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弃公主有个恶魔爹》 第1章 桃花梦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拜完,小叠心头一跳,接下来要入洞房。 景炫一只手揽住小叠的腰,将她紧紧贴在怀里,声音撩人又性感:“先喝交杯酒。” 另一只手端起琥珀杯把酒喝在嘴里。 俯下头去吻小叠,迫使她接受那灼热的唇渡来的美酒。 不知是喝了酒的缘故,还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小叠有些晕眩,眸光盈盈如水,花瓣样的唇微张。 景炫含情凝笑。修眉如剑,鼻梁俊挺,轻抿的薄唇充满诱惑力。 舒展长臂用力将她禁锢住。 小叠似要窒息,腰间一紧,感觉到男人身体的变化,立时红了脸,不自在地动了动身子。 温香软玉入怀,男子眼底狂野的火苗在熊熊燃烧,猛然俯头,吻铺天盖地落下。 香甜的酒味混合着男人独有的清洌勾兑出销魂蚀骨的味道。 小叠心尖一颤,紧紧地抱住了他,热烈地回应着,唇舌间燃起颤栗的火花。 男子被勾得吻越发的深入凶狠,如急风骤雨般密密砸砸,欲望之火被点得越来越狂肆。 领子被一把撕开。她的声音如娇似嗔:“景炫,景炫……” 满室幽香,花瓣飞舞,地面似铺满五彩的雪,一双欢快的蝴蝶飞向花丛深处。 最后一片破碎的蝶衣飘然坠地。 眼前一派春花灿烂,春风荡漾,春山起伏。如此的令人狂乱心跳。 男人只觉口干舌燥,连呼吸都快凝滞。身子几不受控沉重地压了上去。 满室花瓣簌簌而落,淡淡幽香酿满靡靡之气。 他的动作越发的肆无忌惮,象匹狂野驰骋的烈马,再也拉不回来…… 耳畔传来若有若无的琴声。小叠睁开眼,枕畔人不知去向。 小径中铺满了花瓣,踩上去香柔软绵。 花丛中的那方木榻上,男子一袭湖蓝长袍,盘腿而坐。 正怀抱琵琶倾情弹奏,随性而洒脱。 小叠站在花树下,唇角一抹醉人浅笑。 玉颈还残留着昨夜欢愉后的痕迹。 男子眉眼渐渐飞扬,笑意如漪涟在唇角悄然逸出。 琴声渐歇,恍惚间,男子一带衣衫将她揽入坐到腿上。 漂亮修长的手托起腰肢,缓慢移动,掌心炽热如火,罗衣渐宽。 耳畔传来低低的轻笑:“昨夜技术不错,再好好表现一回。” 燎原的野火渐渐越烧越旺,又在花园里做...... 仿佛绚丽的烟花“砰”一声炸出缤纷的色彩,似腾在云里又似驾在雾中,炸得身子轻轻一颤。 最后砰的一声将小叠炸醒,如抽刀断水,所有的美好戛然而止。 原来是一场桃花梦。 梦里百花开,梦醒人不在。 一言一行,好真实的画面。 小叠甚至怀疑,这是自己未来记忆的穿越。 由于昨夜饱受春梦的折磨,小叠自然起得晚了些。 “今年十四岁,待到明年及笄就该寻个好婆家,这些日子上门提亲的媒婆都快踏破门槛。” 舒嬷嬷一面布碗碟一面絮絮叨叨。 “不过,老爷一个都没相中,兴许是想把小姐嫁入将门侯府。听闻,景炫公子将来府上作客,不知是不是老爷特意安排……” 小叠心头微微惊讶,昨夜才和一个叫景炫的美男大战三百回合,今日怎的就冒了出来? 想昨夜的销魂,他的功夫实在太霸道太厉害。 小叠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莫非头顶真的要砸下一朵大桃花? 第2章 把大公主找回来 小叠出生那一年,帝都八大商贾之一的孟家发生了惊天巨变。 外爷的商船行至鹰阻峡遇风暴沉没。连尸骨都未捞得。 爹爹前去处理后事的路上,连人带马翻下山崖。 性命虽保住,却伤了子孙根,恐再难有子嗣。 娘亲怀孕七月,不顾府内上下反对,毅然决定前往。 行至半途又遇上塌荒,随同的十余家奴葬身泥石流。 由于车马劳顿,悲伤过度,又受了不小的惊吓,孟臻早产下个死胎。 正在饱受丧女之痛时,幸而在回帝都途中又拾得一女婴。 自此,帝都豪门孟府就多了个小小姐。 没人知道这个小小姐其实是半道上捡来的,爹爹孟怀远也当作亲女儿一样宠着疼着。 日月星移,寒暑转换间,当年的小女孩已到豆蔻年华。 帝都掖陵,奉阳宫内。 雍容华贵的美妇人端坐凤椅。 浑身上下透出一股不容置喙的威仪。 “太子真的打算去阿顺州剿灭夺煞门?” “嗯,再顺便上灵谷山为曼罗寻神芝仙草。” 东阳海朱神情果决坚定,起身行了一礼。 王皇后捏了捏眉心,一声轻叹:“别寻什么神芝仙草,去把大公主找回来吧!” 东阳海朱暗暗吃惊,王皇后怀了别人的崽,瞒天过海嫁入皇室,莫非之前还生有一女? 她捧出金玉宝盒,“啪嗒”一声打开。里面一块极品郁金香玉佩。 东阳海朱沉静凝视,面上不动声色。 “太子可曾见过此物?” 他面带疑惑,眼光扫向玉佩,摇头。 王皇后眉心微蹙,似勾起对往事的痛苦回忆: “此玉原为一对,太子瞧着空位应该知道缺失一块,我要你去将她找回来!” 男子神思千回百转,面上却波澜不惊,观而不语。 王皇后使眼色与梅傲姑姑,四处瞅瞅见宫娥太监都退到帘外,才徐徐道: “曼儿还有个孪生姐姐,一出生就被送走,她身上也有块一模一样的玉佩。” 说到这里顿住,神情悲怆,俨然没了一国之后的威严气势。 她抬眉看向太子,眼里充满希冀的光辉。 东阳海朱震惊了一瞬:“母后要儿臣去哪里寻大公主?” “南域阿顺州。” 当初收留小公主的那对主仆亲口告诉梅傲姑姑,且不说真假,至少有希望。 王皇后语调悲伤,眼眶发红: “曼儿已经开始咯血,多半没得治,就听从天意吧!不如找回大公主更为实在。” 好半晌,方又开口: “大公主后肩上有一朵漂亮的百花胎记,能随光线变幻成不同的花儿,想必世上再无第二人。” 她见东阳海朱眸光深沉,眼底似有晦暗光影划过。 当下心生悲怆: “太子是怪本宫狠心吧!当年为了一己私欲,遗弃大公主;今为了一己私欲,又置小公主性命于不顾,厚颜无耻地要寻回亲手扔掉的大公主。” “不不不!母后此举定有不得已的苦衷。”海朱矢口否认。 又紧着起身一礼:“儿臣愿为母后孝劳。” 王皇后将那金玉宝盒交到海朱手上,脸上溢满柔和光彩,似乎陷入某种美好的幻想中。 东阳海朱深知这位权倾朝野的皇后娘娘,欲玩李代桃僵的把戏。 小公主东阳曼罗命在歹夕,恐不久矣!找回大公主代替小公主,然后与南武国联姻,实现两国的世代友好邦交。 为稳固后位,可谓用尽了心思。 当年,王皇后生下双生子。 因皇室忌惮双生子的缘故,暗地里送走大公主,留下体弱多病的小公主。 穆苏皇族自古以来都有一种说法,双生子乃不吉的象征。 轻者刑克父母,有血光之灾,重者灭国亡家,江山易主。 因此皇室决不允许双生子的出现,只能留一个。 不然,其母因此也沾了晦气,有可能打入冷宫,其整个家族也会遭受牵连。 第3章 春梦里的美少年 那年,孟家大小姐孟臻和姑爷孟怀远吵架后离家出走。 半月后在明波湖里打捞起一具面目皆非的女尸。 经孟家上下细细辨认,一致认为孟臻吵架后想不开投湖自尽。 虽然那帮孟氏族人不服,报了官还请仵作尸检,最后还是给出投湖自尽的说法。 那年小叠才五岁。 自孟臻过世后,小叠平白无故就傻了数月。 不言不语,连那段记忆也一并丢失。 大家都说是因为她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神灵要消除她的记忆。 外面有传言说是见到鬼。 有说她亲眼看到娘亲掉入湖里,恐怖的场面将她吓傻了。 还有人说孟家阴气重,鬼上身…… 只是,自打孟臻过世后这九年来,小叠总是重复做着同一个噩梦: 厉鬼狰狞可怖,残骸满天飞,耳畔阴惨惨的哭泣声和诡异的笑声…… 这个怪梦自孟臻去世后,已经纠缠了九年。 她怕黑夜,怕黑屋子、黑院子…… 怕各种黑暗的地方。 都说帝都宅子风水不好,方位不对。 在孟臻过世那年底,孟氏一家老小从帝都掖陵迁回南域阿顺州故宅。 此后帝都生意收缩了大部分,宅子便闲置下来,只留少数下人打理内外。 孟怀远找高人测过小叠生辰八字,都说她将来贵不可言,乃帝后命。 是以,一般商贾人家他根本看不上眼。 曾经有位疯疯癫癫的老道,一帮家奴没拦得住,直接闯入府宅。 老道指着小叠说她非凡尘中人,是来重生渡劫的。 斗蝉院 苏嬷嬷一直在念念叨叨老爷请的贵客: 剪云城的景炫公子,听闻和南武国皇室沾亲,人也长得风流倜傥,美如冠玉…… 收拾妥当,小叠不由得认真琢磨起贵客来。 嘴上说着不在意,相同的名字就惹得心头怦怦乱跳。 突然发现自己没有漂亮衣服穿。 那几十箱笼的衣裳一件都无法穿出去见客,决定上街去买买买! 小叠打着去商行的幌子,就换身男装带着黛色大摇大摆去逛街市。 街上人群熙攘往来,马轿纷纷,四面八方充斥着小贩的叫卖声。 小叠今日无暇顾及那些杂耍玩乐,拉着黛色进了“卜颜记”胭脂铺。 幽幽暗香扑鼻而来,果然是最纯粹天然的脂粉味道。 此处胭脂水粉颇具盛名,连店小二都是清一色的小白脸,没一个丑陋粗俗之辈。 小叠指着最好的道:“每个颜色包一盒。” 黛色捧着胭脂盒出了店门,往小厮闻良和付多怀里一塞,就没她什么事了。 街头的景致就是生动有趣得紧。 主仆二人买糖人儿、吃瓜果、逗小鱼……,一路玩玩耍耍好不欢喜。 前方一阵骚动,大姑娘小媳妇像喝了兴奋剂般激动得又跳又嚷。 连那伞儿筐儿都扔下不管,纷纷向前方街头涌去。 肯定有好戏瞧,小叠当是不能错过这等热闹,拉起黛色二话不说便没入人群。 谁出行这么大的阵仗?主仆二人很是好奇。 踮起脚尖伸长脖子张望过去,人群中已经让出一条道。 热情的大姑娘小媳妇们高声叫喊:“景炫公子,景炫公子……” 小叠心头一咯噔,只有那梦中的倾城姿容才会勾得姑娘们失了形态。 尖叫声此起彼伏,两位头踏在前面喝开街路。 数骑人马带着绝世风华的气度翩翩而至。 小叠拉着黛色终于寻了个视觉开阔处。 最前面的少年,身负长剑,墨发飞扬。 一袭云白锦袍绣纹精美,广袖博带,衣袂随风翩翩。 微扬的唇角似笑非笑,周身萦绕一股冷冽倨傲之气。 只瞅上那么一眼,便让人为之怦然心动。 小叠两眼放光,呔!当真是春梦里的美少年。 她摸着下巴,思索片刻,觉着不可思议。 不过,能将梦里所爱之人拽出来,自己莫非真的要走桃花运? 姑娘们有的站在楼台上,有的攀上高树,还有的踩着高跷。 将那五颜六色的花瓣和金光灿灿的剪纸蝴蝶稀里哗啦抛向宝马。 真是疯狂至极啊! 若不是有武力值爆棚的侍卫在前面开路,估计得将那景炫公子捉来生吞活剥了。 白衣少年身后伴着四位天姿国色的美少女。 背上各背一口冷气森森的宝剑,让人不敢生出丁点轻薄之意。 紧随其后是位漂亮的紫衣女子。 最后两骑分别是年轻俊俏的随从和八九岁的孩童。 孩童生得眉目清秀,唇红齿白,一袭青衣衬得小小身姿格外挺拔。 一众轻骑踏过石板大街,在众人的狂呼声中扬长而去。 唯余尘埃满眼,空留美人儿声声叹息,有不甘心的姑娘们在后面追着跑。 真的应了: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黛色有些激动地说:“小姐,我敢肯定,老爷请的贵客便是这位景炫公子。” 小叠懒心无肠地应着,先前的激动荡然无存。 想自己生得如花美貌,却要和一帮庸脂俗粉抢男人,实在是无聊至极。 酸溜溜地打诨:“白衣少年郎,长街上,初相见,最数妇人狂。蜂急蝴蝶浪。” 黛色笑道:“小姐这油打得甚好。” 第4章 搭讪美人 早上,小叠将将收拾好,中桂院的粉妍就过来传话,叫小叠去老爷书房。 书房里风平浪静,并无半点火药味,小叠略微一宽心,甜甜叫声“爹爹”。 孟怀远正在翻看一摞账本,竟然破天荒有了好脸色,笑得很和蔼:“叠儿来了,穿这么好看!” 小叠低头看了看雪白的裙摆,喜滋滋道:“换个心情。” “今日珠宝行有批货到,廖雄陪你去验收一下。” 一提到廖雄,小叠心头直腹诽。 这个人总是帮着老爷对付自己,真正的讨厌至极,忙道: “我自己去就行了,不要他跟着。” 孟怀远语重心长: “这些日子阿顺州不太平,竟有人到跑道咱赌场闹事,虽未查明真实身份,但更证实了来者不善,凡事要小心啊!” 居然有这种事,小叠不再吭声。 廖雄早已骑了高头大马候在府门。 小叠真心不愿与他同行,每次像押犯人一样看着她,可讨厌了。 但眼下不宜节外生枝,还是乖乖听从老爷安排,莫要与他讨价还价方为上策。 长街上,糖人儿摊前围满了人。 凤凰、蜈蚣、蝴蝶、猴子,当真可爱得紧,那条龙尤其做得形象逼真,张牙舞爪,好不威风。 小叠立马就相中,便叫邓叔停下马车去买糖人儿。 当小叠走近时,那一圈子人都齐整整让出道来,齐刷刷看向她,生怕仙女般的美人被凡间浊气污染。 晃然间,小叠瞅见一位锦衣华服的公子和三个黑衣人。 因气度不凡,站在人群中格外打眼。 她麻利地付了钱,马车没驶出多远来到珠宝行大门停下。 华服男与三个黑衣人也被美人吸引过来。 他们便是当朝皇太子东阳海朱和三个贴身护卫。 来南域阿顺州追查暗杀组织“夺煞门”,顺便为皇后娘娘寻回大公主。 为了行事方便,扮成少爷和随从,适才东阳海朱站在糖人儿摊外。 一下子被小叠的美貌惊艳,明明第一次相见,却好像认识了很多年。 小叠跳下马车,欢喜地瞧着手中的糖人儿。 嘴巴抿成个小月牙,真是越看越喜欢。 忽觉裙摆被什么东西给牵绊住,迈不开腿。 低头瞧去,一个三四岁的小童拉住她的裙摆不肯松手。 眼巴巴地瞧着,声音软萌可爱:“姐姐,我要糖人儿。” 雪白的裙摆上赫然印着个黑色的五爪印,小叠失声惊呼:“我漂亮的新衣裳哎!谁让你弄脏的?” 小童怔住,知道自己干了件蠢事,杵在那里吮着黑黢黢的手指头不言不语。 脏兮兮的小脸上愣愣地瞪着一双乌黑溜圆的眼珠子。 少妇急忙跑过来,看自家儿子闯了祸。 顿时火冒三丈,一巴掌扇在小童脸上,边打边骂: “我打死你个小兔崽子,不知好歹的东西,把人家大小姐的衣裳弄脏,卖了你也赔不起啊!我打死你……” 小童吃痛哇哇大哭,无辜的小脸上挂满泪珠。 蓦地起了个大红掌印,左躲右闪也避不开挥动的大掌。 小叠见此情景立马动了恻隐之心,瞧着彪悍的妇人,小叠无可奈何地摆手: “算啦,大婶别打坏了小孩,我自不会计较,你们去吧!” 少妇听闻马上收了手,赔着笑: “姑娘,实在对不住,小孩子不是故意的,您大人有大量,民妇在此谢过!”那妇人连连打拱作揖。 小叠见童儿委实可怜得紧,为了一个糖人儿被自家娘亲一顿暴打。 便将糖人儿递过去,笑眯眯道:“拿着吧!” 小童才得了教训,还在不停地抽噎,极力忍住小心灵遭受的创伤,把身子缩在妇人身后。 小叠塞到妇人手中,少妇受宠若惊,那有不接的道理。 方才那几位男子也跟着瞧了场好戏,眼瞅着小叠进了珠宝行。 东阳海朱也跟着要进去,侍卫夜辛急忙拉住: “少爷,慢来,勾搭美人得讲点技巧,直接上去可不好!被人揍扁还不知是怎么回事,来,小的教爷几招搭讪美人的法子,听好了。” 夜辛清了清嗓子: “小姐,我们初到贵地,帮忙介绍几款品质上乘的珠宝吧!” “铜臭味太重。”东阳海朱嗤笑。 “小姐,你长得真漂亮。” “欠揍,”海朱嘲哂。 “小姐,可否告知金翠羽怎么走啊!” “太老调,”海朱摇头。 “这不是那不是,少爷说该咋整?” 海朱一个响指,有了:“姑娘,你长得像我失散多年的亲妹妹。” 夜辛伸出大拇指:“妙!此计甚好,少爷,看不出来,勾搭美人比我夜辛强多了。” 海朱默了默:“你们有没有发现她长得像曼妙公主?” 夜辛纳闷地摇头:“没看出来哪点儿像。” 海朱敲他的脑袋:“说你眼拙还不信。” 另两名侍卫郑武阳和王生霸就不如夜辛话那般聒噪。 从头到尾一面听他二人说话,一面警惕地审视四周,怕突然蹦出个对主子不得利的歹人来。 主意打定,海朱便决定搭讪美人去,三个侍卫自然就成了配角。 第5章 早许了人家 店内,金管事告诉小叠送货的人还没到,需再等会儿。 小叠瞅瞅雪白裙摆上的五爪印,还是赶紧去换身衣裳吧! 当小叠再次出现在店面时,已俨然男儿装束,一袭碧蓝袍服,手持墨玉骨折扇,气质天成。 转瞬便成了风度翩翩的美少年,一举手一投足操的是有模有样。 她坐在柜台里边慢悠悠地摇着折扇,金管事恭敬递上一本小册子。 上面是今日要到的珠宝,尺寸、大小、规格及价格。 今日的货既有成品,也有少量原石,她刚翻了两页,几位男子便慢悠悠走进店来。 小叠粗略扫了一眼,走在前面的公子一袭暖茶色锦衣华服,长相俊美,贵气逼人。 腰间悬着一柄宝剑,剑柄及剑套镶金篏玉,虽然脸上尽是玩世不恭的笑意,整个人却有种超然于年龄之上的稳重。 紧随后面的三位男子皆是一身黑色长袍,同样身佩长剑,个个生得浓眉大眼,威武俊朗,极其干练。 四位男子稀奇古怪得很,他们不看那琳琅满目的珠宝,却像在是寻找什么东西。 东看看西瞅瞅,连那内堂都打望了数回。 若不是瞧着他们气度不凡,衣饰华贵,任谁都会将他们当小贼提防。 夜辛附耳嘀咕:“少爷,真奇怪,明明八只眼睛瞅着进来了的,怎么转眼便不见人呢!” 海朱双手抱在胸前,嘴角一抹桀骜不驯的笑: “急什么,等等看,八只眼盯着的,莫不是还飞了不成!” 郑武阳和王生霸没瞅着美人,便候在门首干自己的本职。 小叠自顾自地翻看着册子,并未留意几人的到来。 掌柜倒是满脸堆笑,热情招呼过去:“几位爷慢慢看啊,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便是!” 海朱非常的实诚:“掌柜的,给你打听个事儿。” 掌柜素来对进店的客人都礼诚相待,自然老老实实地凑了上去。 “你给我好生说来,刚才进店的白衣姑娘哪里去了?” 掌柜听来心里顿时明白了八九分,一时噎在喉咙不知如何回答。 对于先前他们说些什么,小叠倒不曾留意,但最后一句话却听得分外真切,这几人倒是有趣。 抬眼望,但见掌柜呵呵赔笑道:“店里每日来来往往那么多客人,小的委实不曾见到什么白衣姑娘。” 小叠听来甚是好玩儿,再也按捺不住。 摇着折扇身姿挺拔地迎出去,带着爽朗的笑声。 “公子找白衣姑娘做什么?在下倒是知道她在哪里。” 刚才小叠低着脑袋自顾自地翻阅小册子,几人只当她是空气。 此时见一位俊俏的公子冰绫玉冠,面如傅粉,风度翩翩地出现,看上去自有说不出的赏心悦目,眼前豁然一亮。 夜辛看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轻轻地碰了碰海朱的衣袖,附耳低声道: “世上居然有这么好看的男子,阿顺州不但出美女还出美男。” 声音虽小,却引得门首的二位不觉抬头一望,面上却是无波无澜。 海朱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小叠: “噢!想必公子便是这里的小老板,定然知道白衣姑娘所在。” 小叠将手里的扇子夸张地摇了两下,嘴角一勾。 慢悠悠上前几步,背对着他二人。 “为什么要找白衣姑娘?” 男子毫不掩饰,痞痞一笑:“我看上她了怎么样?” 冷不防冒出这么一句,小叠听了心头一震,不知该如何接话。 海朱见了小叠的表情却是哈哈大笑: “瞧把你吓得,怎么,白衣姑娘是公子的心上人吗?” 小叠呵呵尬笑两声:“什么心上人啊!那是我妹子,但是我劝公子还是莫要见她为好,我这个妹子除了脸蛋好看。” “其他一无是处,刁蛮任性,泼辣无礼,打架、爬树、上房一点不让人省心,什么三从四德不会,尊卑长幼不分,就是草包一个。” “我爹差点被她气死。所以公子早些离开为妙,别人家公子唯恐避之不及,你倒好却送上门来。” 她一口气将自己说得一文不值,末了还无奈地摇了摇头。 海朱笑了笑,大大方方地说: “我想这位小公子定是误会了,方才说看上她只是说笑,其实她真的很像在下的……一位朋友!” “女儿家哪有随便见陌生男子的道理,公子你说呢?” 小叠嘴角轻抿,摇着折扇,似笑非笑地看着。 海朱倒是大度并不计较,反倒觉得眼前的小公子口齿伶俐,很好玩儿。 故意将油嘴滑舌进行到底:“不知她许配人家了没有?” 小叠正色:“早许了人家。" 这时金管事急匆匆走过来,恭敬道:“大……” 本来想叫大小姐,但瞧眼前的景况,改了口。 “少爷,他们已经到了,在后院等着呢!” 小叠姿态潇洒地将折扇收拢,在手心上重重一敲: “公子请自便吧!我那妹子是不会见你的,在下有事先行一步,恕不奉陪。” 言罢洒然转身离去。 第6章 又闯祸了 收完货,已过晌午。 黛色上街补足了些女红用品,顺带到珠宝行等小叠一起回府。 小叠却拉起黛色七弯八绕进了“月来扶”酒肆。 二人正埋头苦吃,对面空位上“扑”地坐下个人。 抬眼瞧去,却是个玉面小公子,正是那日马背上的小孩儿。 黛色有些生气:“喂!你这小孩儿好没礼数,跑上来不闻不问就坐人家的桌子。” 小男孩双手支着下巴。 “这里不是空着吗?不如咱们就打个组合一起喝酒。本公子名高下,姓百里。” 小叠抬眉细看,但见高下生得十分标致。言行里带着一丝不羁的清高。 或许是长期与那景炫公子待得太久的缘故,不自觉也沾染了些傲气。 “莫要着急,先喝完两坛酒才有资格落座。” 小叠瞧了瞧那稚气的粉脸蛋,有心想要为难他一下。 高下爽快接过话头:“没问题,小姐说话可得算数。” 呔!女扮男装都被他识破了。小叠又招呼了两坛子酒,放到高下面前。 小叠和黛色四只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这娃即便想作假,门儿都没有。 高下笑得天真无邪,抱起酒坛子一仰脖颈,“咕噜咕噜”片刻工夫便喝了个干干净净。 从从容容放下,抬袖抹去嘴角残酒,无半分醉意。 高下饮酒后,红嘟嘟的脸蛋很是可爱,那手感肯定极好,小叠情不自禁伸手想要捏上一把。 谁知高下一个侧身,竟如闪电般避开,手扑了个空,顿在虚空。 小叠一怔,这娃子动作如此之神速,仿若鬼魅,她惊异地瞪大双眼。 他他他……莫非是个虚体? 高下却慌慌张张道:“哥哥在找我,咱们下次再见!”言毕便“噔噔”跑上楼去。 邻桌,一个半醉不醉的矮胖汉子便觉有机可乘,抱了酒坛摇摇晃晃走向她们。 由于醉酒的缘故,东倒西歪一下撞在桌沿上。 那杯儿碟儿叮叮咚咚打翻一串,所有食客都看将过来。 矮胖男吊梢着小眯眼,含糊不清道: “两位公子长得比园子里的女人还俊俏,刚才你们请那位小公子喝酒,现在爷请两位公子喝酒。” 言罢也学高下,不等许可便厚脸皮地要落座。 小叠不动声色将凳子勾开了些。 这头却慢条斯理地夹菜,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矮胖子果然如小叠预料的那般,一屁股落了个空,重重地摔个四脚朝天。 酒坛子碎了一地,那漫延的琼酿似无数四处惊逃的小蛇。 小叠忍不住噗哧笑出声。 黛色却骇得脸色煞白,急得颤声道:“又闯祸了,亏小姐还笑得出来。” 矮胖子当众出丑,气得破口大骂,这边厢吵闹的喧哗声惊动了越掌柜。 店铺里有人打架晦气得很, 他拱着手弯着腰赔着笑脸,劝了这头劝那头。 矮胖子吃了个闷头亏,哪里肯依,摩拳擦掌作势要打回去。 矮胖子三个同桌凶神恶煞地围将过来。 满脸虬髯的莽汉,生得宽肩阔背,比狗熊还壮实,两眼皮耷拉,一脸阴暗,瞧着就晦气得很。 另外两名男子,一个高颧骨马脸,另一个鼠目大鲶鱼嘴,满脸势在必得的坏笑。 晦气脸瞪大一双牯牛眼,“嘿喝喝”狞笑几声,将小叠上下左右打量了个遍,带着嘲笑的口吻。 “果真是个玉人,生得比阡粉陌的头牌还俊,只可惜爷向来无龙阳之好,可惜啊!” 旋即伸出铁钳般的手顺势捞来,想要提起小叠的后领子。 她一个侧头避开。 那人左手成鹰爪,快速向肩胛处大力猛抓过去。 冷风裹挟着暗影扑面而至,小叠惊得一个后侧翻,侥幸躲过。 那汉子见连连落空,加紧了攻势。 拳头在她眼前挥舞,衬映着一张怒气冲天的晦气脸。 小叠哪是人家的对手,只有招架之功,并无还手之力。 矮胖子三人幸灾乐祸地呼喝:“打呀,打死这个小兔崽子......” 越老板哭丧着脸顿足直叫唤:“别打了,打出人命要吃官司的......” 蹲守在门外的闻良和付多挥舞着拳头跳进来帮忙。 被矮胖子三人几下子揍趴在地上,嗷呜呜直叫唤。 小叠暗骂两个没用的东西。 黛色吓得颤巍巍说不出话,小叠慌忙拾条长凳当武器。 谁知还未来得及使上,便被晦气脸轻易夺了去,电光石火之间,回手就向小叠头顶砸去。 如此险象,惊起满屋尖叫声,小叠只道在劫难逃,绝望地闭上眼睛等死。 谁知却等来一句:“英雄大人有大量,又何需要了这位小公子的性命。” 那声音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傲慢与孤高。 小叠偷偷地睁眼看,一时小心脏扑通乱跳。 少年白衣墨发,仙姿卓绝,嘴角弹出个清冷笑意。 正与那晦气脸各执一端凳脚,僵持在堂中,正是景炫公子。 晦气脸手中暗暗发力,凳子纹丝不动,心中大骇。 自知碰上高手,也懂得见风使舵,赶紧顺着台阶下,怒视一眼小叠,转首道: “公子既然开了口,在下就卖个人情,暂且不和这个娃子计较,叫他以后可不许随意出手伤人。” “谁出手伤人了?”眼瞧着被冤枉,小叠急不可耐要辩上一番。 景炫瞧也懒得瞧他二人一眼。 就那么顺手一送,凳子丝毫不损、稳稳当当地落在桌子旁,如羽轻至,不带丝毫响动。 晦气脸一干人面面相觑。 “多谢景炫公子出手相救,小可感激不尽,”小叠端着满满的诚意,非常义气地躬身致谢。 少年傲然扬起嘴角,身形一闪,飘飘然上楼去。 小叠心头一窒,只差点没背过气,何时被人这般小瞧过。 今儿架也打输了,还被个狂人这般轻视,真是丢尽了颜面。 气哼哼拉起黛色去成衣铺狂买泄愤。 第7章 已有婚约在身 翌日,孟怀远谢绝了所有应酬交际,特意安排闻良和付多在大门候着。 景府的马车一到便通传进去,还精心备了家姬歌舞助兴。 直到晌午时分,众人翘首以盼的马车才姗姗来迟。 终于,一袭出尘白袍探岀车身,玉立在春日的阳光里,不染纤尘,风流美貌。 少年步履风情闲雅地走来,嘴角不经意勾出抹弧度,却是极尽的淡薄孤高,身后跟着身佩长剑的年轻随从。 孟怀远率众人从正厅内迎出,打着哈哈,双手一拱: “景炫公子快请入内,今日能赏脸来陋室一坐,寒舍真乃蓬荜生辉,大放异彩。” 少年谦逊回礼: “孟老爷太过自谦,阿顺州孟府豪华气派,果然名不虚传。”说得不卑不亢,浅淡洒然。 孟家正厅华丽富贵,金砖地面光影浮动,雕梁画栋美不胜收,茶几摆件皆玲珑精致。 花容月貌的婢女捧上产自南武国最好的红袍子。 水晶杯里茶色淡红,叶片红绿相间。 单只配以小水晶底盘,分明就是件上好的艺术品,说不出的清新悦目。 听闻景炫公子来府宅做客,上上下下都想一睹盛世美颜。 连洒扫的老妈子都偷了空闲,去前院正厅偷偷地瞧上一回,以满足那丁点对美好事物的向往之心。 孟清凝拉着小叠和颜姨妈一路来到正厅。 纱幔婆娑,朦胧缥缈,很好地掩饰了三人的存在。 美少年果然如那日街头所见。 光华照人,连坐姿都是那么优雅卓绝。 幽深的眼眸让人捉摸不透,薄唇抿出漫不经心的笑意,却是冰冷得拒人千里之外。 表哥孟柏泽坐孟怀远左下首,是个遗腹子,母亲生下她就跑了。 他紧闭双唇,只恰到时机地插上两句,以免被误认为冷落了客人。 颜媚姝满脸堆笑地伴在孟怀远旁侧,时时插上两句不着边际的废话,以尽当家主母之客道。 有贵客至,她的两个颜家兄弟,颜凇和颜格严帮孟怀远打典“搏英堂”,百忙之中也抽出空闲来作陪。 此时坐在偏位,言谈举止恰到好处,即不多话,也不会冷了场子。 “在南域,景氏名噪整个阿顺州,就算在帝都陵阳也颇具盛名,我孟氏虽说家大业大也是自愧不如啊!” 孟怀远端坐上方,言谈从善如流,带着几分谦恭。 “前辈太过自谦,景氏的贸易对象多是南武国,那里盛产珍珠玛瑙,玉石珊瑚,海外贸易也频繁。至于南域也是去年才开始入驻,以后承蒙孟前辈多多关照才是。” 景炫起身拱手一礼,似笑非笑的神情让人琢磨不透。 “景炫公子年轻有为,人中龙凤,膝下有一女刚过及笈,若有幸能许与公子……” 孟怀远看着眼前绝世贵气的美男,隐去关键的“为妻”二字? 稍作停顿,“那将是我孟家门庭莫大幸事。” 小叠暗自嘀咕开了,明明才十四岁,怎么就过了及笄? 看来老爷是真心喜欢这位景炫公子,怕错过良缘,连岁数都报大来将就人家。 正在忐忑不安时,但见那景炫公子魅然一笑。 “早就听闻阿顺州孟家有女美若天仙,琴棋书画歌舞样样精通,只是晚辈早年已有婚约在身,不敢再行婚配,此事还望前辈见谅。” 孟怀远早已打听清楚,景炫并未订婚,不动声色地盯着他,紧紧追问: “恕老夫冒昧,从未听闻公子有婚配之事。” “此乃很多年以前订下,外人多是不知罢了。” 他飘飘然吐出一句,俊美无俦的脸上解读不出任何情绪。 孟怀远有瞬息的惊讶,但不愧是商场老手,见多识广,很快就掩住那一丝不经意的尬色。 原来是为自家姐姐提亲,梦清凝听得有点五雷轰顶,强行装作很镇定很不在意的样子。 颜姨妈倒是神情坦然,反正怎么着如此好事也落不到她头上。 “有什么了不起嘛!不就是比别人长得好看点而已。”小叠在心里气愤地大叫。 都是老爷太过心急,气也不缓两口,上来就问人家取亲一事,也不盯火色,不被拒绝才怪,哪有这等唐突办事的? 转眼却发现柏泽满脸的喜形于色,不知他在高兴什么。 姐妹俩正在大眼瞪小眼时,舒嬷嬷急步行来,压低嗓门道: “老爷早就打发下人送来衣裳,便是要大小姐跳‘桃花绝’,客人已到还在磨蹭什么?” 小叠方记起,老爷昨日便托下人将衣裳送到了斗婵院。 “人家才不稀罕什么桃花绝,来个烂桃花可能适合!”小叠想想刚才那厮满脸傲色便来气。 “大姐姐,你不去算了,我可是要去的,说不定景炫公子见了我的美貌会心动呢!” 舒嬷嬷板板正正一字一句道:“老爷只传了大小姐去献舞,并未通传二小姐。” 又委婉道:“老爷可能觉得二小姐年岁尚小的缘故吧!” 孟清凝听自己不能献舞,撇着小嘴轻哼一声:“我才比大姐姐小半岁而已!” 第8章 乱嚼舌根要下拔舌地狱 前厅丝竹绕耳,歌舞升平,家里豢养的舞姬们正在翩翩起舞! 小叠面缚薄纱款款而至,一双美目黑白分明,皆是天真的笑意,比天山泉水更清亮澄澈,鸦羽一闪又盖了下去。 长发乌黑秀丽,更衬得少女身段曼妙生姿。 乐师们奏出了桃花绝的前奏,悠扬清婉,恰似浅浅轻风拂过心头,淡淡烟云绕过指间。 小叠忍不住偷眼瞧去,依然看到微勾的唇角,浑身艳射出一股冷峻风华。 那双幽深的眼眸如酒酿般醉人,一不留神就会将人吸进去。 琴音淙淙轻泻,时若丝雨绵绵飘洒,若高山流水潺潺有声。 少女腰身一折一弯如杨柳般娇柔阿娜,裙袂舞动,似五彩祥鸟欲挣脱束缚飞去,抖开满屋蝶翼落英,花瓣欲落还休,蝴蝶欲扑还歇。 水袖如烟似雾,飘逸回旋,既有雾里看花的妙绝,又有乱花渐欲迷人眼的心动! 曲渐远,舞初歇,花瓣簌簌飞落。 小叠起身行了个结束礼,提着裙摆匆匆退下,她能想象老爷眼底肯定带着怒意。 摘下头上层层流苏簪,脱去累赘又繁琐的舞衣,仿佛卸掉了枷锁桎梏,浑身轻得能飘起来。 西苑 两株桃树搭成的桃花亭,如一片粉色烟霞坠落人间。 亭下,那张凤池吟古琴覆满粉色落花,轻轻拂去花瓣,揭开锦搭,琴赫然于眼。 玉指如梭,划拉出优美的弧度,一个个美妙的音符从指尖轻轻滑落...... 桃林深处,白衣少年寻着琴声缓步浅行,漫天粉光花色下。 少年长身玉立在花雨中,缥缈兮,梦幻兮,仿佛来自天外的谪仙。 先前还冷傲清绝,此时唇角轻扬,眉目如画。 却不曾料想,九年前在帝都掖陵曾经偶遇的小女孩,魂牵梦绕的小女孩,已长成倾国城的仙姿,比那桃花更娇艳,比那烟月更加妩媚。 心头短暂的狂喜过后,面上却是更加的森冷无比,拂袖间衣袂翩然,带着满身落花而去。 花径处,少女一身白加水蓝阔袖长裙,端的是摇曳多姿,千娇百媚,就那么凑巧地与他相遇。 上前娉婷一礼,娇媚的声音柔得能滴出水:“景炫公子怎么独行啊!西苑景致可还入公子的眼?” 少年微怔,对眼前出现的女子很是意外。 女子嫣然一笑:“我是二小姐孟清凝,公子叫我清凝就好。” 少年扬起唇角,带着玩世不恭的轻笑,以一种上位者的恣态俯视着。 尔后寡淡道:“二小姐安好!” 便打算错身而过。 孟清凝急了,紧着上前一步:“园子里的桃花开得很美,公子何不去赏花,清凝愿为公子效劳。” “多谢小姐美意!在下有事先行一步,请见谅!”少年冷冷抛下一句,却又不失礼数,带着一袭清绝转身离去。 孟清凝呆愣在原地,小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好不气恼。 原以为自己是倾国倾城的大小姐,大家闺秀,小仙女,好多世家公子做梦都想瞅上一眼。 她本想给自己一个机会,这人却是如此的冷漠狂傲,让她颜面扫地,心头憋着股火气无处发泄。 事也有凑巧,这等戏剧性的场景,恰被小叠从桃林归来瞧了个正着。 不晓得为什么,反正孟清凝将丢脸这笔账暗暗算在小叠头上,杮子还得找软的捏呢! 至此,小叠便无缘无故遭了孟清凝的冷眼。 夏姨娘在背后暗暗嘲讽她。 “长得再好看又怎样,人家照样瞧不上,就算做侧室也不愿意。还是好生待在深院闺阁,将那三从四德、女戒学个炉火纯青,也许景炫公子会回心转意……” 虽然小叠没有亲耳听到,但当黛色学来与她听时,还是气得发狂,乱嚼舌根是要下拔舌地狱的。 提亲事件就此告一段落,虽说是因景炫公子订了亲的缘故,但孟怀远是不信的。 总有恨女不成凤的感觉,认为小叠不够淑女。 平时不好好学大家闺秀风范,专学男子使枪耍刀,学纨绔子弟游手好闲,弄性尚气。 让人家景炫公子瞧不上眼,白白损失了一枚金龟婿。 第9章 和野男人暗通款曲 在这个家,孟怀远说什么便是什么,至于小叠那些五花八门的理由,他是不认可的。 腹有诗书自气华,孟怀远认为小叠需要继续多读书,修身养性。 最后扔出一句话,罚小叠将那诗经抄一遍。 孟怀远认为抄一遍比读十遍还管用。 小叠大呼冤枉,一切只因人家订了亲,与自己无关,忍不住质问: “叠儿何以平白无故受罚?爹爹真是不讲理。” 孟怀远将眼一瞪,端出家主压人一头的气势:“不抄完就不许迈出斗婵院半步。” 老爷布置抄诗经的课业久久未能动笔,小叠总是找各种理由搪塞。 孟怀远很生气,再不动笔就罚抄两遍。 还叫舒嬷嬷、黛色监督,若不然唯她们是问。 就看小叠舍不舍得让她们一老一少受罚。 这几日,斗婵院还有两名家仆看守着院门。 孟怀远特意派来看住小叠,以防她溜出门去。 好久不到书房硬是生疏了许多,黛色早已磨好墨,铺上宣纸,备了紫毫。 小叠将那本厚厚的诗经拿在手上略一过目,颦眉疾呼: “我的天啦!真是好沉,这要抄到什么时候!” 她在书房里像只无头苍蝇转了几圈。 又到厅前去瞧了瞧那两个把守院门的讨厌鬼,笔提起来又搁下。 黛色和舒嬷嬷见小叠迟迟不肯动手书写,急得跟着团团转,好言好语哄着,就差没磕头作揖。 小叠终是无计可施,迫不得已只得埋头苦抄。 为了赶速度,她命黛色帮着抄,舒嬷嬷磨墨,几个小丫头打下手。 直抄得腰酸背痛、脖僵腿硬。反手捶着自己的小蛮腰叫苦不迭。 扭着脖子慢慢活动筋骨:“黛色赶紧去搬救兵吧!叫泽哥哥过来帮忙,我快累死了。” 黛色见小叠累得够呛,一听说搬救兵,马上扔下宣纸喜滋滋地往外跑。 “等一等,”刚出书房小叠又叫住她,“把容监和紫俏也叫来,人多力量大。” 黛色前脚走,小叠便吩咐舒嬷嬷:“再备三份纸墨。” 舒嬷嬷又在她耳边唠叨: “小姐这耍心可得收一收,万一让老爷知道,那就不是抄书这么简单,定罚去药铺当苦差......” 小叠已经习惯了她的啰唣,自顾自停下吃果脯。 一边吃一边折小兔子,完了还用墨点了两只眼睛,真是乖巧可爱。 舒嬷嬷无奈摇头。就这样吃吃耍耍安心等救兵。 半炷香功夫,黛色才垂头丧气带回个坏消息: “少爷不在,一早就和容监去了商行,紫俏一个人也不顶用……” 小叠一默,这个时候,柏泽是不会待在府上。 抄书一事,小叠便放下心来,唯留下舒嬷嬷和黛色干着急。 正无聊得紧,小叠想起小厨房有个小窗,窗棂取下来便可翻出去,眼下刚好派上用场。 只是苦了黛色和舒嬷嬷,又得为自家小主子担惊受怕。 小叠是不敢大摇大摆地走正大门,后门老爷也肯定打过招呼。 只得在假山林木的掩映下往后院溜去。 即便翻院墙也得寻个人烟稀少之地。 小叠此时耳听八方,眼观六路,蹑手蹑脚地如做贼一般。 只是,那绿色的芭蕉叶一阵乱晃,发出的声音也很奇怪,凭直觉准没好事干。 小叠赶紧躲到蔷薇架后,竖起耳朵听,谁人这么大胆竟敢在此放肆胡作。 不过,孟家奴仆下人众多,但凭如何严惩,也挡不住男女时常有苟且之事发生。 但听得一个柔媚蚀骨的女声,低如蚊鸣:“冤家,你何时接奴出去?奴再也忍受不了糟老头子,光瞧着心里就厌烦得紧……。” 小叠吃惊不小,原来是夏姨娘,竟背着爹爹和野男人暗通款曲。 真是个至贱至骚的浪女人,见了男人连声音都黏糊得让人心惊肉跳。 第10章 想个办法好生治治这对狗男女 男子笑得很淫邪。 “别急,我的小心肝,爷正在筹备一庄大买卖,成功了会赚上很大一笔银子。” 男人打情骂俏的声音继续:“这辈子咱们都花不完,到时候定带心肝远走高飞,过咱们二人的神仙日子去……” “这两年奴也存了不少私房钱,够咱们出去置房屋购田产,就别去干那些冒险的勾当。” “这可不成,我怎么舍得花你的钱呢,我的乖乖……。” 男人说话声很低,听得有亲、吻咂嘴之声。 小叠胸中怒火填膺,对于他们的打情骂俏实在听不下去,寻了块小石子扔过去。 小石子穿过树叶,发出一阵细碎的声响。 “谁?”惊慌失措的男女异口同声。 但闻得一阵窸窸窣窣布帛之声,很快,夏姨娘慌慌张张走出来。 满脸的红晕和娇羞,左右环顾见无人后,努力掩盖住面上的不安和心虚,然后若无其事地离开了。 直到她的背影消失,那男子才懒懒散散走出芭蕉林后。 贪婪地看着夏氏妇人远去的背影,一副意犹未尽之态。 那服饰再熟悉不过,很打眼的白襦裰,是大厨房里才有的。 细瞧那男子果然生得眉目俊俏,妥妥的小白脸一个。 小叠在暗处恨恨地咬牙,男子额间处有一条并不显眼的疤痕。 她寻思着想个办法好生治治这对狗男女。 小叠翻身拿出金爪爪扣上墙头,很顺利地翻过后院墙。 走在街头,小叠又迷惑了,柏泽在哪家商行呢? 孟家在阿顺州有大大小小几十家商行,分布在各繁华地段,委实不好寻找。 街上商铺林立,人来熙往,好不热闹,此时小叠却全然没了出门前的兴致! 不知不觉又来到锦色庄,或许内心深处还是经不住那些漂亮衣裳的诱惑。 一辆马车戛然停在身边,暗香迎面扑来。 小叠下意识退出好远,生怕衣裳被那粗鲁的马车辕子弄脏划破。 “妹妹,妹妹……” 小叠听到娇软的女声,不禁转头看过去。 但见赤红缎面的马车帘子被挑起,两张好看的面孔印在窗前。 一位身着白底粉色刺绣,眉心一颗朱砂美人痣。 一位香槟金线刺绣烟罗衣,肉感十足的脸蛋细嫩得几乎能拧出水来。 二美人正瞅着小叠笑得很是怪异。 叫我吗?小叠呆立在原地,可并不认识二位美人啊! 她们一边招手一边又在叫,“妹妹,妹妹快过来。” 很是热络,像认识多年的老朋友。 小叠傻愣愣地瞪大眼,怎么?自己又不是男儿,何以笑得这般花痴? 真是莫名其妙,还让自己看着她们做甚,是她们生得倾国倾城吗? “妹妹的眼睛美得像秋水明月,真是太好看了。” 两位美人连夸带赞,歪着头笑眯眯地打量着她。 蝶翼闪了几闪,重新无辜地审视她们。 “咱们认识吗?”小叠有点犯蒙憧。 她们并不答话,只望着小叠很讨人厌地笑着。 马车在后面的催促下终于向前驶去,两美人一直笑着回头看,再回头看她...... 真是两个莫名其妙的女人。 她再一次确认,自己没穿男装,定是两个女人脑袋里有根筋搭错了。 小叠到几个商行遛达了半圈,没瞧见柏泽,恹恹的准备打道回府。 走上画桥,两堤柳色正好,桥上风光莺语乱,桥下烟波春拍岸,好一幅春意盎然的美景。 倚栏极目远眺,河水清澈,鱼游鹭飞。 低头,突然间看到个极漂亮的少女倚栏而望。 云鬓花颜,美目顾盼,皓腕似雪,绿裳如烟,是哪家的小姐居然长得如此貌美? 小叠注视着水中美人,惊觉放眼四望,哪有什么美人啊! 这时,她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恍然大悟,方才是自己太蠢太天真,居然被两个臭女人给耍了。 当真是可恶至极,她气得横眉瞪眼,头冒青烟。 向回家的方向走了两步又不甘地折回来,实在咽不下这口恶气。 决定寻了两个臭三八算账去。 谁知回头对上一只大“鲶鱼”,正是上回在月来扶打架矮胖子一伙的。 鲶鱼嘴嬉皮笑脸地拦住去,脑壳凑近,满口的大黄板牙让人很讨厌。 小叠嫌恶地掩鼻后退。 鲶鱼嘴得寸进尺,步步紧逼: “美人是爷见过的阿顺州城最美丽的姑娘,咱们去耍一耍。” 一只爪拽住小叠衣袖不松手。 小叠见心爱的衣裳被狗爪子玷污,不禁怒火中烧,顺势反手扣住男子手腕,咬牙: “耍你个大爷,信不信姑奶奶废了你这只手。” 鲶鱼嘴并不气恼,反倒笑得更加得意忘形,盯着细嫩的玉指道: “小姑娘脾气倒是大得很,瞧这只小手白嫩嫩的,真是让爷心痛得很啦!” 顺势便要来捉她的手,笑得很是猥琐,“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啊!” 这种丢人现眼的事居然给小叠碰上,真是倒霉透顶。 打算好好收拾鲶鱼嘴。 第11章 罚做杂役 小叠紧着身子一个侧闪避开狗爪子,手下却顺势狠狠地用力扭转。 把男子制服在桥栏上,只痛得男子啊哟直叫唤。 小叠脚下暗暗用力往他腿上一勾,狠狠道:“你不是要做风流鬼吗,赶紧去死吧!” 鲶鱼嘴做梦也没想到小叠会来这一手,手脚乱舞一头栽进河里。 只听得“噗通”一声,水花飞溅,那人在河里沉浮着、挣扎着,众人一阵响亮的掌声。 小叠看到鲶鱼嘴在河里狼狈地扑腾翻滚,那场景说不出的滑稽,忍不住发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好半天那人才挣扎着趴在岸头,像只羽毛稀疏的落汤鸡。 气得面部狰狞扭曲,手指小叠,如泼妇骂街一般跳将起来: “好你个小王八羔子,敢耍你爷爷,有种的别走,看爷怎么收拾你这个小兔崽子……。” 小叠笑嘻嘻道:“有种的就上来呀,姑奶奶等着你呢,不上来的才是王八。怎么了,不敢吗?” 大鲶鱼气得脸色发白,嘴唇发青,哆哆嗦嗦直发抖。 “好,兔崽子给爷等着,总有一天让爷给碰上好生收拾你这小混蛋。” 言罢,三步并作两步爬上岸,在众人的谴责声中灰溜溜逃走。 小叠也得赶紧逃,这般大张声势的闹腾若被老爷知道可不得了,天虽塌不了,但不能保证地不会陷。 今日出门没看历书,尽碰上花痴劣枣。 回去照样翻墙而过,越窗而入,这神不知鬼不觉的,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那两名家仆还在乖乖地守着院门,似两根木头桩子。 小叠认为是浪费两根木头,老爷这样大张旗鼓又是何苦呢!何不让他们干点别的正事岂不更好。 还未到书房就碰见舒嬷嬷,两眼睁得圆如铜钱,见到小叠仿若见了救星般激动。 自顾自地对着门外合掌闭目连连拜,口里念念有词:“阿弥陀佛,菩萨保佑,终于回来了……” 黛色听到外面的吵闹声从书房跑出来,满脸的惊喜,一面帮小叠整理衣裳一面说: “小姐呀!你这是上哪里去了啊?瞧这身衣服脏得,少爷都来抄了好半天,估计一本诗经很快就会抄完。” 进书房一瞧,果然,柏泽和容监、紫俏都在奋笔疾书。 当小叠将一大摞抄本摆到孟怀远书案上的时候,双眼讨好地笑成了两弯月牙。 很自觉地将抄本一页一页翻给他过目,为保险起见专挑自己写的。 末了,一边揉着手指一边道:“爹爹,叠儿几宿没睡好觉,紧赶慢赶才算完成,手都抄肿了。” 孟怀远打眼一瞟,字迹娟秀漂亮,很是满意。 摆出亲和的面孔,好言教导她以后将那张扬的性子收敛些,莫失了规矩。 小叠“嗯嗯”地应得十分乖巧,眼见大功告成,就要蒙混过关。 孟清凝好巧不巧地进来送茶果,当回孝顺女儿。 小叠知她这个时候出现,必然深有用意,赶紧抱了抄本溜吧! 谁知孟清凝却故意撞上来,抄本哗啦啦散落一地,小叠大为气恼。 孟清凝弯腰飞快地拾起两页,规规整整送到书案上,假装吃惊道: “爹爹,这是大姐姐罚抄的诗经吧!一看就不是她的笔体。” 孟怀远目测那厚度大差不差,只随小叠翻瞧了几页,根本没那个时间仔细翻看。 此番被孟清凝这么一揭穿,气得大发雷霆。 把小叠狠训一顿不说,罚小叠去医馆做一个月杂役。 还派了闻良和付多两个小厮去盯梢。 若中途大小姐离开医馆半步,唯他俩是问,这回可没得假做了吧! 小叠暗骂一顿孟清凝坏她好事,最后嘟起小嘴裹巴裹巴地收拾了东西,带着黛色到医馆去当杂役。 说是当杂役,就是诊脉瞧病。 在孟怀远眼里,整日与那些病歪歪的晦气人打交道,就是个侍候人的活计。 还经常有穷人给不起银子,白看了不说,还得搭上药钱,跟杂役一般无二。 医馆哪有他孟氏商行高大上,赚得个盆满钵满,穿着光鲜体面,青楼、舞坊、戏院随便出入。 至于为什么要开医馆,孟怀远认为完全是本着救死扶伤、行善积德的高风亮节而为之。 即是被罚,心头自然不大爽利,一到药铺,小叠赌气地抓了把虫草塞进嘴里大嚼起来。 医馆掌柜心痛地瞪大老眼,一眨不眨地瞅着,嘴里数道:“一根两根三根……” 然后高呼出声:“童儿快拿笔记下,大小姐一口吃下七根虫草。” 小叠不满地轻哼一声,又将那桂圆肉抓一把来大吃大嚼。 掌柜又叫,“记下桂圆肉二两。” 小叠听得很是恼火,黑了脸暗道:记记记......记个屁呀! 掌柜赔着笑脸:“这是惯例,要向上头管事交代药材短斤少两的由头。” 坐堂郎中道:“姑娘别再耽搁,赶紧开始吧!老爷派下任务,每日至少得瞧二十个病人,还要记名跟踪患病者,如药到病未除,再罚三十日。” 虫草一点都不好吃,小叠堵气艰难吞下,气怵怵的直想骂人。 黛色端来水杯:“小姐,慢着点,仔细噎着,一下子吃太多补品不好吧!” 小叠再生闷气也没用,有了被罚半年杂役的前车之鉴,乖乖地跟着大夫诊病是正经。 有空闲的时候,就照着偏方炼丹,看能不能歪打正着,炼出一两颗神丹来治好奶奶的疑难杂症。 只可惜野方子不怎么靠谱,接连捣鼓了几个晚上,还连带糟蹋了三棵上好的百年人参,掌柜差点没心疼死。 小叠暗自庆幸不是千年人参,否则还得继续罚做杂役,那可比炼坏的人参还惨。 一月后,小叠又神气活现地回到府上,诊病也是一件很有意趣的事。 孟怀远见其表现甚好,药铺掌柜夸她瞧病的医术进步了一大截。 除了那些疑难杂症没得治,基本上药到病除。 孟清凝却撇了嘴:“爹爹,医馆里的虫草和桂圆肉都被大姐姐吃光了。几棵百年人参被她拿来炼什么丹药,丹没炼成,全都炼坏了。” 孟怀远笑呵呵地说:“吃就吃了,凝儿若是想吃,爹爹明儿个叫闻良给你取些来!” “难吃得很,我才不要,”孟清凝还在不服气地咕哝,“都被罚去当杂役,有什么值得炫耀的。” 又听得孟怀远一叹:“可惜了我上好的百年人参哎!” 第12章 报仇的机会送上门来了 自打七岁起,孟怀远就带着小叠学经商。 扮成男孩模样跟着账房先生学习账务。 账目是个关键性的东西,小叠学那丁点充其量不过皮毛。 近日,孟怀远有心让她收拾一下贪玩的心思,去把各商行的账目整理清楚。 一来自家女儿总比外人管用,二来孟氏产业总得有个接班人。 全都交给孟柏泽那小子,他是怎么也不放心,这小子表面瞧着老实憨厚,实则却猜不透。 小叠沉静下心思仔细思索,细数过往,好像确实没干几桩正事。 逛逛买买、吃吃喝喝、玩玩乐乐。 商行每每去走一趟就算完事,即便学医也是被罚的。 忽然觉得这日子过得好生没趣。 决意传承好孟氏家业,自告奋勇要在商行方面一展拳脚。 她打算先从钱庄着手,孟怀远也是这么暗示她的,想必这里面大有文章。 当五大钱庄的账目和契约像小山一样堆在面前时,她叹口气又有些后悔。 如若退缩肯定会遭人笑话,只得硬着头皮接下。 只是这下可没得空闲四处玩,仅仅如山账册都得瞧上十天半月。 她又想到了柏泽,亲自过上阳院去求他帮忙。 却不知何故找各种理由推脱。说: “每个商行都有管事,你叫我去插手不合适。” 实在被小叠缠得没法,他又抛出一句。 “有事再找我便好,现在还是操之过急。” 小叠想想也罢,人总得学着长大,不求他呗! 整日下来,小叠发现自己状态还不错,居然老老实实待在钱庄查阅账册。 天色渐晚,收拾好随身物品准备回家。 两个小学徒利索地将那些账簿往大箱子里装。 黛色闷头整理小叠手稿。 柏泽一袭玄衣锦袍走进来。 小叠坐在摇椅上悠哉悠哉地喝茶。 假装没看见,故意板着小脸,谁叫他不帮忙呢! 柏泽不声不响走到她面前,瞧了瞧几页零散账页: “今日有何感想,收获不错吧!” 她还是不吭声。 “还不走啊!准备在这里过夜?” “才不呢!” 柏泽好脾气地说:“别光顾着生气,走吧!马车已候在门外。” 二人走出钱庄,小厮搭好马凳,柏泽将小叠托举上马车。 黛色宁愿坐外面车辕上吹凉风,也不愿去马车里面对着两位主子。 那种束手束脚的感觉实在不妙。 马儿踢踢踏踏向海棠花街驶去。 小叠立马就忘了刚才还生气来着,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百汇钱庄可真是个聚宝盆,银子水一样哗哗流入,我看啦咱们孟家都开钱庄算了,其他商行就马马虎虎吧......” 看着眼前活泼俏皮的少女,柏泽甚感欣慰,说: “若凡事都让别人搭把手,你就永远也做不来,今日你自己不是做得很好吗?” “还说呢!累得我头昏眼花,”小叠鼓着小嘴,揉了揉太阳穴。 前面百戏杂耍,买卖吆喝,饮食果子,好不热闹。 桥头围着一大圈人正在喝彩欢呼。 小叠累了一天,如此热闹的街景岂能错过,欢喜地说: “泽哥哥,咱们去逛逛怎么样?” 柏泽欣然应允,还不待马车靠稳,她便呼啦一声很没形象地跳了下去。 “小姐,仔细摔着,”黛色着急地喊,赶紧下车追在后面。 他们买了糖人儿一边吃一边逛。 天色渐黄昏,街上华灯初上。 虽然夜幕降临,但热闹丝毫不减。 在柏泽再三催促下,小叠才又回到马车上。 她还没耍够,从车窗探出脑袋依依不舍地瞧着街边的各路风景。 忽然,一道华丽惊鸿的身影闪过眼角,小叠忍不住探头多瞧了几眼。 好生熟悉的面孔,尤其是眉心那颗美人痣似曾相识。 脑子里快速地打了几个转转。 对了,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这不是那日戏弄本小姐的女子又是谁? 好!你个臭小娘给姑奶奶等着,看爷今儿个如何收拾你。 爷向来是恩怨分明,有仇必报,有恩必还。 只可惜不见那肉感女,小叠心中不免遗憾。 柏泽见她紧盯着车窗外,神情怪异,一会儿愤怒,一会儿冷笑。 “叠儿在看什么?”柏泽狐疑地问,循着她的目光而去,可是什么也没看到。 小叠跳起来一面招呼车夫停车,一面回道: “没什么,那个……我得下车一趟,反正我有顶顶紧要的事,一时半会说不清楚,回头再与你细说。” 柏泽见她神情异样,言语支吾其词,问: “你这慌慌张张的是要做什么?” “没什么,就不管我了,你们自己回去就好!千万别告诉老爷半路下车一事,若问起来,就说我马上回去。” 车还没停稳妥,小叠就迫不及待地跳下马车,黛色在后面急得大叫。 一番周折,竟跟丢了目标。 好在美人痣走在人群中独具风骚,很好寻找,片刻工夫又连接上。 小叠不想让柏泽和黛色知道,故意绕了好大个圈子。 确信他们再也找不到,才慢慢接近花枝招展的美人痣。 哼!报仇的机会自动送上门来。 小叠远远地尾随其后,片刻竟来到阡粉陌,阿顺州着名的勾栏瓦舍之地。 每当夜晚来临的时候,行人马车川流不息。 整条街歌舞升平,暖风醉人,青楼乐坊匾灯闪烁,通宵达旦灯火辉煌。 阡粉陌在整个南域都小有名气,达官贵人到阿顺州必来此处消遣娱乐。 第13章 本公子甚是欢喜 此间的姑娘都会十八般武艺,卖艺不卖身,吸引着八方来客。 眼瞅着女子在婢女的陪同下款步入了艳溢楼,想必应该是楼里的姑娘。 小叠心头暗笑,亏得这身男儿装束,进去耍耍何尝不可呢!正好报当日一戏之仇。 她随手买把折扇做道具,昂然自若往里走。 一阵香风迎面扑来,楼下的舞榭歌台座无虚席。 兴奋激动的客人们不时发出轻佻的尖啸。 “哟!这位公子长得可真俊!” 妈妈满脸堆笑地迎上来。 将她上下细细打量一番:锦衣华服,眼尾轻挑,唇似点绛,面如冠玉,风华外露。 笑晏晏道:“小公子可有相好的吗?” 小叠粗声大气道:“眉心有颗美人痣的漂亮姑娘。” “哟,这说的是如影姑娘吧!公子真是好眼力,她可是我们这里的头牌,多少王公贵族排着队等着她呢!” 妈妈还想继续说什么,小叠掏出一锭圆鼓鼓的银子掷到柜台上。 “别废话,赶紧把她叫出来陪本公子!” 妈妈见了白花花的银子,老脸上顿时笑开了花,朝楼上大声招呼。 “如影,如影姑娘,接客啦!”接着又问:“公子贵姓?” 小叠不羁地摇着扇子,笑得肆意张狂:“免贵表字尘虚。” 小厮将小叠引上二楼,各包房挂着红木流梳帘子,长长的从屋顶一直垂到地面。 一颗颗珠子色泽温润,再衬着那透薄如烟的粉纱幔,让人有了醉生梦死的恍惚。 各包厢隔着流苏隐约可见。 灯影绰绰,玉容金樽,但闻莺声燕语,平添丝丝入骨之暧昧。 美酒菜肴,瓜果糕点很快端上。 那位叫如影的姑娘却真的变成了“如影”,久久不见其人。 小叠对一旁的两个侍女潇洒地挥挥手,扔出两块碎银子打赏。 二侍女接过欢天喜地离开,不用干活又有银子赚,多好的美差啊! 小叠也不管,先把箸吃点东西再说,她不慌不忙地执起银酒壶自酌自饮。 “哟!让公子久等,如影实在抱歉得很。” 媚骨的女声自门外传来,华丽的流苏阵阵晃动间,但听得珠翠叮当。 小叠抬眼,见小厮打起帘子。 女子一身杏色绣花广袖烟罗裙,妆容艳丽,云鬓花颜,一步一生莲款款行来。 头上长长的珠玉流苏随着步伐摇曳生姿,好不妖娆生动、风情万种。 媚惑甜软的嗓音紧摄人心脏,估计是个男人都要把持不住。 小叠看到眉间绯红的美人痣,似曾相识的面容,暗道:本小姐终于找到你! 她也不起身,微眯了眼,抛出一个挑逗的眼神,唇边挂抹玩昧的笑意: “如影姑娘芳名远扬,小生今日慕名前来,姑娘可不怎么赏脸啊!” “尘虚公子这是在责怪如影怠慢了吗?奴这厢给公子赔个不是。” 转身间香风拂动小叠衣襟,清凉的发丝打在脸上,耳畔是盈盈轻笑。 “妈妈没骗奴家,果然长得比景炫公子还俊三分。” 小叠听了,心头一铮,好不恼火,那倨傲的神情如一根利刺插在心上。 脸上却绽出春暖花开的笑意,殷勤地拉开椅子:“姑娘过奖,请上坐!” 却暗地里用脚把那椅子踢得远了些。 如影落了个空,惊慌失措地挥舞着双臂,形象顿失,眼看就要扑倒在地。 小叠伸手一把揽过纤腰,握住臂弯,手上故意使了把大力,如影痛得啊哟直叫唤。 虽没摔倒,但被用力一捏拿,估计也是够受的。 那媚软的嗓音惊动了四座宾客,所有的目光具透过细细的流苏缝猎奇地射进来。 此时二人正好搂抱在一起,谁也不知发生了什么。 大家凭借着丰富的想象力,不用猜都晓得那位公子想吃热豆腐。 一个温香软玉入怀,一个欲起还落,四目相对。 小叠端着狂妄冷邪的眼神,似笑非笑,顿时将如影的魂魄勾走了大半。 目光擦过美人发顶,透过层层流苏,不经意扫向斜对面的包房。 一袭白袍华服,那张俊美的面孔正对着她,眸光如暗夜幽深。 她慌忙转过头,反正各花各的银子,谁还管得着谁。 小叠一只手掂起美人的下巴,指间细细摩挲,咧嘴痞笑: “姑娘果然生得花容月貌,本公子甚是欢喜。” 第14章 逢场作戏 如影忸怩地转过头去,娇嗔道:“都怨公子长得太俊,让如影分了神。” “如此说来还是本公子有错在先,自罚一杯,我先干了。” 酒能更好地使人进入角色。 小叠饮完一杯,喷着浓浓的酒气,端起一大碗酒往如影嘴里灌。 时不时在如影脸上用力地啵一口,再将曼妙柳腰狠狠地捏上一把。 忽听得一个稚嫩之声:“这里好生有趣啊!” 二人正打情骂俏欢实得紧,却突然冒出个声音,同时都惊了一跳。 小叠抬头一看,见是高下那小娃子,沉下脸没好声道:“怎么哪都有你?” 若是被当众揭穿女子身份,岂不是让人难以下台。 如影睁着醉意朦胧的媚眼问:“高下小公子,你们认识吗?” “那当然,岂止认识,还……” 话未说完,小叠忙接口:“咱们高下是多精乖的孩子,莫来打扰本公子的雅兴,待会儿重重有赏。” 小叠双眸冷冷的直视着,生怕他胡说八道露了馅。低声警告:“小高下别捣乱。” 接着不紧不慢冷声道:“本公子瞧你这个小破孩耍得不自在,要不要爷给你叫几位姑娘作陪?” “不要,我才不要。”高下生气的低吼。 “不要是吧!那就出去玩,别待在这里坏了本公子的好事!”小叠不耐烦地摆手。 见高下依然不肯离开,小叠正想发作。 猛然间一袭白衣骇然伫立在眼前,清贵决然,俊逸出尘。 男子一声不响地来到她身旁,双眼静静地注视着,怀疑、不屑还是蔑视? 小叠猜不透也不想猜。 “看什么看,有这么好看吗?”小叠借着酒意语气甚为不善。 一个接一个地来捣乱,自己可没碍着谁吧! “景炫……公子啊!来坐下一块儿喝酒。” 如影拍了拍身旁的椅子,浅笑着语无伦次开口,是以为两位公子在为她争风吃醋呢! 景炫睬也不睬她,一把握住小叠的胳膊从椅子上扯起来,那有力的大手如钳子般烙得人生痛。 为了维持体面的公子哥儿形象,小叠只得紧闭嘴唇,咬紧牙关强忍着,一双美眸愤恨地扫过去。 少年阴沉着脸一句话也不说,自顾自地将小叠拎出房门。 手腕被人强握着,一路横拉竖拽经过重重包间,很快左拐进入天井长廊。 精美的朱红雕花门骇然在目,被一脚踹开。 她被大力扔进屋子,似有若无的龙涎香随风潜入,门随后又被嘭的一声关上。 小叠发现这是间极其考究的卧室,四壁玲珑精致。 她揉着快被拧断的手腕,气愤得大叫: “想扭断我的胳膊吗?我耍我的碍着谁了?要你多管闲事。” 男子冷笑:“的确不关我的事,本公子只是实在看不下去,首富家的千金大小姐居然到这种风月场来逢场作戏,若不是看在和孟老爷有些交情的份上,本公子才懒得理你。” 小叠见实在没必要再装,愤然地转过脸去,恨声道: “我有仇报仇罢了,难道也碍着你了吗?” “不要为自己找借口好不好,要不要我告诉孟老爷呢?” 小叠怒目而视:“你敢!” 男子看着她,唇角却勾起一抹浅淡的弧度。 眼眸深邃而凌厉,带着丝丝冷凛,挟着骇人的气势一步步逼近。 小叠也毫不示弱的直视过去。 清澈的明眸似潋滟秋水,脸蛋在酒精的作用下若桃花般娇艳。 毫无征兆的,景炫忽然抬手摘掉她头上的发簪。 嘴里冰冷冷地蹦出一句:“咱们就看看谁更狂!” 鬓云如瀑,急度香腮雪,穿过玉项直泻而下,被当面打回女子原形。 小叠心头恼恨不已,再想想这厮当日在孟家的种种傲慢。 今日又冒出来假充好人,实在可恶至极。 顿时气得头顶冒烟,废话少说,挥拳朝对方当胸一击。 似乎早料小叠会出招,男子轻巧错身避过,忽觉后颈掌风顿起,顺势扣住小叠的左腕。 小叠一怒,脚下来个连环扫,他腾空而跃避过连环腿。 第15章 软弱讨饶 小叠随即就地一滚顺势拔出绑在腿上的匕首。 上挑下刺、左劈右挑,招招狠毒,刀刀索命。 景炫不紧不慢,像陪小孩子玩游戏。 举手投足间轻而易举就化解了各个招式。 对他而言都是些雕虫小技,根本入不了眼。 只可惜屋内的瓶儿罐儿稀里哗啦碎了一地。 他大声质问: “你讲不讲理,动不动就打打杀杀,一个大小姐这样真的好吗?” 小叠正火冒三丈,当胸一刀又快又狠。 景炫回身出掌轻易隔开手腕。 小叠顿感手肘酸麻难耐,只听得“咣当”一声利刃坠地。 脚尖轻轻一挑,匕首便稳稳当当到他手上。 小叠见步步落空,打眼一扫,壁上长剑骇然在目,一个纵身翻,长剑顺势拔出。 忽喇喇锐声刺耳,长剑出鞘,似雪舞漫天,如龙游长空。 景炫连连退让躲闪,剑锋毫不客气地落到家具上。 将那雕花镂月的椅儿、桌儿、柜儿、全都劈了个稀巴烂。 山明水净的屏风眨眼间硬是被劈成了两段。 屋内一阵天翻地覆,如战场般惨不忍睹。 “够了,住手,”男子冷喝出声。 小叠丝毫碰他不得,正慨愤难当,哪里停得下来,持剑步步紧逼。 景炫已退到床沿,小叠挥剑一阵胡砍乱劈。 然对方只那么轻轻一闪,便躲过深寒剑刃。 剑刺过去,正好将那纱帐劈倒,“蓬”的一声砸将下来。 景炫趁乱从背后一把夺过她手中长剑。 眼瞧着那粉色的罗帐如泰山压顶般地砸将下来。 小叠张大双眸惊骇得不知所措。 来不及躲闪便被纱帐罩了个结结实实,整个人跌倒在床榻上。 越挣扎被那层层纱幔束得越紧实,方才发现这根本就不是普通的罗帐。 小叠猛然醒悟,这是他下的套。故意引她到此床前。 掉进这个精心设计的陷阱里。或许是为别人准备的。 只是今儿个她倒霉恰好钻了进去,好巧不巧地用在了她身上而已。 男子唇边噙抹冰冷笑意。 一副看你这小丫头还能耍什么花招的表情。 她开始傻笑:“咱们有话好好说,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若是传将出去,公子的清白就毁于一旦。” 男子声音冷若寒冰:“本公子的清白一点都不重要。” “方才都是我不好,太过冲动,把公子最上等的好心肝,全当成了驴肝肺。” 小叠苦着脸,说得可怜巴巴。 “这屋里打坏了的家私,孟大小姐准备怎么个赔法?” 男子抱臂而立,居高临下俯视着。 明明笑得邪魅惑人,小叠怎么看都是笑得阴险又恶毒。 “都好说,想我孟氏家大业大,哪里还差这几个破家具的银子。” “我这就派人到孟家去取,姑娘看如何?”他直截了当,绝不拐弯抹角。 “别别别!隔日我自会奉上银子向公子赔礼。” 小叠涎着脸赔着笑,明知此事不能让老爷知道。 这厮却说得轻描淡写,暗藏威胁之意。 “那我怎么知道姑娘不会耍赖。” 他一只脚踩在脚榻上,微倾了身子俯视着。 “我哪敢耍赖啊!你放一百个心,保证赔偿公子的损失。” 一遭栽在别人手里,是说不尽的好话,赔不完的笑脸。 小叠表面软弱讨饶,却在心头大骂眼前之人。 假仁假义、道貌岸然、包藏祸心、装猪吃象,天打雷劈的狂人。 总有一天吃饭噎死,喝水呛死,出门被马车撞死…… 若不是这个狂人多管闲事,就没有后来这一出,也就没有损坏家私一事。 当然,更不会有赔银子一说,真是个讨厌鬼。 各人搞出来的事反倒要别人赔偿一切损失。 有这么不要脸的人吗?真是大运有灾,流年不利。 银牙一咬,使出全身力气抬脚猛地往男子身上踹去,景炫竟失足下跌。 眼睁睁看着他压下来,那张美得令人窒息的俊脸瞬间逼近。 小叠瞪圆了双眼,努力别过头去,身子陡似有千斤重物迫得她呼吸困难,喘不过气来。 男人气息扑在脸上,幽幽龙涎香拂过鼻端。 第16章 梦里红绡,轻叠数重 他的身体非但没有移开的意思,反而倒打一钉耙。嗤声冷笑:“你就这么迫不及待?” 小叠气得涨红了脸,又作了一番徒劳的挣扎,低吼: “得了便宜还卖乖,说的就是你这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卑鄙小人。” 景炫静静地看着她生气、发怒、咆哮。 那双美目里蓄满了泪水,在眼眶里奔涌。 男子定定地看着那因为愤怒而起伏不定的胸部。 目光微微一动,修长净白的手伸了过去…… 小叠的心瞬间揪紧,慌乱得不知所措。 就在她满脸惊惶瞪圆了眼快要叫出声时。 他却出其不意地掂起项上那块精美玉佩玩赏起来。 隔着纱帐盯着细若蚕丝的小楷,轻念出声:“梦里红绡,轻叠数重。” 目光上掠,唇角一挑,“梦轻叠?不错,有意境。” 小叠愤愤然转过脸去:“我名字叫什么关你屁事。” 景炫猛地跳起,然后转过身子。 右手随意地取过那把长剑,慢慢走到床前。 左手中指和食指轻轻拭过冰冷森寒的剑刃。 然后缓缓地、缓缓地用剑对准了她,盛气凌人地指着。 小叠唬得缩紧了身子,蒙蒙泪眼里写满惊恐,身子不停地颤抖,小脸煞白。 她骇得闭上双眼, 可是等了半晌并未有剑落下,她悄悄地将眼睛虚开一条缝,长睫上挂着闪闪的泪珠。 男子目光幽深,正盯着她看,俊美的脸上居然多了一份柔和。 恍然间,长剑刺下。 她睁大一双美眸,眼前剑光凌乱,冷寒之气拂过面颊, 绝望地缩紧了身子,以为自己完蛋了。 却不想,那纱帐即刻化为一阵粉色碎屑,如花雨般纷然飘落。 小叠竟然毫发无伤地跳了起来,脸上印满泪痕,愤恨的美眸怒视过去。 景炫像看怪物般地紧盯着。 小叠眼中怒火燃烧,慢慢地后退,生怕一不小心又给他捉住。 直退到了窗台边,窗外是一条小巷子,四面八方笼罩在夜色中。 楼阁依稀,小月弯钩,灯火煌煌。 忽然,她飞快地跃过窗台,如一只折翅的蝴蝶飞坠而下。 “你这是做什么?”男子语速急促,惊得一跃而起,伸手去拽她。 无奈瞬息间,仅扯下一片衣角,清脆的布帛撕裂声划破虚空。 小巷内,她单腿跪地,抬起一双怨怼的眼睛,看那窗前墨发白衣。 一只手还顿在虚空,仿佛要抓住些什么。 小叠慢慢从地上爬起,愤愤然转身。逃也似的往巷口奔去。 寻得一僻静处,她开始束发整带。 一只有力的大手拉过她:“跟我走。” 小叠以为遇上了坏人,正想大展拳脚,却发现是柏泽。 心里又惊又喜,他总是出现得那么及时。 早已忘了先前的不愉快,喜声问:“泽哥哥,你一直在等我吗?” 柏泽浅浅笑道: “我可没你那般闲情,送老爷到金翠羽,回来恰好碰到个傻瓜在发呆。” 小叠眼珠一转:“爹爹到金翠羽做什么?” “去那里会友、谈生意、听琴,有何不可?” 如此甚好,省得回家被老爷传去询问。 说着话她们来到马车旁,柏泽双手托起小叠送进车内,二人相对而坐。 小叠努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 好在夜里马车内光线昏暗,看不清彼此的表情,柏泽又不是刨根问底的人。 整个府邸沐在华光灯火中,静谧而幽深。 车马声惊动了看门的家奴,赶紧前来躬身问安、递马镫、套马匹。 小叠扔下柏泽独自回斗婵院。 穿过前庭花园,过前厅来到中庭。 刚要转入斗婵院,花径旁一抹妖娆的身姿撞入她的视线。 小叠在心头微一合计,笑逐颜开迎将上去:“夏姨娘晚上好啊!更深露重的要去哪里?” “哟!是叠姑娘,这般的匆忙,姨娘还当是谁呢!” 夏姨娘俨然没了往日说话的尖酸刻薄样儿。 居然破天荒变得和颜悦色,笑得媚气十足。 身上那股浓烈的百合香险些把人熏倒。随即话锋一转叹息有声: “老爷不在,不晓得又去了哪个勾栏院寻花问柳,屋里太闷,出来透透气儿!” 那声音媚态入骨,一边说一边拿双勾魂眼儿瞟过来。 无缘无故抛媚眼,肯定有戏。 瞧夏姨娘天生就的狐媚眼,真是说不出的风骚。 小叠简直怀疑如若自己是个男儿身,恐怕魂都要被这妇人勾了去! “姨娘好生耍子,我就不打扰你透气,”小叠不想与她废话。 生怕她的妖媚之火烧到自己头上,又引得无中生有。 便懒得和她兜圈饶舌,遂加快了步伐。 第17章 捉奸 她一路琢磨着,快到斗婵院时,然又想想不对。 夏氏妇人那神情装扮与往日大大的不同,便心生狐疑。 莫非?想起她那见不得人的勾当,心头就像塞满了苍蝇乱糟糟地飞。 不守妇道的女子总让人头痛担心。 逮住丝毫机会就要出去私会野汉子。 小叠双腿不由自主地向后园走去。 奴婢们有的歇下。 有的偷偷躲起来吃个宵夜,掷骰子什么的或偷一回情。 只要不过分都是睁只眼闭只眼,随他们寻个乐子。 黑夜寂寂,树影婆娑。碎了一地月华,唯那小泉潺潺有声。 她暗暗到得芭蕉林,园中风平浪静。 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子,没有任何发现。转身往西苑而去。 在月洞门外探头瞧了瞧,但见灯火依稀,影影绰绰,幽暗深远。 她向来最怕黑,赶紧缩回脑袋。 想想还是算了吧,许是自己多疑了。 正独自思量,脚下一团毛茸茸的小东西骇了她一大跳。 原来是孟清凝的小白猫,正望着她“喵喵”的懒洋洋叫着示好。 小叠弯身抱起搂在怀里,顺着软乎乎的皮毛,拍拍可爱的猫脑袋,嗔声道: “莫要乱跑,要是惹怒了奶奶,非得扒了你这身猫皮不可。” 小猫被敲得双眼眯成一条缝,耷着尖尖的小耳朵。 身子直往后缩,一副可爱至极的憨态模样。 小叠指尖戳着小猫的脑门,一本正经地教训: “你的小宝呢,怎么不好生看着,到处乱跑做什么?断你几日猫粮,不好生抓老鼠得饿死小宝。” 奶奶最近一次发怒砸东西,就是这只小白猫惹出来的祸事。 她得将此不祥之物送回孟清凝的院子。 省得夜半平地里又生出事端,惊起一阵鸡飞狗跳。 小叠软语轻声地娇斥着小东西。 远远的两条黑影一闪而过,她惊了一跳,以为见鬼了。 仔细一琢磨应该是人,又是去后园的方向。 真是园内寻他们千百度,那双人却在灯火昏暗处。 她做贼般跟了过去,果然是那对野鸳鸯,这次他们藏在了假山后。 小叠生平最最讨厌夏氏妇人这等红杏出墙、道德败坏之辈。 谁能想到,孟怀远不多时竟也回了家。 这是小叠没料到的,先庆幸自己早一步到家。 这出好戏有主角配角,还有她这个导演,捉奸的大戏可以开始上演了。 孟怀远走路很轻,几乎听不到脚步声。 忽然一只小白猫“喵呜”叫着从花丛中窜出来,直奔后园而去? 那叫声略带哀凄,若离弦的箭般射出,像在追赶什么,颇为古怪蹊跷。 孟怀远认为猫类动物很玄乎,行为常常带有某种暗示。 小猫奇怪的行径自然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跟着到了后园,听到假山后有奇怪的声响。 想必又是小猫野狗什么的,便轻咳一声。 却不料蹿出两条黑影,一前一后向假山背面急奔而去。 看情形好似一男一女,关键那女子的身形像极了夏姨娘。 孟怀远心头一沉,并不出声,紧跟着提步追了上去。 他四下里一张望,却什么也没发现,心想这是见鬼了吗? 但他不信鬼会如此明目张胆,因为毕竟谁也没见过鬼,更没法描述。 他折身去到二门处询问该班小厮,几个当班小厮拍着胸脯保证。 除了大少爷和大小姐外,绝对没放一个外人进来,连一个可疑人都没有。 他本想到大门及耳门处一一询问。 太晚还是算了,莫要捕风捉影,惹得流言四起。 孟怀远虽不打算再问,但心头却压着一股沉甸甸的怒气。 顺带瞧了瞧净沙院,但见颜媚姝屋内灯烛微明,想必已经睡下。 迟疑了片刻,转身朝夏姨娘的华芙院走去。 他咬着牙,满脸的青风黑鸦,眼中射出阴森森的冷光。 像一匹被端了老巢的头狼,眼神阴鸷而骇人。 门发出“嘭”的一声巨响,毫无征兆的被大力推开。 或许是做贼心虚,夏姨娘惊得跳起来。 她穿着一条白底绣红牡丹袍裤,上穿同款肚兜。 模样儿很是妖艳妩媚,风骚可人。 孟怀远忍不住上前一把将她搂进怀里。 “干什么?”夏姨娘一声娇嗔,不耐烦地挥开他的手,满脸的嫌弃。 孟怀远冷哼出声,目露凶光,一把捏住她的下巴。 夏姨娘痛得龇牙咧嘴连喊带叫。 “贱淫妇,你刚才去了哪里?给老子好生交代!” 孟怀远咬牙切齿,厉声质问。 脸上的肌肉在昏暗的灯光下有些扭曲,扭曲中燃烧着凛凛怒火, “奴一直都在等老爷回家,奴还想问老爷上哪里去了呢!留下奴家好孤单,只好绣花打发时间。” 夏姨娘说得好生委屈,随手一指:“那是奴绣的牡丹花。” 夏姨娘终于挣脱铁爪一般的大手,从绣篮里拿出绣了半朵牡丹的香帕? 看上去针脚歪扭,裁剪粗糙,非巧手而为,媚声道: “老爷瞧瞧,这就是奴做的女红,怎么样?奴是第一次做绣品。” 孟怀远并不答话,倒背着双手,梳妆台、屏风、画栏这些地方都瞧了个遍。 最后阴沉着脸站在窗前,凝神半晌,猛地一把拉开窗帘子。 突然响起的哗啦声惊得夏姨娘身子一抖,眸中神色极为惶恐。 凉风侵入,小月弯钩,这个大宅院里随便一处都是好景致。 孟怀远一无所获,夏姨娘神情一松,怀揣满腹委屈,哭哭啼啼道: “老爷既然怀疑,还不如放了奴家,以免惹得老爷烦心。” 孟怀远一脸冷笑直盯着她: “我就瞧瞧外面的夜景,你小题大做干什么?莫不是心里真的有鬼?” 夏姨娘面色一怔,止住泪眼冷声道: “老爷怎可随意冤枉奴家,府上那么多眼睛盯着,奴家就算想干什么也不成啊!” 言罢,转身气哼哼地坐到椅子上,不再理他。 孟怀远阴阳怪气地哈哈笑道: “瞧你,随便问两句便哭哭啼啼,当然没事最好……最好,嘿嘿!” 他心头的疑虑并未消除,刚才清清楚楚瞧得两个人影。 莫非是下人们趁夜黑风高行那苟且之事? 他踱到紫檀木几前,随手拿起小巧玲珑的白玉杯。 翻来覆去地看了又看,神情琢磨不透,似是自言自语,却又明显带着故意。 不紧不慢的语气里充满了狠厉: “这只玉杯洁白无瑕,只可惜呀!杯口碰出一丝裂纹,玉杯的价值就减掉五成。” “我还不如毁了她,重买个新的!以免搁在眼皮子底下,徒生烦闷,损坏我孟家声誉。” 孟怀远一面说一面冷冷地盯着夏姨娘变幻不定的神情。 言毕只听“咔嚓”声响,玉杯便猝然裂在大掌中。 夏姨娘只唬得面色青白大气也不敢出。 孟怀远目光阴毒地看着,片刻后压下胸中的怒火,鼻翼一抽,摔门而去。 第18章 正是夏姨娘的小情人 颜媚姝听闻老爷回家,但还是知道得迟一步,他已经到了夏姨娘那边。 只得望人兴叹,不想还没过一盏茶功夫,孟怀远又阴风黑脸地折回。 吩咐婢女绿妆:“陪我到老爷那边走一趟。” 夜深露冷,颜媚姝披上暖衾,主仆二人提了灯笼到中桂院。 孟怀远很是惊讶,只道是为刚才夏姨娘的事来宽慰她。 却闻:“老爷,凝儿现在也想打理商行!” “胡闹,”孟怀远想都没想就拒绝。 “女儿家还是找个好人家嫁了得好,也不枉为父好生栽培她们一场,至于管理商行,是男人家的事,” “叠儿不也是女儿身吗?” “叠儿上了贼船已经下不来,凝儿的性子相对还是柔弱些。” 本来颜媚姝也是这样认为,可她那帮父母兄弟姐妹一个个走马观花前来打破。 孟怀远最后瞧了瞧屋内没人,好言低声哄道: “娘子莫要心急,等撬开老太太的嘴,找到孟家藏宝之地,咱们就富可敌国了。” “打理商行劳心费神,整日辛苦得很,让咱凝儿守着宝贝轻轻松松过一生不好吗?” “这么多年过去了,不还没找到吗?” 颜媚姝心里窝着火回道。 “鬼晓得老太婆是真疯还是假疯。” “慢慢来嘛!只要老太太在一天,肯定能逼出宝藏所在地。” 孟怀远亲自端了香茶递上,一番好言劝慰。 颜媚姝沉吟不语,默默下了孟怀远给的台阶。 一月过后,小叠将各商行的账务了解得清清楚楚。 少了闲逛耍子,日子过得好生没趣,但得到了孟怀远的肯定。 管账的同时,还让她兼做钱庄、珠宝行并米行的管事,好让小叠收起那份贪玩的心思。 当然主控权还是被孟怀远牢牢地抓在手中,小叠和孟柏泽充其量也就是个配角。 平乐院,孟怀远示意奴婢们先出去。 他手里提了食盒,笑着一步步走向老太太。 老太太像见了鬼似的身子惊恐地往后缩。 孟怀远笑容可掬:“母亲,我是怀远,专门送早饭和丹药过来。” 说罢顺手将食盒放在小几上。 老太太一双略带灰暗的眼睛死死盯着他。 那眼神如利刃似尖刀要将人剜心剖腹。 孟怀远笑意温和地走到她身边,看向老太太的双目如炬。 “滚出去……你给我滚出去,狼心狗肺的东西……” 老太太语无伦次,眼瞧着下一刻就要尖利嘶吼起来。 孟怀远抬手在她肩头轻拍着,如使了魔法般,老太太瞬间变得安静无比。 一双浑浊的老眼却愤恨地盯着。 孟怀远扶老太太坐好,半蹲在膝前,拍着她的手,像哄小孩一样。 “安安静静的莫要吵到下人,瞧满屋子的家私,这已经是第十几次给您重做,您老人家还差什么?” 他团团一看,仍旧笑容满面。 “好好地颐养天年,大吵大闹伤身子,心平气和才有利于健康长寿。” 孟怀远对金钱确实不吝啬,家里的开销用度都是极尽的奢侈。 也许财富来得太过容易,并非自己亲手一点一滴打拼起来的缘故。 他这个上门女婿,将原本的涂姓改作孟姓。 稍用点心计就夺得了整个孟氏家业。 此时老太太虽动弹不得,双目里燃烧着焰焰怒火。 恨不得立刻喷出来将眼前之人烧为灰烬。 “母亲息怒,怒火易攻心,女婿也算得半个儿,这些年我待您怎么样,大家有目共睹。” 孟怀远声音清和,却面露凶狠。 “您老人家何须视我如仇敌,但是我不和您老人家计较,这不能成为阻拦我孝敬您老人家的理由。” 孟怀远轻言细语,关怀备至,让外边厢的下人们听了好生感动。 老爷百忙之中还要抽出时间来关怀一个疯病老太太,这种女婿打起灯笼火把也难找。 近些日子,小叠因商行事务繁忙,陪奶奶的时间明显减少,心里很是愧疚。 今日闲来无事,便直奔老太太处。 园子里馨兰开得如火如荼,似剪落了红霞,织满了美锦。 微风牵起一片火红花浪,在阳光下仿佛抖落满园红色的星星闪啊闪! 红萝立在花圃前看得出神。 晏嬷嬷在廊檐下踮起脚尖,用松子和珍珠果逗弄画眉。 小叠的出现把正在做白日梦的红萝唬了一跳,慌忙福身行礼。 孟怀远特地托人从南武国买回的丹药。 听闻对治疗神经上的沉疴很有疗效。 见小叠走进来,孟怀远交待完用药事宜便匆匆离去。 他不想看到老太太那张如临大敌揣着仇恨的老脸。 可是任凭小叠怎样哄,老太太死活不肯吃药。 紧闭着嘴直摇头:“不吃,有人要毒死我。” 正无计可施,柏泽施施然走进屋,小叠像见到救星,立马跳起来跑过去。 笑嘻嘻将柏泽推到老太太面前,把药塞进他手里。 “这里就交给你了,好生哄奶奶将药服下,我忙得很,就先行一步。” 出了平乐院顿感神清气爽。 四五个杂役拉着几辆满载果蔬的小木轮车,往厨房送去。 小叠悄悄咪咪地跟在后面,厨房管事李一二先是一愣,然后朝她笑了笑。 杂役们将一筐筐果蔬抬进院中小房子。 仆妇和小厮们开始麻利地择菜,几个烧火丫头忙忙碌碌地给灶炕添柴火。 孟家为了保持厨房干净整洁,特意把灶炕设计在室外。 眼睛向厨内扫视过去,高大亮堂的厨房内蒸气腾腾。 一排排整齐的锅灶,洁净的厨具,五花八门的肉食。 十几号白衣小帽的厨子干得热火朝天。 好久不来这里,小叠瞧得很是有趣。 一个厨娘过来恭敬有礼道: “大小姐,您莫要进来,需要什么老婆子与你拿,地上有水渍,瞧你这漂亮的衣裳,弄脏了怕是难以浆洗,” 小叠看了看自己的脚尖,孟家有规定,论谁进大厨房都要换鞋,踩了污秽之物是不能随意穿进去的。 立马有殷勤的杂役递过来双干净的厨房专用鞋。 小叠看到杂役修剪得白白净净的指甲,心头顿时涌起一股清凉之气。 脏不拉几的奴婢是不能留在厨房做事。 小叠换了鞋,小心翼翼地提着裙摆走进厨房,随手掂起一条小黄鱼,欢喜赞道: “哇!不错,中饭又有口福了,却不知怎么个做法。” 恰好一位年轻男子满脸堆笑地凑过来: “做成清蒸和炙烤黄鱼两种口味,大小姐只管尽情享用,小的保管您吃得满意。” 小叠装作不经意地看将过去,好巧不巧,正是夏姨娘的小情人。 额间一小块淡淡的疤痕,高挺的鼻子,生得面白皮嫩,妥妥的小白脸一枚,乍一看去,果然很有女人缘。 小叠不动声色:“你是谁呀!怎么以前未曾见过?” 男子赔着笑:“小奴叫李庆山,大小姐千金之躯,哪会在意我们下人的来来去去。” 李庆山?她在心里重复念叨着这个名字。 又假意四面参观一番,与那帮厨娘闲扯上几句,方才慢吞吞离开。 第19章 富贵命 小叠一路走一路寻思,自打上回被老爷疑心以来,这对野鸳鸯好似收敛了不少。 派去盯梢的闻良和付多一无所获。 忽闻“啁啾”的鸟鸣声,抬头望去,一双燕子正在园内剪影穿花。 不知什么时候居然在廊庑下筑巢安居。 小叠顿觉好玩,攀上白玉栏踮起足尖近距离观察。 巢里有白花花的鸟蛋,小叠倍觉稀罕。 恰好见柏泽不知何时随在身后,小叠指着燕子窝,叫他帮忙取出一只。 孟清凝盈盈而至,看着小叠手里的鸟蛋,抬头一望那鸟巢。 小脑袋凑近,伸手要来拿。 小叠手一缩避开,教导:“摸不得,鸟蛋是豆腐做的,一碰就碎。” 孟清凝扑了个空,很是生气:“有什么了不起嘛!泽哥哥,也帮我取一枚。” 柏泽笑而不答,回身对小叠说,“该放回去了!” 小叠甜甜一笑,似炫耀,抬手递过去。 孟清凝愤愤然:“你们欺负我!” 惹到小仙女可不好,待会子若在老爷面前添油加醋告上一状,那就惨了。 小叠赶紧给她些甜言蜜语,还拍拍她的脸蛋,“瞧多美多水灵!” 边说边拉着她离开这是非之地。 “咱们到涧水阁去看鱼,新买的好看得不得了。” 涧水阁在西苑曲水方池上,三面环水。 上面置有三道曲廊,几重小亭,水上一方带扶栏的宽大水榭,置有玉石桌凳,花木宫灯。 水中闲鹤游鱼,小荷万点,绝对是拈花入酒的好地方。 很快的,花鸟工取来喂食,她们各执一个四四方方的饵盒,逗鱼儿耍子。 鱼儿互相抢夺唼喋,惊起一阵飞花细浪。 远处有人笑语喧喧朝这边行来,听得畅快的男声:“小叠妹妹。” 男子笑着踏上涧水阁,水阁上的三人都不知道是谁。 待走近,发现后面还跟着孟怀远和吴彻。 二人似乎聊得很尽兴,也跟着满面春风地上了涧水阁。 年轻男子笑着,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如春日里最明媚的阳光,充满了朝气。 “我是镇隆啊!你们的镇隆哥哥!” 男子直接走到小叠面前,如和风送暖般,“小叠妹妹,真的不认识我了?” 小叠扬起脸看着他,一本正经地摇摇头道:“不认识,”旋即又咯咯大笑。 吴镇隆端着失望的小表情: “我不想去掖陵的,可爹硬逼着去,这下好了,最喜欢的小叠妹妹都不认得我了。” 孟清凝在旁叫了两声“镇隆哥哥”他都没听见,只顾与小叠说话。 惹得孟清凝很有些不高兴,眼睛恨恨地瞪过来。 小叠赶紧提醒,他才应了一声。 小叠三人走上前齐齐躬身行礼问安。 吴彻笑着摆手,慈祥亲和:“瞧多乖的几个孩子,免了免了。” “大侄女啊!瞧我们家镇隆一心惦记着你,一回到阿顺州,就要上孟府来瞧你。” 小叠礼貌作答:“多谢镇隆哥哥厚爱!” 吴彻细细地打量着,难怪呢!镇隆这么死心眼,果然比那七仙女更俏几分。 吴镇隆亮晶晶的双眼热切期盼地注视过来。 因算命先生说小叠有富贵命,所以孟怀远不惜花大把银子请师傅教女儿学习各路十八般才艺。 虽未学至精髓,倒也学了个八九不离十。 想这吴家也就是商贾世家,衣食丰足倒不假,但与贵族好像不大沾边。 吴彻慢悠悠地踱到栏边看鱼儿争食,呵呵笑道: “孟老弟,你可真会享受,涧水阁当真是个弄趣拾雅的好地方。” “吴兄过奖,我这小地方哪能和你吴府那大地方相提并论。” 孟怀远谦逊道,叫过孟清凝:“吴老兄,可还认得吗?” “孟家的二小姐清凝啊!真是越长越漂亮啦!美得快认不出来。” 吴彻打着哈哈,还真会说话,喜得孟清凝脸上立马由阴转晴,双颊还飞起了两朵小红云。 “凝儿自小乖巧懂事,比叠儿还省心,两姐妹一块儿调教出来的,不分伯仲,说实话,我最疼的就是凝儿。” 孟怀远自顾自地夸着小女儿。 吴彻听得满心欢喜,可一对上吴镇隆欲哭无泪的小眼神,那笑便僵住。 孟伯泽脸上却多了一层暖意。 一大早,小叠还在梦中,就听见中桂院婢女粉嫣过来传话: “老爷叫大小姐过去。” “小姐在用早饭,很快的,用完马上就到。” 黛色打着掩护,可不能说自家小姐还没起床,老爷晓得了又要大发雷霆。 黛色见她走远,才慌里慌张跑进寝阁。 还未开口,却见小叠懒散地坐在床上,打着呵欠漫不经心道: “急什么急,慢慢收拾好过去也不迟,我还不信有天塌下来的大事。” 言罢又伸了个懒腰,这才慢吞吞地移下床。 中间粉嫣又来催了一次,小叠仍旧是不慌不忙,倒是急得一干奴婢们心如火燎。 待到得中桂院,已是半个时辰后,孟怀远坐在书房,横眉冷目瞪着她。 小叠不明所以,怔在原地一瞬,尔后嘻嘻笑道:“爹爹!”便缩着脖子往前靠。 “哼,”孟怀远重重的一声鼻息,骇得小叠身子颤了一颤。 “还要下人三番五次来请你,架子可比你老爹还大啊!这是要飞上天了。” 小叠捂着肚子,哎哟连天直叫唤,一副很痛苦的样子: “昨日吴伯伯他们过来,怕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一时半会走不开,这不怨叠儿吧!” 孟怀远用一双贼精的眼睛审视着她,冷着老脸: “我们都没事,怎么偏偏就你事儿多!” “各人体质不同嘛!” 言罢用衣袖拭了把额头的汗水,委屈连连。 “女儿痛得直冒冷汗,爹爹却不信,我好寃。” 孟怀远不知她是心虚流汗,还是真痛得流汗,算了就不再追究。 话锋一转,冷冷地抛出一句:“昨日上树掏鸟蛋可没冤枉你吧?” 小叠心头很是愤慨,明明就是看燕子蛋,怎么就变成了上树掏鸟蛋啦! 义正词严反驳:“我几时上树掏过鸟蛋,谁见着了?喊她出来对质。” 第20章 还真是个恶人 小叠根本就没上过树,所以抬高下巴,很是理直气壮,料定无人敢出来对质。 “嘭,”一记重响击在桌面,震得那茶杯上的盖儿翻转过来。 在桌子上滴溜溜转了几转,哐啷掉在地上,摔了个稀碎。 唬得小叠眼皮直跳,身子往后缩了又缩。 “哪个大家闺秀整日爬树上房的?这传将出去,谁还敢娶你?枉我花这么多心思栽培你。” 孟怀远恨铁不成钢恨女不成凤,手指小叠怒目切齿的厉声训导。 “肯定是孟清凝乱造谣,她什么都不晓得,就乱打诳言。”小叠不服气地争辩。 谁知孟怀远正在气头上,此言一出,更是觉得她无可救药,长叹一声: “不知悔改的东西,给老子去药铺做杂役,医术没学好别回来......” 小叠嘴壳子硬得很:“要当杂役你自己去当,我才不得去。” 她在心里怒吼:好哇!你个孟清凝,我像哄仙人一样哄着你,却照样在背后捅黑刀! 孟怀远话还没说完,小叠就气怵怵地跑了出去。背后传来咆哮声…… 她知道,定是那个狂人当面拒绝提亲,让老爷颜面扫地,心里一直耿耿于怀。 便将满腔怒火撒在自己头上,外加一个捅破天不补的孟清凝。 告状都事小,关键还要添油加醋,这就气人了。 要是娘亲还在,哪能任由这几个女人欺负了去,真是越想越生气,越想越窝火。 她直奔到马厩牵了那匹“驾风”骑上。 喂马的小奴见小叠怒气冲天的样子,骇了一大跳,急急上前阻拦: “大小姐,这是少爷的马,您可不能随意牵了去,待会儿他知道了,定不会轻饶小奴……” 小叠一把推开,跃上马背双腿一夹打马而去。 只留下小奴在后面哭丧丧地叫唤:“大小姐回来,给奴回来……” 出大门时,那气势汹汹的架势竟无人敢阻。 街上人车颇多,小叠放慢了速度,骑着马儿慢悠悠地闲逛起来。 前面突然围着一圈人,听那声音,显然是有人在吵架。 场中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正与一个二十来岁的男子在争抢一件东西。 好巧不巧,男子正是那日被她推下水的大鲶鱼嘴。 再细瞧二人争抢之物,却是一杆不大不小的秤,小叠颇有兴致地瞧着。 这么个不值钱的玩意儿也有人争抢,孟家仓库扔下不用的都比这个强。 果然,哪里有鲶鱼嘴哪里就不得清静。 场上的二人都称此秤为自己所有,对方要谋不利之财。 吃瓜群众不明真相,也分不清谁是谁非,就瞧个热闹。 少年体力不济,渐渐占了弱势,憋得满脸通红,眼里噙着一包泪。 仍旧死命拽住秤杆不松手,大声嚷着:“这是我的秤,还给我!” 鲶鱼嘴一手夺秤一手噼里啪啦往少年身上招呼,口里骂道: “你个小骗子小贼娃子,爷的东西都敢诓,还不放手?再不放手看老子不打死你,” 少年就是不松手,忍受着打骂,屈辱的泪水夺眶而出。 看样子,穷苦人家的孩子丢杆秤,回家肯定是件了不得的大事,可有得苦头吃。 眼下场景,是非对错已经很明了。 “还给人家小孩,”小叠举起手中的马鞭大声喝道,“不要脸,一杆秤都看得上眼。” “谁不要脸?秤本来就是爷的,凭什么要给这个贼娃?”鲶鱼嘴辩得义正词严。 慌得小少年大哭出声:“是我的,我就放在地上那么一会儿,就说是他的了。” 鲶鱼嘴恼怒地踹了少年一脚,恶狠狠道: “奶奶的,人小却是扯起谎来眼睛都不带眨,老子看你长大了怎么得了哦!” 小叠沉吟片刻,这么个小事收拾不了你才怪,道: “先把秤拿过来,大家先保管着,谁回答问题正确就归谁,怎么样?” 围观群众都拍手叫好,小叠一番示意后,拿过秤,找了几个热心群众一起当裁判。 分别悄声询问二人这杆秤都有什么特征。 小少年一口气说出了称头上有刀痕,秤砣上有凹陷等好几个特征。 鲶鱼嘴结巴着半晌答不上话,秤属于谁已经很明了。 鲶鱼嘴还不认输,气哼哼地叫骂,还装出一副被人诬陷的模样。 百姓跟着训骂鲶鱼嘴心术不正,偷鸡摸狗,无理取闹。 鲶鱼一怒之下将气撒在小叠身上,骂她多管闲事,最后竟然破口大骂。 “又是你这个小混蛋,小阿物儿……” 小叠哪里吃过这种亏,誓要将其好好修理一顿。 鲶鱼嘴自知打不过,赶紧跑吧! 许是做贼做惯了跑起来顺溜得快,小叠骑马在闹市还不好使。 待追出南城门,那人早已不见了踪影,一打听,方知适才有人抢了马匹逃跑。 这个贼子,偷秤盗马,大小不论,还真是个恶人。 马儿出了城南门,沿着马路狂奔而去,不多时果然见那鲶鱼嘴骑马急驰。 二人一追一赶行了二十来里,远山在目,贼人却扑地消失。 恍然间有人影从侧面一闪而过,就是方才那贼子没错,小叠忙勒住马缰折回。 瞧见路旁果然有条林木幽深的大道。 路口用石头刻了“风爱松”三个楷体大字,并用红漆涂描过,看起来才立不久。 这座山不是很高,却也连绵了数百里。 她记得上风爱松的正道应该是北边一点,地势相对平坦,这里却是从来未曾走过。 小叠想都未想,毅然策马追去。 山路高低起伏,马儿在杂草丛生的坡坡坎坎中踬蹶前行。 速度放慢不少,不过山林的景致倒是不错,但贼人却不知去向。 空气中弥漫着木叶的芳香,偶尔一缕烟纱挂在山林。 走过曲曲折折的小径,一挂白色的瀑布悬在天地间,下头一方泉水清澈见底。 小叠寻了些山桃和野草莓吃,取出水壶一边喝一边引马登上半山腰。 眼前松涛阵阵,绿浪翻腾。 野鹤在松云间展翅翩跹,优雅从容,也难怪自古便是诗人笔下的尤物。 贼没捉住,瞧瞧风景也不错。 阳光不冷不热地穿透树梢洒下满地金光。 小叠神情倦怠,阵阵困意袭来,恹恹欲睡。 便寻了棵枝繁叶茂、盘根错节的大树,瞧了瞧不错,宽大的枝干躺上去极其稳妥。 阖上眼皮准备将今儿个发生的事来拢去脉理一理,思绪还未理完就去会了周公。 第21章 看老子怎么收拾你个小妖精 突然,一阵马儿急促的嘶鸣声将她从美梦中惊醒。 以为还在自家柔软的床榻上呢!一个激灵差点从树上摔下。 驾云呢?要是没了马儿可怎么回去啊!她纵身下树,急急忙忙四下寻找。 她在树林里穿梭呼唤,却并不见马儿踪影。 前面林木森森,连一丝风都没有。 四周静得出奇,时间仿佛凝固,场景很是诡异。 第六感官告诉她,有危险降临,且不知道是虎是狼还是豹? 她解下腰上的长鞭紧紧握在手中,警惕地审视着四周。 只觉喉头干涩,艰难地咽了咽口水,慢慢地挪动脚步。 蓦地,一团黑云从天而降。 小叠还没来得及惊呼出声,整个身子便被这片黑云无情的死死罩住。 她骇出一身冷汗,大喊救命。四面轰然发出一阵奸邪的狂笑。 她奋力地挣扎着,已经嗅到了色狼的气息,正从四面八方围将过来。 “美人别叫啦!这荒山野岭的没人来救你,连路都是爷几个开的。那边有阳关大道不走,偏行这羊肠小道,也别怪爷几个不客气啦!” 言罢又一阵张狂大笑。 “你们这帮混蛋,快些放了我,要不然有你们好看的。” 小叠大叫,心里又气又恨。 鲶鱼嘴盯着小叠露出一脸淫笑,弯着身子凑近晦气脸,道: “大哥,这便是那日推小弟下河的小丫头。” 抬眼瞧去,小叠自己都唬了一大跳。 除了鲶鱼嘴,还有晦气脸、矮胖子、马脸外加一群小喽啰。 小叠很快被绑了个结结实实。 山上人迹罕至,心知在劫难逃,不再作徒劳挣扎,先省点力气,再寻找逃脱的法子。 矮胖子惊讶道:“大哥,就是上回‘月来扶’那个臭小子……是小丫头才对。” 晦气脸骂骂咧咧:“奶奶的,老子就说哪有这么俊俏的男子。” 一众兴奋激动地叫喝开来: “瞧这小脸蛋,阿顺州城怕是找不出第二张。” “当真是月来扶那个假扮的小白脸。” “瞧这气度衣饰,定然不是普通人家女子。” “别管那么多,到了爷们手里,就是咱们的女人。” “大哥,你说怎么处置?” 鲶鱼嘴赔着小心,一双小眼转了几转,恬不知耻道: “大哥,小弟老早就相中了她,不如将此女赏给小弟如何?” 晦气脸狠狠地踹了他一脚:“瞧把你美得,老子都没开荤,你龟儿子的就想吃独食。” 鲶鱼嘴吃痛,连滚带爬跳到一边,阳奉阴违道: “大哥说得是,小弟不能抢了大哥的先机。” “算你个狗、日的识相。” “都别吵了,先抬走再说。”有人提议。 小叠被堵上嘴巴,揉进一个臭不拉几的大麻袋里。 眼瞧着这些王八蛋非善良之辈,反正害怕也没用。 她也不再叫喊,转动眼珠子打着自己的主意,眼下只能见机行事。 有人扛着她上坡又下坡,耳畔传来各种浪笑的荤段子。 行了约半个时辰左右,似走进一户人家,却又不闻鸡犬,小叠被扔在地上。 “呵呵……哈哈,这里是个好地方,”一人怪笑。 听起来便是那个晦气脸老大,“把她放出来,让爷仔细瞧瞧!” 眼前豁然明亮,小叠一时没能适应,半天没瞧清周遭状况。 好一会儿才发现这是一处院子,墙角长满了杂草。 几尊被损毁的佛像歪在瓦砾中,此间应该是一座废弃的小寺庙。 小叠瞧着这群豺狼虎豹,艰难地挤出一丝笑。 “几位大哥,麻烦你们帮我解开绳子好不好,手都快勒断啦!我保证不得逃跑。” 鲶鱼嘴冷笑:“给爷安分点,莫耍小花招,你这小丫头聪明得紧!” 小叠嘿嘿傻笑着,将自己说得甚是渺小无用: “我要是聪明就不会被捉住,上次还不是败在几位爷手上,若不是有人出手相救,这会子怕坟头草都长出好高了,各位大爷现在估计也见不到我……” 晦气脸奸笑道:“给她松绑,量她也逃不出爷的手掌心,这样乖乖配合也不错,没必要弄得杀猪般的嚎叫。” 一伙贼子发出魔鬼般的怪笑。 身上的绳子很快被解开,小叠几乎直不起腰。 浑身疼痛无比,四肢百骸如散了架般难受,好半天才站稳当。 晦气脸跳起来,一把拎住小叠的领脖子就往里面拖: “哈哈,看样子即使想跑也跑不掉。” 小叠立时吱哇大叫:“哎哟,我的脚痛、手痛、头痛、腰痛……” “妈的,叫唤什么,等会儿有你叫的,来吧!小美人。”言罢便来扯她的衣带。 “别别别!不劳爷亲自动手,我自己来,哪能扫了爷的兴致呀!” 小叠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晦气脸,魅惑地笑着,身子慢慢地蹲了下去。 “乖乖,太对老子的胃口,”晦气脸激动得语无伦次,飞快地剥自己衣裳。 小叠从绑腿中拔出匕首,瞅准时机,突地暴起,对准那人胸口刺将过去。 晦气脸大惊失色,闪身避过,继而破口大骂: “不识趣的臭娘们儿,老子早就晓得你她妈的会耍花招,看老子怎么收拾你个小妖精。” 第一刀失了算,再想扳回胜局的机会几乎为零,又不是没交过手。 小叠急了,接连刺、击、挑、剪、带,招招狠辣,快如闪电,晦气脸很轻易就拆过数招。 外边听到里头打得乒乒乓乓,齐齐围将上来,在门外叫道:“大哥,要不要兄弟们帮忙。” “都跟老子滚远些,老子才不信连个小丫头都收拾不了!” 没得命令,谁也不敢贸然冲进去,一群喽啰淫笑着竖起耳朵听里面的动静。 几刀接连失利,晦气脸狞笑着一步步逼近。 小叠竭力稳住心中的慌乱,后退再后退,已经退到了墙角跟。 这位置大大的不利,对她来说几乎很难逃脱对方的魔爪。 “老虎不发威,你当老子是病猫,是不是,嗯?”晦气脸恶狠狠地瞪着她。 “老子的耐心是有限的,这回看你这只小狐狸往哪里跑,再跑个给爷看看啦!” 小叠也豁出去了,关键时刻只得奋起一搏。 结局怎么样只能看自己的造化,双手握紧匕首一通乱刺。 第22章 偷情居然偷到破庙里 晦气脸发了狠,侧身往她左肩上一掌。 剧痛袭来,小叠牙一咬,回身将匕首抵在自己脖子上,大叫道: “别过来,再过来我就抹脖子!好刚烈的娘们儿,你抹呀!就怕你不抹。” 晦气脸得意狂笑着逼近。 小叠使劲闭上双眼,与其被这帮王八蛋玷污,还不如死个痛快。 让你们这些混蛋拿个尸首笑去吧! 狠下心便往脖子上一用力,谁知臂上一阵酸麻,匕首“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小叠大惊失色,霍然睁眼。 男子一袭锦衣华服伫立在晦气脸身后,宛如神君从天而降。 晦气脸面色大变,惊惶转身,直愣愣地瞧着眼前人,语无伦次道: “你……关你什么事,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今日你这个井水虽没犯河水,但犯了江水,识趣的就赶紧滚吧!以免本公子动手污染了山神庙。” 男子说话虽是极轻,但句句刚毅果决,冷厉杀伐,让人闻之不寒而栗。 “好!我滚我滚……” 晦气脸赔着笑,慢慢向门首退。 猛然间一道寒光射出,直激男子后背。 “小心!”小叠大叫。 男子左手负在身后,森然一笑。 头也不回,右手不慌不忙接住剑锋,中指和食指间寒芒闪耀。 好厉害的内功,晦气脸面色煞白,内力将他震得如纸片般飞将出去。 把那些摩拳擦掌正待上前偷袭的混混无赖扫倒一大片,立时惨叫呼喝声不断。 景炫潇洒地翻转长剑,霎那剑光冷寒,如雪罩影。 出神入化的招式,吓得一帮贼子屁滚尿流,扶伤携残,灰溜溜的一哄而散。 小叠眼瞧着面前发生的一切,仿如梦中,木偶般地缩在那里动弹不得。 美目瞪得大大的,一眨不眨地看着。看着男子一声不吭地将她拉出墙角。 冷峻的面孔透出惊艳,微勾的唇角似乎在嘲笑她的狼狈。 上回在艳溢楼不欢而散,今日竟被他所救,小叠心头很不自在。 又在这狂人面前丢了脸,只怕日后对自己更瞧不上眼。 他们谁也没说话,正欲离开,低头却发现小叠左腕鲜红一片。 他紧着翻开袖子,见那白玉般的皓腕上,骇然一道长长的口子。 像刀伤又像为别的利器所划伤,虽无甚大碍,却染得衣袂绯红。 景炫眉头一皱,扶她在木方上坐下。 从怀中取出创伤药,垂了眉,神色冷清的一点点为她抹上,甚是细致入微。 小叠像个听话的孩童,很是配合,见他反复抹了三四遍,方用布帛包扎好。 小叠看着这一系列动作,他的气息扑在鼻端,是极淡极清雅的龙涎香,心里暖融融却又沉甸甸。 “好了,还痛吗?”男子终于不再是哑巴,温声开口。 这才抬头正眼直视,见小叠几缕凌乱额发垂在白皙的面颊旁,脸上弄得乌眉黑嘴。 却是怎么也藏不住的美貌,瞧那楚楚动人的模样,甚是我见犹怜。 景炫微怔,眼里闪过一丝异样,但很快恢复了平静。 小叠不说话,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本来艳溢楼的事还记恨着他,但现在已经烟消云散。 二人将将走到庙屋后,忽听前面传来脚步声和人言细语声。 以为先前那伙人搬来的救兵。 马上藏到了草垛后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先躲起来为上策。 但听得一个妖媚的声音:“你这个死鬼,老娘出门烧个香都不放过!” “不是先前约好的吗,我的心肝儿。” 一个颤抖着有些猥琐的男子声音,随后便是一阵咂嘴声。 “真是坏死啦!” 那声音太有特色,带着几分卖弄、几分露骨,分明是夏氏妇人无疑,莫非......。 小叠从草垛探出脑袋偷偷瞄去,正是夏氏妇人和小白脸。 二人搂搂抱抱,说着打情骂俏的话进了寺庙。 偷情居然偷到破庙里,也不怕玷污褒亵了神灵。 但眼下自己的处境也是道不清说不明,根本没办法制止。 小叠一直低垂着脑袋,家里发生这种丢人现眼的事。 心头郁结得很,实在没勇气看他一眼。 刚走出一小段距离,小叠突然捂着肚子结眉道:“你先走吧!我……我要去茅房。” 景炫偏着头一言不发地认真审视着她。 微眯的眼里满是怀疑之色,凉薄的唇里冷冷地蹦出两个字:“不行!” 小叠嘟囔开了:“没见过这么霸道的人,连茅房都不许人家上,我偏要去,你管得着吗……。” 她一面说一面捂着肚子往旁边岔道走。 待再也见不到他时,方挺直了腰板,打起了精神。 脱兔般朝破庙的另一个方向飞奔而去。 在眼皮子底下放过这对狗男女,小叠心头实在是堵得慌。 怎么也得抓个把柄或来个棒打野鸳鸯。 她很快又重新回到破庙,里面正在进行着一场惊天动地的战斗。 风起云涌,人喊马嘶,刀光剑影,高山流水…… 夏姨娘被李庆山按在木板上,一阵大起大落,女人声声唤唤,低、吟绵绵…… 小叠哪里见过这么大的阵仗。 只觉脸红耳涨,心跳如鼓,羞得无地自容,慌忙闭上双眼。 她忽又睁开眼睛瞧了瞧那堆花花绿绿的衣裳,心生一计。 想去拿,但离门口还有一定距离,为了不惊动屋内二人,就近寻来根带叉的长木条。 身子紧贴着墙根趴在地上,只探出半颗脑袋,偷偷将衣物勾得一件不剩。 大功告成,小叠终于长吐一口浊气,她慢慢坐起身,将衣物团巴团巴搂在怀里。 地上突然多出一双玄色云纹锦靴,心头一凛,莫不成还有拿脱了的? 抬眉,目光一寸一寸往上移。 白袍、广袖,玉带、精致银领边竹叶暗纹,微撇的唇角,戏谑的眼神,俊美的五官。 这个狂人怎么跟来?里边还地动山摇呢! 小叠心头一跳,又不敢大声嚷嚷,只能狠命地垂下脑袋。 像只偷了油瓶的小老鼠,高抬腿轻落步蹑手蹑脚走出破庙。 一阵松风吹来,绵长低嗥如猛兽。 小叠打了个寒战,背心额角被冷汗濡湿。 放眼望去,松涛起伏绿成阵,连绵不绝至云端,竟晕头转向分不清东西南北。 正迷茫之际,眼瞅着一抹云白快要没入松林中。 她再也顾不得什么面子,搂着一大包衣物小跑着追了上去。 第23章 不着片缕如何回家 一路穿林渡水,脚下山石荆棘,好不难走。 来到山下河岸边,小叠早已累得气喘吁吁,这堆破衣裳还真是个累赘。 或许是上游下过雨的缘故,浑浊不堪的河水打着漩涡滚滚而下。 小叠灵机一动,低声咒骂: “两个坏东西,连穿过的衣裳都要害人,我让你们害人去。” 言罢愤愤地将那堆衣物抛入大河。 看着一团花花绿绿沉浮在水面,瞬间被浪涛卷走。 好像被卷走的不是衣裳,而是那红杏出墙的夏氏妇人和小白脸,心里才稍觉舒坦些。 男子迎风伫立,衣袂飘洒,一派倜傥风流之象。 小叠寻一处清泉净了面,整理好衣饰发簪。 一个俏人儿立在水波荡漾处,宛如莲花仙子。 景炫唇角微勾,冷冷地抛出一句:“马儿在那边。” 两匹马儿正在河岸悠闲地啃着青草。 “驾风,”一声低唤,马儿甩着尾巴兴奋地小跑过来。 小叠抱着马脖子亲昵地蹭着,像见了失而复得的老朋友,满脸欢喜之色, 另一匹正是被抢的马,七八个衙差手提官刀从山上下来。 前面丢马的男子愁眉百结,见到马儿惊喜道: “官爷,那是小人的马。” 小叠讪笑着前去搭话:“敢问各位官爷,盗马贼抓住了吗?” 众官差曰: “这些恶匪行踪不定,不是那么好捉的,姑娘没事别来这片山林,此处人迹罕至,土匪猖狂得很……” 其实小叠是巴不得官差逮住那对野鸳鸯。 本想套套口风,如此看来,还真是便宜了那对狗男女。 丢马的男子找回马儿,向小叠和景炫及众官差道别作谢,牵着马乐颠颠地走了。 “多谢公子相救,公子的恩情,那个……没齿难忘!” 小叠干咳一声,鼓足了十二分的勇气文绉绉地说。 想想适才尴尬的一幕,面上神情极其不自然,又得尽量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不用谢我,只是赶巧罢了!”他面上看似带了笑意,语气却冷若寒霜。 “不谢就不谢,我还不想谢呢!”小叠低声叽里咕哝,笃定他是听不清的。 景炫带了几分深沉的意味看着,少女已经跃上马背转身。 面上带着几许坚定的凛然,头也不回地扬鞭催马急驰而去。 绿裙缓带缥缈如烟,渐渐只剩一个小绿点,却若夜空的萤火虫依旧是那么耀眼。 男子眼底闪过一丝幽暗,直到萤火虫消失不见,才招来自己的坐骑。 小叠策马行了一段路,发现路旁一袭玄色衣袍迎风飞舞。 孟家马车停靠在侧,她激动得大叫:“泽哥哥,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柏泽打马迎上,并未回答小叠,而是紧张地问:“叠儿,你没事吧?” “我还能有什么事啊!只是有些乏了”。 柏泽双手托住小叠的腰欲抱下马。 谁知不小心碰到手臂,痛得“哎哟”叫出声。 他皱眉凝视着,眼里满是担忧之色。 柏泽深深地看过来,另一只手撩开衣袖。 看见臂上满是缠绕的布帛浸氲着丝丝鲜红。 扶她在软榻坐下,重新拿了医用布帛缠绕。 动作是那么的轻柔那么的细致,仿佛又回到小时候。 调皮时不小心划伤了手,就是这样无微不至地照顾她。 “还痛吗?”缠好绷带,他抬眼柔声道。 小叠点头又摇头,想起今日的种种遭遇。 爹爹的不辨是非;歹徒的无情;景炫的冷漠;眼前柏泽的温柔。 忽然鼻头一酸,一股热流涌向眼眶,她只想大哭一场,可最终硬将眼泪抹了回去。 柏泽看着她那可怜兮兮的小模样,眸子清澈透亮。 为她理了理耳旁的发丝,拍拍头顶,笑意温和:“没事了,回家吧!” 只是不晓得那对野鸳鸯不着片缕如何回家。 话说夏姨娘双双在破庙结束战斗之后,意犹未尽之时,却寻不着衣物。 顿时吓出一身冷汗,这可如何是好,光着身子离开这里,简直不可想象。 二人心急火燎将此处翻了个底朝天,却是一无所获,瞬间傻了眼。 你看看我,我瞅瞅你,皆见对方形容狼狈,面色滑稽,既羞愤又惊怕。 夏姨娘用手捂着关键部位沮丧地说: “这是一座寺庙,肯定是咱们的言行触犯了神灵,将你我衣物悉数收了去以示惩戒。” 二人如是想着不觉惊恐万分,对着那尊残败菩萨齐齐拜倒,猛的一阵磕头作揖。 两个光溜溜的身子跪在破庙中狂拜,诚惶诚恐,祈求菩萨饶恕罪过。 这地方前不着天后不着地,人迹罕至。 又寻不着别的衣物,连破布都没一片,只得一人拾块破木板挡在身前避光,可谓丑态百出。 他们不敢正大光明走大道,万一碰上个放羊采药或挑山的那不得传个十里百里。 二人只得躲躲闪闪、跌跌撞撞穿过一片片松林,跃过一道道沟坎。 虽是格外小心保护着身子还是被那松针、荆棘划得伤痕累累。 夏姨娘因贪恋一时之欢却遭如此大罪,那个悔自是无法言喻。 只得将满腔怨气发在李庆山身上,一路走一路抱怨一路嗔骂。 松竹掩映处幸好寻得一户人家,惊喜终于出现。 远远瞧去茅屋外面居然晾着几件黑黢黢的衣裳,待走近一看却是破败不堪。 饥不择食,裸不择衣,好歹还能遮羞。 将将取下,不想就惊动了农家犬,一阵惊天动狂吠。 门内依稀传来出一个老者的咳嗽连带责骂声。 两人吓得魂飞魄散,取了衣物便跑。 还好老头眼花腿脚也不灵便,况又是几件死人身上扒下的破衣裳,都懒得追赶。 只得连连叹惜世风日下,盗匪猖狂。 两个贴身婢女等自己主子等得心急如焚。 谁知自己主子却是以这种搞笑的形式出现,都吃惊不小,但又不敢多问,只结结巴巴道: “这……这是怎么回事啊?” 夏姨娘又气又急,双目一瞪,谁也不敢再多言多语。 至于车夫,没有什么是银子办不成的事。 待入了城,两个小婢到成衣铺为她买了身得体的衣裳换好。 装作敬香归来,大摇大摆地回到宅子里。 小叠嗤之以鼻,别人不知她的风流韵事,自己可是清楚得很。 拉着黛色本要瞧一回热闹,看夏氏妇人到底会以何种丑态出现。 孰料却是穿戴整齐,面上一副水波不兴的表情,心头难免失望得很。 她一拍脑袋,悔不该大发慈悲将衣物抛入河中,应该直接抱到老爷面前。 第24章 她竟然和墨玉箫有缘 接连半月,小叠脑海里都是老爷头顶上的青青大草原,心头就堵得紧。 今日实在提不起精神去商行,就闲在斗婵院。 翻了两篇医书,索然无味;提笔作画,毫无意境;默默思考了一会儿人生。 又见两个小丫头在做鞋子,过去凑了回热闹,觉着好生没趣。 正无聊得紧,孟柏泽走进院子,眉眼温和: “我特意寻了南域最好的工匠,为叠儿制了件锁子甲,以后刀枪剑戟都伤你不得,快打开瞧瞧吧!” 黛色打开盒子,金灿灿若金缕衣。还带两只单独的护臂,独具匠心,果然瞧着很是不错。 柏泽说:“锁子甲做得细软适度,精巧紧致,刀枪不入,穿之胜无,夏凉冬暖。” 小叠咧了咧嘴,锁子甲拿在手上并不笨重。 一个个金环相扣相套,整体看来形如网状,小巧而精致。 小叠心里有几分小感动。眼珠转了转,一抿唇蹦到柏泽面前,笑嘻嘻道: “泽哥哥,俗话说‘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不好好学武功总被人欺负,从今往后我就跟着容监学剑术吧!” 柏泽面上带了清和怡然的笑意,当即应下。 小叠昨夜左思右想后做出的决定。 想想看,每次遇到危险都是那个狂人救她,显得自己很没用,真是忒没面子了。 万花丛外,少女纵高伏低,身轻如燕,剑舞生风,如蝶似雪,好不潇洒。 既有巾帼女英雄的铿锵风范,又有小女儿的娇柔美丽。 这一幕恰好被闲逛到此处的颜姥姥瞧见。 顿觉眼前一亮,带着些酸溜溜的意味,对身旁的颜姨妈说: “瞧叠姑娘,耍起剑来多威风,咱凝儿也该学上几招,多的不说,防身还是大有用处。” 颜姨妈灵光一闪,自己何不也跟来学几招,正好让身段清减清减。 如此一来说不定就会找个好夫婿。 心头一阵窃喜后,极力撺掇孟清凝也来学剑。 孟清凝一听大姐姐的剑术突飞猛进,自己肯定也不能落后,赶紧做了番充足的准备。 第二日卯时也加入练剑队伍中,一个个还呵欠连天,眉眼不睁的。 平白多了两个讨厌鬼,生生搅了自己的雅兴,小叠心头大为恼火。 便偷偷和容监打了个商量,二人相视一笑。 容监就找各种理由,不让孟轻临和颜姨妈歇息。 叫她二人不停地压腿、扎马步、踢腿、盘坐......,还美其名曰练基本功。 折腾了近两个时辰,愣是连剑都没给碰一下。 直整得孟清凝和颜姨妈口歪鼻斜,半死不活,快要发疯。 只要稍有怨言,容监就会说她二人资质不够,无诚意学剑,便和蔼可亲地劝退。 头日吃尽了苦头,第二日浑身腰酸背痛,要散架一般。 嗳哟哟叫唤连天,差点起不来床。 双双便偃了旗息了鼓,学剑可不是人干的。 任颜媚姝和颜姥姥怎么哄劝,二人死活都不肯再来。 计谋得逞,小叠暗自得意,昨日舍命陪两个女人,她也累坏了,今日给自己放个假。 不知不觉中逛到涧水阁,曲水岸杨柳堆烟,花飞蝶舞。 一片柳叶飞到脸上,粗砺刮脸。刚拂完又飞来一片,恰好落在鼻尖。 她取下拿在手上细细把玩,如今时节粉荷吐秀,也正是万物得意之时,却怎的柳眉不经夏风描。 纤纤柳叶接二连三飞下树,似长了眼直往粉脸上扑。 她生气的一把拽住,捏住叶儿咬牙道:“怎么连你都来欺负我!” 言罢,将那柳叶捏在手心,揉得稀烂掷在地上。 “哈哈哈……” 一串孩童的笑声肆无忌惮传入耳中。 谁家的小屁孩竟敢寻本姑娘开心?她四处搜寻目标。 抬头见高高的柳树上,坐着个八九岁的小孩儿。 手持一本书卷,双脚来回晃荡着,脸上满是捉弄人后的坏笑。 身上荷绿袍子与那翠柳融为一体,不出声当真难以察觉。 小叠气不打一处,原来是高下那浑小子故意捉弄人。 上前几步将那树干狠狠地踹了两脚。说: “问你件事,那日……他怎么知道我在风爱松有危险?” 高下狡黠一笑:“又是判案又是抓贼,动静闹得很大,半个阿顺州人都知道!” 那日的事说起来脸上就无光,没一件顺心的,不提倒罢。 “小高下,咱们一同去玩啊!” “不去。” 小叠又将树杆踹了一脚出气,转身离开。 高下轻飘飘落到地上,叫住:“叠姐姐,你别走哇!” 另一棵高大的柳树上,青年男子墨发拂风,相貌清奇,明蓝色的宽大袍服竟有飘然出世之表。 此时男子正阖目小憩,忽然被吵闹声打破美梦,心头很是气闷,正待发着。 忽见漂亮的少女浑身紫气光笼,赶紧坐正了身子,将要出口的骂词收回。 男子不可思议,认真审视着少女,右手一抬,掌中平白多了管墨玉箫。 男子轻跃下柳树,望着少女渐行渐远的背影,扯住正欲追上去的高下。 “那丫头是谁?” “孟家的大小姐呀!”高下很不解,这有什么好说的。 “真是奇怪,”男子噘了噘嘴,“明明是我家溶儿的箫,那丫头怎么也和墨玉箫有缘?” 高下不屑的小眼神一睨: “仙君家溶儿不是转世成公主了吗?你老人家定是思女成疾,走火入魔,看花了眼。” 称作仙君的男子狠揉一把高下头顶:“你小娃子,啥都不懂。” 言罢,纵身又上了柳树。 称作仙君的男子狠揉一把高下头顶:“你小娃子,啥都不懂。” 言罢,纵身又上了柳树。 西苑,几株高大的栀兰正值花期,花瓣雪白纤尘不染,醉人的花气随风而至。 少女坐在凤池吟古琴前,玉指随弦舞动。 悦耳琴声如珠玉落盘,曹曹切切。 一曲抚完,些许愁思爬上眉头。 少女望着青青的桃林若有所思,发出一声轻叹。 玉指落在弦上,阵阵栀兰花香萦绕。 “怎么不弹了?”男子的声音骤然响起。 小叠扑地回神,微露惊讶。 花间树下,少年风姿高贵,云纹白袍,青玉腰带,衬得姿仪更加美仑美奂。 脸上一扫往昔的寒霜冷雪,嘴角居然噙了丝慵懒的笑意。 轻风牵动衣衫飘洒,似乎要将他送到身边来。 第25章 无中生有的小妇人 忆起那日风爱松的情景。小叠不免有些心慌意乱。 面颊微红,手忙脚乱起身,带了几许谦恭,说: “小女子才疏学浅,琴艺拙笨,让公子见笑了!” 白衣拂动间翩翩而至,走到古琴前,毫不客气落座。 那从容不迫的姿态犹如在摆弄自家的琴。 少年抚在琴弦上的手指修长而白净,光洁且玉润。 堪比女孩儿家还好看,竟弹的是桃花绝,让人倍觉意外。 但见他眼脸半垂,薄唇轻轻抿出个弧度,琴抚得比金翠羽的头牌还妙上几分。 小叠佩服他的琴技,那曲子似有一种摄魂的魔力将她吸引,情不自禁展袖而舞。 一个是俊美绝世的公子,一位是粉妆玉琢的少女。 琴与舞配合得完美无缺,连园内的鹤儿都展翅唳声而舞。 景炫一踏进大宅,孟清凝那双眼睛就一直在暗处偷窥。 男子一言一行都令她怦然心动,直搞得魂不守舍,还鬼使神差跟着他来到桃花亭。 当看到两人琴舞和谐,心有灵犀,很是情投意合的样子。 心头的醋意就止不住地汩汩往外冒。 孟清凝紧咬着唇,小脸白了又黑,黑了又绿,几番无常翻覆。 手里死命地绞着一方帕子,眼里喷出妒忌的火焰。 她终是深深地吸了口气,压了压心中的怒火,大大方方走上前。 二人却是如痴如醉,陶醉在忘我境界中,根本没发现她。 这让孟清凝更为愤恨恼火,居然当她是空气。 柔软的玉臂缓缓落下,衣带随风轻扬。 宛若落英缤纷入眼,造就最后的姿势,琴声渐罢。 小叠抬头,正对上一双忧怨的眼睛。 方发现孟清凝的存在,心头不觉一紧,连忙对她露齿一笑。 景炫带着潇洒的风流转身离琴而去,空留一帘花影,干脆得仿佛从不曾来过。 想想上次的自取其辱,这次人家更不屑一顾,简直丢尽了颜面。 孟清凝恨恨地瞪过去,眼前的少女明明生得仙姿玉色,面容绝美。 却是越看越不顺眼,越看越讨人嫌。 小叠对上那张惨白的小脸,此时说什么都是多余。 孟清凝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凭什么所有男人都围着她孟清叠一个人转? 自己得不到,别人也休想得到。 终于瞅准了机会,她决计将桃花亭所见狠狠地告上一状: “爹爹,凝儿亲眼瞧见大姐姐和景炫公子在桃花亭搂搂抱抱,打情骂俏,眉来眼去,亲热得不得了……” 孟怀远很吃惊,放下手中的紫毫认真思索。 上次提亲他不肯,现又偷偷摸摸干这种暗度陈仓之事,毁的可是自家女儿的清白。 因上回提亲之事被拒,孟怀远老脸本来有些挂不住。 立时怒发冲冠,嘭的一拳击在书案上,大声吼道: “廖雄、阿寿,去把大小姐请过来。” 原本叫个丫鬟去请足矣!但已到戌时,常人怕是请不动。 府里上上下下都知道大小姐会几下子拳脚功夫,这回老爷是真的动了怒。 孟清凝着实吓了一跳,如若让小叠知道是她在后面搞鬼,保不齐会挨揍。 见事情马上要闹大,暗暗为自己的胡编乱造小捏了一把汗。 寻个空子赶紧溜出来,躲在廊柱后准备偷偷瞧热闹。 廖雄和阿寿破天荒来斗婵院。 小叠正捧了本古籍在阅读,细细揣摩其中之寓意,准备看会儿便上床睡觉。 不想突然来了两个不速之客,请她去老爷的中桂院。 瞧那二人笑得阴险,准没个好事。 黛色和舒嬷嬷一脸焦急,连声问发生了何事,二人却装哑巴。无助的眼神巴巴地瞧着小叠。 小叠犹豫着要不要去,但瞧那二人虎视眈眈的模样,不去怕是要用强。她还不信要被吃了。 花园里满庭月色轻笼,木影扶疏,花香袭人,流水淙涧有声,小虫在花叶间弹出和谐的音符。 一路穿廊渡榭,她没心思赏月观景。 那二人生怕她逃了似的,一前一后将她押在中间。 小叠边走边在脑子里思索,搜肠刮肚地想着近来发生的种种桩桩事件。 确实找不出一件值得老爷大动干戈的理由。 管他的,总不会是天塌下来了呗!就算天塌了还有高子顶着呢! 刚踏入中庭内园,小叠身子不由得一抖。 老远就听见屋里在乒乒乓乓摔东西,还夹杂着雷鸣般的咆哮声,偶有二娘低低的劝慰声。 小叠皱眉,这个女人定是来火上浇油的。 空气里顿时弥漫着浓烈的火药味,似有狂风暴雨即将来临。 该来的始终要来,倒是要进去好生瞧瞧,这帮吃了饱饭没事干的女人又整出什么幺蛾子。 书房内乱七八糟扔了一地,粉嫣正匍匐于地慌忙收拾。 耳畔似有惊雷炸响:“你和景炫在桃花亭到底唱的哪一出?” 小叠听到“桃花亭”几个字心里就明白了,又是可恶的孟清凝和颜二娘在背后兴风作浪。 她故作轻松地笑笑,非常无辜。 “不就是他弹了桃花绝,我跳了个舞而已,连话都没说上一句。” 孟怀远沉下脸,甚是痛心疾首: “那也不行,男女授受不亲,若是被外人知晓,还以为我孟家女儿不懂得自尊自爱。” 老爷说得甚是离谱,又瞥见二娘在旁幸灾乐祸看大戏。 小叠气得头顶直冒青烟,毫不客气地骂开了: “某些人就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想象力如此丰富,不去写话本子委实可惜……” 竟然将自己比喻成狗,在外边厢偷听的孟清凝差点跳起来。 但想着自己正干着不光彩的偷窥角色,又强压住了火气。 “还敢狡辩,未许人家的黄花大闺女,岂能与一个不相干的男子独处?” 小叠知老爷有时并不讲理,拉长了嗓门慢吞吞道: “又不是我将他请进门的,都说了那只是个意外,还要我重复几遍!” “有你这么大声大气和自家爹说话的吗?真是越来越没规矩。” 沉默片刻,息了息胸中的怒火,语重心长教导: “景炫公子既然定了亲,就莫要走得太近,难道我堂堂孟家大小姐,还要嫁与人做妾不成,长点出息好不好!” 小叠表面装作很恭敬很顺从的样子连连应声。 却在心里咒骂着孟清凝这个无中生有的小妇人。 只恨不能把孟清凝捉来狠狠修理,真是越让着她越要飞上天去。 小叠叹气,又想起娘亲,若有她在,谁敢爬到嫡出的大小姐头上撒野。 忽然记起娘亲的诞辰快到了,按例会和柏泽同去祭拜! 第26章 女子来路不明 北郊外,漫山遍野的杜鹃花,灿若烟霞,美如锦绣。 一辆马车停靠在路旁,车夫邓叔懒懒地坐在车辕上打瞌睡。 花丛掩映下,长满青草的坟前摆满祭品。 立着一块花岗石碑,上面刻着几个笔锋遒劲的大字“母孟臻之墓”,还载有详尽生卒年等。 仅仅是个衣冠冢,真正的墓地在帝都掖陵。 小叠跪在墓前,神色黯然,默默地烧着纸钱。 双眼盈满戚戚哀愁,点燃的烛火在风中闪烁不定。 柏泽将那些杂草除去,时不时拿眼瞧她。 少女似有千言万语难以诉说,却不知如何安慰,心中不禁泛起几分苦涩。 眼角一抹黑影闪过,蓦然一惊,拉起小叠匆匆忙忙离开。 坐上马车倍感困乏,小叠斜靠在软垫,感受着车身晃荡带来的舒适,竟随着节奏迷迷糊糊睡去。 柏泽坐在对面,瞧着那娇艳如花的面孔,嘴角抿出浅浅的笑意。 忽而又抬头,看向帘外被抛在身后的花树山峦,凝聚的眉峰似有无限愁思…… 依稀闻得哭喊声、杀声、兵刃声响作一团,小叠以为自己在做梦。 直到那哭声逼近耳旁,生生地搅碎了美梦,她才惊觉这并非梦景。 马车急刹造成的惯性差点将她抛出车窗,待昏头昏脑回神,已然跌入柏泽怀中。 外边厢,马车在颠簸中险些翻入旁边的池塘,幸好车夫邓叔驾车技术了得。 纵然这样已唬得脸色青白,怒火冲天地挥鞭大声呵骂。 但闻女子哭声切切:“大叔,救救奴家,他们要杀了奴。” “她妈的,还想跑,抓回去给老子好生收拾......” 乱七八糟的呼喝声夹杂着一阵刀戟铿锵声。 “啊!”女子的惨叫声,“不要,我不要回去。” 什么情况?小叠心里犯着迷糊,跳下马车一瞧,车轮刚好卡在池塘边沿。 多一寸即翻入水池中,难怪邓叔发那么大的火。 但见数名杀气腾腾的男子,手握明晃晃的大刀,对一女子呼喝叫骂。 女子死死攀住车身不放,哭得很凄惨。 “大叔,求您救救奴家吧!奴不想再跳进火坑。” 邓叔冷哼一声,别过头去不搭理。害他差点栽进池塘。 小叠看得于心不忍。 “你们这是做什么,一帮大老爷们欺负个弱女子,还是男人吗?” “小丫头,劝你莫要多管闲事。” 为首男子挥舞着大刀,恶狠狠一瞪。 “再管连你也一块儿卖了。” 继而又转身向那女子。 “谁救你不是自找死路吗?”男子暴跳如雷,狠狠地甩过去几个大耳刮子,女子顿时口鼻喷血,一阵鬼哭狼嚎。 “走,给老子带走,还愣着干什么?”打人的男子高声叫嚣。 众男子不顾女子的哀求,拎起来七手八脚绑了。 女子徒劳地挣扎着,瞪着惊恐的双眼:“公子小姐行行好,救救奴啊!” 一块臭不拉叽的黑布堵上女子的嘴,女子嘴里发出呜呜的绝望声。 如此明目张胆地欺男霸女。 小叠实在看不下去,那日自己在风爱松不就是被人这么欺负的吗? 柏泽瞥见小叠的不快,拉她的手一紧:“别多事!” 此情此景,小叠不能见死不救。 趁柏泽一个没注意,拔了他身上的飞邪剑便冲将上去,一对五地厮杀开来。 邓叔要跳过去帮忙,被柏泽一把拦住,冷声道:“随她去!” 几个家伙见当真有个多管闲事的主,也不客气,只管挥舞大刀接招。 几名男子将她围在中央,手持大刀齐齐砍来。 小叠手底剑划出个银光圆弧,剑尖点地腾空跃起,顺势踢中一颗人头。 那人当真是不经打,竟倒地不起。 其余四人双睛一瞪,重新摆好架势,哇啦啦叫着齐齐进攻。 小叠剑尖一抖格挡住,只听得呛啷啷声响,领头人手上的刀被震得飞了出去。 趁机将男子推过去做肉弹,几人来不及收手,齐刷刷地砍将下去。 一股血腥之气在空气中弥漫。 几人见一个娇滴滴的女子如此厉害,哪还敢蛮战。 拖了伤者,惊慌失措往树林中逃窜而去。 女子何曾见过这等血腥场面,早已吓得魂不附体。 小叠将地上的女子松了绑,拉到池塘边上。 拿出布帛让她就着池水清理掉脸上的血污。 清理完才发现女子果然生得很有姿色。 柳眉大眼,肌肤细腻,朱唇晧齿,俏丽中带着几分妖媚的风情。 难怪要被坏人盯上。 女子瞪着惊恐无助的双眼,扑通跪地谢恩。 “ 好啦!那帮人已被我打跑,你现在可以回家了。” 谁知女子听罢泪如泉涌,哭得凄凄切切。 “奴已经没有了家,爹娘被他们逼死,家中又无兄弟姐妹,求小姐收留小女子吧!” 小叠拿眼偷瞄柏泽,见他负手而立,神情冷漠,不言不语如瞧大戏般,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邓叔仿若见惯世态炎凉,那啥英雄救美的激情早已随了岁月的风烟荡然无存,很不耐烦地挥动手中的马鞭。 “滚滚滚!救你还救错了,居然不让人走,早知道就不该救!” 女子被这么一喝骂,跪行几步拽住小叠裙摆。 又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 见小叠似有所动,就要弯身扶起那女子,柏泽赶紧将她拖到一边。 “女子来路不明,不可贸然带回府上。府上的奴婢来来去去都有人介绍或去奴隶市场买。” 说完扔下一锭圆滚滚的银子,冷冷道: “这些银两足够姑娘安身,你还是请自便吧!” 邓叔紧着帮腔,甚是语重心长。 “小姐就听了少爷的话吧!方才若不是他暗中相助,以小姐的武功,怎会轻易将这伙贼人打跑?” 原来柏泽并不是没有帮她,小叠心里释然,不那么生气了。 她深有体会被人欺负的无助感,心里的同情心就泛滥成灾。 总想将女子带回府中,让她好有个安身立命之地。 “求公子可怜可怜奴家吧!”女子头砰砰地磕在地上,霎时便起了血泡,真是天见犹怜啊! 小叠赶紧将她扶起,双眼怨怒地盯着柏泽,他闪烁躲避的目光不自然地转向别处。 小叠当机立断,拉了女子的手就钻进马车,一介弱女子还能做出什么来呢! 邓叔摇摇头不说话,主子的事当然轮不到他插嘴。 柏泽不再言语,拗不过小叠,只能勉强接受! 一路上柏泽都不说话,眉目间带着几分冷峻,似有无限的心事。 小叠才不管,向来都是吃定了他,只顾与女子说话。 女子自称名叫冷洛,今年十八岁。 冷洛神情渐渐放松,与小叠有说有笑,只时不时偷眼瞄柏泽,一副很怕他的样子。 第27章 这个女人将给他带来灭顶之灾 回到府上,好友秦非以来斗婵院等候多时,黛色和两个丫头正茶果侍候。 记得上次她和柏泽闹别扭,赌气不来也有小半年。 柏泽向来是让着女孩子的,不晓得那次为什么就惹得人家不高兴。 秦非以甜美的声音柔柔响起。 “实在抱歉,我忘了今日是伯母的诞辰,冒昧打扰还请不要计较才好!” 小叠上前,兴致勃勃道:“真的是请都请不来呢,你我姐妹就莫要说这些客套话!” 柏泽笑得温文尔雅,点了点头。 然后又沉默了不知该从何说起,只得找话说:“近来还好吧!” 非以木然应着:“还好!” 小叠漆黑如玉的眼珠子一转,自己可不能杵在这里当小灯笼。赶紧找个借口溜出去。 客厅中,二人各揣心事一言不发,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终于,秦非以开了口:“爹爹要把我嫁给陆家公子。” 突然说了这么一句,又垂下脑袋,声音也放得很低,神情里带着几许惆怅和凄楚。 “陆家公子富贵多金,又是帝都名流,日后贵不可言,你们秦家的事业也会如日中天。” 柏泽诚心要撮合二人。 非以听了若受了重创,哀怨的大眼睛直视着柏泽。 眼神错综复杂,既有爱也有恨,突然哑声道: “你……你喜欢的人是小叠?” 柏泽心头一惊,头也不抬,沉声否认:“莫要胡说八道。” 话还没说完,小叠恰好折回,大呼小叫地跑进来: “非以姐姐,你和泽哥哥好生说话,怎的又扯上我啦!” 急于要辩解,自顾自嚷道: “泽哥哥都说不是了,别胡思乱想,他还是块不开窍的傻木头、蠢木头。” 柏泽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一副别来添乱的表情,不冷不热道: “叠儿出现得正是时候,你且先陪非以玩好,商行还有事等着我。” 小叠眼睁睁看着柏泽离去,回头瞧见秦非以正在黯然神伤。 商贾家的女儿向来敢爱敢恨,但被爱慕的男子冷漠相待,也难免伤心。 小叠总得为非以找个快乐的台阶下,便带她去逛西苑。 非以美丽的双眸笼上一帘轻愁。 小叠咯咯一笑,极力将快乐传递给她。 她们手拉着手跨进西苑月洞门,远远瞧见一年轻女子。 身姿窈窕,正俯身在曲池边,一面采荷花一面捕红蜻蜓。 旁边小柳编篮子里盛得满满当当。 粉嫩的花瓣娇艳欲滴,绿叶衬得花儿美丽极了。 瞧冷洛多勤快的,一到家就没闲着,小叠很满意。 走过曲池,秦非以幽幽一叹:“我真的不想嫁给那个陆公子。” 小叠跟着煽风点火。 “陆家公子出了名的拈花惹草、风流成性。我看秦伯伯是想女婿想疯了。” “可是在爹爹眼里这些都不算什么!男人三妻四妾正常得很。” “你爹眼神当真有点拙……” 她们说着进入芳菲曲径,蔷薇花障遮天蔽日,落英满地。 花障外,秋千架子上爬满了绿油油的藤蔓。 卷须和枝叶如长长流苏倒垂而下,随风轻扬,生机勃勃。 小叠得意道:“泽哥哥亲手为我搭的秋千,不错吧?” 非以心有戚戚:“他对你可真上心啊!还会亲自做这种粗活。” 小叠眼珠一转,胡编乱造。 “哦!不是的,上回他和我打赌输了,这是赌资,对了,是赌资好不好!” 二人正玩得高兴,忽闻秋千外有人语,孟怀远和秦耀天一路谈笑风声从听泉馆向这边走来。 后面跟着孟怀远的随身打手戴恩、戴仁德、廖雄和阿寿,外加两个管家。 想必在听泉馆才吃完茶赏完景。 秋千上的两个姑娘飞起又落下,衣裙随风起舞,似穿花剪影的燕儿。 她们双双从秋千上跳下,已是薄汗轻衣透,上前向长辈问安行礼。 孟怀远郑重道:“叠儿,你要好生陪着非以,千万别像上回那样怠慢了人家!” 秦耀天哈哈笑道: “孟老兄这是说笑了,叠姑娘可是被你调教得知书达礼,几时怠慢过我家非以!” 小叠听到知书达理几个字,双眼一圆,嘴角微微翘了翘。 秦耀天轻轻一叹:“柏泽要是对咱家非以有小叠一半的热心就好啦。” 非以娇嗔:“爹爹!”意思是人多嘴杂提这事做什么。 孟怀远道:“不急,凡事得慢慢来,柏泽对男女之事不开窍,只怕会委屈了咱们非以姑娘!” 非以跺脚:“哎呀!孟伯伯...... 还说,不理你们了!”回身拉着小叠回到秋千上。 “瞧瞧,脾气还挺大,”秦耀天指着自家女儿,与孟怀远同时大笑。 孟怀远一行人过了蔷薇亭,身影隐没在浓荫曲径中。 快到木桥时,见曲池边一位婢女在采花弄荷。 乌发叠髻,姿态袅娜,几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看了过去。 明明是婢女的装扮,却格外引人注目。 那边厢女子瞧见一行男子上了木桥,威风凛凛大踏步行来,慌得挎起荷花篮子垂首疾行而去。 孟怀远看婢女面生得很,见了他们不行礼还急于逃走。 “站住,”孟怀远闷声喝道,声音颇具威严。 婢女停下脚步,但并未转身。 那一篮鲜艳的荷花挂珠带露,衬得女子仿若荷仙姑下凡。 戴恩厉声喝斥:“这是我们家老爷,还不快快行礼!” 冷洛慢慢转过身,娴熟恭敬一礼。 “抬起头来!”传来孟怀远命令的口吻。 冷洛双手攥紧花篮,似乎很害怕的样子。 半晌才缓慢抬头,女子杏脸桃腮,一双凤眼波光流转,勾人魂魄,身材凹凸有致。 虽是下人装束,却也难掩其可人娇姿,只是那眼角眉梢看起来有些奇怪,好像被人揍过。 孟怀远审视着她,沉吟片刻开了口:“你是哪个房里的丫鬟?” “奴是大小姐屋里的人,今日才刚到。” 冷洛低声回答,言语间甚是胆怯,显得更加楚楚动人。 戴恩走过去与孟怀远一阵耳语,道出冷洛来历。 秦耀天戏谑道:“想不到老弟宅子里竟然卧花藏月,奴婢堆里也有这等姿色出众的俏佳人,” 还别有深意地添上一句:“只是让她去侍候大小姐太可惜了。” 都是商场上爬摸打滚过来的,说话难免口舌油滑了些。 孟怀远上前,目光深沉,一言不发的细细审视着。 但见女子眉梢眼角别有一番媚人风韵。 果真是秀色可餐,遂放缓了面上表情,让她退下。 冷洛识礼的慢慢退行几步,然后才转身离开。 孟怀远做梦也不会想到,这个女人将给他带来灭顶之灾。 第28章 赌坊 话说颜媚姝与夏姨娘都觉屋里太过闷热,手持白羽小扇不约而同步入西苑纳凉。 藤萝花架下两人很不情愿地相遇。 双双只得假惺惺地说些奉承违心话东拉西扯。 最后都说到一件事情上:今日大小姐擅自带回个女子。 二人方寻到共同针对的目标,免不了又要咬一阵耳朵。 二人说话间来到假山旁站定。 这是个隐秘之处,景色不错,瀑布飞泻,柳丝轻扬,凉风习习。 不想却正好瞧见孟怀远和颜悦色地对着冷洛说话,一点怒意也没有,看起来很是欢喜的样子。 夏姨娘撇了撇嘴厌恶地说:“这个老色鬼见着漂亮女人魂都丢了!” 颜媚姝一个眼刀劈过去:“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吴老爷、秦老爷、许老爷谁敢说只有一房的?” 这马屁拍到了马腿上,还满口的仁义道德来将她教训一顿。 夏姨娘暗地里直翻白眼,罢了!等着看好戏又何尝不可。 孟怀远对个婢女暗生情愫,又被夏姨娘暗中看笑话,心里好不烦躁。 回到净沙院屁股还没坐热,颜姥姥就行色匆匆赶过来。 想必是等不及了,劈头盖脸就说: “我说叠姑娘脑袋怕是进了水,是不是人都往家里带。要不要跟你兄长说一声,在搏英堂找个人将此女做掉算了,神不知鬼不觉的,倒也省了许多事。” 颜媚姝慢悠悠地呷了口茶:“不就一个小婢子,哪里用得着搏英堂出手,母亲就不必操心,女儿自有计较。” 斗婵院自从多了冷洛就变得热闹起来。 小叠并没拿她当下人看,全当是多了个姐姐,反正自己兄弟姐妹稀少,孟家人丁不兴旺。 冷洛做事成熟干练,很讨小叠喜欢 ,还托梁管家帮她找个好婆家,连黛色都有几分羡慕。 不过冷洛一听要为自己寻婆家,便跪在小叠面前,泪眼婆娑不肯答应。 此事只得作罢,反正孟家也不在乎多一口人,陪她解闷也是好的。 冷洛手脚勤快,每日一早便去曲池采摘最新鲜的荷花,她摆弄荷花的方式别具一格。 偌大的花瓶只插了两只,说这样才有意趣,多了显得混杂无序。 她将睡莲养在那椭圆的白玉盆里,还抓了些小蝌蚪放进去,再种两棵水草。 生生布置成个小小的荷塘模样,瞧着赏心悦目。 比小叠自己养的还好看,宽大的厅堂便多了份田园风光的意境。 她坐在小桌前,饶有兴趣地看冷洛拾掇那方小田园。 小叠用银笊篱去舀蝌蚪,看它们在小盆里游来摆去。 “这条已经长出了四条腿,就是尾巴还在……” 近段时间,孟家赌场时不时有人捣乱,小叠经常男装过去看场子。 景氏在阿顺州也有赌场,特别的豪华气派。 这日恰好路过景氏赌坊,小叠心思一动,便带上骷髅面具大模大样走了进去。 里面装修奢华,能踏进这扇金灿灿的大门,非富即贵。 服务皆是顶尖级别,但出手的小费定是要阔绰些。 楼上楼下,客人们玩得不亦乐乎。 买大买小的热闹呼喝声,摇骰子的铿锵哗啦声,银子掷桌的有力啷当声。 赢了钱的激动暴笑声,输了钱的沮丧叹气声,声声入耳,热闹非凡。 这场景,实在让人心动得很。 小叠本打算随便瞧瞧,或许和景炫来个巧遇。 可是转着转着,心里就蠢蠢欲动起来。 她挑了张人气旺的桌子,挤进去一瞧,见桌上堆满了白花花的银子,黄灿灿的金币。 一个个正玩得脸红筋胀,火热疯狂。 心中大喜,从怀中摸出钱袋子,将银子扑地一声砸在桌上,“买啦买啦!” 小叠很快就进入了角色,俨然就是老赌棍一个。 几把就翻了倍,不愧生在赌坊人家,从小耳濡目染。 为了不引起注意,赶紧地溜开换张桌子。 这桌人少,瞧庄家输得那蔫耷样,她一挥手。 “下去,让本公子来坐庄。”正是山中无老虎,猴子充大王。 一声吆喝,很快便聚集了一大桌人。 玩骰子是她的绝活,七八岁时就玩得顺溜。 端坐正位,赢几把假装输一把,时不时将自己面前的银子暗地里往袖袋里塞。 免得太多打眼惹人怀疑,至少这样会给人造成赢钱少的假象。 估摸着银子转移得差不多了,袖袋里沉甸甸的,面上堆的都是一些零散的碎银子。 得赶紧寻个空子抽身离开,不然被发现端倪可大为不妙。 眼珠一转计上心来,假装很痛苦地捂着肚子:“我肚子痛啊!哪位爷帮忙接庄?” 然后快速地推出那些碎银子,“这些先拿去顶着吧!我去净手,马上就回来,谁都不许作假啊!” 言语间似乎连行动都变得异常困难,遂一边交代一边向净室走去。 第29章 连老本都赔了进去 小叠怀揣大把的银子,缩着身子往净房那边走。 但并未进去,而是瞧瞧左右无人,如闪电般拐向后院。 从角门溜了出去,来到僻静的小巷。 外面的天空格外明朗,一只可爱的小猫咪趴在墙头晒太阳。 向她懒洋洋地叫了两声,小叠取下骷髅面具,拿在手上晃动着与小猫咪打招呼。 她愉快地哼着小曲,掏出胀鼓鼓的钱袋子,提在手头掂量了一下,特么的很有成就感。 果然,黄白之物再多也不嫌弃。 正在满心欢喜之际,忽觉手上一轻,钱袋子不见了。 怎么回事?自家的钱袋子竟然攥在另一只大手上? 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只大手,目光随着钱袋子的移动而移动。 急切地伸手去抢夺:“拿来,是我的。” 钱袋子如长了翅膀一样飞起来。 她一跃而起,身子跟着飞了出去,手还未碰着,却被呼啸而来的另一只大手接走。 小叠大怒,根本没看一眼来人是谁,目不转睛地盯着钱袋子骂开了: “嗬!是哪个王八蛋在青天白日里,干这等夺人财物的缺德事,活得不耐烦了吗……?” 话还未说完,眼睛便定定地瞧着不动了。 渐渐地,怒气由盛转衰,声音由大变小,眨眼间气势全无。 小叠正对上的,是景炫那张冷意森森的俊脸,眼眸幽暗似深海旋涡般危险。 但见他一只手正提了那个钱袋子,在小叠眼前晃荡,一副过来抢呀的表情。 小叠恼怒地在心头大叫:我怕你做什么?自家凭本事赢的钱,关你屁事,老娘以后都懒得看到你,从此与你一刀两断。 遂气势又长了起来,跳起脚去抢: “还我的银子,没钱花明说,我会全部给你,不待这么光天化日下强取豪夺,堂堂的景家正牌公子,是不能这么欺负人的......。” 景炫钳制住了她的手腕,像看怪物似的瞧着,眸中暗影沉沉。 半晌,才冷声厉色道:“敢在我的地盘上抽老千,这双小手是不想要了?” 小叠只觉着手腕仿如被铁夹子箍住,疼痛难忍,似要断了一般。 好汉不吃眼前亏,哇哇叫着连连求饶: “我错了,全都还你好啦!小的有眼无珠,不识得景炫公子地盘。” 那只大手骤然松开,眼神如冰箭射过来,满脸的森冷之气。 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别藏着,全部拿出来,” “哎哟,好痛啊!能不能轻点。”小叠叫唤着,愁眉苦脸地揉捏着手腕。 一听说还要交出银子,不觉瞪圆了双眼,难不成今儿偷鸡不成反蚀把米,连本钱都要搭进去? 马上又跟他急:“交什么呀,不都还给你了吗?” 低头瞧了瞧自己的身板,抖了抖衣袖,“瞧没有吧,我说没有吧!” “噢?”景炫向前两步,倾身凑近她,弯了弯唇角,看好戏般道。 “咱们找孟老爷评理去,你们孟家也有赌坊,看有没有你这么玩的?” 小叠面色一僵,瞧着这张近在咫尺俊美又讨厌的脸。 还有点落井下石的坏笑,气得差点一口老血喷了出来。 这个狂人完全是要将自己的老本都要收走哇! 但是比起到老爷跟前去评理,小叠只能选择忍痛割爱赔银子。 只是这厮怎么突然变得冷血无情。 与在破庙里为她包扎伤口的温柔多情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真是比六月的天气还阴晴不定啊! 事已至此,为了不让老爷晓得,只能乖乖认栽吧! 小叠慢吞吞地从两个袖袋里掏出银子,一锭一锭送到景炫手上。 像变戏法一般,足足有十来锭。 景炫都暗自佩服这丫头的收纳能力如此之强悍。 “没有了,全都上交完毕,这下可满意了吧!” 小叠原地轻轻巧巧转了两圈,以示自己的诚意。 “很好,你可以走了。”景炫抬起头,眸中冷意凛凛,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小叠定定地站在那里,闪动着长睫。 眸子里阴晴变幻,打算以后都不要再见到这个狂人,除了可恶还是可恶。 现在身无分文,想起来真是晦气,连老本都赔了进去。 她狠命地踢飞了一块烂木头桩子泄愤,低声咒骂: “哼,我以后才不会爱慕这种没心没肺的狗屁公子。” 这不煮熟的鸭子切成块都飞了,还得绕到前院去牵马呢! 这得绕多远啦!一边走一边咒骂着那个狂人心太黑。 连老本都被搜刮干净,简直就是吃人不吐骨头。 这下终于死了心,别一天到晚的惦记着他。 第30章 消受不起这等艳福 孟家西苑涧水阁,清风徐来,水波不兴,岸上杨柳垂青,池中华盖叠嶂,荷香满阁。 丫环绿妆正陪着颜媚姝观赏游鱼,几只鹤儿停在她们身旁,神采飘逸,风度优雅,一点也不怕人。 绿妆手持小团扇时不时扇上一把,再偷偷观察主子的神情变化,几次欲言又止。 终是鼓足勇气小心翼翼开了口:“近来老爷经常把大小姐院里的冷洛传到中桂院去侍候。” 虽早有心理准备,但当真真切切地听来,颜媚姝心头难免妒火熊熊,暗暗咬牙憋着一口闷气。 果然是个狐狸精,那日初见就知此女留不得,老爷看她的眼神,迟早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别人或许看不出什么端倪,但对于孟怀远,她是太了解,表面任谁看都一副正人君子、儒雅绅士。 骨子里却是个货真价实的登徒子,没有谁比她更了解孟怀远色性的一面。 颜媚姝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拖长了语调: “老爷在外面还养着几房姬妾,多收一个又何妨,反正与我也无甚关系,再怎么蹦跶也是个做小妾的命,新鲜的菜吃几日就会腻。” 有些事放在心里倒也罢了。 不过,既然说了出来,就不得不多加思量,得仔细斟酌一番。 颜媚姝沉吟片刻,问:“今日大小姐去了哪里?” “听说和大少爷一早到爱松寺进香去了!” “这就很奇怪,无缘无故进的哪门子香,又不是佛诞节,离中元节也还早得很!” “大小姐夜里还在做那个噩梦,所以想去求签,拜佛消灾!” 此事好像勾起颜媚姝埋在心底深处的某些记忆,眉头锁得更紧了,立刻将话头打断。 “法事都做几十场,还不是老样子,好了,我不想听这些,咱们还是回去吧!” 主仆二人兴致勃勃地来赏花观鱼,却是扫兴而归。颜媚姝可不能就这样放过冷洛。 一个来路不明的奴婢,当家主母要收拾她,还不像捏死只蚂蚁般容易。 颜媚姝阴沉着脸默不作声地走在前面。 绿妆一边打扇一边小跑随在身后。 穿过几帘柳,二人脚步慢下来。 远远瞧见月洞门进来个绿衣女子,身材凹凸有致,风情婀娜,手挎花篮款款而行。 一下子便将主仆二人的目光吸引过去。 主仆驻足细瞧却是冷洛。 颜媚姝绿了脸,双眼狠狠地暴瞪过去,然后深深地吐出一口气。 “曲池里的荷花恐怕都要被采摘光了!” “可不是吗,”绿妆道,又小心翼翼,“要不要奴婢将她叫过来训话?” 颜媚姝不言语,只是抬手制住,嘴角不经意露出丝冷笑。 “今儿个老爷和大小姐都不在,真是天赐良机!去,把厨房的李一二给我叫过来。” 李一二不知颜媚姝叫他过去做什么,寻思着莫不是侄儿李庆山闯出了什么祸事。 又或者是打发自己回老家去怡享天年,厨房管事的月银抵得上小仆几个月的收入。 若真是这样,这笔损失着实让人肉痛,心里难免惴惴不安 只是千想万想没料到传说中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居然硬生生地砸在了他的头上,连躲都来不及。 厅内气氛带了些许凝重,颜媚姝坐于上首,下首坐了颜姥姥和颜姨妈,二人朝他笑得很是古怪。 颜媚姝手里端着茶杯,正用盖子将那浮沫撇去,抬头瞥了眼李一二,捏着当家主母的腔调:“来了!” 李一二一脸迷惘,挺直身板,大踏步走上前,恭恭敬敬行完礼,疑惑地看着。 颜媚姝呷了口茶,笑眯眯道:“坐下说话,站着累脚。” 李一二有点受宠若惊,小心翼翼落座。 “你也快五十了吧!”颜媚姝自顾自地喝茶,半晌才突然冒出一句。 以为当真是要打发他回乡去养老。不觉凄凉难过,脸上浮现一片愁云。 “感恩夫人还记得一二,老奴虽年过半百,可这身子骨倒还算硬朗,在这里多帮衬几年也没事!” “我还没说呢!你倒是想得远啊!”颜媚姝端的是皮笑肉不笑,慢条斯理道,“你的内人也死好几年了吧!” 无缘无故提起内人,李一二不明所以,抬头怔怔地注视着上位。 听着明明是件好事,缘何屋内一众人都幸灾乐祸? 包括同等身份的奴婢,李一二脑子连同眼珠子转了一圈又一圈,小心道: “老奴那贱内死了整整五年!只是夫人何以提及此事……?” 颜媚姝放下茶杯,小丫环过来新添了茶水,接着无比痛惜道: “你一个大男人,又没个一男半女,就一个侄子李庆山,这日子倒是过得孤单寂寞得紧啦!” “不孤单,不孤单!不寂寞,不寂寞!”一连迭声。 “有了老爷和夫人的照拂,整日吃香的喝辣的,一二已经很知足了。” “你在厨房做管事也有好多年了吧!算来也是这里的老管事。” 李一二赶紧赔笑:“算来应该是,从帝都到阿顺州,全都是托了老爷和夫人的福!” “你别紧张,我叫你过来呢!是有喜事相告。” 颜媚姝摆出一脸温和的笑容,笑得极其诚恳,看不出是在逗他开心。 李一二更加疑惑了,每日做好自己的本分,管理厨房,总算没犯下什么过错。 虽说不上什么大功劳,却也还算风平浪静地过来,这下突然说有喜事降临,真个是难以置信。 “我是感念你这些年来对孟家尽忠职守,不忍见你孤独终老,就自作主张为你配了位内当家,当然我是不会亏待你的,此女貌美如花,配你一二当真是绰绰有余!” 李一二脸色变了三变,但又不敢直接拒绝,只道: “老奴已是老朽之身,消受不起这等艳福。” 话未落下,一旁的颜姨妈道:“这是当家主母瞧得上你,还不赶紧谢恩,莫要不识抬举!” 在旁静观事态,不动声色的颜姥姥拉长了调子。 “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别人烧高香都求不来的好事,偏生让你李一二给碰上了,是你们家夫人仁慈。” 第31章 找了门好婆家 颜姨妈瞅着又老又丑的李一二,满脸的嫌弃,撇了撇嘴,转头又撇了撇嘴。 颜媚姝脸有愠色,眼盯着碧莹莹的茶水,拿了杯盖一下又一下地刮擦茶杯边沿。 “你若应了,我自不会亏待,定与你些银两,回乡置些田产安享晚年,有什么不好呢!反正你年岁大了,在这里也做不长久。” “不如收了银两得了美人风风光光衣锦返乡。这样的好事别人求都求不来,你却不愿意,真是不知好歹。” 如此道来,李一二不得不在心中认真合计。 条件听起来还不差,媳妇有了,安家费也有了。 如若不答应不但会惹恼了夫人,想必厨房管事也做不成的,弄得上下里外皆不是人。 若太阳真的打西边出来,癞蛤蟆还能吃到白天鹅,也不是件坏事。” 心下几度衡量琢磨,感觉是笔不错的买卖,当下假装犹豫。 只是不知那位女子是谁,听语气绝不是外面的人,但又不好意思开口问,免得又平添事非。 遂连忙起身作揖:“老奴先谢过夫人的美意,一切但凭夫人做主。” 颜媚姝心花怒放,站起身道:“好!一二说话办事向来干脆得紧,我可没看走眼,就这样定了。” 李一二默了片刻,内心经过苦苦地挣扎,最终还是谨慎地追问:“敢问夫人,那女子是谁?” “呵呵!”颜媚姝笑道,重新坐回椅子。 “这个你就不用担心,包你满意得很,赶紧回去收拾准备,今儿个就成亲,明儿个带了赶紧回老家。” “这么快?只怕来不及收拾!”李一二吃惊地睁大双睛,感觉事出有因,事情绝非那么简单。 “好事当然要快,机会稍纵即逝,慢了就被别人抢了先机,后悔都来不及,再说你那些破烂玩意儿值几个钱啊!夫人我给你足够的银两,还怕买不回来更好的家什吗?” “那倒是!”李一二牵了牵嘴角,勉强挤出一丝笑,总感觉这是在梦中才有的美事。 颜姥姥脸上也露出了笑容,两个小丫环正给舒舒服服地捏肩捶背,手里端了香茗慢品,慈祥和蔼地说: “一二啊!这就对了嘛!哪有美人入怀还拒绝的道理。” 李一二只能顺从地躬身点头称是。 当然,颜姨妈主要是抱着看冷洛的笑话来着,见李一二应下,心道有好戏瞧,看着冷洛倒霉何尝不是件快事! 绿妆神色微急地匆匆走上前,凑到颜媚姝身旁小声道:“冷洛到。” “好得很!”她不怀好意地笑道,两眼弯成一条缝,滚圆的下巴生生比别人多出一层,唯那两个小小的、浅浅的酒涡依稀可见年轻时的美貌。 冷洛想也没多想,绿妆一声通传便跟过来。她大大方方入厅,体态优美,风姿撩人,躬身团团行礼道: “奴婢给姥姥和夫人请安!” 这等美好风姿,令旁边正襟端坐的李一二都情不自禁多瞧了两眼。 “你就是冷洛?”颜媚姝装模作样发问。 “正是!” “十八岁?” 冷洛不知何意,稍作怔愣,道:“是。” 双眼偷偷地将整个大厅扫了一遍。 颜姥姥咧嘴笑里藏刀,有点像狼外婆。 颜姨妈满眼皆是羡慕妒忌恨,微撇的嘴角带着落井下石的快意。 李一二神色很是怪异,似乐似愁,似苦似哀,若惊又喜。 绿妆脸上挂着推波助澜后的兴奋。 “很好,我为你找了门好婆家,还打发银两给你们置办田产,以后就嫁人好生过日子去吧,再也不用在这府里当差做下人受委屈,安心做你的当家主母。” 颜媚姝拉腔拖调,说得情真意切,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菩萨心肠,慈善为本,居然给奴婢安家费。 冷洛脑子里“轰”的一声,如被焦雷炸开了花,心里已明白了八九分,瞪大双眼说不出话来。 “怎么?高兴傻了吧!”颜媚姝端着黄鼠狼给鸡拜年的阴笑。 明明知道人家是气得说不出话,却故意这样说,还未等冷洛回过神来,又指着李一二道: “以后就跟着一二,他就是你的丈夫,你就是他的妻子,一二向来老实本分,是个过日子的人。” 颜姥姥也跟着帮腔,一副我们为你好的黑山老妖表情。 “一二虽说年纪大了些,长得寒碜了些,可是会心痛人啊!比咱府上那些小厮会过日子,小厮整日就知道吃喝玩乐,每每得了月银,就去玩乐掷骰子输个精光......” 冷洛听罢脸色惨白,紧咬唇怒视上方,颜媚姝够狠。 竟然将她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一棵嫩笋子栽在茅坑凼。但她很快恢复了平静,恭敬一礼,语气坚决。 “多谢姥姥和夫人美意,奴婢是大小姐院里的人,还想多侍候她几年,暂时没有出嫁的打算,还请姥姥和夫人成全。” 这不反了吗?哪有下人与主子讨价还价的道理。 本来就看她不顺眼,一点不守本分,挖空心思勾搭老爷,已经忍她很久了。 此时说话又那么冲,一点不把主子放在眼里。 颜媚姝顿时气得火冒三丈,敛去脸上笑意,斩钉截铁道: “冷洛,你给我听好了,今日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这是府上的规矩,丫头们年满十八岁都要打发出去嫁人。” 冷洛横眉,理直气壮大声道: “我又不是你们买来的,凭什么为我安排这些事,大小姐可从来没拿我当下人看!” “嗬!”颜媚姝气得跳起来,“想拿大小姐来压本夫人,你好大的胆子,冷洛,你要搞清楚,我才是府上的当家主母,这事可由不得你。” “你就是捡来的一个来路不明的贱丫头片子,我孟家可不是开济善堂的,这些日子躲在斗婵院好吃、好喝、好玩地当上宾供着,也算是仁至义尽。” “如今却敢公然与当家主母叫板,就是白眼狼一个,简直是反了!反了......” 颜媚姝拿砚台砰砰砰地敲着桌子。因为气急,两眼珠子快瞪出来。 第32章 马上就送去成亲 “哼,不嫁给李一二就卖到勾栏院去。”颜姥姥一拍案几,唬着老脸阴森森地崩出一句。 “就卖她到妓馆,”颜姨妈站起身,双手叉腰,不可一世地随声附和。 “才来几天的小婢,竟敢这样与主子说话,真是不知自己几斤几两。” 绿妆急忙上前安抚自家主子,朝冷洛翻了个白眼,安顿颜媚姝坐下: “夫人息怒,当心气坏了身子,有些人就是不识好歹,敢公然挑衅夫人的底线……。” 绿妆又开始添柴加火。 李一二紧着身子,缩在那儿大气也不敢出。 瞧上位怒气冲天的颜媚姝,瞅漂亮的冷洛,再瞟使坏的颜姥姥和颜姨妈。 两只老眼应接不暇,根本不够用。 怕一开口就受了池鱼之灾,好歹这事与他脱不了干系。 此时冷洛却是极其镇定,不急不缓。 “再借冷洛十个胆子,也不敢挑衅夫人啊!但嫁人一事,恕我难以从命。” 冷洛越是淡定,颜媚姝越是生气。 堂堂的当家主母绝不能被一个下人占了气势,尤其面对一干下人,她要维护住当家主母的威严。 如若今日之事就这样妥协,往后这大宅院里还有她的地位吗? 本来是找借口将冷洛扫地出门,顺便嫁李一二,好生折损她,挫挫那不可一世的嚣张气焰。 狠狠地打击她,以发泄这些日子对她的愤恨和不满。谁曾想这嘴巴倒是厉害得很。 莫非孟怀远真的在背后给她撑腰,才变得目中无主,不把她这个当家主母放在眼里? 嗯哼!当真是欺人太甚,那今日这个贱人非嫁给李一二不可。 “来人,把这个小淫妇给本夫人绑了!” 暗处立刻跳出两个彪形大汉,二人目露凶光,恶狠狠地走上前去,一左一右将冷洛反手架起。 冷洛被突如其来的一招给镇住,她又惊又怕,眼泪簌簌而落,奋力挣扎,大叫出声。 “放开我,你们不能这样对我,我可是大小姐院里的人,待她回来定会找你们这些人算账。” 颜姥姥满脸恶相:“冷洛,劝你别叫了,还是省点力气吧,大小姐去了寺庙,老爷一大早就出了门,今儿个可没人来救你,还是乖乖和李一二成亲吧!” “李一二。” “老奴在。” “你可听明白了?”颜媚姝带着凛凛怒意。 “听......听明白,只是……这个……强扭的瓜不甜!” 李一二结结巴巴地说,他早已被这突如其来的“馅饼”砸得晕头转向,不知所措。 颜姨妈白了他一眼:“强扭的瓜不甜,你不晓得加点糖吗?” 颜媚姝见李一二那没出息的样子,也没好气道:“瓜不甜总比没得瓜吃好,是不是?” 他只得苦着脸:“是,夫人说得极是!” 冷洛嘶声嚎哭:“我不要成亲,你们放开我……” 颜媚姝咬牙切齿一字一顿道:“还叫,把她的嘴巴堵上绑起来,马上就送去成亲。” 闹剧正在上演,这时外边厢却传来一声带着怒意的喝斥: “今日屋里可是热闹得紧啊,娘子是要将谁送去成亲?” 原来孟怀远还在大门口就有那多事又爱拍马屁的小厮,将里面发生的一切告诉了他。 听到孟怀远的暴喝声,颜姥姥和颜姨妈皆是一抖,吓得赶紧灰溜溜地藏到屏风后。 孟怀远平日最不喜这母女二人,在府里兴风作浪。 而颜媚姝呢,刚刚还怒气冲天的脸上,此刻硬是堆满了笑,连忙迎将上去。 “老爷今日这么早就回来了?” “亏得这么早,要不然你们又会做出些什么荒唐事!” 言罢眼锋四面一扫,好在颜姥姥和颜姨妈溜得快。 “老爷可真是说笑了,我只不过要促成一桩美好姻缘而已,怎么到了老爷口中就成了荒唐事?” 孟怀远看向泪流满面的冷洛,再指了指呆若木鸡的李一二,冷厉道: “原来娘子口中所说的美好姻缘尽是这般模样?堂堂当家主母,这样乱点鸳鸯也不怕外人笑话。” 颜媚姝勉强笑着,她知道冷洛的救星到了。 倘若再作狡辩也是徒劳,反而招来孟怀远的冷落与厌烦,不如就此找个台阶下对大家都有好处。 打发走一干人,孟怀远突然又变得心平气和,将颜媚姝叫去了书房。 屏风后,颜姥姥和颜姨妈才总算松了口气,母女傻傻对视一眼,满是不甘的神情。 颜姥姥扭扭酸痛的脖子,捏捏老腰,压低嗓门,咬牙道: “我说让搏英堂出手把那骚狐狸做了,你姐姐偏不信邪,这以后有得这个下贱胚子媚主作妖的时候。” 真是枉费心机,忙碌半天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颜媚姝只得悻悻跟着去书房,这时的她可没兴趣听孟怀远说些什么。 原来,今日还在路上就被周大人的师爷截住,便随他去了趟州府衙。 周度说有掖陵来的贵客,顺便到孟府做客,还特意吩咐孟家小姐亲自献舞助兴。 孟怀远接着喜上眉梢:“据说是当朝太子爷来阿顺州执行公务,那日去远怀珠宝行,看上了一位白衣美人,那不是叠儿又是谁,所以便托了周大人前来撮合。” 一听小叠被太子爷相中,颜媚姝心里的不舒坦压都压不住,不过她脑子开始高速地转动开了。 这等好事决计不能让小叠抢了先机,凝儿也生得美貌啊!如若叫她好生打扮打扮再跳个舞,谁能分得清谁是谁。 马上出主意让孟轻凝代替小叠出场。 在颜媚姝眼里,自己的女儿才是最好、最出色、最优秀、最乖、最明事理,小叠素来淘气,简直就难登大雅之堂。 孟怀远沉吟片刻,算是同意了。 颜媚姝心头的火气早已烟消云散,笑道:“一切就按老爷的意思办。” 第33章 扮丑 早上,孟怀远穿戴挺当,下人套好马车,正准备出门。 不想他的小舅子颜格严带着两个随从穿过中庭,正急步行来。 今晨,搏英堂开门不多时,就有人陆陆续续抬进七八具裹着白布的尸身,在院子里摆了一溜儿。 原来凌晨时分,孟氏两家赌场有人闹事,双方发生了激烈打斗。 搏英堂派去镇场子的两位老大及其数位手下皆被杀害,颜凇和颜格严机灵跑得快,才幸免于难。 孟怀远的面色蓦地变得黑气沉沉,仿佛六月暴风雨即将来临的低空。 颜格严道:“周大人说可能是夺煞门干的。” 见孟怀远脸上呈现出从未有过的惊骇表情。 “姐夫,周大人问孟家是否得罪过夺煞门,缘何处处针对搏英堂。” 得没得罪夺煞门,孟怀远并不是很清楚,但从如今的势态来看,那就是有了。 只是,他真的记不起其中有何生死过节。 孟怀远心头突的一跳,莫不是当年的陈家? 涧水阁。 美酒夜光杯,碧绿凉初透,清风微拂,暑气渐消,一派祥和富贵景象。 孟家的主子除了小叠,一个没落下,连颜姥姥和颜姨妈都有偏席。 颜凇和颜格严更是随在孟怀远左右,各个殷勤备至,恭敬不已。 海朱一身祥云暗纹黑锦袍,英姿俊朗,清贵高绝,整个气质带了几分放荡不羁的洒脱。 台榭上歌舞升平,舞姬美艳动人,歌伎娇喉婉啭,还请来了金翠羽的头牌流莺及几位艺伎助兴。 丝竹声起,少女娉婷而至,一袭水晶紫裳仙气飘飘。 双鬓翠霞金缕,黑纱覆面,只瞧得一双明眸似水。 随着乐声翩翩而舞,翻袖折腰。款步间袅娜如轻云,柔美似拂风。 曲终舞歇,少女躬身行礼,长袖翩然间摘去面纱,笑语盈盈间更是千般娇艳,万种妩媚。 却不是那日在珠宝行所见的姑娘,海朱面露失望之色。 一丝细微的变化并未逃过周度的法眼,赔着小心连带谨慎:“海少爷……?” 周度其实尚不知其中缘由,知道孟怀远有两个女儿,但瞧着台上的少女,模样儿美丽可爱,舞姿妙绝,肯定差不了。 颜媚姝深知其中之意,自己亲手导的一出好戏,只能默然不语。 柏泽也一言不发,礼貌含笑做好自己的陪客身份。 孟怀远心知肚明,眼下只得赔着笑脸: “小女不才,舞姿有碍眼瞻,让海少爷见笑了!” 海朱手里端着夜光杯不停地转动着,发上的金玉冠贵气大方,漂亮的眉眼英气逼人。 眸里却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似笑非笑:“孟老爷不会只有一个女儿吧?” 这一提醒让周大人顿觉很没面子,望着孟怀远尴尬地“咳”了一声。 颜媚姝脸上有些绷不住,学人家狸猫换太子的一出戏算是演砸了。 孟怀远向颜媚姝投去一个都怪你的表情,对付夺煞门还得仗着点这位海少爷! 眼下可是得罪不起,毕恭毕敬地赔着笑脸:“海少爷既不怕折辱了双眼,在下这就差人去将小女叫来。” 紧着吩咐梁管家去斗婵院请小叠。 柏泽脸上再也挂不住那丝笑意,神情渐渐黯淡。 但马上又恢复常态,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 当小叠出现在涧水阁时,一身落日熔金黄烟罗裙。 手拿雪白羽扇巧掩玉面,羽扇同心编织成祥云图案。 孟怀远不知小叠搞什么鬼,她平日里最不喜欢融金色。 海朱笑眼看去,少女身姿窈窕,仪态落落大方,似曾相识的纯净气质。 忆起那日在珠宝行的偶遇,实在有趣? 嘴角不禁弯起抹玩味弧度,双眼紧盯羽扇,想象着娇媚又惊艳的玉容。 周度与李师爷皆是满脸期待,这位惹得太子爷引首翘望的佳人到底美得怎么个不像话。 柏泽不言不语,他晓得这丫头又要搞恶作剧。 颜媚姝虽表面摆出和善的微笑,心里却装满了羡慕妒忌恨。 有了孟清叠的存在,自家女儿在任何男子面前都失了颜色。 颜姨妈撇撇嘴,看着席上风流倜傥的贵客,只可惜啊!更没她的戏。 颜姥姥低声私语:“看来咱凝儿还差点运气!叠丫头不晓得有哪点好,就没咱凝儿懂规矩......” 少女长裙曳地,步摇生花,行走间裙带拂风,真是个曼妙多姿的可人儿。 声音却含糊不清:“小女子拜见海少爷……周大人。” 言罢又向孟怀远及各位长辈福身行礼,只将那小脸藏在羽扇后,却不露出庐山真面目。 海朱眸带幽深,似要洞穿一切。 待羽扇渐渐移开,所有人表情瞬间凝固。只是,小叠看那位海少爷有些眼熟。 这边厢李师爷更夸张,竟然“啊呀”一声叫出了声,不小心将那杯儿打翻在地,发出清脆的碎裂之声。 夜辛脑壳凑过来低声道:“丑女倒有几分像曼妙公主!” “闭嘴!”海朱不动声色,一声轻斥,夜辛赶紧缩了脖子不敢再出声。 有婢女过来收拾地上的残渣碎片。 从婢女那颤动不止的身子,可以看出她在努力地憋笑。 还是颜姨妈实在,居然没稳住哈哈大笑出声。 慌得颜姥姥赶紧捂住她的嘴,颜姨妈对上一众责备的眼神,方才收住笑意,干干地咳了一声。 原本如花似玉的少女,此时胖胖的大饼脸鼓着两团肉,血红大唇,眯眯眼,浓黑大眉,黄板牙,看上去真是说不出的丑陋。 小叠嘴巴两边各含了一颗大大的枣儿,还把满口贝齿染成菜黄色。 她故意眯成小眼睛,太阳花般的长睫毛,被她用剪子咔嚓一声狠心剪掉。 无睫毛的小眼睛看上去奇怪极了。配上整张胖得几乎变了形的脸,又怪又丑。 孟怀远知是女儿在搞怪扮丑,但此时揭穿弄得大家都下不了台面。 无奈地呵呵两声,尴尬地抽了抽嘴角。 “在下说吧!此女生得丑陋,性子顽劣上不得台面,各位大人瞧,这可不是......” 周度看着这么一个丑女,真是无言以对,愕然张大嘴四下里瞧了瞧。 想必是东阳海朱弄错了,便向他投去一个无辜的老眼神。 海朱瞧得明白,知道小叠故意扮丑,咧嘴一笑:“孟老爷勿要妄自菲薄,” 又将头转向小叠,洒然挑眉。 “孟大小姐当真有趣得很,既然这么不待见本少爷,本少爷也不难为你,下去吧!” 小叠原本就不打算过来,一听此话心中大喜,转身跑得比兔子还快。 第34章 滥杀无辜 明波湖,湖水湛蓝如玉,小岛星罗棋布,岛上修竹乔松,绿叶阴阴。 一叶做工精致的竹筏慢悠悠荡漾在湖面,掩映在绿岛山水间。 筏子上,孟柏泽负手而立,眉宇间一股难以捕捉的冷冽气度,与在孟家纯良无害的形象截然不同。 清凉的夏风轻轻掀起黛青色长袍,领口及腰封饰以朱红暗纹边,恍然间又多了几分洒脱。 灰袍男子背对着他抱胸而立,戴半面狼头面具,看不到其真实面容。 但从那灰白头发,嘴角深壑的横纹以及沙哑的嗓音,能辨出此男子是一位老者。 船夫头戴草帽,默默棹舟前行,压低的冒沿将整张脸罩住,难瞻其貌。 老者浑身透出一股洞穿人世险恶后的平静,沧桑的声音缓缓响起。 “你一定要竭力促成帝都那位和孟清叠的美好姻缘。”说到姻缘两个字时老者故意拉长了声调。 柏泽心头一颤,失声道:“叠儿根本就不喜欢他,门主要在下怎样撮合?” “这件事就要你自己想法子,跟了本门主这么久,难道事事都要本门主教你吗?” 老者不紧不慢道,语气中尽是不容辩驳的威严。 清风带着湖水的味道迎面扑来,岛屿山树挡去炎夏烈日。 湖面是平静的,孟柏泽的心却是澎湃的,双手对着门主躬身一揖,言语决绝: “不行,门主要属下做什么都可以,唯独这件事不行,门主令在下不可对她动情,在下也做到了,如若再去伤害叠儿,恕在下难以从命。” 夺煞门主缓缓转身,双手被宽大的袖袍罩住,微微扯了扯嘴角。 狠厉的眼中射出狼一样的幽光: “我早就告诫过你,孟清叠只是咱们的一颗棋子,你就莫要对她心存任何幻想。” 柏泽僵在那里,躬着的身子又弯下去几分:“在下就此事难以从命,心甘情愿领罚,” 老者一声冷笑,如闷雷滚滚。 “咱们合作前有约定,你必须无条件听从夺煞门号令。” 记得八年前,一神秘人寻机把孟怀远的阴谋,完完整整告诉了小小的他,那时他才十岁。 这么多年他不得不低调行事,处处小心谨慎,装成木讷老实的样子,让孟怀远误认为他难成大器。 若不然依孟怀远的心性,肯定得时时提防着他,绝不会让他管理商行。 更重要的原因是如若没了孟柏泽,那些孟氏族人就会以孟家无男丁为由鲸吞财产,整日纠缠不休,永无宁日。 记得孟臻死的时候,早就对孟氏产业虎视眈眈的一群族人上门闹事。 要他孟怀远滚出孟氏门庭,孟家产业当由姓孟的人继承,轮不到一个上门女婿来打理。 孟怀远不知花了多少银两,先稳住那几个带头闹事的族中长老。 然后搬出孟柏泽出来做挡箭牌,又使用酷吏手段,暗暗捉了几个油盐不进的人来剥皮抽筋。 连恐带吓,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平息了孟氏族人的骚乱。 岸上传来白鹭“呱呱”的叫声。这是容监发出的暗号,定是发现了什么可疑情况。 夺煞门主目光冷肃,当即吩咐靠岸。 竹筏立刻借助群岛的掩护划到一处丛林旁。 三人顺势跳上岸,门主与阿烈很快没入丛林中。 柏泽顺着暗号的方向奔去,前方传来利刃乒乒乓乓的打斗声。 他一路掠过树枝藤蔓,很快便发现容监正和一名黑衣人展开了激烈的厮杀。 柏泽远远看着两人缠斗在一起,黑衣人身形动作极其熟悉。 正是孟怀远身边的戴仁德,戴仁德和戴恩是两兄弟,原为凶悍恶匪,专干拦路打劫的勾当。 孟怀远欣赏他二人的武艺和胆色,便以高价请来做了他的贴身保镖。 戴仁德手握一把大刀,容监更喜欢用剑,两人杀得难分难解,双方皆是以搏命的打法。 戴仁德手持大刀照着容监面门劈头盖脸砍去。 速度快如闪电,但见雪白的一团亮光滚动,若换作寻常人早已被剁成了一堆肉泥。 容监身形如行云流水,变幻不定,起落间以退为进。 手持长剑,利啸声起,快如流星赶月,剑锋步步紧逼,寒茫惊风迫人。 戴仁德连连后退,一个侧身用刀架住迎面而来的长剑。 容监陡然暴起,顺势用剑在对方刀上借力,一个腾空飞旋,右腿扑地踢上对方右肩胛。 只听哐啷一声,大刀掉在地上,戴仁德飞出丈把远,终于支持不住慢慢倒下。 身子蜷成一团,怒目圆睁,口里哇地喷出鲜红的血柱,一只手无力地指向林子深处,慢慢的那只手颓然垂下。 整个人扑通一声栽倒在地,身子抽搐几下便一动不动了。 容监大惊失色,他是有分寸的,那一脚绝对要不了对方性命,只不过一小小警告而已。 柏泽惊愕之余快速奔过去,他蹲在地上,翻转戴仁德的身体,从胸前取出一枚带血的飞镖。 并非容兼所为,他不屑用这些阴辣的手段。 顺着方才戴仁德手指的方向瞧去。 门主和阿烈站在不远处,身边多了一个中年男子,手里还握着一只镖。 三人都戴着面具,看不清脸上的神情。 门主站在前位,先前藏着的那只手露在外面,另一只袖管空空荡荡。 两手下一左一右护在身旁 从那高高抬起的头颅,仍然可以想象出面具下那死有余辜的表情。 孟柏泽深邃的眼眸弥满幽暗,怒视着对面无动于衷的三人团:“何以滥杀无辜?” 门主牵动嘴角冷声笑道:“他才不无辜。” 那轻飘飘的口气,犹如刚才杀死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只鸡鸭。 孟柏泽怒意未消,毕竟一个鲜活的生命在自己眼皮下消失。 不管此人落在门主眼里如何的坏事做尽,但平日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终归是于心不忍。 “戴恩戴仁德平日里为虎作伥,做了多少杀人放火的勾当。” 门主冷森沙哑的声音仿佛来自地狱。 柏泽眉梢挑了挑,不可置信地看向门主,一切成竹在胸,似乎都在他的掌控中。 第35章 莲池会 孟怀远为拉拢东阳海朱对付夺煞门,今年特意举办了别开生面的莲池会。 阿顺州城东南去百来里,坐落着美丽的小重山庄园。 庄园为孟家先主孟浚城在世就已经建成,那时候相对简陋。 后来孟怀远举家迁回南域,山庄扩建得极其奢华别致。 假山亭台怪石林立,细柳芳草清幽滴翠,更有那十里荷池添妙韵,十二里葡萄长廊送果香。 莲池会就在小重山庄举行,小叠只带了冷洛和几个小丫头过来。 庄园正大厅装饰得富丽堂皇,四壁饰以金黄细纹锦缎。 水晶白玉宫灯照得整个大厅熠熠生辉,处处透着奢靡华贵之气。 男女宾客各分两旁落座,东西相对。 最前排为年轻的少爷小姐们,他们围坐成一个大圆形,身后是各家长辈。 桌上摆满珍馐美馔,席上每人一把精美雕花乌银壶,一个碧绿夜光杯。 各家小姐打扮得花枝招展,公子少爷们优雅有度。 美貌的侍婢来回送酒,好一派笙歌燕舞的富丽景象。 相比之下,小叠那身晚烟纱衣裳倒显得素色了些,却越发得明媚动人。 唇若桃花,黛眉如画,一双水葡萄般漆黑的美眸清澈透亮。 长长的羽睫闪来闪去,衬着额前薄薄的刘海儿,似一双藏在花枝下的蝴蝶,说不出的蕙质灵动。 松绿石流苏耳环分外吸人眼球,一颦一笑间,碧透宝光,璀璨生辉,是说不出的惊艳。 孟怀远与颜媚姝坐上首,身为主办东家当尽地主之谊。 小叠两姐妹一席,相邻左下首秦非以和许宝月一席。 柏泽坐的男组和小叠东西相对而望,他旁边坐着周公子,其他人依次落座。 景炫坐在宾客南端,一身大气华丽的琉璃湖锦袍。 乌墨长发半绾,嘴角一抹邪妄淡然的笑意,星眸如幽潭深不可测,似能容纳尘世万物。 他不可避免地成为各家小姐们爱慕的对象。 吴镇隆坐在柏泽下两个位,向小叠微笑招手。 待小叠思绪神游天外回来,正对面骇然换成了海朱那张熟悉的面孔。 坐姿挺拔,五官英气逼人,唇边勾起一抹清浅弧度,下巴微扬,端着上位者的姿态。 藏青色衣袍质地细密,领边用古铜色丝线绣出精美玄纹,袖口熨帖平整。 