿违背,如今却在他眼前被硬生生地击溃的,脆弱不堪的道德,正义与良心。先前的怀疑果然都是对的──有心人士通过暗号进入这个房间,观看他们精心准备的"表演",然后竞标,谁愿意出最高的价钱就可以买下对面的孩子,然后对新玩物为所欲为。那批观众里有不少熟面孔:有现任议员、著名的企业家,丹尼尔再仔细一看,似乎还有一两个身影是他会在警局碰见的。 这些理应守护司法正义、维持社会秩序的人何时沦落到这种地步了呢,他痛心疾首地想着。 "怎么了,现在要化身救世主来拯救这些可怜的,迷失的羔羊吗?"一个冰冷的东西毫无预警地抵上他的后颈。 丹尼尔阿姆斯壯的瞳孔骤然放大。"亲爱的阿姆斯壯警探?" --- "你该不会真的以为我和盖吉不知道你是什么人吧?" 再度睁开眼,丹尼尔发现自己被粗麻绳捆在椅子上,身上的衬衫已经不知去向。 洛根康纳斯坐在他对面翘着二郎腿,旁边的地上摆着一把枪。"你到底是有多天真啊。" 丹尼尔报以沉默;他还是觉得头昏脑胀。也怪自己太不小心了,只顾着偷看,完全没有注意到什么时候空气中已经弥漫着哥罗芳的气味。他不动声色地转转手腕;绳子绑得相当紧。低头一看,口袋里的手机已经不知去向。 "哦,哦,我亲爱的,可别动什么歪脑筋噢,要不然我会伤心的。"洛根走向他,弯腰附在他耳边,用一种像是被吐在地上的口香糖的,黏乎乎又恶心至极的声音说着。丹尼尔把头偏到一边去。 洛根开始解他身上的绳子。"我同意盖吉的说法,把你杀掉太可惜了。你有很高的价值呢,你自己有没有发现这一点?"脚踝处的绳子首先被解开,洛根直起腰给丹尼尔的手松绑,"知道吗?rainbow的客户可远远不止雏x季爱好者哦。也有不少人喜欢像你这一型的。"双手很快重获自由,"我等不及想看看你值多少钱。" 直到绳子完全被解开,丹尼尔都没有吭声;连动也没动一下。 洛根看了看手表。"好啦,该是你上场的时候了。"他从口袋变出一条红色的领带,把丹尼尔的双眼蒙住,然后又用手铐铐上他的双手。 丹尼尔顺从地跟着洛根的脚步,感觉到他们进入了一间冷气特别强的房间。脱去上衣的他打了个寒颤。 "好啦,我亲爱的,看看你的观众吧。"洛根解开他脸上的领带。"你的身价就快要揭晓啦,你不期待吗?我可是期待得很喔。" 丹尼尔发现他对自己的处境并不吃惊:他现在身处适才那个孩子被鞭打的房间,就站在那张铁床旁边。单向镜现在被窗帘盖住,估计是这场"表演"的中场休息。 也是呢,这帮人还能干出什么好事? 洛根拽了拽手铐,让他躺到床上去,把手铐固定在床头的栏杆上。然后他上前拉开窗帘,宣布新一轮的竞标开始:"rainbow最受欢迎的牛郎,现在开放竞标!" 啧啧。他在rainbow的正式职位明明就是调酒师,怎么一下子沦为牛郎了吶? 空气中又弥漫起些微的哥罗芳气味,对于别人或许难以察觉,然而他刚刚已经吸入了一些,自然变得十分敏感。 他感到有些晕眩,迷迷糊糊间好像听见洛根对他说了声祝好运之类的话就出去了,接着一个奇装异服的女郎走进来,头上戴着猫耳朵还是狐狸耳朵的装饰,手上拎着他并不陌生的铜鞭,另一手拿着一柄点燃的蜡烛。 恍惚间女子似乎对他说了一些规则,他也听不太清楚,接着鞭子划破空气,冷不防落在他裸x路的胸膛上;他紧紧咬着下唇,虽然没有叫出来,还是吃痛哼了声。这种鞭打玩弄的意味大于瘧x帶,即便如此也留下一道鲜艳的红色,隐约有鲜血汨出。 他听见洛根的声音从房间某个角落传来,开放让观众出价;起价是七百万美金,很快价钱就喊到了一千万。他模糊地想这些有钱人的世界他永远也搞不懂,为什么这么想不开,花这么多钱只为买一个像他这样手无寸铁的玩物? 他的思绪被一阵剧痛打断,低头一看,有滴蜡油落在肋骨附近,把周围的皮肤烫得通红,与其他部位因为低温造成的惨白形成鲜明的对比。对面出的价立刻又提高到了两千万。真变态。 鞭打继续进行着。 两千五百万,一个粗犷的声音说道。 蜡油滴在锁骨的凹陷处。三千万。 眼看前胸已经布满各式各样的痕迹,女子轻轻将他翻了一百八十度,刚刚被打得火辣辣的伤口这会儿贴在冰冷的铁床上,他忍不住呜咽一声,祈祷这场折磨早点结束。只要有人来带走他,他就有逃掉的机会。 三千五百万,四千万,四千五百万,数字层层迭加,时间似乎冻结,丹尼尔已经说不上来从他被带进来到现在究竟过了多久。女子仍然继续在他身上作恶,不知何时似乎又多了一些工具,制造出各种伤痕。噢,这件事完了之后他一定要请一个长假,让那个奇葩好好伺候他。 ──对了,说到奥加,不知道她怎样了? 鞭子又落下来,丹尼尔觉得他已经快要受不了了。 五千万,他听到有个女人的声音说,有别于刚才那些男人,出乎意料的冷静。 "五千万!"洛根的声音非常兴奋:"五千万一次,五千万两次,五千万三次……成交!" 丹尼尔阿姆斯壯可以发誓那个女人的声音他绝对不是第一次听见。 绝对不是。 -《卷三》青樓疑雲(7)- -(7)- "支票在这儿。"房门开了,洛根康纳斯偕同刚刚标下他的那个年轻女人走进来。"我可以带走他了吗?" "可以了,尊贵的女士。"洛根只顾着在她后面鞠躬哈腰。 "把手铐的钥匙给我吧。"女子说,目光却落在丹尼尔身上,以一种似笑非笑的玩味表情打量着他。他倔强地把头偏向另一侧。"我想你们不会愿意毁坏还没完全出售的商品,是吧?" "当然不会了。"洛根递上钥匙。 就在洛根伸手的那一剎那,女子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过钥匙,往后抛向丹尼尔,然后暴起发难。她用一种几近野蛮的力道拽过洛根,抬起膝盖狠狠磕向他的要害,反手朝他面门就是一拳。洛根被打倒在地,捂着流血的鼻子痛苦地哀号着。 就在这十秒不到的时间内,丹尼尔阿姆斯壯巧妙地接到扔向他的钥匙,解脱了双手。 "好身手。"他朝奥加马尔曷吹了声口哨,后者一脚踏上洛根的胸口。 "居然得轮到我出手,你还真没用。"奥加象征性地撢掉衣服上的灰尘。 "妳明明也揍这家伙揍得很爽,"丹尼尔笑道,踢了踢洛根瘫软的手臂。"别口是心非了。" "两位警探……"门口突然传来安迪布鲁斯队长的声音,乍听之下是一贯的无奈,但是其中仍蕴含了发现丹尼尔安好的快慰。"我知道你们捉获了犯人心情很好,但是人家现在毕竟是伤员,你们可以别那么明目张胆吗?" "……哦。队长。"丹尼尔的语气像是做错事的孩子被抓到。他看见布鲁斯队长就想过去,被奥加拦住:"慢着,先把衣服穿好。"她不知从哪儿变出丹尼尔原先穿着的衬衫:"吶,我在隔壁房间找到的。" "谢啦。"丹尼尔尽量放缓动作,不免还是牵动了伤口,忍不住抽了口气,引起布鲁斯队长的关心:"你还好吗,丹尼尔?要不要先去医院?" "我没事。"丹尼尔说,但脸上的表情并不完全是如此。"凤凰酒店那边还没搞定呢。我猜盖吉加西亚在那里。" --- 停电了。 苏菲亚薇瑟儿从厕所出来,所有的灯在同时熄灭。 唔,说不定只是跳电。她往电箱走去。"我看看……唔!" 脖颈陡然被粗麻绳勒紧,苏菲亚登时感到呼吸困难。她想呼救,却只能发出"胡胡"的声音。肺里的空气渐渐被挤出,她的双手绝望地胡乱挥舞着。 "别乱动。"入侵者冰冷地说。 是盖吉加西亚的声音。"还以为妳只是个手无寸铁的漂亮东西呢,没想到妳居然干得出勾搭条子这种事,真是小看妳了啊。" 他突然把绳索松开,苏菲亚大口喘气。"咳,咳……" "妳以为我要把妳杀掉?那就误会大咯。其实我不想伤害妳的──谁会舍得呢?"他狎昵地在苏菲亚脸上捏了一把:"只要妳乖乖的,别动歪脑筋,我保证会让妳的生活过得舒舒服服的。"他用麻绳在苏菲亚的脖子上打了个活结,慢慢束紧:"不过如果妳不听话,这就会是妳的下场……" 苏菲亚挣扎着。 "到时候妳就是我的私有物了……我要把妳锁起来,不让任何人看到妳,因为妳只能属于我……" "这话应该由我们来说才对,加西亚先生。" 房里的灯光毫无预警地重新亮起,盖吉发现丹尼尔阿姆斯壯和另一名中年警探就站在离他不到一呎的前方。"我们又见面了。" 他试图往后退,屁股却重重地被踹了一下。"不想死就乖乖站好。"奥加马尔曷拿枪指着他。 "把你锁起来,不让任何人看到你?听起来真不赖。"丹尼尔走上前去,铐住他的双手:"盖吉加西亚,你因为走司人口及意图谋杀苏菲亚薇瑟儿被捕了。你有权保持沉默,但我警告你,现在开始你所说的每一句话都会成为呈堂证供。" --- "如何?"墙上的挂钟指向十一,丹尼尔坐在椅子上,伸着懒腰问。 "就是那样吧。那个姓加西亚的混蛋真是够了,真不知道他在坚持什么,说什么不等他的律师来他不会承认任何一个字。当井茶都是白痴吗?他是现行犯耶。"咖啡从贩卖机"哐当哐当"滚出来,奥加"喀叽"一声拉开拉环。"说什么只是表演,所有的人都是自愿的,拜托,简直侮辱了表演这回事。" "只有盖吉?洛根呢?" "还在急诊室吶。" "我说妳也太野蛮了吧?"丹尼尔忍俊不禁,半晌终于开口。 "这难道要怪我?要不是他乱来我也不用揍他啊。"奥加两手一摊,显得很无辜。 "就算是在警菊妳也别这么肆无忌惮吧?"丹尼尔斜睨了她一眼。"所以问完了吗?" "没。我快吐血了,现在换头儿在问。"奥加径自收拾东西:"我想回去了。我已经跟头儿报备过了。" "好吧。"丹尼尔耸耸肩。今天真是不太平的一天,加上刚刚在医院又耗了一阵,他也很累了。"那就走吧。" --- "噫──痛痛痛痛痛!"丹尼尔发出一串惨叫:"妳能不能轻一点啊?" "别吵,要不然你自己来。"奥加粗暴地把从丹尼尔背上拆下来的纱布扔到垃圾桶。 "妳以为我很想让妳帮我换药啊?"丹尼尔勉强转过头:"搞得我提心吊胆的,没痛死也得给妳吓死。" "要不是你自己白痴,也不用搞成这样。" "少笨了,身为一个井茶我怎么可能临阵脱逃?" 奥加不容分说地抓了一把薯片塞进丹尼尔嘴里:"嘘。闭嘴。" 房间内忽然只剩下丹尼尔嚼着薯片的声音。咔啦咔啦。 过了好一会儿,丹尼尔终于可以重新把衣服穿上。 "欸,我说,"奥加开口:"你现在还觉得凤凰酒店和anchor或cardinal的事有关系吗?" "……我不敢讲,说实在的。"丹尼尔的语气有点沉重。"原先我以为詹姆斯贝鲁伯是这两条线索的交会点,现在看来……"他想了想,"要嘛他只是刚好有点特殊癖好;要嘛……" "他们设下的局远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大;也就是说,景芳至今的所作所为全部都在他们的掌控之中。"奥加蹙着眉头。"那就很糟糕了。" "是啊,"丹尼尔思索着。"并且我现在越来越担心,这才是事实……" "现在想这些也没什么用。"奥加摇摇头。"当务之急还是得尽快把马丁和安东尼的案子搞定。" "还有杰克的事。"丹尼尔补充。 然而奥加似乎没有听进去。"哦对,有件事我打算问问你,"她说,"要是你那时候被那帮家伙抓到的时候我没有去救你,你怎么办?乖乖任人宰割?" "有可能吗?"丹尼尔反问她。 "为什么不?" "我是说,警菊有可能放我在那儿自生自灭吗?"丹尼尔笑了。"我可是他们的王牌啊。" 奥加不满地瞪着他。"你这话什么意思?" "就是说,只是刚好今天来救我的人是妳而已。"丹尼尔夸张地叹了口气。"哎唷,我那副惨不忍睹的样子可全给妳看光啦。" "……你知道吗,丹尼尔?" "hmmm?" "你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大混蛋。" 丹尼尔听她这么说,笑得可开心了。 "听不出来我在开玩笑吗?"他伸手过去搂了搂奥加。"谢谢啦。" 奥加马尔曷不会承认有一瞬间她的确被感动到了。 --- 时间如白驹过隙,很快丹尼尔的伤好得差不多了,盖吉和洛根也正式移交给地方检察官,重案组的三人终于得以摆脱这桩令人不快的案子,重新投身回到anchor的案子。 "铃……"每当警菊内线的电话响起,丹尼尔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阿姆斯壯警探。哦,是山谬斯警探……"他接起电话。"……哦。天啊。" 他搭档的注意力早就被吸引过来。"又怎么了?"她问,下意识地绷紧了神经。 "赛门奎格被发现死在哈林区的垃圾堆里。"丹尼尔说。"──他被分尸了。" 奥加马尔曷竭力捂住嘴。 -《卷三》青樓疑雲- =《partnersincrime》= -《卷四》獻祭者(1)- -(1)- "愿全能的主因我们所献上的祭品而赐给我们永生。"神父打扮的男人站在祭坛上,双手合十祝祷着。 乍看之下这是一个基督宗教的祭礼,但仔细一看,被立在祭坛前的大十字架似乎有点不对劲…… ──高悬在十字架上的不是那位救世主,只是一个同样遍体鳞伤但一息尚存的男人。 "阿们。"站立在黑暗中的信众虔诚地答道。 神父模样的男人挥挥手,四个男人分别从祭坛的两侧走出来,解开捆住男人的粗麻绳,把他从十字架上卸下。 男人如大梦初醒般开始挣扎、求饶着,"求求你们,不要杀我……你们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 "我亲爱的孩子,"神父模样的男人从祭坛上走下来,揩去男人额头上的涔涔冷汗,"不要畏惧死亡;这只是一个过程。难道你不想获得永生吗?你生前经历越大的痛苦,死后就能更容易地找到天国。" "不……不要……"男人哭泣着。 "我们并不愿意伤害你,我们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帮助你赎清深重的罪孽。"神父模样的男人回到祭坛上,又打了个手势,方才的四个壮汉手上分别拿着大铁钉和铁锤走向地上的男人,按住他的四肢,铁钉对准他的手脚。 ──然后,手起槌落。 "啊──!!" 鲜血立时淌出,男人撕心裂肺的嘶吼划破空气。 哐,哐,哐。铁锤敲打的声音继续着,男人的哀号声一次比一次微弱,只剩下不时抽搐的身体昭示他正在经历何等的痛苦。 "谁来……救救我……"男人气若游丝地哀求。 "别怕,孩子,你是迷途的羔羊,必须经历痛苦,才能成为被神接纳的祭品。"神父模样的男人庄严地说道。 过不了多久,男人停止了呻吟。 "神父……"四个男人中的一个说了声,"他好像没气了。" 神父模样的男人又走下祭坛,手覆在男人的脖颈处探了探。 "愿全能的主接纳他的灵魂,涤除他的罪孽,并赐他永生。" --- "知名歌手遭秘密组织残忍杀害!""曾狠心抛家弃子与女秘书双宿双飞,是否真为报应?!""十字架的酷刑是否与宗教相关?!""……" "喂,丹尼尔。"奥加马尔曷咬着可乐的吸管,"你觉得,那个歌手,麦可库朗斯的命案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丹尼尔阿姆斯壯常常对于奥加这种天外飞来一笔的说话方式感到头痛。他盯着被奥加咬成正方形的吸管──一般人习惯把吸管咬扁,奥加却喜欢把扁掉的吸管再咬成正方形──,揣摩着他的搭档指的究竟是什么。"我猜,他可能是个瘾君子吧。"他提出一个观点。 "唔。"奥加发出一个没有意义的声音,不置可否。"我比较在意的是他是被钉死在十字架上的,还有媒体为什么这么快就一口咬定幕后黑手是个秘密组织。" "这有什么问题吗?这么奇怪的死法很难让人不联想到那种秘密组织或者帮派吧。"丹尼尔有点不以为然。 "不,我不是指媒体的推测有错。"奥加继续啃咬着吸管:"我只是觉得这个情况似曾相识……" "似曾相识?妳是指什么?" "cardinal。我可以从这个案子看到他们的影子。"丹尼尔瞧见奥加拿着可乐杯的手微微颤抖着,分不清是因为咖啡因的缘故还是恐惧──抑或是兴奋。"你记得我问过你你觉得凶手人后分尸的理由是什么吗?那时候你告诉我泄愤,或者向景方式威。但是我突然想到另一个可能。" "什么可能?" "宗教。"奥加凝重了脸色。"这是一场以人为牺牲的祭献。" "那伊凡特拉曼警探的案子怎么解释?"丹尼尔说。"他被分尸了,尸体还被随意丢弃。"如果真是祭品的话,不是应该好好保存吗?还是说因为某种原因失去了利用价值,也就不必继续留着? "对,这也是我想不透的。不过cardinal本来就有分尸的纪录,这也没什么好惊讶的。而且你换个角度想,"奥加说:"要是他们杀害伊凡的理由跟祭献根本无关呢?"她特别在"无关"两字加了重音。 "妳是指,他的案子纯粹是为了报复?" "我不敢说事实百分之百就是这样,不过考虑到那个被分尸的议员,布莱恩杭特的案子,目前看来这是最合理的解释了。" "那妳觉得他的案子是什么性质?是作为牺牲品还是cardinal纯粹为了报复?" "这也是我在想的。"奥加咔啦咔啦地敲着電腦键盘:"我在想办法找出杭特案的資料;我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权限……哦,有了。"她的目光随着游标左右游移着,喃喃自语:"即将卸任……咦,我怎么不记得有这个?" "什么?"丹尼尔凑近。 "卷宗上面说杭特议员即将卸任,可是还不到选举的时候啊。"奥加语带困惑。"我瞧瞧……噢。" "结果怎样?" "你猜怎么着?我们亲爱的杭特议员因为牵涉到一起除季走撕案而即将下台吶──就在他遇害两周前他的办公室放出这个风声。" "哦?真有趣。"丹尼尔说:"因为罪行被查获,失去利用价值的议员先生就惨遭杀人灭口了?" "看来是如此。"奥加若有所思。"你说……" "cardinal,嗯?"丹尼尔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我觉得很有可能。他们不是会干些走撕人口的勾当吗?顺带经营除技柺麥也没什么好惊讶的。" "那么,姑且假设杭特议员一直暗中帮助他们走撕除技、钻法律的漏洞,然而不知怎地事迹败露了,cardinal为求自保便杀害杭特灭口?" "我觉得是这样。"丹尼尔在手边的一摞废纸上无意识地画着圈圈,心不在焉。"