浑身上下透出一股风流蕴藉之气。 小叠心头一怔,微张了小嘴,脑子里搜寻着方才的记忆,适才那个位置坐的应该是柏泽。 可是现在他坐在正北面,紧挨着吴镇隆,面上淡定得好像他一直就是坐的那里。 小叠气恼得磨牙,好你个孟柏泽,明明知道人家不喜欢他,却偏偏换座位。 抬眉就看到东阳海朱那家伙,等回去看我怎么收拾你这个小贱人。 海朱没事人一样,遥遥举起酒杯。纵然心里有许多不痛快,但该有的礼数还得有。 小叠端起酒杯笑眯眯与海朱隔空干了,顺便偷偷瞄眼景炫,他好似对这边并未过多留意。 小叠一口干完,海朱向她暗暗伸出个大拇指。 小叠回以礼貌一笑,继续和秦非以、许宝月聊天。 任那灼灼的目光逼视过来,皆视而不见。 秦非以看过去,低声问: “那位贵气公子是谁啊?大家都在猜测他的身份,一直在看你,瞧!还在看你,” 言罢用小扇掩嘴而笑。 小叠顾左右而言他,装傻充愣:“哪位公子,我怎么不晓得?” 许宝月半开玩笑:“你呀……可别把我们家镇隆勾走就行了!” 小叠干咳一声:“放心吧!他是咱们许大小姐预订的夫君,没有谁勾得走。” 孟清凝发现小叠人气居然这么高,撇了撇嘴,投去鄙夷不屑的小眼神。 上首的孟怀远,平日里一脸严肃,今日满脸笑纹,瞧着竟多了几分邻家大叔的亲和感。 颜媚姝富态圆润,倒也端得稳重。 她暗地里打量景炫,俊美无双,气质卓绝,不过与东阳海朱的身份相比,确实算不得什么,失之不足为意。 再打量东阳海朱,越瞧越觉着对方风姿高雅,贵胄天成,心里一遍又一遍为孟清凝感到惋惜。 两个婢女身着彩衣,手捧金托盘款款行来,在上首位处站定,盘里各盛着一只火狐如意毛球。 孟怀远对众宾客说了一番简短的客套话: “尊敬的各位贵宾,欢迎大驾光临小重山庄园,各位能赏脸前来,令敝处蓬荜生辉,实乃我孟氏门庭之荣耀......。” 他笑得无比亲切和善: “接下来大家共同进入一个‘潮起潮落’的游戏,各位才子佳人们展现才华的时刻到了,希望各位能玩得开心!” 婢女将两个如意球分别送到了男组周公子和女组孟清凝手中。 孟清凝垂下眼皮,盯着手中的毛球发怔。 司仪官洪亮的声音响起: “所谓的‘潮起潮落’指的是琴声,当琴声响起的时候,就开始传递如意球。” “当琴声停止的时候,如意球所在的公子小姐就要合作表演节目,琴、棋、诗词、书画、舞蹈随意挑一项合作完成便可。” “贵客们要以荷为主题,最后大家评出意境、合作最出色的一组,这对玉石莲花就是奖品。” 旁边的婢女托着一对玲珑剔透的粉色莲花,衬着两片碧绿温润的荷叶。 如此独具匠心的工艺,很是令人心动。 小叠不经意扫了海朱一眼。 他正端着夜光杯把玩,唇角眉梢都是畅然笑意,一副势在必得的表情。 小叠心头冷哼,别高兴得太早,咱俩没戏。 我是不会让琴声那么凑巧,如意球刚好停在你我手上。 想到这里,嘴一咧,不怀好意地回笑过去。 厅中的公子和小姐们兴味浓厚。 秦非以偷眼瞄向柏泽,心里暗自欢喜。 孟清凝不动声色,嫌弃地瞥了眼对面长相平平的周公子。 东阳海朱倒是很有机会,可惜人家压根懒得多看她一眼,眼珠子一直落在小叠身上。 孟清凝愤然地咬唇沉默。再看向坐在最末端的景炫,这个家伙更可恶。 想着乜目一扫,正对上小叠如花笑靥,睫羽闪闪,妩媚动人,心头更是气不打一处。 第36章 趋炎附势 琴声响起,好似溪流潺潺,如意球像两只毛绒绒的小耗子在各家手中逃蹿。 正在兴起,忽听“嘭”的一声巨响。 琴声骤罢,众人皆惊,仰首而望,原是屋顶宫灯掉下一盏砸在地上。 孟怀远顿时黑了脸,当着一众宾客又不好发作。 勉强笑着说了几句抱歉话,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几个奴仆赶紧过来收拾干净。 琴声再次如浪潮滚滚而来,下一刻似乎就要将整个大厅淹没。 就在宾客们都在心里捏了把汗时,浪潮陡地减弱,潮水慢慢退却,戛然而止。 众宾客都长长松了口气,大厅中响起热烈的掌声。 第一个回合被如意球砸中的男子是吴镇隆,女子组许宝月,如此正如佳人意。 小叠得意洋洋看向海朱抿嘴而笑,那意思是:“咱们拭目以待,今日注定你我没戏。” 海朱不动声色,朝她眨了眨眼,一副势在必得的表情。 小叠真真气得够呛,哼声别过脑袋不再看他。 吴镇隆眉目俊朗,笑容阳光灿烂。 琴棋诗画歌舞,但凭许宝月挑选,这是身为男儿应有的谦让风度。 商贾家女儿大都豪爽,并无过多的忸怩作态。 许宝月举止大方得体,品貌俱佳,她毫不犹豫地选了作画。 二人需在一刻钟内共同完成一幅画。 案几、笔墨、宣纸早已摆在大厅正中央,届时各人都可以亲眼观摩他们的作画才艺。 按规定作画要与莲花有关,对于擅长者来说手到擒来。 二人配合默契,挥毫泼墨,笔锋如行云流水,简直就是顺手拈来,洋洋洒洒几个涂抹便完成佳作。 很自然地将两朵莲花拼成一幅蜻蜓戏莲图。 瞧着栩栩如生,难辨真假,那花看着能掐下来,蜻蜓马上就会振翅高飞。 席上宾客不住地称赞二人有才华。 私下议论着他们相匹配度达到了几成,双方长辈脸上大放光彩。 吴彻笑开了花,似对许宝月这个未来的儿媳很满意。 两个美婢过来将案几抬走。司礼官宣布“潮起潮落”第二轮开始。 如意球重新回到许宝月与吴镇隆手中。 “潮起”声开始,大家有条不紊地传递如意球。 小叠紧盯着对面男子组,眼随球动,不时再瞧瞧女子组的动向。 心里在盘算如何才能不中如意球的招,她可是一点也不敢马虎,手心里捏着把冷汗。 海朱瞧她紧张的样子,似乎已经猜中她的心思,好笑地看过来,然后漫不经心地传着球。 却不像小叠,与其说是传递如意球,那姿势更像是在扔一个烫手的山芋,唯恐避之不及。 只差没起身将衣裙再抖上一抖,以免沾染上了什么晦气的东西。 对面男团,如意球过了柏泽手中,下两位便是海朱。 这边厢女子组,小叠感觉与海朱应该还错开好远的位置,这样算下来她自认为不会中招。 她紧紧盯着对面飞动的如意球,希望传得快些,再快些,传过那家伙的手就好了。 但球在海朱手中并未及时传下去,一个犹豫,这边厢的球已经落在她手中,小叠惊得赶紧要抛给孟清凝。 但是很不幸,琴罢声歇,热烈的掌声再次响起。 果然,如意球还在那家伙手中,正带着几分狭促的笑看向她。 让球无故停留,就是作弊,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可是居然没一个人站出来反对,场上众人都以期盼的目光看向二人。 方才一众被小叠的美貌折服,现下正好瞧瞧才艺是否与之美貌相匹配。 小叠心头愤愤然,皆是些趋炎附势之辈。 随之纠结表演什么才艺,画画肯定比不过许吴组合,跳舞又没心情。 最后还是选择比较在行的管弦类,两人各执一方,互不干扰。 至于那家伙能不能合上,可丢的不是自己的脸。 一旁的孟清凝见这对硬生生地凑到一块儿。 心里好不着恼,抿了抿小嘴,巴不得这一轮小叠出个丑。 纵然小叠心里有一百个不愿意,落在孟清凝眼里就是得意忘形。 所有的目光热切地注视着他们,小叠笑如晴空白云般干净清透,浑身上下纯粹的少女气息扑面而来。 眼神不经意间划过景炫,正抬眉看她,似笑非笑的眼眸中尽是勾人魂魄的魅惑。 少女心间便如春日里初开的桃花,微微一颤,差点溺毙在那一汪碧波潭中爬不起来。 小叠选了箜篌。海朱选了洞箫,随之粲然一笑,唇角勾起的弧度盛满自信。 一张制作考究的竖箜篌搬了上来,小叠安静地坐着,双手白皙如玉,十指纤纤似葱。 正是那首在各位俊杰才子间广为流传的《月上西楼》。 海朱神情恬淡,半垂双眸,宫灯在其眼睫处投下两道弯弯的青影。 箜篌洞箫合奏,清悦悠扬,高低起落。双双居然配合得天衣无缝。 小叠不可置信地看过去,正对上那清雅得意的微笑,又不服气地哼声别过脑袋。 第37章 打冷洛的主意 当司礼官宣布第三轮开始的时候,场上的才子佳人们各个满怀期待。 前两局告诉他们,此环节不但可以大显身手展示自己非凡的才艺。 还有可能得到昂贵的玉石莲花,更有可能抱得美人归,成就一段佳话,甚至喜结良缘。 先前还在走神闲聊的富家老爷夫人们也被场上的精彩表演吸引过来,相互问询着各位公子小姐的出身家世。 如今的小姐少爷们才气过人,十八般武艺皆会。 这一局的如意球砸在了景炫和屈菱歌手中。 他一改先前的冷峻倨傲,唇角勾起温情笑意。 姑娘们纷纷侧目,夹杂着些许的惆怅与失落。 屈菱歌身着紫衣烟罗裙,黛眉似杨柳轻舒,眼若秋波清亮,肌肤如脂胜雪,衬着那殷红的小嘴儿,说不出的娇美。 女子似曾相识,小叠绞尽脑汁地想着。 孟清凝先前还在忌恨她,此番见景炫与紫衣美人走到一起,心头的气顿时消了大半。 揣着幸灾乐祸,小脑袋非常友好地凑近。 “大姐姐,菱歌姑娘与景炫公子一同前来,二人勾肩搭背亲密得很,看起来关系匪浅啊。” 小叠猛然记起,第一次在长街初见景炫时,那位骑在马上的紫衣少女。 孟清凝有些夸张的继续道:“大姐姐是不曾瞧见,他二人言谈举止甚是亲热,指不定就是那个订亲对象。” 当听到订亲对象时,小叠心里咯噔一下,脑袋嗡嗡作响。 这个狂人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吗? 总抬着那高傲的头颅,端着一副谪仙下凡的清高冷绝,怎的还真订了亲? 他们选择了琴舞组合,一个风姿卓绝,俊逸无双。 一个艳光楚楚,美不胜收,好一双令人羡慕的玉人。 小叠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酸涩,竭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平息心中的不适。 努力张着桃花般灿烂的笑脸,却在心里暗骂自己竟是这般的不争气。 海朱一直沉眸注视着她,似乎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事,越发端了意味深长的笑意。 屈菱歌随乐而舞,宛如一只漂亮的紫蝴蝶,腰肢绵软若柳,长袖翻飞似天女散花。 娇柔中又带了几分外番舞蹈的热情奔放,可谓是风情万种。 小叠想起了那日在桃花亭与景炫伴舞的情景。 一股子苦涩之味从喉间涌出,在嘴里百嚼不散,但偏偏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众宾客一边端着夜光杯品尝美酒,一边欣赏场上精彩绝伦的表演。 才子佳人搭配,自古风流,生生地让大家开了眼界。 海朱的笑意越发得深,遥遥向小叠举起酒杯,小叠施施然一笑,举杯一饮而尽。 “大姐姐,他们看起来好般配,当日可是拒绝了爹爹的提亲。说什么已有婚约,现在看起来确实如此。” 孟清凝像只无孔不入的小苍蝇,在她耳边低低地飞舞着嗡鸣着。 这不是存心让人听了下不来台吗? 可恶!小叠莫名的烦躁,偏生又不得发作,只得抿着唇,旋即讪然一笑。 用手柔柔地拢了拢耳际的一缕秀发,轻飘飘道句:“这又与我何干?” 孟清凝悻悻收回脑袋,不经意瞥向对面的海朱,见那人丰神俊朗。 与景炫公子同样带着满身的风华贵气,但他们又分别有各自不同的气质。 景炫出尘脱俗俊美到妖异,桃花眼带着孤高的冷冽,唇角噙一抹清贵疏离的笑意,却丝毫不损男儿本色。 相比之下东阳海朱虽少了邪魅仙气,却也是生得英俊非凡,风姿潇洒? 一双似笑非笑的多情眼,带着皇家的霸气,深不可测,让人生生不敢小觑。 虽不如景炫公子那般人气十足,但也让人过目难忘。 “想必姐姐心中已另有中意的人选了吧!” 孟清凝明知道她不喜欢海朱,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小叠只当没听见,真想找棵树将她挂起来,省得在耳边嗡嗡叫唤。 潮起潮落结束后,令小叠意想不到的是,大家竟然把第一名投给了她和东阳海朱! 小叠自觉受之有愧,而对面那家伙好像早料如此,端的是泰然处之。 庄园午宴的地点很特别,设在九曲莲池阁上,众宾客在美婢的引领下陆续前往。 小叠磨磨蹭蹭走在最后面,秦非以和许宝月早就抛下她去追随心仪之人。 花园里,几处景致别有洞天,秦跃天和吴彻并孟家九老太爷走走停停,指着某处妙景赞不绝口。 小叠上前礼貌打招呼。 秦跃天笑逐颜开,面上一团和气: “想不到叠姑娘不但聪明漂亮,还精通十八般武艺,咱家非以可不能比啊!” 吴彻哈哈笑着,满脸和蔼可亲: “那还用说,看来我们家镇隆是追不上了,非帝都贵少还真配不上叠姑娘……” 小叠被夸得无地自容,赶紧溜了。 后面九太爷拖着苍老的声音:“唉!家门不幸,好在两个孩子乖巧懂事……” 幽径深处,霞蔚楼阁,兰花环绕,远远望去,似有人影绰绰。 小叠喜欢兰花的芬芳,便兴步而去。 冷洛手拿剪子在兰花间比来划去,见了小叠笑道: “我知道小姐喜欢兰花,特地剪几枝回去做插瓶。” 小叠满心欢喜:“第一次来山庄,还习惯吧!” 冷洛举目一望,温言软语: “如此气派的庄园,我还是头回见着,真是托了大小姐的福,有幸在此侍候。” 说话间,亭子后边传出个急吼吼的声音: “还慢吞吞待在这里做甚?叫我一阵好找......” 却是李庆山闷头行来,见了小叠脸色微微变了变,足下稍一顿,旋即恭顺问安。 李庆山?小叠有些吃惊,想起他与夏姨娘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看样子,这家伙与冷洛也熟络得很嘛! 一旁的冷洛言语冷淡:“后面有人在追你吗,跑得连形都没了。” 李庆山眼神闪了闪:“管家婆子叫你到后园去帮着烧几壶茶。” 小叠一言不发,静静地审视着他。 这个小白脸莫不是打完夏姨娘的主意,又在打冷洛的主意? 第38章 活不过二十二岁 莲池阁建在湖面上,九曲亭阁相连。 玉竹成卷帘,栏边鲜花簇拥,柱子上爬满绿油油的藤蔓,红绿相间,别具一格。 众宾客在美婢的引领下落座,看荷粉连天,游鱼嬉戏。 一艘装饰漂亮的画舫泊在岸头柳荫下。 湖心碧绿的小山上,楼阁疏影,银白瀑布从山顶飞流直下。 小鹿隐在花树丛,小心翼翼探出半只脑袋。 小叠来到三重亭将将坐下,秦非以和许宝月在五重亭向她招手。 小叠用口形叫她们过来,二人笑而不答。 展目望去,果然在六重亭瞧见柏泽和吴镇隆,两个重色轻友的家伙。 小叠开了个小差转过头,对面席位上。 东阳海朱不知何时意态潇洒落坐,正带着一抹慵懒的笑意看着她。 此举定是老爷的安排,只得无可奈何地笑了笑。 几条人影步入水阁,美婢引领景炫和屈菱歌穿过一重亭,很快进入二重亭,后面跟着高下那个小尾巴。 眼看他们一边说一边笑迈进三重亭,小叠笑盈盈起身招呼。 景炫微笑点头,幽深的眼底分明藏着不可一世的傲娇。 高下欢欢喜喜坐到小叠对面。 二人仙姿风雅地向四重亭行去,菱歌端着温婉的笑,不断回头看小叠。 小叠礼节性回笑着。 美婢们送上精致的食物,数十道精美的山珍海味。 配上金银玉碟,山庄秘制的葡萄美酒,简直就是一场艺术品盛宴。 “小蝶儿,”耳畔传来朗朗男声。 从来没有人会如此唤她,小叠惊抬头。 海朱不知何时风流潇洒地站在食案前。 手握酒杯,抿嘴笑得张扬而玩味,却丝毫感觉不到下流造作。 他举了举酒杯,眼里盛满诚意与期待。 小叠起身,很爽快地和他干了一大杯。 高下不满地向海朱翻了个白眼,“叠姐姐,我也要和你干杯!” “你这小家伙,好的没学会,居然学会了争风吃醋。” “哼!”高下赌气坐回原位,双手支颐,气鼓鼓瞪着海朱。 小眼神里全是不满和敌意,似乎面对的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 一个小孩子,居然这么大的情绪,海朱不禁对他产生了好奇,微眯了双眸居高临下地打量着。 这娃娃长得粉嘟嘟的甚是可爱,抬手想揉揉他的发顶示好。 却似有闪电划过掌心,原来这娃子根本就是个虚体。 但海朱还是察觉到了,从未碰上如此诡异之事。 脑子里立马蹦出养小鬼来,眼里顿时充满了杀气,一步步慢慢逼过去。 “姐姐救我!”高下藏到小叠身后,一副惊骇可怜的小模样。 小叠白了海朱一眼,嗔道:“干什么!欺负小孩子吗?” 海朱似笑非笑:“他不是小孩!” 小叠只当海朱小题大作,无事找事,嘟嘴道:“是不是又关你何事?” 海朱紧盯着委屈巴巴的高下:“最好乖乖的别使坏!”又告诫道,“小蝶儿,别与这孩子走得太近。” 小叠脸上微醺酡红:“别把任何人都想得太坏!不过或许这就是你的本性。” “吃了亏可别哭鼻子,”海朱自觉好心被人当作驴肝肺,讨个没趣坐了回去。 这次他不单看小叠,还不断地审视着高下,眼神变得有几分阴鸷。 高下视而不见,赶走了海朱,一旁还有小叠撑腰,只管尚敞开肚皮大吃大喝。 待吃到差不多时,忽然神秘一笑:“其实哥哥是喜欢你的。” 小叠只觉一股热血往上涌,一直涌上脑门顶,睁大惊愕双眼说不出话。 “怎么啦!欢喜得惊呆了?”高下一撇嘴角,很是不快。 小叠干干一笑:“你这个小鬼头,竟也懂得什么是喜欢。” “只不过……”他忽然将声音压得极低,简直就是用口形在说话,“哥哥活不过二十二岁。” 他倒是说得痛快了,却闻“咔嚓”一声,小叠惊闻,花容变色,手中的酒杯跌落在青玉地面。 一众宾客目露惊色,小叠抱歉地笑了笑,婢女过来很快收拾干净。 东阳海朱冷冷地盯着高下,眼里带着不可琢磨的刀光剑影,如示威,又似警告。 高笑见小叠如此失态,着实被吓了一跳,低声道:“我随口诌的,姐姐莫要当真!” “呸呸呸!童言无忌。” 小叠连忙化解口祸,紧缩的心脏骤然放松,训道: “这种事,能随便开玩笑的吗?” 高下委委屈屈低下头,风卷残云般吃完,一溜烟跑了。 再瞧海朱与夜辛,那些美食并未动过,仅喝了几大杯酒,二人低声聊着什么。 小叠将耳朵贴了又贴,才断断续续拼接出“搏英堂”几个字。 又支起耳朵,这回听他们在说花川、灵谷山、花镜、灵药,治百病。 小叠想到奶奶那疯疯癫癫的毛病。真有神奇灵药,定能治好奶奶。 往日喝上几坛子酒也不会醉,今日仅喝了七八杯,竟有些昏昏然,便借故离席而去。 第39章 去给她陪葬 小叠离开不过一刻钟,柏泽就已经坐立不安。 尤其是发现,孟清凝安然无恙地坐在席上谈笑风生,就再也坐不住了。 找个净手的借口,急匆匆走出莲池阁,眸中暗藏焦灼,面上皆是掩不住的担心和忧虑,他预感到将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小叠喜欢看晚霞夕阳,每次来山庄都住在夕林院。 柏泽几乎是飞掠而去,心神慌乱得已顾不上敲门,“砰”的一声大力推开,呼吸瞬间凝滞。 外厅一个人也没有,静得落针可闻。 他不顾一切冲进寑阁,但见山枕横斜,丝被凌乱,室内精致华丽,兰香扑鼻,唯独没有小叠的气息。 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更加证实了心中那个不安的猜测。 一问丫头们,都说适才见过大小姐,但是人呢? 他带着狂怒,行走如风,心急火燎地将小叠可能去的房间快速寻了个遍。 平日里柏泽落在下人眼里都是温文尔雅,老实本分、善良无害。 何时见过这般凶神恶煞的模样,紧绷着脸,眸透冰寒,带着冷厉杀气。 一帮僮仆美婢唬得大气也不敢出,全都远远地躲了起来。 寻找无果,他又气急败坏折回夕林院。 途中,容监急匆匆赶来察看情况,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大小姐不见了,赶快去通知搏英堂寻找!” 容监领命而去。 “等一等,不要惊动众宾客。” 柏泽叫住他特意加上一句,不管是出于何种居心,这种事传出去都有损女儿家清白。 夕林院,冷洛站在屋中央,若有所思。 见柏泽毫无征兆闯入,当即惊一大跳。 抬头对上利刃般的双眼,正凶巴巴地盯着她看。 似要将她整个人剖成两半,心里更加局促不安。 男子犀利的眼神环顾四周,继而使劲嗅了嗅,嘴里一声冷哼。 气势汹汹冲上前,猝不及防甩过一耳光,压低声音咬牙切齿: “你竟然敢打叠儿的主意,是活得不耐烦了吗?” 冷洛猝不及防,惨叫一声跌落在地,鲜血从鼻内喷涌而出。 她强撑着坐起身,双手支在地板上,带着满嘴的血红冷笑: “孟柏泽,你以为我有这么大的本事?” 柏泽眼里直冒火,冷峻的脸上阴霾重重,暴怒地俯视着她,嘴里一字一顿: “不见棺材不掉泪,”他一脚踹开花鸟屏风,屏风瞬时断成两截,哐当当的响声直刺人耳膜。 一只半人高的落地花瓶里插满了兰花。 他一把拽起捧花,狠狠地砸在女子脸上,厉声道: “冷洛,这花儿可是喂了迷魂散,不要告诉我不是你干的。” 女子喉咙里发出一阵怪笑: “是又怎样?看不出来吗?人家根本就不喜欢你,你就是眼瞎,站在你面前的却看不到。” 柏泽半蹲下去,抬手钳制住女子秀美的下巴,转过脸来正对着。 一滴滴鲜红顺着唇角流淌。 因为用力过度,女子满脸痛苦状,却一声不吭,紧紧地咬着嘴唇。 指间不断地用力,眼前这张脸明明很美很精致,却令人万分的憎恶,阴险之用心,恨不得捏碎这张可恨的脸。 孟柏泽眼中杀气大盛,恶狠狠道: “擅自改变门主的决定,如果叠儿有什么闪失,你就去给她陪葬!” 冷洛低低地喘息着,一脸怨怒:“这话应该留着对门主去说。” “冷洛,我警告你,”柏泽艰难地吞咽了一下,似乎压抑着内心巨大的痛楚。 “不要忘了你的使命,别用门主来威胁我,你的小命捏在我手里,信不信我会让你死得很难看?” 言罢,掌中大力推出,一把将她掷在地上,女人发出“啊”的一声惨叫。 柏泽站起身,怒气冲天的一抖袖袍,大踏步出了夕林院。 冷洛趴在地上,愤恨地瞪着男子袍带翻飞的背影,唇边一抹噬血的冷笑: “动了你的心肝宝贝是吧!我就要将你的心肝挖掉。” 院门外,秦非以提了裙摆,香汗涔涔地跑上前,看到柏泽横眉冷目,阴沉着脸一言不发。 僵在原地怔愣地看着他,低声问:“发生了什么事吗?” 柏泽也不答话,这时他的眼里根本就看不到任何人,自顾自疾步如飞往外走。 只余一阵衣袂飘拂的风,撩动着女子落寂的发丝,她无措的傻傻站在原地。 柏泽去后院马厩牵了那匹驾风,飞身跃上马背,手里的鞭子用力一甩,马儿腾空绝尘而去。 小叠醒来时,忽而当手指触到冰凉的地板,浑身一个激灵。 怎么会睡在地上,这是什么鬼地方? 整个人瞬间清醒,背心唰地冒出冷汗。 但见室内燃着一盏如豆油灯,四壁空空如也。 旁边破陋的长几上,放着茶壶和水碗。 小叠有些害怕,平日住惯了金窝银窝,这会子却莫名其妙关到这等下作的狗窝。 她使劲瞪圆了眼,希望这是场幻觉。 隔着门缝张望,两位身负大刀的年轻男子一左一右守在门外,如两尊石像。 她手指触到了胸前的玉佩,一块空心的玉。可置香藏毒。 莫慌,先回忆话本子上的美人计是怎么写的…… 她将迷魂散撒了些在罗帕上,剩下的倒在手心使劲搓了搓,做好这一切准备,便开始演戏了。 “嗳哟!”她蹲在地上不停地叫唤,“好痛啊!痛死我啦!谁来救救我啊!” 听一男子骂骂咧咧:“妈的,真是不让人省心,你待进去瞧瞧什么情况!可别让她跑了。” 接着便是一阵丁铃当啷钥匙声响,门哐啷一声被打开。 进屋的男子看到小叠蹲坐在地上,层层烟罗裙,鬓云堆雪,几根青丝拂面微动。 晶莹如玉的肌肤衬着那如梦如幻的潋滟水眸,看上去活色生香,娇媚万状。 眼睛盯在小叠脸上再也挪不开。一步一步走上前。 小叠狐魅的一眨眼,端的是千娇百媚: “大哥,我肚子痛得不得了,起不来啦!你快些过来扶我呀!” “好好好!”男子一阵狂喜,连连应声。 弯身的同时,一股香兰扑鼻。 男子顿感暖风熏得人欲醉,眼前的美人渐渐变成了两个,三个,四个...... 第40章 生死搏斗 小叠顺势倒下,男子恰好压在她身上。 外边厢,另一男子先前听到惊呼,便骂道:“江社,你吃多了惊叫唤做什么?赶紧跟老子滚出来!” 当里面静得连呼吸都听不见时,才发现不对劲,又见二人的姿势如此暧昧。 江社死了没关系,小丫头万不能死,她如若死了,二人的脑袋都得搬个家。 男子走进去,拖开江社,小心谨慎地查看着,翻了翻眼皮,又拭了拭鼻息。 小叠只觉其呼吸可闻,认为时机成熟,猛地睁开双眼。 待对方吃惊尚未反应过来时,小叠突地暴起,疾如闪电,用手中的帕子死命捂住男子的口鼻。 将其扑倒在地,男子拼命挣扎片刻,白眼一翻便软瘫下去。 小叠干完这一切,早已是大汗淋漓。 她喘息着,仿佛与最凶恶的野狼进行了一场生死搏斗。赶紧跑吧! 很不幸,后院墙有七八米高,没带金爪爪,根本就出不去。 就在她急得差点撞墙时,一袭琉璃蓝落到面前:“跟我走!” 熟悉低沉的男声,小叠心头一动。男子的手温暖而有力,让她很安心。 递上一把剑:“拿着防身。” 云夺山庄地下室,宽敞的大厅内,烛台流光,灯火通明,玄色镂空朱雀屏风,青玉石地面润泽闪亮。 门主戴着狼头面具,目光如炬,神情肃穆。一身黑色衣袍更增添了几分冷厉。 左右两旁各立着八个扬武神威的青袍汉子。 一男子行色匆匆上前,俯首在其耳边私语片刻。 门主听后勃然大怒,一拳砸在书案上,额上青筋暴突: “混账东西,谁叫他自作主张,人呢?给本门主带上来。” 话音刚落,两个身形魁梧的彪形大汉押着个白面男子步入大厅。 男子长相斯文,连带额间一块淡淡的疤痕,那不是李庆山又是谁!彪形大汉将男子扔在厅中央。 老者如虎视之,语气森冷,质问:“叫你们绑孟家二小姐,缘何绑了孟家大小姐?” 李庆山痛哭流涕,自扇一耳光:“小的该死,全都是冷洛那贱人出的馊主意。” 门主走上前,嘴角抽搐:“李庆山,不要将一切过错推在别人身上,既然入了我夺煞门,就别缩头藏脑。” “酒杯里的催眠药,还有屋里的迷魂散,都是冷洛一手策划调换。” 门主重新坐回上位:“李庆山,既然如此,知情不报,将错就错,擅自违背夺煞门规,可知是什么下场?” “主上,休得与这家伙啰唆,不如推下去......。” 右首的彪形大汉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忽闻门外传来嘈杂的剑击格斗声,粗犷男声略带怒意与阻挠:“谁都不能进去,主上在商谈要事。” 随着打斗的声音渐行渐近,转眼间便来到大厅门口。 孟柏泽手执长剑,带着满目肃杀之气,携股强劲的冷风冲了进来。 见到地上的李庆山,更是怒火万丈,举剑便刺。 李庆山唬得大喊救命,连滚带爬,抱头鼠窜,幸好会点功夫,动作灵敏,若不然已经尸首分家。 那边门主的贴身侍卫阿烈及时回身夺了把利剑,“铮”的一声格挡住,两剑相击火花四溅,李庆山被眼前果绝的杀伐骇得两股瑟瑟,魂不附体。 “放肆!”门主冷面沉声喝道,“孟柏泽,不经通传擅闯内厅,该当何罪?” “叠儿呢!你们把她藏在何处?”因为愤怒,连带呼吸都变得急促。 “我正想问这是怎么回事,叫你们绑架孟清凝,谁叫你们自作主张绑来孟清叠?” 声音自阴森森的狼头面具下,一字一句地从那不停蠕动的干裂嘴唇迸出,仿佛来至幽冥地府。 孟柏泽如剑刃般的眼锋,扫过厅内一干人众,落回瑟缩在墙角的李庆山身上。 他一个激灵,结结巴巴道:“大少爷,这真不关小人的事,都是冷洛私自干的,她看不得你对大小姐好,待小的发现时,已然来不及阻止,只能将错就错……” “住嘴!”孟柏泽一声暴喝,举剑一步步逼上前,“叠儿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第一个就要你的狗命。” 李庆山吓得骨颤肉惊,笑得比哭还难看,抖着嗓子: “少爷……尽管放心,大小姐好好的,为了拿到赎金,门主不许任何人动她。” “都给我闭嘴!”门主狠厉的眼神扫过厅内一众,“为了将功补过,那就以这丫头为票向孟怀远索要赎金。” 门主嘴角噙着阴厉的冷笑。 “本门主就是要逼涂怀远拿赎金,看到他倒霉悲催、厄运交加、寝食难安、家破人亡、看到他破产……” 柏泽寸步不让:“就算能勒索涂怀远出黄金万两,我也决不会答应!” 门主也不容驳辩:“孟柏泽,你这是要造反吗?夺煞门是本门主说了算,赎金是一定要拿……。” 话未落下,一个年轻黝黑的男子慌里慌张冲进堂中,上气不接下气: “禀门主,那个丫头跑了!” “什么?跑了,还不赶紧去追。”门主气急败坏骂道,“尽是些酒囊衣架。” 跟着一声号令,“都给我去追,一点一点搜仔细了,孟柏泽留下。” 柏泽紧盯着门主冷冰冰的面具,手里握住那柄长剑,倒退出两步一礼。 语气坚定:“我必须去!”言罢转身就往外冲。 “不许去,阿烈阿虎拦住他。”门主面无表情,声音铿锵有力。 “官家和搏英堂的人马上赶到,所有人的行动都要服从命令,不得有误。” 第41章 吃里扒外 孟家本来举行一场别开生面的莲池会,晚上还安排了湖上画船观花灯、赏歌舞。 第二日湖心岛吃河鲜,举行篝火晚会。 谁知席间几位主要角色竟相继离席而去。 先是主家大小姐,紧跟着是大少爷,接着是景炫公子,搏英堂主颜凇和副堂主颜格严。 最后连东阳海朱和周度都不声不响地消失掉,莲池会上的人接二连三走得七七八八。 孟怀远早就坐卧不安,不一会儿,廖雄张皇失措地带来一个坏消息: “大小姐被坏人掳走,夺煞门的人出现在山庄附近,以大小姐为诱饵,杀了许多搏英堂的弟兄,两位堂主已经领了人马追杀而去。” 因有客人在,大家离开时并未惊动孟怀远。 此番闻言,大惊失色,一下跌坐在椅子上。 该来的还是来了,夺煞门果然对家人下了手。 孟怀远立马令人将冷洛传来问话,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控诉李庆山掳走了小叠,还将自己打伤。 看着鼻青脸肿的冷洛,孟怀远气得浑身发抖,抖动中目眦尽裂,咬牙一字一顿崩出: “可恶,这个吃里扒外的狗杂、种。” 现在就等夺煞门那边的消息,若是开口要赎金,不知这帮人要怎样的狮子大开口。 夏姨娘听闻李庆山掳走了小叠,当场就站立不稳,花容失色,差点晕倒在地。 不知情的下人还以为她是多么疼爱这位大小姐。 可是又有谁知道,李庆山曾许诺做成一笔大买卖后带她私奔。 现在好了,犯下这等大案,抓回来不被孟怀远打死也得下大牢,恐怕连家人都得受拖累。 纵然是侥幸逃脱,再也不可能在阿顺州露脸。 美好的憧憬瞬间成了泡影,希望全化成了失望。 夏姨娘仿若当头挨了一记大棒,被震得七荤八素,美丽的脸苍白得骇人。 当孟清凝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简直就是捷报。 表面猫哭老鼠假悲伤了一回,心里却高兴得很,巴不得小叠此去被毁了清白才好。 最好是交不出赎金惨死在夺煞门,想着就痛快,嘴角不禁扯出个阴险恶毒的笑。 小叠被掳走,夺煞门迟迟不肯下赎金,孟怀远急火攻心。但想着东阳海朱出动的锦衣卫,才稍作平静。 孟怀远想想事情的前因后果,恨不得将李庆山碎尸万段。 便将满腔怒火发泄在李一二身上。 李庆山是他侄子,当初还是李一二苦苦哀求,才在府上谋得一厨子之位。 孟怀远气得额角青筋暴凸,拳头捏得咯咯作响,一拳硬生生将面前的案几砸碎。紧着差人去将李一二擒来。 谁知李一二什么都不知道,此事件也是才听说的。 他一面指天发誓,一面斥骂狼心狗肺的李庆山不得好死。 李一二甘愿受罚,在此事还没任何眉目前,孟怀远只得先将他关押至地牢,听候发落。 小叠一直没有消息,看来东阳海朱这个金龟婿或将失之交臂。 孟怀远焦虑不安,面如黑鸦罩顶,似大病一场。 背着双手在书房里踱来踱去,只待派出的人带回好消息。 戴恩眼里暗藏阴霾,看了孟怀远两眼,心思反转起伏,迟疑着上前: “老爷!”更靠近一步,“我看孟柏泽与李庆山就是一伙的!没有里应外合,此事定然成不了!” 虽没有证据,但戴恩就是有一种直觉,上次戴仁德失踪后,暗地里打探过,这事或多或少与孟柏泽有关。 虽没有直接的证据,但那日偏偏孟柏泽行踪诡异,只是苦于没有证据。 一个大活人莫名消失,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定是被人灭了口。 “你说孟柏泽也是内奸?”孟怀远怔住,一双精明的眼睛死死盯着,语带无奈。 “我知道你兄长戴仁德不知所终,想必凶多吉少,我也痛心得很。” 孟怀远仰望天花板,一副怅然若怀。 “但也不能因为伤心而胡乱猜测,如若被掳去的是凝儿,兴许我还会相信,但是叠儿?” 他哼笑:“孟柏泽断然不会,他在想什么我明白得很,宁伤了自己也不会让叠儿受委屈,他那点小心思,我只权当装作不知。” “老爷,我看您是太相信大少爷,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不出声的狗咬人最痛......” 戴恩一心想扳倒柏泽为兄报仇,虽没有确凿的证据,但就是怀疑上他。 “好了,大小姐的事我自有计较!终有水落石出的一天,相信不会太久,是不是他孟柏泽所为,到时自见分晓!” 孟怀远打断戴恩的话,当然也有他自己的小算盘,这兄弟俩心狠手辣,除去一个正好,省得有一天合起伙来算计他。 海朱当时多贪了几杯,后来发现场内情况有些不对,即刻招来郑武阳和王生霸询问。 二人只得如实相告孟家大小姐被人掳走。 海朱大发雷霆,怒斥暗卫没有保护好小叠。 可是皇家暗卫只负责保护皇嗣子孙,况主子并未吩咐还要保护孟大小姐的安全。 而且说好的不要轻举妄动,一切行动听指挥,暗卫辩驳得没错。 海朱气结,万万没料到小叠会被掳走。 随后便亲自带领锦衣卫追踪而去,郑武阳王生霸虽再三阻拦也没用,只得尽心护主。 一路上都是被杀掉的搏英堂尸首,他们受到夺煞门弩箭攻击。 好不容易发现两具夺煞门死尸,当看到那狼头纹身,更加证实了他们西穆特工身份。 颜格严受了重伤,几个护卫正抬着往回走。 海朱将仅剩的搏英堂成员聚集起来,一路追到云夺山庄。 石林外,双方箭驽相对,与夺煞门展开了一场激烈的厮杀,双方死伤无数。 待回过头来,云夺山庄已是火光冲天,浓烟滚滚。 整个庄子被熊熊烈火吞噬,火红染透了大半个天空。 但海朱坚信小叠并未葬身火海。 如要杀她,何必多此一举掳了来,烧庄子只不过不想有人查到蛛丝马迹而已。 柏泽隐隐听闻一蓝衣男子将小叠救走,心中顿时明了。 海朱和柏泽好巧不巧在混战中碰到一块儿。 知道小叠平安无事,夺煞门杀人后遁走,一时相对无言,各自撤回。 就在同一时刻,搏英堂主场被人放了一把大火化为灰烬。 其他各分堂成员无端遭到不明袭击,一时伤亡惨重,几近灭堂。 第42章 烧死活该 柏泽回到府中,已是凌辰。整个宅子灯火通明,人仰马翻。 坏消息接二连三传来,大小姐被掳,搏英堂被毁,人员死伤无数,颜格严一条腿不保。 此时中桂院灯火通明,柏泽一回家,就被孟怀远差人请了过去。 大半日来,孟怀远坐卧不安,心急如焚,满脸愁苦,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 柏泽也是疲惫不堪,带着满身的风尘归来,再看孟怀远憔悴的面容,恭敬道: “姑父切莫太过焦虑,想来叠儿吉人自有天相,定不会让贼人得逞。” 孟怀远瘫坐在椅子上,脸色极其难看,冷沉沉盯着: “此话怎讲?难道就没有半点消息吗?这都一整天了,我的叠儿呀!” 孟怀远差点就要捶胸顿足。 经这么一折腾,飞上枝头做凤凰的美梦怕是要彻底凉凉。 “我赶过去时间尚早,随便抓了个小娄罗问,说是叠儿逃走了!夺煞门派出大量人马正四下里捉拿她。我便跟着追了去,但并未找到任何线索,再回过头来,云夺山庄已是一片火海。” “夺煞门!”孟怀远咬牙切齿念叨着,额上青筋暴跳,厉声大骂。 “李庆山这个狗日的混账东西,抓住定要剥皮抽筋,让他不得好死。” “李庆山……估计不会被轻饶,听闻已葬身火海。” “好!好得很,这个王八蛋,恩将仇报的下贱东西!烧死活该。” 孟怀远激动起身,嘴角露出狠厉的狞笑: “我就说嘛!怎么迟迟没发来要赎金的帖子,原来我的叠儿机灵得很,竟然自己逃走了!” 孟怀远说完像个痴人一般,先是“嘿嘿”,继而是“哈哈”狂声大笑。 一旁的戴恩听得早耐不住,冷声冷气道: “夺煞门可是西穆出了名的凶残无度,手段毒辣,而且行踪诡异,大少爷是怎么找到的?” 柏泽说得不急不缓:“这个问题,我不便回答,海少爷最具权威,你自己问问他不就知道?” 戴恩阴阳怪气质问:“你这样贸然闯入人家庄园,依夺煞门的规矩,没理由不灭口,而我看大少爷,似乎是毫发无伤地回来,这不是太奇怪了吗?” “噢!难道海少爷受了伤?这个我可不知道,此事还望老爷明鉴,莫要妄加揣测。” 柏泽冷冷回道。 “关于大小姐的事,本少爷自会妥善处理!”言下之意用不着一个外人兼下人来指手画脚。 “好啦!当下找回大小姐才是正道,”孟怀远不耐地抬手制止,“戴恩,还嫌麻烦事不够多吗?” 戴恩本想再行辩驳,扳倒柏泽,但眼下时机不对,多说无益,只得就此作罢。 华芙院,夏姨娘侧卧在凉榻上,心事重重难以入眠,眉头微锁,闭目假寐。 旁边两个小丫头,一个打扇,另一个捶腿,看上去日子倒过得悠闲自在。 她心里是矛盾的,一方面希望能救回小叠,这样就可减轻李庆山的罪行,或许还能将功补过。 同时又希望小叠不要回来,让李庆山掳了她逃得远远的,别被捉住。 只是这样,二人或许就永远不可相见。 当听到婢女白素匆匆进门的脚步声时,倏地睁开双眼,一骨碌从榻上起身,急切道: “怎么样,大小姐有消息吗?” 白素并不知夏姨娘和李庆山的事,只道她是太过担心大小姐给急的,竟带了几分喜色: “听闻大小姐逃走,活该李庆山那贼人已经被大火烧死。” 夏姨娘听李庆山已死,一下瘫软在榻上,瞪大双眼,脸色苍白,只有出气的份,没有呼气的声。 唬得几个婢子大呼小叫乱作一团: “快去请大夫,”“叫老爷过来,”“掐住人中,拿水来......。” 虽然夏姨娘差点背过气去,但“请大夫”几个字却着实将她骇了一大跳。 强忍着胸口窒息的绞痛,沉声喝道:“都给我回来,谁也不许走出这道院门。” 几个婢子这个时候是不该给老爷添乱,眼下整个府内已经是鸦飞雀乱。 夏姨娘平时瞧着事不关己,关键时还算识大体,懂得掌握分寸,几个婢子不觉对自家主子刮目相看。 第43章 秘密差点被窥破 景炫救出小叠,一路飞掠出二十余里,来到仙龙山下。 天色已黄昏,一幢精致的小木屋立在松林间若隐若现。 他拉着小叠的手一路向小木屋奔去。 屋前百花齐放,芬芳馥郁,小窗鲜花簇拥,灿若朝霞。 景炫拿出一身素白的衣服让小叠换上。 这并不像是女子的衣衫,上面散发着淡淡的龙涎香。 一会儿工夫,景炫也换了身干净的素袍,云白的领口袖边都是银色绣花暗纹。小叠看看他又瞧瞧自己,两人的衣服居然是同款。 他不知从哪里提出个食盒。 此时小叠已经没心思探究食盒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小叠做饭虽不会,不过布菜摆箸的事还是做得来。 景炫用饭向来都是那么高贵优雅,慢条斯理,细嚼慢咽,像是在品一道玉髓琼浆。 玛瑙石般的黑眸深邃如万丈深渊,让人琢磨不透,小叠每每触及,都会不知所措地避开。 小叠早已饿得肚子咕咕叫,不客气地扯了只鸡腿吃起来。 梅子酒甚是好喝,浓郁的酒香中带着丝丝甜味。一壶酒很快被小叠喝了大半。 窗外,夜色如梦,一阵野风吹来,带起男子宽大袍服衣袂潇潇,墨发飞扬掠过俊美卓绝的面孔,仿佛来自天外。 此情此景,恍然一梦。 “景炫,”少女一声轻唤,眼神迷离,摇摇欲坠。 男子上前一步,左手负在身后,右手揽住纤腰。 一股魅人之气扑在少女脸上,身子急剧地向后倾倒。 “你醉了!”男子的声音带点儿磁性,柔柔的、低低的,极具魅惑。 “梅子酒果然好生厉害!”少女轻启朱唇,挣扎着想要站起身,身子却不听使唤的软软往地面滑去。 景炫赶紧伸出另一只手将小叠圈住,看她在怀中一任醉去。 少女一双皓腕攀上他的肩,身子直往下沉,敛着双目似呓语。 景炫打横将她抱起,怕惊醒了她的好梦,轻轻地放在榻上。 醉意熏然间,龙涎香的气息让她眷恋,令她痴迷,少女开始做着一个美好的梦。 她不停地寻觅这个好闻的味儿,一直寻觅。 男子就在眼前,白衣胜雪,飘逸出尘。 他的笑容像春日杨柳枝上的暖风,将少女的心也吹得融化。 “梦儿,”深情的呼唤仿佛来自遥远的时空,龙涎香的馨雅将她重重包裹,蕙兰的香甜气息扑在少女脸上。 小叠意识不自觉地跌入,跌入那份对蕙兰的深深迷恋中。 主动贴上男人极具媚惑力的薄唇,却被他发狠勾住,一阵更强烈的吻反倒将她淹没。辗转、蹂躏。 小叠整个身子陷入一种窒息的缠绕,伸出玉臂紧紧地、胡乱地攀附住眼前的男人。 领口滑落,雪光山色,一派春光旖旎。 男人眼底似有狂热的火苗在燃烧。手伸进衣衫,在某个敏感,部位揉捏有度。 她的身体有些承受不住,双眸漾起秋水波光,似嗔似呜咽,“坏人!” 如兜头浇下一盆冷水,男人停止了所有动作。 小叠回身抱住他,脑袋不安地辗转着,似要从这个梦境中挣扎出来。 低低的似乞求又似哀叹,“别走!” “我不会离开你,”男子幽声低语,努力平息着胸中激情燃烧的烈火,手抚上如花容颜…… 窗外传来啾啾的鸟鸣,美梦被迫中断。 小叠懒懒睁开眼,恍然间,男子如白云飘散,似轻风遁走,空气里还残留着龙涎香的味道。 唇畔兰香依稀,苦苦追忆梦里的情景,梦中躺在他的怀里,他是蕙兰做的,唇又香又甜。 她们相拥而眠,真实又着迷 她摸了摸嘴唇,肿肿胀胀似被蚊子咬过,身上某些地方感觉也不大对劲儿。 可是身旁空空荡荡,哪里有他的影子? 原来只是一个美好的梦而已,少女一声叹息。 卧室极窄,除了床榻,还有张做工典雅的案几,上面摆放着件精致的木雕。 木雕上,少女月容花貌,舞姿曼妙,披挂如灵蛇环绕,裙裾似蝶翼迎风,细微入目。 她饶有兴味地看着,连长长的睫毛都根根可数,那眉那眼,无不灵动传神,且并不是屈菱歌。 对了,定是他那未过门的媳妇,小叠思绪沉沉,不觉黯然神伤。 “谁让你动我的东西?”门外传来冰冷的低喝。 小叠正陷入没来由的沉思中,被突如其来的声音骇了一大跳。 一个失手,木雕啪地掉在地上。 她惊慌失措地蹲下想要拾起。 不料男子抢先一步踏过来,衣袂挟带着冷冽的疾风扫过少女脸庞。 景炫弯腰拾起。捧着那断裂的残缺不全的美人木雕。 垂眸死死地盯着,盯着底座那几个字“梦里红销,轻叠数重”。 秘密差点被窥破,他阴沉沉的脸上看起来有些骇人。 小叠像个傻子般杵在那里,等待着即将来临的狂风暴雨。 男子猛然抬起头,嘶哑着嗓子,冷哼: “你爹平日里不是请了好多夫子女官授教吗?怎么还是这个样子,没规没矩的!” 小叠喉头紧缩,干涩难咽,嗫着嗓子结舌道:“不就是个……木雕,赔你还不行吗?” 男子言词咄咄逼人:“赔?怎么个赔法?你能保证一丝一毫都吻合吗?再换块木头,你认为还能雕刻出一模一样的东西来?” 他一面训斥一面步步上前。 小叠不停地后退,退到了角落里,如水大眼里闪着晶莹。 他右手支在墙壁上,将她半包围在胸前。 嘴角抽出一抹讥讽:“怎么又要哭,就这点出息,在云夺山庄你不是威风得很吗?” 自己差点被吓死,这厮还说风凉话? 小叠肺都快气炸了,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张大眼怔愣地看着。 只觉这张越发俊美的脸很可恶,银牙一咬,抬手一耳光甩过去,泪水夺眶而出。 男子潇洒地抬手握住,唇渐渐凑近她耳畔,冷笑:“真是不自量力!” 手腕被捏得生痛,恨恨地想要甩开,可是那手却如钳子般牢牢地箍紧。 少女紧咬着嘴唇,竭力抑住眼泪,好一副梨花带雨。 男子抬手待抹干脸上的泪水,她倔强地别开脑袋,眼泪又止不住地往外冒。 男子轻叹,双手捧过她的脑袋正视着,眸中一扫方才的森冷,带着几许柔情,低声道:“别哭了,好吗?” 景炫似乎并不在意小叠此时的想法,拉她走出木屋,转身打了个唿哨。 很快便跑过来一匹棕黑色高大骏马,毛色油亮,膘肥体壮。 景炫姿态洒脱地跃上马鞍,腰身挺拔,气度如仙,像位骄傲的王子。 他将手伸向小叠,眼神期待地看着。她不假思索地将柔软的小手搭了上去。 半个时辰后,眼前依稀出现一座别院,白墙黛瓦,飞檐翘角,隐没在山树绿水间。一座吊桥横在水岸。 山庄大门气势非凡,雕槛画楣,门匾上四个遒劲的大字“白云生处”。 第44章 这里快塌了 景炫勒马停下,两个门仆守在大门,见了主子恭敬地行礼请安。 正凝神间,一串女子清脆的娇笑声自院内飞出:“炫哥哥。” 少女似一阵碧绿的柳风吹出院门,后面紧跟着两个婢女,数名僮仆。 女子约莫十四五岁,生得娇小玲珑,明眸皓齿,玉润精致。 内着一袭红牡丹绣花繁复白襦裙,外罩大袖柳烟绿薄纱衣。 珠翠满头,红玛瑙珍珠璎珞软项链,足蹬古红玄色绣纹笏头履。 当少女看到二人的瞬间,灿若春花般的笑容僵在脸上。 顿时由先前的阳春白雪变成了愁云惨雾,提着裙摆快步跑上前。 少女以一种敌意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着小叠。 见她虽穿着素白,脸上也未施粉黛,却有沉鱼落雁之姿,闭月羞花之貌。 顿时忌妒的小脸上写满怒意,柳眉倒竖,手指小叠,说: “炫哥哥,她是谁,为什么穿你的衣裳?这可是我亲自挑了让人送过去的,不是哪个阿猫阿狗都可随便穿。”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小叠可不吃亏,不雅词句在嘴里囫囵,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 心头不觉好笑,还有比自己更不懂礼数的丫头,眉梢微微上挑,端的是不置一屑。 景炫眸色凛凛,冷冷道:“阿柔,你来这里做什么?” “她都能来,我为什么就不能来?”少女低声嚷起来。 僮仆赶紧掇来马凳,小叠本想自己跳下去,但景炫却握了她的手轻轻带下。 阿柔咬唇愤恨地看着,终于没能忍住,委屈叫道:“炫哥哥,你从来都不带我骑马。” 男子顿住脚步,回过身不疾不徐:“骑马?放马也是一样,若是闲来无事,将马儿牵出去遛遛吧!” “你你你……”少女涨红了脸,一时气得说不出话。 小叠心里暗自庆幸,这个狂人至少没在众目睽睽之下,毫无顾忌地训斥。 低声道:“毕竟是女孩子,这样……不好吧!” 景炫面无表情地哼了一声,握她的手加大了力度,小叠痛得龇牙咧嘴,但又出声不得。 “对你也是一样,如果你认为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那只是个误会!” 他的声音极低,却是很重很有力道。 小叠气急,但脚踩在人家的地盘上,不好发作。几乎是用唇形恨恨说道:“自以为是。” 不想景炫却瞪了她一眼,小叠赶紧将一个大大的笑脸回过去。 转过影壁,眼前出现一座大花圃,主道铺以青玉石,园里花草生香,林木吐翠,好不雅致。 两位身佩长剑、精明干练的年轻男子大踏步迎上前,向他们躬身请安。 后面跟着老管家,须白面善,精神矍铄,目光炯炯。 景炫吩咐:“领这位孟姑娘去东厢房歇息,叫琛儿好生照顾!” 老管家有些犹豫:“这……” 小叠低声:“我可不要人照顾。” 景炫理也没理。 “什么?东厢房,不是有客房吗?” 愤慨的女声低叫,方才院外的少女不声不响随在身后,当听到小叠要歇在东厢房,急得跳脚。 转眼又瞥到她腰间佩戴的那把销魂剑,更是了不得地嚷开了: “炫哥哥,你的销魂剑怎么在她身上,这可是你的宝贝,怎么能随便给个外人啊?” 说着便冲上前去夺剑。 小叠身子一闪,便将那柔弱的小手钳制住,动弹不得。 阿柔痛得直娇呼:“炫哥哥,她欺负我!” 小叠唇角勾出个略带精怪的浅浅笑容,像朵霸王花,她可不是任人欺负的主。 手一松一紧间,阿柔一个趔趄倒退出几步,幸得有婢女及时搀住。 阿柔气得脸儿发红,脚一跺,眉一皱: “炫哥哥,这么个不知礼数的女人,赶紧让她离开!” “闭嘴!”景炫硬挺着身子,冷声呵斥。 转而又对其中一个长相颇为俊秀的男子道,“章善,你保护好阿柔,别让她添乱。” 叫章善的男子小叠认得,景炫的贴身护卫,见过几次面,只是从未打过招呼。 在一阵冤屈的叫喊声中,阿柔被章善强行带离。少个女人聒噪,整个院子立刻变得安静。 老者恭恭敬敬将小叠向东厢房引去,向那个叫琛儿的婢女交代了几句,要她好生侍候这位孟姑娘,随之便退出。 本欲在这里住一晚,谁知刚睡下没多久,景炫飞掠至床前。 不容分说,就着被辱将她卷了飞掠而去。 小叠急得大叫:“喂!衣裳,我还没穿外裳。” 男子唇微启,冰冷冷吐出一句:“这里快塌了!” 当听到“塌”字时,小叠暗暗心惊,如此清幽雅致的院落,怎的说塌就塌。 大厅,浓浓的血腥之气扑面而来,小叠两眼发直。 富丽奢华的桌椅被打得七零八碎,已不复来时的典雅,此处才经过一场恶斗。 先前还活蹦乱跳的琛儿和几个婢女倒在血泊中,怒目圆睁,肠肝肚腑淌了一地。 可惜了几个美人哎! 这时咔嚓声越来越剧烈,响声让人莫名生出一阵恐惧。 可以明显看到屋顶在扭曲变形,整座别院在急剧地下沉、坍塌。 景炫带着小叠三两步纵身来到院子中央,足尖轻点掠过一众花圃,飞跃出高墙。 院外,绢帛缚面的灯笼发出柔和蒙昧的亮光,月光皎洁照得四面透亮。 又一个起落飞掠出数丈开外,远离了危险之地,惊魂未定之余,随着轰隆隆一声巨响。 月光下,腾空而起的烟尘宛如墨黑的云朵。整个别院沉入地下,夷为平地。 小叠不知道别院如何沉下去的,但肯定是为了埋葬极其厉害的对手。 耳边好像有侍卫在说什么甸国杀手。小叠寻思难道他和甸国有关联? 景炫便带她跃上了那匹棕黑骏马,小叠怕黑,将毯子扯上来罩住脑袋。 第45章 居然主动爬上了他的床 约莫行了个把时辰,来到座宅邸前,景炫一带丝缰停下。 小叠听到吱溜溜的开门声,有人恭敬地向他请安问候。 没听到景炫的说话的声,只是抱着她大步流星向院内行去。 小叠被放到榻上,急不可耐地探出脑袋,这一路上的颠簸差点被闷死。 明晃晃的烛火让她睁不开眼,暂且无法适应,瞧不清室内状况。 一阵吵吵嚷嚷的声音渐行渐近,阿柔杀气腾腾地冲进来。 看了看景炫,又瞧了瞧小叠那暧昧的造型,好像真的相信了什么。 眼里怒火中烧,指着小叠的鼻尖语无伦次道:“你你你……勾引炫哥哥,居然主动爬上了他的床。” 阿柔小脸涨得通红,带着满腔的愤怒和不甘。 “炫哥哥,我差点被歹人杀死,你不管我,却和她双宿双飞,你们好有情趣啊......” 小叠瞪大双眼,瞧着眼前失去理智的小妇人,不停蠕动着的嘴唇,像两条红色的虫子。 一时气得胃痛,如果可能的话,真想冲上去将她的嘴缝起来再打个封条,让她永远闭嘴。 景炫一把将阿柔拎得远远的,低声厉喝:“出去。” 磁性的声音带着丝丝冷酷。 阿柔被他这么一凶,本来心情就糟糕透顶,几乎是带着哭腔尖声叫道: “炫哥哥,这个妖女有什么好,值得你不要命地护着她?” 景炫将她提到院外。 阿柔挣扎着大叫:“干什么啊!放开我......” 大门砰地合上,聒噪之声瞬间被隔绝。 小叠糊里糊涂遭了不白之冤,心里憋着股气没处发泄。 两个婢女捧了衣服盈盈而入,她气鼓鼓地看过去。 却见高下站在屋中央,顿时有种见到一故人的喜悦。 但对上高下那审视的、怪异、探询的小眼神,肯定与阿柔想的一样。 没好气地说:“看什么看?” 高下一动不动像个小木头人。 小叠白他一眼,“你小孩子来凑什么热闹?” 高下笑着慢慢走到床前,端着成人的口吻:“孟家的大小姐,没想到居然......” 然后打住话题,后面的话让人浮想联翩。 小叠双手捉住领口的毯子,很是不耐:“好啦!快出去,姐姐要穿衣裳。” 孟府,孟怀远正当无计可施,突然接到景府的飞鸽传书:“爱女平安,隔日方归”。 对于景氏,孟怀远还是非常相信他们的实力,终于松了口气,便着手处理搏英堂之事。 马车赶了两天路,到达阿顺州城时天色已晚。 翌日一大早,海朱派人送来东海灵芝,南海燕窝,西域虫草,北地高山千年人参、鹿茸等贵重补品,美其名曰给大小姐补身子。 孟怀远正在为搏英堂之事愁得茶饭不思,没想到海朱竟主动示好。 此举果然很讨孟怀远欢心,看来还有攀龙附凤的可能。 郊外,小树林,夜幕沉沉,昏黄的淡月纤云笼罩。 时有夜枭发出惊悚的尖鸣。 秋露微寒,夜风渐冷。女子情不自禁打了个冷战。 “陈冷洛,”蓦地,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在幽寂的暗夜如鬼魅般阴森。 冷洛虽早有准备,但还是唬得一个哆嗦。 高廋挺拔的老者伫立在暗夜下,满身披着月华的冷霜,黑衣摆如大鸟的羽翅颉之颃之。 冷洛牙一咬快步迎上前,双手一揖,嗓音干脆利落:“主上!” 门主回身,带着窒息骇人的压迫感慢慢逼近。大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甩出一记耳光。 清脆的声音在冷寂的林中格外响亮。 冷洛闷哼一声,飞出丈把远,她艰难地半支在地上。 嘴角渗出鲜红血迹,左手捂着火辣辣的脸部发怵,早知是这种结局。 为了弟弟陈子期,为了陈家的仇恨,她只能选择默默忍受。 “哼,还有脸来见我,都是你和李庆山干的好事。” 门主怒气冲天地训斥着,伸出铁钳般的五指,做了个无坚不摧的抓捏动作。 冷洛拭了一把嘴角的血迹,带着刚硬不屈的口吻,咬牙切齿道: “属下会慢慢地将孟家搅个鸦飞雀乱,把商行管事攥在手中,再好好收拾涂怀远,让他老老少少全都不得好死。” 言罢,女人咧开带血的嘴角,笑得很瘆人。 门主背过身,整个人带着不容置辩的坚定,“你要尽快取代夏姨娘的位置。” 冷洛盯着前方那黑魆魆的身影,取代夏姨娘的位置?给个半老头子做小妾她真没想过。 “莫非你的仇不想报了?”门主声调拉长,冰冷无情。 “不!”女子似被刺痛了某根神经,面上痛苦得扭曲。 “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你的弟弟陈子期着想。” 冷洛神情一紧:“你们把他怎样了?” “不怎么样,有人侍候,有先生教学,好着呢!”门主面无表情地说。 冷洛面色苦痛,“依夺煞门的实力,略施小计结果了涂怀远的小命,岂不更省事?” “岂不太便宜了这条恶棍,本门主要陪他好好玩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让他也尝尝生不如死、家破人亡的滋味,直到慢慢折磨至死!” 门主几乎目眦欲裂,接着又道: “涂怀远还有许多盘根错节的势力,切勿打草惊蛇,孟家产业没完全到手之前,他还不能死。” 冷洛闷在原地不吭声,门主不动声色的蔑视过去,冷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不愿意,是为了孟柏泽吧!” “不!”冷洛身子颤了颤,“只是属下确实不愿与涂怀远这等年纪的人同床共枕。” 门主顿住话头,将冷洛凉凉一瞥。 “冷洛,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孟伯泽不管是现在或将来,都是孟家的少主人,你就别痴心妄想。” 月辉洒下一地清冷,女子神情木然,面容惨淡,一阵野风吹来灌入衣衫,身子抖得更厉害了。 第46章 那个野男人是谁 华芙院,夏姨娘自上次小叠被掳受了惊吓,就一病不起,算起来已然数月。 平日里就在院子里转转,饭食也由院内的小厨做。 因生病胃口不太好,有些挑食,小厨房饭食做得很精细。 最近,更是连那院门也难得迈出。 白素在帘外轻声道:“主子,二娘正向华芙院行来。” 夏姨娘不得不打起精神,照了照镜子,用牛角篦将发丝轻轻地梳了梳,涂上口脂。 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气色好一些,体形再轻盈些。 颜媚姝笑得很不和善。 “其实吧!也没什么,只是这几日坊间有个传闻闹得沸沸扬扬,老爷听了大发雷霆,执意要处死妹妹......” 夏姨娘听到处死二字,脸色煞白,惊得差点从软椅上跌落,手不自觉搁在腹部。 半晌,她才幽幽吐出口气,抹着眼泪委委屈屈道:“老爷何以这样心狠,非得要了奴家性命?” 话已至此,就趁火打铁,颜媚姝从座上起身。 垂着眼皮子看着,带着若有若无的阴笑,像钝刀割肉不紧不慢道: “坊间传闻,孟老爷的小妾有了身孕,几个月都躲在华芙院养胎!” 此话犹如早春平地上起的一道惊雷,将毫无防备的夏姨娘炸得天旋地转,几欲瘫倒。 “姐姐可要信我,休得听外人挑拨离间,无故中伤。” “肯定是夺煞门蓄意而为,先是掳了老爷的女儿,本想敲诈勒索一笔,谁曾想大小姐福大命大。” “见一计不成又心生二计,放出谣言冤枉奴家,平白玷污老爷、妾身及整个孟氏的名声……” 颜媚姝双眼环顾着厅内精致摆设,遂笑得心慈面软。 “今日传了家医卫大夫过来为妹妹诊脉,以便及时澄清那些虚狂的谣言,想必妹妹也是愿意的。” 夏姨娘脸色唰地白了,腾地站起身,嘴唇微微颤动: “我不,凭什么这样对我,不就是流言吗?” 颜媚姝阴恻着脸笑道:“本以为藏了个娇,不想却养了只偷腥的猫。这都是老爷的意思,可由不得你做主!” 言罢向外一声招呼。 声音虽然不大,却像一块巨石重重地砸在夏姨娘头顶。眼前发黑,身子一个惊颤。 夏姨娘怒视着颜媚姝,怒视着那个背着个药箱一步步走进来的长髯卫大夫。 他是孟府的家医,大家都叫他卫大夫。 此时他就像地狱派来索命的白无常,让人感到冷冽刺骨。 “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还要逼迫不成。” 这时的夏姨娘,方知颜媚姝的险恶用意,连姐姐也懒得叫了。 “逼不逼妹妹心中有数,就你这身子骨,是个生了娃的女人都能瞧出端倪,若说无异,哄哄大老爷们,还有白素这些小丫头还差不多……” 还未等她说完,夏姨娘就已经听不下去。冷声道: “唠嗑大半日,身子有些乏了,请回吧!” 反正横竖不诊脉,你们能奈何? 颜媚姝闻言,气得咬牙。简直是反了,当家主母的话都不听。 怪声叫道:“来人!” 两位阔如泰山的壮男应声而入,这是新增的家丁,孟怀远亲自选拔的,很有些拳脚功夫。 “给我把这院门看好了,一只苍蝇都不许飞出去!” 颜媚姝愤怒道,嘴角挂着几近残酷的冷笑。 看你能撑到什么时候,当家主母收拾不了你,让当家老爷来收拾你。 她也知道老爷的手段,意欲在中间斡旋,让夏姨娘死得好看些。 但由此看来,人家还不领你的情呢!真是多此一举,自讨没趣! 当孟怀远听闻夏姨娘死活都不肯让大夫诊脉,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 气得一把掀翻桌椅,书本纸画散了满屋,砚墨染了一地。脸上绿了又绿。 孟怀远亲自带了卫大夫向华芙院杀气腾腾而去,后面跟着戴恩廖雄等几个随从。 夏姨娘在屋中听到院子里的动静很大,就已经站立不稳,双手撑着柜子才勉强站稳。 她面皮白得吓人,平日里那双多情的勾魂眼,如今无神地、惊惧地、定定地瞪视着。 嘴唇微微颤动,神情僵硬得如同行尸走肉。 门被轰隆一声踹开,响声如雷贯耳,夏姨娘吓得惊跳起来。 孟怀远拖着一串浓浓的黑影向他走去,如同沉重的泥塑,金砖地面发出咚咚声响。 每一声都无情地敲打在女人脆弱的心尖上。 孟怀远铁青着脸,眼神凶狠如山野行走的饿狼。 全都是不顾一切的狠厉,似乎下一秒就可将她撕成碎片。 夏姨娘浑身不停地颤抖,她不敢直视过去,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后退缩,一直退到了软榻旁。 出乎意料的是,孟怀远并未动手,而是呵呵哈哈地怪笑几声,让人听了毛骨悚然。 人如泰山压顶般直逼过去,伸出钢铁般的双手,搭在她单薄的双肩上。 夏姨娘一个惊颤,瞪着惶恐无助的大眼。 孟怀远来回地把捏着她的肩,眼里喷出烈烈怒火。 嘴角一咧,带着比杀她还残忍的冷笑: “我又不吃人,姨娘何以怕成这样?” 孟怀远紧盯着那张妩媚动人的脸蛋,努力咬着牙根,有一种想要将女人打扁的冲动。 孟怀远重重一招手,卫大夫大步上前,将药箱“咚”的一声搁在华丽的长几上。 卫代夫的每个动作每个声音都像个槌魂咒,让夏姨娘胆战心惊。 他上去便坐到榻前,恭声道:“姨娘请伸出右手,以便老夫诊脉。” 在孟怀远咄咄逼人地注视下,夏姨娘战战兢兢地伸出手。 孟怀远阴狠狠地瞪视着。 片刻后,卫大夫平静的脸上霎时风起云涌,脸上的乌云压了又压,神色变幻了又变幻。 夏姨娘颓然躺在榻上,无神的大眼失了魂丢了魄,如案板上待宰割的鱼肉。 终于,卫大夫向孟怀远痛心地略微一颔首,然后伸出五个手指……。 孟怀远暴怒地冲上去,一把提起她的领脖子,扑的一声掼在坚硬的金砖地面。 夏姨娘一阵天旋地转,身如纸片般飞将出去,四肢百骸发出钻心疼痛。 那巨大的声响突地将外边厢的丫头们骇了一大跳。 孟怀远拳头紧握,发出咯咯的响声。 眼里闪着恶狼般的幽光,刺得人心惊胆战,他就那么死死地盯着,额角青筋暴跳。 半晌,才从牙缝里恶狠狠地蹦出几个字:“说,那个野男人是谁?” 第47章 连你一块儿打死 夏姨娘眉头紧锁,满面痛苦之色,身下汩汩地淌着血水,黏糊糊的一片腥红。 事已至此,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反正贱命一条。 冷声笑道:“李庆山。” 生怕孟怀远一时没反应过来,又特意加重语气。 “就是睡了你女人,然后再掳走你女儿的那个男人李庆山。” 此话犹如往孟怀远心窝上狠狠捅了一刀。 李庆山不单干了这些,还勾结夺煞门杀了搏英堂那么多兄弟,搏英堂已经名存实亡。 这个女人居然和李庆山勾搭在一起狼狈为奸,简直就是他孟怀远的奇耻大辱。 他恨不得将这个狗杂种捉来撕成两个,一个拿来凌迟处死,一个拿来点了天灯。 李庆山就这样一把火烧了,简直不要太便宜这个龟儿子。 他气得浑身发抖,全部恶气都发泄在夏姨娘身上,一脚狠狠地踹向肚子。 夏姨娘惨叫一声,弯曲着身子痛苦地挣扎着。 孟怀远蹲下去,捏住她的下巴,手上那暴起的青筋,便知道其中之力度,怒目切齿道: “贼淫妇,你和李庆山加入了夺煞门,合伙灭了搏英堂,还掳走叠儿,是也不是?” “我……没有!”夏姨娘气息奄奄,如此也没有必要撒谎。 谁都没想到,整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夏姨娘,居然捅出这么大个娄子,还堪堪搭上了自己的小命。 当小叠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夏姨娘已经被关进了废弃的马棚子。 那里又脏又臭,蚊蝇猖獗,老鼠泛滥,还时常闹鬼。 小叠执意要过去瞧瞧,黛色、冷洛、舒嬷嬷拦都拦不住。 不过小叠并不是去救她的,夏氏妇人死了活该,且不说平日里阴阳怪气的不把她当大小姐看。 小叠是去看她笑话的,最重要的是李庆山,这个狼子野心的家伙,为何要与自己过不去? 马棚外,有两名精壮力强的汉子把守,小叠瞧着脸生,想必是新进来的家奴。 凭着大小姐的身份,小叠三言两语就取得了守门的信任。 二人将门打开,一股刺鼻的味道迎面扑来,熏得她不由得皱了皱眉,用小绢帕扇了扇鼻端。 夏姨娘被关在铁栅栏里面,死人般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 脸埋在蓬乱的发丝中,地上满是杂乱污秽的稻草,还留有马儿生活过的痕迹。 几只绿头苍蝇绕着她嗡嗡乱叫,环境只能用脏乱差来形容。 从前是何等的风光,现在竟落得这般下场,心中不由起了几分恻隐之心。 小叠凝神小心翼翼靠近铁门,虽然脚步放得极轻,但还是发出一阵沙沙的声响。 夏姨娘突然“哎哟”一声,微微动了动手指。 出其不意的声音将小叠吓了一跳,轻唤:“夏姨娘!” 女人猛地睁开眼,透过脸上蓬乱的黑发,绰绰光影里,映着位娇俏的少女,宛如见到救星般激动不已。 她挣扎着爬到门前,脸色白得吓人,披头散发。 有那么一瞬,小叠就以为这是具复活的僵尸,难怪先前会被吓着。 她双手紧握铁栏,艰难地蠕动着干涸的嘴唇,气息微弱: “叠姑娘,快……救救姨娘,我快死了!” “夏姨娘,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啊?”小叠假装吃惊道。 想她威风八面的时候,与颜氏妇人结成同盟军,事事都要踩上自己一脚。 最可气的是与李庆山苟合,老爷头顶一片青青大草原? 还把自己掳走,人生差点就此终结。 “孟怀远太狠毒了,大小姐若不出手相救,姨娘就只有死路一条。” 夏姨娘像水中垂死挣扎的蚂蚁,忽然看到一片枯叶,先前充满绝望的眼里又燃起希望之火。 “你瞧,我这不是来救姨娘了吗?”小叠笑眯眯道,“但是你得回答我一个问题,作为交换的条件。” “说吧,你想知道什么?” “李庆山将我掳走,可别告诉我你事先不知情。” “冤枉啊!大小姐,这个天杀的东西,我怎么知道他与夺煞门有勾结,倘若早知此事,就算拼上姨娘这条老命,定不会让他掳了大小姐去的呀!” 因为太心急而呛了声,说完便大咳一阵,咳得肝胆俱裂。 小叠听得都有一种五脏六腑快要碾碎的感觉。 似乎这一咳下来,大伤了元气,她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半晌才低语道: “我也不知主谋为何人,但老爷说是夺煞门。” “夺煞门,”小叠念叨着,有几分怜悯她,但要救人,更畏惧老爷? “我怎么救你,闯下这么大的祸事,若冒然去为你求情,老爷还不得连同我一块儿打死。” “也难怪,你说得没错,孟怀远就是个口蜜腹剑、凶狠毒辣、无情无义的畜生,他这种人能变成人就是对人性的最大侮辱……。” 夏姨娘使出全身力气没完没了地骂开了。 “你若救我,这畜生会连你一块儿打死,你娘亲他都敢害,也照样可以宰了你,他这种人没有什么好下场、断子绝孙、不得好死......。” “你说什么?我娘亲……我爹他……?” 小叠瞠目结舌,这个消息犹如一颗重量级炸弹,差点将她脑袋炸开花。 外边厢的两名壮汉方才还客客气气,现在却如风似地卷了进来,扬起粗大嗓门: “好了,大小姐请回吧!耽搁太久老爷那头不好交待。” 不由分说便粗暴的将小叠一左一右架了出去。 “你们放开我,我还没问完呢!” 小叠大叫着,两个门夫简直枉为男人,关键时刻翻脸比翻书还快。 方才还客气相迎,转眼间便暴力相向,都是些趋炎附势的小人。 第48章 救救夏姨娘 身后,夏姨娘使出浑身力气,拖长嗓门:“哼!颜媚姝也是帮凶。” 跟着发出一阵瘆人的惨笑。 “疯女人再胡说八道,小心扔到恶狗栏当狗粮。” 两个守卫骂骂咧咧,“哐啷”一声上了大锁。 小叠脑袋似乎被重锤敲了一记,只觉嗡嗡作响,手脚发凉。 奶奶一直都说有人要害她,颜氏鸠占鹊巢。 夏姨娘要揭穿他们所犯下的罪恶,临死也要抓个人垫背。 话还没问完,小叠就被两个家奴非常粗暴地轰了出去。 本来夏姨娘的死活与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但这个女人似乎掌握的信息量很大,她若是死了,娘亲的事找谁问去? 况,她看起来也够可怜的,虽犯下大错,但罪不至死。 如今唯一的办法只能向柏泽求助。 在去上阳院的路上,小叠满脑子都是夏姨娘,似乎看到了她人头落地两眼怒睁的惨状。 一会子又是娘亲从湖里捞起来,极其可怖的面孔。 这种幻觉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便努力控制自己莫要胡思乱想。 花园凉亭中,两人相奕甚欢,落子有声。 小叠一脚刚好踏在台阶上,细看却是海朱和柏泽,只得呵呵笑道: “二位继续,纯属误撞。”言罢转身欲神不知鬼不觉离开。 “孟姑娘,来得正好,陪我下两局。” 海朱叫住她,就像平常叫自己家人那般,声音亲和得如同邻家大哥哥,让人无法拒绝。 小叠慢吞吞地转过身子,想着该如何推脱才好,便客客气气道: “我还有急得不得了的大事,改天再陪海少爷。” 柏泽起身,温和笑道:“叠儿请吧!怎么能不给海少爷面子呢?” 小叠本来还寻思着向柏泽求救,看来这个小贱人存心要跟自己过不去。 真是气不打一处,但又不好发作。她跨上台阶,咧嘴笑得很夸张: “我棋技烂得很,棋风也不好,悔棋、耍赖、各种作,会让人无聊得打瞌睡……” 边说边还掰着手指头罗列出自己的种种不是。 “是吗?正好我棋技也烂得很,棋风也不甚好,也喜欢悔棋耍赖各种作,咱们正好凑一对棋友,谁也别说谁,你看如何?” 海朱面带微笑,腰背挺直地坐在那里,温文尔雅的风姿让人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见她犹豫不决,还是柏泽打破僵局,说: “就下一局,耽误不了多长时间,叠儿看怎样?” 她没好气地乜了柏泽一眼,勉强笑道: “海少爷如不嫌弃小女子上不了台面的棋技,恭敬不如从命。” “你们先玩着,我先离开一会儿!”柏泽一拱手,甚是谦逊有礼。 小叠心里冒火,讨厌的小贱人,胳膊肘老是往外拐,快些走不想看到你! 小叠慢吞吞坐下,落了颗黑子,海朱不紧不慢地落下白子。 如此、不动声色的你来我往,来来回回的速度似乎有点慢。 海朱见她心不在焉地应付着,微微笑道:“在想什么?” 小叠左手支颐懒洋洋道:“我在想棋局啥时能结束啊!要不我干脆先认输算了!” 他嘲讽道:“还没开始就认输,果然小女人行径也!” 小叠毫不客气地回怼过去:“还不是有个坏人将我逼成了小女人。” 海朱眼神微闪,饶有兴趣地看着,这张小嘴倒是厉害得很。 小叠眼皮子也不抬,带着一丝不快:“看什么看?” “姑娘与舍妹不仅长得很像,且连动作表情都神似。”海朱带着绅士般的风度,优雅落下一颗白子。 上回小叠听他说起,只当是个玩笑,为了接近自己随意而编。 今日复又提及,不禁对那位素未谋面、又长得像自己的少女多了份好奇。 扬起长睫认真地注视着对面男子,问:“真的吗?” “煮的,”海朱一本正经回道。 小叠回过神来,哼了一声,重重地落下一颗黑子。 海朱又犹豫着问道:“你娘亲对你可好?” “当然好了,那简直好得不得了,就差没摘下月亮让我捧着玩。” “舒嬷嬷一直陪着你吗?” “要不然,你以为呢?” 小叠白了他一眼,这人是查户籍来了吗? 自己可是有爹娘的,不要以为与帝都的少女长得像,就想当然。 “有一次我在琼林苑狩猎,抓到一只会说话的小猴子。”海朱说着砰地落下一颗白子,而后就没了下文。 会说话的猴子?小叠在心里嘀咕,有说话的鸟,从未曾听过还有会说话的猴子。 难道猴子进化得如此快,赶上说人话了? 当下很是惊讶,开始正儿八经地瞧了眼对面男子,打算洗耳恭听。 海朱见小叠对猴子很感兴趣,却又变得惜字如金。 连吃了她两颗黑子才不紧不慢道:“除了会说人话还会做人事,聪明得很。” 小叠听着,脑子里生出许多人模猴样的小东西…… 他们一边下棋一边聊着帝都趣事,小叠竟听得入了迷。 直到一个女声清清脆脆传来:“大姐姐好有闲情雅致啊!” 小叠抬头,见孟清凝在婢女的陪同下。 一袭红衣曳地,妆容精致,手拿一把小团扇,很是美貌,已款步上了小台阶。 小叠如同见到救星,喜得眉梢眼角快弯成月牙: “妹妹来得正好,我有要事在身,快过来陪海少爷下棋!” 孟清凝莲步款款,对海朱微一福身:“只怕小女子棋技拙劣,拂了海公子的雅兴!” 未等海朱回话,小叠便抢先道: “怎么会呢,你大姐姐我那么臭的棋技,还不是在这撑了好几局!” 海朱道:“一局都没下完,怎么说下了几局?” “哦,是吗?”小叠开始装糊涂, “让妹妹暂且顶着,她比我对弈得好,还最喜欢听故事。” 海朱不言不语,脸上的笑越发僵硬,嘴角弯成两个弧度,拼成了大大的“拒绝”二字。 孟清凝面色不自在地变幻着,很明显人家不乐意与自己下棋,便识趣道: “清凝还有事呢,陪不了海公子。” 小叠没跑出几步,便在桂花荫下碰见柏泽和容监。 上前扯着拍泽的袖子不松手,摇着胳膊使劲撒娇。 “泽哥哥一定要救救夏姨娘,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第49章 恶狗栏 柏泽被缠得没法,只好抱着侥幸心去碰运气。 夏姨娘事件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孟家的颜面都丢尽了,坊间都在看笑话。 深知孟怀远恨透了李庆山,掳他女儿,睡他女人。 便将满腔愤恨发泄在夏姨娘身上。 本来以为孟怀远会勃然大怒,不想面上却风平浪静。 让人颇感意外,端着一副好面孔,笑得很和善: “你自小到大都老实听话,没求过姑父什么,这次就卖你个人情,暂且饶了那贱淫妇。” “暗地里打发她回乡下去,以避人耳目,当然以后谁也不许再提起此事。” 伯泽面露喜色,恭敬一礼作谢。 孟怀远目光微微一闪:“柏泽,少管这些不相干的事,叠儿爱胡闹,你可不能事事都依着她的性子来,好生招待海公子才是正道。” 柏泽出来恰好撞见冷洛鬼鬼祟祟的样子,似在偷听。 怕她在孟怀远面前挑拨离间说小叠的不是,锐利的眼锋一扫,以示警告。 华芙院好热闹,五六个家丁忙进忙出搬弄家什物件。 颜媚姝手下的大丫头绿妆正热火朝天地作指挥。 昨日才说好放夏姨娘回乡,今日这么快就兑现承诺,老爷并非传说中的那么不堪嘛! 小叠都怀疑是不是中了夏姨娘的圈套,她驻足观望。 或莫不是老爷又要为夏姨娘添置东西,以示补偿? 但是不管怎么样,这里也轮不到绿妆来指手画脚。 颜姥姥和颜姨妈好像也在里面,正张牙舞爪地拿了玉器、摆件、字画等往袖袋里揣。 瞧那阵势,如一群悍匪在扫荡,袖袋都快撑破了。 “叠儿,你来做什么?”颜媚姝扭着肥胖的腰身眉开眼笑地走过来。 “这里晦气重得很,赶紧回斗婵院去。” “夏姨娘真的回乡下去了?”小叠疑惑地问。 “哪还有假啊!”颜媚姝说得如此笃定,让人不得不信以为真。 然后神神秘秘地将小叠拉到角落里,左顾而右盼后道: “老爷向来慈善得很,这事千万莫要往外传,被你那帮族公族伯们知道可不得了,肯定要捆夏姨娘去沉塘。” 见颜媚姝那神秘兮兮的样子,小叠木然地点头,还有话问她呢!这下子上哪里寻她去啊! 想着便有些许失落,她一面寻思一面走出了华芙院,遗憾之余,鬼使神差向马棚子方向走去。 马棚子向来人烟稀少,静得可怕,只有犯了错的下人才会被关在这里。 平日里少有人来,都生怕沾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想想昨日那两个趋炎附势的家伙,小叠打算避开,便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 里面有扫地的哗哗声,搬弄物件的呯嘭声,还有说话的声音。 是昨日那两个男子无疑,他们在小声低语: “真是造孽啊!本以为这一辈子都衣食无忧,却是做梦都怕没想到,此生会落得个如此惨烈的下场!” 接下来一声叹息。 “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老爷可是一点都不顾及情份……” 声音低得小叠听不清,估计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里面的声音又大了起来: “还用说吗,那群恶狗居说饿了好几天,估计人已经吓傻了。扔进去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就被撕成了血片……” 小叠听到这里,震惊得差点站立不稳,没想到老爷真的那么狠毒凶残。 她按住胸口,身子向前倾下个弧度。 脚下的瓦砾受重被踩碎,发出咯吱声响。 里面不约而同传来一声“谁?”小叠一惊,便退身隐入杂树林。 那二人出得门来,将园内一番扫视,并未见任何人影。 想必是野猫老鼠发出的声音,又或者这种地方经常有冤死鬼,阴气重,听岔了也不一定。 便急急忙忙收拾好,锁上门像躲瘟神一样匆匆避开。 就算亲耳听到,小叠还是不相信。 老爷虽然素日里严肃了些,可也不至于凶狠暴戾到如此程度。 他亲口答应饶过夏姨娘,现在怎的又出尔反尔? 恶狗栏在西北角,一条条高大健硕。 从西北引入的烈性犬,都快赶上小马驹,圈养在那里整日七狂八吠的。 空气里掺杂着淡淡血腥味,还有臭轰轰的狗屎味。 狗的狂叫声此起彼伏,恶狗栏用一堵高高的围墙圈住,大门紧闭。 小叠灵机一动攀爬上院外的大树,藏在密叶丛中往院内窥视。 见栏内十来条大犬。地上,血迹已凝固变成赤褐色,星星点点的红色残渣随处可见。 一条土灰黑大犬正在逗弄着一团黑乎乎的东西。 小叠瞪大双眼细细察看,原来是团血迹斑斑的毛发。小叠看得头皮发麻。 另一条黑乎乎的大犬趴在角落里,用爪子抱着块什么东西在有滋有味地啃食。 仔细一看吓得不轻,上面还有两根血肉模糊的脚趾,被仅有的一点皮肉连接晃来荡去。 几条恶犬发现树上有人,啮着刀锯般的獠牙,虎视眈眈地看上来。 嘴里发出嗷呜嗷呜的悚然声音,挥动利爪作跳跃状。 突然所有恶犬都对着树上狂吠不止。 旁边石头房里,传来驯狗老仆沙哑的谩骂声,什么难听的脏话都使了出来,堪比泼妇骂街。 连惊带吓,小叠病倒了,整个身子轻飘飘的,似在云里又似在雾中。 有一股子冷风在骨头里穿来绕去,时不时带来一阵惊悸。 脑子里全都是妖魔鬼怪在横行。 龇牙咧嘴的恶狗,肢体残缺不全的夏姨娘,凶残如魔的老爷,头部汩汩冒血的娘亲,还有那无边的黑夜...... 这些人、这些事、这些物在脑子里迅速无限地放大,大到快撑破脑袋。 然后又急剧地缩小,小到一个针眼。 魔幻在脑中不断地翻覆变幻,她感到头痛欲裂,嗓子渴得直冒烟,怎么也叫不出声。 小叠连着昏睡了七日七夜,醒来时,随手在枕边一阵摸索,果然有个琴人木雕。 她捧在手上颠来倒去地观摩。 少女坐在滚圆的石榴上,两只小蜜蜂留恋其间绿叶,触角清晰可见,蜂身纹理精雕细琢。 “这是谁送的啊?”小叠捧着琴人木雕问。 第50章 父女泡妞大比拼 冷洛眸光闪了闪没出声。 舒嬷嬷脸上却笑开了花。 “大少爷送的,他亲自去西市忙活了大半日才挑中,里面有安神香,可助小姐早日康复病体。大少爷对小姐可是比对他自个儿都还好上百倍呢!” 嬷嬷自顾自地将柏泽夸上一通。 小叠失望地将琴人木雕放回原处。 脑子里却清晰地感知景炫的存在,每个夜晚都来陪着她。 最后一次来的时候,应该就是昨夜。 他还给自己看这个可爱的琴人木雕。 舒嬷嬷却说是泽哥哥送的,也未听谁提起景炫曾经来过。 定是自己烧糊涂产生了幻觉,错把泽哥哥当成了他,或者那只是一个美好的梦景。 最后他说他走了,带着些许无奈和惆怅。 小叠哀伤地叹了口气,在心里告诉自己:他从不曾来过。 小叠病好后,在商行忙碌了几日。 好不容易得了空闲,便约了秦非以和许宝月去金翠羽听曲儿。 她们都着男装出行,个个挺拔俊美,气度不凡。 抚琴唱曲的是位叫流莺的歌伎,上次还请到孟家作了专场演出。 流莺端坐在灯火煌煌的屏风前,玉指轻舒,贝齿浅露轻唱: 浮萍无依 尘世谁期 ……。 三位姑娘坐在雅致的小桌旁,惬意地听着小曲。 吃点心,品香茗,时而头碰头窃窃私语,说些女儿家的闺房之事。 正聊着,门外的廊庑上传来低低的男声。 小叠心里敲了个鼓:说话声怎的像极了老爷,莫非运气真的坏透了,听个曲还被逮个正着? 竖起耳朵又细细听了听,还有个女子的声音,嗲得能滴出春水,让人平地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却是冷洛。 非以见小叠突然入了定,手在她眼前挥了挥。 许宝月嗑着瓜子,问:“干吗神神秘秘的呀?” “嘘!”小叠手指压在唇边,向二人眨眨眼。 流莺瞧她这不可思议的行径,弦上商转羽错了个调。 小叠挥手示意她继续抚琴唱曲。 她将绣帷撩起一个小褶子,转动着乌溜溜的黑眼珠向外窥视。 好巧不巧,正是老爷和冷洛。 刚好走到了流莺阁前面,想必是要去隔壁的“登鹊阁”。 小叠一抿唇,平日里小瞧了冷洛,当真还有些撩汉的本事。 神不知鬼不觉竟与老爷搞在一起,难怪当初颜媚姝想把她早早地打发了。 小叠闷闷不乐地退回,心头甚是气恼。 冷洛居然是这等爱慕虚荣之辈。 非以见小叠魂不守舍,嘻嘻一笑:“莫不是见鬼了吧!” 小叠对上她的双眸,一本正经地说: “对,就是见鬼了,咱们得赶紧离开,要不然被鬼缠上会没命的。” 那认真而严肃的表情把非以和许宝月吓了一跳,便信以为真,皆战战兢兢道: “你都看见了,长什么样子啊?” 倒把小叠给问住了,略一沉思,便绘声绘色地描述: “一男一女,男的身形高大,没脸没皮的;女的妖娆销魂,没骨头。” 非以惊骇:“这里可从未听说过闹鬼啊!” 许宝月呵呵一笑,“我说非以,小叠说什么你就相信?” “反正都别问,咱们还是快些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待会儿被鬼上身可有得罪受,罚抄十遍女戒都不够。” 许宝月疑惑:“鬼罚你抄书做什么,烧书还差不多。” “抄和烧都一样!”说着拉了二人急匆匆下楼去。 小叠可不想在这种地方与老爷来场父女泡妞大比拼。 若是被他给撞见,又该惊起一场兵荒马乱。 待非以和宝月上了马车,小叠又折了回去,不过不是走的大门,而是从后院翻墙潜入。 她甩出金爪爪,迅速地攀上楼台。 里面除了咿咿呀呀的唱腔,并没有人语声。 她扒着窗棂往里瞧,透过粉色帘幕。 见老爷斜倚在软榻上,怀里搂着个身披红纱衣的女子。 轻纱滑过肩头,斜斜挂在玉臂上,腻白的香肩在艳红的衬托下格外风骚。 女子媚眼妖冶,姿态惑人,身段性感。 正用兰花指往孟怀远嘴里送进一颗紫光澄澄的葡萄。 男人的手也不尽老实,在那裸露的香肩上不停地游移摩挲。 小叠两只眼中,有尴和尬在飞速旋转,最后化作两道旋转的光圈,直旋得头昏眼花。 当初听泽哥哥的话不要救冷洛就对了,这么快就爬上老爷的床。 小叠很难相信夏姨娘之死,冷洛丝毫没有参与,越想越是毛骨悚然。 “谁?”里面传来一声低喝,有人起身。 软榻发出咯吱声,还有女子的娇喘声,一时琴歇歌罢。 小叠骇了一跳,自己明明就没弄出响声好吧! 怎么就被老爷给发现了呢? 本打算原路返回,一时慌不择路,只得抽身胡乱逃遁。 却不想背后平地里冒出一只大手,出其不意地捂住她的嘴。 小叠睁大惊恐的双眼,本欲奋力挣扎。 耳畔却传来低沉的男声:“别出声,随我来!” 男子拉着她并未跑远,而是就近躲在楼台侧。 脚步声到窗前便戛然而止,见无甚异样又折回,有娇声嗲气的女声在轻嗔薄怨。 楼上恢复平静,又开始了莺啼燕唤。 小叠方才看清楚男子是东阳海朱,顿时气不打一处。 瞪圆杏眼,压低声音:“怎么是你?” “为什么不能是我?你能来难道本少爷就不能来吗?” 海朱贴着她小声道:“快些走吧!没被你爹逮个正着不甘心是不是?” 小叠正想进行辩驳,却被他带着掠到花圃里,纵身攀上院墙翻出。 终于可以大声说话,小叠气急败坏地甩掉海朱的手: “你跟踪我,真是多管闲事。” 她说着往小巷正街方向气冲冲走去。 “对,就是跟踪怎么样!你爹那几个保镖正藏匿在外头呢!出去不被逮个正着,怕是眼睛瞎了。” 海朱优哉游哉地说着,吃定小叠会折回。 果然这招很管用,小叠顿住脚步。 好汉不吃眼前亏,明知有陷阱却奋不顾身地往里跳,可不是她孟清叠干的事,趋利避害才是正道。 第51章 这只骚狐狸 冷洛在大家的意料中,自然而然地成了老爷屋里人。 还用嫁娶的仪式让她做了平妻,尊为三娘子。 今年大寒的时候正值红艳清绝,暗香疏影,整个世界素雪凝华。 孟怀远率领一大家子到西苑赏雪。 主家六口,颜氏一族,大小管家,各房主事奴婢婆子丫头,落梅轩一时好不热闹。 旁边的烤房内架起两个烤肉架,烤整只的羊。 外加牛头牛排,牛头去皮劈成两半,再切成花刀,撒上香料。 香喷喷的梅子酒煮在红泥小炉上,空气里弥漫着醇浓甘美的酒味。 矮椅铺得暖暖和和,上面皆是上好的灰鼠皮。 孟怀远那张还是老虎皮,手炉脚炉一应俱备。 小叠一袭轻紫罗兰百叶裙,外搭银狐广袖阔摆短斗篷。 衣袖上镶着两圈璀璨紫玉珞,显得身姿越发高挑出众。 孟清凝身穿枣红狐裘,衬得肤色娇艳雪白。 颜姨妈一身水蓝白狐边长披风。 她和颜氏小辈们堆雪人打雪仗玩得热火朝天。 小叠也拉了柏泽去踏雪寻梅。 寒气冷彻肺腑,雪白的世界里,梅红点点,傲骨藏雪,似冰雕玉琢。 小叠看中的梅花,柏泽就亲手为他剪下。 落梅轩内置有铜火笼,一派暖意融融。 上阁内,自然而然坐的都是主子,奴婢们都站在下阁。 烤肉一盘盘端上桌,小叠只爱吃烤羊排和牛排,其他的一律不吃。 柏泽将自己盘里面的挑出来全都给了她,小叠喜滋滋的全部笑纳。 孟清凝嘴一撇:“娘亲,我也吃不来肉丝子大的,只吃羊排和牛排!” 颜媚姝故意面色一沉: “瞧你这孩子,好的不学,尽学人家……哎,算啦我这碟全给你!” 孟怀远瞧瞧冷洛,见她面色阴沉,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怜爱地揽着她的香肩,命厨娘: “给三娘子各上一碟牛排和羊排。” 将将安抚好这一大一小,还没吃上半口,两个女人又不高兴了。 因见柏泽将那排骨上的肉细细剔下。 再将大块的肉切小,撒上香辣料,方送到小叠手上。 如此的体贴入微,只差没替小叠吃下肚去。 冷洛和孟清凝面色阴晦,孟怀远深知其意。 富贵人家饮食都有剔筋去骨的习惯,这才能彰显自身的修养与高雅。 忙唤两个婢女过来帮忙,一时刀叉与肉排齐飞…… 孟怀远很是委婉: “柏泽,叠儿都这么大了,就莫要像小时候那样凡事都要亲力亲为。” 柏泽顺从地点头应声,但手里还在为小叠倒梅子酒,并未因此而停下来的意思。 小叠飞快地瞅了眼老爷,不说话了,端起酒杯浅酌一口。 落梅轩看雪赏梅,连吃个烤肉几个女人都较量上。 大家吃饱喝足,闲扯几句各自散去。 孟怀远照例歇在冷洛屋里,以前的华芙院,现在叫华清院。 屋里烧着红彤彤的铜罩暖炉。 案头熏香腾出一圈圈银色薄烟,如银龙四散而去。 孟怀远吃得有些醉意醺然,踉跄着推门而入。 屋内暗香浮动,暧昧气息迎面扑来。 两奴婢紧着退出,冷洛斜靠在暖榻上,云髻蓬松,一缕青丝拂在面颊,尽显慵懒媚人之态。 身着一袭嫣红抹胸长罗裙,外罩一件绯红透薄纱衣,绯红映着胸前若隐若现的雪白,说不出的万种风情。 孟怀远大着舌头,喷着浓浓的酒气,张开双臂熊抱上去。 女人咯咯娇笑,像只无比滑溜的泥鳅,从男人腋下滑出。 孟怀远美人没抱住,反倒抱住身后的一根柱子,甩了甩头,口里喃喃道: “醉了,看来今日多贪了几杯,连美人都抓不住了。” 女人回眸,双目半曳,万分妖娆地做了个性感的起伏姿势,嗲着嗓子: “老爷,我在这里呢!” 那勾魂摄魄的眼神,傲人的身姿,莺啼燕啭的妙音,做作夸张的媚笑,直把男人魂都勾了去。 他喷着酒气,又猛扑上去:“美人,老爷不信还抓不住你!” 不想女人红衣一闪,衣带轻拂过男人指间,枉留一缕幽香直入肺腑。又堪堪地给避了开来。 男人一连扑了两个空,定了定神,要笑不笑: “这次老爷若是抓不住你这只骚狐狸,就不叫孟怀远!” 冷洛深知此时不能再与孟怀远玩老鼠藏猫猫的游戏,那神情显然是在深思着什么。 女人斜倚着玳瑁屏,纱幕半遮玉面,透过烟罗,但见其纱衣低垂,香雪半掩。 一双勾人的媚眼含情脉脉地乜斜过来,让人销魂蚀骨。 男人无声无息地靠近,一把搂过:“美人儿,终于逮住了你!” 一阵哈哈大笑,粗大的双手从背后揽住女人的纤腰,须髯贴上莹白的颈项,大喇喇地亲了一口。 女人一只玉腕反手勾住那粗犷的脖颈,缩在男人怀里,声音媚得能滴出水: “老爷,这屋子里闷得很,妾身不想别的,只想自个儿好生透透气!” 男人听了,心疼地问:“心肝,又使什么小性子?” 女人娇喘着挣扎了几下,柔柔地推了男人一把,轻嗔薄怒:“ 这屋子不透气嘛!人都快憋死了,哪有心情侍候老爷呀!” 大手轻轻剥去长纱衣,抚摸着柔滑的玉臂: “此处比净沙院还气派宽敞,二娘子求都求不来呢,我的心肝倒是嫌弃了。” 说完在那美艳艳的脸蛋上狠狠亲了一口。 女人扭动着身子,像只蠕动的大白蚕,撒娇发嗲的声音: “老爷呀!这里再怎么好也比不上斗婵院,况且夏姨娘住过,妾身只觉得晦气。” 女人卖弄着风情,见男人对此言并没有反对的意思。 大肆地搔首弄姿,蛇一样柔软要命的玉臂紧紧缠了上去。 “这有……何难,改天叫叠儿……与你换一换就是了。” 男人几乎语不成调,只顾着怀里的可人儿,轻飘飘一句话便应承下。 冷洛使出浑身解数就等着这句话,更加的曲意奉承,极尽献媚。 平平淡淡过了数日,孟怀远并未主动提及。 冷洛可是憋不住了,终于翻了皇历,挑个吉祥日子,复又提与小叠换斗婵院一事。 第52章 琴箫和奏能开启仙域之门 罢了,小叠偏不信邪。 马车驶入珠宝行后院,马上要过年了,院内布置精巧雅致。 少顷,只听外面马蹄嘚嘚,吁的一声停在院门外,喧哗声骤起。 小叠放下手中的卷册,家仆匆匆进来禀报,送货的马车已到。 她起身来到院子里,看见门外的景府马车,心头扑通一跳。 自从莲池会后,已有很长时间没见到景炫。 院中卸下十来口大木箱,此时院门紧闭。 各色奇珍异宝在阳光下璀璨夺目,闪耀生辉,直看得人眼花缭乱。 小叠并金管事及几个副管事各拿一把水晶放大镜,将每一件珠宝都取出来细细察看纹理经络。 验完货后,小叠与金管事一同将珠宝封存入了密室。 安排好一切,已近晌午,小叠方转到店铺。 二楼雅室之门大开,里面静悄悄的。 小叠整个人顿时松懈下来,懒洋洋地往室内走去,一副很没形象的样子。 当对上那双熟悉而冷峻的目光,赶紧正了正姿势,收起不成体统的懒散样。 男子坐在案几前,正悠闲自在地沏茶,俨然这里的主子。 小叠有些手足无措,呆了片刻才干干笑道:“景炫公子!” 男子并未答话,唇角微扬,盯着她的眸光好似冰冻过,带着一丝寒意。 小叠心头一紧,乌黑如水葡萄般的眼珠转了几转,展颜一笑:“景炫!” 那双好看的桃花眼里波光一闪,很快敛回到了长睫下,看不清其中细节。 男子垂眸很认真地斟着另一杯茶,浅声道:“货,都验好了吗?” “嗯!”小叠点了点头,大大方方坐在对面,那杯刚沏好的茶也送到了她面前。 小叠偷眼瞧去,但见云白锦袍绵绵洒洒铺了一地,竹枝高节暗纹若隐若现。 他正用白缎细细地擦拭一管墨黑的洞箫。 手漂亮而修长,神情十分认真,俨然对待一件精美的艺术品。 他依然垂眸捣鼓着箫,声音轻柔似水: “其实你一个小丫头没必要抛头露面,孟家有的是人丁。” 小叠心头微微一动,带着几分玩笑的口吻:“不行,我不管就会被别人占了去。” 景炫抬眸斜睨她一眼,那戏谑的表情似乎在说:不听君子言,吃亏在眼前。 良久,柔柔轻唤了声“梦儿”,似从诗和远方飘来。 小叠心尖颤了颤,有种说不出的激动和欣喜,眼里皆是言不尽的笑意。 她呆呆傻傻地看着,看他垂眸摆弄洞箫,宽袍缓带,气质出尘,不带一丝烟火气息。 半晌,男子才幽声道:“我不希望你受到任何伤害,愿此生幸福快乐!” 小叠手托下巴,顺着他的意,笑眯眯道: “待我寻个机会,向老爷秉明不再参与商行管事,老老实实在家做个大小姐。” 此言一出,小叠见那邪气的嘴角向上扬了扬,果然还是乖巧更讨喜。 妖娆的眸光在洞箫上流转,此时的洞箫已然擦拭得墨黑澄亮。 质地清奇,工艺精湛,竟然是个奇货。 男子拿起洞箫,坐姿挺拔洒然,薄唇轻抿而奏。 音质纯净悦耳,箫声悠扬婉转,如仙乐般美妙得无以复加, 小叠单手支颐,美眸静静地看着,看着那风姿高贵得如神只般的男子。 最后不忘告诉自己,他是订了亲的。 小叠痴痴呆呆地想着,直至箫声歇而忘了回神。 半晌后,才笑道:“这是什么曲子啊?” “百花令。”男子唇畔噙笑,倾身向前,眼波似电。 玉箫轻挑起少女香肩上的一缕秀发,眉梢蕴情,又低低唤了声“梦儿”。 小叠心头又一阵扑通乱跳,瞪着盈盈美眸,傻傻地看着。 男子嘴角依然含笑,只是神情已然冰冷。 小叠心头一紧,这个狂人向来阴晴不定。 他递上墨玉箫,淡声道:“拿着。” 小叠以为听岔了,踌躇片刻,当对上他肯定的目光,方才伸出双手接过。 景炫薄唇微勾,正扬眉看她。 被勾得心湖微波一荡,小叠慌忙垂下眼睫,认真观摩手上的洞箫。 箫上刻有两条活灵活现的小火龙。 龙身金光流转,盘旋而上,似欲腾空跃起。 看似互相嬉戏争抢头上那一颗血玉石,但总又抢不着。 此箫果然与众不同,似有蒙蒙金光笼罩,带着神古荒远之气。 小叠暗暗寻思:此为何意?莫非是定情物? 这厮是定了亲的,她轻咳一声镇定下来。 带着几分天真又夸张的表情,嘿嘿笑道:“箫在人在,箫毁人亡。” 他轻拂衣袖,慢条斯理将面前的茶斟满。举手投足间尽是出尘脱俗的高雅气质。 在小叠眼里,他就像天边的云,纵是近在眼前也抓不住。 马车上 景炫摆弄着手上的墨玉琴,桃花眼睛里绽放出妖异的光芒。 高下试探着说:“哥哥将箫送给叠姐姐了吗?” “嗯!”景炫点了点头。 “居然将老夫的箫白白送给那小丫头?”蓦地,车角落传来一阵大呼小叫,滚出蓝汪汪一团。 男子黑发半绾,一根古拙青玉簪。 先前藏在角落,用件袍子挡住睡得迷迷糊糊。 当听到那管心爱的箫被送了人,立马捶胸顿足,一副痛心疾首。 景炫忙起身恭恭敬敬行礼,道: “师父莫不是忘了,您老人家亲口说孟家大小姐与墨玉箫有缘,琴箫和奏能开启仙域之门,助师父回花镜,才让弟子送给她的。” 高下使劲点头附和: “仙君,君子一言九鼎,驷马难追 ,说出的话,泼出的水,岂有反悔之理?” 仙君一副“要你多嘴”的表情白了高下一眼,道:“老夫可不是什么君子。” “为师只是随便一说,傻小子就当真了?” 花仙君蹦到景玹面前,直盯着他,神色一痛。 “墨玉箫的正主是我家溶儿,为什么要给那个丫头?” “兴许孟家小姐还没走远,弟子这就去追回来。” 景炫说着一掀车帘,作势要下马车。” 花仙君一把扯住他的衣带:“罢了罢了!咱们也得尽快回到花镜,为师只是心痛,随便一说而已嘛!” 景炫唇角微微勾了勾。 第53章 米行出了事故 初春时节,乍暖还寒,柔和的阳光洒在归燕亭。 一群鸟雀叽叽喳喳地挤在屋顶晒太阳。 小叠一身男装打扮,正准备去商行。 就见容兼急匆匆走进斗婵院。 原来,城南米行出了事故。 今日大清早就有人抬进两具尸体,说是孟记米行的大米有毒。 把她的丈夫和儿子毒死了,在店里大哭大闹,吵得不可开交,米行没法正常经营。 恰好老爷和柏泽都不在,只好先报小叠。 她没有坐马车,与容监各骑一匹快马。 城南水码头,农产品果蔬、生鲜鱼肉,都从这里入城。 平日里人来人往,商贾云集,自是热闹得很。 孟氏米行在城南闹市区,一众百姓围得水泄不通。 看热闹的人挤满了半条街,还有人陆陆续续往这边赶。 小叠与容监只得提前下马。 容监在前面开道,瞧热闹的人见米行老板到来,纷纷让出一条道。 见是两个胡子都没长的年轻俊俏男子。 衣饰不俗,举止从容大度,又对着指指点点,七嘴八舌开始议论: “这是孟家公子吧!啧啧啧!真正的美男子。瞧这细皮嫩肉的,怕是镇不住场子。” “孟字号不厚道,连毒大米都敢卖,这不吃死人了,反正以后咱家是不敢买。” “吃死了两个人,有不知道的人还会吃死,孟家等着赔银子吧……” 人们见来了小当家,皆翘首以盼,将门店围得更紧了。 小叠走进店,但见平日偌大的店堂中,整齐地摆着一老一少两具男尸。 一头发散乱的中年妇人抚尸恸哭,涕泗横流,一派呼天抢地。 旁边一群人疾言怒色,他们或劝、或蹲或站,满脸的义愤填膺。 看起来应该是死者的家属或亲朋。 各种哭声、斥骂声、吵嚷声闹成一片,小叠耳膜都快被震破。 “怎么回事,都让开,让我先看看!”小叠装出男子的嗓音粗声大气地说。 “你就是这里的老板吧?” 那七八个人怒声怒气的质问,虎视眈眈地盯着小叠,齐刷刷围将过来。 那阵仗似乎要将这个小白脸当家剐来吃掉一般。 地上的妇人见状更是扯开嗓门哭得惊天动地。 容监和米铺伙计挥动剑鞘,将他们挡在一旁。 那伙人挥舞着拳头:“看你们拿什么话来说,咱老百姓也不是好糊弄的。” 店内的巨烛照得通透明亮,小叠瞧了瞧地上的两具冰冷尸体。 刚才还闹哄哄的现场瞬息变得落针可闻,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店铺内。 小叠蹲下身子,见两人双目紧闭,面白如纸。 抬手一触摸,但觉尸身冰凉,翻开眼皮一瞧,瞳孔扩散。 依他在医馆的经验,果真是死了多时。 她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尸身并无青紫、七孔流血这些明显的中毒症状。 而且死者面部安详,显然死前并未经过痛苦挣扎。 小叠站起身,接过店伴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手,很镇定地问妇人: “大婶,为何你好好的无事,难道不在一口锅里做饭吃?他俩是不是吃了别的什么东西?” 妇人哭哭哀哀地诉开了:“我自己为了省点口粮却没舍得吃,谁知道吃下去不一会儿,他爷儿俩就腹痛难忍恶心呕吐,请太医送医馆,折腾到今晨就没气儿了。” 妇人言罢又哭得山呼海啸,捶胸顿足。 小叠耐心道:“再想想他们是否吃了别的东西,这么多人买米,为何就你家有人中毒呢?” 旁边的几位亲属一听此言愤怒了,个个神情激动,暴跳着逼向小叠,高声喝道: “你这小老板是怎么说话的,明摆着就是吃了你们家的毒大米,还想污蔑我们推脱责任吗?赶快赔钱,赔银子,不赔就报官……” 铺子外的围观者你一言我一语指责小叠。 认为此言甚是不妥,你挤我推,如一群抢食的乌鸦聒噪不休。 好在容监与几个米铺伙计挡在店门前,这些人才不得一拥而入。 百姓眼瞧着这一家子突然死了两个顶梁柱,换谁家都如天塌了一般。 再瞧瞧哭得凄声惨绝的妇人,认为事情已发生,就应该好好安抚死者。 而不是用这等过激的言语来推脱责任。 小叠的驳辩他们听不进去,而农妇一家惨烈状况他们瞧在眼里。 反正对于阿顺州首富来说,死人赔点银子那还不是九牛一毛的事。用得着与人讨价还价吗? 但是小叠可不这么想,赔银子事小,影响孟字号声誉事大,日后谁还敢来米行啊! 连带着还会影响其他行业。 况,眼前之事疑点实在太多,论谁钱再多也不想当冤大头。 “大家都冷静,孟字号历来诚信为本,童叟无欺,不可能出售毒大米。” “在此事没有弄清楚之前,莫要一口咬定差池就一定出在孟记大米上,其他可能性因素也很多。” 妇人一听,抬起涕泪交加的脸,一面放声恸哭一面怒声叱道: “你是说我们冤枉了你孟字号不成?你们这批货敢说不是昨日才到,就我家心急买来煮着吃了,不想运气霉得很,生生夺走两条活鲜鲜的人命……” 小叠看着乱糟糟的局面,心乱如麻,还是头一遭碰上此等难办之事。 这帮刁民油盐不进,简直是对牛弹琴。 报官的话,处理时间长,多多少少都会影响到孟家的生意。 况衙门里的人也贪得无厌,老爷到时又会说她处理欠妥。 第54章 讹死骗财 桑南街,此处人来稀疏,地方偏僻。 男子大步流星走进“篱桑”茶楼,穿过前厅,径直往后院而去。 来到假山后的小亭,拿起石桌上一颗棋子塞入墙壁的小孔。 按住五六个呼吸,只听轰然声响,开出一道石门来。 幽深的石阶通往地下,柏泽抬步毫不犹豫踏入。 走过数重石阶,守门既不问话也不阻拦。推开沉重的大门,眼前豁然明朗, 大厅内灯火辉煌,柏泽方看清一旁的窈窕女子,却是冷洛。 柏泽从她身旁走过,向上位躬身浅行一礼。 黑衣老者面无表情,随身仆从阿烈俯身在侧,手展书卷,似乎在研讨着什么。 门主摆手,阿烈执卷退下。拿眼角余光意味深长地扫了他们一眼。 冷洛看向柏泽,眼底都是绵绵情意。 柏泽自始至终却没拿正眼瞧过她,此女时刻会伤害到小叠,他不认为冷洛是个好人。 大家只是为了共同的目的,相互利用罢了。 门主粗哑的声音在偌大的厅内回荡,带来一阵阴森的压迫感。 “你们都听好了,若不全力以赴,任务失败……” 门主的笑声仿佛来自地狱:“陈子期和孟清叠都得死!” 最后几个字沉重而有力,像一柄铁锤重重地砸在二人头上。 柏泽和冷洛身子皆是一震,面色大变,同声道:“门主!” 冷洛刚想说什么,柏泽却是想也未想,扑通一声跪下:“还请门主三思,莫要伤及无辜。” 门主气得面上黑气沉沉,几乎是咬着牙根,拳头紧了又紧,真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冷洛本想为陈子期求情说几句好话,但对上门主目眦欲裂的形容,到嘴边的话又生生咽了回去。 她咬唇冷冷地瞧着,为了那个小妖精居然下跪。 心里一时又恨又忌,上前一步,声音孔武有力。 “冷洛定为门主孝犬马之劳,就算搭上性命也在所不惜。属下尚有什么意外,还请门主善待子期。” “只要你尽心孝忠本门,定不会亏待他。” 门主长声冷语,看向柏泽的目光锐利且暗沉。 “孟柏泽难道不想拿回你孟家产业,为你的爷爷和姑姑报仇?” 柏泽仍笔直地跪在那里,面上执着而坚定。 门主神色晦暗地看着,见他仍然执迷不悟,大为恼火。 眼神一转,提高嗓音不紧不慢道:“城南的戏也演得差不多了,冷洛此去估计正好收场。” 柏泽一听,惊异地看了门主两个瞬间,蓦然醒悟,起身就往门外冲。 门主沉声喝道:“站住,你何时变得这般冲动,此事对那丫头并无妨害,冷洛自会处理好。” 城南米铺这边闹得不可开交。 就在大家准备往衙门去时。 忽听一个铿锵有力的女声道:“慢着!” 但见一位衣着贵气、年轻美貌的少妇从人群里挤进来。 看其宝髻堆云,满头翠翘珠钗,遍身绫罗绸缎,身后跟着数名家奴。 小叠一看原来是冷洛,瞧那成竹在胸的样子,莫非有什么妙招? 但眼下无计,若能将这帮人打发走,何尝不是件好事。 便退到一边不说话,静观其变。 冷洛扫了一众亲属,目光落回妇人,再转到两死者身上。 又装模作样地询问了此事的来龙去脉。 “都给我退下,”冷洛手一挥,厉声道,众人皆被她的气势给唬住。 那妇人哭哭啼啼被众位亲属扶到一旁。 见她从头上拨下金钗,眼神冷厉,对准年轻男子的人中慢慢逼近,毫不犹豫的一头扎了下去。 众人瞧得一阵惊呼,胆小的捂住了眼睛。 好在这是具尸体,被尖锐的东西扎中并未闻得痛呼声。 一旁的妇人目瞪口呆,不知何意。 接着,冷洛又依葫芦画瓢扎向中年男子。 尔后漫不经心地站起身,嘴角不经意露出得意的阴笑。 随后将那支钗轻轻地吹了吹,重新簪回头上。 眼角的余光扫向小叠,像是在示威,又像是在嘲讽。 众人皆是莫名其妙,七嘴八舌论开了,不知搞的哪样。 正当众人瞪大一双八卦眼摸不着头脑时,地上那具年轻的尸体陡地睁开眼,扑地坐起身。 在场人皆是一惊,慌乱得如同要跳崖的羊群,尖声嚷着诈尸了。 唬得你挤我推,轰的一声纷纷退出丈把远。 那妇人如断刀的流水,齐整整止住哭声,一把抱住年轻男子,又惊又喜,颤抖着干哑的嗓子。 “儿啊,你还没死?倒差点把娘给吓死了,”说着抬起衣袖使劲地擦了把眼泪鼻涕。 紧接着中年男人动了动身子,“哎哟”哼哈出声,慢吞吞坐起身。 满脸怔愣的神情,傻傻地瞅着四周,云里雾里摸不着头脑,好似大梦初醒。 众人面面相觑。 米铺掌柜劝大家莫要再围观。 “都散了吧!咱孟字号响当当的名号,哪能做缺德事。这些都是别有用心之人,用阴谋诡计来陷害孟家……” 小叠一时惊得张口结舌,说不出话。 自己也懂些医术,而且亲自验过尸身,明明都是死了的。 怎么突然都活了过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瞧着冷洛那得意洋洋的神情,莫非她耍了什么手段? 可是小叠怎么也想不通其中的玄机。 人群里顿时炸开了锅:“原来是讹死骗财,不能就这么算了,扭送衙门见官去,小心别把人放跑了……。” 妇人和适才闹事的众亲属闻言,满面通红,“这”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自知理亏,又怕真的被扭去见官,扣顶刁民的帽子,再打几十大板。 可就有得苦头吃,相互簇拥着拼命挤出人群溜之大吉。 小叠本着息事宁人,也不打算追究。 不过这一惊天奇事很快穿街度巷,不消半日便成了阿顺州城一大奇闻。 第55章 那批珠宝是假货 第二日,孟怀远派人去调查毒大米事件的来龙去脉。 但是那俩讹死的男子却人去楼空,没了踪迹。 如此看来事情不会那么简单,背后定有主谋,孟怀远心头绷紧。 不觉想到夺煞门,搏英堂受了重创还未回阳,现在又对商行下手,当下惶恐不已。 鉴于各商行下滑的运营情况,孟怀远组织各部总管召开紧急会议。 议事厅就在孟家侧厅。金管事据说临行时出了点意外,所以会晚些时辰到。 小叠作为副总管事之一,当然不可缺少。 只是令她没想到冷洛也在其中。卸去脸上厚重的脂粉,倒是有了几分清丽的模样。 小叠作为孟家的女儿,年纪轻轻去管束这些老家伙,已让他们怨声载道。 现又蹦出个小妾来,那还不乱了套,当下个个面罩寒霜。 下面一阵窃窃私语:“我说吧!先前找个黄毛丫头做总管,那是不成的,这下娄子捅大了吧!” “这不是没儿子吗?” “有正宗的嫡子孟柏泽,女子掺和进来做什么……” 虽然小叠也很无辜,毒大米纯属不可控事件,只能说谁遇上谁倒霉。 “咳咳!”孟怀远坐于正上方,故意咳了两声,示意大家安静。 对于下头的言论,只能装聋作哑。目光将一众管事扫视过去: “就城南米行事件,各位管事都发表自己的意见,有什么好的良策尽管提出。” 大家交头接耳,一位须眉白发、德高望重的老者开口: “自古女子都待在绣楼,做买卖皆是男儿家的事,依老朽看大小姐还是让贤退位吧!女儿家不适合抛头露面。” 小叠愤愤然,史上能征善战的女儿家多的是,自家管理祖上留下来的基业又怎么了? 再说了米行事件有人故意捣乱,定是孟氏的冤家对头,与自己又有多大关系? 小叠这些日子做啥啥不顺,吃啥啥不香,正没好气儿。 刚要反唇相讥,下意识看了一眼柏泽,不料他却轻轻地摇了摇头。 小叠一个犹豫,关于商行诸多事项,自知不如柏泽。 虽然某些方面将他吃得死死的,但商行之事却不敢贸然行动。 便强压住心头怒火而没有发作。 众管事对老者的发话点头称道,你一言我一语随声附和: “谢老管事言之有理,不如今日趁各管事都在,另选拔一个米行总管。” 孟怀远道:“我知大家都是为商行的发展着想,请大家冷静。至于你们所说的另觅新总管,也是言之有理!” 说到此处,他顿住了,看一眼小叠,好像在暗示什么。 小叠冷眼扫向冷洛,瞧那神气活现的样子,似乎明白了什么。 原本就是孟家祖业,怎么全成了外人管理,这算哪门子事。 孟怀远瞥眼坐在身旁的冷洛,端正了坐姿,带着威慑的气势: “各位管事,既然对大小姐的某些处理方式心存异议,她可将米行管事交出,只分管珠宝行、钱庄、绸庄便可。” 小叠听了也没说什么,米行斤斤计较的烦琐事太多,交出去也罢。 下头人更关心这个米行管事的位置由谁来坐。 他们都希望自己人能坐上这个位置,各人都打着心中的小算盘,立时又嗡嗡声乍起。 “对于米行管事,老爷是否有合适人选?”谢老管事率先发话。 孟怀远也不遮掩,直截了当。 “三娘子颇有见解,在处理毒大米事件中行事果断,我看管事之位她较为适合。” 小叠一听,居然叫冷洛做米行管事。眼下众管事对自己有偏颇,众口铄金,又不好发什么言论。 目光转向柏泽,希望他站出来反对,可是他却一言不发,似乎就此事默认了。 小叠气得咬牙,双眼瞪过去,心里狠狠地骂了句:“小贱人。” 再看其他管事,迫于老爷的威慑,好像也认同了。 小叠气得差点吐老血。 谢老管事也没发话,只是狐疑地瞧了瞧孟怀远。 在孟记这么多年早已养成察言观色的非凡本领。 也许是觉得他无法扭转乾坤,说什么都是多余,与其讨人嫌还不如闭嘴成全。 众管事见谢老管事都未提出异议,虽然各自心怀不满,但并未动自己的利益,全都不哼不哈。 就在这时,珠宝行的金管事急匆匆地闯了进来,神色慌张,面色难看。 见了厅内一众管事,搓手顿足,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孟怀远一瞧这状况就知有大事发生,当着众管事不好发问。 宣布会议到此结束,只将柏泽和小叠留下。 向来谈吐不凡的金管事语无伦次: “老爷,珠宝行……出大事了。”接着神色惨淡地看向孟怀远,没有继续说下去。 一听出大事,小叠心头没来由一阵狂跳,紧张地盯着金管事。 柏泽垂眸看着手中各大商行的人事卷册,不知道在想什么。 孟怀远面色一凛,冷冰冰吐出几个字:“说下去。” 金管事深吸口气,终于是豁了出去,苍白无力道:“上次从景氏进的那批珠宝是假货。” 小叠一听,头顶犹如打了个焦雷,震惊地瞪着金管事,一时说不出话。 孟怀远神色陡变,一拳砸在桌子上,腾地站起身。 小叠与金管事都吓了一跳,他手指着小叠和金管事,厉声道: “不是你们俩带着一帮人亲自验收的吗?说说看,这是怎么回事!” 小叠没有退路,只得硬着头皮道: “不错,当日是我和金管事并几个副管事细细验过货,但确实是真货,并亲自押送至密室。” 金管事语带哭腔,也急不可耐道: “那批货我和大小姐都亲手验过,货真价实的南武国珠宝呀。” 言罢紧握拳头重重地跺脚,货值约几千万两黄金,如今出了这种事,即便赔一半也是十辈子都赔不起。 孟怀远面沉如锅底,气得面皮抽了抽,呼吸急促,腮帮子鼓起,一字一句从牙缝里蹦出: “孟柏泽并金管事赶紧去调查此事,我派搏英堂协助你们,半月内给出个结果。” 这时,坐在一旁默不作声的柏泽发话了,眸色闪了几闪:“兴许在验货后被景氏调包也不一定。” 小叠和金管事异口同声:“不可能。” 小叠又道:“我们好几个人目不转睛地盯着,眨都不带眨一眼,纵然想调包,也没那个机会。” “老爷,属下做珠宝行业几十年,绝不会犯如此低级错误。” “凡事莫要说得太绝对,调包之事也不是不可能。” 孟怀远眼神阴沉沉地看着小叠。 “你近来办的几件事,可没一件称心的啊!” 小叠不服气:“如此说来,在密室也有调包的可能,为什么非得说货物出了差池呢?” 孟怀远一脸黑云:“现在不是推脱责任的时候,在没查清真相之前,叠儿就别去各大商行,老实待在家里反省。” 莫非……真的是景炫那厮在搞鬼?这个假仁假义的卑鄙小人,伪君子大狂人。 小叠脑子一片混沌,她甩了甩头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 很快过了七日,假珠宝事件还没查出个眉目。 孟怀远不禁打了个冷战,如若当时他自己经手,也不能保证不会出岔子。 第56章 内鬼 月来扶酒肆二楼包间,秦非以约上小叠和许宝月小聚。 小叠端起酒碗一饮而尽,连日来心情糟糕得很,大运不济,流年不顺。 杯酒下肚后,心头那股气儿顺多了,抬袖抹了抹嘴角,一副畅快淋漓之感。 楼下响起清脆的马铃声,小叠一眼瞥去,马车分外眼熟,原来是景府的。 心思一转,那批珠宝景氏供货,谁敢保证问题不会出在他们身上? 小叠霍然起身,眼睛还盯着窗外。 向秦非以和许宝月匆匆交待几句,便急急忙忙冲出包房。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 小叠望着景府那十来丈高的围墙,甩出金爪爪爬上墙头。 避开闲人,像只夜猫悄无声息地潜入。 花径处,两个俏丽的女子袅袅娜娜而来。 一个高挑一个稍矮,小叠急忙藏在花树后。 待她们走得近了,见高个子手托碧玉果盘。 矮个子手捧一打折叠整齐的衣物。 二人一路窃窃私语,笑声妩媚娇声。 忽闻得矮个子吃惊道:“公子居然没有喜欢的姑娘?” 高个子娇嗔:“怎么啦?” “是不敢吧!公子自小就定了亲。” “定了亲又怎样?像公子这般才貌俱佳,定是三妻四妾……” 公子、定亲、才貌俱佳、三妻四妾,关键的字眼小叠一个没落下。 两人私语渐行渐远,小叠则越听越烦。 听这口气……,跟上二人,她做了个大胆的决定。 二人走过两道回廊,穿过一片白玉栏杆的精致小园? 眼瞧步入一座造型考究的楼阁。 小叠躲在暗处不敢向前,心里很是纠结,到时那狂人说她私闯民宅该如何是好。 夜冷露寒,小叠不想待在花园里受冻。 一个箭步掠到门厅外,想寻个空子进去瞧瞧。 好巧不巧,适才的两个婢女恰好走出来。慌得小叠赶紧闪到廊柱后。 两婢子忽见门外闪过一道白影,直吓得魄飞九霄,大呼有鬼。 这一叫惊动了贴身侍卫章善和一干奴仆,脚步纷杂而至。 眼看廊柱后藏不住,小叠一拐角溜入后园。 不承想这里竟是个屁大点的地方,满园的花花草草,根本藏不住人。 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眼看马上就要露馅,小叠一时急火攻心。 抬眼看见高墙上打开的窗户,眼里顿时燃起亮光。 她飞身跃上窗台,一股淡雅的龙涎香扑面而来,室内烟雾蒙蒙,瞧不甚清。 这是什么鬼地方?小叠嘀咕,嘈杂的人声逼近,就要行至转角处。 此时什么也顾不得了,先进去避避难再说。 她直接跳了进去,不想地面滑得紧,“啪哒”一声摔在地上。 膝盖狠狠磕在地面,她痛得眦了牙,强忍住没叫出声。 小叠摩挲着被摔痛的膝盖,四下里打量,发现竟身处浴室,心里咯噔一下。 大大的水池里蓄满清水,热气蒸腾。 此时水汽氤氲,雾色弥漫,灯火发出朦胧光晕,昏黄迷离。 但听得窗外章善无奈地叹息:“鬼?连个鬼影子都没见着。” 最后能想象章善那无语至极的表情。 蓦地,水池里浮现出一个白色人影,随着涟漪四散而去。 小叠扑地骇了一大跳,猛然抬头,神情瞬间凝固。 景炫一身白纹长袍,伫立在水池对岸。 腰间系条松松的银绦,打了个慵懒的素节。 胸前露出结实的肌肉,略带湿润的墨发垂坠。 他左手背在身后,右手自然下垂,正幸灾乐祸地看着她。 微扬的唇角,似乎下一刻就会笑出声来。 小叠又痛又恼,此刻的样子肯定狼狈极了,难怪人家会笑话呢! 心里直冒火,没好气的大声嚷道:“看什么看,有那么好看吗?” 景炫一言不发,嘴角弯了个好看的弧度,转身向外走。 “喂!你别走啊!”小叠大叫,心里甚为气恼,也懒得喊名讳。 好不容易逮着了,万一让他溜掉岂不白费劲!跳起身一瘸一拐追了出去。 瞧那昂然自若的流风背影,小叠十分悲愤,迫不及待追问: “你说,为什么用假货来坑孟家?有你们这样做生意的吗?” 面对小叠的声声质问,男子好整以暇: “谁说是假货?你们一大帮子人当面仔细验过,再说过了那么久,今日却偷偷摸摸跑来质疑我景氏用假货进行交易。” “可别诬陷好人啊!我景氏家族上善若水,厚德载物;货真价实,童叟无欺。不耻坑蒙拐骗。” 他一面说一面盘腿施施然坐在宽大的木榻上。 榻上置一大气古风长几,小火炉上,茶壶里的水烧得大气腾腾。 他姿态娴雅地泡了两盏茶,示意小叠坐下。 小叠早料想到这个狂人会有如此一说? 只是竟然用了偷偷摸摸几个字,真是一只狡猾难缠的狐狸! 可转念一想,自己本就翻墙跃户,人家没说错啊! 又瞧那厮不惊不扰且气定神闲的模样。 心里就堵着一口气,却偏生又奈何不得。 只得讪笑着,坐到他对面,乖乖地叫了声:“景炫!” 听到这一声唤,男子抑制不住唇边的笑意,将茶盏送到她面前。 小叠好声好气道:“上回那批珠宝怎么就变成了假的?” 男子悠然地品着香茗,眸光盯着碧绿的茶水,抿唇笑得很邪妄。 半晌才不紧不慢回道: “你不好生查一查孟家的内鬼,却跑来质问供货商。” “内鬼?”小叠有点儿蒙。 孟家就这么几个主子,管商行的就只有老爷,柏泽,她自己。 颜氏一族向来不参与商行管理。 很明显,此言说的是柏泽,小叠顿时变了脸色,冷冷回道: “言下之意,是说泽哥哥吧!”小叠恨恨地看着,“我不许你这样说泽哥哥!” 男子抬眸直视过去,眼底尽是久违不见的深冷,似寒冰幽潭。 小叠心里一颤,嚷道:“喂,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景炫无语低头,呷了口茶,并不作理会。 小叠见他真生气,又服了软:“好吧!算我的错。” 摆出个大大的笑脸,“说说你的看法怎么样?” 景炫根本不理她,一盏茶喝完,又开始倒第二盏。良久才冷声道: “作甚如此激动,我有说是孟柏泽吗?” 第57章 猫就开始叫春 “我实在想不出是谁,这样吧!你告诉我好吗?”小叠满怀期待地看着,态度很是诚恳。 男子冷冷道:“不知道,你孟家的事与我何干,关我何事?因为有生意往来,便找上门兴师问罪,整个南域都没这样的客户。” “你你你……”小叠语无伦次。 这般低声下气求他,却被人家冷面训斥,真真的送上门来讨不自在,送上门让人家欺负。 这个狂人却若无其事的品茶,唇角微勾,似嘲讽,似不屑。 如沾了火星的炮火,瞬间爆炸:“还喝什么茶,别喝了。” 小叠顺势就去夺他的茶盏。景炫闪身避开。 小叠左手呼来,但见茶盏飞将出去。景炫另一只手稳稳接住,却不洒出一滴水珠。 他俩隔着小几争夺茶盏,你来我往过了数招。 小叠十八般武艺使尽,那盏茶在他手里上翻下覆,仍旧稳稳当当。 景炫以胜利者的口吻戏谑道:“跟谁学的?果然长进了不少。” 小叠心里憋着一股无名火,怒气冲冲道:“要你管!” 霎那间一跃而起,又飞掠过去夺他右手上的茶盏,茶盏在俩人头顶上转了两个圈,重新回到他左手。 小叠扑了个空,又气又急,落地的瞬间站立不稳,眼瞧着就要摔倒。 景炫上前一步,右手揽在柳腰上,堪堪将其托住,左手仍然端着那盏茶。 “闺中女子,莫要这般粗鲁!”俊美的脸上皮笑肉不笑。 小叠被他揽在怀中,若有若无的龙涎香萦绕鼻端。 体格健壮的胸膛在低低的领口若隐若现,幽韵浅浅,诱惑无边。 片刻的怔愣,对上男子湛黑眼眸,却是狂妄外泄,映出自己狼狈的形容。 小叠愤恨地想站起身,那手臂坚实而有力,像铁钳一样箍着她,竟然丝毫无法动弹。 “怎么?这个位置不好,想换个姿势?” 男子笑得张扬,声音轻柔却带着嘲弄。 温热的气息扑在脸颊,带来阵阵酥麻感,似挑衅,慢悠悠道: “不就是想喝茶,犯得着大动干戈?”左手举了茶盏,慢慢送到她唇边。 小叠头一别,横眉怒视,咬牙低声:“你放开我!” “何必抢呢,打不过就老实点,要喝茶给哥哥说一声嘛!乖……喝茶!” “你不是我哥哥,我有泽哥哥,他才不会这样对我!” 小叠愤然大声反驳,樱桃小嘴一启一合,带着千般委屈万般痛恨。 男子神色微凛,敛去笑意,幽冷的眸光如两把利刃,手上的力道稍有松懈。 她趁机挥出右掌,直击对方门面。 电光石火之间,但见男子头一偏,用端茶水的左手格挡住,茶水依旧盈盈满盏。 “住手,你讲不讲理!真是个野蛮的女人!”男子低声冷喝,又恢复了倨傲冷冽的神情。 小叠最看不得这厮高高在上、自以为是的样子,这会让她想起点什么,不觉怒火攻心。 她飞身紧随而至的同时伸手直取茶盏而去,纵然不是人家的对手也不甘认输。 景炫手执茶盏划出一个优美的弧度,来了一招空庭飞花? 但闻得一阵扑扑声响,屋内所有花烛瞬间熄灭,漆黑一团,寂静无声。 黑暗让小叠瞬间陷入恐慌中,寒毛刷地立起,浑身瑟瑟发抖,脸色变得灰白。 那些带血的骷髅头,像幽灵一样冒出来,张牙舞爪变幻鬼脸。 滴滴嗒嗒的血红洒了她满身满脸,一时鬼影绰绰,阴森可怖。 她“啊”的尖叫出声,身子一软,重新跌入男子怀中。 黑暗让小叠褪去刚才的神采飞扬,此时处于极度的惊恐状态。 恐惧暂且控制了她的大脑,无数滴血残骸绕着她盘旋飞舞,狞髯张目的厉鬼卡住脖颈。 她像溺水之人忽然抓住块浮木,本能地、紧紧地、死命地攀住她的浮木。 身子瑟瑟发抖,嘴里喃喃道:“有鬼,有鬼,救我,救我……” 这时章善在外边厢大声道:“公子,你屋里什么在叫?怎么黑漆漆的?” 男子蓦地俯头堵住了那还在呢喃的小嘴,带着蕙兰的香味温热而润滑。 少女的意识渐渐陷入混沌中,双臂牢牢攀住男子不松手。 少女紧闭着双眼,什么糕点?居然是蕙兰的味道,好像从来没吃过。 她主动地索取,感觉很好吃很香甜,又狠狠吮食…… 良久,男子才抬起头,把少女的脑袋按在自己胸前,堵住她的嘴,若无其事回道: “进了只猫,打翻了烛台。” 章善絮絮叨叨骂开了:“立春还没多少时日,猫就开始叫春,这畜生真是一天都等不得。” 男子强憋着笑,身子微微地颤抖,忽觉肩上一阵刺骨的疼痛,他皱了皱眉,强忍着痛意。 小叠适才吓得没了魂,糊里糊涂的,现下回过神来,将章善的话听了个真真切切。 景炫的偷笑让她好不气恼。恼羞成怒间照他的肩头狠狠地咬了一口。 男子忍受着剧烈的痛楚让她发泄。 终于,少女松开口,复将头埋进他胸前。 景炫点燃烛火,少女喘息着,眼睛半睁半闭,双手还紧紧的抱着他,一副惊魂未定的神情。 蓦地,似乎明白了什么,小叠猛地松开双臂。 “扑”地逃离男子怀抱,定定地看着他,领子垂坠,露出肩头一排血红的牙印。 小叠无措地绞着手指,嘴唇轻咬,垂目看着地板。 两缕黑发飘在胸前,长睫像两把小扇子,轻颤如花间蝶翼。 猛地又扬起盈盈水眸,小脸上写满无辜,像个做了错事的孩子,低声道: “那个……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 眼光偷偷瞄向男子。 见他双手抱在胸前,表面看起来不动声色的样子,嘴角却微微挑起。 眼底藏着深深的笑意,像看怪物一样,歪着脑袋打量她。 第58章 搞没搞鬼 小叠怎么瞧着有点别扭。对了,他定是知道自己怕黑,故意将银烛灭掉。 不觉拧了眉,但瞧着那触目惊心的鲜红血印,直深入骨,自己也忒狠的。 如此两厢算下来,差不多扯平了,暂且就不和这个狂人计较,干脆装傻又何妨。 想到这里,小叠起身上前,不自在地笑了笑: “这个……实在是抱歉得很,要不要上点药?” 景炫双眸深深地凝视着,似乎一眼就洞穿了她。 半晌才幽幽地吐出几个字:“不碍事。” 伸手将领子往上提了提,遮住了那片血红。 洒脱地从她身边走过,翻箱倒柜找出个玉白小瓷瓶,往伤口涂了些黑色的金创药。 小叠无比愧疚地杵在一旁,想上去帮忙,又怕被拒绝,就索性袖手旁观。 见他上完药,忙上前殷勤地收拾桌面:“还是我来吧!” 说着手脚麻利地整理药箱。 那灵动的双眸,俏皮的身形,绝美的面容,怎么也让人无法生气。 “好了!” 小叠收拾好笑眯眯地拍了拍手,还好心安慰他。 “不用担心,应该很快就会好!”说完,自己都觉着尽是些虚情假意的废话。 “你的箫呢?”他邪冷着脸。 如此严肃,小叠心有不悦,随口道: “丢了!”然后心虚地别过脑袋。 “丢了?”景炫重复着,语气里盛满了怒意。 慢慢的一步一步紧逼向她,死死地盯着。 眼光幽深难测,双手握住少女双肩,稍一用力扳正了身子正对着他。 小叠痛楚地皱紧了眉头,有了先前的教训,这次强忍着没出声。 咬牙低声叫:“干什么啊?” 景炫眼里直冒火,呼吸沉重:“你刚才说箫怎么了?” “骗你的,没有丢,好痛,快放开我!” 小叠不敢再撒谎,在这厮面前好像从未占到过便宜。 耍什么小心眼只能吃不了兜着走,老老实实的可少受些皮肉之苦。 那双手渐渐松开:“在哪里?” 小叠揉着发痛的肩头,委委屈屈道: “孟清凝向我讨要,没舍得给,又怕她派人偷了去,所以便藏了起来。” 瞧这厮凶巴巴的模样,再借十个胆子也不敢再撒谎。 景炫怀疑的眼神盯着她看了半晌,方缓和了语气: “这就乖了,好好收着,切记万不可丢失!” 如此,都好说话,小叠可没忘记自己此行来的目的,鼓足勇气笑道: “那个……珠宝之事该如何是好?” 景炫神思微转,说:“你操心什么,不是有孟柏泽吗?好好做你的大小姐,嗯!” 说到这里,小叠想起了米行那件窝火事,便没了好脾气: “孟家的祖业,凭什么她一个小妾来做主?真是气死我了!” 景炫冷声哼笑:“小丫头,能有什么不服的?你上回不是答应过我不参与商行之事吗?” 嗬!这个时侯居然还记得上次随口哼哼的承诺。 小叠眼珠一转,先来个缓兵之计,糊弄住他再说,便信誓旦旦: “假珠宝是我经手的,待此事真相大白后,我保证不得参与商行管理。” 稍加思量,小叠觉得有些地方还需要问个一二,冒着犯大忌的风险,严肃了表情: “老实交代,假珠宝这件事,搞没搞鬼?若让我知道真相,有你景炫公子的功劳,定不轻饶!” 景炫神情一滞,眸光微沉,嘴角撇过一抹傻子都看得出来的讥笑,答非所问: “你那么在乎你的泽哥哥,孟氏产业由他掌控不也一样吗?” “我知道你是想说珠宝事件与泽哥哥有关,可他是多老实本分的人啊!哪有你这般……” 小叠本来想说奸诈,但惹恼这厮可不妙,踩在人家地盘上不能太放肆。 忙改了口,嘿嘿一笑:“哪有你这般聪明。” 景炫似乎猜中小叠想说什么,面色一变,重新端起他那高冷傲骄之态,眼神冷厉一扫: “如此这般,跑来问我这个大恶人做什么?问你的泽哥哥去啊!” 果然是个阴晴不定的狂人,怎的一提到柏泽就性情大变? 不要以为送了管破箫就对你有什么不一样,纯属自作多情,那批珠宝还价值连城呢! 或许觉得话不投机,景炫潇洒的一撩衣摆,坐到书案前,提笔作画。 真是无趣,小叠愤愤然转身向浴室奔去,纵身攀上窗台,正要跳不跳看着花园发呆。 忽听见他快步走了进来,冷笑:“怎么老喜欢翻墙跃户?” 小叠硬邦邦地摔出几个字:“要你管。” 待走出景炫的院子,小叠才暗暗叫苦不迭,竟忘记来时的路。 正在犯愁,前面一个小小的身影立在廊柱下,还有点眼熟。 小叠心头一喜,仿若遇见了救星,连忙招手。 “别光看着,小高下,不认识姐姐了吗?快过来。” 高下一动不动,像尊木头雕塑立在那里,置若惘然。 “不理人?我可没得罪你,脾气还挺大的哈!” 小叠跑上前,微微俯身,双手支在膝上,直视着那双黑漆漆的眼瞳: “小高下,姐姐叫你呢,成哑巴了?” 高下起身,向后退了一步,唇边挑起抹狡狯的笑:“又是翻墙的吧!” “这都知道,算你聪明,”小叠笑眯眯地讨好,“废话少说,姐姐迷路了,快些带姐姐出去。” 高下点了点头:“府门口准备了马车,哥哥叫你别翻墙,那样很危险。” 小叠心想还算有点良心。但被眼前的小破孩当面揭穿老底,多少有些难堪,屁大点事用得着告诉一个孩子吗? “怎么样,哥哥考虑周全吧!”高下撇嘴酸溜溜地说,“他对我还没这么上心呢!” 小叠翻了个白眼,下巴一扬:“上什么心呢,小高下,你想多了,将将还甩脸子给我看呢!” 第59章 是个惹不起的主 半个月的期限很快到了。 柏泽将假珠宝事件的调查结果梳理好后,直奔中桂院书房而去。 孟怀远坐于上首,对事件的前因后果,不消说已知晓一二,紧绷着老脸,面色阴沉。 他不信任孟柏泽和金管事,又叫严凇和几个亲信暗地里调查,结果一无所获。 还派人去调查了冷洛,她打小死了爹娘,留下一个孤女,被人卖到青楼求生计。 还重点暗查了孟柏泽和金管事,最后也没证据。 小叠壮了壮胆,跟了进去。 老爷传唤,作为珠宝行副总管事不来是不行的,纵是被杀头也只能豁出去。 她偷偷地瞄眼老爷,见他正怒气冲天地瞪着自己。 吓得赶紧收回目光,垂下眼睫看地板。 连想瞧一眼柏泽的心思都收了回去。 柏泽献上事件调查卷宗,恭恭敬敬地退回原位。 飞快地扫眼小叠那沮丧的小表情,心里好似在极力隐忍着什么。 一时间书房内寂静无声,气氛紧张。 孟怀远心不在焉地拿起卷宗胡乱翻阅着,显然心思并不在这里。 阴沉着脸,声音威慑有力:“整件事情叠儿知错吗?” “哪件事情?”小叠懵懵懂懂,明知故问。 “混账。”孟怀远一声怒吼,“还装腔作势,你可知假珠宝损失了孟家多少银子? 珠宝行这段时间门雀可罗,全阿顺州都知道孟字号卖假货,谁还敢来买?” 小叠见这笔账全算在自己头上,不干了,大声辩解道: “爹爹,这能全怪叠儿吗,你讲点理好不好!你说说看,我哪个环节出了纰漏?” 小叠在孟怀远面前向来也是乖乖顺顺的,从来不会这么理直气壮地顶撞他。 眼下说话却是这般放肆,目无尊长。孟怀远直气得嘴唇直哆嗦。 挥手掀翻桌上的书卷,卷册扑通通掉下书案,滚了一地。 “整天与景炫那小子混在一起,你以为我不知道?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气死我了,怎么养出你这种不孝女?” 孟怀远瞠目痛批 ,手掌“啪啪”地拍着书案,唬得小叠半眯着眼直往后缩。 “算计?爹爹可有证据?”待回过神,小叠又开始反驳。 “这就是他精明的地方,算计了别人不露任何痕迹,所以离他远点,这个人危险得很。” “没有证据,这不是诬陷吗?我亲自问过他,根本就没这回事。呃!你们查不到真相,就拿他当替死鬼?” 说着小叠恨恨地瞪了眼孟柏泽。 那意思你调查个啥子鬼民堂,竟然全盘推给景炫。 “什么?诬陷?谁还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做出一模一样的东西来调包,显然只能是景氏,他们最清楚珠宝的款式。” 小叠一时被问得哑口无言,想了想怎么都不服: “在密室内也有可能调包!密室也不是万能的,并非刀枪不入!” 孟怀远复啪啪拍着书案: “不是景炫那小子会是谁?钥匙在你并金管事掌管,难不成你俩合起伙来调包?” 小叠嘴硬地还回去:“爹爹自己不是还收藏了一套吗?” 孟怀远见小叠为了维护景炫,竟然和他针锋相对,气极而笑: “哈哈!你是说你老爹我吃饱了饭没得事干,自己调了包,然后来诬陷自己的女儿?” 小叠嘀咕:“鬼晓得!”但没敢太大声,好在孟怀远没听见。 两父女吵得不可开交,要是在以往,孟怀远非得给小叠几巴掌不可。 但如今她长大了,又有海公子撑腰。 只气得脸色铁青,喘息着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出不得声。 旁边,柏泽站着一直不动声色,见事情闹得差不多,赶忙上前打圆场: “姑父就莫要一味地指责叠儿,应该从外围入手,至于景氏,目前尚无证据。” 孟怀远怒气未消,气急败坏道: “真是家门不幸,要是有个儿子就不会搞成这个样子,看来女大不中留,女生外向,胳膊肘都开始往外拐了!” 小叠咕哝着:“这么说来,爹爹还是怀疑景氏?” 孟怀远阴沉着脸,眼如铜铃般瞪着,额角青筋直跳,瞪得小叠心里发怵,半晌才怒声怒气道: “叠儿听着,交出珠宝行、钱庄、绸庄的总管事权,由老爷我亲自全权打理,女娃子终归成不了气候!” 凭什么?小叠正待上前质问。 可是景炫曾不止一次要她不要插手商行,又闭了嘴。 转身怒气冲冲地跑出门去,将进门来送茶水的婢女撞了个趔趄。 霎时那杯儿盘儿碟儿稀里哗啦碎了一地,声音如利刃直贯耳膜。 这是个新来的丫环,直唬得面如土色,哭着伏地连连求饶! “滚!”孟怀远以手抚额,对着婢女暴喝。 小叠一腔子怒火无处发泄,提着剑到西苑乱刺乱砍一通,花树平白遭了无妄之灾。 荷池里,小荷还未发芽,一群红鲤懒洋洋地聚在一起,百无聊赖地吞吞吐吐。 小舟孤零零地横在入水阶,杨柳岸鹅黄初新。 小叠站在水上亭,神情落寂。 被夺了所有管事权,突然感觉百无聊赖,心头涌起莫名的挫败感。 “大姐姐!”传来孟清凝清脆欢快的声音。 她和颜姨妈春风满面地站在池岸上,比过大年还喜庆。 孟清凝一路小跑跟在小叠身后,絮絮叨叨个没完。 小叠本想一个人清静,却又被人缠上戳着脊梁骨奚落,差点气炸了肺,脚下猛地一顿。 孟清凝差点撞上去,险些跌入池中,把住颜姨妈方才稳住脚跟。 颜姨妈心下大为不满: “叠姑娘,我们可是好心好意来劝你想开点,适才清凝还以为你想不开要跳湖呢!” “我脸上写着‘跳湖’两个字吗?” 小叠好不恼火,转过身面色阴沉地盯着二人,紧握着的拳头在虚空中挥了挥。 “别惹怒我,小心扔你们到荷花池,这荒幽僻静的,可没人来救你们!” 孟清凝唬得退后两步,赶紧道:“不是的,大姐姐,我是真的担心你啊!” 小叠冷笑,“以前都是落井下石,哪根神经发作又开始关心起我,你们当我是傻子吗?” 颜姨妈拉长脸:“叠姑娘,可不能这样说,我和凝儿都是一番好意。” 小叠懒得看到两副虚假面孔,拔足头也不回地走了。 孟清凝好汉不吃眼前亏,如今这个大姐姐可不好惹。 本想和颜姨妈过来瞧瞧她落魄的样子! 没想到小叠似吃了火药般炸了开来,还要将她们扔进池子里。 看来这个大姐姐就算败下阵也是个惹不起的主! 第60章 成为别人的新郎 掖陵帝都,曼妙宫寑殿。 纱幔重重,瑞兽香炉慢吐兰麝,水晶宫灯富丽堂皇,琉璃屏风华光流转。 少女小脸苍白,双目紧阖,眉心微蹙,睡梦中似都在忍受着某种痛楚。 王皇后因对大公主的亏欠,失去的尽量弥补在小公主身上。 对曼罗便格外宠爱,所有吃穿用度都是宫里最好的。 “公主,”荷姿轻唤。 曼罗嘴唇微微翕动,倏然睁开双眼。抬起沉重的眼皮,睫毛半掩。 在这以前,她还在梦想自己会好起来,欢欢喜喜嫁给南武国太子。 那个她爱慕了好多年的翩翩美少年。 记得九岁那年,各国王子及使臣来穆苏朝贺新春,在校练场上比试箭术。 但见少年一袭云白锦衣华服,跨下一匹棕黑色高大骏马。 长袍广袖随风翩飞,挽弓搭箭,雄姿英发, 小小年纪,骑射比武皆夺得群雄之冠,好一个绝世无双的美少年。 小女孩天真地对母亲道:“母后,曼儿长大了要做他的新娘。” 景泰帝也一眼便相中了少年太子,希望两国联姻,便迫不及待地向南武国提亲。 南武皇非常愿意与穆苏国世代交好,很爽快应下,还送来价值不菲的聘礼。 这桩人人称道的姻缘就定下。 可就在第二年冬天,曼罗染上风寒。 病得很厉害,高烧不退,经常咳得面红筋涨,连御医都束手无策。 景泰帝大发雷霆,宫里的御医都快杀光了,连半点起色都没有。 皇帝下旨张贴皇榜,重金招募天下名医。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一位民间郎中用祖传秘方才将小公主治好,但前前后后连着咳了数月。 本着身子骨就弱不禁风,再这么一折腾,自此落下胸闷咳喘的病根,近来还开始咳血。 眼看及笄之年就要出嫁,这样一副病骨,连风都能吹倒。 王皇后心疼女儿,便将婚礼推迟到明年。 医治这么多年也不见好转,曼罗心里明白自己的病怕是治不好。 看来此生将与心爱之人错失良缘。伤心地说:“我怕是命不久矣!” “公主就莫要说这等丧气话,让皇后娘娘听见又该伤心了!” 荷姿好言安慰,沉默片刻继续道。 “即便是为了太子奕,公主也要好生活下去,” “弈!”曼罗在心里不断念叨这个名字,嘴角露出一丝惨淡的笑容。 心情跌落到低谷,他终将成为别人的新郎。 一切幻想都只是个美好的梦而已,眼泪不知不觉随着苍白的面颊滚落。 猛然一阵剧烈咳嗽,咳得似乎要撕碎五脏六腑。 荷姿扶她坐好,轻拍脊背。 几名宫娥慌张入内,送靠垫的送靠垫,递水的递水,顺气的顺气,忙得不可开交。 曼罗摆了摆手,示意都退下。 这时,奉阳宫的小太监来报:“皇后娘娘去了南佛寺,今日就不过曼妙宫。” “南佛寺?”曼罗呢喃出声,“这还没到菩萨诞日呢!” 荷姿盈盈笑道:“不一定非得等到正日才去拜菩萨,娘娘为了公主的病,想必是等不及了。” 曼罗摆了摆手,宫娥太监退出。 皇家寺院南佛寺,出盛丰门往南行,起伏的院落如一条巨龙雄踞在南山之巅。 需登上九百九十九级台阶方到得大雄宝殿,为天长地久之意。 听说寺里的菩萨很灵验。 更有传闻,大师中有个叫连瓒的美男子,生得风度翩翩,据传其身份高贵。 多少大姑娘小媳妇慕名前去进香,都想一睹风采。 只可惜空闻其名不见其身,常常望寺兴叹。 昨日半夜,侍卫送回急报,王皇后在南佛寺遇刺。 所幸只是受了些惊吓。 一大早,海朱带领大队禁卫军,出盛丰门护凤驾。 各出入城门都设上关卡,搜查严实。 遇上可疑之人便毫不犹豫地截留下,如有反抗可就地处决。 如此大的阵仗自然轰动了整个帝都。 人们在纷纷猜测皇宫里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叛乱、刺杀、阴谋……。 听闻太子与成王长期不和,夺嫡之争时有上演。 奉阳宫内,王皇后端坐在镶金嵌玉的凤椅上,面带倦色,却丝毫不减威仪。 长孙蕙一早从丞相父亲那里得知鸾驾受惊,即刻坐了香车进宫探望。 海朱一身玄紫长锦袍,挟裹着劲风凛凛生威大踏步走来。 单膝跪在金砖地面,双手一礼,脊背挺得笔直,浑身散发出勃勃英气,俊雅的面容尽是藏不住的愧色: “儿臣救驾来迟,险些让奸人得逞,请母后恕罪!” 长孙蕙眼前一亮,心湖那朵小涟漪顿时激荡生花,看着面前的男子,满目含情,半羞还半喜。 王皇后抬手示意起身。 海朱洒脱的一拂袖袍站立,双手一揖:“儿臣有要事相告。” 便将话头打住,皇后即明其意,屏退左右。 海朱瞄了眼长孙蕙,并不作声,将目光投向王皇后。 长孙蕙只得很不情愿退出。 “太子可有什么线索?” “从死尸手臂上的狼头刺青来看,为夺煞门无疑。” 海朱紧盯王皇后。 “没想到烧掉他们的庄子,杀了他们的成员,却如那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又转战到了帝都,还拿皇室开刀。” 王皇后呆愣住,先前还以为是甘妃好不容易逮个机会要除掉她。 神不知鬼不觉的,然后甘妃登上皇后的宝座,再想办法扶她自己的儿子东阳成璧上位。 听海朱如此一说,眉心微蹙,此事远比甘妃行刺还要复杂。 第61章 这个贱人 海朱道:“听闻母后幸得连瓒大师出手相救,才化险为夷,应该重赏。” 女人轻描淡写:“出家之人,已经出尘脱俗,不食人间烟火,要赏赐做什么?” 不但不感激,语气中还带着一抹讥嘲的意味。 海朱眼神闪了几闪。 女人怕他再追问,连忙岔开话题:“太子适才说刺客为西穆国的夺煞门?” “正是。” 王皇后强装镇定,虽然面不改色,却难免后怕。 不过,西穆死士应该行刺皇帝和太子才对啊!杀她一个皇后做什么? 女人颦眉沉思,用手指平了平愁结的眉心:“此事太子打算怎么办?” “已通知潜伏在西穆的探子去打听消息,弄清背后的主谋和意图,我们方好出手应对,母后意下如何?” “如此甚好!” “母后,太子哥哥!”柔美而焦灼的声音自殿门传入。 曼妙公主驾到,后面停着软轿,虽然病骨纤纤,但依旧风姿娉婷。 王皇后想着在南佛寺点莲花灯的不祥之兆。 面上虽然波澜不惊,心中却是伤情满怀,轻拍着小手:“现在没事了!” 海朱温雅笑道:“皇兄这次上灵谷山,定为皇妹寻来灵药,到时候药到病除,便可与心爱之人双宿双飞。” 他上回去阿顺州,没带回一点大公主的消息,王皇后不免失望。 沉吟片刻,又转向海朱:“太子,在启程的时候,记得过奉阳宫一趟。” 接下来,海朱着手调查皇后遇刺案。 而恰在这时,安插在西穆的死士又带回新的消息:行刺主谋为西穆国皇后。 正是当年穆苏国皇宫里的一名宫女,就是那位姿色出众,迷惑皇上,唤作梦晴的宫女。 王皇后当时被嫉恨冲昏头脑。 寻个莫须有的罪名将她打入水牢,然后神秘消失的梦晴。 只是不知其竟有本事做了西穆国皇后。 女人听罢面色灰暗,握着茶杯的指节一片青白,眸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恨声道: “这个贱人……居然做了西穆国的皇后,还敢来行刺本宫。” 早朝后,东阳海朱径直回东宫。 青衣金龙袍随着稳健的步伐,扬起翩飞的袍角,衣袂生风,姿态卓绝。 引得一干宫娥心如小鹿撞。 行至芳菲园,小猴儿粟粟不知从何处“哧溜”蹿出,依然是小帽豹裙。 在他的脚下亲昵地绕来蹭去,“吃吃”地自说自话,想要引起主人的注意。 海朱停下脚步,细细打量着这个调皮的小东西。 如此可爱,他的小蝶儿肯定会喜欢。 便伸手将粟粟从地上捞起抱在怀里,拿手轻轻地握住那小爪子。 好像便是抱着小蝶儿这般的柔情,嘴角弯出抹清浅的笑意。 “太子殿下。”花径外,长孙蕙身着碧罗玉裙,翠带轻扬,款款行来,身后跟着两个婢女。 海朱神情微微晗首,错身施施然向东宫行去。 长孙蕙嘟着嘴小跑跟在后面。粟粟从肩胛处探个小脑袋回望着她。 很不友好地向她“吱吱”几声以示抗议,两只圆溜溜的猴眼里转动的皆是不善。 真是个忘恩负义的坏东西,因爱屋及乌,平日里拿这家伙当宝贝宠着。 这会子有了正主的呵护,便将所有的好抛到九霄云外,立马翻脸不认人。 没想到这世上连畜生都懂得见风使舵,长孙蕙恨恨地瞪着猴儿,扬了扬秀拳。 粟粟唬得赶紧缩回小脑袋,老老实实地窝在主子怀里。 快到东宫,海朱非常客气地下了逐客令。 长孙蕙呆愣在原地,错愕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 那张看似笑意深深的脸上,尽是藏不住的冷漠。 张了张嘴,本想再说什么,可是喉咙里像有东西堵住。 心头没来由一阵恐慌。眼前的东阳海朱离她越来越远,猜不透更抓不住。 一说到去灵谷山,瞧他那迫不及待的样子,眉梢眼角都是笑意。 连素日那双冷峻的眸子焕发出的皆是绚烂明媚的光彩。 以女人的第一感官,定是有人将他的心掳走了。 一向自信高傲的长孙蕙败下阵来,对自己的聪明美丽产生了怀疑。 海朱即将启程去南域,随着时间一天天逼近,王皇后则满腹心事。 其实她对寻什么灵药,并未抱太大的希望 。 而此行的主要目的,一定要找回当年遗弃的大公主。 当年孟家还住在帝都掖陵。 孟臻身边的柳嬷嬷却谎称她们住在南域阿顺州,到帝都来省亲。 不想阴差阳错,孟家真的迁回了阿顺州。 眼下曼罗病体难愈,如果穆苏与南武联姻不成。 西穆会虎视眈眈,皇后太子少了可依附的力量。 在朝堂之上必会势力大减,恐甘妃成王党兴风作乱。 每每瞧见王皇后为此心生苦痛,梅傲姑姑便是自责不已。 “娘娘,都是老奴的错,当年没摸清那家人的状况,就贸然将大公主送出!” 海朱过来请了安,落了座,宫女斟上香茶。 王皇后说:“这次去南域就打着寻灵药的幌子,一心一意找大公主吧!” 她是疑心海朱上回根本就没去寻找。 海朱神思微微一动,想起金玉盒中的一双玉佩。 那次在金翠羽,小叠偷看她爹泡女人,抓扯中不慎落下玉佩,他便不声不响拾了来藏好。 他不能说出真相,甚至惧怕验证百花胭脂记的存在。 否则,正常的嫁娶将变成亲哥哥要娶亲妹妹,违背伦理常纲,为世人所唾弃。 如此,他非得上灵谷山,寻灵药救治曼罗。 第62章 我要你付出代价 自打孟怀远夺去小叠商行所有管事权,她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干脆连账目也交出去。 每日里操琴作画、练剑习舞、拾花弄草、酒楼衣馆,倒乐得闲消日月。 西苑粉光妍丽,淡雅幽香充盈鼻尖,直沁肺腑。 花间少女一袭素白衣衫,手持销魂宝剑。 直舞得人剑难分,看得人眼花缭乱,凌厉的剑势抖落漫天桃花片片,扑簌簌香雪飞坠。 一套剑法练完,如风过,铺天盖地,气势磅礴;似雷鸣,排山倒海,震人心魄,不愧谓之“风雷剑法”。 不料,乐极生悲,小叠竟失足从树上跌落,伤了眼睛。 卫代夫看过,虽然伤着了眼球,但并无大碍,养几日便会好,至于眼睑,好生护着应该不会留疤。 小叠闷闷地靠在软枕上,眼前一片漆黑,心中郁郁寡欢。 抓住柏泽的手,噘着小嘴,可怜兮兮道:“泽哥哥,我什么都看不见了,我好害怕,我怕黑!” 柏泽一只手搭在她的手背上,还像小时候一样,尽量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柔声道: “叠儿不用怕,我会一直陪着你!” 抬手将少女有些凌乱地发丝理了理,平日那个爱捣腾的小姑娘,此时已变成了温顺的小绵羊。 小叠倒听得有几分感动,苦兮兮的小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红唇白齿启合:“我就知道泽哥哥最好,不会扔下叠儿不管的。” 柏泽抓住她的小手,问:“现在好些了吗?” “还是很痛,不过有泽哥哥陪着,就不那么痛了!” 说话间,黛色端了汤药进来。 柏泽接过,感觉温度适中,舀了一勺子喂进小叠嘴里。 明波湖,天空纯净得一尘不染。 湖岸修竹笔直秀挺,杨柳垂青滟滟随波,四处寂静无人,唯余倦鸟空啼。 素衣女子徘徊于大柳树下,顾左右而盼。 一抹黑影轻灵而至,似幽灵般落下。女子陡然回神,眼睛一亮,声露喜色:“约我出来究竟有何事?” 男子眸色沉沉,满脸肃杀之气,手如铁爪一把钳制住女人的领脖子,怒声道: “冷洛,我警告过你多少次,你还是三番五次地伤害她.” 冷洛痛得面色发青,同时捕捉到男子眸中的狠厉和不善,心中大惊,咳喘道: “快放开我,你干什么?孟柏泽,我可没招惹你。” “你是没招惹我,但你伤了叠儿,我说过,谁敢伤她,定不轻饶!” 随着最后一个字重重吐出,手上一带力,女人如风卷残叶飞了出去。 冷洛在草地上连翻带滚好几圈,方才稳住,扶着柳树吃力地站起身。 一手摩挲着吃痛的颈部,恨恨地盯着眼前的男人,满脸的不服,冷声道: “我几时伤过她,孟大少爷,切不可血口喷人,凡事要讲个证据。” 男子迈着沉重的步伐走上前,痛恶的眼神宛若利刃要将人剁了。 冷洛步步逼退,双腿机械地移动,她深知眼前这个男人为了那个丫头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柏泽手里拿有赤色一物,在冷洛面前晃了晃,低声吼道: “看清楚这是什么?”便将手中之物猛掷过去。 冷洛随手捞起,原来是双赤麂皮靴,眉梢轻挑。 “孟家大少爷不会闲来无事,专偷人家姑娘的靴子玩吧!” “别装蒜,仔细看好了,其他不记得,总记得银蜡的妙用吧!” “你这是什么意思?与我何干?”冷洛面不改色心不跳,一副无辜至极的冤屈表情。 “你的那两位忠心的贱婢,怕是回不来,靴底的石蜡是你指使她们抹上去的,是也不是?” 冷洛心里暗骂两块贱骨头,这么快就招供,真恨不得立马将二人扔进湖里喂鱼。 “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她眼里根本就没有你,难道你眼瞎了看不见?” “好生想想,她若不残,这辈子无论你为她付出多少,就算搭上你这条小命,也轮不到你这个大少爷,我是在帮你,你不感恩,反倒恩将仇报......” “给我住嘴,”一个响亮的耳光扇过去,男子满脸的黑云照顶。 冷洛抬手抹去嘴角的血迹,怨毒地盯着他,看着那张因愤恨而铁青着的俊脸,不觉凄声失笑: “你的心是铁打的,我的真心你看不见。所以孟清叠的心也一样,对你,孟柏泽,同样是铁打的,她同样看不见你的真心,这叫一报还一报,公平,啊哈哈......” 孟柏泽气得发抖,眼里直喷火,似乎要将眼前女人化为灰烬才解心头之恨。 男子遂然上前,寒光冷冽的飞邪宝剑架在了女人白腻的脖颈上。 “你三番五次地要置叠儿于死地,今日我要你付出代价。” 冰冷的触感袭来,冷洛笑了,笑得很恐怖,血红的唇蠕动着: “你敢!咱们的任务还未完成,就为了个门主都不待见的小丫头杀了我,破坏门主的好事,就不怕他宰了你?” 柏泽咬牙:“看我敢不敢,你我不过门主这场猫捉老鼠游戏中的两个玩偶。缺了任何一个,夺煞门照样会灭了涂怀远。” 剑刃抵出一抹血红,她看到男子狰狞的面孔,一张杀伐狠厉的眼中喷薄出噬血的光芒。 这个男人,真的被激怒而动了杀心。 她死不足惜,只是可怜的弟弟从小吃尽苦头,无依无靠,扔下他一个人独留世上,怎么能放心,怎么能忍心。 女人眼中突地由先前的张狂变成了悲凉,闪过一抹哀伤的晶莹: “涂怀远的女儿凭什么金枝玉叶,养尊处优,别人的女儿都该死该杀? 孟柏泽不知道冷洛和涂怀远之间究竟有何深仇大恨,剑身微微一动,更加的禁锢锁牢。 “而你,孟柏泽,至少还是少爷,少主人,相比我家的惨状,你还不配为了她而杀我。” “我被他害得家破人亡,爹娘惨死,无家可归。我和子期从小当叫花子,受人欺凌,被人拐卖,骨肉分离,人不人鬼不鬼地苟活。” 那抹晶莹终究从眼角滑落,柏泽从未见过冷洛服软,即便被打个半死,也不曾落泪。 “我说完,你还杀我,我无话可说,” 女人带血的唇角划出个悲凄的惨笑。 那年她只不过是陈家一个四岁的小女孩…… 第63章 陈家旧事(一) 孟怀远出生于商贾之家,但家道中落,父母早逝,因经营不善,渐渐沦为小商贩。 又因时运不济,做什么亏什么,还欠了一屁股债,房屋也被典了出去。 只好远走他乡,靠着做点小买卖维持生计。 这年,他到了西北边陲一个叫靖江镇的地方,此地处偏远 远离帝都,人们本性比较纯朴,他打算贩点药材或皮料之类回去。 孟怀远能言善辩,气度不凡,与当地人相比,简直就是一位美男子? 又来自当今繁华的帝都掖陵,沾染了风流儒雅之气,自然令人刮目相看。 当地有位陈姓的大户人家,庭院高深,财富积累颇丰,其男主人叫陈茂? 家中正好存了些药材和皮料,什么虎皮豹皮灰鼠皮棕熊皮? 孟怀远便鼓动他那三寸不烂之舌,大肆吹嘘自己在帝都如何家大业大,以后可作长期买卖之类。 他因动机不纯,当然也用了假名,改名成了元槐。 陈茂也希望结识一位有钱的帝都人士,以后做生意也多一条门道,俗话说朋友多了路好走。 他一心想巴结上孟怀远,还请到家里待为上宾,与自己的家人同桌共饮。 陈妻黄氏虽然育有一女一子,但由于家境优渥,上下使奴唤婢,整日里养尊处优。 所以黄氏仍然是杨柳细腰,素手纤纤,容色艳丽。 或许为了引起孟怀远的注意,一举手一投足端的是妩媚妖娆。 走起路来环佩叮珰,一双会说话的大眼,时时秋波暗送,看上去万种风情。 孟怀远第一眼见了便是眼前一亮。 虽然在帝都见过各色美女,但边垂之地女子狂野的美又别有一番风味。 席间,孟怀远常常谈及帝都的繁华富庶。 富人之间的高档宴会、珠宝玉器琳琅满目、绫罗绸缎盈市,夜市美食品不尽…… 自己在帝都良田千顷,房舍花园占地数十亩,家中奴婢成群,还邀他们到帝都去做客。 黄氏常常听得两眼闪闪发亮,羡慕不已,孟怀远当然尽收眼底。 目的就是造成一个假象:自己富得流油,是个不差钱的主。 并且有意无意流露出自己还未娶亲。黄氏听得懊悔不已。 眼前的孟怀远年轻英俊,衣着华丽,谈吐不凡,富贵多金。 而自己的男人矮壮瘦黑,肚里没多少墨水,穿着土里土气,说话粗声大气, 与孟怀远相比,简直就是云泥之别。自己晚些嫁人该多好! 当时孟怀远确实还没成亲,虽然家道中落,可眼光却还高着。 好的人家看不上他,差的他又瞧不上眼。 倒是有位青梅竹马叫颜媚姝的女子,等不到孟怀远拿银子娶她,便到曲艺坊谋生。 颜媚姝长得很有姿色,虽说卖艺不卖身,但这事让孟怀远耿耿于怀,婚事便这样耽搁下来。 孟怀远经常出入陈家,一来二去,两人便暗地里好上了。 并许诺要娶她为妻,黄氏这个风骚女人深信不疑,打算抛夫弃子与孟怀远到帝都过富贵生活。 但孟怀远只不过是逢场作戏,依他的眼光,哪能看得上一个有夫之妇,还有过两个孩子的娘。 主要看中黄氏背后的整个家产,他心中早已有了另一番打算。 而陈茂因取了这等美娇妻,又生了一双儿女,对其妻是言听计从。 孟怀远出手也非常阔绰,虽说欠了一屁股债,但总还有得剩余。 要想套住狼,肯定得下些诱饵。 这时孟怀远充分展示他的人际攻略,再发挥他的口才技能,不断地施以小恩小惠。 再吹得天花乱坠,加上黄氏的枕头风。 陈茂对孟怀远腰缠万贯的身价深信不疑,还暗自庆幸找到了一个大靠山。 放心地借给孟怀远银两,共同做生意。 孟怀远时常往返于帝都与靖江之间,并确实给陈茂带来了巨额可观的收益, 真相呢!实质上是他本金里的一小撮而已。 孟怀远还不知足,对陈家的房产地契也不放过。 陈家的钱太好骗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黄氏这点产业在靖江算是大户,算有钱人家。 可是放在遍地富人的帝都,与蓬门小户无异。 又极力怂恿黄氏典当房契,他说:“帝都人看中门当户对,将嫁妆看得尤为重要,若女子嫁妆太少,会被人看不起,遭人耻笑。依我这样的身份地位,以后很难做人,别人因此有可能不愿意与我做生意。” 黄氏一时被孟怀远迷了心窍,居然相信他的鬼话。 背着陈茂,偷出他的印章,将房产地契典当出去,换成了银子全部交给孟怀远,准备与他私奔。 就是这最后一次,孟怀远不但卷走陈家全部家产。 还连带将房产地契都搭进去,他一去不复返,音信全无,宛如人间蒸发一般。 当陈茂得知妻子与孟怀远勾搭成奸,还暗地里将房产地契典当,一并交与孟怀远。 当场气得大叫一声,口里喷出一口老血,昏倒在地。 第64章 陈家旧事(二) 仿佛一夜之间,陈家从当地的暴发富伦为满身负债的穷光蛋。 他们到帝都去找孟怀远,孟怀远老奸巨猾,岂能让他们轻而易举寻到。 他又重新置了宅子,开始低调地享受生活。 因此陈茂夫妻追踪到帝都,问来问去,愣是谁都不认识一个叫元槐的商人。 以他还是涂怀远那点身家,帝都一抓一大把,又有几人记得住他呢! 况,还叫做元槐这么个根本不存在的人。 陈茂夫妇多方打听无果,甚至怀疑这个叫做元槐的男子根本就不是掖陵人士,只得郁郁而返,重新回到靖江。 这时,陈茂的家产都被骗光了。 一家人被债主赶出了豪宅,租住在贫民窟,时不时还有债主上门讨债威逼。 陈茂不得不在木材行搬木头做苦力维持生计。 黄氏也由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贵妇人变成了贫民区的家庭主妇。 这巨大的落差,仿佛瞬间由美好圣洁的天堂坠入暗无天日的地狱。 由富丽堂皇的金窝掉进臭气熏天的狗窝,足以让人崩溃走上极端。 她悔不当初,本以为天上掉下把大金锁,万不料砸下把大枷锁。 眼看砸得全家快断气儿了,直恨不得将孟怀远捉来千刀万剐,食肉寝皮。 并发誓,此仇不报,今生枉自为人。 陈家的事在当地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成为当地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取乐的笑柄。 出门有千万双眼睛在后盯着,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甚至有好多人专程到他家门前,特意去瞧一瞧那水性杨花的妻子到底长得有多美。 从此以后,陈茂性情大变,经常酗酒,暴躁易怒,醉后就对妻子拳打脚踢,边打边骂: “你这个死贱人、贼淫妇、扫把星、丢人现眼的玩意儿,怎么还不去死……”黄氏不敢反抗,自己造的孽,只能忍气吞声地受着。 人穷志短,更没有好脾气。 陈茂甚至怀疑,一双儿女都是妻子偷人养汉得来的。 先前将一双儿女宠上天,此时却是横眉冷对,根本没有好脸色,。动不动就非打即骂,一双儿女在他面前失去了往日的天真烂漫。 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变得畏畏缩缩,惊惶不安,出门还被人骂作野种。 黄氏经常被丈夫打得遍体鳞伤,只得暗自垂泪。 一失足成千古恨,不但拖累自己,还连累得一双儿女跟着遭罪。 先前珠光宝气,锦衣玉食,养尊处优,眨眼间却沦落为一名邋里邋遢的乡野村妇。 浑身臭气,与平日里那帮瞧不上眼的悍妇共住在这破败不堪的烂地方。 好像做梦一般,她希望这就是一场噩梦,醒来时,她依然是一位使奴唤婢的贵妇人。 可是,以往的荣华富贵仿佛天边最为绚丽的晚霞,随着夜幕的降临,全都作烟消云散状。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下去,陈茂酗酒越来越厉害。 对妻子的打骂更是变本加厉,有一次竟将其肋骨打断了两根。 因他所遭遇的不幸,承受的痛苦,所受的委屈,生活的苦难。 都是这个红杏出墙的贱女人带来的,便将满腔怨愤都发泄于妻子身上。 黄氏痛悔难当,整日以泪洗面。 无时无刻不在咒骂孟怀远这个遭天杀的、不得好死的、狼心狗肺的坏东西。 想将孟怀远千刀万剐来报仇,却又是报仇无门。 更是怨恨陈茂的无情无义,她已经受够了,活腻了。 带着心理与身体的创伤,她已经失去了理智,更没有心情来顾及一双儿女。 原以为孟怀远便是带领她飞向幸福天堂的青鸟。 谁曾晓得,却是将她打入十八层地狱的恶魔。 内心在绝望、无助、凄凉、惊恐中煎熬。 她看不到任何光明,天空一片灰暗,前方漆黑看不到方向,脚下虚无,一不留神就会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她这一生连同一双儿女,注定生来只是孟怀远的一块垫脚石,注定为孟怀远陪葬。 哀莫大于心死,一切到了该结束的时候。 在一次暴打后,她终于忍无可忍,对着酣睡的陈茂举起了屠刀。 鲜血染红了床榻,吓坏了两个孩子。 第二日,整个靖江镇又传出爆炸性消息: 陈茂,就是那个被人骗光家产的陈茂,昨夜被妻子给砍死了,女人已被官府收监。 人们又开始议论: “只是可怜了两个孩子,一个四岁,一个两岁,这可如何是好,真是造孽哟!俗话说娶妻当妻贤,妻贤夫祸少,妻不贤毁三代……,” 人们嘘唏不已。 此时的冷洛姐弟,爹死娘收监,亲戚们没有一个愿意收留他们。 所谓树倒猢狲散,陈家风光时大家捞着点好处,倒霉时都避之不及。 他们认为陈茂有家暴倾向,黄氏不但红杏出墙还是杀人凶手。 生出的孩子也好不到哪里去,养大了都是白眼狼? 再说了沾上这种事情都觉得晦气。 冷洛小小年纪担任起照顾弟弟的责任。 家里没有吃的,便伸手挨个跟邻居要。 邻居见着可怜,也施舍一些饭食。 亲眼看见爹爹的惨死,娘亲被一群凶神恶煞的官差带走。 她年纪尚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耳濡目染,知道有元槐这么一个坏人,将她曾经幸福温暖的家搅了个稀烂。 陈家之事在当地一时引起轰动。 因黄氏与人通奸不守妇道,败财破家,又谋杀亲夫,罪大恶极,官府判了个就地处决。 众人都将黄氏当作败家祸主的反面教材,用来教育自家儿女。 因此在黄氏行刑那日,全靖江镇都沸腾了。 法场上人山人海,比起往日行刑,竟然多了两路执法官兵。 人们都在痛骂妇人,木笼囚车内。 黄氏披头散发,满身污秽,众人纷纷扔去臭鸡蛋,破鞋,烂菜叶根。 大骂:“不要脸的臭婊子,娼妇、害人精,愿苍天有眼,下辈子做猪狗,莫要投胎做人……” 第65章 陈家旧事(三) 冷洛也带着弟弟去了,两姐弟跟在木笼囚车后面,一路跟头扑爬,撕心裂肺地边哭边喊: “不要打我娘亲,求求你们,不要打我娘亲……” 可是那小小的声音还来不及传播出去,很快被淹没在人群中。 她拽着弟弟挤了好久才挤进法场。 刑行官不让她们靠近,挥舞着军刀不耐烦地吼道:“走走走走,找死啊......” 妇人苦苦哀求,冷洛也眼泪汪汪地告求: “叔叔,您就让晨儿跟娘亲说几句话吧,以后晨儿会记住您的好。” 刑行官瞧着这一家子凄惨的景象,不由动了恻隐之心。 答应她们娘仨说上几句话再送她上路。 此时的黄氏跪在地上,双手反绑,泪落如雨,看着一双儿女没人管。 昔日绫罗绸缎的金童玉女,今日变成了破破烂烂的小叫花子? 心疼地贴住他们的小脸,失声痛哭。 子期有些日子没见着娘,直往黄氏怀里钻,哭着直叫:“娘亲娘亲,我饿……呜呜……” 妇人心如刀绞,自己这一走,两个孩子可该怎么办,隧心痛地问: “外爷和舅舅都没来看过你们吗?” “看了,”小冷洛抽抽搭搭,想必知道不是什么好话,低声道: “他们说娘亲不守妇道,丢了黄家的脸,连累得他们都没脸见人,不愿意接我们走,扔下几块碎银子就离开了。” 黄氏心如刀绞,娘儿仨哭成一片泪人。 黄氏半晌才呜咽着恨声道:“晨儿,记得元叔叔吗?” “记得,”冷洛使劲点了点头,眼泪叭嗒地掉着。 “咱们陈家被姓元的害得家破人亡,他的名字叫元槐,住在帝都掖陵,记住了吗?” 冷洛又使劲地点头,脏兮兮的小手为娘亲抹眼泪,“娘亲不哭,晨儿也不哭。” 黄氏紧紧盯住她的小手,这稚嫩的小手,即将独自撑起两个人的天空。 早已经是五内俱焚,切齿痛恨道: “好生带着弟弟,长大了,找到那个叫元槐的坏人,杀了他,为爹爹、为娘亲、为我们陈家报仇。晨儿,记住娘亲的话了吗?” 四岁的冷洛依偎在黄氏身旁,一面大哭一面说: “晨儿要带好弟弟,长大了,到帝都掖陵,要找到元叔叔……不……是坏蛋元槐,杀了他为全家报仇。” 黄氏脸上露出凄惨的笑容,心里在说: “晨儿,娘亲在九泉之下,也会助你一臂之力。” 这种没人管的小孩很容易被人贩子盯上,屋漏偏逢连夜雨。 就在黄氏行完刑的一个月后的夜里。两名强盗破门而入,将熟睡中的冷洛与子期抱走。 两个小孩沉沉地睡着,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在寂静的夜里,罪恶就那么无声无息地发生着。 第二日,街坊邻居谁也没在意这对姐弟的失踪。 只是好多天以后,才发现没见着这对姐弟,都不知道具体是哪一日消失在大众的视线里。 人们怜悯叹惜了一阵,此后,冷洛被卖到了妓院,而子期音讯全无。 她可怜巴巴地拉着老鸨的手,哭着说: “妈妈,我弟弟子期上哪里去了,你带我去找他好不好?” 老鸨不耐烦地甩开手,怒斥道: “上哪里找去?老娘不妨告诉你,你弟弟被人卖了。小丫头片子,别东想西想的,在这里吃香的喝辣的,总比在外头当个小叫花强多了,好生学艺,长大了好还老娘的本钱。” 她只好一个人躲到角落里哭,一个人想弟弟。 渐渐地,她适应了这里,确实比在外面没人管强太多。 小小年纪,竟也懂得识时务。她人小嘴巴甜,模样长得乖巧,学什么一学就会,很讨老鸨喜欢。 但是她一刻也没忘记陈家的仇恨,没有忘记寻找子期。 元槐和子期这两个名字都深深地烙在她的脑海里,这两个都是她今生要寻找的人。 只不过,一个是仇人,一个是亲人。 她会留意进出的每一位客人,仔细聆听他们的谈话,有意无意提及那个叫元槐的坏蛋。 还有至亲的弟弟子期,看他们能否认得,曾经见过。 冷洛因为长得漂亮,棋琴书画样样精通,出身不俗,在妓院便混得了花魁称号。 虽然卖艺不卖身,但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也被老鸨伙同客人算计过。 她更是看世事淡如水,心中只有仇恨,还有寻回子期的信念。 她打算有了实力到帝都去,坚信只要那个叫元槐的人活着,今生就能找到他报仇。 就在冷洛十五岁那年,一位四方大脸的中年男子寻到了她。 并告知,已经找到她的仇人元槐,而这个元槐真实姓名叫涂怀远,现用名孟怀远,出身帝都掖陵。 还有一个好消息,她的弟弟子期也一并找到,在中年男子家中休养。 那一刻她激动得语无伦次,浑身战栗。 但中年男子明明白白告诉她,孟怀远现今是南域阿顺州的首富,实力很强大。 养有一大帮打手,保镖成群,凭她一己之力恐近其身都困难,根本奈何孟怀远不得。 他可以帮冷洛赎身,但须得与之联手,听他差遣方能报仇雪恨。 现下有人为自己赎身,不但能报仇还能寻回弟弟子期。 这样的好事做梦都梦不到,冷洛很干脆就答应下来,纵然是刀山火海她也得闯一闯。 中年男子将她带了回去,见了门主,并加入了夺煞门,并得知那位四方大脸的男子叫阿虎。 第一次见到了与孟怀远同样有灭门之仇的孟柏泽。 虽然时年他只是个十一岁的小少年,但长相俊俏,仪表不凡,气质沉稳,行事老道。 他的身份竟然是孟家的大少爷,好奇的同时竟心生爱慕。 至此,冷洛便跟着夺煞门的人练功习武,出生入死为夺煞门效力。 而子期呢!明地里请了夫子教他读书,暗地里却被夺煞门当作了人质。 在这场交易中,门主要的是孟家整个产业,还有孟怀远的生不如死。 而冷洛要的是孟怀远的命,以及弟弟陈子期。 第66章 乱摆鸳鸯谱 讲完这个悲伤的故事,冷洛已是泪流满面。 孟柏泽收剑回鞘,冷冷道:“这关叠儿什么事,她也是受害者。” 男子冷厉的眸光在这张失色的花容上来来回回审视,带着几分峰回路转的意味,慢吞吞道: “这双眼睛倒是长得不错,叠儿眼睛若是治不好,就把你的双眼挖出来给她换上。” 言罢,头也不回地走了。 小叠终于拿掉了眼睛上的绷带。 风轻草木香,日暖寒烟翠,百般红紫斗芳菲,园子里处处皆美景。 小叠戴上小纱笠,和黛色悠闲自在地在园子里遛达,寻幽探微。 主仆吃着零嘴,在园子里走走停停。 顺便瞧瞧水池里的小红锦鲤,再将手中的吃食投进池子,看鱼儿们争争抢抢。 逛到西苑时,忽闻笑语喧喧,抬眼望,遥见颜氏一族在草坪上玩得不亦乐乎。 颜姥姥在婢女的搀扶下,心满意足地瞧着儿孙们。 当目光转到神情木讷、坐在轮椅中的颜格严身上,面上笑纹顿失,不觉唉声叹气。 小叠正打算悄然离去,不想却被眼尖的孟清凝发现,清清脆脆地叫着“大姐姐”。 小叠礼貌性地遥遥冲她笑了笑。 不想她拉着风筝线吁吁带喘地跑上前,仔细打量着小纱笠,很是担心: “眼睛还看得见吗?” 小叠客客气气道:“多谢妹妹挂念,我的的眼睛好得很。” 孟清凝便充起了正神,一脸关切: “眼睛得仔细浆将养着,小心伤口发脓。去年菜市口那个小叫花子,腿上不知被什物刺伤,那肉就一直烂下去,最后一条腿只剩下白骨,哎哟!真是造孽……” 竟拿她与花子相提并论,还暗示眼睛好不了,小叠强压住心头的怒火,很是没好气: “你就咒我吧,不过咒人咒多了小心报应在自己头上。” 孟清凝立马垮了脸,将风筝线一把塞到蓝袖手上,铆足了架势要辩驳一番。 那边颜姥姥早就瞧得二人气氛不对,怕孟清凝吃亏。 先前还在婢女的搀扶下颠巴颠巴地走,此番左右甩开搀扶的婢子,大步流星走上前。 耷拉着眼皮就数落开了:“凝儿这几日担心你这个大姐姐连觉都睡不好,今日特意上前关怀,却被叠姑娘好一顿痛骂。也不知怀远怎么就养了你这种不知感恩的女儿……” “感恩?”小叠以为自己听错了,像看怪物般将颜姥姥上下一打量。 “我为什么要感恩,不是你颜氏应该感恩孟家的收留之恩吗?啥时候反过来了?” “哼!”颜姥姥鼻翼一耸,冷笑道。 “别以为你们孟氏有多大的家业,这一大家子开销都是咱颜家挣银子养着,你以为你爹挣那几两银子够花?” 小叠气不打一处: “睁起眼睛说瞎话,谁不知颜家背靠孟家这棵大树,怎的到姥姥这里反过来了?本小姐可是管过账务的,每月收多少银子都有账可查。” 直把颜姥姥气得够呛,手指小叠,颤颤抖抖: “你……好你个叠丫头,没大没小……” 颜姨妈这下黑了脸,冲上来挡在颜姥姥身前,支起一张愤怒的脸冲向小叠: “哪有这样与长辈说话的?没规没矩,说你们孟府一大家子就是靠颜氏养活又怎么啦?” 黛色早就气得直翻白眼:“孟家数代人的努力,府邸被你们颜氏老小霸占,都快变成鼹鼠窝了,最后上上下下竟成了被颜氏养活,真真的吊死鬼抛媚眼,死不要脸。” 孟清凝正找不到地儿出气,逮住机会开骂: “一个低贱的奴婢,也敢训斥主子,真是反了。”接着一巴掌向黛色脸上招呼过去。 小叠毕竟为习武之人,眼疾手快,左手推开黛色,右手暗暗运气格住那一巴掌。 孟清凝像是扇在石头上,顿感疼痛难忍,哎哟叫出了声。 甩着那只发痛的手,又是叫又是跳,样子非常滑稽有趣。 “哼!”小叠轻嗤,护着一脸委屈的黛色,“敢动本小姐的人,自讨苦吃。” “反啦,打人啦!”颜姥姥尖声大叫,命令家奴,“还不快给我拿下。” 小叠下巴一扬,摆了个挥拳造型:“看谁活得不耐烦了,敢动本小姐?” 奴婢们个个像木头桩子,不敢对这位大小姐动手。 打不过不说,若被大少爷晓得了,那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小叠带着黛色扬长而去,直把颜姥姥气得用手指点着小叠的背影,一句话说不出来。 “小姐,我说……,”黛色警惕地看了看四周,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小叠吵赢了架,心头无比舒爽,走路都带风:“有什么直说吧,别吞吞吐吐的。” 黛色咽了咽口水,加着十二分的小心:“我说了,小姐可不许骂我。” 