如果是这样的话,那特拉曼警探的案子就很好解释了。"他试着发掘真相,于是也遭人灭口。 "那赛门奎格的案子你怎么说?" "应该是报复。"丹尼尔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我老觉得他遇害跟安东尼的案子拖不了关系──甚至马丁拉札尔的案子也是。" "……有件事我想提醒你。"奥加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压低声音道:"如果赛门是杀害安东尼的真凶的话,最有动机杀他的人叫做菲力普理奇蒙。" "嗯哼,我知道啊。"丹尼尔有些不解。"然后呢?" "然而你又觉得,这整件事跟cardinal是有关系的──依我说,还得算上anchor。" 丹尼尔报以沉默。 过了半晌他才又开口:"妳知道我们刚接到塔儿比尔钦斯基报案的时候队长跟我说什么吗?’丹尼尔,在没有得到确切的证据以前,我希望你不要把目光放在自己人身上。’" "well,说不定头儿的意思真的只是字面上的那样……"奥加试着提出其他解释,然而就连她自己也听得出来这句话底气不足。 "我不知道……我不想知道。"丹尼尔摇摇头,目光深不见底。"无论如何,我但愿队长安全无虞。" 他的语调有些古怪。奥加捕捉到了。 --- 挂有镌刻着"齐默朗克教授"铜牌的门洞开着,实验室内是一片狼藉,纸张与各式试管散落一地,地上的不明液体有拖行的痕迹,暗示着它们的主人此时所遭受的非人的对待。 "你们是什么人?!"班杰明齐默朗克挣扎着,对付三名壮汉的蛮力却是徒劳。几个人连手把他的手脚分别用粗麻绳捆好,一人抬头一人抬脚,另一人去开了门,在暗夜的掩护下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他扔进一辆车的后车厢里,随即扬长而去。 -《卷四》獻祭者(2)- -(2)- 权威地质学家班杰明齐莫朗克的死讯造成一阵恐慌──尤其是他那与歌手麦可库朗斯同样骇人听闻的死法:他的头颅被碎头机(中世纪西班牙宗教法庭经常使用的一种刑具)碾碎了。 "这很糟糕,警探们。"安迪布鲁斯队长在每周的例行会议上说道,"两位被害者在他们的领域都是知名度相当高的人物,这样下去会造成民众的恐慌。" "模仿犯的机率有多高?"強生副警长问。 "不太高。"布鲁斯队长沉重地说:"关于上一起分尸案,有一些细节警方并没有释出,却在这起案子中再度出现了。不,我不认为是模仿犯。" 案发现场附近的摆设──蜡烛,念珠等等物品并没有被警方公开,并且在媒体有机会看到之前就已经被清空了,却无独有偶地再度出现在班杰明齐莫朗克教授的命案现场。这绝对不是巧合。 "遇害的齐默朗克教授是什么样的人?查清楚他的人际关系了吗?"副警长又问。 "人际关系倒是出人意料的简单,除了公事所需以外他鲜少与人交往。齐默朗克教授是个脾气古怪的家伙,认为自己高人一等,不屑与其他的’普通人’打交道。"丹尼尔阿姆斯壯说:"他经常被人批评态度有问题,恃才傲物之类的。" "有仇家吗?" "也没听说。"奥加马尔曷翻着手中的资料:"虽然性情讨人厌,但是因为在学术界有着重要的贡献,倒也没人敢拿他怎样。" 強生副警长点点头。"布鲁斯,"他转向布鲁斯队长:"我希望把麦可库朗斯和班杰明齐默朗克的案子交由你的警探全权负责。"他看了看丹尼尔和奥加,"最重要的是,"他说:"不能再让类似的案子出现。" "是的,副警长。" --- "我先生脾气确实是急躁了点,但也不至于该死啊……" 爱丽莎齐默朗克,班杰明齐默朗克教授的遗孀对奥加与丹尼尔说。奥加礼貌性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她。 "知道有人跟妳先生特别过不去吗?"丹尼尔问。 "他……他对每个人都是那样。主要还是看他心情吧。"爱丽莎难过地说。"他从来不愿意隐藏自己对人的好恶,心里想的事全都在脸上写得一清二楚。这些年来我劝过他不知道多少次了,可是他从来听不进去……呜……" 丹尼尔给她抽了几张面纸。"那么,换个角度来说,有没有人跟妳先生关系特别好的?" "至少我不知道。我也说过他跟人相处总是看心情。"爱丽莎擦擦眼泪。"跟他有比较密切往来的大概就是他实验室里的那些人吧,他的助手们。" "好的,谢谢妳,齐默朗克太太。"丹尼尔起身。"请节哀。" 