小叠驻足,在她额头弹一记,嘿嘿笑道: “有八卦赶紧说来听,保证不得骂你,”然后春风满面地走在前头。 黛色话一出口,又有些后悔,小跑着追上去,不吱声了,假装什么都没说过的样子。 小叠可是憋不住,回过头道:“怎么不说了?” 黛色苦了脸,支吾其词:“其实我……也是听说的,当不得真,小姐……听了也不会相信。” 小叠更是好奇,顿住脚步,专心听八卦:“快点说,你啥时变得婆婆妈妈和舒嬷嬷一个得性?” 黛色生怕说出来被焦雷劈晕,拿半只眼瞅着小叠,是几不可闻的声音: “他们都说老爷和颜姥姥有一腿。” “什么?”小叠跳起来,大声嚷嚷开了: “那老太婆又老又丑,老爷怕是瞎了……” 眼字还未说出口,就被吓得个半死的黛色捂住嘴。 小叠不得不压低了嗓门:“是哪些乱嚼舌根的诽谤老爷,就算造谣也得靠谱点吧!放着美娇娘不要,就颜姥姥那张老脸,老爷莫不是有恋母情节?” “有什么不可能,人家做皇帝后宫佳丽三千,不还照样纳个大二十岁的妇人做妃子,坊间还有六十老妇在勾栏院刨食呢!何况颜姥姥不过才五十来岁。” “别人这样说倒也罢了,你也跟着下人造反?” 小叠直翻白眼,戳着她的脑门子。 “你你你!这种事都信,把老爷想得太龌龊,是哪些王八糕子在乱嚼舌根?看我不撕烂他们的狗嘴。” 黛色摸着被小叠戳过的额头,甚是委屈:“小姐答应过不骂人的。” 小叠叹气:“这些下人是该拿来饿几顿,省得吃了饱饭乱摆鸳鸯谱。” 第67章 不孝女 涧水阁,两两弈棋正酣, 小叠连赢两局,虽说是蒙混耍赖得来的,但好歹还占个赢字。 不免风和日丽,开心地笑起来:“泽哥哥,这局你又要输啦!” 黛色压低了嗓门:“老爷和冷姨娘过来了!” 小叠抬眼望去,但见两个影子在水阁廊柱亭台后一闪,悠悠然向露台而来。 小叠立时敛住笑意,嘴里直犯嘀咕:“真是个讨厌的冷洛!” 柏泽眉宇微沉,小叠若是知道冷洛害她伤了眼睛,岂不是更为痛恨。 好在不曾提及此事,暗地里为她出口气也就罢了。 兄妹立时起身问候。并未理会冷洛。 黛色唯唯诺诺向冷洛福身行礼。 她终究是奴婢,不可能如少爷小姐般任性。 “叠儿,怎么不叫你三娘呢?”孟怀远不忘提醒,但又不好说柏泽什么。 小叠假装没听见。 孟怀远难得慈眉善目地走上前,见小叠长相绝美,模样很乖。 身材窈窕,幽蓝白袷边襦裙,琉璃千格杏烟纱短臂曳地外裳。 果然气质不俗,难怪帝都那位一见倾心,不觉喜笑颜开: “眼睛刚好,可别让阳光给照坏了,得好生养着。黛色,对小姐要多用点心思,切不可大意!” 黛色恭敬应诺。 孟怀远乘兴绕着台榭观赏景致,但见新荷簇簇,碧波荡漾,鸿雁照影。 冷洛嫣然一笑:“孟家乃风水宝地,鸟儿最具灵性,良禽择木而栖,妾身择主而事。” 言罢向孟怀远偎身而去。 男人转头看她,无比宠爱地拍了拍那玲珑细致的香肩,感慨: “还是三娘子甚懂我意。” 小叠看得很不顺眼,孟怀远却很顺心,当即吩咐下头小厮: “去,将夫人并二小姐请来涧水阁用中饭。” 前几日在西苑的草坪才和颜氏几娘母闹了一场,今日又要坐在一起吃饭。 小叠觉着别扭,还要加个冷洛,更是沮丧。 隔不多时,颜媚姝和孟清凝在一群丫头婆子的簇拥下施施然来到水阁。 二楼,下人们摆好中饭,净手盆、漱口水、毛巾一应俱全。 柏泽照样为小叠挑刺去骨,夹菜盛汤。 冷洛看似一意用餐,但酸溜溜的醋意直打心底往喉咙里冒。 时不时拿眼尾扫将过去,心里很是不对付。 孟清凝只顾敛眸吃饭,但气色很不善,碗扒拉得山响,筷子也碰得山响。 三个女人又在互相较劲,沉默半晌,孟怀远终是开了口。 “柏泽,你莫要总是惯着叠儿,吃饭这种事让他自己来做,你这个当哥哥的不可能为她做一辈子,她终归是要嫁人的。” “是!”柏泽无波无澜地应了一声,似乎谈论的这个话题与他无关。 小叠可不干了,这关柏泽什么事啊! 兄妹打小就亲,就是这么过来的。 现今偶尔一起吃个饭,帮着布个菜,就这样小题大做,犯得着吗?道: “嫁人了怎的?泽哥哥照样疼我!” “叠儿!”孟怀远放重了语气,想到帝都那位。 “皇家最重规矩礼仪,若传出去怕是要说孟家家风不好……” 还在一门心思想当皇亲国戚,小叠着恼,孟怀远话未说完,接口道: “就夹个菜又怎么啦,难怪人云见到短袖子,立刻想到白胳膊,不着片缕,梨园香雪,妖怪打架,小娃娃,倘若人的想象力在发明制作方面能够如此跃进……” 忽闻一声暴喝:“敢如此顶撞你老子,真是孺子不可教也。” 冷洛拉声长调劝慰:“老爷,可别气坏了身子,小孩子不懂事,就莫要与大小姐急。” 小叠本来就憋着一口气没地儿出,见冷洛看似安慰,却是暗地里火上浇油。 再也不顾柏泽的阻拦,冷声道: “冷洛,你就不是什么好东西,那日竟不顾自残,处心积虑地接近于我,本小姐有眼无珠,引狼入室。” 还不待冷洛撒娇发嗲扮可怜,这边孟怀远早就按捺不住,突地站起身。 酒杯重重地砸在桌上,声震如雷,满桌的人连同婢仆全都骇了一大跳。 他面色铁青,像对待仇家,眼神阴森可怖,让人不寒而栗,手指小叠厉声喝道: “给老子住嘴,你这个不孝女,目无尊长,这些年都白教了!” 小叠僵住,老爷竟然为了一个半道女人,以痛恨的目光仇视着自己。 还用恶狠狠的言语教训,有这种不分青红皂白的爹吗? 直气得说不出话来,一股热流涌上眼眶,双眼酸涩得生痛。 “当啷”一声扔下双箸,转身向门外冲去。 “叠儿,”柏泽跟着追了出去。 “柏泽,你给我站住,随她去莫要管,看她能折腾出什么花样来! 孟怀远气急败坏:“算了,不吃了,”说罢一扔牙箸,也拂袖而去。 众奴婢愕然,缩着身子大气也不敢出,午宴不欢而散。 颜媚姝母女相视一笑,皆是瞧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 孟怀远怒气冲冲回到中桂院,在书房里转来转去。 将案几上的书卷扫落在地,一副横眉冷目的暴怒状。 “老爷,这是生的哪门子气呀!瞧把这屋子弄得......。” 冷洛媚声而至,携着股强劲的脂粉味飘到孟怀远面前,睃了眼地上的婢仆,眉梢一挑,冷声道: “一个二个都像木头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滚起来收拾好了。” 一声号令,奴婢并小厮们惊惶地爬起来整理书房。 片刻收拾停当,都退了出去。 冷洛扭着水蛇腰含情弄笑走近,手轻轻抚摸着男人胸口,媚声道: “老爷可别再生气,仔细气坏了身子。” “唉!”孟怀远长长叹了口气,“都是这个不孝女,让我给惯坏了,越来越不像话,难得三娘子如此大度,不与她计较……” 正说着,忽闻梁管家在外喜声道:“老爷,帝都的海少爷到了。” 第68章 物归原主 孟府前厅,海朱正襟危坐,玉冠束发。 一袭熨帖平整的墨绿锦袍,浑身上下透着高贵俊雅之气。 梁管家并几个小管家小心陪侍在旁,美貌的婢女笑盈盈捧上茶果。 夜辛、郑武阳和王生霸安静坐在一旁喝茶。 孟怀远赶到前厅,说了些客套话,陪着寒暄几句。 海朱并未见到所念之人,带着询问的意味,眸光四下巡视。 孟怀远瞧在眼里,却装愣作傻,望着窗外神情愉悦。 “不如在下陪海少爷到西苑去走走,早些年从南武国、西番等地移来不少奇花异草,现正当时节。” 海朱微笑道: “本少爷专程从帝都赶过来看望大小姐,对你们家的花花草草可没半点兴致。” 皇宫里的人精得很,委实不好糊弄,孟怀远苦着脸。 只得将小叠眼睛受伤之事一一道来,对中饭起争执只字不提。 海朱语气坚定:“大小姐即是受了伤,本少爷更要去瞧瞧才好。” 孟怀远犹豫不决,此时小叠定然火气大得很,让海朱去斗婵院怕是不妥,正好撞在火药堆上。 “怎么?有问题吗?” “不不不!”孟怀远连声道,“估计大小姐不肯见您,这几日因眼睛之事,脾气坏得很。” 海朱弯唇一笑:“孟老爷就无需担心,本少爷自有法子。” 小叠回到斗婵院,进门就将头上的纱笠、钗环一股脑儿扯下来扔到地上。 泪珠儿滴得叭嗒叭嗒,舒嬷嬷和黛色怎么哄都不好使,最后哭累竟然睡着了。 舒嬷嬷生怕她再受到什么伤害,一直守在床边。 不知过了多久,正在一歪一倒打瞌睡。 迷迷糊糊中,忽闻院子里传来梁管家的声音。 似乎还有其他男子,在问小姐怎样了,黛色一一作答。 骇然惊醒,双手扶了扶油光水亮的发髻,慌忙迎将出去。 梁管家笑容可掬,舒嬷嬷见他身旁站着一位风度翩翩、气度不凡的华服男子。 一眼便认出是帝都的海少爷,紧着上前行了礼,说:“大小姐没事,她睡着了!” 舒嬷嬷回身瞧眼屋内,犹犹豫豫,“要不,老身去叫醒她。” 海朱抬手止住,转首在园子里四下瞧了瞧,一副惬意的神情。 “斗婵院果然有些诗情画意,亭子那边阳光不错,咱们去里面等着就好,若大小姐醒来,还请嬷嬷通传一声。” “那是自然!”舒嬷嬷应着。 梁管家心底暗自琢磨,虽说海公子也算是孟家的常客,此处毕竟是大小姐之琼闺秀阁。 也不敢擅作主张请进屋去,在归燕亭等候也好,待小姐醒来再说。 便吩咐舒嬷嬷和黛色好生招待,不可怠慢。 还不等黛色动手,前厅小婢已沏上清香扑鼻的龙井茶,捧来时鲜果品,摆上玉石棋子。 终于,小叠睡醒睁开双眼,窗外太阳已然西斜。 黛色听到动静喜滋滋走进来,忙叫两个小丫头侍候更衣。 打眼瞧见小叠双眼眶还发红,却不再生气,“海少爷来了,在归燕亭等了小姐一个多时辰呢!” 好不容易收拾妥当,小叠早已等不及了,戴上小纱笠提着裙摆就往外跑。 海朱和夜辛已经来回厮杀了好几个回合,几乎是望眼欲穿。 终于瞧得个婀娜多姿的妙人儿,一身琉璃紫烟罗长裙,跑过落花簌簌的长径,如梦中仙子飞来。 小叠也不拐弯抹角,直截了当:“我的玉佩呢!” 那日和海朱在一起后,玉佩就失了踪迹,小叠笃定是他捡了去。 “哦!什么玉佩?说来听听。” “郁金香!” 海朱却笑问:“眼睛……可还痛吗?” 小叠冷硬甩出两个字:“不痛。” 夜辛漫不经心起身,无奈道: “算了,我还是走远些,省得见到你们在这光天化日之下打情骂俏,惹得老夫心痒难耐。” 言罢作出一副愁苦状,飞身跃出归燕亭。 忽闻一声轻啸,一团毛绒绒的东西从天而降,扑地落在棋桌上,瞪着圆溜溜的眼珠子。 小叠唬得从座位上跳起来,踉跄退出几步,结结巴巴道:“哪……哪里蹦出来的小妖怪?” 海朱忍不住笑起来:“不过就是只会说话的小猴儿,名唤粟粟。” 小叠眨了眨眼,果然是个着黄衣小帽的小东西。 比净沙院那只白猫还小,此刻正窝在东洋海珠怀里,虎视眈眈地盯着她,吱吱地吼了两声。 小叠也十分可爱地朝着猴儿吐舌龇牙。 凝神瞧去,却见那小猴儿手捧一件宝贝,正玩得乐不可支,这不是自己的玉佩是什么! “还给我,”小叠伸出手,冷生生道,“失踪这么久,也该物归原主。” “只要你回答这玉佩哪来的,我就还给你!”海朱敛去笑意,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底突然变得深不可测。 “怎么?怕讹你不成?”小叠扬声道,“此物为娘亲留给我的祖上传家宝,满意了吧!” “别说得如此肯定,”海朱拿起玉佩,“难道你没发现锁扣上并非你“孟”氏标记,而是“王”氏?” 小叠不耐烦:“什么枉死冤死?横竖还给我就对了,哪来这么多借口。” 这时梁管家走进院子,后面跟着两个小厮。 “快,梁叔,你来得正好。”小叠像见到了救星,急不可耐。 “你在咱孟家做得最久,可谓德高望重,说说这块玉佩是不是娘亲留给我的?要不然有人会说来历不明。” “这块玉佩嘛!记得当年还在帝都,好像是小姐刚出生不久,臻小姐无意间到典当行,见这块郁金香质地温润,雕琢精美,款式独特,就拿回家当作礼物送给小姐。” 海朱追问:“梁管家,这件事你亲自见证的?” “这个......,”梁管家沉思片刻,笑道,“老奴虽未曾亲眼瞧见,但臻小姐是这样说的。” “刨根问底做什么,难不成是你家的?再说了你也不姓王,八竿子都打不着,呃!就算是你家的,花多少银子也不会让你赎回去。” 小叠早被叨扰得不胜其烦,眼瞧着那晃悠悠的玉佩心痒痒,从海朱手中一把夺过来。 第69章 遗弃的公主 梁管家微躬着身,脸笑得像盛开的菊花: “我家姑娘......,还请海少爷多担待。” 小叠终于拿回自己心心念念的玉佩。 笑眯眯地掂在手上,左右瞧了瞧,果真是她丢失的那块。 海朱微向前探出身子,用低的只能他二人才听见的声音: “信不信我那里还有块一模一样的?” 小叠疑惑地眨了眨眼,不过这家伙说话向来不大靠谱,不屑道: “你纵还有十块本小姐都不稀罕,” 小叠硬生生在宅子里禁闭了七日,着实被闷坏了。 但眼睛刚刚好,老爷是不允许出街的。 舒嬷嬷见小叠眼珠乱转,东瞅瞅西看看,说话前言不搭后语,知道又在打什么歪主意。 悄悄吩咐黛色:“将小姐盯紧点,老身看啦八成是想溜出去。这眼睛刚好,要是有什么闪失,你我都不好交差,若是老爷怪罪下来,谁也担待不起。” 黛色再怎么仔细,被小叠故意支来使去,一个不留神,小叠就不见了人影。 “哎哟!真是冤孽!”舒嬷嬷跌足。 “腿长在小姐身上,又会武功,岂是我老婆子与小婢子拦得住?” 黛色学着舒嬷嬷的样双手合十当胸,愁着脸只求自家小姐千万别惹出什么祸事。 小叠噌噌攀上高墙,收了金爪爪,扑地落在院外。 低头看到一双云头履,惊得“呼”地从地上弹跳起来。 东阳海朱手持墨玉骨折扇,一身的风轻云淡,正好笑地瞅着她。 夜辛站在不远处,背斜斜地靠着一棵桂花树,脚尖无聊的一下下拍打着地面,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 “嗬!怎么阴魂不散啦!哪都有你。” 小叠没好气道,眼看着好事即将化为泡影,计划要落空,真是扫兴。 “小蝶儿,你这偷偷摸摸的是要到哪里去?” 海朱唰啦一声抖开折扇,装模作样地摇了两下,脸上一副落井下石的坏笑。 小叠语气不善:“海少爷大白天又鬼鬼祟祟的在这里做什么?” “什么鬼鬼祟祟,瞧说得多难听!” 海朱啪嗒一声收拢折扇,支在臂弯处,似笑非笑。 “是孟老爷,你爹特意叫我在这里等你,陪你四处逛逛。” 小叠心里一咯噔,老爷怎知我要跑出去,而且还告知眼前这个难缠的家伙? 海朱见她站在原地不动,紧着催促。 “愣着干吗?还不走,万一你爹改变主意,可就走不成了!” 小叠腰板一挺,双手负在身后。 男儿气概满满,轻咬着唇,抿出一抹痞气:“海少爷可知我要去哪里?” “小蝶儿去哪里,我就去哪里!”海朱走到她身后,轻轻嗅了嗅发中的幽香。 小叠暗恼。 海朱神思一转,笑道:“这朵百花胭脂记很漂亮,是纹身吧?” 他其实什么也没看到,只不过使的诈。 小叠果然上当,不打自招,还颇为沾沾自喜: “什么纹身,是百花胎记,打奶娘胎出生就有,没有谁的胎记会生得这么好看,好看就算了,还能随光变幻成不同的花儿。爹爹说能给我带来好运。” 玉佩,百花胎记,与曼罗相似的神韵,相同的年纪。 所有条件不谋而合,眼前的美少女确系遗弃的公主无疑。 海朱怔在原地,心脏狂跳不已,双目痴痴地注视着她。 有脉脉温情在流转,嘴角缓缓上扬,是抑制不住的欣喜和激动。 两人相对而视,男子眸中的狂喜如秋池涨满的水快扑出来。 连头发丝都挟裹着欢喜的因子,握住小叠那只手强劲而有力。 将她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细细打量,似乎头一回认识,总也看不够。 突如其来的变数,将小叠震得本能地往后缩,却无法挣脱那只手。 向来看惯他无所谓吊儿郎当的模样,此刻突然变得正经八百,一时无所适从。 须臾,他才松开手,唤了声“小蝶儿”。 抬手抚上玉白柔嫩的面颊,指尖划过红润的嘴唇,眼神变得鸷猛而狂热。 风吹起树叶,沙啦作响。蓦地将小叠神思拉回。 此情此景,让她陡然惊跳,用力挥开他的手,恼怒地瞪视着:“干什么?” “不干什么!”看到她生气的样子,居然越发可爱,男子唇角浅浅一弯。 小叠抚摸自己的脸,美眸里挟着怒气默默地看了他一会儿。 眼底满是警告、审视、不信任的意味。 “这里有只小飞虫,”笑意越发得深沉,“小蝶儿以为我要做什么呢?” 小叠惑疑瞄去,针尖大的小飞虫实在看不甚清,含糊其词地“哦”了一声。 哼声大步而去。 海朱急步跟上,笑意风流:“孟老爷叫我保护你。” 小叠故意长声拉调:“本公子要去艳溢楼,你跟着我不大方便。” 本想这样胡说八道,他就省得跟着自己烦人。 不料,海朱却笑道:“你去得,我为何不能去?那本是男人的快活之地。” 小叠闻言,嘴角暗抽,这家伙还真有点拽酷。 那感情好,待会子给他叫上十个美人。 来个前呼后拥,左拥右抱,玩死他,最后还得各人买单。 哈哈!想到这里不觉偷笑,正好,连马车都是现成的。 艳溢楼,小叠这是第二次来。 上回那个妈妈还在。携着一股香喷喷的暖风席卷而来: “两位公子,在楼下喝花酒,还是上楼去观歌舞?楼下清幽,山水佳人共乐;楼上热烈,歌舞美人同醉” 海朱不答话,只是意味深长地看着小叠,那意思随她怎么玩,本公子奉陪到底。 小叠装作轻车熟路的样子,漫不经心道:“楼上找间包房。” “好呐,二位爷请到‘蝶恋花’,”妈妈笑得意味颇深,袖襟扇起的脂粉味,呛得人昏昏欲醉。 小叠打算给海朱叫上十个美人作陪。 楼下花天酒地,楼上歌舞升平,管弦丝竹嘈嘈入耳,锦瑟空篌切切倾心。 将将踏上二楼,一行人从走廊尽头英姿洒脱而来,小叠不由放慢了脚步。 为首的男子云白长袍,身姿挺拔,气度非凡。 一路行来衣袂生风,却是熟悉得很,心头没来由得突地绷紧。 第70章 你耍我 艳溢楼打出奶娘胎统共来了两回,偏生运气就那么差 ,每次都遇上这个狂人。 海朱见她突然变得神神秘秘,当下不解。 瞧这丫头慌慌张张的样子,不像是丢了东西,那表情倒像是撞见了亲爹。 正待追上去问个明白,却瞥见迎面而来的一行人。 个个风姿卓绝,倾国倾城,宛若从画里走出来一般。 立时顿住脚步,笑道:“景炫公子,真是巧得很啊!” “海少爷和孟大小姐,这是急着要去哪里?怎的见了本公子,唯恐避之不及?” 景炫特意将海少爷几个字加重了语气,听起来全是冷冷的讥嘲。 小叠不自在地嘿嘿干笑两声: “一个‘避’字说得那么难听,这不丢了贵重物品吗?我们回去找一找,看是不是落在楼下。” 景炫向她缓慢行来,步履优雅而稳重,看她的眼神似乎沾染了寒冰。 上回留下的后遗症记忆犹新,小叠不敢直视,垂下眼眸,不由自主地退到了海朱身后。 海朱长身玉立在栏边,手里的折扇摇来晃去,瞧好戏般的粲然笑道: “听闻景炫公子早年已定亲,还没成亲吧?怎的又招惹上这么多桃花!” 小叠听得越发的咬牙,偷眼瞧向风情万种的四美人。 传闻中很厉害的四剑美,面色逐渐黯淡。 咳咳……,从头至尾纯属自作多情。 如今这狂人订婚之事越发地显山露水,四美人明目张胆地出现在自己眼皮底下。 还是那么的肆无忌惮,本以为……有一线希望。 越想心头越发堵得紧。 “海少爷过奖。”景炫嗓音清淡,嘴角一抹冷傲的弧度。 错身之际,轻飘飘道句,“假珠宝之事有了眉目。” 假珠宝?小叠还在为此事蒙受不白之冤。 蓦然抬头,看着英姿潇洒的背影在一阵前呼后拥中施施然远去,脱口而出: “等一等!”抬足要追上去问个明白。 海朱一把将她拉住:“慢着!”遂站到身前挡住去路。 景炫顿住脚步,回头,用一种看好戏的意味瞧着他们。 海朱指着那四美人: “这些女人就足以证明,一看就是妖艳惑主的货色,你还上去凑什么热闹!小心被卖了还帮人数钱。” 只听得呛啷啷数声,长剑出鞘,眼前霎时雪光舞影。 四美人横剑当胸,怒目相向:“哼!海少爷莫要出口伤人。” 海朱不以为然,折扇扑地抖开,夜辛、郑武阳和王生霸突然跃出,仗剑对执。 对面廊庑下黑影闪动,十数暗卫齐刷刷从天而降。 一个个身形威武雄壮,动作迅猛,头戴黑色面罩,一字排开,双手紧握弓驽,杀气深深。 正虎视眈眈地看过来,双方立时剑拔弩张。 小叠可不希望双方起冲突。 真要打起来,还不得惊天动地,若让老爷知道,得将自己劈作两段。 开玩笑,四个妖艳女子一看就身手不凡。 剑剑可毙命,刀刀可剜心,杀海公子可是灭九族的大罪。 再说那些暗卫,单从气势瞧来,便知是大内高手,剑再快也不及人家驽箭快。 射在身上还不得成了筛子,若景炫那狂人丢了小命,又生得这么俊美非凡的,岂不是太可惜。 尚因自己伤了任何一方,都堪称得上罪孽深重。 思及此处,涎着笑,艰难地吞着口水: “我说那个……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她像是对着海朱,又像是对景炫。 景炫看了她一眼,见她甜甜的笑容下尽是无辜,眸色淡然地扫向四美人: “都把剑收好,不得对海公子无礼!” “嚓”便是利剑入鞘的声音。 海朱也使个眼色,那边的暗卫立时隐了踪迹,夜辛三人即刻退下。 额间有花钿的美人上前恭敬行礼,听似言语温软,却不失刚硬: “海少爷请留步,我家公子与孟小姐有话要说。” 景炫早已走远,小叠小跑着追了上去。 海朱这次并未阻拦,双手抱胸。 唇角勾起一抹弧度,意味深长地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 左弯右绕,穿过道道回廊,竟跟丢了目标。眼前出现两扇酱红色大门。 将一靠近,那扇门“突”地打开,她来不及保持身体平衡。 就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卷入室内,扑地跌坐在地,眼看着两扇门又“砰”地合上。 一个哆嗦,望着紧闭的大门,一股淡雅的龙涎香绕鼻而来,猛然回头。 发现自己身处一宽大厅堂,室内布置典雅而考究。 最里边,三级台阶上,一道晚烟纱幔隔出一方中厅。 男子盘腿坐在案几前,背脊挺拔俊朗,白衣锦袍飘飘洒洒。 案几上置一别致的小火炉,茶壶里大气腾腾。 男子慢悠悠地拾掇手中的茶具? 对于突然闯进来的人,晃若无视,连眼皮也不抬一下。 小叠拾阶而上,美眸紧盯着他,再次确认这厮并未石化,强压住心中的火气,缓缓上前。 案几上已泡好两杯茶,他左手执一书卷,右手端起其中一杯,悠哉悠哉轻轻吹着。 小叠眼皮往上一挑,不以为然。 “景炫公子当真是好兴致,人都说品茶需择地而煮之,宜水阁云轩、琴韵松风、落花飞鸟、修竹绿阶……” “还有说漏掉一条,此处雅室书香,也算得上是文渊品茶。” 冷冽的声音不疾不徐,目光盯在茶杯里打着小旋涡的尖尖小绿叶,又讥诮道。 “不错,竟然学会了品茶之道,实乃不易。” “你们什么时候好上的?” 男子双手搁在案几上,脸上看似风平浪静,但那双寒眸有刀光剑影闪过。 小叠嘴角抽了抽,讪笑道:“鬼才和他好上了。” 景炫起身,双手拢在胸前,眸光幽深,居高临下地看着。 慢慢绕过长几走到小叠面前,拖了个锦垫在她身旁坐下。将她的身子掰过来,让她脑袋正面对着自己。 嗅着那熟悉淡雅的气息,小叠没有一点抵抗力。 眼睛眨巴着,期盼地看着他,笑眯眯道:“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 “梦儿,”景炫轻唤出声,眼神温良,身子微微前倾。 半晌,才不咸不淡地吐出一句,“其实我根本不知道内情!” 一声梦儿,让小叠心尖一颤,好不激动,兴奋不过三秒。 接下来的话如被当头泼了瓢冷水,立马沉下脸,愠声道:“你耍我?” “你以为呢?”景炫眼睛一瞬不瞬地紧盯着,明明是笑着的,却给人一种森冷的压迫感。 “算了!我不想被别人当猴耍。”小叠起身,淡然平静。 此时有种被欺骗的愤怒感,恨恨地迎上他的目光,嘴唇微一嚅动,却什么也没说。 “怪我破坏了你们的好事?所以恼羞成怒?”字里行间,讽意连连。 “少来,明明说的是珠宝行,这又扯到哪跟哪去了?”小叠气鼓鼓地回道。 明明就不是这样,大家都心知肚明,这厮却睁着眼睛说瞎话。 难道他这是在吃醋吗? 第71章 好女婿 “母亲,瞧您……千年人参哪!这多可惜的。” 孟怀远带来人参之类的补品,全被老太太砸了个稀巴烂,满地的狼藉。 他还是端着好脾气。 外面的奴婢们可都听得真真切切。 “快来人,大坏蛋要毒死我老婆子,我与你拼啦......” 老太太厉声尖叫,张牙舞爪扑上去,要与孟怀远拼老命。 他可领教过五爪功,不敢怠慢,一把揪住老太太的领子,恶狠狠地瞪视着。 声音却是舒缓的、温和的:“母亲,我可是您的儿子怀远啦!仔细瞧瞧,认出来没有?您不爱喝参汤,我就叫下人做燕窝,还有鱼翅,瞧都瘦成这样,您老人家将就着点,别挑食,不知道的,还以为儿子虐待您老人家呢......” 嘴上虽是温言好语,那只手却卡在脖颈处,使劲按回椅子上。 老太太喘不过气,憋得满脸通红,发出“唔唔”的声音。 孟怀远松开手,老太太瘫坐在椅子上,不断地咳咳吭吭。 “瞧您老人家,我不是‘唔唔,’我是怀远。唉!真是老了不中用,竟连儿子都不认得。” 又听得轻拍脊背的声音,“儿子帮您顺顺气,这下好多了吧!” “呸!”老太太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连连向外吐口水,正好吐在孟怀远脸上。 立时目露凶光,面色青白,嘴角抽了又抽,牙龇了又龇。 强忍着滔天怒火,语气听起来却是分外亲和: “母亲,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吗?来让儿子为您瞧瞧!” 说着随手将一个梨硬塞进老太太嘴里。 孟怀远多大的力气啊!老太太半点也挣扎不得。 嘴里硬生生地含着一个梨,吐不得吞不进,只气得怒目圆睁。 里边厢孟怀远轻言细语:“这梨可是西域过来的,清甜可口,儿子特意为您老人家挑的,慢些吃,小心噎着。” 众奴婢听得一时都感动不已,老太太这是哪辈子修来的福气,招来这么个好女婿。 但室内却是孟怀远低沉且冷酷的声音,低得只他二人能听清: “死老太婆,快说宝物藏在何处,若不然......” 他直了直身子,然后俯下头再次贴近老太太耳根咬牙道: “我会让你的大孙子孟柏泽死得很难看,让你孟家彻底断子绝孙,我也会让你这个狡猾的老太婆生不如死。” 老太太定定地坐着,既不能说话也不能动弹。 孟怀远拿掉老太太口中的梨,方才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他又低声威胁:“只要您老人家说出藏宝地,孟柏泽还是这家的大少爷,谁也不能伤得他半根汗毛,您老人家好生想想吧!是钱重要还是小命打紧。” 小叠来到平乐院,见奴婢们个个恭敬垂手立于院中,知老爷在里面。 她悄然靠近,透个帘缝,瞧那熟悉高大的身形,果真是老爷,在外面偷听了好一会。 她虽是竖起耳朵铆足劲头,却只听得什么宝、死、伤、小命…… 小叠听了个糊里糊涂,心中纳闷。 老爷也真是的,你和奶奶说啥都不好使,她依然是疯疯癫癫的。 一时好奇,掀帘而入:“爹爹,你在和奶奶说什么啊?” 小叠突然从背后冒出,孟怀远直气得面色发青。 不知道这出戏被小叠瞧了多少,又听了多少。 阴险恶毒差点被窥破,一时恼羞成怒,为了掩饰自己的罪恶,马上青风黑脸的厉声训斥: “叠儿,你躲在这里鬼鬼祟祟地做什么,成天就知道东游西荡,像个孤魂小鬼似的,一个大小姐成何体统,还不快给老子滚回去抄女戒。” 小叠莫名被训,气得大叫:“你才是个孤魂老鬼,我是来瞧奶奶,不是来游荡的。” 孟怀远被小叠大声顶撞,更加火冒三丈,怒声道: “反了,你个臭丫头,竟敢顶撞你老爹,看我不打死你。” 说着抄起老太太的龙头拐杖就劈了过去。 “讲不讲理啊,莫名其妙就训人,现在还要打人,你也和奶奶一样疯掉了吗?” 小叠小嘴不饶人,瞧着老爷凶神恶煞的样子,她可不认为只是吓唬那么简单。 好在她习过武,身子灵活,轻而易举就避了开去。 老太太神情木讷地瞪着父女二人,瞧大戏般的好玩,仿佛是邻居家正在发生的激烈打斗。 “说你两句还瞪鼻子上脸,真是反了,不像话,别跑,站住......” 杂乱的脚步声,拐杖砸在物件上的砰砰声,小叠犟嘴的声音,孟怀远呵斥的声音混在一起,好不热闹。 小叠被手持拐杖的孟怀远追得灰溜溜地跑出了长乐院。 她不知道老爷突然发了哪门子神经,无缘无故就要打她。 那就是和奶奶一样患了疯癫症,真是屋基没选好,祸及子孙后代啊! 小叠骑马飞奔出府门,不知穿过几条长街,过了多少条小巷,后面跟来两条鬼鬼祟祟的人影。 她看也不看,反手就是一鞭,只听得“哎哟”一声,然后再也无人跟上。 出了西门,穿过层林,不知走了多久,前面一大片开阔的平坝。 中央建有茅亭,石桌石凳齐全,空荡荡的没有行人。 此去有两条岔道,一条往北,一条往南。小叠犹豫着,往哪边去好一点呢? 忽见南边立着一块宽大的指路碑,上面清楚地用箭头标示着方向。 此去东路距阿顺州六十里,南路距花川郡一百三十八里,北去…… 当看到花川时,小叠的心咯噔多跳了几拍。 早就听说花川郡有座灵谷山,灵谷山中有仙域花镜,遍地皆是神芝仙草,包治百病。 食之还能长生不老,如果此去能觅回些灵药,奶奶的病岂不有救? 小叠一下子来了精神,在凡尘待得忒腻烦,她还没去过神仙洞府呢! 第72章 有人打秋风 小叠催马一路南去,不久来到一处地势险要的山隘口。 此地山匪出没,真是冤家路窄。 又遇晦气脸、马脸、鲶鱼嘴、矮胖子一个都不少,外加一大群七拼八凑的娄罗兵, 小叠怒不可遏,命里和这几个人犯了刑冲克害。 右手持剑,左手握紧长鞭,一顿猛砍猛杀。 长鞭挥出,带着威猛的气势席卷而去。 右手销魂剑横劈斜刺,雪光漫天,几声惨叫,两个娄罗兵应声倒下。 小叠打马冲出包围圈。 “给老子放箭......,”背后传来暴跳如雷的叫嚣。 羽箭嗖嗖伴随着冷风破空而至,幸好马儿跑得快,慌乱中竟侥幸躲过,一口气跑出七八里地。 耳畔好似有“吃吃”的笑声。小小身影在枝头如电光般闪来闪去。 “哧溜”一声跃上马背。原来是小猴儿粟粟。 小叠又惊又喜,抱在怀里亲了又亲,揉了又揉。 黄昏时,来到一座城镇,半月弯的城门上方骇然刻有“灵谷镇”三个丹青大字。 天色将晚,当下之计,先寻家客栈住下才是正道。 这么个小地方,客栈统共才四家,很是打紧。 问了几家客栈都说没有客房,全给人预先订下。 小叠看着熙来攘往的人群,心里犯了嘀咕,这个鬼地方住个客栈还要预订。 粟粟眼巴巴地瞅着街边美食,“吱吱”吵闹不休,很明显是饿了。 她寻了家比较宽敞洁净的摊点,人不算多,但瞧着还行。 男掌柜顶多三十岁年纪,五官端正,双目炯炯,一脸和气之色。 打下手的少年,大概十一二岁,二人长得如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想必应该是父子。 小叠要了半只烤鸭,将鸭腿扯下来给粟粟。 它早已迫不及待,举起双爪一把抢了过去。 小叠拿过剩下的半只自己吃起来。 “小公子,慢用啊!”男掌柜送上吃食,笑呵呵地招呼着。 小叠趁机套近乎:“大叔,这个镇子好热闹啊!瞧夜里都还人来人往的。” “看来公子是外地人吧!你有所不知啊!这里是帝都通往南武国的官道,常年有许多商贾进进出出。每年春夏之际,许多人慕名前来,结伴上灵谷山去花镜仙山福地觅神芝仙草。” 一听到仙草,小叠眼睛立时放光,问:“大叔,神芝有什么用啊?” “当然包治百病,能炼制成不老仙丹,人服用后长生不老,听闻中原国有位彭祖,就是服过不老丹,所以活了几百岁。” 小叠听得兴味十足,追问:“他们都采到九叶神草仙药了吗? 男子摇摇头:“这个不好说,听闻有寻到灵药的。上了灵谷山,需得攻破了凶险的上古大阵,然后进入一个叫花镜的神仙洞府,才能寻到九叶神芝仙草。” 上古大阵?一听这个令人压迫窒息的大阵,小叠后背凉意顿生。 男子继续呶呶不休:“听闻大阵有妖精镇守,专门吃去花镜偷盗九叶神芝的人。花镜就是阵眼,脱离五行,为神仙所居,常人是去不得。尚若花镜消失,方能破上古大阵......” 吃罢,小叠又去买了半只烧鸡,一只卤鹅,打包好,准备留着饿了吃。 小叠身背宝剑,长鞭绕在腰上,十足的侠士打扮。 客栈可真不好找,又问了几家民宿都说满员,没有多余的客房。 好些宽大的街檐下,有人已铺好被褥,看样子准备睡大街。 路过一家歌舞坊,楼上传来悦耳的丝竹声,大门外左右两旁各挂着六盏曚昧昏黄的栀子灯。 水晶流苏帘子发出迷离的光彩,两位美姬婀娜多姿地站在门首招呼迎客。 小叠灵机一动,何不进去混一宿,打定主意,将一包吃食扔给粟粟。 进了歌舞坊,小叠瞅准一处空厢房便乐癫癫地溜了进去。 把门轻轻带上,绕过屏风,一下子滚到了软绵绵的床榻上。 舒适香暖,眼皮很快粘在一起就再也没分开...... 不知过了多久,小叠被闹哄哄的人声吵醒: “好生背着,扶着点,别摔了,啊哟,怎的喝这么多,瞧这醉得......” 然后是女子含混不清的低喃声。 小叠暗叫不好,一个鲤鱼打挺起身,飞身出了门。 廊道黑影一闪而过。 有人立马扯开喉咙颤声大叫:“抓贼啊,进贼了……” 一壮汉反应迅速,随即便追了过来。 “贼跑啦,快抓啊!” “男的女的?” “是个男人,往那边去了。” “别大吵大嚷的,小心惊着客人……” 小叠慌不择路,转角处有一间屋子,来不及多想推门而入。 跑到里间打开衣柜想躲进去,不料里面全是华丽的裙衫。 她想起了“是个男人”那句话,便取了件粉色刺绣衣裳赶紧套在身上? 随即将发簪取下,正好屋内有梳妆台 急忙坐到铜镜前,手持骨梳慢慢地梳理秀发。 恰在这时,方才那壮汉闯了进来,哧啦一声掀开帘子。 小叠坐在妆台前,云鬓垂肩,亮泽如缎,一袭粉色的烟罗纱衣。 施施然回过头,脸蛋半隐在秀发中,带着几分犹抱枇杷半遮面的销魂夺魄。 壮汉觉着面生,迟疑着问:“姑娘,方才可瞧见有陌生男子闯入?” 但听得娇声浅笑:“小女子只顾着补妆,不曾见到什么男子。” 还故作惊讶,“怎么,坊内有人打秋风?” “不是,姑娘自个儿小心着点,如果见到有陌生男子闯入,定要通报一声。” 壮汉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小叠虽换好了女儿装,但自己面生,不可久留,她随手端了一个果盘,款款出门。 楼上包间众多,纵横连贯,回廊曲绕,宛如一个迷宫。 此时,所有护院都召集到了二楼,暗暗地搜查盗贼。 好不容易寻到楼梯出口,远远发现通道被严持把守,看来不揪出盗贼誓不罢休。 把守的护院看到她犹豫的神情,陌生的面孔,疑惑地看过来。 小叠心想要露馅。 灵机一动,来不及多想,装作送水果的样子,随手推开身旁的包房门,自然而然迈了进去。 终于松了口气,暗自窃喜自己随机应变的能力无人能及。 重新酝酿起眉飞色舞的神采,宛啭娇声:“各位爷……” 刚呼出声,整个小脸就僵住了,眼睛也直了。 接下来,声音分贝陡然降到了零,小嘴戚戚的慢慢启合,“水……果来啦!” 第73章 寻找 隔着蒙蒙的粉烟纱如梦缥缈。 男子半卧在榻,气质高贵,锦衣白袍参差有度铺满了榻面。 如缎墨发闪烁着钻石般的光彩,美如冠玉的容颜绽放出致命诱惑。 四个绝色妖娆的美人侍候左右,花飞蝶绕的好不快活。 唤作“风”的女子浅笑若风,柔柔地斜倚在榻前,纤长的手指拈起一颗朱红晶莹的樱桃喂进男子嘴里。 眉间花钿的女子几乎是抱着男子的头在捏拿各穴位,姿色美艳,果真是一朵无与伦比的“花”。 榻侧,女子半伏在地,白雪凝肤,十指灵巧地为男子作腿部按摩,不用猜便知是“雪”。 那附在男子耳畔轻吟的美女,面若皎月,浑身透着可望而不可及的冷艳,便是那位“月”美人。 小叠当场愣住。 男子从容淡定,不惊不扰,一眼睇向花。 花美人款步行来,撩起轻纱罗,神秘一笑:“姑娘有请。” 此番退出门去被人当小贼逮个正着可不好。 小叠神思微转,立时卸下适才的傻愣,硬着头皮走进去,呵呵笑道: “我特意来给大家送水果,山上才采摘下的新鲜樱桃,甜得不得了。” 她将果盘放在案几上。摆出一副认真而又顽皮的俏模样。 “是吗?”男子抿唇细嚼着不知是月还是花喂的樱桃。 幽森冷冽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盯着她,满是戏谑的意味。 小叠心里咯噔一下,明知这狂人不好糊弄,只好傻傻地“嗯”了一声。 这时,外面传来轻轻的敲门声,听那动静,来的可不止一个人。 小叠心里一紧,莫不是要挨个儿搜查。 她暗扫一眼景炫,见他垂眸不语,心里即刻来气。 刚一转身,猛然间,一股强大的力量将她卷住。 脚底滑出,整个身子不受控制地下沉,直直地往榻上摔去,双掌压在男子结实的胸膛。 男子揽过软绵绵的腰枝,少女试图挣扎,却丝毫不能动弹。 四目咫尺相对,炽热的气息扑打在面颊,淡雅的果香带着醉人的诱惑。 男子勾唇一笑,对着外面道:“进!” 抬手拈起一粒樱桃,不管不顾往少女嘴里送。 小叠近距离对着那绝世俊美的容颜,此时正带着风姿高雅的慵懒笑意。 张口,木偶般地将樱桃吃在嘴里。 一位年长的女子带着两个巡房的护院。 举目瞧了瞧,满屋皆是暧昧,说了几句抱歉的话便退出。 包房内恢复了平静,小叠一骨碌从男子怀里跳起来。 四剑美又姿态妖娆地围将上去,眼含情眸含笑: “公子,擦把手;公子喝杯茶;公子,还要按摩吗.....?” 说话间,那四双美目火辣辣地盯着小叠,眸光肆无忌惮地在她身上游移。 勾魂摄魄的媚笑让小叠为之一颤,心道我一女子都难以招架,何况男子乎! 小叠被瞧得浑身不自在,还是赶紧溜吧!省得在这里瞧着堵心塞肺。 “呃……你们慢雅,我……先行一步。” “你这是准备要睡大街?”声音冷冷清清。 被人揭穿老底实在是太尴尬,不过,此等糟心事当然不能轻易外露。轻描淡写道: “景炫公子各人玩好,就别操这份心。” 他仍然半躺着,眼眸里绽放出冰冷。 阴沉沉地盯着她,嘴角弯了弯,像荡开涟漪的一泓清泉。 小叠心头一慌。 自打进屋,四剑美的眼睛就在少女脸蛋上、腰上来来回回扫视。 美人不仅男人爱,女人同样喜欢。 此番见小叠客栈还没个着落,四剑美可不消停了。 嘁嘁喳喳地围将上来,比隔壁阿婆还热心,争邀小叠今夜同榻共枕。 小叠目不暇接,莫非四剑美都好女风? 景炫悠悠然从榻上起身,凌厉的眸光一扫,似有利刃划过。 四剑美立时消停,扫兴退到一旁。 忽觉玉腕上一紧,景炫拉住她: “兴许我们那家客栈还有多余的房间,不如一起过去碰碰运气。” 阿顺州 当柏泽知道小叠失踪的消息后,已经是夕阳西下。 他还未踏进大门,黛色就冲了上去。 急得语无伦次地告诉他一个坏消息。 闻良支支吾吾道: “我们一路跟出西门,被大小姐用鞭子打了回来,然后她独自骑马往栖月林方向而去。” 付多还拉开衣裳,露出后背上一条带血的鞭痕。 黛色说出自己的猜测: “平日小姐老念叨要去灵谷山寻找仙药,为老太太治病,小姐估计是去了花川,山高路远的怎生得了。”说着眼泪掉下来。 柏泽听得莫名心惊,即刻就招来容监。 心急火燎地牵了两匹最好的西域快马,跨马提缰出西城门而去。 纵马很快就到达路碑处? 柏泽打眼一扫,现在,他敢肯定小叠是去了花川,不带犹豫就催马南去。 一路上快马加鞭,不多时便到了小叠遇山匪的隘口。 此时夜幕降临,踏着月色,踩着星光。又遇上那帮悍匪,故伎重演。 柏泽和容监可不是好惹的主,将他们统统抓了来,刀剑逼问可见到一个姑娘。 当得知小叠在这里遭到埋伏和追杀。一时气坏了,举剑便为民除了害…… 赶到灵谷镇夜已深,此时城门紧闭,寻了一处隐蔽的断墙跨马跃过。 他们打听了几家客栈,得知人员爆满,今日下午过来的客官都住不了店。 有几位店家提供了小叠的信息,但也只是空欢喜一场。 因为都不知道这位小公子最后去了哪里。 灵谷镇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要在街头寻人也非易事。 两人只得分头满大街地寻找。 柏泽转到那父子二人的食摊前 见橱柜里挂着两只烤鸭,记得小叠最爱吃,不知她吃过晚饭没有。 上前买了一只打好包,顺便向摊主打听小叠的消息。 男子一听是寻那位小公子来着,甚是热情。 将她在这里用餐的情况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柏泽才松了口气,顺着男子所指引的方向,道了谢,便一路寻了过去。 眼前闪过的一张张面孔都不是他要找的人。 寻寻觅觅来到那家歌舞坊所在的长街。 众多的茶肆酒楼歌舞坊分布两旁,一派繁华盛世的景象。 柏泽焦急万分地寻找着,走在花灯明灭的阴影里。 眼睛不自觉地瞄向进进出出的高门画壁。 正思忖间,前面的歌舞坊笑语莺声,走出一对粉面桃花的俏佳人。 如坠入凡尘的神仙眷侣,后面还跟着四位绝色美人。 如此张扬的一行人,自然而然地吸引了路人目光。 他站在暗处,一动不动,手里紧紧攥着那包烤鸭,就这样看着她们相依相偎走远。 “大少爷,怎的不上前叫住叠姑娘?”容监不知何时站在身后,不解地问。 柏泽看着她们离去的方向,眸色暗沉。 面上已褪去先前的焦躁与不安,平和得没有一丝波澜,抿了抿唇,淡然出声:“回阿顺州。” 第74章 搞到一块儿 小叠待走出歌舞坊视线的范围,挣脱出景炫的怀抱,转身欲去。 那位叫做花的美人,温香玉软贴上来,笑得风流无匹: “叠姑娘,说好的要与花姐姐同床共枕,怎能说走就走?” 小叠咬牙,好个妖里妖气的臭三八,鬼才与你说好的。 景炫上前,眸色冷厉地将花一睇,拉过小叠的手,不管不顾地走了。 小叠气哼哼地跟着,要是换作以前她会偷着乐。 可是现如今,目睹他与四剑美的亲密行径,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景炫拉着小叠的手进入一家客栈,店小二呵呵笑着迎上来: “公子,早就没有客房了,这位姑娘......?” 探询的目光审视二人。 “这是我的内人,下午才从阿顺州过来。” 景炫身子向小叠靠了靠,一本正经地说着,“今夜就住在我的房间里。” 小叠闻言,身子哆嗦了一下,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景炫面上不动声色,却暗暗地用手指摩挲她的手背,示意她别吱声。 店小二瞅着眼前的男女,眸色一亮,却颇有些为难,陪笑道: “这个嘛!小的做不了主,那间客房原本就只收了公子一个人的银子,待小的问问老板娘。” 景炫从袖袋中摸出一锭银子放在柜台上:“不用问了。” “公子,瞧您客气的,我凤仙姐是那么小气的人吗?即便不多给银子,住一宿也无妨啊!这些下人们就是不长眼睛,呵呵呵......” 一个尖利的女声传来,徐娘半老的女人站在楼梯口,面似观音,身姿丰膄,穿着葱绿裙裳。 手里摇着一把绫罗小团扇,咚咚拾梯而下,一步三摇走来。 从柜台上拿起银子不声不响地揣进袖袋,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公子的新媳妇啊?瞧瞧这小脸蛋儿,比那初开的桃花还漂亮……” “嗳,我......,”小叠眨眨眼睛,想想不对,自己什么时候成了他媳妇? 刚想解释。被景炫拖着就往楼上走。 老板娘在后面打趣:“小心点,别摔着,等不及了地说?” 上得二楼,房门刚被推开,还没来得及走进去。 只听得“吱溜”一声,蹿进去两个小东西。 一个包裹放在矮桌上,那不是自己打包的食物吗? 小叠揉了揉眼再使劲瞧,喜声道:“高下、粟粟。” 景炫站在屋中央,目光冷峻地瞧着两个小东西,沉声道: “你们两个是来捣乱的吗?” 很不友好地看着粟粟,怎么瞧怎么的不顺眼,“哪里来的野猴子,出去。” 粟粟窝在小叠怀里,将小小的身子团了团,两只又大又圆的猴眼很不友好地瞪着他。 景炫微微蹙眉:“这种野性十足之物,还是莫要养在身边为好。” 小叠没理他,说:“粟粟怎么会在山隘口?” 高下规规整整坐在桌前吃糕点: “路过那里时,被一群野猴儿勾了去,我还以为回不来了呢。” 这时,门外响起敲门声,店小二提着食盒走进来。 取出一壶自酿好酒,两碟荤食两碟素食,外加半只鸡放在小桌上。 “公子,这些都是老板娘送的,不要银子。” 一看有酒有菜,小叠顿时两眼放光,连连帮着答谢。 她忙着布菜摆箸,却见高下和粟粟各拿只鸡腿往门外走。 景炫跟到门口,小叠以为是要追他们回来。 不想他是去闩门,将一孩一猴毫不留情地关在门外。 小叠白了他一眼:“怎能这样,将两个小东西关在门外?” 屋里一时变得安静,只有杯盘撞击的细微声。 门外又有人敲门,小叠本以为他要去开门,谁知这厮只顾着自己吃,好似没听见一般。 心里暗骂一句:真是个狠心的人啊!便起身去开门。 谁知刚虚开条缝,一抹蓝幽幽的影子哧溜挤了进来。 小叠方才看清是那位怪人,“原来是……呃……公子啊!” 景炫听小叠慌乱无措地叫“公子,”不觉垂眸轻笑。 “叫我仙君。” 花仙君一蹿跳到桌前,看到烤鸭烧鹅好酒眼都直了,使劲嗅了嗅。 “臭小子,快点说,你俩怎么搞到一块儿的。” 说着也不客气,扯了只鹅腿就啃。 眼睛在他二人脸上来回扫视,带着神秘莫测的坏笑。 将那壶酒抱着就不松手。 小叠见来个知音,话也多了起来,“这个事嘛,仙君前辈,纯属碰了巧,嘿嘿!” 花仙君不相信地朝她眨眨眼,一本正经:“巧合是不是多了点儿?” 小叠不作声,假装没听见,低头吃东西。 花仙君此时也没了声音,鼓动着腮帮子,大嚼大喝。 如风卷残云般,将桌上的酒菜一扫而光。 “老夫不与你们两个闲扯了,这不得睡觉去。” 说着带了几分醺醺然走出房门。 景炫自始至终没多说话,看来花仙君蹭吃蹭喝是家常便饭,他已经见怪不惊。 屋内传来阵阵“扑通扑通”声。 高下和粟粟不知什么时候溜入,正在那张大床上弹跳得十分欢实。 床不时发出“咔嚓”声,好似不堪重负,下一刻就会给崩坍塌掉。 “高下,”景炫厉声喝道。一孩一猴立即像鬼影子逃走了,待不注意时又折回来开始蹦跶。 小叠听得很是烦躁,指着一孩一猴生气地说: “小高下,再蹦跶姐姐不理你了。还有粟粟,不听话就睡大街。” 管了一会子用,息声片刻,“扑通”之声又大作,那猴儿有了领头大哥,越发肆无忌惮。 每蹦跶一下,那床就发出痛苦的吱呀声。 “扑通”之声像把锤子狠狠地扎在小叠脑仁上,直挠得心神俱乱。 第一次觉得这两个小东西不但不可爱,而且超可恶。 景炫将他们赶了出去,复闩上门,整个世界都清静了。 月隐空山。小叠洗漱完毕,阵阵倦意袭来,床上被高下和粟粟搞得乱七八糟。 她也懒待收拾,直接将多余的物品一股脑扫下床,舒舒服服地躺了上去。 抬手有气无力地指了指地面:“你将就打个地铺。” 说完,小嘴咂巴一下,带着几分酒意阖上眼。 景炫瞧着地上堆得七零八碎,整得一地鸡毛。 再瞧瞧床上的人儿,敛去了先前的调皮活跃,正安安静静地睡着了。 嘴角不禁溢出柔和的笑意,他可没想过要打地铺。 抬足绕过一堆衫儿帕子什么的。宽衣解带,准备要与美人同会周公。 第75章 动静太大 敲门声又响起,景炫以为是高下,不想理他,就是个被惯坏的孩子。 却传来尖细的嗓音:“公子,开门啊!” 原来是老板娘,这么晚敲门,定有要事。 景炫看向小叠,见她翻了个身。眼睛似闭非闭,神情迷蒙地看着他。 嘴里嘟嘟囔囔:“是谁,吵什么吵,烦死了……” 话还未说完,又蒙头睡去。 景炫马马虎虎拢了拢衣带,起身去开门。 门虚虚开出一条缝,老板娘站在门首,神情怪异地打量他。 脑袋左探右看,目光透过衣袂间的缝隙直往里边瞄。 见室内一派春情荡漾,那被子、枕头、衣服扔得满地都是。 床上的少女裸露着玉白皓腕,双目微阖,唇角一抹浅笑,神情迷醉。 老板娘呆傻一般,嘴巴张得像个大鸡蛋。 须臾,才满脸挂着神叨叨的笑:“我说公子,你们这动静太大了些。” 景炫心想这说的什么跟什么啊?不过立即明白,都是高下和粟粟干的好事。 先前说好的是他妻子,若想解释什么,只能越描越黑。 真是黄泥巴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他怔怔地杵在那里,出声不得。 老板娘一脚踏进屋里,笑得满脸桃花开: “没什么不好意思,老妇本不该多管闲事,这小夫妻嘛!嘿嘿……” “只不过,隔壁有客官过来投诉,说你们这屋里动静太大,影响了他们休息。” “瞧这是木板楼阁,翻个身都能吱呀半晌......。所以才过来冒昧打扰,请公子多多包涵。” 小叠睡得正香,听得有尖锐的女声不停地叽歪叽歪。 吵得她扯起被子将头耳捂住,一阵呓语呢喃,谁也没听清她在喁些什么。 景炫瞧了眼室内,这场景不让人浮想联翩委实困难,。 淡声一笑:“对不起,我们会注意的。” 老板娘又说了几句歉疚的话,方带着一脸古怪的桃花笑抽身离开。 他闩好门,刚一回身,就看见一孩一猴可怜巴巴地缩在墙角。 这两个小东西着实不让人省心。 见景炫脸色尚好,以为不会受罚,两货便喜滋滋的又跳上床。 景炫眼神无比凌厉:“听好了,都给我老实点,把屋子收拾干净。” 然后指了指那张小榻,“乖乖地睡那上面,若不然撵出去睡大街。” 一孩一猴赶紧溜下床,都默不作声,悄悄地收东西铺被子,再也不敢造次。 这深更半夜的,被撵出去的下场会很凄惨。 吩咐完毕,景炫舒舒服服地躺在了床上,盖上鸳鸯被,放下绫罗帐,拥她入怀。 小叠总觉着呼吸不太顺畅,想醒又醒不来,老是手脚乱舞地掀被子。 然后男子就将那不安分的手脚固定住。 瞧着少女睡着了都还因为在“受罚”。 那苦着小脸的样子,嘴角慢慢扬起一抹坏笑。 高下躺在那小榻上,又冷又硬,只得缩着小身子,手支着脑袋。 透过芙蓉帐,瞧着那相拥的一双人儿,撇了撇嘴,戏谑道:“又给她施了香魂术吧!” 冰凉的声音滑进耳底:“多事!” 中了香魂术的人会把昨夜之事,当作一场梦…… 翌日晨,大家都在楼下饭厅用早饭。 高下和粟粟在喝粥吃包子。 还多了个花仙君,面前放着一大碗牛肉面,一碗清粥,单独还加了碟牛肉。 花仙君吃完面,摸出一方洁白的绢帕抹抹嘴。 “老夫就不与你们一道上灵谷山,你们自求多福吧,一个二个犟得很,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小叠奇怪地看了一眼景炫。 心想这么巧,他也要上灵谷山,不过有人结伴而行并不是件坏事。 用勺子一面吃着粥一面问: “仙君前辈怎知我要去灵谷山的,我可是什么都没说啊!” “此乃天机不可泄漏,老夫本就有未卜先知的本领。”花仙君开始卖关子。 小叠嗤之以鼻,说:“仙君前辈为何不去?” “山上有只很凶猛的母老虎,老夫深受其害,惹不起就躲远点。” 花仙君笑得很神秘。 忽地又一惊:“有件重要的事忘了告诉小孟孟。老夫昨晚碰上你们孟家大少爷,还带着一个侍从。” “是泽哥哥,他在哪里?”小叠放下碗筷跳起来,转身就向门外跑。 景炫不紧不慢地丢下一句:“二人连夜就返回了阿顺州。” 小叠神情沮丧地坐回去,嘟着嘴。 “泽哥肯定是来找我的,可是他为什么又不见我呢?” 用完早膳,小二过来告诉他们,去灵谷山的牛车已准备妥当,正等在客栈外,催他们快些出发。 牛车启动时,小叠才发现。 不但花仙君没跟着去,连高下和粟粟并同章善和四剑美都不见了踪影。 昨夜睡得晚,此时瞌睡虫爬上头。 小叠枕在牛车壁上,摇摇晃晃地睡着了。 景炫收好墨玉琴,过去将她揽入怀中。 瞧了眼怀中的人儿,睡姿娇憨,羽睫微微颤动。 想必又做了个香甜的美梦,却不晓得即将有一场惊天恶斗。 “嗖嗖”声起,暗器破空,冷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 在车身变成刺猬的瞬间,车夫瞪着恐惧的双目倒地而亡。 两条人影绝顶凌空而起,随着轰隆隆的一声巨响,牛车碎成粉齑,屑沫溅起尘埃簌簌飞落。 景炫持琴而搏,纵身跃向远处的树林。 所过之处,是一颗颗被丝弦削掉的头颅? 伴随着闷沉沉的惨叫,触目的血红如雾喷洒,浓浓的血腥味弥漫在小树林。 小叠在惊天动地的打斗中惊醒,发现身子腾空而起,惊魂不定之余。 景炫揽着她飞掠而起,落在林间的草地上,衣袂的风声惊起一阵落叶萧萧。 林子里,沉闷的脚步声向这边快速急奔而来。 刺客人数众多,身手不凡,她赶紧握鞭持剑严阵以待。 景炫早己挟了墨玉琴掠出丈把远。 琴舞弦动,电光石火间,弦飞如刃,惨叫不绝,数条黑影应声倒下。 兵刃“哐啷啷”掷地有声,出手干净利落,弹指间头抛血溅。 景炫纵身回到小叠身边,手里握着那张墨玉琴,杀人的弦上看不到一颗血珠。 小叠见那琴上的两条小火龙及血玉石和箫上的一模一样,一丝讶然划过眼底。 林间枝残叶乱,血珠从草木上滴滴答答往下淌,满地尸骸。 他说了声:“我们走吧!”带她纵身掠出林子。 手持马尾拂尘的老道九方灿站在暗处,长眉白须,青衣道袍,面色阴沉地看着满地尸首。 本想杀了二人盗取墨玉琴和箫,不想反被杀了个精光。 暗骂一群没用的废物。 第76章 她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牛车被毁,两人只能徒步前行。马路两旁灌木丛丛,山野气息浓烈。 傍晚时分,二人来到灵谷山脚下。 稀稀疏疏散落着几十户人家,组成一个小村落,村民靠民宿、狩猎和采药为生。 他们选了处干净且面善的老夫妇民宿。 木楼上下两层,楼上房间收拾得整齐干净,窗外一条碧蓝小河映着青山落日蜿蜒而过。 景炫依旧以小夫妻名义入住。 小叠寻思,昨夜是因无客房的缘故,今夜又是为哪般? 不过,也不是第一次,并不甚在意。指不定人家就喜欢打地铺呢! 晚饭是腊排炖风干萝卜,红烧鲤鱼,几样地里现摘小菜,都是最纯正的农家味道。 小叠吃得很香,比府上的大厨做得还好吃。 不过,待小叠把自己洗刷干净后才发现,景炫把床霸占了。 小叠双眼一圆,莫非自己要打地铺? 她愣愣站在床前,想喊他滚,又开不了口,到时指不定被滚的人是她自己。 只好蔫蔫地打了两个哈欠,以示提醒。 但是他很会装,摸出本小册子半卧在床,就着小油灯看得很入神。 累了一天,腿肚子都在打颤,几经思量。 小叠只得硬着头皮下逐客令,干干笑了笑:“我好困,要睡觉。” 景炫方悟,马上跳下床,笑得意味深长:“累了吧!先睡,我随便将就一晚。” 小叠有些于心不忍,也不好邀他同床共枕。 马上一想是他自己干出来的事,肯定还得自己买单,如此,愧疚一扫而光。 微抬眼,见他站在床前,松散的衣襟露出男人结实宽阔的胸膛。 正垂眸静静地注视着她,眼底渐渐燃起炽热的火焰,分分钟将灵魂烬成灰。 小叠想到那个真实得触手可及的春梦,马上红了脸。 男人的手缓缓抬起抚上她绝美的脸庞,带来清凉舒爽之气。 小叠眼神渐呈迷离之态,脑袋浑浑噩噩,迷迷蒙蒙仿佛又进入了那个梦境...... 恍然间,见他也宽衣入睡。 男人魅人的气息夹杂着龙涎香溢萦绕鼻端,性感而勾人的唇越逼越近。 猛地覆盖上她的,突觉有甚重物迫得她心口一紧。 蕙兰的香甜霸道地侵入口腔。 她紧紧抱着属于她的蕙兰,总也吃不够,因为贪恋而不能喘息。 有什么东西爬进衣衫,温柔而悸动,好似有战栗的火花点燃...... 清晨醒来,浑身酸软无力。 昨夜的场景骇然跃入脑海。 小叠一骨碌爬起身,翻袖察看守宫砂,还好端端地印在臂上。 遂平复了跳动的小心脏,莫不是春梦一场?好似不尽然。 不过细看,她又骇了一跳,怎的一夜之间,遍身桃花开? 正不得其解。抬头,蓦然对上他深邃的眸光。 正似笑非笑地看过来,似笑非笑中流转的都是暧昧的诱惑。 小叠一个慌乱,赶紧拢紧衣衫。 用过早饭,继续上灵谷山,赶了一天的路。 傍晚时分,到达一处地下秘密军机营。 房间里,桌上摆着酒菜,两盏香茶腾腾地冒着热气。 婢女恭恭敬敬行了一礼,打来两盆净手水。 老管家走进来,说:“阿柔姑娘在西山口那边,吵着要见少爷。” 景炫微微颦眉,冷冷地回道,“不相干的人,莫要带到这里来。” 小叠却在想,莫不是白云生处那个阿柔? 她揭开三足鼎的盖子,里面炖着整只野鸭,一股肉香味扑鼻而来。 景炫开了坛烈酒,小叠很豪爽地举起大碗与他干了。 烈酒入肚,什么阿柔,四剑美,所有的花花草草都抛到脑后。 她扯了根鸭脖子啃起来,清炖的野鸭香味四溢,比家养的更鲜美细嫩。 两人对干,一坛子酒很快被喝光。 小叠只觉着脑袋有点晕乎乎,混沌一片,走路轻飘飘的仿佛踩在云头。 婢女进屋将桌子收拾干净,在大浴桶里盛好热水。 一日的行走劳顿,这时居然有洗浴的热水,自然是欢喜的。 水渐渐变凉,她才慢吞吞地从浴桶里爬出来。 只觉着头晕目眩,烈酒的后劲十足,现在正上头的时候。 她慌乱地穿着衣衫,带子还未系好,就觉着意识飞了出去。 整个身子虚脱无力,软软地往下倒。 “梦儿,”景炫闯了进来,一把将她扶起,急声道:“你怎么样?” 少女半伏在男子怀里,眼神迷离,挣扎着要站起身,虚软地推拒:“我没醉。” 男子臂弯收紧,脸贴着湿漉漉的秀发。 如兰幽香萦绕在鼻端,附耳低声浅语:“你醉了,去歇着吧!” 少女双手环住他的腰,似醉非醉,微阖着双目。 松散的衣衫露出半截香肩,百花胭脂记在灯光下变幻不定,煞是好看。 只听她喃喃道:“他们都欺负我,你为什么要走?” 景炫怔住,急速地脑补。 “他们”是谁,要走的“你”又是谁? 正在剪不断,理还乱的时候,一阵乱糟糟的声音由远及近而来。 “阿柔姑娘,老奴求求您啦!少爷已经歇下,就莫要前去打扰,莫让老奴为难……” 从那杂沓的脚步声,来的可不止一个人。 景炫听得颦眉微怒,瞧了瞧怀中的可人儿,正准备将她抱到床上去。 阿柔带着一股小旋风推门而入,兴奋地叫:“炫哥哥。” 厅内无人,直接转到里间。 见着景炫和小叠搂抱在一起,衣服松散,姿势暧昧,立时气得小脸煞白。 她后面紧跟着屈菱歌,还有四个婢女,屈菱歌摊摊双手,歉然苦笑:“我也没有办法。” 阿柔带着无限质疑的口吻,怒气冲天地大叫:“炫哥哥,你怎么又将这个妖女带来?” 拿手指着他们,“嗬!你们居然好兴致,喝得个酩酊大醉,还来了个鸳鸯浴。” “谁呀?”小叠呢喃有声,连眼睛都懒得睁开。 景炫面色阴沉得似乎能滴出水来,眼眸如千载寒冰,冷得让人发抖,厉声道: “阿柔,你胡说八道些什么,给我闭嘴。” 老管家手足无措,脸上是深深的自责。 “走吧!阿柔。”屈菱歌拉了拉她衣袖。 阿柔狠狠地甩开,尖声叫道:“你少管,”双眼带着愤怒的火焰一步步走上前。 抬手指着小叠:“就是因为这个妖女吗?她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自恃清贵高绝的炫哥哥,何时看上了一个民间小丫头?” 第77章 破桃花劫 怀中的人儿什么都不知道,在酒精的麻痹下,还以为是在做梦。 “给我出去,不出去我可要出去了。” 男子冷冽出声,不带一丝温度,他作势要将小叠抱起,离开这间屋子。 阿柔一个箭步冲上前,拦住,霸道地说: “要走也行,不许你碰这个妖女,把她扔下。” 景炫死死盯着阿柔,眼神鸷猛,他何时被别人命令威胁过? 眼前的女人聒噪到了极点。 阿柔迎着那利刃般的眼神,心尖一颤,知道惹怒了他。 但当看到小叠娇弱无力地靠在男人怀里,绝美的脸蛋半没在秀发中,两道羽睫轻合着。 漂亮得像刚蜕变的蝶翼,小小的嘴唇在酒精的作用下,越发红艳艳地诱人。 她嫉妒了,嫉妒小叠的美丽。 能躺在那个男人的怀里,被那个男人不顾一切护着。 再瞧瞧那个自己爱得一塌糊涂、俊美无双的男子。 他即将被眼前这个妖女抢走。 立时气得发狂,此时,爱和恨纠缠在一起,让她失去理智。 看着那半遮半掩的玉雪香肩。 脚下跨前一步,去拽小叠衣服领子,她那衣带没系好,一扯就会春光大泄。 昨夜的桃花岂不暴露无遗。 景炫霎时黑云罩顶,薄唇紧抿,冰眸如利锋般地刺向阿柔。 抬手,只听“啪”的声响,给了阿柔一记耳光。 阿柔被打得踉跄着倒退了几步,险些没站稳,捂着火辣辣的脸,“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屋子里的人都吓了一跳,屈菱歌满脸惶恐,将阿柔扶住。 “来人,”嗓音森冷得仿佛来自地府。 两名黑衣隐卫闪身而入。 “带下去,看好了,别让她到处乱跑。” 隐卫要将阿柔架出屋去,她双袖一挥,尖声叫道:“别碰我。” 双眼怨恨地盯着景炫,愤怒地转身跑出屋门。 后面的人喊的喊,劝的劝,都跟着追了出去。 房间顿时变得安静,他把小叠放在床上,盖好被子。 看着漂亮的百花胎记,想起昨日的刺杀,取出墨玉箫,用灵力将其藏在百花胭脂记中。 翌日,阿柔赌气独自往山下走去。 腰间挂着一柄短剑,天空清透得一尘不染,寂静的山道蜿蜒而下。 伫立在幽潭边,水中倒映着美丽的倩影,脸上的印痕已用水粉遮盖住。 她用手轻轻地抚摸着,眼里充满了愤恨,将一块小石头踹进水里,咬牙低声切齿: “炫哥哥是我的,谁也不能抢走。” “无量天尊,姑娘戾气很重,何事想不开啊?” 空寂的山野突然传来老者唱诵的声音,阿柔心里一惊,猛然回头。 见不远处站着一位灰袍道人,身板挺直,手持一柄马尾拂尘。 虽然白须白发,却是满面红光,脸上并无半点褶子,正是九方灿。 “谁说我想不开了?”阿柔很不服气地反问,小心思被人戳穿,自然让人着恼。 九方灿嘿嘿一笑:“看姑娘额上一团黑气笼罩,定是遇上桃花劫。” 阿柔眼睛睁得大大的,惊讶之色瞬间扑出眼眶。 “贫道能掐会算,自然瞧一眼便知全部过往。” 九方灿微微含笑,眼里射出两道矍铄的精光,拈着雪白的长髯意味深长地说。 阿柔听得一喜:“道长如此厉害,可否为小女子破了这桃花劫。” 九方灿假装思忖片刻,拂尘一甩,搭在腕上,笑着向阿柔招招手。 “姑娘,且站过来些,贫道有话要说。” 像是见到大救星,阿柔对老道的话言听计从。 老道附在她耳边如此这般低语了一番。 她听得直点头,眉梢眼角渐渐如花开放。 一扫方才的满脸阴霾,手握着拳头,像是要紧紧地抓住什么。 休整一日,景炫带着小叠出发了。 他们飞掠上彩虹崖,来到一处地势相对平坦的林子。 小叠发现了章善、四剑美、高下和粟粟,都会心地相视一笑。 刚过石桥,树上落下一团绿油油的东西。 四剑美利刃齐齐出鞘,呛啷的声音激荡起阵阵白雾。 绿影连连向大家招手,方才看清落下之物原来是阿柔。 小叠心头一阵抓狂,其他人好整以暇地看着,只等景炫发话。 不过这次阿柔忽然变了个人似的,满面春光。 一扫先前的怨妇模样,叫了声炫哥哥,又破天荒地叫了声叠姐姐。 景炫一点都不给面子,沉着脸冷声道:“你怎么在这里?” 阿柔笑得很明媚:“我最近四处闲逛时,发现了一条近道,所以就先来等你们。” “这不是去玩,赶紧给我回去。”景炫命令。 “别啊!炫哥哥,我保证不会添乱,反正已经想通了,不会再耍小孩子脾气。” 她扁着小嘴说得可怜巴巴,走上前,亲亲热热挽住小叠的胳膊。 “叠姐姐,我们相互好有个照应,先前都是我太冲动,你不会介意吧?” 暗地里却在探寻那管箫的所在。 老道亲口对她说过,只要盗走小叠身上那管箫,景炫就不会喜欢她。 若不能取得箫就实施下一步计划。 转变得倒挺快,与昨晚判若两人,景炫没吭声,算是默认。 一路上多的是探寻者,他们成群结队向迷雾深处而去。 一黑脸长髯的中年男子,身后跟着几名年轻俊俏的后生。 个个持枪背剑,威风凛凛,格外引人注目,他们希望与小叠这边结伴而行。 越往里走,茫茫的云雾越浓,远近山峰,形态颇似魔鬼神兽。 路旁白骨森森,裹着缕缕白烟,平添几许阴森之气,但很奇怪都没有头颅。 阿柔对小叠格外照顾,大献殷勤。 递水、送点心,还时不时拉她一把,宛然像个大姐姐。 阿柔终于摸清了状况,小叠身上根本就没有什么箫。 想自己平日被下人服侍惯了,今日平白为小叠白做了半日女仆,真是窝囊至极。 景炫不经意间会看过来,小叠通常会快速低下头,假装没看见,但难掩心中的欢喜。 阿柔见他二人眉目传情,恨得牙痒痒,好在还有下一步计划,心头不觉发出阵阵冷笑。 第78章 迷幻大阵 小叠越发感到头重脚轻,想必是因为昨夜烈酒喝得太多,宿醉残留,也不甚在意。 阿柔这个时候表面虽然不动声色,却在暗地里观察小叠。 心里打着另外的算盘,方才在小叠的水里加了幻虚散,能麻痹人的神经。 人食后会产生幻觉,将深渊当作大道,将悬崖看成马路。 这崇山峻岭之上出个意外再平常不过了。 阿柔不停地诅咒,诅咒小叠快些跌下山谷,从此不要与她争抢炫哥哥。 但药性才开始,小叠除了头有点发沉,还能辨得清方向。 眼看前面又要过一道深谷,足下仅尺来宽,阿柔认为机会到了,准备亲自动手。 孰料,景炫飞身落到小叠身旁,半搂半抱,全然不将阿柔放在眼里,更坚定了了阿柔要除掉小叠的决心。 走到一处山头,早间碰到那些路人,黑脸长髯的汉子与年轻后生,以及还有些冒险者。 他们全都在这里驻足,望着对面的山头交头接耳。 只见对面山头被极浓的云雾包裹着,根本看不清原来的真面目,唯见得云海茫茫,白雾翻滚。 那片区域便是上古时代留下的迷幻大阵,听闻大阵方圆几百里? 而花镜就在那大阵之中,要想进入花镜,必须得战胜大阵的各种险恶。 大家寻了个山洞打算稍作休息,四剑美和章善守在洞口,粟粟不知去向。 洞内阴森幽暗,成堆的枯骨分外瘆人,全都没头颅。 冷飕飕的凉意直扑门面,阴风惨惨而凄凄兮。 小叠眼神涣散,小脸紧绷,神情倦怠,没精打采的,与初出发时的活泼判若两人。 景炫拿过她的手腕把脉,脉象玄滑不定,虚而不实,便问:“之前可吃过什么东西?” “没有。”此时的她不想多说话,只想安安静静地睡上一觉。 这就奇怪了,早晨一起用的餐,中途并未进食,那这幻虚散哪里来的? 嘴上什么也没说,却狐疑地将阿柔一望。 “看我做什么,叠姐姐不是好好的吗?再说了,又不是我给她吃的酒。” 见景炫那疑惑的神情,阿柔沉不住气,当下要自证清白。 那壶水早已被她换成干净的山泉,自然无迹可查。景炫只希望自己诊断失误。 出得山洞,没走多远,忽闻得咔嚓嚓霹雳声响,好似惊雷突然炸开。 随着响声越来越大,白雾像煮沸了一般,发出咕嘟的声响。 “大阵将要启动,我们做好应对的准备。”花说。 四剑美东南西北方位列好,景炫在中央。摆了个金煞五方剑阵齐齐抵挡, 枝条藤蔓瞬间变幻成一把把利爪,收缩自如。 狂乱地绞缠着扭曲着,想要将他们一个个地卷入、吞噬、绞杀。 雾白的荆棘像是长有毒刺的魔鞭狠狠抽来。 狂鞭舞动发出的呼啸声音。 像有万人低声吟诵,发出“嗡嗡”的声响,如低分贝的雷鸣之声,让人头晕目眩。 金煞五方剑阵集中威力,形成一个大大的光影圈。 将他们数人罩在银光闪闪的圆球中,化解了利爪与毒鞭。 只要一靠近光影,毒鞭软绵绵的像条死蛇,利爪轻飘飘的如纸金雕。 虽是如此,但这东西的攻击力仿佛永无止境,不断地卷土重来。 景炫忽然一个激灵,阵队中不见了小叠。 身处威力无边的阵势中,离开了保护圈,小叠必遭不幸。 瞬息走神,利刃般的树叶就刺穿了他的胳膊,瞬间灰飞烟灭。 而他白色的袖袍上一片妖冶的血红。 他强忍着剧痛,双目如炬,拿出了墨玉琴。 此时只有墨玉琴才能暂时制住木阵,他要去救小叠。 众人方才惊觉,保护圈内不但少了小叠,还有高下。 章善见状大叫:“公子,你干什么?赶快收起来。你若有什么闪失,回去怎么向老爷交代,我们的命也没了。” 四剑美也出声制止:“墨玉琴目前只对水阵最有效,如果没有强大的灵力,在木阵里面启动,定会两败俱伤,咱们再坚持一会儿,兴许这个阵就破了。” 阿柔急得大叫,“炫哥哥,不要啊,我不要你死!”说着眼泪啪嗒滚落。 “梦儿,坚持住,一定要等我来救你,” 他在心中默念,举起琴的同时,他本人正在遭受巨大木阵的反噬。 嘴角渗出鲜红的血迹,在无边白色的映照下,格外心惊。 阿柔见状,骇得目瞪口呆。 其他几人也是惊恐得无以复加,这等不要命的搏法将所有人镇住。 忽闻一声长啸:“徒儿,老夫幸好来得及时,若不然小命不保矣!” 说时迟那时快,“铿锵”一声墨玉琴脱手而出,景炫晃了几晃,几欲栽倒。 花仙君伫立在虚空,手握墨玉琴,霎时,密密麻麻的丝弦铺天盖地。 那些木灵仿佛见了克星,即刻委顿而去,一众才摆脱木阵的强力攻击。 “仙君,”众人惊喜。 章善扶起景炫,见他面色苍白,似乎在隐忍着巨大的痛楚,若不是花仙君,恐早已殒命于此。 “救小叠,”景炫虚弱的声音。 甩开章善的臂膀,若醉酒的身子晃荡着,不顾一切地向前冲去。 “别挡着,我要去救小叠。” “快快快!拦住他,”花仙君招呼四剑美,“咱们赶紧退回去吧!小孟孟肯定没事。” “啊哈哈……”陡地,一阵尖锐的长声狂啸破空而来。 似在天上驾着雷,又似乘着落地风,惊悚骇然,如地狱跑出的母夜叉巡山来了。 花仙君浑身一颤,当即神色大变,惶恐道: “不好了,赶紧走吧!母老虎追来了。” “什么母老虎?”众人不解,花仙君居然还有害怕的时候。 “我不会离开。”景炫急火攻心,哇地吐出一口鲜血。 “快走吧,我的祖宗......” 花仙君说着,见景炫如此执拗,趁其不备,一掌将他劈晕。 “赶快撤,母老虎惹不起还是躲得起。” 花仙君慌手慌脚地带领大家向后撤。 “母夜叉会吃人吗?”阿柔战战兢兢地问。 “被她吃了还好,哎哟哟,只怕......。”花仙君虽没说完,众人心头泛起阵阵寒意。 眼下境况,景炫伤势严重,需尽快得到医治,大阵难破,众人只得跟着花仙君返回。 女人开始咆哮,声震四野,似钢锥穿透每个人的耳膜。 “九方曜,有种的别跑,哼!孬种一个......” 那狂躁的声音渐行渐远,意味着他们已经远离夜叉婆。 第79章 骷髅园 小叠喝下有幻虚散的水,脑子就不大听使唤,总看到一些光怪陆离的场景。 她无意识闯出保护圈的瞬间,高下也跟着从那条细缝挤出去。 见小叠没事才稍作放心,原来仅受到弱攻击,她又穿了锁子甲。 再回头看,其他人早已不知去向。 高下喘着气,将小叠扔下:“唉!快累死我了。” 小叠身子一沉,一阵头昏脑胀地降落,摔了个狗啃泥。“呸呸”几声,从地上爬起来。 脚下的丹青石板路延伸向前,他们沿着花路而去。 遥见花影摇曳处,精美的楼阁若隐若现,恍然间,美如海市蜃楼。 小叠激动得大叫:“花镜!高下,咱们到了花镜!” 一大一小沿着那高低错落的石径而去,一路分花拂柳,离那所大庄园越来越近。 小叠突然惊跳起来,发现旁边的花丛中有个骷髅头,里面点着长明灯。 阴气森森的灯火从眼鼻口耳中透出,淹没在日光中。 再细看,由此去的道路两旁全是这样的灯。 小叠抹把冷汗,脚下沉得挪不动,感情是拿骷髅头当宫灯点来着,这是入了魔窟? 眼前一座富丽堂皇的大庄院,雕梁画栋尽显于山水间。 顶梁左右各镶了六颗阴森森的骷髅头,题有三个飞龙走凤的大字“骷髅园”。 小叠倒吸一口冷气,心中生疑:此处莫非不是人住的地方? 这时从大门里面走出六名青衫男子,六名黄裙女子。 各人手持一个白玉托盘,井然有序地向右边花径走去。 他们一声不发,神情木讷,像一群被吸走魂魄的丧尸。 只听得脚踩在石道上发出细碎的嗒嗒声响。 小叠与高下对视一眼,小心翼翼跟了上去。 大约行了三里地,沿着倾斜的石阶登上山岭。 岭上几十丈的高树穿云破雾,遮天蔽日。 那行人扑地不见了,前面一片开阔之地。 两人皆攀爬上高树查看。 高树中央地势平坦宽阔,一面靠山,三面环树。 靠山处建一座十来丈高的祭台,分三层而起,一层二十四人,三层统共七十二人。 一个个劲装整肃,手握刀枪剑戟。顶层搭了个凉棚。 天青锦搭靠椅上,坐着位满脸煞气的少妇。 眸光冷冽噬血,额间一红宝石抹额。 雪白银丝随风飞扬,衬得猩红的嘴唇格外心惊。 妇人近前各站两名身负长剑的美貌女弟子。 身后齐整整一排六个五颜六色的怪物,个个人身蛇首,形状怪异,面孔狰狞。 高台前方地面两口巨大的池子,每个都有百尺见方。 旁边高大的石碑上书着“醉渊池”三个大字。 一个池子里盘着几条水桶粗的巨蟒,青色鳞片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时不时吐出闪电般怪异的信子,发出瘆人的嘶嘶声。 那双圆鼓鼓的蛇眼恶狠狠地盯着上边的一溜人。 另一个池子圈养着几头威风凛凛的白虎,在池底烦躁地踱来踱去。 几经跃跃欲试,低沉的嗷呜声如闷雷,像是要将人的魂魄震飞,听着就心惊胆战。 瞧这阵势,是要将那一干人投进池中喂巨蟒和白虎。 “啊哈哈......,”白发妇人站起身,仰面发出一阵尖锐刺耳的狂笑。 笑得浑身乱颤,连带整个山谷都在震动。 又长又尖的指甲银光闪闪,如同十把出鞘的利刃。 山风扬起她的白发,大半张脸在白发中若隐若现,犹如地狱蹦出来的厉鬼。 而高台上的一干侍卫护法,宛若木头桩子一动也不动。 “好啊!今日就拿你们的魂魄祭本夫人的骷髅大法。” 白发妇人抬起利爪一样的双手,声音狂妄而噬魂。 “你们漂亮的头颅将砌在骷髅园,祭奠小殿下在天之灵,能在骷髅园安家落户,那是你们几辈子的荣幸。” 说完又是一阵仰天狂笑。 醉渊池上十二名男子,个个目光呆滞,神情麻木,像是被抽了魂魄。 妇人一只手瞬间变成白骨状。 闪出两道酷似绿色的电光,直接射向一名男子的头顶。 吸出体内魂魄,三个白色光点和七个粉色的光点,顺着绿色的电光流入白发妇人的掌心。 眼看着那名男子像放了气的皮球,耷拉着脑袋,身子摇摇欲坠。 小叠躲在暗处,瞧得胆战心惊,且不知这是什么妖术。 菩萨保佑,景炫可千万别被捉了去。 她瞪大双眼,一眨不眨地将众人细细扫视过去。 突然一个激灵,那个路上遇到的黑脸长髯的中年男子。 此时气势全无,就是一个阶下囚徒。 另外几名生龙活虎年轻俊俏的武生,同样的溃不成样。 还好,没有景炫,小叠抬袖拭把额上的冷汗。 无力地、瘫软地靠在树干上,连大气也不敢出。 很快,白发妇人将十二个人收拾完毕,掌中威力猛增。 她立在高台上,仰天长笑。 挥动一双骷髅手,犹魔爪般幻真幻灭,衣袂飒飒作响,阴风冷飕飕地在场内盘旋。 骷髅大法一闪,电光石火间,那十二颗人头齐刷刷地滚落在托盘中,血浪喷涌而出。 紧接着那十二具身子分别掉进巨蟒池与白虎池。 池子里开始躁动起来,它们争相食之,噬血的野性被发挥得淋漓尽致。 白发女人施展骷髅大法,缕缕白烟下,那一颗颗头颅很快便变成了白生生的骷髅。 再一次印证了骷髅大法的威力。 妇人拿起一颗头颅在手上欣赏着。 “这颗头颅真是太漂亮了,拿回去放在小殿下的院子里,再种上棵灵草......” 小叠看得目瞪口呆,小脸发青,嗓子发干,好厉害的骷髅大法。 幸好方才没有贸然行动,若不然,就落得如此的下场,连个尸首都找不到。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慌乱之时最容易出岔子。 要着地时突然从树上跌落,踩在枯枝上发出咔嚓一声暴响。 小叠顾不得疼痛,爬起来就跑。 第80章 母亲来救你 胡思乱想中只觉着后领子一紧,一股强大的力量将她拎起倒退着卷了回去。 立时骇得魂飞魄散,吱哇大叫: “我的脑袋难看得很,骨头也不漂亮,女神仙快快放了我啊!” “哼!休想逃脱本尊的骷髅大法。” 小叠被“叭哒”一声摔倒醉渊池上,只跌得皮酥骨散,眼冒金星。 “好痛呀!能不能轻点。” 她抚着被摔得生痛的小腰直叫唤。 抬头,见那妇人正站在高台上,白发迎风飘舞,以一种王者的姿态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 四目相对,小叠隐约瞧见妇人不是很老,长得倒有几分姿色,不过打扮很怪异。 白发将整张脸衬得像面粉一样雪白。 大红的双唇如刚喝过人血般瘆人,配上那双魔爪似的双手,看起来像具活僵尸。 小叠被彻底的震骇住,整个身子不断地往后挪。 妇人看到小叠的刹那间,呆立在高台上,满脸不可言状的惊愕表情瞬间凝固。 瞪着双眼直愣愣地盯着她,嘴巴半张着说不出话来。 小叠被她瞧得直打寒颤,只觉着腿软筋麻。 幸好是半坐在地上的,若不然非得跌倒不可。 少顷,仿佛久经黑暗的人见到了一缕曙光,妇人面上浮出夸张而惊喜的表情。 踉跄着向前走了几步,双眼定定地注视着她,颤声低低唤道:“溶儿,我的溶儿!” 小叠莫名其妙地仰视着,眨了眨水葡萄般乌黑清亮的眼睛。 当前身处劣势,何不来个顺水推舟。 面对妇人的深情呼唤,她犯着迷糊,既不答应,也不否认。 摆了个极其无辜的小表情,哼哼哈哈地嚷开了:“哎哟!我……我的腰好痛啊!” 妇人身子陡地一震,面色大变,惊慌失措地伸手,银光如电,一把将她从高台下捞起。 激动得语无伦次:“溶儿,别怕……母亲来救你。” 小叠这时才明白,感情这冷血无情的妇人将她当成了女儿。 白发妇人将她无比稳妥地放在高台上,紧紧攥住那两只小手。 眼眶红红的,在她脸上逡巡,颤颤巍巍抚上小叠的脸颊: “溶儿,真的是你,你可终于回来了!” 言罢,一把将她紧紧搂在怀里,失声痛哭。 “夫人,此女来路不明,根本就不是小殿下,切勿引狼入室。” 那长得蛇妖样的六杀星上前两步,双手一揖,同声劝阻。 并未见得嘴巴动,那声音像是装在大缸里,瓮声瓮气地响着。 小叠心想哪个这么可恶,总要取人性命,定睛一看,顿时唬得“啊”地叫出声。 先前没甚注意,此时瞧着青、黄、赤、白、黑、绿六个花花绿绿人身蛇首的怪物。 鬼气森森地将人压抑得喘不过气来。 “六杀休得无礼,收起你们的鬼头,别吓坏了小殿下。” 花仙夫人厉声厉色,眼中红光波动。 六杀星面面相觑了一会儿,随即身子一个旋转,立时化作六个人面。 眼里分别透出青、黄、红、白、黑、绿光,还在不停地谨劝。 “那颗头颅定是美得很,做成酒壶给夫人斟酒,夫人会越来越年轻......。” 花仙夫人大怒,掌下劲风一扫,发出恶狠狠的警告。 六杀星像纸片一样飞了出去,飘了两丈远。 跌落在台阶下,幸好法力强大,有惊无险,若不然定会摔个粉身碎骨。 旁边的四位女弟子本想劝几句,切勿乱认女儿,见六杀星这等下场,个个都噤了声。 小叠暗笑,几个讨厌鬼活该倒霉,摔死了才好呢!瞧着心头就瘆得慌。 妇人好似记起了什么,紧张地问: “九方灿那个大恶人呢,他没把我儿怎么样吧?母亲定要将他捉住碎尸万段。” 九方灿是何许人也?小叠不认得,含糊其词道:“那个,他……跑啦!” 妇人一听,面带惧色,拉着小叠的手:“溶儿,我们快些离开,不能再让他伤了你。” 终于化险为夷,小叠支吾着却不肯离开。 高下那娃娃还藏在暗处,自己不能一走了之。 想必这里发生的一切他都瞧得明白, 正思忖间,高下便走了出来。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叫了声姐姐。 小叠见高下安然无恙,脸上立即露出欢喜之色: “母亲,就是小高下救了溶儿,他是女儿的朋友。” 妇人绿莹莹的眼里射出两道狠厉的光,满脸凶狠地盯着高下, “你这只小鬼,为何要欺骗我的女儿,本尊非得收了你不可。” 说罢推掌就要使出骷髅大法,绿光笼罩间,要对高下下手。 小叠来不及多想,飞身挡在高下身前。 此时,她将事件前前后后联系起来,心头一震,高下确实不同于寻常娃娃。 以前海朱就说他是只小鬼,她自己从未触及过他的身体,这娃娃着实滑溜得很。 先前初落到这个地方时,他那句:若不是我,你早没命了。 小叠有几分相信,看来真的是这娃娃救了她。 只不过并非从那个九方灿手上救下,而是从大阵中救回。 若是个普通的小孩,哪来这等本事? 四周传来义愤填膺地叫嚷:“拍死他,拍死这只小鬼......。” 小嘴又一扁,“母亲若要打他个魂飞魄散,女儿……女儿也不想活了。”说着掩面而泣。 慌得那妇人连哄带劝:“溶儿乖,别哭呀!母亲不打散他便是。” 小叠闻声,马上不哭了,跪地连连磕头作谢。 妇人像捡了宝,对周围的各种劝阻声不再做理会,携了小叠,向骷髅园飞去。 回到园中,花仙夫人立即令下人摆上宴席,捧上最好的吃食。 当她发现小叠腰上系着个大大的蝴蝶结,待细细瞧来是条普通的鞭子,惊叫失声: “这等粗劣的鞭子怎么打得过九方灿那个老怪物,母亲给你条青龙神鞭,专门降妖伏魔。” 花仙夫人将她腰上的鞭子取下,挥手间灰飞烟灭。 第81章 情根暗种 掌上多出一条鞭子,也不过尺把长,但见她将鞭子顺势抛向空中。 忽闻得利啸声四起,顿时狂风大作,鞭子竟然活了过来。 变成一条十来丈长的青龙在空中盘旋飞舞。 浑身的龙鳞发出亮闪闪的青芒,一双铜铃似的眼睛照得人清晰可鉴。 花仙夫人手指院中一棵五人合抱的大树。 青龙长啸一声俯冲而下,瞬间将大树连根拔起。 青龙越变越长,越变越粗,在虚空遮天蔽日,犹如暗夜降临。 锐声刺入耳膜,仿佛要将人的五脏六腑震碎。 小叠被青龙鞭骇人的气势震慑住,唬得倒退数步,生怕被那血盆大口吞食。 花仙夫人却甚是激动,收了青龙鞭的灵力,重新变回数尺长。 亲自为小叠系在腰上,照样打个漂亮的蝴蝶结。 想起适才青龙鞭那山呼海啸的气势,张牙舞爪的面目。 小叠哪见过这阵仗,身子很没骨气地抖了抖。 终于使计摆脱,白着小脸一路跑向园外花亭。 好不容易找到个脏兮兮的白玉瓶,抬袖擦了擦尘土。 小叠念变小的口诀,青龙鞭瞬时小如盲蛇。 心头很是欢喜,将小蛇装入白玉瓶,遂找了个十分可靠的若木树洞藏好。 上下左右瞧了瞧,很不放心,如若半夜三更蹦出来找她可不成。 干脆拔剑就着树根挖个洞,用泥巴埋起来。 她拍了拍手,抬袖抹把汗,心头总算踏实了许多。 剪云城 室内纱帐生烟,帷幔重重,药香弥漫。 床榻上,男子一身素色睡袍,眉宇微凝,似乎连做梦都是苦涩的。 阿柔亲手煎好汤药,正温在小炉上,只等男子醒来。 见那纠结的眉头舒了舒,阖着的眼皮微微颤了颤,心头一喜,轻唤出声:“炫哥哥。” 景炫倏然睁眼,像不认识一样,怔怔地看着阿柔。半晌,目光在房里搜寻。 猛然间,仿若记起什么,挣扎着要坐起身。 阿柔连忙扶住:“炫哥哥,别动,你受了伤,先把药喝了!” 男子无视,不管不顾地推开她。 掀开被子,身子吃力地往床下挪,痛心疾呼:“小叠,叠儿呢?我要去救她。” 花仙君与章善并一帮奴婢闻声赶来。 “小子,别乱动,再乱动老夫也治不好你!”花仙君一边发着牢骚一边将景炫拽回榻上。 “放开我,小叠……”他吃力地挣扎着。 “炫哥哥,喝药,”阿柔将温热的药汁端过送到他面前。 景炫猛然抬头,像看怪物一样,紧盯着眼前的女子看了片刻。 眼神阴鸷而狠厉,呼吸变得越来越重。 挥手将药碗打翻:“滚!” 尖利破碎之声将众人惊得呆住,屋内立时鸦雀无声。 阿柔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无情叱骂,当下羞愤难当。 对上那双深邃而充满仇恨的目光,知道事情败露。 也没有解释的必要,可是那双阴戾的双眼却如利刃般的深深刺痛了她。 景炫一把拖住花仙君的手,急不可耐的迭声问: “小叠怎么样了?她跟着回来没有?” 说着看了眼昏暗的东窗,面上一片惨淡。 “天已经黑了,小叠最怕黑夜,我得赶紧去救她。” 花仙君并不着急:“现在是早晨,你昏迷了一天一夜,我说你猴急什么,她晓得回来。” 那意思是小叠还在灵谷山中。 景炫半卧在榻,只觉一阵头晕目眩,差点支撑不住,身子晃了几晃。 痛悔低估了灵谷大阵的威力,高估自己的实力。 当初不肯听仙君劝说,执意要陪小叠上灵谷山。 景炫忽然想起了什么,拖着病体急不可耐的全身及满床的翻找着。 “墨玉琴,我的琴呢?” 花仙君端着少有的一脸严肃命令:“臭小子把药吃了,老夫再还给你。” 景炫看了看那碗黑黢黢的汤药,抢过来一口吃完,然后眉目冷峻地盯着花仙君。 花仙君并不急于开口。 手一抬,掌中多出一张巴掌大的琴,眼瞧着在掌中扑地变大。 景炫迫不及待地拿过来,毫不犹豫地咬破指尖血滴在那颗血玉石上。 顷刻间血玉石红芒四射,华光闪耀。 染红了大半个寝阁,却没有出现期待中的场景。 景炫面色骤变,双目死死地盯着血玉石,两手紧握着琴身,哑着嗓子痛声道: “师父,我看不到小叠,她肯定出了意外。” 花仙君踱着方步叹息一声? “你如今重伤在身,气血虚耗,元阳不足,灵力受损,指尖血滴在血玉石上毫无意义,三日后,待养足了精血,元气回归,才可见到墨玉箫的主人。” 景炫双瞳缩了缩,面现痛苦之色:“三日后,她还会在吗?” 花仙君无比自信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嘲弄一笑。 “小子,老夫保证小孟孟安然无恙,若有欺骗,那个……从此戒掉酒肉。” 又一叹,“老夫本以为你情窦未开,不承想却已情根暗种……” 景炫将琴拿在手上仔细端详起来。 此物乃上古神器,与墨玉箫合奏能开启花镜之门。 此时的血玉石黯淡无光,如蒙尘的凡物。 却不似往常那般,滴上指尖血就会从中窥得墨玉箫主人的一举一动。 骷髅园 亭台楼阁房舍皆是由一颗颗白森森骷髅头砌成。 花园里屋檐下,人骨篱笆,人骨栅栏比比皆是。连那花盆、灯饰也不例外。 茶盏茶具皆为大大小小的头骨,镶金嵌玉,雕花镂纹。 那些奴仆都称妇人为花仙夫人,称小叠为小殿下。 只是如此狠毒的妇人竟然与仙字沾上了边,叫毒夫人还差不多。 花仙夫人将她安置在映月楼。 还派给她四个使唤丫头和两个嬷嬷,下头还有成群的奴仆。 据说这里每日都有人打扫,就是盼着小殿下有朝一日能回来。 小叠原先以为会是骷髅砌成,却是幢二层小木楼。 园子里有单独的木梯上下,古色古香带点高雅的风格。 庭前屋后花飞蝶舞,古树盘根错节,小叠很是满意。 是夜,花仙夫人偏要和小叠同榻而眠,只恨不得将她捧在手心。 小叠很崩溃,虽然一百个不愿意,但怕惹恼花仙夫人,半点也不敢拒绝。 还违心地说:“母亲,溶儿不想离开您!” 第82章 快成仙了 花仙夫人絮絮叨叨地诉说着离别后的思念之情,还说要找到她父君。 拿回神器墨玉琴和箫,母女二人重返花镜,这次一定要杀掉九方灿那个大恶人。 小叠寻思,感情这里真的不是花镜,真正的花镜又在哪里呢? 想必花仙夫人是晓得的,说起琴和箫怎生得如此熟悉? 自己的箫好像不见了,想了想应该在彩虹崖的密营里。 论谁捡到肯定会交给景炫,遂稍微宽了宽心。 小叠一时也无法肯定,此琴箫是否为彼琴箫。 有心想诓一诓,灵机一动,说:“箫上的血玉石很漂亮。” “溶儿还记得……血玉石,”花仙夫人捉紧小叠的手,激动得语无伦次。 接着又犯愁,“吾儿修为尽失,无法驱动墨玉箫,明日开始,跟着母亲修炼。” 她算是蒙对了,箫声能吸引奇鸾异鸟,原来并非凡间之物。 但又不解,景炫从哪里得来这两件神器? 听花仙夫人的口气,应该在溶溶他爹手上才对啊! 但又不敢多问,怕花仙夫人起疑心。 翌日,小叠蓦然想起高下,自打昨日分别后踪迹全无,脑中如同被劈了个闪子轰然炸开。 莫不被女魔头捉来吃了? 她抹着脑门上的汗珠子,着一身素袍慌忙跳下床。 踩着纹理整齐的木地板,噔噔下楼去。 转过小花园,冲进一楼大厅。 奴婢婆子们见状慌忙请安。 高下正端坐在大厅临窗的方木榻上,神情专注地摆弄棋子。 见小叠慌里慌张跑进来,扬眉看她一眼,“叠姐姐,快来陪我下棋。” 她身子向前倾了倾,笑眯眯道: “小高下,昨夜上哪里去了?害得我好一阵担心。” 扬起睫毛,俏皮地眨了眨眼,笑道: “给哥哥托梦去了,让他别担心咱们!” 小叠听得心里直发毛,脸一绿:“别骗我,你姐经不住吓。” 抬手去捏他那肉嘟嘟的脸蛋。果然是个虚体,虽有心理准备,还是惊了一跳。 高下右手支颐,左手捏着颗黑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撇着小嘴:“这回满意了吧!” 小叠哄道:“待姐姐日后有了修为,用百花精髓为你炼个真身,让我们的高下变成美少年......” 两人说说笑笑之间,早饭已摆好,奴婢恭请小叠移步到餐桌用饭。 她也懒得动,干脆叫婢子们送到棋桌前。 两人一边吃一边下棋。 透过轩窗,十数名高矮胖瘦一样的婢女,身着黄纱裙。 每人手上捧着衣饰盒,婷婷袅袅走进院子,绕过花树,上了映月楼。 她站起身,将眼前快输掉的棋局三下五除二搅得乱七八糟,欢喜叫道: “莫下了,好多新衣裳,跟姐姐上楼去瞧瞧。” 高下不满地哼唧:“什么人啊,连小孩子都不放过,耍赖也不是这么个耍法。” 虽然嘴上这么说,还是跟着上了二楼。 小叠背负着双手,喜滋滋地挨个瞧去,那质地,都是最珍贵的南海鲛绡做成。 还有一双漂亮精美的葡萄纹绣鞋。 两只鞋上各嵌一颗鸽蛋大小蓝汪汪的宝石,单看那两颗珠子,也值不少银子。 这时女护法走进来,恭敬一礼:“夫人请小殿下去修炼,请随奴婢到后园吧!” 小叠记得昨夜花仙夫人说过,从今日起要教她修炼口诀,授她修为。 高下伸了个懒腰,无精打采地说:“去吧!让我先睡一会儿。” 两位婢女领着她出了映月楼,一路穿亭过院。 又几道花径过后,眼前出现一片五彩湖泊。 山崖上爬满了藤蔓,白花开得欺霜赛雪。 湖岸柳拂花醉,修竹猗猗。 湖水清澈透明,五彩斑斓的鹅卵石铺满了湖底,在阳光下如绚丽的宝石。 湖中独立一座小小的花园岛,其间并无长廊小桥相通。 精致的楼阁掩映在花团锦簇中,宛如漂亮的大花篮。 水面上,几许翠碧莲叶点缀,绿油油的大如蒲团,两只红顶鹤站在荷叶上小憩。 入眼,皆是精美绝伦的图画。 愣神之间,小叠便被花仙夫人携带着飞掠到湖中心花岛上。 从脉象探得她体内并无任何灵力波动,气得怪啸一声。 “九方灿这个大恶人,竟把我儿的灵力全都抢走了,本尊要杀了他......” 花丛中置有两块荷叶形状的翡翠石。 两人对坐在玉石上,闭目凝神,双掌心相对,一时绿光笼罩,紫气翻腾。 小叠只觉有股强大的真气,由掌心迅速地传入四肢百骸,如火烧火燎般在经脉里奔流。 开始觉得灼热难耐,汗流浃背,头上雾气腾腾。 花仙夫人一改施法时的狂戾与狠辣,此时神态安详,吐纳自如,与平日里打个座无甚区别。 一个时辰后,她为小叠打通全身各处脉络,炙热渐渐消退,一股清凉的真气在体内流转。 两个时辰后,绿光尽敛,紫气渐收,授功大法方才停止。 由于小叠有武功底子,又有墨玉箫神器护体,所以效果出奇的好。 花仙夫人张狂大笑:“不愧是我花仙夫人的女儿,天生有接收法力的功能。” 笑声在空旷的湖面四散开去,在远处的山谷里层层叠叠地回荡,有几分厉鬼出渊的毛骨悚然。 小叠得了两百年修为,只觉身轻体巧,神清气爽,浑身增长了不少力气,再起身, 已经能够轻松自如地在水面上来回飞掠,心中大喜,莫非自己也快成仙了? 脚下点着水波,三两下回到岸上。 小叠低头,抬了抬手,无比兴奋地审视着自己脱胎换骨的体魄。 惊然发现,有双阴恻恻的眼睛正盯着她瞧,一位青衣男子伫立在远处的?竹下。 小叠心里暗叫一声不好,来者不善。 急中生智,回身扑进花仙夫人的怀里,头发蹭着她的脖子,撒娇:“母亲,溶儿好怕!” 花仙夫人一把捉起她的手,急声道: “溶儿别怕,鱼叔叔都不认得了?小时候他还抱过你。来,这么久不见,咱们上去打个招呼!” 第83章 不会让你的阴谋得逞 “鱼措,本尊找回了小殿下,要将毕生的修为悉数传授与她,看以后谁还敢欺负我家溶儿。” 语罢神情变得异常紧张,喃喃的不断自语。 我得赶紧授她骷髅大法,九方灿要杀我的溶儿…… 四目相对,小叠一凛,好一双狡猾犀利的眼睛,定不是随便可打发的主。 男子细细地审视着面前的少女,长得雪肤花貌,看上去的确有几分神似九方溶溶。 可是她明明就被九方灿的天马尾削掉首级,花仙夫人因此才变得疯疯癫癫,喜乐无常。 从此开启了专门噬削头颅的仙生,吸食生人魂魄炼成骷髅大法。 小叠装作很害怕的样子,紧挨着花仙夫人,怯怯地叫了声鱼叔叔。 鱼措一把揪住她的领脖子,冷声笑道: “何方小妖女,竟敢混进骷髅园来冒充小殿下,骗取夫人修为?” 小叠夸张地挥舞着双手,踢蹬着双腿,装成快被勒死的样子,咳喘着大叫:“母亲,救命啊!” 但听“呼”的掌风声起,花仙夫人歇斯底里尖啸:“九方灿,你竟敢伤害溶儿,我要了你的狗命。” 鱼措慌忙扔下小叠飞掠而去, 瞬间,骷髅大法祭出,只觉眼前雪光一闪,如海啸声震。 幻影绿光中,一大片?竹林齐刷刷全部倒下,如刀割般齐整。 小叠瑟缩在地上,大气儿也不敢出,这个女魔头神智错乱,保不齐什么时候就向自己劈来。 花仙夫人回头,捞起地上正在发呆的小叠。 “溶儿,莫要害怕,休要惊恐,九方灿已被母亲打跑,走!咱们回映月楼。” 四位女护法躲在柳树下,更是大气都不敢出。 几个侍候的小奴婢匍匐在地,浑身筛糠般抖动。 生怕一不小心,自己就步了?竹的后尘。 修炼了两个时辰,小叠早已饿得头昏眼花,前胸贴后背。 正准备大快朵颐,忽然记得高下那娃儿还在呼呼大睡,这是瞌睡虫上脑了吗? 她随手拿起一只鸡腿边走边啃,走到隔壁见高下还在酣睡。 将床榻踢得咚咚山响,叫道:“小高下,快起床用中饭了。” 高下睡眼惺忪,伸了个懒腰,回怼道:“大清早的,吵什么吵?” 小叠啃了一口香喷喷的鸡腿,一面吃一面说: “已经午时了,还大清早呢!我看你是睡糊涂了吧!有鸡腿,你不吃我可要全吃光了。” 言罢又嘎吱嘎吱地嚼起来,故意用美食诱惑他。 高下一骨碌爬起身,跳下床。 两人回到桌上,小叠神秘地说:“告诉你,用了中饭,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吃饱喝足就犯困,小叠倒在床上要睡觉。 高下眼珠滴溜溜一转,拖了个绣墩坐到榻前,这是存心不让她睡觉的节奏。 小叠睁开眼,睡意蒙眬:“小高下,瞅着我干嘛!园子这么大,各人逛去。” “别叫我小高下,我比你还大,上一世虽然只活了八岁,但在这个世界里我活了十八年,两两加起来二十六岁,比你大多了。” “小高下,你是发烧说胡话吧!”小叠低声叽里咕噜,翻了个身拿背对着他。 反正什么上一世、下一世、来世什么的,都是人们的口头禅,她才不以为意。 高下还不信邪了,重新换了一种很神秘的口吻。 “知道哥哥吗?他和我都是来自五百年后的世界。” 心想这下你无动于衷算你狠。 可别说,这招真管用,小叠虽然瞌睡得紧,不过一说到景炫,就竖起了耳朵听。 此时瞌睡也没了,趴在被子上,双肘支着床榻,捧着小脸,兴致勃勃地问: “那哥哥活了多少岁?” “二十岁。” “我们死后穿越回到了五百年前的这个世界,哥哥投了个好胎。而我就没那么幸运 ,无身体让我依附寄托,至今还是个虚体。” 高下说得一副小可怜模样。 小叠先将高下同情了一把,又嘘唏一阵。 头天领略到拥有修为的妙处,第二日卯时初就到湖心花岛打坐修炼。 花仙夫人照样是从天而降,浑身上下全然没了昨日的暴躁狂虐。 见小叠早早地到来,自然是欢喜得紧。 授完功法,小叠只觉比昨日更轻巧灵便。 在空中飞掠来回自如,跟着双掌推出,远远地击向湖面,立即溅起一阵惊天水柱。 兴奋得大叫:“母亲,我成功了,我拥有了强大的法力。”说着双掌又击起漫天水花。 蓦然抬头,发现大柳树下闪过一抹黑影。 对了,就是昨日花仙夫人说的鱼措,这个人怎的阴魂不散。 花仙夫人瞥了眼对岸,察觉出小叠的异样。一把拽住她,紧张又惊惶: “溶儿,跟母亲回花镜去,到了那边就没人敢欺负咱们!” 说着带小叠心急火燎地飞掠出湖心花岛。 遇上个思维混乱的娘可真是够呛的,配合着花仙夫人好不容易把戏演得圆满了。 小叠心想着终于可以松口气,不料鱼措神不知鬼不觉地潜进了映月楼。 突然的就冒了出来,气势巍然地挡在前面皮笑肉不笑: “大胆小妖女,休要骗取夫人的灵力,有我鱼措在,定不会让你这个小妖女的阴谋得逞。” 对付这个老怪不能蛮干,小叠嘴角抽了抽,被他逼得连连后退。 本来被人控制在这个鬼地方,心里无限憋屈。 时不时要防着六杀星,还有眼前这个莫名其妙的怪人。 见了面就像刨了他家祖坟,一副凶神恶煞要吃人的架势。 但这个时候害怕是没用的,遂扬起下巴。 “凭什么说我是妖女,夫人自己要认我做女儿,又没谁强迫她。” “哼哼,终于承认了。”鱼措冷冷地盯着小叠,阴恻恻道:“还想骗走夫人的修为,是也不是?” 小叠已经退到了角落,突然像是见到了救星,大叫:“母亲,救我。” 趁鱼措失神之际,双掌猛地击向他的前胸,闪身逃走了。 待鱼措回神,才发现原来是小叠虚吼一声,转移他的注意力,即刻恼羞成怒。 掌风呼啸,直扑小叠而去。她纵然再练上百十年也不是鱼措的对手。 只觉颈后生凉,发裙乱舞,眼瞧着要中招。 却被一阵柔软卷起,耳畔传来花仙夫人尖厉的嘶吼。 “鱼措,你竟敢杀我的溶儿,我先要了你的脑袋!” 第84章 狩猎 鱼措急收回掌险险避开。 花仙夫人另一掌又击出,电光石火间,骷髅大法的威力堪堪将他后背的衣裳击成灰烟。 鱼措好在修为高深,躲闪及时,若不然首级定会挪个地方,鱼措摇摇晃晃站立不稳? “哇”地喷出一口血来,怒视小叠一眼,闪身夺窗而逃。 原来六杀星也赶了过来,早在外边厢接应。 看着鱼措被打得狼狈不堪,抱头鼠窜,差点连小命都交代了。 全都骇了一跳,幸好聪明,撺掇鱼措与花仙夫人发生正面冲突。 若他六杀星出手,被花仙夫人逮个正着,早被打成渣渣。 他们赶紧扶起受伤的鱼措,闪身一跃就不见了踪影。 花仙夫人回身,面色惨白,双眼惊惧,抖抖索索拉过小叠的手。 “溶儿,你没事吧!九方灿追来了,我得赶紧授你修为,不能再让那个坏人得逞。” 花仙夫人开始语无伦次,在屋里团团转着。 “我去找活人,炼骷髅大法,蛇精狮怪虎妖,全都拿来,还有九方灿......” 小叠缩在角落,双手抱头动也不敢动,婢仆们更是溜得干干净净,都怕遭了无妄之灾。 挥袖间,花仙夫人将屋内整了个天翻地覆。 尖锐摔砸声灌满两耳,然后才从那扇窗飞掠而去。 小叠怀揣一颗怦怦乱跳的小心脏,战战兢兢走到楼台边。 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只见到一抹残影掠过飞檐,方才长长地呼出口气,。 好在毒辣的女魔头不曾对自己下手。 这张神韵颇似九方溶溶的脸,可算是救了自家的小命。 惊魂不定之余,高下突然蹦到她面前,又将她骇得跳起来。 小叠摸着胸口,很是气恼地甩了个大白眼:“小高下,你又出来捣什么鬼?” 高下背负着双手绕着她踱了一圈,俨然小大人模样: “哼!白眼狼,没良心,若不是我及时搬来救兵,那个叫鱼措的妖怪早把你劈作了两段。” …… 碧莲池畔,男子仙姿卓绝,一袭淡烟青云纹华服,斜倚朱栏而坐。 膝上置一张琴,曲线优美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血玉石,再喂一滴血能看到什么场景呢? 他犹豫着,垂眸沉思,激动的心开始颤抖。 经过数日调养,景炫的伤已无大碍,行动自如,只是灵力还未得到恢复。 当指尖血喂在血玉石上时,他焦灼的心里腾起了从未有过的担忧、害怕和紧张。 眼看血玉石变得越发清透红润,上面笼罩着一层薄薄的霞色霁光,光影不停地旋转、变幻、放大。 一颗心也跟着收紧,越发变得不安。 双拳在袖袍里握得嘎吱作响,额角浸满了冷汗。 双眸清冷却不露痕迹,只一瞬不瞬地紧盯着,生怕一个眨眼就错过了什么。 当那小小的红色光影渐变成团扇大时,朦胧中有了人形在晃动。 随着波光的流转,影像逐渐变得清晰。 画面中的少女黑发如缎,红唇雪肤,美目蝶翼。 着一袭华丽的杏色绣纹衣裳,身形窈窕,带飘裙舞。 身旁的花丛中,闪过一盏盏诡异的骷髅灯,不用说这里便是骷髅园。 还活着,真好!轻吐一口气,浑身遂然松懈,似乎刚经历了一场生死诀别的恶斗。 小叠每日卯时早早来到湖中花岛,自行在翡翠荷台上打坐修炼。 花仙夫人今晨没来,不晓得鱼措那坏老小子在她面前又搬弄了什么是非。 不多时,女护法过来传话,要她根据骷髅大法的口诀自行领悟。 待晚些时候花仙夫人要陪她一起狩猎,考考她的修为。 小叠心想:狩什么猎?难不成还要亲自去射个鹿捕个兔? 一个时辰后,两个女护法领着她向后山走去。 奴仆们又擎着白玉盘,瞧着花树中那若隐若现的骷髅灯。心里忽然明白了所谓的狩猎是怎么回事。 脑袋立即嗡嗡着响,连带手脚都有点不听使唤,莫非景炫被捉了? 走近醉渊池,除了青蟒白虎,池畔并不见所谓的猎物,这颗担着的心总算放稳妥了些。 小叠看向高台,今儿个好大的阵仗。 一层高台上,巨大的炉鼎里点着十数支小儿胳膊粗的香烛。 两名跳大神的巫师黑袍加身,披头散发,尖下巴,黑梭梭的长脸。 左手挥动天地招魂幡,右手捏着鬼符,口里念着些听不懂的稀奇古怪的咒语。 念着念着一口气喷在火焰上,“轰”的一声火舌蹿起丈把高。 二层高台上,站着两排赳赳武夫,横眉瞪目,个个体壮背阔,似乎一掌下去就能将人拍个稀烂。 高台的最上层,中间放着两张玉石雕琢的威武椅,上面铺着金锦垫。 花仙夫人端坐在高台正中,旁边还有个空位。 两侧的四个女护法窄袖紧身袍,英姿飒爽,威风不输男儿。 四个男护法手持长剑,身着白衣,面目威肃,形体出众。 六杀星在花仙夫人身后站成一排。 鱼措垂手站在花仙夫人近前,双目冷冷地瞅着。 见小叠飞上台阶,一步一步登上高台,眼里满是警告的意味。 六杀星怎么瞧着都是阴森可怖,足以让人怀疑到了森罗鬼域。 花仙夫人从座位上起身,赶忙迎将上去,宠溺地拉过小叠的手,笑得张扬而惊悚。 “溶儿,过来,坐到母亲身边!” 景炫看到这里,开始怀疑眼前出现的画面,怎么成了溶溶? 还叫这个行为怪异的妇人为母亲,莫不是自己病得眼花认错了人? 他向前靠了靠,离得近了些,想看得更清楚。 “嘿嘿!”背后传来讪讪的笑声,“小子,别凑太近,是小孟孟没错。” 景炫没答话,知道花仙君不会骗他,回头,满是疑惑地看着。 花仙君心下怅然,面有凄色:“花仙夫人正是你的师娘,老眼昏花乱认女儿。” 景炫一凛,此前只听他说起女儿,被九方灿杀后,重新投胎为公主东阳曼罗。 后九方灿又心生一毒计,舍弃自身五千年修为,给公主种下生死咒。 此生活不过十六岁,死后再也无法转世轮回。 且从未曾听仙君提及夫人,是以为已经亡故,不愿触及伤心事。 第85章 溶儿喜欢他 画面中,高台背后的山壁发出轰隆隆声响,一扇石门缓缓开启。 从里面陆续走出十数名男子,个个发髻散乱,衣衫狼藉,束手缚背。 虽然每个人都挂了彩,甚至走路一瘸一拐,但却不忘昂首挺胸,毫无半点畏惧之色。 不用说这就是所谓的“狩猎”。 小叠的心跟着紧了一紧,但凡死到临头还有如此风范的人都有几分傲骨,非等闲之辈。 不由瞪大双眼,起身向前迈出几步,很想看清这些人的面孔。 无奈离得有些距离,再加上那狼狈的形容,委实不好辨认。 恍然间,一道小小的黄色身影在远处闪过,传来“吱吱”地叫骂声。 甚是熟悉,小叠闪目看去,那不是粟粟么,这个小东西啥时走丢已不记得。 她飞跃上高杆,将粟粟抱在怀里。 大圆眼睛紧盯着被押上醉渊池的一干“猎物”,小叠将猴脑袋掰过来又转回去。 小心脏突突地跳起来,里面莫非真的有景炫? 花仙夫人走到小叠身边,怪声长笑:“溶儿,六杀捉来许多猎物,试试你的骷髅大法炼到几层。” 但见婢女捧上白玉盘,里面盛着一朵毒药制成的水晶兰,直接用法力隔空注入受害者体内。 使他们不着痕迹地变成木偶,然后吸食魂魄,血祭骷髅大法。 还可杀人于无形,真是个歹毒又残忍的术法。 小叠双眼一张,笑得比哭还难看,说: “请母亲允许溶儿靠得更近些,方便施展法术。” “好啊!哈哈......” 小叠身子一抖,不晓得花仙夫人缘何总爱长声狂笑,一不留神就给人吓得魂飞魄散。 她飞身跃下,像只美丽的金孔雀落在第一层高台。 十余人站定在醉渊池畔,面向高台,一副英勇就义的凛然决绝。 不过,有双眼睛好像很熟悉,遂将目光转回停留在男子身上,发现男子长得很俊美。 虽着装不整,散乱的发丝半遮半掩,看不清面部表情,不过那双眼睛很漂亮,晶亮亮的英气逼人。 小叠心里咯噔一下,再瞧,岂止是眼睛熟悉,那五官轮廓及身形都是万分熟悉。 东阳海朱?她惊得瞪大双眼,嘴巴张成了圆形,差点叫出声来。 再看其他人,紧挨着的是夜辛,还王生霸和郑武阳,那些个叫不出名字的,定是大内暗卫。 她原本就没打算杀人,何况以这种残忍的方式修炼骷髅大法。 来这里,只是为了应付花仙夫人,寻找景炫。 不想却意外遇见海朱,她一时张口结舌无言以对。 四目相接,惊诧之余,海朱怎么也不能将眼前的少女与小叠联系起来。 以为只是长得颇为相似的两个人。 瞧她这身装束带着点异域风情,亮闪闪的曳肩流苏耳坠。 头戴白玉公主花冠,无袖的华丽衣裳绣纹繁复,肩上及腰上长长的粉丝绦随风舞动。 皓白玉腕上套满金珠玉镯,一举手一投足发出清脆丁零之声。 如九天玄女拨动了太古筝弦,瞧着十足的拉风。 看身手也不同凡响,且与那罗煞妇人以母女相称,自是小叠无法企及。 海朱当然做梦也没想到,小叠得了花仙夫人三百年修为,早已脱胎换骨。 “溶儿,还愣着做什么,赶快出手啊!” 花仙夫人站在高台上催促,带着妖魔般的悚然气势。因为杀孽太重,看着有点骇人。 小叠呆傻半晌,终于是豁出去了,干笑道:“母亲,他长得很好看,溶儿喜欢他。” 海朱听了,心头一阵欢喜,能够这样费尽心思救他,肯定是小叠无疑。 只是百思不得其解他的小蝶儿为何换了身份,短时间内还有了修为? 不过那头的景炫犹如五雷轰顶,仿如当头挨了一棒。 虽然明知道这是为了救东阳海朱而胡编乱造的谎言。 花仙夫人不由回过头,认认真真将海朱来打量。 此时虽然有些灰头土脸,但难掩其英武之姿,看上去气度不凡,非常人能及。 不觉神思微动,墨玉箫的主人是九方溶溶,那墨玉琴也该有个男宿主。 此人即是合了女儿的意,何不趁此成就一段梦幻姻缘。 待他日双双达到一定修为,琴箫合奏便可开启花镜之门。 花仙夫人哈哈几声尖笑:“既是溶儿喜欢,母亲就成全了你,来人,给那位公子松绑。” “慢着,”鱼措跃下高台,双手一抱向花仙夫人躬身一礼。 以告诫的目光瞅了瞅小叠,又看了看海朱。 “夫人请三思,这种来历不明的人不能留,以免对小殿下造成伤害。” 有了鱼措带头,六杀也不闲着,齐齐恳求。 “鱼大人说得极是,小殿下心性纯洁善良,很容易被坏人利用中了奸计,望夫人以大局为重。” “望夫人以大局为重,”那些护法及武夫也齐声附和。 小叠一人要应付这么多人,只觉头痛不已。 不待花仙夫人发话,抱住她的胳膊直摇晃,娇声道: “母亲啊!溶儿就是喜欢他嘛!” “哈哈!”花仙夫人大笑一声,拍了拍小叠如花脸蛋:“乖女儿,母亲就依了你。” 不等众人再出言阻止,花仙夫人一声令下:“给这位公子松绑。” 一道青光闪过,绳索自行脱落。 鱼措和六杀星恨恨地将拳头握得咯吱响,但花仙夫人的命令,谁也不敢违拗。 海朱活动了一下筋骨,挺身走到近前。 见小叠抑制不住脸上的笑意,正暗暗向他挤眉弄眼。 海朱一礼,朗声道:“在下姓海名朱,多谢夫人不杀之恩,多谢小殿下救命之恩。” “鱼大人,请受在下一礼!”又看了看人首身蛇首的六杀星。 “六位大人,恕海朱冒昧,今日有幸得一遇,也算是缘分。” 不愧是宫里出来的,很会察言观色,见风使舵。 花仙夫人很是受用,摆手:“公子不必多礼,以后就是一家人。” 第86章 谈婚论嫁 “夫人,在下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海朱面对花仙夫人并无惧意,指着池边的十数人。 “这些都是在下的朋友,岂能置他们的性命于不顾而独自苟活。是以恳求花仙夫人将他们一并放过。” 说完又是深深一揖。 “就依了溶儿,海朱公子留着给小殿下做伴,其他的人一律变成木偶,送到后厨做杂役。” 花仙夫人冷声宣布,脸上白如僵尸,看起来颇为吓人。 海朱不知所谓的木偶究竟为什物,急声道:“夫人……” 本想为他们求情,话还没说完,见小叠直对他使眼色。 不知那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得将要说的话生生咽了回去。 鱼措阴险险地笑道:“夫人,骷髅园容不得外人,小殿下既和海朱公子情深意长,不如择日为他们完婚。” 六杀星跟着随声附和。 “鱼措大人之言甚善!骷髅园不曾有得一桩喜事,正好热闹热闹。近来园中不太安宁,也借此机会冲冲喜。” 花仙夫人乐得开怀大笑:“如此甚好,本尊找回了女儿,如今又多了位姑爷,真是双喜临门那!” 这可苦了小叠,方才说喜欢只是想救海朱。 压根没想到剧情发展得如此之快,转眼间就开始谈婚论嫁,让鱼措打了个措手不及。 眼下没别的法子,只得陪着花仙夫人傻笑一通,先将他们救下,日后再作打算。 犹如天上突然掉下一个馅饼,将海朱砸得晕头转向。 做梦都想的好事,仿佛眨眼间就来临,而且不费吹灰之力。 高兴之余偷瞄一眼小叠,见她正拿眼瞪视过来。 那意思很明显,别高兴得太早,这是做戏呢! 海朱以九方溶溶未来夫君的身份,被安排在天星阁住下,紧邻映月楼。 小叠得了空闲大摇大摆往天星阁找海朱, 看他穿着锦衣华服,面目清爽,风流俊雅。 昨日破破烂烂的形象在脑中一闪而过,忍不住扑哧笑出声。 “怎么?这才一日不见就想我了?” 海朱站在堂中戏谑道,双手抱臂好整以暇地看着,心头当然知道她在想什么。 “想你个大头鬼,我还以为你被……” 她四下里瞧了瞧,用手在项上比了个杀头的动作。 东阳海朱一掀长袍,在她对面盘腿坐下。 双手放在膝上,眼睛直直地盯着她,带着点神秘的意味: “小蝶儿,说说看,使了什么花言巧语才当上小殿下的?” “嘘!说不得。” 小叠将食指放在唇边,紧张地瞧了瞧在院子里做事的几个奴仆,将声音压得很低, “鱼措知道真相,可要小心他了。不过也没关系,待花仙夫人授予我更多的法力,咱们就......。” “就成亲,”海朱笑呵呵接口。 “想得美,”小叠没好气地说,“就……逃跑。”最后二字是用口型比出来的。 接着又问他:“你们是怎么被抓到这里来的?” 海朱稍作怔愣,此过程即不光荣也不英勇,有什么好说的,一番轻描淡写: “当时离开阿顺州就去花镜,在灵谷山上碰上大阵,在山洞里躲了几日,然后出来迷了路,幸好遇上粟粟,将我们带到这里,但却被抓了个正着,然后就是你看到的样子,” 海朱三言两语就将她打发了。 “就这么简单?”小叠不相信地问 “那你想听什么?” “……” 出去正好碰见高下抱着粟粟站在花荫下。 拿小白眼很不友好地瞟眼海朱,鬼精鬼精地问: “小殿下成双成对的,准备要去重温旧梦吗?” 小叠瞧他那小模样儿,甚是有趣,嘻哈笑道: “谈婚论嫁!骷髅园都传遍了,莫非你娃娃不晓得?” 海朱听闻心里自然喜欢,对于高下的出现委实不爽。 “小鬼头,怎么到哪里都有你?管这么多闲事干嘛?” 侧头又问:“小蝶儿,粟粟是送给你的,咋成了这小鬼头的了?” “这个……他俩好得很,哪好意思拆散人家一对好朋友,嘿嘿,你说是不是?” 小叠倒是回答得无以反驳。 “不过,粟粟还救过我,也算是身在高下而心系本姑娘,难得啊!实在难得!” 海朱冷不防在她额头弹了一记,“别啰唆,走吧!” 两人打打闹闹地出了天星阁。 一头撞见花仙夫人和鱼措,他们正站在不远处的山石曲水旁,后边还跟着两个小奴婢。 鱼措眼里充满敌意,他对这两个小坏蛋很不放心,生怕二人联合起来,把花仙夫人给暗算了。 “溶儿,该练功了。”花仙夫人言语亲和,笑容比往日正常不少。 小叠’灵机一动,上前亲昵道:“母亲,让海朱同去修炼好吗?” 花仙夫人瞧着今日的海朱赏心悦目? 同昨日相比仿若脱胎换骨,对这个未来的小殿下夫君甚是满意。 女儿作为墨玉箫的主人,海朱作为墨玉琴的主人,当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以后花镜就得靠他二人把持,当即应允。 鱼措可不干了,极力阻拦。 “夫人,二人还未成婚,至少现在还是个外人,待他日拜了堂再传授修为不迟。” 不承想花仙夫人却非常干脆。 “鱼措,那就尽快挑个黄道吉日,早些把婚事办了。” 鱼措赶紧拱手“喏”了一声。 “多谢花仙夫人成全,以后小生定如亲娘般孝敬夫人。” 海朱心花怒放,连连作揖谢礼。 心里是抑制不住的欢喜,拿眼偷瞄小叠。 小叠可傻了眼,上次救海朱就有提到成亲一事,这么久无人提及,以为侥幸躲过一关。 “母亲,这事急不得,待我们功成之日再说。”故作娇羞状,“溶儿还没准备好呢!” “女儿家,反正迟早是要嫁人,溶儿和海朱公子情投意合,结成双修伴侣,也好早日回到花镜。” 高下瞪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似有不尽的愤怒。 鱼措此时好像明白了些什么,眼珠一转,笑得不怀好意。 “一切听夫人安排,属下这就去挑选黄道吉日。” 言罢别有深意地扫了眼傻愣愣地小叠,还有喜不自禁的海朱。 第87章 分身术 第二日,湖心花岛,花仙夫人果然授了海朱两百年修为。 事后两人躲在天星阁暗暗击掌偷笑。 至此,每日卯时,他们就在湖心花岛打坐修炼。 花仙夫人时常在旁边指点一二,探查他们的灵力进步了多少。 下午,专门派了师父教他们制毒、炼丹。 小叠乐在其中,制毒必定会学解毒,夜辛他们算是有救了。 炼了丹药正好拿回去给奶奶。 骷髅园中灵气充足,灵芝瑶草虽不及花镜,但随便一种药也比外面好太多。 七日后,鱼措回秉: “孟夏十五月儿圆正是黄道吉日,适合娶妻纳妾、拈花剪草……” 骷髅园什么都不缺,就是张个灯结个彩的事。 花仙夫人也不觉得仓促,便点头应允。 小叠听闻这个噩耗,只觉脑袋直打旋,咬着牙,压低声音凶巴巴地警告。 “喂!莫高兴得太早,这是假成亲,休要当真。” 海朱听到这个喜报的同时,顺便还收到一个小小的警告,非常无辜地摊摊手,附到她耳畔。 “这不都是在做戏嘛!本公子也甚是苦恼,何来高兴一说?” 小叠朝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气哼哼别过脑袋,甩手要出门去。 海朱一把拖住:“本少爷绝不会乘人之危,咱们假成亲,你还是你我还是我,怎么样?” 小叠立即转忧为喜:“我就说吧!海少爷定不会如此忘恩负义、利令智昏、趁火打劫......” 花仙夫人将他们每日的时间安排得满满当当,上午修行炼气,下午炼丹、制毒。 制毒室和炼丹室在骷髅园最西侧的地下室,一分为二,各占其一。 两位女护法领着她们进了炼丹室,一间五彩缤纷的花房。 花架上摆满了各种新鲜奇异的花朵及灵草。 丹药足足炼了九遍,费时几个下午,出锅的时候清香扑鼻。 小叠迫不及待地抓起两粒,滑溜溜的比黑珍珠还漂亮。 她呼呼地吹了几口凉气,在两个掌心间倒来倒去散了热,方才丢进嘴里一通大嚼。 海朱看在眼里很是滑稽,不觉抿唇偷笑。 “慢点,仔细烫着。”花仙夫人怜爱地摸了摸小叠的发顶。 “我儿尽管吃,这里多得很,可以增加灵力,提升修为。” …… 灵谷山一战,景炫伤得不轻,经过多日的调养,虽然行动自如,但失了大半修为。 若要恢复如初,须得一年半载。 对小叠的处境很是担忧,却又无能为力。 每日只能在血玉石中窥得一二,默祝她平安无事。 当看到小叠和海朱要成亲时,犹如五雷轰顶。 马上就要去骷髅园找小叠,当即被花仙君截住。 除了花仙君,谁去都得送死。 而他老人家又患有“惧内症”,那日在灵谷大阵中,只闻笑声,便吓得落荒而逃。 硬逼他老人家去骷髅园,还不如让他自刎了事。 坏消息就像夏天的大炸雷,一个接一个震得人心惊肉跳,他们居然连婚期都定了下来。 即便知道是假成亲,知道她心里真正装着的是谁,一颗心仍然空荡荡的不着边际,仿若失了魂。 之前知道小叠对他的爱慕,表面却装作毫不在意,总是摆出一副冰冷冷的面孔。 把对她的爱小心翼翼地搁在心上,藏进梦中,不露痕迹…… 整个骷髅园都在忙忙碌碌筹备婚礼。 当看到小叠和海朱一起打坐练气,一起炼丹制毒,成双成对地出入。 他无数次地伸出双手,想要将小叠从那个虚幻的画面中捞出。 修炼太辛苦,小叠缠着花仙夫人好不容易休了半日假,没事便闲逛到了藏书阁。 推门而入,墨香满鼻,眼前书架林立,卷轴堆积如山,分门别类。 这个地方可没什么红尘烟雨之类的话本子,有的是经书、阵法、医术、怪志…… 对了,怪志类肯定有趣。小叠脑袋凑到近前,认真地查找心目中想要的书册。 心情大好,正瞧得入神,但闻“扑”的声响,头上挨了一记。 小叠缩紧身子,抬头见海朱站在书架对面。 一袭墨绿窄袖长袍,手里拿着本书册,正透过书架坏笑坏笑地瞅着她。 小叠没好气道:“你怎么躲在这里啊?我还以为被花仙夫人捉去炼了丹呢!” “坏心肠,巴不得我死了才好是不是?”海朱的书册又要敲上脑袋。 小叠一把挥开书册,问:“找到什么好书了吗?” 海朱斜欹在书架上,慵懒道:“胡乱翻看而已,好书岂是那么容易寻找到” 小叠撇了撇嘴,不理他,双眼停留在一本《异术大全》就转不开,她对这些奇门怪谈颇有兴致。 目录浏览过去,什么息胎术、分水术、呼风唤雨、隐身之术...... 小叠越瞧越欢喜,像寻到了珍宝一般喜不自禁。 须臾,她的目光停在了分身术上,这个有趣,以后做什么岂不多了件护身符? 小叠美美地想着,瞅着分身术那几个字,自己仿佛已分成两个。 一个应付老爷,一个随心所欲,岂不妙哉? 美梦还在继续,不承想一只手伸过来,就被生生截断了。 “这些无稽之谈姑娘家不宜,是毒鸡汤,喝了就嫁不出去。” 海朱抢过异术大权高高举在手上,还一本正经地将她来教训。 当下正在好奇,就要揭开“分身术”那神秘面纱,却被人坏了好事。 小叠着恼,跳起脚伸手欲夺回。 幽兰之气扑鼻而来,海朱一把捞住软绵绵的腰枝。 俯身逼视而下,带着迫人的气势,说:“你要将自己分给谁?” 小叠动了动身子,挣脱不得,转了转眼珠。 “我爹,省得他干涉我上街、入酒楼、逛窑子、喝花酒、进赌坊、上茶楼、逛夜市……” 小叠一气不歇地道来,差点背过气去。 他突然放开,笑道: “学分身术这些东西会走火入魔,变成花仙夫人这种噬血无度的女魔头,到时没人敢娶你!” 小叠陡地退出几步,整了整衣衫。 遂气哼哼找了本医理书翻阅,指不定这里就有医治奶奶的神丹妙方。 第88章 新婚大喜 景炫站在墨玉琴前,心潮渐渐趋于平静,紧抿的嘴唇出现了少有的放松。 花仙君不声不响地坐到旁边,自己倒茶喝了一口,咂了咂嘴怅然出声。 “看来,不能让小孟孟在那里久留。” 景炫莫名地看了他一眼,无声地问为什么。 “都快成亲了,这日久生情的,到时生米做成熟饭,悔之晚矣!” 花仙君原本是担着心,便脱口而出。一席话却让景炫重新拾起那颗忧郁的心。 屏去影像,走出府邸,漫天细雨霏霏,顺着长街漫无目的地走着,一直走到香岭桥。 登上五层高塔,眺望东南灵谷山方向,近前烟雨蒙蒙,远山白雾茫茫。 良久,眸底沉淀起冷雨飘过的落寂……。 小叠在湖里捞出一小篓宝石般的鹅卵石,兴致勃勃往回走。 见骷髅园张灯结彩,门上贴有大红喜字,左右各挂两盏大红灯笼,连那柱子都装扮成大红色。 园内锦带飘飘,奴仆们在张贴大红吉祥语,什么吉祥如意,白头偕老…… 小叠心头一紧,原以为办喜事与她不相干。 当一众婢女将大红喜服送到映月楼向她道贺时。 方才觉得脑袋有些发晕,人有些傻眼。 勉强应付了几句,她一心惦记着鹅卵石,偷了个空闲悄悄躲在映月楼。 挑出一组幽蓝、水绿、金碧、流光紫红等十二颗精美石头。 将其分别泡在十二个罐子里淬上不同的毒。 婚礼如期举行,小叠也没当回事。 一大早,喜婆就提着个妆奁,恭恭敬敬地来到映月楼,为新娘子梳头。 不知花仙夫人从哪里掳来个慈眉善目的老妈妈,对嫁娶这一套倒是挺在行。 喜婆不断说些吉利话:“成了亲,以后就要夫唱妇随,执子之手,白头偕老,过好你们的小日子……” 花仙夫人不喜吹吹打打这些派头,自然就少了唢呐的喧嚣。 一声“吉时到”,小叠身着大红嫁衣,顶着金线描凤盖头,被喜娘和两位伴娘搀扶上喜轿。 喜轿从映月楼抬到了天星阁,满耳的祝福声,眼前除了红彤彤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喜娘搀着小叠下了花轿,随着欢呼声,天空下起了花瓣雨,扑簌簌洒满盖头。 手里握着大红绸缎,另一端暗暗紧了紧,海朱在向她打招呼。 小叠宛如被下了毒药的木偶,只觉头昏脑胀。 在喜娘的牵引下被动地拜天地、拜高堂、夫妻对拜。 婚礼仪式在一种祥和的气氛中完成。 小叠还是第一次踏进新房,眼前通红一片,随手扯下盖头扔到地上。 但见大红的芙蓉帐,鸳鸯被,双凤枕。 大红的锦烛映衬着大红的喜字,大红缎包裹的果篮、糕点盒,差点被大红晃瞎双眼。 喜娘赶紧拾起大红盖头,欲给小叠重新盖上。 “小殿下,使不得,新娘子的盖头定要新郎官来揭。” 管事丫头也跟着说:“小殿下暂且忍一忍,这新婚大喜的,一定要图个吉利才好……” 小叠被迫成亲,正憋屈得很,不耐烦道:“好啦!知道了,你们都出去吧,新郎官该来了。” 喜娘瞅着小叠,以为她心急,笑得神神秘秘。 “小殿下,还早着呢!新郎官没这么快入洞房。” “谁说还早?马上就来了,去吧,都下去吧!” 她亲自动手将喜娘并一众奴婢推了出去。 在一阵哀告声中,喜娘与众奴婢被“砰”的一声关在了贴着大红喜字的门外。 赶走奴婢,耳根子终于得到清静。 小叠双手齐上阵,稀里哗啦扯下凤冠珠翠,只觉脑袋轻了一半。 闭上双眼,很没形象地躺在床上大口大口地吐气。 忽然想着该如何打发海朱,今晚看给他打个地铺,或者弄个小榻。 说干就干,倏尔睁眼,却对上一张放大的脸,高下站在床前,正俯身看着她。 小叠本来就心烦意乱,此番被唬得火苗直往脑门上蹿。 从床上跳起,很是没好气,“想吓死人啊!” “叠姐姐,别生气,我是来帮你的。” 小高下并不计较,一脸和气加实诚。 一听有救兵,小叠两眼放光。 高下凑过去低声耳语一番。 小叠听得连连点头。两人当即击掌,祝合作愉快。 屋里为新娘新郎准备了花烛饭,还有什么莲子、桂圆、红枣、花生等合欢果。 其他什么礼仪就不管了,一大一小坐到桌旁,倒上两满杯桂花酒,开开心心喝酒吃肉? 你一杯我一杯碰得叮啷作响,小一会儿便将桂花酒喝了个精光。 酒足饭饱,接着又开始切水果。 将红得发紫的石榴籽装进小碟子里,两人拿起勺子你一口我一口分食之。 把丰盛的美食整了个杯盘狼藉,哪里还有半点喜庆的影子。 两人吃饱喝足,闲来无事,玩起翻花线的游戏。 不多一会儿,外面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定是海朱和闹洞房的人。 小叠暗叫一声不好,慌忙扔下线绳,随手扯下一片红幔帐,将乱七八糟的桌子罩住。 又将方才摘下的簪环首饰快速地打包藏起来,把床上物件马马虎虎理了理。 红盖头重新盖好,端坐于床头,高下瞬间隐了身形。 小叠自认为掩盖得不错,虽说不上天衣无缝,但也还算得上无懈可击。 屋子里弥漫着桂花酒的醇香。 海朱只拿眼那么一扫,桌子上平白无故多了层红帷帐,新娘子的盖头斜歪着,比起先前矮了那么一大截。 地上散落的碎屑,便知道这只小蝶儿很不安分。 奴婢们将新郎官送回洞房,便关上房门退出。 原来骷髅园没有闹洞房的习俗,如此甚好,小叠心中暗喜。 第89章 存心和爷过不去 奴婢们刚踏出房门,小叠就揭下盖头。 打个酒嗝,先划清好界线,端出少有的郑重态度对海朱道: “今夜大床归我,只能麻烦您老人家睡小榻。” 海朱穿着大红喜袍,倒是越发的英俊挺拔。 衣袂一挥,桌子上的帷帐撩向一旁。 瞧着满桌子上好的酒菜被糟蹋得惨不忍睹,啧啧两声。 “我的小蝶儿,这也忒狠了点,新婚之夜,哪有这样对待自家夫君的。” 小叠跳脚:“什么鬼话,说好的假成亲,你可不能耍赖。” “嘘,小声点,我的小祖宗,你是生怕别人不知道?” 海朱上前半揽着她的腰,拿手捂住她的嘴,在耳畔柔声低语。 看似一片好心,但此种亲密行径让小叠大为恼火? 像剥橘子皮一样齐齐将他的手拿开。 退出数步开外,拿手指着他,一字一顿道:“不许靠近我。” 海朱不明意味地笑了笑,潇洒地抬了抬手,连不迭道: “好好好!我又不会吃了你,我东洋海朱向来不会强人所难。” 这时婢女过来敲门,海朱把门打开。 见满桌堆得乱七八糟,像被乞丐打劫过,诧异地看了他们一眼。 待收拾好桌子,屋内又安静下来。 小叠早已困盹得不行,婢女前脚一出门,紧接着她便和衣躺下。 似睡还醒间,总觉着身前气息绵软。 遂然睁眼,见海朱坐在床沿正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瞪大眼惊问:“你怎么坐在这里?” “床这么大,一只小小蝶儿能睡得过来吗?反正空着也是空着,浪费地方,不如发个善心,省得本公子睡那硬邦邦的小榻,平白遭罪。” 海朱言罢,又厚着脸皮道:“本公子发誓,保证不会对你做半点越轨之事。” 小叠急了,一骨碌爬起身,张开双臂挡住大床:“不行,这里有人睡。” 海朱神色一凛,眸光逼视过来,脱口而问:“谁?” “是我,”随着那幼稚略带铿然之声,一个小小的身影像羊皮球滚到床上。 小叠向里面靠了靠,腾出自己的位置,拿手拍了拍床褥,笑眯眯道: “小高下,睡这里来。” “又是你这小鬼头。” 待瞧清是高下,海朱气不打一处,眼眸幽深地盯着他。 “小杠精,存心和爷过不去是不是?” “我这叫打抱不平,方才是谁承诺睡小榻来着?如今又要耍赖,反倒说我高下的不是,什么人哪!哼!” 高下盘腿坐在床上,振振有词地反驳。 海朱被噎得一时无语。 双手抱在胸前,眸光深沉,在一大一小两个人儿身上来回审视。 小叠侧身躺着,拿手支着脑袋,嘴角攒着笑意,水眸里绽放出得胜后的亮光。 连小高下都是一副洋洋自得、毫无畏惧的模样。 海朱拿两个小东西莫奈何。 遂点了点头,自嘲道:“好,你们这对小冤家,合起伙来整我是不是?” 他边说边退后,“算你们狠,我甘拜下风。” 小叠与高下都不吱声,会心地对视一眼,嘴角紧紧抿起。 新婚三日后,小叠便以天星阁住不习惯为由,搬回了映月楼。 至于海朱,偶尔过来作作秀,况有高下那颗无比灿烂耀眼的灯盏时时刻刻地照着。 纵然有再多的非分之想,也只得暂时收敛,主要心思还是放在修炼上。 小叠和海朱成了亲,连带花仙夫人的病情都有所好转? 很少再喊打喊杀的,念叨得最多的便是要找到溶溶她爹九方曜,拿回琴和箫重返花镜。 虽然明地里没说什么,但渐渐放下了对九方曜的怨恨。 小叠当然做梦也不会想到,花仙君便是传说中九方溶溶她爹。 整个骷髅园乃至灵谷山灵气充足,山水交错间,连空气都是甜的。 湖心花岛,小叠和海朱静坐于翡翠台上打坐修炼。 如雪花瓣绕在他们身旁,形成一道五彩花环。 湖外小山坡上,花木掩映,轻烟飞渡。 苍翠的修竹前,花仙夫人神色平静。 看着花岛上的一对人儿潜心修炼,心生赞许。 “不错,进步很快,回花镜指日可待。” 鱼措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忙附和道: “小殿下素来聪明伶俐,又有夫人的亲自授教,自然大有长进。” 绿茵芳草地,花仙夫人缓步浅行,长长的罗裙发出窸窸窣窣之声。 无限感慨:“恨了十几年,也该结束了。” 鱼措没接话,眼神阴冷,面上的肌肉抖了抖。 须臾,花仙夫人又道:“鱼措,我要出灵谷山一趟,骷髅园就交给你了,要照顾好小殿下。” 鱼措转动着一双狡佞的眼。 眼看他们夫妻二人要重归于好,鱼措绝不会让他们如意。 马上说服花仙夫人,原意代为出山去找花仙帝君。 她思量片刻,终于同意。突然飞身向百花亭而去,又要授修为给二人。 鱼措见之慌忙追上欲行阻止。 两人吵着吵着便打了起来。小叠见状二话不说,飞身过来帮着花仙夫人揍鱼措。 海朱只能在旁力劝。 花仙夫人不想伤了鱼措,只是过过招而已。 小叠可是恨不得一掌拍死这家伙,手下绝不留情。 在母女二人的攻击下,鱼措很快败下阵来,冷不防就被小叠掌力击倒。 花仙夫人急道:“溶儿,莫要伤了你鱼叔叔,我们只是切磋切磋。” 鱼措阴戾闪烁的细目,如阎罗王的煞光扫视着小叠和海朱,带着警告的意味。 “你二人如有良知就莫让夫人无止境地授你们修为。” 花仙夫人微带着怒意,拉着小叠的手。 “鱼措,你给我闭嘴,我自己的女儿,何须见外,纵然全部授予又如何?” 鱼措无言以对,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捂着胸口悻悻退走。 小叠偷偷将鹅卵石淬毒过后,色彩更加鲜艳夺目。 看起来更像宝石,天下竟会有如此美丽奇特的石头。 谁会料到美丽的外表下,竟藏有剧毒。 她将这些花花绿绿的小东西做成手串,还到宝库里挑了个漂亮的珠盒。 看着自己的杰作,小叠心满意足,嘴角抿出个笑涡,高兴地哼起了百花令。 小叠在骷髅园中的一举一动,景炫尽数窥在眼中。 第90章 闹鬼 鱼措这个危险人物,让他感到十分不安。 花仙君说过,这个人固执而凶狠,睚眦必报。 但对花仙夫人言听计从,半点也不敢怠慢。 当年若不是他与九方灿狼狈为奸,花仙君哪里会弄得个妻离子散。 每日卯时,小叠和海朱便到湖心花岛修炼,前前后后各得了花仙夫人五百年修为。 六杀星暗暗咬牙,若非凡人之身一时承受不住,两个小骗子怕是要骗取更多修为。 小叠日日惧怕九方溶溶亲爹回到骷髅园,让她这个假冒小殿下无处遁形。 海朱倒是乐观得很,时时安慰她: “世界那么大,寻一个人不容易。再说了,鱼措根本就没存心去寻找,纯属敷衍花仙夫人。” 小叠只得信了。 果然,鱼措这一去十数日杳无音讯。 不过,好在有个孝顺的女儿和姑爷陪在花仙夫人身边。 每日晨昏定省,弹琴说书,游园解闷,殷勤备至,只哄得花仙夫人喜笑颜开。 小叠自从学了制毒后,便爱上了厨艺。 因两者有异曲同工之妙,便想日后在景炫面前好好露一手。 海朱陪她一块儿到厨房学做菜。 惊讶地发现,海朱厨房的活儿居然做得像模像样,比她还做得顺手。 每当这时,小叠就双手叉腰在旁边指挥。 直搞得海朱手忙脚乱,她便乐得咯咯大笑。 “海朱,给你抹点胭脂水粉,头上再簪朵菜花,就变成正牌的厨娘啦!” 海朱毫不客气地将面粉抹在小叠脸上,笑道:“胭脂来了,仔细变成小丑。” 嘴里说着话,手上一股脑儿地将她弄成小花猫,然后两人在厨房里打来闹去。 菜叶满天飞,瓜果遍地滚,勺子与刀叉齐飞,直弄了个天翻地覆。 当厨房变成战场时,瞧着惨不忍睹的场景,红绿青黄紫…… 两人傻了眼,然后心领神会,一溜烟跑了。 厨房外,忽闻另一个院里传来乒乒乓乓的声音。 小叠透过门缝,好奇地往里面瞅。 但见三个青衫男子正高高地举起斧头劈柴,木头哗啦啦地堆在地上,身旁已堆起高高的柴垛。 另一名粗犷的男子忙忙碌碌地从深井中往大缸中打水,比干自己家中的活儿还卖力。 小叠感叹:“唉!一群苦命的木偶,不知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哦,偏生得这般倒霉悲催,连人生的滋味都嚼不到一下……” 将每个人细细打量,才发现是夜辛、郑武阳、王生霸外加一个侍卫。 小叠笑呵呵地瞧着他们,越瞧越滑稽得可爱,脸上渐渐露出恶作剧的坏笑。 “海朱,你在这里等着,我去给他们拿点好东西,马上就回来的哦!” 海朱双手抱在胸前,靠在一棵若木树上,瞧好戏般地笑道: “咱小蝶儿这笑得多阴险啦!定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能有啥好东西鬼才信。” 小叠没接茬,直接跑出柴房院门,不一会儿,怀里抱着妆奁盒一阵风地折回。 海朱嘴角挑起抹笑意,从靠着的若木树下慢悠悠走上前。 “叠姐姐,我来帮你,这么好玩的游戏,怎的不叫高下呢!” 随着声音,高墙上滚下一团黑影,粟粟那小猴儿也从中抖落。 高下乐颠乐颠地跑过来,粟粟吃吃笑着一下蹦到海朱肩头,被他不耐烦地喝开。 四个木偶人端端正正地坐在石头墩子上,任人摆布。 小叠和高下已经开始迫不及待地动手了,海朱也被勾得兴起,时而指指点点,瞧得津津有味。 小猴儿上蹿下跳,笑得吃吃有声。 随着她二人一阵搞怪涂抹。 不一会儿,四只形容可怖的厉鬼便栩栩如生地出现在面前。 小叠拿出解药,先为他们解了毒。 三人便藏到桂花树后,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四只鬼。 慢慢地,夜辛四人宛如大梦初醒,一时半会还未回神,迷迷糊糊的不知所措。 待瞧清眼前鬼魅横行的场景,皆唬得跳开六七尺。 四颗脑袋凑到大水缸前,一时鬼影晃荡,鬼影重生,鬼面叠加…… 这时只听得通往内堂的耳门“吱呀”被打开,管事的男仆一阵骂骂咧咧。 “这个年头,连木偶都变得越来越机灵,老子才离开一会儿,就开始偷懒......” 男仆满面火气地走到院里,猛然抬头,但见四只披头散发、青面獠牙的厉鬼在院内穿梭。 顿时骇得魂飞天外,“鬼呀……” 一声,翻着白眼直挺挺倒在地上。 四人听见响动,轻手轻脚走上去:“这人是来阴司报道的吗?” 小叠觉着玩得差不多就好,男仆一会儿醒来可就要坏事。 便又隔空给他们下了木偶毒,慌忙卸掉大鬼脸。 帮他们恢复原貌,让他们老老实实劈柴去。 管事男仆好半天才“哎哟”一声缓过气。 惊恐万状之余,连忙爬起身,再看院子里,颤颤巍巍一处处扫视过去。 哪有什么吊死鬼母夜叉,依然四个干活的木偶。 男仆不相信地抽了口冷气,面孔一缩,拍拍脑袋,揉了揉眼睛,定是头晕了,眼花了。 闹鬼?对,一定是闹鬼,适才自己明明瞧得清清楚楚有一院子的鬼来着。 是以,骷髅园便暗传出柴房闹鬼之事,皆因屠虏过多怨气太重而阴魂不散。 小叠陪着花仙夫人在园子里赏花打发时间,犹犹豫豫开了口:“母亲,您相信有鬼吗?” 花仙夫人冷哼一声。 “溶儿别怕,不管什么妖魔鬼怪都得为咱们花仙族让道。等拿到琴和箫就回花镜,在那里咱们就是王,长生不老的王者,万仙朝拜的帝君。” 对小叠来说,没有景炫,纵然做王称帝长生不老也无趣得很。 第91章 愿为小殿下赴汤蹈火 鱼措回到骷髅园,未来得及休整,第一时间就去主院见花仙夫人。 他站在堂中央,发丝有些许凌乱,满身的风尘仆仆,上前行了礼。 “他为何不肯来见我?”花仙夫人面带怒气扬声质问。 “属下好不容易在一处道观里寻得帝君,好说歹说,君上就是不肯来骷髅园。” “后来才得知,琴和箫被君上弄丢了,所以不敢面对夫人和小殿下。” 鱼措一派胡言,但却是气定神闲,他根本没那个胆量去见花仙君。 “丢了?” 花仙夫人霍然起身,双眼绿光骤盛,满面带着浓浓杀气。 一声尖啸,衣袂挥动间,黑气缠绕。 室内的桌儿凳儿盘儿碟儿稀里哗啦响成一片。 堂中几名婢女头颅应声落地,鲜红刺目。 鱼措大骇,正欲逃走。 不想花仙夫人正杀得八面凋零,被她一掌击中,如一片树叶从窗口飞坠而出。 身边的几大护法早就跑得没了影子。 小叠和海朱正好过来请安,看到如此彪悍的场景。 不用猜都知道,鱼措指定是将事情办砸了。 花仙夫人跟着从窗口飞掠而出,启动骷髅大法。 要对园中的奴婢大开杀戒,唬得她们个个面皮青紫,叫唤连连。 抱头四处逃散,遇上个缸就往内钻,碰见个筐就往里躲。 哐啷声响作一团,一时间园内搞得个天翻地覆。 “母亲,”小叠惊喊,瞬间掠到花仙夫人面前,出手制止,“我是溶儿。” 仿佛一语惊醒梦中人,出窍的灵魂归了原位? 花仙夫人收回双掌,敛去满面的腾腾杀气,神情惊惶。 “九方曜那个没用的东西弄丢了琴和箫,母亲要去找回来。” 小叠知道琴和箫在景炫手上,但又不能如实相告。 只得极力好生劝慰,答应亲自出山去找父君。 鱼措狼狈站立在侧,擦着嘴角的血迹,心有余悸。 一众奴婢见事态平息,战战兢兢出来打扫战场。 几位训练有素的女护法不知什么时候也冒将出来,齐刷刷立在花仙夫人后方。 六杀星也仿佛从天而降,杀气森森的一字排开。 小叠真怕这六个老鬼一个不小心把自己给劈了,往花仙夫人身旁挤了挤。 “不行,九方灿会杀了溶儿的。” 花仙夫人将小叠紧紧地搂在怀中,紧张得有些发抖。 这般状况,小叠更发抖,只希望花仙夫人快些松手。 这个疯女人一旦发起狂来,自己怎么死的都不晓得。 “夫人,小婿可以陪小殿下一同前往。” 在旁静观其变的海朱上前恭顺一揖,带着十二分的诚意。 小叠亲昵地坐在花仙夫人身旁,模样乖顺: “母亲,您就放心吧!让海朱陪我去寻找父君,九方灿就不敢对女儿下手。” “夫人,这个主意不错。” 鱼措跟着帮腔,明明晓得九方灿不是常人所能对付,却轻描淡写。 “小殿下和姑爷得了您的修为,现在可不得了,想那九方灿也不是他们的对手。” “还是我亲自去,就算死也不会让溶儿去冒险。”花仙夫人言语果决。 “母亲,”小叠竟有些感动,抢声道。 “溶儿不会有事,在外面父君会保护我的。” “你父君是那种无情无义之人,上回,上回……” 她脑里纠缠着九方溶溶被杀害的画面,想说看着你被杀而不管。 但九方溶溶又明明坐在身旁,她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只觉得脑子里混沌一片,捧着要炸裂的脑袋痛苦地呢喃着。 海朱和鱼措神情立时变得紧张起来,只怕她突然将骷髅大掌祭出。 须臾,花仙夫人拉过她的手,摩挲片刻,缓声道: “母亲同意你去找父君,花镜才是咱们的家,母亲总不能将你一辈子困在骷髅园。” 花镜没去成,灵药未寻到,最后还是空手而归。 不过骷髅园也炼制有好些上品的灵药,或许对奶奶有些用处。 小叠瞧瞧花仙夫人如今的模样,时有犯病。 原来,破碎的心并非灵药能修补好,不觉又对那药效产生了怀疑。 海朱面色平静,当即拱手道: “多谢花仙夫人对……小婿的信任,小婿定不负重托,竭力护得溶儿周全。” 小叠听得心里一阵别扭,以袖掩嘴轻咳一声。 鱼措神色微怔,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笑,扫视了一众人,附声道: “如此甚好,为了避开灵谷大阵,鱼措亲自护送小殿下和姑爷,走暗道又快当又安全。” 花仙夫人觉着甚好。 六杀星也齐齐拱手:“属下甘愿为小殿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小叠听了心头一骇,就你们那鬼样子,人都吓得死,半路上趁机报复还差不多,还护送。 不合起伙来整老娘就不错了,装得一副假仁假义,遂赶紧拒绝: “依本殿下看就不必劳驾六位大仙,留在这里好生看家护园,无需搞得兴师动众。” 小叠最不放心的便是鱼措和六杀星。 不过,难得花仙夫人爽快应承,不走更待何时。 再说了海朱乃当朝太子,自然应当心系百姓子民,不能困在这一方小天地中。 花仙夫人略一思忖,认为小叠说得甚是在理,便将六杀星留下,由鱼措护送。 六杀星虽有不甘,但在心里打着坏主意,有的是千种害人办法。 此事算是定夺了下来,只等三日后的黄道吉日动身。 景炫在血玉石中窥到了鱼措一伙的狡诈。 不知那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肯定不是良药。 鱼措知道小叠并非真正的九方溶溶,早就容不得她,此时定借此机会耍些阴招。 淡衣若水,景炫翩然行过回廊。 刚步入花院,阿柔从斜径里走来,缠着他去看紫鸳鸯。 此番,景炫正为了小叠千愁万绪,顿住脚步,回头疑惑地瞅着,颦眉: “阿柔,你到底想怎样?” “我明日就要回南武国,连这个小小的请求,你都不愿意成全吗?” 她仰起小脸,闪动着羽睫,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 景炫的目光在她脸上不可思议地逡视片刻,方淡然回道:“好!” 他心急如火,不想阿柔出来添乱,早些将她打发走了,省得在这里碍手碍脚惹人烦。 第92章 调虎离山之计 西塞湖离剪云城约三十里路程,湖内小岛密布,绿意盎然,如水镜上装点着翡翠。 前几日不晓得从哪里飞来许多紫鸳鸯。 竹筏上,一袭白袍在斜日的清辉下灼灼闪目,修长的身姿映在青山碧水间。 景炫手持白玉杯,轻轻地旋转着,眸色清淡,盯着一湖破碎的云天若有所思。 “瞧,前面好多鸳鸯,”阿柔兴致勃勃地指着水波潋滟的湖面,欢呼着,“好漂亮。” 一只鸳鸯正踏着水花,展开五彩的翅膀,摆弄着翩跹的舞姿。 景炫扫了一眼,暗沉的眸色深不见底,深得让人猜不透。 竹筏靠近湖中最大一座小岛,上面花鸟亭台,古木幽疏。 阿柔率先跳上岸,追着鸳鸯跑,惊起一阵鸳飞鸯乱。 指着那最高处的亭子,咭咭呱呱说个不停。 “咱们上亭子去瞧瞧,能观赏全景,夕阳下的西塞湖特别美丽。” “你不是要看鸳鸯吗?都在近水灌木丛,去高处做什么?” 景炫伫立在水榭台,面上平静无波,冷沉的双眸却比那湖水还深不可测。 “最后一次求炫哥哥都不行吗?” 阿柔低头,柔柔弱弱道,委屈得都快掉下眼泪。“明日起就没人再烦你了。” “走吧!”景炫无奈转身。 阿柔立马破涕为笑,兴冲冲地跟在身旁,拉着他的手。 “我就知道炫哥哥最好了,不会拒绝阿柔的。” 景炫抽出手,催促道:“快点,天色不早了。” 阿柔十分忧怨地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还是不满道: “炫哥哥,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见外,记得小时候,你都是这样带着我玩的。” “快点吧!景炫又一次催促,”好像急着完成一项任务。 小亭内设有石桌石凳。东面半湖瑟瑟,倒映着亭台山树。 西面粼粼的波光染透夕阳的血红涌向远天,甚是壮观。 景炫凭栏远眺,面部轮廓冷峻而刚毅,好似在沉思什么。 湖风撩起如墨的乌发,锦袍衣角猎猎翻飞。 阿柔将野花拿到男子眼前晃动着,柔声细气道:“炫哥哥,你看这些野花好漂亮。” 男子略微侧目,一言不发,面上皆是看得见的不耐。 阿柔觉得好没趣,继而又转到了景致上,欢呼着: “哇!好美的湖,好美的夕阳,好乖的鸟儿。” 迎着清凉的湖风惊叹,手捧野花快活地转动着身姿,感叹着大自然的美好? “湖光山色,斜阳晚舟,清风倦鸟,亭台楼阁俨然一幅仙境画卷。” 她笑着,将花瓣一片片抛撒在清风中,纷纷扬扬地像下起了五色雨。 半晌,景炫缓缓转身:“看够了吗?咱们回去吧!” 虽然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感情色彩。 但依阿柔敏感的神经,已嗅到了语气中的乏味。 阿柔斜倚亭栏,没接话,只侧眸看着他,眼里闪烁不定,如明灭的烛火。 景炫担心骷髅园之事,担心小叠的安危,再美好的山水入眼皆是无趣,哪有心思游湖赏景。 突然,数道银光咻咻闪过,似天空划过的流星雨。 景炫闪身避开,亮晃晃的飞镖险险从斜肩处穿过,咚咚数声钉在柱子上。 阿柔发出“啊”的一声尖叫,抱着脑袋软瘫在地。 景炫飞掠而至,一把将她从地上拎起。 阿柔双手紧紧抱住,将惨白的小脸埋在他的胸前,身子剧烈地颤抖着。 她似已软成一摊烂泥,粘在男子身上不能离开半步。 身子瑟瑟发抖,啜泣着不停地说着我好怕。 黑衣蒙面人带着凌厉的招势杀攻而来,发出破空的呼啸声,快如流星赶月。 只听呛啷一声,景炫举剑格挡,刀剑相碰间,火星四溅,尖锐刺耳之声像要剜去人的心肺。 刀剑借力,二人皆是飞身让出。 蒙面人出手快如闪电,这是景炫遇上最厉害的对手。 有阿柔拖累,一招一式都受到牵制。 来人杀攻猛烈,几次险象环生。 刀落剑起,唬得阿柔惊叫连连,“炫哥哥小心啊!” 终于,景炫将阿柔推到身后,全力拼杀蒙面人。 两人杀出亭台,在小岛上如两只搏斗盘旋的黑白双雕? 紧紧缠绕,掠过树梢,枝干噼哩啪啦摧倒一大片。 惊起水鸟成群,二人打上水榭台,片刻间便过了数十招。 忽地,蒙面人一头扎进水里。 景炫快走几步,锐利森冷的双眸紧盯着涟漪阵阵的水面,蒙面黑衣人立时不见了踪迹。 想必已从水下遁走,只好作罢,遂收起宝剑,抬头看向山顶的亭台,心脏骤然紧缩,急速往山顶飞掠而去。 到得亭子那一刻,他瞬间僵住,亭内空空如也,哪还有阿柔的影子。 “阿柔,”他惊喊,暗沉的嗓音里带着急促和慌乱,却没有任何回音。 幽径处,湖岸边,灌木丛,他将整个小岛寻了个遍,踪迹全无,阿柔就这样凭空消失掉。 真是太不可思议,暗觉蹊跷之余。 猛然想起什么,手急切地探向袖袋,脑袋空白了一瞬。 墨玉琴已不知去向,复又手忙脚乱地翻找,依然一无所获。 阿柔,一定是阿柔使的调虎离山之计。 霎时,眼前黑鸦盘旋,冷汗爬上脊背,眸中射出一道寒光。 适才山亭里,阿柔趁景炫与蒙面人打斗之际,盗走墨玉琴。然后蒙面人拖住他放走了阿柔。 蒙面人见时机成熟,便遁水而逃。 他将事件的前前后后联系起来,发现阿柔转变得不可思议。 死缠烂磨将他哄骗至此,原早已伙同外人挖好坑,装得楚楚可怜就是为诱他往坑里跳。 墨玉琴丢失,犹如有人在他胸口上狠狠剜了一刀,撕心裂肺的痛。 站在水榭台上,望着平静的湖波,眸光里暗影沉沉。 第93章 被坑死 这些日子为了便于观察骷髅园的动向。 他并未将墨玉琴隐形,而是缩小后放在袖袋里。 这个蒙面人是谁?打法竟与自己雷同。 脑海里扑地跳出一个人,那便是花仙君口中的九方灿。 他一个激灵,上灵谷山牛车上行刺。在红尘蛰伏多年,终于出手了。 只是对方的目标是墨玉琴,并不想与他缠斗。 阿柔惹上九方灿,只怕也落不着什么好,闭眼,一声叹息…… 日落西山,倦鸟归林,月亮在当空呈现出若隐若现的光影。 幽暗的小树林中,阿柔手里紧紧攥着墨玉琴。 九方灿浑身上下淌着湿漉漉的水滴,落在枯叶上发出叭叭声响。 他捏了个去水诀弄干衣裳,瞟了一眼阿柔手上巴掌大的琴,满脸的狂喜,“拿过来。” 阿柔深深地吸了口气,卸下心头的不安,将紧绷的神经松了松。 双手捧着墨玉琴,郑重的一步步向九方灿走去。 如草原上的狮子捕到了美味肥嫩的小羊,量其也逃不出手掌心。 九方灿并不急于夺取,而是好整以暇地等着阿柔送上来,然后漫不经心地伸手去拿。 他擎在掌中,两眼精光大盛,食指拨弄着那一根根细如蚕丝的琴弦。 优美的音符跃然入耳,唤起林间啾啾的鸟鸣声。 看着宝光润泽的血玉石,修为和意念对琴毫无用处。 并无大小变幻,显然,这张神琴是有主的。 九方灿双眼瞪得溜圆,鼻子冷哼出声,脸上的肌肉抽了两下,恼怒地将琴收回袖袋。 挺直身板,看着满脸期待的阿柔。 半晌,才悠悠然转过身去背对着她,漠然道:“小姑娘,你可以走了。” 阿柔面色僵住,以为自己听错了,上前两步,急声说: “道长,您说要授我媚惑之术,让他此生只终情于我百里柔,难道忘了吗?” “噢?”九方灿回身,皮笑肉不笑。 “没有琴,他就不能和那小妖女一起作乱,比魅惑之术还管用。” 说完仰天一阵长笑,扑地隐入深树林。 “道长,”阿柔大叫,循着黑影追了过去。 还没跑出两步,眨眼工夫,黑影便消失得无影无踪,空余脚下枯枝发出寂寞的声响。 她呆立在原地,不知盗走了墨玉琴是否真的能拆散他们, 景炫丢了墨玉琴,骷髅园那边就像断了线的风筝,无从知晓,无法掌控。 而小叠两日后就会离开骷髅园,走出灵谷山。 从鱼措那奸诈的表情可以看出,定是在酝酿着一场阴谋,要对小叠一行下手。 若不然怎会极力怂恿花仙夫人同意走暗道? 只是不知道他采用的什么手段。 没有时间,已经等不及了,景炫决定,只能再向骷髅园行。 暗道的出入口在何处,一概不知,只得向花仙君求助。 其实花仙君也并不晓得骷髅园有暗道。 当初只不过恶斗一场,后来就被花仙夫人打了出来。 花仙君从外面大步流星走进屋,大大咧咧坐到小几前, 从果盘里毫不客气地拎起葡萄就开吃,然后噗噗地吐出皮和籽。 景炫盘腿坐于矮榻,用毫笔在宣纸上涂涂写写绘地图。 花仙君很快消灭掉一串葡萄,又迫不及待地拿起第二串。 “徒儿想请教师父,花仙夫人会将骷髅园的暗道建在……” 景炫一面挥毫泼墨一面试探。 花仙君似乎猜透了景炫的心思,刚说了两句提起花仙夫人,便连连摆手打断。 身子往后缩了缩,狼吞虎咽吃完手中的葡萄,用衣袖抹把嘴。 “不知道,别问我,得问那附近的村民。” 整个人已做好了快速溜掉的准备。 景炫将画好的路线图端在手上轻轻地吹了吹。 不等他再开口,花仙君已经逃出房门。唯恐避之不及,眼看那一抹蓝幽幽的残影越发的淡薄。 “从即日起,府上不再购买烧鸡烤鹅,美酒佳酿、糕点水果,只供应饭食蔬菜。” 一个声音不紧不慢地传了出去。 蓝幽幽的影子生生顿住,即刻的,如旋风般掠回。 不可置信地盯着,在矮榻前不安地来回走动,吞吞吐吐道: “不是吧,这个……是要做和尚的节奏哇!小子……哪有这样虐待自家师父的。” “你是晓得的,我老人家一日也离不开酒肉,那个……不是要收老命吗?” 景炫还在揣摩着骷髅园暗道的地形图,闻此言轻叹一声,风轻云淡。 “明日我就要起身前往骷髅园,至于酒肉的事弟子一概不知,得问厨娘。” “小子,学得蛮快嘛!捡现成的话来堵你师父的嘴。” 花仙君直跳脚,颇有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悔痛状。 “我们先去寻找出口,找不到,就只能请您老人家与我们一道闯大阵。”景 炫按照花仙君的指导,在那图纸刷刷点点,作了一番修改。 虽说得不紧不慢,却容不得拒绝。 他瞪着眼,一副悲天悯人的苦大表情: “我这把老骨头迟早被你这坏小子给折腾散架,都是老夫自作自受,当初就该拿点手段阻止你们上灵谷山。” “现在也没白费,花仙夫人将小叠当作了您的女儿,还传她修为。” 景炫看了一眼花仙君的苦瓜脸。 “指不定师父和师娘还能破镜重圆呢。” 花仙君好似被雷电击了般跳起来:“可别,老夫还想多活几日。” 遂做捶胸顿足状。 “怎的就恁个倒霉吔!别人家收个徒弟老享福了,我怎么收个徒儿就被坑死。” 哼哼唧唧又白了景炫几眼。 只要花仙君应承下来,这事就有了八成胜算的把握。 上次就是太过于自负,对花仙君缺乏死缠烂打的精神,没诓他一路同上灵谷山,导致惨败收场。 小叠要走出骷髅园,与当初来时的心情同样迫切。 打发走婢女,便将鹅卵石手串拿了出来。 经过毒药淬炼后,发出淡青紫护光,启动灵力便可隔空下毒。 她戴上手串试了试,自我感觉不错,便将其纳入盒中收好。 口袋里还收藏着十来瓶精心炼制的各种丹药,什么还魂丹、不死丹、长生丹、去病神丹……。 在小叠耐心说服下,打着护卫安全的幌子,花仙夫人答应将章善等侍从一并放走。 这样在路上就多了十来个帮手,自然是好事。 鱼措也极力怂恿花仙夫人将他们一块儿放走,计划在暗道中一网打尽。 第94章 狭路相缝 期间,花仙夫人动摇了想法,不舍得小叠出去冒险,要亲自去找花仙君。 鱼措便信誓旦旦地保证,定会护得小殿下周全。 她素来对鱼错很是放心,一再叮嘱他要保护好小殿下,不许发生意外。 小叠收拾妥当,突然想起了青龙鞭,那威力势不可挡,日后定有大用。 她跑到若木树下,将那装有青龙鞭的小瓶扒拉出来,一同收纳进包裹里。 灵谷山外,川祖寺附近十余里。 崇山峻岭之间,一众人寻觅骷髅园出口大半日,早已累得筋疲力尽。 终于,花仙君径直走到一座圆润的石峰跟前,双掌射出一道紫色光电。 像高树干在水中的倒影那样扭扭曲曲,击射向石峰。 但听得喀嚓嚓声响,一道石门缓慢开启。 幽幽凉气从洞内氤氲而出,清爽舒适。 四剑美取出夜明珠,洞内宽敞整洁,一条石阶歪歪斜斜地向下延伸。 暗道内的木偶死士发现异样,不顾性命齐发而攻,被四剑美三下五除二收拾利落。 扫除障碍,大家沿阶行了二十余米,地势变得平坦。 在洞内又行了三四里,果然进入溶洞。 点着骷髅头长明灯,又一群木偶死士悄无声息袭来。 仙君挥手间,绿光紫电,全都灰飞烟灭。 一众继续前行,探寻危险所在,洞内并不难走,皆是天然而成。 又行了大约七八里,未曾发现任何异样。 这时暗道深处隐约有亮光,依稀有人语,还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众人皆惊,各自闪身躲在就近的巨石后。 随着亮光越来越明,脚步声越来越近。 景炫隐约听到了一个焦灼而急躁的声音: “小蝶儿,你可要撑住啊!马上就快出洞,千万不能有事......” 景炫面色一变,顿感不妙,小蝶儿是海朱对小叠的昵称,声音听起来酷似他。 当下什么也顾不得,纵身飞掠而去。 急急行走的一路人顿足而观,见一华服男子从天而降。 皆大惊,以为遇上伏兵,齐齐拔剑作迎战准备。 “哥哥,”高下惊声唤道。 景炫来不及理会,只看到海朱怀中横抱着一少女。 裙裾翠色生烟,皓腕半垂,长睫静敛,额角处挂着两绺血红。 东阳海朱衣衫沾满了尘土,暗卫个个挂了彩,想必还死了几人,看来逃跑得并不顺利。 狭路相逢,两路人不可置信地对视着,目露惊讬,谁也没料到大家会在此相遇。 景炫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提前一日出发。 海朱做梦也没料到,在暗道内会遇故人,一群不想见的故人。 “小叠,”景炫凄声痛呼,大步跨上前展臂欲将她抱起。 海朱眼里迸射出冷厉。就是因为眼前这个男人,小叠总是拒他于千里之外。 当然不肯将小叠双手送入别的男人怀中,旋即闪身避开。 夜辛等暗卫将他们团团护在中央。 景炫和四剑美二话不说,冲上前就乒乒乓乓打作一团。 “别打了,你们还要不要命?”花仙君在一旁急得直跳脚,“后面追兵赶来了。” 众人充耳不闻,依旧打得不可开交。 景炫步步紧逼,根本不顾自己性命,也不管海朱身旁的暗卫。 只有一个目的,将小叠抢过来。 四剑美名声在外,外加一个章善,海朱那边虽然人多,却不是他们的对手。 高下如影随形在景炫身旁,帮着扰乱视听对付海朱。 海朱又抱着小叠,很快败下阵来,一个破绽露出,景炫便将小叠夺了过去。 双方即刻跃开,自然地分成两派。 海朱气急败坏,指着高下恨声道:“果然是个养不熟的小鬼,翻脸不认人。” 粟粟挂在壁边上吱吱乱叫,夜辛一眼瞪过去,挥了挥拳头: “吃里爬外的东西,出去看怎么收拾你。” 粟粟可为难坏了,一个东阳海朱是旧主,一个高下是新主。 都不知道该向着谁,只能在旁边吱吱的干着急。 “赶紧走吧!再打下去小孟孟该断气了。” 花仙君见众人依旧剑拔弩张,骇人听闻地冒出一句。 海朱一众闻言,方才收起蠢蠢欲动的心,不情不愿地往出口而去。 出了暗道,在一处阴凉僻静处,花仙君为小叠把了脉,性命并无大碍。 只是伤在头上,什么时候醒来不好说。 景炫用丝棉蘸了无根水清理了伤口,从怀中摸出上好的金创药,准备为小叠涂上。 海朱忙从袖袋里掏出一个小瓷瓶,坚持用骷髅园带出来的灵药。 此为花仙夫人所赠,采花镜入口湖心花岛的神花仙草炼制而成。 景炫唇角弯了弯,不置可否一笑。 “我这药是从花镜带出来的正牌灵药,比你那个骷髅园的自然好上百倍千倍。” 海朱嗤之以鼻。 对于花镜,虽然没去过,但也时常听花仙夫人提及,是那么容易去的吗? 收拾妥当后,景炫抱起小叠,一行人到了川祖寺附近。 那里有他们来时寄放的马匹等物。 景炫带小叠骑上棕黑马儿,海朱又与他发生了争执。 景炫要带小叠回剪云城,打算治好她的伤才回阿顺州。 海朱可不干了,将小叠留在景炫身边,在他看来犹如羊入虎口,那可是危险得紧。 非要带小叠回孟家,那里有她的亲人,自然比待在别人家放心十倍。 “景炫公子,你可要搞清楚了,我和小叠可是拜过天地的,是我海少爷明媒正娶的妻子,凭什么让你带走她?” 海朱仗剑横刀挡在马前,凌然而视,不依不饶。 一群暗卫站在他身后,各个义愤填膺。 “叠姐姐是为了救你,才说好假成亲,” 高下迫不及待地跳出来。 “那根本就当不得真,有我高下作证。” 景炫骑在马上,一手托着小叠,一手执着马缰,用眼神制止住高下,微微笑道: “你们在骷髅园的事,我瞧得一清二楚,小叠与你只是逢场作戏,海少爷心中比谁都清楚。” 什么?瞧得一清二楚? 海朱这一惊非同小可,脑子里直犯浑。 这人莫非有千里眼,顺风耳,为何先前闻所未闻? 定是依据高下的话使的诈,可千万别上了他的当,可是又拿不出什么有力的说辞来反驳。 第95章 兵戈相向 海朱死死地盯着他片刻没出声,半晌,铁青着脸发出一声冷笑。 “景炫公子,用你自己的话说早就已经定过亲,今日却要带小叠一个女孩儿回府,意欲为何?” “海少爷一个大男人,带个姑娘同样不合适。” 景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海朱阴沉沉的脸,慢悠悠却又无比强硬。 “我已经问过小叠,他愿意跟我走,不愿意你带着她。” 到最后一句已经是加速更是加重了语气。 小叠明明就昏迷着,所言纯属他自己臆想, 景炫虽然说得面不改色心不跳,但落在海朱耳朵里,这就是厚颜无耻。 双方又回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这地方宽敞,展开一场厮杀不愁地方太窄。 不似方才洞内,让各人束手缚脚,施展不开拳脚。 就在双方兵戈相向,一触即发之时,突然传来隆隆的马蹄声,一队人马朝着这边呼啸而来。 海朱面色微变,骑姿英武的暗卫渐行渐近,翻飞的马蹄扬起滚滚尘烟。 黑衣随风猎猎作响,像一团黑云铺天盖地向这边席卷而来,在离他们百米开外停住。 随着吁的一阵喝呼,缰绳紧勒,蹄声顿歇,马儿扑哧扑哧地打着响鼻。 黑衣人各个身佩长刀,神情冷漠清肃。 自然让出一条道,海朱遥遥面对来人,眼里变幻莫测。 领头的黑衣人一甩马镫,翻身跃下马来,单腿跪地,目光炯炯,双手揖礼,唤了声。 “少爷,”想必此处不是说话之地,想了想才又道:“老爷急诏少爷回去。” 花仙君呵呵笑道: “瞧这阵仗,家里定是发生了不得了的大事,海少爷去吧!莫为了一名小女子误了家事。” 海朱还不想退让,但瞧眼前跪着的黑压压一片,大有他不走就不起来的架势。 来南域数月,不知宫里起了什么变故。 再看看景炫,傲然屹立于马背上,也摆出一副绝不退让的坚定表情。 海朱强压住心中的怒火,静静地注视着,眼里有惊涛骇浪在奔涌。 虽多有不甘,但又不得不顾全大局。 在海朱看来,小叠和景炫没有琴箫,再怎么也去不了花镜。 暂且退一步无妨,先将宫里的事情处理好。 再下一道迎小叠入宫的圣旨,还怕他百里景炫能翻天不成? 此时海朱只能这样美好地幻想着,试图来安抚他那颗快要破碎的心。 海朱缓缓走近,站在马下,满眼的怜爱与不舍,想去摸摸她的小手。 景炫一带马缰避过,双眸冷傲地逼视过去。 海朱满脸黑云,恼怒地回视过去。 眼中有寒光闪过,满是警告与冷硬的意味,手中握紧了拳头。 但碍着那群黑衣人,凭着眼前的女人、男人、动手这些字眼。 定会是一场津津乐道的风月趣事。 当看到那紧闭的双眼,苍白玉雪的小脸,漆黑的瞳眸中顿时溢满了潋滟柔光。 这只让他又心痛又心碎又牵挂的小蝶儿。 转身,迈着沉稳有力的步伐走向马队,面前的马儿高大健壮,皮毛光滑如缎。 闪身跃上马背,遥遥直视着对面白袍碧烟罗的两个人。 阴晴不定的眼眸深处,蒙上一层悠远与恍惚。 蓦然潇洒转身,驭了坐骑风驰电掣北上而去。 待他们走得看不见人影,景炫带着一众也往剪云城方向赶。 回到府中,将小叠的伤口细细处理了一遍,安顿好,才静下心来问高下是怎么回事。 原本计划的是明日才出发,但花仙夫人言行颠三倒四,喜怒无常。 在小叠外出寻父这件事上犹豫不决,担心她出了骷髅园有危险。 鱼措早就想将他们打发掉,便费尽心思在中间周旋。 鼓动三寸不烂之舌说服花仙夫人,答应小叠出骷髅园。 还信誓旦旦会保证小叠的安全。 就在昨晚,小叠与海朱商议后。 一致认为鱼措定不会好心肠亲自护送他们,但又不晓得鱼措耍了什么手段。 高下便自告奋勇地去暗道侦察,洞内越往深处越诡异。 泥石松动,全凭着法术封住,如果撤去法力,洞内立刻就会坍塌。 高下这一惊非同小可,赶紧回去报告小叠和海朱。 小叠与海朱坐在矮榻上,清点着临行前要带走的瓶瓶罐罐。 海朱一使眼神,三颗脑袋凑到一起: “不如咱们现在就收拾好东西,三更动身,给他来个措手不及,待发现我们时,已经走出暗道,鱼措再想下手也没有机会。” 小叠在骷髅园进出方便,先解开夜辛等一干侍卫的木偶毒。 吩咐他们继续装傀儡,找机会到高台外的暗道入口处会合。 因花仙夫人传了修为与小叠和海朱,现在行事也方便了许多,但要对付一个鱼措还差得远。 他们本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但还是惊起了风吹草动。 鱼措等人从后面追来时,他们已进入了那段危险的暗道。 鱼措拆去法力,霎时间洞内山崩地裂。 耳畔如雷鸣海啸,狂沙巨石轰隆隆滚下,整个暗道都在颤动。 因其他人没有灵力,小叠和海朱加上高下三人联手抵挡这巨大的撼动,护着众人前行。 高下本身修为并不高深,在灵谷山护送小叠已经损失大半。 他二人也只得花仙夫人各传了五百年修为,合力也只能勉强前行。 可谓在巨石狂沙中求生存。但是在遇到凶险时,人爆发出的力量也是巨大的。 终于挨到危险路段的最后关头,一块巨石砸下来,将他们俩分开。 随之泥石滚滚而下,瞬间在他们中间砌了一堵厚厚的泥石墙。 暗道内静止下来,小叠被封在了泥石墙中。 “小叠,”海朱见状面如土色,失声惊喊,他急晕了头,疯狂地扑上去用双手掘土。 忽然想起自己还有修为,便驱动灵力向里面挖洞。 所幸小叠就在巨石后面,亏得有墨玉箫暗暗护主,不然早就压成了肉饼。 人已昏迷过去,头部受了伤,正汩汩地往外冒血。 海朱怕再遇上坍塌,掏出怀中的金创药胡乱地抹在伤口上。 抱起她就朝暗道出口方向跑,没想到在中途就遇上了景炫一行。 第96章 故技重演 “我说他就是头猪,明明晓得凶险异常,还要带着你们硬闯。” 景炫听完高下的讲述,气恼不已,冰冻的脸上绽出一抹气极反笑的表情。 他仔细检查小叠的伤口,鬓边的伤也不深,一条似划伤的口子。 为他重新上好药,缠上白帛绷带,后脑勺还有个大青包,估计是碰在石头上磕的。 因出了很多血,脸色看起来格外苍白。 最后又把了把脉,再次确定应该没什么大问题,才略微放宽心。 站在床前,看着云衾锦被中的少女。 睡得安静沉稳,呼吸匀称,想必真如花仙君所言,不几日就将会醒来。 抬起修长好看的手,指尖划过铺在枕上柔滑如缎的青丝,掖了掖被角。 走出房门,吩咐香蒲几个婢子好生照看。 后园近水楼阁,隐约传来争吵声。 “阿柔,你再闹,我非得叫人把你绑起来不可。” 向来软语温言的菱歌,头一回听到她声色俱厉地说话,显然是气得不轻。 “我说了没拿墨玉琴,你自己不相信。屈菱歌,凡事都要讲证据,看在你和炫哥哥关系好的份上,我都不与你计较,为何还要步步紧逼死咬着不放?” 紧接着,有器具坠地发出清脆的咔嚓声。 菱歌张大眼,惊愕地直视着那两片不断翻飞的红唇。 当阿柔说完,猛然瞧见景炫站在门首。 袍角飞坠,面色虽是平静,深邃幽暗的眸子里却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沉沉暗影。 整个人顿时僵住,齐整整闭了嘴。 “什么时候与九方灿勾结在一起的?是在去灵谷山还是更早以前?” 男人缓步上前,带着咄咄逼人的气势,言语冷漠。 阿柔一个瑟缩,甚为震惊,没想到景炫居然知道九方灿。 她慢慢地后退,颤声道:“谁是九……九方灿,我不认识。” “不认识?让我来告诉你。” 景炫紧盯着阿柔发白的小脸,眸子里结满寒冰。 “他不是红尘中人,来自仙域花镜。墨玉琴和墨玉箫本是他们九方氏家族的神器,只可惜他心术不正,神器并未传到他手上。” “自然与花镜帝君之位无缘。他便使心计耍手段,用花言巧语哄骗你,你又利用我的善心来诓骗我。” 说到这里,景炫无比自嘲地弯了弯唇。 阿柔像被拔光了羽毛的鸡,全然没了气势,低声说: “我也只是太喜欢……炫哥哥,才让九方灿那个坏人趁虚而入,” 蓦地抬起眸子:“但阿柔绝不是故意的。” 对于这个结果,景炫一点也不意外,面色平静无波。 “所以你就不惜与他合谋编排了行刺这个桥段,连续使用欺骗、谎言、无中生有等一系列恶劣的手段盗走墨玉琴?” 他一句比一句说得重,带着慑人心魂的压迫气势。 阿柔被九方灿耍了,心中恨恼不已,在菱歌跟前自然不好意思承认。 景炫当面揭穿她老底,批判得体无完肤,一时无地自容,神情凄楚。 “炫哥哥,我错了。” “故技重演,我都不知道哪个才是真正的百里柔。” 景炫神情无比厌恶地退后两步,眉头微拧,神情肃然,扔下一句: “送她回南武国,再也不要让我看到她!” 言罢,袖袍一拂,带着烈烈怒意翩然离去。 “炫哥哥,”阿柔失声惊喊,望着远去的背影痛哭出声。 菱歌默默注视着哭得天昏地暗的阿柔,拿出一方绢帕帮她拭着眼泪,良久,才幽幽道: “琴箫合奏能开启花镜之门,而只有琴箫的主人才能行。你这样做可是要了公子的命,没有了琴和箫,去不了花镜,跳不出五行,留在这个世界他活不过二十二岁。” 阿柔头顶仿佛炸起了平地惊雷,立马被震得止住了啜泣声,满脸惊愕。 瞪大盈盈泪眼,一把抓住菱歌的手臂,不停地摇晃着,声带哭腔惊道: “菱歌姐姐,我怎么从未听说过此事,这是为什么?你告诉我呀!你是骗我的,对不对......?” 菱歌整个身子剧烈地晃动着,木然无语地望着她,欸叹一声,毫不客气地说: “现在事情已经真相大白,明日启程回南武国吧!你都看见了,公子根本就不想见到你,再待在这里……公子估计活不过今年,早晚得被你气死。” 阿柔默默地淌着眼泪,嘴唇颤动着。 “我去找九方灿那死老道要回来。” 说完起身,抬袖抹把泪就往外冲。 “你到哪里去找他?别再添乱了,这人又善于伪装,他既可以扮作少年,也可扮成青年,保不齐现在正是富贵多金的公子哥也不一定。” 阿柔一时讶然,趔趄着站立不稳,泪流满面地软身蹲下。 抖抖索索坐到矮榻上,双手抱膝,将头埋了进去,闷声哭道: “这可怎么办呀!都是我害了炫哥哥,他肯定恨死我了,呜呜呜......” 第97章 断片 香蒲用托盘端了煎好的汤药走进寑阁。 看到昏迷在床的少女,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景炫正执笔书写,示意她先放下。 矮身坐到床前,少女双目紧阖,似一位正等待王子唤醒的公主,眸光漾起温柔涟漪。 男子端起细瓷青碗,舀起一小勺送到紧闭的唇边,药汁顺着嘴角慢慢溢出。 他慌忙拿了绢帛擦拭,然后果决地将汤药含在嘴里。 俯身吻下,凿开唇齿,一点一点渡入…… 香蒲和浅然并几个丫头在侧屋备好热水,皂角熬制的沐浴露色淡香清,水面洒满花瓣。 小心翼翼将她抱起,浓密的秀发中有些许汗渍的味儿,知她醒来定不会欢喜。 矮榻收拾得平整而舒适,轻轻地将她放了上去。 避开鬓角的伤口,将一头乌发浸入皂角水里。 他坐到旁侧轻揉慢洗,仿佛这是一块需要精心呵护的美玉。 待将长发洗净擦干,又唤来香蒲和浅然为她净身。 夜里,他躺在少女身边。 花烛仍然亮着,室内在摇曳的烛火中变得迷离飘浮。 只因怕她醒来看到黑暗会害怕。 男子侧身而卧,将少女半揽入怀,皂角的幽香萦绕鼻端。 修长白皙的指间缓缓穿过柔顺乌黑的秀发,感受着美妙顺滑的触感。 阿柔一大早来到主院,磨磨蹭蹭行走在廊檐下,手里摆弄着一朵百合花。 一副来了又怕人瞧见的模样,不管怎么样,好歹也要和景炫道个别。 香蒲和浅然两个丫头肩并着肩行来。 阿柔闪身藏到花树下,二人一路走一路窃窃私语。 “公子对孟姑娘真是好,为她沐发,还亲自喂汤药,以前可没见他对谁这么上心过。” 香蒲压低声音,艳羡不已。 “我说长得也真是好看……” 阿柔躲在暗处,听到“孟姑娘”三个字时,心头说不出的难受。 竟然没人告诉她小叠就在府上。 以为这么久她已经死在灵谷山上。 没想到……没想到她居然命大,时隔几月突然又回来了。 后面的字眼更是如利刺,根根扎入她愤怒的心尖,直听得火冒三丈,银牙暗咬。 炫哥哥居然为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洗头喂药? 他对自己即便是好言好语也难得一见,那个女人就这么值得付出? 阿柔尽量控制住自己快要发飚的情绪,才忍着没跑出来训骂两个丫环。 浅然伸长脖子四下观望,见无人才压低声音继续道: “对于这位孟姑娘,公子可稀罕了,整日形影不离,贴身侍候。” 两人咬着耳朵慢慢地从她身旁走过,听得香蒲又道: “不晓得孟姑娘何时醒来,这样公子也少遭些罪……” 阿柔一口气难受地堵在喉头,上不来下不去。 当听说人好像是昏迷着的,心里又特别畅快解气。 香蒲说:“应该快了吧!这位孟姑娘不但人长得极美,据说还与众不同,可以帮到咱家少爷。” 浅然接过话:“阿柔自是比不得人家,还接连搞出那么多事,公子明日就要送她回南武国……” 两人越走越远,声音已模糊不清。 阿柔唇上咬出一条血印,这些日子失势,两个可恶的贱婢也欺负到她头上。 竟然直呼其名,连小姐两个字都省掉,简直让人愤怒,手上的百合已被她揉碎在掌心。 透过小厅烟色的幔纱,看到小叠躺在那张属于景炫的大床上。 神情一滞,猛觉胸口堵得难受,窒息般的难受。 她气得快发疯,却拼命抑制着快要崩溃的神经,愤恨地仇视着。 虽然恨死了眼前这个女子,但是她更不愿终结景炫的生命。 须臾,方稳定住心神,快速地将屋内扫视了一遍。 轻手轻脚地靠近,阿柔开始翻箱倒柜找墨玉箫,最后翻出小叠的包裹。 打开却发现里面全是瓶瓶罐罐,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景炫居然有收藏这些破玩意儿的癖好。 见一个小玉瓶上书“见血煞”,名字告诉她不是什么好东西。 拿在手上摇动了几下,犹似粉末,眼珠一转,随手揣入袖袋。 将物品重新包好放回箱子,悄声无息地溜了出去。 当景炫踏进房门,看到乱七八糟的书案,半掩的箱柜。 脑子里顿时清空了一瞬,声如闷雷劈下:“进贼了都不知道,香蒲浅然?” 主子如此失态,两个奴婢骇得差点魂都没了,跌跌撞撞地赶来收拾。 他急步奔到床前,见小叠神态安详,呼吸匀称。 那颗悬着的心才稳妥地归到原位。 他不敢再想象这是阿柔干的,也猜不出她究竟来这里找什么。 屋子里除了小叠,确实没有什么珍贵的物品。 阿柔再次出走,菱歌伤透了脑筋,只好向景炫如实相告。 其实景炫早就猜到,对于阿柔的行径,简直深恶痛绝。 不屑与她计较,实在是不愿提及罢了。 默了半晌,才沉声道:“即刻派人去找。” 六日后,小叠终于醒来,却将在骷髅园的那段记忆全部弄丢。 记忆在灵谷山上戛然而止。 什么花仙夫人、修为、灵力、骷髅大法、炼丹制毒及成亲。 还有墨玉琴、墨玉箫与花镜的千丝万缕。 所有的事全都在脑子里断了片。 第98章 老掉牙的套路 自阿柔偷了“见血煞”出走。 景炫派出去寻找的人一拨接着一拨,四剑美分头行动。 只差没将整个剪云城翻个底朝天。 回南武国的各个路口皆做了大量部署,并陆续来禀报,未曾见得阿柔踪影。 听闻东市外的薜荔崖,在晌午时分动静很大,附近几十户山民都被惊动了。 坊间传闻不一,有的说是山神发怒降罪人间,劈坏几块岩石以示警告。 有的说山崖突然崩裂有灾祸发生。 有的说是雷电劈了几棵成精作祟的老松,为民除害。 景炫事觉蹊跷,派四剑美前去察看。 阿柔将九方灿引到山崖。设计用装有见血煞的假箫换回墨玉琴。 假箫到他手上砰然炸开,九方灿中毒暴怒出手。 阿柔在抓扯中用竹签刺瞎九方灿一只眼。 她被打下山崖,以为必被摔个粉身碎骨,双手紧紧护着墨玉琴。 谁知上天有好生之德,由于衣裳裙带繁复,落下去腰带正好挂在一棵柏枝上。 阿柔被打得昏晕过去,在崖边的松枝上荡悠悠地挂着, 当四剑美赶到,将她解救下来时,已经气息奄奄。 手中紧握着那张不过巴掌大的墨玉琴。 他们将阿柔带回去,景炫赶过来为她诊断。 手臂处有淤青和骨折,背部在下坠的过程中被刮伤 脸上也有几处划痕,显然在坠崖时与人发生过肢体冲突。 见到她极度虚弱疲惫的神态,面色惨白,双目紧闭,心里是又气又急。 花递上墨玉琴,说:“这是阿柔姑娘手上紧攥着的,想必这场冲突定与琴有关。” 景炫有点意外,没想到这么快就找回了琴。 他默默地收起,却没有意料中的惊喜。 对菱歌说:“让下人好好照顾她。” 这照顾二字特意加重了语气,大家都明白,是看好她,别让她再闯祸。 再任性下去,估计这条小命都得搭上。 景炫回身匆匆向主院走去,心里已经作出重要决定。 就算自己活不过二十二岁,也不能再让小叠去冒险。 骷髅园的时光并不美好,纵然墨玉琴可能唤回小叠那段失去的记忆。 于她并不是什么好事,就让那段记忆永远的尘封吧! 长街上,少女头戴纱笠,男子白衣华服。小摊一个挨着一个,五花八门的小玩意让人瞧花了眼。 “大哥哥,给小姐姐买两支花吧!” 身旁传来软甜的声音,小姑娘扎着两条小辫子,一身洗得发白的碎花袍。 太阳将她晒成了小黑人,双眼大而明亮,滴溜溜地转动着。 景炫掏钱要买,小叠不解地问,“昨日瞧见园子里也有啊!鲜嫩活泼,开得比这个还好。” 他只管付了钱,小姑娘高兴得连声道谢。 尔后方道:“小小年纪,卖花不易。” 不经意间,一家药铺摆放着的灵芝吸引了她的目光。每盆才卖一百文钱。 简直不要太划算,买回家去,老爷肯定得夸她,走时定要过来带两盆回去。 药铺的童儿热心地招呼过来。 “公子,小姐,买两盆回去养着吧!瞧,长势多喜人啊!” 出了店铺,药童还在一个劲儿地鼓动。 “整个剪云城就我们一家出售,药效好得很……” 景炫清淡如风道句:“都是人工种养,没什么药用价值,大都是拿来观赏。” 茶楼内的惊堂木“duang”的一拍,便是震天介响,小叠目光被吸了过去。 说书人说得绘声绘色铿锵有力:“当今太子殿下......,” 当听到这熟悉的名讳,小叠不由得放慢了脚步,眼睛往店堂内瞄去。 “咱们进去坐坐,这位先生书说得极好,听听无妨。” 里面人不算挤,环境甚好,老板特意挑了临园处窗位,凉爽而幽静。 瞧老板那点头哈腰的热呼劲,想必是老熟人。 台上的说书人竟然是位三十多岁的女子,说得声情并茂,引人入景。 想必没点本事,在这男权社会,也没她的一席之地。 “……曼妙公主恶疾缠身,太子爱妹心切,南下上灵谷山为公主寻找仙药,几个月音讯全无。灵谷山自古为凶险之地,去之能有几人回……” 东阳曼罗封号曼妙公主。 小叠理了理自己的思绪,记忆里的东海朱停留艳溢楼,然后莫名其妙就玩起了失踪。 不知何时,听他说起过灵谷山,但是什么时候,早已不记得。 说书先生继续着她的唾沫横飞: “民间出现两种不同的说辞,一则说太子已葬身在灵谷山,根本就回不去。二则说太子出门游历,不日将回宫。” “皇宫里的争斗一刻也没有停止过。二皇子成王党大肆制造太子死亡的证据,江山社稷不可无储君,逼迫皇上另立新君。” “太子党有王皇后和长孙丞相的势力,岂能坐以待毙,双方的争斗日趋白热化。” “太子本为宫女所生,皇上不甚喜欢,在成王派的挑唆下,给出最后期限,这个月之内若寻不回太子,将重新立成王为储君。 “皇后和长孙家族心急如焚,派了大量的暗卫到南域寻找太子的下落。就在数日前,灵谷山外的川祖寺传来了太子的音讯……” 说书先生说到这里,停顿下来,端起茶杯,慢慢地喝着茶,稍作休息。 台下一片洗耳恭听的急切眼神:“怎么了?快说啊!急死人了。” 听到这里,景炫突然拉起小叠的手就往外走。 小叠被动地走着,低声说: “正精彩呢!怎么要走啊?我说听完吧......。” 待远离了茶楼,景炫才放开她,轻描淡写。 “有什么好听的,不用猜肯定说他恋上哪家青楼女,舍不得离开,老掉牙的套路。” 第99章 居然成过亲 将将走进景府大门,管家迎上前,恭敬地向二人一礼,说: “少爷,阿柔姑娘吵着要见您!” 景炫停下没说话,只看着小叠。 小叠笑道:“我先去把花插好,要不快渴死了。” 说完转身,像一抹轻云飘过,再看,已隐入了花木楼台中。 “吃吃”的声音很熟悉,小叠循声望去,背阴的假山上,四面曲水环绕。 高下寻了个舒适的位置,跷着二郎腿,半卧半躺,左手执一书卷,悠闲自在地嗑着瓜子。 小叠说:“我瞧你当真是闲得很,去,把这束花收拾好。” 高下抬手就接住,转身踹了粟粟一脚,训道: “别光顾着吃,去,把花收拾好。” 粟粟瞪着圆圆的大眼无辜地瞧着,接了扔来的花束,蔫不耷几地走了。 “那日在灵谷山,只有我一个人受伤了吗?” 小叠问话时,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不给他说谎的机会。 高下不出声,双眼不停地眨巴着。 一大一小就那么无声无息地对视,半晌才幽声道: “那次哥哥伤得很重,修为损失过半……” 小叠仿佛当头挨了一棒,被震得说不出话来,就那么惶然地瞪视着。 高下像见了鬼,回身跃上假山,逃到另一面,转眼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留下小叠愣在原地,脑子里是理也理不清的一团乱麻。 蓦然回首,花树下,男子锦袍华服,长身玉立。 小叠心情复杂,慢慢的一步一步走过去,想窥探出一丝曾经受伤的痕迹。 当对上那双深湛冷冽的双眸,想问的话全都梗在喉咙。 他转身沿着鹅卵石径而去。 小叠远远地落在后面,瞧那翩然而去的身影? 怎么看都与先前一模一样,莫非这些日子又修炼了回来? “炫哥哥,你不是说有要事待办吗?怎么还和她在一起?” 前面阿柔挡住去路,臂上缠着白色的绷带吊在脖子上。 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眼神却是极其怨毒地掠过景炫发鬓射向小叠。 旁边的婢女慌得六神无主,急着解释。 “公子……奴婢实在是拗不过小姐,这个......” 知道阿柔嘴巴向来没个把门的,景炫没说话,拉了她便向西厢院走去。 阿柔不停地叫嚷: “炫哥哥,我也可以成为箫的主人,你把箫给我啊!为了找回墨玉琴,我差点被九方灿打死……” “那是你自找的,能怨谁,没打死算你命大。” 高下不晓得什么时候站在雕阑边,双手抱臂幸灾乐祸地说。 “你、你......,炫哥哥,高下他……”阿柔气得差点说不出话。 景炫面无表情,眸光冷寒,一声不吭。 阿柔随在身后木然地走着,带着满腹的委屈。 “我的大小姐莫要乱跑好吗?” 进了西厢屋,景炫终于放开她,沉声冷语。 “胳膊要是好不了,就自己受着,谁也帮不了你!” 阿柔盯着那双带了薄怒的双目,是因为她又招惹了那个女人。 一股热流涌上眼眶,她吸了吸鼻子,强逼回眼泪。 也不管菱歌还有奴婢在旁边,一下子扑进男子的怀中,一只手环着他的腰,幽怨地说: “炫哥哥,你明知道我为了你,连命都可以不要,何况一只手。” 景炫握住她的双肩站好,吩咐: “菱歌,阿柔有伤在身,多派两个奴婢侍候。” 言罢转身出了西厢院。 近日,园子里突然安静下来。阿柔脖子上吊着白绷带。 总是待在西厢院差点被闷死。 她刚跨出院门,两个奴婢就跟了上来,不觉火冒三丈,手指着她们,怒气冲天骂道: “离我远点,不然发配出去嫁人,城西李瘸子正好差个老婆,衣锦还乡的王太监还想纳两个小妾。” 唬得二婢战战兢兢的不敢上前。 落子的声音从水榭处传来,依稀的说话声听不甚清楚。 阿柔放慢了脚步,透过重重花影,见一大一小两人正在亭中对弈? 出于一种猎奇的心理,她神不知鬼不觉地向水榭亭靠近。 高下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一手支颐,将手中的黑子落下。 花仙君却是拈着一颗白子,乐呵呵道: “娃娃,还不用点心思,老夫又要赢啰!” 高下撇撇嘴,翻了个小白眼: “亏你老人家还笑,哥哥那头也不好生劝一劝,你老人家有心思玩,我可还担着心呢!” 花仙君眼盯着高下: “娃娃,说话可要有良心,老夫要他用墨玉琴来恢复小孟孟的记忆,他不是不肯吗?怎的老夫却成了众口之矢?” “咋不怪那臭小子一根筋呢!当时你娃娃就身在骷髅园中,可是亲眼瞧见的,小孟孟被……咳咳……被逼着与东阳海朱那小子成了亲......。” 花仙君向高下靠拢了些,一副神秘兮兮之态。 “你不知道,那段时间,臭小子的脸色比死了亲爹娘还难看。” 居然与别人成过亲,还当宝一样宠着,这件事炫哥哥倒是瞒得紧实。 哼!商贾之女,有什么资格与我抢炫哥哥? 现在又是一个二婚女,更没脸来争抢。 这一重大发现,阿柔像打了鸡血般兴奋。 铆足了劲的尖起耳朵听墙角,有棋子落下制造的噪声,她又更走进了两步。 这回花仙君的说话声比先前放低许多? 但离得近,依他那不拘小节的性子,还是声声句句入耳来: “我说骷髅园就是个晦气之地,生就带三煞,生五鬼。本想着这回有了花仙夫人的庇护,该高枕无忧了吧!” “谁知鱼措那兔崽子不让人省心,六杀星又跳出来煽风点火。小孟孟好不容易得了花仙夫人五百年修为,逃出来又中了他们的奸计。” “被乱石头砸得脑子断片,把骷髅园的经历全都忘得一干二净,修为也没了,墨玉箫于她成了摆设,连带花镜也回不去,你说倒霉不倒霉?” 花仙君说得口干舌燥,抓起果盘里的梨便咬去一大半,一面吃一面说: “保不齐花仙夫人已经知道真相,再去就只有送死的份。她老人家的厉害,你又不是没瞧见,我这把老骨头还不被她拆散了架?” “要是小孟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那臭小子明里不说,暗地里肯定把这笔账算在老夫头上。” “思来想去,老夫还是莫要担这个责,反正臭小子自己不愿去,都不愿挽救自家那条小命,老夫爱莫能助也。” 花仙君摇头晃脑,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 “是怕母老虎吧!还找那么多借口。”高下鼓着小嘴,横眉冷眼怼过去。 花仙君眼睛瞪了又瞪,不服气地说:“你个娃娃知道啥,想老夫生来又怕过谁?” 只听“啪嗒”一声,手中的白子重重落下,“最后一口气给你堵死,看你个娃子还拽什么拽!” 第100章 红运来了挡都挡不住 菩萨节快到了,在阿顺州,柏泽都会陪小叠到爱松寺敬香。 她夜晚怕黑,老爱做噩梦,就去寺里拜一拜,沾染些佛光之气,去掉那些脏物邪祟。 为避开人多繁杂,她和景炫提前到川祖寺烧香祈福。 见那些佛像、菩萨、佛珠等吉祥物,小贩拿到寺里开光后,价格就成倍的增长,买卖还特别兴隆。 小叠啧啧暗叹,脑子里也在打着主意。 上回在生药铺看到的灵芝,拿到这里肯定好卖,灵芝自古有仙草的美誉。 见一眼都是极其难得,自然对开过光的妙物就格外青睐,外来的香客更会一掷千金。 高下是小叠最可靠的同盟军,将倒卖灵芝的主意说出来,两人一拍即合。 小叠立马换了身利索的男子装束,叫上高下就往药铺跑。 街上人多,骑马磕磕绊绊的还不如腿跑得快。 高下言听计从,像一只小尾巴跟着,大有为了朋友两肋插刀的英勇气概。 走进药铺,就着灵芝很快与掌柜谈好价钱。 每盆比那日问价还少了十文,便将店里的一百一十八盆全部收购,再多了店家也拿不出。 掌柜正愁这药不药草不草的东西砸在手里就要亏死。 突然在菩萨节前遇上个大买主,自然笑得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缝。 交了订金,双方约好明日一大早来提货,各方暂且作好妥当安排。 菩萨节香客如流,马车堵在路途中上不上下不下的。 小叠庆幸来得早,错开人流高峰期。 花银子租几辆牛车,请几个杂役,就轻轻松松运到川祖寺。 有高下指点迷津,一切自然轻车熟路,找和尚开光片刻就搞定。 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居然还不收银子,真是客气。 然后更奇的是主持竟然允许她们摆在大殿旁的偏殿出售。 且没提五五分还是三七分的事。 高下这娃娃还真会打点,小叠暗暗偷笑自己今儿个运气真正好。 每盆定价一两银子好算账,连吆喝都省了,人多又有佛光普照,真的是不愁卖。 香客对菩萨早就看得厌烦,只在画上见过灵芝的人一大把。 自然对灵芝新奇又神秘,买一盆回去好生养着。 袪病消灾生财,以后实在不行了还可入药,至于药效好不好,小叠只字未提。 有了天时、地利、人和,加上又是灵芝仙草,代表着幸福吉祥,财源旺盛。 还生长在佛门,信徒香客们就图个吉利平安,大家争相购买。 小叠与高下收钱收到手抽筋。 当小叠提着一大袋沉甸甸的银子要与庙里三七分成时,住持正忙着接待各路贵客 只意味深长地瞧了他们一眼,便叫小和尚传下话: 寺里的一切开销用度有香客捐赠,叫他们自行带回家享用。 小叠想送出些银子居然没人接手,这不又省下一大笔么,真是红运来了挡都挡不住。 角落的古柏下,小叠坐在石桌前,拨拉着算盘株子。 前面九十八盆每盆一两银子。 后面一十八盆九百钱,剩下两盆赠给寺里,统共卖了一百一十四两二钱银子。 减去成本费用一两八钱,净赚银子一百一十二两四钱。 和高下商量好三七分层,他吃一点点亏,得三十两。 小叠喜滋滋地数着一大堆白花花的银子,笑得比狗尾巴花还甜。 双眼瞪得比银子还闪亮,每一锭都长得那么圆润可爱,难以割舍。 最终还是从里面拿出十两,推到高下面前,笑逐颜开: “余下的姐姐给你保管着。” “不要。”高下双手撑着脑袋,拿小眼神瞥着她,似笑非笑地说:“捉住吝啬鬼一只。” “这可是你自己说不要的啊!怎的又说姐姐的不是?” 小叠顺手将银子收回。 “全部搁我这里也好,姐姐帮你拿去再生出些银子来,每年三分五的利息。” 手下的算盘珠子拨得山响。 “一年后连本带利就变成四十两五钱,划算吧?” “不要我老人家收下啦!”花仙君从背后冒出来,一把抢过那十两银子,乐呵呵地说。 小叠眼珠子随着银子转动,手下捂紧自家钱袋子,敛去笑意认真地说: “那是高下的,前辈可别乱动啊!” 花仙君鼓着眼抱怨: “傻娃子,银子都不晓得要,那就权当作是孝敬老夫的吧!”挑着眉毛摆出一副老好人的面孔,“还有二十两拿过来,老夫一并帮他保管,利息比你那个还多。” “我就晓得,仙君前辈定是打着利息的招牌来诓本金的。” “瞧你这丫头,怎的将老夫说得如此不堪哪?” 高下笑看着,瞧着这一老一少争夺那三十两银子的所有权。 反正他也憋闷得慌,正好有热闹看。 “我才不上您老人家的当。” 小叠将钱袋子捆得紧紧实实,还仔仔细细地瞧了无数回。 生怕漏出个洞,就被花仙君捡个便宜去。 “凡事都要说个先来后到,那十两银子算我孝敬您老人家的,袋子里的银子想都别想!” 花仙君不禁扼腕兴叹,颇有痛心疾首之势。 “想不到小孟孟比我老头子还财迷。” 继而又兴高采烈。“丫头,咱们终于有了点共同爱好,是不?” “嗯!”小叠老老实实回道。 若非如此这般,为了点小名节,口袋里的银子就保不住,还不亏死。 “仙君前辈,您老人家各人玩好,没事就去钓个鱼或奕盘棋什么的,小孟孟就不奉陪了。” 说着向高下使了眼色。 高下心领神会,伸了伸小懒腰,打了个呵欠。 “娃子我也得回屋去补个觉,早上起得太早,这回困得不得了!” 二人终于甩掉难缠的花仙君,在角门处汇合,相视一笑,一拍即合。 两人一边走一边商量。 到美食街去吃好吃的,想着想着不由得吞了吞口水。 进了剪云城最有名的美食铺子,点了蒜香虾,蟹黄羹、烤羊排。 干烧黄鱼,蘑菇,鲜笋,两坛店家自酿美酒。 将将坐下,花仙君便从天而降,得意洋洋地说: “丫头、娃子,想甩掉老夫门儿都没有。” 还真忘了花仙君是个神仙,能掐会算。 小叠笑道: “这不给您老人家留着位置吗,我们只是想早些将菜点好,要不您老人家哪能一来就有得吃啊!” 高下连忙点头附和: “对对对!这里生意好嘛!点个菜都要好长时间呢!等您老人家到时,正好吃现成的不好吗?” 花仙君的词典里就没有客气二字,自顾自地拿起一块羊排就啃。 端起酒坛一阵猛灌,连酒盏都省了,连连夸赞:“好酒,好肉,好味道。” 第101章 都是在利用你 小叠又多加了几个菜,三人推杯换盏,吧唧吧唧吃得耳热酒酣,油光嘴亮。 吃完后,她突然发了善心,舍得花银子买炙羊肉、酒味虾、肥鸡,让给花仙君打了包回去。 花仙君乐不可支,这个小孟孟简直比自家徒儿好太多。 一日闹腾下来,景炫并未追问,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反倒温和了不少。 小叠稍许放宽了心,寻个稳妥的地方将银子藏好。 准备带回去存到百汇钱庄,生意还是要照顾自家的。 香蒲和浅然端来饭菜,小叠一人独享,吃得甚是无味。 整个人没精打采的,庆幸阿柔没来找麻烦。 园子冷清得发慌,闲得很无聊,即兴起舞。 裙裾宛转如百花盛开,罗袖轻扬似朝云初生。 香蒲和浅然目露惊羡,眼随舞动,醉在其中。 惊艳绝尘的舞姿引来一阵叫好声。 高下穿一身白袍子,头绾小髻,扎两根淡烟紫绸带,笑着从月洞门走进来。 慢悠悠地踱到露天矮榻上,盘腿坐好,自己斟了茶喝。 小叠跳舞出了汗,正口渴得紧,端起现成的杯子喝下两口,也随着坐下。 “府里如此安静,阿柔走了吗?” 高下漫不经心瞥她一眼,再漫不经心呷口茶,说:“不但没走,而且快疯了!” 小叠奇怪:“此话怎讲?” “若非哥哥叫风看住她,只怕这院里早就不得安宁。” 高下撇了撇唇角,眼神不爽地扫瞄过来。 小叠大大咧咧道:“我看她是欠揍,捉来打一顿自然就好。” “反正阿柔说什么姐姐别相信就对了。” 高下嘴里吃着干果含混不清地说,看似无意却有意。 “她这人胡说八道惯了,爱添油加醋,喜欢乱咬人,唯恐天下不乱,见到风就是雨,所以哥哥要禁她的足呢!” 小叠不明所以,又认真地点了点头。 “我晓得了,不与阿柔为伍,她就是个疯婆子,说话全然不可信。” 高夏笑着打出个赞赏的手势。 晨光正好,凉风习习,小叠坐在秋千上慢悠悠地晃荡着。 香蒲和浅然两个奴婢侍候在侧,一人拿把小扇驱赶蚊虫,一人递上糕点水果,倒也悠闲自在。 阿柔沿着花径走过来,手还吊在脖子上。 只是少了缠绕的绷带,看上去一副人畜无害的天真模样。 转眼间,她已来到面前,两个婢女退到一旁。 阿柔不屑地鄙视过去,单手背负自以为是地踱着小方步,直接开口道: “那次在灵谷山,咱们闯灵谷大阵失败,炫哥哥为救你受伤而返,你和高下误入骷髅园,在骷髅园已和东阳海朱成亲,此番又缘何与炫哥哥纠缠不清?” 小叠听到“成亲”二字,脑袋瞬间嗡嗡作响,断片了几个呼吸。 差点一头从秋千上栽下,双手紧紧攥住秋千索。 她本不相信,但记得当初醒来时,景炫说起骷髅园时的闪烁其词。 她尽量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好不容易才稳住心神。 早就知道阿柔来此没安什么好心,竟然还凭空编纂出如此惊天骇闻的故事。 小叠神思一转,被一个小小阿柔三言两语给唬住,传将出去岂不让人耻笑!振了振士气,冷哼: “我都不知道成过亲,你却知道。阿柔,你是猴子派来搞笑的吗?” “不错,你是只昏迷了三日,可是三日之前的那三个月呢?你在骷髅园,因为你被砸伤了头,偏偏忘记骷髅园的事,包括和东阳海朱成亲。” 阿柔说罢脸上尽显得意之色,终于抓住了一个打击小叠的重锤。 像一道霹雳从天劈下,小叠被彻底震晕,不会的,她不可能和东阳海朱成亲。 但是面对阿柔,她不会认输,嘴角努力扯出个笑: “如果真如阿柔所言,我还会稳稳妥妥住在这里?” 阿柔一声嗤笑:“叠姐姐,这你就有所不知,因为你是墨玉箫的主人,而炫哥哥是墨玉琴的主人。” “只有你二人琴箫合奏,才能开启花镜之门,得到长生不老的灵药,医治百病,提升灵力。” 小叠在记忆里快速地搜寻到了墨玉箫。 原来景炫赠箫是有目的,可是自己怎么无缘无故成了墨玉箫的主人? 难怪那日高下含糊其词叫她不要相信阿柔的话,现在看来并非空穴来风。 面上虽然不惊不扰,心头却已掀起了惊涛骇浪。 她没说话,准备继续听下去。 “想想看,炫哥哥凭什么陪你上灵谷山,以为你长得很漂亮吗?不是,炫哥哥什么样的美人儿没见过?就是因为你是墨玉箫的主人,对炫哥哥有用。” 阿柔与小叠对视着,洋洋自得。 “炫哥哥对你好,都是在利用你,我劝你别白日做梦了,妄想着有朝一日能成为他的妻子,他的身份你今生都望尘莫及,只有我百里柔才与炫哥哥相配。” 小叠就那样静静地靠在秋千上,像只驻足的美丽的蝶,平静地注视着阿柔。 面上无波无澜,一双黑白分明的美眸动人心魄。 阿柔眼里满是妒忌,本来是想看到小叠神情崩溃、轰然倒下的失态状。 谁知那刺耳的声声句句,却如一块巨大的磐石投入深潭中,一丝漪涟都没惊起。 不甘心的继续道: “当初炫哥哥为什么偏偏那么凑巧与你上灵谷山,就是因为你没有修为。” “一起到骷髅园修炼,待有了足够的灵力,才好琴箫和奏开启花镜之门。” 阿柔恬不为意地说着。 “你说我百里柔卑鄙也好,无耻也罢,我也认了,反正这些都是事实。” 她没说景炫如果不去花镜仙界,跳出五行,在凡尘就活不过二十二岁。 小叠始终沉默不语,那不屑的眼神,反倒像瞧怪物般地看着。 看那大红焰嘴唇不停地蠕动,丑陋得不堪直视。 阿柔聒聒噪噪地说了半晌,却没个人搭话,如自言自语的疯子,顿觉无趣。 悻悻道:“叠姐姐,我也是为你好,你和炫哥哥这样不明不白的住在一个屋里,不好吧!” 此时此刻,狂怒暴躁、怒不可遏等等都只会成全了阿柔,而波澜不惊才是对她最好的反击。 第102章 回家 落日西斜,小叠面色苍白,漠然地走在街边柳岸。 路人投来一道道惊艳的目光,马车从她身边驶过,有年轻的公子探出头来一声唿哨。 她却置若罔闻,仿若行走在无间道。 脑子里昏昏沉沉似缠绕着一团乱麻,千丝万缕纠缠不清。 心像上了桎梏枷锁,紧迫得难以呼吸。 她告诉自己:梦已结束,故事已结束。 河水泛起一片波光粼粼,夕阳斜过头顶,将她的身形拉长在河面,投下一道暗影。 河风绕在指间面颊,带来阵阵凉意。 小叠深吸一口气,抬高了下巴,决定即刻启程回阿顺州。 让人无助又伤心的剪云城,就让他留在梦中吧! 河面投下两个重叠修长的身影纠缠在一起。 蓦然回首,熟悉的面孔跃然入眼。 身着玄色长袍的男子面朝她,步履稳健地从夕阳中走来,眉目英俊的脸上带着和风般的浅笑。 他沐在夕阳中,宛如光辉的使者。 “叠儿,”熟悉而温柔的嗓音,心间顿时像浸满了甘露。 “泽哥哥,”小叠喃喃出声,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看到久别重逢的亲人,就像大海里无法靠岸的小舟突然觅到风平浪静的港湾,心头瞬间一片安宁祥和。 胸口猛的一滞,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脸慢慢舒展开来,眼角眉梢都是笑意,眼眶里却涌出一层热浪,有种想扑到他怀里痛哭一场的冲动。 柏泽越走越近,衣衫永远带着阳光的味道,亮晶晶的眼里蓄满了柔情。 握着小叠的那双宽大的手,略带微湿的热度,传递给她无穷的力量。 她拼命地眨着眼睛,不让眼泪掉下来。 目光温柔落在少女美丽的脸庞,抬手顺了顺她的秀发,温声笑着,“我来接你回家。” 小叠狠命点头,终于,眼泪扑簌簌顺着面颊滚滚而落。 从小到大,在柏泽面前,她的眼泪都是肆无忌惮地洒落,自在随性,他总会想尽办法哄住她。 男子有力的臂膀拥她入怀,拿出绢帕,默默地帮她拭去眼泪。 她垂下脑袋,可那眼泪总是汹涌地往外冒,怎么也擦不干净。 马车离开剪云城,一路向阿顺州驶去。 容监充当起车夫的角色,他的驾车技能一向是顶顶好的。 车内挂着透气的珍珠帘子,随着车身的晃动发出清脆的叮铃声,阵阵凉风穿帘而入。 小叠盘腿坐在柔软的榻上,怀里搂着抱枕,神情黯然。 胸中似堵着一口气,怎么也散不去, 柏泽看着她神情萎顿的模样,叫她先歇息一会儿。 小叠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柏泽帮她理好被子,摆好枕头。 躺下,脑子里思绪纷扰,一点睡意都没有。 为了不让柏泽担心,她还是一动不动地躺着。 车身偶尔引起一阵小的颠簸,时有马蹄欺身远去。 斜阳带着朦朦醉意卧在远山头。 柏泽坐在榻沿守着,怕她醒来睁开的第一眼,看见夜的黑而害怕。 小叠感觉到柏泽的存在,心下无比的安心。 睡一阵醒一阵,耳边突然传来清脆的马蹄声,蹄声越来越近,如此的熟悉。 倏尔睁眼,柏泽坐在身旁,正拉着她的手,眼底掠过一丝波澜。 她一骨碌坐起身,手脚并用急速爬到窗前,将珠帘掀开一条缝。 黄昏的暮色中,见一骑白衣翩翩而至! 那熟悉的风流无匹的身形,熟悉的棕黑“玉骢”马。 景炫?她咬住下唇,紧紧握住珠帘的指间微微发颤,血脉里翻涌着失而复得的喷薄感。 阿柔那句“他只是在利用你”骇然跃入脑海,苦涩的笑意从嘴角抿出。 她轻放下珠帘,身子瘫软斜靠在车壁,聆听着车窗外的动静。 随着马蹄声渐近,“迂”的一声,马车停靠在路边,柏泽掀帘下了车。 小叠仍斜在窗前,暮色已浓,透过层层珠帘,双眸定定地望着窗外两团模糊身影。 她听到柏泽与景炫说话的声音。 因为风向的原因,没听甚清楚,低低的声音不愿将她吵扰。 景炫嗓音带着哀伤的落寂。 她的心猛地抽紧,鼻子突然一阵酸楚,握着的拳头指甲陷进了肌肤里。 柏泽回到马车上,将一个包裹拿给她,眼中充满了关切。 马车缓缓启动,小叠抬起迷蒙的双眼,发愣地看着。 心思却关注着车外面的动静,他好似既没有前进也没有返身离去,一时竟忘了伸手接住。 柏泽将包裹放在旁边,直到他重新坐下,小叠才猛然回过神来。 他真的走了,心头顿感空落落的,垂首傻傻发呆。 柏泽看着少女苍白的脸庞不言不语,眼里都是痛惜。 半晌,小叠才打开包裹,发现两个木罐子,那是给奶奶的灵药。 还有她卖灵芝赚的银子,另外一些乱七八糟的瓶瓶罐罐,再也无心思查看。 原来他都知道,知道骷髅园所有,心下突感怆恻。 小叠怕黑,马车早早点上红纱帛灯笼。 她总能听到那熟悉的马蹄声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还以为产生了幻觉。 到阿顺州时,已是第三日晌午时分。 小叠恍然惊觉,景炫骑马一直跟在后面。 到了府宅外,他策马站在海棠花树后。 远远地看着柏泽抱她下马车,看她神情忧伤地进了大门。 直到那抹倩影消失在高门里,朱光微泽的大门缓缓合上。 他才策马向盘马街景府驰去。 孟怀远听闻小叠归来,立时心急火燎地赶到斗婵院,父女相见竟有些悲喜交加。 几月不见,他看起来老了十岁,神情憔悴,满鬓青霜残雪。 小叠心中一阵酸涩,那日的事已经不再记恨他,隐隐感觉到,家里或商行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孟怀远事务繁忙,也不便久留,关切地寒暄了几句,吩咐黛色和舒嬷嬷好生照顾小姐。 小叠从她二人口中得知,冷洛如今已是孟氏商行的重要人物。 钱庄、珠宝行、绸缎庄,连账目都归她管,成天忙于应酬,老爷对她更是言听计从。 看来孟家几百年的基业就要毁在冷洛手上,空留一声叹息。 归燕亭,三个好姐妹虽然很久没见面,小叠却有些力不从心,显得没精打采。 好得是多年的姐妹,秦非以和许宝月并不计较,能看出她心里藏着许多心事。 孟柏泽特意安排了从帝都回来的假象。 为不辜负他的良苦用心,小叠并未说出在灵谷山的传奇经历,而只谈在帝都掖陵管事。 非以迫不及待地将压在心头的事告诉小叠: “冷姨娘在商行嚣张得很,独揽大权。” 许宝月也担心地说: “我爹还间接提醒过孟伯伯,商行每日进出万金,别将生意交给一个姨娘打理,可是听爹爹说,孟伯伯还很是不悦。” 小叠凭栏而坐,神情沮丧:“家里有泽哥哥撑着,不劳我费心,” 她清楚地记得,当初自己管理权是如何被老爷狠心夺走? 转身又满面讨好的双手奉送给冷洛,不觉心生怨气 纵然冷洛有再多的不是,那也是老爷自找的。 一大早,小叠准备到西苑打坐修炼。 谁知黛色说经过前院时,听见里面乱七八糟地吵成一团,像是有人在府上闹事。 谁这么大胆清晨竟敢跑来闹事? 小叠走出院子,见闻良匆匆而过,便叫住问缘由,闻良本不想多嘴多舌。 但见是大小姐问话,四下里瞧去无人,才道出原委。 原来是孟氏那些族公族婆们一大早来围堵孟怀远。 要他支付上月及上上月存在百汇钱庄的月利。 第103章 利钱 来迟了怕是不好找人,所以一大早就赶了过来。 他们碍于还得给孟家留点名声,此事已暗地里闹过好几次。 孟家损了名声赔光老本他们怎么收利钱啊! 小叠心里愤恨,竟然有不付利钱这种事。 不过也难怪,冷洛那贱人当初为了拉拢人心,许以年五分的行利。 眼下支付起来就晓得吃紧。 当真不是她自家的钱庄,几下整垮了好浑水摸鱼吧! “怀远啊,当初说好的年五分行利,按月支付的,欠下两个月也该付了吧!想这利钱又该生出好多银子……” 小叠站在厅外的雕窗下支起耳朵听里面的动静。 不就拖了两个月利息钱,用得着兴师动众吗? 叔公叔婆们年岁已老,越发得爱财如命,见钱眼开。 给他们的好处硬是看不到,一点不如意的就小题大做。 孟怀远坐在上首,瞧着下边左右坐成两排的孟氏族人,心头压着股无名火,阴沉着脸道: “我孟怀远向来都尊重各位长辈,做生意最讲信誉,你们晓得上回那批假珠宝我又赔了不少钱,暂时手头吃紧,再宽限几日,大家要多担待点。” 这时厅里一干人又如蜜蜂嗡嗡地闹开了: “暂且就宽限七日吧!如若再不付利钱,看拿什么话说。” “不行,此为缓兵之计,今日不付利钱别想出这道门......” 里面人各说各词,有义愤填膺的,有见机行事的,也不排除“鱼蚌相争”心态。 小叠想不到一向财大气粗的孟氏,南域第一首富,居然有欠人利钱的时候。 这都怨自己当初不小心收了假珠宝,让商行损失一大笔银子。 不过也不至于付不了几个利钱啊! 忽然记起秦非以说商行经营权被冷洛掌控,所有账房的账目都在她手上。 暗叹,孟家怕要毁在这女人手上。 “各位族公族婆们,早上好啊!” 小叠背着双手笑眯眯地走进厅堂,朗朗出声,将那阵吵闹的嗡嗡声悉数压过。 孟怀远正愁眉百结,目光冷峻,见小叠进来,暂时没吱声。 众人立即转忧为喜,又满堂呱呱吵。 “叠姑娘什么时候回来的?听闻帝都的生意不错,这回该有银子付利钱了吧!” “还不是九太爷,被冷洛的花言巧语给蒙骗,稍施一点小恩小惠,就上了人家的贼船......。” 大家对冷洛口诛笔伐,孟怀远听得脸色越发的青白。 小叠却听得脸上笑意盈盈,总还有人记得自家的好,旋即往堂中一站: “各位族公族婆,老爷说了就宽限几日,定不会食言于各位长辈。” 小叠口齿伶俐,笑容和善可亲, “若各位长辈再这样闹下去,把老爷惹烦了,全都退还本钱,看你们上哪里坐吃利钱去。” “那就退啊!”人群中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 小叠一看,原来是八婆婆,满头的银发如雪,脊背佝偻。 一身洗得发白的青蓝衣服,很容易让人误认作乡下老妇。 这个老太婆在孟氏族人里最为吝啬,听闻存了一百两银子在百汇钱庄? 一年她可以得到五十两银子的利钱,小叠打死也不信,八婆婆舍得扔掉这白花花的银子。 “记下,八婆婆要退银钱。” 小叠一招手,已有账房先生在奋笔疾书,将八婆婆的名字记在册子上。 “刚才还有谁说要退银两来着?” 小叠发问,认真地扫视着厅内的每一个人,经历那么多,已经学会了淡定自若。 “这......,”众人一时哑口,听了小叠的慷慨陈词,谁也不愿提及要支取银两之事。 八婆婆没想到情况反转如此之快。 肠子都悔青了,赶紧挥舞着双手,大声嚷道:“不算,我老婆子刚才说的不算.” 小叠笑道:“八婆婆,作为一位资深长辈,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记住了,七日后连本带利取走,叫上您的儿子,省得自个儿保管不好,丢了再赖上咱们钱庄。” 八婆婆闻声面色一变,急步挤到小叠身前,拉住她的手,十万火急。 “叠姑娘,我……八婆婆刚才只是开个玩笑,请姑娘多包涵,呵呵,多包涵!” 全都是一帮见利忘义之人。 族公族婆闹半天还不是为了一个“利”字。 这样一闹,孟氏就欠了大家一个人情。 过年送红利时就好找个名目多要些,他们可都是人精。 待厅中人都散去,小叠才慌忙走近,心急火燎地问是怎么回事。 孟怀远叹着气,口气软和下来。 “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的这些族公族婆们胃口大得很啦!只要逮住机会,就对我们狠命地进行敲诈勒索!” 小叠嘟了嘟嘴,无言以对,也许自己真的想多了。 旁边的梁管家跟着帮腔:“这些族人占惯了好处,成天没事找事,总惦记着咱们老爷的银子。” 小叠当即提议着手将商行全部账务重新梳理一回。 不知为什么,孟怀远严辞拒绝,竟然有点恼羞成怒。 小叠心中忿忿然,若不是自己出面胡诌一气,这帮族人岂会轻而易举离开? 眼下说过的话得用真金白银去兑现,一时激动,带着质疑的口吻道: “爹爹的意思是,七日后能付得了他们的利钱?” 孟怀远眉头早已经打成个大大的蝴蝶结。 本来大清早被人围追堵截,换谁都觉着晦气,沉冷着脸叫她别多管。 帮着轰走了这帮族人,不但不给个笑脸,反倒自己成了那个罪魁祸首一样。 小叠心头不免愤慨,收起方才大大咧咧的笑脸,回怼道: “冷姨娘去了哪里?此番怎的做起了缩头乌龟?” 她知道说出这种话的爆炸性,所以赶紧逃也似的跑掉。 出乎意料的是,孟怀远并未大声呵斥,竟有些结巴地说: “你……你这个丫头片子反了是不是?敢跟老爷弄嘴,看我不……不……。” 然后一声叹气就没了然后。 孟怀远没了出门的心思,黑着一张老脸气急败坏回到中桂院,将那些凳儿盆儿踢得哐啷作响。 戴恩和颜凇亦步亦趋地跟着,戴恩道: “老爷,在下早就说过孟柏泽和冷姨娘有一腿,钱庄借银子的前十大客户根本无籍可查,也没质押和保人,连借银文书都是假的。” 孟怀远手握着椅背,气得胡子抖了抖,拳头用力咔嚓一声拧下椅背上的金蟾。 戴恩颜凇皆是一惊,此等招财之物生生被拧下,大为不吉。 颜凇苦着脸说: “搏英堂发不起月钱,各成员见无利可图,脑壳还拴在裤带上玩,都跑了个七七八八,实则已是散沙一盘。” 孟怀远面色铁青,如即将来临的狂风暴雨下的墨云。 戴恩嘴角撇出一丝狞笑,谄媚道: “把这对奸夫淫妇抓起来拷问,逼他们交代出银子的去处,我戴恩有的是手段。” 颜凇正色道:“先别打草惊蛇,这件事捅出去钱庄就会发生挤兑潮,正中他们的诡计。” 孟怀远气得差点瞪出了眼珠子,恶声道: “我自会派人调查清楚,你们就权当什么都不知道,为今之计还要从这二人身上找到突破口,帮着找回这些银子,然后再收拾这两个贱人。” 第104章 他真的走了 夜风渐凉,窗外寒星点点。 玉指轻舒,琴声落寂而幽远,挽起一帘轻愁。 弦上指间都是他的影子。 恍然间,男子一步一步走近,修长有型的手划过琴弦,和着少女绵长的琴音。 “景炫,”小叠轻唤出声,美眸光华闪耀,纯净动人。 想要去触摸那份真实,手沉重得无法抬起。 眼前的男子变得模糊,周遭的景物一片混沌,整个身子虚虚地向琴上扑去。 一双大手揽过软软绵绵的腰,清雅的龙涎香绕鼻而来…… 忽觉身子一沉,有重物压得喘不过气。 清凉发丝抚在脸庞带来微痒的感觉,唇上有蕙兰的芬芳。 小叠使劲地舔了舔,是他熟悉香甜的味道。 皓腕不自觉缠上他的脖子,拼命地索取那份甜软。 诱惑得男子更加狂烈的探入加深,激起一派滚烫火热。 他的男性的味道浓烈得让人窒息、晕眩,似要将她融化。 灼热的吻离开她的唇划过脸颊,吻过眉梢眼角驻留耳际,轻噬慢咬。 落在颈项一路向下,在如雪的肌肤上撒落桃花片片。 “梦儿,”良久,听到男子轻声呢喃。 似有一团白色的星子在眼前旋转,朦朦胧胧,忽远忽近。 星子里有张夺魄倾城的面孔,如水晶般漂亮的眼瞳闪着妖异的光芒,却蒙上一层淡淡的阴郁。 “景炫,”她想要大声呼喊,可嘴唇只是微微的翕动,并未发出任何声音。 他的影子在眼前跳跃着、闪烁着。 少女双目轻阖,晶莹溢出眼眶,如珠般滑落面颊。 唇吻上她的眼角,极轻极柔,似天上的流云淡淡飘过。 唇一遍又一遍吻过面颊,温柔的一寸一寸地读写着,像是要将她的样子刻进心底,烙入脑中。 “梦儿,我走了!”浅如落花的声音。 顿觉身子一轻,空气骤然变凉,幔帐浮烟,步履渐远,魅人的气息随风飘散。 醒来时,晨光微明,小叠陡地坐起身。 看着肌肤上的片片落花,屋子里好似还残存着他的气息,银烛摇曳洒落一地清冷光影。 分明就是一场梦,一声惋叹,无力地垂下手臂。 清脆的马蹄响在林间,朝霞染透了绿叶。 一大早,景炫从阿顺州回到剪云城。 几辆马车早候在府门,章善和四剑美及十来随从轻骑随行,景炫下了马,改乘马车。 阿柔安安静静地坐在马车上,虽极力压制住心底的激动,但还是忍不住喜形于色。 终于离开了,以后再也不要看到那个叫孟清叠的女子,如同负重的人卸下了千斤,终于松了一口气。 阿柔坚信,只要小叠不要再出现,她就可以代替成为墨玉箫的主人。 斑驳的树影透过帘缝在马车内流转。高夏抱着粟粟靠在车壁上打盹。 粟粟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花仙君嗑瓜子。 景炫靠着车壁,面色冷沉,垂眸用心地拾掇着墨玉琴,用软缎将琴身细细地擦拭。 虽然已擦得乌黑铮亮、一尘不染,却依然不断地重复着这个动作。 马车离剪云城越来越远,南武国的天空越来越近,心越发得空荡落寂…… 书案前,小叠手持书卷,眼睛却看着雕窗发呆。 梦里景炫说过的每一句话,每一个温柔场景,在心里咀嚼了千遍万遍也不觉得厌倦。 只是每咀嚼一遍,就多出一份苦涩,对他思念到痛不欲生。 “景炫,不管你去了哪里,我都会等着你。” 她无力地抚着胸口喘息着,思念的泪无声地流淌…… 日头渐渐西斜,瞧着太阳快落山。 她终于做出个决定,飞快地换了身男子装束,到马棚里随便牵了匹马,策马出门往盘马街方向奔去。 景府大门紧闭,心中顿生出人去楼空的失落感。 站在灰暗的街角,灵魂似已飘远,身边的一切都化成了虚无。 顺着上次的路径翻跃而入,满院寂静,几许寥落悄然随风。 终于看到两个年轻的男仆,一个洒扫花径,另一个在为常青树修枝剪叶,连忙闪身藏在就近的假山后。 “公子这一走,怕是不得再回来。”扫地男仆唉声叹气。 他真的走了,小叠在心里默念,脑袋一阵晕眩,几欲跌倒,好不容易才把住假山站稳当。 她拼命咬着唇控制住发抖的身子,却感觉不到一丝疼痛。 “听说公子已将府宅卖掉。”修枝的男仆愁眉不展。 老管家一脸严肃,负手站在花园尽头。说: “你们两个好好干活,明日就有人过来看房子,以后跟着新主家……” 小叠再也听不下去,只觉脊背发凉,神色惨然,身子缓缓靠上假山,闭上眼,喃喃出声:“他真的走了。” 好半天,确信院子里无人,她才脚步虚浮地走了出去。 回到府上,天色已黄昏,在马厩里拴好马,神情萎靡地靠在檐柱上重重地喘息着。 转头看见孟柏泽站在身后,强打起精神向前走了两步,就觉得双腿发软。 柏泽连忙过去扶住她,凝视着眼前苍白的小脸,伸手摸了摸额间,切声问: “叠儿,怎么啦?脸色这么难看!” 小叠勉强笑了笑:“没什么,可能有点累。” 仰头的那一瞬,柏泽看她眼里闪动着的泪光,心头顿时揪紧,双手握住她的肩,温声道: “听舒嬷嬷和黛色讲,你精神不霁,得好生歇着,别到处乱跑。” 小叠“嗯嗯”地应着,脑子里一片空白? 柏泽说些什么,只听了个大概,胸腔好似堵着千斤巨石,憋闷得快炸裂般难受。 她推开柏泽踉跄着走了几步,忽觉身子一轻,一双有力的手将她打横抱起。 傍晚的园子景致宜人,清风徐徐,冷洛手持团扇,浅观慢行。 丹砂和金雀两个婢女侍候左右。 远处的花树丛中闪现出一道熟悉的身影,几人同时顿住脚步。 透过重重花木,看到柏泽抱着小叠向斗婵院走去? 一双皓腕圈住男子颈项,头埋进怀里,看起来一副很享受的样子。 冷洛瞧着柏泽先前走过的花径,抬高下巴,咬了咬牙,深深吸了口气,面上露出几不可见的冷笑。 第105章 欺骗 刚要睡觉的时候,冷洛破天荒来到斗婵院,小叠倍感意外。 “自大小姐回来这么些日子,没来得及过来瞧上一眼,只因商行事务繁忙,处都处理不完……” 冷洛说着自己的辛苦,好像商行缺了她就会停摆一样,这家里上上下下都得靠着她吃饭。 黛色听了直翻白眼,舒嬷嬷唬着老脸嫌弃地瞅着她。 小叠着一身素白睡袍,没精打采地歪在小榻上,不停地打着哈欠,也不接她的话茬。 冷洛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拿眼睛不停地扫向舒嬷嬷和黛色。 小叠沉吟片刻,也想瞧瞧冷洛唱的是哪一出,用眼神支走二人。 丹砂和金雀也识趣地退到门外。 她不相信冷洛这个时候过来就是为了打哑迷。 瞧那神采飞扬的眉梢,肯定是要告知谜底,而这个谜底估计会激起千层浪。 “人世间没有鬼,只有酒鬼、赌鬼、色鬼、怕死鬼......,当然还有内……鬼。” 冷洛故意将内鬼拉长腔调。 小叠心里再明白不过,双目不由得张大,倒是很想知道她口中的内鬼究竟是何许人也。 冷洛从矮椅上起身,扭着让人恶心的水蛇腰一步一步移到软榻前。 小叠坐直了身子,看着她走近,想从那双惯抛媚眼的眸中读懂些什么。 带着窒息的压迫,站在小叠身旁,两人目光相碰。 冷洛脸上掠过一抹神秘的笑意,身子向小叠俯近。 看着冷洛脸上稀奇古怪的表情。 小叠不动声色,心里却一阵紧似一阵,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担心什么。 须臾,冷洛估计这胃口吊得差不多,才低低地、一字一字地说:“内鬼便是你最爱的泽哥哥。” 说完这几个字,那双勾魂眼中射出灼人的亮光,一种胜利后特有的亮光。 像平地里起了一道惊雷,将小叠震得七荤八素,瞠目结舌的表情霎时凝固。 “当然靠他一个人是不行的。” 冷洛哼笑一声,站直了身。 “还有另一个人,听说大小姐很是喜欢他,还听说他近段时间失了踪迹。” 小叠眸沉如水,小脸上黑云罩顶,却是一言不发,只怕一出声就控制不住情绪。 “另一个人便是公子景炫。” 她终于毫不拖泥带水地吐出。 “想想看那批珠宝是景氏供的货,没有他景氏的技术支持,这造假之事怎么能圆满得了?” 小叠脑袋轰然炸开,睁大的双眼中盛满了惊痛。 胸中沉闷得无法呼吸,心瞬间被绞碎。 冷洛看了看小叠惨白的小脸,看到那双美眸里燃烧着愤怒的火焰,哀痛难言。 脸上露出落井下石的快意。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看着小叠满脸的愁云惨雾,又摆出一副同情忧伤的面孔: “这些话大小姐听着便是,莫要放在心上,大少爷其实不想将大小姐卷入其中……。” 冷洛怀揣胜利的喜悦走出斗婵院。 舒嬷嬷和黛色竖起耳朵也没听清里面的说话内容,那神神秘秘的样子,好叫人担心。 冷洛终于离开,双双直扑进厅堂,见小叠像雕塑一样坐在榻上,神情苦痛,双目苍凉,直愣愣地瞪着地面发呆。 惶然同声:“小姐呀!冷姨娘都说了些什么?” 小叠没吱声,默然垂头,摆了摆手,示意二人别来烦她。 两个男人在脑海里重复交替。 一个是她最爱的亲人,一个是她最爱的爱人,可是这两个男人都欺骗了她。 还合起伙来欺骗她,给她最沉重的一击,给她最深痛的伤害。 思绪万千,只觉心头有一团威力巨大的气流堵得窒息。 随着胸脯的起伏搓圆压扁,怎么也化不开。仰起脸,不让眼泪滚落。 西苑,片片飞花惹眼,少女坐在花树下,白裙飘逸随风。 地上红堆粉砌,灼灼耀目。终是香凋色尽,只不过转瞬芳华。 曲水中,荷花尚好,碧波浅影。男子迈着稳健的步伐,觅着那缕月光白而去。 少女双手抱膝,长长的睫毛扬起,一双眼瞳剪秋水,娇俏的鼻挺直而优美。 落英缤纷如雪,滑过脸庞,眉宇轻愁淡拢,整个人似乎已经融入落花的世界。 柏泽驻足片刻,还是移步上前。 脚下轻得像一阵风,玄色长袍欲舞还休,少女竟没察觉有人靠近。 地上写着,“此情别去长相思,梦断小窗寂。” 他的心陡地痛楚起来,良久,才轻轻唤了声“叠儿”。 小叠突然一甩头,站直了身子怒目相向,悲愤质问: “假珠宝事件,是你和景炫还有冷洛三人,合起伙来整我和老爷,是也不是?” 柏泽不料她会这样问,一时面色骤变,出不得声,惊然对上那双越发水光盈盈的眸子。 “怎么不说话了?”小叠唇角一抹冷笑,讥诮地问。 “不,叠儿你听我说,对于那件事,我只是想让你退出商行,远离是非恩怨。” 说法竟与景炫同出一辙,果然是商量好的。小叠心里一阵绞痛,面色灰白。 柏泽的心仿佛被钝刀切割,上前捉住她的手,神情激动的低声辩解: “叠儿,老爷是怎样的人,你是一点都不晓得,事情总会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到时你自然会明白,现在我说什么都无用......。” 小叠愤怒地直视,将自己当棋子使,置孟家于危险境地,还找那么多美丽的借口。 竟然与这种女人合起伙来对付老爷,良心都被狗吃了。 小叠听得怒从心头起,鬼火哧哧地直往脑门上蹿,一咬牙,抬手就是一记耳光。 柏泽也不躲避,堪堪地受住,清脆的掌声传来,左脸颊上顿时绯红一片,火辣辣地痛着,这巴掌够狠。 小叠也不知如何下手的,泪水却滚滚而落。 看着他垂手静静地站在那里,嘴角渗出一丝血迹。 眼里却带着对她的怜爱,俊美的五官轮廓凝铸着刚毅与坚强。 小叠似有万箭攒心,五脏六腑生生地被撕裂开,带着窒息般的疼痛。 裙袂翩然,飞快地穿过花树,没入绿柳翠幕中。 第106章 别离 “大少爷,”冷洛娇声软语,蹋着满地冰绡悄然而至。 看着眼前这个妖冶而艳丽的女人,柏泽瞬间明白。 一时呼吸紧迫,额上青筋跳了跳,眼里迸射出滔天怒意,竟气得说不出话。 若早知门主会安排这么一个不知廉耻的女人,宁肯一个人冒险,也不愿与之同流合污。 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女人,令他厌烦透顶,真想上去将她的骨头捏碎。 冷洛看着昔日那张英气勃勃的脸庞,左脸颊绯红一片。 怜惜地抬手抚上,轻拭唇角残留的一抹鲜红。 惊痛的眼光对上男子怒气冲天的双目,心中不觉一凛。 柏泽抬手一把捉住白皙的玉腕,稍一用力,凸起的青筋快要爆裂。 冷洛一个瑟缩,咬着牙忍着痛,艰难地喘息着:“我是在帮你。” 这个女人……这个女人不要太可恶,孟柏泽死命盯着她,呼吸沉重,目光中一点点露出杀机。 手中的力道渐渐变大,似乎听到了骨骼的嚓嚓声。 冷洛痛得额上渗出冷汗,低声喝道: “孟柏泽,你疯了吗?主上说过任务若是失败,孟清叠和陈子期都得陪葬!” 女子痛苦而扭曲的面孔在眼前放大,柏泽狠狠地将她甩出。 冷洛踉跄着退出几步,不停地揉搓着被捏得快碎掉的手腕。 看那抹沉闷的玄色迅速地消失在花飞花落间,嘴角终于抽出一丝快慰的笑意。 快慰的笑很快变成了苦笑,落寞的笑,悲伤的笑,放声大笑。 有清冷的泪滑过眼角,如万载玄冰,冻得人生痛。 都是孟怀远,是孟怀远这个大恶人,害死了她的爹娘,害得她骨肉分离,家破人亡。 从此坠入阿毗地狱,在深渊中挣扎沉浮,过着猪狗不如的日子。 往事如洪水滚滚涌来,如吸血鬼的利爪生生撕扯着她的五脏六肺,痛得浑身痉挛。 中桂院书房,孟怀远为七日之约而焦头烂额。 愁苦不堪,他扔下帐册,按了按眉心,起身活动筋骨。 粉嫣过来将书案稍作整理,又捧上香茶。孟怀远摆了摆手,示意她下去。 门首一阵急风雪浪,小叠一袭白裙,神思恍惚,容颜惨淡,孟怀远骇了一跳。 以为发生了什么天塌地陷的大事。 一闻全是些小儿女的口角之争,不觉松了口气,心慈面软地说: “叠儿啊,收拾收拾,这两天就回帝都吧!省得留在阿顺州徒生烦恼。” “叠儿也正有此意,只不过留下爹爹一个人,女儿实在放心不下。” 小叠抬起头,看着老爷越发苍老的面容,无奈地说: “爹爹多保重,叠儿已收拾好行囊,明早就启程去帝都。” 听闻明晨便要离开,心中又生出不舍,孟怀远面色由阴转晴,带着几分怅惘。 “明晨女儿就不过来道别。”小叠哀怨地说。 “也好!”孟怀远深深叹口气,仰头,似有无尽的烦恼。 孟氏确实暗流涌动,只是事已至此,要将断线的风筝一下子收回绝非易事。 看来,这艘大船真的是要沉没了。 琴人木雕静静地躺在枕畔,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小叠竟没让黛色收拾。 看着他孤孤单单地歪在那里,心中突然生出些许凄凉。 捧在手上,轻轻地抚摸着光滑的石榴。 木榻上已收拾好几个包裹,舒嬷嬷整理着七零八碎的小物件,眼睛打这边看过。 见小叠拿起木雕摩挲片刻又放下,放下又忍不住拿起。笑呵呵道:“还是让木雕跟着咱们走。” 小叠耳中听着舒嬷嬷说话,心头却想的是另一个人。 见她不作声,拿过琴人木雕与那些装饰物品一同收拾好。 戴色拿出从剪云城带回的包裹,小叠翻看着包裹里的物件,灵药,手串等。 看到装有青龙鞭的小瓶很是好奇,打开盖子抖出。 拈起蚯蚓长一物,都不知有何用处,颠来倒去查看,又是扯又是捏: “这个东西有什么用啊?像条虫子……” 小叠不停地嘟嘟囔囔,却不想小虫“扑”的一下长成七八尺长。 吓得跌坐在地上,随手扔了出去。 黛色和几个小婢也吓得不轻,舒嬷嬷壮了壮胆,拾起一看,原来是条乌漆麻黑的鞭子。 小叠战战兢兢接过,瞧着像条蛇,柔韧有度,质地极好,很是和用? 一般的鞭子可是没得比,自己能当作宝贝收藏,肯定是个好东西。 往腰上一套,当作裙带正合适,以后就多了件随身兵器。 一想到兵器,忽然想起锁子甲,已好长时间没见着。 回忆了一番,定是落在了骷髅园,多好的护身甲,实在有点可惜。 不想道别离,却又不得不面对。 在平乐院外徘徊了一阵,小叠还是鼓足勇气走了进去。 老太太坐在园中的躺椅上瞧风景,红萝慢摇团扇。 小叠悄悄走过去,接过红萝手中的小团扇。 老太太双眼紧盯着蘑菇状的大榕树,合着连眼皮也没眨一下,好像那上面正表演着一场精彩的皮影戏。 晏嬷嬷道:“听闻大小姐明日便启程去帝都?” 小叠轻摇团扇,神情郁郁:“嗯!以后奶奶就劳烦嬷嬷和红萝多费心。” 晏嬷嬷道:“侍候老太太,是咱做奴婢的本份。” “这次大小姐带了舒嬷嬷和黛色同去,她们俩可真是好福气。” 红萝一脸向往。打小卖入孟家,她没走出过阿顺州城。 帝都那么豪华的地方,自是想也不敢想,可是一起进大宅子的黛色就遇上这等好事。 “等我将帝都的生意打点顺畅,会回来接奶奶的,到时你们也跟着一起去!” 小叠看着奶奶日渐老去的面容,被岁月凿下千沟万壑。 那双暗灰的眼中沉淀着岁月的沧桑。 整个人显得渺小而孤寂,让人看了莫名心痛,莫名地揪紧,徒增离愁别绪。 只是她不会想到,此去便是永别。 第107章 坏我名节 马车还远在城郊,小叠就感受到帝都的繁华。 舒嬷嬷和黛色一路上都是满脸欢喜之色,远离阿顺州又何尝不是件好事。 自家小姐生性善良,争斗中定不是冷洛一干人的对手。 不如到掖陵独自谋求发展,远离是非之地,反倒是桩美事。 马车驶入海棠花街,两旁种满了海棠花树。春夏秋冬,花开花谢,好不入景。 孟府座落在海棠花街上。 想必是早已接到消息,陈管家笑容可掬地站在大门首迎接,仆妇丫鬟小厮站了一长排。 小叠掀开帘角,两扇朱红大门宝光气派,白玉台阶整齐洁净。 镇宅雄狮威风凛凛,高墙朴素雅致,浓浓的豪门深宅气势扑面而来。 马车还未停稳妥,陈管家便率一帮仆佣急急迎上前,有小厮早已搬好马凳。 小叠先前听舒嬷嬷说过,陈管家一直在打理帝都宅子,甚至连出生都在孟家。 他们上一辈的老陈管家就已经开始在这里做事。 陈管家亲自引领着进入内院,眼前好大一片花园。 秋千架上爬满了绿萝,小叠猜测应该是自己小时候玩过的地方。 府宅幽静雅致,空闲了这么些年委实可惜。 陈管家指着东边院子,笑道:“那是姑爷和臻小姐当年的寝居,” 接着又指向西边的院子,“那是小姐以前住过的地方,赶紧过去看看喜不喜欢。” 第二日,黛色陪着小叠在园子里闲悠转,虽说五岁之前在这里住过,但脑子里根本没什么印象。 逛完前院,主仆二人缓缓向后院走去。 小叠想着以后这个大宅子就是自己当家做主。 没有人管束,也没有勾心斗角,再无嘈嘈杂杂之声,心里格外的开心,对柏泽的怨恨减少了两分。 能来到天子脚下,黛色也觉着是一种福气。 后花园的大门上了把大铜锁,门上满是灰尘。 从锁上生的斑斑绿迹可以看出,年代已经很久远。 小叠轻轻一推,大门发出哐当的声响,尘土扑簌簌直往下掉。 主仆二人上下两颗小脑袋,对着门缝稀罕地往里边张望。 见里面杂草丛生,橘子和石榴树上乱七八糟地结着果子,藤蔓肆无忌惮地蔓延。 虞美人突出重围,开着粉的、黄的、红的花朵,和着不知名的野花,点缀在乱绿丛中。 不过单凭这丝门缝,只窥到花园一角。 小叠开始了摩拳擦掌,准备翻进去看看。 “大小姐,万万不可。” 陈管家不知何时急步赶来,脸上一片着紧之色,后面跟着舒嬷嬷。 小叠迎上去,叫陈管家将园门打开,她要去瞧瞧。 “进去不得,园子风水不好,草木繁盛,阴气极重,打开会破坏整个宅子的风水。” “小姐万不可自作主张闯进去,这个时候天气燥热,成群的长虫跑出来乘凉,软绵绵长条条,骇人得很。” 见小叠似信非信的样子,眼神闪了闪又道: “以前臻小姐在的时候倒时常开着,至她离去后就上了锁,此后再也不曾打开,阴阳师说此间阴气重,有鬼魅作祟,影响家主运势。” 小叠根本不信,定要在里面弄假山,建座楼阁,日后在这里练剑。 陈管家不知如何是好,一张总是笑呵呵的老脸变得愁苦。 舒嬷嬷也跟着帮腔,“小姐好不容易才高兴一天,这么点小事就依了她吧!” 陈管家沉吟片刻,终于答应改天差人去找几名工匠来修整。 小叠是巴不得如此,赶着连不迭地叫好。 后园湖岸,杨柳翠幕,几处小亭整洁明净。 小叠暗自寻思,来年将湖里种些荷花,空闲时荡舟采莲,岂不妙哉! …… 海朱和夜辛扮作少爷与侍从来到孟家,谎称小叠儿时玩伴。 陈管家倍感意外,见海朱长相俊美,华服玉冠,气度非凡。 知这主仆二人来头肯定不小,非富即贵,便亲自乐颠颠到西院通传。 小叠犯了疑,这不刚回来两日便有客到访。 舒嬷嬷俯耳小声道:“小姐,我猜呀,定是海少爷,只有他对您才如此上心。” 想想在帝都除了海朱还有谁能自称朋友? 小叠暗道:这个坏人在骷髅园恩将仇报坏我名节。 害得景府的人误会,正想找他算账呢!不想自己却送上门来。 年轻俊俏的公子摇着一柄玉骨折扇走进院子。 风姿颇为潇洒,意态甚是风流,眉目间尽是慵懒的笑意。 小叠却一肚子火气,早就要拿他试问,凶巴巴道: “好啊!你个坏人就没干过什么好事。” 旁边的陈管家闻言,瞪着一双老眼不明所以。 小叠自知失言,干笑两声,叫他先去忙。 二人来到湖岸,小叠满脸愠色,美目里噼里啪啦燃着愤怒的小火苗,凶巴巴质问: “为什么在骷髅园占我便宜?” 海朱抿嘴,掩饰不住得意地笑,倾身上前: “我的小蝶儿发这么大的火干嘛!乖,别生气。瞧!皱纹都长出来了。” 对上那双放肆的双眸,小叠烦恼地别过头去。 海朱洒脱地抖开折扇,带着点挑逗的意味。 “骷髅园我们可是拜过堂做了夫妻的,都是你情我愿。” 小叠听了甚是恼恨,直觉的远离他数步。 海朱斜倚在玉石栏边,两人的倒影投在碧波上,在阳光下轻快地跳跃着。 看着水中彼此的剪影,那张因为生气而越发美丽的俏脸,海朱向她眨了眨眼。 忆起他们在骷髅园是多么的快乐。 一起练功、制毒、泛舟捞鹅卵石、大搞恶作剧,那是一段多么美好的时光。 “尽扯些没用的,忘恩负义。” 小叠嘟囔着小嘴,愤愤地将白玉栏踹了一脚,仿佛踹的就是海朱本人。 “做我的太子妃有什么不好?多少美人儿挤破脑袋……” 海朱双臂横抱在胸前,嘴角漾出一抹浅浅的笑意,歪头吊儿郎当地说。 他话还未说完,小叠恶狠狠地接上了嘴,“不好!” 生怕说慢了半拍,就真的会嫁入皇宫做了他的太子妃。 见小叠真的生气了,海朱追上去,惬意地看着湖光柳韵。 “小蝶儿,还记得在骷髅园的时候吗?我们卯时在湖心花岛修炼的情景。” 小叠不免好奇,驻足看过去。 “有时间慢慢说与你听,我怕一下子说完,以后那只小蝶儿不理我了!” 海朱唇角勾起一抹坏笑,故意使劲地摇着折扇,似乎好热好热的样子。 小叠一跺脚,皱眉恨声道:“坏人!” 第108章 带我去哪里 帝都各商行确实没什么可打理的。 多少年了,孟怀远也不曾往这边投资,仍旧维持着老样子。 不过也好,虽没挣着多少银子,但也没什么风险。 仅那些店铺门面也是笔不小的财富。 几位管事做了几十年,经验丰富,小叠自愧不如。 翻阅了账目,又亲自去各商行实地查看。 这边规模只抵得阿顺州十分之一,省事不要太多。 后园整修,迟迟不见动静,每次问及陈管家,他总是笑眯眯回道:“快了。” 想他老人家德高望重,也不好紧着催促。 帝都百万人家,商贸繁华,各国使者,异域风情,酒楼歌馆繁盛。 有看不完的百戏,享不完的美食。 城郊有赏不完的园林,听闻皇家琼林苑占地方圆就上千里。 小叠和黛色穿梭在人流中,时不时有小贩叫住她们,推销手中的“奇货”。 空气里弥漫着蕙兰糕的香甜味,小叠颗心仿佛突然停止了跳动,这就是他的味道。 梦里,他带着蕙兰的芳香而来,让她迷恋不已。 自他离开穆苏国,仿佛天边消失的云彩,再也没有出现在她的梦里,心下顿生怅然。 小叠呆望着糕点铺,眼前浮现出的全都是他的影子,竟有那么一会儿失神。 黛色一看,心领神会,快步走向铺子。 当黛色喜滋滋地将一包蕙兰糕塞到她手里时,小叠只觉鼻头好酸好酸,酸涩得难以呼吸。 他,还会回来吗? 两人走在回家的路上,马车扬起尘土,却忘了避让,好在黛色将她拉到远离烟尘的地方。 形形色色的人挨挨挤挤,擦肩而过,已经没有了来时的激情。 黛色发现自家小姐突然变得心事重重。 手里小心地捧着蕙兰糕,却又不肯让她帮忙,说话心不在焉。 一时竟也猜不透心思,只得默默无闻地跟在身后。 回到府上,陈管家笑呵呵地迎上前,递上一封宫里的请柬,八月十五入宫参加月夕节烟火盛会。 “扔了吧!”小叠看也不看错身上前,向西院走去,漠然抛下几个字。 留下一老一少面面相觑,戴色苦着脸朝陈管家又是摇头又是使眼色。 意思是不知道小姐怎么了,都别惹她才好。 陈管家只得把请柬塞给黛色,叫她替小叠收着。 黛色接过揣进袖袋中,眼瞧着小叠已经步入西院,慌忙追了上去。 后园湖岸,琴声悠扬婉转。 少女一袭薄荷绿烟罗裳,腰系翡翠丝绦,青丝如缎,缎如水。 垂眸处,剪影成双,如此画面美好得不食人间烟火。 年轻的男子觅着琴声,缓步踏入幽径。 透过重重湖柳,朦朦胧胧,缥缈如仙,竟瞧得有几分痴醉。 琴声歇,蓦地响起一阵掌声,小叠抬头。 海朱站在石阶平台处,居高临下地看着,见她双手置于琴弦上。 回眸处,黑白分明到了极致,模样甚是动人。 笑道:“琴声如此的缠绵悱恻,怎么,小蝶儿是在想我吗?” 说着慢慢步下台阶。 小叠闻之起身,甚是气恼:“做梦吧!” 海朱面色闪了闪,无奈地耸耸肩,十分泄气。 “别这么残忍好不好?我海朱对你的真心日月可鉴,天地可昭!” 话铎一转:“请柬收到了吗?” “我一介庶民,哪有资格参加皇家的月夕盛会,你是想看着我被当场轰出去啊!” 小叠摆明不想去,步出花亭,微蹙了眉:“你来干嘛?” “想你了!” 海朱脱口而出,又怕是要惹得花容变色,慌忙补上一句。 “不,当然另有要事,我带你去个地方,保证会记起骷髅园。” 海朱站在花树下,双手抱在胸前,英姿挺拔,好脾气地说道,生怕惹怒眼前这位裙飞带舞的小仙女。 此话充满了诱惑力,小叠转动着乌溜溜的眼瞳。 定定地看了海朱几个瞬间,不相信地撇了撇嘴。 最后小心翼翼地开了口,“你知道墨玉琴和墨玉箫吗?” 两件器物对她来说是个神奇的存在,有太多太多她不知道的秘密。 此话倒是问得海朱一怔。 在骷髅园,花仙夫人说过,琴箫合奏能开启花镜之门,但在九方曜手上。 本是要寻回神器,交与他二人执掌,来日回到花镜继承帝君之位,只可惜差点缘分。 每每想来,就心生痛惜,这丫头不是忘记了骷髅园吗?怎么突然提及琴和箫? 海朱敛去笑意,久久地注视着她,瞧着那满怀期待的眼神,忽然又咧嘴笑起来,半真半假地说:“知道。” 小叠眼前顿时一亮,竟然有些迫不及待。 海朱挑了处光滑的石阶不紧不慢地坐下,才不紧不慢道: “花仙夫人说过,此二物为花镜神器,墨玉箫归你掌管,墨玉琴自然归小婿本太子。” 小叠坐在低两阶处,听闻自己会掌管墨玉箫,唇角本来已经抿出了笑意。 再闻墨玉琴当属海朱,小脸立时就垮了下来,颦眉不悦道: “假的吧!我敢肯定你连琴箫长什么样子都不晓得。” “小蝶儿真聪明,”海朱打了个响指。 笑道:“我带你去一个能记起骷髅园的地方。 马车缓缓驶出海棠花街,直到帘外闹嚷声渐行渐远。 小叠当下寻思:这坏人要带我去哪里? 便窥帘而望,但见眼前宫墙森森,宏伟的建筑金碧辉煌。 一座挨着一座,气势磅礴冲天,在阳光下耀眼生辉,一派富丽堂皇之景。 “这是什么地方?”小叠惊问。 “皇宫,”海朱唇角噙着一抹笑意,靠在车壁上懒洋洋地说。 “我不要去。” 小叠跳起来,叫道:“停车,我要下去。” 宫里规矩多如牛毛,听闻一不留神掉个脑袋也是家常便饭。 第109章 期待 小叠就这样糊里糊涂入了皇宫,海朱拉着她的手专挑僻静的墙根走。 左弯右拐,绕宫殿,入重门,过回廊,小叠只绕得晕头转向。 有了上次景府的教训,现在她变机灵了,晓得暗暗记标识,省得找不到出去的路而闹笑话。 他们很快来到一处僻静的院落。 “坏人,带我去哪里呀?”小叠甩开他的手,咬牙低声道。 海朱瞧着那张带着怒气的绝美小脸,莫名地想笑又不敢笑出声来。 半晌才敛住得意的心思,说:“这里是曲悦阁,放心,保证不得把你卖了。” 抬头望,森严的大门上写着“制毒室,”下面配有一行小字“闲人免进。” 这与骷髅园有关吗?小叠暗自思忖,反正来都来了,进去瞧瞧也无妨。 一股异香扑鼻而来,室内完全就是骷髅园炼毒室的复制加粘贴版。 花房内摆满了五颜六色的花瓣和绿油油的草药,一层挨着一层,看似新鲜至极,还带着露珠,应是才采摘不久。 长案几上摆满了形形色色的瓶瓶罐罐,里面的液体晶莹剔透,异彩纷呈。 正如海朱预想的那样,小叠瞧着这般花花绿绿的东西,轻轻地抚摸着案几上奇特的器具,立时来了十二分兴趣。 竟忘了正身处巍严肃穆的皇宫,还有先前的极为不情愿。小鼎架上火炉很自然地操作。 小叠一脸惊讶,自己什么时候学会制毒。 抬眼看海朱,他站在案头笑眯眯地看着,问:“记起点什么了吗?” 小叠没答话,复又低头认真地捣鼓。 暗自寻思,除了制毒的手法很是熟练以外,愣是什么也没想起。 这时,只听得外面吵吵喧喧一片,模模糊糊似有一女子的声音 。 夜辛走进制毒室,禀报长孙小姐在外面吵着要进来。 海朱叫小叠在这里等着,便大踏步向门外走去。 长孙蕙一身绿蓝软烟罗裙,金钗步摇,碧环玉珠。正使着性子,大声斥责侍卫。 当见到男子英姿洒脱地走出,慌忙换张笑脸,迎上去行礼。 海朱脸上早没了先前的笑意,沉声道: “长孙小姐,你来这里做什么?侍卫没告诉你本太子在制毒吗?在皇宫里大吵大闹的成何体统,也不怕失了你大小姐的身份。” “阿蕙进宫陪皇后娘娘解闷,听闻殿下带着个分外俊俏的小公子到了制毒室,一时好奇便跟过来。” 长孙蕙垂眸低声道,宛如受了委屈的小媳妇。 “男人们的事,你一大小姐就别瞎操心,好生在家做做女红,读读列女传,抄几遍道德经......。” 小叠做好毒药,对自己的杰作非常满意,将水晶杯搁上木格架。 对外边厢的“热闹”也是颇感兴趣,悄悄地跟了出来,正瞧见海朱在训斥眼前云鬓花颜的漂亮女子,一点都不晓得怜香惜玉。 在小叠眼里,海朱向来都是温和有礼,善良无害,喜笑颜开。 今日却是这般凶巴巴的样子,训起人来毫不含糊,以前可是闻所未闻,她感觉很有意思,便一声不响地站在后面瞧好戏。 “殿下教训的极是,”长孙蕙微一福身,心里是说不出的憋屈,偷眼看了看小叠。 心下暗叹:当真好一个风流俊俏的少年郎,却是面生得很,不知是哪家府上的公子。 长孙蕙讨了个没趣,只得带着一干婢仆悻悻离开,转眼便来到王皇后跟前诉苦。 “皇后娘娘,太子殿下对阿蕙是越来越生疏,方才还恶狠狠地数落阿蕙。” 王皇后慢慢品着香茶,语调轻缓舒软: “太子整日里国事繁忙,要应对一大帮刁钻的朝臣,还要时时防犯甘妃成王母子背后捅刀,可谓夹缝中求生存,即便有时对本宫也多有不耐,你要多多体谅才是。” 长孙蕙委屈巴巴道:“那太子妃之事又作何说辞,太子就没有要娶阿蕙的意思。” “阿蕙呀,不是本宫说你,就说今日吧!大家都好好的,太子制他的毒,你又去胡搅蛮缠做什么呢!这不是自讨没趣吗?凭你自个儿说说看,你有不有理?” “……” 东宫,宽大雅致的书房内兰香缭绕,翠幕影浮,一排排博古架屹立在侧,放满了整整齐齐的书籍。 美人图摆到案几上,小叠怎么瞧着别扭,怎生得与自己一模一样? 若不是那衣裙及陌生的场景,就是她自己本人无异。 “曼妙公主真长得与我一模一样?”小叠坐在书案前,手撑着脑袋,望着美人画像问。 “差不多吧!”海朱斜倚在书架旁,懒懒的笑着,与方才同长孙蕙说话时判若两人。 “你肯来参加月夕盛会,自会见到曼罗,百闻不如一见,到时候不就知道了吗?” 其实她二人长得非海朱说的那般像,只是某个角度有相似而已。 那画就是画的小叠本人,暂且将这小丫头糊弄住也是很有必要。 小叠心思微动,月夕盛会,烟花、歌舞,还有皇家盛大的排场,是自己这辈子都不曾见识过的。 想那曼妙公主在月夕盛会上定是美艳动人,那个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神秘公主该是如何的动人心魄。 回到家里,正好赶上用晚饭的时间。陈管家瞧着小叠粉面如玉,心情颇好。 知道自家小姐与宫里的那位贵人走得很近,脸上笑得菊花般灿烂: “小姐,晚饭备好,已叫下人送到你的院子里,慢慢用啊!明日想吃什么我好差人去买......” 小叠嘴里应着,总嫌他唠唠叨叨,立时跑得没了踪影,忽然又折了回来,问: “陈叔,后园的事安排得怎么样?” 陈管家闻声敛了几分笑意:“正在安排,快到月夕节了,各家宅邸及商铺都在请工匠作装横,这段时间工匠紧俏得很。” 小叠似信非信,传闻中精明又能干的陈管家并非那么名副其实。 黛色早就伸长了脖子在院门首张望,见着那熟悉的身影,一脸欢喜。 小叠用银勺子一口一口舀粥吃,忽然问:“哦,对了,那张请柬还在吗?” 黛色满脸欢喜,连忙到书案上取出,双手呈递上。 打开请柬,抬头邀请名讳那里骇然写着“孟公子”,小叠没忍住,一口粥喷将出来,扶桌大笑。 在皇宫混了大半日,倒也有趣,并非想象中的那般森严。 不晓得月夕节会是个什么盛况,又对曼妙公主充满好奇,心里便存了几分期待。 第110章 皇家马场 海朱去奉阳宫请完安,急匆匆地转身欲走,刚差夜辛去接小叠,一会儿要到制毒室。 王皇后却叫住他,问这几日带回宫的俊美小公子是谁,她轻轻地吹着热气腾腾的茶水,看似漫不经心。 海朱神思一转,果然还是瞒不住,上前又是一礼,“他是儿臣的朋友,也精通制毒,所以就相邀来共同切磋。” “是哪家府上的公子?怎么以前没听太子说起过?” 海朱镇定作答:“儿臣不敢欺骗母后,是孟家的公子,家里经营商行。十年前,举家迁往外地,如今又回到帝都。” 他没敢直接说南域阿顺州。 王皇后略微颔首,盯着茶杯沉思。 海朱的心思不在这边,自然相对无言,见没什么可说的,便急匆匆告辞。 一来怕皇后提起立长孙蕙为太子妃,二来估计小叠已经到了制毒室。 小叠早已来到,瞧着毒药做成活灵活现的凤凰,花花绿绿晶莹剔透,对自己的杰作很是满意。 只不过制毒、用毒、解毒已经得心应手,却连骷髅园的半点印象都没有。 心里不免泄气,双手托着腮帮子,看着水晶杯里的凤凰,气鼓鼓地说:“哼!坏人,又骗我,都是骗人的。” “小蝶儿,真是没良心,没有骷髅园的功底,能学得这么快吗?” 海朱伸手撩了撩她的发梢。 “是你这小脑袋瓜子不中用,在自己身上找原因,别什么事都懒旁人头上。” 小叠转动眼珠子斜睨他一眼,闷闷的不出声。 “好啦!别生气,每日制毒,委实无聊得紧,今日咱们换个地方玩。” 听说玩,小叠眼睛立时张得大大的,竟有几分期待地看着他。 瞧那带点惊喜的小模样,海朱咧嘴一笑,扯掉她的手套扔在案几上。拉着她出了制毒室。 他们施展出轻功飞掠而去,一黑一白两个影子一闪即逝。 几个起落便来到东正门饲养马驼的场地,小叠猜想这便是传说中的御马厩。 两个小马倌赶紧过来行礼,忙前忙后地侍候着。 海朱来到一厩前,里面的马儿每匹都是那么的漂亮健硕,打眼一瞧便知是上等良马。 海朱特地为小叠挑了匹叫红光的马儿,体格健壮,毛色柔顺光滑,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小叠一瞧就喜欢得紧,跨镫上马试了试,小红马性子温顺,骑着稳妥很是受用。 海朱上下打量着,看她骑得颇为威风,当下很是满意。他牵了匹高大的棕黑马。 小叠早已拨转马头向外走,海朱跨马追上去。 她早听说东正门外七十里地有皇家马场,很是气派,每年春秋的赛马会便在那里举行。 今儿个正好去瞧一瞧,领略皇家跑马场的高大上。 约莫跑出二三十里,遥见一条清澈的河流,如透明的玉带环于低矮的灌木丛中,参差错落,景色宜人。 小叠双手做了个喇叭,放在嘴边对着旷野大声呼喊。 清脆的笑声打破广袤无垠的宁静,在重重小山丘上撞出一片缥缈的回音。 海朱策马而立,笑看着她像个快乐的小天使。 小叠纵马向灌木丛方向跑,海朱也策马追上。 他们下了马,两人追追赶赶跑进灌木丛,让马儿悠闲吃草。 走进去才发现,原来灌木丛林高大幽深,并非看上去那么矮壮。 地上落叶层层复层层,脚踩上去发出沙沙的声响。 来到一小片相对开阔之地,小叠手持弓箭,都连野猪的影子都瞧不见。 海朱手搭凉棚打望周边环境:“不出意外,应该很快就会碰上,那边地上有野猪的脚印,还有粪便。” 小叠听到粪便跳起来,张皇问道:“哪里有啊?我没有踩着吧!” 那惊慌的神情像是见着了怪物,连连抬脚瞧羊皮靴底。 “瞧!还打野猪呢!指不定野猪将小蝶儿叼走都有可能。”海朱瞧着她慌乱的样子,好笑地说。 “人家有洁癖不知道吗?”小叠没好气地回道,眼睛瞅向林子深处。 “要不我背着你,发现野猪再放下来,怎么样?”他笑着说,态度极其诚恳。 小叠怎么瞧着都是一脸坏笑的感觉,撇起嘴角哼哼两声,扭头不再理他。 海朱走在前面,持短剑劈开乱枝。 向林子深处又前进了一段距离,空气里似乎弥漫着野兽的气息,还隐约有小野猪的尖厉嘶叫声。 野猪嗅觉灵敏,警惕性极高,也并不傻。小叠刚扣动弓弦,野猪掉头便跑,二人紧追不舍。 一头扎进旁边的小河里,拼命地往对岸游去,对岸恰好是高高的石壁,乱石堆积。 这回看你往哪里跑,小叠不慌不忙地搭好弓箭。 刚一带弓弦,箭还未发出,河里的野猪中了一箭,直穿肚腹。 野猪吃痛在水中胡乱扑腾着,闷声嘶叫,惊起水花四溅。 身后传来女子银铃般的娇笑声。 两人惊回头,见少女一身紧衣窄袖骑马装,姿色艳丽,干净利落,手持弓箭,英姿飒爽地站在身后不远处。 小叠认得这是那日在曲悦阁制毒室外,叫作长孙小姐的女子。 本想射杀野猪,不料被眼前女子抢了先机,一时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长孙蕙蹦蹦跳跳地走过来,笑语盈盈,又向那头野猪补了一箭,野猪抽搐了几下,彻底没了动静。 海朱适才还喜笑颜开,些时面色僵冷,默不作声了。 长孙蕙抿嘴笑道:“皇后娘娘叫我来找你们,说人多热闹。” 长孙家的眼线可真多,却搬皇后娘娘出来压人,海朱作静观状。 长孙蕙说完开始认真打量小叠,见她面如傅粉,唇若涂朱,握弓箭的手纤长白皙,俊逸得像块美玉。 不由得想起外边传言:太子殿下好男风。神思微转,遂大大方方上前。 “这位是孟公子吧!我叫长孙蕙,百闻不如一见,今日得见,果然是人中龙凤。” 小叠赶紧施礼道:“长孙小姐谬赞,在下孟……” 她记起现在自己是孟公子,一时不知道怎么报姓名,忽然心生一计,“在下孟柏泽这厢有礼了。” 海朱听得咧了咧嘴角,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那温情的目光,没能逃过长孙蕙的慧眼,太子可从来不曾这样笑着看她。 小叠不想与她废话,遂施以轻功,脚尖一个点水,便来到野猪近旁,脚下稍一用力,将野猪踹到岸边,来回尽在眨眼间。 长孙蕙捬掌欢呼:“孟公子轻功着实了得,让人佩服得紧,若先前就露一手,哪还有我施展的机会。” 小叠无比谦恭:“长孙小姐箭法精妙,在下自愧不如。” 海朱打了声唿哨,郑武阳和王生霸应声而至,严肃冷声: “把野猪抬走,顺便将长孙小姐送回去。” 第111章 有狼 “我不回去,”长孙蕙本能后退,可怜乞求:“我会射猎,保证不添乱。” 本来打算他二人射猎,痛痛快快玩一天,谁知半道杀出个长孙蕙,真是大为扫兴。 海朱一言不发,沉下脸纵身飞掠而去。 小叠瞅见长孙蕙气得唇色发白,脸儿泛青。 怕殃及了自己这条池鱼,慌忙施展轻功随在海朱身后。 长孙蕙没有武功,只得眼巴巴地瞧着,一副想哭又怕哭出来丢人的小可怜模样。 “干吗对人家凶神恶煞的?”小叠追上拦住他的去路质问,忿忿打抱不平。 海朱笑道:“你对我不也是凶巴巴的吗?” 又扯到自己头上,小叠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干脆闭嘴。 他们穿梭在灌木丛,晌午的阳光穿透红红绿绿的枝叶洒落一地斑驳幻彩,凉意轻触在指间眉梢,说不出的惬意。 劈开枝桠错结的灌木,再也未寻到野猪的踪迹。 两人坐在树荫下准备歇会儿再走。 海朱递过水袋,“渴了吧!先喝点水。” 小叠盯着水袋,心中疑窦顿生,不满地睇了他一眼,自己的水袋怎会在他手上? 不过想归想,当下正渴得紧,一仰脖子“咕咚咕咚”喝下几大口,闭着眼吸了口凉气,心里一片舒爽。 海朱笑看着她,慢条斯理拿过水袋拧开盖子要喝。 “不许喝,把水袋还给我,”小叠见状慌忙去夺。 “我的小蝶儿,讲点理好不好,看清楚了,这是我的。” “……” 四下寻觅,却发现自己的水袋不知何时被扔在草丛里。 灌木林中的景致还挺美,清清的小河,连绵起伏的山丘,各种飞禽走兽,一路玩玩耍耍往回走。 林子中似有喧哗之声,还有女子隐隐的哭泣声。 侧耳静听,确定一个方向,二人走近大为惊讶,哀哀哭泣的女子正是长孙蕙。 她坐在石头上,发髻散乱,衣衫破碎,脸上两条不深不浅的血爪印,右手臂缠着绷带吊在脖子上。 整个人都在发抖,想必即疼痛又惊怕,模样很是凄惨。 英姿勃发的两个侍女站在身旁,背弓持箭,此番正愁眉苦脸地安抚自家主子。 夜辛、郑武阳和王生霸口舌笨拙,杵在一旁正不知如何劝解。 海朱凌厉的眼神一扫,凉飕飕地问:“这是怎么回事?” 原来长孙小姐去方便时遇到野狼的袭击,所幸婢女发现得及时,现下并无大碍。 只怕脸上会留下疤痕,手臂伤得不轻,动了筋骨,还待太医诊断后才能知晓。 长孙蕙那狼狈的样子,乍一瞧去还以为遇上歹人被祸害了。 海朱扶起长孙蕙,见她面色惨白,神情发呆,脸上挂着泪珠。 一副惊魂未定的楚楚可怜样,想必是吓得不轻,着急问:“你怎么样?” 他竟“哇”地哭着一头扑进海朱怀里,饮泣不止:“殿下,有狼,我好害怕!” 海朱神色凝重,打横将她抱起,一声令下:“回宫。” 拟将其带回宫中请御医查看伤情,但长孙蕙死活不肯,哭哭啼啼要回丞相府。 几个婢女也一再坚持,海朱只得将其送回丞相府。 长孙丞相虽然明面上笑得很恭维,但能看得出强压住心头的火气。 自家女儿因为太子而受伤,如此痴情,至今却还没捞着个名分,有可能连皇室的门都进不去。 他这丞相委实当得失败,心头好不窝火。 翌日沐休,长孙丞相咬了咬牙,决计进宫拜见王皇后。 她在正殿接见了长孙兆。毕恭毕敬行完礼,虽端着一副虔诚的忠心模样,但其中的不满已从脸上扑出。 长孙家对太子之位的巩固起着举足重轻的作用,而他们想要的太子妃之位,却迟迟没有着落,这让长孙丞相大为恼火。 昨日又因太子保护不周,长孙小姐遭野狼袭击致使其面部毁容,手臂重伤,显然是没将他长孙家放在眼里。 听闻这只手臂算是报废了,以后不能骑射、不能举物、不能做女红。 个中原委,早有眼线报到奉阳宫。王皇后自知对不住长孙家,略微放低了姿态。 “此事太子自会负责,待月夕节定下曼妙公主婚期。自会定下太子和长孙小姐的婚事。” 这次王皇后总算是给出明确的时间承诺。 在她看来,这两桩婚事一定要成,对稳固江山、匡扶社稷举足重轻。 王皇后金口玉言,说出的话不容置疑,长孙丞相面色稍霁,说了一番客套话,方起身告辞。 海朱照样到奉阳宫请安,王皇后叫他没事就多去看看长孙蕙。 她的胳膊只怕是治好今后也会落下后遗症,长孙丞相跟前不好交代。 海朱一声嗤笑:“她自己作的,还向皇家讨要说法,儿臣这就带御医去丞相府瞧病。” 王皇后沉吟片刻,“去吧,也该去瞧瞧,本宫也乏啦!” 太子驾到,早有门官通传入内,丞相率家眷仆人慌忙出阶跪迎。 长孙蕙正在畅游园子,赏花观鸟,婢女青琴得知消息,急匆匆跑进去禀告。 她一下子慌起来,自导自演被狼袭击事件怕是要被戳穿,不过很快就稳住心神。 大家七手八脚开始忙活,缠绷带的缠绷带,裹手臂的裹手臂,末了,还用胭脂水粉化个病态妆。 须臾,一个唇色发白,伤痕累累的长孙蕙便躺在了病榻之上。 太子殿下大驾光临,长孙兆陪着无比谦恭老练的笑。 那日回府避开了御医,想不到今日又要面对,但决不能让御医问诊查看伤情。 这事可大可小,小到可以一笔带过,至于大到何种程度,此等欺君犯上之罪,还有涉及骗婚之嫌,杀头也不为过。 长孙兆圆胖胖的脸一直笑成牡丹花:“太子殿下亲临探病,蕙儿能得如此恩宠,实在是三生有幸。丞相府的太医也不比宫里的御医差多少,经过数日的调养,蕙儿已经好得差不多……” “丞相不必客气,既然御医来了,就给诊治诊治也不是什么坏事,” 海朱笑着,笑得非常绅士,绅士到你不忍心拒绝。 第112章 一日游 那日后,海朱越想越不对劲,事后亲自到野狼袭击现场进行一番察看。 除了踩塌一大片野草,结果连根狼毛都没瞧见。 这么个小姑娘就懂得耍阴谋使诡计诓骗人,让海朱心头不觉一寒。 或许平日里见到的长孙蕙并不是她真实的一面,而是经过精心伪装后的温婉端庄。 那背后又该隐藏着怎样的重重心机? 海朱可是个精明人,不能糊里糊涂就被人拿捏住。 虽说明里挑不出长孙蕙什么毛病,在众人眼里是名门闺秀,但他从来不喜欢被人牵着鼻子走,也不喜强迫于人。 长孙兆赶紧一揖:“内宅深闺,不宜男子出入,还请殿下留步!” 海朱不依不饶:“噢?长孙小姐什么时候兴得如此多规矩?她入宫可没这么多讲究,随意得如同在自己家里一样。” “这……,”长孙兆额角冒了汗,暗暗恼恨。 御医把过脉后,都道长孙小姐脉象稳定并无大碍。 海朱也不想当面戳穿他们的把戏。 再怎么说长孙兆与他都是功臣,以免彼此伤了和气难堪,不过也不能轻易了结。 “脉象平稳,如此看来长孙小姐并未伤着。”海朱浅浅说道,看似无意,却将最后几个字压得极重,“本殿下亲自到现场察看过,长孙小姐应该无甚大碍。” 长孙蕙听闻身子一抖,暗自懊恼没抓只野狼到现场作秀。 长孙兆面色闪了闪,对海朱的暗示心知肚明。 这两日,小叠闲得很无聊,仔细掐算还有五日才到月夕节。 男儿装束穿得厌烦便恢复了女儿装扮。携上黛色坐上马车准备在掖陵城来个一日游。 马车缓缓启动,将将要加鞭。后面传来马蹄声,还有一个男子的声音,“等等我!” 小叠掀开珍珠帘子,海朱骑马已近车身,正是那匹渡云,车夫将马车靠边停下。 他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里绽放出惊艳之色。笑道: “你这丫头,想把本太子甩掉独自行动,门儿都没有。对了,你们上哪里?带上我一个。” 黛色心领神会,慌忙跳下马车行礼、让座。 但见帘浮影动,挺拔的身形一闪便蹿了上来。 小叠暗恼,抬腿要将他踹下车去,他侧身避过,哈哈笑道: “穿得倒是漂亮,却干这等粗鲁之事,实在是大煞风景。” 小叠不满地哼哼:“本小姐今日仅仅是周游,乘着马车四处闲逛,熟悉熟悉掖陵的街道,可没打算下马车。” 以为他不会干这般无聊又枯燥的事。 不想,海朱却干脆半卧在软榻上,无比惬意: “如此甚好,马车上什么也不缺,瞧瞧这吃的、用的、睡的,还有琴棋书画一样都不少,我也顺带放松放松。” 他又瞧了瞧小叠,笑嘻嘻道,“还有小蝶儿作陪,这等好事即便打起灯笼火把都寻不着。” 真是厚脸皮的人才说得出来,小叠横他一眼,彻底没了脾气。 海朱看似懒洋洋地坐在那里,手上摆弄棋盘上的黑白二子,却没忘记他助游的职责,大致讲述了帝都的市井风物概况。 驶出海棠花街,一路行到天河桥,走马观花地看了数场小杂耍,又到花鸟市场溜了半圈。 马车向东拐入折柳街,帝都太学所在地,过往皆是宝马雕车、金鞍玉辔。 两旁卖纸墨毫笔,又有琴行、棋具、书画廊。 人们都崇尚高雅情趣,时闻叮叮咚咚的调弦音,还有弈棋落子声,整条街充满着文人气息。 一家家书馆从眼前闪过,小叠突然想买几本好书回去。 海朱当然高兴得很,终于可以下车活动筋骨,小叠也乐得有个免费的仆人使唤。 下车时,海朱不忘随手取下帷帽给她戴上。 走进一家比较大的书馆,海朱在旁边喝闲茶? 小叠自己便开始挑挑选选,估摸着已有十来本,几本兵书战策,几本前朝文化精粹,几本话本子等等。 店小二神神秘秘地递给她一本黄皮书,还偷眼瞧东阳海朱,压低嗓门,说: “买得多送的福利,限量版,拿回去好生研讨,记得下次再来光顾。” 小叠看封面写着《闺中情趣》,还有一对交颈鸳鸯。 既然送的就拿着吧!不要白不要,她快速地将小画本插入众多书籍中。 反正她戴着帷帽,店小二也瞧不清真实面容。 海朱前来付银子,她做贼心虚,拼了小命的要自己付。 好在店小二将一摞书包扎得严严实实,外面看不出有什么破绽。 海朱要帮忙抱上马车,小叠坚持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在马车上寻了个比较妥帖的位置搁好,回头见海朱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莫不是被这家伙发现了什么?或者……有类似的经历?哼!小叠脖子一梗,关他屁事。 海朱滔滔不绝:“楚丰河上的楼船布置堪比皇家大院,去玩乐的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达官贵人......。” 放眼瞧去,画楼垂珠帘,飞桥渡楚丰,凭栏笑佳人。果然一派与众不同的骄奢之地。 马车摇摇晃晃地驶入流仙街,海朱介绍这条街的绸缎锦绣与胭脂水粉。 “卜颜记”的金字招牌让她多瞧了两眼。当真是响当当的名头,从帝都一直开到阿顺州。 海朱又想寻个机会下马车透透气,极力撺掇: “帝都的‘卜颜记’才是正店,阿顺州那小地方只能算脚店,要不咱们进去瞧瞧?” 女儿家天生就与胭脂水粉颇有渊源。 店伴将二人迎进贵宾室入坐,斟上两盏茶,尔后捧出各色的胭脂水粉让他们挑选。 小叠瞧得眼花缭乱,上次买了什么色,因着实很少用,所以早已不记得。 店伴耐心极好:“姑娘,这里有小样,可以试一试,有喜欢的就买,不喜欢的就当耍子。” 海朱悠闲地喝着茶:“不用试,每个颜色来一盒。” “喂,你疯了吗?有钱也不带这么糟蹋啊!” 小叠赶紧制止,曾几何时,她也是这么爽快地买买买,。 不过自那次在剪云城的川主寺卖了灵芝后,不晓得动了哪根筋,小钱也看得紧,突然就变得节俭起来。 “又不要你出银子,这么心痛干嘛?”海朱朝她眨眨眼。 “可是我根本就没打算用啊!买回去准备开胭脂铺吗?” 小叠当然晓得卜颜记的胭脂,那么一小盒就值二十两银子。 对她来说有漂亮好看的衣料,价值百金也不嫌贵。 “就按我说的全都包起来。” 小叠很无语。 “对了,波斯帝国的螺子黛还有吗?” 海朱手里拿着胭脂,一面细细地识香辨色,一面漫不经心地问。 小叠瞅瞅这家伙,对脂粉倒是挺在行的啊! “公子,不巧得很,本来还剩五颗,被那位姑娘先一步全都买下。” 店伴指了指隔桌的姑娘。 但只瞧得个背影,着一身华丽的金凤锦绣长裙,气质清雅,纤弱娇俏。 五颗价值百金,不足为奇,帝都达官贵人数不胜数,视金钱如粪土。 “要螺子黛作甚,这眉难不成还需要画吗?” 小叠一把摘下帷帽,露出两弯黛眉抬高下巴看着海朱。 “同样是买给你玩的,不是让你画眉,懂吗?” 这家伙端的是什么心态,小叠顿悟,一定是银子多得没处花。 不想,那边的姑娘似乎听见了他们的说话,盈盈起身径直行来? 温温婉婉喊了声“太子哥哥”,然后用绣帕捂着嘴轻咳两声,立即变得娇喘微微。 “皇妹,”海朱格外吃惊,放下手里的茶盏起身迎上去,扶她在小叠对面坐下,很是担心。 “你还好吧!怎的亲自出来挑选胭脂,荷姿没有陪着你吗?” 小叠听海朱叫她皇妹,赶紧起身见礼。 又瞧那行如弱柳抚风之态,莫非这就是东阳漫罗,海朱口中与自己长得相似的曼妙公主? 第113章 专场霓裳羽衣秀 小叠又多瞧了几眼。 但见她秀眉如春山长画,杏眼若秋水含烟,巴掌大的瓜子脸,咳喘微微,典型的病美人之态。 曼罗转眸,四目相对的瞬间,小叠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无比的亲切温和,仿佛多年的朋友。 荷姿与几个宫女满脸惊惶地跑过来,向海朱道了个万福。 手里正好捧着一个盒子,里面整齐地装着五颗螺子黛。 海朱笑道:“这位是孟姑娘,友孟公子之妹,”并未道明小叠真实身份。 曼罗以帕掩嘴,点了点头,近日传闻太子与一位长得十分俊美的孟公子走得极近。 还有闲言碎语传他有龙阳之好,原来是看上人家妹子。 当得知他们要买螺子黛,曼罗立马叫过宫女荷姿,取出两颗相赠。 海朱毫不客气替她收下。 小叠即刻起身作谢,又是一礼。 曼罗嗓音轻轻柔柔:“你我今日得见,也算是缘分。” “对呀!皇妹快两年没出过皇宫,今日却与孟姑娘相遇,这不是缘分又是什么?”海朱愉悦地帮腔。 小叠微笑道:“承蒙公主厚爱,小女子乃一介草民,怎比得上公主金贵之躯……” 她们相互谦让,谈得颇为投缘。曼罗言语甚是妥帖,没摆一点公主架子,只是说得急了会咳两声。 回去的马车上,海朱说起曼罗的未婚夫,月夕节将至,南武国太子会来穆苏国商讨婚事。 小叠就开始咸吃萝卜淡操心: “公主病秧秧的样子能成亲吗?此去南武国数千里,只怕在路上骨头就被拆散架,生在皇家真是可怜啊!病入膏肓还得为国效力……” 院子里突然多出两个干活的下人,乃兄妹。 哥哥风步,约十八九岁年纪,短衣窄袖,看着憨厚朴实,眼里却暗藏着一股机灵劲儿。 妹妹风露,长相清秀,能干利索,走起路来脚下生风。 小叠顺便问陈管家,后园子的事怎么还不动工,他却一拍脑瓜子,呵呵笑道: “瞧我这记性,给搞忘了,马上叫花匠来修整。” 待小叠不好意思再追问的时候,抬头看见风步和风露。 这二人就是现成的工匠,不就是拔个草、剪个枝、修个叶的事么。 小叠自己都做得来,就是懒得动手。 再就是后园总挂着把大锁,好好的地方,搞得像个深宅鬼院,越发地让人想一修为快。 小叠干脆不惊动陈管家,直接派风步和风露去修整。 本以为有点波折,怕兄妹二人不肯。不料,他们非常爽快就答应下。 然后又叫上几个家奴,就这样起早贪黑地干起来。 小叠跟着进去瞧了一回,挺大的园子,花木森森,杂草繁多,瞧不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大门正对花径处长满青苔杂草,最里面种有两棵石榴和橘树,树上挂满红彤彤的果实。 树侧一口八角井,上面压着块白惨惨的假山石,小叠瞧着莫名心悸得很。 陈管家摇头叹息一阵,只好另请高明的花匠来修整。 对于园林设计,小叠委实个外行,此时也乐得自在清闲,只管坐等完工就好。 海朱却让她不得清静,一大早便差了夜辛来接她入宫。 本想推脱,但夜辛说是曼妙公主约了她小叙,只得应承。 那日与曼妙公主一见如故,颇有眼缘。 虽没说上几句,但还欠着人家两颗螺子黛的人情,当是走此一遭,顺便还了倒也罢。 刚入曼妙宫,夜辛就和面皮白净的高公公打招呼。 一双深沉的老眼在小叠身上转了几个来回,微带圆润的脸庞,额上打着几个小褶子。 高公公领着小叠一路穿庭过院,分花拂柳,来到公主正殿。 荷姿笑盈盈接过帷帽,将小叠迎了进去。 曼罗坐在软椅上,嘴里嚼着甜草,手拿白绢帕轻拈着下巴,看起来弱不禁风的模样。 小叠顾不得细瞧屋内的布局,紧走几步上前行礼。 曼罗赐了座,吐出无味甜草。 轻咳两声,眼波在小叠身上流转,似对她穿的这身白配浅荷粉罗裙很感兴趣。 这也正常,小叠素来相信自己的眼光,黛色说她每身衣服都是极漂亮的。 曼罗眉目舒展,变得活络起来,脸上的气色也随之红润。 温声开口:“孟姑娘叫我曼罗就好!” 小叠慌忙起身行礼:“上下有别,公主殿下的名讳岂能让人随便唤。” “孟姑娘贵庚?” 这是个敏感的话题,先有她扮作男子冒充柏泽入宫,现下定不能说得太明白,便报小一岁。 “民女生于景泰四年四月壬申日。” 曼罗面上露出少有的惊喜。 “我是景泰三年四月壬申日,咱们同月同日生呢!只是孟姑娘比我小一岁,” “嗯嗯,”小叠笑着应了两声,心道:巧了,咱俩是同年同月同日生。 曼罗笑道:“太子哥哥很喜欢你,我大不大也不打紧,以后指不定还得叫你一声皇嫂呢!” 小叠面色一僵,干笑两声,连连摆手? “我与殿下只是认得而已,殿下与长孙小姐才是良配。” “是谁又在说我的坏话?”门首传来海朱朗朗之声,话音方落,他已翩然而至。 一帮侍女赶紧福身行礼,连曼罗都在荷姿的搀扶下起身相迎。 此情此景,有曼罗与一干宫女在,小叠也只得装模作样起身行礼。 绞尽脑汁一番搜索,好像是头一回,心中不免尴尬。 “我们岂敢说太子哥哥的坏话!” 曼罗笑回道。 “我瞧着孟姑娘的衣饰搭配很不错,想必对款式有独特见解,便叫了她入宫为我斟酌一二。” 小叠闻言,心头沾沾自喜,瞧了瞧这身粉白搭配的衣裳,只觉春风满面。 最后,曼罗竟要小叠试衣裳给她看,这一惊非同小可,金枝玉叶的衣裳是能随便穿的吗。 宫里女官众多,怎的偏偏挑上她!但公主盛情难却,又推脱不过,只得勉为其难地答应。 不过看样子曼罗已经试过,可能是拿不定主意。 海朱那家伙又跟着添乱,揣着手,摆好架势做足了姿态,要亲眼看着她穿礼服的样子。 高挑身材,精美的华服,小叠来了个专场霓裳羽衣秀,众人脸上惊艳之色难以言表。 海朱更是吐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幸好不是你穿。” 第114章 后园争吵 从曼罗期盼的眼神里,小叠知她钟情桃红。 红色会衬得肤色很好看。 挑选好心仪的礼服,曼罗少了桩心事,自然欢喜得很,便盛情相邀小叠参加月夕盛会。 小叠不想卷入皇室的是非恩怨,等月夕盛会看完烟花,后院也差不多修整完毕。 届时便远离皇室远离海朱远离曼罗,潜心修炼,等着景炫回来。 不希望两人再见面时,还是个平庸之辈。 海朱执意要送小叠回去,她拗不过只得同意。 只有与海朱独处时,才会感觉他不是个太子,少了拘束,言行自在随意。 小叠打算过了月夕,便不再出入皇宫,省得这般的累心。 她一上马车就扔下帷帽,很没形象地歪在窗前看街景。 海朱将那斜栽在小杌上的帷帽拾起,整理一番复挂在车壁上。 尔后懒懒拿本书胡乱地翻阅。 窗外闪过一张张陌生的面孔,男女老少,美丑俊俏。 却不知他现下身在何处,是否,也会想起她。 两车相错间,对面华车上风撩帘半卷。 一闪而过的男子俊美风华,妖孽惊艳,蓦然将小叠的神思拉了回来。 心头一个激灵,多么熟悉的面孔,分明就是日思夜想的那个人。 小叠使劲眨了眨眼,几乎探出整颗脑袋向后张望? 但见一辆金丝楠木打造的华丽马车向相反的方向驶去,正是去皇宫的御道。 海朱估计知道是谁的马车,小叠看他一眼,想问终究是没开口。 算了吧!定是太想念他,都开始做起白日梦。 海朱正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看过来,笑得很古怪:“小蝶儿,突然地发哪门子神经?” 莫非这点小心思都被他看穿? 有种被抓现形恼羞成怒的愤慨,没好气扔下一句:“要你管。” 一路上没了看风景的闲情,不知为何闷闷不乐。 海朱破天荒的也不说话了,两人相对无言。 他将小叠送到宅门口,看到小厮迎将出来,吩咐小叠好好照顾自己,有事就找他,便自个儿回了皇宫。 回到府上,后园已修整好。黛色叫小叠去看还有没有需要改进的地方。 无奈此时困得很,只想睡个大觉,她胡乱应了两声倒头便睡,还吩咐黛色与舒嬷嬷别来打扰。 两位忠仆果然听话得很,让小叠睡到自然醒,不过醒来外面已是暮天,起床吃过晚饭。 小叠突然记起打从今儿个开始需得上进这件事,便提了宝剑到后花园舞剑,再顺便瞧瞧园子拾掇得如何。 黛色和舒嬷嬷知道后,当然是举双手爪、脚爪赞成。 园内宫灯数盏,空中明月半圆,衬得花草山树清幽雅静,浓郁夜色薄光笼罩,意境无穷。 最里边一片宽大的草坪,四棵不大不小的果树恰到好处地点缀其间。 八角井上的假山石巍然耸立,几分古拙自然,草坪周围鲜花环绕,倒也十分和谐美妙。 长剑出鞘,草坪上空剑花飞舞,石榴、橘子被剑锋削掉“扑通扑通”坠入草丛。 月移影动,红彤彤的石榴砰然砸碎在假山石上,瞬间溅起一阵血雾。 少女敏感的神经陡然被拨动,血雾在眼前幻化,幻化成无数残肢断臂向她飞撞而来。 梦里挥之不去的恐怖情景,此刻在明月宫灯中竟变得如此真实,一幕久远的影像在脑中呼之欲出。 小叠站在高高的石榴树端冥思苦想,直想得头痛欲裂,假山、花树、亭台变成二三四……。 脚下失力,长剑从手中脱落,直直地插入草坪,人像断线的风筝一头栽下树去。 “啪”的一声重重地摔在草坪上,直摔得眼冒金星。 有什么可怕的画面在脑子里飞快地旋转,即将破壳而出。 小叠趴在柔软的草地上,重重地喘息着。抬眼看见假山上石榴烙下的殷红,还有残余的石榴籽吧嗒吧嗒滴落在井沿边,此时井面压了山石,鲜红的石榴酱汁在光照下,泛着猩红的血色。 陡地,一个头破血流的女人遽然跃入脑海,凄厉的惨呼声一点一点地撕扯着她的五脏六腑,心猛烈地颤抖起来。 恍然间,头破血流的女人就在井沿边,挥舞着鲜血淋漓的双手呼喊救命。 她挣扎着坐起身,双手捧着脑袋,女人,那个女人是谁? 一个激灵,脑袋轰然炸开,胸口沉闷得喘不过气来,一段被尘封了多年的记忆之门被哗然打开,往事渐行渐近,近得触手可及。 是了,就在她五岁那年,孟臻要培养小叠回自己的院子睡觉,不能老是黏着娘亲,为此她耿耿于怀了好一阵。 记得也是临近夏节,暑气渐近。 她本来是睡在娘亲的屋子里,可是半夜醒来却睡到了自家的西院。 她很生气,跳下床赤着脚便一个人去找娘亲,因怕被抓回去并敢惊动奶嬷嬷和下人们。 孟臻的屋里点着灯,纱幔轻挽,两个小婢坐在灯下打瞌睡。 她人小脚轻,可是娘亲不在,小小的心里竟生出一种惶恐不安。 只得折身向爹爹屋里跑去,里面静悄悄的连个婢子都没有。 走出房门,似乎听到后园若有若无的争吵声。 抬眼看见戴恩与戴仁德两兄弟在耳房里吃烧酒,正吃得酒酣耳热。 一个小人儿挨着墙根,避开二人视线深一脚浅一脚向后园跑去。 后园门大开,树影绰绰,阵阵花气随风而至,青石板冰凉入骨,小脚丫不由得紧了紧。 她好似听到娘亲的啜泣声,心里没来头一阵恐慌。 顾不得冷硬的地面锥得足底生痛,迈着小短腿循着那声音飞跑而去。 后园月光如水,景色宜人,沿着花径向里走,争吵声清晰可闻,好似还起了肢体冲突。 她看到草坪上的石榴树下,三个人正抓扯成一团。 那个直往爹爹身后躲闪的女子哭泣着惊喊:“老爷救我,拦住她,呜呜呜……” 小叠看见是府上的婢女颜媚姝,此时正作梨花带雨状,缩在爹爹身后瑟瑟发抖。 那时的颜媚姝身姿窈窕,粉面桃腮,与现今的肥胖形象判若两人。 孟臻不知何故哭着骂着要去打颜媚姝,孟怀远一个劲地阻拦,厉声道: “臻儿,你冷静点听我解释。” 孟臻见孟怀远如此维护一个婢女,已气得失去理智。 只想将颜媚姝撕成碎片方解心头之恨,孟臻一面撕打一面发疯般的怒骂: “我真的是瞎了眼,碰上你们这对不要脸的狗男女,吃穿用度都在我孟家,竟然瞒天过海。” “生的小杂种都快五岁了,你们现在就给本小姐滚,立刻滚,马上滚,统统给老娘滚出孟家府宅……” 第115章 恶魔爹爹 此番骂词让孟怀远顿时慌了手脚,被撵出孟家可就全完了。 当下又气又急,暴怒低喝,“臻儿,你这是干什么?” 孟臻气得浑身乏力,拉扯中被孟怀远推倒在地。 脑袋“砰”的磕在八角井沿上,她发出啊的一声惨叫。 脑门顿时血流如注,鲜血顺着她的面颊蜿蜒流淌,在月光下分外瘆人。 小叠光着脚丫站在桂花树下,眼睁睁看着娘亲一动不动地躺在八角井边。 她想冲过去救娘亲却挪不动腿,想要嘶声哭喊喉咙里好似被什么堵住发不出半点声音。 她被眼前突如其来的血腥场面吓傻,变成了木雕泥塑。 孟怀远和颜媚姝惊得目瞪口呆,面色惨白,整个园子突然变得死一般寂静? 孟怀远一个箭步跨上前,颤抖着将孟臻搂在怀里,带着哭腔喊道:“臻儿,你怎么啦!你醒醒……” 女子一动不动地软在孟怀远怀里,没有半点声息。 冷月照在脸上,如水月华映出一片流转的血红,宛如鬼魅般恐怖。 颜媚姝唬得软瘫在地,颤着嗓音道:“老…老爷,她不会是死了吧?” 孟怀远闻言,抖抖索索地抬起手去试女子的鼻息? 接近鼻端的一霎那,身子如触电般猛烈地震颤着,颓然坐在地上,直愣愣地瞧着孟臻。 语无伦次道:“遭……没气儿,完了......” 颜媚姝同样骇得语无伦次:“快……赶快想个办法,千万别被老太太知道。” 孟怀远面色青白,他原本就是一个落魄的商贾。 如今所拥有的一切全仗着孟家,此事若让老太太知道,定不轻饶。 分分钟让他变成身败名裂的穷光蛋,还得摊上官司,下半辈子全完了。 处心积虑得到的一切瞬间化为泡影。 孟怀远面上挥汗如雨,额角的青筋暴涨,整张脸在昏灯下泛着绿光,面目格外凶狠。 一个罪恶的念头冒出来,他拖着孟臻的身子往井里挪。 “老爷,这成吗?”颜媚姝手捂着嘴,惊恐万状。 “事已至此,一不做二不休,反正她都死了,不藏尸灭迹,光老太太那关就过不了。” 孟怀远狠了狠心,咬牙道。 许是求生的本能,当头部入了井口时,或因井底冒出的冷气受了刺激的缘故。 孟臻“嗳呀”一声竟奇迹般苏醒过来。 孟怀远吓得不轻,眼珠子几乎快瞪出来,阴狠的目光凶相毕露,面上狰狞得可怕。 那双近乎残酷的双手毫不留情地将孟臻往井里推,此时他不能让孟臻苏醒,更不能让她活着。 先前瘫坐在地上的颜媚姝见此情景,脸色灰白,身子不停地向后挪动,颤抖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小叠哪经过这等灭绝人性的场面,早已唬得魂不附体,魄飞九霄,瞪着惊惧万状的双眼,变成了一个木头人。 意识到身处危险,孟臻挥舞着四肢拼命地挣扎,凄声地喊着救命 求生的本能让她死命攀住井沿不松手。 孟怀远铁钳般的双手无情地掰开,带着哭腔: “娘知道了是不会放过我的,我真的没有办法,以后缝年过节会给你多多烧钱化纸......” 孟臻的惨呼声从井里传出来,带着深深的绝望,伴随着一阵沉闷的声响。 孟怀远将草坪上的一块假山石移来堵住井口。 “娘亲,”一口恶气遂然从喉间爆发,小叠一声惨叫扑倒在地。 张大呆愣的双眼,身子不停地簌簌发抖,双手死命地绞住一把草屑。 孟怀远和颜媚姝被这突如其来的尖叫声唬得跳起来,面上大惊失色,直愣愣地瞅着已经被吓傻了的小女孩。 孟怀远蠕动着干涩的唇说不出一句话。 颜媚姝紧紧地拽住孟怀远胳膊,身子抖得像筛康。 突然,园子里的灯火瞬间熄灭,眼前黑漆漆一片。 恐惧袭来,小叠再也喊不出声。 脑子里只有阴森可怖的鬼魅在穿梭,血淋淋的双手在舞动...... 此刻,小叠终于明白为什么会如此地惧怕黑夜。 那个一直缠绕在心头的噩梦是真实的存在,它像一个恶魔,自五岁就驻扎在心间。 梦里那个似鬼魅般如泣如诉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她可怜的娘亲。 而这段骇人听闻的过往,却因她过度的惊骇恐惧被记忆尘封。 当年相似的场景偶然再现,那扇记忆之门被轰然打开。 后园旧事汹涌而来,是恶魔爹爹和颜媚姝害死了娘亲。 小叠奋力地爬向井边,除了上面那块假山石,井里还填满泥土,泥土上已长满了青草。 事后,孟怀远暗暗吩咐戴恩和戴仁德两弟兄去处理,连夜向井里填满泥土,填上大石块并压上假山石。 她一直思念入骨的娘亲,一直活在梦里的娘亲,竟然长眠在此,眼泪止不住地哗哗流淌。 小叠跪在井旁,悲痛万分,身上的力气仿佛突然被抽干。 记忆大概好几个月后才开始复苏,中间那几个月小叠宛如失了魂一般,不哭不闹也不说话。 三个月后,小叠终于还了魂,于是吵着闹着,开始到处找娘亲。 每个院子,每座花园,每个角落,每间厢房挨个儿寻找。 一次次的充满希望,又一次次地盼来失望。 小小的她,凄凄然、惶惶然,仿如失了方向的小舟,飘飘摇摇,彷徨无依。 某天,孟怀远手拉一个小女孩,和颜悦色地对她说: “叠儿,这是你的妹妹孟清凝,以后两姊妹要和睦相处,你是姐姐,要好好待她,凡事多让着一点。” 娘亲没了,转眼间,爹爹手里牵着的是另一个小女孩,小叠咬着唇不说话。 孟清凝从狗窝突然跳进孟家的金窝,陡地从人间平步青云到了天堂。 她是高兴的,激动的,兴奋的,小小的脸上徜洋着不尽的笑意,嘴巴甜甜地叫她姐姐,叽叽喳喳说个不休。 对小叠整个人也很是好奇,不断地瞅她,拉她的手,看她的小手镯,摸她的漂亮衣裳…… 隔天,小叠所有东西,孟怀远都照着样子给孟清凝置办齐整。 独立的院子,与她同样的金玉餐具,同款手镯,同样漂亮的衣服,同样的吃穿用度…… 孟清凝穿了洋洋得意地在她面前炫耀。 第116章 月夕节 随之搬入孟府的还有颜氏一大家子。 往事随着记忆的阀门打开,如潮水般滚滚而来。 跪坐在井旁,忆一场哭一场,痛一场恨一场,夜风带着几许凉意,吹在汗水濡湿的衣服上,她打了个寒战。 从草地上歪歪倒倒地爬起来,步伐踉跄地走出后园。 解开心结,黑暗于她已无甚恐惧。 黛色和舒嬷嬷看到她提着剑失魂落魄地走回来,神情痛楚,满面泪痕,鬓发凌乱。 都骇了一跳,问她什么话皆不作答,是以为中了邪。 想那后园被锁了十年,草木疯长,阴气深深,定藏了不少孤魂野鬼。 虽说如今修整完毕,但难免会滞留其间。 舒嬷嬷舀了碗米,取了些指尖血,用土办法给她去煞气。 小叠懒得说话,宛如行尸走肉般躺到床上,一动也不动。 黛色和舒嬷嬷过来暗瞧了几回,生怕一个不留神,自家小姐便随了那孤魂野鬼而去。 从冷洛口中得知,柏泽暗地里要整垮孟氏,整倒老爷,小叠那一刻是多么的愤怒,愤怒得出手打了柏泽一巴掌。 他却堪堪地受着,一句解释的话都没有。 柏泽一直将她很好地保护起来,他一个人挺身而战,而她却浑然不知。 就在这之前,她还在怨恨他,思到痛处,眼泪又冒了出来。 她回帝都,其实是水到渠成的一场预谋,柏泽一直将帝都这边打理得很好。 只待机会成熟,便将她送到这个安全的地方。 面对两个最亲的人互相厮杀,给她以致命的伤害,这场争斗中无论谁赢,对小叠来说都是输。 一夜想得太多,头昏脑涨得很,起床已是日上三竿。 神情怏怏地坐在软榻上,对任何事都没了兴致。 黛色和舒嬷嬷都不知道自家小姐突然中了哪门子邪,莫不是这个宅子真的克主? 到后园去瞧了两三回,硬是没瞧出个子丑乙卯,见她还晓得吃早饭,才略放宽了心。 转过天来,黛色捧出海朱送来的那张帖子,小心地说: “小姐,今晚要入宫参加月夕盛会,依我看,还是早些准备吧。” 小叠方记起今儿个晚上的烟火盛会,漠然地看了眼檀香木雕花帖子。 接过,“咔嚓”一声将其折为两段扔在地上。 “怎么啦!我的小蝶儿,之前说得好好的,干嘛又不去了?真是变脸变得比六月天还快。” 海朱锦衣华服地走了进来,看样子早就候在外边厢。 黛色慌乱道:“小姐,我,太子殿下......。” 小叠摆手,不耐地看了眼春风得意的海朱。 “太子殿下应该忙得很,怎的还有空闲来寒舍小坐?” 感觉身子微微一沉,海朱坐到床沿上,故作惊讶: “才两日不见,脸色这么难看,莫不是想我得了相思病?” 抬起手背要拭她的额头,小叠别过脑袋,海朱手上一顿,只好笑看着。 黛色和风露各捧了衣裳进来,齐整整地放在旁边案几上,然后退出。 海朱沉声道:“曼罗交友甚少,更难得邀请别人,那日破天荒出趟宫门,与你一见如故。” 海朱面色一暗。 “她定是将你放在心上的,岂可负了她的美意,也许在下一个月夕节,纵然你想见到她......” 海朱说到这里打住,但小叠心里明白他要说什么,曼罗弱风抚柳的身子骨在她脑子里闪了闪。 哼声道:“少把曼妙公主抬出来压我。” 海朱紧张地说:“小蝶儿,谁欺负你了吗?告诉本太子,我为你做主。” 说着欲将小叠拢进怀里,她下意识地避开。 海朱大喇喇地笑了笑,做无所谓状,干脆坐回床沿: “你若不去我就在这里陪你,待会子宫里派出一大帮侍卫找来,正好将你我二人都护送回宫。” 小叠叹气,堂堂一国储君,怎的学那无赖泼皮,当真没得耍事。 她懒声无气地道了声“更衣”。 月夕盛会在太徽宫的广乐园举行。 园中丝竹绕耳,清悦舒畅,殿檐下大红灯笼艳丽争辉。 道旁一排排宫灯金银焕彩,树上彩帛缠枝,花灯灼灼。 看台处帐舞蟠龙,帘飞彩凤。地上铺着大红牡丹毡毯,雕花朱几两侧对例排开。 上首高位皇室一族依次落座,下位两旁则是众臣僚及家眷所在。 各家夫人小姐打扮得珠光宝气、明艳动人。 真乃说不尽的太平盛世,道不完的富贵风流。 场中心,妖艳的舞姬扭动着阿娜性感的腰肢,随着乐声翩翩起舞。 宴会正前方,一台台烟火炮筒架在光明处,正指向园外当空,只等吉时到来,便万花齐放。 广乐园场地宽阔,几案相隔稀松,小叠紧挨着上首右下侧第二排落座。 一抬眼,发现海朱竟离她不远。 上首正中间坐着头发花白的老太后,圆脸大耳垂,红玉锦缎头箍,双面颊肌肉略微下垂,笑容平和,着身绣金缎袍,一派雍容华贵之态。 景泰帝龙袍加身,清瘦康健,眼神带着洞察人心的犀利,一副气吞山河的威严。 王皇后高凤冠红纹袍,高贵端庄。 甘妃紧挨皇帝,头戴金冠,眉目秀丽,旁边坐着她的儿子成王。 尚未一一辨识完,王皇后注意到这边。 为了避免与她接触,小叠慌忙收回眸光,默然垂首,端起茶杯轻啜一小口。 身旁的一众女眷小声议论开了: “看啊!皇后后排坐着的是曼妙公主,今儿那身礼服真漂亮,只可惜戴有面纱。” “单瞧那眉眼也是极好看的。” “他的未婚夫是南武国太子,这次来穆苏商讨婚事,你们知道是哪一位吗?” “还没到吧!曼妙公主身边的位置还空着的呢。” 小叠忍不住抬头搜索曼罗的身影,恰对上海朱含笑的眼眸。 她佯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眼神浅浅掠过,看向他身后排。 曼罗穿了那件桃红渐变粉色礼服,云髻松松斜挽,眉眼妆容光彩照人,整体落落大方。 身旁的位置果然是空着的,定是为她的白马王子留着。 第117章 长得相似的两个人 东阳曼罗正兴致勃勃地与邻座的一位公主低声交谈。 那活泼可人的模样瞧不出有疾在身。 场上舞姬已退下,上来一拨威武雄壮的勇士。 他们背着花鼓,双手持鼓毽子边敲边舞,咚咚有节奏的鼓声此起彼伏。 列队交错纵横变化多端,飞跃、跨步、旋转尽在舞步中展现,展现的是勇士狩猎凯旋的美好和谐画面。 不经意往主台上瞟了一眼,东阳海朱正满目星辉地看着她。 王皇后目光锁定在小叠身上,目露诧色,双唇微微启合,正偏头向海朱询问什么。 其他人则相谈甚欢。小叠慌乱地转过头,在心底发誓再也不要看主位。 旁边的一众小姐们嘴巴可没闲着,窃窃私语: “戴面纱那位小姐是谁?今夜太子殿下的眼睛都搁在她身上就没挪开过。” “大家小声点,前排坐的是长孙小姐。” “她不是被野狼抓伤了脸,还咬断了胳膊,怎么看着不像呢?” 周围立时噤了声。小叠转动眸光向前排瞧去。 正对上一双妒火熊熊的眼,很是忧怨,衬得娇艳如花的脸蛋些许失色。 她穿着绛朱色华丽裙服,层层云锦轻绡拂动,头上朱钗斜坠,流苏轻垂,倒有种别拘一格的美。 小叠抬高了下巴直视过去,一副我不屑与你争锋的从容大度。 舞蹈的勇士不知何时退走,场上一派寂静,好像有什么重要人物上场。 连最打紧的皇帝都坐在高位上,小叠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重要人物。 但又碍于刚才发过的誓言,忍住眸光没往高台上移。 场上传来一阵阵惊叹的吸气声,“美哉!” 美人们低声论得热火朝天: “快看啊!曼罗的未婚夫,果然倾国倾城、光华照人,难怪这么多年曼妙公主对他念念不忘,瞧她多开心。” “这就是南武国太子百里奕,生得绝世无双,嫁过去是要做太子正妃的,真是好福气……” 女眷们这边吵吵嚷嚷地炸开了锅,见到美男一点没了娇小姐贵妇人的矜持,全都变成了花痴。 小叠脑袋低垂,手上不停地转动着酒杯,耳朵却没闲着。 当听到“南武国”三字,心头不觉一紧,这颗心跳得比方才敲花鼓还厉害。 倾国倾城,绝世无双,光华照人。 还有谁?还有谁能配得上如此美誉,引得台下一帮美眷们竟起了不小的轰动。 手里的茶杯攥得紧了又紧,连涂着丹蔻的指甲都变成浅色的粉红。 那日街头一闪而过的熟悉面孔又浮现在眼前,宝马雕车,还是奔皇宫方向而去。 立时她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抖抖索索一口喝干杯酒压惊。 台上的景泰帝威严哄声:“各位卿家,月夕节至,南武国友邦,太子百里奕,作为和平使者,与主联姻,携手共进,砥砺前行,共保两国平安,春秋大业万古兴盛......。 恍然间,南武太子朝大家合掌行礼,台下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有少女发出低低的尖叫声:“啊!美少年!” 终于,小叠重重地吐出一口气,忍不住抬眼往高位上看。 不知为什么总会率先对上海朱的目光,此时他的面色有几分冰冷,眸光幽深,让人捉摸不透。 眼眸飞快地溜过海朱落在身后,一张无比熟悉的俊脸骇然映入眼帘。 景炫?她的心尖颤了几颤,这个难以磨灭的名字瞬间跃入脑海。 那个男人,头束紫金发冠,一袭黛青锦衣华服,腰封领口滚有数道红纹边,配一枚白玉青穗佩。 他坐在曼罗身边,英姿俊朗,气质出彩,并不似景炫那般冷傲孤高。 他与曼罗举杯同饮,惺惺相惜间,似多年不见的老情人。 果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虽然发式服饰与景炫不一样,名字也不相同,甚至连脾性都不可相提并论。 一个冷若冰霜,一个热情似火;一个刚硬如铁,一个温情似水;一个循规蹈矩一个洒脱不羁。 他们都有着相同的身形与外貌。 小叠扶了抚额角,不断地宽慰自己:那不是景炫本人,他们就是长得相似的两个人而已。 司仪官高唱上美酒,场上顿时呈现葡萄美酒夜光杯的盛大场景。 小叠端起烈酒一仰脖子咕嘟喝下大半。周围的小姐们在议论些什么,她已听不清楚。 此时两位怀抱琵琶的歌姬来到场中弹奏《凤求凰》。 她们咿咿呀呀地边弹边唱,本来清悦的声音此时落在小叠耳里却像是在敲破鼓。 她没敢再往高台上看一眼,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 一阵鼓喧吉时到来,那边烟花筒已准备就绪,大家激情高涨,注意力转移到烟花场上。 小叠将剩下的半杯烈酒一饮而尽,只觉那股子辣劲从喉间一直蹿到心底,身子有些轻飘飘然。 小叠站起身,脚下有些虚浮,强制定了定心神,稳住步伐抽身走出会场。 喧哗之声渐行渐远,耳根即刻清静,随着霹雳叭啦声声脆响,空中绽开绚丽多彩的烟花。 她却无心赏悦,那种激情荡然无存,早已没了初时的欣喜之色。 冷风掠过发梢,顿时起了几分寒意。 曲径旁花影扶疏,假山亭台林立,花灯灿灿。 今夜的月色格外明朗,一路上静悄悄的,所有宫人都到会场看烟火。 皇宫外的广场上挤满了赏烟花的百姓,往日这里有禁军把守,老百姓不得随便出入。 今日举行盛大的月夕盛会,皇帝特准了与民同乐。 大宅院里一干人也挤在楼台上看皇宫烟花,风步和风露忠实的在园子里巡视。 见到小叠时,皆面带惊讶之色,烟花还在天空绽放,看烟花的小姐却回到家中。 提了销魂剑揣了酒壶,踏着月色步入后园,夜色神秘而幽深。 月光照着落寂的身影,剑尖在青石上拖出细微尖锐的轻响, 她一仰脖子喝下两口烈酒,顿时又多了几分迷离。 一日不来,园子里又种上许多的花树。 花好月圆,却人各东西。八角井里,阴阳两隔,喉间顿觉酸楚难咽。 第118章 为一名女子而离席 剑回处挑起万朵寒雪飞旋,纷纷散落在月光下,碎在夜色中。 剑舞狂乱,是挥之不去的阴郁。这么多年,让她牵肠挂肚的人,却长眠于此。 多少年来,风雨中,一个人踽踽独行。 那双有力的大手,那双能够牵引她前行的手,却被爹爹无情地斩断。 连同那个人都一并埋葬在不为人知的角落深处…… 她颓丧地跪在假山石前,前所未有的挫败感铺天盖地袭来。 一团黑影移到她面前慢慢地蹲下。 抬头,看见海朱正探究地看着她,唇边噙一抹慵懒的笑意,叫了声“小蝶儿”。 小叠微微一怔,冷着脸问:“你怎么来了?” “小蝶儿独自离开,叫我怎么放心得下。” 小叠咬着唇,相信他眼里的真诚没有掺假。 咽了咽口水,很想问百里奕到底是谁,又没那个勇气。 细细思量,她是管不着人家的,在她的记忆中与他并无什么山盟海誓,也没什么情感纠葛。 有的只是几场桃花梦,自己却在这里醉酒,黯然神伤,思及此处,连她自己都觉着可笑至极。 “小蝶儿,别紧紧攥住虚无缥缈的东西不放,只要你愿意,我明日就去与母后说,取你为太子妃。” 小叠默然回道:“长孙小姐已经注意到我,我不想自找麻烦。” “你这是借口。” 小叠摇头,凄声道:“海朱,你明知道我不愿意。” “你在等谁?等的人呢!他在哪里?” 一下触到了小叠的痛处,难过、苦闷、无助、委屈齐齐涌上心头。 眼泪唰地涌上眼眶,她慌忙抬起头,看着空中又圆又大的皓月。 半晌才收回眼泪,恼怒地瞥了他一眼,红着眼眶怒吼:“要你多管闲事。” 海朱言语里满是痛心:“好,我不会逼迫你,我只想看到你快乐,就像初见时一样,虽然爱恶作剧,有点小调皮,可你是快乐的不是吗?现在呢?” 小叠起身,看到他和自己一样苦痛的脸庞。 想必从来没有人敢用如此粗暴的语言对着他大吼大叫,而自己则是第一个吧。 深吸口气垂下脑袋,低低地说了声抱歉。 早朝,景泰帝坐在龙椅上,眉目冷肃,威严的声音宣布。 “各位爱卿,既无事上奏,退朝……” 凌厉的眼神虚虚一扫,如大炸雷前的电光,“太子留下。” 一旁的东阳成璧幸灾乐祸地笑着,拂风甩袖踏出殿门。 海朱恭顺地行了一礼。 “昨夜,太子不赏烟花也不陪贵客,到底去了哪里?” “回禀父皇,昨夜儿臣见广场上人山人海,怕发生事故,因此带侍卫去广场查看,以显示吾大穆苏皇族体恤民情,与民同乐。” 海朱略微欠身,不慌不忙道来。 “朕怎么听闻,你是为了一名女子而离席呢?”景泰帝犀利的眼神从半眯着的眼缝透出。 昨夜,小叠一席决绝的话犹响在耳。 他这是剃头刀子一头热,此时将她牵扯进来毫无意义。 纵然是说出原委,老皇帝一时起了恻隐之心,下道圣旨准他娶小叠为妃。 却不屑采用这种强硬的手段,想着总是要让她心甘情愿的。 遂神情淡定道:“父皇莫要误信了别人的谗言,将这些道听途说的事拿来污蔑儿臣。” “太子年岁也不小,当应早日取妻为皇室开枝散叶,长孙家的小姐与你实乃为良配。” 皇帝说到这件事总是适可而止,不作过多的干涉,他并不希望长孙家与太子两股势力绑在一起。 “儿臣知晓。”海朱恭敬应道。 皇帝摆手,站起身在李公公的搀扶下离开了龙座。 看着景泰帝的背影消失在层层珠帘后,海朱才走出殿门。 准备去奉阳宫请安,不料在花园里碰上王皇后一行正前往曼妙宫,便随王皇后一道前往。 海朱这才晓得,曼罗昨夜因陪同太子奕赏烟花,吹着风,忍着咳,还喝了两口葡萄酒,强撑了大半宿。 今晨就喊了不得,咯血严重,呼吸困难,已然气息奄奄。 不过这件事并没外传,只几个贴身宫女晓得,连皇帝都未曾惊动。 在外人眼里,东阳曼罗还如昨夜一般活泼美丽。 王皇后紧紧抓住曼罗的手,瞧着病榻上的女儿双目紧闭,面色腊黄,嘴唇发白。 若不是那随着气息起伏不定的丝被,就宛如死人一般。 她先前还端着威仪的面容,此刻愁容满面,眼泪叭嗒地滚落。 梅傲姑姑默默递上绢帕。 王皇后平了平心神,附耳轻唤:“曼儿,怎么样?” 曼罗微微睁眼,见王皇后泪眼婆娑,强牵起一抹笑,“母后莫要担心,曼儿没事。” 转眸看向海朱,唤了声太子哥哥。 “传御医了吗?”海朱扫视一众侍女厉声责问。 荷姿站出一步,垂首低声回道: “禀殿下,已经传过,御医开了方子,嘱咐公主好生休息,莫要再受凉。” 想了想又补充道:“药已拿到厨房去煎,再过一刻钟便好。” 王皇后轻轻捋着曼罗额角的发丝,心痛无比: “母后都说与太子奕见个面就好,你却要强撑着亲自去陪他,现在弄成这个样子,可如何是好!” “不要告诉他,我不想让他看到我现在这个样子。” 王皇后强忍住悲痛点了点头,勉强挤出一丝笑: “我儿就赶紧好起来,重新做回漂漂亮亮的公主。” 看来骷髅园带回的药并没什么用。 海朱瞧着曼罗气若游丝的样子,万分焦急,提出发皇榜广召全天下名医。 多年的医治经验证明,这咯血症纵然是神仙也无回天之力。 王皇后何尝不晓得,沉默摇头。 荷姿捧进煎好的药,梅傲姑姑扶曼罗坐起身。 这当头牵动了气管,又止不住一阵猛咳。 直咳得撕心裂肺,泪眼汪汪,小脸涨得通红,扑的一声又喀出血来。 王皇后又是心痛又是着急,慌得一阵摩肩捶背,亲手端过汤药侍候。 待曼罗稳定下来,把东阳海朱叫去了奉阳宫。 果然,王皇后问了景泰帝同样的话。 海朱只道宫里的眼线太多,统共就那么一夜一晨,不但皇帝那儿有人去告了御状,连皇后这边也未能幸免。 他把对皇帝说的话重述了一遍。 不过王皇后昨夜就在现场,将海朱的一举一动瞧在眼里,自然蒙混过不了关。 第119章 这个男人到底是谁 长孙蕙早朝随丞相父亲入宫。 将海朱和小叠眉目传情之事添油加醋告上一状,临出宫还特意哀告乞求: “皇后娘娘就莫要将阿蕙此行告知太子殿下,省得他更加疏远阿蕙。” 在年初时,给曼罗瞧病的御医就告诉王皇后,公主活不过今年。 是以曼罗豁出命也要亲自陪心爱之人共赏烟火,足见对太子弈的一往情深。 王皇后神情悲凄:“还是用点心思寻找大公主吧!” 稍顿又叹了口气:“母后已答应长孙家,待操办完曼罗的婚事,就把你和长孙小姐的事订下。” 他表面恭恭顺顺地应着,心里却在盘算。 大公主是万万不能找回,长孙家那桩婚事绝不能答应。 海朱装得风轻云淡。 “寻大公主绝非易事,不与南武国联姻倒也罢,至于长孙家的婚事日后再论。” 听海朱如此说,王皇后心里憋着火气。 寻大公主总是推三阻四,好似压根儿就不希望她回来。 长孙家一路扶他登上太子之位,娶一个长孙蕙就这么难吗?真是一点不懂得感恩。 肃冷的眼神不动声色地瞧着海朱,像要洞穿其内心,不紧不慢道出一句: “昨晚穿碧蓝衣裙的姑娘是哪家的小姐?” 早知皇后会有如此一问,便大大方方道:“乃皇妹之友,人也是她请来的。” “曼罗足不出户,何来友之?” 海朱便将那日胭脂铺一遇细细说出。 王皇后似信非信地看着他,从烟火会上的情景看,那女子是入了海朱的眼。 可是传闻中他不是恋着南域女子么,这么快就见异思迁,可不是太子的作风。 皇后脑子里好似一锅浆糊,总觉着有什么东西没捋伸展。 先将此事搁一搁,不管海朱爱不爱听,便又敲下一记警钟:“长孙蕙,太子是一定要娶的。” 海朱一副拒绝的表情,因着曼罗之事不想添乱,揖了一礼,转开话题。 “儿臣这就着手安排寻大公主之事,先行告退。” 海朱对夜辛交代了几句,果然就去寻大公主。 顺手牵了匹好马出皇宫,绕几个弯就直奔孟家而去。 下了一夜秋雨,天初放晴,小叠坐在湖亭的矮椅上晒太阳。 看似悠闲,日子却过得好不烦恼。 后花园的陈年旧事狠狠地折磨着她。 阿顺州亲人间的相互厮杀苦苦地纠缠着她。 又有景炫的影子盘横在脑海里无法驱除。 只觉得生无可恋。 偏偏海朱又跑来凑热闹,小叠撩了撩眼皮,没好气地问:“你来做什么?” “来瞧你呗,怕小蝶儿一时想不开投了湖。” 海朱笑意风流,一步一步走近,带着些许玩味的神情。 小叠哼了一声,又来扰自己清静。 “别不理我呀,有好去处。”海朱在对面坐下单手支颐,笑微微地看着她,“咱们到楚丰河喝酒去,新开了一家酒铺子,专门以酒待客。什么桃花酿、桂花酿、天池清、菊花酒,果蔗酒,梅子酒……” 经不住海朱口若悬河的诱惑,醉一场倒也罢了。 果然好酒不怕巷子深,楼下早已客满,即便空座也是别人预订好的。 二楼的雅间正好临河,视觉开阔,风光旖旎,河岸入阶处泊着几叶轻舟。 楼下客来客往瞧得一清二楚。 趁海朱点菜之际,小叠站在窗前瞧风景。 华丽的马车停在酒肆楼前,走下一位黛青锦袍男子,翩翩风姿似曾相识。 心脏立时多跳了两拍,暗道莫不是这般巧吧!无奈男子未曾抬头,只瞧得个侧颜。 小叠在位置上坐好,脑里皆是楼下男子的身影,神思不觉有些恍惚。 海朱点好菜,叫了两坛菊花酒,菊花酒从去年采菊开始,历时一年,八月正是时候酿成。 醇香浓厚,乃真正的上品。 楼梯口传来咚咚的脚步声,还有女子肆无忌惮的娇笑。 脚步声竟是朝着这个方向而来,小叠下意识地看向门外。 隔着重重流苏,烛光流转间,她透过帘缝不仅看到了一张熟悉的俊脸,最要命的是怀里左拥右抱。 两名妖冶妩媚的女子挂在男子的肩上,看不清面容,一路风流无匹地行来,不知惹了多少人的倾情回眸。 东阳曼罗的未婚夫百里奕,且是这么一位花花公子,竟也惹得公主爱慕了许多年? 可那熟悉的身影却怎么也无法让人淡定。 小叠的脑子里快搅成糨糊,一颗心跳得急促,这个男人到底是谁? 眼瞧着他们进入斜对面的包房,小叠发现里面还坐着一位翩翩公子,两名娇艳如花的美人: 一个笑语盈盈、浅笑如风;一个濯濯风华、姿色惑人。 再细瞧男子怀中的两个美人,雪肤花貌、宛若娇月,甚是明艳动人。 纤长雪白的手指抚上男子的颈项,粉嘟嘟的红唇快要蹭到脸颊,暧昧至极。 另一女子靠在他怀里顾影弄姿,极尽媚人之态。 四剑美?容监?小叠惊出一身冷汗。偷眼瞧去,又不尽相似。 再瞧,是?不是?她迷糊地甩了甩脑袋。 还有一起的高下和花仙君呢? 百里高下?百里奕?阿柔,百里柔?一个个问号像一道道惊雷在头顶接二连三地炸开。 百里奕和百里高下难道不是兄弟吗?一阵头昏脑胀…… 第120章 妹夫风流成性 包间里早已摆好酒菜,百里奕和美人们搂搂抱抱坐上席位。 琉璃屏风升起,挡住了外面的视线。 只瞧得屏半掩,帘浮烟。一阵阵蚀骨心跳的娇笑声穿帘而来。 小叠的心仿然坠入了极北深渊,是前所未有的冰冷刺骨。 她收回视线,才发觉自己有些失态,这明明就是别人的未婚夫。 与景炫相比,连名字、脾性、爱好、兴趣都不一样,她却在此深深地惦记,还惦记得失魂落魄。 一时心中愁肠百结,胸中像是被什么东西扼制住憋闷难受。 海朱一直在静静地观察,回眸恰好四目相接,小叠淡然避开。 “小蝶儿,”海朱送过来一大杯酒? “菊花酒酿醇香绵长,帝都特产,别处酿的都没这个味儿正宗。” 小叠没听清海朱说些什么,木然接过一饮而尽,借以掩饰内心的慌乱。 “咱们过去打声招呼怎么样?”海朱咧嘴一笑。 “听闻我这妹夫风流成性,处处留香,我这做哥哥的自然得去关照几句,省得被掏空了身子,误了曼罗一生。” 小叠抬眼傻愣愣地看着他,那眼眸深处的悠远让人捉摸不透,不知他打的什么主意。 小叠转了转眼珠顿在那里,呆会子所有的目光都会聚集到这边。 慌张之余,她一按机关将屏风升起,恰好挡住对面的视线,还不放心,又将方才的纱帽取下戴在头上。 连她自己都不晓得在怕什么,却没忘记藏在屏风后竖起耳朵偷听。 海朱先在门边敲了几下屏风,里面停止了莺声燕语。 他端着酒杯绕过屏风,步履轻快地走了进去,席上人对海朱的到来皆微微一愣。 海朱似笑非笑地说:“妹夫,可真巧啊!竟在这里碰见。” 又扫了一眼四位如花美眷,“妹夫可真是懂得风流快活,连美人都不叫单。” 百里奕好似不以为然,大大方方地举杯相迎,毫不避讳,抿唇笑得很是风流放荡。 “既是碰上殿下,不如就坐下一起饮两杯。” 四位美人扭动着阿娜的身姿,准备腾出座位。 海朱摆手制止:“不必,那边还有朋友。方才我只是瞧着四位美人好生美貌,就想着妹夫艳福不浅,养的都是妙人儿啊!” 不知谁又将那屏风放下,屋里的人将目光投向这边,却只看到对面一张屏风。 百里奕邪肆一笑:“人生在世,如白驹过隙,何必为难自己呢!应当随性洒脱才好。” 美酒已酌满,又与海朱连喝了两杯。 “太子殿下的朋友也叫过来一起吧!”其中一个美人提议。 海朱不屑地瞧了瞧几位美人,笑道: “我这位朋友面皮薄得很,见不得你们这种大场面。” “噢?”百里奕擎着酒杯轻轻地旋转着,朗笑出声。 “那我过去敬他一杯,来而不往非君子。殿下如此好客,我岂能落了下风!” 听到这里,小叠吓了一跳,赶紧将面纱扯了扯,生怕没遮稳妥。 海朱怕这个举动惹恼小叠,当然不敢应承下,笑问: “这四位美人叫什么?还有这位公子看起来在哪里见过。” 百里奕眼中闪过一丝暗色,不以为然:“殿下又何须多此一问。” “瞧我这记性,”海朱作醍醐灌顶状。 听到返回的脚步声,小叠赶紧摘下帷帽挂回去。 她低头自顾自地吃肉喝酒,扫完了牛髓锦锅,扒光银鱼盘子,喝下半坛子菊花酒,又拿起一只鸡腿大快朵颐。 虽然快被撑死,仍然吃得狼吞虎咽。 海朱笑眯眯地瞧着她吃,大有越瞧越欢喜之势。 小叠嘴里鼓鼓的包着一块鸡肉,脸上醉意醺然,面色酡红,自己这会肯定滑稽又难看。 静听斜对面,屏风好像并没打起,但闻得猜枚行令,好不热闹。 即便是隔着屏风,她也能感觉到那边厢投过来的火辣辣目光。 捧起剩下的半坛酒欲一饮而尽。海朱夺下:“别喝了,光半坛子已够你醉两宿。” 屏风后转过一抹黛青色身影,玉面如画,嘴角微挑,一派风流之象,带着桀骜不驯的张扬。 这张脸熟悉得几近让她失态,神情不由一滞,眨了眨有些发花的眼睛。 心头一阵慌乱,脑子里飞快地旋转:百里奕?景炫? 百里奕却笑得邪气,眼尾扫过:“想不到太子殿下也喜欢金屋藏娇,倒是瞒得稳稳妥妥。” 海朱打着哈哈:“爱就爱了,恨就恨了,我向来不屑寻花问柳。” “这位姑娘能入得太子殿下的法眼,想必是了不得的,定有过人之处,来!我敬二位一杯。” 男子嘴角带着嘲讽的笑意,有种玩世不恭的慵懒姿态。 小叠手心脚底唰地冒出一层冷汗,傻傻地说不出话来,也不知道自己在惶恐什么。 她端起酒杯,欲起身回敬,却感头重脚轻,眸色微垂,满脸漾着酒意,身子有些摇摇欲坠。 海朱倾身侧过,伸手揽住她的腰。 菊花酒果然厉害,仅仅喝得半坛,劲道如此之猛。 这一起一倒动了酒劲,只觉浑身乏力,肠肚内酒气翻涌,双眸半开半阖,一时竟出声不得。 海朱一手揽了她,另一只手端起酒杯,歉然笑道: “她醉了,为了不扫妹夫的雅兴,我代她喝两杯怎样!” 菊花酒下肚委实厉害,小叠已无心听他们说话,连睁眼都难受得紧。 只得闭上眼凭他们觥筹交错,不知道啰唆了些什么,好一会儿包房内才静下来。 当黛色和舒嬷嬷见海朱把小叠抱进院子,立时慌作一团。 当嗅得二人浑身酒气,方知自家小姐定是喝醉了。 舒嬷嬷搓手哀叹:“我的天啦!小姐酒量一向好得很,今日醉成这般模样,鬼晓得喝了几十碗,万一整出个事来,老爷那边可如何交代......” 海朱叫她们别着急,菊花酒势头过猛,喝点醒酒汤睡一宿自然就好。 黛色、舒嬷嬷、风步、风露连同小丫鬟们一股脑儿就忙开了,烧水、煮醒酒汤、侍候洗漱,好一阵忙乱。 酒果然是个好东西,这一醉便睡去,如此甚好,不问凡间俗事,只知梦里周公。 寒露起,夜微凉。 似梦非梦,极具魅惑力的身影慢慢靠近,龙涎香丝丝缕缕萦绕在鼻端,心里微微一震,自甘坠入其中…… 耳畔有喃喃低语:“你喜欢他吗?” 第121章 妙方 “我喜欢你!”半醉半醒之间,小叠看到景炫来到她身边,玉臂死命缠了上去,唇紧紧地贴上他的唇。 嘴里满是蕙兰的香甜。那是他特有的味道,一种令人神魂俱醉的味道。 男人猛烈地吻了回去,转辗,纠缠,吻得很深很重。 良久,那带着灼热的唇划过白腻细嫩的面颊,耳畔是男人魅惑的嗓音,“梦儿,梦儿……” 小叠好似冲破一了团迷雾,虚虚睁开朦胧虚幻的眼。 一张漂亮俊逸的面孔浮在上方,如火的眼眸划过流星般的光彩。 “景炫,”她轻声唤着,嘴角抿出个笑意,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喉咙到底发没发出声音。 有一双大手将她往黝黑的深谷里拉扯。 不,她在心里大叫,不要离开这个梦,不要离开他,她要看着他。 “梦儿,”喁喁低唤,“为什么还与他在一起?你知道我的心有多痛吗?” 男人重新吻上少女花瓣样的唇,有什么游走在肌肤,身子似有电流划过,如在烈火中焚烧,炙热难耐…… 不知睡了多久,小叠悠悠醒转过来,脑子里一片混乱。 耳畔的吵嚷声变得清晰,方知院子里在搬弄花草,新添了不少花卉,黛色、风步、风露和一众下人在院子里摆放菊花。 小叠皱眉皱眼地抬手拍了拍脑袋,想要变得清醒些。 昨夜那个桃花梦“突”地跃入脑海,愣了几个呼吸。迷糊的脑袋瞬间变得清醒。 小叠坐起身,看了看鲜红的守宫砂,昨夜夜半,枕上分明梦见…… 深深地吐出口气,罗帐内似乎还残留着龙涎香的气息,怎么……怎么又是一场桃花梦? 宽大的床榻一如昨日,洁白而柔软的被褥上浅紫的葡萄纹。 传说中可以避邪的龟文枕斜耷在身后,琴人木雕胡乱地扔在床角,所有这些都印证着一个人的闺阁幽思。 忽觉身子有些酸软,想必是睡得太久了吧!她无力地垂下头,看见如玉的肌肤上生出许多粉色小花。 她穿好衣裳,领口捂得严实了些。 小叠倚在门前,笑看着满院的菊花吐露芬芳,那花间叶下都是景炫的影子,心情也变得像花儿一般美丽,嘴角勾出个幸福的旋涡。 “小姐醒啦!”黛色欢天喜地走过来,“您睡了一日两夜,可把我们吓坏了!殿下来瞧过两回,说没事我们才放下心。” 小叠轻轻地哦了一声,难怪有些乏力呢! 陈管家指着满院花草,笑道:“小姐可还喜欢?” 小叠走到园子中央触摸柔软的花瓣,问:“陈叔怎么想起往院里放菊花?” “小姐还未回京,大少爷就安排好的,恰好这个季节正逢菊花上市,” 陈管家打量着院子。 “您小时候特别喜欢花花草草,这院子里一年四季鲜花盛开。” 好像有些模糊的记忆,如今物是人非,恋花情结终究不似从前那般强烈。 风步和风露擦着莹莹汗珠,向小叠报以最纯朴的微笑。 陈管家又道:“多亏了他兄妹二人,对花花草草颇有见解,以后这院里的花儿草儿就交给他们吧! 小叠先前只道他兄妹是普通打杂的小伙计,没想到还精通花理,便道:“小心着点,别让花盆划伤了手。” 风露脆生生应道:“多谢大小姐关心,小姐这一觉醒来,气色倒是好了很多。” 黛色正好出来叫小叠进屋吃粥,随口接道:“想必是喝了槐花蜜,香喷喷的槐花味道纯正得很,宫里的东西就是不一样。” 转头瞅见小叠异样的神情,说:“这两日小姐醉着,太子殿下怕小姐饿坏了身子,送来槐花蜜叫我们喂你吃些。” 小叠平淡无奇地“唔”了一声,转身回屋吃粥。 舒嬷嬷说两日未进食,别乱吃东西,先吃点软和的食物润滑肠胃。 小叠用勺子舀着慢慢喝,梦中的情节又在脑子里点滴划过,脸上不觉绽出笑意。 可是他驸马的身份又令小叠伤神,活泼如她竟变得多愁善感,他到底是谁?南武国太子还是普通商贾?百里奕还是景炫? 心里忽然强烈地想知道百里奕究竟是谁,他和景炫有什么关系。 最近发生的事太多,不能让娘亲继续沉睡在井底,老爷给她个这么惨烈的死法,想必灵魂是不得安息。 抽个空闲将娘亲的尸骨从井底刨出来,找个稳妥的地方放着,待日后再寻块风水宝地下葬。 处理完这两桩事,得回阿顺州去看看。顺便将奶奶接来帝都,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早餐仅仅吃了些粥。中饭,舒嬷嬷亲自到小厨房做了软和的素食,少了大鱼大肉,小叠吃得很没胃口。 舒嬷嬷紧哄慢哄:“我的好小姐呀!你两日不曾进食,又醉酒过度。不能沾过多的腥荤,暂且忍着点吧!” 然后小叠被迫信了,但肚子却诚实得很,总叽咕地叫唤着要吃肉。 夕阳如醉,湖光山水亭台,成双成对的??和紫鸳,瞧着就很可爱。 琴音从指间滑落,如最清凉最纯粹的天山泉水,叮叮琮琮溅起思念的浪花。 眼前浮现出他渐行渐近的身影,头束美玉发冠,暮风卷起黛青色袍角,飘逸清绝。 一曲终了。 “小蝶儿。” 忽闻清雅的男声,小叠才惊觉抬头。 海朱悄声无息地站在面前,弯着身子不可置信地瞅着她:“怎么没精打采的?” “舒嬷嬷只给我吃粥,换你来试试看。”小叠愁着眉眼苦哈哈地说。 “哦!原来是受了虐待。”海朱作恍然大悟状,随手从石案上拿过一碟栗子糕递过去,“饿了就吃点吧!” 小叠嫌弃地推开他的手:“不要,舒嬷嬷给我吃这个,你也给我吃。”说着一边把琴收拾好。 海朱讪笑着,凝神瞧着她收拾琴台,这丫头的心思他看得通透,已经习惯了被拒绝。 俄尔神秘一笑,好似寻到一个让她开心的妙方:“不如我们到美食街去逛逛。” 小叠听得美眸闪了几闪,却并不接话。 第122章 上哪里去摘桃花 海朱好似绝处逢生,报出一连串让人垂涎欲滴的菜名。 “珍珠醉虾、红烧青鱼、千味锅子、大骨驴肉汤,美味螃蟹……,小蝶儿要吃什么尽管说。” 她暗暗咽了咽口水,眉开眼笑:“这个主意不错,每样都来些。” 好吃的美食都藏在深巷陋宅,不是帝都本地人,谁也不会知道南角门外的美食街,从海棠花路过去七八里路程。 小叠换了男装,与海朱各人骑了匹马,二人很快就到了。 小叠照着先前海朱报的菜名每样都点了一份,见柜台上码着一坛坛梅子酒。 闻着扑鼻诱人的酒香,醉酒的事便忘到了九霄云外,豪爽的一拍案,“小二,再来两坛梅子酒。” “好嘞!”店小二乐颠颠地应道,忙着往他们桌上搬酒。 海朱却不让搬,店小二夹在中间来回扫视着两人的脸色,愣愣地“哦”了一声,把酒放回原位。 小叠撇着嘴角老大不高兴,这么多美味无酒还吃什么啊? “梅子酒的后劲很大,才醉完酒,是不是还想喝粥度日啊?” 海朱一面连哄带吓,一面帮她舀了碗驴肉汤,笑道:“还是多喝汤吧!美容又养颜。” 小叠哼声不情愿地端过碗,埋头委委屈屈的一勺勺喝着汤,故意啜得山响以示抗议,海朱没奈何地笑着摇头。 吃饱喝足,小叠早已忘了喝酒闹出的不愉快,出得门来,小厮牵过马匹。 从美食巷转入大街,天色尚早,灯火稀稀疏疏点亮。 帝都有早市夜市,热闹繁华之气从无停歇。 小叠骑在马上边走边瞧街边的新鲜玩意儿,指不定相中了还可以买回去解解闷。 绸缎铺里亮如白昼,照得店堂一派华丽的美,好漂亮的绸缎。 怎生得有点眼熟,抬头瞧见门匾上书“绸缎孟”,原来是自家的绸庄。 记得回帝都只来瞧过一回,见打典得井井有条,她插不上什么手,也就放心交由各管事去打典。 不过既然不小心来了,好歹是要下马查看一番,毕竟是自家的生意。 小叠与海朱下马进店,见丝绡绸锦绢种类齐全、色彩多样、摆放妥帖,心中甚是满意。 遂又向管事询问了经营情况,见买卖不错,生意红火,果然不是自己操心的地方。 吩咐关照了几句,便与海朱出了“绸缎孟”。 将将走出铺子,忽闻清脆的马蹄声,袍带翻飞,翩翩两骑人马飞驰而去。 风驰电掣间,掀起一幕薄尘。 虽是一掠而过,却能领略到骑马人英姿俊朗的风采,引得路人投去惊鸿一瞥。 小叠用袍袖轻轻扇了扇鼻间的灰尘,两人跨上马鞍将将要离开。 不想又听嘚嘚声响,方才那两骑人马快速折了回来,在他二人近前带住丝缰。 男子一袭黛青色华服锦袍,五官轮廓漂亮,面上一抹风流不羁的浅笑,骑在马上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们。 而身旁的年轻公子,脸向着另一边,想必是那日酒肆遇见的男子。 景炫?小叠心里咯噔一下,熟悉又陌生的面孔令她心跳不已。 虽然在心里不断地告诉自己:他是百里奕,南武国太子,曼妙公主的未婚夫。 不知为什么,当对上那双笑如冷月星辉的目光,却不敢直视过去,有种想要逃避的感觉。 海朱瞧着他们去了又回来的奇特行径,朗声笑道: “妹夫这是急着上哪里去摘桃花?” 一面说一面策马与小叠并辔而立。 百里奕瞧了瞧“绸缎孟”那块金字招牌,不以为然道: “我只是好奇,殿下不在宫中处理朝政,竟然有心思逛绸缎庄,原本以为眼花误看,不想却是真的。” “这就不劳妹夫费心,倒是你自己,转过年来就要成婚做新郎官,好生筹办婚事最打紧。” 海朱笑哈哈地说着,生怕小叠不晓得这位准驸马就要娶东阳曼罗为妻。 小叠的心仿佛被利锥猛地扎了一下,心跳突突地加快,痛楚得难以呼吸,连她自己都觉得很是莫名其妙。 “我瞧着太子也是清闲得很,听闻太子嫁完妹妹,马上就要取丞相之女为正妃……” 小叠听他们说话尽是夹枪带棒,尬在一旁出声不得。 垂眸凝神细听百里奕说话的语气,狂妄得无所畏惧,全然不将海朱放在眼里。 不似景炫那般倨傲中带着沉稳,给人清冷高贵的感觉。 小叠抬头,正对上那双冷意森森的双眸,脑袋不觉轰然炸开,这不正是景炫惯有的眼神吗? 细看,那双眼已转向别处,再看,眼眸里溢满熠煜星辉,哪还有半点森寒冷冽之气? 她的心瞬间在这大起大落的情绪中跌宕沉浮,只想赶紧逃离。 她冷着脸一甩鞭子策马而去。须臾,海朱追上来,大喇喇地笑着问:“小蝶儿,谁又招惹你啦?” 小叠没出声,只管打马前行。 到了海棠花路口,浓浓的暮色黑压压地从头顶挟裹而来,两旁的店铺已点上了五颜六色的灯匾。 她带住马缰停下,漠然地望着前方,淡然道:“你回去吧!” “还有几步,我送你。”海朱敛去方才的嬉皮笑脸,神情端正。 “随你的便,”她凌然策马,箭一般飞驰而去。眨眼工夫便到了府大门外。 下马将丝缰交给抢步过来的小厮,大步向院内走去。她听得海朱好似也下马跟了进来。 黛色见自家小姐走路带风,面色不霁,小心谨慎地迎上去,问: “小姐是先沐浴还是先用些果子?”转头瞧见跟进来的海朱,忙寻了个理由,“我去沏茶。” 小叠也没答话,舒嬷嬷打了清水过来净了手,海朱也不嫌弃的将就用了一下。 舒嬷嬷本是要重新换一盆干净的,但海朱执意不肯,她只得微皱了眉无可奈何地笑着。 小叠冷脸看了看海朱,他坐在案几前,小口小口地啜着香茶,朝她坦然地笑着,一副很无辜的样子。 暗想这家伙倒是自在得很,那件事憋在心里已经太久太久。 她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一刻都不想再拖延。 第123章 偷香窃玉 后园清幽雅静,映衬着北斗七星别有一番趣味。 走到曲池旁,听到鱼儿慌乱逃窜惊起的水波声,星子沉在水底不停地摇啊摇。 海朱讪笑道:“小蝶儿,不会是想不开吧!” 小叠横了他一眼:“别油嘴滑舌的,我问你话得老老实实回答,不得有误。” 海朱嬉笑着反问:“不得有误?分明是皇后娘娘的口气啊!” 小叠眼睛一瞬不转地盯着他,没好气地说:“少东拉西扯,老老实实地告诉我,百里奕到底是谁?” “曼妙公主的未婚夫啊?月夕会上陛下当着众臣金口玉言,难道还会有假吗?” 海朱在池边慵懒地踱着方步,而后又故作惊讶道,“当时你不也在场吗?” 明明知道自己想问什么来着,他却故意装猪吃相。 小叠心里憋着气,银牙一咬,再也顾不得什么脸面,一副豁出去的表情,“他是不是景炫?” 海朱闻之一凛,半晌没出得声,灯光洒落的花影摇曳不定,投映在他的脸上幽暗明灭。 那双漂亮的眼睛此时变得深不可测,久久地凝视着她的脸。 “说话呀!”见海朱沉默不语,小叠有些崩溃。 夜风徐来凉意彻骨,竟有些瑟缩,她双手抱臂呆望着。 海朱脱下身上的长袍,看着小叠清亮澄澈的双眼,缓缓走过去将衣服披在她身上,拢紧了领口,双手揽过她的肩。 小叠抬起头,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良久,海朱故作轻松地笑了笑:“你已经知道答案,何必多此一问。” 小叠身子一抖,抬起眼,可怜兮兮地看着他:“不,我要听你亲口说出。” 海朱直视过去,眸光里敛去先前的戏谑,语气中带着少有的沉冷。 “那你为什么不亲自去问他?证明你还心存侥幸是不是?还是怕……问错了人?” “我……,”小叠一时语塞,倒是将她问住。 至少他现在的身份是南武国太子,穆苏国驸马,曼妙公主的未婚夫。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还只能算是陌生人,冒冒失失地询问岂不自讨没趣。 纵然他就是景炫,她又有什么资格去质问。 她是他的什么人?他又对她承诺过什么呢?没有,什么都没有,什么也不是。 他是一国太子,她是商贾之女,身份地位悬殊。 小叠神情凄迷地看着海朱,眼里仍有星星点点的期盼,她是想真真切切地知道。 如果百里奕就是景炫,她会很有自知之明,让自己从此便断了这份念想。 一颗心不会再为他心跳,不会再为他悲伤……。 飒飒金风满园,蕊寒香冷。海朱抬手拨弄着她面上的一缕发丝。 看着眼前这张突然变得温顺凄楚的小脸,顿生我见犹怜之情,温声柔语:“你真想知道?” 小叠狠狠地点了点头,大有不见黄河不死心,不撞南墙不回头之势。 “你这么想知道,我也不妨实话实说。小叠,不管怎么样,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海朱顿住,幽深的眼眸在她脸上逡巡着,最后停在那双盈盈水眸上,嘴缓慢启合。 一字一顿道:“曼罗的未婚夫,也就是南武国太子,姓百里,名奕,字……景炫,百里景炫,景炫是他在外游历用名,随了母姓,后来干脆作了字。” 听到景炫两个字,像平地起了个惊雷,脑子里跟着轰的一声巨响,瞬间变成一片空白。 虽然先前已经构筑了强悍的心理准备,但真正听来,还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小叠呆呆傻傻地站在花树下。 夜风掀起袍角猎猎翻飞,扬起沉沉暗影,像一只破败失去方向的风筝,好可怜好无依。 风好冷好冷,她的身子不停地颤抖,小脸煞白僵措。 海朱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将她揽进怀里。下巴抵在发顶,即心痛又怜惜,声音悠远且空蒙。 “小蝶儿,我知道爱一个人很容易,忘记一个人却很难。” “但是,现实很残酷,我对你的真心从未改变,只要你愿意,我就取你为太子妃。” “一生一世只将小蝶儿搁在心尖足矣!哪怕舍去皇位,我也不想失去你。” “你知道吗?在骷髅园的时候,我是多么想与你在那远离红尘之地。” “一起游湖赏景,一起修炼制毒,一起嬉戏打闹,然后……生几个孩子,永生永世......,我们再回到骷髅园去好吗?” 小叠没听清楚他在说些什么,好久好久才恍然惊觉,身子猛地一震,仿佛从一个噩梦中惊醒。 她慌乱推开海朱,垂下长睫,神情凄楚:“不,我不喜欢骷髅园。” 海朱呆呆地看着,半晌,闭上眼一声轻叹,知她不会那么轻易忘掉景炫。 小叠迅速地将衣服脱下还给他,似乎很冷很冷的样子,颤着嗓音道: “海朱,你……回去吧!我会好起来的。” 言罢,她抬高下巴,作了个深呼吸,迈开大步漠然走出后园。 海朱再想说些什么安慰的话,但一时又找不到恰当的说辞,只得作罢,默默地跟在后面。 有些痛只能自己承受,有些伤需要慢慢疗养。 看开了,岁月静好,年华无伤;看不开,仿佛穷途末路,红尘万物皆失色。 琴人木雕依旧摆在床头,从阿顺州到掖陵千里迢迢都舍不得丢下。 近两年相处的时间,竟不知道他真实的身份。 或许,她只是他在无聊时拿来打发时间的一个小丑,只是可以利用的一个工具。 而后,转身拾起另一个高贵的身份,见面装作不认识的样子,谈笑风生,偷香窃玉,只不过为了一个“骗”字。 他就要娶公主东阳曼罗为妻,他们才是最匹配最对等的身份。 她算什么?一个商贾之女罢了,从头到尾都是她一厢情愿,自作多情,什么梦里飞花都是假象。 那份高傲圣洁的自尊好似被人狠狠地踩在脚下蹂躏。 以往那桃花梦遥远而虚幻。 她觉得自己一定是中了邪,才会去相信那些子虚乌有的东西,一抹嘲讽的意味浮上的唇角。 第124章 冲撞了凤颜 随着“嘭”的一声巨响,情人木雕摔得七零八碎。 舒嬷嬷和黛色躲在角落处,一个摇头叹息,一个愁眉苦脸。 小叠闭上眼,两行莹莹珠泪无声地滚过面颊,手中绢帛滑落在地。 从今往后,不再想他,忘记他,让所有的恩恩怨怨、爱恨情仇,都葬在秋风里,埋在落叶中。 她只想尽快取出娘亲的骨骸,找个地方安顿好,然后赶紧回阿顺州,她绝不能淡定地隔岸观火,让老爷和柏泽相互争斗残杀。 秋日正好照进院子,一派阳光明媚。 小叠坐在秋千上看风步和风露拾掇花草,手脚甚是麻利,收拾得比老花匠有创意。 舒嬷嬷时不时探个脑袋往这边张望,见小叠耍得乖巧,便张着笑脸乐颠颠地忙上忙下。 黛色喜滋滋地帮着推秋千。 小叠问:“舒嬷嬷在高兴什么?捡到宝贝了吗?” “哪有什么宝贝捡啊,嬷嬷是瞧着咱小姐欢喜,就止不住地乐呢!”。 难得阳光大好,院子里花团锦簇,绿树生辉。 黛色和两个小丫鬟去屋里将书案搬到院中,顺便叫上风步与风露来帮忙。 小叠拿起画笔蘸饱了墨,待要落笔还未落笔的时候。 陈管家急冲冲的走进院子,“大小姐别画了,曼妙公主请您入宫一叙,高公公在前厅等着呢!” 小叠手上情不自禁一抖,笔在白色的宣纸上留下个粗重的黑点。 心头发虚,莫不成她知道自己和景炫的过往,借口叫去宫里兴师问罪? 小叠无论如何也不想再见东阳曼罗,去曼妙宫干什么? 去看他们恩恩爱爱、如胶似漆?当即心冷面笑地推脱掉。 高公公嘿嘿笑着,平日里脸上总是带着让人无法拒绝的笑容,细声慢语道: “曼妙公主病得很重,不吃不喝,挺可怜的,孟姑娘与公主平日里又交好,过去瞧瞧她,说几句知心话,兴许就好起来了。” 小叠知曼罗病骨支离。虽是高高在上的公主,但不会端公主架子,待她也是极好的。 人家金贵之躯,如今病重,难得还挂念着她这个认识没几天的民女。 若不去就显得自家太过小气,此事不能做得太过决绝。 沉吟半晌,小叠终是点头答应,所有人都如释重负。 高公公白净的老脸笑得有点像戏本子里描述的笑面虎。 陈管家脸上的菊花开得更盛了些。 黛色、舒嬷嬷、风步、风露都笑得合不拢嘴。 多去宫里走动,日后若能当上太子妃,祖坟里那得冒百年青烟。 小叠缚上面纱随高公公出了大门。 这次高公公派来的不是马车,而是一顶红帘小轿。 小轿有小轿的好处,不拖泥带水,遇上拥堵的地方挤挤就过了,不必歇下来慢慢等待。 入得皇宫,他们走了左永生门。 小叠记得走右永生门的,过安庆殿,入东升门便是皇太子宫。 到曼妙公主府需得经过东宫。他们怎生的走左永生门呢? 小叠赶紧叫住高公公说路走错了。 高公公依旧一脸和颜悦色地笑:“孟姑娘但请放心,此去是操的近路。” 如此一说,倒是小叠孤陋寡闻,不知宫中道路几何。 他们穿榭过廊,走过重重朱门与高墙,为避开东宫绕了好大一圈。 眼看曼妙宫就在眼前,但他们轿头一转入了奉阳宫方向。 奉阳宫与曼妙宫隔着一条阔道,道两旁置假山奇石,种花草林木。 “高公公,走错了,右边才是曼妙宫。”小叠掀起帘子,“此去是奉阳宫,不是皇后娘娘的宫殿吗?” 真是的,怎么老不按正常道的走法,小叠心里暗自犯嘀咕。 “姑娘,没错的,曼妙公主今儿个就在奉阳宫。” 高公公弯着身子朝她乐呵呵地笑着,一派老实恭顺的模样。 小叠眨了眨眼,有点犯傻。小轿并未入正殿门,而是三转两转来到角门处。 一声落轿,高公公掀起帘子,探过一张千年不变的笑佛脸:“孟姑娘,请吧!” 小叠走下小轿,她还是头一回来奉阳宫,气势宏伟难以描述。 她随高公公进了侧门,穿堂过院,便入了偏殿。 殿内富丽堂皇,地面铺着金砖,层层纱幔轻挽,却是空无一人,连个洒扫的侍女小公公都不曾见着。 正疑惑间,高位后帘幔掀起。缓缓走出一位身着凤袍的美貌妇人,后面跟着一老年姑姑和一年轻老成的宫女。 小叠认得妆容精致、衣饰华美的那位是王皇后,在月夕会上见过。 老点那个是梅傲姑姑,年轻侍女便是瑰丽姑姑。 这二人是皇后娘娘的心腹,前度时常往宫里跑,先是孟公子后来又变作孟小姐。 多多少少对宫里的情况了解一些。 上方高位,两个姑姑搀扶王皇后坐到凤椅上,然后恭顺地侍立左右。 此刻离得极近,不似那日初见时一个台上一个台下距离遥远,王皇后面容冷峻,如电的目光盯着她,魄力慑人。 左右两个姑姑面色阴沉沉,却没瞧见曼妙公主半点影子。 小叠暗叫一声不好,这是入了他们的圈套,借曼妙公主之名将她诓骗入宫,此时脑瓜子转得比风火轮还快。 不知何时就冲撞了凤颜,她从头到尾都没有做太子妃的打算。 至于景炫,在这若大帝都,他们根本没有任何来往。 虽然海朱知道她和景炫之间的一些小纠葛,但不可能傻到将此事告诉王皇后。 海朱对她坚定不移的爱慕,她心里是明白的,只是不得不装痴作傻。 至于其他方面犯了什么禁忌,暂时还没想起来。 正在胡思乱想之时,旁边的高公公提醒:“孟姑娘,还不快上前叩拜皇后娘娘,” 她这才回过神来,紧走几步上前,跪倒在高位下一拜:“民女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 王皇后居高临下地看着,少女秀发垂腰,半挽云髻,头上左右各簪了三朵珍珠粉樱花。 内搭白烟罗裙,外罩粉色长袖衫,金丝线凤尾竹金绣纹在宫灯下流光溢彩。 随着她的跪姿,广袖阔摆散开,粉白相间亮亮闪闪铺了一地。 “抬起头来,”严肃的声音在头顶骤然响起,如平地里起的一声闷雷,虽然不大,却让人心惊。 第125章 杀了她 小叠刷地扬起羽睫,小脸紧绷,目光决绝毫无惧色。 王皇后愣住,好一双聪慧灵动的双眼,如秋水般澄澈清透,长睫毛一闪一闪,似在藐视皇家权威。 少女以一副凛凛然的姿态跪在下方。 王皇后眸色冷沉,面带愠色厉声发话:“你就是孟清叠?” “是!”小叠老老实实回道。 “摘下你的面纱,”女人声调缓慢,却带着不容冒犯的上位者气势。 小叠一双美眸眨了眨,扑的一把扯掉面纱捏在手上,然后目不转睛地盯着。 王皇后对她的神操作一凛,真是没规没矩。 梅傲姑姑板着老脸训道:“大胆刁民,不得在皇后娘娘面前无礼。” 王皇后一时被小叠的美貌惊艳了,多么乖巧的美少女,雪肤花貌,唇红齿白,月描烟画一般,仿佛九天仙女落在殿前。 难怪海朱会为了此女不顾一切,一次次忤逆她这个正宫娘娘。 公主的未婚夫竟也对她念念不忘,太子和附马为了此女争风吃醋。 这个女子简直就是自己一双儿女的克星,留着她,迟早是个祸害。 王皇后目光冷鸷,阴沉沉地盯着小叠,紧蹙着眉,问:“你年岁几何?” “十五,哦……那个十四。”她刚答完,忽想起对东阳曼罗说过十四岁,又改了口。 “到底是十四还是十五?”王皇后见她说话前后不一,立时蛾眉倒竖怒意滔滔。 “回皇后娘娘,民女今年已过十四岁,眼下吃十五岁的饭,嘿嘿!”小叠手里不停地绞着那方面纱,干笑了两声,对王皇后的愠怒视而不见。 “孟清叠,你可知罪?”王皇后怒拍案几,一脸阴沉,声色俱厉。 “皇后娘娘,民女何罪之有啊?”小叠睁大眼睛非常无辜地问。 上方女人一声冷笑,列出她的种种“罪状”。 “其一,长期女扮男装冒充男子出入宫玮,犯了欺君犯上之罪。 其二,耍手段亲近太子狐媚惑主,欲图谋不轨。 其三,花言巧语诱骗公主欲加谋害。 其四,水性杨花,勾引驸马破坏两国交好,实乃大罪。” 说完双眼冷厉地盯着小叠,见她歪歪扭扭地跪坐在殿前,看似不经意的样子,面上却带着不屈的凌然,有种天生的反骨。 王皇后不自觉又拧紧了眉,一声厉喝,“孟清叠,你还不认罪?” 小叠故作惊讶:“皇后娘娘,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她手里依然绞着面纱,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 然后也不管上面坐着的是一国之母,竹筒倒豆噼里啪啦爆出来。 “皇后娘娘所言不尽详实,其一,女扮男装入宫是受皇太子之邀,得了殿下的许可,为切磋制毒术而为之。 其二,是太子殿下隔三岔五跑到孟家骚扰民女,民女是赶都赶不走,怎的反倒变成民女的不是? 其三,那日在胭脂铺与曼妙公主初识,是她主动赠送螺子黛与民女,还说与民女甚是有缘,如见故人。说民女欲加谋害公主简直就是胡编乱造,明明是公主亲派高公公过来接民女入曼妙宫。 其四,至于勾引驸马,纯属荒诞不经,民女从来就不认得驸马是谁,何来勾引一说?” 小叠说得句句在理,王皇后一时竟哑口无言。 梅傲和瑰丽均投以蔑视鄙夷的目光,一副看刁民的眼神。 王皇后眼皮一跳,冷哼出声,一字一顿厉声道: “好一张巧舌如簧的小嘴,竟敢在本宫眼皮下放肆撒野,还敢大言不惭地狡辩,浑不将本宫放在眼里。梅傲姑姑给本宫掌嘴。” 小叠一听,什么,说不过理就打人,有这么当皇后的吗?腾地从地板上跳起来。 你这老婆婆还想掌本小姐的嘴,纯属讨不自在。 “大胆刁民,还不快跪下,”有怒喝声响起。 梅傲姑姑得了命令,黑着老脸朝小叠急步走去,看样子也被适才的一番措辞气得不轻,端着怒气冲天的架势要收拾小叠。 待走近对上一双漆黑如夜的双瞳,不知为何,方才气势汹汹的模样瞬间熄火,心里一阵阵地发虚。 梅傲姑姑心头一颤,是以为自己老了不中用,抬眉对上上位怒火中烧的双眼, 遂拿足了气势,抬起巴掌朝小叠扇过去。 小叠连闪都不带闪,轻而易举钳制住挥动的手腕,两只手胶在虚空。 她愤怒地看着,看着梅傲姑姑眼角一颗豆大的黑痣长得很讨人嫌。 梅傲姑姑出手不得,抽又抽不回来。四目相对的瞬间,心头莫名惊跳。 小叠唇角微挑,手上稍微用力,反手将她推了个趔趄。 幸好手下留情,若不然摔在金砖地板上,想必那老腰、老胳膊、老腿准得折了。 梅傲姑姑“哎哟”一声叫唤,“噔噔”退出几步方才站稳。喘着大气儿急声道:“娘娘,这……这刁奴会武功。” 小叠神情淡定地拍了拍手,瞅着高位上的王皇后,一副谁再上来挑战的表情。 反正,这个皇后娘娘一点不讲理,用不着跟她行礼下跪。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事情已经弄得不可收拾,索性破罐子破摔。 王皇后瞪了眼梅傲姑姑,一拍案几勃然大怒:“反了反了!本宫真不明白,太子是怎么看上你这个野丫头的,本宫今儿个不信就治不了你。” 说完嘴边露出一个残酷的冷笑。 大殿内一时静得出奇。 突然间,小叠听到了细微的嘶嘶声响,麻淬散的气味四面八方弥漫开来。 暗叫一声不好,慌忙以袖掩面,寻找逃出去的路,两道进出的门同时被砰然关上,她看到高位上三人笑得恶劣又阴毒。 小叠一下软倒在地,耳边清晰传来冷声命令,“来人,把这个妖女禁入暗尘阁,听候发落。” 看着两个精壮的武夫进来将人抬下去,王皇后才平息了胸中的怒火。 她只为皇权着想,眼下要依靠长孙家族,海朱定不能娶个民间女子为妃,与长孙家联姻才能巩固太子地位,助他以后顺利登基。 曼罗虽时日不长,可能挨不到出嫁之日。 但只要不对外说,到时找回大公主来个李代桃僵。 南武国这位盟友坚不可摧,不管是对内还是对外皆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 杀了孟清叠,顺便也让百里奕从此断了念想,一心一意待公主。 可谓一举两得,王皇后在请小叠入宫之前就筹划好的计谋。 第126章 不可能放了她 长孙蕙至月夕节便将小叠记恨上了,她早已把自己当成太子妃,对海朱钟情的女子异常敏感。 不出两日便派人将小叠的所有信息收集齐全,送到王皇后手中已经有好几日? 却迟迟不见宫里有动静,听闻小叠还是活蹦乱跳到处跑。 从海朱身边的侍女宫瓷那里得知,他与小叠来往甚密,太子一有空就去孟家,两人还吃酒吃得大醉一场。 甚至因此还荒废了朝政,惹得皇后娘娘凤颜不悦。 长孙蕙终是等不及了,还未等到王皇后的消息,便以探望为名心急火燎地入了奉阳宫。 “阿蕙尽管放心吧!人,本宫已经将她囚禁。” 王皇后品口香茶,终于去掉一块心病。 此后太子便可一心一意取长孙蕙,驸马一心一意取曼罗。 “还请娘娘在太子殿下面前,千万别说出阿蕙来,” 长孙蕙不想激怒海朱,怕此事暴露怪罪上她,以后即便是做了夫妻,恐关系不甚融洽。 “放心,本宫自有分寸,”王皇后嘴角扯出一抹冷笑。 长孙蕙满意地抿了抿嘴,这回野丫头落在皇后娘娘手里,不死也得脱层皮。 待四周慢慢静下来,小叠才缓缓睁开眼,屋子里一片昏暗。 接近屋顶处的小窗透出丝微弱亮光,她被关进了脏不拉叽的暗室。 四壁空荡荡、冷森森,上面布满巾巾吊吊的蜘蛛网。 地上潮湿而冰冷,铺着杂乱的稻草,空气里散发出一股恶臭的霉味。 厚厚的铁皮门被封得严严实实。 “这个恶毒的母夜叉,心太黑了,竟然把我关在这种不见天日的鬼地方,什么母仪天下,简直就是……就是狗屁不如……” 小叠义愤填膺,恨恨的低声咒骂。 她动了动被束得生痛的胳膊,勉强坐起身,在云夺山庄都不待这么绑着。 低头看绳捆索绑的双腿,挣扎了两下,居然还有些松动,缚在背后的双手也不太紧实。 原来那两个侍卫知道小叠是太子的人,也怕将来海朱登上帝位遭到打击报复。 因此在捆她的时候便马马虎虎将就,只想着两边都莫要得罪才好。 腿上暗藏的匕首又派上了用场,她俯身用嘴叼出,三下五除二便将身上的绳子割断。 双手双脚被解救出来,顿觉一阵轻松。 她先活动活动了筋骨,纵身掠到小窗上,铁窗棂子都有小孩胳膊粗,要想逃出去不大容易。 院子里连个鬼影子都没有,高大的槐树遮天蔽日,园里长满杂草,小径上堆满枯黄落叶。 小叠失望落回地上,重新收拾好绳索,假装还被捆绑着的样子,眼下只得静静等待时机行事。 忙完朝中之事,海朱不忘到孟家去走一趟。 门仆惊讶地说:“殿下,大小姐一早就被高公公接入皇宫至此未归。” 开始海朱还不相信,进去问了舒嬷嬷和黛色,得到同样的答案。 为了不让大家担心,海朱勉强笑了笑:“本殿下这就到公主府去瞧瞧。” 曼妙宫,寝殿弥漫着苦涩的药香味,四处清幽安静。 海朱没嗅到小叠的气息,也没瞧见高公公的身影。 荷姿说小叠并未来曼妙宫,高公公一大早就被皇后娘娘召去。 海朱那颗强大的心脏瞬间揪成一团,好像明白了什么,只与曼罗略略打个照面,便与夜辛心急火燎直奔奉阳宫而去。 周公公笑容和煦迎上来,弯了弯身子恳恳切切道: “太子殿下万福,真是不巧得很,娘娘到庙里进香去了。” “平白无故进什么香?” 海朱阴沉着脸反问。 “周吉安,想好了再说,糊弄本太子绝不轻饶,皆以欺君之罪论处。” 周公公涎着笑脸,“曼妙公主玉体欠安,娘娘到庙里去求菩萨保佑,为公主祈福。” 大殿内静悄悄的,海朱背负双手不安地踱着步子。 眼睛四下里搜索了一番,最后眼神非常犀利地定格在周公公身上,铿锵有声: “周吉安,本太子有要事相询,你可得老老实实作答,不得有半句虚言。” 海朱紧握拳头,双目如电逼视着周公公,带着慑人的威势,字字句句重重地从嘴里蹦出。 “今儿个早晨,皇后娘娘可有传孟姑娘进奉阳宫?” 周公公躬身赔着小心慎之又慎道: “是有通传过。” “孟姑娘人呢?”海朱眼里直冒火。 “呵呵,这个奴才就不晓得,大概一同到庙里进香去了。” 周公公笑得勉勉强强,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 海朱嘴角牵出一抹冷笑,杀气腾腾开口: “好!本太子这就去庙里,若是没有人,回来就要了你个狗奴才的脑袋。” 周公公闻言,顿时唬得三魂丢掉了两魂,苦着老脸战战兢兢道: “太子殿下,奴才只是说大概,具体情况要问娘娘才晓得啊!” “够了!” 王皇后一声断喝,施施然从帷幕后走出,神色虽极为平静,却端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太子,你真是越来越不像话,竟然为了一个野丫头公然闹到奉阳宫,此事若传将出去,有何颜面面对文武百官?” 周公公见来了救星赶紧退到殿外。 海朱强压住心头的怒火,一撩衣摆跪拜于地,双手一礼: “母后,小叠什么都不知道,全是儿臣的一厢情愿,您又何苦去为难她呢?” “小叠?倒是叫得挺亲热的啊,本宫问你,坊间传闻你喜欢上的那个南域民间女子,是不是这个孟清叠?” 海朱稍一犹豫,咬牙答道:“是!” “在剪云城川主寺,听闻太子差点和百里奕打起来,是不是也为此女?” 海朱听得额头有些冒汗,双眼一闭,凛然道:“是。” 他不知道这样回答有什么后果,但是为了救小叠,容不得他撒谎。 接着寻了个为自己辩驳的理由: “此事也不能全怪儿臣,百里奕早与曼罗有婚约在身,却还去爱慕别的女子。儿臣也从来未答应长孙家的婚事,也未曾订婚,想取小叠有何不可?” 王皇后只觉得气血直往脑门上涌,一拍案几:“放肆。” “求母后放了小叠吧!”海朱头磕在地上,根本不理会上位气得发抖的女人。 “放了那野丫头?不可能。” 第127章 莫非又与那野丫头有关 四目相对,王皇后火冒三丈,海朱目光如炬,两双眼里的四团火苗俱不肯退让。 纠缠着熊熊燃烧在一起,大有同归于尽的势头。 到底是王皇后居后宫高位多年,可谓身经百战。 少顷,作了个深呼吸,慢吞吞地说:“放了她也不是不可以。” 海朱闻言马上来了精神,身板跪得笔直,满怀期待地看着。 王皇后却不慌不忙端起茶杯,揭开盖子慢慢地撇着茶水,轻轻啜上一口。 半晌,才“唉”的一声叹口气:“接下来的事就看太子肯不肯配合。” “母后但说无妨,儿臣就算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此时,只要能救小叠,纵然不做这个太子也要将她救出去。 “好,这可是太子亲口所言。”王皇后见海朱吃了秤砣铁了心,给他一条退路又何妨。 “只要答应娶长孙蕙,本宫就放了那丫头,就算你以后再娶她做侧妃,本宫也是睁只眼闭只眼,太子意下如何?” 海朱眉头一拧:“母后又何必苦苦逼迫儿臣呢!与自己不喜欢的人在一起,是遗憾,更是痛苦。 从此人生便少了花开花落的美好,那是何其悲哀的一生!” 王皇后威仪端庄坐于上位,目光冷凝地注视海朱:“本宫先把话摞在这里,救不救还得太子自己拿主意。” 海朱闻言当下火气噌噌直往上蹿,绕了半天还依旧在原地踏步,再次叩头。 面色黑沉沉的与王皇后对视了两个呼吸,一字一顿道: “儿臣恳请母后莫要伤害小叠,若不然,您……会后悔的。” 说完起身,袖袍拂过,大踏步走出了奉阳宫, 第一次为了一个女人,全然不将她这个皇后放在眼里。 气得面上一抽,抓住凤椅的骨节泛白,暗暗咬牙: “翅膀长硬了,竟敢威胁本宫,本宫后悔什么?难不成……还要造反?” 梅傲姑姑从帷幕后走出来,默默地重新斟上一杯新茶。 王皇后揉了揉太阳穴,心头怅然。 终归不是自己生的孩子,桀骜不驯,为了他的太子之位,不知费了多少心血,反倒没落着半点好。 染秋园景致正好,曼罗一袭紫烟罗裳,裙摆繁复,紫白交错。 漫步在琼芳小径,忽觉眼皮子跳个不停,逛园子逛得甚是无趣。 秋风拂过,木叶凉意扑面而来,忙用香帕捂着嘴咳了几声。 