哦,天啊。他讨厌这句话。 --- "齐默朗克教授是个好人。" 齐默朗克实验室的首席助手,同为教授的泰勒梅吉亚平静地说。"哦,警探们,别不相信我说的话。齐默朗克教授的确不是个好相处的人,我必须说我也曾经深受其害;不过到了后来,当我们的谈话内容只剩下专业的时候,我就发现齐默朗克教授骨子里其实是个挺好的人,对他的研究有无穷的尊敬与热爱,对他实验室里的人其实也挺好的。" 哦? 丹尼尔看着梅吉亚教授,心下思忖着这话的可信度。 "阿姆斯壯警探,我说的是事实。"梅吉亚教授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我知道这是挺难相信的,不过身为少数在他的实验室工作超过三年的一员,我觉得我有足够的立场这么说。我可以感觉出这三年来他他也在慢慢学习如何跟人相处,而我和实验室里的其他人也学着尽量体谅他的弱点。" "所以如果我们去问他其他的助手,也会得到一样的答案?" "我可以保证。"梅吉亚教授肯定地说。 "丹尼尔,"方才留在实验室外讲电话的奥加此刻带着凝重的脸色进来。"警局逮捕了一名疑犯,那人刚刚服毒自杀了。" --- "怎么搞的?"丹尼尔几乎无法控制语气中的气极败坏了。 奥加也是。"头儿!这他x的是──"丹尼尔用眼神制止了她,她只好改口:"搞什么鬼?" "冷静点,警探们。" 布鲁斯队长从他的办公室出来,惫态难掩。"奥加,我相信妳得到的消息有点偏差──犯人在被捕的当下就已经服毒了,只不过毒药到了局里才发作的。是氰化物。" "呵,效率可真好啊。"丹尼尔冷笑一声,罕见的神情令奥加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到底是什么秘密重要到他可以连命都不要?" "有什么事情是可以比命还重要的?"奥加反问他,却似乎意有所指。 丹尼尔明白过来。"一个人的信念,信仰──宗教。妳是这么想的对吧?" "考虑到之前的案子,难道你不会这么想吗?"奥加耸肩。 "警探们。"布鲁斯队长满是无奈:"不介意的话,可以给我解释一下你们的对话?" 丹尼尔习惯性地想要开口,却又想起先前与队长的芥蒂,神色黯然。"没什么。只是个没什么根据的推测而已,不足挂齿。" 他道了声失陪,独自走了。奥加随后也追上去,留下布鲁斯队长独自愕然。 --- "丹尼尔!" 丹尼尔自顾自地闷着头往室外走,奥加紧跟在后头直叫。"你在搞什么?!" 到了中庭,他终于愿意停下脚步,在草地上坐下。 "这可真不像你啊。"奥加挨着他坐下,没多久便往后躺倒。 "我头好痛。"丹尼尔答非所问,从衣袋里的阿司匹林药罐拿出一片直接吞下。"这太让我生气了。" "你生什么气?"奥加头一次觉得丹尼尔如此陌生。 "每件事情都不对劲。"丹尼尔叹了口气,也在柔软的草地上躺下。"我好累。" "是因为头儿?"奥加试探道。 "那也算吧。"丹尼尔闭上眼。"他跟我说过那句话之后我一直觉得不太舒服,可是又觉得队长身为队长,需要考虑的事情比起当警探的我们多太多了,这也不是他愿意的。" "所以你觉得挣扎。"奥加偏过头,直视丹尼尔。 "我知道身为一个合格的警探,我不应该让我的私人情感干涉我的工作。"丹尼尔睁开眼,迎上她的目光。"但是队长……他不但是我的上司,打从警校毕业之后我就一直跟着他,他待我跟亲人一样,现在我这么对他不是太忘恩负义了吗。这对他一点都不公平。"他苦笑了一下,"我这样太差劲了,是不是?" 奥加发现丹尼尔是真的在问她问题,并且要的不只是一个敷衍的答案。 "我不觉得。" 良久,她说。"你会这么想,正好说明你一点也不差劲。我们都曾挣扎过,也都还在各种事上继续挣扎着,不是吗?但是挣扎的同时,你内心深处也早已明白什么是正确的选择。" 丹尼尔明白她的意思。 "是啊。妳是对的。"他露出一个标志性的笑容。"妳总是对的。"他站起来,"我进去啦。我会告诉队长我刚刚不舒服。" 奥加报以微笑,却在丹尼尔转身之后慢慢从她脸上褪去。 头儿只是他烦恼的一个原因,并且不是主要的原因。她皱了皱眉。还有一些别的;事情不像他说的那么简单。 然而他却不愿告诉她。是怕她担心?还是她就是他烦恼的根源? 丹尼尔进电梯前最后看了眼发信人是他姐姐的简讯。 讯息的内容是,几乎可以确认景芳的内0鬼是一名队长级别的人物。 丹尼尔紧抿着嘴。 --- 暗黑的密室里,地上依稀可见是血迹。 "神父,那帮条子简直欺人太甚!"