突然打算去奉阳宫,叫荷姿去传备小轿。 荷姿瞧了瞧那张气色极差的小脸,担心地说:“待公主身子好些再过去吧!” 曼罗微微带喘,颦眉道:“叫你去,只管去便是。” 说话间,远处一抹淡淡的青影若有若无,高公公穿过重重花影,急匆匆向这边走来,手上似还拿着一物。 片刻便到得跟前,双手恭恭敬敬地呈上帖子:“公主,太子奕差人送来拜帖,稍后便到。” 曼罗“嗯”了一声,荷姿双手接过帖子递上,往日百里奕要入曼妙宫拜见,皆因身子不适找各种理由推脱。 不想今日却连带着送来拜帖。她面色沉了沉,旋即眼角眉梢绽放出异彩,对高公公道: “快,吩咐下去,在岁寒亭接见。” 曼罗手背触了触发烫的面颊:“荷姿,我这气色还好吧,快去将胭脂拿来,” 说着又扶了扶云髻。 “父皇赏的那支红玛瑙流苏簪一并拿来,这身衣服还好看吧!不行,得戴个面纱……” 荷姿扑哧一笑,“我的公主啊!比天仙还美呢!” 曼罗嗔道:“哼!别骗我,小心打发去浣衣局。” 吓得荷姿立刻噤了声。 岁寒亭,古朴典雅,竹帘半舒半卷。 曼罗头戴烟纱笠,只余得红唇若隐若现。 她跪坐在木榻上,案头茶壶白雾袅袅,一溜儿玉制茶具仿若精美的艺术品。 男子一袭大袖宽幅云锦白袍,墨发高束乌金冠,迈着优雅的步伐如夏日的清风徐徐而至。 少女双颊滚烫,心跳莫名加快。 男子每向前迈进一步,就犹如踏在她的心尖上,颤颤巍巍的。 她端起案几上的茶轻呷一口稳了稳心神。 男子带着朗朗浅笑站在亭前,如阳春三月的风,温暖直达心底。 他的声音有着令人向往的磁性魅力:“公主的病可好些了?” “我的病好多了,殿下请上坐,”曼罗用香帕捂着嘴轻咳一声,柔声细语道,“殿下不必客气,叫我曼罗就好。” 景炫微笑晗首在对面从容落座,端起茶杯浅酌一口,赞道:“好茶!” 曼罗盈盈笑道:“此为甸国特制贡茶,连着煮茶的水也是从北山引进的山泉,自然清香绕鼻,带着甘甜的味道。” 少女面带微笑,心头却品出几分苦涩,虽然成婚时间定在明年仲秋,但于她而言又是如此的遥远。 男子迷人的桃花眼透过半卷竹帘,看向假山处一挂清泉,溅起一阵飘渺飞烟,带了闲暇的情怀悠然道: “曼妙宫景致不错,在此吟诗作画,对弈抚琴,品茶煮酒,倒也是种神仙日子。” 曼罗朱唇轻启,嘴角笑意嫣然,眼底潋滟柔光被素纱遮挡。 “要不,曼罗陪殿下到园子里走走,赏花觅景如何?” “如此甚好,能得公主作陪,奕倍感荣幸。” 少女掩口轻笑:“叫我曼罗。” “都是我的不小心。”男子弯唇笑得温柔,放下手中茶杯潇洒起身。 曼罗走下木榻,只觉整个身子虚浮乏力,身子晃了晃。 男子连忙伸手体贴揽住,温声道:“怎么样?若感身子不适,还是回去歇着吧!不用管我。” 曼罗咳了两声,婉尔笑道:“不碍事,殿下头回入曼妙宫,岂有怠慢之理。” 景炫执起少女的手走出岁寒亭。一双人施施然行走在花树丛,男子风流万象,挺拔玉立,宛然护花使者。 如此竟不能长相守,曼罗心中倍觉凄凄然,悄悄抽回手,今日能并肩而行,待到明日不知是何种光景。 园内假山泉水,松墙幽深繁茂,偶尔飞来两只步履优雅的仙鹤,再跑出一只机灵可爱的小鹿。 曼罗温婉开口:“奕殿下在宾馆住得可还习惯?” 男子语气带了几分随性:“当然习惯,穆苏驸马下榻处,焉有差了去的道理?” 少女笑了笑没言语。神思转了几转,幽幽道: “今日奕殿下怎么突然想起到我宫中,竟还送来了拜帖,就是单单为了瞧风景吗?” “那当然,更有美人这道风景线,若不然公主以为呢?”景炫伫立在她身旁,身形颀长挺拔,仿若一座避风的港湾。 曼罗清丽一笑,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二人沿着芳菲岸,落花有声,渡水无痕。 泉水汇成一方大大的清池,池中假山流水飞溅,薄烟渺渺,青松吐韵。 两只洁白如雪的天鹅姿态娴雅,傲然游弋在琼池中。疏林照影,景致可堪入画。 曼罗身倚朱栏,指着两只天鹅道:“往年整个园子都不曾有过,今年却飞来一双。” “定是两只失群的大雁,雌鸟受伤,雄鸟为了护住雌鸟而留下,” 景炫唇角含笑,一只手负在身后,墨发随风,衣袂飘洒,抬眉眸光璀璨地看着池中。 “待雌鸟伤好就会飞走,不知它们尚否识得归程路。” 见有旁人围观,两只天鹅受惊慌乱地游向石罅处,翻过石台时果然瞧见瘦小的那只走路带跛。 曼罗幽声叹道:“好一只有情有义的雄天鹅,面对伤残不离不弃。” 景炫侧眸看她,面纱下,唯余红唇隐约。 清风拂动烟罗纱起伏不定。她强忍着喉咙的不适,只是那么轻咳一声。 景炫脱下外袍罩在她身上,然后握住双肩,面上带着优雅清贵的浅笑。 如水温良的眸光透过烟罗纱,看向那影影绰绰的面孔,暖声道:“风大,咱们回去吧!” 曼罗笑道:“殿下也回去吧!”然后像是自言自语,“我得去奉阳宫给母后请安。” 男子久久地凝视着没说话,方才还明朗的眸中忽然变得深不可测。 半晌,整个人忽又如沐春风,眉梢一扬:“去尽尽孝道也好。” 到了用晚膳的时刻,拾香殿内,王皇后面对几十道可口美味的珍馐,却被诸事搅得无丁点胃口。 手一摆,刚想叫梅傲姑姑拆下饭菜赏了下人。 周公公急匆匆行来报曼妙公主求见。 王皇后身子一僵,心中不甚惊异,曼罗自打病后,几乎很少来奉阳宫,都是她亲自过曼妙宫,今日如此又是为哪般? 莫非又与那野丫头有关,呵呵,想不到这宫里有个什么事,传得比闪电还快。 第128章 鬼气森森 王皇后未戴甲套的两个指腹缓缓舒展着眉心,问:“公主用过晚膳了吗?” “没有。” “那还不赶紧带她过来用晚膳。” “奴才请了,公主不肯,说没胃口。” 也难怪,没一件事让人省心,即便王皇后对着珍馐美馔也食不甘味。 正殿。 曼罗浅浅啜两口茶,润了润嗓子才神思忧伤开口。 “曼儿听闻母后已将孟姓女子囚禁起来,可有此事?” 王皇后面上端着慈母的微笑,心头却在寻思曼罗竟然拖着病重的身子,亲自过问一个野丫头,真是莫大的讽刺。 高过望真该死,明知道曼罗身子骨弱,却将这等糟心窝火事告知于公主,岂不是要了公主的命? 心头又气又怒,但碍于曼罗的面,只得暂时强压住火气。 若无其事笑了笑:“曼儿胡说些什么,母后怎么听不懂。” 不料曼罗满腔愤然:“孟清叠就是个大骗子,先前装得楚楚可怜一副模样,骗得曼儿与她做了朋友,还差点成了姐妹。女儿恨透了她,想亲自去教训这个不识好歹的妖女。” 王皇后冷冷一笑:“我儿别着急,当心气坏了身子,母后已把她关押起来。有的是时间慢慢折磨那妖女。” 曼罗点头附和,很是愤慨,摇着王皇后的袖子撒娇,非要亲自去教训野丫头。 因为激动,话说得有些气喘。 王皇后好生安抚:“那地方阴气重,经常闹鬼,我儿有疾在身不方便去,放心,母后绝不会轻饶她。” 女人神情肃然,又冷声一笑。 “本宫要让她知道,凡事自有天注定,不该争的莫要争,不该抢的莫要抢。否则,会死得很难看。” 曼罗讶然:“母后莫不是将那妖女囚禁在暗尘阁?” 王皇后闻之面色一凛,随即笑道: “曼儿莫乱猜,反正那地方鬼气森森,阴风惨惨,唬也得将那野丫头唬个半死。” “女儿没说错吧!囚在那里就对了!” 曼罗一脸兴奋。 “母后有没有告诉她,有两位太皇太妃吊死在那里,一位皇太妃活活饿死在那儿,还有被折磨死的苏太妃,发疯致死的钱贵人,被勒死的舒婕妤......” 王皇后暖声道:“将死之人用不着与她废话,曼儿只管放心回去静候消息。” 说着将汤碗端到她面前:“来,先将银耳羹吃下去,润肺止咳……” 东宫,海朱与夜辛等数人已做好准备,欲夜探奉阳宫。 在心急如焚地等待中,眼看着天边最后一道晚霞变成暗红,一点点被黑夜吞噬,海朱心头越发的焦急。 这时小太监来报,曼妙宫差人送来一封信。 说是下午公主与驸马游园作的诗,想叫太子品鉴品鉴,指点一二。 海朱不耐地挥手,示意他别添乱。小太监领了旨,拿着信恭恭顺顺退出。 他转念一想,又觉着此事蹊跷。 曼罗病体欠安,向来与他太子宫无甚往来,更扯不上什么吟诗作赋之类。 “慢着,”海朱大步追出去,重新拿回信笺,取出展眉细瞧,果然是一首小诗: 小池断雁去千重, 冷露凝香暗影笼。 几度秋声尘咽泪, 一帘冷雨阁楼空。 海朱没瞧明白,正急得上火,皱眉:“写的什么乱七八糟。” 拿起信笺没好气地在案几上拍着。 又一想不对啊!曼罗向来不会干无聊之事。再瞧,下方还有行小字,书曰: “务必请太子哥哥静下心来细品。” 暗想诗里莫非藏有乾坤。 上看下看,左瞧右瞧,原是首藏中诗:去暗尘阁。 海朱当下一个激灵,暗示小叠被关在暗尘阁。 王郦嫣忒狠,那是关罪妃的地方,经常闹鬼,小叠现在定是被吓坏了。 他眉心紧锁,剑眉倒竖,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信笺在他掌心被揉成一团。 他等不及了,带上夜辛、郑武阳并王生霸和几名暗卫直接去了暗尘阁。 小叠在这里关了一整天,里面又臭又黑还鬼气森森,睡也不能睡站也不能站,连个送饭的都没有。 嗓子渴得直冒青烟,肚子饿得前胸贴后背,简直就是度日如年,快被整成神经衰弱。 看来大运有灾流年不利,带五鬼犯煞星。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王皇后设得一手好骗局,竟以莫须有的罪名将自己关在这个鬼见了都害怕的地方。 眼瞧着天色渐渐暗下来,她趴在高窗棂子上,百无聊赖地瞅着院子里,看着院里影影绰绰,黑咕隆咚。 野猫厉声嘶叫着,声音像极了鬼哭狼嚎的小婴儿。 从东边厢扑腾到西边厢,又从房梁上落到院子里,发出乒乒乓乓的巨大声响。 要是在以前,她保准会骇个半死。自从解开了那个心结,黑夜于她已无所畏惧。 “这个东阳海朱,死到哪里去了,还不来救我。” 她低声咒骂着,双手攀在窗台,手腕早已勒得麻木:哼!他要来救我,我也不离开这里,气死他。 小叠赌气地想着。 只听得“哐啷”声响,外面大门被打开,院内射进来一束亮光,照得树木光影浮动。 几名门卒哭丧着脸道:“太子殿下,皇后娘娘晓得了,奴才准保得掉脑袋啊……” “你们在怕什么,一切有本太子担着,再多嘴,信不信马上将你们这帮奴才活剐了。” 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霸气,小叠听出这是海朱的声音。 夜辛拔出雪亮亮的大刀在二人跟前晃了晃,郑武阳和王生霸挺枪持剑,大瞪着两眼。 几名门卒立时噤口不言,挑着灯笼小心翼翼地在前方引路。 脚步声由远及近,小叠赶紧跳下高窗,取来断绳将自己胡乱一阵绳捆索绑,然后蜷缩在角落,双眼一闭装死。 脚踩在树叶上,发出咯吱的声响,野猫逃得无影无踪。 嗅不到小叠半丝气息,海朱忧心如焚,气不打一处出,抬脚往两门卒踹去,怒喝道:“快点,磨磨蹭蹭干什么?” 推开两扇破败的房门,发出一阵咕嘎的腐朽怪响,尘土扑簌簌地往下掉。 转右便是厚重的铁皮门。门卒呛啷啷挥动一长串钥匙,由于连惊带吓,唬得开门的手哆哆嗦嗦,半天都对不准锁眼。 “滚,”海朱厉喝出声,一把夺过钥匙将门卒踹到一边,“尽是些废物。” 第129章 强强相对 厚重的铁门吱呀呀被推开,里面黑如不见底的深渊,一股霉臭味迎面扑来。 居然将小叠关在这种地方,海朱心底强压住怒火。 “小叠,”海朱惊喊,提着灯笼便急不可耐地闯了进去。 见她手脚被缚,一动不动地蜷缩在角落,漂亮的粉白烟罗衫上沾了几根臭烘烘的稻草。 头斜靠着冰冷的墙壁,美丽的小脸上双目紧阖。 海朱惊痛万分,几步抢近身前。 灯光下,瞧那小嘴干裂得蜕皮,探了探鼻息尚存,又试了试额头,热度正常,当下稍放宽了心。 “小叠,”海朱轻唤,慌忙要解掉绳子,却发现绳子绑得很奇怪,乱七八糟的没一点形状,稍一用力,绳子便整个散落。 海朱一愣。俄尔,唇角露出一丝狡黠的笑。 他瞬也不瞬地盯着那张美得惊心动魄的小脸,用食指轻轻挠了挠她的胳肢窝,见她没任何反应。 低声道:“我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 指间加大了力度,见那嘴角抿出个几不可见的小梨涡。 知道她很快就熬不住了,一面捉弄她一面说:“小蠢猪,告诉我怎么被逮住关起来的?平日里不是机灵得很吗?” 可恶的家伙,这个时辰才跑来,还不善待自己。 但还是忍不住扑哧笑出声,紧接着皱眉以手抚额,似乎很痛苦的样子。 海朱拉过她的手紧张地问:“他们打你了吗?” “都饿了一整天,没听出来嗓子都哑了吗?” 小叠没好气地说。 “对了,王皇后抓我干什么,我自问没得罪她。” “这还能怪谁,还不是怪你自己笨,他们要绑你,你就老老实实让他们绑?” 海朱避重就轻地说,一面责怪一面将她从地上扶起来,仔细帮她清理衣衫上的稻草。 灯光将两人的剪影投在墙上,看起来亲密无间。 “你才笨呢!他们知道我会点武功,先使了麻淬散。我当即偷偷服下一粒解药,准备与他们大干一场硬闯出去。 后来想想不行啊!这样子肯定会惊动整个皇宫上下,到时候给我安个刺客的罪名,那就全完了,还得拖累孟氏全族……” 小叠嘟嘟囔囔说了一大堆。 “还母仪天下,莫名其妙就把我抓来,安上莫须有的罪名,还不给饭吃不给水喝,想把我活活饿死,真是黑心肠啊黑心肠……” “都是我不好,我这就带你出去,不要你再受这种罪,不许任何人伤害你。” 海朱微弓着身子陪着不是,像安抚受了委屈的小童儿,一手握着她的胳膊,一手理着她有些散乱的发丝? 嗓音亲和,昏黄的灯光照在男子刚毅的面孔上,夜空般深湛漆黑的眼里满是爱怜。 “你将我带走,老婆那边如何交代?”小叠抬起澄澈清亮的眼睛问。 “莫非你想在这里过夜?”海朱握住她的手,“这里有蟑螂、老鼠、还有毒虫,难道你不害怕吗?” “我不想连累你!可以慢慢地想个两全之计。” “小蝶儿,是我连累了你,不许再多话,必须跟我走。饿得走不动了是吗?来,我抱你。”海朱作势要抱她。 小叠退后两步,深宫大内肯定没那么容易逃走,从胸前掏出郁金香玉佩轻轻摩挲着。 然后取下来递给海朱,垦垦切切地说:“海朱,你帮我保管这块玉佩,万一我走不出去就交给……交给泽哥哥。” 她本意是想交给景炫,可这算怎么回事,还因这事而身陷囹圄,中途又只得改了口。 “你这个傻丫头,说的什么鬼话?”海朱低声喝道。 瞧了瞧那块玉佩:雪白的花瓣,翠碧的花萼,花瓣上渲染着几丝浅碧。 工艺甚为精湛,在灯光下发出清透温润的光泽,心脏猛地多跳了一拍。 他颤抖着手接过,满目哀痛地望着她,神情坚定。 “好吧!我暂且帮你保管着,但是,小蝶儿你要记住,我东阳海朱纵然舍弃不做太子,也会保你毫发无伤。” 小叠有些小感动,看着海朱真诚的目光,使劲点了点头,重新戴上面纱。 海朱牵着她的手,毅然向门外走去。 几位门卒见状苦苦哀求阻止,急得直想哭。 海朱阴狠狠道:“都说由本太子担着,听不懂人话?再叨叨,就永远别说话。” 一阵寒凉的秋风吹来,卷起落叶沙沙而下,风直往衣领子里灌,小叠又冷又饿又渴,不禁打了个寒战,缩了缩脖子。 “冷吗?”海朱问,要脱自己的披风给她穿上。 小叠慌忙拦住,上牙敲着下牙,战栗着说: “别呀,万一被皇后娘娘瞧见,又得骂我惑主乱上,我可承担不起这个罪名。” “你怕什么?这里没有皇后娘娘,只有太子殿下,”海朱拉开身上的披风,裹紧了她。 小叠挣扎着逃出来,嗓音发抖:“好啦,别逗了,宫里人多嘴杂,我还行,再饿两日横竖也死不了。” 将将说完,只觉一阵头昏眼花,饿得眼前直冒金星,身子晃了两晃。 海朱一把捞住她:“还嘴硬,那就再饿你几日。” 暗尘阁外的花园里,虽然黑咕隆咚一片,但借着微弱的灯光,依稀能见荒寂的假山上堆满了枯枝败叶。 繁茂的花树长得杂乱无章,好多年都不曾修剪。 门前的花岗石路铺得平整又利朗,石缝里长出的草已经枯黄,据说以前叫光尘阁。 可以想象多年以前,暗尘阁里曾住着一名受宠的妃子。 对面幽径,忽见一群人手执灯笼火把,浩浩荡荡地向暗尘阁杀将过来。 虽然隔得有一段距离,但借着明亮的火光,仍然能看清走在最前面那位穿大红凤凰披风的是王皇后。 小叠心想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她昂头深吸一口气,那就坦然面对吧! 海朱也不迎上前去行礼,而是握紧她的手,暗夜下,巍然挺拔地立在石阶上,将她半挡在身后。 目光幽深地看着来人,面上是一副凛然不可摧毁的坚定,在心里似乎已作出了某个重要的决定。 几个门卒诚惶诚恐地跪倒在地。 待双方还在十步之遥时,一行人顿住脚步,挡在前方的路上。 王皇后身旁站着梅傲和瑰丽并周公公,后面两排气势威武的侍卫。 强强相对,一方是皇后,一方是太子,双方立刻进入对峙,空气骤然变得紧张。 第130章 这个地方也挺吓人 王皇后庄严肃穆地站在前方,目含愠怒,冷声冷色道: “太子随意闯入暗尘阁将本宫的人带走,不把本宫这个皇后放在眼里,太子这是要造反吗?” 小叠暗扯他衣袖,海朱才勉为其难上前,双手一揖朗声道: “儿臣无意背弃母后,小叠是儿臣的朋友,她究竟犯了哪一条,母后要将她关押起来,还不给吃喝?” “放肆,竟敢以这种语气与本宫说话,” 王皇后急火攻心,柳眉倒竖沉声呵斥: “太子,你是被这野丫头带坏了,以前何曾这样不知好歹。为了这个野丫头一点做太子的威严都没有,你战场上杀伐的血性哪里去了?” 说着,她冰冷的目光掠过海朱,如针锥射过去沉沉落在小叠面纱上。 就是这个野丫头,别看她现在装得楚楚可怜的一副模样,心眼可不是一般的多。 若不然怎么会脚踏两只船。 勾引了驸马,又来媚惑太子,看把太子迷得神魂颠倒的,差点都不认得她这个皇后娘娘。 “母后又何苦一口一个野丫头,小叠既是儿臣之友也是皇妹的友人。已经关了她一整日,难道还不够吗? 要说来全都是儿臣的错,儿臣不该将她带到皇宫里来,母后若要处置,儿臣甘愿代为受罚。” “太子,你是吃定了本宫不敢将你怎么样,是不是?”王皇后声色俱厉。 “儿臣不敢。” 眼见皇后和太子剑拔弩张,小叠也不能坐山观虎斗。手指轻轻戳了一下海朱,低声央求道: “别管我,皇后娘娘不会将我怎么样,你就……依了她吧!” “既然声称不敢,那就将此女留下,太子请便。” 王皇后不依不饶,寸步不让,仿佛从那红唇里吐出的不是字,而是一块块寒冰。 “我真的没事。”小叠又拽了拽海朱的袖子。 恰好给王皇后瞧见,冷声训斥。 “一点规矩都没有,这里没你说话的份。” 然后嗤声笑道,“真是没教养,说你是野丫头吧,太子还不服气。” 小叠开腔不得,气鼓鼓地看着,在心里大骂了数十遍老妖婆。 又将目光瞪向旁边的梅傲姑姑,这个老妖婆也不是什么好人。 小叠缚着面纱,梅傲姑姑虽看不见脸,但更显得这双漆黑的眼眸似曾相识。 她心虚地转开眼,惧怕与少女对视,甚至迷信地认为,自己是不是前世欠了这姑娘什么孽债。 这样无休止的理论下去没有什么好结果。 公然忤逆王皇后,并强行带人走,反倒越来越被动,与小叠不利。 不如先采取个缓冲办法,海朱遂恭顺道:“母后,小叠留下也不是不可以,但儿臣有两个条件。” 王皇后眉头一拧,面色沉沉,与海朱默默地对视片刻,见那双眼里同样盛满绝不退缩的坚定辉光。 冷冷地蹦出几个字:“太子道是说来。” 海朱上前一礼,提出两个要求:一给小叠换个可以正常起居的地方;其二要给吃喝。 接着寂静无声,只听得风吹着树叶沙啦作响。 王皇后面上冷沉无波,昏黄的灯光照在她脸上,明明灭灭让人捉摸不透。 眼看母子俩互不相让,梅傲姑姑有心要打个圆场。 皇后和太子真的闹翻与谁都没好处,倒是便宜了甘妃成王母子。 身子稍微向王皇后倾了倾,用极低的声音道: “娘娘,这样僵着也不是办法。不如各退一步,待明日再作定夺。” 王皇后一眼斜睨过去,在这件事上梅傲姑姑意志不大坚定,莫非是老了,脑子越发得不正常? 但又想想,她说得似乎又在理。为了江山社稷,也要忍得一时之气。 今日暂且饶了这个野丫头又何妨,纵然躲得过初一也躲不过十五。 王皇后不作声,算是默认了。想想病重的曼罗,这个野丫头纯粹是在人家伤口上撒盐。 海朱与长孙蕙多好的一对儿,也被这野丫头横刀夺爱。 心头不觉恨得咬牙切齿,一腔怒火无处发泄。凌厉的眼神划过小叠,落在几位门卒身上,勃然怒道: “你们这几个废物,先给本宫关押起来,听候发落。” 在海朱的强烈要求下,王皇后很不情愿给小叠换了个地方。 虽然暂时没有人身自由,但至少有吃有喝有床睡。 海朱怕她寂寞,还带来一撂书和一副棋给她解闷,临行好言安抚: “小蝶儿,别害怕,你安心待在这里,我很快会救你出去,他们若敢伤害你半根毫毛,本太子绝不轻饶。” 他的拳头握得咯吱作响,眼神幽远而冷漠,“母后若伤了你,我会让她后悔一辈子。” “那你要快点来救我啊!这个地方也挺吓人的。” 小叠看了看黑洞洞的四壁,心里有些发怵,不过比起暗尘阁好了太多。 第131章 不能见死不救 世事难料,小叠做梦也没想到不知不觉中就身陷牢狱之灾。 更让她没想到的是,远在南域阿顺州的孟家,正遭受着一场暴风雨的洗礼,比她想象中的更为惨烈。 柏泽和冷洛联手私改账本,和夺煞门里应外合暗中转移走财产。 百汇钱庄的巨额贷款发生了延期,占了整个资本的一半。 搞得连客户的利钱都无法支付,支取本金更是困难,那些孟氏族人闹得不可开交。 孟怀远恩威并施,启用了大批家丁打手才将他们镇住。 一时风声鹤唳,发生了挤兑潮。 孟怀远为了应对这场危机,便挪用其它商行的资金过来填补,珠宝行、米行、绸缎庄、赌坊以及其他分店。 累得孟氏各商行因为缺少资金而遭到重创,拆东墙补西墙,只是表面上的勉强支撑。 就像剥去了大梁的建筑,随时都可能坍塌。 孟怀远每日对着一大堆五花八门需要支付的文契,只差没一头撞了墙。 孟家在阿顺州是首富,即便在帝都也是巨富,祖上生意曾涉及盐铁,坊间传闻累积的财富富可敌国。 穆苏当朝为了维持高昂的军费需资,便向富商大贾征收高额的资产税。 孟家祖上为了不使自己的血汗钱收归国库,便暗地里将财产换成金银珠宝藏匿起来,开始了低调的生活。 保留着房产和一些设备货品,只留下较少一部分资金在各商行周转,其他资金来源全靠自家钱庄借贷。 孟怀远费尽心机成了孟家的上门女婿,间接地知道孟家有个宝藏,却不知在何处。 他没有经过创业的艰辛,这些年为了撑起首富的门面,吃穿用度都是一等一的浪费,纵是赚了一些也被耗费一空。 他想着只要凿开老太太那张嘴,找到孟氏先祖藏宝的地方,就有用不完的金银财宝,享不完的荣华富贵。 谁曾晓得,老太太三缄其口,最后干脆疯掉了,更是一问三不知。 他不能让孟氏垮掉,如若孟氏垮掉,他连翻身的机会都没有。 一夜变成穷光蛋不说,还会被债权人追得如丧家之犬东躲西藏。 眼下孟氏这场危机就全靠找到宝藏来应对。 孟怀远去得最多的地方就是老太太的平乐院,表面打着孝顺请安的旗号,暗地里逼问宝藏的下落。 他打定主意,那张嘴纵然是上了铁箍也得撬开。 每每看到老爷亲自提着食盒,心慈面软地过平乐院给老太太请安,红萝和晏嬷嬷就会感动涕零。 难得这个上门女婿对一个疯老婆子如此孝顺,实乃整个阿顺州百姓的好榜样。 老爷的孝心天地可证,日月可鉴,全院上下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 孟柏泽也万万没料到,孟怀远会对一个手无寸铁的老太太下手。 红萝和晏嬷嬷退出屋子,每回老爷过来,都要单独与老太太说些掏心窝儿的话。 老太太坐在内屋的软椅上,看到孟怀远犹如见到恶魔一般。 身子不停地发抖,浑浊灰暗的老眼里充满了仇恨,张牙舞爪的厉声嘶吼。 “大恶人,我老婆子要杀了你......,”说着不顾自身安危猛地扑将过去。 孟怀远一把将她按回椅子上,铁钳般的手捏住老太太枯槁的下颌,咬牙凶声道:“老不死的,活得不耐烦了吗?” 老太太挣扎着发不出半点声音,胡乱地挥舞着骷髅般的手爪,却什么也抓不着。 紧跟着孟怀远提高了嗓音,外面隐隐能听得里面的说话声。 “娘,您这身子骨太弱,这是虫草肉糜粥,多吃一点。瞧瞧,都撒在衣服上了,来,擦一擦吧!” 看着老太太渐渐体力不支,停止了挣扎,大口大口地喘息着,眼里愤怒得能蹦出火苗子。 孟怀远恨恨地甩开手,又换了一副笑脸,阴森森地笑着,逼近老太太,像是地狱阎王爷派来的索命鬼。 循循诱导:“娘,我是您的境儿,宝藏在什么地方,快告诉我。” 孟怀远瞧着满脸惊惶的老太太: “孟氏商行不行了,就快垮掉,每天催债的人走了一拨又一拨,各大商行全等着宝藏救命。 娘,您总不能见死不救,眼睁睁着苦心经营的商行倒闭,您老于心何忍?” 见老太太无动于衷,终于凶相毕露,恶狠狠道: “孟氏倒下了,你的泽儿叠儿也休想好过,大家都上街去做流浪汉讨饭得了,或被债主抓去沉尸湖底。” 老太太吓得哆哆嗦嗦,嘴里一直念叨,“鬼啊,你这个魔鬼,老天快收了去,地藏王菩萨,观世音菩萨……” 孟怀远恼羞成怒,将那粥舀起一勺气急败坏硬塞进老太太嘴里堵上。 眼里射出阴冷冷的凶光,老脸狰狞地扭成一团,暗骂:“装吧,我让你装疯,看你能装几时。” 老太太呜呜地闷哼着。 他却高声道:“娘啊!别感动得眼泪鼻涕的,泽儿不得空闲,这都是我这个当儿子应该做的。” 老太太被灌下一大勺子粥,呛入气管咳得弯曲了背。 “怎么不小心啊?吃个粥都呛着,吃点水顺顺气儿。” 孟怀远递上水,又给老太太摩胸捶背。 这回的关心是真的,万一被呛死找不到人问藏宝的地儿,那可就麻烦大了。 老太太渐渐停止咳声,孟怀远眼珠子转了转,摆出一副和蔼可亲的面孔,弯着身子站在老太太面前,笑容可掬: “娘,我是您的儿子孟境,您日思夜想的境儿,快告诉儿子,宝藏在哪里?” 老太太陡地睁大布满血丝的双眼,目光寒森森的像一把利刃刺向孟怀远。让人身子不觉一抖,随后紧抓住孟怀远衣衫,急切地问: “境儿,你这些年到哪里去了?娘好想你。你不要走,你爹呢?臻儿没一起回来吗?” 突然毫无征兆猛的狂笑起来,那笑声极具穿透力,将孟怀远骇了一跳。 当即恼羞成怒,慌忙封住老太太的穴道,咬牙低低地咒骂: “死老太婆,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第132章 拿着你的宝藏进棺财 孟怀远忽尔扬声:“娘,吃了这么多补品灵药一点长进都没有。瞧儿子这记性,竟然忘了拿参汤过来。” 声音洪亮得让外边厢的红萝和晏嬷嬷听得真真切切。 老太太定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这辈子连女婿都那么孝顺,实在难得。 孟怀远提着食盒走出来,交给晏嬷嬷。 “把这些食物拿到小厨房热一热,注意看着点,别煮焦了。” 转头吩咐红萝,“到大厨房去将参汤端来,给老太太提气养神。” 晏嬷嬷接过食盒应诺退出,红萝也迈着小碎步出了院门往大厨房走去。 屋里的老太太被点了穴道,木偶般地坐在椅子上。 支走两个下人,孟怀远反背着双手,摇摇晃晃地走了进来,皮笑肉不笑地说: “老太婆,你跟我装疯是吧!我倒要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怎么不大叫大喊的了,嗯? 你再不说,信不信我把你的泽儿和叠儿杀了,反正大家都活不下去,不如让他两兄妹走前面。” 说完偷眼瞧去,老太太神情木然,像个泥菩萨坐在那里。神思一转,面色凄苦地抹了一把伤心泪。 “等收拾好孟家残局,我也随了他们一块儿去吧!到时候留下你个孤老太婆看怎么活。” 孟怀远也是狗急跳墙,将自己的亲闺女都拿出来做筹码。 他解开老太太的穴道,和颜悦色地说:“娘,您老人家听见儿子说的话了吗?宝藏在哪里?” 老太太好似半天才缓过神来,双目死死地盯着孟怀远,咕噜一声滑到地上,双手抱住头,颤抖着身子厉声嘶吼。 “坏人,有坏人要杀我,救命啊,不要扔我到大河里去……” “他妈的,敬酒不吃吃罚酒,” 孟怀远暴跳如雷,似拎小鸡仔一般将老太太从地上拎起来。 “扑通”一声重重地扔回椅子上,二目圆睁,不耐地长声喝道: “嚷什么?呆会子让人听见,还以为小婿我虐待您老人家呢!” 老太太“哎哟”一声,挣扎着“啊啊”大叫,惊恐万状地说:“不要杀我,我说……” “早点说嘛,就少吃些苦头。” 孟怀远要笑不笑地瞧着老太太,满脸和气,那神情,仿若大人要骗走小童儿手里的一个金娃娃。 老太太瑟缩着身子,战战兢兢地说: “河里,是真的,臻儿说藏在大河里最保险,没有人找得到。” 孟怀远听得一张老脸渐渐变成青绿色,气得双眼瞪成了铜铃。 抓起老太太的领脖子在椅子上来回狠狠地揉着,一边揉一边低声咆哮。 “老不死的你说不说,说不说……” 老太太被晃得头晕眼花,呼吸艰难,抬手颤颤巍巍地指着窗外,断断续续道:“在山上,山……上,咳咳......。” 孟怀远一个激灵,莫非在窗外的假山下,不禁喜形于色,抓住老太太双臂使劲摇动着,“娘,是埋在假山下的吗?“ 老太太使劲点头,“埋在山上,山上……。” 孟怀远顺着手指的方向往外瞧,却见老太太的手却指着远天的白云。 接着便是一阵狂笑,”哈哈,就埋在山上,你拿不到的,哈哈,山上,云山上,你上不去,哈哈……” 孟怀远被老太太糊里糊涂一阵捉弄,铁塔般立在屋中。 面上肌肉已然扭曲,目光狠辣,阴沉的脸如同即将来临的暴风雨。 “好,我看你装疯到什么时候!” 孟怀远瞧着神情呆滞的老太太,发出阴森森的冷笑,双掌响亮一击。 立时走进来两个彪形大汉,大黑脸膛,铜铃似的眼珠子,连鬓络腮胡子。 皆是身形魁梧,体壮貌恶之辈。一个是戴恩,另一个是廖雄。 他们身旁各架着一名了无声息的人,好似动也不动的木偶。 皆低垂着脑袋,面孔被散乱的长发挡住,活像两个鬼魂。 一个身着玄色长袍,一个身着浅绿裙装,看样子是一男一女。 老太太手里不晓得从哪里捡来一片破纸,正全神贯注地摆弄着,嘴里念念有词。 “过大年,剪窗花,糊灯笼,贴对联,再来做成一个大炮竹……” 将破纸胡乱地卷成筒状,对进来的几人熟视无睹。 孟怀远慢悠悠地踱到老太太跟前,像暗夜中步步逼近的鬼魅,躬着身子凑到耳侧轻声道: “娘,您的泽儿和叠儿已死,被债主打死的。” 孟怀远一面说一面死死盯住老太太的面孔,见老太太折纸的动作明显放缓,眼皮几不可见地抬了抬。 孟怀远心想,有戏,接着道:“娘,是真的,小婿不敢蒙骗您老人家。” 说着硬是挤出两滴老泪,“娘,您瞧,这就是您最爱的泽儿和叠儿,他们都死啦!呜呜……,您留再多财宝终归无用,日后只能靠小婿……” 孟怀远说着伤心地抹泪痛嚎。 老太太猛然抬头,戴恩和廖雄分别拽住一男一女的头发往上提,整个面孔便暴露出来。 两人面部被打得青红紫绿,嘴角鼻端还淌着血迹,双眼血肉模糊,甚是可怖。 老太太身子不停地发抖,嘴唇剧烈地颤动着,面色惨白。 孟怀远看得微微一笑,向那二人递了个眼色。 然后小叠后肩部的百花胎记便耀眼夺目地映在老太太眼里。 她双手握着那张破纸一动不动,似木头人坐在椅子上,目不转睛地盯着两个死人,沧桑的面孔已经凝固。 孟怀远加重了语气:“娘,您瞧瞧,为了点破宝藏,生生搭进孙儿孙女的性命,值得吗? 现在人都没了,留着金银有何用,您老人家是想带进棺材去吗?” 说着又抹了一把泪:“只可惜了泽儿和叠儿两个孩子,被您这要财不要命的奶奶给害死了,难道两个孩子的命还不如您的宝藏值钱?” 老太太死命盯着孟怀远那不断蠕动的嘴唇,双目冷鸷,面如死灰,已流露出危险的信号。 突然发出似野兽般的哀嚎,从椅子上跳起来,猛地向孟怀远撞将过去。 孟怀远做梦也没想到,此时老太太还有如此强劲的爆发力。 冷不防被撞得向后踉跄几步后站定,顿觉心窝子被撞得窒息般的疼痛。 老太太扑通一声重重摔倒在地板上滚了几滚,已然气息奄奄。 孟怀远捂着胸口,又痛又恨。 一时恼羞成怒,举步上前同样照着老太太的心窝子就一脚踹过去,骂道: “老子看你装,拿着你的宝藏进棺材去吧!” 第133章 备好鸠酒 老太太一声惨叫,白眼珠一阵乱翻,抽搐几下直挺挺就不动了。 孟怀远凑到近前,见老太太双目怒睁,口鼻喷血,一探鼻息没了气儿,顿时吓坏了,冷汗唰地爬满了全身上下。 他瘫坐在椅子上,喃喃道:“死啦!怎么办?宝藏没了,这下全完了!” 对于死人这种事身经百战,片刻后便恢复理智,开始重新部署眼下的乱局。 他看了看窗户,离地面不是很高,两个彪形猛汉带走三具尸体完全没问题。 平乐院后的院墙外便是西苑,偌大个西苑埋几个人很容易。 最后,孟怀远将屋内的战场清理了一遍。 他施施然走出屋子,晏嬷嬷和红萝恭敬地候在一旁,“老爷,一切都照您的吩咐做好。” “嗯,”孟怀远捋了捋下巴上的须髯,“老太太现在睡着了,莫要进去打扰,让她好生歇着……” 据说孟老太太睡在屋里莫名其妙失踪,查了好几天都没消息。 这可急坏了孟柏泽,小叠走的时候要他照顾好奶奶,等在帝都安顿下来还要一同接过去。 他虽然怀疑孟怀远,但苦于没有证据,只能一边四处散发寻人帖子一边暗地里调查真相。 阿顺州搞得人仰马翻,帝都也是一片鸦飞雀乱。 小叠已有两日没回家,虽然海朱差了夜辛告知在宫里陪着公主解闷,但是黛色与舒嬷嬷包括陈管家在内,心头隐隐感到不安。 想自家小姐口不择言、无拘无束惯了。 住在深宫大内一不留神闯出个祸事来,可就了不得。 小叠闲来无事,看了两页史册子,自己弈了一回棋,觉着甚是无趣。 闷闷地躺在床榻上,望着那昏黄的火苗子发呆。床虽然硬得像石块,但比暗尘阁好了不要太多。 皇家实在不好惹,动不动就抓人、关人、还要杀头。 她细细琢磨了两日,皇后娘娘说她勾引驸马,纯属无稽之谈。 对于景炫,除了自己确实单相思两年以外,着实想不出与他有什么过密的接触。 无非就是救过自己几回,一同上了灵谷山,在景府住了几日,从头到尾并无什么山盟海誓的许诺。 至于海朱就更谈不上什么媚主惑上,她可从来没想过要嫁与他为妃,是一心要成全长孙蕙来着。 她发誓出去以后远离海朱远离皇室。 正如现在莫名其妙就糟了祸事,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天空飘着蒙蒙细雨,一场秋雨一场寒,风吹得园子里的花木萧瑟有声。 假山旁,转角处恰到好处点缀着几棵火树,平添几分丝雨如愁情怀。 锦服上集满如霜细雨,海朱轻轻弹了弹胸前的衣襟,夜辛低声道:“殿下,您瞧前方。” 东阳成璧与几名贴身侍卫朝这边晃晃悠悠地行来,不急不缓,似有雨中漫步之妙。 面对面地停住,东阳成璧满脸嬉笑:“太子,怎么不去英雄救美,还有闲情雅致逛花园?” 说着眼神装模作样地扫过亭台、楼阁、假山曲池,最后停留在海朱脸上,“这雨中的景致委实不错,连本王瞧着都雅趣大增。” 海朱不肯娶长孙蕙为太子妃,成王党可是巴心不得。 眼瞧着南武国联姻成功,如若太子再多出长孙家这个有力的臂膀,成王这辈子休想有翻身的机会。 如若长孙家与太子党发生矛盾再趁机拉拢,这可谓是绝妙之策。时时再扇个风点个火,摧毁太子党的势力指日可待。 瞧成王那皮笑肉不笑的面样,一看就是来落井下石。 不知好歹的东西,总有一天,有你跪在本太子脚下讨饶的时候。 海朱浅浅一笑,挺拔的姿态如神只沐在雨中,朗声道: “只听闻成王对美女金银财物宠爱有加,不想对园子里的花花草草也起了兴致。 不过这园子里当真别有一番意趣,成王就好生在这里邀风觅景,本太子国事繁忙恕不奉陪。” 东阳成璧并不让路,走近两步笑嘻嘻道:“想不到太子英明神武,竟然也会栽在女人身上。 此事也只怪皇后娘娘,不分青红皂白就棒打鸳鸯。 如若母妃这般横加干涉本王的自由,本王非得与她断了母子关系。” 言下之意是说海朱靠着王皇后坐上太子之位,受王皇后处处钳制,没什么骨气。 海朱嘴角扬起一抹笑意,略微侧了侧头,微眯的眼神带着瞧小猴子般的戏谑: “说完了吧!说完了就请让开,人都说那好什么的不挡路,好什么不乱吠,太傅没教你吗? 还是管好你自己吧!只怕坏事做绝将来遭到报应。” 两位贴身的马屁精哼了一声,怒目斜视地瞪过来。 夜辛紧握剑鞘,郑武阳和王生霸左右护主。 海朱不屑一顾错身而过,东阳成璧冷眼而立,并没讨着便宜。 王皇后备好鸠酒,叫梅傲姑姑拿去给小叠吃下。 谁知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哭丧着老脸直磕头: “娘娘叫奴婢上刀山下火海都成,唯有此事奴才万万做不得。” 高位女人板正了身子,眉目冷肃,静静地注视着。 “娘娘恕罪,老奴不是存心要和娘娘作对。只是、只是昨夜老奴做了个梦,有位仙人叫老奴不得枉害人性命。 若不然定指使雷公电母将奴才劈个灰飞烟灭,永世不得轮回。 老奴当时吓得魂飞魄散,差点一口气儿没上来。” 有没有这个梦,王皇后无从考证。 但瞧着梅傲姑姑近来越发惶恐的老脸,这个忠仆伴她一路风雨无阻地走来。 就像自家的亲人一般,稍平息了心气,淡声道:“算了,起来吧!” 小叠掰着手指头算着,已经过了三天,今日想必就能够出得这鬼地方,再出不去她就得疯掉。 她有个美好的预感,海朱定能救她出去,于是便快乐地在这间狭小的屋子里走了两万步。 正在期盼中,门外传来脚步声,小叠一阵欢喜,果然如她所愿。 第134章 必须得死 暗室的门被打开,明晃晃的灯光照进来,晃得人睁不开眼,却不见海朱。 为首的是皇后身边的周公公,他那一贯阴沉惨白的老脸,仿若才从死人堆中爬出来,一不留神吓一大跳。 后面跟着两位瘦瘦高高的宫女,每人手持托盘,上面铺黄锦缎,各放着一杯酒,紧随其后还有四名威武雄壮的侍卫。 小叠兴奋地迎上去:“周公公,这是要放民女出去了吗?” 周公公阴恻恻地笑着:“今儿是个好日子,所以奴才特奉了皇后娘娘之命,来放孟姑娘出去。” “那咱们赶紧走吧!”她老早就等着这个时辰,巴不得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平日里活泼好动的少女,突然在笼子样的小屋中被禁足三日。 那简直就是毁天灭地的打击,再关下去不傻也得神经衰弱了。 往外冲时,却被周公公拦住,笑容和蔼地说:“姑娘休急,先饮下娘娘为你备的美酒,再走也不迟。” “哦!还备有美酒,娘娘真是太客气了,” 小叠年少不谙世事,听周公公如此一说,竟信以为真,感动得稀里哗啦。 周公公微微往旁一闪身,有宫女将美酒捧上。 喝了酒便可出去,实乃小事一桩。 小叠端起酒杯,欲一饮而尽,但她马上发现酒里有毒。 长期浸淫于各色毒药中,这点小伎俩怎么能逃脱她的火眼金睛。 她哎哟一声,装作不小心将酒全部撒在地上,恰巧两只千足虫打这里路过,身子扭了几扭,便千足朝天不动了。 “周公公,这是怎么回事,虫子都死了,莫不成酒里有毒?”小叠装作呆萌呆萌地问。 周公公也不否认,漫不经心踱到小叠面前,阴冷地笑道: “没错,是有毒,娘娘赏您的,姑娘今儿个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 周公公一递眼色,“还不快些给孟姑娘重新斟酒。” 另一个侍女应声端着酒壶上来。 “我不喝。”小叠边说边向墙根后退,并做好随时出击的准备。 “这可由不得你。” 不知什么时候,王皇后一身描金凤袍,仪态神威地站在门外。 她要亲眼看着这个将自己一双儿女搅得鸡犬不宁的野丫头,今日怎么个死法。 眼神锐利如剑,语气冰冷若霜,冷笑着说: “本宫就晓得你这个野丫头绝非等闲之辈,不会轻易就犯,必由本宫亲自监督。” 她身后垂手站着梅傲与瑰丽两位姑姑,两人不言不语,恭候静听。 小叠惊闻怒火中烧,就是这个老妖婆一心要置自己于死地。 事已至此,何须与她客气,不禁大骂道: “嗬!老妖婆亲自出马。仗着自己一国之母的身份,就在宫里胡作非为随便乱抓人。你这种人还母仪天下?我看草菅人命还差不多。” “不错,小嘴倒是很会巧言善辩。” 王皇后声音拉得长长的,每一个字都阴森森的,仿佛来自十八层地狱,憎恶地看着她。 “本宫无须与一个野丫头计较,等会子喝下鸩酒,到阎王爷那儿理论去吧!他老人家有的是时间。” 周公公端起酒:“孟姑娘,得罪了,老奴这不是奉了娘娘之命,有心要送你一程,就乖乖地上路吧!” 小叠觉着也无需废话,挥拳向那杯鸩酒砸过去。 周公公侧身闪过,另一只手格挡住。 小叠急用左手攻他下肋,同时右掌击他肩部。 这个老头身手敏捷,功底浑厚,好生厉害,几招下来滴酒不洒,还生生躲过几招。 小叠暗暗运气,准备来个沉重一击,却提不上灵力。 糟糕!什么时候中了他们的软骨散? 周公公笑道:“孟姑娘制毒的技术还嫩了点,杂家亲手炼制的软骨散,无色无味,连内行都难识破。 乖乖喝了这杯鸩酒,双眼一闭,两耳不闻红尘事,一了百了。 如此高规格的死法,只有宫里的嫔妃娘娘级别才有的待遇,皇后娘娘已是抬举姑娘了。” “即是这么好,公公自己咋不喝?老妖婆咋不喝?” 小叠怒目,可恶的老妖婆就看自己不顺眼,“我就是不喝,不喝。” 小叠眼眶发红,厉声喝责,纵高伏低,暴怒地挥动拳脚乱打一气。 高公公看似杂乱无章地东躲西藏,但从那杯完好无损的酒,可见其人内藏精绝武功。 这时忽听外边厢甬道处刀枪剑戟呛啷作响,乒乒乓乓打成一片,惨叫哀嚎声不绝于耳。 门侍慌慌张张来报,说太子殿下和夜大人从外边厢打了进来。 王皇后闻言,眼瞧着将功亏一篑,双目瞪圆,厉声呵斥: “谁胆敢去为太子通风报信,待事后定与他好生算账,周公公还不赶紧动手。” 又命侍卫:“快,叫他们一定要拦住太子。” 海朱也是习武之人,又得了花仙夫人五百年修为,虽然相隔甚远,但字字句句清清楚楚落在耳中,当下心急如焚。 噼球咔嚓几下便砍倒一大片,势如排山倒海,谁也拦不住。 周公公得了命令,咬牙说声,“姑娘,得罪了。”一招过去封住小叠的穴道。 王皇后向外走去,准备以她皇后的名号镇压海朱。 “太子,”她堵在甬道口,怒目一声暴喝。 “给本宫退回去,真是越来越不成体统。本宫这些年所付出的心血,是让你这样践踏的吗?” 打斗在王皇后的暴喝声中停止,海朱阴沉着脸,眼中有熊熊怒火在燃烧。 与同样阴沉着脸,目露寒光的王皇后对视着,双方毫不退让,如两把利剑交在虚空。 海朱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声音是极度的低沉哀伤。 “母后,儿臣今日一定要救小叠出去,她不能死。” 王皇后神情肃穆,语若寒冰,字字清晰地从冷硬的牙缝中蹦出来。 “今日孟清叠必须得死,就凭太子为了这个野丫头能够失去理智,能够忤逆本宫这个皇后。 将多年的母子之情随意撕裂践踏,能够不顾本宫的威仪杀将进来,她就必须得死。 “母后!”,海朱一声惨呼。 第135章 放了她 “不要叫我母后。”王皇后怒声呵斥,“你有将我这个母后放在眼里吗?” 暗室里传来咕哝声,“我不喝,不喝……”,那情况一听就危急得不得了。 海朱惊怒交加,大声怒斥,借助修为传音到周公公耳里,如同雷击。 “周吉安,住手,再敢强行,本太子一定要了你的狗命,不信就试试看,看你能走不走得出这间暗室。” 周公公一手捏着小叠的下巴,正要下手,闻得此言震得手一抖,送到唇边的酒杯顿住。 此时的王皇后脸上被一团杀气笼罩着。 “周公公,该出手时就出手,本宫叫你怎么做就怎么做,休得听太子胡言。” “不许动手,”海朱又一声暴喝。 在周公公听来,王皇后显然就少了气势。 场上的人见形势紧张,一触即发,一个是皇后娘娘,一个是东宫太子,全都是祖宗,一个都得罪不起。 所有人都噤口不言,屏神敛气,两股瑟瑟。 海朱看着寸步不让的王皇后,再不出手就来不及了,心下痛然。 “母后,您杀了小叠一定会后悔的。”遂无奈地从怀中取出宝盒,双手奉上,“这个金玉盒,儿臣还给母后。” 装玉佩的宝盒?王皇后心头一跳,不知太子意欲为何,莫非、莫非......。 人瞬间石化,半晌才颤抖着双手接过,一颗心七上八下地蹦哒。 金玉盒,里面装着找回大公主的玉佩,当时海朱去南域亲自交给他。 大公主这么多年毫无音讯,莫不成这会子有了转机? 可是,太子为什么先前未曾透露半点消息,不会今日这么巧又找着了? 低头瞧着宝光闪闪的盒子,竟然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猜测。 当即心一横,叮当一声按下机栝,盒子哗啦被打开。 果然,两枚一模一样的玉佩与底座吻合得严丝无缝,雪白的花瓣刺得她双目生痛。 大公主,莫非大公主找到了?她在哪里,她过得好吗?孟清叠是谁?哦!似曾相识的感觉。 连瓒?他们长得太像了。脑袋剧烈地疼痛起来,各种影像重叠交错,一时混乱不清。 王皇后抬头见海朱双眉紧蹙,满面痛楚。 又开始怀疑,太子该不会失去理智想娶自己的亲妹妹吧! 见她投来狐疑的目光,海朱无比痛心地说: “有一块是小叠交给儿臣的,那日在暗尘阁的时候,她说也许出不去了,把玉佩交给儿臣保管着,某一天再转交给她的家人。 这块玉佩价值连城,儿臣也实在没了什么好法子,只想拿到母后跟前来为她求个请,换下小叠的性命。” 王皇后听得心中甚是悲凉,眼泪止不住地从双颊滚落,好可怜的孩子呀! 都怕自己活不成在交代后事了。当年一出生就把她遗弃在民间,不知吃过多少苦受了多少罪。 母女再次相见却不相认,她这个做母亲的不但不保护自家的女儿,还要亲手置她于死地。 王皇后怨恨地瞪着海朱,为什么不早说。 害得自己差点铸成大错,还闹得整个皇宫风雨连天,太子当真心思不纯啊! 捧着金玉宝盒,面如土色,双手一直在颤抖。 梅傲姑姑当然什么都明白,怪不得她总是惧怕那小丫头。 当年可是她想方设法将大公主带出宫门,送与陌生主仆,原来惧怕并不是没有原因。 事情转变得太过突然,若是一不小心再次伤了大公主,皇后娘娘定饶不了她,看来冥冥之中有神灵相助。 梅傲姑姑帮着接过宝盒,王皇后像是大梦初醒,发了疯似的朝暗室冲去。 周公公正一手提了小叠的脖领子,一手端了鸩酒,正在为难中,只等外边厢意图明确,好作定夺。 王皇后浑身无力,软弱地倚在门方上,看着小叠手无缚鸡之力,就那样被周公公提着脖领子,小脸憋得通红。 王皇后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喉中哽得说不出话来,身子瘫软如泥,梅傲和瑰丽一左一右将她搀扶住。 见小叠还没喝下鸩酒,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好半天才有气无力道:“周公公,放了她。” 周公公只当王皇后受了太子的威胁,手一松,小叠咕噜噜向地面滑去。 海朱抢上前去抱住她,惊问:“小叠,你怎么样了?” 此时小叠早被整的头昏脑痛,面色赤红,浑身软弱无力,“吭吭”大咳不止。 王皇后在梅傲和瑰丽的搀扶下,慢慢的一步步走了进来。 此时的她神情凄苦,形容惨淡,心中既悔恨又悲痛,泪水涌出眼眶,梅傲姑姑拿出锦帕递上。 默不作声地停在小叠面前,爱怜又痛惜的目光一寸一寸拂过那张美丽的脸庞。 眼中顿时蓄满了慈爱,抬起染满丹蔻的修长手指,颤抖着拉开小叠的后领子。 见那雪白的肌肤上,一朵小小的百花胭脂记赫然在目,随光线和角度流转变幻:玉蕊、雪莲、铃兰、素馨…… 对王皇后来说,如此熟悉却又如此的陌生。 看着被高公公钳制得奄奄一息的大公主,再见面却是这等生离死别的场景。 一时伤心、难过、悔恨、怜爱五味陈杂,只余得泪水哗哗地流淌。 用锦帕捂住嘴,尽量抑制住不让自己哭出声来,良久,才哽声道:“带她走吧!” 海朱早就迫不及待,在众目睽睽之下带走了小叠。 片刻工夫,王皇后恢复了以往的威仪。 发话下去将那些参与此事的人全部收拾掉,还有见过她真面目的人,一个都不留。 然后再放出传言,因奉阳宫有人滥用私刑,枉杀无辜,被皇后娘娘清理了门户。 这边海朱抱着小叠下了小轿,坐上马车方才将小叠的穴道解开。 夜幕已经降临,街道两旁华灯闪烁,繁华富庶,热闹街景不亚于白日。 小叠干咳了两声,海朱轻拍着她的脊背,温声道:“先喝点水。” 她正渴得嗓子冒青烟,端起杯子就喝了个精光,喘了两口大气儿,扯住海朱的袖子急声道: “老妖婆不是要毒死我吗?怎的又改变了主意,是不是你答应了她什么条件?” 第136章 遭了几日罪 “没有。” 海朱平静地说,跟着咧嘴一笑,在她脑门上轻弹一记。 “小脑瓜想什么呢?本太子说服了皇后娘娘不行吗?” 光怪陆离的街灯一缕缕在他脸上闪过,明明灭灭捉摸不透。 小叠转过头去坐正了身子,噘着嘴。 “哼!我才不信,老妖婆有这么好的心肠!你都亲眼瞧见了。 倘若再迟到一步,我这阵就变成了孤魂野鬼,实在可恶得很,心比蛇蝎还毒。” 海朱瞧着那张气得通红的小脸,拿帕子帮她擦手,边擦边说: “以后啊,别老妖婆老妖婆地叫,母后听了会很不开心。” 小叠瞪大了眼,一把扯过帕子,三下五除二在手上乱揉了几下,啪的一声扔回小几上。 “我都差点被她害死,你还帮她说话,果然是自家老娘自家疼。老妖婆老妖婆……,我就要这样叫,你能把我怎么样?” “瞧你,小孩子脾气又来了。饿了吧!先吃点东西,呐,梅子雪花糕,很好吃哦。” 海朱端过一碟花糕,夹层有芳香可口的玫瑰花酱和梅子果脯,看了就让人很有食欲。 小叠抢过碟子,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宫里的御厨做的吗?” “是啊,好吃就多吃点。”海朱笑眯眯地看着,“下回想吃的时候,我带你到宫里吃个够。” 小叠僵在那里,嘴里包着糕点停止了咀嚼。 抬起头,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接着像被蛇咬了脚趾头,推开碟子大叫。 “才不要,我再也不要去你们那魔窟皇宫。” 这次被骗进皇宫,被老妖婆整得够惨烈的,还差点丢了小命,简直比阿顺州还恐怖十倍。 她当下决定回南域去,帝都简直就是一个噩梦的存在,不是人待的地方,回来不几日,危险重重,整得快成惊弓之鸟。 再这样下去,肯定会变得如奶奶一般疯傻。 景炫也生在皇室,他即将娶大穆苏国公主为妻。 皇家险恶,处处充斥着尔虞我诈、阴谋诡计,一不留神就会掉了脑袋。 她这小女子横竖是玩不起的,不过还是躲得起。 孟家的一干人连日来提着心吊着胆,虽然海朱说无事,但自家小姐的脾性又不是不知道。 万一她说岔了嘴,惹恼了宫里的哪位娘娘、公主或王子王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 深宫内院,哪是她这等小老百姓去的地方?这回见小叠回了家,一众才放下心来。 奉阳宫内,银灯华丽,流光溢彩。 好险!差一点就亲手害死自己的亲生女儿,铸成不可饶恕的大错。 王皇后坐在凤椅上半天没缓过神来,越想越后怕,好一阵心惊肉跳。 她不知道是怎么回到奉阳宫的,只觉得又是激动又是心痛。 做梦都没想到,费尽周折要寻找的大公主,竟然就在自己眼皮下,可怜她这个做娘的却不认得。 信是梅傲姑姑派人送给海朱的,此番正跪在奉阳宫请罪。 王皇后摆摆手,示意她平身。 梅傲姑姑伏地谢过恩,赶紧去端了参汤过来。 想着小叠被关了三四日,没吃好喝好,还连惊带吓,这会子身子定然虚弱得很。 即刻道:“取两盒千年人参,一副鹿茸,两盒灵芝,两块龙涎香给太子送去。” 梅傲姑姑心领神会。 近几日,宫瓷格外殷勤,暗地里打听小叠的处置结果。 太子殿下总是阴沉着脸,与太傅莫谦关在书房一商议就是半日。 可以看出来,王皇后绝不会轻饶那个野丫头,太子已经无计可施,那丫头死定了。 但今夜太子殿下三更天才回宫,脸上一扫往日的阴霾,绽放出阳光般的笑容,竟与莫谦摆起了宵夜。 宫瓷暗叫不好,这回恐怕又要让自家小姐失望了。 第二日一打听才得知,小叠已经安然无恙地回到孟家。 消息传得很快,晌午时分,长孙蕙就迫不及待地入了宫,世事变化无常,不由心生忐忑。 奉阳宫内,一片风和日丽,听闻近日皇后与太子闹得有些僵,应当是苦雨凄风才对。 往日,王皇后见到长孙蕙就像见着自家亲闺女一样高兴。 今日春风满面,仿佛得了什么喜事一般,心思全然没放在长孙蕙身上。 一如往日般和颜悦色,却掩饰不住言语上的敷衍,且对小叠一事只字未提。 既然来了,该问的还是要问,长孙蕙陪着王皇后闲嗑了会子,话题不经意一转 “娘娘,听闻您已经放了那野丫头。” 王皇后一听野丫头几个字,眉头当时就微微一拧,忽尔又端着皇后的大度说: “是啊!阿蕙说的那些罪状,本宫又重新派人调查过,前度所呈并非实情,纯属好事者所捏造。” 长孙蕙是何等的玲珑,此细节并未逃过她的眼睛。 长孙家在官场上摸爬打滚多年,父母的言传身教,生的女儿自然也很会察言观色。 便顺着台阶下:“如此看来,反倒是咱们冤枉了那……孟家小姐。” 她本来是想说冤枉了那野丫头,又机灵地改了口。 王皇后打理后宫多年,岂有不明她此行之用意。 当下保证,即便放了小叠,并不能妨碍她成为太子正妃。 长孙蕙吃下定心丸,欢欢喜喜陪王皇后聊天、下棋、逛园子,难得今儿个大家心情都舒畅。 小叠在皇宫里遭了几日罪,重新躺回她那温暖柔软的被窝,仿佛从地狱回到天堂,便要美美地睡个好觉。 黛色将她摇醒了几次,早餐也热了几次,眼瞧着自家小姐贪睡贪得连早餐都不想吃,心下甚是着急。 小叠被扰得不胜其烦,干脆以被蒙了头,临近晌午还在呼呼大睡。 直至海朱到来,才将她硬拽起床吃早饭,一串串美食不停地滑入耳朵: “野凫八珍、水晶包子、酥香鸡腿、珍珠虾羹、薄皮桂花糕,这么多好吃的没人要,那我先吃了啊!” 一阵阵香味直扑鼻端,惹得她口水直流,没办法,谁叫才欠着这家伙人情呢!先忍着别发火,填饱肚子再说。 “坏人!”小叠慢吞吞地爬起身,嘴里嘟哝着,“生生将人家美梦吵醒,真是个大大的坏人。” 第137章 统统不得好死 “我也是为了小蝶儿好啊!全掖陵城就得这只小懒猪还在赖床。” 海朱笑嘻嘻地说。 有好几日没听他叫小蝶儿,这一听还蛮亲切的,回道:“你才是懒猪。” 洗漱穿戴好,小叠开始早中餐一起用。 海朱陪坐在旁边,饶有趣味地瞧着她吃一口鸡腿,再咬一口水晶包子。 小叠狼吞虎咽地吃完鸡腿,端过珍珠虾羹,赞道:“好吃,你要不要来一口。” “好啊!你喂我吃。” “想得美,还不够我自己吃呢!” 海朱也不跟她生气,拿过一个包裹细细拆开,像拉家常一般随性。 “母后让我带了些人参、鹿茸、灵芝过来与你补补身子,顺便与小蝶儿赔个不是,以前都是她错怪了你。” 小叠跳起来,嘴里正塞进一个水晶包子,瞪大眼含混道: “老妖婆有那么好的心肠,不会有毒吧!” “来,坐下,莫要激动,”海朱复又拉她坐下。 “母后特意差本太子拿过来赔礼的,怎么会有毒?” “谁稀罕啦!老妖婆的东西我才不要。” 小叠冷言出声,狠狠地咬下一口包子,大口大口地嚼着,满腔怨愤都发泄在包子上。 “别叫老妖婆,叫皇后娘娘,知道不?好歹还是尊重一下本太子嘛!” 海朱厚脸皮地说。 “黛色,拿去好生放着,记得叫厨房做给小姐吃。” 黛色刚要应诺,就被小叠一口挡了回去:“不要不要,给老妖婆还回去。” “蠢丫头,不要白不要,都是皇宫里顶顶好的御用珍品,这两只人参可是千年的老参哦! 市上无价,有银子都买不来,灵芝、鹿茸皆是北戎国来的贡品,宫里一般品阶的嫔妃都没资格享用。” 海朱又拿起一只黑木镂花盒,炫耀似的。 “这里面还有两块龙涎香,都不要吗?” 小叠眼珠子滴溜溜转了转,龙涎香名贵得很,拿着总会有用处。 至于老参之类的,正好要回阿顺州,带回去给奶奶补身子,她老人家吃下指不定病就好了呢! 虽然以往老太太吃过不少,但她还是满怀着希望,心理上还是认为宫里的东西终归是不一样的。 她哪里知道,就在三天前,老太太在孟怀远的淫威逼迫下,早已与世长辞。 当日,晏嬷嬷与红萝发现老太太并未在屋里睡觉,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这下可了不得,老太太虽然爱大吵大闹砸东西,但从来不会乱跑。 可今日几双眼睛瞪得大大的,一眨不眨地守着屋子,老太太却莫名其妙地失踪了。 两位忠仆连同一干下人将平乐院翻了个底朝天,还将整个大宅子寻了个遍。 门前街道也派小厮仔细搜索,硬是没发现老太太的踪迹。 骇得二人手脚直打哆嗦,恐惧得仿佛到了世界末日。 最后实在是没有办法,只得战战兢兢地跑去告诉柏泽。 他询问了前因后果后,肯定老太太失踪定与孟怀远有关。 孟怀远将老太太掳走,然后故弄玄虚,这不是要威胁他吗? 孟柏泽攥紧了拳头,脸色变得极为难看,眸中似有狂风暴雨即将来临。 中桂院,孟怀远正在书房整理着几本钱庄的重要账册,神情淡定自若,对于上午发生的事,好似忘得一干二净。 虽然有人告诉他老太太失踪之事,但见柏泽一行进来,却装出很惊讶的样子。 “柏泽,你们……这是做什么?” 柏泽强忍住心头的滔天怒火,故作镇定道: “我过来问声老爷,看见老太太没有,就在老爷离开平乐院后,她老人家就失了踪迹。” “老太太失踪了?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当着众人,孟怀远显得极其震惊,发出一连串的疑问。 “就在老爷离开平乐院后,宅子里上上下下已经寻了大半日,不得已才冒昧前来打扰。” 柏泽强压着怒气痛声道,双目如炬,一眨不眨地死死盯着孟怀远,想从那张阴毒的脸上寻找到蛛丝马迹。 “赶紧派人手大力寻找。说不定老太太此时正流落在城里的某个街角,别人都不知道她是谁。” 孟怀远满面沉痛,焦急异常。 柏泽现在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老太太失踪与孟怀远有关,此番话也说得不无道理。 他即如是说,没有强有力的证据,依孟怀远的心性,你是拿他莫奈何。 再说现在仅仅怀疑而已,只能一边寻找老太太一边暗地里调查。 此时,前厅聚了一大群人,冷洛,颜媚姝、梁管家及颜氏一大帮子也来到厅中。梁管家说: “咱们一面发寻人启事,全城寻找,一面再派人细查,此事刻不容缓,老太太年纪大,不能耽误太久。” “对。” 颜媚姝接过话? “再派人将宅内搜寻一回,我是想啊!老太太不可能走出这个宅子。 上下那么多人,竟没一个人瞧见,你们信吗?反正我不相信。 深院大宅的荷池曲水众多,西苑地方宽大,你们都搜仔细了吗?” 她知道孟怀远要从老太太口中探得宝藏的秘密,怎么也想不到是他下的毒手,若不然也不会多嘴多舌。 孟怀远冷冷地瞅着颜媚姝,真是个多事的女人,随便找了个理由编排,叱声道: “什么荷池曲水众多,你是想咒老太太死吗?” 颜媚姝据实分析,不晓得自己哪里说错了,竟招来孟怀远一阵怒叱,气哼哼地退到一旁不再言语。 颜姥姥可是看不得了,端出长辈的架子。 “怀远啊,不是我老太太说你,媚姝现在说什么你听得都不顺耳,看着也不入眼,真正的狐媚子你却当宝来宠,以至这个家连同整个商行……” 话适可而止,留下一半,又给冷洛甩去一个大白眼。 颜姨妈也朝着冷洛暗暗撇了撇嘴,满脸鄙视。 现在搏英堂越做越差,严凇也没了说话的底气,只得闷头不吱声。 孟怀远直气得青风黑脸,却出不得声。 等把丢失的银两找回来,再找冷洛这个贱婆娘算总账。 还有孟柏泽那兔崽子,让他们统统不得好死。 第138章 合作关系快要结束 孟怀远端着阴森森的一张脸。 “老太太不见了,两个贱奴应当问责,连个人都侍候不好,拿来何用?” 言罢又怒指瑟瑟发抖的晏嬷嬷和红萝。 “来人,将这两个贱婢关押起来,听候发落,如果找不到老太太,就别想活着出去。” 晏嬷嬷和红萝听了,身子一软跪倒在地,大喊冤枉。 头砰砰地磕在地上,响声彻彻,在整个大厅里回荡。 两个家奴过来拉扯她们,要押去执行家法。 “慢着。” 柏泽嗓音不高不低,却很有力道,冷眼瞅着孟怀远。 “老爷何须急着处治二人,此事好坏尚未定夺,老太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事情还未明了,就这样关押起来,不能让人心服口服。 暂且饶过她们,待真相大白,该受罚的一个都跑不掉。” 最后一句冷沉沉地加重了语气。 “孟柏泽,你是越来越不将我这个老爷放在眼里,我只是说先关押起来,并未说要处罚她们,你又何须如此激动。 失踪的可是你的亲奶奶,这么包庇她们到底是为何意,莫不是贼喊捉贼? 这两个贱婢侍候主子不周,连主子上哪里去了都不知道,难道不应该给予小小的惩戒?” 孟怀远阴沉着脸,似乎说得句句在理。 被孟怀远这么反咬一口,长期的隐忍让孟柏泽咽下了这口气,心里暗骂: 孟怀远,你这只老狐狸气数快尽了,时日已经不多,先让你再猖狂两日。 对于晏嬷嬷和红萝,柏泽该问的话已经问完,孟怀远要关她们就随他去吧! 反正用不了几日,不怕他孟怀远到时不说出老太太的下落。被逼急了,谁都会耍手段。 柏泽压抑满腔怒火,甩袖离开了中桂院。 “老爷、大少爷,我们冤枉啊……!” 凄厉的叫喊声在身后响起,两位强壮的家奴架起她们就往暗室方向走。 梁管家说:“老爷,老奴这就安排下去,大家分头去寻找老太太。 各码头,丐帮划为重点,就怕居心不良之人将老太太掳了去,再来勒索孟家。” 孟怀远抚额点头,心里却在想:“可千万别寻到西苑,不知戴恩与廖雄现场做得可干净。 也怨不得谁,只怪这老太婆不识时务,如今宝藏的线索没了,生生断了老子的财路。” 又一叹,“或许我孟怀远坏事做尽,连老天都要灭了我吗?” 各人渐渐散去,冷洛从头到尾一言不发。 适才看着孟怀远巧舌如簧的狡辩,如同又回到了多年前的陈家,咬牙暗道: “哼!等着吧!很快就要你的狗命。” 本欲转身离去,却被孟怀远叫住。 男人双目阴冷冷地瞅着那娇美的面庞。 冷洛马上狐媚一笑,风情万种地靠上去。 孟怀远让她在身旁坐下,亲手给她倒了一杯茶。 要她将远盛海务那批抵押的金砖,还有兴源盐产、其他借款之人的抵押物和房契清点一下。看能值多少钱,准备拍卖。 冷洛僵了一瞬,笑道: “当初金价在最高点抵过来,现在低得不成样子,还有商铺如今也很是低迷。 变卖相当于折半,不如再等一等,即便要处置也不能太亏。” 孟怀远叹一声,拍着她的香肩,意味深长地说: “这不是没法子了吗?赶紧督人去查办,我会差账房与几个管事协助你的。” 冷洛起身告辞,虽身在此间,神思却在别处。 秋夜冷风呜咽,吹得树叶一阵婆娑起舞。月亮早早地躲进了云层,四下里一片幽暗。 夜枭缓慢飞过头顶,发出凄凉的悲鸣。 屋内没点灯,孟柏泽一身玄色长袍站在窗前,冷风撩动面上的墨发丝丝扬起,掀动袖襟袍角飞舞不定。 透过影影绰绰的楼宇翘角,凝视着平乐院的方向。 那边人去楼空,老太太不知所踪,红萝和晏嬷嬷被关入暗室。 连带整个孟宅都是一片死气沉沉的冷寂,仿佛空荡荡的鬼宅,或许是该到了收网的时候。 花圃里灯光闪烁,一条黑影纵高伏低,像幽灵般忽隐忽现,从亭角壁瞬间闪到窗前,悄无声息地跃了进来,送来香风阵阵。 柏泽眉头一皱,颇为不耐的低声道:“这个紧要关头,你来做什么?难道不知孟怀远已经盯上咱们?” 他警惕地扫视着黑沉沉的院内,见无人跟踪才稍微放宽了心。 “孟怀远要清点那批抵押物,怎么办?”在花圃微弱灯光的映射下,冷洛一身青衣,脱下风帽紧张地问。 “让他清点,孟怀远已是穷途末路。” 柏泽又有几分担忧。 “若不是因为老太太,今夜就可让他这只老狐狸原形毕露,或许老太太就在他手上。 就怕孟怀远到时候拿她老人家作筹码,依门主的秉性,不可能为了一个老太太而放弃原来的计划。” 冷洛说:“据我所知,那日孟怀远回中桂院的时候是一个人,我怀疑他另请有帮手。” “帮手?”柏泽忽然想起戴恩与廖雄这两个彪形大汉,力大无穷又勇猛异常,乃孟怀远的死党。 至戴仁德死后,便与他格格不入,三番五次在孟怀远跟前挑拨离间。 不晓得孟怀远出于什么目的,竟没有相信。 如若这两人神不知鬼不觉地从平乐院转走老太太,那是易如反掌。 “软骨散都给他服下了吗?” “嗯,”冷洛点头。 “夜已深,回去吧!耽搁得太久,孟怀远会起疑心。” 柏泽放软了声音,难得与她好言好语说回话,或许是因为他们的合作关系快要结束。 “他们在书房议事,一时片刻怕是完不了,”冷洛站着没动,顿了顿,幽声道:“以后我们还会再见面吗? “我们因为共同的仇人走到了一起,是一种互利互惠的合作关系,当共同的敌人消失,你认为我们还有见面的必要吗?” 冷洛垂头默不作声,半晌,才凄声道: “你要到帝都去找大小姐吗?我知道你一刻也没忘记过她。” “这不是你该管的事,赶紧走吧!”柏泽有些不耐烦。 第139章 想你了 “可是你杀了孟怀远,大小姐若是知道真相,是不可能与你好的。” 冷洛凄凄惨惨地说。 “我们一起远走高飞好不好,我知道我配不上你,但是……我、我不在乎你将来纳多少小妾。” 说着上去抱住男子的腰。 柏泽一动不动地站着,身子冷硬如冰,眼里有怒涛暗流在涌动。 他无情地掰下她的手,狠狠地甩开,一声低喝:“滚。”言罢向屋内急行两步,背对着她。 冷洛冷笑一声,凄然道:“这件事过后,你还是做你的大少爷,而我呢继续做那漂泊的浮萍,我知道你素来与我瞧不上眼,保重!”言毕,跃窗而去。 柏泽赶紧关好窗,生怕这个女人半途折返。 黑暗中,他倚在床榻上,冷洛的话让他感到一阵阵心惊。 虽然将小叠送到帝都保护起来,可是他要对付的人正是她的亲爹。 到了紧要的关头,他真的会举起屠刀毫不犹豫地砍下去吗? 可是不除掉他,怎么对得起整个孟氏家族,怎么对得起无辜死去的亲人。 那些死去的亲人也是她的亲人,她,是否也会像他这般矛盾、这般痛苦? 柏泽摸索着拿出一瓶烈酒拧开盖子,猛灌下几口,辛辣之味直入肺腑。 烈酒溢出嘴角,沿着刚毅的轮廓流下,胸襟一片湿濡的冰冷。 一仰脖子,瓶中酒干过半,暂时麻痹住脆弱的神经。 找回大公主,王皇后心里既高兴又难过,高兴的是曼罗有了替身,难过的是梅傲姑姑说了一大堆关于小叠艰辛的往事。 梅傲姑姑像拉家常般的娓娓道来。听闻小叠在民间吃了那么多苦,从小到大没人管束,爹不疼,娘不爱,每个小姨娘都要整她。 入了宫连亲娘都不认得,左一个野丫头右一个野丫头地作贱她。 这就算了,还险些被亲娘毒死,王皇后心痛得难以复加,伤心得直抹眼泪。 梅傲姑姑急着安慰: “找回大公主娘娘应该高兴才对,大公主虽说没小公主知书达理,但好歹也学过琴棋书画,还会武功剑术。 听闻舞跳得极好,会诊病,好生调教,奴婢瞧这孩子不比谁差。 单凭那如花貌美的模样儿,帝都可没几个贵族小姐赶得上,这点倒是随了她父……” 王皇后不可置否的一个眼锋扫过去,梅傲姑姑方知言多必失,赶紧道: “娘娘连日操劳,奴婢去端参汤来给娘娘补一补身子。” 吃过晚饭,黛色默默地陪着小叠在园子里赏菊,自打小叠从皇宫回来便闷闷不乐,似乎心事重重的样子,但又不敢多问。 月光清冷而寂寥,如霜铺地。 她摘了一朵波斯菊放在鼻端轻嗅着,清淡中带着一丝极其好闻的香寒。 景致虽好,却是一番愁思与谁诉,那个世上最疼她、最爱她、愿意听她倾诉的人,早已被自家亲爹爹葬身于后花园的枯井中。 小叠叹了口气,帝都并非想象中那般美好,一连串的烦恼与惊险接踵而至 这个繁华之地处处充斥着危险和杀机,于阿顺州有过之而无不及。 景炫即将成为别人的新郎,闭上眼睛,想着他与别的女子卿卿我我、花前月下,心头就憋闷得发痛。 看着他们成双成对就是对她自己最残忍的惩罚。与其留在这里徒增烦恼,不如逃得远远的,这个单相思的梦到了该结束的时候。 月光如水,清凉如梦。她不能辜负了月色,顺便发泄一腔愁绪,随口道: 金风飒飒百花残,独傲疏篱香露寒…… “小蝶儿,吟得好啊!” 朗朗男声自花径外传入,随着一阵掌声,男子沐着迷离的夜风姿态潇洒地走来。 带着菊香的微凉站到她身旁,笑着说: “菊色满园,山石池水,亭台楼阁,明月清风,吟诗赏月,果然会享受啊!” “别笑话我,人家都快愁死啦!”小叠恹恹地说,将花瓣扔进水池,吓得鱼儿乱蹿,“这么晚来做什么?” “想你了,来看看不可以吗?”海朱笑嘻嘻地说。 黛色发觉自己是多余的,朝海朱揖了一礼,机灵地退了下去。 “哼!油嘴滑舌的,准没好事,不过先说好,坏事请闭嘴,喜事倒可说来听听,不过我猜肯定没好事。” “小蝶儿果然聪明,不过只猜对了一半,此事不好也不坏,全凭你自己做主,说得还是说不得呢?” “噢?”小叠觉着奇怪,幽暗的月光下看不太清他的表情,“那你就说来听听。” 瞧着满园的月夜,当真别有一番诗意,海朱东拉西扯,语调很是惋惜的样子。 “再美的地方待得太久都会厌烦,我真担心小蝶儿会被憋坏,不如出去散散心吧!我陪你,怎么样?” 海朱朝她眨眨眼。 “这就是你所谓不好不坏的事?” “嗯,当然,不止这一件。” 海朱顿了顿,干脆不管不顾。 “曼罗想当面给你致歉,请你入宫一叙,还有……母后对那日的事深表痛悔。” 上回就扯曼罗的幌子,居然信了,然后差点把小命搭上。 这次可没这么好骗,小叠连连后退加摇头。 “什么不好不坏,简直就是噩耗嘛!我不要见到老妖婆,还什么痛悔,是遗憾没能毒死我吧?” “都说是场误会,我的小公主。”海朱面对着她,微弯着身子,好声好气地解释,“是不是想母后亲自来请你!” 亲自来?小叠双眼一突,老妖婆怎么就不肯放过自己呢!拉着海朱的衣袖求饶: “你可得帮我拦住她,我是打死也不见老妖婆。” 小叠急得直转圈,“要不,我就回阿顺州避难去。” “她是皇后娘娘,即便是躲到天涯海角也能将这只小蝶儿捉回来。” 海朱笑哈哈地随手画了一个弧度,做了一个抓的动作。 “那我就躲到天涯海角,看她能不能抓我回来,前提是你不能为虎作伥。”小叠瞪视着他。 “哥向来是护着你的,哪敢有半点对不住小蝶儿,不是吗?” 他斜倚在亭柱旁慵懒地笑着。“明年仲秋,曼罗就要与百里奕成婚。” 海朱说完这句,故意打住话题,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虽然早就知道此事,但再次听来,小叠心中还是剧烈地震颤着,如当头挨了一棒,脑中空白了一瞬。 发觉自己的失态,勉强笑了笑,故作轻松道:“她们成婚与我何干。” 第140章 不许耍小孩子脾气 东阳海朱笑哈哈道:“再过两日他要回南武国,曼罗特意准备了一场面具诗词会。 届时帝都达官贵人家的公子小姐都会来参加,所以你也在邀请的人选中。” 一听还要入皇宫,小叠吓得连连后退。 “不去不去!我又不是达官贵人,只是小小的商贾之女,身份地位相差悬殊,没有共同的话语和爱好,与她们格格不入。” “这次是很特别的面具诗词会,参会人员都戴着面具,谁也不认得谁,有趣、刺激、热闹,没听说过吧?” 海朱循循善诱,舌灿如莲,尽量说得让她动心,这个贪玩的小丫头,还怕她不投降? “再说了,小蝶儿是我海朱的朋友,也是母后与曼罗钦点的人选 ,谁敢瞧不上你,本殿下便取消他的入会资格。” 小叠模模糊糊地听着,景炫即将回南武国。 他要成婚了,他的未婚妻是东阳曼罗,大穆苏国的长公主。 公主与皇太子联姻,可谓是架起两国和平与友好的桥梁,乃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事到如今,还念念不忘的自取其辱吗?就此将他彻底地忘掉吧! 别去参加什么诗词大会,徒增烦恼。 王皇后咄咄逼人的话语犹在耳畔,厉声切齿。 “你这个妖女,勾引了驸马又去媚惑太子……” 这些话像一柄大锤重重地敲在她心上,连日来闷胸堵肺快喘不上气儿来。 现如今又放下皇后的威仪,低姿态相邀,不知在打什么坏主意。 只觉脑袋有些发昏,脚下踉跄一步。 海朱抢步上前将小叠扶住,漂亮俊朗的脸正对着她有些苍白的面孔。 在月光下美得不食人间烟火。 二人离得如此近,近得让人意乱情迷,嗅着气息里的如兰芬芳,他不自觉地收紧了手上的力度。 小叠一时心乱如麻,慌忙推开他,别过头去,极力压抑着心中的苦痛,平静地说:“别逼我好吗?” 两人的衣衫在夜风中纠缠在一起,温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耳侧,温柔且带点力度。 “告诉我,你不愿参加诗词会,是不想看到他吗?你们之间莫不是如母后所言,当真有什么情感纠葛。” “没有,”小叠惊喊,她感觉到自己的失态,慌忙补充,“我只是不想见到皇后娘娘。”她终于不再说老妖婆。 “这就对了。” 海朱下巴轻轻地抵在她肩上,双手松松地圈住柔软的腰,温声道: “母后乃一国之母,她能放下威仪出面相邀,你不去,让她颜面扫地,你觉得合适吗?” 这语气说得好似她的母后一样,这是将她当作什么? 小叠烦恼地挣脱开他的怀抱,跨前两步。 “我就一野丫头,市井庶民,登不上你们皇家的大雅之堂。” “怎么,不敢去,害怕看到他?” 海朱故意激她,重新握住双肩,像个多情的大哥哥,温和认真地说: “在我海朱眼里,你就是那位高贵的公主,她们都被你踩在脚下。小蝶儿,不要借他人士气灭自己威风,好吗?” 小叠仰起脸,看到那双漂亮的眼里流露出的真诚与爱慕,一时沉默不语。 突然要将对景炫的痴情和爱恋,转移到眼前这个男人身上,她暂时还办不到。 不过,一个人躲在旁边伤心难过又有什么用。 “你明知道,他在六年前就与曼罗订婚,虽说不上青梅竹马,但也是两情相悦,情投意合。 小叠撑起一丝笑意,晚风撩起面上的发丝,此时的神情在幽光中无比的惨淡。 她不想见到王皇后。至于景炫,他们之间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全都是她一厢情愿,一意孤行,自作多情,没能控制住自己去喜欢他。 以后,都不会再为他伤心难过。 然后,像是甩掉了一个沉重的包袱,无比坚定地说: “好,我答应你,去参加面具诗词会。” 此言一出,海朱却高兴不起来,怔愣地呆望着她。 月光下,那急速闪动的羽睫掩饰不住朦胧的雾光。 当下心中一痛,倾身上前拥她入怀,脸贴着她幽香的发丝,无比深情。 “小叠,不要被一叶障目,只要你肯回过头来,就会发现前面的风景会更好。 虚无缥缈的东西,虽然看起来很美,却摸不着。” 小叠被动地承受着他的满怀柔情,木雕泥塑一样。 夜风吹来,忽然惊觉,她不要再这样继续下去,一把推开他,飞快地抹掉眼泪。 垂眸看着满池冷月清辉,强作镇定:“海朱,很晚了,你回去吧!” “那你早点睡,”海朱暖声笑起来,轻轻拍着她的手背,“后日的诗词会我来接你。” 小叠既没点头也没摇头,心中满怀苦痛的矛盾,抽回手,急急走回屋去,像是要逃避什么。 小叠本来无心参加,随便戴了个小狐狸面具,但海朱说不好看,硬是给她换上了凤尾图形的翠羽半面具。 她本能地拒绝,死活不肯。 但海朱搬出王皇后的头衔,手指轻点着她的鼻尖,宠溺道: “母后亲赐的,必须戴上,不许耍小孩子脾气。” 趁小叠犹豫不决时,便亲自给她戴上。 面具金光闪耀,举手投足间,翠枝上的细羽随风轻舞,华美至极。 诗词会在文光殿举行,明面是曼妙公主发出的邀请,实则王皇后一手操办。 文光殿乃一处极其雅致清幽的仿真室内花园,屋顶仿如夜空。 内置假山,足下小泉细流,纵横交错,特意从园子里移来奇花异草。 点缀得恰到好处,古色古香中,尽显文人雅趣之风。 殿内传来悠远绵长的古琴声。各家公子小姐们戴着面具陆续到来,坐到指定的位置。 当一众沉浸在文光殿别具匠心的布局中,忽觉水殿风来珠翠香。 一男一女翩翩而至,男子飞龙面具,气宇轩昂,俊逸潇洒,一派皇家高贵风姿。 女子凤尾面具,步摇款款,翠羽拂风,一袭烟霞粉裙,想那芙蓉也不及美人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过来。能够戴飞龙面具的男子肯定是皇太子,大家都在猜测戴凤凰面具的女子是谁: “戴着凤凰面具,瞧那下巴和嘴,是曼妙公主吧!” “听闻,殿下与孟家大小姐走得很近,看样子,倒有几分像她。” “有什么了不起,商贾之女,凭借自己的美色一步登了天。” “嘘,别说了,皇后娘娘最不喜举止粗俗、大声喧哗……。” 第142章 别怪我没提醒你 一时间,殿内有不怀好意的、嘲讽、讥笑……,所有端庄典雅的大家闺秀在忌妒面前急红了眼、失了形态。 王皇后坐在凤椅上,气度雍容华贵,眸光凌厉地扫视着一众名门大家闺秀和俊才公子。 司礼官这才在皇后的授意下不高不低地宣报:“太子殿下到,孟小姐到。” 大家慌忙起身相迎,行礼问安。 不经意间,小叠抬头与王皇后对了个正着,见其面色谦和,微微朝她笑了笑,与那日的凶神恶煞大相径庭。 小叠有点受宠若惊,茫然不知所措,心想一定是自己领会错误。 将将坐下,司礼官的声音又传来,“曼妙公主到,太子奕到。” 殿内除了曲调美妙的古琴如水潺潺,一时鸦雀无声。 女孩们仰慕的男神出现,都屏息凝神一睹风采。 虽然看不见面容,但一个是风华绝世的太子,一个是端庄美丽的长公主,就身份地位也足以让人侧目。 大家照样起身见礼。小叠虽然在心里千万次地告诉自己:不要想他,不要念他,从此便忘了他。 但当他真正出现时,那颗芳心还是止不住的一阵狂跳。 男子轻袍缓带,杏色锦衣华服,步履悠然间尽显其风流倜傥,如蕙兰玉树般光华灼灼。 虽然看不到脸,却有说不出的清贵雅致。 牵着曼罗细嫩柔软的小手,小心翼翼地呵护着走过两步宽的竹桥,穿花渡水而来。 作为穆苏国长公主驸马,自然坐到了王皇后的左下首位,正好与小叠和海朱两两相对。 曼罗唇角微动,想必是嚼着止咳甜草。 对着小叠笑了笑,伸出纤纤玉指做了个兰花的手势,寓意为诗会上各家尽显文采风流。 小叠察觉到斜对面,还有一双眼睛正恶狠狠地盯着她,是一种暴怒的忌妒。 凭感觉女子乃长孙蕙无异,只有此女才敢当着太子的面,这般明目张胆的敌视她。 王皇后先前曾叮嘱:“阿蕙,你日后要母仪天下,小不忍者乱大谋,比不得一般女子,定要有气度。 邀请孟姑娘参加诗词会,只是咱们对太子用的缓兵之计。 男人嘛,有时顺着他的意思,他会感激你;如若一意孤行背道而驰,他会极度厌烦你。 本宫当然不能饶了那个民女,放心吧!本宫会让她消失的。” 若不是这番话,长孙蕙早就将她那丞相老爹搬来当救兵。 绝不会让小叠参加诗词会,还让他们俩坐在一起,让大家看她的笑话,根本不可能。 海朱暗暗握了握小叠的手,小叠慌忙抽回,低头把玩着手中的茶盏,满是心慌意乱的无措感。 不经意抬眸,见曼罗幸福地依偎着男子。 景炫好似根本没注意这边,脊背挺直地坐在那里,风度自然天成。 一只手揽住曼罗弱不禁风的肩,两人头靠得很近,似与她低声细语着什么趣事。 虽然看不见男子脸上的表情,但嘴角溢出的笑意非常温柔,温柔得能将人溺毙。 不但生得绝代风华,竟也是这般的温柔,令在场多少女子投去了艳羡的目光。 海朱拈了个金橘喂到小叠嘴边,温声道: “很甜的,快些张嘴,大家都在看着呢!” 连哄带骇,她乖乖地张开嘴,吃到嘴里并非海朱说得那般甜,有种苦涩的味道。 长孙蕙杏眼圆瞪,将手中的一张宣纸狠命地揉成团,大家似乎看到了面具下,那张因吃醋而生气发怒的脸。 王皇后慧眼通明,下面的一举一动难逃她的法眼。 她不大清楚小叠与海朱和景炫之间是怎么个情感纠葛,甚至怀疑那是谣传,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小叠和海朱是绝对不可能在一起。 见海朱殷勤备至,又坐到了小叠身边,心下不悦,但当着众位才子佳人不便发作,只找了个借口将海朱支开。 端着威仪朗声道:“太子殿下和曼妙公主作为东道主,理应坐到本宫身旁来主持诗会。” 曼妙公主起身时,忍不住轻咳两声,景炫牵着她的手,一步一步将她送到上位坐好。 海朱在小叠耳畔轻语:“众目睽睽下,母后之命不敢违拗,待会儿我再寻个空下来陪你。” 今日的王皇后流露出的都是温柔和慈爱,小叠能感觉到那目光始终是祥和旳温暖的,是久违的慈母心。 海朱面对一众朝臣家的公子小姐,也是随性洒脱,没了朝纲上的凛威,畅声道: “诗会当以秋为主题,格式不限,大家可以互相交流,自由发挥,随意开心就好。” 曼罗公主接下话,声音清婉动听。 “到时大家共同评比出最好的诗词,不论身份一视同仁,以彰显皇室的公正公平。” 小叠眸光不经意扫视过去,景炫连握笔的姿势都那么的好看,整个人随性洒脱。 修长白皙的手指连多少女子都羡慕不来,坐在那里便风华外露,自然而然就吸引了一众爱慕的目光。 而斜对面的长孙蕙,打心底里是瞧不上小叠的,紧闭的双唇积了不少怨气。 在长孙蕙看来,小叠可能除了比她长得好看点,若论身份地位、论典雅大方,简直就一无是处。 不是因为太子殿下,小叠连入会的资格都没有。 她在心里嗤笑,嗤笑海朱眼拙,嗤笑王皇后枉母仪天下,掌管后宫。 在此事上不拿出半点王法来,放任海朱胡来不说,竟然还妥协了,真是天大的笑话。 长孙蕙嘴角轻轻一撇,不自觉地冷哼一声。 王皇后不动声色地横了她一眼,长孙蕙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提笔继续写诗。 猜想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定是中了小叠的降头术,听闻在南域这种巫术比较盛行。 海朱重新坐回下位,脑袋凑过去要看小叠作的诗,她却将宣纸藏起来,海朱偏要看,二人便争争抢抢。 虽然动作幅度比较小,但落在王公贵族眼里,大为不雅。 王皇后以袖掩嘴轻咳两声,示意海朱注意行止。 外人很是不解,误以为王皇后是同意了这个太子妃的人选。 海朱方才止住动作,压低了声音:“小蝶儿,等会子丢人现眼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小叠嘟嘴轻哼一声,歪着脑袋,以一副傲慢的姿态对视着,将写有诗的宣纸藏在案几下,就是不给他看。 海朱不知道说什么,只隔着面具宠溺地点了一下她的鼻尖。 而后一转眼,海朱发现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他二人身上,不觉干干地笑了笑,红唇白齿,笑意慵懒,在面具的饰掩下魅力四射。 第143章 归还 长孙蕙眼里的怒火已经快烧到房顶上,她眨也不眨地看向这边,紧闭的嘴唇已经变成了紧咬。 小叠赶紧坐正身子,将宣纸端端正正地摆在长几上,低垂着脑袋逃避一众视线。 当海朱将目光移向对面时,景炫那双一直笑着的眼眸似乎有沉沉暗影掠过。 心里立时又有了另一番计较,随即拣块花糕喂到小叠嘴边,轻声笑道: “没事的,有本太子在,看谁敢把你怎么样?快点张嘴,想让众公子小姐一直这样盯着咱们吗?” 在众目睽睽之下,小叠骇得赶紧张嘴,桌下却暗暗地铆足劲,狠狠地踩了他一脚。 海朱痛得表情瞬间僵住,瞧了瞧对面的景炫,虽然看不见男子的表情,但有一种说不出的开心情愫在涌动。 漂亮的双眸透过美酒墨香之气,分明在告诉他别吃着碗里看着锅里。 王皇后或许是受了风寒,嗓子不太好,连着咳咳数声。 海朱和曼罗又坐到了上位。 司仪官道:“请各位才子佳人展示自己的作品,以便众人观赏,共同品鉴。” 王皇后平和的目光扫视一众,然后以鼓励的眼神看向小叠。 小叠又不是诗圣,自然不肯出这个头。 况,今日皇后娘娘怎么瞧着都是慈眉善目,谁知道是不是打着什么坏主意。 “我先来,”一个比较粗旷的男声将众人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男子五短三粗,脸肿眼泡,长得让人欲哭无泪。 他清了清嗓子,摇头晃脑念道: 佳人欲出墙, 美目绿衣裳。 …… 语未落,场内窃笑声不断,待念完满殿已是哄堂大笑。 殿上没了礼数,急得司仪官端起板正的面孔训导:“各位才子才女们勿笑,请安静,注意容止。皇后娘娘在此,莫要失了大雅。” 接下来,长孙蕙大大方方地站起身,戴着精美的蝴蝶面具,眉心篏有松绿石,整个人也宛若翩翩蝴蝶,红唇微启: 不听秋声问斜阳, 归帆雁字两茫茫。 …… 那双明澈的杏眼一眨不眨地盯着海朱,满满的深情爱意都注入一词一句中,感情是想给小叠来个下马威。 海朱却不领情,眼睛只看着小叠,浅浅的笑意中,那眸光柔得似乎能滴出水来。 “好!”下面一阵叫好声,或许他们还来不及细细品味其中之寓意,但是丞相家的千金纵然诗作得很一般,再怎么着都得吹捧两下。 王皇后心知肚明,自然要将话题往别处上引,随口赞道: “作得不错,有秋的意境,长孙小姐素来荣德贤淑,有我大穆苏女儿家风范。” 其他公子小姐相继出场,大家相互评论。 待场上才子才女们一一展示的快差不多时,小叠才起身,唇齿启合有声: 疏影摇窗花落寂, 愁生玉簟枕幽思。 …… 场上众人默默地听着,但见她窄腰广袖长裙,流霞粉的衣服层层叠浪。 巧笑间唇红齿白,玉项滑腻若脂,皓腕白嫩如雪,好一个清贵如月的云上仙子。 王皇后心头恍然:难怪将太子迷得神魂颠倒,百里奕为她失了体统。 长孙蕙妒火烈烈地看着上位,希望她出面帮忙痛斥这个不要脸的狐狸精,祸害人间的妖女。 王皇后却是笑盈盈地看着小叠,不但没有呵斥的意思,反倒还颔首赞道: “作得不错,看来我大穆苏才女不少啊!” 若是在以往,定会将小叠视作媚主惑上的妖女。 但现在不同了,这是她亲生的女儿,心痛都来不及,怎么能忍心再呵斥她、伤她。 长孙蕙有些看不懂,面具下的两只眼睛骨碌碌地在王皇后和小叠二人之间来回转动。 皇后娘娘不嘲讽那妖女两句倒也罢了,反倒还夸上几句。 不过,娘娘亲自说过迟早会让小叠消失,就肯定不会失言。 诗词会结束后,长孙蕙本想留下就今日之事向王皇后探点口风。 却听到:“阿蕙,你先回去吧!本宫这里还有要事处理。” 长孙蕙瞧着小叠却没有要离开皇宫的意思,心头大为不爽,但又无可奈何。 偏偏小叠不想留下,却被皇后娘娘召去奉阳宫,她心里打了个怵,上回的经历在脑中一闪而过。 海朱拉过她的手,安慰道:“放心,本太子保证不会出什么差池,定会护你周全。” 天色渐晚,宫灯陆续点亮,奉阳宫揽芳阁。 小桌上,几碟干果,一碟酸酸甜甜的杏脯和梅子干,看起来都很有食欲。 三盏热茶大气袅袅,阁内香茗四溢。 王皇后坐于上首,小叠心里惴惴然,已经埋下的心理阴影一时难以消除,猜不透王皇后为何态度忽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她低眉垂眼,恭恭顺顺行了一礼,与海朱坐到对面。 王皇后慈眉含笑注视她,眼里流露出温婉之色,说有件东西要物归原主。 小叠心念电转,愣是想不起有什么物件落在皇后宫中。 歪着脑袋疑惑地看着海朱,想从他这里找到答案。海朱慢悠悠地品着香茗,假装没看见。 不一会儿,梅傲姑姑手捧金玉盒子走进来。 一脸欢喜之色,将小叠上上下下地打量着,看了又看,把金玉盒放到桌上,又微笑着慈眉善目地看着她。 小叠讷讷地坐着,瞧梅傲姑姑那喜形于色的表情,里面定是装着上好的宝贝。 王皇后气质优雅地拿过来,打开取出一块项链玉佩,她手指戴着项链,玉佩垂在掌下晃晃悠悠的很是打眼。 小叠瞳孔瞬间张大,自己的玉佩怎么到了这个老妖婆手中,而且还给配了个盒子,当初不是交给海朱的吗? 她下意识地看向金玉盒,更了不得,里面还有块一模一样的玉佩。 王皇后见她神情异样,温和笑道: “这是姑娘的玉佩,上回太子落在这边,今日特意叫姑娘过来,想要亲自归还。” 她喜滋滋地伸出双手去接。 王皇后却要亲手给她戴上。 小叠一骇,差点跌倒,连连摇头,哪能劳烦皇后她老人家亲自动手。 第144章 井底处处透着古怪 一个不小心,冲撞了这尊女菩萨,将玉佩收回去,再治个不敬之罪。 梅傲姑姑笑得和善:“姑娘就莫要推辞,娘娘金口玉言,说出去的话哪有收回的道理。” 小叠只好乖乖的不说话,用那水汪汪的眸子求助地望着海朱。 他却视而不见,正拿了干果往嘴里送。 梅傲姑姑扶着王皇后走到近前,小叠刚要起身相迎。却被轻轻按住肩头:“姑娘坐好勿动。” 女人带来一股暖香气息,将她浓浓地包裹着。 满目流露的皆是慈母情怀,与以往带着凛凛杀意的眼神形成鲜明的对比。 小叠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 似曾相识的感觉让王皇后心头一跳,眼中有万点辉光在闪烁。 小叠只当王皇后选中了自己做太子妃,以后便是一家人,所以情感丰富了些。 当下心中很是不安,嚅嗫着低声道:“我……小女子乃一介民女,不值得娘娘如此厚爱。” 女人只是微笑着,梅傲姑姑拨开小叠柔顺乌黑的长发,动作轻缓地拉开后领子。 百花胎记跃然在目,往事如烟,痛了心,湿了眼,凝视良久,王皇后才将玉佩规规整整给小叠戴上。 小叠轻轻抚摸着玉佩,犹记上次交给海朱时的诀别场景,心中蓦然感到一阵酸楚。 世事变幻无常,有时快得令人目不暇接,幸而峰回路转。 回去的路上小叠没怎么说话,低头把玩着胸前那块玉佩。 海朱静静地看着她,幽深的眼眸恰似车窗外琉璃般的黑夜。 回到府上刚好戌时,不算早也不算晚,海朱将她送到西院,本想陪她说会儿话,但小叠却说: “海朱,很晚啦!你早些回去,省得皇后娘娘担心。” “那好吧!你自己也早点睡觉。” 海朱想着再多待一会儿也无用,便告辞而去。 小叠拿出一大包果干给黛色、舒嬷嬷和几个小丫鬟分享,并叫来了风步和风露,看他们嘻嘻哈哈地吃着,小叠却一阵沉默。 过了今日,景炫也该回他的南武国,准备迎娶穆苏国的长公主。 突然一声叹息,帝都再也没有什么可留恋之物,思来倍觉凄凉。 想起娘亲的尸骨沉睡在后园枯井中,而又不能大张旗鼓地进行挖掘,毕竟家丑不可外扬。 虽然恨透了老爷,但还不想置他于死地。 看着风步和风露,不觉眼前一亮,让他们二人去做这件事,每日夜晚动工,神不知鬼不觉的,岂不圆满。 这并不是件什么光彩的事,还是件凶杀案,是自家爹爹谋害娘亲的凶杀案,当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她支开了黛色和舒嬷嬷,留下风步风露。 将自己心中的想法说出来,但并未说井下有一具人骨,只是编了个谎言,说井下埋有一箱金子。 怕说实话他们不肯,挖金子的动力肯定比挖人骨的干劲大。 没想到他兄妹满口答应:“大小姐就放心吧!我们每晚去劳作,神不知鬼不觉,黛色和舒嬷嬷都发现不了咱们。” 这两兄妹俩人总是笑眯眯的,老实勤快又肯干,小叠暗想以后绝不能亏待他们。 躺在宽大的床上,瞪大眼看着雕梁发呆。 满脑子都是景炫和东阳曼罗秀恩爱的场景,诗词会上,他对曼罗呵护备至,柔情似水,浅笑若风。 他们相依相偎,深情对视,他们将执手今生…… 而她何曾享受过如此殊遇,那些浪漫的温柔缱绻,海誓山盟,只在梦里才有。 而现实中,她孟清叠从头到尾都是自作多情,一个暗恋别人棒打鸳鸯的小丑。 暗夜里,满脑子的情感纠葛挥之不去,如千丝万缕绞成一团,无头无绪,越理越乱。 或许正如阿柔所言,仅仅因为她和墨玉箫有缘,景炫只不过为了利用她,琴箫合奏,开启花镜之门。 他从未告诉过她真实的身份,没有坦诚相对,就这足以证明从来没将她放在心上。 往事层层叠现,心莫名地被什么东西刺痛,刺得好痛好痛。 思念犹如决堤的洪水,不可抑制的汹涌而至。 小叠发现自己已经深深陷入他情爱的漩涡中不能自拔。 蓦然惊起,光着脚丫子跳下床,从床底搬出一坛烈酒,胡乱撕开封口,抱起酒坛一口气喝下小半,才将坛子重重地搁下。 喉头至心间立时变得辛辣无比,像有一团熊熊烈火在燃烧,身子软软地靠在柜面上,抬袖拭去嘴角残留的酒汁。 脑袋越发得昏沉,脚下像是踩着一团柔软的棉花,轻飘飘风地晃到床榻,一头倒下。 清晨,风儿带着甜美的花香味道卷帘而入,冲淡了满屋子的酒气,小叠感觉头昏昏沉沉的。 黛色进来闻到满屋子的酒气,捧起酒坛子瞧着空了一半,立马叫起来,“小姐,你喝了这么多啊?” “大惊小怪做什么,还不赶紧去煮点醒酒汤。” 舒嬷嬷嘴里轻斥,黛色应着向小厨房跑去,两个小丫鬟端了洗漱之物进来。 小叠睁开眼,喉咙渴得直冒青烟,一骨碌爬起身,迷迷瞪瞪地端起漱口水就要喝。 “小姐,这是漱口水,吃不得。” 舒嬷嬷赶紧拦住,又回身责怪两个小丫鬟不理事,拿冷水与小姐喝。 两个小丫鬟低声叽咕:“是小姐自己端的,又不是我们故意而为。” 舒嬷嬷一眼横过去,开始数落开了:“人不大丁点的,好样子没学会几件,倒还学会了贫嘴......” 小叠胡乱漱了口,端起舒嬷嬷递过来的水杯咕咚咕咚喝下几大口。 小丫鬟们端着漱口盂走出门去,舒嬷嬷一声轻叹,规整了一下屋中物品,默不作声退出房门。 小叠本以为要等半月才有消息,岂料第二日一大早,风步风露两兄妹便慌里慌张跑来报告: “大小姐,井中间卡着块大石头,下面是空的,但是并没见着您说的金子,” 然后又着急地解释:“借我们兄妹十个胆子,也不敢私藏大小姐的东西,请大小姐明察,下面除了一汪浅水,什么都没有。” 小叠心生疑惑,当年亲眼目睹娘亲坠井,老爷亲自压上假山石,莫非老爷后来又取出伪造了投湖现场? 风露摸了摸鼻子,若有所思地说:“不过,井底处处透着古怪,大小姐要不要亲自下去瞧瞧。” 第145章 藏宝之地 井大概有三四丈深,没有石阶,站在井底寒气逼人,有一种坠入深渊的压迫恐惧感。 四壁平整光滑,除了刻着一只龟,并无什么明显的异样。 底部比较宽敞,中间有一凸起的圆形石头,四面浅水环绕。 水底趴着只拳头大小的石龟,纹理清晰,栩栩如生,和真的一般无二。 湿漉漉的井壁在灯火下泛着亮光,不时有叮咚的滴水声回响在井底,奇怪的是水始终不见涨,保持着见底上下。 小叠打起灯笼细细查看,但看来看去,并未发现什么异端。 娘亲明明坠井而亡,可是尸骨呢!怎么没有啊? 指不定有暗道,当年娘亲就是顺着密道走了出去,这就意味着她还没死? 小叠美好地想着,心里有些小激动。 记得上次在彩虹崖,那面石壁看起来也是这般的光滑完整,可是景炫捡块石头在紫微星上胡乱敲几下,还不是开出一扇石门。 小叠托了下巴暗思忖,壁上龟?池中龟?想着便蹲下身去掰那乌龟,却纹丝不动。 风露见她那么随意地倒腾两下,并未使上劲,想必是怕泥水污了手。遂笑道:“大小姐,还是让我来吧!” “让我来,”风步抢上去,运足内劲用力一提,但闻“哗啦”声响从水中取出,原来果真嵌入井底石座上。 三颗脑袋凑到一起,在灯光下睁大六只眼睛瞅着。 龟身覆有一层泥浆色的水膜,放在水里洗净,居然是块上品青玉石雕刻而成。 小叠寻思:井底肯定有乾坤。心头一喜,即刻用玉龟敲打石壁上的龟形图腾,井底不断发出咚咚之声。 突然就听见“轰隆隆”一阵闷响。 三人唬得跳起来,是以为井塌了。但并未有铺天盖地的泥土倾覆,石壁上反倒开出一道石门。 当真如小叠所想,当下激动得大叫:“开啦!我们打开啦!果然有密室耶!” 石门里恍若透出微弱的亮光,似乎很遥远很空蒙,看上去有人住的样子。 她当下猜想:既没见着娘亲的尸骨,说不定当年娘亲侥幸捡回一条命,逃生后就住在这间密室里呢! 一时惊喜得率先冲了进去。 走过一小段甬道,便是一间宽大的地下室。 正中方木榻上置一颗大大的夜明珠,上面蒙了厚厚的灰尘,就是这颗夜明珠将室内照得透亮。 两旁排着木架,放着几本零散的书籍,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儿,满面的尘土已看不清原来的样子。 正面墙头散乱着几口大箱子,还有一个精致的小木盒,角落里摆放着一堆陈旧的坛坛罐罐。 地下室有七八间,一一探寻完毕,已经到了最末一间,却没见到娘亲。 前所未有的失落感,仿如山之巅沉沉压将下来。 小叠泄气得一脚踹飞地上的小木盒子:“哪有娘亲?连娘亲的影子都没见着。” 风步和风露以为她是中了邪,错愕地看着,齐声道:“大小姐,您在说什么?” “我是说……,”她见那小木盒里叮当一声,掉出个亮闪闪的物件。 小叠正好找个借口不用回答,跑过去捡起一看,原来是个金灿灿的手镯。 上面嵌了三颗红宝石,三颗绿宝石,在夜明珠的光照下莹莹生辉,那做工也是相当的精致。 又翻看其他的木盒子,里面空空如也,却没这么好运。 再瞧木架上那些零散的东西,抖掉灰尘才发现有几锭碎银子。 一些散落的珍珠,几块破损的玉石,还有十来枚金镶玉戒指,顶层两幅尘灰满面的古画。 此处原本莫不是藏宝室?记得上回在长乐院,偷听到老爷在说宝什么的。 因此还被老爷一顿狠训,不是自己机灵跑得快,差点就挨了老爷一顿好打。 七八间房的宝藏堪称富可敌国,但是这些宝物去了哪里? 从七零八碎的现场看来,应该已被人转移。 但肯定不是老爷,那又会是谁呢? 此前种种迹象表明,老爷确确实实知道孟家有这么一个藏宝之地,却不晓得在什么地方。 只得装作很孝顺的样子隔三五岔地去看望奶奶,却在暗地里威逼。 她的心突然跳得厉害,以目前孟氏商行的债务状况,老爷定会被各方债务逼得狗急跳墙。 以他心狠手辣的手段,保不齐会整出什么乱子来,奶奶以及泽哥哥都危险。 心头不觉陷入一种没来由的惊跳中。 这时又听见轰隆一声响,风步急声说:“这里还有一扇石门。” 小叠和风露赶忙跑过去,那扇石门已被打开,里面黑咕隆咚一片。 风步说:“壁上嵌着一颗石球,我好奇地扭了几下,然后就开出一道石门。” 风露打起灯笼照过去,发现是一条地道,四壁石面打凿平整。 小叠惊愕地睁大了眼,宝贝莫非已遭人打劫从地道运走? 几人顺着地道往里走,前方漆黑一片,直直地通向不知名的某处,地道冷寂幽远,石壁渗出森森寒气,仿佛走在荒无的远古世界。 在这狭窄的空间里,带给人一种窒息的压迫感。 行了约两刻钟,沿石阶而上,前面又出现一道石门。 转动壁上圆形石球,石门缓缓开启。门外被枯枝杂草堵住,隐隐听得哗哗的水流声。 风步取出短剑,三下五除二劈开杂草,站在洞口举目四望,此地正处在悬崖正中。 天空乌云层层,旷野山风呼啸,四面高耸的山峦月移影动,黑沉沉的似马上就要压将下来,仿佛噬天鬼魅。 脚下两尺开外便是悬崖峭壁,石壁上长满盘根错节的矮松。 下面正是大江,暗夜下,黑黢黢的江流似条巨蟒不断地向前滚动。 发出猛兽般惊心动魄的低嗥声,好像随时可以将渺小的人类吞噬。 小叠抑制不住内心的好奇,也跟着挤了出去。 身处险峻之悬崖峭壁,耳畔狂风呜咽,高处不胜寒。 夜风冰冷刺骨,江面波涛汹涌,令人头晕目眩,心惊肉跳,原来这是后山的江壁上。 将宝物运到这个位置,即可以从下面的江面运走,也可走上面的山路,神不知鬼不觉,可谓是个好出处。 孟家先祖能挣上那么大的产业,智慧可见一斑。 如此隐秘之地,还有谁知道宝藏,并悄无声息地盗走? 第146章 你完蛋了 应该不是外人,她在想是不是当年坠井的娘亲。 想想又不可能,那么爱自己的娘亲,这么多年怎忍心丢下她不管不问。 纵然不管自己,也不能不管奶奶呵!又或许她有什么苦衷呢! 小叠被冷风吹得直发抖,双手抱臂,蜷缩着身子退回石门。 宝藏的事奶奶肯定知道,难怪老爷会暗中逼问。 老爷肯定知道宝藏的确实存在,若不然,这么多年老爷又怎么肯委曲求全当个大孝子呢!哦!可怜的奶奶。 回到房间,小叠悄悄收拾好一个简单的包袱,不忘带上老参鹿茸等物。 好不容易挨到天亮,她换了身男儿衣裳,用胭脂将脸和脖子涂成蜡黄色,留了张字条在小几上。 为了不惊动戴色和舒嬷嬷,她翻窗跃出,直奔马厩而去。 黛色勿自低头琢磨自家小姐几时起床,今晨准备哪几样早餐为好。 忽见一名黑漆麻乌的男子从小窗口跳出,鬼鬼祟祟往花荫处跑。 她怕坏了自家小姐名节,不敢大声嚷嚷,只得悄声跟了过去,看看是哪个狗胆包天的小畜牲。 小叠一眼就看到东阳海朱送的那匹红光马儿,打心里喜欢得很。 她拍了拍马身,捋了捋光滑如水的鬃毛,又拿脸亲昵地蹭了蹭马脖子,是怎么瞧怎么顺眼。 骑上马还没走出两步,黛色气喘吁吁跑上前拦住去路,急问: “小姐,您怎么打扮成这副样子,大清早的上哪里去呀?我还以为进贼了呢!” 小叠食指压在唇边,示意噤声,骑马走过她身边。 “别告诉舒嬷嬷和陈管家,就说我和太子殿下到皇家林苑去打猎,省得她们担心。” 黛色苦着脸,却不应声。知情不报行吗?小姐要是出了什么事,老爷和少爷还不得将她抓来抽筋扒皮。 阿顺州。 孟家早已经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先是老太太莫名其妙地失踪,梦怀远将红萝和晏嬷嬷这两个替死鬼关入暗牢。 而柏泽派出去的人经过多方寻找,反馈回来的信息显示: 桂花桥头,下里坊,南浦码头都有见着酷似老太太的人,但却没有真实可靠的凭据。 此事件的当事人是红萝和晏嬷嬷。 就在柏泽准备重新提审她二人时,有下人来报,红萝和晏嬷嬷已经在暗牢畏罪上吊自尽。 更是搞得大宅子里上下人心惶惶。 柏泽大为惊怒,此举无异毁灭罪证,更加坐实了老太太失踪与孟怀远有关。 但实在想不出这个丧心病狂的恶魔,怎么会突然对一个手无寸铁的老人下毒手。 或者,他将老太太藏了起来,到了最关键的时刻拿老太太来要挟他。 但从红萝与晏嬷嬷之死来看,老太太应该凶多吉少。 好在夺煞门主已下达命令,随时都可对孟怀远下手。 冷洛想着大仇即将得报,很快便会与弟弟陈子期团聚,本是件值得高兴的事? 但近来眼皮跳得紧,反倒坐卧不安,她担心最后关头发生不可预测的变故。 快到晌午时分,孟怀远派人过来请她去前院大厅。 冷洛沉着脸,露出几不可见的一丝冷笑,这个老恶魔已经死到临头。 今朝的大厅与往日略有不同,竟然多出四个武夫把守。 冷洛心中微凛,稍一驻足,还是昂昂自若往里走。 一进去就发现气氛有些不对,银烛将偌大的厅堂照得雪亮。 孟怀远坐于上首,虽然满脸堆笑,但笑得毛骨悚然。 两边各站了十名带刀佩剑的武士,有戴恩廖雄等人,另有好几个她不认识,想必是新来的。 “老爷,这是……这是要做什么?” 冷洛表面装作吃惊的样子,心里却打了个冷战,莫非所做的一切已经被这头恶魔识破? “桀桀!”孟怀远怪笑两声,阴冷的目光似两道利箭射过来,皮笑肉不笑,“三娘子自己做的事难道还不知道吗?” 冷洛身子一抖,浑身刷地冒出冷汗,努力控制住内心的不安,平静地说:“奴家还能做什么?老爷可别冤枉人。” 孟怀远鼻子里冷哼一声,向门外招了招手,十数名大汉抬着几口大柜子走进来。 冷洛认得这是装金砖和房契的箱子。看来事情已经败露,孟怀远要对她动手,当下收起妩媚无辜的眼神,霎时变得寒如利刃。 她转头冷冷地仇视着孟怀远,一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凌然。 壮汉将柜子抬到厅中央,用大铁钻稀里呼噜撬开,露出金光闪闪的金砖。 又一名壮汉用大斧头劈开一块,里面却是灰不溜秋的铁渣浇铸,壮汉将铁块送到案几上。 “贱淫妇,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孟怀远将假金砖狠狠地砸到她脚下。 “这些客户都是你经办的,金砖和房契怎么都成了假的?” 语罢,又将真帐本劈头盖脸扔过来,阴狠狠地盯着她,阴狠狠地说: “还有这些借款人都是无籍人士。” 接着咬牙一字一字凶恶道:“贱淫妇,把老子的财产转移到哪里去了?” 孟怀远先前本想慢慢哄着暗地里套出那些转走的财产,但是,夺煞门可不是吃素的。 眼看行不通,孟怀远急了,只能使出最后的杀手锏。 冷洛指间轻轻地掸了掸袖袍,神情格外冷静,好整以暇地说: “不错,是我经办的,老爷当初不是亲自验证过金砖、房契和户籍的吗?现在反倒跑来质问,奴家冤枉啊!” 孟怀远气得胡子颤了几颤,指着她怒声喝道: “我只想问你,真正的金砖和房契哪里去了?钱庄借出去的钱哪去了? 还有将大量的钱贷给无籍人士,这部分钱到哪里去了?各大商行账上亏空的巨额银两哪里去了? 冷洛,你最好给老子说清楚,不说清楚,咱们都得完蛋,我会让你死得很惨很惨。 还有孟柏泽那个兔崽子,别以为老子是傻瓜,什么都不知道,你们两个贱人同流合污,一起干的好事。 依你冷洛这点脑子,不可能计划得如此周密详尽。还有去年珠宝行调包事件,一同栽赃陷害给叠儿,找机会将她挤出孟氏商行。 你们这对狗男女就好在商行为所欲为,是也不是?” 孟怀远手拿砚台咚咚猛敲着几案,说话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最后变成了歇斯底里。 “哈哈哈……”冷洛狂声大笑。 “孟怀远,只可惜你知道得太晚。如今的孟氏,已无起死回生之力。 你完蛋了,明天你就会成为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你的好运算是走到了尽头。” 第147章 状况极其惨烈 孟怀远原本气得铁青的一张脸,此时却挤出阴森可怖的冷笑,口气听起来却很温软。 “冷洛,我一向待你不薄,堪比自家的女儿都好。只要你把从孟氏套走的钱悉数归还,我就既往不咎。” “但是钱不在我这里,纵然我想还你也不成啊!”冷洛无可奈何地说。 孟怀远面上如结了层寒霜:“冷洛,我自问没有做什么对不住你的地方,为何如此加害于我?” “我看啦,不提醒你,你还真忘了从前的旧事。” 冷洛长声拉调,又抬眼审视了一众面色不善之辈。 “好啊!趁着这里人多,都来好生听听孟老爷光辉灿烂的旧历史,让大家换副心境也是不错的。” 孟怀远心中一凛,沉着脸厉声问:“你到底是谁?” 冷洛冷笑出声: “十八年前,北部边陲的一个小镇,你在那里干了什么天打雷劈的缺德事,不会全忘了吧!欠下的债……终归是要还的。” 尔后目露痛恨,咬牙切齿地蹦出一句,“我可是一辈子都记得。” 孟怀远愕然,再细瞧眼前女子,那眉眼果然有几分眼熟,不由倒抽一口凉气。 面上青白交错瞬间,一声命令:“你们先退下去。” 见厅内再无别人,孟怀远那双冷森森的眼里迸射出恶狼般残忍的幽光,似要将人抽了筋剥了皮,恶声恶气地问:“你到底是陈家什么人?” “陈家的女儿,”冷洛一字一顿道。 “原名陈冷洛,只不过家人都叫我晨儿,因我辰时出生。 那时你可是咱们陈家的常客,没想到我爹却引狼入室,今日我所做的一切,也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眼前的冷洛就是当年的那个叫做晨儿的小女孩,孟怀远委实吃惊不小。 俄而,发出一阵长声怪笑,瞠目切齿恶狠狠道: “陈冷洛,任你怎么蹦跶,还是釜底游鱼,怎么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最后两个字重重地从牙缝里蹦出来。 “是谁的死期还不一定呢!” 冷洛冷笑出声,愤怒地直视着眼前这个害得自己家破人亡的恶魔。 眼里燃烧着两团复仇的火焰,恨不能立时将这个恶魔烧成灰烬,永世不得超生。 “你的财产已被全部转走,现在负债累累,就是个身无分文的穷光蛋,连同所有的商铺房产都归了债权人,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竟然说出这等骇人听闻的话来。” 眼前这个人太坏了,与自己有不共戴天之仇,冷洛一句话也不想多说。 想着这段时间在他的茶里下了软骨散,趁现在厅中就他一个人正好对付。 抽出袖袋中暗自藏好的短剑,对准孟怀远,疾风骤雨般刺将过去。 孟怀远并不放在眼里,漫不经心地左躲右闪,整个身子稳如磐石,并不像中了软骨散的样子。 反倒是冷洛,越发得使不上劲,剑招虚浮无力,脚下像腾云驾雾,心中大惊,这是怎么回事? 孟怀远像一堵墙立在厅中,抬手拂过她的手腕夺过短剑,笑得阴森恐怖。 “陈冷洛,软骨散都被你自己吃了。两个婢子已经将你出卖,没想到吧?哈哈......” “你、你、你!”冷洛语无伦次,又恨又恼,两个贱婢真该死。 此时只觉得腿脚发软,两眼发花。挥拳向孟怀远门面砸去。 孟怀远连避都懒得避,对眼前的女人恨得牙痒痒,正好飞起一脚将她踹飞出去。 冷洛一声惨叫,身子不偏不斜正好砸在一方长几上,随着长几被推倒,碟儿杯儿盘儿叮叮当当碎了一地。 冷洛的手被划伤出道长长口子,鲜血喷涌而出,很快染红了素白的裙衫。 孟怀远身着黑色的袍服,被愤怒扭曲的脸上挂着一丝阴笑,双手紧握着拳头,朝着冷洛一步步走过去,活像地狱走出来的催命阎罗。 他蹲下身,一把捏住冷洛小巧精致的下巴。 瞧着她嘴角渗出的殷殷血迹,冷笑道: “我还以为是何方的妖物,原来是陈家的孽种。正好,来一个死一个,来两个死一双,孟柏泽那个短命鬼恐已上了西天。” 居然……居然是陈家的女儿,枉自己还一直拿这贱女人当宝贝供着,真是可笑至极。 一股滔天怒火在胸腔里熊熊燃烧,直冲头顶。 孟怀远握紧了拳头,嘴角剧烈地抽动着,表情格外狰狞。 一只脚狠狠地踩在冷洛胸口,随着脚下用力,冷洛嘴里鲜血喷涌,却叫不出声,痛得直翻白眼。 眼看着就要没气了,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呼呼吼吼,有乒乒乓乓的打斗声,还有兵刃相击的呛啷声,夹杂着惨呼声。 孟怀远吃惊不小,猛然抬头,见一群手持大刀的黑衣人闯了进来,领头的正是孟柏泽。 派去一大帮杀手,竟然没能杀了这该死的小兔崽子,反倒被杀将回来。 孟怀远气得目眦欲裂,他见来人众多,慌忙退到墙角拔剑相迎。 柏泽虽然平日里不欢喜冷洛,但当看到她惨遭不幸,鲜血淋漓,躺在冰冷的地板上,状况极其惨烈。 当场惊呼出声:“冷洛,你怎么样了?” 女子双目紧闭,看似没了气儿。他将她抱起来,头靠在怀里,又急唤几声。 好半晌,女子才悠悠醒转,艰难地睁开眼睛,眉眼乌青,脸颊肿胀,唇色惨白。 嘴角,血红顺着白皙的肌肤蜿蜒而下,染红了大半胸襟。 当看清眼前之人是柏泽,俊朗的面孔是痛惜的,眸中满是怜悯与同情。 眼角瞬间淌出泪珠,却是很开心地扯了扯嘴角,用那微弱的声音道: “柏泽,我……知道你讨厌我,可是能死在……你的怀里,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此时的冷洛已经气若游丝,“报仇,帮我照顾……子期。” 吃力的断断续续说完这几句话,面色一狰,双目怒瞪,手无力地垂了下去…… 第148章 饶了他,没那么便宜 孟柏泽痛心不已,他和冷洛是合作伙伴,一起对付孟怀远这个魔头。 虽然平日里很讨厌她死缠烂打的行径,但如今眼睁睁看着她命丧黄泉,心中倍感痛惜。 抬起头,眼眶发红,看着厅内双方正缠斗在一起,所有家具打了个稀巴烂。 孟怀远的人死得死,伤的伤,虽然处于劣势,但还坚挺地做着垂死挣扎。 柏泽手持长剑凌空而至,剑尖直指孟怀远前胸。 他慌忙避身相让,挥剑格挡,只听得呛啷啷声响,火花四溅。 孟怀远气得脸色铁青,一面招架一面咬牙破口大骂: “孟柏泽,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兔崽子,当初就不该留你这个小野种,应该一刀宰了才好,真是瞎了眼养虎为患……” 剑花飞舞,剑尖乱颤,柏泽下手毫不留情,他涂怀远对孟家人下手又何尝留过情?怒声道: “少废话,你害得我家破人亡,残害爷爷和姑姑,抢夺孟家产业,还有什么脸面来指责孟家嫡出的子孙? 我要为孟家除害,你涂怀远才是个十恶不赦的大恶魔,虎豹豺狼,卑鄙小人,今日我要杀了你为爷爷和姑姑报仇,为孟家清理门户。” 戴恩及廖雄等一帮穷凶极恶的手下,已被容监和黑衣人收拾掉。 大家退到圈外,紧握手中的刀剑,怒目瞪视着场上的孟怀远,随时准备冲上去助一臂之力。 柏泽多年来唯唯诺诺,韬光养晦,与孟怀远明争暗斗多年,今日终到了刀戈相向的时候。 场中央,孟怀远纵高伏低,左右夹攻,剑身轻活灵动,臂力强劲,一看内功修炼极深,真不愧是只老狐狸。 柏泽内力绵长,身手敏捷,如机警的猿猴,下探上跃,剑吐寒光,似层层雪浪,一波接着一波将孟怀远团团罩住。 二人斗了数十回合,孟怀远穷途末路,奋力招架。但终究是年老体衰,渐渐有些支撑不住。 陡地听得一声呼啸,长剑如银色的游龙直向孟怀远脖颈绕去。 他大惊失色,沉肩躲避,不想还是慢了半拍,一剑削在发髻上,霎时,发髻散乱,形态狼狈。 孟怀远面色灰白,步伐凌乱,踉跄着退出数步远,胡乱地举剑相迎,但已经是力不从心。 柏泽反手一挑,长剑仓啷啷飞坠落地,发出刺耳的尖鸣声。 说时迟那时快,柏泽剑尖又一个左翻,急刺向孟怀远右臂。 一挑一刺仿佛就在眨眼间完成,看得人眼花缭乱。 只听得“喀哧”摧筋断骨之声,孟怀远“啊”的一声惨叫,右臂顿时血流如注,捂着伤踉踉跄跄退出五六尺远。 柏泽如影随形,如电而至,寒光闪闪的利剑架在颈上。 孟怀远立时感到刺骨的寒冷,浑身哆嗦,面如土色。 乱发下面,两只狼一样的眼睛幽光瘆人,痛得扭曲的脸上,发出诡异的怪笑: “孟柏泽,你若杀了我,叠儿永远也不会原谅你,她会为我报仇的。” 柏泽身体一僵,剑身微颤,孟怀远脖颈上渗出一道血印。 冷声道:“涂怀远,想要我放了你,别做梦了,叠儿已经知道你和颜媚姝是杀害她娘亲的凶手,她自己下不了手,正好由我代劳。 孟怀远手上失去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瞬间面如死灰,瞪大的双眼迸射出恐怖和绝望。 此时为了活命,他已经顾不得脸面和气节,带着哭腔哀求道: “柏泽,求求你,看在叠儿的份上,不要杀我,你已经拿回孟家所有的产业,就饶了我这一回吧!” “哼,休想,涂怀远,这些房产已经被抵债。你也不想想这些年将我孟家产业糟蹋成什么样子。你本来就是个坑蒙拐骗之徒,再大的家业到了你手上都守不住。” 柏泽厉声叱道:“你也有害怕的一天,今日若不杀了你,愧对我孟氏先祖。” 说着,怒目斜视,剑身一点点陷进肉里,鲜红像细长的小蛇瞬间舔舐着雪亮亮的剑刃。 愤怒冲昏了他的头脑,早已忘记门主交待:留涂怀远半条狗命慢慢耍。 “不要杀我爹爹,”随着一声惊喊,厅内闯进一个人来。 所有的目光都聚过去,厅中站着位皮肤黝黑的英俊少年,浑身上下带着风尘仆仆的疲惫。 手上的人参鹿茸散落一地,她呆在那里,瞪视着柏泽手中的长剑,大张的美目中蓄着一汪泪。 “叠儿,”柏泽低喊,满目惊痛,手上的剑有些发抖。 “叠儿,快来救爹爹,”孟怀远忍着臂上的剧痛,失声大叫。 小叠几步冲上去,双手拿捏住架在孟怀远脖子上的宝剑。 看到老爷披头散发,满面血痕,狼狈至极。 臂上血流汩汩,顺着手腕流向指间,滴滴答答地落在地板上,星星点点淌了一地。 对他所有的恨,瞬间化作不尽的怜悯,扑通一声跪下,眼泪不受控制的串串滚落。 “泽哥哥,求求你饶了我爹爹吧!我已经没有了娘亲,不想再失去爹爹。” 柏泽愣在那里,瞧着哭得梨花带雨的少女,是满眼的怜爱与痛惜;又看看冷笑着可恶至极的孟怀远,恨不得马上将他挫骨扬灰。 一时心间乱如麻,整个人在矛盾中沉浮,在爱恨中挣扎,只急得连声道:“叠儿,快起来,不要哭好吗……” 小叠紧拉着他的袍角,仰起小脸,泪眼凄迷: “泽哥哥,你要答应我,爹爹他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也得到应有的惩罚,求你别杀他。” 柏泽神情怆然,内心正经历着一场痛苦的抉择。 一个是不共戴天的仇人,一个是青梅竹马的亲人,而这两人却有着剪不断的血缘亲情关系。 仰头,闭眼,神情痛楚:“好,你先起来,我不杀他就是。”拿剑的手渐渐松开。 “哼!饶了他,没那么便宜。” 一个苍老厚重的声音闷沉沉地传来,在堂中阴森森地响起,回荡在空寂的大厅,仿佛来自幽冥地府。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孟柏泽,你总是栽在这些小儿女私情上。 若不是本门主暗中出手相助,你想报仇门儿都没有,只怕也落得个冷洛一样的下场。” 众人皆惊,举目望去,见一戴半截狼头面具的老者。 正是夺煞门主,他凛凛神威大踏步走进来。 后面跟着十余名黑衣人,抬进一口大棺材,还有两具罩着白布的尸体。 第149章 禽兽不如 随着棺材“嘭”的一声落下。 这声音仿佛一记重锤突然砸在孟怀远头上。 他瞪圆了双眼,只觉两耳嗡嗡轰鸣,眼前直冒金星,冷汗“刷”地冒出。 小叠不知这是什么情况,傻愣愣瞅着那口大棺材和两具尸体发呆。 柏泽神情木然,缓步上前,双眼直直地盯着棺材,沙哑着嗓子问:“这、这是怎么回事?” 门主一递眼色,两名弟子急步上前,哗啦一声掀开棺材盖子。 柏泽定睛一瞧,面色瞬间变得惨白,惊痛的表情凝固。 半晌才扑到棺木上,眼眶通红,痛呼出声:“奶奶!” “完了,”孟怀远身子一软,双膝跪在地上,竟像个孩子般地呜呜哭起来。 原来棺材里躺着的竟是老太太,小叠立时痛哭出声,黝黑的脸上被泪水冲出一道道白色的沟壑。 跌跌爬爬地扑将过去,看到棺中老人青红紫绿的脸,嘴角两道乌黑的血痕,死不瞑目的双眼,凄厉唤道: “奶奶,是谁害死你的呀?这么狠心,呜呜……” 她一时哭得天昏地暗,说好的要接奶奶到帝都去。 可是再见时,已是阴阳相隔,还是这么的一副惨烈之状,怎能不叫人肝肠寸断! 柏泽将她扶起,眼泪叭叭打在棺木上,哽声道: “叠儿别哭,别哭了!”拿出一方绢帕帮她拭去满脸的泪痕。 她抬起一张小花猫似的脸,哭着说: “泽哥哥,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呀,谁这么狠心害死了奶奶?” 柏泽心情沉重,悲痛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门主威严地伫立在厅中,冷冷地盯着小叠,严词厉色道: “小丫头,想要知道吗?那就让我来告诉你。” 小叠止住了哭,心头却起了阵阵寒意,连同整个厅中的人都屏住了呼吸。 “这个人就是你一心想要维护的爹,推你娘亲入深井,然后活活打死你的奶奶,禽兽不如的涂怀远......” 门主声音竟然哽住,带着无限悲伤。 柏泽身子一颤,惊愕的双眼盯着那狼头面具,门主的身份呼之欲出,其他人皆垂首敛气。 “果然是你,你不但杀了娘亲,还杀了奶奶。” 小叠双目含泪,喃喃出声,怨恨地盯着蜷缩在地板上的孟怀远,这回是谁也救不了他。 男人面色惨白地瘫在地上,是既可怜又可恨。 心中一时苦痛难耐,眼泪沿着面颊扑簌簌地滚落,打在柏泽手上,将他的一颗心击得生痛。 “你到底是谁?”忽然,孟怀远盯着门主厉声嘶吼,“我孟怀远纵然是死也要死个明白。” “不要脸,”门主冷哼一声,“谁让你姓孟的?” 狼头面具下的双眼带着凛凛迫人的寒光,如同两把冰刃蓦地刺向孟怀远。 场上众人皆是一惊,小叠和柏泽竟一时忘记了悲痛,都很想知道这个神通广大的夺煞门主到底是谁。 门主呵呵怪笑两声:“涂怀远,为了让你死得瞑目,慢慢听我说一个故事与你听……” 当年孟怀远骗得陈氏全部家产,回到帝都过着悠闲的日子。 陈茂与黄氏带着一帮打手来帝都找过他,可惜用的是元槐这个假名,一干人最后只得无功而返。 甚至怀疑他根本就不是帝都人氏。 而孟怀远很少露面,出门也是去茶楼喝茶、听书、下棋消遣。 又是一年一度的元宵灯节,他便约上三五友人去逛灯会。 灯会上红男绿女成群结伴,各式灯笼看得人眼花缭乱,各种小乐趣花样繁多,深得公子小姐们的追捧。 还有妙趣横生的字谜猜,猜中可获得礼品,运气好能得到一盏价格不菲的灯笼。 孟怀远醉翁之意不在酒,他的目光更多的是停留在各色美人身上。 大家说说笑笑地赏着灯,一同伴突然神秘兮兮道: “大家快看,前面玉楼灯前站着的那位姑娘是孟家的大小姐,拥有帝都八大商贾之一的孟氏商行。” 大家循声望去,果然,有钱人家的大小姐派头就是不一样。 但见她云鬓酥腰,珠翠闪目,玉颜如花,明眸动人。 一身绫罗绸缎飘逸出尘,层层叠叠吐翠描金,配以硬挺的绣花月白领,光华美丽,一看就是大富大贵之家出身。 一只手扶着宽大的袖袍,露出皓白的玉腕。另一只手在轻轻抚摸着面前的玉楼灯,笑如春花,目似秋水。 在人群中那么一站,就是只与众不同的金凤凰。 身旁跟着几个丫鬟,还有一群家奴,端茶的、执帕的、提灯的……,当真是排场浩大。 此刻,美丽的女子将孟怀远的魂魄都勾走了。 本来觉着自惭形秽配不上人家。 但同行有人说孟家独子早逝,留下独女要招上门女婿,那条件估计得放宽。 已经过了及笄之年还未定亲,门当户对的人家谁会给人做上门女婿,孟怀远听了心中便升起一线希望。 如果他做了孟家的女婿,可谓财色双收。 女人的姿色随着岁月会贬值,但万贯家财怕是自己几辈子都挣不来。 孟怀远自见了孟臻小姐,回去后激动不已,食不甘味,夜不能寐。 他是万万不能错过这等天赐的良机。 凭借自己英姿伟岸的外形,能言善辩的口才,再拿出十二分的耐心和诚意,他坚信定能将孟家大小姐诓到手。 孟怀远对女人的吸引力还是比较自信,很快就找到接近孟家小姐的机会。 两人一来二去,时常暗中幽会,孟臻没经得住孟怀远的花言巧语,便私订了终身。 孟浚城得知此事大发雷霆,坚决不同意这桩婚事。 孟怀远小门小户也就算了,关键是他认为这个人看不透,藏得很深,不脚踏实地,好高骛远,就耍嘴皮子得行,成不了什么大事。 但孟臻吃了秤砣铁了心非要嫁给他,实在叫人头痛得很。 孟怀远请出帝都有名的刘巧嘴从中擀旋。 刘巧嘴凭着一张巧嘴,愣是将死的说成活的,白的说成黑的,无理说成有理。 孟老爷子又瞧自家女儿非孟怀远不嫁,便无可奈何地答应了。 第150章 暴雨中的杀戮 婚后,孟怀远搬到了孟府,并主动将涂姓改作孟姓。 但他却掌控不到孟家商行的实权,说得好听是主子是姑爷,说得不好听就是个跑腿的。 孟家主根本不信任他,看不起他,对他格外防备,就当个外人来打整。 孟家主阅人无数,他打第一眼瞧着就认为这个人非常不可靠,不是个善良之辈,浮夸不务实。 就是自家女儿一时被鬼迷了心窍,待哪日女儿感觉不合适,一脚踢出门去就算完事。 孟怀远本以为吃上了软饭,没想到却吃了个铁蛋,只得一声叹息,唉! 孟怀远虽然有了娇妻,衣食丰足,身价倍增,成了无所事事的阔少爷,但这不是他想要的,他最想要的是整个孟氏家业。 虽然他极力表现得善良无害,对孟臻言听计从,对孟老爷子孝顺有加,但孟氏的生意他始终插不上手。 再过几年,待小孟柏泽长大更没他的份,便心生郁闷。 去找老相好颜媚姝苦诉衷肠。她早就听闻孟怀远靠上了大树,帝都八大商贾之一的孟家。 想着他以后便是那家的男主人,拥有万贯家产,吃香的喝辣的。 即便是跟着做个妾,那待遇也比曲艺院强太多。 放在以前颜媚姝对涂怀远还有些犹犹豫豫,嫌他胸无大志没个长劲,穷得一塌糊涂。 但今非昔比,面对眼前这只肥羊,女人想要爬上男人的床,那还不容易,何况又是老相好。 颜媚姝便使出浑身手段百般引诱,将孟怀远诓上了床。 此时孟臻正身怀六甲,对他们之间的事浑然不知。 孟怀远本来无心与颜媚姝纠缠,但自那次交欢后,颜媚姝便有了身孕。 对孟怀远来说,不就多个女人嘛!算不得什么。 只要这个女人老实乖觉听话,不给自己惹麻烦,买个院子将她养起来便是。 孟怀远在这其间,暗地里结识了一伙亡命狂徒,其中就有戴恩和戴仁德两兄弟并廖雄等一帮子人。 这两兄弟收敛住锋芒,进入孟家成了孟怀远的左右手。 就在这年的孟夏初,孟浚城的商船去海外贸易回来,沿大江而上会途经险要地带鹰阻峡。 孟怀远便暗中谋划除掉孟浚城,孟臻快生产了,如果没了老头子挡道,到时孟家的产业不交给他这个女婿儿子管,莫不成还交给外人? 待到孟浚城的商船返回时,鹰阻峡地段恰逢暴雨。 江内红波翻滚,旋涡飞转,又是逆江而上,船行得格外吃力。 孟浚城站在甲板上,看着暴雨连天,水天间灰蒙蒙一片,船行得险象环生,头竟有些昏沉沉,心中顿生不祥之感。 恍然间,只觉船身一晃,他大吃一惊,猛听有人嘶声叫喊:“不好啦,船进水啦!” 船上人顿时惊慌失措乱成一团。先前那些老实本分的船员此刻凶相毕露,持刀反戈,向孟浚城逼来。 他抽出大刀迎战,阿烈和阿虎也赶来帮忙。 只是平日威猛勇武的三人,面对一帮船员的攻击,显得力不从心。 而这帮水手都是孟怀远亲自挑选的,三人不由得暗暗骇然。 这回遭人暗算,被人下了软骨散,搞不好就都交代在这里。 一帮船员将三人逼到了船尾。 这时的船在惊涛骇浪中缓慢下沉,暴雨铺天盖地如瓢泼般泻下,好像要将人世间的污浊腌臜一并冲刷干净。 三人奋力反击,仓啷的刀剑声被暴风雨声淹没。 眼看三人即将葬入江心,孟浚城浑身湿透,脚步踉跄,猛地呼喝一声。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死也要让我死得明白。” 为首的两人呵呵一笑,摘下人皮面具,“仔细看清楚了。” “是你们……”阿烈阿虎惊呼出声。 戴恩、戴仁德的刀渐渐逼近孟浚城,阴恻恻笑道:“姑爷嫌你活着碍事,叫我等趁这天时地利好收拾你们几个,省得碍手碍脚。” 说着挥刀砍向孟浚城,阿烈阿虎举刀格挡,但因服了软骨散使不上力,双双震入江中。 孟浚城左手被砍伤,也跟着跌入江心。 戴恩一伙眼瞧着三人被狂流卷走,站在暴风雨中狰狞地笑着。 蓦地,几人目露凶光,回身对着一帮船员猛杀,如砍瓜切菜般干脆利落? 那帮船员忘恩负义也没落个好下场,全都被灭了口。 戴恩戴仁德和廖雄冒着倾盆大雨潜伏上岸。 然后噩耗传回帝都,商船在鹰阻峡沉没,孟浚城及随行所有船员全部遇难,卷入大江不知所踪。 按照孟怀远的要求,是将他们勒死抛入江中,但计划赶不上变化? 戴恩戴仁德看着滚滚洪流,不管是怎么个死法,最后全都将葬身大海。 孟浚城与阿烈阿虎落江后,凭着求生的本能,在江里搂着小树枝沉浮了一阵。 恰好这时上游冲来许多大木头,他们才抱住一根大长木,顺着江流漂了几百里,最后被卷入了大海。 在海里漂了一天一夜,才拾到一条破旧的小船,他们上了船,可是已经迷失了方向。 几经周折,来到一座荒无人烟的小岛上,此时孟浚城受伤的左手因长期的海水浸泡,又未得到良好的医治。 那只左手已变黑溃烂,只得被生生截掉。 孟浚城又气又恨,大病一场,幸好有阿烈阿虎的照顾。 三人在岛上相依为命,采些野果,捕些海鱼,收集野火种,勉强活了下来。 孟浚城发誓要报仇,不手刃涂怀远势不为人。 但在这孤岛上,难得见着过往船只,先前那只小船已经破败不堪,根本无法远行。 现在被困在孤岛上,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能等待,等待过往船只。 孟浚城对涂怀远的恨又多加了几分。 他们每日在岛上除了练功就是造船。当然有路过的船能将他们带出去就更好。 过了近六年,他们出发过数回,但因遇着风浪,又阴差阳错地漂了回来。 正当他们绝望时,终于遇到一艘路过的大船将他们三人搭救出孤岛。 第151章 遭受下等贩夫走卒践踏 与世隔绝几年,外面早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孟氏产业已经转移到南域阿顺州,全部被孟怀远掌控。 还有一个更让人惊骇的消息,孟家大小姐在上一年投湖自尽。 孟怀远又新娶了女人,女人还带着一个五岁的女儿。也就是和小叠差不多大,孟怀远在孟臻怀孕期间就与外面的女人有勾搭。 孟浚城知道自家女儿定是被孟怀远这个畜生害死的,一时气急攻心,又大病了一场。 几人不敢露面,东躲西藏,要是被孟怀远知道定难逃毒手。 这杀女之仇,断腕之恨,家破人亡之痛,今生不报誓不为人。 报仇的计划在他心中生根发芽,经过一年多的未雨绸缪。 他决定取出孟家先祖的宝藏。用这些财宝好好干一番事业。 以此和孟怀远抗衡,夺回孟家产业,让孟怀远慢慢的死。 一下子将他弄死,岂不是太便宜了这个猪狗不如的东西。 再说了,他已形成一帮自己的党羽,还有个强大的搏英堂做后盾,要对付他并非易事。 此时,小叠完全傻了眼,软软地靠在柏泽怀里,几乎忘记了悲伤。 就像变戏法一般,面前这个凛凛神威的夺煞门主,竟然是素未谋面的爷爷。 她看向柏泽,同样是傻傻愣愣的,柏泽微张着嘴,几欲要叫出声来,但还是难以置信。 十岁那年的一天,柏泽和两个小厮在大街上闲逛,忽然有人故意引开他,并带到了夺煞门主面前。 夺煞门主告诉他真相:涂怀远为了夺得孟家产业,害死了他的爷爷和姑姑,只要柏泽肯听夺煞门的话,就帮他一起报仇。 他一直依赖信任、敬仰又惧怕的夺煞门主,没想到却是死去多年的亲爷爷。 这么多年,爷孙俩为了报仇,相见却无法相认。 当下激动万分、泪如雨下,跪在地上大叫一声“爷爷”,头重重地磕到地板上。 小叠跟着跪在地上,瞪眼瞧着这个气势十足的老头,嘴里喃喃地,却叫不出声。 她清楚地记得,去年夏天在小重山庄莲池会上,将自己掳走,要爹爹出赎金的就是夺煞门的主谋。 爷爷要报复爹爹,可是自己也是他的亲孙女呀,她想不明白。 那边的孟怀远软坐在地上,一只手捂着臂上的伤口,鲜血从指缝冒出,在烈烛中红得刺目。 蓬乱的发丝拂在死灰般的脸上,眼神绝望又无助。 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可是做梦都没想到,孟浚城居然还活着,这次想必难逃一死。 孟浚城蔑视了他一眼,暗道:涂怀远,你也有今日。 转眼看向小叠,面无表情地说:“丫头,那日的事纯属误会。本来要掳走孟清凝,没想到冷洛从中作梗,错掳走了你。” 孟怀远仿佛又看到一线生机,先前如死鱼般的眼睛陡地睁大,似暗夜中忽然被点亮的萤火。 他向前跪行几步,凄声道:“叠儿,你一定要救爹爹啊!”说着,垂头失声痛哭起来。 小叠双目噙着泪水,无奈又痛恨地看了他一眼。 爹爹呵,你犯下如此灭绝人性的滔天大罪,即便是我想放过你,可是爷爷和泽哥哥绝不会同意。 “涂怀远,别想着任何人为你求情,你犯下的罪恶,纵然死十次也不为过。还有我这只手,不能白断了。” 他举起空荡荡的左袖子,在虚空中晃动着。 孟浚城拔高声音,带着不容驳辩的决绝,眼神锋利如刀剑,像是要将人心刺透。 “你那帮凶颜媚姝,还有那小野种孟清凝,这两个鸠占鹊巢的婊子,被老夫差人卖到最下贱的妓馆。 北方边陲民风狂野,悍夫居多,让她们每日遭受最肮脏的乞丐和最下等的贩夫走卒的践踏,” 孟浚城说完,仰头一阵狂妄大笑,似乎多年的仇恨都碾碎在声声狂笑中。 “还有那帮不要脸的颜氏,统统都去死吧!” “您……您不能这样啊!”孟怀远嘶声哭道? “爹,求您就饶过凝儿吧!她是无辜的,我罪不可恕,也不想苟活,就让我这个做爹的替她去死吧!” “谁是你爹?”孟浚城厉声呵斥。 “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灭绝人性,不知廉耻,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谁要生出你这种儿子,都得遭天打雷劈。” 声震厅堂,如狂如魔? “当初你残害别人家的女儿,可曾想到人家的女儿是何其的无辜,她也是人家爹娘的心头肉、掌上珠。 你又何曾怜悯过谁?同情过谁?照样毫不留情地置人家女儿于死地。” 孟怀远被震住,半晌才呜咽出声: “叠儿,凝儿可是你的亲妹妹呀!你可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亲妹妹被人如此糟蹋而坐视不管。 你得想办法救救她,救救她,爹爹求你啦……” 大厅中,孟浚城缓缓摘下狼头面具,威严肃穆,双目如电直射过去,冷声笑道: “涂怀远,让你也尝尝骨肉分离、遭人残害,那种生不如死、摧心剖肝的锥痛。” “我错了,求您老人家放过凝儿吧!” 孟怀远忍着伤口的剧痛,头磕在地上“砰砰”作响,声音粗哑。 “都是我涂怀远的错,我不得好死,死后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一切都是我造的孽啊,求您饶过凝儿吧!” 小叠瞧着自家爹爹既可怜又可恨的样子,全然没了一点往日威风八面的形象。 孟清凝虽然从小到大有点可恶,爱告状,爱搬弄是非,还有点小妒忌。 可到底都是些小打小闹的事,卖到下等妓院去,实在有点太过。 一双泪眼哀求地看向柏泽,她知道此时柏泽说话比较有分量,以后他才是孟家的头号人物,说话绝对比她管用。 然后又看着孟浚城,那威慑的眼神让她有些畏惧,但还是强硬着头皮,鼓起勇气苦苦哀告: “爷爷,求您放过清凝妹妹吧!谁造的孽由谁承担……” “求爷爷饶过清凝吧!”柏泽也随声附和,双双头磕在地上。 孟浚城低头看向面前跪着的两个小东西,神情冷漠,一言不发。 “不可能饶了她,”随着冰冷薄凉的女声传来,一个同样戴着狼头面具的华服紫衣女子走了进来。 看样子年岁不算长,白肤红唇,素手柳腰。 身后跟着一名神情闪烁的老妇人,还有一队黑衣武士。 这个女人又是谁? 第152章 索命来了 紫衣女子的出现,令厅内众人惊愕不已。 一个二个像是木雕泥塑般,瞪大双睛等待接下来的答案。 今日发生的事,一桩桩一件件太过突然,充满了传奇古怪的色彩。 就像话本子里写的一样,令人目不暇接,猝不及防。 女子看着棺中的老太太,胸口急剧地起伏着,唇紧咬得变了颜色,仿佛悲痛到了极点,却在极力地隐忍着。 女子神情凛然,带着一股肃杀之气缓缓走向孟怀远。 长长的披风卷起优美的弧度,看上去颇具气势,停在三步开外,冷冷道: “涂怀远,要我饶了你那个小野种,真是痴人说梦。我娘的命,我爹和我受到的伤害,整个孟家遭受的噩运,都要由你们三人和颜家来偿还。” 孟怀远骇然,抬起满是血污的脸,目露惊恐,结结巴巴道:“你……你又是谁?” 女子面目清冷俯视着孟怀远,一字一句厉声道: “我是鬼,被你和那贱人推下深井的孤魂冤鬼,今日回来向你们索命来了。” 小叠听闻此言,双目一张,瞧着面前的紫衣女子,莫非这就是自己日思夜想的娘亲? 简直比得到座金山还激动,顿时喜极而泣,紧紧抓住柏泽的手,睁着一双明澈清亮的眼睛,迫不及待地说: “泽哥哥,真的是娘亲吗?我就知道她没那么容易死的。” 孟柏泽也被震得晕头转向,先前失去一个奶奶,一个合作伙伴,当场痛不欲生。 还未从悲痛中走出来,接着找回一个离世多年的爷爷,顿感心有所依,激荡难平。还未回神,紧接着又多出一位姑姑。 突然多出两个亲人,着实令人喜出望外。 此时的他也哽咽得说不出话,只得一个劲地点头。 孟怀远一个哆嗦,旋即悲恸哭道: “臻儿,我不是故意的,这些年我也好后悔呀!是我对不起你。我罪该万死,不求你原谅,只求你放过凝儿。” 孟臻冷哼一声:“休想。” “求你看在凝儿与叠儿是亲姐妹的份上,就开开恩吧!” 小叠将二人上下一望,跪爬几步到孟臻脚下,语无伦次的失声叫道: “娘……亲,您就饶了清凝妹妹吧!” 孟臻漠然地转过头,眼尾淡淡地将小叠一扫,冷声道: “你还为她求情?那个贱人以前怎么欺负你的,难道这么快就忘了?” 又指着孟怀远。 “还有这个遭天杀的恶魔,先前怕死怕活的,一听小野种要遭罪,瞧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 他何时这样在乎过你这个女儿?在他心里,一直都是那个贱人和小野种更重要。” “娘亲,”小叠委委屈屈叫道,眼中包着一汪泪。 没想到自己对娘亲满腔热情和思念,却遭受如此重创,得到冷漠无情的回应。 孟臻不冷不热地说:“我不是你娘亲,你是我捡来的。” 突然纵声大笑,却笑得凄然,悲愤地叱骂: “孟怀远,你活该断子绝孙。当年你亲手制造了沉船惨案谋害我父性命,谋害孟家上下十数口人命,霸占孟家产业,却不想自己作孽太多。 老天长眼,让你伤了子孙根。我悲痛欲绝胎死腹中,便在路上捡了这孩子回府。 你也不想想,凭你作恶多端的品行,能生出这般聪明漂亮的孩子吗?” 此言一出,犹如晴天霹雳,炸得每个人脑袋嗡嗡作响。 “不,”孟怀远厉声嘶吼。 “你骗我的,臻儿,你为了打击我,报复我,让我痛苦,才编出这样的谎言,是不是?” 养了十五年,痛了十五年的女儿,突然不是自己亲生的,这根救命稻草马上就要断裂,谁来拯救他的凝儿? 孟怀远只觉得天要塌了,看不到一线希望,阳光从他的世界里消失,只有无尽的黑暗。 他颓废地瘫坐在地上,浑身发抖,神情绝望。 不停地自言自语,“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你骗我……” 小叠本是怀着一颗炽热的心,此言一出,犹如当头被泼了瓢冷水,直凉透到心尖。 她神思恍惚地抬起眼,带着哭腔戚切地叫道: “我不信,娘亲,您小时候多么地爱我、疼我,难道您不记得了吗? 可是叠儿还记得,您一定是恨极了爹爹,所以连同我一块儿仇恨,编出这种故事来骗我,是不是啊?” 柏泽跟着哀求:“姑姑,叠儿一直都很想您、念您、尊敬您,您一直是她心中至高无上,是神圣不可侵犯的那块领地,请你莫要说这等丧气话来打击她好吗?” “不信?那我让你们心服口服。” 孟臻依旧神情淡漠,瞧着先前一同进来的老妇人,“柳嬷嬷,你来说说是怎么回事。” 先前那个老妇人一声不吭地缩在角落,此时瞧着孟臻的眼色一伸一缩地走出来。 对着孟怀远很无奈地叫了声“姑爷,”咽了口唾沫,回声又叫,“小少爷,小小姐。” 继而将大家带入一个遥远的故事…… “当年听闻老爷在鹰阻峡遇难,姑爷在赶去的路上翻下山崖,虽无性命之忧,却伤了子孙根,真是祸不单行啦! 小姐怀胎七月,不顾老奴的劝阻,随后也跟着赶了去。因遇上泥石流,人车劳乏,又悲伤过度,就在路上提前早产。 谁知生下的竟然是死胎。姑爷已经那样,这就意味着小姐以后再也不能有自己的孩子,小姐当时痛不欲生。 好巧不巧,在银杏官道外,恰遇一位妇人家中生了女婴正好要送人。 小姐当时就很喜欢,抱着小小姐爱不释手,就这样阴差阳错捡回了小小姐。 小姐怕老奴走漏了风声,还没满月就许以重金打发老奴回老家,事情就是这样子的。” 一众听得目瞪口呆,孟臻拔高了嗓音。 “涂怀远,这回你总该相信了吧!你现在已是孤家寡人,那个贱人和你是一丘之貉,同流合污,我不会放过她。 还有那帮颜氏,竟然跑到我孟家来胡作非为,耀武扬威,为虎作伥,以主子自居,纯属找死。 贱人和小野种活该遭千人骑万人压。涂怀远,你也有今日,真是报应啊!哈哈哈......” 说完一阵开怀释然的大笑。 第153章 不是什么好东西 孟怀远不禁老泪纵横,悔不当初,趴在地上浑身不停地发抖。 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全家性命。 事已至此,没有什么可回旋的余地,只能听天由命吧!听他一声悲鸣: “凝儿啦,都是爹爹害了你,老天啊!我涂怀远造的孽,为什么要惩罚我的凝儿……。” 小叠泪眼花花地看着柳嬷嬷,再瞅瞅孟臻,吸了吸鼻子,带着哭腔说: “娘亲,柳嬷嬷,那你们告诉我,我自己的爹娘在哪里呀?” 柳嬷嬷眼神一闪,看了看孟臻没答话。 柏泽扶着软弱无力的小叠,见她泪珠抹了一把又一把,伤心得站都站不稳,再也看不下去,痛心地说: “姑姑,请不要这么残忍地对待叠儿好吗?她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要告诉她这些? 虽然她与我们无血缘关系,可是这些年的情分难道还抵不过那点血缘吗? 涂怀远犯的错,为什么要连同叠儿一起受惩罚? 他们现在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啊!这对她很不公平。” 孟臻撩了撩眼皮,斜睨他们一眼,冷声道: “她的爹娘更不是什么好东西,心狠手辣,残忍无度,杀人不眨眼,比涂怀远有过之而无不及,要不,怎么舍得抛弃襁褓中的婴儿。” “娘亲认识她们?”小叠张着泪眼惊问,似乎看到了一线希望。 “不认识,”孟臻一口回绝,面无表情。 “好的爹娘怎么会将自己的孩子遗弃?不过,当初那位遗弃你的妇人,眼角有一颗豆大的黑痣。” “眼角有黑痣的女人那么多,我上哪里去找啊?”小叠崩溃地大叫。 先前还是满屋子的亲人,仿佛就在眨眼间,全都变成与她毫无血亲关系的陌生人。 她抬起红肿的双眼,一个一个地扫视过去。 孟浚城一言不发,神情严肃,负手而立,从他的眼里感觉不到一丝亲情。 难怪掳走自己时将错就错,原来并不是他的亲孙女。 面前这个戴着狼头面具的女子,气质高雅,本来是自己的娘亲,小时候将自己捧在手心里巴心巴肠地疼着。 还未来得及高兴一场,却被突然告知:“你是我当年在路上捡来的。” 日思夜想的娘亲,瞬间得到,却又在瞬间失去。 昔日亲巴巴的娘亲面若寒霜,视自己如仇敌,心灵上仿佛隔着十万八千里的距离。 而此时半搂着她的柏泽,满眼惊痛地看着她,有关切、担心、不忍、怜爱。 这些年他们一起携手走过,小叠当他是最亲的亲人,像长辈,像父亲,是哥哥。 他将她宠着、爱着、疼着,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好得让冷洛和孟清凝嫉妒。 一切的一切,也许都将随着这层血缘关系的中断而消失。 就像娘亲一样,说变就变,没有血缘关系维持的感情,是经不起岁月的考验。 现在一切都大白于天下,柏泽再也不是她的亲人。 只在瞬息之间,眼前的人都变得好遥远好陌生,柏泽的面孔渐渐变得模糊。 思维蓦地清醒过来,一切恍如隔世。 小叠突然挣脱出柏泽的怀抱,眼泪小溪般哗哗地流着,向门边慢慢退去。 压抑着心中的悲伤和苦痛,极力隐忍着哭腔,“泽哥哥,我要去找我自己的亲爹娘。” 柏泽惊跳:“不要啊!你到哪里去找?听我说……” 柏泽话还未说完,小叠扭头便跑出了大厅,迷迷糊糊来到前院,才发现院门紧闭。 浓烈刺鼻的血腥味扑面而来,熏得人头晕目眩,奴仆们不知去向。 再看,满院都是触目惊心的血红,血泊中整整齐齐躺着颜氏的十几口人。 颜姥姥、颜姥爷、颜姨妈及颜氏儿子、媳妇及孙子,一个个身体扭曲,目露恐惧,面部狰狞。 小叠惊骇得魂都没了,战战兢兢挪不动腿。 他们何罪之有?颜媚姝犯下的错,何以诛她全家老少。 小叠倚栏而伤,死命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或许,上一辈的恩怨她真的看不懂。 “叠儿,”柏泽跟着追到院子,又是心痛又是着急。 小叠闻声一掠而起,只见那纤瘦的身形在房梁上一闪,就不见了踪影。 她来到马棚,不顾一切地跨上红光,打马跑出大宅子。 秋日的天空没有阳光,灰蒙蒙的一片,似雨非雨,如幕垂地。 小叠脑袋亦如天空闷闷沉沉、昏昏噩噩。 此时她像个被抛弃的孩子,骑在马上孤单前行,宛如风中柳絮,漫无目的漂泊,不知何去何从。 爹爹为达目的对亲人不择手段。 爷爷和娘亲受家庭的巨变,带着身心的伤痛,对这个捡来的子孙冷漠无情。 而柏泽,少了血缘的牵绊,随着时间的流逝也会对自己渐行渐远吗? 孟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巨变,她已经和这个家没有多大的关系。 此刻,她就如水中浮萍,风中转篷,没了依附,只能随波逐流,随风而逝。 不知跑了多远,当看到旁边的路牌,她才惊觉这是向南去剪云城的官道。 去那里做什么呢?他已经离开了剪云城,就要娶曼妙公主为太子妃,心头更是戚戚然、切切然,只道诸多万事不如意。 骑在马上恍恍惚惚而去,跃过小溪,翻过山坡,不知过了多久,竟鬼使神差来到仙龙山下的小木屋。 因景炫曾经说过,会一直在小木屋等她。 小木屋空荡荡立在原野,在萧瑟的秋风中显得格外孤寂。 草地上,枯黄的野草散发出衰败的气息,心里有道不尽的苍凉和颓废。 湖水碧蓝澄透,火树黄叶倒映在秋水中,多姿多彩,光晕随波流转。 少女对着湖面嘶声叫喊:“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 湖那边的山坳传来阵阵回音,寥落而冷寂。 闭上眼,张开双臂,如折翅的蝶直直地坠入湖水。 竟忘了秋水刺骨的寒冷,只想涤去满身尘埃,将那颗如湖水般冰冷的心,涤净,尘封,再冰冻。 第154章 将成为别人的新郎 当她湿漉漉地爬上岸,一阵冷冽的秋风扫过,浑身冻得直发抖,上下牙齿敲得咯咯作响。 衣衫紧紧地贴着身子,冰冷的湖水沿着发梢脸颊滴滴答答地往下淌。 她踉踉跄跄走进小木屋,人已快冻成冰雕,手脚都不听使唤。 换上景炫早先准备好的衣服,看到厨房地窖里还有好几坛梅子酒,取出一坛喝下大半,身子才稍微暖和了些。 她依在窗前,缓缓地梳理着乌黑的长发。 忧伤的眸子看向雾气笼罩的远天,那片灰暗沉得似乎要坠到地面,再也不是上回看到的山明水净,云浪翻滚。 黯然回头,看到书架上的木盒子,曾记得里面有他们一起折的比翼鸟。 小叠走过去,取下放在案几上,满满的都是比翼鸟,眼里顿时绽放出明媚的光彩。 随手拿出一只,每个上面居然写有日期,整整七十二只,正好是在骷髅园待的天数。 每一只比翼鸟就代表每一天的思念,将七十二个思念装在盒子里,正如将他的心留在这里。 梦里花好月圆,他说一直在小木屋等她,想必就是这个装满比翼鸟的盒子,一并盛下他那颗思念的心。 小叠将盒子抱在怀里,让他和自己的心一起跳动。 良久,清冷的秋风从窗外悄声而入,将她的梦吹醒。 这只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的遐想,他即将成为别人的新郎。 胸口突然涌起一阵闷痛,砰地一声放下木盒,双手支在案几上,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室内的陈设还和从前一样,虽然简陋,但倍感温馨,胸口稍微舒畅。 而那个尺把高的木雕还安然地摆放在案几上,她伸出手想要去触摸,却又缩了回去。 这是他最爱的宝贝,那次因为摔坏了木雕,一副凶巴巴的样子犹记在心。 这个美人是曼罗吗?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心头酸溜溜的难过。 瞧了半晌,少女长得与曼罗又不尽相似,木雕上的跳舞美人比东阳曼罗好看太多。 只是这身衣服有点熟悉,再细瞧,居然与自家那身粉红色的衣裳一模一样。 小亭阁、芭蕉树、桃花,怎生得如此眼熟?哦!这不是西苑桃林的一角吗? 她惊异,抱起美人木雕跑到铜镜前,照照自己,又看看木雕,没错,这个美人就是她自己本人。 而整个场景,就是她那次在西苑跳舞,柏泽给他抚琴伴奏。 小叠不经意地翻转过来,看到美人木雕底座上还刻了两排细如麦芒的小字:梦里红绡,轻叠数重。 梦轻叠?一个激灵,莫非他在那个时候已经将这个名字刻在心尖上? 可是一直以来他却什么也没说,自己也浑然不觉,以为木雕是他心中珍藏的另一朵白莲花。 小叠无力地靠在门方上,闭上眼,他就在眼前。 就算早已将她搁在心上,那又能如何?也不能改变什么,他与东阳曼罗即将双宿双飞。 她失魂落魄地将美人木雕放回去,轻轻抚摸着那屋、那树、那人,整个木雕突然变得熟悉,却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仿佛就在一夜之间,亲人、爱人通通都离她远去,只剩下她孤零零的一个人,像个迷路的孩子。 顿觉万事皆空,胸中憋闷得痛楚难当,似乎有一团重得无法承受的力量就要破壳而出。 她歪歪斜斜地撑在长几上,黑缎般的长发半掩花容。 右手执起酒壶,一仰脖,羽睫轻颤,琼浆玉液隔空注入微张的小嘴…… 恍然间,男子走了进来,白衣墨发,那张俊美无俦的面孔无数次出现在梦里,幽深漆黑的眼底蕴涵着无限深情。 就像突然刮进一阵和煦的春风,小叠胸中愁结骤散。 他一步步走近,带着龙涎香的婉约淡雅之气,那么深刻地扑进鼻端,浸入心间,连浓浓的酒味也无法掩盖。 男子一把夺过酒壶。 “景炫,”少女喁喁出声,扑进他的怀里。 男子小心翼翼揽她入怀,默默地,一言不发,就那么深情相拥。 少女浑身软绵绵的,整个人站立不稳,身子微微后仰,头歪向一边。 几缕黑发拂过面颊,醉眸微阖,玉佩垂坠在胸前,隐约间荡来晃去,是一种带着诱惑又让人爱到极致心痛的感觉。 男子的身体跟随着她的弧度,一手揽紧少女的腰,另一只手慢慢掠去面上的黑发。 双眼越发得狂猛炙热,死死盯住这媚惑妖娆的娇态。 然后托住她的头,两人的面孔离得那么近,呼吸可闻,黑发纠缠在一起,姿势极其暧昧。 窗外,寂静的山野苍茫而空蒙。远处的塔松下,男子长身玉立,神情怔愣,面上闪过一丝痛色。 旷野上的山风卷起衣衫猎猎翻飞,像要挣脱束缚的雄鹰,如那衰草一般凄凉。 拳头紧了紧,剑眉微微蹙起,无奈地闭上眼,抬头深呼吸。 一声叹息,像秋风的哀鸣,心像是被什么掏空,俄尔,面上仍然是坚定而纯粹的神色。 窗内的男子俯身,噙住香艳的花瓣。少女软绵绵的双手勾住男子的颈项,像两条灵蛇缠了上去…… 心像是被人狠狠地捅了一刀,柏泽已经没有勇气再看向那扇窗。 蓦然转身,正对上赶过来的容监。看到柏泽面色不太好,欲往回走,惊问: “怎么,大小姐不在这里?” 抬眼望去,张开的嘴就忘了合上,难怪大少爷一言不发。 容监也出声不得,尴尬地转过头小跑着跟上,问得有些结巴。 “少……少爷,我们现在去哪里?” 柏泽不说话,姿态潇洒地跨上马儿,神情冷漠地骑在马背上,阴郁的眼神掠过远树高山,似藏着不尽的心事。 半晌,才淡然垂眸:“去该去的地方。” 容监怏怏地应了一声,也不敢多问。 纵马奔驰在旷野,双目如炬,风在耳畔呼啸,像在诉说着如梦如烟的往事。 他为了报仇,没有拽紧那根风筝线,还亲手将线交到别人的手中。 如今大仇已报,再回首,那根风筝线已紧紧地拽在别人手里,他只能对空长叹。 他没有变,还是他自己,那颗爱她的心早已从兄妹情中蜕变而出,越发的狂烈。 她呢!已经离他越来越远,留不住,抓不住,稍纵即逝...... 第155章 破产 如往常一样,景炫修长而白净的手,轻轻抚过小叠眉心种下香魂术。 眼皮一耷拉,乖乖地闭上眼安静地睡着了。 窗外松涛阵阵,如虎啸狼嚎,天光已大亮。昨夜的梦清晰地印在脑海中。 几度惆怅,几度失落,几度迷茫。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即便是梦里也留不住,既然抓不住就放手吧! 一个人在小木屋闷闷待了几日,不知家里的情况是怎样个翻天覆地,她决定回去看看。 招来红光,跨马上鞍向石林方向而去。 来到上次约定的猕猴桃林,桃叶早已落光,留下稀稀疏疏的几片墨绿,依稀还挂着几个死眉烂眼的小桃,小得连野猴子都瞧不上眼。 石林还是那座石林,隐没在朝朝雾气中,四下里一片深秋的落寂,空旷中只听得马儿各嘚各嘚的蹄声,回荡在寂寞的山林间。 深入其中,勒马而立,刀枪剑击犹响在耳,一起经历过的危险仿佛还在昨天。 那日腥风血雨的打斗,不想今日竟成了难能可贵的回忆。 昔日的云夺山庄早已化为一片灰烬,空留满目疮痍的断垣残壁,淹没在萧瑟秋草中。 不时露出烧得漆黑的梁柱,那森然的黑色,犹如鬼魅的眼洞,向人们昭示这里曾经遭受过的灾难。 一群麻雀在其间飞来飞去觅食,两只麻灰野兔一前一后惊慌失措地蹦进齐腰深的荒草丛。 勒马慢悠悠地走了好长一段时间才绕过这座废墟。 云夺山庄,是爷爷曾经的地盘,就这样一把火烧没了,真是太可惜。 曾经被他手下掳走,数日前孟家大厅一幕浮现在眼前,小叠心头好不难过。 红光跑得飞快,一个时辰小重山庄便出现在眼前。 信马由缰来到莲池阁,湖风吹得人阵阵发凉,水面荷败莲残,好似一幅远古的水墨丹青画。 九曲回阁空空荡荡,早已不复前次来的气象富贵,当日繁花似锦的场面了无踪迹。 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在眼前迅速地闪现,仿佛又看到小高下可爱的模样。 “哥哥活不过二十二岁,”这句话忽然就那么清晰地跃入脑海。 小叠一个激灵,心头不觉突突地多跳了两拍,他真的会……? 但转念一想,他凭什么活不过二十二岁,很快就要成为大穆苏国的驸马。 不觉愤然出声:“我看他是高兴死还差不多。” 嘴角撇了撇,自嘲一笑,打马向山庄走去。 庄子里的奴婢已经换得差不多,没人来向她这个大小姐请安问候。 心头惆怅得很,想必上上下下都知道她这个大小姐是捡来的冒牌货。 几张端着惊异的面孔,慌里慌张去院内通报。 片刻走来一个老管家模样的男子,却也不是去年莲池会看到的那位,后面跟着一个小厮,以前倒是见过。 管家直直走了过来,冰冷着老脸将眼前的少女上下左右瞅了瞅,像是应付要饭的小叫花,阴阳怪气地说: “这位是孟大小姐吧!你爹欠了巨额债务,小重山庄已被抵给了我家老爷,您还是请回吧!” 同来的小厮要笑不笑地横着一双绿豆眼,与去年来时的阿谀奉承判若两人。 对于孟家发生的事,庄门前的一干人表情丰富多彩:蔑视、嘲讽、鄙夷、幸灾乐祸…… 丝毫不带同情。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啊?”小叠莫名惊异,急急追问。 她回阿顺州不过数日,一切都变了,爹娘不是自己的,连山庄也成了别人家的,或许整个孟家都已经易了主,还有什么是自己的呢? “你们孟家大少爷代替孟老爷,亲自办理房契转让手续。” 老管家很不耐烦,一边说一边往里走,几个爱瞧热闹旳奴婢正缩头藏脑地打这边瞅过来。 小叠就问几句话,但瞧这些人的嘴脸,生怕粘上他们似的,真是气不打一处。 谢也懒得说,拨转马头愤愤离去。 真的如小叠想象中的那般,爷爷、娘亲、柏泽并冷洛联手转移走了孟氏所有财产,老爷和她已经一无所有。 不知道爹爹还在不在,爷爷和娘亲有没有放过他。 但从当日的情况看来,就凭奶奶躺在棺材里的惨状,必定难逃一死。 小叠不觉凄然泪下。 虽然知道不是亲爹,可十五年的父女情,哪能说断就断的。 小叠远远瞧见孟府大门处围满了人,还有他孟氏的一大帮子族人,个个嚎嚎哀哀,悲天哭地,都在叫嚷着要孟怀远还他们的活命钱。 几个官差正热火朝天地打封条,周度穿着官服戴着官帽,却是笑模呵呵的。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想必暗中又搜去不少古玩玉器等值钱之物。 小叠牵着红光马儿,拉了拉帷帽遮住大半张脸。 看热闹的吃瓜群众来了一波又一波,像是在平静的湖面劈下一个惊雷,让整个阿顺州城突然炸开了锅。 南域首富,谁不知道孟怀远,谁不知道遍布南域的孟记商行啊! 好像昨日还占着首富榜,仿佛在一眨眼的工夫,瞬间就沦为南域的“首负”。 人们奔走相告,甚是津津乐道,有同情、惋惜、冷漠,但更多的是看笑话,整个阿顺州都当作爆炸性的趣闻在谈论: “孟怀远破产了,孟怀远一气之下杀了冷姨娘和颜氏十几口,然后不知所踪......” “孟家先祖光明磊落,正直行善,好不容易才打下这偌大的家业。没事招个上门女婿败光家产......” “这下可倒了霉,存在他孟氏钱庄的银子估计就泡了汤,还好我们家没存在他百汇钱庄......” “听说死的不止一个人,这回宅子成了凶宅,值不了多少银子,可惜了个大宅子。 债主要是逮住个孟家的人,想必是死也不会放过......” 第156章 白眼 小叠听得心头直打冷战,不知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难不成连柏泽也跑了路? 爷爷和娘亲呢?吃瓜街坊貌似不曾提及,或许在他们心中,爷爷和娘亲就是两个死人。 悄悄地转到后门,那里也被打上了封条,有好些路过的人正扒着门缝往里瞄,兴头十足地瞧着稀奇。 找个僻静处套好马儿,西苑方向人烟稀少,身形一闪纵身跃入。 偌大的西苑静悄悄的,那些奇花异草,秋千桃树,亭台楼阁,仙鹤梅林,一切都还保持着原样。 这些东西值不了多少银两。不过每个院子都被翻得乱七八糟,值钱之物被洗劫一空。 斗婵院被糟蹋得不成样:桌椅东倒西歪,华丽的纱幔半垂半挂,箱笼柜子倾倒在地,衣衫东一件西一件凌乱不堪。 小叠把每个院子都走了一遭,静悄悄地看不到一个人,入眼尽是这般杂乱衰败的气象。 不知道是下人干的还是债主干的,又或许是爷爷和娘亲带走了值钱之物。 小叠站在大宅中央举目四望,冷清得死寂。 这个地方已没有什么再值得留恋,家已不是以前那个家,或许明天就会住进一群陌生人。 此时神情沮丧到了极点,眼下或许只有回帝都,却不晓得那里还是不是她的家。 长街上,小叠骑马慢慢地走着,不知该何去何从,思绪纷乱如麻。 突然,斜地里蹿出十余大汉,神情激愤的大叫:“孟怀远的女儿,抓住她,别让她跑了……” 一群人挥舞着拳头呼啦啦地围将上来。 小叠一急挥出青龙鞭,犹如秋风扫落叶,扫倒一大片。 赶紧跑吧!后面脚步凌乱,喊杀声大起,将整条大街扰得一阵鸡飞狗跳。 好在今非昔比,小叠策马轻而易举就将这帮人甩掉。 吴府两个大字映入眼帘,小叠方知到了吴镇隆的大宅子前,不如下马去问问孟家的详细情况,或许他知道些什么。 上前拍门,良久,一个小厮才慢吞吞来把门打开,探出个脑袋,问:“您找谁?” 小叠不认得这个小厮,面上带着笑,无比恭谦:“请问吴大少爷在家吗?” 小厮还未来得及答话,就听里面传出中年男子的声音。 “小四儿,谁呀?”橐橐的靴子声已到了门首,将虚开的门缝堵住。 原来是吴老爷吴彻,小叠见到爹爹的老朋友,顿时大喜,亲亲热热地叫了声:“吴伯伯。” 吴彻先是一愣,待回过神来,却不往里边让,面色顿时哐当当沉下,冷冷道:“孟大小姐,你来做什么?” 小叠仿佛遇到了寒冬的雪,将满腔希望冻得透心凉。还是鼓起勇气牵动嘴角勉强笑了笑: “吴伯伯,镇隆哥哥在家吗?我想找他问些事。” 吴彻听了双眉一皱,像看怪物般将小叠左瞧右瞧,冷色沉声道: “你们孟家算是完蛋了,这么大的家业都败了个精光,还欠下一屁股债,只怕几辈子都还不清。” 接着开始诉苦。 “我们家这些年也没挣到银子,开销还大,赊出去的账难收回,已经在借钱度日。” 看了看小叠阴沉的小脸,毫不留情的继续道: “镇隆是老老实实的生意人,不如你爹那般大智大勇,异想天开。 我们家镇隆年底也快订婚了,孟大小姐最好别来缠着他。 还有我们家镇隆能力有限,你们家那个贫,我们吴家实在是扶不起。” 什么跟什么啊!真是的,小叠很气愤,这变脸比变天还快。 想孟家风光之时,满脸和蔼堪比自家亲爹,这不她孟家才倒台几日,便是这么一副嘴脸。 只是想问几句话而已,何须如此?这人太现实,翻脸堪比翻书还快。 小叠愤然地瞅着吴彻,真想与他理论一番:谁缠着吴镇隆了? 忽听里面传来焦急的男声:“是小叠来了吗?” 吴彻慌忙回道:“什么小叠,一个问路的。阿全,小四儿,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将少爷拖回屋去。” “爹,我明明听见小叠的声音,你让她进来呀!我还有话对她说。” 吴镇隆一边挣脱下人的阻拦,一边往外冲,大声道:“小叠,我在呀......” “胡扯,”谎言被当面揭穿,吴彻恼羞成怒,指着廊庑下几个缩头缩脑看热闹的下人,怒叱: “你们几个白吃饭的,光看着做什么,都是死人啦!还不过来拉住少爷,这个月的月钱不想要了......” “你们干什么呀!放开我,我要见小叠......” 世情薄,薄如纸;人情淡,淡如水。 小叠感叹,这个吴老伯真是的,生怕给他们家吴镇隆粘上就甩不掉,什么人啦!不由嗤笑出声。 无缘无故遭了一顿白眼,心中顿感窝囊至极,真真个的晦气。 那股气憋在胸中有种快疯掉的感觉,郁郁闷闷行了一大段路。 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喊她,四下环顾,女子气喘吁吁地追上来,细细一瞧,原来是秦非以。 小叠一阵欢喜,情不自禁地叫了声“非以姐姐”,一纵身下了马。 非以亲亲热热地拉住她的手:“小叠,都到家门口了,怎么不进去啊?” 拭了一把额间的香汗,笑嘻嘻地说:“还好,这不正好被我给瞧见。” 方才小叠被吴彻那善变的做派气昏了头,脑子里一直在纠结,这人也太现实了,尽连虚情假意都懒得做,愣是没留意眼下走到什么地方。 两个姑娘有一段时日不曾见面,此时见着好不亲热,四只小手紧扣着又跳又笑,嘁嘁喳喳地说个没完。 小叠想问孟家数日发生的一些事,非以却打断,神情喜悦: “到我家去慢慢说,大街上说话不方便。” 二人一马快快乐乐地往秦家而去。 快到家门口时,却不想秦耀天高大的身躯挡在前头,面黑似锅底,像一张冷硬的门板,后面的门仆瑟瑟地偷眼瞅着。 “秦伯伯,”小叠瞧他黑云罩顶,便知其所想,僵僵地笑了笑,硬着头皮叫了一声。 “爹爹,”非以急得直跺脚,“这是小叠呀,难道你不认识了吗?” 秦跃天也生怕小叠开口借钱,和吴彻一样先叫穷。 “非以,咱家还欠着外债呢,每日没挣几个银子,却是花钱如流水,你哥成亲又是置宅子又是购商铺,你的嫁妆还没个着落,爹恐得再到你三叔家去借些……” 第157章 两个都给老子抓回去 “爹啊!有你这么说话的吗?”非以噘着嘴撒娇。 “你就这么早给柏泽下定论,其中的内情你又晓得多少?我认识他十年,柏泽定不是你说的那般无能,他终究会东山再起的,爹爹呀!” “傻丫头,只怕等到那日,你便成了嫁不出去的老姑娘。 他男人家等一辈子都没关系,七老八十照样娶个十几岁的如花美眷。 你女儿家可是一天都等不得。陆家公子不错,我已经答应了提亲。” 秦耀天的这番话就是要故意说给小叠听。 “爹,咱们进去说话,这里人多嘴杂。” 非以眼尾扫向一番驻足的路人,向秦耀天建议。 “我看还是不必了。”小叠冲口而出,她这时夹在中间听着两人毫不避讳地谈话,顿觉难堪,不知说什么好。 秦耀天和吴彻与爹爹都是多年的至交好友,平日装得就如亲伯伯一般疼爱她。 如今孟家有难,还没开口说什么要打扰的话,都敛去了以往亲和的笑容。 什么友谊亲情在得失利害面前都变得一文不值,端的是同一副嘴脸,都是一丘之貉。 以前再好的朋友没了利益关系的牵连,最后变得比陌生人还不如,真是树倒猢狲散。 小叠淡然平静道:“秦伯伯,非以姐姐,告辞,我就不打扰你们。” “别呀!”非以一把拽住小叠的手,“你又能去哪里呀!听闻孟宅已被查封,就先在我家住下吧!” 秦耀天气得瞪圆了眼,怒视着自家女儿,意思是这么多废话。心头却道你这姑娘还算识趣。 皮笑肉不笑还带了几分岔岔然: “哼,你那个爹,先前还来我们老秦家借银子。你们家那个大窟窿我看是没人填得起。 还好老夫意志坚定,不然咱秦家也会被他害得家破人亡。” 非以不服气地反驳:“孟家的田庄,商铺,遍布整个南域,怎么就还不起了,怎么就家破人亡了?” “你小孩子家家的知道什么?”秦耀天手指戳了戳女儿的额头,一副老狐狸姿态。 “等那些田庄商铺变卖完,你知不知道要等多长时间?知不知道要损失多少利钱?万一还不够抵债呢!岂不是亏大了。” 小叠岂会忍辱屈从于人下,趁他父女二人争吵不休的时候,黯然策马离开。 “小叠,别走啊!等等我……” 非以要追上去,被秦耀天一把逮住,并吩咐下人: “将小姐带回闺房,给我看好了,别让她乱跑。如有什么闪失,唯你们是问。” “哎哟,我的脚,啊……好痛,放开我,你们这群狗奴才,本小姐定饶不了你们......” 随着粗粝的吱呀声,砰的一声大门合上,那声音越来越远…… 小叠原打算到许宝月家去问问情况,想想还是作罢,何必去自讨没趣。 那帮族公族婆更不消说,指不定得把她给扣押起来。 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客栈遍布大街小巷,难不成还会睡大街吗? 店小二可比吴彻和秦耀天的脸色好得不要太多,殷勤地将她引上二楼,掌灯打水,上菜拿酒。 一个人躺在客栈,前尘往事化作云烟。 从首富家千金大小姐,沦为无家可归的流浪者。 这种落差,换谁都会有种失落的怅然。 帝都她不想再去,有些事有些人会将她深深地刺痛,或许那里也被打了官府封条,早已是人去楼空。 去投靠东阳海朱吗?不可能,虽然他是那么的一往情深,但是宫廷内斗,她一点不擅长,到时怎么死的都不晓得。 何况他将来还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想想就头痛得紧,即便四处流浪也好过在帝都。 辗转反侧无寐,似睡非睡间,头脑蓦然清明,她决定到灵谷镇去谋生。 那里谁也不认识她这个孟家大小姐,不会有人追债,也不会在别人的指指点点下生活。 扮成男子,先买座小院住下,找间铺面开个小医馆,空闲制毒炼丹。 来来往往客商又多,定是门不错的生意,再收两个小徒洗衣做饭,倒是自在快活。 转过天来,简单用过早饭,赏给店小二一块碎银子作小费,又差他去买了些干粮必备品,打个小包袱,结完店钱便骑着红光上了路。 将将走出南城门,准备放马疾驰。 城门处突然人声大作,马嘶驴鸣,叫喊咒骂声乱成一团,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小叠好奇地勒马回望,以为在抓什么叛党乱贼。 “快呀,别让她跑啦!就在前面,抓住她......” 小叠心头一凛,孟家欠下巨额债务,这帮人莫不是来捉自己? 手不由扶上腰间长剑,正思忖间,一浓妆艳服的女子提着裙摆,惊慌失措迎面急奔而来,一边跑一边哭喊着救命。 后面数名持刀拿棒的恶汉穷追不舍,眼看就要追上女子。 小叠心头一咯噔:女子不正是孟清凝吗? 那日外爷说已将她们母女卖到北方边陲最下等的妓院,怎么还在阿顺州? 对了,定是不想让自己去救他们,所以才编出个北方边陲的地方。 此番穿着打扮,这般穷追不舍的场景就不足为奇。 小叠策马一个回旋,急风如电,伸出手去大叫:“快上马!” 孟清凝早已吓得魂不附体,还不知是怎么回事,忽见有人相助,拼命抓住那只递过来的手。 小叠轻轻一带她纵身跨上马鞍。那帮人想拦住马儿,小叠挥剑一阵乱砍,但闻得数声惨叫呼喝。 红光扬蹄掀起一片尘土,猛地蹦出丈把远,“哧溜”一声疾驰而去。 “追呀,快点,两个都给老子抓回去,那匹马值不少银子,他妈的,害得老子跑这么多路,还受了伤,总得再捞回些本钱......” 几名凶汉叫嚣着抢过路人的马匹,撒蹄追将上来。 惊魂不定之余,孟清凝这才看清救她的人是小叠。 想想先前的遭遇,既害怕又难过。 如今遇上亲人,像久经黑暗的人突然见到光明,哽声叫道:“大姐姐,”便伤伤心心地哭起来。 第158章 死了一个 “别哭了,后面还有追兵,省点力气看怎么逃命吧!”小叠驾着红光严声说道。 孟清凝一听果然停止了呜咽,可眼泪还在哗啦啦地淌,抬袖不停地擦呀擦,只盼马儿跑得再快些,赶紧甩掉那帮坏人。 不过,红光乃宝马,非普通马儿可比,依眼下情况甩掉他们自是不在话下。 正跑得顺当,前方突然出现一队人马挡住去路。 一大路红红绿绿的人,吹吹打打,喜骄车夫,占尽整条马路。 明眼人一看就是迎亲队伍。但不知怎么的,他们横在路中挡住道。 小叠走近一打听,才知轿夫、唢呐手、迎亲队,堵住马路管新娘子要喜钱,不给就不走。 后面那帮恶汉追赶不止,粗犷的男声远远地呼喝过来。 “嗨!前面的兄弟伙,快帮忙截住马上那两个女人,她们是魏老爷家逃跑的贱婢,还抢了老爷的好马,捉住大大的有赏......” “简直就是放屁,一群乱咬人的恶狗。”小叠气得大骂。 迎亲队伍中的人顿时两眼放光,又见是两个女流之辈,心道好对付,摩拳擦掌地围将过来。 “大姐姐,怎么办呀?”孟清凝吓得瑟瑟发抖,双手紧紧地揪住小叠的衣衫。 小叠“呛啷”一声抽出销魂剑,本想大开杀戒,杀出一条血路。 但那样费时费力,指不定还便宜了追上来的那帮恶人。 眼神急速一扫,发现旁边还有条大道,也不知是通向哪里,饥不择食,慌不择路。 “驾”的一声打马狂奔而去。 “给老子站住!” 一番耽搁磨蹭,双方离得更近。 小叠驾着马,寻思如真的追上就与他们拼了,到时候谁生谁死还不一定呢! 东阳海朱送的红光就是不一样,不愧宝马,片刻功夫又将那帮人甩掉。来到一片青翠幽深的竹林。 正在庆幸之余,但闻得冷风四起,从竹梢上“嗖嗖”跃下五六个黑衣蒙面人。 小叠不知这些人什么来头,手心捏了把汗,赶紧持剑相对。 双方剑来刀往一阵厮杀,黑衣蒙面人个个身手不凡。好在小叠勤奋苦练两年,体内尚存别人没有的些许灵力,一番厮杀下来也没吃亏。 因带着孟清凝需要保护,这般打下去很难取胜,打不赢就跑吧! 孟清凝明眸含泪,颤着嗓音哆哆嗦嗦,“大姐姐,我好害怕。”想必是担心再被抓回魔窟去。 “怕什么,大不了一死。” 小叠本来打得很吃力,见她那怕死怕活的样子很是恼火,一面抵抗一面凛然喝道。“这么没骨气,平日你不是威风得很吗?” “我……,”孟清凝遭了怼怂,又委屈巴巴的地抹把伤心泪,“我没有爹爹娘亲了,呜呜呜……我只有大姐姐一个亲人。” “闭嘴,你没爹娘,我还没有呢,我是他们路上捡来的。” 小叠连日身心同样遭了重创,很是冒火:“就晓得哭,早知道这么没用,我还不得救你。” 孟清凝一听暗暗吃惊,赶紧闭了嘴,只是眼泪还在叭嗒叭嗒地往下掉。 路越来越难走,马儿举步维艰,几名黑衣人缠斗不休,两人只好弃马步行。 小叠也不知道黑衣人与凶汉是不是一伙的,携了孟清凝杀一阵跑一阵。 终于,实在跑不动了,全凭小叠浅薄修为带着她前行,还要应对五个黑衣人,一时显得力不从心,只能铆足劲头跑路。 终于穿出竹林,眼前一片空旷地带,地面乱石密布,杂草丛生。 一路向前狂奔,走近才发现,面前一条大江挡住去路,离着地面七八米高,江面有好几里宽,宽得不见对岸。 虽是深秋,但水势汹汹,浪涛滚滚。巨大的黑色旋涡一个接一个地翻转,瞧着骇然心惊。 “怎么办,大姐姐?”孟清凝语带哭腔叫道,死命拽着小叠衣裳,生怕将她丢下不管。 蓦然转身,黑衣蒙面人手持长剑,阴森森围将上来。 那群凶汉隐隐约约闪现在竹林深处,还依稀听得叫嚷声,似向这边呼喝奔走。 这么多人啊!小叠心想这下全完了,横剑在胸,凌厉的眼神敌视着前方,低低命令孟清凝: “放手,拉着我怎么打。”孟清凝只好缩到一边去。 黑衣人并未全部进攻,只上来其中一个,身形修长,凛凛威风,长长的宝剑拖在地面,随着沙啦的声响,划出一道深痕。 黑衣人一声不吭,上前举剑便刺。 小叠挥剑格挡,随着铿锵刺耳的尖锐之声响起,只觉着虎口发麻,倒退出数步,心头大吃一惊,这个人修为极高。 不知为什么,他手下居然留了情,不然早已落江。 二人过了数招,小叠打得很吃力,节节败退,眼瞧着后面几步就是大江。 孟清凝看出其中之险要,今日恐凶多吉少,吓得面如土色,浑身打颤。 小叠早将生死置之度外,且不知黑衣人什么来头,为什么要害她。 眼下只能抵得一时是一时,实在不行也只能听天由命。 她举剑主动出击,剑舞生花,带着腾腾杀气。 哪怕打不过也不能服软,与其窝窝囊囊去死,还不如轰轰烈烈背水一战,即便死也死得硬气些。 黑衣男子举剑一挑,电光火石间左掌拍出,但见血光挥洒,一条白影飞出,如折翅的鹰直坠大江,最后只闻得“噗通”一声沉闷的巨响。 “大姐姐,”孟清凝一声惨叫,哀凄凄地爬到悬崖边,只看到江面波涛依旧,哪有小叠的星点影子。 一缕血红逐波远去,随着水流盘旋变得越来越淡。 孟清凝发舞散乱,眼泪鼻涕灰尘糊了一脸,跪在崖上对着江面绝望地号啕大哭。 黑衣蒙面人提剑抢步上前,惊痛地望着滔滔江水,眸中的星华瞬间碎裂成片。 那群恶汉吵吵叫叫追上来,先前隐约瞧见一白影飞将出去,又见孟清凝对着江面姐姐长姐姐短地号哭,知道失去了一棵摇钱树。 将满腔愤怒指向黑衣人,挺枪执棒与黑衣人对峙,想上前抓孟清凝回去。 但看到黑衣蒙面人个个手持长剑,神威凛凛,虎视眈眈,一瞧就不是好惹的主。 恶汉们相互对视一眼,识时务者为俊杰,为首的凶汉脸上横肉一颤,呼喝道:“他妈的死了一个,快走,不关我们的事,撤……” 第159章 再也回不来 男子像展翅的鹰顺江急掠而去,约莫行了五六里。 见江边泊着条乌篷船,拴在大柳树下,终于长长地松了口气。 男子一跃上船,惊痛唤声“小叠”,掀开帘子直奔舱内而去。 见小叠躺在榻上,双目紧闭,嘴唇发白,肩后部的伤已包扎好,依稀渗有斑斑血迹。 “小叠,对不起,”海朱嗓音嘶哑,扑倒在榻前,握住她冰冷的手贴在脸上,眸中有晶莹在闪动,“对不起,我不想这样做......” 海朱带人一直跟着小叠,原本就想引她来江岸,那一对迎亲队伍都是设计好的,不想半路杀出孟清凝。 “殿下不必伤心,公主没事,伤口很浅,已经上了药,就是多呛了几口水,受了些寒凉,养几日便好!”周公公在一旁委婉相劝。 一旁梅傲姑姑扮作的小太监恭敬而立,面色沉沉,叹息有声。 海朱坐到榻沿上,探了探鼻息,指尖轻轻划过惨白的脸庞,顿在微蹙的眉心。 指腹平整了眉间的愁结,待观察片刻,发现小叠呼吸匀称,应当无什么大碍。 或许她的神经还处于紧张的打斗状态,海朱不由抓紧了那只小手,放在掌心温暖着。 王皇后一手策划了小叠的坠江事件。 海朱亲手将她打入江中,怕别人手上的力道拿捏不好,便要亲自办妥此事。 整个过程好巧不巧遇上逃跑的孟清凝,以及穷追不舍的恶汉,孟清凝恰好亲眼目睹全过程。 不出几日,坊间所有人都知道孟家大小姐不幸坠江而亡。 海朱将小叠的手放入被中掖好,然后拿出毛巾给她擦拭湿漉漉的头发,细致入微,仿佛这个动作做千遍万遍也不够。 “太子殿下,”周公公看着海朱,神情严肃,却又微微躬身不失礼仪,“时候不早啦,咱们赶紧启程吧!” “好,直接回帝都孟家,不去南佛寺。”海朱起身,扔掉手中的帕子,双目炯炯直视着周公公。 “不行!皇后娘娘之意岂可违拗。”周公公看似躬身行礼,言词却毫不退让。 “休要多嘴多舌,照本太子所言去做便是。” “如此使不得,皇后娘娘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殿下着想,以后江山是殿下来坐,岂可辜负了皇后娘娘的一片苦心。” 海朱愤愤然:“现在小叠都这样了,你们还想怎的?” “依老奴看,殿下就莫要固执,倘若以后公主知道是太子殿下亲手将她打入江中,还不知道会怎么想呢!” 周公公不动声色,说得不卑不亢,尖声尖气很是刺耳。 “你在威胁本太子?”海朱怒声叱问。 周公公慌忙跪伏于地:“老奴不敢,老奴只是从实情出发,小叠姑娘做回长公主,实现两国联姻交好,太子又何须违背娘娘懿旨,闹得母子不和?” 海朱死死盯着周公公,拳头捏得咯咯作响,额角青筋突突直跳,眼中出现了杀机。 周公公察觉到危险,忽地垂下头去,双手一揖,慌忙道: “殿下即便是杀了老奴也改变不了什么,至于长公主,皇后娘娘是一定要带回去的。”然后做出一副待宰的决然神情。 海朱像笼中困兽,低嗥一声,“唰”地抽出宝剑,将舱内一阵乱砍乱劈,但听得吡球咔嚓,桌翻椅断,杯落碟碎。 * 那日,景炫离开小木屋后终是不放心,一直徘徊在小木屋附近。 小叠离开时,便悄悄跟踪而去,看到她策马立在云夺山庄废墟前发呆,忆起前尘往事,发出声声叹息。 他多想冲上去执起那双无助的手,给她无限温暖和力量,相携一路走下去,一直到老。 然而,二十二岁之前终归是要离开这个世界,又何须误了她的终身。 后人的史书上明明白白地记载:南武国太子百里奕,享年二十二岁,英年早逝。 野史传闻五花八门,有说立储争斗中被暗杀,有说被毒死,有说战死,有说为红颜而死,有说飞升做了神仙。 但他活不过二十二岁是铁定的事实。花仙君极力撺掇他到花镜仙界,跳出五行,摆脱厄运。 墨玉箫女主人因法力不够,无法催动墨箫神力战胜灵谷大阵,开启花镜之门。 上次花镜之行,不但没成功,双双反倒差点殒命。小叠即便后来得到花仙夫人修为,还修了骷髅大法,也是杯水车薪。 因为头部受伤,不但失了修为,这段花镜行的奇特经历也从她记忆中抹掉。 他自己的修为耗损掉一半,随着生命终结的日子临近,他的修为将会越来越低,去花镜更成了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快到阿顺州,眼瞧着城郭近在眼前,这才打马从另一条小道离开,准备返回南武国。 一路上道不尽的牵挂,诉不尽的相思,拿出墨玉琴看了好多回。 从血玉石中看到小叠处境堪忧,那时候真希望小叠能够回到帝都去。 见到她在小旅店,有心到灵谷镇谋求生存,当下便放宽慰了些许。 决定在灵谷镇等着她,能够再看一眼也是好的。如此,也算得上是圆满。 不过,当景炫满怀激动和喜悦,再次拿出墨玉琴,准备看小叠走到哪里的时候。 血玉石生出幻影的一刹那间,脑袋被震得“嘎崩”一声闷响,正看到她和孟清凝被人追杀的场景。 随着画面不断地转换,小叠打得步步惊险,姐妹二人被突然蹿出的黑衣蒙面人逼到了江岸,身陷绝境。 黑衣蒙面人身手不凡,起初以为是夺煞门,但看着又不像。 甚至怀疑是不是大内高手,但不相信东阳海朱会置她于死地,着实没有杀小叠的理由。 眼看着她被一步步逼到大江边,此时,景炫真希望自己拥有非凡的神力,将小叠从那个惊险的画面中拖拽出来。 一切都是假想,眼睁睁看着她被刺落江,景炫却无能为力。 紧跟着血玉石一片模糊,最后什么也看不见,只剩刺目的一片血色。 他突然明白,那一剑刺中百花胭脂记,正是藏墨玉箫的地方,主人的鲜血将箫的神力封住,感受不到琴的召唤。 若要恢复,需得将箫取出,重新置入便可。 男子发出一阵毁天灭地的狂啸,眼里燃烧着悲伤和愤怒,收了墨玉琴便飞奔而去。 花仙君、章善和四剑美等见此情景都惊了一跳,定是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一行人星夜赶到江岸,除了衰草上发现几滴干涸暗红的血迹,哪里还寻得到半点影子。 江水发出惊心动魄的哗啦声,似地狱厉鬼发来的催命符。远处江岸泊着几点渔火。 林中的寒鸦被惊动,几声凄厉哀鸣划破宁静的夜空。 当场向渔家打听,他们都说:“是有这回事,两个姑娘被人追杀,一个坠江,另一个不知去向。 坠江那个应该是被江水冲走了吧!没听说有捞起来这回事。 奇怪了,黄昏已经有人在这里打捞过,他们租下几条船沿江到下游去搜救……” 景炫心急如焚,也向渔民租来几条小舟,众人分成四路,分别寻找…… 四路人马在江上足足寻了半月,连尸首都没捞到,人们都说顺江流入大海再也回不来。 第160章 没有了家 晨钟响过,暮鼓复来。 秋雨淅淅沥沥打在碧瓦绵绵有声,像小时候娘亲的摇篮曲,温馨而宁静。 几声清脆的鸟鸣滑过卷帘处,生动而美妙。 咚咚的木鱼声挽长风,亦真亦幻。 像是有人轻轻地来,不断地呼唤着“小叠”,絮絮地说上几句。 有柔软拂过面颊,有喟然长叹悄声入耳,然后又有人轻轻地走了。 眼皮却沉得张不开,像是进入一个冗长而又陌生的世界,荒草萋萋,戈壁荒滩。 画面一转,眼前是浓得化不开的黑,那么厚重,压得眼球都似乎要炸裂。 少女彻底陷入无边的黑暗,任凭双眼张大,却找不到回家的路,一时惊慌失措。 月白的身影出现在前方,玉树临风,仙姿风雅,这是浓得化不开的墨黑中唯一的亮彩。 “景炫,”小叠大叫着追上去,欢喜地伸手去碰触。 月白身影猛然回头,却对上一张狰狞的脸,正是那日追赶她的恶汉之首。可怖的五官在眼前无限地放大凸变。 恶汉大掌一挥,砰的一拳击在百花胭脂记上,巨痛袭来,她啊地叫出了声。 似有冰冷封住耳鼻,她无法呼吸,无法动弹,浑身冻得瑟瑟发抖,她害怕极了…… 神思突然清明,小叠猛地睁开眼,心脏还在突突地跳个不停,还好是个噩梦。 眼前一位雍容华贵的妇人端坐在床头,正亲和地握住她的手,慈眉善目地看着她,多像小时候娘亲的样子。 小叠使劲眨了眨迷糊的眼,待看清妇人的面容时,当下大惊,慌忙挣扎着要坐起身。 扯得左肩伤处一阵剧痛,小脸顿时皱成一团。 “曼儿醒了,可别随便乱动,小心扯开了伤口。” 王皇后轻轻摁住她,面带微笑,满眼的温柔慈爱。 曼儿?小叠只当自己听岔了,感觉嗓子发痛,心里充满戒备。 自己明明遇刺坠江,怎么到了这个陌生的地方?忙问:“这是哪里?” 一旁的梅傲姑姑笑得亲切又和善:“南佛寺。” 小叠打量着屋里的陈设,大可与皇宫媲美,哪里像寺院啊! 犹记被蒙面人一剑刺中肩背处坠入大江,当时绝望地想这回死定了。 莫非是到了阴曹地府,活着与王皇后结了怨,所以死后相遇? 又一想不对,若是死了为什么还能感觉到疼痛。 她瞪大双眼,莫非今日的王皇后与去年的花仙夫人一样病得不轻,又要来个乱认女儿的戏码? 遂艰难地吞了吞口水,嗓音有些干涩:“皇后娘娘,您这是……那个……认错人了吧!” “天底下哪有随便认女儿的道理,姑娘就是娘娘亲生的大公主。” 梅傲姑姑笑呵呵地说,端上一碗肉糜粥? “两日不曾进食,先喝点粥。公主当真是福大命大,掉大江里恰好被周公公给救下,多谢老天保佑啊!” 小叠更奇怪了,不动声色把看了看王皇后又瞧了瞧梅傲姑姑,这主仆二人向来诡计多端,别看眼下装得慈悲得不得了,指不定又在打着什么坏主意。 小叠垂下眼帘,瞧着绣有菩提叶纹的被子,一声不吭。 她虽然知道自己是被娘亲捡来的,可是做梦也不会想到,遗弃她的竟会是王皇后,皇室拥有整个天下,怎么可能养不活一个女婴? “这孩子定是还记着仇来着,”王皇后在心里轻叹。 也是她这个做娘的失败,以前心里只顾着海朱和曼罗,险些害了小叠的性命。 如今又突然冒出来,说是她的亲娘,难怪心下会犯猜忌。 “咱们先不说这个,我儿先吃点东西再说。” 王皇后心头一阵怅然,脸上隐现忧凄之色。 她端过粥用勺子调了调,梅傲姑姑拿靠枕垫在后背。 小叠被动地承受着,面前的贵妇人是皇后娘娘,又不能轻易说个不字。 王皇后舀了一勺子粥,轻轻地吹了吹送到小叠嘴边。 她却不张口,木然地看过去,一个要喂一个不吃,就这么僵持着。 这可急坏了梅傲姑姑,哄道:“公主,您就吃一口吧!前次的事,娘娘确实不知情,这些日子都在独自伤心,不知流了多少泪......” 随着梅傲姑姑嘴皮子一动一扭,眉梢上扬下挑,恍然间,一点墨黑色在眼前不停地晃动。 小叠陡地记起了什么,死死地盯着梅傲姑姑眼角那颗豆大的黑痣。 那日娘亲说过,遗弃她的妇人,眼角上方就有一颗豆大的黑痣。 原来自己真是王皇后的女儿,梅傲姑姑眼中的大公主。 那日之所以没被周公公灌下毒酒,定是王皇后在那一刻知道了真相,若不然,她这条小命怕是早就交代在暗室里。 小叠愣愣地瞅着王皇后和梅傲姑姑,对上她们发自内心真诚而心痛的眼神,久久凝视。 那日在孟家大厅,还犹记得爷爷和娘亲冷眼斜视,言语刻薄,好绝情的样子。 特别是娘亲,完全没了小时候将她捧在手心里的那种宠溺和痛爱。 相互间的距离已经隔了十万八千里,一副陌生而又冷漠的表情。 孟家如山倒下,这几日没有了家,无处可去,东奔西走,遭尽了旁人的白眼,各色鄙夷的表情在眼前轮番交替,心中五味陈杂。 想着想着,眸中蓄出一汪泪,面上凄凄惨惨。 “爷爷和娘亲都没死,可是她们怪爹爹心狠手辣,都不要我,说我是路上捡来的。 孟家欠了好多债,府宅被打上封条,我已经没有了家。 从前爹爹的那些旧友,见了我都像躲避瘟神一样……” 说着,大串的泪珠赫然滚落,打在菩提纹锦被上,氤氲出星点潮湿。 第161章 病入膏肓 王皇后没想到,小叠在民间竟遭受这等委屈与苦难,都是自己当年一念之差造的孽。 王皇后眼中泛着泪光,心疼地将小叠拥入怀中。半晌才凄声道: “好了,我儿莫哭,现在你已经有家,皇宫便是你的家。 从今往后,我儿就是大穆苏国的长公主,皇室的曼妙公主东阳曼罗,没有人再敢瞧不起你,欺负你。 你不再是一个人,有疼你的皇奶奶、父皇、母后、太子哥哥,梅傲姑姑比母后还疼你,还有一大堆皇兄皇妹……” 小叠哭得悲悲切切,模模糊糊地听着,好像有什么不对,仰起小脸,带着浓浓的鼻音一连迭声道: “我怎么会变成曼妙公主?我不是东阳曼罗,我是孟清叠。” 梅傲姑姑一面为王皇后递上锦帕,一面为小叠抹眼泪,软声细语道: “好公主快别哭了,您本来就是皇后娘娘所出,爹是当朝皇帝,与曼妙公主乃双生姐妹,您是姐姐,她是妹妹,怎么的就不是公主了呀!” 小叠越听越糊涂,瞪圆了眼问: “我与曼罗既是双生姐妹,缘何又被遗弃?为何要借用曼罗的身份?那曼妙公主怎么办?” 不说倒罢,一提起这件事,王皇后再也忍不住,用锦帕捂嘴恸哭出声。 小叠反倒不哭了,有些懵懂地瞧着她,方发觉王皇后比往日憔悴了不少,圆圆的下巴变得有些尖削,小叠张着泪眼,心中隐隐发酸。 梅傲姑姑笔直跪下,扇了自己一个嘴巴,清脆的声音贯穿入耳,双目含泪。 “此事说来话长,公主您要怪就怪老奴吧!当年都是老奴出的主意,才让娘娘与大公主骨肉分离,即便公主要了老奴的脑袋,老奴也绝无怨言。” 小叠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震得手足无措,想说些什么安慰的话,却又词穷句拙。 王皇后一把将梅傲姑姑扶起,好声宽慰了两句。 再转头看着一脸无辜的小叠,眸光移向虚空的某处,神情无比伤痛。 “曼罗病得很重,待你伤好些,过去瞧瞧妹妹吧!她活不了几天,很快就会离开我们,从此以后她的身份就是你的。” 小叠听在耳朵里,像是被蛇咬了。 目露惊诧地瞪着,身子不断往后挪,忍着伤口的剧痛,慢慢地退到床角,似乎马上要与皇室划清界限。 王皇后和梅傲姑姑对视一眼,彼此都读懂了她的心思。 “以后她的身份就是你的”,这句话深深刺痛了小叠。 有时真相就是如此残忍,总会让人受伤。李代桃僵这件事,终归是要让小叠知道,长痛不如短痛。 她恨也罢,怨也罢,王皇后都认了,十几年的亏欠,怨与恨都是应该的,也没脸奢求小叠的原谅。 母女关系这样僵持着,梅傲姑姑最不希望看到。 她要看到母女二人团团圆圆,和和美美的样子,才能减少这些年来心中的愧疚,这个僵局需她亲自打破。 她懊恼地站在床前,低眉垂眼,不敢直视小叠,思绪陷入了那个久远的记忆。 断断续续地将往事一五一十说出。 当年为了避免陷入双生子的旋涡,王皇后生完产,体虚力弱,这一切都是她梅傲姑姑出的主意。 娘娘并没有放弃她,并没有不要她这个女儿,这些年都在暗暗派了心腹四处打探公主的下落。 都是她的无知害得娘娘与公主骨肉分离,梅傲姑姑将责任全部揽在自己身上。 小叠要恨就恨她这个该死的奴才吧! 原来玉佩是王皇后留给她的,并非孟臻娘亲所言来自孟记当铺。 她们凭着百花胎记和玉佩找回了这个曾经被遗弃的大公主。 海朱这个坏人,老早就知道真相,却瞒得严丝合缝,或许他是为了自己好,小叠胡乱地猜想着。 虽然她很讨厌宫廷生活,但那里毕竟有自己的亲生父母。 不过,要冒用曼罗的身份,不能光明正大地做回大公主,她心里难以释怀,愁愁闷闷一点也不开心。 若不是曼罗病重,是否就没有人会想起她、找她,永远流落在民间呢? 她不说话,默默地躺下。天比以往黑得早,窗外的雨还在下,打在芭蕉树上发出沙沙清冷的脆响,像在吟一首幽怨缠绵的诗,已到了掌灯时分。 这几日小叠躺在床上养伤,偶尔也只在屋里活动。 这是一幢两层楼阁,楼前一处花园,楼外掩映着苍松翠柏,一派明净雅致,正适合休养。 她不知道为什么要住在南佛寺。 虽然知道了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即便是一个贵为天子,一个母仪天下,但一点也不高兴。 东阳海朱来南佛寺看她,一样的关怀,一样的温暖,一样的朗笑。 没人时还会说上两句俏皮话,只是那双漂亮的眼中结满了忧郁。 小叠猜想:定是晓得他们亲兄妹关系而在心中难以割舍。 不过这样也好,让他断了不该有的念想何尝不是一件美事。 临别时,小叠顺带叫他打听孟家的情况和孟清凝的下落。 翌日晨,梅傲姑姑侍候她洗漱完毕,待用完早膳,便行色匆匆地离去。王皇后也破天荒没来看她。 小叠躺在床上瞪大眼,望着帐顶发呆,心里在猜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忽然听到似有人哭泣的声音,像是王皇后。当下又心惊又急。 虽然与王皇后没多少感情,但现在毕竟是自己的亲娘,再怎么着也不可能无动于衷。 她掀开被子坐起身,披衣下床,轻轻地推开房门。 山风带着寒意吹来,她抱紧了双臂。 小叠循着哭声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屋里还亮着灯,窗户关得严严实实,只得门虚了一条很小的缝。 她已顾不得伤口,牙一咬,飞身上跃,双腿勾住檐梁,倒挂着身子往里瞅。 见屋内有一宽大的床榻,上面躺着个面色蜡黄、嘴唇青白的少女,双目紧闭,想是已病入膏肓。 当看到王皇后坐在床沿直抹眼泪,小叠定睛一瞧,少女正是东阳曼罗,穆苏国的公主,自己的亲妹妹,与诗词会时相比判若两人。 记得王皇后说过曼罗时日不多,眼中不觉一酸,有热流涌出。 又移了移视线,王皇后身旁还立着一位中年男子,面色平静。 穿着高僧的服饰,英俊伟岸,风采逼人,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清冷的贵族气质,年轻时定与景炫有得一拼。 第162章 与世长辞 王皇后对着奄奄一息的曼罗,显得束手无策,一点办法都没有,以帕掩面不停的低声啜泣。 皇帝能掌管天下,却不能掌控万物苍生。 “阿弥陀佛,人之生死由天定,施主莫要太过悲伤。远离尘世悲苦,换另一种方式存在,又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大师双手合十,面上带着一种看淡世态的凉薄。 王皇后抬起头,见男子这般淡定。收起皇后的威仪,愤恨地看着他,怒声道: “什么生死由天定,你已经出尘脱俗,不食人间烟火,灭情绝爱。” 王皇后看起来又气又怒,咬牙切声:“连瓒,难道她不是……” 小叠很想听接下来说什么,就在这等紧要关头,却被叫连瓒的大师打断。 男子淡然而平静地说:“佛门之地,请施主谨言慎行,所幸大公主已找到......。为了荣华富贵,你有什么做不出来的?无须在这里大加指责一个看破红尘的出家人。" 顿了顿,剑眉紧蹙,言语却依旧无波无澜。 “每个人来到世间,注定要经历悲欢离合,聚散别离,看开了,自然就能放下。照先前的计划准备后事吧!她在天堂会过得很好。” 王皇后嘤嘤哭泣,说些小叠听不大懂的话。 “难道错一次,就要遭受一辈子的惩罚,永远得不到原谅吗? 你恨了我一辈子,也够了,当初为了整个家族我也是被逼无奈,你以为我很想要现在的生活吗?” 小叠见王皇后哭得那么伤心,这个大师冷漠得没有一点同情心。 而双胞胎妹妹可怜巴巴地躺在那里,还未来得及倾诉亲情,就要离她而去。 冥冥中,她们母女三人有着相似的命运,谁也不比谁过得好,过得快乐,伤心事被勾起,眼泪珠子瞬间啪啪地打在地上。 如此细微的声音,竟将连瓒惊动,他回头瞧门首。 就在这一霎那间,小叠从檐上落下,顺带挥袖擦了把眼泪,“吱呀”一声推开房门,红着眼眶站在那里。 王皇后听到响动,惊然抬头,见小叠神情怆恻,背着光线一步步走进来。 慌乱地用帕子抹尽泪,起身迎上去扶着她,担心地说:“你伤势未愈,怎么自己跑出来了?” 小叠木然地盯着床上,少女气若游丝,难过和伤心重新涌上心头,只觉得喉头发紧:“我来看看……妹妹。” 连瓒默然地站在一旁,双手合十,口念阿弥陀佛:“施主,老衲先行告退。” 王皇后十分忧怨地看了他一眼,默不作声。 怕惊醒梦中人,小叠在床沿轻轻落座,身子前倾,见曼罗面色白得吓人,如死人一般,仅存一丝气息在游走。 摇曳的烛光映在她的脸上,明明灭灭,那缕芳魂,脆弱得似即刻便要随风飘散。 小叠抓住骨瘦如柴的小手,这个就是自己的亲人,就是自己的妹妹,也是……景炫的未婚妻。 可是相互间的缘分却是如此的浅薄。 记得第一次相见,是在卜颜记胭脂铺。 曼罗热情又大方,执意要赠螺子黛。那次二人相见甚欢,相互间颇为投缘。 然后到曼妙宫,让她帮忙选礼服,错误地以为她将成为未来的皇嫂。 想不到竟是亲姐妹,原来一切命数老天已有安排。 后来知道曼罗是景炫的未婚妻,便有意无意躲着她,心里却是万般苦涩。 再后来听海朱说,她被王皇后囚禁时,是曼罗暗地里给他送信,才得以从暗尘阁解救出来。 难道这就是冥冥之中割不断的姐妹情? 手轻抚上曼罗的脸,触手间肌肤没有少女的柔软,凉意中带了骨感。 小叠犹记诗词会上,她浅笑嫣然,吟诗对酒,至少还算得上是个娇艳动人的小美人儿。 相隔不过个把月,好似在眨眼间就换了副模样,果然,病灾是个魔,分分钟把你折磨得不像个人样。 一声无奈地叹息,人生真的是多灾多难,变幻无常。 王皇后手持凤帕,无语凝噎,双眼红肿,伤心地看着床上人儿。 此时,说再多的话都会显得苍白无力,没有什么比眼泪更能直接有效地表达心中的悲伤与哀痛。 曼罗感觉到面上不一样的温软,缓缓睁开了眼。 “曼儿。” “妹妹。” 王皇后与小叠同时轻唤,小叠双目热切地看着,希望带给她一丝快乐和温暖,可是眼中却闪着泪光。 “姐……姐……,”曼罗嘴唇煞白,微微翕合,气若游丝,声音小得几不可闻,竟是吊着最后一口气。 脸上却绽放出笑容,黑眸晶亮地望着她,像是见到重生的光明。 “好妹妹,别说话,”小叠紧着嗓子,搓着那只冰凉的小手,强压住心中的悲痛。 虽然只得几面之缘,可彼此间都没有小心思,坦诚相待,以前是好朋友,现在更是亲姐妹。 “我要走了,没尽到……做儿女的孝道,代我照顾……好母后,”曼罗说得断断续续,好像用尽了毕生力气,却始终面带微笑。 小叠支起耳朵聆听,心如刀绞。 虽然极力控制住情绪,不让曼罗见到难过,但早已抑制不住泪流满面。 一个劲地点头,轻轻摩挲着那双骨节突出的小手,给她无声的安慰。 “奕太子是你的,现在还给你,感谢他……他……” 话未说完,曼罗已灯枯油竭,头一歪,猝然阖上双眼,与世长辞。 面上平静而安详,眼角双双溢出泪,带着不尽的遗憾和深深的眷恋,离开了这个美丽又伤心的世界。 母女恸哭失声,伤心欲绝。 梅傲姑姑不知什么时候走进来,陪在旁边跟着一把鼻涕一把泪。 后院把控严守,几乎没有僧侣知道有人病故。 大家只晓得有位求佛祛病的公主,在此小住一段时间,吃了几日斋,念了几日佛,得了佛祖的庇佑,居然痊愈,实在神奇得很。 第163章 迎回帝都 梅傲姑姑拭着泪,轻声细语: “孩子,从今往后您就是东阳曼罗,穆苏国尊贵的长公主。世上再也没有孟清叠这个姑娘,她已经不幸坠江身亡。” 见小叠一声不吭,又轻叹。 “公主,您就多体谅娘娘吧!老奴是瞧着娘娘长大的,步步惊心地走过来,委实不易。” 小叠闭眼躺在床上,假装睡着没听见。 知道王皇后找回她的真实目的,从此虽有了爹娘,有了亲人,但怎么也难释怀,心头竟涌上一丝悲凉。 曼罗死得太凄惨太可怜,无声无息就下了葬,没有亲人相伴,没有亲人送别,谁也不知道她的离去。 而她这个做姐姐的,却还要顶着她的头衔,享受她的荣华富贵,然后抢走她心爱的未婚夫,抢走她所拥有的一切。 小叠实在做不到,此比落井下石还可恨。 倘若找回她做那个真真正正的大公主,她还是愿意的,毕竟每个人都有不得已的苦衷。 却莫名地要顶替曼罗,说明宫里并未放下双生子的梗结,还是不想承认她这个大公主的存在,如此怎么能让人高兴。 王皇后对小叠是极好的,卸去皇后的威严,时时流露出一个母亲对女儿的关切之情。 有事无事都爱坐到病榻前,默默地守护着她,眼里蓄满温情和慈爱,与普通母亲一般无二。 小叠整日不言不语,王皇后知她心中所想,但事已至此,再多的解释都没用,只能一步一步来。 小叠伤口完全愈合后,又住了半月,梅傲姑姑教会她宫中各种礼仪,熟悉曼罗的种种生活习惯。 要将自己生生地变作另一个人,小叠很糟心。 海朱来接他们回皇宫,走到花园里,见四处没人,小叠便偷了个空闲悄声问:“海棠花街,我的家还在吗?” 海朱先前还有些郁闷,听此一问,笑道: “怎么会不在啊!陈管家、黛色、舒嬷嬷,还有风步和风露,想回去吗?” 这回该轮到小叠高兴,低声道: “我还以为被拿去抵了债,回不去呢!”跟着面有难色又有些纠结,“母后要我住曼妙宫。” “那你想住进去吗?” 小叠摇头。 “回到海棠花街去怎么样?” 眉梢眼角顿时如花朵般绽开:“海朱,我就知道你最好!” “太子,你这做哥哥的莫要对着皇妹胡说八道。” 不知什么时候,王皇后穿着华丽的凤纹袍,站在不远处,神情威严。 二人皆闭了嘴,身份已作调换,此一时非彼一时。 小叠现在是长公主东阳曼罗,而东阳海朱是不打折扣的太子哥哥。 王皇后上前为小叠平了平衣襟,笑语亲和,抛出诱饵。 “我儿就莫要东想西想,好生住在曼妙宫,准备做新娘子吧!百里奕可是多少美丽的姑娘都想嫁给他。” 换成东阳曼罗,意味着将占有她名字、封号、曼妙宫及一切的荣华富贵,包括百里景炫,她的未婚夫。 小叠呆愣不知所措,眼瞧暗恋了多年的人,就要真真切切成为她的夫君,不知为何,心里又害怕起来。 海朱一张俊脸顿时匡啷啷飞流直下三千尺,拉着小叠的手走出花园。 她被动地走着,回头心虚地看眼王皇后,说:“还是回皇宫吧!” 皇后与公主去南佛寺祈福,一月后公主病体安康,太子率人马亲自迎回帝都。 一路上鸾驾凤车,侍卫森严,好不威风。 百姓都来争看皇家的豪华气派,更想要一睹皇后的尊容,太子的风采,公主的美貌。 街道两旁挤满了围观的群众,男女老少拖儿带崽,有侍卫在维持秩序。 入城更是鼓乐喧天,气势豪迈。 人群激情澎湃,手执彩旗,年轻的男女追着鸾驾凤车跑,齐声高喊:“皇后娘娘千岁,曼妙公主千岁......” 小叠的好奇心被强烈地勾起,小心翼翼地掀开帘角偷偷往外瞄,街上人头攒动,挨挨挤挤好不热闹。 从未见过如此大的阵仗,如今换成曼罗的身份,被礼乐飘飘迎回皇宫。 小叠摇身变做东阳曼罗,皇室长公主。 王皇后以侍候不周为由,荷姿等一众近前侍女,在曼罗去南佛寺时就被打发出去嫁人。 暗地里将重新挑选好的宫女送到曼妙宫。 如今大家知道公主病体康复,比那开屏的孔雀还精神。 公主还和以前一样喜欢戴着面纱,只能看到俏丽的下巴和整齐洁白的小贝牙。 回宫后三日,景泰帝东阳晟在和乐殿设宴,庆贺曼妙公主病体痊愈,再顺便去去晦气。 王皇后早已伙同老太后,准备在宴席上把皇帝“将一军”。 大殿内丝竹绕耳,欢声笑语,觥筹交错,酒肉香飘。 老太后、皇帝和皇后其众嫔妃坐于正上位。 皇太子与长公主坐于左下首,众皇子公主按次第落座,还有好几位东阳皇族的王爷、郡主、世子。 海朱暗地里为小叠介绍各位皇室成员,没听清楚的地方写在手心上,两人看上去亲亲密密,相处甚好,太后和皇帝瞧在眼里很是愉悦。 坐在对面的东阳成璧却看得很不顺眼,撇了嘴角,满脸的不服。 不服东阳海朱抢了他的太子之位,他是庶出,其生母就是一个宫女,根本上不得台面。 若不是走了点狗屎运,被王皇后收养在名下,凭着子随母贵,即便太阳打西边出来也轮不到他东阳海朱。 甘贵妃虽然面带微笑,却暗地里翻了无数个白眼,瞧老太后疼得心肝似的,很是看不顺眼。 先前听闻曼妙公主病情加重,去南佛寺祈福。是以巴不得她死在南佛寺才好,让联姻见鬼去吧! 谁能料到,一个多月后曼妙公主竟然活蹦乱跳地回到皇宫。 真是气不打一处,皇帝还特意设宴庆贺,更是差点气出心痛病。 这回南武国成了太子的靠山,再想将他拉下马实在太难。 想着自己的儿子从此听命于人,被太子党踩在脚下,心里就憋着一口恶气出不来。 第164章 封地 老太后要听小叠弹琴。 皇帝大手一挥,李公公拨尖的嗓门:“琴瑟侍候。” 舞姬们立时退下,宫娥很快摆上做工精良的古琴,众人满怀期待瞧着场上。 海朱双手揖礼告请:“父皇,儿臣吹箫给皇妹伴奏,” 皇帝痛痛快快应道:“朕准啦!” “父皇,晚儿给太子哥哥和皇长姐伴舞可好?” 小奶音突然响起,一个粉粉团团的小身子站起来,不好意思地绞着手指。 整齐的刘海,小髻半绾,鬓边簪着两颗流苏红珍珠,粉嘟嘟的小脸蛋,乌溜溜的眼瞳,漂亮又可爱。 “晚儿,别胡闹,”身旁年轻的女子略有惊慌,脸上带着歉意的笑,一把将小女孩按回座上。 “如此甚好,晚儿也上去,兰嫔,不许拦着。”老皇帝很欢喜,捋着额下三缕长髯点头,“这孩子,和曼儿小时候长得倒是很像。” 甘妃听得很刺耳,撇了撇嘴角,脸上却端了十足的笑。 别看东阳晚人小,可是个小机灵鬼,不经意地瞪了眼自家的女儿东阳骄骄。 甘妃端着酒杯的手青筋略凸,心头暗自气恼:七岁还不如人家四岁会拍马屁,真是没出息。 曲罢舞歇,王皇后趁机道:“曼儿,难得父皇兴致好,你也给大家跳那支‘流风回雪舞’。” 老太后喜笑颜开:“正好,让皇祖母也瞧瞧,今日难得欢聚一堂,来个才艺大比拼,大家同乐。” 海朱赶紧起身面对皇帝行了一礼,要给小叠抚琴伴奏。 皇帝一乐,当即准奏。 东阳骄骄或是受了方才的鼓舞,自告奋勇要伴舞。 东阳晚童言无忌,口无遮拦,大声且一本正经道: “母亲说,流风回雪舞很难跳,要皇长姐这么大才行,骄骄姐姐会吗?” 甘妃可惹不起,唬得兰嫔赶紧去捂自家女儿的嘴,训斥:“小孩子休得胡说,骄骄皇姐可比你能干得多。” 东阳骄骄红着脸低声说:“我不会。” “还不快滚回去,不嫌丢人吗?”甘妃冷脸低斥,把刚才憋着的气以及看不惯全都发泄在这一火色上。 “甘妃,这可是你的不对,骄儿跳支别的舞不就行了吗?何必如此生气呢!” 皇帝一番话不痛不痒,如若换了别的嫔妃这样当众发怒,皇帝立马就得责罚她。 此妃无才德,教导公主无方,削去妃位,降低品级,将公主交给贤德的妃嫔教养。 “骄骄,不会没有关系,下去请皇长姐教啊!”老太后亲和笑道。 “皇娘,跳个舞算什么,曼儿还会舞剑呢!” 王皇后故意拉长腔调,颇有些自豪,明的是说给老太后听,实者说给皇帝听。 果然,这招很管用,不但皇帝好奇,在座的每个人都感到惊异,皆投来似信非信的目光。 先前一个病秧秧风都吹得跑的人儿,这回子竟然会舞剑,当真三日不见刮目相看。 甘贵妃在肚子里轻蔑地冷哼。 东阳成璧少年老成端坐位上,嘴角一抹几不可见的讥笑。 夜光杯在指间不停地旋转,发出柔和的微光,敌视的眼神不经意扫向小叠,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海朱唇角含笑,静静地关注殿内动向,表面看起来桀骜不驯,浑不在意的样子。 实则每个人的心思都逃不过他的法眼,根本就没将东阳成璧放在眼里。 皇帝龙颜大悦:“好,曼儿就去准备舞剑,”转头笑呵呵看向东阳骄骄,“骄儿呢!不是要跳舞吗?父皇还等着看呢!” 一时丝竹声四起,东阳骄骄随乐翩翩而舞,才七岁的小姑娘,长得高高挑挑,在皇家礼仪德行的熏陶下,已有了小美女初成的模样。 虽然跳得不如小叠曼妙生姿,倒也如小孔雀般明艳动人,众人赞不绝口。 甘妃眼底终于露出最真情的关爱,唇角绽出最温柔的笑容,还是自家亲生的女儿怎么瞧着怎么顺眼啊! 这边东阳骄骄舞初罢,小叠便换了一身玄衣窄袖劲装,手里提着两口闪闪锃亮的宝剑,英姿勃勃地来到席前,浑身上下透出一股飒爽的巾帼气节。 鼓乐罢,一套剑术舞毕。玄色身影悠然而落,寒气骤停,似风住,如雪停,满眼的风和日丽,仿若春暖花开时节。 小叠双手提剑,黑发及腰,笑眯眯地站在场中。众人齐声叫好,掌声雷动,赞不绝口。 “好!”皇帝大声喝彩,嗓音宏亮,“凭着这么好的剑术,若是男儿身,朕的大穆苏帝国又多了一位能征惯战的皇子。” 皇帝大加赞赏,略有惋惜之态,心里对这个姿色出众,才艺俱佳的女儿更喜上几分。 东阳成璧思绪沉沉,这些年东阳曼罗很少出曼妙宫,整日以纱缚面,对其印象还停留在九岁生病之前,女大十八变,却早已不是原来的样子。 不过,瞧小叠这身手,还会两下子拳脚,以前病秧秧的可没瞧出一点苗头。 他以为曼罗从前是装病,但就是想不出这样做的理由。 老太后一面鼓掌一面笑口夸赞,拉着小叠的手就不松,带着满脸的惊讶。 “曼儿这么乖,皇祖母有赏。”老太后喜得心花怒放,旋即便吩咐下去,“将哀家宫里的金玉树赏给曼妙公主。” “皇娘万万不可,这是您当年的陪嫁之宝,传了十几代,价值连城,怎可随便赏与曼儿。”王皇后赶紧阻拦。 老太后正色道:“有什么不可的,哀家瞧那棵金玉树和曼儿有缘,以后就作为陪嫁之物带到南武国,与大穆苏国也忒有脸面。” 小叠一听,皇祖母赏这么好的东西,不要以后也是归了别人,小财迷的她也懒得推脱,连忙跪地磕头谢恩。 “皇帝,你准备赏什么给曼儿?”老太后瞅准时机,欲将皇帝也拖下水。 王皇后慢慢地吃着美食,再慢慢地将上一句:“那自然得比过金玉枝。” 二人一唱一合, “父皇,皇妹大病初愈,苦尽甘来,就封块地为她冲冲喜。” 海朱起身恭敬一礼,巧妙地添把料。 第165章 花川公主 皇帝抹着三缕长须,沉吟片刻,方道: “就把曼儿封在花川,撤去曼妙公主的封号,改封为花川公主,借此也希望为曼儿改个好运。” 又对贴身侍候的李公公道:“传下去让礼部挑选良辰吉日,再举行正式册封仪式。” 甘妃原本的一张粉脸绿了又绿,但又发作不得,只得强作笑颜,黏着皇帝,将美酒喂到他嘴里,半真半假道: “陛下,骄儿已经七岁,再过五六年也该找个婆家,是不是也给她......?” 皇帝端过酒杯,抿了一小口,将杯重重地放在玉案上,答得很是爽快。 “好!待曼儿嫁人后,将曼妙宫赐给骄儿。” 甘妃气得差点吐老血。 五日后便是黄道吉日,景泰帝在德庆宫外的广场召开分封大典,焚香设案,摆上三牲祭品。 所有文武百官齐来朝贺,可谓声势浩大,堪比太子册封,只差没大赦天下。 甘妃假借上香之名,到南佛寺小住几日,点名要曼罗曾经住过的院子。 传说中那位品貌非凡的得道高僧,一面都不曾见着,倒也罢了。 无事便揣摩院子里有什么古怪,与别的院子一般无二,并未藏有什么玄机秘密。 又偷偷打听曼罗的衣食住行,也没探出个所以然。 不过,有一条消息令她振奋了两个呼吸,就曼罗来的时候,病得很严重,几乎奄奄一息。 王皇后整日愁眉百结,郁郁寡欢,还时常偷偷抹眼泪。 但后来在得道高僧的救治下,竟神奇地转危为安,这对甘妃来说是个坏消息。 几日过后,面对青灯古佛甚是无趣,一干人马便打道回府。 甘妃心头憋着一股子气,但羽翼未丰,只得作罢,暗地里派人盯着皇后和太子那边的动向。 如今小叠成了奉阳宫的常客,有一个疼她的母后,而且还权势滔天,那种渴望有人爱有人疼的寂寥之心终于找到了归宿。 自然与长孙蕙就有了更多的碰面机会,为了避免麻烦,小叠同曼罗一样在皇宫进进出出都以薄纱缚面。 这段时日,奉阳宫上下忙着小叠的事,长孙蕙也不急着入宫打扰。 反正那个叫孟清叠的女子已经坠江而亡,太子妃之位非她莫属,也不急着这一时半会。 皇后娘娘曾经说过迟早会让小叠消失,果然没让她失望。 去掉这颗眼中钉肉中刺,有皇后娘娘做主,还怕太子不肯娶她。 长孙蕙自然从宫瓷口中得知,如今的曼罗很得势。 老太后心肝长心肝短地叫着,皇后娘娘喜欢得个宝似的,皇帝也将这个公主宠上了天,连太子殿下每日得了空闲都往曼妙宫跑。 爱屋及乌,长孙蕙怎么也得为小叠准备一件拿得出手的礼物,以示庆贺。 听闻老太后赏了金玉枝,皇帝改封她为花川公主,还有封地。 其他妃嫔都有送礼,她这个未来的皇嫂也不甘落后。 便从相府的宝库里挑了颗品色极好的南海夜明珠,作为送给小叠的礼物。 虽然贵重了些,但讨好公主就是讨好王皇后,太子那头还得靠王皇后做主呢!这样算来一点都不吃亏。 半个月后,长孙蕙一颗心熬得焦干,终是不能再等了,还不赶紧入宫去露个小脸,太子恐已将她忘得一干二净。 除了带上夜明珠,长孙蕙还特意叫厨房做了两盒玫瑰酥,只有她丞相府的糕点师傅才做得出这种口味。 王皇后不在大殿,正和梅傲姑姑在库府忙着清点小叠的嫁妆。陪嫁的珍珠、玉器、珠宝、古玩字画等等一切贵重物品,都要亲自过目,就这一个女儿可得上点心。 曼罗没这个福分,想起来就心酸,好在上天又将另一个女儿还给她,让她暂且忘记丧女之痛。 正在看锦绣时,传信官来报长孙小姐在大殿等候拜见。 王皇后应了一声,便随梅傲姑姑返回正殿。 长孙蕙即刻迎上前福身行礼问安。 王皇后心情大好,看着打扮得光鲜亮丽的少女,小叠如今也是这般的美好年华,不禁喜上眉梢。 二人落了座,宫娥斟上香茶,长孙蕙一招手,青琴捧上精美的糕点,外加一个精致的雕花宝盒放到案几上。 “母后,”将将摆好花糕,殿外传来娇媚的声音,小叠一阵风似地跑入殿中,轻盈的罗衣扬起紫烟一片。 若有若无的面纱下,隐约瞧得唇红齿白。 王皇后从凤椅上起身,眉开眼笑地迎上去,捉住她的双手,心痛又怜爱? “曼儿,小心点,病愈不久,莫要摔着才好!” 说话时,温和慈爱的目光将小叠从上看到下,又从下看到上,怎么看也看不够。 小叠神神气气地说:“母后,没事的,曼儿适才还练了一回剑。” “可得小心些,上回舞剑,母后差点被吓晕!” 王皇后搂着小叠亲亲密密的一同坐回凤椅,抚弄她的秀发,“早膳可用得好?” 小叠没有回答,却是“咦”了一声,瞧着旁边的长孙蕙。 “这位是……阿蕙姐姐吧,好久不见,又变漂亮啦!曼罗差点都不认得。” 第166章 泼妇 长孙蕙也在暗自思量,曼罗和以往的发式变了,衣服变了,更多了份皇家的气势,只道这就是真正的公主。 母女亲亲热热竟然将她晾在一旁,多多少少有些失落,款款上前给小叠施礼。 “恭喜殿下,贺喜殿下,又封了花川公主。” 小叠回了两句客套话。 沉默片刻,长孙蕙捧上珠宝盒,送到小叠手上:“我给公主带了夜明珠,打开看喜不喜欢。” 小叠瞧了瞧王皇后,对上她默许的眼神,方才接过。 宝盒触手光滑,异香扑鼻,要有多精致就有多精致。 黄锦缎上摆着一颗鸡蛋大小的夜明珠,微微透着翡翠的浅碧,这么好的夜明珠价值定然不菲。 连旁边的宫女都伸长脖颈直往这边厢瞅。 小叠笑眯眯道了谢。 王皇后也端在手上仔细瞧着,确实是上等的明珠,就是整个皇宫也只得那么几颗能与之媲美。 她知道长孙蕙送这么名贵的珠子,心里想要的是什么。 转首叫来梅傲姑姑,让她好生替公主收着,梅傲姑姑当然心领神会,这是要添置到嫁妆中。 小叠吃着玫瑰酥,赞道:“好清香的玫瑰花瓣,酥脆可口,甜度适宜......” “皇妹吃什么啊吃得这么高兴,怎的将太子哥哥给忘了?” 海朱笑意盎然地迈入大殿,当抬眼瞧见长孙蕙,淡淡道了句,“长孙小姐也在!” 长孙蕙心头一阵欢喜,心儿怦怦直跳,脸儿绯红,起身向太子躬身行礼。 小叠当然知道他们之间那些剪不断的千丝万缕:“太子哥哥来得正好,快来尝尝玫瑰酥。” 海朱上前给王皇后请过安,本着一颗热情的心,却在瞧着长孙蕙的那一刻浇了个透心凉,沉了脸冷声道: “长孙小姐看起来很清闲,你的胳膊不是被野狼咬伤,一辈子也好不了了吗?本太子瞧你是好得很嘛!” 被野狼咬伤纯属一场闹剧,此番提及,长孙蕙尴尬得不知所措。 在小叠眼里,长孙蕙不光长得漂亮,还是相府千金,对海朱痴情一片。 他们俩可谓是郎才女貌,简直不要太般配,做太子妃也不会辱没了谁,打心底希望他们能走到一起。 小叠怕海珠再说出什么不中听的言语,伤了长孙蕙的心,赶紧道: “太子哥哥,吃玫瑰酥,”小叠不管三七二十一,拿了一块塞到他嘴里,意思是堵住你的嘴别乱说话。 “好吃吧!阿蕙姐姐特意为你做的,呵呵!”小叠笑的天真无害,“我和母后也跟着尝尝.” 海朱面色一僵,差点吐出来。 “曼儿,休要调皮,”王皇后笑嗔。 海朱面色不霁,长孙蕙含羞带怯。 小叠见各个表情很搞笑,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 王皇后无奈地摇了摇头,细细嚼着玫瑰酥。 小叠倒是乖巧,忙递上香茶。 王皇后轻啜一小口,将杯置于几上,方才叹了口气。 “曼儿的婚姻大事已经解决。阿蕙温柔贤淑,兰心蕙质,这样的姑娘打着灯笼火把都难得找。太子与阿蕙的婚事也该尽快办了才好啊!” 长孙蕙随着王皇后的话,面上的表情五彩缤纷,一会儿妩媚,一会儿娇笑,一会儿偷着乐。 “本太子绝不取心肠歹毒的女人,先前叠儿在的时候,有人千方百计欲置她于死地。即便叠儿现在不在了,本太子断不会另取。” 海朱死死盯着手中的茶杯,面色沉沉,言语冷硬,瞅也不瞅长孙蕙。 殿中的三个女人闻之,身子皆是震了一震,各怀心事。 听听,叠儿叠儿叫得多亲热,还当着皇后公主的面羞辱她,长孙蕙气不打一处,霍然起身,愤声嚷道: “东阳海朱,那个野丫头到底有什么好?” 她乃相府的千金小姐,何时受过这等窝囊气,小脸涨得通红,连声质问。 “至今你还在惦记着一个死人,一个上不得台面的野丫头,是不是?” “本太子的事要你来管,什么死人?什么野丫头,长孙小姐,请管好你的嘴,” 海朱砰然落下手中的茶杯,茶水四下飞溅。 “难道不是吗?她死了,那个孟清叠死了,你醒醒吧!” 长孙蕙几乎是歇斯底里,不能忍受海朱这么凶巴巴地对她。 海朱顿感烦躁,重重闭上的眼睛陡然睁开,双目一瞪,从牙缝里蹦出两个字,“泼妇,”黑着脸甩袖要离去。 “慢着,”长孙蕙欺身上前,展臂拦住去路。 “谁是泼妇?为了孟清叠那种货色。你竟忘了是谁将你扶上太子之位,东阳海朱,你就这样作贱相府家的小姐吗?” 一听“货色”二字,又拿太子之位说事,海朱犹为忌惮,对着怒目圆睁的长孙蕙,只觉这张脸如夜叉婆子一般狰狞。 扬起巴掌要打她,这一巴掌若是下去,可了不得,天都会崩塌。 小叠“噌”地一个弹跳,冲上去双手撑住那只欲落下的大掌,叫道:“太子哥哥,你做什么?” 第167章 什么破嫁妆,难看得很 对上海朱饱含深情却又苦痛双眼的一刹那,小叠心头微微一怔。 此时对他多了份兄妹情,血脉相连,他伤心,她也会难过。 海朱无奈地放下手,错身出了殿门,青风黑脸的大踏步而去。 长孙蕙停止了叫嚷,眼泪哗啦啦地流着,小叠结结巴巴道: “阿蕙姐姐,太子哥哥他……,你不该揭他的底,明知道那是他的痛,他的伤,你偏要碰触。” “阿蕙姐姐莫要难过,”小叠递上锦帕。 “她已经死了,现在太子哥哥为她伤心,发点火不足为奇,等过些时日就会将她慢慢忘掉。 你得温柔些,如此暴躁会吓跑太子哥哥的,可不能再让别的女人钻了空子。” 小叠明明知道,自己和海朱什么事都没有。 而且对他,以前是友谊,现在是兄妹,但此时,不得不说些违心的话来宽慰她。 长孙蕙擦干眼泪,可怜巴巴地望着王皇后。 本想着会为自己撑腰,却见她眉心微蹙,不言不语,似乎很不悦,委屈得又掉下两串泪珠子。 * 曼妙宫新来的宫女一个叫桃蜜,长相甜美,身材高挑,笑起来眉眼弯弯。 一个叫柳柳,肌肤白净,神清韵秀,腕上戴一翡翠镯子。 小叠打眼一瞟,就知道有些年头,但成色差不值钱。 一觉睡到自然醒,小叠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 桃蜜听到动静,打来洗手水,侍候洗漱完毕。捧上新鲜的果盘,梨削得干干净净,切得整整齐齐。 她刚好有些口渴,三下五除二扫了个精光,桃蜜瞧着这副狼吞虎咽的模样,与传说的温婉公主很不搭调。 心里就在琢磨:或许会耍剑的公主都是这样不拘小节。 难得这么晴朗的天气,小叠提着销魂剑,神神气气地要去染秋园练几回,两个宫女捧了茶点、罗帕跟在后面。 将将走到花园,便看到一例队宫女捧着花花绿绿的盒子绕花穿径而来,乍一看去,很有气场。 待行至近前,大家齐声行礼道万福。小叠才看清捧的是鸳鸯被褥,龙凤枕,连理枝织锦罗帕,各种厚薄各种款式,皆是王皇后为她准备的嫁妆。 “都放到屋里去吧!”小叠一声吩咐,宫女们连声道喏,退行数步慢慢转身往殿内而去。 柳柳和桃蜜即刻将一干宫女引入安放物品。 染秋园景致正好,依着最原始的风貌自然天成,没有人工的雕琢。入眼处皆是好风光。 园中清静,练剑最具神威。 练得累了,便在湖畔亭中打坐修炼,先运行一个大周天,再运行一个小周天。 提剑漫步在湖堤,这是怎样的一种惬意。 望着水中美丽的倒影,翩翩然似女神下凡,如若景炫能陪在身边就更完美,小叠看了看手中的销魂宝剑,低声叹息。 倚栏而望,遗憾陡生。再垂眸,发现水中倩影多出一个小萌萌。 回头,东阳晚背着小手,张着小花骨朵般的笑脸。见到寒光闪闪的宝剑毫无惧意。 小叠大为惊讶,俯身瞅着她。 四顾一望,并不见有奴婢,胆儿够肥,当真是一个人跑出来的。 瞧着小晚儿没事人一样,指不定那帮奴婢都找疯了呢! 小叠牵着她慢慢地往回走,东阳晚不停地抬头看她,脚下老是绊着,若不是牵着怕是摔好几跤。 小叠不知盯着她看什么,笑着揉了揉小脑袋。 东阳晚侧过头来看她,再看她,眨了眨忽闪忽闪的大眼睛,问:“皇长姐为什么要戴着面纱?” “姐姐长得丑啊!”小叠又捏了捏那可爱的小脸蛋,粉粉团团的爱不释手。 “如果长得如小晚儿这般漂亮就不用戴面纱,知道吗?小可爱。” 小晚儿一把挥掉小叠伸过来的爪子,不满地说: “皇长姐撒谎,母亲都说姐姐是宫里最漂亮的公主,要嫁给最漂亮的哥哥,所以晚儿也要练剑,以后也要嫁漂亮王子。” 小叠微愣,如今的小孩儿懂得可真多,自己四岁时只晓得找娘亲撒娇。 不过,晚儿口中那最漂亮的王子,让她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几个奴婢终于吁吁带喘找过来,簇拥着东阳晚往曼妙宫外而去。 小萌萌三步一回头,不忘叮咛:“皇长姐说过要教晚儿练剑!” 快到用晚膳的时候,海朱来了,面色有些阴沉,当看到高案上堆着的一个个精致雕花盒子,问:“这些是什么?” 小叠打开一个盒子,欢欢喜喜道:“母后为我准备的嫁妆,你瞧好看吗?” 海朱双眉一拧,乒乒乓乓接连掀开一堆盒子,果然都是上等的绣品。 那对对鲜活的鸳鸯刺痛他的双目,拈起一件绣品在小叠眼前晃了几晃,心头直冒火。 “什么破嫁妆,难看得很,还绣鸳鸯呢!瞧这颜色,红得刺眼,俗气得很,与村野乡夫嫁女一般无二。” 说完把绣品全都从盒子里扯了出来。 “别弄得乱七八糟,什么眼神,明明就很好看的好不好?” 小叠慌忙上前制止,脑袋凑近,将他奇怪地打量着,“还在为长孙小姐的事生气,是不是?” 东阳海朱扫了一眼那些嫁妆,眼神凉凉,“你当真要嫁给百里奕?” 小叠正在收拾弄乱的被褥,听闻此言,手中一抖,有点心虚地说:“我……我不知道。” 这是顶着曼罗的名,她实在没底气大大方方地说。 海朱一把夺过她手中的物件扔在旁边,将她的身子扳过来正对着,眸光幽幽深深地看着她。 “这些东西不好,听我的别嫁给他,以后我给你置办南海鲛绡织成的嫁妆,比这个好千倍好万倍。” “太子哥哥,”小叠一声轻唤,不知道他生哪门子的气。 “太子哥哥?”海朱嘲哂地牵动嘴角重复,“我还是希望你叫我海朱。” 第168章 商议退婚 东阳海朱神色凝重,极其认真。 “百里景炫,他喜欢的是曼罗,要娶的也是东阳曼罗。 到时发现你在顶包,想想他怒不可遏的样子,你该如何收场? 是哭着跑回来,让人嘲笑,还是忍辱负重地继续待在南武国一辈子,看着他另觅新欢?” 小叠的身子猛地震颤了一下,景炫爱的人是东阳曼罗,而不是孟清叠。 她已经能够想象得到,当新婚之夜,景炫揭开盖头看到她时的错愕与惊怒,寒意凛凛的双眸,嘲讽的唇角,冷霜缚面的表情。 眼神一寸寸黯淡下去,再黯淡下去……。 少顷,她倏地扬起眸子,结舌道:“太子哥哥意思要我……退婚?” 海朱抓起她的手,点头。 小叠默默地将手抽了回去。 好不容易做了花川公主,入了皇室,拥有高贵的身份,却不能光明正大地出嫁,还是要顶着曼罗的身份。 不禁生出些许伤感,心不在焉:“我还能回得去吗?” 海朱面上即刻露出欢喜之色,眼里瞬间有了星光在闪烁。 “年初的时候,我就从孟柏泽手上买下孟家老宅,一切还照原来的样子。你还是那里的主人。” 顿了顿又道,“只不过风露和风步自认为没保护好自家主子,很是自责,觉着没脸再待下去,兄妹已离开,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孟家在帝都祖产还保留着,本来是件值得庆贺的事,可是小叠却高兴不起来。 这样一来或许就永远失去了他,今生与君无缘。 这真是个不太好的话题,不说倒罢,遂将话题转移:“孟清凝那边怎么样?” “颜媚姝在妓馆上吊自尽,你那妹妹据说最后被人救走。怎么,想找她?” 小叠点头,听闻颜媚姝上吊身亡,又暗自唏嘘了一把。 海朱笑道:“放心,我已将她安置在海棠花街。” 当初小叠坠江而亡,孟清凝是最有力的见证人。 此事自她口中说出,绘声绘色,各种惊险,仿如身临其境,任谁也不会不信。 海朱接下来心情大好,吩咐太监传晚膳。 他几乎没怎么吃,不断地为小叠夹菜。 她闷声不响地扒着饭,吃着菜,双眼定定地瞧着前方的杯盘若有所思,全然不知嚼在嘴里的饭菜是什么滋味。 海朱给她盛了碗素汤,她垂眸用勺子舀了小口小口地喝着,轻颤的羽睫掩盖着眼底不尽的心事。 终是忍不住,有点苦涩地问:“你认识景炫多久了?” 海朱一怔,筷子僵在半空,继而浅浅笑道: “他十二岁与曼罗定亲,两人情投意合。如果不是曼罗生病,他们应该成亲了。” 小叠一声叹息,有悲凉从心底冒出。 海朱不愿娶长孙蕙,被逼在夹缝里为难,那日瞧他满面愤怒的样子,只恨不能将长孙蕙一爪捏死。 景炫阴差阳错地娶了自己,会不会也如海朱一样暴跳如雷,恨不得将自己扫地出门呢! 海朱递给她一碟翡翠蜜瓜。 小叠接过用叉子慢慢地吃着,一时沉默不语,耳畔仿佛传来景炫无比凉薄的声音。 “谁让你冒充曼妙公主?本太子今日就休了你,是你咎由自取,别怪本太子无情。” 她定定地看着翡翠瓜,竟忘了吃忘了嚼。 直到海朱用手在她眼前晃了几晃,才回过神来,狼吞虎咽地全部吃进肚里。 又是一年春寒料梢,傍晚的风穿过花窗,发出咯吱的声响,室内重重纱幔掀得满室飞扬,像无数粉蝶振翅高飞。 须臾又重重地抛下来,如烟似雾,多姿幻彩。 阵阵寒意袭来,小叠坐在锦櫈上,面色疏冷,抱紧了双臂。 肩头有了沉意,抬头,海朱将一件披风裹在她身上,窗已经关好。 墙角灯发出噼啪的声响,照得殿堂一片通明。 海朱温声道:“今晚的月色不错,我陪你到花园走走。” “今日累了,太子哥哥先回去吧!”小叠垂眸把玩着披风上的蝴蝶结,闷闷地说。 他迟疑了片刻:“好吧,关于退婚一事,我去向母后说。”又帮她拢了拢披风,转身欲离开。 “太子哥哥。”小叠突然叫住,向前急迈出两步。 “怎么啦?”海朱顿住,转过身来,看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哦哦!没什么,”她茫然地搓着双手,声色无力。 海朱温和地笑笑:“别担心,相信我。” 听到外出的脚步声,帘后,一条窥探的身影急速闪过,消失在廊柱后。 荏苒尖起耳朵听了半晌,也没捕捉到多少有用的关键词,不过她知道“退婚”二字倒是有用得紧。 宫女们进来收拾碗碟。直到海朱走远,小叠才踱到门外,夜寒露重,独自一人来到花园,黑发拂过脸颊,披风扬起袍角。 举目望去,宫阙重楼灯火辉煌。 远天小月半弯,清冷神秘。明月照君思千里,却不知此时君恋何人。 怅然嘘叹,只余得冷月下一帘寂寥孤影。 远方,夜月下的松林,枝丫带着暗沉的剪影,如一张剔透的水墨画。 男子手持酒袋在松枝上随意而坐,白袍洒洒如流水。 那轮清月如一面魔镜,风儿挽起云纱帐。 月儿啊月儿,你一定知道梦儿在什么地方,你看到了她也看到了我,为什么默默的不说一句话? 她可知道,梦中的人在远方思念她? 嘴角含笑,却是掩饰不住的悲凉与沧桑,眸中的星星已陨落,只留下哀痛的晶莹。 景炫拿起酒袋一仰脖,琼浆玉液倾注而下,风流兮如神只临月,倜傥兮如轻云渡水,水墨画上又添一抹动感惑人的色彩。 风拂过山谷,似飒飒的春声。 景炫那日离开江岸,并未回到皇城,而是到了彩虹崖的秘密军机营,全身心投入到校练场上。 南武与甸国边境时有小冲突。只因近来甸国在边境大量布防军事力量,想必将会有一场血战。 彩虹崖军机营冬暖夏凉,是南武秘密军事基地,战士们训练有素,每次一出战,便打得甸军落花流水。 ** 自古以来,皇宫就充斥着阴谋算计,血雨腥风。 荏苒跪在殿中,垂首禀报:“娘娘,昨晚太子与花川公主在商议退婚事宜。” “噢!”甘贵妃小吃了一惊,如此美好的姻缘,退了委实可惜,于她倒有些庆幸,不由得拿正眼瞧了瞧,“你可知因何缘由?” 第169章 不是我的亲妹妹 荏苒紧着嗓子:“这个奴婢就不知道,但瞧得花川公主面色很不好,想必是不愿意退婚。” 这倒是很奇怪,先前巴不得治好病去和亲,现在病愈,反倒要退婚,这玩的什么套路呢! 甘妃寻思着,委实想不明白。半晌,才慢条斯理开口。 “起来吧!给本宫盯紧了!做得好,你爹做贼成王府之事,等过些时日,派人去京兆尹那边销号。 若不然盗劫王府的东西,什么罪名你是知道的,非得掉脑袋不可。” 荏苒面色一白,伏地磕头谢恩。 甘妃不耐挥手。 荏苒起身唯唯诺诺退下。 贴身宫女斓璃小心地添了些热茶,迟疑着问:“娘娘,此言可信吗?退婚,说不过去呀!” “量那小蹄子也不敢撒谎,” 甘妃抿了口茶,悠然笑道。 “本宫还巴不得他们退婚,惹恼了皇上,花川公主的封号恐怕也要一并收回。到时再煽个风点把火,咱们就等着看好戏吧!” 心思一转,拉过斓璃一阵耳语,斓璃脸上渐渐起了波澜。 甘妃冷视一眼:“莫让任何人发现,若是被皇上知道,你我都脱不了干系,谋害皇室子孙,满门操斩!” 斓璃手抖地摸了摸脖子,又贴过去道:“娘娘放心,奴婢扮作商妇前去,许以重金,不怕那位术士不心动。” “那你去准备吧!避着点嫌。”甘妃悠哉悠哉呷口茶,虽然有些冒险,但也不妨一试。 小叠刚被封为花川公主,便要断了与南武国的和亲,居然要自毁自路,不知他兄妹二人搞个什么鬼。 王皇后那边是坚决不会同意,只得这边帮她们点把火,一同烧起来。嘴角不由露出一个恶毒的阴笑。 奉阳宫,海朱拜见完王皇后,说是有要事需得到密室商讨。 女人端着肃穆威容,当下心中犯疑,打发梅傲姑姑在外边厢守着。 海朱将兄妹二人作出的决定说了出来,王皇后当下勃然大怒。 “退婚绝不可能,本宫好不容易才为她挣回应该得到的东西,放着好好的长公主不做,未来的南武国皇后不当,还去做一介庶民。 脑袋是让驴踢了还是被门夹了?好,本宫要亲自问她一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海朱站在一旁,挺拔如修竹,静静地看着,静静地承受着,不恼也不怒。 反正,暴风雨迟早会来,有些事情迟早要面对。 待王皇后情绪稍稍平稳,海朱才不骄不躁慢声道: “母后息怒,不见得皇妹以后永远就是一介庶民。 历史上出身卑微的皇后多的是,有出身奴婢,有出身平民,有出身家妓,不也照样母仪天下?” 皇后?冷肃的女人疑惑顿生,心头不禁打了个寒噤,“太子什么意思?” “母后,儿臣要取小叠,她将来就是儿臣的皇后。” 海朱背着灯光,周身笼着一层昏黄的光晕,面色陷入一片阴影里,言辞决绝又果断。 王皇后简直怀疑听岔了,本以为他们成了亲兄妹,便会打消那个可怕的念头,说话竟有些语无伦次。 “太子,你……你疯了吗?你们是亲兄妹,你乃一国太子,未来大穆苏国的皇帝,万不可做出违背理论常纲之事,那样会遭天谴的。” 王皇后呼吸沉沉,兀自抬高了下巴,面色生冷:“此事想到别想,赶紧将你的无知和幼稚收拾好。” 海朱却异常淡定,如惊雷下风平浪静的湖波,幽深的眼眸直视着王皇后,字字句句入耳来。 “母后,小叠和曼罗都不是我的亲妹妹。” 王皇后脑袋“轰”地炸开,被震得头昏目眩,眼神瞬间凝固,面色苍白。 一个踉跄后退两步,扶住一面高案方才站定。 咬着牙,措辞严厉斥道:“你这个逆子,胡说八道些什么?为了娶自己的亲妹妹,这种谎言亏你也编得出来。 你是想置母后于绝境,要将整个皇室搞得乌烟瘴气吗?” “母后请放心,这里没有外人,儿臣若要说出去,早就天下尽知,何必等到今日。 再说母后对儿臣恩重如山,此生定当报答,定不会做那恩将仇报之事。” 王皇后双手死死地撑着高案,指节突出,恨恨地直视着,哑着嗓子道:“太子,你在说什么胡话,本宫听不懂!” 跳跃的灯光在她面上忽明忽暗,瞧着竟有些许扭曲。 海朱傲然挺立,一步步走近,带着凛凛气势,声音低沉却坚定。 “儿臣无心忤逆母后,只是儿臣太爱小叠,您就成全了我们吧!” “放肆!”王皇后怒气填胸,抬手就扇了海朱一记耳光,打完后,瞧着有些发抖的手,还是第一次出手打他,颤着嗓音: “太子,你真的是疯了,本宫让你清醒一点,你怎么能有如此大胆狂妄的想法。 再爱她也改变不了小叠是你亲妹妹的事实,天底下女子何其之多,为什么偏偏要与本宫作对?” 海朱不躲也不避,堪堪地受着,左脸颊一排五指印,嘴角撇出抹嘲讽的弧度。 “母后,您心里比谁都清楚,明知道小叠不是我的亲妹妹。当年在南佛寺,您和连将军说的话儿臣听得一清二楚。” 他连珠炮似地噼里啪啦爆出来。 “儿臣想和自己喜欢的姑娘在一起有什么错吗?您老是从中作梗,她可是您的亲女儿,请不要这样对她好吗?” 海朱七岁那年,王皇后带着他和曼罗去南佛寺进香,意欲保佑两个孩子健康成长,幸福平安。 小孩子们什么都不懂,只道是有了好玩的地方,海朱便与一帮小童玩捉迷藏的游戏。 为了不让人找到,便藏到寺里最深处的一座院落里,也就是上次小叠受伤时住的那个院子。 他随便进了一间房,见里面摆着好吃的水果糕点,便放心地吃起来。 反正一时半会也没人会找到这个地方。正当他吃得开心时,听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以为是一起玩的小童找到了这里,慌忙把自己藏到帘幕后。 第170章 南佛旧事 哪晓得等了片刻,进来的并非小童,而是王皇后和一个年轻漂亮的男子走了进来。 青年男子穿着寺庙里住持的衣裳,气度不凡,清贵高雅,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冷神情。 一进门王皇后就扑进青年男子的怀里,期期艾艾道: “阿瓒,我不是个贪图名利富贵的女子,当初嫁与皇室实属被逼无奈。 好几次,真的是想以死向你谢罪。可是看到跪在我面前的父亲母亲,又怎能熟视无睹,对整个家族不管不顾?我更舍不得咱们的孩子......” 青年男子面无表情,身体僵直,被动地承受着。 良久,才推开她,冷冷道:“皇后娘娘的头衔当然比将军夫人的头衔听起来更具诱惑力。”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不在乎这些浮名虚利,只要能和你在一起,纵然平平淡淡又何妨,可是生在将相王府,命运都操纵在别人手上,婚姻大事一点由不得自己。嫁给一个不喜欢的人,做了皇后又如何?” 说完这些,一声冷笑。 “阿瓒,只有面对你的时候,尚温情犹存,真实的我早已不是当年的那个天真善良的王骊嫣,如今的我变得冷漠无情,多疑偏执,离开了你,我能好得起来吗?” “南佛寺人多眼杂,还请皇后娘娘说话注意分寸,莫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连瓒冷冰冰地抛下一句,转身欲离去。 “你就这么急着要离开?就这么讨厌我?” 王皇后抓住连瓒的衣袖,哀怜地看着,目中泪光澹澹,无比酸楚? “曼罗聪明伶俐,乖巧懂事,她是你亲生的女儿。” 连瓒僵了一瞬,接着苦笑出声,一点一点地掰开她的手,无奈道: “是又怎么样?还不得管别人叫爹。” 言罢,漠然转身扬长而去,唯留王皇后泪如雨下,呆若木鸡地杵在屋中央。 躲在帘后的小小少年,虽不太省人事,但还是分得清好歹。 小小身子不停地发抖,仿若大病一场,隐隐觉得此事严重,绝对说不得。 当年穆苏国老皇帝驾崩,东阳晟在老太后的鼎力相助下,打败各方势力成功登基。 各方人马忙着为他挑选皇后。两名贵族少女同时被列为皇后人选,其中之一就是王骊嫣,本朝王太后的娘家侄女。 另一位是退位的太上皇挑中,是大世家谢通之女,叫做谢美娘。 虽然谢通只是个史令官,但家族势力仅次于王家,也是某位太妃的亲戚。 皇后之位的争夺异常激烈,选谁就意味着太后与太妃以后权位的较量。 当时的王家是穆苏国的顶级门阀,就是当年东阳晟的登基也有她王家助了一臂之力。 如果这皇后之位争不过来,从此有可能王家会败在谢家门下。 以后谢氏当权,她王家就得看谢家脸色行事,事事被人踩在脚下。 王骊嫣与连瓒自小青梅竹马,情投意合,已暗结珠胎,并挑选了好日子准备到王家提亲。 连瓒乃将门之后,家世比不得王家,更不能与皇室相提并论。 况,东阳皇族的皇后历来都在王家选拔,这次因为谢家的崛起,才有了与王家一争高下的野心。 在王家的众多女儿当中,王骊嫣长得极为漂亮,聪明乖巧,琴棋书画,能歌善舞,妥妥的大家闺秀,为皇后的最佳人选。 好多世家大族前来提亲都被王家拒之门外。 王骊嫣不愿当皇后,父母便以死相逼,族中长老也以其德高望重的身份向其父母施压。 出生在名门世家的女儿知道,一步走错输的不仅是个人而是全家乃至全族的利益。 晓知利害关系,不得不屈从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在王太后及王氏家族的多方斡旋下,王家终于打败谢家,王骊嫣成了穆苏国的皇后。 心高气傲的谢美娘不愿为妃,一气之下削发为尼。 皇帝虽未取其女儿为后,却将谢通由史令官升到太尉,也算是给谢家一个交代。 而连瓒一气之下,也到南佛寺出家当了和尚。 因其长得英俊潇洒,武功高强,诗文图画样样精通,又出身名门,便得了专门为他虚设的一个住持之位,从此抛却尘世烦恼,静心修佛。 南佛旧事重提,王皇后惊得无言以对。 她和连瓒的说话居然被海朱偷听了去,这是她万万没料到的,本以为此事瞒得天衣无缝,这辈子死也带进棺材里。 “太子,你不要执迷不悟,”王皇后面目威严,语气冷肃。 “西南边你的两个皇叔兴风作乱伺机谋反,你与长孙家的联姻迟迟没有定夺,叠儿与南武国的和亲你又出面阻扰,甘妃和成王对太子之位虎视眈眈,你想四面楚歌吗?” 女人滔滔不绝,“此事由不得你做主,纵然叠儿不是你的亲妹妹,也是一定要嫁给南武国太子,而你一定要取长孙蕙。 东阳家的皇室子孙就是为稳固大穆苏帝国江山而生,为联姻而生,为合亲而生,还由不得你自个儿做主。 除了叠儿,你想要什么样的女子母后都会成全。” 海朱森然道:“那我就不做这个太子。” 王皇后抚着胸口,呼呼地喘着粗气,气得嘴唇直哆嗦,半晌才咬牙道: “真是反啦!你的皇叔们觊觎皇位已久,兄弟们都张嘴等着天上掉下太子之位,你却像扔掉一件衣服一样随意弃之。对得起本宫这么多年栽培你的良苦用心吗?。” 王皇后恨恨说完,看也不看海朱,愤然一甩袍袖,怒气冲天地出了密室。 海朱看着王皇后离去的背影,握紧了拳头,一脸阴沉,在暗影下显得格外暴烈。 ** 天色渐晚,小叠拿着花川公主的令牌出了皇宫。 有了这块令牌,进出再也不用翻墙跃院。她撒开腿跑起来,不多时便来到海棠花街。 “孟府”门匾已被移走,悬挂的是“小叠苑”,灯笼映着几个鎏金大字闪闪发光。 转身来到以前常翻进翻出的地方,气运丹田,足尖一点,哧溜一声掠过了高墙,轻巧落在院中。 小叠顺着熟悉的花径来到西院,借着昏黄的灯火,布景亦然,繁花依旧,新添了不少奇花异草,很多都不认得。 算算时辰大概还在酉时,离睡觉还有一些时辰,不知黛色和舒嬷嬷在做什么。 她跃上房顶,停在一处透着亮光的琉璃瓦上。 俯耳听到依稀的人语声,似乎有人在发怒,还有争吵,心里很是好奇。 这下面应该是她的寑阁,什么人在这里吵吵嚷嚷的? 第171章 小公公定是在挖宝 她轻轻地揭开一块瓦片,眨巴着眼睛往下瞄去。 但见室内摆设如常,舒嬷嬷双手拢进袖子里,靠在衣柜上,一副看热闹的表情。 床沿坐着位妙龄女子,定睛一瞧,原来是孟清凝,她垂着脑袋,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 黛色站在她身前几步之遥的地方,气得快跳起来。 “听到没有,各人滚到自己房间去,让你住两日倒给赖上。” 孟清凝虽然气势差了些,但嘴壳子很硬,反而质问:“大姐姐不在了,我凭什么不能住?” 黛色一听,气不打一处,拔高嗓门道: “此处早就被太子爷买下,专等着大小姐回来住的。你倒好,害得大小姐不知去向,自己跑来享清福,门儿都没有。” 瞧着孟清凝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气鼓鼓地干瞪着,她要赖在这里,还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我说过多少遍,大姐姐掉进大江里,她死了,永远也回不来了!” “嗬!你倒是巴不得,不过我告诉你,太子爷说过大小姐会回来的。 就算不回来,这里也是太子爷做主,你也只是个当奴婢的命。 噢!还以为是原来的孟府啊!你还是原来的二小姐啊!做美梦也该醒得了。” 孟清凝向来端的都是小姐姿态,只装得一时的隐忍,被黛色吼得也来了脾气,立时原形毕露。 “你们的大小姐死了,回不来了,这么好的房子留给死人也不让我住,存心就是嫉妒。” “你才死了,整日咒我们小姐死,安得什么心?太子爷都说大小姐福大命大。再说死了的话,信不信我揍扁你!” 黛色说着操起拂尘扫过去,嘴里还没闲着。 “净说些没用的废话,赶紧滚到自己的房间是正经,这屋是为大小姐留着的。” 黛色追赶着,孟清凝骇得抱头鼠窜,二人围着长几追了几个圈圈。 孟清凝连忙向看热闹的舒嬷嬷求救,那架势,舒嬷嬷并未有要帮她的意思,只得灰溜溜地逃了出去。 黛色将她方才坐过的地方狠狠地拍了几把灰尘,气恼地说: “又坐脏了,赶明儿得换下来洗一洗。” 离别数月,房顶上的小叠又见到两位忠仆,心下好不激动。 刚要进屋去一叙离别衷肠。但想想现在自己的处境,真真假假,一时半会都说不清。 还是不见得好,只要看到她们平安快乐,就心满意足。 回去时宫门早已落锁,只能小心避开巡逻队翻墙而入。 内心做了一万个挣扎,还是打奉阳宫方向而去。 宫里没什么庆祝活动时,四处都比较安静,那些歇得早的嫔妃宫娥已经上床。 奉阳宫外宫灯点点,花影浮动,一派寂静之夜,偶尔一只老鼠在花丛中啃得咔吱咔吱作响。 抬头却看见不远处有个小太监,提个柳编篮子,正鬼鬼祟祟地往这边走来,一边走一边四顾张望,行迹很可疑。 由于灯火昏暗,看不清面容。她想看个究竟,慌忙闪身到花丛后。 但见那小太监选了一花影昏暗之处,停下脚步张头缩脑地望了一阵。 方才蹲下身去,放下篮子,取出一把小锹往青石板下刨弄着。 小叠甚觉奇怪,伸长脖子,张大双眼努力看过去。 脑子里第一反应是:这个小公公定是在挖宝。 便目不转睛地瞅着,见那小公公将青石板下的泥土刨出来,往篮子里装。 脑子里又转开:这人应该是病得不轻,深更半夜的偷偷摸摸跑来奉阳宫挖泥巴。 正在寻思,忽见那小公公从怀里掏出一叠四四方方的什物,往石板下塞去。 小叠恍然有所悟:不是挖宝,是藏宝,可是什么地方不能藏,非得藏到奉阳宫外的大青石路下。 又见那人往缝隙里填补了些泥巴,方才满意地站起身。 陡地发现身后立着一团黑乎乎的家伙,唬得“嗷呜”一声差点摔倒。 待看清来人,激灵灵打了个冷战,颤着嗓子,心有余悸地叫了声:“梅傲姑姑”。 小叠只顾用心瞧着那人手里的动作,此间黑黢黢一片,也没注意有来人。 听到叫梅傲姑姑,才回过神,那声音分明是名女子啊!这样乔装改扮,意欲为何?定是心里有鬼。 梅傲姑姑厉声叱道:“斓璃,你在这里做什么?” 斓璃被吼得身子一震,少顷,方才定了定心神,扯起嘴角笑了笑,不慌不忙地说: “哦!是梅傲姑姑啊!奴婢想趁着这会儿的难得空闲,挖点泥土回去种花,这里离奉阳宫太子宫都近,奴婢也想沾点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的好运。” 说着提过手中的篮子,“瞧,奴婢不敢有所欺瞒,真的是泥巴。” 语罢还用小锹翻动着泥土,表示她没说谎。 梅傲姑姑是怎么也不会相信她这套说辞,扮作小公公,冒着风险就是为了挖一篮子泥巴,鬼都不信。 冷笑两声,方才蹦出两个字:“是吗?” 上前一步抢过篮子,将泥土稀里呼噜倒进花园里,果真,里面什么也没有。 转过身,一双精明的老眼将斓璃打量了又打量,又将近处的花园打量了又打量,着实没发现什么可疑之处。 但总觉着有古怪,就这样将这小蹄子放走,委实不甘心。 “瞧瞧,梅傲姑姑,除了几捧泥土,当真什么都没有,不好意思叨扰到您老人家……。” 斓璃讪笑着,不断地哈腰表示歉意,拾了地上的篮子便要离开。 梅傲姑姑狠狠地白了她一眼,“还不快滚,再来小心敲断你的狗腿。” 发现她并不忙着滚,身子咕噜咕噜软倒在地。装死吗? 梅傲姑姑正想俯身看个究竟,却发现面前还站着一个小公公。 待定睛一瞧,失口叫道:“公主,您怎么打扮成这副模样?” “嘘,”小叠将食指压在唇边,瞧了眼躺在地上的斓璃,小声道: “我给她下了迷魂散,暂时不会醒,你跟我来。” 拾起地上那把小锹,在石板下边一阵捣鼓,将那四四方方的东西取出。 小叠原以为埋了个什么宝贝,却不想是叠黄纸,或许……是藏宝图也不一定,这么想着就抖了开来。 第172章 蛇面妖怪 放到宫灯下一瞧,竟是三张符纸。分别画着三个小人,两女一男,还写着许多小字。 不看倒罢,细看倒抽一口冷气。上面分明写的是王骊嫣、东阳海朱、东阳曼罗。 还写着他们的生辰八字,画满了密密麻麻的符咒,外加三口小棺材,很显然画中也是他们三人。 将这些东西放在大路下任由自己和别人踩踏。 待到七七四十九日过后,主便会渐渐精神错乱,神志不清,心衰力竭而亡,好歹毒的手段。 此咒术向来只听闻,不承想在皇宫大内竟有人施此邪术。 “可恶,公主交给皇后娘娘处置,绝不能轻饶这贱奴。”梅傲姑姑愤声道。 小叠不语,此事确实棘手,只要斓璃一口咬定是个人行为。 皇帝再行偏袒,甘妃可撇得一干二净。 她不好做主,便点头答应。 “不用告诉母后,交给本太子便可。” 一条修长的身形步步生风地迎面行来,嗓音清浅,一副泰然处之的神态。 梅傲姑姑赶紧行礼退向一边。 小叠指着地上的斓璃,又拿出几张符咒。 海朱接过符咒对着灯光瞧了两眼,卷起收进袖袋里。 抬手招来夜辛,像拎死猫死狗一样,将斓璃带进了东宫。 回到曼妙宫,两个小宫娥拢了件厚衣裳,坐在门槛上打瞌睡。见到主子,慌得赶紧去打水沐浴。 小叠疲倦至极,不停地打着哈欠,跳进大浴桶里胡乱洗了个澡,方才上床睡觉。 一时却没了睡意,不晓得海朱怎么处置斓璃,定是待得天明后,将她擒到父皇面前去指证甘妃,那样甘妃是不是就被削掉妃位封号? 迷迷糊糊地想着,似乎就看到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凄凄惨惨地在冷宫度日…… 翌日,斓璃陪着甘妃在御花园赏花观景,面带微笑,神色平静,仿佛昨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数名宫娥远远地跟在后面,端茶的,执面巾的,拿披风的,侍候得无微不至。 甘妃一路嗑着瓜子,斓璃拿个碟子接壳。 二人来到一棵光秃秃的银杏树前站定,甘妃吐出一片瓜子壳,神态悠闲,说:“那件事做了吗?” “做了,已经做了,”斓璃谄着媚笑,讨好递上瓜子。 “娘娘只管等着吧!七七四十九日后,他们不死也得脱层皮!” “没有被什么人发现吧?” “更深露重的,谁还会闲得无聊逛园子啊!” 甘妃似信非信,点了点头:“那就等过了七七四十九日再说。” 话说昨晚斓璃被抓现行,海朱派人将她带入地下私刑库,绑在十字架上。 斓璃开先百般狡辩,死不认账,一口咬定是自己私下行为,甘妃并不知情。 待王皇后赶到,冷笑三声,收拾这种人,自是有她的一套办法。 最后面对熊熊燃烧的大铁炉,炙人面孔的滚荡红烙铁,烹烤架等五花八门的刑具及司刑官。 斓璃骇得面如土色,在轮番威逼利诱下,像皮球一样泄了气,交代了事情的经过,并将荏苒一同出卖。 抓住此把柄,王皇后心中倒有了计较,并不急于找皇帝指证甘妃,毕竟未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若皇帝真要包庇甘贵妃,还真是拿她没法,到时也只处置两个奴婢草草了事,还弄得个打草惊蛇。 当即将放走斓璃,叫她回去当卧底,并许以重金,只要斓璃能为皇后这边效力,探取那边的一切动向,此事就不予以追究。 以后有她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全家也跟着高升。 若不听话,此事一抖搂,只有死路一条,而且全家都会死得很惨。 现今王皇后除了不如甘妃受宠,但在朝中的势力比甘妃强太多,思前想后,斓璃只能倒戈于王皇后门下。 ** 皇宫里待得实在没劲,除了修炼舞剑,枯燥又乏味,远不如宫外自由。 小叠着一身素衣,抱臂倚在窗前,面上两缕青丝更加妩媚。 她神情恬静,看着花园里欢快觅食的黄雀。 想起在斗婵院养的鹦鹉,会自己开鸟笼子,落在她肩头,有时跳到头顶,她跳舞时便乖乖地攀在手指上,随着舞姿扑腾展翅。 可惜有一天飞出去就没找到回家的路。 小黄雀们叽叽喳喳地飞到红鲤池畔,尖嘴小心翼翼沾着清水洗羽毛。 胆大的跳进水里滚一遭,也不怕水凉,瞧着那么爱干净的小东西,嘴角不禁抿出个笑意。 突然,一条黑影如鬼魅般由花圃急掠而去,莫非有刺客? 小叠来不及细想,纵身跃窗追了出去,掠过重重宫墙,行过幢幢飞檐琉璃瓦,手握青龙鞭对那黑影紧追不放。 若不是有灵力傍身,小叠也根本发现不了刺客的存在。 一直追出了宣门,一黑一白两条影子在山间林中穿梭,不消片刻便来到了二十里外的凤凰园。 黑影扑的不见了踪迹,小叠心头一骇,莫非引自己来这里要行刺? 正午的太阳如云中的美人,半遮半掩,惨白得耀眼。 她警惕四望,此间翠柏森森,修竹万竿,却不知那鬼魅藏身何处,挥起青龙鞭一阵狂乱抽打。 鞭如旋风,发出龙吟虎啸之声,使用起来格外顺手,击得树倾叶摧。 果然,那黑影又出现了。 “站住,哪里逃?”小叠一声娇喝,握鞭急追而去。 林中,二人一前一后又掠出几里地,前面一片湖泊挡住去路。 黑影终于停下,小叠提鞭正要应战,不想那黑影猛然回头。 眼冒绿光,嘴里吐出又细又长的红舌头,活生生的蛇面妖怪。 小叠唬得倒退数步,抖着噪子说:“你……是人还是鬼?” 第173章 碰上了鬼 那怪不答话,早已凌波而去,只见得一缕黑影掠过湖面直奔对岸的凤凰岛。 小叠有青龙鞭和灵力护体,不加思索就跳上一叶小舟,心急火燎地往岛上赶,只怕去得迟了,那妖怪就遁走。 距离并非看到的那么近,四下环顾,不知什么时候太阳缩进云层里。 一片雾气沉沉,见那岸上影影绰绰,想必离得已经很远。 离岛还有一段距离,小叠便迫不及待的一个飞身弃舟登岸,又迫不及待地搜索蛇怪的踪迹。 岛上石径通幽,柳汀花坞,布局精巧自然。 翻找大半日,整个岛屿冷冷清清,哪有妖怪半点影子? 是以,小叠不得不怀疑真的碰上了鬼,当下骇然。 瞧那座形态古拙典雅的小楼,琐窗、雕栏,无不是精心打造,掩映在绿树浓荫之中,真乃世外桃源。 她无心赏景,没精打采地爬上楼顶,举目四望,不看不打紧,一看大惊失色。 那叶小舟已漂远,一片烟水淼茫中只剩个小墨点。 “别跑,别跑啊!”她大叫着飞掠而下,足尖几点来到岸边,哪里还抓得着,小舟已经漂出好远好远。 小叠颓败地立在岸头,恨恨地望着那一叶无情的小舟,心里暗暗叫苦不迭,这下完了,回不去了! 气得跺脚也没用,反正宫里的人迟早会找到这里,只好返回楼中,随意寻了间房舒舒服服地睡大觉。 猛然抬头,发现房梁上吊着许多莹莹绿火样的小鬼,一个个青面獠牙,在房顶上飘来荡去,冲她发出诡异的笑。 她怕极反怒,举剑朝小鬼们乱刺一通。绿火小鬼们像泡泡一样“噗噗”被灭掉。 紧接着,满屋子都是银光闪闪的飞蛇,它们长着翅膀,鼓着一对凶狠的三角眼。 发出嘶嘶的怪叫声,上下盘旋,吐出血红的信子,那信子却是一把利刃,要将她刺成马蜂窝。 小叠吓得魂飞魄散,剑尖乱颤,洒出万片血红。 一股馒头的香甜味扑鼻而来,她吸了吸鼻子。 几个妇人正在忙忙碌碌地做饭,案几上堆着热气腾腾的馒头。 她眼睛直愣愣地盯着那些馒头,吞着口水。 一个宫女打扮的少妇,身穿黑衣,走起路来轻飘飘的不着地,从蒸笼里拿出一个白馒头,笑眯眯递过来。 “姑娘,饿了吗?来吃个馒头。”那双手骨瘦如柴,抬头见妇人慈眉善目,她欢欢喜喜接过。 闻着香喷喷的馒头,食欲大振,刚想咬一口,馒头“嗖”的就不见了。 手里躺着的却是一颗血淋淋的人头,头发乱蓬蓬地打着卷儿,两只眼睛快瞪出眼眶,骨碌碌地乱转,向她伸出舌头做着鬼脸。 小叠唬得“啪”地扔在地上,方才那位妇人浑身罩着一层青光,面色惨白,露出瘆人而诡谲的笑…… 骇得陡然醒转过来,原来是一场噩梦。 她坐起身,抹了把冷汗,鼻间竟有烤肉的香味,想着定是残存了方才梦里的味道。 外面的天色已暗,依稀有火光在闪耀。 谁在这里生火?莫非是那怪物?她嘀咕着跳下床,从二楼探出脑袋往下瞧。 楼下的空地上点着宫灯,炭火烧得红红的,上面置一副烧烤架。 鲜鸡、肥兔、鱼虾,正烤得滋滋地冒着油烟,散发出诱人的肉香味。 海朱一袭墨绿锦袍,乌金玉冠,端的是贵气天成,却在干着一个下人的事? 正忙忙碌碌地加料、翻转,小叠看着只想笑。 浓浓的肉香味道扑鼻而来,终于有了救兵,小叠欢喜得向楼下挥着小手,脆声叫道:“太子哥哥。” 海朱抬头,火光映在少女睡眼惺忪的脸上,粉白如玉,比春花还明艳几分。 些许蓬乱的发丝带着慵懒的娇态,显得更加妩媚动人。 一时竟然看得入了神,半晌才笑道:“小蝶儿,饿了吧!快下来吃烤鱼。” 小叠欢快地转身回到屋里,对着镜子稍微拢了拢发髻,整了整衣裙,便飞奔下楼。 她坐下来去拨弄烤兔,兴致勃勃地说: “你是不知道,我在追一个妖怪,从皇宫一直追到这里,妖怪没捉住,船也跑了,都不晓得怎么回去呢!” 海朱以为自己听错了,笑嘻嘻地问:“什么妖怪?” 小叠想了想,认真地说:“长得像蛇一样的妖怪,跑得比影子还快。” 六杀星?难道是他们找了来?海朱敛住笑意,愣愣地瞧着篝火,仿佛入了定。 小叠见他凝重的表情,心头也开始担心:“太子哥哥莫非知道有这么一个怪物?” 海朱方才回过神来,琅然一笑:“哪来什么怪物,不过以后可不许一个人贸然追赶。” 小叠释然:“幸亏你来了,若不然困在荒岛上饿死都没人知道。” 海朱在她旁边坐下,笑道:“湖里有鱼,后边的林子里有野兔飞鸟,不晓得抓么,被饿死证明你自己笨。” 小叠正愉快地翻转着烤兔,白了他一眼:“你才笨。” 蓦然想起梦中的可怖情景,起身放眼望去,四周黑漆漆一片,房子的布局倒真的与梦里相差无几。 脑袋凑近海朱,小声地说:“这个地方怎么没人啊?方才我做了一个可怕的噩梦,差点就……回不来了。” 海朱递给她一条烤鱼,笑得很坦然。 “吃吧!没什么可怕的,在做太子以前,我和母亲就是住在凤凰园,以前有小桥连接到对岸,现在湖水上涨被淹没。” 她好似听说过,但却不知他们母子竟然生活在这个地方。 接过烤鱼,着实有些饿了,香喷喷的烤鱼入口细嫩又鲜香,一面吃一面说: “这地方不错,庭院深深,环境清幽,有鱼有虾有野味,少了凡尘的污浊之气,别人都是求不来的。” 海朱苦笑,看着那红通通的炭火,火光映着他英俊的面庞,也是红通通的,慢慢地述说着她不曾知道的过往…… 第174章 和小鬼打了几场架 “以前,这里可没现在这种风光,就几间破草屋,连野鸟都懒得停留,一切都要靠自食其力。 父皇讨厌的女人,被罚的宫娥太监都被打发到凤凰园,基本就注定老死在这个地方。 后园埋满了她们的尸骨,包括我的母亲。后来将这里重新修整,建了楼宇,种了花树,我只是为了纪念母亲。 每当来到这里,好似她还和我生活在一起。她织布,我帮她打下手;她在湖边捞鱼,我就帮忙提篮子。 她教我识字读书,总盼着有一日父皇会突然想起我,将我接回去。 可是,直到她离去,这个愿望才得以实现,只可惜,她永远也看不到。” 瞧着小叠惊愕的双眼,海朱拍拍她的肩。 “不用害怕,我母亲和其他的尸骨已寻了别处妥善安葬。” 阴差阳错居然来到这么一个有故事的凤凰园,那鬼引自己来这里,果然事出有因。 这地方原来并不是圣地,难怪会做那些奇怪而可怕的梦。 小叠想说说梦里的情景,但看着海朱黯然伤神的样子,又咽了回去,只道: “倘若你母亲未曾过世,你还会继续待在这里吗?” 一阵沉默。 小叠突然琢磨出一件事,将将想问,瞧了瞧海朱。 见他正姿势颇为端正地吃着烤鱼,难得打断他这般美好的画面,笑眯眯地没说话。 海朱却转眼看向她:“想说什么?” “你以后登基会追她个皇太后的封号吗?” 海朱一愣神,没想到她会这样问,当今皇后不是这丫头的亲娘吗?还是实诚地说: “追封也不是不可以,活着只是个宫女,死后给个封号又何妨?历史上不是有左皇后右皇后,有封了十几个皇后的吗?还有西太后东太后。” 说着咧嘴一笑,“小蝶儿,你会在意吗?” 小叠摇头:“你知道我是从来不会在意这些,至于母后……我想她也犯不着与一个仙逝之人争宠。” 海朱顺手撕下一块烤兔肚腹上的肉串起递给她。 小叠接过,看着肥嫩鲜美的烤兔排,冒着腾腾诱人的肉香气,迫不及待地咬上一口又赶紧吐出。大叫:“好烫!” 海朱偷笑:“这么大的人,也不看看冷热再入口,”递了茶盏到她嘴边,温声道:“喝口水凉快凉快。” “不喝,”小叠见他还笑,一扭头气鼓鼓地坐在旁边,质问:“谁让你烤这么烫的?” 海朱摇摇头,这个小蝶儿,向来都不讲理,遂重新取了块兔排,小心地吹凉才递过去,哄道:“都是太子哥哥的错,这块烤得不烫。” 小叠才又欢欢喜喜接过,美滋滋地咬了一大口。 海朱看她吃得香,将烤好的肉用碟子装好,放在她面前的小几上,省得吃急了又被烫着。 看着她吃得油亮亮的小嘴。神思转了几转,说: “宫廷争斗,不是你死便是我亡,善良纯洁的小蝶儿,将来到了南武国,怕是要被百里景炫的那些嫔妃踩在脚下。” “谁说的,看我不揍扁她们。”小叠说着扬了扬拳头。 海朱面色有了瞬间的阴沉,上次好不容易说服她做回孟清叠。 才没多久,这丫头又变了卦,不晓得王皇后与她说了些什么,哂笑道: “我的妹妹什么时候竟然变得如此大度,就不怕与人共夫?” 此话让小叠听起来很不是滋味,在内心深处,她宁愿不嫁也不会与人共夫。 这个世上,只愿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男子大有人在,为什么非得找景炫这种薄情郎君负心汉?遂幽幽道: “我的封地不是在花川吗?倘若他真的是那种人,我就住到封地上去,老死不与他来往。” “他现在都脚踏几只船,只怕……只怕以后会让妹妹失望。” 小叠叹口气:“为促进两国友好相交,只得做出一点牺牲。母后多不容易啊!我不想惹她生气。” 还记得王皇后曾说,海朱对她有小心思。她何尝不知道啊! 不如趁此机会认下,以打消他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亲兄妹之间,怎可暗生情愫! “是你自己放不下,本就想嫁给他吧!” “有船吗?我们怎么回去啊?”小叠赶紧岔开,关于联姻,那着实是个令人头痛的话题。 “没有。” “……”小叠瞪大了双眼。 “和你一样,船自己跑了。” “这怎么可能,”想着要在岛上住一宿,想想那个可怕的梦,还有海朱说埋尸骨的后园,就不敢踏进房间,浑身就起了鸡皮疙瘩。 海朱见她满脸的愁云惨雾,不觉好笑:“等着吧!一会儿夜辛会渡船过来接我们回去。” 小叠听后开心地笑起来:“我给你说啊!那个梦委实太恐怖,梦里我和小鬼打了几场架,还被女鬼扯住大腿,差点就回不来。” 海朱见她眉飞色舞连带比划,抬手戳了一下她脑门:“十足的胆小鬼。” 小叠咕嘟咕嘟灌下一杯茶水,抬衣袖抹了抹唇角的水珠,不服气地反驳。 “你是没遇到,当真遇见时和我一样胆小,哼!” “好好好!与你一样胆小,行了吧!” 海朱懒得与她打嘴巴仗火,这丫头没心没肺的,转过身细细地打理烧烤架。 小叠这才高兴了,快乐地帮着海朱收拾东西。 夜辛划船过来接他们的时候,带来一个坏消息。 傍晚时分,皇帝将几个谋士匆匆招去了极英殿议事,传西穆大举侵犯穆苏国西北境地。 夺了几座城池,将守城将士杀得七零八落,对穆苏边民大肆掳夺,百姓辛苦一年的财物及牲畜被洗劫一空。 每到饥荒月份,西穆都会对边境进行骚扰,今年竟然夺了城池,真是欺人太甚。 穆苏决不能无动于衷,定要派兵西征讨伐,将丢失的城池夺回,顺带给西穆国君一个教训。 第175章 也想会会梦晴那贱人 西穆国君东阳业,乃穆苏皇帝东阳晟的庶出兄长。 想当年,西番小国对穆苏国不敬,时有冲突。 景泰三年,西番国主离世,幼主继位。 景泰帝便派其兄东阳业率兵三十万力讨西番,新仇旧恨同时报。 西番朝廷纷争不断,内部分成几大派,各司其职,各主其事。 又因新主年幼,各派大有欺君罔上之势,这就给了穆苏国大好的机会。 景泰帝钦点三十万精兵,东阳业为主帅。 铁骑横扫西番,不费吹灰之力便攻破西番各个城池,占据王都墨城。 东阳业带走穆苏三十万兵马,一去不复返,在那里自立为帝,改西番为西穆。 消息传到帝都掖陵,震骇了整个朝堂,景泰帝气急攻心,当场喷出一口老血。 想不到素日里唯唯诺诺,言听计从的兄长,却不声不响地从背后捅上这么一刀。 景泰帝恼羞成怒,誓要报这叛逆之仇,为东阳皇族清理门户。 便御驾亲征要打到西番去,捉了东阳业这个狼子野心的家伙算账。 东阳业带走大部分精兵,这场战争可想而知,东阳晟大败,被反杀回来,还差点将穆苏国的两座城池丢掉。 最后他许了高官厚禄,将士们才死命拼杀,保得穆苏国领土完整。 此痛一直梗在景泰帝心头,这些年来勤兵养政,望有朝一日能血洗前仇。 回去时宫门早已落了锁,要太监总管报批到皇帝面前才能拿到钥匙。 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面对的是太子和长公主,谁还敢拦着便是活得不耐烦。 各谋士都建议长孙丞相的长子长孙悠领兵西征,此人有勇有谋,骁勇善战,是不可多得的将才。 景泰帝执意要御驾亲征,调琼林苑的兵马,亲自讨伐庶出的兄长,以报当年惨败之仇。 长孙悠防好北边的大罗国,莫要顾此失彼才好,大罗长期对穆苏国虎视眈眈,大意不得。 这期间由太子监国,朝中一切大小事务均由太子做主,还点了东阳成璧一同前往。 皇帝与各谋士商议完毕,王皇后过来探听情况,与皇帝同坐在上位,慢慢地吃着茶,谈着国事,皇帝最信赖的李公公垂首而立。 西穆皇后乃穆苏以前的宫女梦晴,当年梦晴被王皇后投入水牢,后来却莫名被人救走。 上次在南佛寺还派了杀手来取她性命,以报当年被囚之仇。 这时,门官大声通报太子殿下到。 海朱虎步生风地走了进来,跪在龙书案前,双手一揖,请求领兵出征,担任主帅一职。 景泰帝一脸严肃,坚定地说: “太子,起来吧,父皇晓得你勇猛威武,能征惯战,定能将东阳业那个逆贼杀个落花流水,但朝中不可无君,父皇不亲自手刃了那个乱臣贼子,死不瞑目。” “可是……” 海朱要说什么,被景泰帝一口挡回去。 “就这样定了,朕也渐渐老去,再不报此仇,怕是没机会,正好这孽障送上门来,不报还待何时?” “太子还是听从你父皇的安排吧!”王皇后轻酌口茶,转头对景泰帝道: “陛下既然心意已决,臣妾就伴驾左右。” 景泰帝神思微转:“你一个妇道人家去做什么?” 王皇后一脸平静,用杯盖细细地拨弄着茶沫,良久才道: “陛下还记得当年的宫女梦晴吧!还欲封为妃。” 皇上神思微转,点头:“她不是失踪了吗?” 王皇后面上微有波澜:“听闻那贱人如今做了西穆皇后,去年南佛寺杀手就是她派来的。” “噢!皇后遇刺那会儿可没提她。” 景泰帝脸上的肌肉一抖,还真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微眯了眼恨声道: “这对狗男女竟然走到了一起,当真是臭味相投。” “陛下当年可是喜欢她得很。” 王皇后放下茶杯,垂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弹着丹蔻指甲,心头难免酸溜溜的。 “哪里喜欢了?后来又失信于朕,”皇帝咳两声,却掩饰不住满脸的愤怒。 记得当年景泰帝对那位叫梦晴的宫女一见倾心,欲封为妃,接着皇帝去趟南方回来,不晓得怎么就失了踪。 宫里传闻这个叫梦晴的宫女偷了玉珊瑚,所以寻个机会逃跑了。 这个贱人居然嫁与东阳业那贼子,还当上了皇后。 景泰帝当场气得胡子翘起来,神色凝重了又凝重。 这种事又不好当着王皇后的面发作,此时心里只能憋着一肚子气,更加坚定了御驾亲征的决心。 “臣妾陪皇上一同征战,也想会会梦晴那贱人。”王皇后冷冷说道。 当初穆苏国皇宫里一个小小的宫女,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山鸡也飞上枝头做了凤凰,竟派死士来刺杀她这个一国之母,实在可恼又可恨。 景泰帝右手轻握成拳抵在唇边,干干地咳了两声。 海朱一听皇后要跟着出征,连忙出声阻止。 皇帝拍案而起,怒目神威。 “那贼子能将西番打下,全凭了朕那三十万精锐。他能坐稳西番,也纯属瞎猫撞上了死耗子。朕堂堂大穆苏国君难不成还怕了他?” 王皇后暗暗向海朱递了个眼色。建议太子暂且把持朝政,以防有人趁机造势,挑起内乱。 李公公眼神在三人面上转来转去,一声不吭。 能在皇帝身边呆的公公,多半会察言观色,凡事绝不参言。 伴君如伴虎,一个不慎便要掉脑袋。 皇帝心意已决,拦着反倒会惹得龙颜大怒,太子若跟着一同征战,东阳成璧势必要留下,宫里无主,只怕要出乱子。 听了王皇后之言,笑得人畜无害,连声附和:“娘娘所言极是。” 海朱没能说服皇帝,也只得作罢。 景泰帝十五岁便驰骋沙场,谋略过人,打了无数胜仗,素来看不起东阳业。 对东阳业的背叛耿耿于怀,对其能掌控西番自然不服,根本不承认他西穆国的存在。 此去有荡平西番国,生擒活捉的打算。 各方紧锣密鼓地准备粮草马匹,调拨军队,足足准备了一个月,大军出发之日迫在眉睫。 得知皇帝御驾亲征,皇后随其左右,小叠整日里提心吊胆,莫名的烦躁。 眼看出征的日子越来越近,在这连空气都是紧张的关头,小叠却收到一封来自南武国的书信。 第176章 尽惹父皇生气 看那龙飞凤舞力透纸背的笔体,似还散发着龙涎香的清雅,便晓得是景炫亲笔书写。 捏着这封信,小叠心头没来由一阵恐慌。 信是写给曼罗的,她理应没有拆开的资格,但如今她顶着东阳曼罗的身份,为了将这个身份继续下去,需代为亲启。 张皇无措了半日,终是小心翼翼地拆了开,字里行间满是诉不完的入骨相思,道不尽的温柔缠绵……,当场震得脑仁晕眩。 海朱说得对,景炫喜欢的是东阳曼罗,自己假冒他的新娘掺和进去,到时只能自取其辱。 先前明朗的心境瞬间变得暗淡阴沉。 看着案几旁的小火炉,一扬手扔了进去,随着火光腾起,青烟袅袅,五彩信纸变成了焦灰色。 仲秋成婚,随着日子的临近,小叠越发恐慌,此时的她只想远离皇宫,随大军西征,忘掉景炫,忘掉所有的烦恼。 转身,黑着脸大踏步向皇太子宫走去。 海朱正伏案刷刷点点地处理奏折,抬眼见小叠面色不霁。 停下手中的笔墨,将她端详了又端详,温和地笑了笑,说:“小蝶儿,这是怎么啦?” 转眼瞥见宫瓷端了茶水进来,方知口误,冷严威慑地直视过去,沉下脸道: “没有本太子的吩咐,谁让你进来的?” 宫瓷接收到那带着凛凛杀意的眼神,慌忙垂下头去,躬身退到门外。 小叠说明来意,向他讨要凯甲,欲随皇帝出征。 海朱听了不可置信,抬手抚上她的额头,几不可见地笑了笑,马上冷脸厉声道:“不许去。” 小叠根本听不进,拔足往外跑:“我去找父皇母后。” 海朱一把扯住她:“我的公主,这是打仗,是要掉脑袋的,不是玩儿,瞎胡闹做什么?” 小叠狠狠地挣脱掉。 “待会儿碰一鼻子灰,可别哭着回来。” 海朱撂下话,笃定她就是小孩子心性瞎折腾。 这会子去,指不定被骂个落花流水,让她先犟一会儿,撞了南墙自然就安分了。 看着花园里那一闪而过的倩影,海朱陷入沉思。 不觉问自己,难道是那封信写错了?是不是有点弄巧成拙? 小叠出了皇太子宫,心情更不爽利,反正随大军出征的心意已决,为国捐躯,纵然是死又何妨,暗自寻思了半宿。 翌日 ,一大早向军需处跑去。凭借自身的灵力修为,躲过重重岗哨,到军司府库去“借”来一身银铠甲。 御书房,武卫见迎面走来个威风凛凛的女将,玉冠高马尾,手持玄铁宝剑,银铠甲闪闪发光,黑战靴裹着紧绷绷的小腿。 女将看起来英姿飒爽,像个美战神,却是面生得紧。 “站住,”一群武卫断声呼喝,持刀挡住去路,小叠当当几声,把剑格开,摸出花川公主令牌晃了晃。 这就是传说中的花川公主,好大的力道,武卫们暗吃一惊。 景泰帝日理万机,既要视察军需物资的准备情况,又要与众谋士商议研讨排兵布阵的攻打策略。 这会子稍微歇下,正与王皇后以拉家常的方式论着各方战事,忽见闯进来位身佩长剑、英姿勃勃的女将。 景泰帝先大惊失色,接着是雷霆大震,随便放入手持利刃的闲人进来,真是胆大包天,刚要下令惩戒武卫。 忽见来人就地一跪,身板笔直,双手一揖,眼神晶亮地望着龙书案前的二人,请令随大军一同西征。 景泰帝龙眼一瞪,见来人神情坚定,声色铿锵,仔细看却是花川公主。 瞧这一身英武,方才愣是没认出,面上微有愠色,沉声道: “胡闹,朕的大穆苏帝国好男儿多的是,哪有公主顶盔掼甲的道理,这是上战场,不是闹着玩的儿戏,还不快快将盔甲卸下。” 王皇后看看皇帝,再瞧瞧下边跪着的小叠,眉间微蹙。 小叠也不看他们作何表情,叩首又一拜,倔强地跪在殿堂中,大有不准就不起身之势。 皇帝怒声,“即便要征战,也是皇子披挂上阵,怎么也轮不到一介女流之辈。” “你这孩子,尽惹父皇生气,还不快点认错,给父皇赔个不是,”王皇后有心要打个圆场。 小叠说:“挑皇子也不是不可以,但他们要与臣女比试,赢过方才算数。只凭空口说,臣女不服。” 嗬!这么大的口气,在景泰帝眼里,东阳曼罗向来弱不禁风,何时变得这般威武,一时沉默不语。 犀利的眼神将她打量了又打量,半晌,才意味深长道:“曼儿从南佛寺回来好似变了一个人。” 王皇后干咳两声,示意小叠别添乱。 小叠才不怕,依然是昂首挺胸。 “臣女要随军保护父皇母后。扞卫大穆苏国领土,做皇子皇孙的都有义务,更要身先士卒,笼络军心,振奋士气。 皇上、皇子、公主都亲自出征,将士岂有不奋力拼杀的道理?” 皇帝先前还龙颜大为不悦,听了小叠此番辩论,暗自颔首,面色稍缓。 姑且不说女儿之身,能有这份孝心,这份勇气,这份胆量,这份气魄。 这种与穆苏国共存亡的气节精神,也足以让皇帝刮目相看,不枉为皇室子孙。不动声色道: “先别跪着,平身!仲秋曼儿就要与南武国太子成亲,花川公主征战沙场。 要是传到南武国,会损你女儿家的名声不说,还会嘲笑我大穆苏无良将帅才,连公主都派去杀敌。” “保家卫国乃臣女身为皇室成员的职责,有国才有家,没有国哪来臣女花川公主的封地。 事有轻重缓急,眼下婚嫁一事,焉能与吾大穆苏国运相提并论。父皇权当给臣女一次历练。 南武国若真心与吾国交好,岂会在意这些小节。南武国若真的斤斤计较,臣女不嫁倒也罢了。” 小叠说着又是深深一揖。 王皇后一时竟哑口无言,不知道怎么反驳才好,把求助的目光转向皇帝。 景泰帝面色镇定,眉头舒展,声色洪亮,道: “好,有骨气,没想到父皇最担心的曼儿,竟然也有保家护国之志,不枉封你个花川公主。”又冲外面沉声道,“来人!” “蹬蹬”走进两名身强体壮的武士,身高体形相似,一个大胡渣,一个黝黑脸膛,双双一礼。 第177章 延后婚期 景泰帝指着小叠:“你们两个与花川公主比试比试,切磋一下武艺看如何。” 两位武士一听面色大变,看了看天仙般的银盔银甲女子。 相互对视一眼,双双急忙跪倒,头磕在地上,诚惶诚恐。 “吾皇万岁,臣等不敢冒犯长公主殿下。” 景泰帝道:“平身,朕叫你们比就比,刀下长着点眼,别伤着花川公主就行。” “这个……”二人你看看我,我瞅瞅你,相互间本想打个商量,无奈当着皇帝的面出声不得。 小叠一听,很明显叫对方打让手,不拿出真本领如何比试,又怎能说服皇帝,遂上前打断。 “双方比试,刀枪相见,受点小伤小痛在所难免,二位武士无须担心,只管拿出平生本领即可。” 景泰帝手抹长须稍作沉吟后,一声令下:“刀剑侍候。” 不一会儿,几个侍卫抬着兵器架“哐当哐当”地走了进来。 皇帝将场上的三人扫视了一眼:“刀剑枪戟你们随便挑选。” 小叠呛啷啷抽出销魂剑,“两位武士尽管挑,什么兵器用着顺手就挑什么,本公主绝不会相让。” 二位武士素来与男人打斗,没想到今日竟要与一介女流之辈交手。 而且还口出狂言,真是癞蛤蟆打哈欠,口气不小。 要是换一平民女子,早就将其教训得服服帖帖。 但今日面对的是堂堂大穆苏国长公主,打不得骂不得。 皇帝和皇后四只慧眼都盯着呢!一个不留神还得掉脑袋。 皇帝见武士愣着没动:“公主已经发话,二位尽管挑,大穆苏的武士何时变得畏畏缩缩?” 二位武士行过礼,不再犹豫,齐刷刷地拔出大刀。 小叠淡然道:“二位勇士一起上吧!” 王皇后急了,刚想说话,皇帝说:“还是一个一个来吧!” “在下先来,”大胡渣手持大刀,向小叠一抱双拳,“得罪。” 将刀当胸一横摆出架势却不出招,等着对方先动手。 小叠也不客气,眸光凌厉,举剑猛杀将过去,但看身轻似燕,灵敏如猴。 大胡渣见剑光劈头盖脸罩来,不敢轻视,举刀相迎,刀剑相交,铛的一声击出惊天暴响,火光四溅。 小叠剑身旋转,向外挑起,同时左掌拍出,直击对方右肩。大 胡渣闪身避过,只觉一阵大力袭来,刀剑相交时手臂发麻,大刀差点掉在地上。 面上一惊又一红,再也不敢小瞧。举刀主动出击,大刀舞得虎虎生风,雪光闪耀。 旁边的王皇后一眨不眨地瞧着,手心里暗暗捏了把汗。 确实,刀剑不长眼,万一自家女儿有个什么闪失,纵然是将这两名武士剥皮抽筋、千刀万剐也无济于事。 小叠努力证明自己,打得格外狠辣,眸色冷厉,出招迅猛。 虚虚实实,假假真真,直杀得大胡渣节节败退。 小叠见打一个人委实没什么劲,大喝一声:“你们两个一起上。” 王皇后听闻,不自觉地站起身,差点就冲口而出:“不行。” 皇帝递了个眼色,王皇后只好忐忑地坐下,求助地望着。 皇帝旋即挥手,示意黑脸膛上去。王皇后不满地瞅了皇帝一眼。 黑脸膛观战时就觉得大胡渣好没用,连女子都打不过。 不但没占到丝毫便宜,爷们的脸都被这家伙丢尽了,早就想将他替下来。 这时闻得要二人一起围攻一名女子。当下自尊心有点受挫,心道: “真是废物,老子一个人都拿得下,哪里还用得着两人。” 此时又得了皇帝的指令,当即提了大刀直劈过去。 小叠此时打得正在兴头,大胡渣勉力支撑着。 只觉后背寒气欺风卷雪般压将过来,带着冷意凛凛的杀伐之气。 她正与大胡渣缠斗,闻得背后刀风呼啸,将剑身猛地向下一压,立时跃起。 足尖在刀背上轻点,一个前翻,同时足下发力踢出,正中大胡渣后肩背。 大胡渣脚下失控,向黑脸膛飞扑而去。黑脸膛来不及收刀势,向外一别,两人搂在一起,噔噔后退了五六步,方才站稳。 刀刃擦破大胡渣的臂膀,血汩汩地往外冒。作为武士常在刀口上舔血,这点伤根本算不得什么。 今日当众被一女子所伤,仿佛受了奇耻大辱,早将小叠是花川公主的身份抛到九霄云外。 二人回身,持刀对小叠形成夹攻之势。 很显然,此时二武士皆动了真格,顷刻间场上刀光剑影,大刀呼呼生风,长剑闪闪刺目,呛啷咔嚓之声不绝于耳。 王皇后看得胆战心惊,低声紧张道:“陛下,是不是让他们都停下,别打了。” 皇帝没答话,面色微沉,王皇后不好再说什么,只有揪心地瞧着。 几年下来,小叠剑招已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 景炫又渡了少许修为与她,虽然打不过海朱也打不过景炫,但对付两个武士绰绰有余。 场上,两名武士被杀得丢盔弃甲,狼狈退败。忽然找准一个空子,举刀分前后夹击攻杀。 就在快触及衣袂那一瞬间,小叠噌地腾空跃起。 武士扑了个空,两刀咔哧砍在一起,发出刺耳的尖鸣声。 她趁势回转斜刺,剑尖乱颤,挑起万朵雪花。 两名武士顿觉着寒气罩顶,暗叫不好,就地一滚才生生躲过。 小叠若要他们的命,此刻就交代了。但现在是比试,没必要取了他们的性命。 后上来的黑脸膛两只眼中写着大大的不服。 小叠趁此一个纵身飞掠上前,剑尖一抖,抵在黑脸膛脖颈上。 他还未回过神,只觉脖子上一凉,面色瞬间一白,只道是小命不保。 待神思回转,方发觉脑袋还在,脖子上架着口寒气森森的宝剑,却是半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当下又羞又恼。 皇帝大声叫好,率先鼓起掌。 王皇后及宫女侍卫也跟着鼓掌。 李公公老脸都笑成了烂泥巴,操着尖细的嗓门赞道:“花川公主真是女中豪杰啊!” 御书房的门窗上挂着许多黑黢黢的脑袋,小太监、侍卫、婆子,各人张着嘴瞪着眼,像木头一般。 半晌,才回过神跟着欢呼叫好鼓掌。 待对上皇帝冷厉的眼神,一个二个“吱溜”一声悄悄把脑袋缩了回去。 小叠收了宝剑插回剑鞘中,威风神气地走到皇帝面前,双手一揖。 “父皇,怎么样?臣女有资格出征吧!” 皇帝赞许一笑,很是慷慨:“父皇就给你一队人马,再派给你一名副将。 王皇后急了:“皇上,可不能由着曼儿的性子来,仲秋就要出嫁,切莫耽搁了婚事。” “锻炼一下也好,省得以后嫁过去受人欺负,至于婚事嘛!延后到明年……” 皇帝赶紧叫李公公翻了翻皇历,“婚期延至明年二月十六。” 第178章 顺便收拾了 延长婚期,甚和小叠之意,正好有个缓冲时间,遂欢欢喜喜谢恩。 这时殿首却传来男子高吭之声:“此事万万不可。” 海朱步履生风地走进来,一下跪倒在龙书案前,声音坚定。 “请父皇收回成命,皇妹一介弱女子,怎可与一帮士卒混在一起征战沙场?儿臣愿随父皇出征,请父皇恩准。” 说着头深深地磕了下去。 王皇后像见到救星,面上喜色一闪而过,双眼焦急地看着。 皇帝摆摆手,呵呵笑道: “太子,不是亲眼所见,你是不知道你皇妹有多厉害,别以为曼儿还如从前那般弱不禁风。今非昔比,适才两个武士都打不过她。” “并非打不过,两名武士是不想冒犯公主,又在父皇眼底下,出手肯定会相让,皇妹向来身子弱,不宜长途作战。让儿臣与皇妹比试,她若能打得过,才算得了数。” 小叠急了,跨步上前,大声驳道:“我说太子哥哥,你就是在故意找茬。” 然后又拿出女儿家的撒娇本领,小嘴一扁,脚一跺。 “父皇可不能听太子哥哥的,倘若每个出征的战士都要打赢他,照如此说来,我大穆苏就没有能征战的勇士!” 海朱更心急,不待皇帝开口,马上道: “皇妹乃长公主,身份自然尊贵无比,万一有什么闪失,敌人就多了一个要挟的筹码,平白受制于人,到时我们会变得非常被动,要想打胜仗又谈何容易。” 本来都与父皇说好一同征战,海朱却跑出来搅局,小叠气不打一处。 “好好的,说什么要挟什么受制,父皇都还御驾亲征呢!存心与我作对是不是?就不能往好处说吗? 就不能说我杀掉多少敌人,保护了父皇母后的安全,哈!不能说这些吗?” “儿臣去,自然比皇妹更有胜算的把握。” 曼罗从小聪明漂亮,景泰帝以前就非常喜欢。 现在公主一朝病除,不但生龙活虎,还得高僧传授了一身好武艺,自然更是欢喜得紧。 这次胜券在握,带着一块儿出征,也长长见识,如此甚好。 皇帝见两兄妹为了西征之事,争得不可开交,都是有出息的皇子皇女,心里当然高兴,当即道: “没太子说得那么不堪,朕看曼儿能行,还是棵练武的好苗子。就这么定了,曼儿也去准备准备吧!到时随大军一起出发。” 小叠欢欢喜喜领命,皇后只好无可奈何地接受 唯剩下海朱心急如焚,急声道:“父皇,可是……” 他还要说什么,皇帝一摆手,沉声道: “太子休要多说,都一并退了去吧!曼儿一心要做巾帼英雄,你这个兄长当鼓励成全才对,扯她后腿做什么!” 海朱先一直跪着,表面上虽不动声色,心里却气得不行? 又不能随意发火,只得慢吞吞起身,规规矩矩行了一个礼,步伐沉重地出了御书房。 本来造出来那么一封假书信,意在让小叠知难而退,知道景炫并不爱她,好毁约穆苏与南武的联姻。 没想到她一气之下竟做出了远离帝都征战沙场的决定,唉!真是弄巧成拙。 还有两日大军就要出发了,小叠到老太后宫里去道别。 老太后与孟家的老太太长得颇为相似,同样的银发如霜,同样的白皙面容,同样的慈眉善目。 更多的时候,小叠都将太后当作孟家的奶奶。这次要离开一段日子,心里不免有些不舍。 一个娇滴滴的公主,居然战胜了两名武士,还是当着皇帝的面。 这消息早在宫里炸开了锅,自然也传到老太后耳中。 听闻最疼爱的皇孙女要随大军征战,立马乘了小轿过来质问景泰帝。 皇帝回曰:“母亲好生颐养天年,儿孙自有儿孙福,小辈之事就莫要操碎了心……” 三两句就将太后打发了。 老太后悻悻回到寝殿,急得不可开交,在她眼里,女子向来都是夫唱妇随,相夫教子,哪有拿刀上阵与男子拼杀的道理? 此时见着小叠,正好捉来好生教训。 “皇奶奶的小心肝,不好生学四书五经,怎样把持后宫,倒学了男孩儿样,整日里舞枪弄棒,这般模样到了南武国,怎么母仪天下……” 小叠却恬不在意,嘻嘻笑着,尽和老太后东拉西扯: “皇孙女就用棍棒来母仪天下,棍棒炒肉、棍棒烤肉、大刀炙肉,棍棒交加保证让人服贴。 不服气者,再施以棍棒。倘若我的夫君不听话,还得用棍棒来教训,直打得他俯首称臣为止。” 小叠动作俏皮,语言风趣。 老太后本来很生气,现在却被弄得哭笑不得,罢了,只好随她去吧! 回曼妙宫的时候,海朱青风黑脸地跟了上来,在后面慢慢地走着。 小叠翻了个白眼,理都懒得理他,哼着小曲自顾自地走。 她晓得,因为自己随军征战之事,致这家伙心头很不痛快。 是以为皇太子坐朝观战,却让公主出征,自觉颜面上有些挂不住。 海朱跟来要说什么不用猜都知道。 劝自己不要执迷不悟,莫要事事争出风头,公主应该有公主的样子等等如是云云。 她不爱听,当下加快了步伐。 桃蜜正在园子里洗绢帕子,双手沾满皂角泡泡,其他宫女们却不见人影,小叠一边走一边随意地问了句: “人都到哪里去了?” 桃蜜将湿漉漉的双手快迅地在衣服上擦了擦,朝他们分别行了一礼。 “都去皇后娘娘宫里拿……” 本想说拿嫁妆,想想上回太子殿下对嫁妆似乎很反感,即改口道。 “拿衣物。”她怕一不小心说错什么,赶紧找个借口去给海朱沏茶。 小叠说:“你洗你的吧!荏苒不是在吗?” 转角处的荏苒眼尖耳灵,早已闪身进屋,忙着沏茶去。 海朱眼眸却是一亮,心道:荏苒?今日就顺便收拾了吧! 第179章 罚的就是她 小一会儿,荏苒就沏了杯清香扑鼻的热茶,用镂花金玉托盘端了款款行来。 荏苒揣着小心,将茶递过来,海朱袍袖轻拂,似欲端茶的样子。 却不想茶杯“哐当”一声猝然打翻在地,滚烫的茶水洒了一地,冒着腾腾的热气,溅到海朱手上及衣摆处。 荏苒面色一变,慌忙拿出块干净绢帕,惊惶为海朱擦拭茶水。 小叠听到尖锐破碎之声,转过脸来,斥道: “荏苒,怎么做事的?这几日做事如老妇人般颠三倒四,总是出纰漏。” 拖过海朱的手,撩开袖子一看,担心地说:“太子哥哥,烫红了。” 荏苒听得身子一抖,飞快地收拾好碎片,结舌道: “奴婢……该死,这就去拿烫伤药。” 说着垂头惶恐地往下退。 小叠弯着身子,抓住那只手,仔细地观察着,黛眉微蹙。 “不知道会不会起水泡,还是黛色做事小心,就不会做这种笨事。” 海朱倾心感受着那白玉般的小手,带来软绵绵的触感,眸中光华大盛。 小叠发现一丝异样,方记得母后说过,他仍然对自己有小心思,猛地甩开那只手,哼了一声。 “这个宫女就是荏苒?”海朱整理着袍袖慢条斯理地问。 “啊!”小叠马马虎虎地应着。 “哦!”海朱也马马虎虎地应着,嘴角不经意间勾出抹冰冷的弧度。, 小一会儿,荏苒捧来烫伤药,小叠亲自炼成,药效灵得很,不消半日便可好。 荏苒垂着脑袋,将二位主子小心地打量着,瞧太子殿下面色不霁,也不敢问怎么个涂法。 像木头人杵在那里,小叠示意她放下。 荏苒正要告退。 “慢着,”海朱冷冽的声音响起,“来人!” 女子骇得一抖。 海朱将面前这个看似娇弱的女子打量着,不紧不慢道: “此婢对太子大不敬,打碎茶盏,烫伤本殿下,企图谋杀,理应杖毙。但念其侍主有功,拖下去杖责二十,逐出皇宫。” 接着便传来一阵鬼哭狼嚎的讨饶声,行刑官拖了荏苒下去执杖刑。 好个海朱,把曼妙宫当作了自己的宫殿不成,小叠不满道: “太子哥哥,莫名其妙地发什么疯啊!一点小伤至于吗?” 想必因为出征之事惹他心中不痛快,故意将曼妙宫整个人仰马翻。 海朱却用手指戳了下她的额头。 “你小丫头知道什么,哪知世事险恶,不是叫荏苒吗,罚的就是她。” 小叠惊问:“为什么?” 海朱自己上了药,轻轻地吹着,头也不抬。 “忘了告诉你,斓璃曾经交代,荏苒是甘妃的人。” 这才抬眼看了看小叠惊讶的模样,笑道: “傻了吧!所以本太子劝你老老实实地待在皇宫,依皇妹心性纯洁善良的个性。 吃亏上当是早早晚晚的事,被人算计了都不晓得,就莫要逞那匹夫之勇,闲得没事跑去征什么战。” 小叠没好气道: “你才是匹夫,我不就是陪父皇母后征战么,怎生就惹得太子哥哥那么的不顺眼?” “之前没有一点作战经验,你以为能耍几下刀剑,打倒两个武士,就能领兵打仗了吗?” 海朱竖起食指晃了两下,“非也,打仗不但要排兵布阵,还得有勇有谋,兵不厌诈,光是使诈这种本事,皇妹还得好生膜拜膜拜。” “这一阵子,我可是读了不少兵书战策......” “那叫纸上谈兵,没有可操作性,离实战还差了十万八千里......” 正说着,去奉阳宫的侍女们捧着衣物返回,想必在宫门处就得知里边有人受罚之事。个个垂着脑袋,大气也不敢出,规规矩矩往偏殿而去。 “嫁妆还真不少啊!”海朱瞧着那一溜儿的宫女齐整整地走过,酸溜溜道。 “母后晓得我喜欢漂亮衣服!要陪嫁一千套。”小叠欢喜回道。 转过脸来时,神色又变得极为黯然,“我要去征战,不知还能否穿得上。” “那还不好生待嫁,去征战做什么?” “别劝我放弃。”小叠不甚耐烦地摆摆手,抓起一个红苹果,狠狠地啃了两口。 “皇妹忽然想去征战,莫非受了什么刺激?”海朱紧盯着小叠,眸中意味不明。 被人揭穿老底,不免令人懊恼万分,小叠扔下苹果,下了逐客令:“太子哥哥自己请吧!不送。”转身进了内间。 海朱面对这个犟脾气的小蝶儿,一点办法都没有,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只得将夜辛、郑武阳和王生霸三个拨到她帐下。 关键时刻,大家都护皇帝皇后去,哪管得了她。 安排好三人作保护,海朱当下安心不少。 号称七十万的穆苏大军出发了,实际上只得三十万。 小叠骑上红光,一身银灰戎装,马尾发冠高束,腰佩宝剑,身背箭矢。 鼓乐阵阵,彩旗飘飘,大军宛若游龙,分几路浩浩荡荡西征而去。 景泰帝雄风不减当年,一月后率领精兵先行抵达西北边陲之地,一路收复了几处失地。 皇后和小叠随帝左右,东阳成璧率军在后面跟进。 穆苏军队来势汹汹,将将扎好营,有军校来报,城里的西番军早已闻风弃城逃走。 景泰帝一声大笑,传下令,趁着这股子士气,将丢失的城池全部夺回。 小叠想着当初向父皇请战时,那来自四面八方的阻力。 即便现在,有的将士还对她持怀疑态度,趁此前来请令,要带兵去收复清野镇,以实际行动堵塞悠悠众口。 景泰帝寻思半晌,知道此时清野城内守卫力量薄弱,这些小兵小卒根本不经打,正是历练的好机会。 当场交给她一支令箭,五千兵马,并吩咐: “夜辛随太子多次出征,凡事要多听取他的意见,切不可莽撞行事。” 另又派给她两名副将。 小叠得了令,即刻整装出发。 王皇后悬着一颗心,拉着小叠的手,看了又看,叮嘱了又叮嘱。 东阳成璧撇着嘴,一副瞧不上眼的神情,巴不得她此去吃个败仗回来。 第180章 亲自去捉拿 只不过大半日功夫,小叠就率兵轻而易举夺回清野城,威风凛凛地回去交令。 王皇后又惊又喜,惊的是这一路都担着心,喜的是初战告捷。 皇帝哈哈一笑:“朕说曼儿准能行,怎么样?” 不过东阳成璧却不冷不热地说: “没什么大不了的,西穆军队正值惶恐之际,这一仗换谁都会赢。” 军队士气振奋,锐不可当,以摧枯拉朽之势,一举夺回被西穆抢占的数座城池。 西穆军逃的逃降的降,还俘虏了两位将领。 更有贪生怕死之徒,还未开战,即刻就大开城门归了降。 大军势如破竹,所向披靡,向西穆国土挺进几百里 景泰帝意气风发,率精兵先行抵达西穆天门关。 探子马一个接一个来报: “西穆军力空虚,石门谷士卒松散,个个谈穆苏而色变,能领兵作战的将士远不如穆苏。” “穆苏打着不扰民的口号,老百姓并未惊慌,生活有秩序,对吾军并无反动之意。” “东阳业固守住墨城,不敢轻易出城迎战。” “墨城外有许多无家可归的流民,东阳业怕混入穆苏细作,紧闭城门,军民双方发生了小小的骚乱……” 各方的战报如雪片飞来,均透露出利好的消息:西番不堪一击。 景泰帝狂笑几声:“哈哈哈,天助朕也,西番的灭亡指日可待。” 景泰帝从来不承认西穆国的存在,还以西番相称。 谋士张之贤劝谏万不可大意,这些年西番国力增强,军队绝非看到的那样,力量薄弱,小心别中了他们的奸计。 近几年没有大的战事,张之贤在东宫辅佐太子,这次皇帝又将他带在身边。 景泰帝不以为意,根本不信东阳业能治理好国家。 张之贤道:“前方便是石门关,前前后后两三百里山地,还有一条大峡谷,此关易守难攻,切不可大意,小心中了埋伏。 不如咱们就在此安营扎寨,待探子马探得虚实,再作定夺,陛下看如何?” 景泰帝沉吟片刻,点头答应,方传下令:全军在石门关外安营扎寨。 第二日,到石门关的探子马相继来报: “关内确实兵将不多,稀稀疏疏有人把守,不过几千人而已。” 皇帝当即便要领兵攻打。又被张之贤劝住,让派位大将打头阵,试探虚实,不必御驾亲临。 景泰帝哪里肯听,见一路顺风顺水,取西番心切,攻下石门关就等于一半的胜算。 还要等,等西番大军招齐人马赶到就来不及了,夙愿又会化为泡影。 “如此险要的关碍,就怕东阳业使的什么诈,故意放咱们进去,再来个瓮中捉鳖,到时悔之晚矣!” 各位谋士文武纷纷进谏。 景泰帝见众口一词,虽然高高在上也不能一意孤行,思忖半晌,为保险起见,还是派一队人马先去打头阵,探探虚实。 ** 大军压进,穆苏军已占领西穆七八百里地,攻破数座关口,前方损兵折将,已到了重地石门关。 皇宫墨城,表面看起来风平浪静,紧张的气氛却弥漫着整个皇宫。 皇帝东阳业和皇后梦晴坐在高位上,神色肃穆,心情沉重。 文武百官共同商讨计谋,东阳业和众臣连日来寝食难安。 西穆与穆苏国相比就是一个小国,人力财力都不及,兵卒虽多,能派上场的将帅就那么些。 切不可正面冲突,只能靠智勇取胜。 一切兵力部署就绪,就等着鱼儿上钩,一举歼灭穆苏国军卒,擒拿皇帝东阳晟。 但仍有一帮文臣认为大开石门关诱敌,风险太大,稍有一个差池,西番大业不保。 武将认为若不诱敌深入,焉能捉得东阳晟, 西番总兵力不过五十万,除去各边关要防守,当年虽然从穆苏带来三十万。 但兵卒死伤过半,除去老弱病残,如今为数不多。 加上西番本土士卒,能够派得上用场的也不过二十万,如何能抵挡穆苏七十万雄兵。 穆苏国虽然只得三十万人马,但对外宣称七十万。 大殿内各抒己见,文官主张降,武官主张打,还有文武组成的岁岁纳贡派主张和平解决,嗡嗡声不绝于耳,几大派吵得不可开交。 正在这时探子来报,“穆苏国已经攻入了石门关,守卒弃关而逃。” 文官面色大变,只怕战争又要祸及一家老小;武官一脸兴奋,终于可以开战了。 东阳业闻之也大惊失色,看着旁边的皇后,大开石门关这个计谋可是她出的,却不知好不好使。 一直沉默不语的皇后,似乎得到天大的好消息,肃然而起,大笑三声。 “很好!众卿稍安毋躁,这都是本宫的一计,这回景泰皇帝、皇后、连同皇子公主一个都别放跑,叫他们来得去不得,咱们也该到石门观瞧瞧热闹去......” 原来皇后早有安排,西穆皇后才华过人,一手创办夺煞门特工组织,暗中解决了西穆许多内部问题。 在治理国家上出谋划策,攻打周边的小国出了不少妙计,才得以让西穆百姓安居乐业。 东阳业对皇后向来言听计从,暗地里大小事都是皇后在做主,见她胸有成竹,重新拾回了必胜的信心。 小叠陪景泰帝和皇后扎营在石门关外,探子马接二连三带来喜讯。 “先锋军已攻破石门关,东阳业固守墨城,城外流民闻此消息,纷涌入城,被阻于城外,里里外外更是乱成一锅粥……” 此时景泰帝再也按捺不住急迫的心情,要亲自去捉拿东阳业。 当初东阳业能一举拿下西番,他东阳晟为什么不能行? 这次论谁也劝不动,亲自点了三万精兵,轻装驾骑,带头向石门关内挺进。 东阳成璧率大军后续跟进。王皇后求胜的心情不比景泰帝差多少,自然要跟着前行。 此行的目的,明面上是陪皇上御驾亲征,实际上就是针对西穆皇后而来。 想当年穆苏皇宫那个小宫女,曾经卑微地跪伏在她脚下,就是这么个下贱的婢子,居然敢媚惑主上。 时至今日,派死士千里迢迢到穆苏国行刺她这个皇后。 野鸡就是野鸡,即便飞上枝头还是成不了凤凰。 尊严受到极其严重的挑战,誓要将这个贱人捉来千刀万剐。 第181章 夜探敌营 三万打头阵的军兵大张旗鼓进入石门关。 小叠义不容辞跟在皇上皇后身边,看着群山起伏的石门关,隐隐有些担忧。 好在一路行军十分顺利,前方关口都被先锋军一个个击破。 行到一半时,除了行军雷动的脚步声,四面八方静得出奇,连来报的探子马都失去了踪迹。 张之贤拢眼神查看四周的地形,见此处乃一山谷形状,高声大叫。 “不好,此地为石门谷,众将士赶紧往高处撤,远离溪谷。” 景泰帝听闻骇然变色,迅速跟随众将士率先往山坡上撤离,将将撤到大半,忽听得山崩地裂,怪啸声大作,似猛兽由远及近奔腾而来。 霎时,大水铺天盖地涌入狭窄的山谷,掀起丈把高的大浪,人马瞬间被洪水吞没,如片片落叶被怒涛卷走。 近谷处,人仰马翻,一时发生踩踏事件。 士卒的惨叫声,马嘶声,洪水的怪吼声,宛若鬼哭狼嚎在山谷中回荡,场面非常惨烈。 景泰帝站在高地上瞧着谷底飘走的片片人马,溃不成军的队伍,压阵的后续部队肯定伤亡惨重。 不觉一阵痛心疾首,面色沉重,眉心紧拧,无限感慨道: “好险,幸好有之贤老爱卿,若不然,只怕已经全军覆没,朕也就交代在这里了。” 穆苏军中了西穆的水攻之计,想必这座山头也不安全。正在此时,有将士连滚带爬地跑来报。 “陛……陛下,我们被西穆军包围了!” 景泰帝大叫一声:“哎呀,上了东阳业那小儿的当!” 言罢再也支撑不住,身子一软,步下一个踉跄,险些跌坐在地上,两边随从赶紧扶住。遂长叹一声: “难道老天真要护着东阳业那小儿,灭了朕不成?” 皇后同样面色惨白,是以非但逮不了那贱人,恐连同皇帝公主都要栽在那贱人手上。 张之贤连声宽慰。 “皇上和娘娘休要惊慌,先拖住他们,然后等待后续兵来救援。” 说着指挥军队往山上撤退。 谷道被洪水淹没,其他各入口均被西穆重军把守,像箍铁桶一样牢牢围住。 外援想救也救不了,皇帝被困在石门谷的山头孤军奋战。 西穆那边放出话来,要活捉东阳晟。 此时已过仲秋,山里格外寒冷,将士们在山上选了块背风的平地,为景泰帝搭了个简易的御营。 这样被围困了快一月,山里下起了第一场雪,许多将士冻坏了手足。 眼看粮食也快吃光了,大家只得省着,每日吃一顿。再不想办法突围,迟早不被冻死也得饿死。 小叠出征的本意是要保护父皇母后,如今全都困在石门山上,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看着焦头烂额的父皇母后,他们勉强还有一堆火烤,几位随从将领边跳脚取暖边商议破敌的法子。 再看营外的将士们,有的在几根木棒支起的棚架下避风雪;有的就缩着身子蹲在雪地里,在寒风中冻得瑟瑟发抖。 他们饿得连跑步取暖的力气都没有,还打什么仗。 看来西穆想不费一兵一卒,活活困死他们。 望着白雪皑皑的巍峨群山,小叠心中在苦苦思索,也没想出个万全之策。 她和夜辛、郑武阳、王生霸站在密林隐蔽的高坡。 放眼望去,见四面都是密密麻麻的西穆营寨,士卒有条不紊地整理军队、巡逻、搬运粮食。 那一个个的营帐安扎得甚为紧密,想突围几乎不可能,除非他们自己撤兵。 最大的中军营帐扎得非常有气势,小叠说:“那里面肯定住着主帅。” 夜辛展目眺望道:“黄色的旗帜,有可能东阳业亲自督战。” 郑武阳和王生霸均点头,毕竟都是身经百战之士,瞅一眼就知道怎么回事。 小叠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夜探敌营。 黄昏来临的时候,雪停了,四面雾色苍茫,偶有不知名的怪鸟,发出两声可怖的哀鸣。 一切准备妥当,小叠足尖轻点飞身而去,像夜猫子不声不响地朝着那处最大的营帐靠近。 这时夜幕已完全笼罩下来,大营帐灯火煌煌,里面走出来一对男女。 军卒前呼后拥,从那与众不同的金甲冠戴可以看出,此二人定为西穆的皇帝和皇后。 想必便是父皇母后痛恨的东阳业和那个叫梦晴的女子。 女子看起来面熟,似在哪里见过,待想看得更清楚时,前方忽然发生了小小的骚动。 应当是军营里出了什么状况,他们骑上马,看样子要巡查各处营地。 小叠潜伏在暗处等待时机。 终于有个小卒走出营房,蹓蹓跶跶向这边走来,一番动作后,对着草垛撒了一泡尿。 完了瞅瞅四处没人,从怀里摸出块鹿肉脯大吃大嚼。 小叠绕到他身后,猝不及防,将一方带着迷药的帕子捂住小卒的口鼻。 此时肉脯还没啃上两口,身子一晃,两眼一翻,咕噜噜栽倒地面。 她赶紧将小卒携至人迹罕至处,换了他的衣服,扒开地上的积雪,抓了些泥土往脸上手上搓了几把。 掏出腿上的匕首,准备结果其性命,但想着都是爹娘养。 倘若自己此行来丢了性命,父皇母后该有多伤心啊!终是不忍下手,将其拖进草垛里,用柴草掩盖起来。 这天寒地冻的,如此能不能活全靠各人造化。做完这一切,小叠方才放心地折了回去。 大摇大摆地走进敌方军营,就是一个普通得再也不能普通的小卒,谁也没有过多的留意。 她想也没想,直奔中军帐而去,这里守卫森严,还用帷帐圈了个小庭院,外人根本进不去。 听得一帮小卒在低声议论:“陛下和娘娘不辞劳苦亲自去查看各个营寨。” “可不是吗,尤其是皇后娘娘,从不亏待我们这些兵卒。” “陛下和娘娘向来爱民如子……” 第182章 还不快滚 夜幕笼罩,黑漆漆的一颗星子都没有。 一缕青烟引起小叠的注意,这定是军营伙房所在地,何不趁此去加点料。 伙房也不好进,同样有小卒把守营门,不过比起大营有些许松懈。 小叠便寻思等到夜深人静再行动。 她慢吞吞地转过两座军营,远远瞅见一名小卒托着一叠碗和酒杯酒盏,哼着小曲儿往伙房方向而来。 她正想着,若是自己有了这几样家伙还怕进不去。却见那小卒想必是被尿憋坏了。 只这么一点距离就到前方的伙房,却放了托盘背过身去小解。 小叠岂能放过这个机会。旋风般跨上前,端起托盘闪身藏在营帐后。 待小卒稀里哗啦一阵舒坦,再回身一瞧,惊讶地“咦”了一声,碟儿盘儿均不见踪影。 四处瞅瞅一个人影都没得,傻愣愣的团团转了几圈,忽觉冷风飕飕,自言自语道: “鬼,一定是见鬼了!年年征战,饿死鬼不少,连空碟子都吃了去。” 越想越骇人,掉转头便跑。 小叠端了碗碟,心中暗自窃喜,这一招果然好使。 伙房杂役看了她两眼,扯长嗓门道:“站住,哪个营房的,怎的面生得很?” 她腆着笑脸:“小的前些日子才随陛下过来,长官当然不认得。 这时又听得里边有人说:“让他进来,将宵夜送到陛下帐中。” 小叠一进营厨,双眼滴溜溜地转动寻找下手的水缸。 营厨不是很大,大概有七八个人,还有两名厨娘,这里定是为皇帝、大帅等有军衔的将士供食。 她便借着放碗碟的档口,直往里边闯。 “哎!瞎撞什么,放案头上就行。”一个小卒拦住她。 小叠装得畏手畏脚,接过兵卒递来的保温食盒。小心地赔着笑,快速奔水缸而去。 “站住,谁叫你乱跑?”小卒大声呵斥。 小叠假装没听见,指间轻弹,无色无味的粉末神不知鬼不觉入了水缸。 拿起旁边的两个橘子,点着头哈着腰笑道:“皇后娘娘最爱吃,小的给她拿些去。” “下午不是端过去一盘吗?” 小叠一怔,脑子快速地电转一翻,一本正经地说: “吃完了,本来娘娘还要一盘,这不只得两个,那就两个吧!” 小卒木讷地站在那里思忖,好像也没说错什么。 小叠揣上橘子,提了食盒便走。 轻而易举就给加了些新鲜的“调料,”这是她和海朱亲手炼制而成,无色无味。 这回皇帝老儿和皇后死定了,看他还有没有命围困穆苏皇帝。 没想到,计划实施得如此顺利,真是老天相助,小叠心里一阵窃喜,提着食盒兴冲冲地往大帐而去。 “站住,”一排兵卒当当横枪在前,雪亮亮的差点将眼睛闪瞎。 她晃了晃手中的食盒,理直气壮地说:“小的给陛下和娘娘送宵夜。” 一名领头模样的军官接过食盒,打开盖子瞅了瞅便提在手中,又将小叠打量了又打量?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滚。” “是,小的这就滚,”她一面说一面陪着笑赶紧滚了,大功告成,正愁找不到机会滚呢! 此时四面都增派了巡逻兵,一时半会儿还不方便逃走。 何不伪装成那个中了迷药的小卒,指不定还能搞点什么破坏。遂大模大样地走进那小小的营帐。 将将走进去,一阵喝骂声劈头盖脸而来。 “吴病,你他妈的死到哪里去了,还不赶紧去巡逻,误了时辰要你娃子的狗命……。” “是,小的吃坏肚子耽搁了,小的这就去。” 小叠慌忙捏着嗓子应道,弯身拖起地上的一把军刀就要走。 “干什么,那是老子的刀,你他妈的在那墙角角头。” 营房头儿抢过他的刀,在小叠脑袋上方挥舞了几下,不耐地大声训叱。 小叠闷声不响拖过墙角的军刀,装作灰溜溜的样子小跑着跟了出去。 这回名正言顺地带把刀,似乎又增加了无穷的力量。明里跟着一队娄罗兵在巡逻,暗地里看着水缸就往里边下药。 大刀一划,袖子一挥,电光石火间就完成,快得即便是你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也看不出什么破绽。 纵然是看见,也误以为他在摆弄军刀。 眼看各水源毒已投得差不多,还剩少数的漏网之鱼,当务之急就是赶紧想办法溜掉。 越到夜里,各方警惕性越高,三步一哨五步一岗,连个蚊子都飞不进来。 她一面巡逻一面苦苦思索逃脱之计。 这时军中的气氛好似变得紧张,将官神情冷严,兵卒行动整肃,来来往往步声震天。 小叠以为皇帝和皇后的毒性发作,但想想又不对,特意用了慢性毒药,要两个时辰才有症状,开始咽痛恶寒,会误以为是一般的风寒病。 接下来上吐下泻,发烧高热,浑身乏力,心痛如绞,呼吸困难,七日后心肺衰竭而亡。 借此以慢慢扰乱军心,摧毁士气,让西穆军丧失斗志。 突然一下给毒死掉,反倒会群情激愤,士气高涨,攻上山去就完了。 暗暗打听,方知西穆皇为免夜长梦多,怕穆苏后续援兵赶到,决定明晨向山头发起进攻。 三更埋锅造饭,四更整装,五更出发进攻。 小叠一听,唬了一大跳,悔不该下慢性毒药,该给他来个快刀斩乱麻。 不过,进攻时皇帝老儿应该发病,依眼下情形瞧来,她还不能走。 山头那边才一万把人,一个个挨冻受饿,士气低落,意志消沉。 而西穆却聚集了五万人马,人家个个生龙活虎,吃得胀鼓鼓的,穿得暖融融的。 真的打起来,父皇母后危险!便暂时不打算离开西穆军营,得想办法阻止西穆的进攻,或者来个里应外合。 但想到今夜要与一帮臭男人挤在那乌烟瘴气的营房里睡觉。 就感到脑壳一阵阵的痛得紧,不觉又往脸上抹了些泥巴。 第183章 捆了个严严实实 看着营床上睡着的那一排邋里邋遢的兵卒,呼噜打得震天价响,好似满塘青蛙呱呱叫。 脚臭得能熏三里地儿,小叠直皱眉头,好不容易找了个离其他兵卒远一点的地盘将将躺下。 便被那营房头儿一脚踹在腰上,骂骂咧咧道: “滚开,这是老子的地盘,各人睡哪里都不晓得吗?他妈的,今日做事怎么颠三倒四的。吴病?老子看你是有病,而且病得不轻。” 其他兵卒被吵得咿咿呀呀地翻了个身,继续睡觉。 小叠捂着发痛的腰,赔着小心,赶紧连滚带爬地回到营官指定的位置。 西穆皇帝与皇后吃过那夜宵,当时没什么不适。 三更起床就觉头晕目眩,是以为山里风大。昨夜巡营着了凉。 今晨又起得太早的缘故,也不甚在意,喝了一剂治风寒的汤药了事。 就在大军快要出发时,军队里突然爆出一个尖锐的声音? “传下令去,东西南北路暂时停止进攻,军中混入了奸细。” 霎时,灯笼火把亮子油松将整个营地照得通透雪亮,四野一片灯火闪烁。 莫不是有人发现自己在投毒,或者那个吴病醒转过来? 真是大意,早晓得就该一刀咔嚓掉多省事,一时心软反误了大事。 昨夜的那个营官将小叠瞅了瞅,再瞅了瞅,满脸的狐疑之色。 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退缩。她挺直了胸膛,一副身正不怕影子歪的表情。 各士卒你瞅瞅我,我看看你,都在互相猜忌,恐慌的情绪在队伍中迅速蔓延。 这时人群里传来小声地议论,东拼西凑得到一个连贯的信息。 大致是一个叫吴病的兵卒,在昨日黄昏中了敌方的迷药,换走他的军衣,这会子才醒过来。 估计下药之人已混入营中,正要对整个军队下手,要全军配合揪出那个奸细。 小叠听得心头绷紧,手暗暗地握紧大刀,万军之中,以她的本事,是杀不出去的。 关键时刻,得搏上一搏,可不能束手就擒。 营官回想昨日小叠行为甚是古怪,那长相还与往日不尽相同,当时见她满脸泥土,只当是邋遢惯了的小兵卒。 猛然回身指着小叠高声叫道:“抓住他,这个是奸细。” 小叠早已有所准备,当众兵卒目光齐刷刷看过来时,她已经挥起大刀劈倒三四个。 大军叫嚣着,黑压压的兵卒挥舞着明晃晃的大刀,如潮水般包围过来。 小叠知今日恐难逃厄运,呼啦解下腰上的青龙神鞭,青龙鞭的真正神力,随着那段记忆和修为的丢失,根本无法正常发挥,只比普通鞭子顺手。 忽闻得马蹄如天雷滚滚,呼啸奔腾而来,不知是哪路军得到暂停进攻的命令,赶来支援。 想必这边发生细作之事早已火速传开。 终于落到一片空地上,还没喘上口气,抬眼间,火把连天。 一张张冷森森的弓箭对准了她,还有长枪手短刀手,一个个杀气腾腾,横眉瞠目。 小叠顾不得多想,转身换个方向逃跑,后面同样是一排排弓箭手,外围是重甲骑兵。 看来西穆为了她这个小细作,动用了如此多的兵卒,想来在别人眼中她还是个了不得的大人物。 她站在重重包围圈中,银铠甲发出火红耀眼的光芒,大刀早已打了卷。 鲜血一滴接着一滴打在地上,风扬起细碎的发丝拂过鼻端,带来一丝奇痒,她抬手抹了抹满脸的血珠,灿然微笑。 自己虽死,至少西穆皇和皇后已中毒,众多兵卒已中毒,用不了几日,皇帝驾崩,皇后驾薨,必将导致国内大乱。 他们没有心思再围困穆苏军兵,父皇母后算是得救了。 她心意已决,决定破釜沉舟。也许这一次的进攻,她立马就会变成刺猬。 这时,又有人高声叫喊:“陛下有令,抓活的。” 小叠知道一定是要逼她拿出解药方子,就算是死,也不会如了他们的意。 傲然挺立在包围圈中,大刀在握,神鞭在手,漆黑的双眸晶亮有神。 看着层层复层层的包围圈,对上一双双杀意森森的猩红赤目,犹如落单的小羊面对着千万只恶狼。 万千大军中定然有神箭手,能射下高飞的大雁就能射中庞大的人体。 一位将军模样的军官骑在高头大马上,手挽长弓瞄准了她,“嗖”的一声,箭矢破空而出。 小叠只顾眼前的敌人,既然皇帝陛下下令不得伤她,胆子也大了几分。 只顾冲杀,防范意识减弱,猝不及防身后射来一支冷箭,正中其右臂。 巨大的疼痛感袭来,大刀呛啷啷滚在地上,她牙一咬,心一横,一把拔掉羽箭,鲜血顿喷涌而出。 锥心的刺痛让她脑中有了瞬间的空白。脚下一个闪失,像只断雁跌落。 眼看就要被生擒活捉,绝不能落入敌手,药粉用完,拔下腿上的短刀欲自刎。 脖颈已经触及到一丝冰凉之气,“当”的一声,匕首被大刀挑落。 捆绑手一拥而上将她捆了个严严实实。 这时盔也掉了,发也散了,甲也歪了,鞭也被夺了…… “啧啧啧!是个女的,真漂亮,还是个顶尖美人儿,”军队里有人激动得哇哇叫,顿时又一阵骚乱。 小叠瞪着愤怒的双目,恨不能将他们一个个全都毒死掉,省得那张破嘴乱叫嚣。 她被一帮人押着推推扯扯,昏头胀脑地走了片刻,像布袋一样被扔进一间臭烘烘的营房。 又一阵钻心的疼痛袭来,手臂一股热流涌出,身子有了温暖的感觉。 抬头,见屋内站着两个膀大腰圆的行刑官外加几个小卒。 中间一大铁炉里,炭火烧得红彤彤,将室内照得亮火堂堂,刺目的火光令她睁不开眼。 正上方立着捆绑要犯的十字架,四周摆着各式狰狞的刑具,让人看了不寒而栗。 两个小卒走过来,不由分说七手八脚地将她绑在十字架上。 小叠虚弱地挣扎两下,手上的铁链发出冷酷无情的哐当声。 一小卒在她脸上捏了一把,浪笑道: “瞧这细皮嫩肉的,若给小爷我做媳妇多好,怎么跑来当奸细,你这不是自讨苦吃吗?” 小叠厌恶地别过脸去,随着颈项露出条金镶珠玉的链子,通体宝光闪闪,就知道是好货。 小卒不顾她的反抗强抢到手,玉佩做工精致,润泽晶莹。 顿时两眼放光,笑得眯成了一条缝,短眉上一条蚯蚓样的刀疤也跟着动了两动。啧啧赞道: “好货,果然是好货。” 第184章 爱捣鼓毒药的小丫头 玉佩乃宫里母后给的宝贝,也是孟家娘亲对她的一片最真挚的爱。 打出生就戴在身上,岂能让这个刀疤鬼给抢了去。心中大怒,拼尽全身力气叫道: “这是我的玉佩,还给我,你这个贼子,见财起意。” “什么?敢骂小爷是贼,”小卒气得跳脚,手里扬着小叠那条青龙鞭大骂。 “小贱人,拿了你的玉佩又如何?”说着唰的一鞭子照着伤处狠狠地抽了下去。 随着鞭子如毒蛇般地舔舐而来,好像那条胳膊生生地被折断,痛得心脏骤然停跳了两拍。 她紧咬着唇,一声不吭地受着,唇破溢出的腥甜味弥漫口腔。 “哟!有骨气,老子看你能忍到几时。” 又甩了两鞭子,连连点头:“嗯嗯,不错,这个鞭子不错,好使得很,就归老子啦!” “哎呀,我说刀疤鬼,别打死了,待会儿不好交差。” 另一满脸痘痘的小卒终是看不过去。 “放心吧!这丫头嘴硬得很,嘴硬的人不容易死。” 刀疤鬼一手甩着鞭子,一手抛玩着玉佩,翻着白眼扫视着室内一众。 “大家别瞅我,换了银子都有份。” 又睃了眼小叠,浑不在意道:“哼,暂且就饶了你,等我们官爷过来,有你好受的。” 又指着那些刑具:“都瞧清楚了,全是些吃肉的家伙,别怪小爷我没提醒你啊!” 小叠痛得浑身麻木,已经奄奄一息,脑袋昏昏沉沉,视觉越来越模糊,整个人似飘在半空。 她只想好好地睡一觉,双眼不受控制地慢慢阖上。 此时西穆皇的营帐外,挺枪持刀的护卫把守了一层又一层。 戒备森严,威风凛凛地筑起铜墙铁壁,连只蚂蚁都爬不进去。 有军官在大声训话:“各位将士要提高警惕,抓了他们的人,小心来劫营,注意保护好陛下和娘娘的安全。” 宽大的营帐内,地上铺着猩红毡毯,两旁长几上搭着大红锦缎,上面摆有水果茶点。 正墙上挂着人多高的地图,前面一张龙书案,置有文房四宝等物。 两侧靠壁兵器架上,摆满了刀、枪、剑、戟、长弓羽箭。 帝和后坐在龙书案前,精神不济,气色欠佳,时不时发出几声轻咳,两名近前侍卫殷勤侍候在旁。 桑举国师正在全力诊病,这是个五十上下的老头儿。 原为灵谷山外的隐士,整日以拾掇各种草药怡然自乐,附近村民称其为桑神医。 后来东阳业在西番自立为帝,花了不少心思才请出这么一位高人。 国师一番望闻问切:体虚乏力,浑身酸痛,恶寒打战,喉如刀割,确实是风寒的症状。 只是太巧了,身强力壮的皇帝和皇后怎么会同时感染风寒? 又听闻军中混入奸细,大家都隐隐有些担忧,帝和后也非常紧张。 国师暂时只能照着风寒的病症开药方子,这时接二连三有人来报: “陆续出现大量疑似感染风寒症状的将士。” 怎么一夜之间那么多人感染风寒?此事定不简单。 西穆皇正在愁眉不展之际,又一小校来报: “禀陛下、娘娘,细作已经抓住,是个十五六岁的小丫头。” 说着还呈上几个玉质的瓶瓶罐罐。 “三个是在草垛里发现,一个是在细作身上搜得。” 帝和后神色大变,营中恐已遭人下毒。 国师一看全是些空玉瓶,白花花地摆在桌上,一般百姓哪舍得扔掉玉瓶,为小细作所扔无疑。 拿在手上把看了又把看,放在鼻端嗅了嗅,并未发现什么异样。 待小校退走,国师面色比铅还沉重,抹着下巴上的白须: “微臣识毒无数,竟也不能辨出其毒性。” 帝与后闻言神色大变,齐声:“难道就没有解毒的法子?” 国师沉吟半晌,“不过,臣有一友人,想必能解此毒,不过他常年四处云游,一时半会也找不到人,远水解不了近渴。” “桑爱卿说的便是十年前,潜入掖陵皇宫水牢营救申步云的九方道长吧!” “正是。” 救星没了,西穆皇震得一时无言。 皇后倒是沉稳,面带冷笑: “陛下休要惊慌,将那小细作抓来逼问解药就是,依本宫的手段,还怕她不招吗?” 这时,营房外马蹄声急,战马吱溜一声长嘶,有人跳下马,随着哒哒稳健的步伐声响起,直奔中军帐而来。 听得守卫皆恭敬的齐声道:“孟都尉。” “泽儿来了,”皇后面上终于露出微笑。 随着靴声渐近,月白的帘子掀起,孟柏泽一身戎装,气宇轩昂,神采奕奕地走了进来,上前行了礼。 西穆皇不放心地问:“南路可安排妥当?” 孟柏泽瞧了瞧面色不大好的帝和后,朗声道: “有探子马来报,要暂停进攻,听闻营中混入穆苏奸细,又听闻陛下和娘娘及许多将士感染了风寒症。末将实在放心不下,便安顿好亲自过来瞧瞧。” 皇后恨恨道:“哪是什么风寒症,是那个小细作偷偷在食物和水中下了毒,意在毒死陛下与本宫。” “下毒?”柏泽吃了一惊,急得近前两步,眉头紧锁,担心地问:“莫非陛下与娘娘也中了毒不成?” 皇后轻点头,用手抚了抚有些发烫的额际,精神气明显比往日差了不少。 柏泽抬眼看向国师:“国师向来德高望重,医术高明,难道配不出解此毒的方子吗?” “都是臣无能呀!此毒很古怪,症状与风寒雷同,若不是从前与九方道长有过多的切磋,臣恐怕也不会往下毒方面去想。” 国师无奈地说着指了指那堆白玉瓶。 柏泽拿在手上瞧了瞧,也没发现什么异端,但觉莫名的眼熟。 对了,穆苏这种白玉瓶多的是。说:“下毒的奸细定有解毒的方子,何不从那里下手。” 西穆皇摇头,说:“听闻那丫头嘴巴厉害得很,大呼冤枉,概不承认下毒。” 丫头?柏泽心中默念,他知道穆苏有那么一个嘴巴厉害的丫头,也爱捣鼓毒药,可是她已经死了。 心头蓦地一沉,眼底闪过一丝苦痛之色。 第185章 日思夜想的人儿 孟臻皇后一副成竹在胸。 “对付一个丫头,本宫还是很有信心,那些刑具可不是摆设。本宫有的是酷吏手段。” 孟柏泽神思转了转,那几个活阎王,怕是铁打的也经不起折磨,隧道: “娘娘还是小心为妙,未得到解药之前,别弄出人命。” 又待了片刻,见帮不上什么忙,着急也没用,南路那边又需要镇守,莫要顾此失彼才好,关照了几句便起身告辞。 凛凛威风地将军跃上战马,此时天光已大亮,举目四望,见营中旌旗招展,各处守卫森严。 空气里弥漫着浓浓的药香味,随处可见有忙碌的后勤兵卒。 而他领的南路军目前没有谁感染风寒,确实,这边抓住了细作,同时引发了风寒症,实在是太凑巧。 不过对于皇后的手段,略有所闻,相信她会拿到解药。 策马正欲离去,忽见远处角落里有两个黑影在拉拉扯扯,探头探脑的形迹很是可疑。 二人见到骑在骏马上的威武将军,即刻便缩了回去。 不得不令人想到是否又进了细作,怕是穆苏又有人潜伏过来劫营。 “站住,”柏泽大喝一声,纵马上前,带住丝缰,“你们两个在这里鬼鬼祟祟地做什么?” 刀疤鬼和痘痘脸缩着脖子慢慢地退回,一抬头就对上柏泽森冷的面孔。 齐齐跪倒在地,面上甚是纠结。刀疤鬼哭丧着脸说: “小的……小的其实也没做什么,就是肚子有些痛,想上茅房,恰恰碰上大人,心下有些惊惶……” “胡说,”柏泽冷声喝断,手握长剑指着他们,似乎弹指间就可以让他们人头落地。 二人只觉面上罩来一团寒气,均是骇得往后一跌,目露惊恐。 痘痘脸咬了咬牙,终是狠了狠心,迅速地将手探入刀疤脸怀中,一声“你就交出来吧!” 跟着掏出一物,恭敬地逞递上,陪着笑脸。 “大人,实话说吧!小的们只是捡到件玉佩,想瞧瞧值多少银子,不想被大人撞了个正着,情况就是这样子,如胆敢有半点欺瞒,任由大人处置。” “是是是……”,刀疤脸连不迭地附和,头点得似小鸡啄米。 极细的金珠玉链子,温润莹白的郁金香吊坠,瞧着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玉佩,惊愕之情不甚言表。 还有那一行小楷,“梦里红销,轻叠数重。” 柏泽感觉呼吸都不能自己,血液瞬间涌上脑门,嗡嗡作响,身子一震,手上的剑差点跌落在地。 紧跟着一个纵身跃下马,落在二人面前,亮晃晃的剑架在痘痘脸脖子上,厉声道: “此玉佩哪里所得?老实交代,可饶你不死。” 痘痘脸只觉脖子上一凉,骇得魂飞天外,双眼乜向那寒光闪闪的宝剑,战战兢兢道: “是……是刀疤脸从那个小细作身上搜得。” “还有这个,”刀疤脸赶紧从腰上解下神鞭一并递上去,一张脸笑得比哭还难看。 那条蚯蚓样的刀疤,随着他的表情扭啊扭,似乎马上就要从眉梢上滚落下来。 讨好道:“大人如果喜欢都拿去吧!” 这不是叠儿常系在腰上的鞭子吗?难道她还活着?心里止不住又激动又欢喜。 又想起先前皇后娘娘说的“酷吏、手段”,只觉得脊背一阵阵地发凉,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 “砰砰”将二人踹倒在地,提了剑就心急火燎往刑房奔去。 这边孟臻派去的两个酷吏将将到,一个满脸坑坑洼洼,一个凶神恶煞,大冷天光着膀子,浑身的肌肉盘结凸起。 二人正在摆弄刑具,发出惊悚刺耳的咯吱声音,看着十字架上细皮嫩肉的小丫头,面色苍白,双目紧阖,脑袋低垂。 半个身子被臂上的鲜血染红,还有大大小小的鞭痕,真担心这一火色下去就给弄死了。 问不出解药,救不了陛下和娘娘,得治他们个杀头罪,这可是个棘手的活儿。 不管了,先用水将她泼醒再说。坑洼脸一声令下:“冷水侍候。” 随着哗啦声响,刺骨的凉水兜头罩下,小叠悠悠醒转。 只觉头一阵紧似一阵地痛得厉害,像是有人拿把大凿子在开颅。 浑身上下透心的凉,不由得打了个寒战,而那箭伤处火烧火燎的痛入骨髓。 她感觉自己快死掉,西穆帝和后已经中毒,用不了几日,他们及一干士卒也得一同陪葬,自己也算死得其所。 “小姑娘,快将解药的方子交出来,本官可护你周全。” 恶煞酷吏摆弄着炉里的大红烙铁,分明是笑着的,可是看着就恶毒狰狞。 “这么漂亮的脸蛋被毁了实在是可惜。” 酷吏吹了吹那发红的烙铁狞笑着恐吓。 小叠冷笑恨声:“胆敢往本姑娘脸上一试,就休想得到解药方子,你们的帝后全完了。” “嗬!小嘴挺厉害的,不过本官倒是想瞧瞧,是否厉害得过本官手中的家伙。” 恶煞扬着手中的红烙铁,在小叠面上晃荡着,映得她苍白的小脸霎时红扑扑的。 小叠只觉一股股热浪滚滚袭来,灼得面部生痛。 恶煞看了看那血肉模糊的伤口,眼珠子一转,笑得很阴毒。 “好,先试这里也不错。”红烙铁渐近,面露凶恶,“你倒是说不说。” “我没有解药,”小叠感受到炙浪越逼越近,已经灼痛了伤口。 她闭着眼狠命地咬着牙,随着嘶的声响,蓦地腾起一团青烟。 锥心的疼痛如恶魔般地劈头盖脸袭来,唇被咬破,意识渐渐模糊,灵魂已然出窍...... “住手!” 随着沉重而急促的脚步声响起,突然传来一声大力暴喝,声音颤抖,带着不尽的愤怒与惊痛。 当看到小叠的一刹那,孟柏泽整个人瞬间呆傻,不错,这就是他日思夜想的人儿。 当初怎样一个活泼美丽的丫头,脆生生地叫着泽哥哥,捧在手心里搁在心尖上狠命地宠着。 眼下却面色惨白,双目紧闭,伤痕累累,血肉模糊。 他痛苦得大叫出声,如虎啸狼嗥。 刑营内酷吏被震得呆若木鸡。 看到长官持剑杀气腾腾冲进来,像阎王派来拘拿凡间魂魄的一尊凶神。 一个个骇得面如土色。 第186章 西穆皇后竟然是娘亲 孟柏泽手起剑落,噗的一声,血柱腾空,红光四射。 恶煞的头颅像一只皮球,骨碌碌滚入烈烈火炉中。 火光骤然亮起,嗞嗞燃烧的声响触目心惊,黑烟升腾,空气中霎时弥漫着毛发的焦煳味。 又听得喀喇喇几声刺耳的暴响,如削金断玉般的利落,十字架上的锁链被劈为数段。 柏泽抱起奄奄一息的人儿,嘴里蹦出一串冰冷的字符。 “凡参与滥用酷刑者一律处死。” “诺!”一干随从领了命。 刑营内余下的几人骇得心惊肉跳,好半天才回过神,个个面面相觑。 皆以为用刑过度,小细作如若死了,会危及陛下和娘娘的性命,所以长官才大发雷霆。 那日,孟家发生巨变,柏泽去料理老太太的后事,让夜辛留下暗中等小叠,不想造化弄人,竟然相互错过。 当柏泽急得四处寻找小叠的时候,去了秦家也去了吴家和许家。 当得知真相后,他气得真想将秦耀天和吴彻宰了,一帮落井下石的家伙。 当听闻城南有一伙凶汉在追拿两个姑娘,立马就上了心。 方一打听才知正是小叠和孟清凝,一个掉进江里不知所踪,一个被年轻男子救走。 经描述他确定那年轻男子是东阳海朱,他一直以为那个被救的女子是小叠。 当看到被救的女子是孟清凝时,脑袋轰然炸开,如有惊雷劈下。 不顾一切地冲上去,抓住孟清凝的双肩,猛烈的一阵摇晃,暴怒得连声喝叫。 “叠儿呢?叠儿在哪里?” 孟清凝只痛得呜哇大叫:“好痛,你放开我,大姐姐掉进大江里,已被江水卷走。” 孟清凝哭着将事情经过细细道出,柏泽心痛得说不出话。 东阳海朱为什么不去救小叠?为什么不去找?要是她还活着呢! 让东阳海朱这么一耽搁,即便是留得一口气,也无济于事。 那时,他像发了疯似的快马加鞭赶到坠江地点。 望着激流险象的江面,那打着旋涡的浪涛,像一双双利爪,狠命地撕扯着那颗快要崩溃的心。 他急得几乎失去理智,驾着小舟日夜不休地沿江搜寻。 逢人便打听,有没有见到一位十五六岁的漂亮姑娘。 换来的却是一次次地摇头,一次次的失望,一次次地叹息。 一队人马足足搜寻了大半个月,硬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有目击者告诉他: “公子,别费力气,那姑娘坠江时被人刺了一剑,正中心脏,怕是早已不在了。” 孟清凝也说小叠被剑刺伤,但不知刺入的是什么地方,应该伤得不轻。 其实孟清凝当时已被吓傻,只晓得小叠受伤,但伤成什么样,也只能想当然。 柏泽终于相信,他跪在江岸,大叫着小叠的名字,第一次哭得稀里哗啦。 自责没有尽到做哥哥的责任,一遍又一遍地忏悔,悔不该鸡肠小肚,将她一个人扔在小木屋而独自离开。 伤心到极致时,提剑刺破手臂,算是给自己最严厉的惩罚。 鲜血如泉水般涌出,衣衫和地上被血红染透,身子已然感觉不到疼痛,心得到前所未有的解脱。 直到容监找到他时,血快要流干,面色惨白,摇摇晃晃站起身,一句话也不说,仿若中了邪一般。 接下来,拎着一颗伤痛的心随孟浚城去了西穆…… “叠儿,” 耳畔的声音好熟悉好亲切好温柔,仿佛来自前世,意识渐渐清明,缓缓睁眼。 面前的男子英武俊朗,唇角一弯清雅的浅笑,正眉眼温和地看着她。 小叠不可置信地眨巴着眼睛,确定这不是梦。 她咧开嘴角笑道:“泽哥哥,真的是你吗?” 伸手想要去触摸那份真实,不料牵起手臂一阵剧痛。这才发现右臂缠满了白色绷带。 柏泽含笑点头:“别乱动,仔细撕裂伤口。” 小叠四下一顾,此处为营房,榻前燃着红彤彤的炭火,布置简陋而温馨。 想起孟家发生变故时,府宅被查封,在阿顺州找不到亲人。 她像个被抛弃的孩子,被吴彻和秦耀天等一帮人嫌弃,差点被抓了抵债,被人追杀…… 那情那景终生难忘,眼神瞬间黯淡,可怜巴巴地问: “泽哥哥,你到哪里去了啊?我都找不到,以为你们都躲起来……不要我了。” 柏泽听得心头一阵难过,一时呆住说不出话。半晌,才轻声道: “叠儿,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他们都说你被人刺杀坠江, 我也到那条江边去找了你好久好久。” 小叠不想再提及那些伤心的往事,瞅了瞅营帐四周,奇怪地问: “这是哪里啊?我分明受了伤,被西穆军给抓了起来。” 柏泽尽量做出一副轻松愉悦的表情,如实道:“这里是西穆军营。” 小叠顿时愣住,作不可思议状,瞪大惊愕的双眼盯了柏泽片刻,才紧张地说: “泽哥哥,你投靠了西穆,那我娘亲和爹爹呢?” “你娘亲就是西穆皇后。” 柏泽也不隐瞒,将声音放得轻轻的,柔柔的,生怕一个不小心刺伤了她,却只字不提孟怀远。 小叠脑内仿佛炸出一个惊雷,赫然瞪大双眼。 万万没料到,娘亲竟然不声不响就做了西穆国皇后,十年间都不曾回来看过她一眼。 十年的相思,十年的期盼,十年的无依,在娘亲眼里什么都不是,一文不值。 再次见面时的情景历历在目,她绷着一张冷如寒冰的脸,高傲得如同九天玄女。 不但不认她,还残忍地告诉她: “我不是你的亲娘。”更没想到,自己想要毒死的西穆皇后竟然是牵肠挂肚了十年的娘亲。 这下她犯了难,给解药吧!救了西穆皇和娘亲,穆苏的父皇和母后及军兵就会被困死。 不给解药吧!西穆皇和娘亲会毒发身亡,以此造成西穆军心动乱,定然会撤军保驾。 穆苏国就可趁机突出重围,撤回帝都,或者灭掉西穆。 这个事情,她还得掂量掂量,想个万全之策。 不觉垂眸看了看挂在胸前的玉佩,定是柏泽帮她找回。 既不想伤自家的父皇母后,也不想要了西穆娘亲的性命。 想着,一脚踢开被子就要下床。 柏泽慌忙将她拦下,依然带着笑,不急不躁。 “有我在,没有谁再敢对你用刑,逼你交出解药。” 小叠默默地看着他。柏泽坚定地点了点头,说: “穆苏那边已派使臣过来商榷,相信双方很快就会化干戈为玉帛。” “是谁?” “夜辛。” 小叠稍微安心,解药的方子只有自己知道,至少目前石门山上的穆苏军是安全的。 当然夜辛不知道小叠会在西穆军营投毒,西穆自然也不会将这条软肋让穆苏国拿捏住,即便是西穆士卒也只以为营中感染了风寒。 有人轻脚轻手地走进来,鼻端一缕若有似无的清雅兰香。 兰香变得浓郁了些,来人似乎为了不将她吵醒,强忍着捂嘴轻咳了几声,原来是个女子。 第187章 不情之请 床沿一沉,来人坐下。 脸上感觉到指腹的柔软,那是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拂过她的眉梢眼角。 然后伸进被窝里,捉住她的手,放在掌心细细地摩挲片刻,尔后紧贴在一张细腻紧致的面颊上。 “叠儿,”孟臻轻唤,看着那乖乖巧巧的睡姿,喃喃道。 “你一定恨死了娘亲,恨我无情,恨我抛弃你吧!娘亲是大错而特错啊!” “娘亲也很后悔,悔那日不该言语过激,害得你无家可归,还差点丢了性命。” 柏泽安慰道:“姑姑,叠儿生性纯良,放心吧!您爱着叠儿,她也爱着您。” “我打小与她一同长大,她爱您的初心从未改变,我相信她不会让您……有事的。” 孟臻一直以为已经不再爱小叠。 原先那份无私的母爱,那份牵肠挂肚,已经随着王骊嫣的冷酷残忍而烟消云散。 当传来小叠坠江而亡这一噩耗,连尸首都没找到,当场痛不欲生,眼泪不受控制地唰唰滚落。 犹如被谁剜掉心头的一块肉,痛得窒息,痛得不能言语,连她自己都不相信会如此伤心难过。 那一刻她才知道,原来小叠在她心目中的地位仍然举足轻重,分量从未改变。 有些东西得到时不懂得珍惜,失去才知道刻骨铭心的怀念,追悔莫及的心痛。 至此,隔三差五就会梦见她,还是小时候漂亮乖巧的模样。 带她抚琴,看她念书,哄她睡觉,驾着马车去郊游,听她软萌萌地叫着娘亲。 醒来时美梦成空,嘴里嚼着苦涩,眼里噙着泪花…… 接下来的日子,孟臻陷入悔恨的泥潭中而无法自拔。 后悔那日当面说出许多绝情的话,将小叠深深地刺伤,一直都活在自责中。 如若不是那样,小叠就不会跑出去,也不会被人追杀而坠江。 便将所有的怨恨算到王皇后头上,若非当初这个女人心狠手辣地对她,今日她怎会有如此多的恨? 如今这个女儿失而复得,却与她站在了对立面,还亲手对她下毒,这难道就是报应吗? 小叠感到手背湿濡,听到轻微地啜泣声。 娘亲在哭吗?心里不由一紧,还曾记得小时候娘亲的无限宠溺。 以至孟臻离开后,小小的她忽然觉得自己由一个宝变作了一棵草,一个人好孤单,好寂寞,好伤心。 每夜都梦见她,走着走着不是娘亲不见了,就是娘亲不要她,她急得哇哇大哭,无数次从梦中哭醒…… “叠儿,娘亲不是故意的,你小时候很乖很乖,娘亲怎么舍得扔下你不管呢! 这些年不回来看你、看奶奶、看哥哥,娘亲都是有苦衷的。 那日的言语……实在报歉,对不起,娘亲不该如此对你。” 柏泽递上方雪白的绢帕:“姑姑莫要过于自责,叠儿一向大度得很,想必她是不会怪您的。 她又怎知我们远走西穆,姑姑还……还成了无比尊贵的西穆皇后。” 孟臻又咳了几声,还连带着喘,听起来似乎很吃力的样子。 有一只柔软的手,不停地梳理着鬓边的发丝,饱含着一个做母亲的慈爱与温柔。 须臾,床骤然抬高了些,孟臻起身,说:“那好吧!待叠儿醒了,我再过来瞧她。” 娘亲这就要走吗?她还没有服下解药呢! 父皇母后还被围困在山上,都不知现在急成什么样。 娘亲是西穆的皇后,有些事她定然做得了主。不行,不能让她就这样离开。 “娘亲,”她急得快跳起来,心中一慌就叫出了声。陡地睁圆了眼,泪水涌出眼眶。 “叠儿,”柏泽讶然地看着。 “叠……儿,”孟臻几乎是语不成调,上去轻揽住小叠的肩,含泪笑道,“你……不怪娘亲了吗?” “不怪,不怪,”小叠使劲地摇头。 孟臻俯身将她搂进怀里:“都是娘亲不好,让你一路走来吃了这么多苦头,受了这么多罪,你怪娘亲也是应该的。” 小叠抬眼看到孟臻眼眶发红,神情忧伤,面容憔悴,与那日的神采奕奕判若两人。 心中又痛又急,难道娘亲这是要毒发身亡了吗?这种新研制的毒药,究竟药性如何,她还不是很清楚。 遂从脖子上解下玉佩,迫不及待地递上去,“娘亲,这里面装有解药,赶紧服下吧!” 孟臻并未伸手去接,目光柔和地望着她,没有了一国之母的杀伐与严肃。 眼神里蓄满了深深的慈母爱,跟着脸上绽出笑意。 小叠看着,那笑容和小时候看到的一模一样。 那么的和蔼可亲,那么温柔慈爱,看了让人心安,莫名的平静,令人想要依靠。 小叠硬将玉佩塞进她手里,对于这个玉佩,没有人比孟臻更熟悉,更让人刻骨铭心。 “好,娘亲拿着,”孟臻相信里面是真正的解药,并不急于打开,而是将玉佩紧握在掌心。 眉目转动间,似乎在沉思着什么。 久违的熟悉感瞬间将她带入那年的夏天,她与仆妇们抱着小婴儿在后园乘凉。 两棵人多高的玫瑰开满了大朵大朵的花儿,火红的花瓣缤纷铺了一地,宛若最轻盈、最美丽的鲛绡。 看着怀里的婴儿乖乖地睡着了,肤如凝脂,羽睫纤长,大红小嘴儿,粉雕玉琢般漂亮。 再瞧瞧满地落英,不禁轻吟出声:梦里红绡,轻叠数重。 心头一动,为小婴儿取名孟清叠,还请匠人将这几个字镌刻到玉佩上。 小叠向来直言坦荡,说话不带拐弯抹角,有些话此时不说,更待何时。 横了横心,厚了厚脸皮:“娘亲,叠儿知道您想要留给皇……伯伯,不过,叠儿有个不情之请,只要西穆退兵,放弃对穆苏军的包围,” 又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叠儿就给陛下解药,给军卒解药。” 说完,迫切地看着孟臻。 孟臻与柏泽互相对视一眼,目露温和,柏泽柔声道: “叠儿,放心吧!我们已经与穆苏使臣谈和,尽快撤出包围,穆苏大军也同时撤走。还有些事两军正在商榷中,叠儿大可不必忧心。” 此话从柏泽嘴里说出来,没有理由不信。 父皇母后有救了,穆苏大军有救了。 小叠激动得不知说什么好,一把抱住孟臻,哽声道: “娘亲,叠儿就知道世上只有娘亲最好,娘亲是舍不得丢下叠儿不管的。” “叠儿,你现在长大了,过去有些事,娘亲有必要让你知道。” 理了理思绪,孟臻慢慢述说着坠井后那段鲜为人知、不堪回首的往事…… 第188章 不堪回首的往事(一) 年轻时的孟怀远巧言善辩,仗着有几分风度翩翩的外形,老爱拈花惹草。 屋里虽有美娇娘,但野花向来都比家花开得娇艳。 早年勾搭上的颜媚姝,知道孟怀远当了阿顺州首富的金龟婿,还改了姓,便使出百般狐媚的手段,为孟怀远生了个女儿。 颜媚姝为了牢牢抓住这棵大树好乘凉,便离开了求生的曲艺楼,甘愿到孟家做了一个小婢。 孟家上上下下的婢仆都在偷偷议论:姑爷与婢女颜媚姝有染。 这事就传到了孟臻耳朵里,她说什么也不愿相信。 颜媚姝出身卑微不说,长相与孟臻也相差甚远。 “如若让老娘抓住把柄,哼!涂怀远,你就给老娘净身出户吧!” 孟臻咬牙狠狠道,平素有意无意地对孟怀远进行警告。 遇人不淑,一向温柔大方的孟家大小姐,渐渐也变得泼辣无礼。 孟怀远矢口否认,当着孟臻的面,唯唯诺诺,赌咒发誓。 “臻儿,绝对没有的事,都是些吃了饱饭没事干的下人在捕风捉影,乱嚼舌根。让老爷我逮住,定撕了他们的狗嘴。” 孟臻听了半信半疑。不过她还是留了个心眼,暗地里观察这二人的行动,打算寻个时机将颜媚姝撵出家门。 那夜,她感到心神不宁,心头无缘无故蹦得比兔子还欢。 好似有什么大事要发生,将小叠哄睡后,便鬼使神差地去了孟怀远的房间。 四处灯火通明,却是清静得很,只有两个小婢在打瞌睡,空荡荡的寝阁生生将神经又拧紧了三分。 孟臻轻手轻脚地向后园走去。一时心中愤恨难平,边走边想着怎样捉奸之事。 园子里没点灯,那夜恰好月光如水,水似银,花树影绰绰。 直觉告诉她,这里面有人。她像狸猫一样无声无息地穿过正中的花径,冷风阵阵吹来,将将过转角,就听到喁喁有人语。 本是来捉奸,却听到一个足以让人毁天灭地的爆炸性秘密。 原来孟怀远与这个女人竟然在外面有了一个五岁的私生女。 二人还在计划着把那私生女弄进家来养着,将颜媚姝收做妾室。 孟臻当场差点气炸了肺,瞬间失去理智,一扫平日的大家闺秀形象,发疯般地与二人当场厮打起来。 最后跌得头破血流,被孟怀远残忍地推入深井,还遭活埋。 那时孟臻头部受伤,虽不能动弹,但孟怀远与颜媚姝的对话却清清楚楚地落入耳中。 所以她发誓要让害她的人不得好死。 只是孟怀远做梦也没想到,费尽心机想得到的宝藏,便在那口井下。 孟怀远偶然从孟臻口中得知有个藏宝地,处心积虑想知道,但孟臻守口如瓶,对孟怀远留了一手。 孟臻只觉一阵天昏地暗后,噗通一声摔得两眼直冒金花,灌了一鼻子的泥水。 所幸井底进行过特别设计,始终只保持较小水量。 真是神灵保佑,除了擦伤点皮,并无大碍。 她打开藏宝室机关,看着珠宝玉器琳琅满目,熠熠生辉,纵声狂笑。 “涂怀远,这就是你要的宝藏,这辈子都休想,总有一天我会用这些宝藏,将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还有那个贱人和小杂种全部埋葬。” 她从暗道走了出去,并未带走一件金银珠宝。 以她当时的处境,若是孟怀远知道她没死,不但会进行暗中追杀,还会使尽手段将宝物悉数掠夺。 再给她安个精神错乱的病症囚禁,涂怀远的手段远比她想象的还要毒辣。 孟臻打算暂时先避一避风头,找个适当的时机再行取出,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便寻了个偏僻的小店静静地养伤。 并告诉店家,自己和家人从北方的南迁途中,路遇贼人追杀。 掳走财物,全家遇难,只她一人侥幸逃脱,现在无依无靠。 店主甚是同情,大骂世道险恶。见她机灵懂事,又怜其身世坎坷曲折。 店家的女儿梦晴恰好一月前患病去世。 看到这种无依无靠的女娃子,就像看到自己无依的女儿,甚是心痛。 有心收为义女,正好顶了他女儿的名。 成了一家人,店家便想为她寻个好归宿。见皇宫正在招皇榜选秀。 孟臻又长得水灵可人,很有大家闺秀的气质,便竭力怂恿她去参选。 孟臻想着皇宫是个天然庇护场所,指不定有朝一日红运齐天。 借了皇族势力,将涂怀远与颜媚姝一网打尽,省事又省力,岂不快哉。 况且目前无依无靠,独自一人在外流浪,势单力薄,与孟怀远对抗风险极大。 不如将计就计,大家都认为孟家小姐已死,让孟怀远放松警惕,岂不更好对付? 选秀的路途一帆风顺,大开朱门。 王皇后见她伶俐懂事,大方得体,心中很是喜欢,便要了过去当侍女。 孟臻果然没让王皇后失望,自小经营商行,跟着父亲洽谈业务,什么样的世面没见过,早已学会随机应变。 她还发现皇后身边的梅傲姑姑左眼角上方有一颗豆大的黑痣,正是当年遗弃小叠的那位妇人。 只是梅傲姑姑并未认出她。 当时她没声张,心想小叠不知是梅傲姑姑帮哪个宫女弃掉的私生女。 直到有一日往皇后寝殿里送衣裳,从铜镜里看见她正对着一块玉佩黯然神伤。 玉佩与小叠戴的那块一模一样,那一刻她吃惊得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慌忙躲到重重纱幕后。又听见梅傲姑姑伤悲道: “娘娘,都是老奴的错,不找回大公主,老奴死不瞑目。” 哦!原来小叠与曼妙公主是双胞胎,是王皇后的亲生女儿。 她和梅傲姑姑瞒天过海遗弃大公主,只为保得皇后之位。 而自己想生都生不了,生了还是死的,那时她真看不起这主仆二人。 第189章 不堪回首的往事(二) 一日景泰帝来到奉阳宫,见这位梦晴侍女明眸善睐,艳丽动人,气质非凡,随口赞了声“美哉!”欲封为妃。 孟臻若成了皇娘娘,不费吹灰之力便可将涂怀远置于死地,没有比这来得更实在,到时孟氏的产业还是她的。 不过王皇后却有了想法,皇帝那一声美哉让她心里很不痛快。 既憋屈又妒忌,自己也是帝都十大美女之一,这下竟让个小侍女给比了下去。 二来这宫中侍女的升阶,哪一个不是从良人、才人、美人一步步升职。 这个梦晴倒好,连跳十九级,一步登天,本就一贱民,还封为贵妃,真是岂有此理,便从中作梗。 “封为美人或才人可以,符合礼法,贵妃绝对不行。” 若要说孟臻贪恋钱财或荣华富贵,非也,她的宝藏能买下整个穆苏国。 她当时只是被仇恨冲昏了头,一心想攀附住景泰帝这棵高枝为她报仇。 怎知却蹦出个皇后来横插一脚,只要皇帝喜欢,她管得着吗?并没将王皇后放在眼里。 皇帝不知是否故意要与王皇后对着干,也吃了秤砣铁了心,一意要将孟臻封为贵妃。 还令人收拾出贵妃殿,礼部择好日子,打算正式册封。 皇帝后宫嫔妃何其多,王皇后偏就和孟臻较上了劲。 恰在这时,南部发生了水灾,百姓流离失所。 王皇后认为是个机会,要让孟臻封不成贵妃,极力撺掇皇帝亲自去视察灾情,对百姓进行安抚。 以体现皇帝爱民如子,关心民间疾苦,为自己树立丰功伟绩。 景泰帝为了彰显一国之君体恤民情,声势浩荡地从帝都出发,亲自去南部查看灾情。 景泰帝前脚一走,王皇后就差人将孟臻抓了起来,并扣了个偷盗玉珊瑚的罪名,还人赃并获。 孟臻明知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只可惜皇帝一走,她在朝中孤掌难鸣,王皇后要治她还不像捏死只蚂蚁那么容易。 虽然朝中上上下下都晓得这是桩冤案,乃王皇后一手导演。 但谁会为了个小宫女去得罪权势滔天的王皇后,岂不是自讨祸事上门。 孟臻永远也忘不了王皇后坐在高位上,一脸得意忘形的表。 还有一众宫女落井下石的蔑视与嘲笑。 “哼!还想飞上枝头做凤凰,还是到臭水沟中做蛤蟆去吧!” 孟臻被打入皇宫地下水牢,号称活阎王的地方,闻之无不心惊胆战。 她被几个彪形大汉拖拽着,拼命地挣扎,宛如待宰的鸡鸭。 扔进一方臭气熏天的污水中,颈下部份瞬间浸入水里,只剩下个脑袋。 污水湿透衣衫,溅到脸上,恶心得一阵翻肠倒肚的呕吐,仿佛坠入阿鼻地狱。 彪形大汉嗤笑:“来到这种地方,还拎着小姐的身子,合计一下怎么死得痛快些吧!” 水牢里面阴气森森,恍眼每个角落都爬满了厉鬼,不知有多少冤魂在里面游荡。 水面漂着两只恶心的死老鼠和扭动的长虫,黑色泡沫肆无忌惮地将她包围。 她向来养尊处优,几时遭受过这种非人地折磨,惊恐席卷了她整个人,拍着铁门无助又绝望地叫喊: “你们这群魔鬼,放我出去,王郦嫣,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然而回应她的只有那哐啷的铁门声,蓦然发现壁上挂着颗人头,乱草般的头发下一张灰白的脸若隐若现,惊骇得大叫出声。 身子紧紧地贴住铁栅,手死命地攥着铁栏,吓得浑身瑟瑟发抖,两眼发直。 正在惊魂不定之余,那颗人头突然“哎呀”一声,竟咧嘴笑起来,她差点一头栽进污水中。 定睛一看,却是一个男子背靠墙壁而立,大半截身子泡在池中,陡然瞧去,犹如半壁上挂着颗人头。 恐怖而漫长的煎熬开始了,每一分钟都仿佛是一个世纪。 任凭那污浊的水浸染着金贵的娇躯,然后直到全身肿胀,慢慢溃烂,身体犹如万千蝼蚁在啃噬,一点一点地感受到死亡的逼近。 一般人都挺不过,会精神错乱,咬舌自尽,她不敢继续想下去。 可是大仇未报,岂能就这样窝窝囊囊的死掉? 她恨得差点咬碎了银牙,才逃出涂怀远的魔爪又入了王郦嫣的虎穴。 如若老天有眼,侥幸得出,决不能放过王郦嫣那个贱人。 对小叠经营了多年的那份爱,此时荡然无存,只因恨她的生母。 这种歹毒心肠的女人,也难怪会遗弃自己的亲骨肉,真是一点不足为奇。 关在水牢里,不吃不喝,第二日孟臻就感到自己撑不住。 难道是要死在这里吗?一阵阵恐惧感兜头袭来。 死了也好,省得在这里活受罪。她万念俱灰,解下腰带,准备吊死在栅栏上。 男子干哑着嗓音道:“姑娘,好死不如赖活着,或许有人会来救我们!” 孟臻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狐疑地盯着男子看了一会儿? 男子大概三十来岁,额角被人打得青红紫绿,目光晶亮,一副铁骨铮铮的面容。 这个人好奇怪,为什么会被关在水牢?此时的她没心思多管闲事。 倒是在心里认真琢磨:“或许皇帝回来就有得救,可是能等到那一天吗?真能等到,自己已经变成这污水池中的一具骷髅。” 男子见她惑疑:“等等看吧?才进来两日,何必急着寻死!老夫进来五日都没你这么着急。这个水不错越泡越舒服。” 男子说完,几声怪笑,那笑声像极了见着池塘而激动兴奋的老鸭发出的嘎嘎声。 听得心里一阵悚然,她重新燃起一线希望,她不能死。 仿佛看到老母伤心欲绝的样子,涂怀远还霸占着她的家。 颜媚姝那婊子还睡着她的床,那个小杂种将来指不定还要继承她孟氏的产业。 而孟氏正宗的嫡传子孙孟柏泽,怕是要被这对狠心的狗男女虐待,指不定还有性命之忧。 还有王郦嫣那个贱人,害得她生不如死,这个仇一定要报。 寄养在孟家那个小的也不能放过,她无情我便无义…… 第三日,她再也熬不下去,饿得头昏眼花,嗓子渴得冒青烟。 身子开始红肿溃破,痛得犹如千万只小虫在啃噬,多待一瞬都是煎熬。 短短的三日,却漫长得仿佛三生三世,这就是传言中的活受罪,她感觉死神一步步地逼近。 心中恐惧莫名,她准备放弃求生,变作厉鬼去找涂怀远、颜媚姝和王郦嫣算账。 第190章 连小丫头都不放过 那日在孟家前厅,因老太太之死,多年的仇恨愤怨突然暴发。孟臻悲痛得失去理智,不顾小叠的感受,当众说出她是个被爹娘遗弃的孩子。 让小叠由得到娘亲的惊喜,瞬间跌入锥心的失落,以此来报复王皇后。 并达到打击孟怀远的目的,疼了十几年的女儿不是亲生的,唯一的女儿却被卖入最下等的妓院。 明知道她亲娘是王皇后,却故意不说,看着她伤心难过,泪流满面。 无助得像寒风中的落叶,瑟瑟发抖,无处可依,却漠然地揣着铁石心肠,冷眼旁观。 直到小叠坠江而亡的噩耗传来,孟臻才悔不当初,止不住地落泪,都是王郦嫣一手造的孽。 小叠非常爽快地将解药方子写下交给孟臻,在她眼里,孟臻依然是那个深深依恋的娘亲。 一如既往地信任她,像从前一样,没有怀疑,没有犹豫。 七日后,小叠的伤势痊愈,西穆解除包围,穆苏撤军,她也即将随大军南归,从此便要与孟臻和柏泽分离。 小叠看着他们期待的眼神,知道他们希望自己留下。 西穆皇更明白孟臻的心思,对小叠下毒一事并未追究。 两军交战,兵不厌诈,以极其宽阔的胸怀包容之。 毕竟是皇后的女儿,自家的亲侄女,还有着血缘关系呢! 并承诺:如若花川公主愿意留在西穆,照样封她为公主。 小叠犯了难,她和孟臻娘亲历尽千辛万苦才得以相认。 对她深深的眷恋好不容易有了寄托,谁知转瞬即逝,娘亲肯定会伤心难过,那份情感实在是难以割舍。 还有柏泽,在没有娘亲的日子里,他是那个最能依赖、最可信任、最亲的亲人。 那些点点滴滴的好,怎能忍心让他失望。 她合计了又合计,神思千回百转。 如若留在西穆,穆苏与南武的联姻便完了。 母后会很生气,海朱又会是怎样的愤怒,指不定会亲自领兵来攻打西穆,她希望两国和平共处。 对于南武国的联姻,内心深处是期待的。 虽然恨自己不争气,可是感情的天平却不受控制地向穆苏倾斜。 听闻西穆这边娘亲还生了个儿子,还有柏泽也会照顾娘亲。 天放晴了,雪已融化,山野的风吹得西穆军营五颜六色的彩旗呼啦作响。 小卒们在忙忙碌碌地整理行装,脸上憧憬着与家人团聚的喜悦。 想必穆苏那边也是一样的场景。 男子一身墨绿长袍,步伐稳健,缓缓地穿过野径,伫立在山泉不远处的火树下。 神情温和地看着,看着窈窕美丽的少女,墨髻堆云,白裘胜雪,裙裾翩翩。 映着片片五彩缤纷的落叶,宛若下凡的九天素女。 “这里风大,仔细着凉,”柏泽走上前,握住那双小手,放在掌心轻轻地揉搓着。 她并未将手抽回,看着柏泽欢喜的样子,实在不想让他失望。 神思转了几转,该来的始终要来,半晌,终是鼓足了勇气,眼神躲躲闪闪。 “泽哥哥,我明日就要随大军回穆苏。” 柏泽呆愣地看着她,面上瞬间刮过一片乌云,眸中的星子尽数散落,握着她的手放开。 “早闻穆苏公主与南武太子有婚约,连婚期都已定下,那位和亲的公主便是叠儿吧!” 和亲的应该是正牌的东阳曼罗,而她只不过是冒着人家的名号而已,小叠苦笑道:“泽哥哥就莫要取笑叠儿了。” 柏泽顿住脚步,清清亮亮的双眼一瞬不转地看着她,依然是温和地笑着,哑声且忧柔。 “叠儿一直都喜欢他,对不对?” 小叠只得揣着明白装糊涂,瞪着黑白分明的美眸,问:“喜欢谁呀?” “祝福你!”柏泽面带微笑,说得平静却是极其隐忍。 小叠不敢直视过去,别过头,搓了搓手,一面走一面说: “我本意也很想留下来,可是,却有太多的不得已,还望泽哥哥在娘亲面前替叠儿说几句好话。” 柏泽抬眼,山色苍茫,一棵棵金灿灿的银杏树威严屹立在茫茫烟霭中,宛如一幅上好的图画,幽远而沧桑。 风起了,叶落了,发出沙沙的声响,似乎在诉说着一个遥远的故事。 收拾好失落的心境,柏泽追上去,与小叠比肩而行。 看她银杏吹满头,抬手为她拈下鬓边的金黄,温声笑道: “叠儿,别担心,我会与姑姑好生说,想必她定不会让你为难。” 须臾又道:“以后如若过得不好,就回来吧!西穆也是你的家,这里的大门永远向你敞开。” 回到营中,两名背弓持剑的女子早候在营外,头上结着小辫,髻上挽着两串红色的流苏珠子。 见了二人赶紧上前躬身行礼,传后旨令,召花川公主去皇后大帐,柏泽也跟着一同前去。 她那大皇伯不在,只得孟臻坐在高位上,神情冷严,若有所思。 小叠和柏泽上前拱手行礼,两旁的侍女也福身一礼,跟着退了下去。 孟臻放下庄重威严的高姿态,温和笑道: “你们两个孩子莫要多礼,叠儿坐到娘亲身边来。” 贴身侍女挪了挪锦缎软椅。 已经做出离开的决定,小叠直觉对不住娘亲,怀里像揣着只小兔怦怦直跳。 她慢吞吞地走上前,回穆苏这种让娘亲伤心的事,真的说不出口。 “娘亲,”她挨着孟臻坐下,尽量笑得春光明媚,制造轻松愉快的气氛。 柏泽插不上话,坐在一旁品着上好的汤茶,含笑看着她们。 此情此景,如此的珍贵,过了今日,不知何年何月再相逢。 柏泽黯淡了眸光,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孟臻叹气,痛声道: “真是想不到,有人为了利益,可以丧心病狂到如此地步,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害自己的亲生女儿。 受伤落江,这是要冒着多大的风险啊,万一救不上来……” “娘亲,你说什么?”小叠听得有些糊涂。 张大眼懵懂地问,明明就是一帮歹人将自己刺伤的啊。 “姑姑,”柏泽遽然叫住,用乞求的眼神看着,向孟臻轻轻摇了摇头。 遂转向小叠,面上云淡风轻,“姑姑指责那些追杀叠儿的坏人。为了丁点蝇头小利,连小丫头都不放过。” 王皇后布的这个局,骗得过小叠这个不谙世事的小丫头,可骗不了孟臻。 在小叠出现的那一刻,瞬间明白了王皇后李代桃僵这出戏码。 第191章 比见了神仙还夸张 孟臻表情凝重,止住话题,原本是想告诉小叠坠江的真相。 让她不要相信王皇后,以便将她留在西穆。 经柏泽这样一个眼神的恳求,想了想,事实与小叠委实有些残忍。 她伤还未好,小小年纪承载了无数的悲欢离合。 明日一早,大军即将撤回穆苏,这次的较量,穆苏军败得很惨。 若非花川公主深入敌营使计,西穆定然不会轻易撤军,景泰帝、皇后恐凶多吉少。 这边山上,半个月即将过去,也不见小叠返回,景泰帝着急加上火。 困在这山头,风餐露宿,天寒地冻,近几日虽未下雪,却是熬得够呛。 连气带急,一时竟病倒了。虽要不了命,但心里着实窝囊得紧。 王皇后骑马立在小山头旁,望眼欲穿,夜幕降临,顾不得风寒霜重,执意要等到西穆放小叠归来。 若西穆不放人该如何是好,梦晴那贱人,会轻易放了自己的女儿?她是巴不得自己断子绝孙才好呢! 瑰丽将那手中的暖炉重新换了个热乎的。 夜幕降临,远山近水雾气茫茫,寒风掀起衣衫,撩起发丝打在面上,一阵紧似一阵。 王皇后等得有些着急,一颗心犹如在烈火上慢慢地炙烤,多一分钟都是煎熬。 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西穆营方,只要一刻没看到小叠,其间就存在不确定性。 两国交战失信的事经常发生,何况自己和那边的皇后还有一场鲜为人知的过节。 忽闻马蹄声由远及近,王皇后打马前行两步,紧绷的神经稍缓。 拢眼神一望,只见暮色中一队人马翩翩而至,冷风卷起长袍,飘逸洒脱。 眼看他们转过丘陵,向这边飞驰而来。跑在最前面的是一男一女,身后跟着十余寄。 从女子依稀的轮廓身形,王皇后认得那是小叠,一时激动万分,即刻打马便要迎上去。 夜辛将她拦住:“慢来,娘娘稍安毋躁,小心有诈,待臣等前去迎驾公主殿下即可。” 两队人马快接近时,只有柏泽和小叠上前,其余人马上远远地勒住了缰绳,惊起一阵马嘶蹄乱。 王皇后迫不及待地赶上前去,两旁瞬间让出一条道。 见小叠平安无事,看了看远处立着的一队人马,确定并无伏兵,那颗悬着的心才总算稳妥落下。 “母后,”小叠脆声叫着,与柏泽双双下马。 “皇后娘娘,”柏泽躬身施礼,面带微笑,谦恭而不失了礼仪。 “不必多礼,”王皇后骑在马上,敛住方才急迫的心情,威严贵气中带着点和颜悦色。 见眼前男子长身玉立,挺拔伟岸,英气勃发,二人看起来非常熟络。 一个动作一个眼神配合默契,便将柏泽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看了又看。 “母后,这是西穆的……孟都尉,是他负责将女儿安全送回。” 小叠在作这番介绍时,一直看着柏泽,眼底分明藏着偷笑。 而这个孟都尉看她的眼神,全不似看敌军俘虏的冷严,而是和煦如风,柔情似水,依依不舍,好似即将送别多年的旧情人。 王皇后看在眼里,心底“咯噔”一下。 东阳业能轻而易举就放了穆苏公主,还撤出包围,莫非问题之关键出在这里? 她可不想节外生枝,镇定一笑:“多谢孟都尉。” 俄尔拨转马头,催促道,“曼儿,咱们快些回去吧!” 双双道了珍重,挥手告别,竟有些难分难舍。 此别或当经年,再见时恐已物是人非,过去的那些美好岁月即将埋葬于红尘,人生难测,更或许,永远不会相见。 跑出一段距离,蓦然回首,见柏泽还在原地,立在马上一动不动。 在苍茫暮色中,一个人的身影,孤单而寥落。 他说一个人也挺好,想起来,心中不免酸楚难耐。 爬上小山头,再回首,已经变得模糊不清。 只有冷风吹得落叶萧萧下,想必明年此处又是一片春色旖旎,待到花开时,依依惜别情已化作人各在天涯。 穆苏军营,各个军卒忙忙碌碌地收拾东西,四下里弄得噼哩砰嘭,大家整装待发。 连日来虽然饥寒交迫,面容憔悴,却终盼得南归的喜讯,一个二个精神头十足。 见到花川公主意气风发地归来,更坐实了双方的和谈。 原来为防夜长梦多,都等不及了,大军今夜就要撤出石门关。 小叠随王皇后直奔皇帝大营。各个军卒引颈而望,带刀护卫齐刷刷地让开道,早有小卒报了进去。 皇帝龙体欠安,抚额斜倚在龙椅上,两位公公侍候在侧,刚听完张之贤关于撤军的计划。 见小叠进来,皇帝坐正了身子,振了振精神。 问了一些西穆的情况,小叠皆细细道来,当然隐去了孟臻和柏泽这层关系。 小叠退出御营,王皇后也跟着出了营帐,连日来心中藏着太多的疑问,至于见到柏泽更觉其中古怪得紧。 眼看走到一僻静之处,此时不问更待何时。挥手屏退左右,摆出一副慈母的姿态。 “曼儿,你可得老老实实交待,西穆那边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叠顿住脚步,略一沉吟,若不将实情告诉母后,怕是她晚上觉都睡不着。 这样子吧!不妨实话实说。打定主意,往四下里瞅了瞅,神神秘秘道: “母后,你猜女儿在西穆见到了谁?” 王皇后看小叠那表情,堪堪比见了神仙还夸张,不动声色地问:“谁?” “女儿在西穆军营见到孟家那个娘亲。” 小叠凑到近前,冷不防说出这么一句又打住,一瞬不瞬地看着王皇后,看她做何反应。 “她不是在你五岁时落湖而亡吗?” 王皇后惊了一跳,小叠的身世越少人知道越好,若被宣扬出去可了不得。 “此事说来话长,不过,母后尽管放心,她不会乱说话。” 小叠见她惊异的样子,心里不免有些后悔,还是先给她吃颗定心丸吧。 “何以见得。” “因为……因为她十年前就知道真相。”小叠轻松一笑。 “什么?”王皇后不置可否,敛去面上的温和,一下子拿出皇后威严的气势冷冷地问,“她到底是谁?” 第192章 小心本太子收拾你 小叠被镇住,好似又看到当初王皇后下令要惩治她时的疾言厉色。 缩了缩脑袋,她狠狠地清了清嗓音,附耳道: “孟家的娘亲就是梦晴,西穆的皇后,孟都尉就是女儿在孟家的表哥。” 说完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 王皇后惊闻,倒抽一口冷气,犹如晴天霹雳,震得脑袋嗡的一声响,险险退出两步。 小叠战战兢兢上前扶起,暗道不好,这事就不该说。 母后一向争强好胜,自恃高贵,根本就没将孟臻娘亲放在眼里。 此时,王皇后只觉头发晕,眼发花,气血一阵阵地往脑门上涌,扶额咬牙。 “真是冤孽,竟阴差阳错被那贱人收养。” “母后,这......,”小叠见王皇后被几句话惊得失魂落魄,想劝慰几句。 实在不好开口,又硬生生咽了回去,这个时候说再多都是废话。 她微眯了眯眼,生怕皇后娘娘突然大吼一声将自己脑门子震破。 “那个女人……后来是怎么复活的?明知道你在孟家受尽委屈,却不管不问。”王皇后一脸愤愤不平。 “此事说来话长,她也是有苦衷的,这里说话不方便,回到皇宫,待女儿再细细说来可好?” 王皇后抬眼看了看四周,夜幕压顶,宫女侍卫虽垂手低头,难免引起猜疑,确不是说话的地方,也只好作罢。 营外,军卒收拾完毕,灯球火把亮子油松,照得军营雪亮一片。 接到皇帝一声令下,将帝与后扶上车辇,众将浩浩荡荡地往谷口撤去。 西穆这边,平静无波,高高的冬岭上,柏泽立在寒风中,没有月光,连一颗星子都没有。 看着对面穆苏军营火光点点,宛若繁星,如今那星星也是极其奢侈。 过了今夜,永远不会再有。 长箫声起,清远悠扬,在清冷夜风的挽动下,哀婉缠绵,似乎在诉说一个忧伤而凄美的故事,可是却没有人听得懂。 眼看那条长长的火龙游弋在山巅,慢慢地沉入深谷,随着最后一点亮光的消失。 箫声戛然而止,双手冻如寒冰,洞箫跌落在地,骨碌碌滚下山崖…… 两股军队在石门关外汇合,其他两路军也跟着撤离。 东阳成璧在关外迎接,对于里边发生的事,早有士卒报之。 看着小叠依然意气风发的模样,撇着嘴角,斜睨的眼神多了那么一层意味不明的深意。 撤出石门关,众将都松了口气。有了先前被围困的惨状,才有现在如释重负的轻松。 一切物资供应也都跟上,士卒不会再挨饿受冻。 大军浩浩荡荡回到皇城,东阳海朱率三军出城四十里迎接圣驾。 西征虽说未取胜,但也说不上失败。 此时快到春节,帝都张灯结彩,热闹非凡,一派喜气洋洋。 回到熟悉的地方,从皇帝到兵丁,上上下下一派喜庆和乐。 百姓夹道欢迎。听闻花川公主貌美无双,英姿飒爽,巾帼英雄,出生入死救圣驾,都仰慕钦佩得紧。 御林军里三层外三层,端着长枪,将围观的百姓远远地拦在御道外,谁也不许靠近。 小叠一身银盔银甲,与海朱并辔而行,护在玉辇旁。 她搞怪地化妆成了大麻脸,自然没有人认出。 还以为是哪个拍对了马屁的小丑八怪,根本瞅都没人瞅上一眼。 见唤不出花川公主,一众便齐齐将目标对准这位风神俊朗的太子殿下。 大姑娘小媳妇向海朱扔来苹果、梨子、香囊绣花鞋......,什么五花八门的东西都有,幸亏离得远,否则难逃厄运。 御林军怕伤了车驾内的皇帝,大叫道:“不许扔,不准乱扔东西。” 小叠瞧着眼前场景甚是有趣,赶得上观大戏,不免幸灾乐祸,嬉嬉笑道: “瞧,太子哥哥万众瞩目,光华闪耀,被看杀了可不大好写祭文,啊哈哈......” 海朱笑而不答,眼神里分明藏着警告,此时敲她脑门一记可是顺手得很。 车驾里的皇帝和皇后各怀心事,一路上少言寡语。 景泰帝做梦也没想到会输给东阳业,还险些被困住。 他这一路上都在总结经验,根本原因还是太轻敌,没把西穆放在眼里,有点骄傲自负。 越想心头越堵得慌,一口气就这么卡在喉咙,上不来下不去。 本应凯旋,如今却拖个病体,还弄得这般狼狈,心情大起大落间,染上的风寒一直没痊愈透。 宫中早已在极英殿设筵为皇帝接风洗尘。 败北而归,可把景泰帝窝囊坏了,又因车马劳顿,那身子骨越发的不对劲,只能勉强支撑。 老太后拉着小叠的手,心肝宝贝地叫着,心疼得直掉眼泪。 “这双娇嫩的小手磨得好粗糙,让皇祖母好生瞧瞧。” 席间除了多劝几杯酒,众人也无多话可说,只闻杯盘碗筷交叠之声。 倒是小叠最为活泼,嘈嘈切切地说着西征趣事。 收复一清野城那段,绘声绘色徐徐道来,又亲身经历,堪堪比说书先生还说得生动有趣。 众人都齐声称赞长公主有勇有谋,不愧大穆苏的巾帼英雄,其中不凡拍马屁的,也不乏虚伪奉承者。 海朱深沉地将小叠一望,眉头微结,一副你还真会逞能的表情。 只是小叠从来不接他的招,喝了两杯皇宫御酿,接着继续讲西征故事。 说到夜探西穆下毒那一段,鲜有人知道其中真相,大家都竖起耳朵听。 主体情节自然忽略掉,只道出下毒作为撤军交换条件那段。 小叠说得跌宕起伏,说前半场添油加醋,说后半场时断章漏篇。 一个两个听得眼睛都直了,仿若身临其境,画面感在脑中闪过。 端着的酒忘了喝,含在嘴里的小丸子忘了嚼,拿起的筷子顿在虚空忘了夹菜。 海朱不甚友善将她瞪了又瞪,分明在说:“叫你别去,非得逞能,差点送小命了吧!” 小叠反倒嘻嘻一笑,毫不谦虚:“呵呵,我机灵吧!” “皇妹国色天香,倾国倾城,在西穆营中关押了几日,还能安然无恙返回,真乃奇迹,如若传到南武国,恐奕太子会有想法。” 众人正听得入神时,成王不阴不阳地来这么几句。 海朱“砰”的一声放下酒盏,震得杯儿碟儿跳将起来,发出当啷啷声响。 众人被突如其来的巨响震得身子抖了抖。 海朱凌厉的眼神如利刃划拉过去,以示警告。 分明在告诉他:再胡言乱语,小心本太子收拾你。 第193章 自有收拾太子党的法子 小叠解了景泰帝在石门山之围,算是立了件大功,东阳晟更加宠爱这位长公主。 还重赏了她,金银珠宝、绫罗绸缎、琉璃盏、琥珀杯、水晶盘等珠宝玉器数都数不过来。 “发财了,”小叠脑子里全是金光闪耀之物,财迷兮兮地念着,乐得蹦起来,笑得眉眼弯弯。 小太监们将束着红彩的赏赐一件件地往曼妙宫搬。 那长长而略带风骚的队伍在修竹青树下穿梭而过,惹人眼红得很。 远处的八角亭中,甘妃正在享受暖融融的阳光。 逗弄鱼儿,看杏子争发,柳眼春相续,池水碧如蓝,好不惬意。 一抬头,却被对面的喜庆场面生生给煞了风景,隔着水岸恨恨的仇视过去,对站在身旁的成王愤愤不平道: “瞧你父皇,恨不得将所有好的东西都赏给那对母女。骄儿却连个封号都不舍得给,这也太偏心了。” 成王冷哼一声,不屑地瞧着,平心静气:“东阳曼罗?” 嘴角撇出个狡狯的笑,“母妃休要心急,儿臣自有收拾太子党的法子,先让他们神气几日又何妨? 到时皇后之位,太子之位,花川公主之位,所有都是咱们的,等着瞧吧!离那天不会很远……” 成王这番尽是谋逆造反之词,如若传将出去是要掉脑袋。 唬得甘妃四下张望的同时,伸手去捂成王的嘴。瞧得无人,方才松了口气。 听成王成竹在胸的言辞,似有妙招在手,吃了一惊:“噢!成儿可是有什么好计谋?” 成王微然一笑,将她拉到一僻静处,附耳如实这般了一番。 甘妃听闻颜色大变,先是惊骇地瞪大了眼,接着张圆了嘴,跟着倒退出两步,结结巴巴道:“当真,当真有此事?” 成王肯定地点了点头:“此事关系重大,得从长计议,母妃万不可泄露出去,只得你知我知,天知地知,呵呵!” 甘妃阴恻恻一笑,连连点头,光看那表情,及惊讶得合不拢的嘴巴,定是发生了什么不为人知的大事。 这可急坏了站在远处的斓璃,使劲地竖起耳朵听。 却只听得低声的“嗡嗡”声,如饿极了的蚊子发出的声音,真是让人抓狂。 元宵节的夜晚,帝都最为繁华热闹,猜灯谜,放烟花。 即便是最穷苦的人家也会挂上一盏灯笼,以求一年的平安吉祥. 皇宫外的御街尤为引人注目,各式灯笼别具一格,挂满了整条街,华光流转,趣味无穷。 老太后与皇帝并皇后率众嫔妃及皇子公主,站在城楼上,俯视全城的灯景。 小叠戴了个搞怪的小童面具,睁只眼闭只眼吐着舌头扮鬼脸,俏皮又可爱。 百姓争相涌入御街方向,皇家的烟火最为壮观。 夜空被绚丽多彩的烟花点燃,五彩缤纷如百花绽放,引得尖叫声欢呼声此起彼伏。 半个时辰的烟花盛会结束,景泰帝站在高高的城楼上,以上位者的姿态俯视着芸芸众生。 楼下人流如织,万道银光雪浪,玉树琼枝。 城下的百姓对着高高在上的皇帝下跪叩拜,三呼万岁,敬若神灵。 高处不胜寒,冷风吹过,皇帝觉得头有些发晕,便也无心赏灯,在众人的簇拥下摆驾回寝殿。 二月十六的婚期马上就要到来,明年或以后便要在南武过元宵,趁此机会赶紧玩。 小叠看着御街上的热闹场景,早就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巴不得皇帝快些离去。 看着一众远去的背影,眼睛一眨,迫不及待:“走,太子哥哥,咱们赏灯去。 二人一拍即合,重新换了平民的衣裳。走出宫门,卷入赏灯的人流中。 他们去吃美食、看百戏、猜灯谜,东逛逛西瞧瞧。 小叠一个也没猜中,大为扫兴,瞧着海朱猜谜随手拈来,接连猜中三个。 得了莲花、兔子、小老虎三盏灯,惹得她心中更加不痛快,嘟着嘴说: “一点都不漂亮,”将灯随手送了小童儿。 海朱无奈地摇头,调笑:“自己笨还怨得了别人。” 小叠哼了一声,不理他。 海朱追上去,笑道:“算哥哥的错行吗?不该一猜就中,小蝶儿才是世上最聪明的丫头......” 转过街角,前方一女子提着月舟灯。 舟上坐着一只小白兔,穿衣戴帽,手撑双桨,似在微微划动,精致逼真,可爱极了。 小叠不觉多瞧了几眼。一看提灯的女子,惊了一跳,再瞅另一女子,又大骇。 回身拉起海朱,慌忙往旁边的巷子里闪去。 海朱莫名,只得跟着她一惊一乍的,若不然,公主脾气发起来可了不得,正如方才。 两人将将在廊柱后藏好,急匆匆的脚步声渐近,两个少女追过来。 在巷口东张西望地转了几圈,黛色说:“咦!怎么不见了,方才明明就是大小姐来着。” 言罢,又往巷口张望了一回。 小叠拽着海朱,大气也不敢出,关键时期,可不能露馅。 一把摸了摸脸,这不是戴着面具吗,怎么被认出来的? 这边厢正思忖,就听得巷口传来争吵声。 “哪里有人啊!就你疑神疑鬼,不想将月舟灯给我明说吧!何必扯犊子。” 孟清凝左右一顾,眼皮一翻,是以为黛色在骗她。 “骗你是小狗,本来就看见大小姐来着。” 黛色将灯一挑,离得孟清临远了些,生怕一个不留神被她夺了去。 “无聊,我看你是想大姐姐都想得失心疯了,别以为她还会为你撑腰,下辈子吧!这会子恐怕都变成了骷髅。” 孟清凝口无遮拦,一心想用言语将黛色打压下去。 “借个道,”不一会儿,舒嬷嬷气喘吁吁地跑上去,把人群往两边一拨,大骂。 “哎哟!两个丢人现眼的玩意儿,趁老娘付钱的当头,跑这里来吵架,叫老娘一阵好找……” 两人方才止住了打嘴巴仗,相互狠狠地瞪一眼,又飞快地别过头去,大有老死也不相往来的怨仇。 “都散了吧,小孩子吵嘴,不好意思,打扰到大伙观灯的雅兴,实在对不住。” 舒嬷嬷团团一揖,抱歉地说。 看着三人远去的背影,小叠才舒了口气,说:“孟清凝一向都不太老实,黛色也不是省油灯。” 海朱笑着安慰:“俗话说得好,三个女人一台戏,我看她二人便是一台戏。也罢,让她们吵去,吵一吵活动活动心肺,有利于健康。” 第二日,小叠将将午睡醒来,桃蜜就带回个惊天动地的消息。 今儿个皇帝收到来自南武国君的国书,太子殿下在监国期间。 竟自作主张,盖上陛下的玉玺给南武去了国书,把公主婚期改至明年二月十六日。 惹得龙颜大怒,将太子殿下传过去训话,还削去监国权。 幸好皇后娘娘赶过去说情,此事才算平息。 第194章 莫非发现了什么 以为天塌了,原来只是延长婚期。 小叠抚了抚胸口,明年二月十六也无妨,只是个时间问题,其他什么并无改变,何须大动干戈。 做个冒牌新娘,她还不知道怎么面对景炫,多给些缓冲时间或许是好事。 只是海朱被拖累得夺了监国权,小叠寻思片刻,决定去一趟东宫。 这事因她而起,怎么着也得去安慰一番,而不能装作什么都不晓得。 一帮奴才见是花川公主驾到,自然不敢怠慢,端着礼节,赔着小心,说着奉承的话。 宫瓷跑前跑后地拍着马屁,说:“长公主来得好不巧,太子殿下去了校场。” 对于小奴才们善于谄媚的嘴脸,小叠早已司空见惯。 “没关系,我等殿下一会儿。” 她想着反正闲来无事,在东宫走走也不错。 喝了几口香茶,剥了一碟瓜子,读了半卷古书,便往书房而去。 海朱的画非常出彩,欣赏欣赏倒也不错,不知他又有些什么新作品问世,格子上的都是些陈年旧画,也懒得翻阅。 他的书案都是自己打扫,从来不许别人碰。 小叠却不管,即便是翻看,海朱也奈何不了她。 到底藏着什么秘密,往日不许人看,今日可就由不得他。 一看却愣住,原来画的全是她自己,而且都有手绘印章。 什么蝴蝶秋千,春日游,睡美人,婚礼,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南佛风雨,肝肠寸断,巾帼英雄等等,数都数不过来? 每帧画就是一个故事,一绺人生,一段岁月。 果然,正如母后所言,海朱对自己的感情不但没断,反倒越来越执着。 这就不难理解他为什么犯大忌也要冒了父皇的名,给南武国送去延迟婚期的国书。 小叠想到他们亲兄妹的身份,心中不觉打了个冷战,赶紧将画原封原样放回。 直到看不出破绽,方才做贼般逃离。 慌慌张张走到太子宫门,便碰见长孙蕙在青琴等侍女的簇拥下站在殿门矮阶下。 晃然间,从太子宫走出位美如花神的少女,长孙蕙心头像揣了只小鹿蹦了两蹦。 这是打哪儿跑出来的美人? 冷冷将她一望。虽是素颜,却眉目如画,冰肌若雪,美得让人窒息,瞧着竟有几分眼熟。 “阿蕙姐姐,”小叠甜甜一笑。 “长公主殿下,”长孙蕙见是小叠,如释重负,收起失态的神情,笑着上前行礼。 当得知海朱去了琼林苑校场,长孙蕙怀着一颗激情澎湃的少女心,和一帮侍女打琼林苑教场而去。 小叠回她的曼妙宫。 “这位姑……娘,走得如此匆忙是为何事啊?” 冷不防旁边窜出一个男子,锦衣华服,一把折扇轻摇慢晃。 脸上带着冷森森的笑,阴阳怪气地说着,故意将姑娘二字拖得老长。 “原来是成王殿下,骇本公主一大跳,七十二行,怎生得偏做讨人嫌这一行呢!” 小叠眉毛一挑,横了他一眼,这家伙装模作样地称姑娘,莫非发现了什么? “哦!原来是长公主,什么时候出落得如此漂亮?不好意思,恕皇兄眼拙,愣是没认出。” 东阳成璧呵呵阴笑两声。 小叠也不跟他客气:“眼拙?眼睛无用就捐了,需要的百姓大把,还能挣得个好名声,指不定还能载入史册,名垂千古。” 成王噗地收回折扇,暗道:小妖精,拽什么拽,看你还能神气几日。 小叠瞧那表情,阴阳怪气,立马想到闲磕牙的婆子仆妇,甘妃的影子活脱脱在他身上再现。 若有似无的声音响起:“哼!整日里捕风捉影,还是个男人吗?还真是哪个生的像哪个。” 虽是虚飘飘道来,却字字句句落在成王耳中。 握着折扇的手指发出咯吱的声响,冷眼瞧过去,估摸小叠听不见,才阴恻恻道: “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侍卫曹天祝走近,压低嗓门问:“王爷,试探出什么了吗?” “假的真不了,即便是真的,她也真不了。”将折扇“啵”一声敲在他头上,怒目道,“走吧!” 海棠花街,华丽的马车缓慢前行,东阳成璧掀开帘子向外张望。 曹天祝一脸恭维:“殿下,前面那座高大的宅院便是以前的孟府,现在叫小叠苑,孟家大小姐落江而亡的时间恰好是曼妙公主在南佛寺疗养的时间。” 魏大槐也非常狗腿:“对,现改名小叠苑,听闻已故的孟家大小姐,小名就叫小叠,或许家主是为了纪念她吧!” “不会,”东阳成璧摇了摇头,一副深沉老练。 “不是说家主早已不知所踪吗?其中原委本王自会查清,今日只是想前来一探究竟,高深莫测的小叠苑是怎样的一番景况。” 曹天祝道:“这座宅邸或许风水不好,听闻原先一大家子,这十几年来死的死,失踪的失踪,只剩下孟家二小姐和几个看家的仆人。” 东阳成璧点头,厉色道:“此事关系重大,先说好,你们两个别走漏风声,若不然,到时可别怪本王手下不留情。” 二近侍慌慌齐齐行礼,“属下绝不敢向外透露半句,若有失言,但随成王殿下处置。” 说话间,那扇朱红色大门“吱扭”一声虚开条缝,一个穿绣花紫烟裙的少女,探出脑袋东张西望。 然后,快速地将整个身子也挤了出来,回身轻轻将门掩好,高抬腿轻落步。 这时,门内好似有人大声说话,相隔甚远,听不大清楚。 少女面色一惊,闪身躲到石狮子后。 一个家丁模样的人走出来四下瞧了瞧,用手挠了挠脑门,大惑不解,喃喃自语。 “真是奇怪,明明就听得门响,怎的就没人呢!见鬼,见鬼……” 说完回转身,咔嚓一声将大门关上。 孟清凝欢欢喜喜从石狮子后爬出来,满脸都是其乐融融的和谐。 拍了拍袖子上的灰尘,这身衣裳还是小叠留下的。从未穿过。 背着黛色拿了来,出门溜达总要穿得光鲜些。 上个街都要受限制,太子爷管得也忒宽了。 第195章 做戏就得做足了 “王爷,属下认得这就是孟家的二小姐孟清凝。”魏大槐指着少女的背影道。 东阳成璧“噢”了一声,旋即吩咐,“马车跟上,别让她发现。” 小叠苑的家丁看得紧,孟清凝又没小叠翻墙的本事,回到掖陵一年多,上街的次数屈指可数。 繁华的帝都,大街小巷都是好玩的、好吃的、好看的,孟清凝先买了串糖葫芦,拿在手上边吃边走。 逗一逗小宠物,买几个小玩意儿,挑选胭脂水粉,看看上新的衣裳布料。 马车跟了一段路,东阳成璧琢磨出了计谋,对两手下低声一番耳语,如此这般交代着。 魏大槐愕然:“能行吗?老掉牙的桥段,不知好不好使,被识破咋办?” 东阳成璧抿嘴一笑,垂眸拂了拂有些折痕的衣摆。 “怎么不行,对付这种智商的女人,难得本王亲自上阵,算是抬举了她。” “是,”曹天祝连不迭道,“属下马上就去。” 孟清凝将将吃完最后一颗糖葫芦,摸出钱袋子,准备买一对水晶流苏珠花。 老板已经包好,笑呵呵递上。 “姑娘好眼光,这个是今年的爆款,我们小摊位没有多少租金,卖得便宜,买着就是赚了。” 就在这个关头,钱袋子平白就从手上飞了出去,孟清凝一惊:什么情况? 片刻幡然醒悟,今儿走霉运,有人打劫。 但见前方人影闪过处,跟着就追了上去,大叫:“抓贼啊,有人抢劫啦……” 街上顿时一片混乱,散了梨儿,掀了摊儿,倒了凳儿,整的个人仰马翻,鸡飞狗跳,也有几个好事者帮忙追堵。 眼看钱袋子离她越来越远,就要血本无归,孟清凝顿足。 此番逛来委实投得贵,钱袋子都逛没了。 不想就在此时,事情却出现了转机。平地里杀出一辆马车,生生断了贼子的去路。 马车上跳下位锦衣华服公子,飞起一个扫堂腿,动作干净利落,潇洒自如。 贼子当即摔了个狗啃屎,扔下钱袋子,连滚带爬夺路而逃。 孟清凝眼睛都看直了,那辆马车,多处是以黄金打造,珍珠帘子,雕花乌木辕,定然价值不菲。 不禁感叹:“哇!好俊俏的公子,好厉害的身手。” 东阳成璧拾起钱袋子,带着贵族才有的高贵气质,温情款款走到她跟前。 看着还在发呆的孟清凝,琅然一笑:“姑娘,拿好你的钱袋子。” 那声音太好听,温柔得如陌上春风,与方才大施拳脚捉贼时的威猛判若两人。 看着面前英俊贵胄的男子,孟清凝已然呆傻,双颊绯红,心跳不止。 木然伸手接过,结舌道:“多谢……公子相助。” 东阳成壁潇洒一笑:“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又以一副欣赏的目光将她打量着,放低姿态。 “你一个漂亮姑娘出来逛,实在太过危险,恕我冒昧,敢问姑娘家住哪里,不如我送你回去可好!” 居然有这种好事,天上砸下朵大桃花。 孟清凝一时被击得晕头转向,深施一礼,故作矜持道: “小女子家住海棠花街小叠苑,今日有幸得公子相救,又岂敢再劳烦公子。” “海棠花街,实在太巧了,我正好要路过那里。” 东阳成璧越发的热心,好似对眼前之人已暗生情愫,打起车帘,“姑娘请上车。” 孟清凝迟疑的一望,见东阳成壁眉目俊朗,眸光如电,一派风流倜傥之象。 双腿不由得迈上了马车。曹天祝一声不吭地坐在车辕上,眼皮也没撩一下。 马车甚是平稳地向海棠花街驶去,车内装饰考究。 忆起孟家曾经的奢华,梦想着再现以往的风光,这是不是一次机会呢? 本以为如此热心的公子,上得车来会倾情表露些什么,不想对方一路无言,勾起嘴角,似笑非笑地望着窗外。 此番欲擒故纵反倒让孟清凝有些迫不及待。 眼看就要到小叠苑,只觉喉咙咕咚翻滚,嘴唇发干,有些话就要呼之欲出。 听车夫“吁”的一声,马儿扑棱打了几个响鼻,喷出一团热气,马车戛然停下。 东阳成璧打起车帘子,温声道:“姑娘,小叠苑到了。” 孟清凝有些挪不动腿,慢吞吞地跳下马车,回首一望,鼓足勇气问。 “请问公子姓名,咱们还会见面吗?” 东阳成璧低低笑道:“有缘自会相见。” 望着渐行渐远的马车,孟清凝竟然忘了挪步,天大的桃花运竟然不声不响地砸在自己头上。 她无比自恋地摸了摸发烫的脸颊,又低头看了看美丽的裙衫,不觉孤芳自赏。 这身打扮总算没白费,终于有好事找上门来。只觉着身子轻飘飘,仿若踩在云端,行在雾里。 东阳成璧回宫便去了甘妃处,甘妃摒退了所有下人,连她最信任的侍婢斓璃也不例外。 那日小叠从西穆回到穆苏大营,与王皇后说起西穆皇后就是她在孟家的娘亲,都尉孟柏泽就是以前的表哥。 恰有一名东阳成璧派在皇帝身边的近侍小解回来偷听了去,还在半道就向东阳成璧告了密。 母子二人便开始密谋以此造势,借以小叠李代桃僵这件事,推翻王皇后的势力,将太子拉下马。 甘妃不放心道:“民间女子向来很难缠,抓住棵大树就想靠着乘风纳凉,吊着就不肯松手,成王要小心点。” 东阳成璧冷笑道:“母妃尽管放心,这种蠢女人,给她一颗糖都不晓得自己姓什么,恋爱脑的智商为零,收拾起来易如反掌。” “此事万不可走漏风声,越少人知道越好。” “曹天祝和魏大槐只知其一,却不知其二。” 成王嘴边撇出冷凛的笑意,手中的折扇摇了两摇,“做戏就得做足了。” 甘妃点点头:“知吾儿做事向来有分寸,这事若失败,引来杀身之祸的便是咱们,所以要步步为营,不可出纰漏。” “儿子做事,母妃大可放心。” 这时斓璃在门首细声道:“娘娘,参汤已熬好,” 甘妃眉头一皱,不知这贱婢听到二人谈话没有,凌厉的眼锋一扫,母子就此别过。 第196章 阴谋 甘妃率宫女带了参汤前往御书房,殿内银灯雪亮。 赤褐地板耀眼生辉,乌木书架一排排一例例,上面堆满了卷册,墙角的博山庐里,沉水香香雾袅袅。 景泰帝坐在龙书案前,自打取消太子监国权,每日面对如山奏章。 近来行事连连不顺,西穆没打下,南武国的联姻又推迟,思之心头一堵,又是剧烈一阵咳嗽。 李公公慌忙过来摩肩捶背,宫娥端上茶水,小饮几口,方才止住咳声。 李公公尖细着嗓门笑道:“皇上保重龙体啊!勿要过度操劳,不如还是让太子监国,等养好身子再理朝政。” 皇帝龙颜不悦,冷冷睇过去。 正在这时,甘妃在宫娥的簇拥下步入书房,笑吟吟从宫娥手中接过参汤,送到龙书案上。 “有劳爱妃!朕这一病断断续续几个月,时好时坏,还多亏了爱妃和曼儿前来关怀。” 言毕又是轻咳两声。一提到长公主,皇帝精神头颇好。 甘妃赶紧帮着拢背,顺了顺气,暗道:这个小马屁精倒是跑得快。 面上却是抿起嘴角微笑,一勺一勺地喂皇帝吃参汤,慢慢和皇帝拉家常。 “以前,长公主连踩死只蚂蚁都不敢,行之娇弱无力。现在舞剑抡枪,挥鞭耍棒,打武士,上沙场,能征惯战,深入敌营投毒,简直判若两人。” 说着瞧了瞧皇帝略微低沉的面色,又道: “长公主在南佛寺祈福个把月,回来后宛若脱胎换骨,病也好了,人也精神了,还会武功,真乃奇事一桩。” “变化是挺大的,这不是有高人指点吗?那些奇人异士,法力无边,道行高深,这点小变化算不得什么。” “任他再有高人指点,个把月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爱妃此言何意?” “臣妾只是担心,怕其中另有阴谋。” “阴谋?”景泰帝吃了一惊。 “臣妾该死,”甘妃慌忙放下参汤碗,跪地请罪,“臣妾纯属口误,请陛下恕罪。” “朕知你对花川公主封号心存芥蒂,不过,放心吧!等骄骄及笄之年,朕也给她封地。” “臣妾替骄骄谢过陛下。” 甘妃点到为止,皇帝正宠花川公主,多说无益,反倒会心生反感。 这把火还得慢慢地烧,不必操之过急。便不再提小叠,话锋一转,柔情万般,尽说些关怀体贴之言。 海朱失去监国权,少了批阅奏章,闲来伏案作画。 画面,一俊朗男子和美貌少女骑马纵横。身后遥遥处,白色一骑背道而行,孤寂且寥落。 细细端详片刻,嘴角不禁露出满意的笑。 暗卫如一只狸猫,打从琐窗飞身而入,将孟清凝的艳遇,从头到尾陈述而来。 海朱手指轻弹过桌面,不知甘妃母子在耍什么花招,但其中肯定藏着阴谋。 费尽心思来场英雄救美,绝不是吃饱饭撑得没事干。 漫不经心收起画,冷色道:“好生看紧了,不许孟清凝再踏出小叠苑半步,如有差池,唯你是问。 暗卫领诺,按原路返回。 海朱看了看那厚厚一摞画卷,面上渐渐变得柔和,让小叠看到这些画何尝不是件好事。 至延长婚期事件以来,还不曾到曼妙宫,今日正好挑选晚膳时间过去。 宫里来了新大厨,面对一大桌子菜,小叠瞧得眼花缭乱,不知道该从何处下箸。 正拉着传膳的小太监报菜名:“炮凤腑,三宝鸭,云中雁,白片鸡……” 柳柳和桃蜜也在积极地帮着报菜名:“石花菜,水晶鱼片,什锦蒸酥……” 小叠抬头,见海朱潇洒自如行来,笑嘻嘻道:“太子哥哥来得巧,咱们一块儿用晚膳。” 海朱倜傥一笑,自个儿寻了个好位置坐下。 侍女布好菜,斟上酒退下。 海朱各人干了,放下酒杯,一眨不眨地看着小叠。 看她俏眉俏脸地垂眸吃菜,乖乖巧巧的模样,心头一暖,柔声道:“你不会怪太子哥哥吧!” 小叠扬起长睫,呆萌地闪了两闪,仔细地想了想,方才醒悟。 舔了舔粘着酱汁的手指头,不以为然。 “兄妹之间,何来怪罪一说,太子哥哥肯定也是为皇妹着想。”说完调皮地眨了眨眼。 “把手伸出来,”海朱不动声色地命令。 小叠不明其意,乖乖地将手伸过去。 海朱拿起温热的湿帕子帮她擦手,又用干毛巾擦了擦。责备道: “筷子、叉子、勺子、小刀子样样齐全,何以偏偏用手捞,瞧着就腌臜得很!” 被人抓住小辫子,总不那么痛快,免不了牙尖嘴利还回去。 “就你毛病多,我不信,征战沙场的时候也有这么多破讲究!” “那当然,万人皆可用手抓饭,唯本太子万万不可。” 小叠撇撇嘴:“我偏用手,怎么啦!” 说着用力扯下条鸭腿,放在嘴里狠狠一咬,撕下块肉大口大口地嚼着。 海朱扬唇一笑,眸光停在她脸上,好整以暇。 “以前曼罗用膳就有诸多讲究,百里景炫也是如此,凡事讲求仪态高雅,太子哥哥也是为你好,要帮你改掉这些不雅的臭毛病,省得以后嫁过去让人家笑话。” 小叠顿住,有些窝火,扔掉手中的骨头:“那本公主不嫁他便是。” 海朱眼里即刻绽放出星子般的亮彩:“如此甚好,在这座皇宫里,随你怎么样,哥哥绝无半句不是。以后我继位,你就打理后宫,如何?” 听在耳朵里,小叠眼珠子转了转,海朱此言意思太明显不过。 对于方才说出来的话却有些后悔,遂用帕子将手擦干净,开始专注地拿了筷子夹菜,也不答话。 海朱嘲哂道:“瞧你,一提百里景炫就老实,嘴里却还在说着不嫁,口是心非。” 小叠以沉默来打发他,顶别人的名出嫁很不厚道,属骗婚行为。 打自己亲妹妹的主意更不好,属违背伦理纲常。 思及,小心脏不觉颤了一颤。 第197章 有人打劫 她不是故意要顶替曼罗,这是母后的意思。 虽然景炫倨傲清冷,从来不曾表白什么,但直觉告诉她,景炫爱的就是她孟清叠,而不是东阳曼罗。 但直觉往往经不住推敲,更没有事实作依据,所以这桩婚事才让她欢喜让她忧,总是感到惶恐不安。 那海朱对她如此,又是出于何种目的呢? 依海朱的聪明绝顶,岂会如此不知好歹。难不成......,她不敢再想下去。 只能装憨作傻,大大咧咧道:“宫里还有规定,食不言,寝不语。” 海朱冒着大逆不道的风险,好不容易延长了婚期,定然不会轻易放手,拿出实诚的关心。 “太子哥哥也是怕你受委屈,皇妹金枝玉叶,受万人朝拜,贵不可言。南武国乃人家地盘,弄不好连个侍女都要欺负你。” “更何况这样的偷梁换柱行为,被人家识破,四处宣扬,弄得诸国尽知,本太子就不信,受不得半点委屈的小蝶儿丢得起这个脸?” 小叠听在耳里,极为不自在,本来一直为这件事上下纠结,随便找了个借口。 “这个......,我倒是不想嫁,可是母后不同意。” “当真?”漂亮的黑眸精光一闪。 小叠不吱声,忙着往他碗里夹菜,将一块石花菜塞到他嘴里堵上。 “好不容易来一趟,多吃点。” 海朱慢慢地吃着,似有心又无意。 “若说他对你有情,为何回南武国这么长时间没给你写信,唯独写给曼罗?” 瞟眼小叠此刻变得有些晦暗的面色。 “对你坠江之事却无动于衷,他在穆苏那么多眼线,不可能不知道吧!孟柏泽可是找了你半月有余。” 小叠干干一笑:“或许找了,没找着吧!”说完低头只顾扒饭。 “自欺欺人,”海朱说着,帮她夹了些菜。 “哦!对了,成王是不是知道些什么,昨日阻我在御花园里,说话阴阳怪气的,我还骂他不是个男人。” 海朱立刻想起孟清凝事件,但为了不让她担心,劝她别多想。 小叠乖乖地“哦”了一声,越来越感觉到皇宫里暗潮涌动,危机四伏。 亲娘是穆苏皇后,养母是西穆皇后,自己是未来的南武皇后。 看来这辈子都离不开宫廷斗争,想起来就劳心费神,心力交瘁,还是做庶民时自在。 ** 自那日与东阳成璧邂逅,孟清凝便跌入一个五彩缤纷的桃花梦。 日日想的都是他,脑子里已经将艳遇的故事重演了千万遍,每每脸上总带着桃花笑。 舒嬷嬷以为这孩子已经傻掉,黛色以为出去一趟撞了邪。 至此,再无心思想别的事,也没了与黛色和舒嬷嬷斗嘴的闲暇。 每日定到府门张望数次,听得马车的鸾铃便心跳如小鼓。 近来把门的小厮看得特紧,不允许她靠近大门,只得趁其不备,偷偷溜过去朝着门缝窥上几回。 守株待兔真正的是让人等得心焦。 好不容易遇上个贵胄多金的富家公子,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消失掉。 当真是雁过无痕,叶落无声? 她不甘心呀不甘心,那位公子说过有缘自会相见。 她不相信整日关在小叠苑,缘分就会从天而降,自己何不偷偷出去寻他一寻。 趁着家丁往府里搬运果蔬粮物之际,上前讨好搭讪,一个不备,如惊猿脱兔般逃了出去。 两个小厮撒开脚丫子都没逮住,爱情的爆发力果然是无穷的、巨大的,堪比火山。 逃出来后,一直沿着海棠花街朝北走,她记得那辆马车就是沿着这个方向而去。 终于甩掉那两个讨厌的小厮。摸着还在剧烈狂跳的心,大松一口气。 总算逃出牢笼,这会子该去何处寻他? 漫无目的地向前走着,完全没了主意。 走到人流稀疏的巷口,方才又被两个小厮撵了一通,此时正气喘吁吁。 忽然,前面窜出一条黑影,打她面前一站,拦住去路,一柄寒森森的大刀自眼尾一闪抵在肋上。 孟清凝看着眼前的黑影,连鬓大络腮胡盖住了嘴巴鼻子,看不出个人样。 再打眼一瞟,竟没几个路人,顿时骇得魄飞九霄,哪敢大喊大叫。 打住脚步,僵着脖子动也不敢动,颤颤巍巍道:“英雄饶命,要钱没有,要命嘛小女子只有一条,但不能给你!” “少废话,”大刀侠士低喝一声,用刀背敲了敲腰肋,“告诉你,休想大喊大叫,没钱赶紧回去拿。” “好好好!我回去拿,别杀我!” 孟清凝骇得面色惨白,僵硬地转过身子,哆哆嗦嗦往回走。 好不容易跑出来一回,却遇上个打劫的,都怪出门不看皇历,唉!人走起霉运来拦都拦不住。 孟清凝踩着小碎步,在大刀侠士的淫威下战战兢兢往回走。 本想着去会白马王子,这下可好偏遇上个大黑鬼子。 只想着赶紧回到府宅,拿了银子将这黑鬼打发了。 她却不知这人是东阳海朱的暗卫,是专程赶来押她回去。 也不想想,哪个半路打劫胆敢亲自上门取银子。 正走着,由远及近传来马车的鸾铃声,孟清凝一喜,听起来颇像那位公子的马车。 擦肩而过的一刹那,就是他。 果断的不顾一切向那辆马车冲去,大声叫道:“公子救我!有人打劫啦!” 暗卫不敢伤她,只能出手相拽。 马车上瞬间跳下两人,各个手持一柄长剑,对着暗卫就是一顿猛刺猛杀。 暗卫举刀相迎,受到二人左右夹击,三人叮叮当当地战在一起。 孟清凝缩在车身后,探出个小脑袋,大力地帮东阳成璧和曹天祝呐喊助威,高声大叫。 “公子,杀了他,这个坏人想要杀我,还要抢我的银子……” 三人缠斗了好一会儿,东阳成璧并非绣花枕头,曹天祝身手也不凡。 两人联手,打得暗卫连连退败,渐渐支持不住。 一个不小心,左手臂中了一剑,血流如注。孟清凝拍掌称快。 暗卫虚晃一招,纵身逃走,曹天祝待再要行追赶,被东阳成璧拦住。 终于见到日思夜想的公子,孟清凝认为这一遭惊吓受得值。 若不然,路上平白无故将人家叫住,倒显得自己多么的不守妇道,有失女儿家文雅。 东阳成璧“哐啷”一声,洒脱地将长剑还鞘,关切地说:“孟姑娘,没伤着吧!” 孟清凝灿烂地笑着:“我很好,多谢公子再次出手相救。” “姑娘莫要客气,我送你回去。”东阳成璧笑得多情又温柔。 第198章 美滋滋地做白日梦 成王府。 马车驶至后门,孟清凝不觉眼前一亮,瞧着环境甚为优雅,布局很是高大上,绝非一般的官宦人家。 她被安排住在西厢的一个偏院,此处少有人来,侍奴唤婢,装饰华丽。 堪比现在的小叠苑还上两个档次,又找回了孟家二小姐的优越感。 东阳成璧离开时,笑意浅浅:“为了不让姑娘兄嫂找上门无理取闹,最好别乱走动。” 当然他有自己的打算,成王府守卫森严,海朱若想抓她回去,便是休想。 孟清凝一阵猛点头:“我晓得,绝不会给公子添麻烦。” 随便使个小婢一问,才知此间是成王府,而英俊挺拔的男子是成王。 顷刻间如获至宝,欢喜得整个身子直打颤。 开始美滋滋地做白日梦:如若能嫁入成王府,英俊郎君,富贵宅院,何不美哉! 可惜大姐姐命短,看不到我寻得好归宿。 呃!让黛色眼馋一回也不错,若不然,整日眼里就只有大小姐。 从来不曾将自个儿放在眼里,拿小姐当丫头使唤,这回总算扬眉吐气一回。 想着想着,仿佛驾上五彩云端,整个人都飘了起来。 成王府住倒是住上,但是一连几日,连成王的影子都没瞧见。 问婢女,皆是掩嘴轻笑道:“成王殿下忙得很,让奴婢们好生侍奉姑娘。” 孟清凝日思夜想,院子里的每一个响动,每一个脚步,都会让她竖起耳朵听,只不过每次都是失望,叫人好不沮丧。 还被限制在小小的天地里,又不敢违背成王之意四处乱跑。 怕惹恼了他,将她赶出府去,从此再也没了接近他的机会。 每日就在等待中煎熬着,折磨着,她快要疯掉。呃!相思是一种病,得起来真要命。 好不容易熬到第四日,东阳成璧才姗姗来迟。 当看到他的一刹那:华贵的长袍,翩翩的风度,俊朗的五官,带笑的唇角,温柔的眼神。 孟清凝委屈得泫然欲滴:“成王殿下是不是嫌民女出身低微,所以几日不曾前来。” 东阳成璧粲然一笑:“哪里话,若是这般计较,又怎会请孟姑娘到府上做客。” 说着慢慢地抓起她的小手,握在掌心,指腹轻轻地摩挲着手背,眼里蓄满了深情,一副恋恋不舍。 “想家了吗?本王这就送你回去。” 温和的触感是来自异性的电波,孟清凝本来心里甜得直颤抖,听他如此一说,猛地抽回了手,“不”字脱口而出。 又觉此时的表情太过显山露水,便道: “想必兄嫂还未消气,此时回去,怕是惹得他们更加不痛快。” 东阳成璧心中暗笑:“这招欲擒故纵果然好使。” 施施然上前两步,故意离她很近,两人的衣袂纠缠交织在一起。 相互间的气息清晰可闻,紧盯着她期待的眸光,满目无限情深绵绵:“本王也舍不得你走。” 终于等到这句话,惊喜来得太过突然,孟清凝激动得热泪盈眶。 身子慢慢软瘫在他怀里,泪水无声地滑落:“我恨你。” 东阳成璧一边温柔地帮她擦着泪一边哄道: “别哭,都是本王不好,冷落了你。这府上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即便……想一直住下去,本王也是巴不得呢!” “当真?”抬起泪光闪闪的眸子。 “只要你乖乖听话,别给本王找麻烦。” 东阳成璧贴近她的耳畔,循循善诱,一字一句带着蛊惑。 “我听话,都听你的!”睁着明亮的眸子,满脸的期待。 “这就乖了!”东阳成璧昧然一笑,“晚上我过来陪你一起用膳。” 脸上霎时灿烂笑开,瞬间被幸福的甜蜜包裹,轻倚在怀,感受时光如此之美好。 爱情来得太过突然,脑子里全是男欢女爱。 而东阳成璧全然不同,怎样才能哄得怀中女子巴巴地听自己使唤,为自己所用,然后将太子党连根除掉。 ** 染秋园,一派绿意盎然,生机勃勃的景象。 小叠每日在染秋园挥剑习武,打坐练气,按照海朱说的口诀修炼骷髅大法,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修炼上。 循着体内景炫度给的灵力,仿佛他就在身边亲临指导,凌波踏步入覆平地,倒也练得突飞猛进,暂且忘掉不快之事。 今日总忆起过去的点点滴滴,景炫并非像海朱说的那样,对自己没有丝毫情意。 但他对曼罗的温柔深情也是亲眼所睹,还有那封朝思暮想、情意缠绵的南武国来信。 而自己只不过陷在几场春秋大梦中无法自拔。 在日复一日的矛盾中纠结痛苦,心中掺了太多的杂念,无法凝神聚气。 纵是再练也是白费,便早早地收了剑回去,连打坐修炼也免了。 琴声如酒,闻之似醉,越抚人更愁。近来,小叠少有抚琴,琴声会勾起对景炫越发浓烈的思念。 愁绪满怀无释处,玉指下一阵雨急珠乱,“铮”的一声脆响,弦断音歇。 她按了按有些胀痛的太阳穴,正待叫小宫娥过来帮她按摩。 桃蜜惊慌失措地跑进来,结舌道:“公主,不好啦!出、出大事儿了。” 桃蜜跑得喘气未歇,那惊悚的声音,惶恐的表情,定是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小叠吓了一跳,莫非敌国兵临城下,大穆苏帝国要完蛋了? “晚儿、公主、公主……”桃蜜半天都公主不出个所以然,好半天才结结巴巴道,“掉进、染秋园的湖里淹死了!” 小叠惊得跳将起来,不可言状:“什么?你说什么?晚儿……淹死在染秋园的湖里?” 桃蜜使劲点头:“已经打捞上来,正在染秋园内。”将这个噩耗报与主子,方才稍微平息了心神。 怎么会这样?这会子应该要到用午膳的时间,而自己刚巳时就离开染秋园,当时并未见着晚儿, 来不及细细思量,拔腿就往外跑。 老远就听见呼天抢地的悲哭声,兰嫔瘫软在地上,哭得肝肠寸断。 好几个人拉都拉不住,也难怪,东阳晚是她唯一的孩子。 在皇室,皇帝要雨露均沾,生个儿子不容易,生个女儿同样不容易。 湖岸的草地上躺着一个湿漉漉的粉红色小身子,旁边围着一群宫女、老妈子、太监,一个个神情悲戚,唏嘘抹泪。 四名专职看护晚儿的宫女一溜地跪在地上,骇得身子簌簌发抖,脑袋快垂到胸口上,不停地用衣袖擦眼睛。 小叠打心底里喜欢这个最小的妹妹,站在远处的花丛中,看着眼前凄凄惨惨戚戚的场面,悲伤之情如滔滔洪水奔流而下。 心里充满了深深的负罪感,若不是自己早早地离开,定然不会发生这样的悲剧。 只是依晚儿的力气是翻不过栏杆,以前专门观察过,今日何以独自攀跃过去,还真是让人费解。 对于东阳晚溺湖而亡一事,好似有人将天捅了个大窟窿,景泰帝大发雷霆,既悲痛又愤怒。 先杖毙了四名贴身宫女,连同侍候的奶嬷嬷都打了三十大板,逐出宫去。 其余的都安了个看护小公主不力的罪名,打的打,罚的罚,逐的逐,一时兰嫔宫里鸡飞狗跳,人人自危。 连曼妙宫门侍都一并受了罚。最后皇帝下旨彻查东阳晚的死因。 第199章 小野鸡不可能变成金凤凰 经这么一折腾,景泰帝连气带急,本来带病的身子更加羸弱了几分。 自染秋园事件后,骄骄仿若变了个人,整日魂不守舍,神情呆滞,时常无缘无故惊一大跳。 甘妃开始想着定是晚儿之事,让这孩子受了刺激。 后来想想不对,晚儿出事那日,太学休假,骄骄本来是要去练琴。 一大早却不见踪影,宫娥们一阵好找。琴房的女宫还上门告状,说骄骄逃学,骄骄当时面色惨白。 还以为是担心被训而吓坏了,看来其中定有隐情。 甘妃便召来骄骄细细盘问,开始一句话都不说。 后经耐心开导,支支吾吾好一会儿,才“哇”的一声大哭出声,断断续续道出真相…… 晚儿对小叠这个长得好看又能舞剑、飞天的皇长姐很是崇拜。 不但会耍几招有趣的剑式逗她开心,还会送她礼物。 趁看管的嬷嬷宫女一个不留神,便跑去了曼妙宫。 骄骄瞧得很是心痒,老想与她们一块儿玩,只是迫于甘妃的威慑,不敢贸然前往。 那日见得晚儿豆丁样的小身子入了曼妙宫,忍不住也跟进去,毕竟是小孩子,童心泛滥不可收拾。 两个小姐妹一碰面,自然而然手拉着手,欢欢喜喜往染秋园而去。 一路上分花拂柳,追蝴蝶,看蚂蚁,编花环,欢声笑语,玩得好不尽兴。 那日恰好小叠无心练功,早早收拾了心情回到殿中。 两个小姐妹留恋于此,并不急着返回,而是驻留湖边疯玩。 一人拿根小树枝学着皇长姐的样子舞剑,唰唰一阵你来我往,追追赶赶,打打闹闹,玩得不亦乐乎。 有小太监瞧见也没过来制止,是以为长公主还在此间。 两个小家伙玩得累了,便倚在栏边,望着碧蓝的湖水浮想联翩。 在骄骄的帮助下,两个孩子翻过玉栏,下到湖滩上玩。小小的身子藏在围栏坎下,谁也发现不了。 小姐妹俩就着五彩缤纷的石头玩得好不尽兴,头挨着头,窃窃私语。 搭房子,砌楼台,做花园,开心极了,晚儿欢喜得一蹦老高,“这是晚儿的花园,晚儿的房子……” 不想乐极生悲。一不留神,脚下踩在软泥上,随着泥土断裂开来,小腿慢慢地没入水中。 晚儿划拉着双手惊呼,“姐姐救我!”便扑通一声滑入湖中,突如其来的险象让骄骄顿时傻了眼。 看着晚儿在水里舞动着四肢,胡乱地扑腾挣扎,慌忙伸手去拉,无奈晚儿越滑越远,怎么也够不着。 顿时吓得面色灰白,整个人都呆住,竟忘记呼救,傻子一般立在湖岸头。 透过清澈的湖水,看着晚儿一阵乱蹬乱踢,水面咕嘟嘟地冒出一串气泡。 这恐怖的一幕将她吓坏了,从未有过的恐惧感兜头袭来。 赶紧将“花园楼台”一股脑儿踢翻在水里,三两下攀过玉栏杆,没命地逃离了现场。 甘妃听完着实骇了一跳,但想着自家孩子也吓得不轻,并没过多的责怪。 而是想着找个替罪羊,小叠就自然而然被拎了出来。事后千叮咛万嘱咐。 “无论谁提及此事,一口咬定什么也没做过,什么也没看见,那日在家陪母妃。” 骄骄自然乖乖地点头,有了母妃撑腰,才算恢复了些许孩子的天真。 为了查清晚儿缘何落湖,宫里好一阵人心惶惶。 负责督办的刑部也不敢贸然得罪皇上的妻子儿女,最后没办法。 只好抓了一个小太监顶罪问斩,就是见了小公主在湖边玩却不制止的那个。 但也有传言,乃长公主故意而为,见死不救,若不然为何偏偏那日早早地回到殿中。 事故发生在曼妙宫的染秋园,小叠多多少少脱不了干系。 王皇后得知火冒三丈,当着众嫔妃的面,大加训斥,誓将造谣者碎尸万段。 除了甘妃一脸口服心不服,其余的俯首听命,借着谣言,甘妃认为是个好机会。 孟清凝这颗棋子到了该派上用场的时候。 趁着不上早朝的沐休日,东阳成璧决定带孟清凝入宫拜见甘妃。 孟清凝一阵窃喜,是以为要见未来的婆婆,一大早起床就被几个婢女拥着梳洗打扮,并教导宫中的礼仪规矩: 说话轻言细语,不可大声喧哗,行路端庄,举止文雅,切记一惊一乍惹得娘娘不高兴,什么地方见礼,什么地方下跪等等一大堆。 面对辉煌宏伟的宫殿,孟清凝的心突突直跳,是抑制不住的激动和兴奋。 跪拜在大殿之上,不敢抬头看高位上的贵妇。 甘妃端着上位者的姿态,始终专注饮茶,不咸不淡:“起来吧!” 孟清凝谢恩起身,面对气势威慑的甘妃,竟有点惶惶然,眼巴巴地瞧了瞧成王。 却见他报之暖然的浅笑,顿时心地一片明媚和煦,绷紧的神经不觉放松了几分。 甘妃不停地摩挲着保养得玲珑精致的长指甲,连抬起头来好生瞧瞧都免了。 殿内气氛压抑,寂静无声,甘妃眉角半挑,看了一眼殿台上的沙漏,方才慢吞吞道: “成王,待在殿内着实无趣,不如带这位孟姑娘到园子里四处逛逛,御花园里新栽了不少奇花异草。” 皇宫里处处是花园,花园连着楼台,楼台连着池水,一年四季花开不败,四时八节绿草长青。 能与成王漫步于花间柳下,宫池殿宇,孟清凝有些忘乎所以。 成王端着矜贵的微笑,饮香渡水,引导她走向一个个更美好的花园,便是曼妙宫去奉阳宫的必经路段。 假山旁,东阳成璧负手而立,定定地注视前方,不言不语,好似瞧得入了迷。 孟清凝好奇,循着他的方向,透过密密匝匝的枝叶,看到一个美貌的少女行走在花径处。 黑缎子般的齐腰长发,九凤流苏步摇吐绿点翠,锦绣烟罗衣层层叠浪? 富丽无边,逶迤随风,宛若一只漂亮的金孔雀,后面跟着一行恭恭顺顺的宫女,皆是垂眉低眼。 至于晚儿出事后,王皇后要求宫女尽心侍候主子,进出不得独来独往,若有什么闪失,下场是什么想必已经有目共睹。 “大姐姐,”孟清凝低叫,诧异中带着惶惑,眼睛直愣愣地瞪着。 双腿不由自主向前挪动两步,死死盯住花园中袅娜翩跹的少女,生得仙姿玉色,明艳照人,不是大姐姐又是谁? “你说什么?”东阳成璧蓦然侧首,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声音带着小小的惊讶。 “她她她!”孟清凝手指少女,“怎么和我大姐姐长得一模一样?” “别胡说八道,这是大穆苏的长公主,花川公主,怎么可能是你的大姐姐?” 东阳成璧眼尾不经意扫过,瞧她认真而错愕的表情,绝对没有认错,神色闪了几闪。 “你的大姐姐不是已经坠江而亡吗?” “是啊,我亲眼瞧见她被刺落江,但是……但是没找到尸首。不过黛色和舒嬷嬷都说她没死,反正,我也不晓得是怎么回事。” 一面说一面伸着脖子眺望。 “啧啧啧!居然有长得如此相似的两个人,真是怪了。” “如果真是你的大姐姐呢?”东阳成璧饶有趣味地瞧着,捕捉她面上每一丝神色的变化。 “怎么可能?”孟清凝抖了抖,自己还在受苦受难,她凭什么摇身变作公主?干干笑了笑,“小野鸡不可能变成金凤凰。” 第200章 现在的长公主是冒牌货 东阳成璧意味深长地瞥了她一眼,神情冷傲: “长得再相似的两个人,总有微小差池,不可能百分百雷同。” “说得也是,大姐姐肩背上有朵漂亮的百花胎记,想必长公主是没有的。” 二人缓慢前行,忽然眼睛一亮。 “对了,海少爷……就是太子殿下,以前到南域,总会到我们孟府停留,太子殿下很喜欢大姐姐,还说像她的皇妹,想必就是这位花川长公主吧!” “如果,本王说的是假如长公主真的是你大姐姐,你会上前相认吗?” 东阳成璧执了她的小手,黝黑的眼眸端的是一往情深。 孟清凝心神瞬间被迷惑住,实诚道: “当然要相认啊!她可不能一个人跑进皇宫来享福,将自家妹妹留在民间受苦。” “待哪日得了空闲,本王安排个好日子会她一会,看看是不是你的大姐姐。” 孟清凝旋即变色:“民女可不敢冒犯花川公主,还请成王殿下恕罪!” 言毕,竟要跪下请罪,出门时婢奴明明教导她切忌多言多语,这会子反倒给忘了。 东阳成璧一把将她扶起,哈哈笑道: “别害怕,本王逗你玩呢,她二人长得如此相似,必定颇有渊源,孟大小姐即已殒命,那就见见长公主,回忆回忆姐姐的模样,并无甚不妥之处。” 孟清凝白着小脸使劲摇头。 “别害怕,”东阳成璧拍着她的小手安抚,意味深长道: “长公主生性温良,指不定能认你做个干妹妹,到时皇宫便可以随意进出,趁机抬高你的身价,岂不是桩美事。” 她正为自己的身份卑微配不上成王而苦恼不已,若是放在从前,好歹南域首富千金,差距不算太大,如今就是寄居在小叠苑的落魄女,与黛色一般无二。听他如此一说,眼神顿时亮了几分。 景泰帝因攻打西穆失败,窝囊着急加上火,终是退兵败回,落下病根。 海朱擅自作主延长小叠婚期事件,病体更甚了一层。 东阳晚又无端夭折,龙体更是欠安,身体每况愈下,对国事有些力不从心,打算恢复太子监国权。 甘妃听到风声再也坐不住,决定主动出击。 看着春光甚好,陪了皇帝在御花园赏景晒太阳,还故意将宫女及小太监支开,也包括斓璃。 皇帝咳了两声,甘妃赶紧帮她摩背顺气,轻叹一声。 “陛下遭这么多罪,还不是……还不是那小贱人干出来的事。” 景泰帝皱眉:“爱妃,什么小贱人呐?这可不是你一贯的言辞。” 甘妃假装红了红脸,微福身表身歉意:“陛下恕罪,臣妾一时着急口误,说来也是为陛下抱不平。” “爱妃所指何人?” 甘妃不再踌躇,“其实,这一连串的事件,都与长公主脱不了干系。” “噢!”皇帝一凛,锐利的目光闪了闪,严词道:“此话怎讲?” “臣妾还是不说为好,说出来陛下也是不肯相信。”甘妃作委屈状。 “朕向来赏罚分明,有功必赏,有错必罚,绝不偏袒于任何一方。” “其实吧!晚儿是长公主带到湖岸,因失足掉入湖中,却不呼救,一个人偷偷跑了回去,任由可怜的晚儿公主溺死在湖里。” 甘妃说着还甩了两把伤心泪。 景泰帝闻之面上顿时充满怒意,大为不快。 “爱妃休要胡说,大理寺不是已经查清楚了吗?朕知你与皇后素来不合,感念你为朕生儿育女,这些年来尽心侍奉在侧,不予追究,以后休要再胡言乱语。” 甘妃吧嗒吧嗒掉下两行泪,拿出锦帕轻拭。 “臣妾就知陛下不肯相信,这可是骄骄亲眼所睹,她因年纪太小,当时吓傻了,故不敢说出实情。这几日,臣妾见她整日魂不守舍,方才逼问出实情。” “骄骄说的话也不一定属实,小孩之言岂可轻信。” 景泰帝怎么也不相信小叠会见死不救,在西番,为父解困,英勇无比,好多男儿都不如她呢!在心底里正宠爱着这位长公主。 “陛下即是不肯相信,想来臣妾多说无益。” 甘妃抹把眼睛,话头一转,“陛下难道没有发现,近一年多长公主变化很大,与从前判若两人?” 景泰帝沉吟不语,思忖半晌才道:“曼儿从前病魔缠身,现今康复如初,习武练功,自然不一样。” “再是习武练功,一年时间也达不到如此高的境界。” “爱妃想要表达什么?” “陛下先息怒,臣妾只怕说出来,陛下无法承受。” 皇帝目露凌厉之色,冷冷地注视着:“爱妃有话但说无妨,不必这般吞吞吐吐。” 甘妃笑了笑,先让皇帝有点思想准备:“臣妾也是帮皇室除却隐患,不想让外人玷污了皇家血统。” 皇帝面色越发变得阴沉,终于停下步伐,声音冷肃:“什么隐患,什么血统,你倒是给朕说清楚。” 见皇帝面色黑沉,眉宇间隐隐有怒意在涌动,甘妃觉得是时候说出来,干咳两声清了清嗓子。 “其实,真正的花川公主在南佛寺时已驾薨,而现在的长公主是冒牌货现在的长公主是冒牌货。” “为了稳固大穆苏和南武两国的关系,在皇后娘娘的精心安排下,现在的这名女子便李代桃僵入了皇宫。” 景泰帝闻之犹如五雷轰顶,脚下打了个闪闪,急咳两声:“朕不信,爱妃休得胡说。” 甘妃连忙将景泰帝扶到兰亭中坐好,端起茶水侍候着吃下几口,小声辩道: “臣妾没有胡说,陛下可不能被表象迷惑了双眼。” 歇一小会儿,景泰帝觉着气顺了些,微眯着眼看着甘妃,厉色道:“爱妃何以知道得如此清楚?”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此事臣妾并非信口雌黄,陛下莫急,待臣妾慢慢道来。” 见皇帝有了继续听下去的意愿,甘妃是掩不住的兴奋。 “长公主因病去南佛寺祈福,回来后因何性情大变?就是在那个时候作的调换。现在的长公主本姓孟,名清叠,是西穆皇后在民间的女儿。” “西穆皇后便是以前的宫女梦晴,陛下是知道的,但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梦晴本姓孟,单名臻,从前帝都的大户,南域阿顺州的首富孟氏家族的大小姐。” 说到这里,打住话头去瞧皇帝的面色。 “说,”景泰帝冷冷出声,面沉似水,一脸肃杀之气。 甘妃便将孟臻遭丈夫孟怀远暗害,捡得一条命逃出孟家偶入皇宫。 海朱南下阿顺州偶然见小叠,在南佛寺如何取代已薨的长公主之位等等。全部抖露出来。 “一派胡言,”景泰帝一拍桌案,顿感气急攻心,嘴唇发颤,身子发抖。牢固的白玉石桌面微微震荡,茶水漾起浅碧的波纹。 甘妃装作很害怕紧着起身一福:“陛下休怒,此言句句属实,纵然再借给臣妾十个胆子,也不敢犯欺君之罪。” 甘妃故意将欺君之罪几个字说得很重很长。 “陛下可曾想想,从前的长公主是何等的弱不禁风。而如今,长公主一介女流之辈,竟敢私闯敌营,还平安无事归来。 只因西穆皇后是她亲娘,西穆都尉是她表哥,而东阳业间接成了她的父皇。说什么用毒控制住西穆,才得以让西穆退兵,救得陛下突围。 那只是孟清叠的一面之词,真实情况谁又晓得。指不定就是为了更好地隐藏起来,待时机成熟,一举歼灭吾大穆苏帝国。 前后联系起来,晚儿落湖既不施救也不呼救,很好地证明此女子视吾大穆苏皇室子嗣性命如草芥,如此歹毒之人不是细作又是什么? 长公主与南武国太子有婚约,到时只怕穆苏不能与南武联手,反倒为西番作了嫁衣裳。 太子殿下当然很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又不敢明地里阻止这桩联姻,只得私下里延长了婚期,来个缓兵之计。” 甘妃为了不让太子恢复监国权,添油加醋地将事情尽数道来,可谓费尽了心机。 “你可有证据?”景泰帝眼皮一挑,面色阴沉,目光狠厉,一字一顿道。那意思如若恶意诽谤,休怪朕手下不留情。 “事实已经摆在那里,”甘妃反倒不急不躁,“放心,陛下只要将此事交与成王去办,莫要让太子插手,肯定能找到证据。” “好,朕这就传旨下去,将此案交予成王督办。” 甘妃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诡笑。 第201章 私自用刑 成王得了圣旨,带着一帮心腹气势汹汹地杀向曼妙宫。不顾侍卫宫娥的阻拦,径直冲入殿内。 柳柳桃蜜大声斥责,被魏大槐和曹天祝推倒在一旁。 这帮人如此无礼地横冲直撞,全然没将她这个长公主放在眼中。 小叠气得头顶直冒青烟,随手拔出墙上那把销魂宝剑,指着成王怒叱。 “放肆,这是曼妙宫,容不得你们这帮无耻小人在这里撒野!” “长公主,你想抗旨不遵吗?”成王一声冷哼。 跟来的太监唰地抖开圣旨,大声宣读: “花川公主勾结西穆,妄图犯上作乱,有谋逆之罪,现押入大牢,听候发落,钦旨。” 谋逆?小叠以为自己听错了,顾及王皇后和海朱,反手将剑扔在地上。 “哼,走就走,身正不怕影子斜,脚正不怕鞋子歪。” “公主,万万不可啊!”柳柳和桃蜜一左一右将她拦住,怒视着成王。 “对了,这才是花川公主该有的气魄,敢做不敢当算什么?” 成王拿腔捏调,手一挥,“带走。” 曹天祝和魏大槐等几个彪形大汉如狼似虎地扑将过来,小叠抬手将他们挥开,冷然道: “本公主自己会走。若是让皇后娘娘和太子知道有人冒犯本公主,看怎么收拾你们这帮狗奴才。” 这招果然有用,曹天祝等人一凛,看着成王顿步不前。 成王背负双手,傲然而立。 “少废话,绑了带走,都给本王看好了,此番一个都不许离开曼妙宫。” 几人抖出铁链上前一阵捆绑,全是有备而来。 柳柳和桃蜜眼睁睁看着主子被大铁链子锁走,惊得魂都没了,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急得直掉眼泪。 小叠本以为暂且关押两日,终归会等到平冤昭雪。 当被推推搡搡带入地牢,不想却看到满室的刑具,方知成王着实狠毒,何以要先将自己绑了。 怒目叱道:“你们这些目无王法的奸佞小人,背着陛下、皇后、太子暗地里将本公主押到刑房,这是要屈打成招吗?” 成王阴沉笑道:“什么屈打不屈打,西穆皇后的女儿,跑到穆苏国冒充皇室正牌公主,兴风作浪,不是细作又是什么? 本王还想问这位孟姑娘乔装改扮混入皇室意欲为何?识相的赶紧在招供书上画押。 只要承认是西穆派来的细作,本王可饶你不死,省得吃些皮肉之苦。” 小叠气得手脚发凉:“放屁,你才是细作,你成王不就是想给皇后和太子一个下马威,趁机爬上太子之位吗?” “用刑,”成王一声令下。几名行刑官用粗大的铁链将小叠绑在十字架上,行刑官手拿出一盒锃光闪亮的绣花针,长短粗细各不相同。 想想刺进十个手指里的感觉,后背忍不住一阵发凉。 “怎么样?画押还是绣花针侍候,孟姑娘自己选,可别怪本王手下不留情。” 声音极轻极软却极可恶。 小叠怒目而视:“呸,无耻小人,除了会玩些阴谋诡计,耍些见不得人的小手段,根本就一无是处。” 成王气得鼻翼直扇动,大手一挥:“敬酒不吃吃罚酒,动刑。” 一根银光闪耀的钢针直直地插进指甲里,入骨的声音嘶嘶作响,听得人毛骨悚然。 小叠痛得浑身发抖,咬破了嘴唇,却是一声不吭。 成王手拿一卷供词,凑到近前,嘿嘿恶毒笑道: “长公主,是画押,还是继续遭受皮肉之苦,你想清楚的吗?” 小叠面色苍白,无力地看了他一眼,嘴角渗出丝丝血迹,切齿道: “卑鄙无耻之徒,想屈打成招,你痴心妄想。”说着一口血水喷在他脸上。 “继续,”成王气得跳起来。 随着十根钢针的钉入,小叠终于惨叫一声,昏死过去。 倘若她不肯招供画押,待会儿皇后和太子赶到,此事不好收场,成王气的脸色铁青,咬着牙一字一顿道:“用水泼醒。” 随着凉水兜头灌下,小叠一个激灵悠悠醒转,十指锥心蚀痛,化作血气一股股敲击着心脏,由心脏四散入四肢百骸,直痛入骨髓。 双目愤恨地瞪视着,气怒得说不出一句话。 “水刑侍侯。”成王几近疯狂地咆哮。 牢狱外,海朱得了消息,正带了夜辛等一班人马杀气腾腾赶来。 狱卒横刀拦住去路:“此乃关押要犯重地,成王有吩咐,闲杂人员一律不得进入。” 海朱心急如焚,这是什么地方他又不是不知道,东阳成璧算你狠。 不知里面的情况怎么样,他只知道,早一些赶到小叠就可少受一份罪。 急怒攻心,他再也顾不得,挥剑硬闯,从里面涌出两队持枪披甲的武卫,双方短兵相接。 “今日谁敢阻拦本太子,杀无赦。” 海朱长剑在手,声震怒威,说着反手削下两名武卫的首级,随之鲜血喷涌,人头滚落。 在场的狱卒武卫看着海朱浑身溅满鲜血,仿佛从死人堆里爬出。 双目噬红,面部阴森得可怕,长剑上的红珠串串滴落,在血气的笼罩下,犹如地狱差来的索命厉鬼。 不禁大骇,在他杀伐果决的强势逼迫下,纷纷后退。 成王横刀在外:“此乃关押要犯之重地,太子没有圣旨擅自闯入,该当何罪?” 里面的行刑官各个惊慌失措,正将一个四四方方的小木笼。 从一口大水缸里捞出,但见小叠蜷缩在笼子里,浑身湿透,水流哗啦哗啦地往下淌。 双目紧闭,唇色惨白,与一个死人无甚区别,海朱的心一下子抽搐起来。 “让开,”只听一声暴喝,举起带血的长剑,惊痛愤怒交加。 “今日谁敢阻拦本太子,便让他血祭天牢。” 说罢举剑轻轻一挑,刀剑相击,当啷刺耳的尖锐声骤然炸开。 成王只觉手臂发麻不堪重负,狼狈地向后连退几步,方才稳住身子,心中不免大骇,瞪向海朱。 心里暗道:太子功力何时竟然达到如此深不可测的地步,早些将他铲除就对了。 夜辛飞跃上前将其制服。 “皇妹!”海朱惊唤,看着浑身凉气的人儿,连呼吸都快凝窒,举剑三下五除二将木笼劈开,咔嚓声惊天动地,似乎能将屋顶震垮。 他抱起奄奄一息的少女,不顾一切向外飞奔而去。 “站住,”甘妃不知什么时候赶到,挡在路中当头喝住。 “成王是奉了陛下的圣旨审理西番细作一案,太子私自将要犯带走,犯了包庇纵容的大罪,按大穆苏律法,应当同罪论处。” 第202章 好生教训你这个贱人 “要犯?擅自对长公主用刑,本太子倒要好生问问,这到底是圣旨呢!还是甘妃娘娘和成王私下而为?” 海朱巍然而立,冷厉疾色。 “歪曲事实,公报私怨。与本太子有仇,看本太子不顺眼,大可冲着本太子来,何须对手无寸铁的长公主下手。” 甘妃摆出一副正义的面孔: “太子与皇后娘娘窝藏细作,内外勾结,私自带走嫌犯,暴力阻止成王审案,这是扰乱司法,当治以重罪。” “你们母子目无王法,作奸犯科,私自对长公主进行刑讯逼供,草菅人命,妄图屈打成招。 父皇有叫你们这样做吗?如此下三烂的手段,恐怕用在甘妃和成王身上,照样会变成细作,成为叛逆之徒吧!” 海朱连声质问,指责声一句高过一句,一句比一句铿锵有力,眼里迸射出的愤怒火花似要将其焚烧成渣。 “少跟这贱人废话,”王皇后带着侍卫怒气冲天杀将进来。 当看到小叠的惨状,一时心痛如绞,恨不得将甘妃母子碎尸万段,抬手就扇了甘妃一耳光。 “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对皇室血脉暗下毒手,是非不分,德行欠修,今日就让本宫好生教训你这个贱人。” 说罢又两巴掌狠狠地甩了过去。直打得甘妃眼冒金花,口鼻渗血,大骂不止。 成王和手下的侍女皆被制住,一个也不能上前助威,甘妃母子只得咆哮怒吼。 王皇后传令:“将那些助纣为虐的贱奴,通通给本宫处死。” 海朱抱着小叠冲出天牢,双目怒瞪,杀气森森地蹦出几个字:“自作孽,不可活。” 这几个字别人没听到,却一字不差地落入王皇后耳中。 御花园,景泰帝得了消息与一干近卫匆匆赶到。 看到被折磨得惨不忍睹的长公主,大吃一惊:“曼儿,怎么会这样?” 王皇后掉下眼泪:“曼儿到底犯了什么错,陛下定要对她用这般酷刑。从前她病体欠安,与大家都相安无事。 如今有人就是看不得她好,千方百计想整死她,别人说什么,陛下竟也信了……” 海朱冷冷地看着:“父皇将此事交于成王查办,儿臣没意见。 但所谓假冒罪、通敌罪证的获取,就是直接闯入曼妙宫私自抓人,还封锁对外的消息。 将至亲血脉押进天牢司以惨无人道的刺刑和水刑,进行非人的折磨。 妄图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屈打成招,这算哪门子的证据,简直就是禽兽不如。 就此事,儿臣自会给父皇一个交代。” 景泰帝本以为成王成竹在胸,证据在握,没想到会采用如此极端的方式。 心中甚为气恼,但毕竟有亲下的圣旨,发作不得。 只得气急败坏道:“快、快传御医。” 言毕,只觉胸口一憋闷,喀出口血,众人又是一阵呼号哀唤。 海朱和王皇后也紧张起来,上前关怀了两句。便带小叠径直回曼妙宫医治。 甘妃和成王受了这等奇耻大辱,哪肯就此善罢甘休,哭哭啼啼找皇帝告状申冤。 岂料被侍卫挡在殿外:“陛下心痛病发,需要静心休养,外人不宜打扰,还请贵妃娘娘和成王殿下见谅。” 在曼妙宫整整守了大半日,海朱几乎是一眨不眨地盯着床上人儿,即便是这样干干守着的日子或许也不会太多。 想着她受的苦,遭的那些罪,心就莫名痛得窒息,自责得无以复加。 在眼皮底下,居然让她受到这种非人的酷刑,牙磨得咯吱作响。 暗暗发誓,绝不会放过残害她的甘妃和成王。 直看到那灰白的嘴唇渐渐恢复血色,才稍微放心。 小嘴却始终紧闭着,清丽的眉头紧颦着,身子不时一阵惊厥。 望着那裹满厚厚白纱布的双手,想必在睡梦中都是疼痛难忍。 抬手,轻轻触摸那打成小蝴蝶结的眉心,想要将其抚平,那样或许就会少一份痛苦。 脑内陷入五颜六色的旋涡中,直向黑色的深渊坠去,小叠头痛得似乎要炸裂开,像有个大槌棒在搅动,怎么也挣扎不出其中的桎梏。 唯有十指锥心的刺痛将她从旋涡中拽出。 意识在似醒非醒间,成王狰狞的面孔,银光闪耀的钢针,冰凉窒息的水池,妖魔般的行刑官。 噩梦犹如萤火下的小鬼一个接着一个,小嘴不停地呢喃:“放开我,我不是细作……。” “皇妹,”海朱轻唤,托着那缠满绷带的十指放在掌心,似乎就能将疼痛传递到自己身上,眼前的人儿或许就能减轻些痛苦。 神思忽的清明,屋内弥漫药香味。有人坐在床前,温润的柔软触在眉间。 小叠倏然睁眼,看到海珠星辰大海般的眸子,暖洋洋的笑意中带着些许焦灼 稍一用力,浑身都在痛,双手被绑得紧紧的,若木偶般动也不能动,不禁咧嘴嘶的一声:“好痛啊!” “你醒啦!”海朱喜道,连忙将手捧在唇边吹了吹,问:“好些了吗?” 定是海朱将自己救出,看着他认真温和的样子,小叠一时感动得不知说什么好。 虚弱的声音道:“谢谢太子哥哥。” 第203章 有人证 听到她说谢谢,海朱愧然于色:“皇妹,对不起,是哥哥不好,去得迟了些,才让你遭受如此大罪。今日的痛定然不会白受,哥哥迟早会为你报仇的。” 说着拿手拭了拭额头,大为松了口气:“御医说只要不发烧,好生将养几日,就无大碍。” 看着那双漂亮的深眸里涌起的阵阵杀意,小叠知他不是说着玩儿,心底不禁冒出丝寒意。 看了看窗外满是浓浓的夜色,想必昏睡时长,问: “母后呢?” 海朱温声道:“我怕母后身子支撑不住,先叫她回去歇着。” 柳柳和桃蜜见小叠醒来,欢喜得不得了,又怕吵了她。柳柳轻手轻脚地收拾小炉,桃蜜将温好的药端过来。 海朱示意她们放在小桌上,自己用勺子调得凉了,喂到她唇边:“先吃药。” “还是我自己来吧!”海朱这样亲力亲为,小叠总觉着有些不对,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挣扎着要坐起身,一时牵动十指,痛得呲牙咧嘴。 海朱着急道:“瞧瞧你现在这个样子,手都快废了,怎么自己吃啊?” “叫柳柳和桃蜜进来吧!” 这句话让海朱听在心里,面上陡地像打了一层盐霜,重重地放下药碗。 重新扶她躺下盖好被子,双手支在床沿,身子向里倾俯,定定地瞅着她。 眼里是极尽痛楚的隐忍,嘴角一勾,嘲哂道: “你扎的每一次针,受的每一份罪,挨过的每一次刑,都深深地刺痛了我的每一寸肌肤,扎在我心底的最柔软处,却原来都是自作多情,我的小蝶儿,你还有良心吗?” 那深情而又悲伤的眼神,像秋日绵长幽思的细雨,冷得让人心底发痛。 小叠一碰触,马上躲闪开,“不是啊!太子哥哥,我、我头痛......” 她结舌着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好找了个头痛的托词。 自从她变成公主,海朱变成太子哥哥,皇室中长幼有序等级森严。 小叠便再也不敢在海朱面前太过放肆。 “乖,听话。”海朱重新端起药碗,唇角荡起柔情笑意,更有期待的目光。 或许,真是自己想多了。 此种情绪多半是受了母后的暗示,还有他先前那种吊儿郎当形象的影响。 海朱就是自己血脉相连的亲哥哥。 在这偌大的皇宫,就他俩走得最近。 其余的皇兄皇妹,虽然同属皇室血脉,一父所出,却打着各自的小算盘。 有各自的小势力小圈子,说形同陌路一点也不为过。 连父皇都不清楚他到底有多少财产,有多少妻妾,有多少儿女。 她一个初来乍到者,更是如此。 思及此处,小叠展颜一笑,算是默然接受。 海朱一勺一勺细心喂她吃药,眼里的阴霾一扫而光。 药里有蜜糖,吃在嘴里一点不苦,看他动作甚是熟络,说: “太子哥哥并非头一回做这种事。” 海朱拿出一方白绢帕为她擦了擦唇边的药汁,挑眉笑道: “那当然,以前母亲生病的时候,我就经常喂她吃药。” 对了,海朱八岁就没了娘亲,没人疼没人爱。 一个人踽踽独行,犹如大海里孤舟无处靠岸的感觉,没有谁比她更能刻骨铭心地体会。 母后连亲生女儿都要抛弃,纵然对他再有爱,想必也是打了不少折扣。 他内心定然是寂寞的、孤独的。呸呸呸!怎能这样想自家母后...... ** 一口气憋了数日,甘妃忍着委屈受着痛楚,直恨得咬牙切齿。 估摸着皇帝的病好得差不多,又开始作妖。 “陛下万不可被他们的花言巧语给哄骗,装一装可怜就不再追究。所谓无风不起浪,没有确实的证据,臣妾怎敢妄下断言。” “你们对曼儿滥用刑罚,朕没有降罪,已经算是格外开恩,休要再捕风捉影。” 甘妃赶紧跪下,一脸委屈:“是真的,成儿有人证,陛下怎么就不肯相信臣妾呢!” 景泰帝眉梢一挑,眼神犀利地扫了她一眼,似乎又有些相信。 甘妃一看有戏,附耳低语。景泰帝渐渐皱起眉头,继而勃然大怒,一迭声道: “传朕旨意,唤皇后、太子、长公主速来御书房。” 小叠经过数日的精心调养,恢复了活蹦乱跳。 还未靠近御书房,便已经感觉到今日气氛与往日有所不同。 所有的侍卫、宫女、公公都在殿外廊檐躬身听命,一个个面生惧意,言止瑟缩。 第204章 贱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御书房内,景泰帝坐在高位上,龙袍加身,冠带紧束。 虽然面色苍白,但眉目冷峻,身旁只有贴身公公李福顺侍候在侧。 此番皇帝看向小叠的目光深沉似海,里面盛满了惊涛骇浪。 全然没了往日暖暖的宠爱之意,反而有一种迫人的气势排山倒海地压将过来。 小叠心头一咯噔,觉着大事不妙,绷了绷面上的神情。 上得殿前屈膝行一礼,自然而然站到王皇后和海朱这边。 另一边是甘妃和骄骄,好奇怪,东阳成璧却不在。谁也没说话,一溜儿地站着,俯首听命。 小叠有些惶然,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当对上王皇后和海朱坚定的目光才稍微安心。 一时书房内气氛沉闷,针落可闻,显得极其的空旷和冷清,犹如暴风雨前突然的寂静。 少顷,房外传来“嗒嗒”的脚步声,却并不是一个人。 眨眼间便进入书房,前面的是东阳成璧,嘴角微翘,面上带着成竹在胸的神气。 后面跟着位少女,低垂着脑袋,看上去老实本分。 少女看着有些面熟,小叠眨了眨眼,想要看清来人的模样。 瞧这架势,皇帝是有话问他的妻子儿女,怎的又多出个外人? 少女颤巍巍地走到丹樨前,跪地叩拜:“民女孟清凝见过皇帝陛下。” 孟清凝?小叠听得身子一个激灵,她什么时候与成王勾搭上的? 还悄声无息地进入到皇宫亲自面圣。 偷眼瞄去,见自家母后面色沉静,仍旧端着皇后的威仪。 海朱保持着惯有的淡定自若。 再瞧高位上的父皇,面色阴沉得可怕,眼里燃烧着一簇冰冷的火焰,很是骇人。 而甘妃与成王唇角微勾,一副看大戏的表情,骄骄像个任人摆布的木偶呆望着众人。 李福顺在皇帝身后垂手而立,头也不敢抬,恭敬得像个木偶。 “抬起头来。”皇帝的声音不算大,但低沉极具威压力。 孟清凝畏畏缩缩地抬起脑袋,面对景泰帝,每一根神经都绷得紧紧的。 每一次呼吸都变得艰难无比,互相交握的双手暗暗地使劲搓着。 她知道天子面前说错话是要掉脑袋的。 虽然抬起头,目光却躲躲闪闪不敢直视,竭力避开那慑人的双眼。 “民女孟清凝,你可以认识这位女子。”景泰帝带着咄咄逼人地气势,抬手指向小叠。 所有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聚过来。 一派是担心、紧张、焦躁、忧虑;一派是得意、张狂、落井下石等着看笑话。 孟清凝惶恐不安,骄骄懵懂无措,李福顺不动声色,皇帝极力地隐忍着心中的怒火。 小叠惊诧之余暗叫一声不好,自己的身份马上就被识破,看样子,定是甘妃和成王搞的鬼,可谓“用心良苦”。 今日实实在在地卷入到讨厌的宫斗中,事已至此,决不能缩头藏脑。 想到这里,自己帮自己鼓了鼓勇气,坚定抬头,冷视着殿中发生的一切。 随着孟清凝目光的缓缓移动,四目相对的一刹那,小叠冷静沉着,孟清凝惊愕诧异,眼睛直愣愣地盯了半晌。 不错,那袅袅娉婷的身姿,美得无人能及的眉眼,宛若调皮精灵般的神情,遇事不慌不忙的淡定,真就是自己死而复生的大姐姐,现在也算是唯一的亲人。 孟清凝一进殿就感觉到森严威压的紧张气氛,再对上各个不屑又嘲讽的表情。 她好似明白了什么,难道这一切都有人故意安排? 但她告诉自己要相信成王,绝不能失去成王。 他说过,大姐姐是穆苏的长公主,至于怎么变成长公主的不重要。 重要的是,从今后认了这门亲,摇身一变,变成了皇亲贵戚,岂不是与成王更加匹配。 当场激动得差点掉下眼泪,哽声道:“大姐姐,真的是你,原来你没有死啊?” “不错,是我,”小叠唇角一勾,冷声道,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妹妹并不感兴趣。 景泰帝嘴唇抖了抖,眼神如箭射向王皇后,一把掀翻了龙书案上的卷册,怒气冲天道:“贱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皇后狠狠地剜了一眼满面春风的甘妃和成王,眼里充满了可怕的仇恨,顷刻挽裙跪倒请罪。 小叠闪身上前几步,抢先跪倒,神色清冷,肃然昂首。 “父皇,这不关母后的事,您要罚就罚臣女,全都是臣女的错,当初就不该来到这个世界上,更不该进入皇宫和曼罗妹妹争宠。” 王皇后从海朱嘴里早已知晓了甘妃的阴谋,为了不让小叠担心,并未事先告知。 此时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牙一咬,面色戚戚 “陛下恕罪,曼儿在南佛寺已驾薨,但叠儿也确确实实是咱们亲生的孩子。 当年,臣妾产下双生子,犯了皇室大忌,害怕得不得了。才不得不遗弃大公主,留下体弱的小公主。 十几年来不敢寻不敢问,又有谁知道一个做母亲的心里有多痛苦多煎熬。 等到曼罗不在了,才敢找回她,臣妾又错在哪里?就是错在不该生了双生子,可这是天意,又怎么能怨得了臣妾。 如今让别人拿来大做文章,请陛下明鉴。” 景泰帝双目如电,静静地看着,面色阴沉得好似马上能劈下个惊雷。 海朱跟着屈膝跪倒,接下话畅然朗声。 “父皇,小叠就是当年流落在民间的大公主。 儿臣到花域寻灵药,偶然在阿顺州街头遇见像极了曼罗的孟家小姐。 暗地里打探了很久,才得知原来就是母后苦苦想要找寻的大皇妹。 若非血脉相连,谁也不会贸然将一个毫不相干的民女带进皇宫。 更何况,带一陌生女子入宫,根本没有任何意义,还要冒着被废杀头的风险,岂不是自寻麻烦。” 第205章 证人 东阳成璧呵呵哂笑几声:“你们编,继续编啊!将敌国的奸细冠冕堂皇地扣上公主的帽子,一个母仪天下,一个大穆苏储君,难道就不怕受到列祖列宗的责罚?” “你才是敌国奸细,我就知道,在西穆沙场抢了你成王的功,一直怀恨在心,” 小叠实在气不过,冒火冲天地连声质问,“是不是,是也不是?” “成王说话也得要有证据,堂堂的大穆苏长公主,如假包换的长公主,竟被成王说成敌国奸细,到底为何居心? 若想要这太子之位,是不是还要取之有道?平白造成手足相残,这就是你成王的不对。” 海朱虽是淡定自若,却是语气森森,毫不示弱。 哼!成王一声冷笑,指着小叠。 “如此太子说说看,她是不是孟清叠?是不是西穆皇后孟臻的女儿?” 不待海朱答话,早已气急攻心的王皇后抢先道: “不错,大公主流落到民间,阴差阳错被孟臻收养。历经九九八十一难回到皇宫,出征救驾,却又要被自家亲皇兄谬辩作敌国奸细,欲置于死地,叠儿真是好命苦啊!” 说着神情酸楚,声音哽咽,泪珠滚滚,少顷止了哭声。 “孟家祖孙三代设计让孟怀远散尽家财,背负重债,让叠儿无家可归。 在阿顺州街头流浪,遭人嫌弃,被人追债,后又被人追杀坠江,差点送了小命,是我这个做娘的不忍心,才将她换回了曼罗的身份,带回皇宫。 现在成王说什么叠儿是西穆的奸细,也不怕说话闪了舌头。” 王皇后泪如雨下,声音凄楚。 “陛下,臣妾错就错在当年隐瞒了双生子的实情,不该将皇室血脉弃之民间,这又关叠儿何事? 当年襁褓中的她什么都不知道,却被别有用心之人扣上奸细的罪名,那与手足相残有什么区别?” 高位上皇帝面上的阴云稍微浅薄了些,重重地咳了几声,李福顺递上水喝了几口,又帮着顺了顺气。 “陛下,”甘妃有点迫不及待,一定不能让皇帝的怒火熄灭 “人嘴两张皮,凡事得讲证据,不能皇后娘娘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若不然,谁都可以冒充东阳皇族的血脉,岂不是乱了皇室血统? 陛下想必也听明白了,这位长公主确实不是真正的长公主东阳曼罗,而是民间女子孟清叠。 至于皇后娘娘口口声声所言为自己所出,也不值得可信。” 孟清凝听着这些辩论傻了眼,担心王皇后会不会惩罚自己。 此时她终于相信做了东阳成璧的棋子,但是她不甘心。 成王对她多温柔多体贴,绝对不会欺骗于她,一定是大姐姐冒充公主这件事惹恼众人。 她孟清叠怎么可能变成公主嘛!怎么可以爬到她头上去呢! 皇帝一言不发地看着他的妻儿们雄辩激论,稍霁的面色瞬间又变得黑气沉沉,沉得令人不寒而栗,眸中的怒火汹涌翻滚。 “皇后,你有什么话要对朕说的?” 王皇后怨毒地瞥了一眼洋洋得意的甘妃母子。 真正的让人憎恶至极;又恨恨地瞪了一眼孟清凝,不知从哪里蹦出来的小狐狸精,害人不浅。 继而面色绷了绷:“当初,陛下给臣妾的聘礼有一对祖传的玉佩,一块给了曼儿,一块给了叠儿。 后来陛下还问起过此事,臣妾只得说谎不小心打碎了,还有叠儿出生时肩后有百花胎记,和当年的女婴一模一样。 孟臻当年也是偶然看到那块一模一样的玉佩,方知臣妾有个流落民间的双生女儿,才断定她收养的女儿便是大公主。 但是这个孟臻因为恨本宫,并未说出实情,害得臣妾寻女那么多年。” 皇帝示意李福顺又查看了小叠身上的胎记,李福顺看后暗暗向皇帝点了点头,又亲自看到两块一模一样的玉佩,书房内一时陷入沉默。 “父皇,胎记和玉佩并不能证明什么,” 成王眼看事情将要出现转机,怎能前功尽弃。 “当年没有谁知道皇后娘娘生了双生子,至于胎记更是个笑话,单凭失而复得的玉佩便断定是皇室所出,这不免太过牵强。” “那好,就再带几个证人上来!”海朱长眉一挑,斜睨成王一眼,身形巍然挺立。 随着声落,夜辛带进几个人。梅傲姑姑、柳嬷嬷、阿顺州梁管家、还有一位不认得的老妇,长得瘦瘦小小,收拾得干练利落。 小叠正纳闷什么时候居然请来了这么几位证人,但见梅傲姑姑急走几步,率先跪伏在地,涕泗交加。 “请陛下饶恕皇后娘娘,这一切都是老奴犯的错,都是老奴一手造的孽,撺掇娘娘隐瞒实情,遗弃大公主,全是老奴出的主意,与娘娘无关。” 说着头砰砰地磕在地上,看向柳嬷嬷。 “当年老奴抱着大公主在南门官道的杏子林外,恰遇这位柳嬷嬷与她家早产孩子夭折的小姐孟臻。 见其穿着打扮得体,气度不凡,应该很富有的样子,便将大公主送给了她们。” “大胆的狗奴才,竟敢对皇室血脉下手,你可知罪?” 皇帝一拍龙书案,看着伏地的梅傲姑姑一声怒喝,眼里杀气森森。 第206章 细作 殿内人俱惊,王皇后凄声泪下:“陛下,梅傲姑姑也是受了臣妾的指示,她一个做奴婢的,借十个胆子也不敢逆主而为。” “父皇,臣女不怪母后和梅傲姑姑,要罚就罚臣女。” 小叠直直地跪在丹樨下,吧嗒吧嗒地掉着眼泪,神情凄迷,楚楚可怜。 “怪只怪儿臣一出身就是多余的,不该出生在皇室,现在还要连累母后和栂傲姑姑跟着受罚,臣女罪之深也。” 夜辛赶紧向柳嬷嬷递眼色,柳嬷嬷哪见过这等庄严肃穆的场面,骇如惊弓之鸟,浑身抖得像筛糠。 “陛下饶命,老身要是知道那是皇室里的小公主,长十个脑袋也不敢抱回家去。当年孟臻小姐产下死胎,伤心欲绝。” 说着指了指梅傲姑姑,“就是这位眉梢上有颗大黑痣的姑姑,在银杏林外把一个小女婴交给老身主仆二人。 连同一起还有一块玉佩,和现在长公主戴的那块一模一样,看上去就不是普通人家之物,另有一纸血书,上面有小公主的生辰八字。” 说着还从怀里掏出当年的血书。 看着那陈旧得发黄的绢纸血书,字迹暗黑,边角已脱线。 但却出自王皇后手笔,众人皆惊,血书竟尚存,缘何还到了柳嬷嬷手里。 “血书是老身从垃圾堆头拣出来的,老身也怕惹来麻烦,就想留着兴许以后还有用,就偷偷地藏了起来。” “谁知道是不是伪造的,”甘妃从鼻子里哼一声,声音不大不小,刚好每个人都能听见。 皇帝犀利的眼神扫过,意思让甘妃闭嘴,冷声道:“呈上来。” 李福顺捧到近前,皇帝细细过目,一时无语。 斜靠在龙椅上,揉了揉太阳穴,显然是一个头两个大,冷声命令道:“说下去!” 柳嬷嬷思量了又思量,才小心翼翼道: “因老身知道小小姐是捡来的这个秘密,没多久被孟臻小姐打发回了柳家庄,这些年老身过得心惊胆战,生怕有人上门杀人灭口。” 柳嬷嬷说完,汗水顺着满是褶子的面颊滚落,身子嘟嘟抖个不停。 瘦小老妇至小到大从未到过帝都,哪见过这般庄严杀伐的场面,早已唬得魂不附体,战战兢兢道: “景泰三年四月壬申日,民妇确实替一名叫孟臻的女子助过产,只有这位柳嬷嬷陪同,民妇是认得的。” 稳婆惶恐地指了拍柳嬷嬷。 “那孩子因是早产,生出来便是死胎。女子哭得死去活来。 后来才知道,女子的丈夫出了事故,伤了子孙根,不能再生育。 这是她们唯一的孩子,孩子一死,就意味着这辈子她们都不会有自己的孩子。 民妇听后还帮着抹了一把同情泪,民妇之所以记得很清楚。 因为景泰三年四月遇上了百年一遇的大洪水,壬申日恰好又是民妇当家的生辰。 民妇本来家有客人,不接生意,奈何孟家小姐出了很多银子,民妇看在银子的份上,就接下了这个活。” 海朱接过话,朗声道:“父皇,连出生年月都对上,此话定然不假,当年有大事件发生,便是有据可查。 这些足以证明当年的孟家小姐确实生了死胎,且无法再生育,机缘巧合地从梅傲姑姑手上抱回了皇妹。” 转首又道:“还有这位梁管家在孟府做了几十年,对此事也有所知晓,不妨听他细细说来。” 皇帝怒意凛凛的目光不动声色地瞅着一干人,嘴唇紧闭,面色煞是难看。 成王撇了撇嘴,本想又插上两句,指出稳婆的话无从考证如是云云。但想着适才母妃碰了钉子,憋着没吭声。 梁管家在孟家出生,毕竟帮孟家打典几十年,是见过世面的人。 从容自若地行了拜礼,磕了头,接着不慌不忙道来: “陛下,小人自打从先家主孟浚城在帝都开始,就在孟家当差,此前对小姐的身世来龙去脉全然不知。 还是在一年前,先家主孟浚城和小姐孟臻突然回到阿顺州,也就是十几年前帝都的知名人物涂怀远,要报孟怀远弑杀家人之仇。 当时双方在厅堂发生了激烈的打斗,死伤无数,孟怀远战败。 小人才知原来先家主和小姐是被孟怀远这个上门女婿给暗害了,不承想二主命大阎王不肯收。 这些年,他祖孙三代设计要从孟怀远手上夺回属于孟家的财产,那日前来的目的是要杀了孟怀远报仇。 当时小小姐见到死了十年的娘亲还活着,心里别提有多激动多高兴,当即便要相认。 但孟臻小姐却冷着脸说她不是小小姐的亲娘,乃她当年在路上捡来的,还说扔下她的那个妇人眼角处有颗大黑痣,叫小小姐自己去找。 并不直接告诉她的娘亲便是当今皇后娘娘,现在想来,孟臻小姐当真是恨着皇后娘娘,不想让她们母女团聚。 接着就传来小小姐坠江而亡的噩耗,在坊间传得沸沸扬扬,小人当时听了暗自落泪,多好的姑娘啊!聪明又漂亮。 还好,老天总算开眼,小小姐还活着,又找到自己的亲生父母。” 梁管家说着眼眶发红,用袖子抹把老泪。 “父皇,依儿臣看,这些人都是被买通了来作伪证。 现在李代桃僵的真相被揭穿,骑虎难下,只能将错就错,编出这么一大堆催人泪下的动人故事,以搏取父皇的信任和同情。 叛国欺君之罪一旦成立,还得担待细作这等严厉惩处,即便是皇后娘娘和太子都得跟着受牵连,” 成王鼻息冷哼出声,阴阳怪气。 “唉!太子也真是拼了,如此幼稚可笑的谎话也编得出来。” 小叠怒道:“成王,什么细作叛国,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们母子之心路人皆知,处心积虑想拉母后和太子下马,也不是才想了一天两天的事。” 王皇后跪行两步,扶住小叠双肩。 “陛下好生瞧瞧,叠儿与曼儿眉眼长得多像,就是一对双生子,怎么能说不是皇室血脉? 小小年纪能征惯战,多有当年陛下的威风。” 说着又泪眼向帝。 “再给臣妾十个胆子,也不敢随意找个民间女子冒充皇家公主,还堂而皇之带入宫中,再说臣妾也没必要如此,还请陛下明鉴。” “相信父皇对此事已心中有数,自有定夺,不会被小人蒙蔽了双眼,将皇室血脉骨肉弃于市井,引发皇室中不必要的内讧冲突。” 海朱凛然有声,对成王的谬辩置之不理。 第207章 歪曲事实 甘妃见这边人多势众,自家儿子吃了亏,不加把火实在当自己是摆设,委屈哭?: “陛下,事实胜于雄辩,不能依仗人多就巧言善辩,将黑说成白,白说成黑。 臣妾和成王也是替皇室安危着想,净化皇室血脉着想,却被人说得如此不堪。” 皇帝看着自家人斗成一团,气得浑身乱颤,拍案大怒:“都给朕住口。” 言毕,一阵猛烈的剧咳,吐出两口血,想必是气得不轻,但见李福顺满脸愁容地侍候着,端茶递手帕子。 “陛下,父皇,”下面也是一众担心的惊喊。 孟清凝看着针锋相对的两派人,彻底傻了眼。 这回不但会失去靠山大姐姐,连成王这个温柔多情又多金的心上人恐怕也保不住。 莫非自己还要被打回原形到小叠苑去当小婢子?她是不敢再往下想。 半晌,皇帝摆摆手:“朕暂时还死不了。” 随之,皇上极具穿透力的目光不动声色地将殿内众人一扫,怒声道: “梅傲姑姑,你一个贱婢,竟敢遗弃皇室血脉,来人啦,拖下去杖责三十。” 司刑官应声来到堂中。 王皇后头深深地磕在地板上,痛声道: “陛下,梅傲姑姑年老体衰,那禁得住三十杖责,只怕这一下去老命不保。 姑姑从小伴在臣妾身旁,就当父母一般看待,她对臣妾的恩情此生难报,还请陛下开恩,请让臣妾代之受罚。” “父皇,还是由臣女代梅傲姑姑受过吧!所有的事情,皆由臣女引起,还请父皇收回臣命。 臣女年少承受得住,从小是被孟怀远爹爹打大的,也不在乎多受这几下子。” 说着泪眼盈盈,珠落如雨,撩起广袖,露出她在风爱松受伤时落下的疤痕。 孟清凝暗自嘀咕:“打大的,我怎么不知道?” “皇后娘娘,公主殿下,你们就莫要替老奴求情,老奴这是罪有应得,一时糊涂做错事,拖累娘娘和公主跟着遭罪,今日该当受罚,绝无怨言。” 梅傲姑姑神色凄凉,泪横于眼,护主是她们这些忠仆的本性。 海朱帮着求情:“父皇,梅傲姑姑并非十恶不赦、大奸大恶之人,看在她多年尽心尽力侍候主子的份上,责罚十杖足以,父皇向来仁慈宽厚,本意并非要除之而后快。” “太子,你为虎作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皇帝连连拍击龙书案,厉声斥道,无奈又痛心地一摆手,“就十杖吧!” 海朱不作声了,垂首恭听。王皇后与小叠不再说什么,看着司刑官押了梅傲姑姑下去行刑。 景泰帝靠在椅背上,疲惫地扶了抚额,胃然长叹: “你们一个二个都不让朕省心,带下去。”当然指的是带那几个证人。 “父皇,就这么算了?皇后娘娘和太子犯的可是欺君之罪,就责罚一个奴婢完事?” 成王花大力气造起的势,还对孟清凝倾注了那么多虚情假意,竟以梅傲姑姑责罚十杖收场。 而其他人除了被怒批一顿,连根汗毛都没伤着,他实在想不通。 “陛下,这位所谓的长公主,致晚儿公主落湖而亡,难道陛下也不打算追究?”甘妃又补上一句,满脸都写着大大的不服。 “甘妃娘娘莫要血口喷人,我何时推过晚儿皇妹入湖?编也要编得靠谱些吧!” 小叠毫不示弱地回怼过去,这个甘妃真的是条疯狗,逼急了乱咬人,可真会挑时候。 皇帝剑眉一挑,好似记起点什么,坐直了龙体,重新拾起那怒意凛凛的眼神。 “噢!竟有这种事,说说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陛下,”甘妃好似抓住了救星,上前两步款款一礼,动作轻缓娇柔,神情凄楚迷茫,看上去好不哀婉。 “晚儿公主死得真冤,那个替死鬼小公公也冤得很。染秋园湖岸的栏杆那么高,小孩儿肯定攀不过去,定有力道大之人相助才能跨过。 那日骄儿无意进到染秋园,亲眼瞧得长公主将晚儿带至湖栏内玩耍,在嬉闹过程中,晚儿不幸跌落入湖? 就是这位长公主,既不下水救人,也不呼救,反倒一个人跑回宫中藏起来,任由晚儿溺水而亡。 小小年纪便是这般的歹毒,哪像东阳家的血统,依臣妾看啦! 就和她那个孟怀远爹一样,为了丁点蝇头小利不择手段,见死不救,残害无辜,草菅人命。” 小叠被甘妃这么冤枉,肺都快气炸了,早就强压制得满脸通红,此时全然不顾景泰帝肃杀盛怒的面色。 “父皇,这明明就是无中生有,狗急跳墙,一计陷害臣女不成,又心生一毒计。臣女还看到骄骄把晚儿推下湖去的呢!父皇又信吗?” 东阳骄轿一个瑟缩,小脸变得灰白。 “骄骄,你可亲眼看到皇长姐带晚儿入湖栏内,落湖也不施救?” 面对小孩子,景泰帝稍作和缓,尽量摆出慈眉善目,但语气仍旧威严。 骄骄站着已有甘妃齐胸高,惶惶然瞧着景泰帝没出声,掉转头看了看甘妃,才支吾其词道:“是……不是……。” “到底看没看见,”景泰帝厉了厉声色。 甘妃狠狠地瞪了骄骄一眼,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骄骄一个激灵,面带惧色,声细若蚊蚋。 “是臣女亲眼所见,那日皇长姐将晚儿妹妹带入围栏内,她们一起捡漂亮石头搭房子,建花园,晚儿一不小心掉入湖中。 “皇长姐吓得面如土色,惊慌中竟一个人跑了。当时臣女怕皇长姐杀骄骄灭口,骇得不能喊不能动。 过了很久,臣女才胆战心惊地跑回去,不敢对任何人说。几日后,母妃发现臣女神思恍惚,心神不宁,才逼得臣女说出实情。” 骄骄虽才七岁,可是读了不少圣贤书,说话颇有皇家小公主风范。 景泰帝凌厉的目光如刀剜向小叠:“长公主,你有什么好说的?” 对于这种凭空捏造歪曲事实,小叠早已听得心中郁积成结,强忍着好几次想要打断。 此时见景泰帝发话,嗤笑一声,毫不客气地反驳: “骄骄,说谎可是要被狼吃的,你皇长姐多大的人啊!还耍石头搭花房子,真是搞笑,说谎也不打哈草稿。 骄骄,你这么小就喜欢撒谎,长大可怎么得了,会嫁不出去的知道吗? 应该是你自己和晚儿一块玩吧!是你见死不救,对不对?为什么污蔑你皇长姐,皇长姐与你没仇是吧! 可千万别跟你娘学坏了,她德行不好,专教小孩子撒谎诽谤好人,会带坏小孩儿的。” 小叠被一个小孩子这般诋毁,着实气得不轻,一时找不出更好的反驳理由,只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明面上说东阳骄轿,暗地里却是与甘妃较劲。 骄骄无声地绞着手指头,偷偷地瞅了瞅甘妃。 甘妃气歪了嘴,白了小叠一眼,阴阳怪气道: “长公主殿下,被人揭发出真相恼羞成怒了吧!小孩子向来不会说谎的,自己做过什么心里清楚,你可不能倒打一钉耙。 再说了,纵然骄骄有什么不对也是陛下数落,什么时候轮得上你一个外人来多管闲事?” 显然,并未承认她长公主的身份。 成王无奈地撇了撇嘴,那意思怪自家母后不该将这件事抖搂出来,本来就站不住脚,有什么好说的。 第208章 长公主不认我这个妹妹 景泰帝面色严肃,气得胡子翘了几翘,惊惧之后是震怒。 “居然有这种事,随便惩处一个公公就将朕糊弄过去,还有王法吗?” 怒指向海朱:“大理寺不是太子在管吗?莫不成太子从中做了什么手脚。” 海朱淡然一笑:“父皇,至于晚儿这件事,儿臣想着已过去。骄骄也只是个孩童,得饶人处且饶人。 但今日甘妃娘娘非得嫁祸给长公主,儿臣就不能再保持沉默,省得有人将儿臣当傻子。 其实儿臣早已将晚儿事件调查得一清二楚。那日与晚儿在一起的是骄骄,骄骄年幼无知,见晚儿不慎落湖,自己也被吓傻,然后不声不响地跑掉。 有证人亲眼见骄骄在那个时间段魂不守舍跑出染秋园,还有卷宗记录,若有人非咬着不放,儿臣也无可奈何,只能以事实为依据。” 景泰帝面上的肌肉抖了抖,很是骇人,怒声道: “骄骄,你适才所言可否属实,若是说谎,父皇可不轻饶。” 骄骄被景泰帝的龙威气势给震骇住,紧绷的神经突然崩溃,“哇”的一声大哭出声。 “这不关皇长姐的事,都是骄骄的错,亲眼瞧见晚儿妹妹落湖,却害怕得不敢呼救,呜呜呜……” 甘妃气得面白如霜,适才还趾高气扬的势头,如那被贴了符咒的大妖怪瞬间委顿,扑通跪伏在殿,哭得凄恻哀婉。 “陛下,臣妾先前对此事一概不知啊!骄骄只是个小孩子,她什么都不懂,完全被突发事件吓蒙,一时说个谎也是情有可原,都怪臣妾教女无方……” 成王见母妃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又气又急,倾身上前撩衣跪倒。 “父皇,骄骄皇妹年幼无知铸成大错,已无法挽回,但骄骄皇妹也并非故意。 她幼小的心灵不堪重负,已被此事骇得神志不清,近日来痴痴傻傻,不能识物,时常胡言乱语。 父皇接连失去曼罗和晚儿皇妹,定不想再多失掉一个小公主吧!父皇向来宽容大度,还请莫要责罚骄骄皇妹。” 景泰帝猛地咳嗽两声,胸口不停地起伏,面上阴云密布,看着一殿的妻妾儿女们斗得死去活来,只觉头痛欲裂,一时抚额不语。 良久,才用手指着一众人,喘着粗气声震雷霆: “你们一个两个都不让朕省心,此事以后休要再提,哪个敢提,杀无赦!” 言毕,怒气冲天地掀翻了碟盏及书墨笔架,站起微有些发颤的身子,踢翻一方脚凳,愤然拂袖而去。 下面各人听着稀里哗啦一阵刺耳的惊响,皆垂首不语,动也不敢动。 半晌,三对三的两派人相互狠狠地敌视了对方一眼。 小叠跟着王皇后率先出了御书房,三人一时默默无语,走过开满鲜花的园子,将踏入朱红檐柱的长廊。 “大姐姐,”孟清凝突然冒出,直接绕过王皇后,跳到小叠面前,喜声叫道。 “恭喜大姐姐做了长公主,可不能将我这个妹妹给忘了哦!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嘿嘿!” 说完手足无措地笑着,就等着小叠开口挽留她。 小叠愣住,居然还没走。 方才殿中差点被她害死,害自己不要紧,可是父皇却对着母后大发雷霆,连贱人这等难听的话都骂出口,想必是气极。 梅傲姑姑被拖累得还挨了十杖,不知现在怎样。 当初就不该救她,真是个害人精,气得正想将她教训一顿。 对于这么不知礼节的丫头,王皇后甚是反感,适才殿上就大为恼怒。 不待小叠开口,转头冷冰冰地盯着她,目露杀机,咬牙一字一句狠狠道: “谁是你大姐姐?看清楚,此乃皇家长公主,名副其实的花川公主,胆敢在皇家胡言乱语,本宫瞧你是活得不耐烦。” 孟清凝唬得身子一抖,面色青白,双腿不由自主一点一点往后挪,连小叠也骇了一跳。 自家母后的手段她又不是不知道,当初自己的小命都差点交代在她手上。 虽然从小到大都不喜欢这个妹妹,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专门与自己对着干,像个克星如影随形。 毕竟在一个屋檐下生活多年,以姐妹相称,也不至想要她的小命。 正好甘妃三娘母子从后面走来,皆是一脸沮丧阴沉之色,小叠故意提了提声。 “哪来的野丫头,拦住本公主做什么,还不赶紧滚到成王身边去!” 这一幕恰被甘妃母子瞧在眼里,甘妃目露痛憎之色,剜一眼孟清凝,咬牙低骂:“没用的东西。” 孟清凝像是见到救星,连滚带爬扑过去:“成王殿下,”眼巴巴地瞧着他,结舌其词,“她她她……长公主不认我这个妹妹。” 成王面色很是不善,双眼一横,嘴角轻轻一撇,背负双手,若有所思踱了两步:“来人,把这位孟二小姐送回小叠苑。” 第209章 继续筹谋下一步 曹天祝不晓得从哪里冒出,客客气气做了个请的手势。 瞧那阴狠狠的眼神与之前的温文尔雅判若两人,孟清凝大为惊错。 那个风度翩翩的男子已离他远去,嫁入成王府的美梦就要破灭。 心有不甘地上前拽住他的衣袖,不可置信地问:“成王殿下,你莫非也要赶清凝走?” 成王冷着脸不答话,别过头来扯回袖子嫌恶地掸了两下。 “不……我说不是……,你们过河拆桥,不待这样的吧!” 孟清凝满脸不可置信,想不到他母子二人翻脸比翻书还快,气愤之情油然而生。 也顾不得什么大家闺秀风范,被曹天祝拽着一边走一边不服地扭头大声嚷。 “成王殿下说过,清凝在王府想住多久就住多久,难道这么快就忘了……” 随着那声音渐行渐远,甘妃面色发青,昂了昂头:“不识好歹的东西。” “那种商贾之家的女子经常抛头露面,有几个能识好歹?”成王看似无意,却是不阴不阳有意说与小叠听。 海朱笑笑眯眯、客客气气、正正规规道: “成王这番手段着实耍得高明,只可惜啊,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成王既然这么喜欢搞事情,咱们兄弟二人好久有空,顺便将所有的账好生算一算。” 直气得甘妃母子瞠目结舌,只说了个“你”字,便愤然提步而去,那意思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梅傲姑姑行完杖,已经回到奉阳宫,这时将上好药,正趴在榻上歇息。见三人进屋,挣扎着欲起身。 小叠跑过去轻按住:“姑姑别动,仔细伤口。” 瞧着梅傲姑姑状态还不错,没伤着大的筋骨,算行刑官还会盯风向,海朱说: “姑姑好生养着,东宫有上好的金创药,待会子让宫女送些过来。” “老奴可不敢劳烦太子殿下,这药是皇后娘娘给的,用着也不错,感觉好多了。”梅傲姑姑略微动了动身子,痛得咧开嘴。 小叠塞给她一个抱枕垫在身下:“姑姑就莫要推辞,我那曼妙宫也多得很,用完再炼些就好。” 海朱见王皇后面有戚色,想必御书房之事还压在心头,一时半会无法释怀,安慰道: “母后莫要难过,甘妃成王腾不起什么大浪,儿臣迟早会将他们收拾掉。”说最后一句话时眼里迸射出狠辣。 小叠左耳朵听右耳朵出,王皇后听得心头一凛。 在小叠眼里,海朱一向大度从容,阳光无害,慵懒随性,还有些吊儿郎当。 在王皇后眼里,这或许才是海朱的本性。 回到清露宫,成王看似坐在那里一声不吭地喝茶,面上的表情却是极其复杂。 甘妃气得连出气都呼哧呼哧,无端责罚了一干下人,最后将怀疑的目光盯在斓璃身上。 直盯得她毛骨悚然,暗道:“会不会倒戈太子一事露了马脚?” “斓璃,”甘妃冷声,“是不是你泄露了什么消息?好似有一双眼睛盯着清露宫,什么事都瞒不过太子,什么事都在太子的掌控中,荏苒也被他逐出皇宫。” 斓璃慌忙跪地,面色平静。 “奴婢冤枉,这些日子奴婢连清露宫都少有踏出,况且娘娘什么事都背着奴婢,奴婢哪里知道娘娘的事啊!” “哼!”甘妃遽然放下茶杯,“量你这小婢子也不敢造次。” 东阳成璧虽然一言不发,但心头大为恼火。 他要做的每件事都会栽在太子手上,从当初的储君之争,军功之争,才能竞搏,权谋较量,每一件都败下阵。 在琼林苑设下天罗地网,困之必死的魔血死咒都能让他逃脱。 正如今日,王皇后欺君犯上,花川公主认贼作父,叛国通敌。 每样都是杀头的大罪,明明胜券在握,自认为已经布置得周详稳妥。 被他几爷子一番巧言诡辩,大打感情牌,这么大的事,皇帝居然不了了之。 甘妃愤然出声:“真是气死我了,连死对头西穆都成了太子党的同盟军。” 成王冷冷一笑:“母妃休要急躁,虽未触动皇后太子的根基,不过想要恢复太子的监国权,恐怕还有些耽搁,这一番折腾也算没白费,不管怎样值得庆祝。” 说罢举起酒杯。母子二人隔空干了。 “母妃,咱们可不能轻易认输,若不然,就永远被皇后、太子踩在脚下,没有出头之日。” “嗯!改日母妃假借烧香祈福之名,到南佛寺去暗暗打探一番,都有谁参与曼罗与那野丫头的调包事件。 本宫就不信揪不住他们的小尾巴,得搞点事情,绝不能让他们过得舒心。” 成王问:“要不要请谢太尉过来商议?” “算了,这次就是因为惊动了太多的人,让太子事先闻到风声,所以才将事情搞砸了。 下一步,尽量莫要惊动外人。再说谢通是从太史令这个小官爬上来的。 虽然计谋多,但太过胆小怕事,改不了做小时的畏手畏脚,做事缺乏大刀阔斧。 若不然当初他的女儿谢美娘在皇后竞选中也不会落败,平白让王骊嫣捡个大便宜。” 一波未平,母子二人又在继续筹谋下一步。 第210章 新发现 自打御书房事件后,小叠发现海朱来去匆匆,成天不知在忙些什么,连曼妙宫都少有来。 对长孙蕙不再似先前那般不冷不热,变得关心体贴。 陪她逛珠宝店,扮作平民去戏园子,上最高档的酒楼,还时常亲自将她送回相府。 小叠是以为他终于醒悟,有些事情已经想通透。 她便专心在染秋园修炼,静下心来想得最多的是与景炫的婚事。 千万种想象景炫见着新娘子时的惊讶表情,然后是愤怒、生气、嘲讽、藐视......,她不敢往下想。 这些日子,糟心的事情一件接一件,景泰帝被气得吐血,身体状况一日不如一日。 王皇后和甘妃一个都不想见,虽然当初为了皇位,他自己与兄弟们斗得死去活来,却不愿看到自家妻妾儿女们斗得不可开交。 因此极其痛恨妃嫔相争,手足相残。便日日宿在兰嫔处。 兰嫔向来不争不抢,性子温顺,善解人意,再加上唯一的女儿溺水而亡,皇帝怜她,也顺便开导一番。 小叠每每去请安,景泰帝虽然表面上什么也没说,但很明显的冷淡了几分,全然不似以前那般宠爱,瞧哪都顺眼得很。 早朝时,大臣们瞧着景泰帝面带菜色,咳喘连连,建议太子监国,不想竟惹怒龙颜,至此谁也不敢再提。 只将要事小心谨慎上奏,其他小事也就压下,是以每日都草草散朝了事。 甘妃挑了个好日子,比较低调地前往南佛寺祈福。 要了以前小叠住过的院子,时常有意无意地向杂役及小和尚打听有关上回曼罗病愈的情况。 住了两日一无所获,甘妃便想着从室内布局中寻些蛛丝马迹,无奈时过境迁,室内已重新装饰过,当初的面貌早已不复存在。 寻寻觅觅大半日,也没发现有用的线索。 南佛寺的景致倒是不错,大寺套着无数的小寺,散落在云雾深处。 在一众侍女的搀扶下,甘妃踩着平整圆滑的山石,凝眸远望,青山绿水,层林叠翠,楼台生烟,连空气都带着香甜。 耳畔晨钟袅绕,木鱼声声,果然是世外仙山,佛门圣地,不由得感叹,难怪从前王皇后时常带着曼罗来这里祈福小住几日。 初升的红日带来满山的和煦,色彩轻柔明丽,跳跃在树梢山巅,仿若流金碎玉,随意漫步于松林竹榭,皆是无穷的山林野趣。 迎面过来位僧人,行走间飘逸如风,虽着僧袍,却是挺拔伟岸,气质高绝,恍若神仙,让人眼前豁然一亮。 高僧双手合十,恭敬地念了声阿弥陀佛。错身而过的刹那,甘妃觉得那眉眼甚是眼熟,可分明又是第一次相见。 除了那位传说中的大师,没人会有这般高贵姿仪。 甘妃对这名高僧也大为好奇,知他本是一名将军,却不知因何缘由出家为僧。 以前但闻其名不见其人,今日有幸一见,当真是艳冠群芳,一众不由追随着那抹身影往寺中返回。 恰好在路口遇见一个挑水的青年和尚,黑瘦高个子,嘴大眼细,见了甘妃一行,立马“哐当”一声扔下挑子,疾步上前俯首叩拜,比拜寺里的菩萨还虔诚。 一瞧此人有些趋炎附势,不过这种人也最好利用套话,甘妃便摆出一副好姿态。 “小和尚,起来吧!不必多礼!你可知方才过去的大师是谁?” 青年和尚站起身,拍了拍衫子上的尘土,嘿嘿谄笑两声,哈着腰: “无妄大师,俗家姓连名瓒,世人见他一面都很难得,今儿个娘娘与众女施主定是烧了高香,运气好,得以一见。” 说着竟有些自豪的模样,好似为南佛寺争了光。 见小和尚很健谈,便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僧法名‘朗光’,没有俗家名,从小就在南佛寺长大。” “噢!”甘妃来了兴致,想必小和尚知之甚详,“皇后娘娘你可认得?” 朗光一个犹豫,道:“远远见过两回,以前皇后娘娘经常带曼妙公主过来祈福,现在公主病愈便少有前来。” 甘妃使了个眼色,斓璃捧上一锭银子递上:“请小师傅笑纳。” 朗光受宠若惊,连连摆手后退几步。 “小僧不敢,俗话说无功不受禄,岂敢让贵妃娘娘破费,真是罪过罪过,”双手合十直念阿弥陀佛。 “诶!小师傅解答了本宫心中的疑问,算是报酬,怎能说无功?若不收,就是看不起我这个贵妃娘娘,是要让我下不来台?” “不敢,小僧不敢,”朗光将头摇得像拨浪鼓,“寺里有规定,不得随意收受施主财物。” “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本宫身边谁敢胡说八道,莫非是想脑袋搬家。”最后几个字说得又重又长,分明是在警告侍女。 朗光在半推半就中收了银子,不过脸上分明添了几分喜悦的光彩,谙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即刻自告奋勇: “娘娘若有什么用得着小僧的地方,尽管开口,小僧绝不推辞。” “前次为曼妙公主诊病的高僧,后来可曾来过?”甘妃端着惯有的笑脸,语气平和,不动声色。 “小僧从未见过此人,宫里的曼妙公主病得很重,经世外高人医治后很快痊愈。” 说着迟疑地看了看甘妃。 “贵妃娘娘如有什么暗疾,可去找无妄大师,高人是无妄大师的朋友,曼妙公主治病一事就是他安排的,其他僧人也不好过问。” “就是方才过去的无妄大师?”甘妃暗惊,好像有什么呼之欲出,就快要揪住点什么,但又抓不住。 朗光对甘妃这种表情很是不解,点了点头:“皇后娘娘与他很熟络。” “怎么个熟络法?” “这个......,”朗光挠了挠光秃秃的脑袋,慌忙拾起挑桶。 “贵妃娘娘,时候不早了,耽搁得太久,要受师父责罚。”言毕,挑起水桶疾行如飞。 甘妃暗叹:“看来还是要出门转转才有新发现,这个朗光和尚知道得还真多。” 第二日,甘妃特地早早散步到松林间等候,见朗光挑了水桶过来,忙支开侍女,笑盈盈走上前去,和颜悦色道:“朗光小师傅,早啊!” 朗光小吃一惊,照样行了礼。 “啧啧!每日一大早就开始挑水,真是又苦又累,何不还了俗,娶妻生子,还图个自由快活。” “小僧不敢,寺里有清规戒律,出家人不得动俗念。” “只要有了银子,没有破不得的规矩。” 甘妃说着,瞧准四周无人,从袖袋里捣出一盒银锭,随着盒盖掀开,立时银光大作,耀眼生辉。 十个圆鼓鼓的银锭像十个乖宝宝躺在黄锦缎中,怎么瞧怎么喜人。 朗光瞧得目中光亮大盛,差点闪瞎一双狗眼,踉跄一步,惊道:“贵妃娘娘这是何意?” 甘妃端了端她那高高在上的姿态,从容淡定道:“这些都是赏给小师傅的,不过……” 说着瞄了一眼朗光,见他瞬也不瞬地盯着银子瞅,激动得满面红光,口中的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仿若已经看到田宅美人在招手。 “不过……什么?”朗光扬眉,满眼热切地看着甘妃,激动得说话都打结。 甘妃莞尔一笑,身子凑近。 “只要小师傅告诉本宫,皇后娘娘与无妄大师如何个热络法,就给你两锭银子。 如果还有什么更有价值的消息,本宫听得满意了,这十锭都是你的。 到底是要田地庄园美女相依,还是继续你的青灯挑子古佛作伴,随你选哪个,小师傅应该分得清好歹,不是吗?” 第211章 连根拔除的好机会 朗光眨了眨那双狡黠的细眼,若有所思。 “他们怎么个具体热络法,小僧的确不知,不过……” 说着又用手挠着那秃脑袋,“不过”一词现捡现用还真顺口的。 “小师傅,不过什么?”甘妃问话的声音轻柔和缓,盯着他的眼一眨不眨? “说来听听,这十锭银子都归你。” “这个说不得吧!”朗光故意扔下吊人胃口的一句,转身挑了桶就要离开。 甘妃急了,苦守几日,好不容易得到一个突破口,哪能这样轻易放弃,一把拽住桶绳。 “小师傅,瞧你,要走也得拿上银子,是不是?”说着将银盒子硬塞进他的袖袋里。 朗光假装推辞不过,只得勉为其难收下,面上皆是掩饰不住的喜色。 “小师傅,现在该告诉本宫什么叫说不得的事!” 毕竟做贼心虚,朗光四下瞅去无人,闪身到了一棵矮松下,干咳两声,看在银锭的份上,当下心一横。 “此事一直压在小僧心头,从不敢对外人透露半点。” 朗光干咳几声,看甘妃脸上笑微微无甚起伏,方继续道。 “好像是十来年前,小僧不是记得很清楚。有一回,皇后娘娘带了小太子到寺里为公主祈福。 小太子那华丽的衣衫,精致的面容,高贵的气度,小僧看得好生羡慕,常常不由自主地追随其后。 小太子和几个童儿一起玩捉迷藏,往深院跑去,小僧当下也蹑手蹑脚尾随而至,不过到了那里,却不见了小太子。 寻觅一番后,发现一间隐秘的屋内有人语,瞧得两个男女言非寻常。” 朗光说到这里突然顿住,看了看甘妃迫不及待想听下文的表情,再一次瞅了瞅四周,见安全得很,方才继续道: “因桌上摆有水果糕点,小僧嘴馋一时舍不得离开,便躲在窗下,想等着他们走了好进去拿些吃食。 透过一丝窗缝,小僧才发现,这俩人原来是皇后娘娘和无妄大师。” 甘妃听得神情大为振奋,连不迭道:“后来怎么样?快说。” “小僧当时在窗外,很是心虚,也没听得太清楚,反正皇后娘娘叫无妄大师阿瓒。” 朗光将海朱看到的同一幕原原本本道出: 什么嫁入皇室迫不得已,嫁了一个不喜欢的人,皇后比将军夫人的头衔听起来响亮,舍不得咱们的孩子,曼罗是你的亲生女儿等一字不落说来。 很是让人不得不怀疑这个朗光从小就颇有心计。 先深藏不露,待某日时机成熟,将此事作为重要情报一举卖个好价钱。 意外信息来得太突然,甘妃惊得张口结舌,有两张脸在眼前交替闪现。 哦!难怪看无妄大师如此熟悉,原来小叠长得就是他的翻版。 那眉、那眼、那身形、气质无处不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怪不得这些年不露面呢!是怕别人看出玄机?面上不自觉露出一个阴森可怖的冷笑。 原本想找到小叠是假冒公主的确凿证据,岂料竟是王骊嫣生下的一对野种。 这就罢了,还堂而皇之养在皇室,真真丢尽东阳家脸面。 不过,此事比假冒事件更有趣,这回她王骊嫣死定了。 甘妃恶劣一笑,手攥紧袖子,当对上朗光,面色又一沉,装作威严盛怒的样子。 “皇室家事,皇后娘娘尊贵之躯,容不得你个小和尚如此污蔑陷害。” 朗光双腿一软,跪伏在地。 “贵妃娘娘,小僧句句属实,若有半句谎言,宁可受千刀万剐之刑。” 甘妃面上绽出笑意:“起来吧!不必害怕,只要你愿意为本宫效劳,日后有你的好处。 待在皇城总比待在这荒山野地的破寺庙强太多,每日围着几口水缸转,绕着一口大钟撞,愣是没点出人头地的机会。” “贵妃娘娘说得极是,那小僧就不打扰娘娘。” 甘妃哼哼一笑:“去吧!” 斓璃与一众侍女候在远处,但见二人的嘴一开一合,表情甚是复杂。 惊喜、犹豫、激动、振奋、惶恐,变幻不定,一会儿跪一会儿拜不知在搞什么明堂,但心头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二人定是在谈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此后行事定要加倍小心才好。 花十一锭银子探得个惊天大秘闻,简直不要太划算,甘妃比做了正宫娘娘还激动。 一回到皇宫,甘妃便差人将成王招来偏殿议事,摒退所有侍女,母子俩便开始商议。 此时,斓璃正在屏风后收拾香炉,本打算收拾完再出去也不迟。 但此情此景,进出不是,只得屏住呼吸,动也不动地站在屏风后。 不想她母子二人兴奋过头,全然没发现屏风后还有人,便一边饮酒一边密谋。 甘妃便将在南佛寺如何遇见朗光和尚,王皇后与前大将军连瓒之间的爱恨纠葛,小叠与东阳曼罗非皇上所出等等,一一抖搂。 屏风后,斓璃听得目瞪口呆,紧紧地咬住嘴唇,双腿不停地打颤,若甘妃母子发现屋里有个漏网之鱼,定不会让她活着走出去。 “哈哈,好得很啦!这是将太子他们连根拔除的好机会。” 东阳成璧抚掌大笑,“真是天助我也,来,母妃,干杯。”母子二人杯盘碰得叮当响。 “这回量他们有天大的本事也逃不出本宫的手掌心。”甘妃将五指一握,面露得意之色,仿佛已经坐上了后位。 “东阳海朱鬼得很,为免夜长梦多,此事应当尽快禀报父皇,早日将乱臣贼子,奸夫淫妇,野种给一举拿下,以免危害后宫扰乱朝纲。” “成王别急,现在大白天好好商讨,以防万无一失。所谓月黑风高好办事,太子党眼线众多,怕引起怀疑,以免打草惊蛇,反误了大事。” 东阳成璧凝眉认真思考一番:“母妃所言极是,他们一个个都不是省油灯,奸诈无比,狡愎善辩,此事拖得太长,恐泄密。 他们想出什么花招对策,再反过来倒打一钉耙,也不是不可能。上回本来一手好牌,生生被他娘仨搅得稀巴烂。” 母子二人越说越兴奋,又非常默契地干了一杯。 第212章 他们母子必死无疑 甘妃道:“你父皇宠爱那野种得很,却原来都是欺骗和谎言,知道真相定不轻饶,太子他们再也没有上回的运气,能保住脑袋就不错。” “这回有扳倒太子最好的筹码,万不可走漏了风声,只咱母子二人知晓,不给他们搬救兵的机会,到时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即便想狡辩,空口无凭,父皇再也不会相信。” 母子二人都以为殿内别无他人,开怀谈得无比畅快,面上喜形于色,干了一杯又一杯。 斓璃藏在屏风后,捂着狂乱跳动的胸口,那些推翻皇后太子的话字字句句落在耳中。 听得心惊胆战,连大气也不敢出,忍得口干舌燥,腿脚发麻。 直到甘妃母子离去,侍女进来收拾了杯碟,斓璃才从容不迫走出,谁也没注意到她。 躲过众人视线,斓璃沿着僻静的林荫道直奔太子宫后门而去。 远远地顿住,瞅见四下无人,方才急步而入。一口气将甘妃母子密谋悉数道来。 海朱面色比暴风雨前的乌云还沉重:“回去吧!就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本太子自有安排。” 打发走斓璃,海朱匆匆去了奉阳宫。 王皇后闻言大惊失色,如劈了一个惊雷,几欲站立不稳。 双手勉强撑着桌面,闭目良久,似是痛苦万分,道:“太子打算怎么办?” 海朱端着雷厉风行的气势,毫不留情地说: “甘妃母子一而再再而三地找事,挑战咱们的底线,今日正好送上门来,何不将计就计,可将甘妃成王一网打尽。 如若犹犹豫豫,错失良机,再想反转堪比登天还难。” 眼下太子宫中只有数千自卫军,其他都在琼林苑,想要调动怕是来不及,怎可与皇城两万禁卫军相抗衡? 王皇后迟疑地问:“太子一时到何处去调动那么多的军队?你父皇跟前作何交代?” “此事只可智取,不可莽撞,儿臣自会安排妥当,暗暗做些部署便可,无须动用军队。” 海朱言辞果决,目光狠厉,“不出意外,他们母子必死无疑,到时谁也瞧不出丝毫破绽。” 王皇后一个趔趄,面色变得越发地难看:“莫非太子……想杀了他?” “是成王引狼入室,咱们什么都不知道。” 海朱纠正,深沉的目光中带着点狠辣的意味直视着王皇后。 “若不然,母后和花川公主还有儿臣恐怕都会大祸临头,死无葬身之地,更要拖累整个王氏家族。 还有……连将军,届时皇权都得拱手相让与甘妃成王母子,皇室争斗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自古便是如此。” “事已至此,太子自己看着办吧!” 王皇后艰难开口,颤抖着手端起茶杯,喝下一口凉茶压惊。 几日后,黄昏,甘妃成王借着向陛下问疾的缘由,前往景泰帝寝殿而去。 后面还跟着一位青衣小帽郎中打扮的老年男子,白眉长髯,背着大大的药箱,很有几分仙风道骨的神医模样。 门官报进去,李福顺和两个小太监正侍候皇帝吃药,喝两口咳一阵,日日与药为伴,病却不见好转,景泰帝拧着眉头,痛苦地咽下。 听得甘妃成王请了民间神医诊疾,当下欢喜,道: “快,传进来。”李福顺拿来靠背,扶皇帝半躺下,盖好被子。 室内弥漫着苦涩的药味。三人进入行完礼。 景泰帝眉目冷峻地打量郎中,瞧着一副德高望重的样子,想来医术不错,当下欣然,并赐座。 过了片刻,却不见郎中有所动作,反倒有些坐立不安,时不时偷望皇帝本尊。 甘妃坐到皇帝床前,笑道:“陛下勿急。” 看了一眼李公公,“这位神医有个习惯,瞧病不得有外人干扰。” 皇帝一扬手,李福顺躬身慢慢退出。 成王站在床榻前关切地问:“父皇可有好些?” “还不是老样子,”说着喉咙里憋着一股气又猛地咳几声, 成王连忙端过茶水,侍候着喝了几口,方又躺下。 “臣妾在南佛寺为陛下求得一签,乃上签,病体很快就会康复,陛下休要担心。” 甘妃一面说一面为景泰帝掖了掖被角。 “唉!”景泰帝一声长叹,“你们那!少惹朕生气,朕这病很快就会好起来。” “这次臣妾见到了传闻中的无妄大师,无妄大师向来一签难求,准得很。” 甘妃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不放过皇帝面上的任何一个表情。 “哪个无妄大师?”皇帝甚是惊讶。 “就是前将军连瓒,在面对大好仕途之际,却突然宣布出家为僧的那位,以前和王家是世交。” 景泰帝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贵妃不说,朕倒差点忘了。” “陛下日理万机,当然不记得这些琐事。” 甘妃眼中闪过狡佞之色,带着丝莫名的意味。 “连瓒果真一表人才,听闻当年不少小媳妇大姑娘为之疯狂,即便现在也迷得不少妇人失了魂魄。 陛下不觉得连瓒与现今的花川公主生得一模一样吗?” 景泰帝瞅了眼垂目而坐的郎中,神思电转,强忍住怒火,道: “有外人在,贵妃休要胡说八道。” 甘妃不作理会,自顾自话。 “有件事陛下可能不知,皇后娘娘出嫁前与连将军曾私订过终身,后来在家族的压力下,才不得不嫁与陛下。” 景泰帝双目如电,沉冷地直视着甘妃,道:“贵妃想说什么?” 甘妃牙一咬,心一横。 “孟清叠与曼罗是皇后娘娘的双生子,但她们的父亲却不是陛下,而是大将军连瓒,也就是南佛寺的无妄大师。” “你们……,”景泰帝陡地坐起身,拿手指着甘妃和成王,怒不可遏。 “你们上回说长公主是细作,乃孟臻之女,怎么都不承认为皇后嫡出,现在又说长公主是皇后与连瓒之女,你们莫要整日里无事生非好不好?” 成王赶紧前一步,躬身一礼。 “父皇息怒,此事千真万确,如有不实,我们母子但随父皇处置,绝无怨言。” 第213章 皇宫刺客 甘妃愤愤不平,措辞激烈。 “臣妾知道陛下宠溺长公主,想要维护皇后娘娘的尊严。 但素有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何况是母仪天下,行为表率的皇后娘娘。 皇上何以如此偏袒,连不守妇道这种事也要包庇吗?还错将小野种当长公主养,大力封赏。 这要是传将出去,皇室颜面何在,吾大穆苏国的威名何在?” “你们单凭嘴说,可有证据?” 皇帝恼怒地将抱枕砸在地板上,阴冷的眸色里带着切齿痛恨、不解质疑、凛凛怒威。 “陛下,如此重要之事,臣妾不敢撒谎,请听臣妾细说。” 甘妃见龙颜大怒,慌忙挽裙而跪,便将那日在南佛寺偶遇朗光和尚一五一十娓娓道来。 虽说得简洁直白,但好如生动的画面幕幕在眼,让皇帝听得字字心惊,气得身子狂颤。 “朗光和尚?” 景泰帝眼风如刃,生生从甘妃和成王身上切过。“贵妃怎知他不是为了骗取银两而编出的故事?” 却不料一旁的神医面如土色,跌跌滚滚跪伏在龙床前。 不停地磕头,小帽不慎滑落在地,露出光秃秃的和尚脑袋,战战惶惶道。 “陛下圣明,小僧所言句句属实,乃亲眼所见,不敢欺骗陛下与贵妃娘娘。” 言毕叩首伏地,再也不敢抬头。 皇帝大惊失色,身子陡然后靠,面上肌肉一抖,怒道:“贵妃成王,此……此为何人?” “陛下息怒,这就是那位朗光和尚,臣妾怕陛下不信,所以特将此人扮成神医亲自面圣。” 转向伏地的朗光,“还不快快抬起头来。” 但见伏地之人缓缓直起身,三下五除二去掉白须长髯,露出一张青年人面孔。 “是你……亲耳所闻亲眼所见?”皇帝疾言厉色。 朗光身子一震,不敢直视龙颜,垂首道:“小僧不敢撒谎,若有半句欺瞒,小僧愿用脑袋担保。” 甘妃坚定一昂头:“臣妾也愿用脑袋担保。” 成王也跟着豁了出去:“儿臣也愿用脑袋担保。” 景泰帝终于相信他们不是说谎,顿时面色陡变,大咳一阵,身子蜷缩着,面上的肌肉已然扭曲。 “快,传朕旨意,野丫头冒充花川公主,撤去所有封号,立即打入天牢;皇后好歹不分,打入冷宫听候发落;太子姑息养奸,不仁不义,不忠不孝,废除其太子储君之位,即日起搬离东宫……” 甘妃成王闻言抑制不住的兴奋,激动不过三秒,忽闻寝殿外传来一阵畅朗的笑声,众人皆惊。 “父皇这是要废掉谁的太子之位啊?” 海朱面带微笑,右手持一柄绘着五彩花纹的折扇,慢悠悠步入寝殿,站在屋中央。 左掌贴着扇面轻轻地摩挲,像是在抚摸婴儿最娇嫩的肌肤。 甘妃母子见到太子,“唰”地骇出一身冷汗,这事并未向第三人透露,太子是怎么知道的? 成王睨他一眼,冷笑道:“太子,本王劝你不要太嚣张,你们……完蛋了。” 海朱也跟着冷笑一声:“成王,本太子劝你们母子善良,作恶多端的人会死得很难看。” “你!”成王气得狠狠地将袍袖一甩,鼻子里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皇帝捂着胸口,指着海朱:“太子,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父皇叫儿臣说什么呢?又何以无缘无故要废掉太子,是不是听信了奸人谗言?” “本宫劝太子还是别装了,陛下什么都知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这皇宫大院,岂容你们这帮无耻之徒胡作非为。” 甘妃疾言相叱,“现在人证物证俱在,太子还有什么好狡辩的?” “何为人证,又是哪来的物证?”海朱一面说着一面看似心不在焉地把玩着折扇。 “这个就是人证,想必太子不会陌生吧!”甘妃指着朗光,“小野种与那连瓒一模一样的脸孔便是物证,太子不会蠢到连这点都看不出来吧!” 皇帝已气得双目赤红,一声暴喝。 “太子,你纵容那个野种,养虎为患,与皇后同流合污,知情不报,是以朕今日要废掉你的太子之位。” 甘妃成王听闻咧嘴一笑,甚是诡异,笑着笑着竟往地上慢慢栽倒。 景泰帝大惊失色:“甘妃成王,你们怎么啦?” 电光石火间,朗光身子一抖,像是鬼魂附体。 面色如土,目露凶光,拾起地上不知何来的短剑,照着甘妃和成王的胸膛各扎一剑。 随着扑哧两响,血如泉涌,二人哼都没哼一声,倒在血泊中气绝身亡。 此时的朗光面目狰狞,回转身突地暴起,血红的短剑直向景泰帝飞刺而去。 海朱解下腰间的软剑与杀红了眼的朗光激战在一起。 眼前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将景泰帝惊得目瞪口呆,面对两具血淋淋的尸首,骇得说不出话。 嘴角抽搐了几下,一口鲜血喷出,大睁着双目向后直直倒下。 “父皇!” 外面侍卫只听皇帝寝殿内传来凄厉惨呼 “快来人啦,有刺客……” “快,保护圣上,”随着杂乱的呼喝声,紧接着刀枪剑戟锒铛大响,步履声动如雷,禁卫军如潮水般从四面八方赶过来。 这时的朗光犹如一个不要命的死士,双目赤红,面部狰狞,仿如魔体附身,手持短剑正与海朱缠斗在一起,肩上左胸各中一剑。 海朱故意露出两个破绽,让朗光在手臂肩胛刺了两剑。 随着剑戟的冷风嗖嗖划过,禁卫军凶猛地扑将上前,把朗光团团困住。 一帮近臣、公公、侍女围着皇帝,喊的喊,叫的叫,哭的哭,摇的摇:“万岁、陛下、皇上醒一醒,快传御医......” 一时寑殿内呼喝哭喊打斗声乱作一团。 “抓活的,”海朱一声令下响彻大殿,此时的朗光又中了数刀,嗷嗷叫唤,作困兽斗。 很快被制服在地,捆了个结结实实,嘴里还在大叫着:“杀杀杀......” “打入天牢,连夜审讯,看这贼子受了何人指使。” 海朱面色悲痛,神情冷凛。 “甘妃和成王为陛下请的神医是刺客,乃和尚假扮,目的是要混入内宫,伺机行刺陛下,幸好本太子有软剑在手,不然也落得个惨死的下场。” 众人皆惊恐得倒抽一口冷气。纷纷看着倒地而亡的成王和甘妃,不胜唏嘘。 皇宫刺客事件在坊间闹得沸沸扬扬。 皆在传甘妃和成王请来民间神医为皇帝诊病,谁知神医乃南佛寺和尚假扮的刺客,借为皇帝诊疾的机会行刺。 成王和甘妃欲救圣驾不幸丧命。 只是这刺客还来不及受审,因失血过多而死在牢中。 不过,朗光和尚着实令人恼恨,若不是斓璃及时通风报信,海朱又或在骷髅园历练一二,想必灭的就是他太子党。 海朱随即下令废除全国佛寺,烧毁经书,禁止僧侣聚徒传教,不得讲道说法。 僧侣姑子全部还俗从事生产,男子服兵役。将所占的土地房产归还百姓,铜佛像收归国有。 东阳骄轿因其母兄犯错,引狼入室,又害晚儿公主溺死湖中,不得封为公主,移居别院。 甘妃成王母子,轻信他人,蠢笨愚昧,智商欠费,此后甘氏一族皆不得入朝为官。 第214章 狗改不了吃屎 整个事件表面看来是刺客所为,而实际他们全被海朱的骷髅大法所控。 他早就候在了皇帝寝殿外,那把折扇上五彩斑斓的花纹用毒药绘制而成。 借着扇面的遮掩,聚集灵力入掌,隔空暗中向三人施展法术。 甘妃成王在不知不觉中,中了闻之即傻的“摄魂散”,中者手无缚鸡之力。 朗光中的则是“失心散”,此毒会让人瞬间失去心智,发怒狂躁,成为嗜血的杀人狂魔。 至于那柄短剑,海朱派夜辛连夜去南佛寺盗取,专门为朗光而备,若非然何来那么顺手的一柄短剑。 不过也有大臣持怀疑态度,当时五人在场,三死外加一个失语失能的皇帝,只有太子安然无恙。 此林林总总,但仅仅是猜测罢了,况也没证据。谁都会审时度势。 太子重新监国,成王党没了依附的权势,识时务者为俊杰,自然而然全部倒戈向太子。 朝堂上再也听不到反对的声音,反对派为了表明自己的忠心,甚至提议: “陛下龙体欠安,言行多有不便,不能正常处理国事,国不可一日无君,为大穆苏江山社稷着想,恳请太子登基坐殿。” 本以为这个马屁拍得甚是时候,谁知长孙兆第一个站出来反对。 “陛下虽暂时无法处理国事,但有太子代劳,待其龙体康复即可。 如若太子急于登基,陛下那边不好交代,况成王与贵妃娘娘遇刺不过十日,文武百官恐有非议,还请太子殿下三思。” 原以为应是第一个支持者,没想到丞相大人竟持反对态度,朝臣皆惊,面面相觑。 海朱面上不动声色,爽朗一笑: “丞相大人所言极是,本太子应当先做好分内之事,助父皇打理朝政,各位爱卿休要再担此事。” 群臣只得作罢! ** 海棠花街,绯红的花朵挂满枝头,小叠非常低调地乘了顶小轿回到小叠苑。 黛色和舒嬷嬷惊喜万分,激动得热泪盈眶,围着小叠说长问短。 她四下一顾,说:“清凝哪去了?上回差点被她害死。” 黛色满脸愤愤然:“关在偏院的空屋里,方才还在那边拍门打屋,嚷着要出去。 太子殿下交代过,不能轻易将她放出,否则会添乱。” 舒嬷嬷鼻息一哼: “活该,她做的那些事,我略知一二,前阵子拼了小命往外跑,拦都拦不住。 早知道跑去给公主添麻烦,我得敲断她的狗腿。” 现今的孟家已不复存在,逃的逃,死的死,只剩下她姐妹二人。 虽没有血缘关系,相处也不甚融洽,但好歹也是姐妹一场。 孟清凝与成王合伙揭露她的身份,也是受了蒙骗,被人利用实属无意而为。 又想起孟怀远爹爹求她救孟清凝时的哀痛表情,小叠于心不忍。 偏院比较僻静,成了关押孟清凝的独居院落。 主仆仨过了月洞门,直走到院中,小叠正在发呆之际。 忽见小窗内挥出一只纤纤玉手,凄厉的声音遥遥传来。 “大姐姐,你终于来了,快救我出去呀!我一刻也不想待在这个鬼地方。” 舒嬷嬷远远斥道:“大姐姐是你叫的吗?还不拜见公主殿下。” 小叠急步跑过去,隔着窗棂,就着昏暗的微光见孟清凝面容惨淡,泪眼凄切,发丝散乱,衣裳脏污,跪地连连叩拜。 看着她那灰头土脸的模样,以前锦衣玉食惯了,现在却落到这般田地。 小叠想起自己当初在阿顺州街头孤苦伶仃,被过去堪称和蔼可亲的长辈冷嘲热讽看不起,顿生同病相怜之情,不觉动了恻隐之心。 其实孟清凝也没犯什么滔天大罪,纵然有也是有惊无险,当下大不忍,便叫黛色把门打开。 黛色立马沉下脸,一阵叽里咕噜咒骂,磨磨蹭蹭的半天都掏不出钥匙。 “黛色,你个贱婢给我闭嘴,这里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不要以为主子给你好脸色,你就得意忘形飞上天,忘了自己几斤几两……” 孟清凝气得直嚷嚷,好不容易盼来个救星,可不能让她给搅黄。 “还嘴硬就继续关在这里。”小叠没好气说,“都这个时候了,还要争个输赢。放你出来是不是又要好和本宫唱对台戏呀,嗯?” 黛色准备开门的手赶紧缩回,晃着叮叮当当的钥匙,摆出一副见死不救的姿态。 孟清凝拍打着门一连迭道。 “大姐姐,好公主姐姐,清凝错了,我该死。倘若还犯老毛病,就……出门被马车撞死,被雷劈死,被坏人杀死……。” 说着已是哭腔哭调,听起来怪可怜见的。 舒嬷嬷从黛色手中一把夺过钥匙,没个好脾气。 “别叫唤啦!拎得到轻重就好!别姐姐长姐姐短的,尊卑有别,还有莫总想着攀龙附凤。” 随着门吱呀呀地打开,迎面扑来一股子霉臭味,小叠赶紧用锦帕扇了扇鼻息。 孟清凝破门而出,看到小叠衣着华丽气质高贵,想着自己当下的狼狈样,又心酸又委屈。 眼泪不受控制吧嗒吧嗒地掉个不停,凄凄切切道: “公主姐姐,清凝愿做您的奴婢,一辈子侍奉您。” 小叠将她深深一望,沉声道: “你打的什么小算盘本公主清楚得很,别总是异想天开,以为到了皇宫成王就会喜欢你吗? 别做梦了,他眼里只有江山,其余的都是垫脚石、棋子。 那日就明显表现出对你的憎恶,难道你是傻子看不出来? 实话告诉你,成王已经死了,作恶多端被刺客所杀,现在太子监国,你要看清楚形式。” 孟清凝仿佛当头挨了一棒,脑袋嗡的一声,心脏咚嗒一响,腿肚子咔崩一闪,向后连退两步。 脸色煞白,扶着门方,双眼直愣愣的,喃喃道: “他怎么会死呢?还说要娶我做成王妃,难道都不算数了吗?” 她猛地张大了眼,“公主姐姐,你是没看到,他对我很好……” 见此景况,黛色翻了个白眼,舒嬷嬷冷哼出声,都是一副我说吧狗改不了吃屎的表情。 第215章 拾金不昧 小叠冷冷地瞅着她,与孟怀远爹爹一个样,既可怜又可恨。 对于不喜欢的人,便可随意拿捏如整死只蚂蚁;对于爱的人,心甘情愿被利用被欺骗,死不悔改,小叠语气拿得很重: “都这个时候还在自欺欺人,成王是什么样的人没有谁比本宫更清楚。以后各人要好自为之,我不可能无下限地纵容你,今后胆敢再与本宫作对,绝不轻饶。” 说着将衣摆反手一抖,扬出一股细小的凉风。 孟清凝被小风扇得直抖眼皮,抬起袖子左边一下右边一下飞快地抹干眼泪,腰身站得笔直。 “妹妹知错,以后跟着公主姐姐好生做人。” 两日后,黛色和舒嬷嬷进宫,继续侍候自家小姐。 耐不过孟清凝一阵死缠烂磨,小叠勉强同意她跟着一道入宫,但是做侍女。 岁寒亭,小叠和长孙蕙执子对弈,小桌上几碟香喷喷的糕点果脯,一旁煮着热气腾腾的香茶,孟清凝手脚麻利地添茶倒水,递上小吃零嘴。 并非她有多勤快,而是对这位长孙小姐早已非常期待,听闻最有可能成为太子妃,以后可就是皇后娘娘,当然得好生巴结巴结。 落在外人眼里自然是手脚麻利,清秀可人。 长孙蕙从棋笥中拈出一颗黑子悠然夹在两指间,说:“曼罗妹妹,这个宫女瞧着倒是伶俐。” “你叫什么名字?”长孙蕙颇有兴致地问。 “奴婢叫阿伶,”孟清凝偷瞄一眼小叠,不晓得这个答案她还满意否,慌忙讨巧地添茶水。 “下去吧!”小叠一摆手,不想看到她无事献殷勤的样子。 孟清凝只道因为自己进宫之事惹得公主姐姐烦心,识相退下去。 长孙蕙道:“这个小宫女倒是蛮机灵,很会察言观色,曼罗妹妹即是不喜欢,何不赏给姐姐做个使唤丫头。” 小叠正盯着棋盘发呆,半晌才回过神嘟囔道:“姐姐看上的宫女定有她的过人之处,才不送人呢!” 眼看自己又快输掉,索性将棋局搅了个稀巴烂。 “哎,我说耍赖也不带这样的吧!”长孙蕙想护住自己的一手妙棋,却没来得及。 小叠嘻嘻一笑:“这是多给你和太子哥哥制造机会,等成了我的皇嫂,再来感谢我。” “真是个讨厌的丫头,”长孙蕙故作娇羞状,顺手抄起小团扇去拍打,小叠哪这么容易被打着,两个姑娘围着桌子嬉闹。 孟清凝躲在暗处,瞧见长孙蕙头上似有亮闪闪一物掉落,却不吱声。 待她们离开后,捡起一看,原来是水玉珠花,转了转眼珠,飞快地抄近路而去。 “长孙小姐,这是您的珠花。” 长孙蕙正打算去往东宫,忽见斜地里跑出位气喘吁吁的姑娘。 侍女青琴惊道:“啊呀!小姐的水玉珠花掉了一朵,”说着伸手接过。 长孙蕙慌忙扶了扶发髻,果真少了一朵。青琴接过帮她簪好,笑眯眯道:“这就对了。” “这不是阿伶吗?”长孙蕙浅浅一笑,非常爽快道,“打赏!” 青琴端着惯有的笑意捧上两枚金瓜子。 出手可真大方,孟清凝暗暗吃惊,脚下却连连后退,似乎很怕的样子。 “奴婢可不敢,若被公主知晓,定会责罚奴婢。” “怕什么,公主又不在,我们都不会说。”长孙蕙不以为然,环了一眼旁侧的侍女。 “拾金不昧,是做人应有的美德,况这是曼妙宫,归还是做奴婢的本分,怎可受人钱财!”孟清凝侃侃而谈,端出大家闺秀的风范和学识。 长孙蕙点了点头,见孟清凝一副知书识礼的模样,将她上下一打量。 见其长相清丽动人,站立有姿,仪态不俗,眼神灵动,想必出身也不是很低贱,问:“入宫前,你家住哪里?” 孟清凝稍一踌躇:“海棠花街。” “听口音,不像是帝都本土人吧!” “奴婢生在帝都,后来一家人迁往阿顺州,入宫前刚回不久。” 长孙蕙点了点头,率一众侍女出了曼妙宫。 看来,长孙蕙对自己的印象不错啊!孟清凝目送着她们离开,心头有种说不出的神清气爽。 染秋园。 少女剑舞在繁花间,湖波上,树梢头……,近来发生的一桩桩烦心事,总是心神不定。 难以聚气凝神,剑舞得漏洞百出,干脆在练功亭内打坐,练习吐纳内修之术。 素白窄袖裙衫,束着高高的马尾,干练而利落。 双掌合拢当胸,十指修长莹润,双目轻阖。 小叠努力摒除杂念,不去想那些是非恩怨。 花树下,芳菲径,男子一袭乌金长袍,腰结紫玉带,满身风流芳华。 万千春色中,一方佳人正闭目专心修炼,像坠入凡间的玉菩萨。 男子嘴角抿出个坏笑,慢慢向前,一步步靠近,没有弄出任何声响,衣袂轻拂间已来到少女身后。 少女全然不觉,专注修炼,忽觉双眸一紧,有力的大手轻轻覆上。 小叠大叫:“太子哥哥,” 听到海朱爽朗开怀的笑声。 “果然是你啊,打扰我练功。” 小叠揉了揉视觉发黑的双眼,嘟着嘴巴跳起,舞动双拳照着海朱的胳膊一阵猛捶。 海朱笑着转身躲避,连连告饶:“对不起,是我的错,女侠饶命,小生以后再也不敢了……” 小叠不依不饶,挥着小拳头追了上去:“我不干,人家好不容易静下心,正练到紧要处,生生让你给打断,你赔我……。” 这丫头说得如此无理,海朱更是抑制不住大笑,回过身:“好吧!你要怎么个赔法?” 突如其来的转身,打了个措手不及,小叠一头撞进男子怀里,被撞了个七荤八素,眼冒金星,鼻子发酸,嘴唇疼痛,差点跌倒。 海朱慌忙一把揽入怀中。 小叠伸出舌头舔了舔发痛的嘴唇,缓缓回过神,对上一张近在咫尺的俊朗面孔,正专注而深情地看着她。 坏坏一笑,声音柔若春水:“你不是要赔吗?怎么赔我都愿意。” 他紧紧搂住动弹不得,又以这样暧昧的姿势,说着动情的话语,小叠被撞得又气又痛,咬牙低声道:“那边有人,你想让他们说闲话吗?” 海朱头也不抬,眉眼带了丝丝笑意:“我不怕,让他们说去。” 小叠无语,一时没了脾气。 第216章 所慕之人是谁 孟清凝躲在花架后,瞧得一清二楚,努力支起耳朵听,心快跳到嗓子眼,生怕错过什么好段子。 嘴巴撇了又撇,满眼的不屑和鄙夷。 海朱松手,小叠立马跳开,涨红脸瞪视着他,生气道:“你欺负我,以后我都不要再理你! 海朱作委屈状:“冤枉啊!我这不是怕你摔倒吗?好心好意扶你一把,好心好意要带你到凤天坊游玩,却被说得如此不堪,真是个没良心的小蝶儿。” “不去,要去你自己去。”小叠扭头气鼓鼓地往回走。 “凤天坊还没去过吧,那里聚集着帝都最出色的艺人,说书唱曲、乐舞表演、美食零嘴、杂耍百戏,占卜看相,要不要去算一卦,测测运势……,” 海朱追在后面不断地鼓动。 听说有得好玩儿的地方,小叠心头一铮,不由放慢脚步,转了转水葡萄般的黑瞳,顷刻败下阵,快乐地换了身男儿装束,随海朱出了皇宫。 自打晚儿在染秋园出了事故,高公公时不时要在此巡视一番,以免再发生对公主皇子不利之事。 此番甩着拂尘恰好看到练功亭一幕,皱眉直摇头。 眼看着他们走远,回头见孟清凝鬼头鬼脑地藏身在花架后偷窥,黑着老脸走过去,将拂尘往她头上一拍,厉声斥道: “大胆奴才,竟敢在此鬼鬼祟祟欲对主子图谋不轨。” 突如其来的怒喝,还扣这么大个罪名,将孟清凝骇得身子发软,差点魂都没了,惨白着脸一句话也说不出。逃也似地跑掉。 高公公四下里望了望,没发现可疑之人,方才叹气摇头,阴沉着脸往奉阳宫而去。 孟清凝被高公公疾言厉色地凶一顿,全然不将公主曾经的妹妹放在眼里。 如今在这皇宫里谁都可以把她训上一顿,欺负一把,只觉胸口堵着一口恶气快被憋闷死。 孟清凝蹲在锦鲤池旁,越想越窝火,将石子一颗颗狠狠地扔进水里出气,惊得一池鱼儿惊慌乱窜。 她万万没想到,一时的狭隘将会闯下弥天大祸,将自己也拖向深渊。 忽闻园子里热闹非凡: “长孙小姐安好,真是不巧得很,公主和太子殿下出了皇宫。” 是桃蜜甜若蜜饯的声音。 “不如先到殿内喝茶等着,想必他们很快就会回宫。” 是柳柳柔似春风的声音。 “园子里的景致倒是不错,我还未曾认真观赏过,自己随便逛逛,就不打扰你们。” 是长孙蕙娇媚如水的声音。 孟清凝眼珠狡黠的一转,抖擞了精神站起身,急步穿过花丛走出去。 见长孙小姐一袭白绣纹烟罗蓝裙,亭亭玉立在花径旁。 上前道了万福,虽是低眉顺眼,一举手一投足故意端着大家闺秀风范,笑得很是温婉。 “长孙小姐,还认得阿伶吗?奴婢陪您逛园子可好?” 长孙蕙一见孟清凝甚是欢喜,之前见过面,这个小宫女乖巧伶俐,见财又不起义,对她很有好感,当即应下。 孟清凝暗暗一番合计,特意推荐了染秋园。 一路穿花渡水,孟清凝殷勤备至,赔着小心,介绍花草名目,布局景趣。 “脚下这条红色的花径是祝余花,里边长着方形径干的是薰华草,再过一月才可开花,正中央是文茎树。” “左边假山上种的萱草,周围密密匝匝开的紫阳花,那株光华四射的是迷谷树,听闻从海外仙岛带回,整个大穆苏仅此一株……” 长孙蕙顿时被其华丽的风姿迷住,赞道:“梁秋园果然不同凡响,都是名贵的奇花异草。繁花夭夭,灼灼其华,用来形容此处再妙不过。” 孟清凝也想展示自己的才学,装着不经意道:“裳裳者华,其叶湑兮,芸其黄矣,或黄或白......。” 青琴笑道:“不想阿伶如此见多识广,与普通宫娥着实不一样。” 孟清凝抿嘴一笑不作答。有阶梯将长孙蕙扶一把,顺带把旁边的花枝按住,让她与青琴几个侍女先过。 漫步浅行在意趣盎然的妙景间,还有如此体贴博学的侍女作解,长孙蕙很是欢心。 忽见前方一片姹紫嫣红,如七彩晚霞。轻触花瓣,又软又柔,每一片花瓣轻舒漫卷,像蓝天上的云朵。 长孙蕙惊叹不已。抬眼见染秋园处处皆奇花异草,带着几分羡慕。 “皇后娘娘很宠长公主,有时还任由着她的性子胡来,”孟清凝瞧一眼长孙蕙,看似无意,实为有意。 长孙蕙不满地皱了皱眉,缓声道:“曼妙公主,能文能武,知书达礼,品行端正,堪称众女之典范,连本小姐都佩服不已,就是性子直了些,何为胡来一说?” 孟清凝歉意的一福身,为自己的话作辩? “那只是表象,长孙小姐与公主相处时日不多,有些事并非您看到的那样,只知其一并不知其二。” 长孙蕙向来知书识礼,敢爱敢恨,对这种背后说人坏话者很是不喜。 尤其在皇宫更加注重礼仪言行,一个宫女这样背后说主子的不是,更为不耻。 况诽谤的还是心仪之人的亲妹妹,皇室长公主,先前看起来颇有素养的小宫女,竟也这般地落了俗套,很是鄙夷: “哦!怎么个不知其二法,阿伶倒是说来听听。” 弄得孟清凝颇为不自在地干咳两声,吞吞吐吐道:“其实……太子殿下早有心仪之人......” 说着顿住,拿眼飞快地扫了眼面色骤变的长孙蕙。 原以为小叠坠江而亡,海朱心无所属,只要真心付出,必然会发现她的好,迟早会回心转意。 不想走掉一个孟清叠又来一个女子,气得两眼冒火,抢上前两步,厉色道: “阿伶可知太子殿下所慕之人是谁?” 第217章 捉奸的矛盾 孟清凝双膝赶紧跪下,仰起脸:“只怕阿伶说出来,长孙小姐不但不会相信,反倒会怪罪阿伶有污蔑之嫌。” 长孙蕙更奇怪,一把将她扶起,迫不及待。 “你且先起身,有话慢慢细说,至于我相不相信又是另一回事,但绝不会降罪于你。” 孟清凝扫一眼青琴几个侍女,对上长孙蕙默许的目光,都退到一边。 此时,高公公阴狠狠地警告在耳畔响起,孟清凝又有些犹豫。 权衡利弊,如若传将出去,诲谤皇子公主可是杀头的大罪,心头不免害怕起来。 她咽了咽口水,眼神闪烁不定。终于,双拳紧紧一握,猛然抬头:“太子殿下爱慕的人是……是长公主。” 长孙蕙这一惊非同小可,生生被震得倒退两步,瞪大眼作不可莫名的惊诧状,岂肯相信。 “你胡说些什么,他们可是亲兄妹,如此违背伦理纲常之事,非太子殿下所为。 况长公主也非那肤浅恶俗之辈,明年春天即将出嫁,她的夫君百里奕,多少女子都想做他的新娘。 你莫不是忌妒,硬要搬弄是非,扰乱宫廷,无故挑起事端?” 孟清凝站在原处没动,冷笑出声: “奴婢就晓得长孙小姐断然不会相信,即便是天下人也不会相信。只是从古至今,皇室亲兄妹淫乱之事,层出不穷,并非个把!” “你究竟知道些什么?”长孙蕙心有忐忑,神情激动,双目染恨。 “太子殿下每日得了空闲,必定来曼妙宫? 来时,必定将奴婢们打发出去,与长公主俨然情侣般打打闹闹,眉来眼去。 有时还动手动脚,言行非常出格,以前奴婢也是不信的,以为自己想多了,兄妹感情好,大概都是这样。 但适才就在那边练功亭,奴婢亲眼所见,他们搂抱在一起调笑,亲热得不得了,简直就要……就要亲了上去,太子殿下还说什么不怕人说闲话。 高公公也是亲眼瞧见的,但只得无可奈何地摇头,还威胁奴婢不许往外说。 奴婢实在是为长孙小姐叫屈,才冒着杀头的危险,如实相告,只是不愿见长孙小姐空怀一腔相思之情,却被人揉碎踩在脚下。” 长孙蕙又惊又怒,差点叫出声,拿手捂着嘴? 面上涌起一阵惊涛骇浪,脑袋突然眩晕,难怪太子要自作主张更改花川公主的婚期。 如此说来就不难理解,只觉胸口慌乱憋闷,喘息着疾声冷色道: “他们现在去了哪里?” 孟清凝抬眼看着,却不说话。 长孙蕙冷着脸立下重誓:“放心,本小姐若将你给出卖,愿遭五马分尸,全族人都不得好死。” 这个誓发得甚好,孟清凝放下心:“他们去了凤天坊。” “凤……天坊!”长孙蕙重复着,嗓音发着颤打着结。 孟清凝本想将小叠的真实身份全部抖搂,但见长孙小姐两眼冒火,面白如霜,气得浑身发抖。 一番斟酌,怕事情闹大,又开始后悔,是以反倒劝说了两句。 谁能保证长孙蕙一怒之下不将她捅出来,到时神仙也救不了她。 凤天坊的凤天河,蜿蜒穿西市而过,乃曲艺歌伎荟萃之地。 河岸停靠花船连边,组成一道美丽的风景线,相应的杂耍小摊小贩也应运而生。 有钱人都会上船去找歌伎舞姬喝花酒赏歌舞。 河岸的街头,便是比较正规的听曲、说书、乐舞杂苑之地。 一番愤怒加嫉火攻心,经过苦苦挣扎,怀揣捉奸的矛盾和苦痛,长孙蕙还是赶往凤天坊。 凤天坊长约十里,水岸一向以声色犬马着称。 透过车帘窥向街市,红男绿女穿行而过,唯独不见那抹熟悉的身影。 正要打道回府,忽被河岸的两位翩翩美少年吸引,惊为天人的同时,甚是面熟。 他们伫立在河岸,身姿清逸,骨貌清绝,河风拂得衣袂飘飘,恍然驾风欲去的仙侣。 河中商船来来往往,承载着人各色,物千般,竟是瞧得很有意趣。 海朱笑看着少女,眼神里满满的宠溺之情,小叠快乐地瞧河中风景。 杨柳岸,白玉栏杆,栏杆处小窗月门,亭台楼阁,入水长阶,锦瑟悠悠。 此情此景和谐得不能再和谐。他们不知看到了什么好笑的事物,说了什么好笑的言辞。 头瞬间碰到了一起,又忽然分开,大笑着向前走去,到了柳荫浓密处。 一条黑影倏然从眼尾划过,甚是面熟,六杀星?细看却什么也没有,海朱惊了一跳。 上次小叠追至凤凰园,而今又再次出现。海朱不动声色,与小叠靠得更近了些,外人看来就像在亲密私语着些什么。 果然……果然是真的,长孙蕙胸口急剧地起伏着,一时气得浑身发抖,嘴唇青白。 怨恨与愤怒如同眼镜王蛇的毒液在她身上迅速蔓延。 海朱从未以这般宠溺的眼神看过她,从未这般亲近过她,总一副淡漠无情,都是因为这个破坏人伦的女子。 “他爱的人是长公主曼罗,”这句话再次山呼海啸般压在头顶,心中惊怒更甚。若非亲眼所见,断然不会相信孟清凝那些鬼话。 青琴见长孙蕙如中了邪一般,陡地变颜变色,循着视线瞧去,见是太子和公主,并未作过多的猜想。 瞧着自家小姐满脸的愁云惨雾,踌躇道:“小姐,咱们现在去哪里?” 长孙蕙闷声道:“继续跟着!” 柳荫下,两人一路笑语欢声,海朱不爱吃零食,小叠故意拿酸酸甜甜的果子整他,非要塞进嘴里逼吃不可。 看着海朱结眉艰难咽下,小叠大笑。 却浑然不觉,远处戏棚旁边的马车上,有人如影随形地跟着,早已气得花容失色。 第218章 假仁假义 沿着河岸走,小叠突然站定,做冥思苦想状:“太子哥哥,我总觉得有人在跟踪咱们,会是谁啊?” 海朱一怔,故作轻松地拍拍她的头:“小脑瓜在想什么呢!谁会那么无聊跟着咱们。” 忽闻一阵悠扬醉人的瓢笙传来,带着别样的神秘古韵,飘荡在空旷河岸,十分动听悦耳。 小叠兴奋道:“甸国乐舞,咱们去瞧瞧。” “宫里有的是,街边的有什么看头。” “这可不一样,货真价实的甸国人表演,自带韵味,岂是宫里的歌伎舞姬能相比?” 海朱只得依了她。吹瓢笙的中年男子头裹布巾,戴一只大耳圈,装扮与穆苏国民大不相同。 一个同样的中年妇人随着笙乐翩翩起舞,腰肢袅如风,步履轻似云,臂弯柔若水。 正是甸国流行的金雀舞,有着最纯正的甸国韵味,其舞姿美轮美奂,足以让人惊叹。 妇人长得并不美丽,笑容却很纯粹,没有华丽的服饰,甚至一只鞋上还破了个洞。 如此邋遢的外形与曼妙的舞姿形成了强烈的反差,一下子引得人们驻足观看,人们看的不是装扮,而是舞者的灵魂。 “公子小姐赏点钱吧!” 有枯瘦如柴的老叫花子沙哑着嗓音,颤颤巍巍地走过来。 还有污黑得像碳灰里扒出来的小叫花,都伸出脏兮兮的手乞讨。 真是煞风景,海朱正想呵斥,小叠却是眉心一展,顿时喜形于色。 赶紧从自己袖袋里摸出一把金瓜子,又从海朱袋里摸出一把金瓜子,施舍给大大小小的叫花们。 小叠和海朱欢欢喜喜地撒钱,叫花子们欢欢喜喜地抢钱,场面好不热闹。 此情此景,长孙蕙气得快发疯,愤怒、不解、鄙视、嫉妒、痛恨、惊怒交错翻覆,如有千斤巨石压得胸口发痛,喘不过来气。 先前还说什么要多给你和太子哥哥机会,暗地里自己却勾搭上,全是假仁假义。冲着青琴低吼道:“回府!” 长孙蕙不声不响,不吵不闹,并非变得乖巧,而是眼前这两尊菩萨惹不起。 在她看来,以前海朱勾搭的孟清叠乃一介民女,随便怎么摔打都行,纵然取了其性命,又奈之如何? 但眼下这位可是大穆苏长公主,王皇后疼在心坎上,捧在手心里。 他们再怎么出格,只能敢怒不敢言,却找不到申冤的地儿。 况二人身份那么的尴尬令人不齿,这状是万万告不得的。 王皇后为掩人耳目,说她诽谤污蔑皇室子嗣,反倒拿她来问罪,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朝堂上,海朱坐于高位,紫衣高冠,敛去素日里的随意懒散,眉目冷峻,一派严肃。 两班文武百官峨冠博带,手持牙笏,分文武两班齐整整例于殿堂,有事上奏,无事静观。 户部尚书一脸心急火燎:“昨夜三更快马来报,西平岭州郡发生七级地震,山谷饬裂,又遭连日暴雨,民舍城寺皆塌,粮田损毁万顷。 百姓伤亡惨重,流离所失,若不好生防范安抚百姓,怕引起瘟疫,又恐流民聚众闹事,到时一发而动全身,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此事还请太子殿下定夺。” 底下的文武百官立时交头接耳,嗡嗡声此起彼伏,纷纷相互打听灾情,嗟叹的同时,各抒己见如何震灾。 海朱一声轻咳,下面顿时鸦雀无声。 锐利如电的目光将适才窃窃私语的大臣们一番扫视,声音冷厉,极具威慑。 “左侍郎李大人因病告假,派户部右侍郎为钦差大臣前往灾区坐镇。 太仓离平岭最近,就用此仓的粮赈济灾民,银两暂订一万,灾棚的搭建多多鼓动民间义士参与其中。 具体的赈灾措施,户部赶紧拟好奏章再呈上来。各位爱卿以为如何?” 不等众人再作议论,户部尚书上前几步,呈上奏折: “微臣知灾情紧急,早已拟好,基本与殿下所言相差无二,具体事项载明与奏章中,只等殿下过目准奏。” 御前太监连忙接了呈递上去,海朱展目一观,户部的方案做得不错,考虑周全,连粮食和食盐,灾后瘟疫的防控,生产的部署,种子的发放等一系列措施都有详细注明。 本以为时间仓促,现正等着他拿主意,不想却考虑得事无巨细,面面俱到,当下心中暗自赞许。 下面又是一阵议论纷纷,交头接耳,皆点头称道。 这厢刚完,那厢兵部尚书出班奏曰: “东泰州梵天教起义久未平定,教主智全兴兵作乱,越演越烈,烧杀抢夺,大败州军。人员发展壮大,已两万有余。” 海朱手指轻敲在龙书案,寻思:都是些七拼八凑的草寇,不以为惧。 遂令户部提供足够军需,军粮军饷一应供给,不得克扣,直接派辅国将军蓝天朔,安定候薛浪任提督总兵,率六千精兵镇压起义军,各人领命而行。 整个早朝上,长孙丞相老脸绷得紧紧的,对平岭地震一言不发,仿若事不关己。至于东边的教徒起义,持隔岸观火状,灭佛令也让他损失不小。 原本借京畿最大的安国寺掩护,放贷收息,经营地下古玩买卖,青楼暗娼,经太子这么一搞。安国寺人去楼空,所有的收入都没了。 好在他担任丞相一职,经过暗箱操作,免去了操家杀头的风险。 昨日长孙蕙好一阵哭诉,丞相大人对太子亲兄妹暗生情愫之事自是不信,觉着荒谬可笑,也知道自家女儿对太子用情过深乱吃干醋,并不以为意。 但这家伙对阿惠那个态度始终不冷不热,只字不提嫁娶之事,直气得心肝痛,真真是个忘恩负义的东西。 散朝时,群臣皆退,唯长孙兆迟疑着终究没有离开,瞧得殿内已经空旷,上前且慢且恭敬地一礼,当下直言不讳。 “殿下,边关年年战事,人口锐减。殿下监国,今非昔比,定要拿出国君的风范,首当做出表率。” 一番莫名其妙之言,海朱听得面有讶色,身子不觉向前倾了倾,狭长了双目。 “噢!丞相大人倒是说说看,本宫有哪里做得不对,言行有何不妥,只管说出来,愿洗耳恭听。” “殿下已过弱冠之年,现又监国,当取一太子妃为皇室开枝散叶,将来登基坐殿才好立小太子。 现在正是要增加人口数量之际,而如今太子殿下不婚不育,只怕百姓效仿,给世人留下话柄,不利于登基坐殿......。” “丞相大人说得好!”说话间殿门首传来一老妇的声音。 抬头,方见太后在一帮宫娥太监的簇拥下浩浩荡荡走将进来,乐呵呵道: “如若早点娶了太子妃,现在重孙子怕也有桌子高了,亏得丞相思虑甚周,及时上奏。” 第219章 嚼主子的舌根 长孙兆尴尬了脸色,慌忙回身叩拜,海朱将太后让于上座。 “皇祖母怎有闲暇到朝堂上,有什么事通传一声,孙儿自会前去。” 老太后笑眯眯道:“太子,长孙丞相,你们也坐,哀家本打算到东宫,不想太子日理万机,竟还未下朝,哀家打算前来瞧瞧,正好碰上散朝时分。” 长孙兆非常谦恭地笑着,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道: “看来老臣打扰到太后享祖孙天伦之乐,老臣适才一时逞了口舌之快,就先行告退。”说着要退出。 老太后笑呵呵道:“丞相大人且慢,哀家有事与太子说,丞相大人顺便听听也未尚不可。” “太后尽管说,老臣愿洗耳恭听。” “太子年纪也不小了,至今未曾订婚,也没个子嗣,哀家急得夜不能眠,特挑来王孙公侯家千金小姐画像,丞相大人在此正好帮忙斟酌一二。” 对这件事,即已提到明面上,长孙兆绝对不能袖手旁观。 未来的皇后娘娘、国丈之位,岂能容大权旁落,连忙起身向太后一礼。 “小女年方十八,才德品貌不输任何一家小姐,还请太后做主。” 在朝堂上阻止太子登基,当然也不能让长孙兆一帆风顺,海朱非常大度。 “哦,本太子竟然忘了,就让长孙小姐做侧妃吧!正妃就由……,”说着看了一眼太后。 “正妃嘛,让哀家好生想想。”老太后作沉思状。 长孙丞相可不干了,吭吭干咳两声。 “太后,长孙家世代忠良,早已约定小女为太子妃,何以又横生变故?” 老太后惊讶道:“内定的太子妃,哀家怎的不知?”略作片刻沉思后点头,“嗯,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就因东阳海朱这坏小子反悔,若不然自家女儿早就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妃。 长孙兆恨恨,对着太后又是恭敬一礼:“老臣还望太后成全。” 