一名穿着修士袍的男人开口:"老三被他们逼着牺牲了,我们得替他报仇!" "哦,你到现在还不明白仇恨只会带来毁灭吗?"被称为神父的白须老者徐徐说道。"我们不讲仇恨,只论赎罪。" "我们要继续将那些罪人的罪孽洗净,将通往天堂的途径指示给世人。"  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卷四》獻祭者(3)- -(3)- "我们要继续将那些罪人的罪孽洗净,将通往天堂的途径指示给世人。"白须老者说。 "所以,我的孩子们,我要你们往各地去,将那些迷途的羔羊从罪孽的魔爪中赎回。" 他拿过一边的本子,将"班杰明齐默朗克"的名字划掉,目光落在下一行的名字上。 --- memorialday这天两人休假,丹尼尔阿姆斯特朗与奥加马尔曷难得悠闲地同坐在餐桌上享用着他们的早餐。 "怎么样?好吃吗?" "……唔。"丹尼尔抹抹嘴,用一个意义不明的音节算是回答了他的房东。奥加有些不满地看着他。 "好啦,上工吧。"丹尼尔坐直身子。"来整理一下,我们现在都知道些什么了?" "事实上,我想尝试另一种方法。"奥加双手抱着手肘,"一直以来我们都以实质的证据为主,但是有没有可能,我们面对的是心理变态?如果是那样子的话,除非我们非常清楚我们要找的具体是什么,要不然很难找到物证的。" "我同意啊。妳不是心理学博士吗?运用一下妳的专业吧。"丹尼尔歪着头看她。 不料奥加一头雾水。"啥?你听谁说的?" "队长啊。" 奥加愣了一会,哑然失笑。"我不知道头儿哪来的想法。心理学的确曾经是我其中一个主修,但是我不是博士啊。" "我想多少还是比我强一点。"丹尼尔也笑。"那么开始吧。妳想怎么做?" "针对cardinal的案子──至少我们暂时认为它是──,假设你是cardinal的首脑,你会怎么选择你的受害者?" "我也在考虑这个问题。"丹尼尔倒进椅子上的枕头堆里。"或者说,妳的受害者有什么共通点?" "共通点?他们都是公众人物。"奥加道:"有影响力的公众人物。" "好,那么为什么妳要选择他们?"丹尼尔继续分析。"还有,这样的选择会为妳和妳的组织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这可以有几种情况,而每一种情况所代表的都是完全不同的心理状态。" "对。我可以想到的有这些:第一种最简单明了──这些人和cardinal有过节。"丹尼尔在纸上"沙沙"地写着,嘴上继续说: "过节又可以分成几种:他们可能是cardinal的仇人,或者,他们也曾经是cardinal的一员,但是却背叛了cardinal;再不然,他们可能到死都还忠于cardinal,遇害的原因不是因为背叛,而是做了不该做的事,被cardinal的人处决了。" 奥加偏过头去看他的笔记,评论道:"第二种和第三种的话比较麻烦;虽然算是叛徒,但是cardinal为了自身的安全,断然不会泄漏他们的資料。我们很难从这一块着手。" "没错。所以我希望不是这样。"丹尼尔暂停手上的动作。"继续吧。" "第二种可能是:这些人和cardinal一点关系也没有。" "妳觉得cardinal像是会随机杀人的组织吗?"丹尼尔问。 "这我不好说。一般来讲是没有类似的纪录。"奥加说。"如果我打算随机杀人的话,我也会避免挑选影响力太大的公众人物;那单纯是给自己找麻烦。" "我同意。一般来说越是没没无闻的普通人越适合成为随机杀人的目标。"丹尼尔附和。 "除非,我有非选这些人作为目标不可的理由。"奥加点头。"这不是随机杀人;这是有特定对象的预谋杀人。" "嗯哼,我也这么认为。"丹尼尔继续说:"那么,妳选择这些人的原因是什么?杀害这些跟妳毫无关系的人会给妳带来什么好处?" "造成社会的恐慌,动荡不安?"奥加试着推测。 "我不认为。"丹尼尔反问:"就我们所知cardinal是什么性质的组织?" "主要是独(品走)司吧。" "这就是问题了。"丹尼尔分析道:"走(撕独)品的人通常都是越低调越好,怎么会这么明目张胆地杀害公众人物,从而把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们身上?这样对他们只有害处啊。" "……你说得对。"奥加不得不承认。"这不合理。他们不会这么干的。"她听上去有些气馁。 "好啦,别灰心。"丹尼尔哄小孩似地说。"再来想想还有什么别的可能性吧。" "试试看从被害人的角度着手吧,而不是凶手的角度。"奥加提议。"除了都是公众人物以外,还有什么共同点导致他们被选为牺牲品?" "……"丹尼尔沉思一会,不很确定地说道:"我只能说,这两个人的风评都不是特别好。那个歌手是个标准的花花公子,而齐默朗克教授的脾气,就像妳知道的,出了名的不好。" "但那跟cardinal有什么关系?不知检点的歌手和坏脾气的教授并不干扰到他们啊。"奥加不解。"我不认为他们会仅仅因为吃了这两个人的亏就要用如此残忍的手段杀害他们。" "哦对,说到残忍的手段,这也令我不解。"丹尼尔说出心中的疑问:"十字架和碎头机?那可都是古时候的刑具啊。" "中世纪……宗教法庭?"奥加说,不确定的语气。 "妳是说,假设cardinal是一帮宗教狂热分子?"丹尼尔思索着,"也不是不可能,cardinal这个名字本来就是红衣主教的意思嘛。"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就知道cardinal的动机了。"奥加考虑着,"他们认为自己是正义的化身,杀害这些’罪人’替天行道。" "我也这么想。"丹尼尔赞同道。"那么,问题就不是这些受害者实际上做了什么,而是cardinal认为他们做了什么。但是他们到底犯了什么样的重罪,严重到需要被处决?" "你告诉我啊。"奥加懒洋洋地往桌上一趴。"你不是会上教堂的吗。" "那也不能告诉我什么啊。我又不是宗教学家。"丹尼尔把散落一桌的纸张收拢在一起,装回信封里封好。"先这样吧。一会儿我要出门了。" "去哪?" "去扫墓。今天是memorialday,不是吗?"丹尼尔说,"然后我要去医院看看杰克。" "那就晚上见。我一会儿也要去扫墓。"丹尼尔询问地瞥了她一眼,她点点头。"对,伊凡。然后我今天要好好放个假。"她乐得轻松。 "需要我顺便载妳一程吗?" "不用啦。放假等于远离工作,等于远离跟工作相关的人事物,等于远离你。"奥加自顾自地笑了。"开玩笑的。我走啦。" 丹尼尔看着大门在她身后潇洒地被甩上,不由得翻了翻白眼。好心没好报。 不过说真的,这家伙真的没问题吗?比起哭天抢地,奥加的生活在伊凡遇害之后以极快的速度步回正轨更令他担心。 --- "等等……好了。" 丹尼尔费了些功夫把带去的一束菊花在墓碑旁竖好,使它们不致倒下。他双手插在口袋,又待了一会儿,神情有点茫然。 墓碑附近还没有任何人来过的痕迹,就连墓园的管理员也还没按例放上花束。他忽然想起被安葬的那人生前常说的一句话:我们的功绩世人未必晓得,一旦失败却立刻就会传扬开来。 真的是这样吗,我的朋友。他喃喃自语。被遗忘真的是我们唯一的宿命吗。 他收拾好情绪,离开了墓园,又到花店买了一束花;这次是康乃馨。然后他拨通了电话:"艾伦?是我,丹尼尔。我现在要去医院看杰克,你要跟我来吗?" 二十分钟后,丹尼尔与艾伦克罗姆警探走进了杰克修曼所在的医院。 杰克比上回看上去更苍白虚弱了──如果还有这种可能的话。曾经那个正值壮年的警探消失无踪,丹尼尔此时竟觉得杰克老得跟他父亲一样,他看了只有不忍。 杰克似乎也没有多余的力气像上次那样跟他们谈笑风生,大部分的时候都是丹尼尔说,杰克安安静静地听;从头到尾克罗姆都没有开口,只是来来回回地从病房的这端走到那端,时不时碰碰桌上的水果,看看门上贴着的护士轮值表,愁容满面。 丹尼尔叙述完近况,房间内陷入可怕的沉默,大家都拚命想要想出什么话题来终结眼前的尴尬。 最后还是杰克打破僵局:"对了,丹尼尔,你可以帮我跟队长说,谢谢他前几天来看我吗?那天他来了,结果麻药还是什么药的药效发作了,我就睡着了,没能来得及跟他说。" 丹尼尔像是忍着不让眼泪落下一般地点点头,再点点头。"我会的,你放心吧。" "谢谢你啊,丹尼尔,你总是这么好……"杰克杰克像是得到一丝安慰般地笑了。"我亏欠你们太多,这辈子只怕是还不完的了……"他自顾自地摇摇头,"对不起,丹尼尔,真的对不起……" "你……你道歉干什么呢!"丹尼尔声音哽咽。"不要道歉!我们都会等你回来的!"克罗姆这时也站在杰克床边,气氛一下子变得十分哀戚。 "啊,我又有点累了……"杰克像是没听见丹尼尔的话,语毕便闭上眼,沉沉睡去。 丹尼尔握紧他的手,许久没有松开。 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