海朱偷眼一瞅,见长孙兆面色僵冷,终于发话: “就立长孙小姐做太子妃,不过,长公主出嫁的日子乃事先订好,已经延迟过婚期,不能再耽搁。所以取太子妃一事当放在后面再议。” “如此甚好。”老太后欣然应允,笑呵呵道。 “外有南武国联盟,内有丞相此等忠心老臣辅佐,吾大穆苏定世代繁荣昌盛。” 长孙丞相也暗喜,遂道:“只要订下婚约,老臣但凭太后和太子殿下做主。” 海朱淡然一笑:“不过,这画里的美人个个国色天香,娇艳如花,本太子一个都舍不得,留着还有用,夜辛,拿去收好,改日有空再行挑选!” 太后乐呵呵道:“如此甚好,省得日后再去画像。” 长孙兆面色倏地黑了黑。 海朱暗道:“拿颗定心丸与你吃又何妨!” 听闻海朱在老太后的主持下,答应了长孙小姐的婚事,朝堂上下一片欢庆。 王皇后终于展了眉,想来也是自己前几日多虑,误会了太子和公主。 小叠得知这个大喜讯,便兴冲冲赶到东宫道喜。 谁知海朱冷下脸色,一言不发,只顾拿了奏章有一下没一下地翻阅,对她爱理不理。 小叠自觉讨个没趣,嘟着嘴巴转身走出殿门。 本是桩天大的喜事,长孙蕙听后小脸却唰地变白,长孙兆以为那是高兴坏了。 一阵忐忑后,长孙蕙瑟瑟走进皇宫,怀揣七上八下的小心脏,一派魂不守舍。 王皇后一如既往对她好,心情愉悦。 小叠将她视作皇嫂以礼相待,根本就没有与她抢海朱的意思,还拿他俩开玩笑,长孙蕙自觉肚量狭小。 见宫里风平浪静,稍微放宽了心,海朱对她并未有过多热情,她却没时间计较这些。 阿伶那贱人连个鬼影子都没瞧见,忍不住一阵暗骂,原来自己中了她的圈套,心头不免更加地做贼心虚。 不料丞相府中上上下下都在议传太子与长公主兄妹之间的风流韵事。 长孙丞相听得很是惶恐,近几日来丞相府贺喜的人络绎不绝,若有人在此听到谣言,那可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长孙蕙没敢承认是自己先前故意说出去,故意让婢女们暗地里传播,更没敢说出还收买泼皮无赖纠结一伙在坊间大肆散播。 本来想给他们兄妹加以舆论压力,收拾检点自己的行为,不料弄巧成拙,想悬崖勒马已然来不及。 散布出去的谣言好比覆水难收,只怕这桩婚事就要毁在自己这个金牌导演手上,眼下比谁都惶恐不安。 人生在世烦恼多,喜乐少,忧愁总比无愁多。喜事尚未来得及开枝散叶,坏事便急不可耐地生根发芽。 东窗破晓,小叠被一阵斥骂声打破美梦,嘤咛一声睁眼,伸了个懒腰,翻转身子趴在被子上。 斥责声越发清晰,好似还夹杂着扇耳光的脆响,听声音竟然是黛色,当下小吃一惊,黛色从不大声说话,更别说动手打人。 闭着眼懒散问:“怎么回事啊!大清早的这么吵?” 两个宫女在门首一福,惶恐如斯:“回公主,黛色姑姑在训教宫女。” “训她们做什么?” “这......,”两个宫女你看看我,我瞧瞧你,并不作答。 小叠一个睁眼坐起身,狐疑地瞅了瞅二人,双脚挪到床沿下摸鞋子。 两个宫女快速上前帮她穿上,又拿了衣裳过来,小叠一把推开,着身素白睡袍走出寑殿。 殿外,朱红长廊下,跪着七八个宫女,各自红肿了半张脸,垂眉低首,神色戚戚。黛色背对殿门,怒声大斥。 “公主太放纵你们这帮小蹄子,日子过得太清闲美满,竟然嚼主子的舌根,不许停,各人继续打。” 一溜宫女又往脸上扇耳光,啪啪声顿起,已然凄苦含泪。 舒嬷嬷眼冒怒火,正站在边上袖手旁观。 小叠越发得糊涂,这大清早的也不怕撞了衰神,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急声道:“住手。” 黛色迎上前道个万福,又转身说:“哼!公主来了,看是拔舌呢还是杖毙的好!” 一溜宫女齐齐跪地,磕头如捣蒜,哭声惨切。 第220章 给她一个交代 小叠更是莫名,道:“有什么事都快起来说。” 舒嬷嬷老眼神狠狠地剜向地上一干人,将小叠拉到旁边,附耳道: “这帮狗奴才一大早就在屋子里说太子……太子殿下喜欢的人是公主,与公主两情交好,兄妹相恋,形影不离,出入成双入对。” 小叠吃惊不小,海朱已经答应长孙家的婚事,自己也快出嫁,缘何会有这种不靠谱的谣言? 是了,定是孟清凝搞的事情,一切源于误会。 当下也不想作过多计较,揉了揉惺忪睡眼,问: “你们从哪里听来如此不靠谱的传言,只要老实回答,本宫便不责罚。” 宫女们跪伏在地,齐声作答:“阿伶。” 小叠暗暗咬牙,果然是她在搞鬼。 当初在阿顺州,海朱对她的深情和爱恋,孟清凝都瞧在眼里。 母后一直说此女留不得,是自己一时心软,看在孟怀远爹爹的份上,念了儿时姐妹之情,硬要将她留下。 这回反咬自己一口,向谁诉苦去,真真是打掉牙往肚里吞,出声不得。 只得手一摆,故作大度,让各自散去。 地上一干宫女感激涕零,纷纷伏地谢恩。 小叠秀眉一竖:“桃蜜,去把阿伶给本宫叫来!” 桃蜜神色闪了闪,恭顺道:“前夜就不见了阿伶,奴婢当时告知了黛色姑姑。” 黛色神情自若,赶紧福身。 “阿伶当初哭着要进宫,就知这蹄子不安好心,这会子自己要走,所幸遂了她的愿,还请公主殿下恕奴婢自作主张之罪!” 小叠叹气,定是做贼心虚逃走了,也罢,随她去! 早朝,两班文武表情甚为怪异,眼神躲闪的,捂嘴干咳的,满脸尴尬者有之,有的干脆埋首不语,可谓奇奇怪怪,千般变化。 海朱犀利的眼神掠过几位要臣的脸,又慢慢移向其他众臣,剑眉微微一挑。 “各位爱卿莫不是昨夜集体染了风寒,或火烧了房舍,又或小妾与人私奔,何以神情这般古怪?” 下面一阵吭吭咳咳,并无人接话,长孙丞相只管垂了首,装聋作哑。 在海朱目光如炬的逼视下,向以忠臣着称的翰林院杜学士。 手持牙笏出班,恭敬一礼,声音老态龙钟,道:“还请太子殿下恕老臣直言不讳之罪。” “说,”海朱面露疑忌,神情严肃,不觉正了正身子。 “当着众爱卿之面立誓,如有所犯之言,本宫一概不究。” 杜学士左右一顾,正了正色,操着粗嘎的嗓音,道: “连日来,坊间大街小巷,茶楼酒肆,皆在论太子殿下与长公主之间.......之间的不伦之恋。” 海朱一听,顿时火冒三丈,头上黑云照顶,目光变得森寒而慑人,冷凛凛道:“还说了些什么?” 杜学士只管拿袖子拭着额头的虚汗,头也不抬,更不敢再说下去。 此话既已开头,做臣子的当然不能再行回避,因涉及未来的太子妃,丞相之女长孙蕙,自然只能将目光瞄向谢太尉。 谢太尉慌了慌神,逼得硬着头皮出班,清了清嗓子,道: “民间以此津津乐道,传得沸沸扬扬,还编了话本子,广为传讲,说得有声有色,场场爆满,此番闹腾下来不是真也是真了。” “实在可恶,竟敢将流言蜚语对准当朝太子和公主,是不是叛军没打到帝都,这些刁民日子过得太过舒心,是也不是?” 海朱暴怒,气得浑身发抖,一掌拍在龙书案上应声站起,龙书案嚓嚓两声裂了缝,下面大臣皆面露惶恐之色,一个二个三个缩头藏颈,俱不敢多言。 一大臣战战兢兢道:“臣等皆知此乃谣言,无人相信,还请殿下息怒。” “你们都听到了传言,好得很!”海朱一阵冷笑,“大理寺卿来大人可在?” “微臣在。”大理寺卿来子仁躬身出班,一副唯命是从。 “本宫命你大理寺去彻查此事,但凡参与谣言杜传的说书人,皆处以剜舌之刑,从此子子孙孙再也不能从事说书行业。 酒楼茶肆传播者,杖责三十,没收全部家产,此后不得再以经商为营生,违者斩之。 但凡有谁再议及此事,格杀勿论;抓到主谋者,诛九族。” 声音仿佛来自地狱阎罗,嗜血而残忍。 此谣言传播速度之快,范围之广,定是那些别有用心者所为,一般人真还掀不起这么大的风浪。 众臣皆张口瞠目,惊疑、恐惧、惶惶不安,一时人人自危。 长孙丞相听得额上直冒冷汗,本想置身事外,眼看这把火就要烧到自家门上,迫得开了金口。 “殿下,如此恐有不妥,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查清惩处几个典犯也就罢了,何须劳师动众,扰乱民心。” 适才一言不发,这回听要彻查,想必是心下着了慌,已经答应娶长孙蕙,何以凭空又整出幺蛾子,到底意欲为何?是为给太子来个下马威? 海朱眼尾冷厉扫过:“长孙小姐就要成为本宫的太子妃,本宫当不能负了她,必须给她一个交代,丞相大人意下如何呢?” 长孙丞相一惊,心头虽苦不堪言,但面上却不动声色,连声道:“是,太子殿下说得极是!微臣代小女谢殿下荣宠之恩。” “大理寺卿听着,七日之内处理不好,就莫要来上朝,回老家颐养天年去吧!” 海朱坐在上位俯视着众臣,声音在站满群臣却静悄悄的殿内阴森森地回荡,压倒众生骇人的气势迫得人喘不过气。 不知何时,他已从那个被冷落的小皇子蜕变而出,击败甘妃成王母子,坐上龙位,连长孙丞相都不敢如昔日那般随性放肆。 御史大夫楚信之终于沉不住气,执笏出班奏曰: “如今陛下重疾在身,东泰州起义未平,朝中不可再生事端,即是谣言,殿下大可不必计较,当今应稳定局势为重,不可再起干戈,请殿下三思。” 说什么谣言,说什么不必计较。适才众大臣古怪的神情,海朱眸色一冷,近乎咬牙道: “太子和花川公主的名声岂容一帮贱民污蔑,需得彻查个水落石出,天子脚下乱嚼舌根定要付出惨重代价。” 海朱一抖袖袍,怒气填膺,“散朝,” “臣等恭送殿下,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第221章 杖毙 出了大殿,海朱深吸两口气,松下紧握的拳头,对造谣生事者,逮住绝不姑息。 胸中强压住一团怒火,迈开大步青风黑脸地回太子宫。 将将走到花障处,透过密密匝匝的枝叶缝隙,见一群宫女躲在游廊里咬耳朵,咬一阵然后还张头缩脑四顾。 竟在宫里这般鬼鬼祟祟,海朱紧走两步,欲喝散无所事事的宫女。 但又顿住了脚步,用眼神制止住身后一干近前侍卫,像只狸猫无声无息靠近,十几位宫女正围在一起论自家主子的八卦。 “太子殿下一直不肯娶长孙小姐,原来与长公主相恋。伦理不分,违背礼乐。要是传到南武国,只怕要退婚。” “殿下哪一日下朝,不是急吼吼奔往曼妙宫?这会子应该也到了那边。每回公主过东宫,两人都是关在书房里,调笑打闹半日。” “公主天仙容貌,堪堪生得蜂缠蝶恋,我一女子都百看不厌。莫不是狐狸精转世,勾得殿下失了魂魄,连伦理纲常都抛诸脑后,真真是个冤孽,殿下一时没把持住也说得过去……。” “蜂缠蝶恋,”东阳海朱气坏了,咬牙默念,一步一步逼近,八卦的宫女们浑然不觉,以为他们的太子殿下去了曼妙宫。不想一个宫女抬头,捂嘴失声惊叫,一个两个白着脸轰然散去。 “站住,”一声闷雷般的怒喝,生生将人震得身子一抖。 众宫女如被施了定身术,齐刷刷站定,战兢兢转身,霎那间,似听得额头青筋“突”的一声暴涨,浓浓的杀气扑面而来。皆骇得伏地磕头如捣蒜。 “来人,”阴鸷的声音穿透冷寂的花园,让人为之骇然。“统统拉去行刑司,杖……毙。” 一个字一个字从那薄凉如刃的嘴里嘣出,犹如黑白无常阴森可怖的召唤,一干宫女顿时涕泗滂沱,惊天动地哀哀哭唤,好不凄惨。 十几个赤肘光膊的行刑官上前,二话不说,拖了人就走,空留一片鬼哭狼嚎。 宫瓷躲在暗处,唬得魄散九霄,拼命地捂着嘴不让自己惊叫出声。 行刑司七十二般酷刑,号称宫里的活阎王殿,烧烙、活蒸、油炸、鞭打、人髭......,杖毙算是轻巧。 这个谣言还是她暗地里助长孙蕙在东宫传播,半晌回过神,方才沿着幽僻的林荫跌跌撞撞跑出东宫。 来不及细想,一头就往门里闯,怎料却被两把寒光闪闪的大戟架住。 宫瓷恍然醒悟,从怀里摸出块令牌呈上,嘴角哭兮兮强扯出一丝笑,上气不接下气:“东宫的,现下……找长公主有急事。” 二门侍轮番查看令牌,又将宫瓷上下打量了又打量。 宫瓷吞着口水巴巴地瞧着,等待时的每一个呼吸都是煎熬,却又半点催促不得。 过得片刻,门侍方才一挥手。宫瓷早已做好冲刺准备,这一挥手,便若箭一般飞将出去。 “长公主,可了不得啦......”宫瓷跟斗扑爬,边跑边喊,那惊慌失措的模样,不晓得的还以为天快塌了。几个宫女拦都拦不住,被掀倒一旁。 小叠练完功,刚好泡了澡出来,一身素带罗袍,长发随意松散披垂,浑身散发出沐浴后的芬芳。 此番正坐在秋千架上,惬意地抬望眼,观园子里群芳斗艳,看天空燕过云飞。 见一宫女鬼哭狼嚎向自己冲来,已然顾不得什么礼数,那恐慌那急迫,比鬼撵起来了还夸张。 黛色和桃蜜几个宫女上来将她拦住。宫瓷急得直跺脚,带着哭腔急声道出原委。 小叠一听,从秋千上跳下就往外冲。 黛色不放心,带了几个宫女跟上。 如此紧急,小叠干脆扔下她们急掠而去。 行刑房外,小太监们正抬出一具具鲜血淋淋的尸体,其状惨不忍睹,一排排血红刺目,是去往皇宫后山的方向。 虽然沙场上的杀伐比这个血腥百倍,残酷千倍,但这毕竟是内宫。 小叠心头止不住一阵恶寒,抬眼见夜辛身背长剑,双手抱臂,立在廊檐下,无动于衷观看眼前发生的一切。 真真个助纣为虐,小叠顿时火冒三丈,怒气冲天上前:“夜辛,你什么时侯冷血到袖手旁观?为甚不拦着?” 夜辛是经得住风浪之人,跟着海朱出生入死,在尸山上打过滚,什么阵仗没见过。 只唇角微微一撇,轻描淡写:“主子的事,哪轮得到我们这些做下人的指手划脚。深宫大内,嚼人舌根是要付出代价,看以后谁敢以下犯上。” “你你你!”小叠手指点着他气得说不出话,这就是那个看起来善良无害的夜辛? “眼睁睁看着出人命却无动于衷,当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侍从。” 本来想说什么样的奴才,但海朱从不拿夜辛当奴才,所以忍着咽了回去。 回头又瞧见郑武阳和王生霸急匆匆地向西侧门而去,很明显,意欲避开这祸事。 小叠恨恨道,“都是些铁石心肠的莽汉,没有一点同情心。” 黛色和宫瓷等站在花障外远远地瞧着,皆不敢上前窥视,宫瓷不停地抹着眼泪,估计主子长孙蕙嫁入东宫的美梦即将破灭,算是玩完了,她自己也就跟着完蛋。 “为什么要杖毙她们?”小叠冲进书房,怒视着海朱厉声质问。 屋内人仿若未闻,眼皮也不带撩一下,正执了笔认真批改奏章。 须臾,才道:“你不在意,是因为没有亲眼所见,亲耳所闻,真是差点被这帮贱婢活活气死。 不杀鸡儆猴,老毛病还得犯,以后还得四处八卦。今日打杀过后,本太子看哪个还敢乱说话!” 声音虽然低沉,却带着哚哚逼人的气势。 “坊间已传得满天飞,本太子定要查个水落石出,但凡参与造谣生事者,一个也不放过。”说话间,眉目变得更加冷凛噬血。 奏章上批满了狂草,想必走神的缘故,写得不尽如人意。 小叠双手支在书案边,看着那因愤怒而拧紧的眉头,认真地说: “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但由她们说去,小惩便罢,又何以要了她们的性命,这样做只会越描越黑。曼妙宫也有宫女乱嚼舌根,我就好生教化。” “妇人之仁,”海朱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手下加快了飞龙走凤。 第222章 对弈 小叠憋着气:“好歹也是十数条鲜活的生命,为自己积点阴德有何不可?” 海朱被气笑了:“我若是你这般仁慈,早就不知死过多少回,记住,皇室就是一个血腥杀戮的兴家史,不杀个把人,没有谁会臣服于你。 我真担心你嫁到南武国,这小身板还不够人家分食。被别人卖了,还帮着人家数钱。” 说罢,重重扔下紫毫,甩袖出了房门。 小叠呆愣在书案前,看着奏章上滚下的一片浓墨,再抬头望远去的背影,连那飘动的头发丝都带着怒气。 认识好几年,还是头一回见海朱发这么大的火。本意劝他多行善事,少造点杀孽,不想却触了一鼻子灰。 狠狠地呼出两口浊气:真是撞了鬼,关自家屁事啊!一切都是为了他好,却闹个不欢而散。 小叠顺脚踢翻一张椅子,气冲冲地走了出去。 外面不知什么时候竟然萧萧瑟瑟下起小雨,打在绿油油的芭蕉上,点点滴滴,如泣如恕,天阴沉沉的,压抑得让人快喘不过气。 黛色撑了油纸伞站在廊下。 雨越下越大,已经在檐下挂起一道道珠帘,让人陡生凄凉寒冷之意。 早朝时分,来俊臣上奏了造谣事件的进展,表示还在调查中,完全查明真相恐需要些时日。 经大理寺查证,南佛寺僧人圈养奸细并无实质性证据,是以放了众僧侣。 毕竟南佛寺为皇家寺院,真的查出什么有损皇室颜面,海朱下了特赦圣旨。 但朗光和尚事件,南佛寺怎么也脱不了干系,一干僧侣从今后不得再以此谋生,并收回了他们的度牒。 长孙兆是何等的老奸巨猾,立马明白了太子的用意,怕是要再任用连瓒。 但因造谣案涉及长孙蕙,恐迟早要查到他的头上,正在焦头烂额中,无法分出更多的精力来管别的事。 海朱偷偷将连瓒请进太子宫,还叫来谋臣张之贤和莫谦做说客,要连瓒重任大将军一职。 但不管张之贤和莫谦如何能言善辩,皆不为所动,加以婉拒。 海朱只得作罢,仍将连瓒留在东宫,待以上宾。 小叠几经思量,决意亲自前去拜见连将军。 恰好碰见两位谋臣打东宫走出,见二人面色不霁,摇头叹息。 连瓒将军为僧十数载,早已清心寡欲,出尘脱俗,岂是三言两语就能将其打动。 自己能说些什么呢!小叠一边走一边沉思。早就听闻长孙世家掌控着穆苏国三分之一军权,连父皇母后都要忌他三分。 这个强敌,若不削减其势,将来必成一患。连瓒将军武功盖世,杀敌无数,骁勇英猛,当年无人能及。 眼下穆苏国正需要人才,能得他鼎力相助,谁也不敢轻易造反。 如此一个英勇人物,就此埋汰委实可惜。 小叠已经有好些日子不来东宫。 海朱正在批阅奏折,听小太监传报,眸色如星辰般咻咻点亮,立马丢下奏章满面春风迎出。 小叠气不打一处,那日青风黑脸的样子委实骇人。 暗道:哼!那么凶,我才懒得理你!直接叫了夜辛带她去见连将军。 海朱偏着头,抱臂而立,笑嘻嘻地看着:这姑娘仇气忒大,往日对她千般宠,万般爱。 只因那日言语稍微重了一些,面色稍微那么难看了一点。 瞧!这就记恨上了,真是个被惯坏的小公主。 夜辛得到海朱的暗示,带着小叠去到靠北的园子。 一夜雨后,园子里阳光明媚,空气清新,飞鸟啾啾。 杨柳绿得耀眼,花儿红得似火,池水碧得发蓝,一派如洗的旖旎春光。 临水亭撑起八根大柱,绕着朱红栏杆。亭中坐着一中年男子,身形高大,锦缎长袍,气质华贵。 虽才经历过牢狱之灾,却掩饰不住眉宇间的俊朗浩然之气。 面对着黑白二子,他一手端香茶,一手闲闲拈颗棋子,自饮茶,独弈棋,似正在冥思苦想,脚步声渐近,却恍若未闻。 “连将军好兴致,”小叠朗声道,并不在意他采与不采,径直走过去坐在对面。 “一个人下棋多没意思,不如我陪将军下两局吧!” 自知棋技很臭,但没关系,只要脸皮够厚就行。 连瓒方抬头,神色微怔,漆黑的眼中满是讶色,小叠咧嘴嘿嘿两声傻笑。 他拿过长勺,从那热腾腾的小火炉上分了杯茶递过来。 小叠道了声谢谢,见他方落下白子,这会定要落黑子,便将棋笥挪到自己这边,从从容容以中指和食指拈起一颗黑子落下。 瞬间默了默,连瓒不紧不慢地落下手中的白子,棋盘上黑白二子纵横交错。 小叠瞧得眼花了几花,本来棋技就臭,突然杀将上来,竟有点摸不清东西南北。 小叠暗暗地观察着,脊背打得笔直,乌眉水目,清俊而挻直的鼻,双眼皮的弧度弯得很是好看,清雅的面孔上始终无波无澜,仪容气度非凡夫俗子能比。 心中思忖着,怎么开口呢!直接说:“连将军闲着也是闲着,不如留下来做大将军吧!太子哥哥不会亏待您!”不行,太势利了。 或者装可怜,“我就要出嫁南武国,留着皇后娘娘孤军奋战,实在放心不下,”此举绝对不行,揭人伤疤没好报,应该只字不提才对。 小叠愁得换了只手撑腮,或者干脆就直说,“穆苏国良将匮乏,官僚当权,国之堪忧,作为穆苏国子民,人人当以精忠报国,连将军作为曾经的国之栋梁,本应驰骋沙场,不报效国家,委实浪费人才。”如此又太牵强了些。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不想连瓒却露出少有的微笑,“公主的棋技甚妙,在下自愧不如。” 小叠惊了惊,正在神游天外,手下的落子根本没过大脑,不觉红了红脸,面色凌乱,干干的咳了两声。 “哪里,纯属误打误撞。” 再细瞧棋局,果然自家黑子占据优势,心里又一惊,手心微微浸出冷汗,方才连将军二子互对,定是黑子占据上风。 自己上来瞧都不瞧一眼,拖过黑子就下,所以才跟着占点先机。 声音温雅如风,依旧是不紧不慢。 “公主就别太过谦虚,不但棋艺好,听闻去年远赴西陲边境,征战西穆,单凭一己之力解救陛下于危难之中。” 第223章 势力强大的人在操控 小叠突地手中拳头一握,振臂高举,清脆笑道:“上阵杀敌,看我是不是很有父亲当年的风范。 亏得我机灵,不然全军就葬身天门关内!”她故意将父皇说成父亲。 面上依旧温雅如故,但那捏着棋子的指节泛着青白,久久没能落下,眉心轻蹙,如清水般的面孔微微腾起股细浪。 又是你来我往十数子,先前捡来的红利耗尽,黑棋的走势越来越难看。 小叠反正已输习惯,成了输棋的老油条,也不在意棋局的好坏。 依旧笑眯眯地弈得乐不可支。她不是下棋高手,当然无法扭转棋面上的乾坤。 第二局开始,小叠暗暗发誓要好生下一局,即便是输也输得那么好看一点,闭口不言,专心对付面前棋局。 双方看似都下得这般的柔,很明显,连将军柔中带刚,步步都略胜一筹。 小叠岿然不动,保持着与对方一致的节奏,只望莫输得太难看。 连瓒倒是不计较,见小叠下棋虽然墨守成规,没有什么新思路,却极其认真,必定也是想将棋下得更好。 “我又输了!”小叠打个呵欠,伸伸懒腰,一个姿势保持得太久也是累人的。 “其实也算不得输,公主年轻,思路活跃,当是弈棋高手。想必公主平日里不怎么爱好下棋,所以才让在下捡了个便宜。” 小叠站起身:“只可惜这么好的棋手,独自躲在幽僻处一个人厮杀,不到棋园去挑战,白白糟蹋了好棋技,那又有什么用呢!只不过是蹉跎了岁月,带老了光阴!” 园子里莺歌燕舞,轻快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直到那抹倩影融入花丛之中。 连瓒嘴角带着几不可见的谐谑之意,然后慢慢收拾好棋子,慢慢重新开始新的一局…… 任凭海朱许以高官厚禄,如何说服,连瓒将军皆加以婉拒,此事在朝野中传扬开。 一时间,错愕、叹息、无动于衷、喜形于色……因利益不同而各种形色交织。 长孙丞相专门着人打听此事,这个结果让他稍微松口气,便将一门心思放在处理谣言事件上。 依着位高权重,故意引导大理寺卿,将谣言的源头指向孟清凝。 来子仁也不敢明地里得罪长孙兆,干脆也来了个顺水推舟:孟清凝就是始俑作者。 孟清凝是公主府的人,事件的开端本就是由她挑起,传播谣言顺理成章。 至于长孙蕙策划向坊间传播事件,全都扣在孟清凝头上推了个干净,是以,孟清凝成了名副其实的背锅侠。 真正被长孙蕙收买传播谣言的泼皮无赖,被人连恐带吓,给了重金,打发他们远离帝都之地谋生。 为了不让大理寺找到孟清凝对质,便将她囚在了长孙府内,美其名曰保护其安全。 并将海朱对造谣生事者的残酷刑罚,添油加醋说给她听。 孟清凝骇得浑身打战,跪地不停哀求长孙蕙要救救她。 她完全被蒙在鼓里,对长孙家的庇护感激涕零。 对于谣言事件,长孙兆已然成竹在胸,经他一番斡旋,于长孙蕙半点关系都没有,在朝堂上依旧是神情淡定,不慌不忙。 大理寺卿来子仁将调查结果呈上,谣言事件共计惩处了五千零八人,还有刑部复审的官印。 谣言的主要制造者孟清凝逃脱在外,搜遍了帝都的大街小巷,府邸民宅皆无踪迹,想必是已逃出帝都。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一个小小的宫女竟然也能卷起轩然大波。 海朱听完大理寺的汇报,接过太监呈上的卷宗,看也不看一眼,顺手扔在龙书案上。 面色冷肃,眼神锐利得像要割去每个人的舌头,下面一阵嗡嗡声瞬间消失,大殿内一片寂静肃穆。 海朱沉声道:“长孙丞相,难道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此事处理甚妥,只是主谋逃脱在外,实乃憾事。”长孙丞相言语恭敬,少了往日的张狂。 “不过,有人来报,事实并非如此,孟清凝只是一颗棋子,后面有势力强大的人在操控。长孙丞相怎么看呢?” 东阳海朱双目如电,紧盯着,不给他任何谬辩的机会。 下面又是一片哗然,嗡嗡声忽地大作,目光皆偷偷地瞄向长孙兆。 长孙丞相微微一怔,拿眼尾扫了一眼来子仁,见其面色惨淡,冷汗涔涔,此时正佝偻了身子,以袖拭汗,看来吓得不轻。 心中一阵一阵地瞧不起,好个没用的东西,三言两语,便吓得要尿裤子,但还是不动声色道: “听闻这个阿凝曾经与成王殿下好过一段时间,后来成王殿下不幸早薨,长公主怜他与成王的那份感情,将她留在身边做宫女。 “想必是因为成王母子生前与皇后娘娘和殿下那些恩怨纠葛,这个阿伶素来与长公主不甚和气,而且还是已故民女孟清叠的妹妹,定是对皇室心存恨意,为泄愤编造谣言四处散播在所难免。” 君臣直言相对,殿内的空气骤然变得紧张而压抑。一个是高高在上的储君,一个是权倾朝野的重臣,文武百官一个都得罪不起,全都屏了呼吸,静观事态。 海朱犀利的眼神将二人来回扫视,一个胆战心惊,唯唯诺诺;一个泰然自若,神情淡定。 半晌方才“噢”了一声,点了点头,作恍然大悟状,蓦地剑眉一挑,眸色刺人。 “不过,本太子却听到了另外一番说辞。” 此言一出,全场皆惊,各自垂了首,拿眼暗自偷瞟同僚。 迫人的窒息笼罩着殿堂,只怕今日散朝有些耽搁,就此丢官罢职事小,招来杀身之祸可就事大。 此时,偌大的朝堂上,坦荡荡的君子一派正义凛然,长戚戚的小人便心怀忐忑。 长孙丞相身子一僵,只在一瞬,便重新昂了首,傲然相对:“臣等愿洗耳恭听!” “把人带上来!”威严的声音贯穿大殿。 目光齐整整的瞄向殿门首,胆小者身子一抖,但愿别牵连上自己才好。 长孙丞相一个激灵:莫非、莫非......,此事算计得天衣无缝,不应该出岔子才对。 第224章 变故 长孙兆瞪大了眼,凝住心神,闻得一阵虚浮参差的脚步声渐渐步入殿内。 前面两位脸上挂着青红紫绿的重彩,缚以绳捆索绑,却是银簪束发,身着天青色绫罗绸缎,皆是他丞相府的家奴们才有如此的殊遇。 后面紧跟着几个泼皮样流里流气的家伙。 最后压阵的却是刑部左侍郎李大人,刑部在复审的时候不是连连称道吗? 还在卷宗上盖了印章,怎么转眼就翻脸?长孙兆瞳孔一缩,糟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回还是太过大意。 “丞相大人可认得此二人?”海朱手指两个“重彩”,拉长声调,明明面带微笑,却让人感到阵阵寒意。 长孙丞相直愣了双眼,冷汗嗖地从毛孔里冒出。 姜还是老的辣,仅片刻就镇定道:“臣不知殿下意欲为何,莫非老臣府上规矩不严,放纵了两个没长眼的狗东西,以致出门乱吠?” 李大人毕恭毕敬呈上份文书:“这是他们的供词!” 海朱冷哼,将文书掷到丹墀下,丞相大人还有什么话要说。 随着“啪啦”一声巨响,劲风带着怒气席卷而来,冷风扑面,众臣身子皆是一抖。 来子仁更是双股战战,冷汗止不住地冒,擦了一回又一回。 长孙兆趋步上前,慌乱地拾起打眼一扫,瞬间大惊失色,文书滑落在地,急急掀开衣袍扑通跪倒: “臣罪该万死,教女无方,才铸成大罪,太子殿下已答应取小女,怎可在这个关头造谣生事?小女还不曾愚钝到这种地步。 老臣委实不知情啊!小女都是受了贱婢孟清凝的引诱挑唆,一时被猪油蒙蔽了心智,请太子殿下看在小女是未来太子妃的份上,就饶了她这一回吧!” “哼!还有脸说,”海朱脸色十分难看,将面前的卷册悉数扫到地上,一点都不给长孙兆留面子。 眼神如刀锋,似要将每个人穿透,来子仁更是唬得浑身战栗,嘟嘟地抖个不停。 卷册骨碌碌滚了一地,小太监慌忙跪地而拾。 “长孙丞相之女长孙蕙,未来的太子妃,忌妒成性,无行无德,编造散布谣言,诋毁太子公主名节。 此等恶妇,怎堪担母仪天下之重任,今旨取消婚约,此后不得嫁于皇亲贵胄。 大理寺卿来子仁,玩忽职守,为虎作伥,目无王法,玩弄权术于股掌间,推出去斩首,以振国威。 长孙兆老眼昏花,已经不适合丞相之位,打回原籍颐养天年。” 来子仁如五雷轰顶,扑通一声软瘫在地。两名行刑官上来拖了就走。 “慢着,”长孙兆一声冷笑,自个儿从地上爬起来,慢慢地掸了掸衣袖,反倒镇定自若。 “太子殿下可别忘了,你这高位还是老夫排除异己奋力争得,如今忘恩负义,恩将仇报,过河拆桥。 老夫倒要看看,没有了老夫的庇护,你这太子之位如何能坐得稳当。” 两个行刑官被长孙臣相一声呼喝,犹豫不决,看了看高位上面沉如水的太子,又扫了扫笑傲独立的长孙丞相。 此时,又有两个丞相党的官员出来跪地求情,一个是光禄大夫常敬,一个是中书舍人苏贺。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个真理百灵百验。看似为别人,实则也为自己的利益。 长孙兆此言威胁压迫太子十数年,即便景泰帝在,也要让他三分。 今日竟公然在朝堂上结成联盟,将他登上太子位的历程说得如此不堪,连恐带吓,全然不将太子放在眼里。 海朱剑眉一蹙,心中的火气腾腾往上窜。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本太子是公事公办,并未冤枉丞相大人,难不成要置大穆苏王法于不顾?对汝等法外开恩不成?” 海朱声声质疑,掷地有声。 一时下头无语,沉闷的气氛迫得人几乎窒息。 “但凡求请者,当按同罪论处,一律杀无赦。” 言罢,哗啦扔下一块令牌,上书“斩”字,砸在丹墀下方,发出惨烈铮铮的声响。 随堂公公尖细了嗓门:“都愣着做什么,太子殿下旨意,都拉下去,当立斩!” 行刑官将大理寺卿来子仁,光禄大夫常敬,中书舍人舒贺,一并推了出去,随着三声炮响,人头落地。 殿内一众唬得面青白黑,哪个还敢明目张胆地站在长孙兆这边,此时,只怕站他那边的人也想换个位置。 明目张胆地斩了三人,当是折了左右臂。长孙丞相大为震怒。 “想我长孙家世代忠良,护皇室安宁,保江山社稷,惩恶扬善,保得大穆苏百多年江山基业,竟也落得如此下场。” 说着双手一击掌,“东阳海朱,你对我不仁义,休怪老臣对你不忠心。 趁着陛下病重之际,铲除异己,残害忠良,今日,老夫就要肃正国威,弹劾你这个无所作为的昏庸太子。” 随着掌声击出,殿外拥入一帮持剑端刀的侍卫,将整个殿堂团团围住。 突生变故,群臣面面相觑。 长孙兆撇着嘴角,脸上写满胜利者的傲骄,一副你对我不仁别怪我对你不义的表情。 海朱笑看着,却是目如利刃般地划过,让人看了不寒而栗。 两双带了狂风暴雨的眼隔空较量着,都想以目光击败对方。就在二人“眉目传情”之时。 殿外传来一声断喝,声音悦耳却带着凛威,如寒雪冰棱:“长孙丞相,你这是要造反吗?” 王皇后率领十数精兵凛凛威风地走了进来。 小叠一身戎装,手持销魂剑英姿勃勃地跟随其后。 只闻得刀剑当当出鞘之声,霎时殿外好似惊雷滚滚,刀枪剑戟打斗在一起。 长孙兆转头看向殿尾,心中大惊,暗道不好。 王皇后面色冷肃:“长孙丞相,本宫劝你缴械投降,大殿已被包围。即刻放下屠刀,本宫看在你世代忠良的份上,既往不咎,饶你九族!” 海朱道:“皇城守备军统领早已暗暗交到夜辛手上,你那侄子长孙费醉生梦死,搞得下头的士卒苦不堪言,怨声载道。 所以本太子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其军权瓦解收归,权力早被架空,只是还没来得及通知丞相大人而已。” 第225章 巨变 长孙丞相又调转过头来看海朱,见其一副稳操胜券、从容不迫的模样,勃然怒斥? “你们母子一唱一和,老夫一生老谋深算,却还是中了你二人奸计。 好哇!你们母子为了皇权,残害皇帝陛下,谋杀成王甘妃,想必所有的事都与你母子脱不了干系。” “放肆!”海朱一掌拍在龙书案上,发出震天动地的惊响。 小叠原本对谣言事件还持宽容之态,但听闻是长孙蕙故意而为之,气得头顶冒烟。 亏得平日里拿长孙蕙当姐姐一般敬重,却在背后出其不意地捅上一刀。 长孙兆不但不配合大理寺查案,还跟着造起反来,东郭先生当真是做不得! 今又如此污蔑自己最亲的两个人。顿时火冒三丈,当即抽了销魂剑凌空一跃而起。 随着半空一道银光划过,宝剑嚓地架在了长孙兆的颈项上,怒声质问: “丞相大人,往太子公主身上泼的脏水还嫌不够多吗?还要再加个皇后娘娘,你是不是想血溅朝堂?” 长孙兆只觉面前寒光一闪,脖颈处一片冰凉,就那么站着动也不敢动。 虽然他以前也当过将军,但对于小叠快如闪电的攻势,完全没有躲闪的机会,以为脑袋就此搬家,惊出一身冷汗。 再看,他那些侍卫已被太子的几个亲信带兵控制住。 到底是老奸巨猾,刀已经架在了脖子上,片刻的惊慌后又恢复如常,长孙兆赌出最后一个筹码,嘿嘿冷笑两声。 “难道北疆的安危也不顾了吗?东泰州起义还未平定。” “不烦丞相大人操心,北疆现有连瓒将军镇守。”小叠说着,将那柄剑往上抬了抬,语调威肃,“至于东泰州,本公主亲自领兵去平判。” 若放在以前,文武百官定以为这位花川公主不自量力,口吐狂言。 但自西穆一战,文武百官当不能小瞧这位花川公主,皆沉声静气,对小叠此番言辞竟无以\/反驳,况东泰州平判并不那么顺利。 长孙兆瞪大双睛,嘴角不停地抽动,看样子气得不轻。 王皇后面容冷肃,不紧不慢,“长公主不得对丞相大人无理!” 小叠瞧了瞧长孙兆,俨然已没了适才的嚣张气焰,才重重地哼一声,拿开宝剑。 海朱勾了勾唇角,补充道: “哦!忘了告诉丞相大人,连将军已重任大将军一职,长孙悠的镇北大将军职位交由连瓒将军。三日前已持虎符赶去北僵,想必再过两日便可到达。”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连瓒的本事,早已耳熟能详,重任大将军一职,无可争议。 长孙丞相气得浑身直打哆嗦,只觉胸闷气短,嘴唇乌紫,终于没能撑住,哇地吐出一口老血。 丞相府正面临着一场天崩地裂的巨变,上上下下经历了一个不眠之夜。 起兵谋反之罪,当株连九族,虽说太子格外开恩,饶过这一回,只没收家产,发回原籍了事。 但只要没出帝都,随时都有可能改变主意,结果谁也难以预料,搞得个个人心惶惶。 梦寐以求的婚事尚未来得及高兴,就在痛苦中结束,还连带打回北地原籍。 那里与北漠大罗国相邻,时常不太平,民风又野蛮。 夏天热成狗,冬天冻成猴,大街上抬头望糙汉,低头见丑男,娱乐活动忒匮乏。 想要找到东阳海朱这等风流倜傥贵胄天成的男儿,将整个北疆掘地三尺都不可能。 在帝都繁华之地出生长大,去到那种乡村野地,简直就是噩梦。 更可气的是彻底断了与皇室的联姻。 失去东阳海朱,就如剜去心头的一块肉,抽掉躯壳中的魂,怎能不叫人伤心欲绝?怎能不让人痛恨切齿? 长孙蕙不认真反省自己当初无脑的举措,反而出了事就在别人身上找原因。 最后将满腔怒火发泄在孟清凝身上,都是这个贱人挑拨离间,真是交友不慎啊! 才落得今日下场,不但毁了自己的好姻缘,还让父亲兄长丢官罢职,长孙世家落得个打回原籍的下场。 长孙蕙银牙一咬,定不能让这小贱人好过,虽然明知道谣言事件只不过是根导火索。 地下室响起沉闷的开门声,有人提着灯笼走了进来,而且还不是一个人。 定是长孙小姐,孟清凝心中大喜,终于找到了大靠山,可以不再依附大姐姐而生存。 即便住在这地下室,吃穿用度皆是一等一的好,还派了两个奴婢专门侍候着,只是光线暗了些。 随着吱溜声响,房门大开,一个华丽衣饰的女子走了进来,冷风卷进一阵芬芳的幽兰之气,黄豆般的火苗闪了几闪。 见女子身旁各站了两名手持羊角灯笼的丫鬟,后面好似还跟着几个粗壮的男人,孟清凝莫名地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室内两名侍候的婢女向着进来的女子福了一福,慌慌张张地退了出去。 微弱的灯光映照在女子面上,朦胧而虚幻,看不清真实表情。 孟清凝欢欢喜喜地迎上前:“长孙小姐,外面怎么样,长公主还有脸去勾引太子殿下吗?” 谁知面前的女子一声不吭,抬手就狠狠地甩了她一巴掌。 孟清凝还未回过来神,直打得她眼冒金星晕头转向,啊的一声栽倒在地。 用手捂着火辣辣的脸,气得胸腔快爆炸开来,怎的一个二个都不拿自己当人看,怒声质问:“你、你干嘛打人啊?” “都是你这个贱人害的,都是你这个贱人挑拨离间,搬弄是非。现在还有脸问,太子不要我了,长孙家全完了。” 长孙蕙俯着身子,凑到近前,歇斯底里地叫着,揪着她的发髻。 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像个张牙舞爪的夜叉婆子,冷声一笑,恨恨道: “贱人,本小姐不好过,你也完了!” 望着那张此时笑得有几分可怖的脸,狰狞得几乎失去理智的脸。 孟清凝心中打了个寒战,早已忘了头发撕扯的疼痛。 后面突地蹿出几名彪形大汉,心头一惊,不好的预感劈头盖脸罩下。 灯光下,四名彪形大汉眼中淫火大盛,激动得脸上泛起兴奋的欲光。 那衣着那打扮,一瞧便知是长孙府上的家奴。 第226章 好生侍候 此时,恰好一柄未开刃的长剑从墙上坠落,当的一声砸在地上,发出惊天动地的尖鸣声。 连惊带吓,孟清凝瞬间心生绝望,目露惊惶,胸中像有十面小鼓在锤打,以致震得浑身发抖。 双手撑在地上,身子不断地往后挪动。 此时,什么也顾不得,凄声叫道:“不,长孙小姐,您听我说,阿伶没有说谎。” 说着猛地张大了眼,急声道,“真正的东阳曼罗已死,现在的东阳曼罗为孟清叠假冒。” “你说什么,本小姐怎么听不明白,孟清叠不是已经死了吗?” 长孙蕙连气带怒,说话气势咄咄逼人。 “这个时候你胆敢再胡言乱语,信不信本小姐再叫上十个家奴。” “现在的公主是我的姐姐,就是孟清叠,乃皇后娘娘遗弃在民间的双生子。 东阳曼罗患疾而终,皇后娘娘便将她寻回代替了东阳曼罗。 以前在阿顺州时,太子殿下因爱慕她,千里迢迢追到南域。常常滞留阿顺州三两月,太子殿下是确确实实喜欢她。 现在虽是亲兄妹,仍旧念念不忘,阿伶句句属实。” 孟清凝竹筒倒豆,直想将心掏出来以表忠心,生怕慢了一步便遭了祸害。 “那又怎么样?说什么都晚了,你闭嘴,少给本小姐废话。怎么着人家也是公主,连带整个天下都是他们东阳家的,而我长孙氏一家的命运却不可逆转。” 长孙蕙大口地喘息着,脸俯向她,声音带着不可遏制的怒气,一边说一边用食指戳她的脑门。 “都是因为你这个贱货,因为忌妒她当了公主,却拉上我一族垫背,来个借刀杀人。 好你个孟清凝,竟然敢将主意打到长孙家的头上。今日本小姐要让你付出代价。” 说到此处几近歇斯底里地嘶吼。 孟清凝本以为把矛盾引到小叠头上,说出有关她的身世,定会一石下去击起千层浪,她就好顺利脱身,谁料却无半点起色。 看着长孙蕙暴怒得如同草原上争抢领地的雄狮。 孟清凝骇得呆住,像一只可怜的小白兔蜷缩在地上瑟瑟发抖,双目绝望得晶莹发亮,满是恐惧的辉光。 蓦地,似疯了般不顾一切地扑向前,抱住长孙蕙的腿,凄声叫道: “长孙小姐,求您放过我吧!我去找大姐姐,哦!不是,去找长公主,让她去求皇后娘娘放过你们长孙家,皇后娘娘最疼她,太子殿下对她更是唯命是从……” “嗬!想趁机溜走是不是?拿本小姐当傻子,都这个时候了,你这个不要脸的贱妇还想害我全族被斩么,嗯?” 长孙蕙气急败坏,一脚踹开她,转身指着几个家奴,恶狠狠道: “你们几个给本小姐好生侍候,下去重重有赏!” “放心,长得不错,奴才几个最能侍候人,定会为小姐出气......” 几个家奴面目狰狞,孟清凝爬起身想跑,被一家奴顺手截住。 衣物尽数散落,春光大泄,一人迫不及待狠狠地将她抵在墙上。满室浪言浪语起伏叠荡…… 长孙蕙衣袂一挥,头也不回地离开密室,只闻得绝望而凄厉的哭喊声...... 十来年的韬光养晦,终于将长孙家的势力悉数瓦解,顾及此前拥立太子有功。 东阳海朱只是折了其羽翼,并未赶尽杀绝。 一桩谣言事件,引得无数人殒命割舌,闹得帝都人心惶惶,坊间哪个还敢就此事提半个字。 大众还未回过神,又听说传谣言的主谋竟是长孙家。 谁也不得其解,长孙家马上就要成皇亲国戚,没必要再整这么一出,跟着由谣言转化为政权上的惊变。 人们最后得出结论,谣言是假,夺去长孙家的兵权,铲掉其朝中势力才是重中之重。 至此没人再敢妄议皇家之事,怕割舌殒命下地狱,大有闻之而色变。 经过一系列的政变,朝中渐渐平息。 小叠每日上午修炼,下午没事便作了男子装扮大街小巷地跑。 尝尝美食,看五花八门的杂耍,再逛逛戏园子,看着有什么新奇玩意儿就买,顺便将嫁妆再补充一些。 每日回宫,小太监们必然从马车上搬下什么样式古怪的玉瓶,形状独特无二的根雕,或者干脆是一块难看的石头。 美其名曰:慧眼淘出的原玉石,乃无价之宝。 海朱看得很是不顺眼,冷不防地就往脑门上敲一记,“小蝶儿,可别将垃圾当嫁妆,传将出去有损吾大穆苏国颜面。” 小叠捂着隐隐作痛的额头,嘟嘟囔囔:“要你管!” 听闻南武国人对珠宝玉器不甚欢喜,随便哪个河沟里一捞,找个地头一挖,都可弄出块玉石,但对金银却很稀罕。 街边摊的金银首饰,银器皿款式漂亮大方,各式各样。 因其物美价廉,很受人们喜爱,连大男人也会淘两个带回家去赏给姬妾。 在南水桥,从仙都酒肆到建中大街,整条街都是珠宝饰品,看得人眼花缭乱。 财大气粗的在铺内经营,小商小贩在街边支起棚子做买卖,这里还聚集了全国的能工巧匠,自然做出来的饰品更胜一筹。 但凡到帝都经商访友者,大多会到此一逛,给亲友带些礼品回去。 各式银制饰品做工精美,镂花鲜明,光华闪亮。小叠准备买些带到南武国去打赏下人,想来定是不错的。 已在此逗留一下午,小叠挑花了眼,不晓得哪个款式更好,哪些款式更符合南武国人的审美观,便让黛色和几个侍女帮着一起挑。 想了想灵谷镇女人们戴的头饰,应该和那些差不多吧! 小叠正拿了一条银光耀眼的项链比对,准备配个得体的紫水晶坠子。 忽闻街边传来乱麻麻的吵嚷声,便探出脑袋去瞧热闹。 不觉面色一阵窘迫,原来是几个小童在逗弄一个疯女人。 女子浑身上下不着片缕,身材凹凸有致,皮肤细腻而有弹性,头发污秽散乱,挡住了大半张脸。 就那么熟视无睹地走着,一言不发,仿佛走在一个悄声无息的寂寞世界,而那个世界里,所有生灵及时间都凝固,只剩下她自己。 第227章 自作自受 几个妇人拿着软枝条急匆匆地往这边赶来。 小童们见到凶巴巴的家长,轰的一声散开。 两个好心的妇人拿了衣衫要给女子套上,谁知女子骇得浑身发抖,抱着脑袋慌忙逃窜,尖声叫道:“鬼鬼鬼!有鬼啊!救命……” 两个妇人在后面奋力追赶:“姑娘莫怕,我们不会伤害你,我们给你衣裳穿。” 女子声音甚是耳熟,小叠心头一跳,来不及和黛色她们打招呼,扔下手中的饰品便追上去。 女子没命地跑着,连撞着好几个路人,路人纷纷转过头来看春宫。 两个好心妇人终于追上,拉住硬将衣裳往女子身上套。 女子被人这般逼迫,性情越发地暴躁,三下五除二扯下衣裳扔在地上,赤着脚踩了上去。 一边狠狠地踩着一边骂:“我踩,我踩死你们这些坏人,”踩着踩着又哈哈大笑。 小叠双眼一眨不眨地瞧着,透过那凌乱的发丝,认真地辨别着女子的真容,脚下慢慢地移上前去。 女子仍在认真地踩着衣裳,嘴里仍在不停地咒骂。旁边的两个好心妇人摇头叹息。 “好好的姑娘家,不知被什么人给祸害成这个样子。” “听闻是丞相府扔出来的婢女,不晓得犯了什么家法,硬生生被逼疯了,造孽哦!”有人接话。 “长孙丞相都倒了台,还这么不待见下人,当真为富不仁,连带婢女都跟着遭殃……。”好一阵摇头叹息。 “丞相府”几个大字撞在脑仁上,莫名地嗡嗡作响,更加地确信了什么,但又不十分肯定。 小叠心跳不由得加快,悄声无息地走上去,左手将那女子手臂一握,右手猛地撩开面上的发丝。 不是孟清凝又是谁?小叠大惊,倒抽一口冷气,昔日如花的面容如被寒霜浸染过一般,惨淡而凋零。 怎么会变成这样?曾经的孟清凝也是那么的骄傲,那么的自信,甚至还是那么知书达礼。 就是被嫉妒冲昏头脑,小叠心头一下子变得沉重起来。 孟清凝陡地受此一惊,“啊”地尖叫出声,挥舞着赤裸的双臂,蹬着腿,对着小叠一阵疯狂的乱打乱踢。 小叠巧妙地躲闪开,心中大为恼火,真是丢人现眼到家,还好自己作了乔装改扮,若不然真丢不起这个脸。 手中一紧将她制住,平常人只怕还降服不了。 两个好心妇人见是个机会,慌忙拾起地上的衣裳抖了几抖,紧着往孟清凝身上裹,孟清凝仍是又蹦又跳不肯穿。 这样光着身子像什么话,小叠见她出丑的样子又可怜又可恨,即可气又可悲。 面对一大波围观者,自己这般的风姿卓绝、气质高雅,却与一个赤裸的疯女人纠缠在一起。 霎时觉得脸上无光,回身一个刀手将她劈晕过去。 同两个热心妇人一起迅速地给她穿上衣裳,小叠道: “多谢两位大婶,此女乃小生家的奴婢,犯了疯病,现在小生要将她带回府上去。” 不是说丞相府扔出来的吗?不过道听途说也是信不得的。 两个好心妇人瞧着眼前这个小公子,气度优雅,美貌无双,一点都不带怀疑,只叹道: “唉!阿弥陀佛!公子以后可得多派个人盯着,这样跑出来有碍眼瞻,着实影响街容。” 小叠双手一揖,略带歉意道:“有劳两位大婶教导,小生以后定叫人严加看管。” 黛色几个和小太监扮着的侍从赶到,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少、少爷,怎么不声不响就走了,叫小的们好找!”眼皮向下一耷拉,见地上躺着的女子,各个顿时讶然失色! “都发什么呆,把人带走!”小叠沉下脸低声喝道。 两个小太监方才急匆匆地跑将上去,七手八脚地将孟清凝从地上扶起,一个背着,一个扶着,飞快地离开了人群。 原以为,孟清凝藏在一个隐秘地方,只是万万不承想,居然跑到长孙家去自投罗网,与长孙家结成联盟,同仇敌忾来对付她这个姐姐,实在可气得很。 当初将孟清凝带回皇宫,王皇后和海朱都激烈地反对过,是她一意孤行,才造成今日不可逆转的惨痛局面。 他们眼光实在是犀利,小叠自愧不如。 若非她同情心泛滥,忧孟清凝一个人在小叠苑孤寂,又经不住她的苦苦哀求,一时心软便留在身边。 也不会遭如此大祸,至少还是个完完整整的小姑娘,自己一片好心反倒害了她。 事已至此,只好将她送回小叠苑,单独请人照看。 纷纷扰扰的事缠得她一宿没睡好,早上起床还挂着两个黑眼圈。 黛色说已经请老妈子瞧过,的确已遭人祸害,而且还不是一个人,精神受到严重的打击和摧残,好生调养一段时间,也有恢复的可能。 真是自作自受,小叠打个呵欠,果然和自己猜的一模一样。 桃蜜布好早膳,小叠本没一点胃口,但闻到一股香甜的糕点味,又勾出些许食欲。 桃蜜笑道:“公主,这是糍糕,很好吃的。” 小叠瞧了瞧,见碟子里摆着整齐的糕点,做成小雏菊的模样,外面黏了层香喷喷的核桃饴,透出里面蜜甜的紫红玫瑰酱,光看着都是极好吃的。 小叠吩咐将一杯羊奶留下,其余的赏给下人。 因孟清凝的事,她准备这两日躲着不见王皇后和海朱,省得小辫子被揪住拿来说事。 想着在穆苏呆的时日不会很长,老太后年事已高,便去了太后宫,还顺带叫黛色将糍糕装了一盒带上。 老太后正在佛堂念经,见小叠进屋,赶紧将她拉来跪拜,有宫女递上三炷香。 小叠接过虔诚地拜了几拜,又亲自插好,默祝大穆苏国运昌盛,陛下龙体早日康复,自己婚姻幸福美满,孟清凝回归正道…… “给菩萨磕几个头,去掉晦气!” 老太后说完便唉声叹气,絮絮叨叨个没完,怨自己乱点鸳鸯谱。 “长孙小姐知书达理,还是帝都有名的大家闺秀,不想却干出损毁太子和公主名节的事。 哀家那日不知怎的一时头脑发热,将此等劣迹妇人塞给太子。 长孙氏一家几代承东阳皇族的浩荡龙恩,现今都跟着学乱臣贼子造起反来,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小叠听到长孙家就一个头两个大,真想捂住耳朵,赶紧将糍糕递上,老太后尝了一块赞不绝口。 吃着吃着,忽的惆怅一叹,“曼儿这一出嫁,皇祖母只怕再也见不到曼儿,少了个孝顺的乖孙女,心痛得紧啦……” 人一老就爱悯春悲秋,多愁善感。 小叠又想起阿顺州的奶奶,打小在她身边长大,最终却没能护住她的周全,心中倍觉亏欠,至今也无法释怀。 每次梦见她老人家都是被人打得头破血流,而自己却总在救她的路上……,然后在惊慌失措中醒来。 看着眼前慈眉善目的老太后,不觉一声轻叹。 第228章 亲自挂帅 王皇后反倒过来瞧她,小叠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王皇后锐利的眼神将她深深一瞅,不紧不慢将她一顿训教。 小叠苦着小脸,搓着小手,垂着脑袋不出声,干脆装可怜。 王皇后一点都不同情,若依了从前的心性,早将孟清凝宰了,哪里容她活到今日,还特意找人好生侍候。 如今太子大权在握,只差一个皇帝的登基大典。 他重新委任东宫太傅莫谦为大丞相,谋士张之贤任太尉,先前的谢太尉打发回家养花种草带儿孙。 海朱每日有处理不完的奏章要阅,时有反对批判意见呈上,言官文笔犀利,将个太子批判得体无完肤。 当然,对于这些顽固难教化的老臣子,海朱全部打发他们回老家,美其名曰:“颐养天年,安享清福。” 省得在朝堂上捣乱,整日里唱反调。 海朱今日好不容易得了空闲,方才到曼妙宫一走。 小叠被王皇后一顿和和气气的训斥,小脸上的阴云犹未散尽。 海朱对孟清凝一事只字未提,只笑道:“此时节,百秀岭风光甚好,该到郊外去走一走。” 小叠没骨头般地趴在桌子上,生无可念地盯着桌面发呆,懒洋洋道:“去就去,有什么大不了的。” 海朱笑起来,戳了下她的额头。 “最讨厌别人戳我脑袋知道吗?冷不防地来这么一下,痛得要命!”小叠生气地狠狠揉了几把额头。 海朱倾身笑道:“那你也戳我一下还回去,嗯?” “别添堵,”小叠不耐烦地坐下,换了左脸颊趴在桌上。 身披战甲的中年男子神色凝重,面容憔悴,风尘仆仆,但也掩饰不住浑身散发出的英武之气。 他抬起一双布满血丝的眼,望着厚重的宫门,犹豫片刻,还是毅然而入。 门官当然认得此人,正是派去镇压东泰州起义的辅国将军蓝天朔。 此时谁也没加以阻拦,就这般落魄境况,想必战事失利。 男子直接来到东宫,递上东泰州战报,海朱瞧男子一副沮丧晦暗的神情,心知战况不妙。 略一过目:义军大败官军,总人数已发展至六七万,安定侯薛浪战死,左右大将军战死,地方州兵二万多伤亡惨重,州官县令被杀焚尸......。” 海朱心中大为震惊,义军发展得如此之快。 遂紧着传令下去,召集文武百官商讨评判对策,朝堂上就讨伐义军的方案发生了激烈的争论。 海朱面色沉沉,目光如炬,直视着满殿乌泱泱的两班文武群臣,两耳嗡嗡之声不绝。 安国公林跃须发皆白,说话吭吭咳咳,好似大病初愈,但本着对大穆苏国运的忧心,出班道: “太子殿下自监国以来,风波不断,因灭佛事件引发的义军叛乱,大大小小不下十余起,叛军藐视皇权,杀吾将领,灭吾将士。 太子应当拿出雷厉风行的手段,一举击溃,让那些妄图靠起义发家的乱臣贼子死无全尸。” 蓝将军嗓门沙哑:“短短大半年,梵天教就发展壮大,时至今时,已七万有余,他们擅长声东击西,打迂回战术,吾进敌退,吾退敌进,再不清除,恐危及皇家政权。” 海朱面色威严,毫不起眼的义军什么时候竟也变得如此精猛难敌,作战有条不紊,将正规官军杀得片甲不留? 丞相莫谦道:“殿下切不可轻敌,臣闻背后的支持者乃长孙兆父子,长孙家族早就投靠大罗,又暗中挑唆梵天教兴起作乱,将智全选为教主。 殿下别忘了长孙悠能征善战,父子俩皆擅长兵法,实难对付......” 海朱一凛,为何来势汹汹,原来事出有因,本以为是几个教徒造反,不想竟发展如此迅猛,还与长孙家扯上关系,难怪评判如此艰难。 当初就不该一时心软,放虎归山,如若按了谋反罪,至少诛长孙家三族。好嘛!等收拾了梵天教,再回头收拾大罗国。 海朱眼底卷起深深漩涡,凌厉出声:“事态如此严峻,就从琼林苑征调五万兵力,近州各府调兵五万,总十万精锐平判梵天教起义军,众卿看哪位猛将可堪担平东大将军一职?” 下头各抒己见,又一派闹麻麻: “安国公之孙林庞英武神勇,多次征战大罗,战功赫赫,平东大将军非他莫属......。” “连瓒将军之弟连蛟有勇有谋,如今赋闲在家,正是用人之际,何不重新启用......?” “急召回骠骑将军王胜,号称常胜将军,此番前去定能评判......。” 各要臣出班皆推选对自己有利的战将,朝堂上一时争论起来。 但海朱在心里都一一否决掉,林庞太冲动,对付四肢发达的大罗人还行,要对付老奸巨猾的长孙兆父子,怕还嫩了些。 连蛟好久不曾参战,恐力不能敌;至于王胜,属王氏外戚,此番镇守西疆,不能让王氏家族再行作大。海朱一时犹豫不决。 又有兵部侍郎及一众大臣好意提醒: “东阳业就是一惨痛教训,将帅在外领十万精兵,若是重蹈覆辙,在外自立为王,可如何是好。 太子何不领兵亲征,一来可震慑义军,二来给长孙家一个下马威,三可为自己建功立业,树立威信......” 一日遭蛇咬,十年怕井绳,海朱不得不认真思考,穆苏国统共才三十万精锐,剩下的几十万战斗力不强。 此去带走十万,再加数十个英勇大将,若平判后滞留东泰州自成王国,与朝廷抗衡,那可就坏了。 当下决定:“就由本宫就亲自挂帅东征评判。” 太尉张之贤当即出班反对:“殿下使不得,近来朝野局势不稳,各方势力盘踞,大局难以掌控,殿下还是坐镇朝中,以稳定大局为重。” “吾穆苏有的是帅才良将,殿下毋须亲自披挂上阵,况东阳业只是个别小概率事件,殿下这一走,恐朝中平生变故.” 一帮文武大臣随之附和:“请太子殿下三思......。” 第229章 我也要东征平乱 海朱深深吸气,先前派出的辅国将军、安定候、提都总兵及六千精兵镇压起义军。 如今只剩得辅国将军蓝天朔返回报信,东泰州军又死伤数万,长孙家及一帮教徒着实不好对付。 若不及时平叛起义,肃清内患,恐大穆苏江山就此葬送在他手上。 此时海朱坐在高位上,身姿挺拔英武,神情郑重,声色决然。 “众卿家都不用争,就由本宫亲自披挂上阵,还不信,大穆苏连几个反贼都收拾不了。” 有大臣马上提出担心:“如此一来,朝中可就要空虚呀!有叛党伺机作乱,又如何是好?” “皇上龙体欠安,国事暂交由皇后娘娘、莫谦、张之贤共同理政,”海朱说得不紧不慢,却是掷地有声。 王皇后及两位辅臣都是太子的人,朝堂下充斥着惊讶、不满、愤怒、无动于衷,又一阵嗡嗡之声乍起。 “后宫干政,前朝也有之,乃祸乱开始,此事万万不可。丞相及太尉才上任没多久,难以服众,不如交由湘亲王暂理朝政,也算是名正言顺.” 将政权交由湘亲王,这帮大臣好趁机专权是真。海朱一言不发,冷厉的眸光一扫,森森杀气汹涌而出。 那些正在唾沫星子横飞的言官,不觉打了个冷战,一时全都噤了声。 如今皇帝成了木偶人,除吊着一口气儿,什么也做不了,甘妃成王母子到底怎么死的,外人谁也不知道。 到了海朱约定去百秀岭的日子,小叠正当万事俱备,却有东宫的小太监过来传话:去百秀岭暂缓。 小叠方知海朱要亲自领兵去东泰州平判乱军起义,因情况紧急,十日后大军即将出发。 她立马来了精神,像这种打打杀杀之事,怎么也不能将她落下。 当即风风火火赶到东宫,夜辛身背长剑,立在花障外瞧风景,上前一礼。 “太子殿下正与一帮要臣在书房商讨要事,没个把时辰,怕是出不来。” 这个讨厌的夜辛,自己还未开口问,就晓得来意,小叠眯眼做了个鬼脸。 夜辛扯起嘴角笑了笑,意思你就慢慢等吧! 小叠闲着无事,先找小宫女东拉西扯了一阵,又到园子里赏了两次花,爬上秋千架荡了几回秋千,回到殿内无聊地翻阅《农政记》。 今晨起得太早,小叠等得瞌睡连天,呵欠打了无数个,最后终于疲倦地趴在矮桌上睡去。 男子身着青袍金纹朝服,发冠高束,带着非凡的气度缓缓靠近。 少女睡颜美丽动人,男子唇角牵起一抹笑意,仿若春水,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在少女对面坐下,未曾弄出一丝响动。 他端起茶壶自斟自酌,温润的目光一寸一寸移过少女绝美的面孔。 涓涓细碎的水声还是将少女惊醒,小叠抬头揉了揉眼,迷迷瞪瞪地叫了声“太子哥哥”。 “对不起,近来朝中要事诸多,不能陪你去百秀园。”海朱满脸歉意,帮她倒了杯茶递过去。 “我也要东征平乱。”小叠端起茶杯坐正了姿势,一副非去不可的决绝神情。 海朱笑道:“别胡闹,上回在西穆一战中,被人捉到还差点剥了皮,险些丢掉小命,这次遇上的可都是些悍匪,再也没有孟柏泽来救你。” 上回被捉,也算是件丢人的事,现又被海朱提及,小叠觉着很没面子,撇了撇嘴。 “吃一堑长一智,都过了这么久,难道我一点长进都没有?” “战场上刀光剑影,太子哥哥不是怕伤了你吗?” 海朱好言相哄,“你不爱惜自己,我可是舍不得如此美丽的小蝶儿与糙汉厮杀在一起。” “我也怕乱军伤了太子哥哥啊!多个人也好帮着杀敌,上回西穆一战若不是我,父皇母后差点回不来呢!俗话说打虎父子兵,上阵亲兄妹。” 小叠滔滔不绝,说完这些胡诌的话,自己都乐得抿嘴偷笑。 海朱听了,眸光一亮:“你也会关心我啊?” “当然了,你是我的太子哥哥嘛!” 这个回答海朱不甚满意,面上敛去那份喜悦,“我倒没什么,只怕母后不会同意。” “我……,”小叠眨巴着眼四下里瞅着,没找到合适的词儿,猛一抬头,“我不跟她说,偷偷跟着太子哥哥。” “你是想让太子哥哥受罚?还有让曼妙宫的宫女都跟着掉脑袋?” 海朱漫不经心放下茶杯,漫不经心地说着,字里行间却极具威力。 小叠挠了挠脑门,倒是没考虑这个问题,忽然张大了眼。 “不对,如今朝中太子哥哥说了算,只要你同意,母后那边都好说。” 海朱暖暖一笑:“你当真想去?” “嗯!” “那就老老实实跟在我身边。” “不嘛!你要拨给我一队人马,上回在西穆,我还领兵拿回一座城池。” 海朱沉了脸:“听话,别捣乱,要不就乖乖留在宫里等我凯旋而归。” 小叠恹恹地起身,有气无力道:“听你的行了吧!我这就去吩咐黛色做准备。” 言罢,吐舌头做了个鬼脸,方转身跑开。 对于小叠要披挂平判一事,王皇后坚决反对,怎么能让他们在一起,外面的闲话还不够多吗? 小叠软硬兼施,非去不可,又找了丞相莫谦做说客,王皇后才无可奈何答应。 大军从掖陵东亭驿出发,海朱亲自领兵出征,小叠一身男儿戎装打扮,海朱派了两位女将随其左右。 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向东泰州挺进,小叠一路喋喋不休,欲说服海朱要人马,即便来了,肯定要与叛军厮杀,岂有白走一趟的道理。 海朱看了看小叠那渴求的眼神,给她两千人马,只管埋伏在叛军北退必经的河阴关,不要轻举妄动,待他们仓皇撤退时,再来个前后夹击。 十五日后,大军顺利到达东泰州境内。小叠领兵暗暗埋伏在河阴关。 海朱和蓝天朔兵分两路进攻,他一路进攻主力东泰和昌怀,另一路进攻河阴和兴海。 太子亲自领兵平叛的消息早就传遍东泰州,当地各世家大族很会盯风向,主动派兵又送粮,纷纷赶来支援。 海朱很快将那些战败的州军聚集起来,队伍一时发展速猛。 第230章 你跑不掉 大军气势浩荡地到达东泰城外,叛军站城头一看,城下千军呼啸,万马奔腾。 黑压压的无边无际,震得地动山摇,这阵仗如此吓人,早已军心动摇,纷纷弃甲逃走。 海朱又令将士朝城头喊话,活捉或取智全头颅者赏万金。 城中叛军个个摩拳擦掌,眼放金光,看到智全仿佛看到大金锭子在晃动。 智全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害怕和恐惧。派人给城外官军送去信,表示今晚做好交接准备,明晨就开城门投降。 这个贼人甚为狡诈,哪里会轻而易举就投降,海朱知是个缓兵之计,夜晚正是阴谋的开始。 果然智全带领几千人马,趁夜操小路逃走。海朱带领人马破城后,即刻追击,追到丰水河岸。 海朱手提大刀,众将士带住丝缰立于河岸,此时的河岸灯球火把亮如白昼。 海朱犀利的眼神扫视着前方暗夜中的每一寸土地,看到桥下水草浮动,桥头灌木丛生,立马指挥弓弩手严阵以待。 令人战栗的“嗖嗖”破空之声突起,箭气如云,密不透风,对面发出阵阵惨叫,河水瞬间被鲜血染透,红浪中尸身翻滚。 智全与前来接应的昌怀叛军兵合一处,准备埋伏在桥下偷袭,待大军过后,来个两面夹击,却被警觉的海朱发现。 一时阵脚被打乱,不过亏得是造反头目,有两把刷子,很快就整合好了军队。 两军就在丰水河岸展开了厮杀,海朱根本不给叛军喘息的时间,举起马刀率先打冲锋。 也不管对方什么阵形,手持大刀毫不躲闪就冲杀过去,眼底森冷如阎罗,视敌方千军万马如无物。 其刀法诡异,一道触目惊心的白光闪过,看似不经意,但听得“噗哧哧”几颗人头同时落地。 有了这么英武神勇的统帅打先锋,将士们信心倍增,越战越猛。 而海朱的威名谁人不知,为了太子之位得到认可,十四岁起就屡征大罗,以建功立业来征服群臣。 绝不能放跑主谋者,海朱瞅准时机,杀开一条血路,将智全一刀斩于马下。 群龙无首,叛军大乱,打下河者无数,伤亡惨重。余下的叛军撤回昌怀城中,长孙悠坚守城池。 初战告捷,大军在昌怀城外三十里扎下营来。海朱分派各大族以重金到处招降叛军。 降者既往不咎,负隅顽抗者杀无赦。并四处贴出告示,不得窝藏梵天教叛军,凡有窝藏者诛全族,举报者奖百金,抓住头目或击毙者另外两种价码。 当初长孙兆全家被逐,愤慨难当,怨气重重,借着灭佛事件,勾结梵天教主智全,在东泰州造起了反。 长孙悠知道海朱有点本事,当听闻他的打法如此神出鬼没,挥刀处,无数人头扑通落地,在千军万马中来去自如,斩主帅智全于举手间。 长孙悠差点惊掉下巴,但还是不相信,只以为小卒为了推脱败北的责任,总要将敌方夸大其词。 而智全的失败归结为没有经过正规训练,有勇无谋,太过愚钝而至丢了性命。 既然明里不好取胜,不如就搞个夜间偷袭,正好亲自试探对方战斗力。 长孙悠亲自带领三千精兵,前来偷袭官军大营。果然,这边官军毫无防备。 一个二个正在睡梦中,见突然冒出来的叛军,只管弃了武器马匹逃命去,一时喊杀声四起。 如此轻而易举就占了对方大营,长孙悠正在狐疑间,忽闻前方大乱。 灯球火把亮子油松照得暗夜雪亮一片,几乎照亮了半个天空。上当了,长孙悠大惊失色。 那猎猎燃烧的火把中,东阳海朱骑在高头大马上,身形坚韧挺拔,手提一把百十斤明晃晃大刀。 火光照在他脸上映出嗜血的红芒,嘴角勾出一抹势在必得残酷冷笑,像是死神在召唤。 长孙悠心头一凛:“呀!当真此一时非彼一时,这小子何时变得如此强大?” 方觉着小卒说得一点不假,但是他长孙悠征战沙场多年,何时做过缩头乌龟? 遂沉住气,冷哼一声,阴阳怪气道:“太子殿下,别来无恙啊!” 海朱手腕一翻,将大刀“嚯”地横在胸前。 心道:长孙悠,今日看谁来为你求情!杀意凛凛的眸光与长孙悠在虚空较量了几个回合,才启动那冰冷的唇,一字一顿重重道: “有恙!”接着大旗一挥,号令如山:“杀!” 左右两翼传来厮杀声,又冲出两队人马。 糟了,被包围了,长孙悠惊出一身冷汗。 当看到海朱策马横刀直接杀将过来,如此凶猛之势,恐难抵挡。 他顺手抓起身边的小卒扔向海朱,挡住那刚猛的一刀,小校瞬间被劈作两段,立时红雾抛洒,惨不忍睹。 此刻,叛军被团团围住,官军好一顿乱砍乱杀。 长孙悠果断弃卒逃命,惊惶逃窜中时不时拉小卒做人肉盾牌,才险险避过海朱挥来的大刀。 长孙悠对这一带地形甚熟,加上长期作战对逃跑很有经验,好不容易借着夜色的掩护,才得以侥幸逃脱。 蓝天朔那一路又传来好消息,河阴和兴海的叛军听闻智全被太子斩于千军万马之中,长孙悠逃遁,一时军心涣散,不战自败。 小股叛军虽极力抵抗,但已丧失斗志,再加上招降和悬赏公告,叛军一时无处容身,死伤数万人,被举报者数以万计。 叛军本以为蓝天朔为手下败将,翻不起什么大风大浪,主力都用来对付太子这一路。不想朝廷各种政策恩威并施,又各方战事失利,大大动摇了叛军的军心。 梵天教遭到重创,人员逃的逃,杀的杀,降的降,一时四分五裂,直杀得再也成不了气候。 海朱下令将那些投降的叛军分散到各处军营充军。 长孙悠带着几百人马仓皇北逃,在河阴关遭到小叠的狙击。 此处劲风瑟瑟,荒凉无边,她早已等得不耐烦,听着那急乱的马蹄声,就知道敌人来了,早已号令手下挽弓静待。 长孙悠的人马一到,先放出一排冷箭,这家伙眼观四路耳听八方,早就察觉到异样。 不愧是穆苏从前的大将军,马上功夫着实了得,但听得当当数声,用大刀挡去一排排箭矢,脚勾住马镫,飞身藏于马腹下。 没跑几步,马儿就被乱箭击中, “长孙悠,你跑不掉了!”小叠一声断喝,带着人马杀将出来。 第231章 金雀舞 兔子急了也会咬人,狗急也会跳墙。 长孙悠就地一滚,避开长枪大刀,突地暴起,将随从摔下马,抢了快马迅速逃窜。 那身手宛如杂耍百戏,看得人眼睛一花一闪,人就纵马而去。 小叠策了红光马儿,手举销魂剑与众战士围追上去,又是好一阵厮杀。 眼看长孙悠只剩下孤家寡人,臂上被小叠的宝剑划出一道大口子,血流如注。 “长孙悠,你死定了。”小叠解下青龙鞭,准备用鞭子将他卷来活捉。 不想在这关键时刻,从谷外杀出一队人马,长孙悠以这些人作肉盾,只顾他自己逃命。 可惜小叠不记得神鞭的使用咒语,灵力又低,当条普通鞭子使,没发挥出应有的威力,眼看敌军护了长孙悠扬长而去,余下一帮人搏命相抯。 待杀掉眼前叛军,长孙悠已逃得没了踪影,小叠不甘心,率兵直追出百余里,天色渐暗,方才停下。 没有完成海朱交办的任务,小叠很失落,她手牵红光马儿,立在山头。 夜风渐凉,面对晚阳余晖,一人一马两道漆黑的身形,裹上金色薄纱,如彩笔勾勒出一幅精美绝伦的图画。 海朱心急火燎地追赶而来,远远望见小叠沐浴在无边晚霞中,那颗悬着的心才算扑地落下。 他跃下马鞍,慢慢朝小山上走去,默默注视着那高挑美丽的倩影,良久……。 小叠终于回过头,当看到海朱的一刹那,眼里陡地燃起亮光。 跟着又蓦地黯淡下去,垂了眸,像做了错事的孩子,低声道: “太子哥哥,对不起,我没有捉住长孙悠,让他给跑掉了。” 海朱洒然一笑,施施然走上前,像没事人一样:“让他跑,我只要你好好的就行。” 小叠扬眸,眨了眨眼:“你不怪我?” 海朱好言相慰:“没事的,我已发出海捕文书,各关口严防死守,务必抓住长孙悠。” “抓不住呢?” “也不怪你!在太子哥哥心中,十个百个长孙悠都不及一个小蝶儿!” “又来了!”小叠牵了马,嘟起嘴巴往前走。 海朱看着小蝶风姿飒爽的背影,勾唇开心一笑。 历时三个月,平判终于胜利。 军营里举行了庆功宴,摆上了一头头肥羊,担来了一坛坛美酒,燃起了一堆堆篝火,一派热闹欢呼。 海朱和小叠带着几个近侍一座座营寨巡视过去。 将士们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猜拳行枚,吆五喝六,一个个红光满面,醉得东倒西歪。 有那不好酒的战士,组织两队人就着明亮的篝火蹴鞠,场上紧张激烈,场外呼喝助威,玩得好不尽兴。 也有战士默默无闻拾掇自己的刀枪武器。 隐约传来瓢笙的空灵之音,优美的旋律飘在夜空,婉转动听,令人陶醉。 小叠心头一动,放眼四顾,寻那妙音来源:“军中竟然也有会瓢笙的乐伎高手。” 海朱笑道:“战士们来自五湖四海,各形各色,虽然莽夫糙汉居多,但不乏特长技艺能人。我国西南边陲与甸国交界,自然有那会瓢笙的战士。” 将士们盘腿坐在草地上,围着熊熊燃烧的篝火,一面吃肉喝酒一面歌舞狂欢,火光染红了一张张年轻朝气的面孔。 中间空出一大片地,有那喝酒上了头的战士,提着酒壶随着乐声一阵狂摇乱摆。 有那如大猩猩一般张牙舞爪,也有跳火把舞,场上一片群魔乱舞。 惹来阵阵唿哨和暴笑声,将士们历经战事,突然松懈,就都图个乐子。 小叠和海朱远远地瞧着,脸上写满笑意,并不想惊动将士们娱乐,待要离去,乐音一转,忽然换了曲调,却是金雀舞。 随着悠扬的乐声响起,又有十来个战士加入舞蹈中。 犹记那日在凤天坊所观。小叠舞心大动,信心满满:“太子哥哥,他们舞得太难看,瞧我的。” 旋即走过去加入舞蹈队伍中。吹瓢笙的战士见将官亲临,吹得更加卖力。 小叠虽然身着戎装,没有专门的舞服和装饰,但身材高挑,腰肢袅娜,纤纤十指与众不同。 舞得极其美妙,把金雀舞跳得活灵活现,别有一番动人韵味 海朱跟着将士们喝彩鼓掌,温润的眸光紧紧追随。 两名女将也随小叠而舞,又有好些战士加入舞蹈,他们皆围着篝火跳起了风情迷人的金雀舞。 早就听闻长公主舞技了得,今日得见,果然妙不可言,她同将士们载歌载舞,好不快乐。 小叠尽兴地舞着,看到海朱眉目含笑,眸随人动,火光拂过他俊挺的五官,半明半暗。 便朝他眨了眨眼,招手示意他一起跳舞,想象中他也应该和大猩猩舞得差不多,那该是多么惹人发笑的场景。 经过小叠的一番鼓动,海朱也快乐地加入金雀舞中,小叠将他拉下水,本来是想看笑话来着,不料他长期受宫廷舞的熏陶,跳舞不过是随手拈来罢了。 但见他身形灵活,舞姿妖娆,节奏准确,波浪传导神韵十足,是武与舞的完美结合体,整套动作又酷又帅,一点也不失了男人的阳刚之气。 小叠被海朱的舞姿彻底震撼,投去满眼的欣赏和叹服。 他的笑容比春日里的阳光更灿烂,既没有半点朝堂上的冷严酷厉,也没了战场上一个将帅的血腥杀伐。 带给人心底一片清新明朗,小叠也跟着咯咯大笑:“太子哥哥,你是最棒的。” 曲调悦耳,二人皆着玄色劲装,体形修长,风流无匹,高贵的气质无人能及。 优美迷人的舞姿处处透着与众不同的风采,与那身装束一点也不违和,实在是别具一格,精彩至极。 很快将众士卒的眼球吸引住,纷纷停下给他们鼓掌喝彩。 小叠退到旁边,也大笑着为他鼓掌,看着马靴踏着节拍。 金雀舞的每个动作做得有模有样,比那烟火更灿烂,比那繁星更耀眼。 刚中带柔,堪堪把多少女子都比了下去。真真是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当小叠再次对上璀璨眸光的一刹那,仿佛看到了星辰大海…… 第232章 带溶溶小殿下回骷髅园 第二日大部队开回帝都,海朱带着小股军队垫后,陪着小叠一路玩玩耍耍。 大军回抵百秀岭外,海朱令士卒停下扎营歇息,他要完成对小叠许下的诺言,一起畅游百秀岭。 驰骋二十来里,方到达百秀岭。 抬望眼,奇峰破云,青障垂幕,缥缈处,似有朱楼凤阁隐于云山峰林之间。 推开房门,屋内布置清新淡雅,插花书架,精巧小几,阳光从花窗照进,剪下一地暖玉碎金。 花窗前,四方小桌上,摆着美味佳肴。海朱拿过一坛酒,上面贴着黄纸,书大大的“御”字,启开封口,酒香满屋。 海朱给她碗里夹红烧鲤鱼,清炖驴肉,还有几样精致的小菜。 都是来自农家菜园子,吃腻了皇宫里的大鱼大肉,忽地吃上农家菜,便格外的鲜香爽口。 小叠埋头一阵狼吞虎咽。海朱不停地为她夹菜,便毫不客气地全部笑纳。 抬眉,对上海朱火热而炙烈的眸光,又赶紧垂下。 海朱闷声将一杯酒喝了个精光,面色微醺,放下酒杯,喷出一口浓浓的酒气,捉住她的手腕。 “记得在骷髅园,咱们多幸福多快乐,我定是哪根筋没搭对,要带你逃离骷髅园,这是我人生中最失误的选择,注定此生要失去你,可是我不甘心,你原本属于我,早在骷髅园我们就拜过堂。” 小叠被他钳制住,动弹不得,惶然道:“我不知道什么骷髅园,太子哥哥,你弄痛我啦!” 他缓缓地抬起一只手,掂起她俏丽的下巴,痛彻心扉地看着那双水葡萄般的大眼,因受惊而微颤的睫毛。 目光留恋在芳泽微闻的朱唇上,带着满目的心痛和卑微的恳求。 “叠儿,不要找那么多借口来拒绝我,我真的好爱你,失去你犹如毁天灭地,我愿意为你放弃皇位放弃江山,百里景炫能做得到吗?” “我、我也同样爱景炫,没有他我也会活不下去。” 小叠惊喊,说完惶恐地、决然地瞪视着海朱。 眸中的波光瞬间碎裂,带着无限凄凉和哀伤,咧嘴哼笑。 “早知是这种结局,死也不会带你出骷髅园。在那里,你是我的妻子,没有皇宫,没有和亲,更没有百里景炫,只有你和我......。” “嘎嘎......,”突然传来一阵粗哑似老鸹的怪笑声,似有数条黑影至门首倏然划过。 瞬间,满屋沙哑的笑浪声迭起,似钢沙磨在利刃上,四壁震颤。 周围被刺耳张狂的笑声包裹,令人耳膜欲穿,毛骨悚然,浑身立时起了层鸡皮疙瘩。 “你们是谁?”二人身子一震,厉声质问,一跃而起,随着呛啷啷声响,不约而同地拔出佩剑警觉四顾。 小叠叫道:“众前辈,为何藏头藏脑不敢现身,这算什么英雄好汉?” 海朱厉声呵斥:“有能耐的就出来和我们对战,何必做缩头乌龟。” 瞧这架势来者不善,而且非同凡响,二人大气也不敢出,凝神屏住呼吸,静观四方动静。 “嘿呵呵,”笑声群起,甚是诡异,“两位赶紧放下武器,我们六杀星就是来拯救你们的,带你们回骷髅园享受平静的世外生活。” “六杀星?”海朱震惊异常,手上的剑又握紧了几分。 他想起了那日在杨柳岸边一闪而过的黑影,如风如影,似鬼似魅,还有小叠追蛇面怪人至凤凰园。 对了,不是六杀星又是谁?想不到,这几个半人不鬼的怪物竟然早就来到帝都。 “不错,是我们,”声音带着回声在四面八方震荡,“我们是来带溶溶小殿下回骷髅园,分别这么久,花仙夫人想她想得紧。” “众位大人,这里并没有溶溶小殿下,你们找错了地方,” 小叠莫名惊恐,但条件反射地大叫,骷髅园三个字再熟悉不过,海朱说他们在那里成过亲,断断续续说起骷髅园很多事。 喜怒无常的花仙夫人,奸佞狡诈的鱼措,鬼火莹莹的骷髅头,人身蛇首的六杀星,阴气森森的园子......,差点赶上森罗殿。听到心里就不停地发颤。 “乖乖地听咱六杀星的话,省得动武,让花仙夫人知道不好!”看似说得婉转却暗带着逼迫。 “我不回去,不认识你们的夫人,我叫孟清叠……东阳曼罗。” 小叠一听要抓自己回骷髅园,变得语无伦次? 她才不要再见那女魔头,挥舞着宝剑照着虚空一阵乱砍乱刺,“妖怪,我要杀了你们。” “六位大人,有话好好说,别乱来。” 海朱镇定地说,六杀星可不同于凡人,千年蛇妖,自己学的那点皮毛,想要胜算,委实困难得很,何况还是一对六。 冷风扑面,黑影快如鬼魅,仿佛就在眨眼间。 小叠手腕一紧,还来不及动作,就听“当”的一声,销魂剑落地。 她被一股大力牢牢缚住,动也不能动,向门外飘飞而去,顿时惊慌失措。 大叫:“太子哥哥救我,我不要去骷髅园。” 同一瞬间,海朱执剑纵身追去,剑尖颤动,射出一道绿色电光,直击青杀。 左掌拍出,幻化成数道惨白骷髅爪刃紧随而至,将其余五杀星团团围住,如若功力不够,必定绞个粉身碎骨。 “好小子,竟然炼成了骷髅大法,”众杀大惊,顾不得这头,手一松,全力应付海朱。 小叠只觉天旋地转,被什么东西轻轻卷起,瞬间回到海朱身边,将销魂剑塞给她,低声道:“拿着,咱们赶紧跑。” 他的骷髅大法虽然炼成,但时间短,没有吸收生人魂魄精元,无任何血祭。 是以威力极低,离炉火纯青还相差十万八千里,故只能对付片刻而已。 二人旋空而起,跃上树梢,闪步疾掠而去。 第233章 力不从心 六杀星在后面紧追不舍,连恐带吓:“你们逃不掉的,溶溶小殿下乖乖随吾等回骷髅园吧! 花仙夫人宠爱你得很,到时候回到花镜,你就是女帝君,受万仙朝拜,别人想都想不来,赶紧跟我们回去.” 小叠听得胆战心惊,才不要跟着这群妖怪去什么骷髅园,回什么花镜,都是骗人的鬼话。 六杀言词惊悚,笑语瘆人,长相可怖,怎么看都是大恶人,那花仙夫人乱认女儿,强抢民女,也不是什么善良之辈。 眼看越追越近,海朱回身快速击出一剑,背后瞬间织起一道白森森的骷髅网,将六杀挡在身后。 六杀被这石破天惊一击,生生退出四五丈远。 海朱抬头一看,原来到了佛光洞,他拽紧小叠的手跃下高树,几下就蹿到半山洞口。 因为灭佛运动,昔日热闹的佛家圣地,如今只剩得几个洒扫的小沙尼。 海朱握着他的手紧了紧,宽慰道:“别害怕,有我在!” 洞口在半山腰,一片竹海倾泻而下。此情此景,他们踏着竹浪飞身而去。 六杀星很快追到洞口的高台。险况迫在眉睫,今日定有一场恶战。 小叠持剑相向,打算伺机而动。 海朱却低声道:“你不是六杀的对手,先藏好,我去对付他们。” 小叠先前已经领教过,不再添乱。 她落在地上,打了几个滚,藏进草丛中,惊惶地看着,好生厉害的妖怪,方才来不及举剑就被钳制住。 更是被海朱怪异的招数震撼,那变化多端的电光和怪掌,收放自如,变幻莫测,此前闻所未闻。 夜辛和郑武阳及王生霸忽地腾空而来,还带着百十位铠甲武士赶到,黑压压向六杀迫近,欲助海朱一臂之力。 六杀一掌结着奇怪的伽印,另一掌推出,喷出青、黄、红、白、黑、绿六道碗口粗的妖索。 只听轰隆隆声响,草地上浓烟滚滚,火光四射,武士们凡胎肉体,被强大的彩虹索击得如叶片般四散飞坠。 “咔嚓扑通”纷纷砸在地上、树干上,顿时鲜血狂涌,呜呼毙命。 后面的再冲上来,同样的死伤无数,惨不忍睹。 这是什么怪术?像闪电似雷击。 小叠着实骇了一跳,瞪大眼瞅着。 海朱手中雪白的骷髅爪刃,百般幻化,与六杀星缠斗在一起,自己却帮不上一点忙,急得胸闷气堵。 七人立在竹梢头,踩着千层绿浪。 六杀手中的彩虹七弯八绕,灵蛇似的缠来绕去,似巨大的妖索,要将海朱狠狠地绞杀。 海朱剑上的白刃带着紫电光,击射出数十丈开外,但听得“噗噗”几声,彩索被斩成节节,威力大破。 不过,六杀很快又重新结成六条花花绿绿的妖索。 在骷髅大法的催动下,海朱手中的白刃能屈能伸,收放自如,上下飞旋,那锋利无比的刃爪,每招都直取六杀要害。 六杀连连败退,小叠由恐慌变惊喜,跳出来加油助威:“太子哥哥,杀了这些妖怪,我不要去骷髅园。” “太子殿下,小心……”夜辛三人终于摇摇晃晃起身,哑着嗓子失声痛呼,他们适才全凭着强劲的内力捡得一条命。 其他武士们犹如以卵击石,端着明晃晃的大刀,还未近身就被击飞,一个个伤残断肢,脑浆迸裂,却仍旧前赴后继。 此时的木叶大阵中,狂风大作,乌云滚滚,一竿竿修竹拆腰翻背,眼前一片惊涛骇浪。 竹叶幻化成密密麻麻的利刃,发出尖鸣刺耳之声,如厉鬼狂嘶,从四面八方裹挟而来。 眼下情况甚是凶险,海朱凡胎肉体,防不胜防。 小叠见六杀星已经走火入魔。 海朱身上插了十几柄利刃,惊惧交加之际,举起销魂剑直扑六杀而去。 一道彩虹闪过,如电似光,剑像砍在巨石上,“唿喇喇”惊目刺耳。 小叠只觉劲风扑面,手臂如电击一阵痛麻,整个身子倒着向后飞出去,结结实实撞在坚硬的翠竹杆上。 但闻得一片“咔嚓嚓”翠竹爆裂之声,小叠眼前一黑,满鼻血腥味涌出,直直地从虚空栽下。 “小叠!”海朱惊喊,慌神之际,几柄飞刃打入肉身。此时,他被六杀星的木阵困住,已经没了救人的能力,连自保都困难。 小叠本以为自己死定了,半晌后,眼前逐渐从黑暗转向光明,慢慢恢复了意识。 她坐起身,只觉得头晕目眩,抹了把嘴边的血污。 若不是灵力护体,方才那狠命一击,早就摔了个稀碎。 此时夜辛、郑武阳、王生霸个个身受重伤,口吐鲜血,动弹不得。而余下的武士们,虽然明知道送死,仍然举刀拼命挥向六杀星,。 “太子哥哥,接住,”小叠眼见海朱身处险境,却出不上力,惊惧担心之余,一掠而上,将销魂剑扔了过去,“小心啦!” 双剑在手,确实比先前单剑容易抵挡,但是这样下去体力终会耗尽,同样会落得个万刃穿心的下场。 面对强大的木阵,没有一点法力修为的夜辛等众武士们,无疑是送死。 才跃到半空,立马就被射成一个个的刺猬,随着口中鲜血喷涌,双目圆睁,像折翅的雄鹰扑通扑通坠落在地。 好在海朱手上急转,夜辛三人被骷髅大法剑气护住,避开铺天盖地的利刃,各个险险捡回一条小命 青杀转过身,鼻子一哼,立在虚空,如索乱发像要将人世间的生命绞杀干净。 双目射出恶狠狠的青光,狂风呼啸,衣袍鼓动,像一张天罗地网,带着毁天灭地的煞气,一柄柄利刃银光闪耀,如雪狂舞。 海朱被层层包围住,身上几乎插满了利刃,只觉全身剧痛,像被凌迟一般。 此时脚步虚浮,宛如寒风中的残叶,漂浮不定,已经打得力不从心,衣衫滴出触目惊心的血红。 “太子哥哥,”小叠凄声惨叫,奋力向他飞掠而去。 第234章 永远地离开 海朱拼死迎战,看小叠不要命地纵身而来,顿时面露惊色。 想说什么,腹中一阵恶浪翻滚,喉头一甜,热血喷将而出。眼看马上就要从虚空坠下。 小叠嘴唇微张,双眼发直,伤痛而悲悯。 忽然之间,她的双目变得赤红,好似有金灿灿的火焰喷将而出。 蓦地灵力大增,像长了翅膀,缓缓升向虚空。 但见少女眸光如火,秀发狂舞,玄黑的衣袍猎猎摆动,宛如暗夜的翅膀;整个人伫立在虚空,仿佛女战神下凡。 一幅副奇怪的画面在脑中闪过,骷髅、繁花、瑶草,琴声、箫声、战斗、厮杀。 小叠肩上飞出一颗比星星还亮的小圆球,瞬间幻化成巨大的橙黄色光罩,将海朱护住,托着他缓缓下落。 利刃打在光罩上,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萎顿无力,如雨下落。 青杀面色乍变,双睛瞪圆:墨玉箫?遂大惊失色,也顾不得其他五杀星,立时化作一道青烟,仓皇逃遁而去。 余下的五杀惊骇间,忽闻惊天动地的咆哮声,似要将五脏六腑碾碎。 眼前热浪翻滚,炙焰烈烈,两条巨龙金光闪耀,如电似魔,欺天灭地压下。 五杀星惊恐万状,跟着幻成数道霞光遁走。 忽听得一声惨嚎,绿杀身手慢了半拍,刹那消失在墨玉箫的太阳精焰中,瞬间灰飞烟灭。 血玉石与火龙“咻”地化作一道亮光,合二为一重新遁入小叠百花胭脂记中,四面霎时恢复平静。 小叠犹如大梦初醒,不知道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神情恍惚间,好似看到满地的骷髅,周围在打斗、厮杀,还有百花盛开,笑若春水的海朱。 脑袋一个激灵,转眼,却看到海朱一动不动倒在血泊中。 时间刹那凝固,身子巨震,撕心裂肺的一声惨叫:“太子哥哥!”踉跄着扑将上去。 往日,生机勃勃的面孔,此时白如宣纸,嘴角不断地涌出鲜血,玄色的战袍被染成酱红色。 小叠眼前发黑,身子一软瘫坐在地,战战兢兢地摸索到他的手,用力攥紧。 她的手也顿时染上一片黏稠的血红,海朱俨然已成了个血人,双目紧闭,一动不动地躺着。 抖抖索索地搭上手腕,感觉不到脉搏的跳动。不好的兆头跃入心间,只觉有个惊雷“咔嚓嚓”一声重重地劈向头顶。 泪水如泄洪的闸口,不受控制地疯狂涌出,小叠悲怆地、无助地、惨切地大哭。 “太子哥哥,你醒来啊!你不要吓我......” 泪水滴滴嗒嗒地落在他的脸上,濡出一片湿润。 小叠掏出帕子,颤抖着为他擦干净脸上的血迹。 从怀中摸出一个药瓶,哆嗦着好半天才拧开盖子,倒出两粒还魂丹送到他嘴里,此药入口即化。 片刻,海朱缓缓睁开了眼,已然气若游丝。 她似乎看到一丝希望,黯淡的眸光瞬间被点亮,连不迭痛声道。 “太子哥哥,好些了吗?你怎么样?”说着又一波眼泪夺眶而出。 海朱勉强挤出一丝笑,嘴唇微微翕动,气息极其微弱,只说出两个几不可闻的字。 “别哭!”半晌过后,才又艰难地挤出几个字:“六杀星呢?” 适才,她也不知发生了什么,眼前幻出奇异怪象,似太阳坠落人间,树木瞬间化气而去,四周燥热难耐。 六杀幻作彩虹落荒而逃,跑在最后的绿杀好似被太阳瞬间吞噬……。 小叠泪眼迷蒙:“被高人打跑了!” 看着海朱惨白的脸上,生命正在一点一点消失,心底止不住的悲伤和哀痛,轻轻地拂去他衣衫上的落叶。 “太子哥哥,别说话,我带你回宫医治,宫里那么多的御医,他们一定能治好你的!” 说着托起后颈欲将他抱起。 海朱艰难的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 “别白费力气,我的时间不多了,只想静静地和你待上片刻。很高兴……你也有为我落泪的时候。可是长久以来,我对你的真心……你却看不见。” 脸上挂着惨淡而遗憾的笑。 “不不不!看得到,我都看到了,我都明白……” 小叠抬起袖子不停地抹眼泪,努力控制住自己悲伤的情绪,扁了扁嘴角。 “宫里是非多,不能走得太近,我都是……迫不得已。” “别安慰我,如果有来生,你会嫁给我吗?” “嫁!”小叠使劲地点着头,忍着悲痛,“如果有来生,我一定会嫁给太子哥哥的。” 海朱微微闭了眼,似乎很满意,又缓缓地睁开,断断续续道: “我……好舍不得离开你,可是我要走了,从今以后……你要照顾好自己......。” 心如被利刃绞痛,忍不住又泪如雨下,攥紧他的手,号啕大哭。 “太子哥哥,你不会有事的,不会离开我的,你是大穆苏国的储君,还要称霸天下,你怎么舍得离开我和母后,离开你的子民呢!我不要你走,不要你走……” 生命已经走到尽头,声音几不可闻:“你能送我最后一程,已然足矣......” 悲怆与愤恨如同火焰,在她眼底烈烈燃烧,嘶声大叫:“我要杀了五杀星,为太子哥哥报仇。” “不……要,我只要你好好地活着……。”说完一动不动,却猝然睁着双眼。 那个痛她、爱她、处处为她扫清障碍的男人永远地离开了。 那个谈笑自如,杀伐果绝,冷峻肃严的男人再也回不来了。 悲痛犹如毫无征兆的山洪将少女淹没,那颗心好似泡在冰冷刺骨的血水里,不停地战栗着,颤抖着。 阵阵痛楚化作苦涩,一股股打从喉间往外冒。 胸闷得无法呼吸,无法言语,灵魂仿佛已被利刃刺成一张破败不堪的网...... 第235章 留下照顾二小姐 天那么蓝,比琉璃还晶莹剔透,淡淡的,浅浅的,仿佛独具匠心的画师,精心渲染而成。 染秋园,少女一袭白裳,站在花树下,落英满头,拂在眉梢,香了心怀,淡了忧伤。 抬头,百花灿烂,映着蓝天,香雪片片舞,似一个个轻盈的梦,织成无边浪漫的色彩。 鸟儿穿花剪影,在园子里洒下一片清鸣之音,恰如天边的云彩,无牵无挂,无拘无束,无累无忧。 那一片云……会是太子哥哥吗?一声叹息,随风轻逝。 景致虽迷人,心扉却难开。 小叠沿着芳菲小径,缓步浅行,花瓣如调皮的小蝴蝶在足底缠绕,长长的裙摆沾满了花香之气。 背靠花树,手撑着树干,仰脸看着片片飞花,哀伤落寂满心头。 忆往昔,笑声仿佛还在枝头跳跃,打闹仿佛还在花间穿梭,那些美好的时光,一去不复还,空余相思织成梦。 太子驾薨,穆苏大权都落在王皇后手上,两位辅臣形同虚设。 小叠苑,院头桂花树下,疯疯傻傻的少女额上留着一道淤青。 不知是跌的还是撞的,正在专心致志地摆弄一方花花绿绿的破布,胡乱绾成的髻上,歪歪扭扭插满了红杜鹃,还带着新鲜的绿叶儿。 少女将那块破花布一会儿折叠,一会儿抛向空中,追着破布跑啊跑,嘴里念念有词。 “飞啰飞啰,嘻嘻,被我又抓住了,你跑不掉的,乖哦!听话……” 一个人的世界却是玩得不亦乐乎。 仆妇坐在屋檐下,靠着椅背打瞌睡,嘴角挂着一条清清凉凉的口水,一副睡态正憨得紧。 陈管家上前踹了踹椅子腿,没好气地大声道:“李妈妈,天光大亮,太阳都照到了屁股上,该起床了”。 “老身在此,”李妈妈霍然惊醒,稀里糊涂高声应着,分不清东西南北。 老眼朦胧瞧去,见到主子,心中陡地一慌,瞌睡虫瞬间跑了个精光,腾地起身,抬袖将嘴角一抹,紧走几步上前行礼。 小叠面色一沉,拿眼将仆妇一扫,看着壮实合度,长短适宜,做事却不靠谱。 偶尔偷偷懒也无可厚非,但打瞌睡就不应该,万一让疯疯癫癫的孟清凝跑出去了怎么办。 山野有的是买老婆的光棍汉老头子,听闻好人家的女儿都会被折磨成疯子。 孟清凝这种情况,还不被打个半死,到时自己的罪孽更加深重。 陈管家干干的咳了咳,想说什么,当着李妈妈的面又不好直言,只得暂且闭了口。 李妈妈不敢抬眼,片刻后,才如梦初醒,慌忙奔向孟清凝,轻言细语哄道: “二小姐,别闹啦!快过来坐排排吃果果,瞧好多汗水,赶紧擦一擦吧!哟!小心点,别噎着……” 孟清凝将那块破布顶在头上,接下来是一阵狼吞虎咽,“嘎吱嘎吱”大口嚼着,似乎很久都没吃着果子一般。 一边吃一边对着桂花树含糊其词:“娘亲,这梨好甜,你也吃一个吧!不吃啊!我全都吃了……。” 接下来忽闻“砰”的一声脆响,众人惊侧目。 但闻得李妈妈“嗳哟”一声尖叫,怒声质问:“你干嘛打我呀?” 抱着生痛的脑袋不停地揉搓,痛得眼泪直往下掉,那痛恨的目光,若没主子在,肯定会冲上去给孟清凝一顿好打。 孟清凝却指着李妈妈一面跳一面拊掌咯咯大笑: “打死你,我也要打死你......” 她欢呼着,向李妈妈翻个吊死鬼白眼,又拿个梨向她扔去,直唬得李妈妈东躲西藏。 黛色没忍住捂着嘴吃吃笑出声,舒嬷嬷咳咳两声示意她别太过。 小叠瞧着也是又好气又好笑,有主子在时李妈妈尚且让着,没主子是不是要还回去呢! 自己这一出嫁,怎么能放心将孟清凝交给她们照看。 主仆几人进屋落座,侍女们候在门外,黛色轻车熟路为各人倒茶。 陈管家才道:“公主,二小姐这种情况委实不好找人侍候,喜怒无常,半夜三更吵得鸡犬不宁。 这不您都亲眼瞧见,使起性来还要打人。几个老妈子没做上半日就不干了! 这个李妈妈死了男人,又有孩子要养,所以才勉为其难应下。另有一名仆妇侍候晚上,这会子正在补觉。” 小叠歪着脑袋作了番深思,今日来过,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相见。 孟清凝虽说有诸多的不是,甚至活该自食其果。 但她已然变成这般模样,受到了应有惩罚,再去纠结从前的过错并没多大的意义。 不管怎么说也是姐妹一场,眼下没个人亲力亲为照看,从此变作废人。 陈管家的一席话又将她神思拉回,说:“不是请了郎中,怎么还是老样子不见好转?” “是啊,好一阵坏一阵,没完没了。”陈管家深深一叹,“唉!爹妈造的孽报应在儿女身上,也是怪可怜见的。” 黛色在旁瞅了半晌,看自家小姐同情心又要开始泛滥,早已憋不住,心直口快道: “这阵子坏事一桩接着一桩,公主就别再操这份心,侍候的仆妇也请了两个,宅里的其他下人一大堆,反正饿不着冷不死就行!” 舒嬷嬷狠狠地睇了一眼,知小叠向来心肠软,即便孟清凝犯下再多的过错,也不舍得扔下她不管。 试探着说:“不如再找两个老妈子贴身侍候,公主看如何?” 闻言,小叠心头一动,怎么就找不到舒嬷嬷和黛色这样的忠仆?当下有了主意。 只怕又要伤了二位忠仆的心,舒嬷嬷还好,毕竟老于世故,黛色年轻,怕是不好说服。 想了想,很一副和颜悦色:“不如舒嬷嬷和黛色就留下照顾二小姐吧!” 舒嬷嬷错愕不已,瞪着眼张着嘴说不出话。 说好的要陪公主到南武国,怎的回一趟小叠苑便陡生变故? 黛色瞬间流下两行清泪,拉着小叠的袖子,啜泣: “公主,您又来了,黛色死也要跟着公主。二小姐从前是怎么欺负公主的难道忘了吗? 奴婢若不亲自在身边照顾,怎生放心得下,换个婢子摸不清公主喜好,也不如奴婢尽心尽力。 这一去怕是再也见不到公主,公主在南武国人生地不熟,被人欺负了也没个帮腔的人,奴婢不要留下,奴婢要随公主一道去……” 第236章 十里红妆 想着一路行来的寒霜苦雨,诸多的生死别离,小叠笑容僵住,嘴角微微弯了弯,颓然道: “跟着本宫有什么好,看看身边的人,没几个能有福报,伤残、夭折、厄运、不得善终。 跟着本宫反倒让人担心,把你两个留下,一半是为了清凝,一半也是为了你们自己好,至少能安安稳稳过此生,少了奔波与劳碌。” 舒嬷嬷缓过神,擦了一把泪,无助又悲伤:“公主这说的什么话,即便是赴黄泉,老奴也是义无反顾,绝非贪生怕死之辈。” 黛色一边抹眼泪一边点头,悲悲切切道:“我和嬷嬷自始至终只效忠公主,为公主可肝脑涂地,二小姐素来不待见咱们,如今要我二人对她如公主这般忠心,恕奴婢做不到。” 是啊!以前孟清凝总是对斗婵院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如今却要去侍候她,怎能不叫人心头窝囊得紧。 小叠故作轻松,笑眯眯道:“你们只是多照看着一点便是,也不用亲自做什么,有事只管吩咐下人,待清凝病情好转……” 话到此处顿住,看了看陈管家,“若遇上什么好儿郎,给黛色说个好婆家,舒嬷嬷只管在府中养老便是,朝中自会有人照拂你们!” “奴婢不嫁,如若真到那日,奴婢就去找公主,一辈子侍候公主。” 黛色无声地淌着泪,打小就被哥嫂卖进孟家当小婢子,与小叠做伴。 那深厚的情义如同姐妹一般,岂能说别离就别离,更可气的还是因为孟清凝。一时,既不应承也不摇头。 舒嬷嬷低低道:“公主说什么便是什么,老奴当竭力为公主效劳。” 陈管家感叹:“瞧公主安排得多妥帖,虽说小叠苑比不得皇宫大院富丽堂皇,但在帝都也算得上豪宅,公主也没拿你们当下人。如今有求于你们两,那是抬举,还不快快谢恩!” 主仆二人心不甘情不愿跪下,磕头,眼泪一串串往下掉。 说好要陪公主出嫁,说好要侍候公主一辈子,今日全都变了样,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小叠心里也难受得紧,只觉着鼻头发酸,但还得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笑道: “又不是什么生死离别。以后就将二小姐当作主子好生侍候,本宫自是感激不尽,也不枉咱们主仆一场。” 两忠仆只得噙泪点头,此后虽不再贴身侍候,但能为主子排忧解难,也不算辜负了主子的一厢情义。 眼瞧着后日就要启程,小叠善良的心性让王皇后是越来越不放心,身在皇宫没点心眼能活得出来吗? 皇室之中,明争暗斗,虚伪奉承,尔虞我诈。旁侧没个奸猾的人提点出主意,只怕要吃亏。 便将近婢瑰丽姑姑拨了过去,外加柳柳和桃蜜两个伶俐的丫头,也应该能够独挡一面。 越到出嫁,小叠竟有点舍不得王皇后,毕竟母女连心,纵有再多的过节都可以化解。 现在王皇后虽然大权在握,但觊觎这个皇权的人并非个把,朝中暗潮涌动,不服之人大为有之,随时随地都想将她赶下台。 若不是及时将连瓒提拔上任,想必这朝堂怕是不好掌控。 许多事情王皇后要亲自说教,省得小叠到南武国乱了方寸。 此去长路漫漫,叫谁护送,王皇后都不放心,思来想去,还是夜辛可堪担此重任? 郑武阳王生霸领三千卫士,日后就跟着小叠作护卫,到时寻块地让他们自食其力就好。 手头有几个兵终究是好的,排场气势都不一样,小叠并未反对,沉思片刻道:“他们的伤都好了吗?” 王皇后说:“用了还魂丹和金创特效良药,好得很快,现已无甚大碍。” 此刻,小叠又想起海朱,心中莫名心痛酸楚。 他走了,可是一切并没有因为他的离去而改变什么。日头出海曙,明月照西楼,白天过了又是黑夜,光阴不会因为谁的离去而停留。 人死如灯灭,纵有千般情,万般爱,最后终成空,人只不过是万丈红尘中最卑微的一粒尘埃。 二月十六长公主出嫁,早就在民间传开。六匹马套的大红辇车,玉雕宝砌,十里红妆,车骑兵马护送。 场面气势恢宏,蔚为壮观,全国轰动。无论帝都或是路上,男女扶老携幼,都跑出来观看百年难遇的盛大婚嫁场景 更有甚者为了开阔的视角,早早爬上房树等候观看,奢华气派的场景,闪得围观的人眼睛都睁不开。 小叠坐在大红喜车内,映得整个人也是红彤彤的,如落霞般美丽。 由于长途跋涉,并未用喜帕,无论车内还是车外的景况都瞧得一清二楚。 车内的沉水香、辟邪香、瑞麟香、金凤香,龙涎香熏得人恹恹欲睡。 水晶流苏发出叮铃铃如筝弦般清脆悦耳的声音,连那四面垂挂的避水帘也是红光照人。车壁上装饰着珍珠,玛瑙翡翠等。 旁侧有睡榻,衣橱,玉桌上置有茶水棋盘,墙上挂着古琴,书架上都是她亲挑的册子,小小的喜车内一应俱全,有照明的夜明珠。 小叠完全置身于这方小天地中,外界的热闹欢呼似乎与她不相干。 她瞅着车内的布置,看到桌上的琉璃瓶,顺手拿起瞧了瞧。 此时那条青龙鞭小得可怜,像条小蚯蚓,着实可爱得紧,海朱说过是他们从骷髅园带回,神通广大,以后还会大有用处。 小叠眨巴着双眸,上看下看左看右看,委实看不出有什么神奇之处,不过,海朱是不会骗她的,骷髅园充满恐惧,而又神秘莫测。 喜车晃晃荡荡前行。新婚之夜,当景炫揭开红盖头,看到的不是曼罗,该是怎样的震惊和愤怒? 小叠一颗心也随之七上八下晃晃荡荡。 第237章 秦家也败了 喜车队来到阿顺州,小叠早就计划好要在此留宿,皇家别院太绕路。 自然有爱拍马屁的周大人亲力亲为安排,她头戴红纱笠,周大人自然认不出。 按小叠的要求,就下榻在从前周大人提供的诗香居,熟门熟路好办事。 天黑时,小叠换身夜行服准备要出门,可把瑰丽姑姑吓坏了。 为了不与她周旋废话,小叠表面乖乖地答应,暗地里趁个不备,翻窗跃墙而去。瑰丽姑姑只得去向夜辛求助。 孟家,大红灯笼将宅门照得通体透亮,数里外便看到红光闪耀,格外引人注目。 门匾及装饰格局早已焕然一新,现在是流光溢彩的“盛府”,只有几根金色的大柱依然如故,孟府倒下,盛府开始独领风骚。 小叠差点误以为走错地方。多少往事在夜幕中浮现,曾经的喜怒哀乐,仿佛还在昨天,如今都在这座宅子里烟消云散。 在院外默默徘徊,抬头满城依然灯火繁华。 月光洒在地上如雪如霜,冷了光阴,淡了年华。 离开曾经的孟家,直奔秦宅而去。 以前的好姐妹秦非以,几年未见,不知如今过得可好,嫁人了没有,想来也是柏泽负了她,不免心生怅然。 小叠闷闷往前走着,心里思绪万千,忽闻一阵马嘶,方才惊觉走过了头,又倒转去往回走。 以往那么熟悉的秦家竟找不到路,定是自己车马劳顿,昏头昏脑走错了地方,再或者遇上鬼打墙,不觉心头一骇。 又想不对,大街上人来人往的,鬼也不敢贸然作祟,随便抓了个路人询问。 路人呵呵笑着,抬手一指,“那不是以前的秦宅吗?想必公子初都阿顺州,还不知道吧!秦家在去年就因生意失败而搬走,瞧!现在是申府.....” “可知秦家的人搬去了哪里?” “这个小民就不得而知!” 小叠大叹,商贾也真难,昨天还是穿金戴银,吃香喝辣,宝马雕车,今日便人去楼空,宅子易主,成了丧家之犬。 可怜的非以不晓得遭受了什么大罪,被秦耀天拿去卖了抵债都有可能,或者嫁给入不了流的凶汉莽夫。 心头不免担心,如若能找到她,能帮衬一把也是好的。 思及此处,转身向吴家走去,吴镇隆那边定可打听出点什么。 在吴家门外候了半天,也没见着吴镇隆,倒是他那讨人厌的爹进进出出了两三回。 想起上回那副从门缝里看人的老眼神,心里就不痛快,若不是为了秦非以,才懒得见到这个变脸比变天还快的老家伙。 夜渐晚,小叠心一横,莫要矜持,翻墙过院又不是头一回,宫墙都翻过,这墙算不得什么。 足尖轻点间便入了院子,直奔吴镇隆的寑阁而去。 书房烛火辉煌,低矮的花窗大开,吴镇隆伏案书写,窗上室内隐隐贴有大红喜字。 小叠扔出颗细石子到窗下。花叶发出“嗒”的声响,屋内人都瞧过来,吴镇隆并未停笔。 小叠见压着嗓门偷声叫道:“镇隆哥哥!” 这不是小叠的声音吗?她已坠江而亡,眼下之事又如此诡异。 吴镇隆听得背脊上直发凉,心头一跳,小叠这会子怎么出现在他家书房外,还在叫他。 头皮不觉有些发麻,神经绷得紧紧的,试着发问:“你是谁?” 见他那副警觉又心惊的样子,小叠不免好笑,说:“我是小叠,是人不是鬼。” 吴镇隆面上瞬间带了不可抑制的惊喜。回身对二仆道:“你们别跟着,我只想一个人走走。” 童儿和婢女乖乖退了回去。 吴镇隆满怀激动:“小叠,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坊间传闻你坠江。” 小叠略一沉吟,一时半会儿难以说清,微微笑道:“此事说来话长,以后有时间再慢慢叙。” 说着从花影处一跃而出,反手捶了捶腰背,“腰弯得生痛,要见吴大人可真是辛苦啊!” “怎么打扮成这个样子。”吴镇隆说着张大了眼,“你该不会是……” 小叠捂嘴笑,指了指墙头:“我敢走正门吗?还不让你爹给轰出去。” 吴镇隆想起上回之事,不好意思地说: “小叠,上回实在是对不起,我爹没让你进屋,生气得一个月没理他。”说起这事竟有些无措,讪讪道,“进屋说话好不好?” “不了,我只是过来看你一眼,马上就会离开。” 小叠赶忙推脱,万一给吴耀天撞见可了不得,“哦,对了,你屋里贴着大红喜字,是成婚了吗?” “七日后,”吴镇隆点点头。 “新娘子我肯定认识,谁家的小姐?” “许家的二小姐,许宝月,你们是好朋友。” “好啊!镇隆哥哥恭喜哦!” “你可有嫁人?” “快了,就在下月,”小叠支吾着,忙将话题岔开,“对了,秦家人都去了哪里?” 吴镇隆收敛住笑,果然不是特意来瞧自己的,想必这个才是正事吧! 心底不免有些失望,一声叹息:“我也不晓得他们搬哪去了,如你们家当时一样,去年,秦家生意垮掉。 欠了不少银子,被人告了个欺诈之罪,官府要拿他们下狱,一家人便连夜跑了路。 有的说秦耀天被债主沉了江,说秦非以被卖入风尘,秦家的男男女女被卖作婢。” 秦家别的人怎样了,小叠不会关心,可是一听秦非以沦落入风尘,心像被刀割一般,急声追问:“你可知非以被卖到哪里了啊?” “我也不知道,只是听坊间这样流传,如若是知道,你与她又是好姐妹,我们吴家与秦家总算有些交情,又怎么会见死不救!”吴镇隆苦了苦脸。 “哦哦哦!”小叠讷讷地应着,颓废得无以复加,秦家也败了,身子不免有些发抖。 “你住哪里?若不嫌弃就在这里将就着,客房虽不如你们孟家高大上,勉强还算过得去,要不我将自己的寑阁让出与你住?” “不用,”小叠慌忙推脱,被吴老头知道还不得翻天,“我有地方住,如今孟家这样,镇隆哥哥还能待我如初,做妹妹的已经感激不尽。” 忽见前方亮起灯笼火把,传来吵吵嚷嚷之声: “你们两个饭桶,明知少爷有危险,怎的不喊叫,不好好保护少爷,全都跑来前院,少爷若有个三长两短,定要了你两个狗奴才的小命……” “人呢,都到哪里去了,少爷……” “都在这边厢杵着做什么,分头去给我找啊!”吴老爷气得顿足。 第238章 太子妃册封大典 小叠心头一慌,她是这辈子都不想见到吴老头子,边说边往墙根跑。 “镇隆哥哥,我得走了,保重,后会有期!” “小叠别怕,我会向爹好生解释,”吴镇隆伸出手想抓住她,却又没抓住,只恨恨道:“两个该死的东西,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但见墙头黑影一闪,在月光下分外打眼。 “在那边,抓刺客,别让他跑了……。” “那是什么人?居然翻墙而入,当我吴家的打手是摆设吗?” “爹,你们别闹,不是刺客,是个朋友!” “既是朋友何不正大光明走前门,为何翻墙跃户,老实交代,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少废话,给我抓刺客,快呀,别放跑了,”已有人从大门冲出。 小叠暗骂见鬼,吴老头固执得连自己儿子的话不相信。当初孟家风光时,多么的慈眉善目,多么的绅士儒雅。 如今与市井糟老头子一般无二,势力又奸诈,亏得没成他家儿媳妇,要不然这辈子全完了。 角门已被打开,冲出一伙持刀拿棒的家仆,闹哄哄地向这边追将过来。 小叠正在犹豫,只觉手腕一紧,被人捉住,一个低低的声音响起: “跟我来,”是夜辛的声音。 小叠随他一起掠上房顶。像两只狸猫,在房梁上几个闪挪,就不见了踪影,只余下那帮家仆傻傻地干瞪眼。 喜车队一直向南行,终于出了穆苏国界。 南武国的礼部尚书亲自前来迎接,每到一个地方由南武国的州郡接待。 掐着吉日计算,一月后,经于临近帝都耶城,进入了纵横交错的水乡,改为行船。 来接亲的花船装扮得吉祥而喜庆,披红挂绿占满了河道,足足排出几十里。 其他的乌篷小船都为喜船让道,两岸百姓在河岸观看,热闹非凡,敲锣打鼓,迎接穆苏国来的花川公主。 南武与穆苏贸易频繁,现在的灵谷山一带,原本属灵国所有,后来被穆苏和南武联合所灭,其国土也一分为二,因此两国边境风俗人情倒也相差不远。 根据时辰,晌午时分会到达皇城。 随着耶城皇宫越来越近,小叠站在花船上,看着雪白的浪花不断地向后滚动,像狂舞的巨龙。 她的心也如那波涛一样翻涌不止,惴惴然,惶惶然。 瑰丽姑姑见小叠脸上没有做新娘子的欢喜,笑着轻声安慰。 “别担心,公主美丽又大方,能文能武,太子奕要娶的新娘就是公主本人,曼罗在天之灵也会祝福你们。” 小叠稍许放宽心,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我很好,瑰丽姑姑勿要多疑。” 快到耶城,两岸种着大片大片的花树,如轻盈的云彩,似熊熊燃烧的烈火,若熔金的落日,高低参差错落,宛若到了花海。 耶城码头早已挤满了迎亲的队伍。喜庆的鼓乐声透过空旷的河道传得很远很远,连那鱼儿都乐得跃出水面,探听人世风情。 喜娘为她披上红盖头,一切喧哗又被这层薄薄的艳红阻隔在外。 瑰丽姑姑喜笑颜开:“太子奕亲自在码头上迎接新娘子呢!” 快到岸口,小叠实在忍不住,撩起喜帕的一角透过船窗向岸上偷望。 双眼掠过一队队红男绿女,眸光停在码头正中一群风华正茂的男子身上。 他们戴着半面金蛟图腾面具,只露出鼻子以下部位, 一个个身着乌衣描金长袍,玉树临风,气质卓绝。 穿大红喜袍的那位想必就是景炫,心头突地跳了两跳。 小叠头一回看他穿大红袍,长长的绣金腰带被河风卷起,随着阔袖宽摆轻舞飞扬,配上那贵胄天成的气质,好不风流倜傥。 金蛟面具在阳光下光华闪目,平添了几分神秘之感。男子嘴角噙了笑意,邪魅地向上勾起,更彰显其高贵不羁。 后面跟着迎亲使团,皆身着整齐的礼服,面带微笑,仪态大方,迎接这位远道而来的穆苏公主。 外围来瞧热闹的百姓人山人海,官兵拦都拦不住。 “公主,别看了,快点上岸。”瑰丽姑姑催促道,拉了小叠便出了船舱。 小叠挺直了腰背,柳柳和桃蜜一左一右搀扶着,长长的裙摆随着步伐,如那河道般逶迤起伏,踏板上铺着大红锦缎。 上岸时,绯红的身影如风而至,虽看不清面容,但也能瞧出过大概轮廓。 “曼罗!”温和清雅的声音,充满了柔情蜜意,一只手伸了过来。小叠不禁一抖,时隔三年,他的嗓音不再似从前那般冰冷。 透过盖头的下方,看到一角红袍,还有那修长洁净的手指,她毫不犹豫地将手交给眼前的男人。 只那么轻盈一带,便跳上岸去,接着乘坐初来时的那辆花车,一切排场如故。 岸上欢呼声、鼓乐声、震天价响,震得一颗心差点失了频率。 迎亲团上了马,随着喜轿往皇城而去。 南武皇宫远远瞧着与穆苏大同小异,瑰丽姑姑告诉小叠,婚礼在康合殿举行。 殿前宽大的广场上,罗列着一排排礼乐仪仗。 布置得既气派又喜庆,红地毯从广场门一直铺到殿内,两旁尽是王公爵二品以上官员到场观礼,各人按照品阶着红或绿或紫的衣裳。 还有各国前来相贺的王子及亲王使臣,一个个仪容齐整,皆是锦袍玉带,气场十足。 小叠自然瞧不见,若木偶般,随着男子踩着红毯,一步步走过广场,踩上大红台阶,向高高的殿门款步行去。 那只握着的手坚实而有力,却又带着几分柔软。 殿内伶工乐队高奏,五颜六色的花瓣如雪飘洒,一时落英缤纷,金砖地上瞬间铺了一层香雪。 小叠低头,琼花、蕙兰、牡丹、玫瑰……,好些是南武国特有品种,她叫不出名字。 头上绚丽缤纷,足下花香缠绕,一个长身玉立,桃李夭夭灼灼辉光;一个娉婷袅袅,芙蓉如面柳如眉。仿佛神仙眷侣踏云而来。 先举行太子妃册封大典,帝和后坐高位,新娘双手礼拜跪于大殿正中,司礼官高声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穆苏皇族花川公主东阳曼罗,荣德惠娴,温良敦厚,容貌丰美,巾帼不让须眉,两国世代交好,现迎入东宫皇太子为正妃,即日完婚。 明目花哨的礼仪弄得她晕头转向,末了,礼部将太子妃册封金册毕恭毕敬逞递上。 女官跪下迎册捧立,递到小叠手中,叩头三拜谢恩。 随着一声礼毕,她终于舒了口气,总算顺利过了册封环节。 吉时到,几声清扬的钟磬过后,婚礼仪式正式开始。 第239章 要休就休,少废话 殿内,在司礼官的主持下,小叠任由喜娘扶着,遵循着南武国的繁文缛节举行婚礼仪式。 早先在穆苏国时就演练过好几回,现在做来倒也轻车熟路,只希望时辰快点过去,小叠已经被折腾得精疲力尽。 当司礼官长声高唱:“一拜天地,”小叠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仪式进入了尾声。 最后夫妻对拜完,她被喜娘等一干人族拥着送入洞房,其他王公贵族、皇亲国戚留下参加宴饮。 此时小叠已饿得饥肠辘辘,忽闻得瓜果酒香,便将喜帕掀开一角搭在头顶。 但见室内:龙灯凤烛,红锦绿彩,宽大的喜床镶金缀玉,红罗帐华丽奢豪,落地红纱帷帐层层叠叠如烟似雾,地上铺着描凤红织锦,在红烛照耀下华光流璨……。 好一派红彤彤、喜洋洋之气。 柳柳赶紧将盖头的一角拿下,仔细遮严实,笑吟吟道: “公主万不可自行揭开喜帕,会不吉利,须等新郎官亲自揭下。” 旁边,瑰丽姑姑面目亲和。 “公主啊,大婚之事,须得谨慎,该忌讳的地方还得要遵守,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宁可信其大不可信其小!” 小叠争辩:“只是瞧一瞧,瞧一眼而已,你们无须紧张。” 桃蜜凑到近前,悄声问:“公主饿了吗?好多好吃的,奴婢给你拿些。” 小叠又将那一角撩上去,见果子糕点肉食摆了满满一桌子,起身跑过去,拈起一块花糕往嘴里送。 瑰丽姑姑怕小叠饿着,干脆让她多吃些。 小叠便无所顾忌,坐下大吃大喝,这场景好似有几分熟悉。 骷髅园成亲的画面一闪而过,再要细细追忆,怎么也记不起丁点。 暗想:这个把月定是累坏了,已经开始产生幻觉。 待吃得差不多,柳柳和桃蜜将桌面收拾一二,尽量弄得和先前一般,不让人看出什么破绽。 “恭喜太子殿下,贺喜太子殿下!”忽闻外边厢传来娇声燕语,沉稳的步伐声由远而近。 小叠慌忙将喜帕拉下,规规整整重新坐回床沿,心,止不住地狂跳,紧张得身体僵直,不安地捉紧了手。 瑰丽姑姑复将喜服盖头理平顺,向太子道了喜,所有人退了出去。 随着那脚步声踏进新房,后面的拉门“轰隆”一声合上。 小叠身子一颤,像把她的心卡在门缝里,心跳一阵紧似一阵,陌生的气息带着酒味的醇香迎面扑来。 小叠向来不怕事,此时心头却慌乱得很。 马上就要露出庐山真面目,冷笑?嘲讽?鄙视?大发雷霆......。 没有什么可怕的,她不断地自我安慰,花川公主不管是身家还是相貌才艺,望今天下,有几个能与她相比? 就算曼罗妹妹本人,也不一定就比她强多少。 小叠很不厚道地想着。下巴扬高了两分,虽然对方看不见。 新郎仍戴着金蛟面具,踩着火红的地毯,迈着轻缓优雅的步伐,一步步靠近。 小叠觉着有团火红停驻在面前。此时的屋子里安静极了,静得呼吸可闻。 新郎一言不发,唇角勾起一抹戏谑。 他不急着揭盖头,坐到桌前,自斟杯酒,把玩片刻。 回头,看端坐床头的新娘子,将酒杯送了性感的唇边,倾杯饮酒。 交杯酒不是两人一起喝的吗?他怎能独自酌饮? 小叠好不容易按下去的那份忐忑,又悄悄地爬了上来,她听到空酒杯落桌的声音。 新郎拈起一片翠瓜,放在嘴里细嚼慢咽,待将所有的糕点水果偿了个遍。 方才慢吞吞地走到新娘面前,磨磨蹭蹭好一阵,才拿起玉如意轻轻挑起红盖头。 随着红盖头缓缓卷起,对上的是怎样一张美丽动人的面孔。 肤凝霜雪,柳眉若远山青黛,美眸似秋水含烟,鼻若悬胆,唇似樱桃。如花解语,似玉生香。 每一处五官都美得惊心动魄,每一寸肌理都透着妩媚娇俏。 让人一见,顿生怜香惜玉之情,想要搂在怀里好生疼爱。 那一刻,虽然看不见他的真实面容,但明显感觉到眼前之人身子微微往后一顿,性感的薄唇张了张,好似非常吃惊的样子。 小叠心头一跳,料他定是被眼前偷梁柱的情景,给震惊到。 这厮向来高洁冷傲,那居高临下的气势委实慑人,不想对上面具下那双审视的眼,遂心虚地垂下头去。 他站在面前,红色衣袂飘飘洒洒,晃得小叠心慌意乱。 他左手托着右手肘,右手垫着下巴,默默地注视着她。 眼神在她脸上来回审视着,像是要洞穿什么,又好似在沉思,面具下的双眼如星空一般深邃,却看不清表情。 半晌,他喉结滚动了一下,抬起右手,那手在微微颤抖,一点一点靠近。 想要触摸那张美得不太真实的脸,但是很快又缩了回去,哑着嗓子,问: “你是……花川公主……东阳曼罗?” 少女长睫一扬。先点头,然后又摇头,不知他这样问意欲为何。 接下来是沉默,一个瞬也不瞬地盯着她看,一个无措地绞着秀美的手指,不敢直视过去。 “你为何要冒充她?”新郎嘴里慢悠悠地吐出几个字。 该来的还是来了,面色唰地变白,身子没来由一颤,差点从床沿跌落。 被人当场揭穿老底的滋味肯定不好受,还是在这敏感的新婚之夜,让人无地自容。 那又为何送琴人木雕,为何多次舍命相救,在小木屋折比翼鸟,为何做美人木雕,再刻上她的名字,“梦里红绡,轻叠数重,”在她昏迷之时为何又带到剪云城细心照料。 难道一切真的只不过是错觉,是想利用她的假象?利用她是墨玉箫的主人,开启花镜之门? 想自己好歹也是公主之身,父皇亲封的花川公主,陪嫁又丰厚,足可让她几世衣食无忧。 与其在这里受窝囊气,还不如回到花川封地。 小叠重新坐正了身子,小嘴一撇,没好气地说:“要休就休,少废话。” 他听得身子一震,呆愣片刻,才戏谑地笑了笑,说: “公主,好生休息,本宫今日实在太过劳乏,明日再来看太子妃。” 说完,慢慢地转身离去,衣袂带起的风却是极凉极凉地扫在她的面颊上,只听门被轰隆一声拉开。 “太子殿下这是......?”瑰丽姑姑不甘地问,堂堂大穆苏国长公主,新婚之夜被夫君摞在一边晾着,传出去岂不是笑话么。 “父皇有急召,”新郎脚步停也没停,直视着前方,扔下一句无关痛痒的话,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婚房,“好好照顾太子妃。” 第240章 独守空房 瑰丽姑姑诚惶诚恐,恭送太子殿下离开,人生四大喜事。 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再急的诏书有洞房花烛夜重要吗? 时隔三年,还是那副傲气冲九霄的大脾气。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小叠还是满腹委屈,什么跟什么嘛!有什么了不起。 好好的一个人儿,跑到这大老远的地方来受罪,越想越窝火。 一股脑儿将头饰发簪拔下扔在地上,生气地嚷道:“他不稀罕,本公主还不嫁了呢!” “呸呸呸!赶紧扔掉此等不吉之言,公主休得胡说。” 瑰丽姑姑慌忙化解口祸,小心地安抚着。 “公主息怒,现已经是别人家的儿媳,比不得穆苏皇宫,万不可莽撞,任由自己的性子来。” 柳柳和桃蜜一声不吭地收拾乱糟糟的床铺,低眉垂目,生怕踩了炸雷。 “依奴婢看,公主不如先去沐浴去掉晦气,美美地睡个好觉,有什么事明日再说不迟,看太子殿下还有什么托词。” 瑰丽姑姑始终面带微笑,姿态低放。 小叠四仰八叉地往床上一躺,心头虽堵得慌,不过想想瑰丽姑姑说得有道理,眼下正晦气得紧。 “我的好公主,行止可不能再这般随意,让下人瞧见,又落了口实。” 瑰丽姑姑边说边将她扶起,向外边厢沉声道:“来人,侍候公主沐浴更衣。” 立时进来两个司沐的宫女,扶了小叠去侧屋浴室,各人皆是轻脚轻手,当她瓷器娃娃一般碰不得。 浴室宽敞而雅致,铺着白玉石,壁照华丽生辉,落地花瓶里,鲜花芬芳缠绕。 大浴桶里水汽腾腾,蒸得花香满屋。精美的案几上放着一溜儿齐整的檀木托盘。 里面搁着大大小小的毛巾和浴巾,颜色不同作用也不一样,香喷喷的皂角液,花露水,绣纹精美的素白丝袍子,一应俱全,随手可取。 温热的水浸潆着身子,仿佛连骨头都舒张开。 微闭上眼,轻轻地靠着桶壁,享受着沐浴的舒爽。 只不过这浴室太简陋了些,比起阿顺州景府,差的不止一星半点,这个狂人日子真是越过越勤俭。 宫女不断地试热加水,有只柔软的手在百花胎记上拂了又拂,似要拿掉什么。 小叠觉着异样,倏地睁开眼,不悦地将宫女一望:“干什么?” “奴婢该死,请公主恕罪。” 小宫女慌忙就地一跪,“奴婢以为那是落下的花瓣,不想却是胎记,竟和真的花儿一模一样,实在是太好看。” 小宫女做错事,少不了拍拍马屁补过。 旁边年长一点的宫女轻斥:“教过你多少回,竟也不长记性,还不快去提水,这里就由我来吧!” 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小叠并未再做过多的理会,只顾闭眼小憩。 各人各司其职,浴室即刻变得安静,只闻得哗哗的水声,器物碰撞细碎之声和轻微的揉搓声。 “看来,新婚之夜真的要独守空房,洞房花烛洞了个寂寞。”小叠气忿忿地想,“就装吧!我看他能装到什么时候。” 第二日,按惯例,新郎新娘要去给皇帝和皇后请安敬茶。 小叠一点也不敢耽搁,卯时就起床梳妆打扮,换上黑色金凤纹绣花礼服,时时刻刻支起耳朵听外边厢的动静。 并未听见那沉稳的步履声,心头也跟着拥堵了一早上,不觉黯然销魂,连用早膳都没了胃口。 门外轻巧的脚步声响起,太子宫掌事的姑姑摇佩进来福身一礼,满脸歉意: “昨夜,实在是对不住太子妃,二皇子昱王突发旧疾,情况万分危急,太子殿下精通医道,需得用内力给二皇子调息治病。 太子妃胸怀宽广,如海纳百川,与太子殿下来日方长,想必是不会计较的。” 怎么不早说嘛!她孟清叠并非不近人情,这厮从前就如此,有什么事掖着藏着,不告诉她。 今非昔比,以前她只是个外人,不告诉她很正常,如今她可是他的妻子,南武国的太子妃,夫妻之间有什么不可坦诚相待的? 虽然暂时没有夫妻之实,但已然礼成。经过这番解释,心头豁然开朗。 说话时,眉眼又染了笑意,不似先前那般郁郁寡欢。 室外奴婢宫人福身请安,景炫终于掐着时间点踏着晨风花露而来。 一袭黑色蟒纹绣花礼服,但仍戴着金蛟面具,浑然高贵天成的气质中一股清凉洒脱之意,将室内先前沉闷的气氛瞬间融化开。 小叠迎上前去,在距离两步开外笑看着男子。 他却不似从前那般冷傲,将小叠上下一打量,略有惊艳之色,笑容很是璀璨:“太子妃今日打扮得好漂亮啊!” 小叠投过去明滟滟的笑容,俏皮地耸了耸肩,蓝宝石镶金流苏耳环随动作不停地晃动,衬得雪白的面颊颈项一片水蓝之光,平添了几分诱人之色。 瑰丽姑姑机敏地拿出衣服同款面纱给她戴上。 摇佩催促道:“太子和太子妃赶紧过去吧!省得误了奉茶的吉时。” 景炫非常优雅地让她走前面,被一帮宫女簇拥着出了太子宫。 新妇须向帝和后行三跪九叩之礼,奉茶请安。 一路行来,谁也无话,小叠也不计较,他一开口说话反倒有点骇人。 皇帝和皇后坐在高位上,南武皇着身黄色而喜庆的龙袍,相貌英武,气度高雅。 皇后是位妥妥的美妇人,大气漂亮的五官,一身暗红凤凰图案礼服,丰满的体态透着优雅贵气。 小叠暗想难怪会生出这么漂亮的儿子,不过那面色带了几分凝重,仿佛藏了什么心事,似乎对她这个新进的异国公主加儿媳的女子,并无过多的欢喜。 殿堂官高唱一声:“跪,”小叠和景炫于丹陛下款款下跪,又听一声命令:“一叩首,” 双手掌着地,左手放在右手,盈盈拜下,头轻触在地板上。 “再扣首……三叩首……,起……” 第241章 敬茶 如此重复三次,当最后一声起时,如释重负。 小叠低眉垂眸,既有女儿家的矜持,举手投足也有皇族金枝玉叶的从容大度。 秀美的宫娥端来香茶,小叠接过,按照礼仪必恭必敬献上。 高挑的身材尽显阿娜,华装淡薄,亸袂轻盈,言行大方得体,气质与众不同,唯露一双水眸清透澄澈,美得魄人。 在满是美人的殿堂内,犹如鹤立鸡群。各宫娥虽低垂着脑袋。 一双眼却止不住地上扬,偷偷打量着这位美貌气质的公主,与景炫太子比肩而立,自带的光华照得满殿的宫娥彩女皆失了颜色。 皇帝接过茶,轻啜一口,点头道:“公主与太子终成眷属,日后当举案齐眉,凤凰于飞,切不可再……” 南武皇端着长辈的姿态,面色平和,不惊不喜,只是说到“再”字便没了然后,想必是因为小叠那些在穆苏国不好的传言。 话锋一转,“要珍惜眼前,穆苏南武两国世代交好,子孙后代洪福齐天,共创天下太平盛世。” 小叠没做亏心事,自然对某些说辞不大敏感,也没在意。 娉婷一礼,浅浅笑道:“臣媳谨记父皇教诲,定当不负众望,竭力辅佐太子兴邦建国,造福百姓。” 皇后眸中隐有郁色,一双纤长秀美的玉手平置于膝上,如兰花开,瞧着赏心悦目。 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接过敬上的茶,闻了闻茶香,饮了一小口。 “近来朝中事务繁忙,太子有什么顾不周全的地方,还请公主谅解,作为将来的国母,总是要识大体一些。” 小叠莞尔一笑:“母后治理后宫身心劳顿,无须操心东宫,臣媳自会处理妥当。” 皇帝冷峻的目光将她一扫,淡笑道: “听闻太子妃能文能武,很会打仗,前年出征过西穆,还立过功,去年又随太子平判内乱。” 如此看来,他们对穆苏国发生的事了如指掌,小叠神思电转,微微一笑: “臣媳只会几下花拳绣腿,传言不可信,立功更算不上,只是尽一个做人子女的孝道,本能地救父母出险境,救国家于危难之中。” 皇后似有一声轻叹,几不可闻,道: “上个月,二皇子在对甸国自卫反击战中受了重伤。炫儿要为其弟疗伤,公主身为他的妻子,要多体谅才是。” “臣媳谨遵母后教导。” 南武和甸国发生冲突了吗?穆苏却不知道,这消息委实闭塞了些,小叠暗自想着。 虽然各人面上含笑,却感觉到了异样的气氛,一种不是发自内心的真诚的喜悦和欢喜。 而景炫从头到尾一句话也没说,像哑巴了一般,只是点头,微笑地注视着她,帝和后竟也没怪罪,难怪纵容得这般心高气傲。 大家都惜字如金,过程按最简易的方式进行,新妇奉茶就在短暂且无趣的场景中结束。 殿门外,白玉阶下,站着四位貌若天仙的美人,却是四剑美,正向二人行礼问安。 还是那般的风情万种,花容月貌,腰肢柔得像三月春柳,看上去谁都可以怜惜一把,一个个浅笑顾盼,分外妖娆,眼里却分明藏着忧郁。 见到几张熟脸,小叠甚是欢喜。 不过四剑美的表情却让她无法高兴,想来定是景炫娶了太子妃,心头不大爽利。 景炫侧头看着小叠,唇角一勾,温言相告:“我有要事在身,暂且就让摇佩姑姑陪太子妃回宫,太子妃意下如何?” 口口声声太子妃,如此显得好生疏,失落仅像流星一样瞬间划过,小叠非常爽快地答应。 景炫笑道:“太子妃识大体,明事理,貌美如花,可真是佳偶天成。” 这家伙以前不是倨傲得很吗? 一向不苟言笑,现在居然也学会了常人的笑脸,果真像极了橘子,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 话虽如此,但看着他被花枝招展的四剑美前呼后拥,翩然远去。想起海朱劝她别嫁景炫: “他最擅长招蜂引蝶,身边的四剑美妖艳蚀骨,其他姬妾数不胜数,你一个心性率直、纯洁无害的小蝶儿,不是她们的对手。” 随着那身影在花间树下若隐若现,直至消失不见,心头好不失落。 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人抢走,空荡荡的无所依附,表面上还得装作大度从容的样子。 往回走着,小叠才发现处处芳菲满径,紫藤如濗,玉兰似火,翠蜚丹流,云蒸霞蔚。 楼宇亭台掩映间,尽是鲜花缠绕,像身在美丽的百花宫。 美好的景致令人心情愉悦,瞬间驱散了几分愁思。嘴角抿出个笑意,俯头,轻轻嗅了嗅芬芳的花气。 摇佩姑姑笑道:“太子妃倘若喜欢,奴婢叫人剪几捧回去做瓶插,到时整个大殿花香怡人。 殿下最喜欢蕙兰,他的寑殿外一年四季花开不败,室内淡香浓雅,连熏香都省去。 太子妃有喜欢什么花只管说,奴婢叫花工多搬些到您的寑殿外。” “不必麻烦,花儿种在园子里美不胜收,颇有诗情画意,殿下性情风雅,生活精致,无处不花园,将个平凡的日子过得活色生香......。” 小叠毫不吝啬赞美词。转角处一大片粉色的樱花如烟似雾,若星光点点。 不经意抬眼,忽见花枝上吊着个似猫像狗的小东西,晃来荡去,竟有几分眼熟。 “那是什么?”小叠问。 “不过是只调皮的小猴儿,”摇佩姑姑回道。 那小东西尾巴吊在花枝上,双爪捧着个大香蕉,一边剥皮一边冲着她“吃吃”笑着打招呼。 “粟粟,”小叠很开心。不想,粟粟并不领情,在花丛中几个跳跃就没了猴影,小叠提着裙摆一路追去。 “太子妃小心,”摇佩姑姑紧随其后,叱道:“这个小猴儿,又来蹭吃蹭喝。” 小叠道:“姑姑莫怪,粟粟是本宫送与高下,却不知高下去了哪里?” “高下,他在虞山,”摇佩姑姑跟着追上前,“太子妃仔细摔着。” 虞山?听起来好遥远的样子。 小叠循着粟粟逃跑的方向追去,一面追一面叫着它的名字,那小小身板极快,像夜空划过的闪电,转瞬即逝。 园子里空余落花如雨,小叠好不失望,怔愣地立在万花丛中。 摇佩吁吁带喘赶上,帮着拂去身上的落花,笑道: “那只猴儿调皮得很,难以管束,太子妃若是喜欢养宠猴,叫小太监去苑林挑只聪明听话的来养着,倒也省心省事。” 并不是因为小叠多么的喜欢猴子,而是正巧碰上粟粟的原因。 小叠正想推脱,不想花荫处却传来阴阳怪气的女声,还带着挑衅的意味: “宫里有规矩,不得养宠猴,万一被坏人利用,训练来做坏事可不得了,太子妃乃穆苏公主,宫中的礼法节制,想必不用本郡主多言。” 第242章 你就是配不上 谁说话这么冲?竟不将她这个太子妃放在眼里,定睛一看,迎面施施然走来个花枝招展的女子。 手持孔雀小羽扇,后面跟着四个侍女,不是百里柔又是哪个。 真是冤家路窄,以前在穆苏见了面就不怎么对付。 还好戴着面纱,先前认为瑰丽姑姑多此一举,现在看来完全有必要。 小叠不疾不徐:“这位姑娘,捡起半截话就开怼,本宫何时说过要养宠猴?” “阿柔郡主,这位是殿下新娶进门的太子妃,穆苏的花川公主。” 摇佩笑脸依旧,说得很是中肯,绝不阿谀奉承。 阿柔嘴一撇,全然不作理会,抬眼直盯着小叠。 见她气质出众,气势压人,个头生生比自己还高出许多,一双美目顾盼流转,便是要将多少漂亮姑娘都给比了下去。 心里一梗,就难受得紧,但想着昨夜之事,又自信了几分。 抬高下巴,摇着小羽香扇,端着她认为最优雅的步伐走到小叠面前,幸灾乐祸地说: “听闻炫哥哥昨夜为昱王疗伤,让太子妃新婚之夜独守空房,本郡主特意前来关怀关怀。” 分明是打着关怀的旗号前来看笑话,这个百里柔一直都想做太子妃,这会景炫成了亲,估计昨夜还在哭鼻子吧! 今日就趾高气扬地来洗刷别人,有意思吗?小叠莞尔一笑,不急不躁。 “太子向来重情重义,手足有难,自当舍下儿女私情,鼎力助二皇子渡过难关,这才是做兄长的本分,阿柔以为太子殿下应该袖手旁观才对?” 原以为眼前的女子瞧着温柔漂亮,声音清婉悦耳,定是个好欺负的主,不想竟是口若悬河。 阿柔不得不侧目重新将小叠细细看了一会儿,越瞧越不顺眼,眉梢一挑,面带蔑视,道: “我看非也,宫里有的是御医,硬生生将新郎官拉去诊疾,有点说不过去吧!在咱大南武国,太子妃新婚之夜独守空房,历来还是头一回,果真是稀罕啊稀罕!” 说着拿起羽扇夸张地摇了几下。 小叠也不吃亏,神情自若。 “这又有什么关系,来日方长,先将太子正妃的名分占着。至少比有些人连个良娣都捞不着,只会在这里说风凉话强太多。” 眼看火药味越来越浓,摇佩恭敬地候在旁边,双手暗暗地捉紧了。 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唇枪舌剑的双方,一个南武郡主,一个穆苏公主,谁都得罪不起啊! 阿柔鼻子里哼了哼:“太子妃在穆苏国那些事,传得沸沸扬扬,还在这里装什么清纯,别以为你那点破事没人知道。 你就是配不上炫哥哥,他嫌弃你,找借口不肯与你圆房。” “阿柔郡主,不得对太子妃无礼!”摇佩仍端着笑意,头也不曾抬,但却多了几分威严。 “少管闲事,这里什么时候轮到一个奴才说话!” 摇佩被呛得说不出话。阿柔最喜到帝后面前告状,爱告状的人都有添油加醋的嗜好,这个习惯可不好,摇佩横竖惹不起。 成婚第二日,在耶城人地生疏,还是低调些为好。 小叠懒得和阿柔纠缠,在她眼里就是个不讲理的小怪物,多说一句话都是浪费唇舌。 刚要错身离去,一只雪白的玉手直捣面纱而来。 电光石火间,只听“嗳哟”一声,众人还未回过神,见阿柔一边跳脚一边捧着手腕“娘哎爹呀”直叫唤。样子甚为滑稽,本以为捏了个软柿子,却没想捏上个铁蛋子。 那么俏生生个人儿,瞬时没了个体面,惹得宫娥们窃笑不已。 阿柔最喜欢揭人面纱,又不是头回,小叠很是不喜,早有防备,将那伸过来的手用力一钳,只怕比断骨稍微轻巧,正好找个机会教训一回。 侍女们慌着去安抚自家主子,这个太子妃,果真不是个善茬。阿柔白了小脸,怒目相向,喘息着厉声尖叫。 “别太嚣张,炫哥哥早就有相好的女人,以为很了不起吗? 与自己的亲皇兄都可以搞在一起,还有什么干不出来的,也不想想为什么遭人嫌弃,欺负我阿柔老实是吧! 有种去找炫哥哥耍横啊!这里是南武可不是穆苏,任由你发公主脾气……” 小叠微眯了双眼,正合计该如何将她收拾得服服帖帖,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可不能任由这个小妖怪无中生有,由穆苏欺负到南武。指间一粒杏仁,准备让她再吃个哑巴亏。 “是谁在这里大吵大闹的?”温婉的女声自花径处传来,却极具气势。 来人正是何淑妃,二皇子百里昱的生母。 身后跟着数名宫娥,其中品阶较高的宫女手捧一精美礼盒,散发出淡淡的檀香气。 众人见了淑妃娘娘,皆恭敬行礼。 阿柔像得了救星,急走几步抢上前,福身行了礼,眼泪吧嗒掉着,将小叠痛恨一望,扁着嘴,委委屈屈哭诉: “淑妃娘娘,您可得为阿柔做主,太子妃她……她打我。” 说着撸起袖子,露出一团青紫,眼泪落在腕上,越发地我见犹怜。 淑妃娘娘眼尾淡淡一扫,笑得极其温柔端庄,说话轻言细语。 “太子妃乃一国公主,学的是皇家规矩礼仪,知书识礼,不会无缘无故打人,定是阿柔郡主出手在先!” 何淑妃对此番争执早瞧得一清二楚,当然不会颠倒是非黑白。 “我……我没有,”阿柔气恼地狡辩,虽然当着那么多人做过,但还是矢口否认。 小叠过去与何淑妃互相见了礼,何淑妃又道: “听闻太子妃武功了得,下手自然不晓得轻重,阿柔郡主还是少惹为妙,省得折了胳膊腿。” “哼!”阿柔见淑妃不帮着自己说话,气得一甩头。 “仗着有武功就可以随便打南武国郡主,还有将南武国放在眼里吗?南武国脸面何在?” 小叠强压住心头的怒火,明明是她自己挑起的事端,现在还上升到国家层面,真是不要脸。 只悔方才没将她骨头捏碎,省得在这里叽叽歪歪,还恶人先告状,冷冷地说: “少将一己私利,上升到国家争端,难道阿柔自己犯下的错,还要大家陪着你一起拉仇恨,一起受罚不成?” “淑妃娘娘,您都亲耳所闻,亲眼所见,此女并非她外表那般善良柔弱,厉害着呢!阿柔好心好意前来关怀,却被她用言语污蔑,还被打伤,阿柔好冤!” 连带身边的侍女都投来愤怒憎恨的目光。 第243章 侍候好公主才是本分 淑妃见偌大的园子,来来去去的宫女奴婢偷偷打这边瞧,主子在此起纷争实在不雅。 而阿柔对太子的爱慕人尽皆知,还到她那皇帝舅舅面前哭了几场,终归望炫兴叹,怨气极重。 遂客客气气道:“阿柔郡主还是回去吧!太子妃看起来好得很。” 虽然何淑妃就事论事,可阿柔却不这么想,但凡阿柔不喜或讨厌的人,普天之下都应该与之为敌才对。 淑妃娘娘居然帮着小叠说话,对自己所受的伤视而不见,当下心里就很不舒坦。 轻抚着受伤的手腕,双目含泪,恨恨道:“狗咬吕洞兵不识好人心。” 便率婢女怒气冲天地走出了众人的视线。 何淑妃温婉一笑:“阿柔就这个脾气,太子妃大人有大量,别与她计较才好。” 说着从贴身侍女手中接过礼盒递上:“这是太子妃的一位友人托我转交的礼物,请务必收下!” 小叠愣住,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在南武国有什么交好的友人。 礼盒已然到手,有些不知所措。 “太子妃收着就好,既为友人,想来也是一片真诚的祝福,没有必要知道对方是谁!” 淑妃倒是很能揣摩小叠的心思。 抬头,与何淑妃对了个正面,小叠微怔,这是张漂亮的面孔,雪白紧致的肌肤,如珠般丰腴莹润,带着养尊处优的富贵。 那含笑的唇角,像极了小时候娘亲的面容,让小叠生出几许亲近之感。 何淑妃眉头微蹙,一声轻叹,柔柔弱弱地说: “昱儿伤得可真不是时候,生生扰了太子妃与殿下的洞房花烛夜,作为他的母亲实在抱歉得很,在此代昱儿说声对不起。” 小叠赶紧道:“淑妃娘娘这是哪里话,兄弟有难,自当鼎力救助,何来抱歉一说。” 二人礼尚往来,相互客套一番,方各自散去。 回到东宫,小叠吩咐将盒子打开,却是一对紫玉缠枝莲花纹玉梳,还缀有红玛瑙白玉流苏吊坠,式样别致,制作精美,玉质光滑,堪称上品。 一旁的柳柳惊叹:“好漂亮的玉梳,淡淡的烟霞紫少有得见啊!用来梳头委实奢华了些,做摆件倒还不错。” 桃蜜嗔道:“咱们公主聪明美丽又大方,本就应该拥有如此上品之物,皇后娘娘给的嫁妆,哪一件不是顶顶好的啊!” 在南武国,会送如此贵重的礼物,身份定然不低。 小叠托腮想了一会儿,竟也猜不出,淑妃娘娘又不肯明说。 直想得脑壳痛,倒也罢了,有礼物收就好,便让桃蜜拿去好生收着。 此番嗓子渴得直冒青烟,待殿内只剩陪嫁的侍女,小叠坐到矮榻上,放下所有的端庄和矜持,接过桃蜜递过的茶水猛灌几口。 本以为可以清静会子,哪晓得接下来跟着有各宫的嫔妃、公主、总管公公、管事姑姑等等前来问安,送些绣品、字画、古籍或衣料、工艺品之物。 幸好身家富足,小叠按其价值多寡,照例回了些饰品环佩。初来乍到,难得各宫这么热情,怎好拒绝。 小叠忙得不亦乐乎,强撑着笑,客客气气地招呼着,顺便说些穆苏国的风土人情。 这一波又一波的走马观花,搞得东宫好不热闹,直到日头西斜,方才消停。 一番忙碌下来,嘴角一直攒着笑意,终于送走最后一波,小叠用手指按了按笑得发酸的腮帮子,就快收不回。 柳柳为小叠拿捏头部穴位,桃蜜捶腿摩肩,方抱怨道: “早间阿柔来闹这么一出,只怕在宫中早已传开。人都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依阿柔的暴躁性子,定早将此事传扬开去,四处煽风点火,各宫借着拜见的名头,来窥公主的美貌,顺便探虚实,瞧热闹是真。 当然不排除真心与公主交好之人,毕竟以后要掌六宫……。” 瑰丽姑姑眼中寒光一闪,似射出两把冰刃,厉声叱道: “两个奴才,休得妄下论语,侍候好公主才是本分,如若生出些什么事端,定不轻饶。” 桃蜜和柳柳身扳一抖,赶紧揖礼赔罪,回身各干各的事,再也不敢出声。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小叠烦躁地站起身,厌恶地瞥眼成堆的礼品,吩咐道: “瑰丽姑姑,都拿下去赏与下人。” 瑰丽姑姑拿眼将桃蜜和柳柳狠狠一剜,无可奈何地“诺”了一声。 两个婢子见小叠神情低落,又接收到瑰丽姑姑那恶狠狠一瞥,赶紧垂下脑袋,大气也不敢出。 宫女迈着优雅的步伐进殿,恭声问:“太子妃娘娘,是要传晚膳,还是等殿下一起?” 忙碌了一整天,还没来得及想这个问题,小叠不禁出神,景炫会来吗? 听淑妃娘娘的口气,疗伤并非一两日。 当下不知该如何回答,正踌躇间,摇佩女官款款而入,笑得亲和无比,带着独有的老练和沉稳,规规矩矩先行礼,说: “太子妃请先行用晚膳,太子殿下带回话,因病情需要,太子今晚不留宿东宫。” 这不待见的态度,本来取的就是黄花大闺女,搞得好像取了个二婚带娃女。 此番早在预料中,便也少了份期待,话虽如此,屋内的气氛却骤然变得压抑,像暴风雨即来的闷雷天,各个都不说话,只顾埋头做事。 即便是疗伤,哪有白日夜夜进行的,铁打的身子也遭不住。 不愿面对现实,而现实往往最为残酷,一厢情愿地远嫁南武,飞蛾扑火总是要付出代价。思及此处,小叠身子不由颤了颤。 晚膳用得很没胃口,幸亏瑰丽姑姑吩咐小厨房做了可口的饭菜,好歹草草吃了些。 桃蜜见小叠吃得不好,忙端了水果点心上桌。 果然,见到金黄大个的枇杷,小叠食欲大动,一口气吃了大半。 桃蜜递来帕子,小叠擦了擦手,抬头,瞳仁里蓦地闯进个黄扑扑的小东西,小爪子正攀在雕窗上,两眼骨碌碌地盯着果子糕点。 “粟粟!”小叠满面喜色,忙向它招手,“小东西,你不是跑吗?这会子有好吃的便来了。” 第244章 不依不饶 粟粟跳到矮椅上坐好,眼巴巴地瞅着,“吃吃”地嚷着要分食。 粟粟毫不客气在这里安了家,白天跑得影都没有,晚上饿时才见猴影,少不得一阵狼吞虎咽。 连续过了七日,景炫统共也不过来了三回,还总带着面具,都是辰时那么的匆匆忙忙一瞥,问些不着边际之事,再匆匆忙忙离开。 小叠每日惯例去皇后处请安,几句礼节性的话语过后,常常相对无言,敷衍了事。 何淑妃那边还能坐上会子,她说话温温柔柔,总能安慰人心,眼神亲和如自家长辈,彼此也聊得来,说些宫里的规矩,南武风土人情。 小叠也会说到穆苏皇宫,言语隐晦,暗示与海朱就是纯粹的兄妹关系,非传言的那般不顾人伦常理。 小叠话锋一转,笑眯眯地说:“小猴儿粟粟原本是我赠与高下,近几日留宿在东宫,倒是比人还机灵得紧!” 眼珠转了转,干脆直接问,“淑妃娘娘可知高下在哪里?” “虞山。”淑妃娘娘轻声说道,惜字如金。 小孟故意说:“他也算是皇子,怎会不住在宫里,而住什么虞山?” “高下并非皇室所出,自小由太子捡回养在虞山。有时也会带到宫里来住一阵。我初见他时和现在的样子差不多。唉!这孩子够可怜,这么多年,总不见长。” 小叠方记起高下并无实体,也许住在虞山更适合他,便干干咳了咳。 “太子殿下对他极好的,淑妃娘娘就不要担心,”顿了顿又道,“此去虞山远吗?” “一百多里,说远不远,说近不近。” 小叠本还想问花仙君,觉着十分不妥,只有“虞山”就足矣!其他的事慢慢打听也不迟。 待哪日得了空,倒是要去瞧上一回。 当夜晚来临的时候,小叠已经习惯他不会来,婢仆们伺候得小心翼翼,尽量不提及太子殿下。 瑰丽姑姑除了心疼,也有抱怨,太子殿下怎可这般对待自家公主,疗伤,似乎成了一个不攻自破的谎言。 花窗幽静,明月如钩,清风似梦。 小叠捧起支离破碎的木雕,走到窗前,轻轻地搂在怀里,任她怎样精心黏合修补,终是裂痕累累,摩擦在细嫩的肌肤上,极其糙手。 曾经一段时间,误以为是景炫爱她的见证,固守着这份斑驳的执着,他或许早已将木雕忘记。 百花令,捧在手心,贴在胸前,惆怅无限。墨玉箫在何处? 抬手,轻抚百花胎记,平滑如初,剑上的疤痕早已湮灭,即没有景炫说的箫,也感觉不到她的美丽。 低了眉,敛了眸,月辉清冷,木雕上,碎纹纵横交错,已不复当初的样子。 外面忽然想起了风,呼啸着,挣扎着,似鬼哭狼嚎,吹得花树雪浪翻滚。 室内的幽香更浓烈,一室的大红早已撤下,帘幕如烟,轻舒漫卷。 任冷风吹乱了头发,掀起了衣衫,不知过了多久,小手冰凉,恍然惊觉,大宫灯已经熄灭,唯余小灯萤火点点。 风已歇,轻叹,抬头,无月,漫天的星海浩瀚,一眼望不到边,广袤无垠,遥远而神秘,像是要吞噬所有的光明。 缓缓走到床前,躺下,心中苦涩难眠,还需要多少漫长无边的等待? 生活无波无澜,御花园也逛得很没劲,堪称无趣。 耶城乃水乡之地,河道穿插其中,两岸楼阁庭院,街市繁华,鲜花簇拥。 家家户户犹爱种花,万紫千红比比皆是,不愧四季花城之美誉。 小叠照样男儿装扮,手拿折扇,摇身扮作风度翩翩的富家公子,桃蜜和柳柳扮作随从。 大街上,茶楼酒肆宾客如云,歌舞伎坊欢声笑语。时有衣冠楚楚者,人物清秀之辈擦肩而过,马儿玉佩雕鞍,车辆豪华气派。 商家买卖十分火热。亭台楼阁,杨柳鲜花,简直就是人间天堂。 南武虽不及穆苏地大物博,但治理得民富国强,百姓安居乐业。 主仆三人走在异国他乡街头,听着穆苏没有的新鲜趣闻,看稀奇古怪的人和事,品尝路边摊特有的美食。 路过古玩自由交易市场,来淘宝的人不少。 古玩字画数不胜数,玉器似乎蒙了尘,珍珠贝壳论斤卖,乱七八糟的原玉石比石头还难看,不过仔细挑还能淘到宝,指不定切开是满玉就发财了。 街头飘来阵阵肉香味,抬眼望,对面就是“河之洲”酒楼,偌大的招牌耀眼夺目,三层楼阁,飞檐翘角。 楼头花开如濗,姹紫嫣红,楼外烟柳画桥,船来客往,倒是个好去处,想必定是家不错的酒楼。 小厮见三位衣品不俗,气度非凡,定是有钱的主,赔了笑脸,紧着引上二楼。 正好对着河道的入水阶,可以看来来往往的靓女俊男,小叠觉得位置甚好。 可也有一点不好,另外还有一桌,五六个男子且全是糙汉,瞧着有些碍眼。 小厮捧上菜谱,小叠叫推荐两个招牌菜。小二倒是乐得其所,认真地介绍: “水晶河虾、叫化鸡、糖醋酒香鱼、野味腊.....。” 小叠几个都饿了,没要叫花鸡,要了几样方便熟食,还叫桃蜜打赏了两粒金瓜子作赏钱,小厮高兴得满面红光,点头哈腰下楼去。 邻桌,一个面黑如锅底的大汉,直向这头横眉瞪眼。 果然有钱能使鬼推磨,小一会儿就端上菜。 锅底大汉心头很不舒坦,凭什么晚来还与他们同时上菜?强压住心头快要发作的火气。 小厮涎着笑脸陪着不是:“店堂满座,厨房忙不过来,让几位爷久等,实在抱歉……” “老子才不将就,那几个小白脸凭什么后来要先上,吃个饭还要看美丑黑白地说?”大汉怒瞪双睛,不依不饶。 其他四名汉子小声低劝:“老三,算了吧!横竖不过一道菜,将就着些,这不端上来了吗?” 锅底脸气岔岔道:“没那么便宜的事……” 柳柳嘀咕:“我看这人就是闲得无事,各人吃各人的,干嘛扯上咱们,真是的!” “嗯!有些人就这德行,片刻不与人起争执就憋得难受。”桃蜜低声道。 “以前在家的时候,父亲也经常带我们上酒楼吃饭,不过每次小姑姑都会发脾气!” “为什么?”柳柳好奇地问。 “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小事,不过就是菜上晚了、茶水有些烫人,筷子放得太重对客人不敬,院子里的公鸡打鸣太吵,反正各种不顺心如意。” “茶水烫也要吵?”柳柳摇头,“果然尽是些闲得没事干的。” “那个小白脸,你说谁闲得没事干?” 不想锅底大汉耳朵灵得很,吵到那头,竟然还顾着这边。一双豹子眼瞪得溜圆。 第245章 投缘 柳柳唬得噤了声,假装什么也没说,低头只顾进食。 小叠冷冷地瞅过去,还是息事宁人为妙,并未作答。 “怎的这就怂包了?刚才不是说得很畅快吗?这会连屁都不敢放一个,没出息的小白脸……” 锅底大汉嗤笑,越说越得意。 小叠本不想多事,不过既然人家已经欺到头上,士可忍孰不可忍。 将碗“嘭”的重重扣在桌子上,霍然起身,疾声厉色:“这位客官是不是仗着人多力量大,专门来挑事? 小爷正好闲得慌,坚决奉陪到底。”小叠一脚踏在凳子上,摇着扇子,唇角勾出一抹冷笑。 桃蜜和柳柳骇得白了脸,身子抖啊抖,说不出一句话。 这可是穆苏的长公主,南武的太子妃,万一有什么闪失,她二人小命不保。 小厮唬得团团作揖,左右告饶,就差没下跪。 真要打起来,椅子凳子、碟儿杯儿盘儿可就得遭殃,万一出了人命,还得吃官司。 做生意最讲究的是活气生财。 “滚开,都是你这小兔崽子惹的祸。” 大汉挽袖赤膊,怒气填胸飞起一拳向小叠面门砸去,大有老子收拾不了你这小王八羔子,算是白活了的表情。 说时迟那时快,小叠侧身躲过,那人身子撞在桌沿上,霎时杯盘跌落在地,破碎发出的锐响轰然炸开,楼下客人齐刷刷往楼上瞧。 小叠啪地收拢折扇,抵住锅底大汉咽喉。 桃蜜和柳柳跳起缩在一旁,像惊惶的小兔子不知所措。 双方交上了手,眼瞧着一场打斗在所难免。 “各位爷,慢来慢来。” 人未到而声先至,紧跟着叠急的脚步声响起,楼梯口,冒出个俊俏的年轻男子,笑容满面。 一袭金纹乌衣,领口云白红紫叠复,平添几分鲜活的格律,后面跟着两位满脸虬髯的彪形大汉。 小叠瞧着甚是面熟,莫不成南武国还有认识的人?险险地从记忆中搜出一个人,叶开际? 去灵谷镇的路上碰见的一行商队。就是了,两个彪形大汉正是那随从中的人员。 小叠扇面用力,只那么轻轻一点,将锅底大汉推出,一个趔趄倒在同伴怀中。 一时惊惧万分,怎么也想不到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小白脸,竟有如此深厚的内力。 小叠慢条斯理地摇着折扇,一副不自量力的轻蔑表情。锅底大汉红了脸,恼羞成怒,不可言喻地瞪着。 待要再次冲上去,却被他的同伴扯住。 叶开际紧着团团拱手赔不是:“各位客官,实在对不住,今日客多,人手不够,招待不周,请各位爷谅解,如有怠慢之处,请多多包涵。” “哼!”锅底大汉愤然出声,“你们自己瞧瞧,一只破鸡让等了半个时辰。” “哪有啊,不就三刻钟多一点嘛!”小厮委屈地辩解。 叶开际一个眼锋扫过去,小厮闭了嘴。 “凭什么,要先给这几个小白脸上菜,明明是咱们先到,几个小白脸得了便宜还卖乖,暗暗冷嘲热讽,骂爷闲得没事干,简直就是……仗势欺人。” 锅底大汉憋了半晌,说出个不太靠谱的词语。 “真是不讲理,还是男子汉吗?竟也学那市井混混扯起谎,一起上的菜好不好,别睁着眼睛说瞎话。” 小叠折扇慢摇,嘴角微撇,得理不饶人。 “我们在说话,你上来不问青红皂白,捡起半截就跑,也怪我们?” “好了,都是本店的不是,让各位客官久等,这样吧!叫花鸡免单,权当送给几位客官品尝,看意下如何?” 为了息事宁人,都各自退让一步,瞧店家那阵仗也不是好欺的主。 原本锅底男就站不住脚,只不过性子冲了些,仗着人多势众,想先发制于人,岂知山外青山楼外楼,强中自有强中手。 小叠本来冤得很,小厮上慢了菜关她们食客何事,就因为长得白净了些,竟被锅底男看不顺眼,欲拿来当出气筒。 不过得饶人处且饶人,有台阶就下,一味地钻牛角尖,不好! “叶老板,”小叠浅浅一笑,双手揖礼。 “尘虚公子?”叶开际面露喜色,瞧着下人们正在打扫的一地稀碎,歉意道。 “既来到在下这粗陋之地,哪有如此待客之道,我这就吩咐下去,为公子重新摆一桌。” 两位虬髯大汉似乎也认出小叠,投来友好的目光。 桃蜜和柳柳哪见过这般阵势,从惊骇中回过神,心中仍惊魂不定,小叠若有个三长两短,她俩也别想活。 小叠站直了身,非常洒脱:“叶老板不必客气,我们已经用完饭,只是得劳烦洒扫。” “哪里的话,是小店对不住公子,”叶开际无比真诚,“既然再次相遇,咱们也算是有缘,不如到茶室一叙。” 小叠当下掂量,在这人地生疏的异国他乡,多个朋友不是什么坏事。 叶开际常年经商,接触的人五湖四海,说他是个情报搜集中心也不为过。略一沉吟,道:“在下恭敬不如从命。” 后院茶室,竹清舍雅,鸟语花香,环境幽僻,是个品茶聊天的好去处。 花亭内重新摆上茶果,婢女斟上香茶。 小叠本就是商贾出身,以前帮着打理孟氏商行,与叶开际自然有共同的语言,两两相谈甚欢。 小叠谎称:“早就倾慕南武好风光,百姓生活富足悠闲,又盛产俊男美女。因此,来耶城一游,顺便考察商贸流通。” 言谈中得知,叶开际除了经营几家酒店,还有许多田产,大大小小的店面无数,开的药铺占耶城大半份额市场。 方才正在分店忙碌,听闻这边有事,便马不停蹄地赶过来。 自那次别后,便再也没到穆苏,用心做好本国产业,也少去行商的辛劳。 二人聊得十分投缘,人生难得一知己,叶开际盛情相邀小叠到叶府小住。 小叠自然不能应允,只推脱说有一个远房表亲乃皇室中人,有他照看就好,不便到宅邸叨扰。 第246章 合作伙伴 二人一面聊天一面品茶,小叠就很自然地问:“叶兄知虞山离此可远?” “公子是要去虞山?” 叶开际有点诧异,放下手中的茶杯,凝了神看着小叠。 “此去一百二十里路,只不过……” “有什么禁忌吗?”她有些莫名。 “路远山高,人迹罕至,并不适合游玩,山上有处玄冰洞,一年四季冰天雪地,传闻里面有精怪出没,无人敢进去。” 小叠暗自思忖:那日,淑妃娘娘说高下在虞山,他本就是个虚体,莫非叶开际说的精怪就是高下? “公子大老远来到耶城,若想游山玩水,不如另觅景致优美处。北汤泉倒是不错,风景宜人,濗布如绫飞挂,翠色轻烟如画,还可泡汤泉浴,如不介意,在下可作陪。” 小叠一听汤泉浴,还要作陪,哪敢答应,只推脱对汤泉不感兴趣。 正说话间,一个甜美清婉的女声传来:“哥哥,你们要去北汤泉吗?捎上我好不好?” 门帘被挑开,娇俏活泼的少女风一样卷入。 十五六岁年纪,藕粉长裙,绣花精美,长发百花髻,薄刘海,略带婴儿肥的瓜子脸,清纯可人的气息迎面扑来。 “男人谈事,女孩子插什么嘴。”叶开际轻嗔,“这里有客人,女孩子家当文雅,叫客人见了怎生得好!” 女孩见到小叠这般美貌的男子,一下子惊艳了,又被这般轻斥,脸上一红,低下头细声道: “阿霜听闻这边有事,便赶过来瞧瞧,不想竟是风平浪静,哥哥还在这里欢声笑语。看来,是阿霜想多了。” “哪有什么事啊!” 叶开际笑了笑,转头对小叠说。 “这是舍妹叶玖霜,叫她阿霜就好。从小便没个女孩儿的本分,都是我这个做哥哥的将她惯坏了,尘虚公子莫要见笑才好。” 小叠心想,与自己脾性差不多啊!反倒生了几分好感。 “哪里话,我就喜欢性格直爽的姑娘,拐弯抹角的女孩心计多,猜不透,很难相处的。” 此话一出,貌似不妥,自己不是男子装扮么,对姑娘如此夸赞容易产生误会,又补充道。 “我是说阿霜小姐人好,绝不是个讨嫌的女孩,呵呵!”好像也没说对。 “公子不必介怀,舍妹已许配人家,偶有口误实属正常,咱们商贾家的儿女向来从容大度,不会在一个词一句话上下功夫。” 此时,小叠觉着自己有点多余,起身告辞。 待送走主仆三人。阿霜一屁股坐在矮椅上,双手撑腮,嘟着嘴,十分不悦。 “哥哥,为什么在尘虚公子面前,说我许配了人家啊?” 叶开际端起茶杯浅酌一口,唇角噙笑,像瞧一个小白痴,宠溺地敲了敲阿霜的头顶,笑道。 “你啊!傻乎乎的,没看出人家是女扮男装吗?为兄不及时提个醒,以后见了面准得闹出笑话。” “哥哥!”阿霜不爱听了,撒着娇扭了扭身子,“是女子又如何?难不成哥哥想娶她?” “哪里话,你不是有嫂子吗,瞧那言谈举止,绝非庸脂俗粉之辈,她若是女子,会心甘情愿做妾室?傻妹妹,别胡思乱想,嗯!” 话锋一转,“不过此女武功高强,倒有些胆量。” “人还长得漂亮!”阿霜不满地调侃。 叶开际无奈地摇头:“就你皮得很。” 小叠也有自己的打算,此番前景未明,景炫或许并非良人。 以她那种崇尚自由的性子,皇宫中若没有可依恋之人,便不是久留之地,兴许会重操旧业。 若与叶开际交好,以后会多个合作伙伴。 至此,小叠寻到一个好去处,常常带了桃蜜和柳柳到叶开际的酒楼去喝酒。 有时点两个小曲,或点个说唱助兴。叶开际兄妹在的时候,还会陪着饮上几杯,再南来北往的东拉西扯一阵。 他兄妹二人很好客,既不多问,也不戳穿女扮男装的身份。 每当夜晚来临的时候,小叠难免会想起景炫,原以为的美好姻缘,却是梦幻魔魇,不免孤枕难眠,惆怅苦闷。 如果可以重来,她宁愿回到从前,做一个小小的商贾,像叶开际兄妹那样,笑傲红尘,何尝不是件幸事。 找个喜欢的人嫁了,就那么平平淡淡过此生,少了烦恼和忧愁。 追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是要付出惨重的代价,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够轰轰烈烈得起,但一切已由不得她重新选择。 没有东阳曼罗的长公主身份,她和景炫又怎么可能有交集? 纵然是两小无猜,商贾之家,也攀不上皇亲贵戚。 叶开际生意门路广,接触南来北往、五湖四海的客商。 什么小道消息都能打听到,几乎每天都有新鲜趣事,什么生意好做,什么生意不好做,他了如指掌,谈起来也不避讳,小叠自叹不如。 南方发了大水,北方有了旱灾,南武国西南疆不太安宁,前阵子与甸国发生冲突,二皇子因此受伤,皇太子娶了个不喜欢的花川公主...... 叶开际又说到穆苏与北边大罗国局势紧张,时有摩擦。 穆苏皇后专权,用酷史手段排除异己,有亲王权臣不服,皇后用酷史手段镇压反叛者,诛杀了许多老臣。 小叠也很无奈,那毕竟是亲娘,海朱走了,自己远嫁南武国,父皇一病不起,朝中势力纷争,要治理偌大个国家,委实不易。 帝和后耳目众多,对小叠的行径岂有不知的道理,但这是位和亲公主,当与一般儿媳有所差别。 成亲那么久,和太子竟没能圆房,自知理亏,也不便多说什么。 成亲前七日,小叠偶尔还能和新郎官见个面,后来愣是连人影都没见着,每日托了下人过来问候致歉。 无非就是殿下为昱王疗伤,误了他们新婚良辰,要太子妃宽容大度,小叠已经习惯一个人独守空房。 听淑妃娘娘说:阿柔因那日在园子里挑事,被皇上责罚,禁足七七四十九天。 难怪,这些日子清静得很,原来少了个小乌鸦的聒噪之声。 每次见了面,淑妃娘娘都陪着不是,因阿昱的伤才导致他夫妻二人离多聚少。 时间一长,小叠犯了迷糊,淑妃娘娘的话有几分可信度? 打算耐心等着,就不信还能疗伤一辈子,到时看还有什么托词。 果然,摇佩女官来告:“太子殿下连日来于昱王疗伤,虽说昱王已康复,但太子殿下累得病倒,怕是要静养些时日,方能来太子妃处。” 丈夫病倒,做妻子的自然不能坐视不理,当要准备去探望。 第247章 上街采买 摇佩姑姑结了舌:“太子……不在宫中,在虞山疗养,此去甚远。那虞山人杰地灵,钟灵毓秀,最适合养病,太子殿下吉人自有天相,很快就会痊愈,太子妃不必挂牵。” 小叠不知信谁的,叶开际说虞山人迹罕至,玄冰洞有精怪。 但眼下只得依了摇佩姑姑之言,留在宫里。 这一养病又是十来日,对小叠来说像是隔了十年那么久,等待中的煎熬是痛苦的。 小叠猜想定是景炫不想见她,才搞出那么多离奇波折的事情。 她就快对联姻失去信心,淑妃娘娘却说: “来日方长,两情若在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太子外强中干,实际并不是看到的那般强壮,都是昱儿的不是,拖累得你夫妻二人情感疏薄......。” 小叠一阵迷茫,瞧着淑妃娘娘那真切的眼神,不知该不该信。 如此看来,景炫和高下都在虞山,何不暗自前去一探究竟,想来虞山是个灵气充足的好地方,修炼定然不错。 当瑰丽姑姑知道她的想法时,吓了一跳。 山高路远的,万一出了什么岔子,她一个奴婢可担戴不起。 “公主啊!你可千万不能意气用事,想那虞山是什么地方,时有精怪出没,上去的人都得带个法师。 如此邪门之地,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山头那么大,万一人没找着,公主反倒被山魈鬼魅勾了去,奴婢的脑袋就得搬个家......” 小叠嘴上乖乖地应着:“姑姑说得在理,我不去便是。” 心里却打着另一番主意,哪有瑰丽姑姑说得那么骇人,小猴子粟粟定能找到。 桃蜜和柳柳巴不得到郊外去远足,对小叠的举措很是赞同,愿意全力护主,美其名曰路上也好有个伴。 不想却被瑰丽姑姑一眼洞穿心思,狠狠地训了她们一顿,并放言: “若是公主有什么三长两短,小心被剥皮抽筋。” 桃蜜脸一白,柳柳脸一绿,不敢再提虞山二字。 小叠心头却在盘算着,让粟粟带路去虞山之事。 翌日,粟粟美滋滋地吃完早点,老实乖觉地待在宫中,蹲在书案上,猴模人样的翻书册子。 小叠走过去,拍了拍硬邦邦的猴脑袋,低声道:“老实待着,明日带老娘上虞山。” 粟粟呆懵地看了她一眼,“吃吃”笑着应下。 乖不过三秒,小叠正琢磨去虞山该置办些什么,却闻廊下传来鸟儿的凄声惨叫。 闻声寻去,那猴儿正逮了只黑鹦鹉,兴致勃勃地拔羽毛玩,现场一片鹦飞猴跳,羽毛漫天。 鹦鹉气得大骂:“要死了,要死了……” 小叠一声呵斥,将光秃秃的鹦鹉解救出来,粟粟见势不对,如闪电般往树冠上一跃,赶紧逃掉。 若不是为了去虞山叫它带路,才不会将这种调皮捣蛋的小东西留在身边。 明日辰时,就要出发去虞山,小叠心头涌起一阵甜蜜。 每个细胞都散发出喜悦,整张脸都是抑制不住的激动和兴奋。 连日来的猜忌、不满和悲伤早已烟消云散。 打算去买些糕点果子带给高下,再买壶好酒烧鸡与花仙君,然后去叶记生药铺买两只好参。 虽然宫里有的是,但被瑰丽姑姑发现就完了,瑰丽姑姑精得很,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她的法眼。 王皇后怕小叠吃亏,所以才特意派她过来帮着出谋划策。 是以,凡事她都要管上一管,怕主子有什么闪失,不好向王皇后交代。小叠自是有千百种方法避开。 待在宫里无趣得很,正好上街采买,自然不能落下桃蜜和柳柳。 连日雨后,天空阴沉得压抑,雨丝飘在脸上,冰凉。 偶尔刮过一阵狂风,吹得门匾山棚哗啦作响。 大街上仍然一派繁华景象,丝毫不惧风和雨。 人流熙来攘往,酒肆茶楼人声喧哗,买卖做得热火朝天。 就算天塌了,也不能阻挡人们娱乐挣钱的好兴致。 前面有摊点叫卖蕙兰糕。鲜花的香气混合着糕点的甜味,香飘满街。 小叠心头一动,驻足打眼瞧去,摊点前,购买者络绎不绝。 桃蜜心领神会,伶俐挤上前,很快捧了糕点过来。柳柳看得眼馋,暗暗吞了吞口水。小叠每人分给一块,三人欢欢喜喜边吃边走。 来到一家生药铺,小叠说要买千年老参。药铺老先生说千年的没有,百年的倒有好些,小叠也就将就着。 老先生慌忙到后堂拿出几盒参让小叠挑选,人参根须纵横交错,为了防止损坏,每条细小的须根都撸开,用银丝线固定在大盒子里。 小叠要了两盒,递上一袋金瓜子,老先生见小叠出手阔绰,瞧着金光闪耀之物,喜得嘴都合不拢。 待主仆仨出了生药铺,一老一少盯着闪闪发光的金瓜子,兴奋得满面通红,两眼精光闪亮。 打下手的药童说:“师父,这个貌美公子是少爷的朋友,上回徒儿到江之洲酒楼送货时,亲眼瞧见他与少爷一块儿在后庭轩喝酒。” “那又怎么样?少爷的朋友多得很,桥归桥路归路,亲兄弟还明算账呢,难不成还白送他不成?” 先生瞪圆老花眼,将童儿教训一顿。跟着大叹: “出手实在阔绰,少爷交的可都是有钱朋友,哪像师父我竟结交一帮穷鬼。” 童儿受了一顿抢白,本想不作声,但又实在憋屈,低声辩道:“徒儿又没说要送他,只是……两支参是不是有点贵?” 先生眼皮一翻:“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又没谁拿刀子逼他,你都亲眼看见,是他自己给的。 你小娃子别乱说话,少爷晓得什么,到时提了佣金,师父奖励糖葫芦一串,呵呵呵!” 说着拍了拍药童呆萌的脑瓜子。 “万一让少爷知道了不好吧!” “嗬!人小对子倒还多,”老先生唬下脸,“还敢弄嘴,师父说话,没你说话的地儿……。” 走出生药铺,雨下得密密绵绵,细雨如丝,冷烟若梦。 第248章 跟踪 不少人撑伞而行,卖伞小贩不会放过挣钱商机,趁着天时拿了油纸伞叫卖。 桃蜜笑道:“老板,我们要三把,拿些精致的出来。” 小叠站在旁边撑着伞,瞧着委实不错,拿在手上有分量,质地做工绘画皆上乘,看在眼里赏心悦目。 眼尾猛然扫到一抹熟悉的身影,心头不免激灵灵一颤。 再看,金蛟面具,发冠高束,冷诮的唇,轮廓分明的下巴,华服锦袍,好一派玉树临风,飘逸出尘。 身旁紧跟四位花枝招展的美人,那不是四剑美是谁。 小叠不由紧走两步出了摊点,目光紧随而去。 一行人风姿潇洒地行走在雨中,广袖博带,他们没有撑伞,随性而洒脱,俨然已远离了人间烟火。 景炫?小叠的心咯噔一下,此时,他不应该在虞山静养吗?他们这是要去哪里? 明明就在皇城,为何要对她撒下弥天大谎,称身体抱恙? 小叠撑着伞,半遮半掩,不由自主地跟在后面。 地面的尘土被烟雨涤湿,空气里多了清凉之感,蒙蒙细雨凝结成水滴顺着伞骨吧嗒掉在地上,天空变得明亮些许。 她的心没来由的急促跳动,握着伞的手指紧了紧,不知是因为他的欺骗,还是因为偷偷摸摸跟踪别人而心虚发慌。 撑着伞,躲闪在人群中,所有的人和物仿佛都不在,只有前面行走的风流人物。 为了不被人流冲散,她跟得急了,两眼只顾盯着前方,好几次不小心冲撞到路人,引来一阵责骂。 他们穿过南北大街,闪身转进东柳巷,一直来到河岸。 小叠一路小心翼翼地跟踪,不敢距离太近,省得被发现,也不敢离太远,怕跟丢。 走到巷子尽头,远远瞧着那几抹风姿仙逸的身影,稍有踌躇,闪身藏到一棵大柳树背后。 景炫和四剑美伫立在水岸,沐在烟雨花色中,浅笑嫣然,竟是如此地出尘脱俗。 入水阶处花红柳绿,树下泊着一条豪华的画舫,还有两艘护航。 小叠努力抻长脖子,却不能观其全貌,想必有达官贵人欲乘之,享受美人歌舞,看烟雨蒙蒙,享浪漫之景。 四剑美好似与船上人打过招呼,景炫交代了几句,就分道而行。 四剑美上了辆马车,向南而去,景炫一步一步踩下入水阶。 哦!原来豪华的画舫是为他准备的!小叠豁然醒悟。 细雨霏霏,楼台花树空蒙,烟水茫茫,此时雨中游览赏景,必定另有一番意趣。 心中莫名涌起阵阵酸楚,此情此景,不是应该带着他的新娘吗? 小叠神情冷凝,借着雨伞的掩护,双腿不受控制的一步步向河岸靠近。 视线豁然开朗,河中的景致一览无余。 船头,女子婀娜多姿,浅笑吟吟,撑一柄漂亮的油纸伞。 菲菲烟雨中,紫纱裙如梦如烟,看着顺阶而下的男子,眉目间娇柔妩媚,满脸的幸福甜蜜。 屈菱歌?小叠惊了一跳,心脏缩紧,急步闪到繁花后,双目眨也不眨地盯着船上,生怕错过了什么。 但见景炫轻巧地跳上船,菱歌将伞撑过去,二人在船头比肩而立。 油纸伞下,一个柔情似水,清雅华贵;一个浅笑生花,美目照水。 熟悉而有力的手臂,自然而然地揽过婀娜多姿的柳腰,另一只手接过伞,为女子撑起一片明朗的天空。 小叠努力安慰自己:在穆苏时,他们就是非常亲密的朋友,只是走得近了些。 脑中纷乱如麻,想掉头即刻离开,却怎么也挪不开腿。 他们收了伞,相互依偎转身缓缓步入客舱。 舱内挂着珍珠帘子,莹白耀目,湖水蓝烟纱幔,层层叠浪,轻卷漫舒。 小叠仗着有灵力傍身,舱内一切尽收眼底,摆设物件疏影朦胧,长案几上琴棋茶具隐约可见。 不经意间,男子的唇飞快啄向女子额头。 快得小叠以为自己看错了,身子一颤,此时的她面色僵措,牙关紧咬,眸色冷寒。 屈菱歌咯咯娇笑,侧过头去,娇弱无力地推了男子一把。 男子反倒捉住她的双手,嘴角绽出一抹坏笑,两人暧昧对视,推推攘攘,嬉笑打闹。 一个要索吻,一个欲迎还拒。 趁女子一个不备,男子猛地俯身,重重地吻了下去,女子发出一声娇喘…… 船窗外,是无边的烟雨蒙蒙,将二人罩在其中……。 那颗心,仿佛被蛇狠狠地咬了一口,惊痛交加。 小叠脸色发青,喘息着,一颗心憋闷得快要炸裂。 阿柔说他有相好,只当故意说来气她,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菱歌慌乱地躲闪着,挣扎着,却被男子更用力地拥在怀里。 深深的吻迫得女子不断向后倾,男子俯了身,唇追随而去,大掌扣住她的头,注入了十二分的柔情和痴迷。 然后乖乖地窝在男子怀里,女人揽住男子脖颈,一任辗转,缠绵…… 仿佛有十二道惊雷,在脑中“咔嚓嚓”接连不断地劈下闪子。直震得魂魄出窍,意识空白,手脚冰凉。 伞从手中滑落,在地上骨碌碌地滚动,而她像个木偶,呆立在水岸。 烟雨霏霏,小桥古朴,流水曲折,两岸亭台楼阁,鲜花簇动,入眼成画,她却什么都看不到。 无边的冰冷将她包裹,雨打在脸上,那么轻,却似刀割般疼痛。缩了缩身子,双臂紧拢。 神情麻木,脑中纷繁乱扰,整个人仿佛被抽掉了灵魂,傻傻地站在雨中。 一颗心被捣空,只留下行尸走肉,雨淋湿了衣衫,打湿了头发,顺着发丝滴在玉白细腻的脖颈里,凉彻入骨。 眼前一片如梦似幻,缥缈不定,恍然再行投胎,转世到另一个世界,世间万物,均化作冷冷的冰雨,挣脱不掉冰寒的桎梏。 身子剧烈地颤抖,好似被什么东西压着,努力想要摆脱束缚。心一直往下沉,直到沉入无边的深渊。 突然心头一阵抽搐,瞬间,周围的世界,所有的声音,一切美好的景物都变得让人厌恶、憎恨。 让人想要逃离,逃到一个春暖花开的地方,只有鲜花和微笑…… 第249章 恍然一梦 梦里依稀说过,要她等着他,那只不过是梦里的誓言,竟然傻乎乎地当了真。 等不到他的承诺,却等来他与别的女人双宿双飞。 新婚总找借口不到她房中,却在这里与别的女人厮混,什么疗伤、什么生病全都是托词,全都是借口,此时方知悔悔悔...... 河面,空余一片烟水茫茫,画航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烟色苍茫中渐行渐远渐模糊。 惊回首,恍然如梦,眼底深处,写满凄凉和哀伤。 胸中像插了一把利刃,痛入骨髓。 苍白的唇被咬出丝丝血色,嘴角撇出一抹嘲讽的笑意,紧攥的双拳握得关节泛白。 脑中一阵眩晕,转身,哆嗦着黯然离去。 雨急路滑,脚下一个踉跄,慌忙扶上棵柳树,她大口地喘息着,没有了灵魂,没有了思想。 千万种设想,却是这种结局。 百里景炫早已用言行告诉了她,他要娶的人是东阳曼罗,却自降屈驾,顶着曼罗的身份心甘情愿地卷进来。 最后自取其辱,沦为全皇族的笑柄,成为别人联姻的牺牲品。 泪眼迷蒙,抬头看向灰蒙蒙的天空,无边无际没有尽头,极度地隐忍着,将那股热流狠命地逼回去。 一群鸽子从雨中飞过,落入参差错落的楼阁中,看起来那么的美好。 街头,一个人失魂落魄地走着,在风雨中踽踽独行,就像秋天风中飘落的黄叶,找不到回家的路。 一辆马车飞驰而来,随着刺耳的车轱辘声,溅了她一身泥水。 车夫怒声大骂:“没长眼啦!车来了都晓不得让。” 定睛一瞧,见小叠神情漠然,连伞都不带,浑身淋得透湿,无奈地大叹。 “唉!倒霉,遇上个脑壳不中用的。” 委屈、伤心、绝望,毫不留情地将她席卷。 没有什么山盟海誓,有的只是一意孤行,那份痴心,被现实无情地碾得粉碎。 “叠儿,”恍惚中,忽闻一声轻唤,那么熟悉,那么温暖,柔情似水,浅淡如风。 猛然惊觉,抬头,面前站着位身姿矫健的男子,一袭玄色长袍,面孔俊朗,轮廓刚毅,如玉般的双眼又黑又亮,唇边噙抹清和的笑意,正撑了伞为她挡住风雨。 瞧着眼前的男子,竟不是那么的真实,恍然一梦。 “泽哥哥,”喃喃出声,面上露出一丝惊喜,竟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抬手拭去眉梢眼角的雨水,心里装着一腔苦涩。 上前抱住他,轻轻地靠了上去,一句话也不说,她累了,只想找个有力的臂膀歇一歇、靠一靠,以抚慰那颗孤独无依的心。 良久,仰头认认真真地看着,正是那张熟悉而俊朗的面孔。 俄尔,嘴角绽出一个明媚的笑,幽深深的眼里却一片水光。不可置信地问:“真的是你吗?” “是我,”柏泽坚定地点头,温和含笑,拿出一方绢帕,帮她擦掉发梢额前的水珠。 “泽哥哥,见到你真好!”小叠看着面前男子认真而细心的样子,顿觉一片温馨,仿佛那片风中的落叶,终于觅到一份安宁,不再随风飘摇。 “为何会弄成这个样子?” “这个……忘了带伞,”小叠支吾着,一双美眸眨啊眨啊!终于将泪眨了回去,问:“泽哥哥怎么会来南武国?” 柏泽避而不答,看着她苍白的小脸,浑身湿得像刚从水里捞出一般,眉心微微拧起,眸底有痛意一闪而过。 赶紧脱下衣服给她披上,小心翼翼地系好,轻声道:“怎么一个人?” 小叠搓着冰凉的双手,一边思索一边说:“无事出街逛逛,天公不作美下起了雨,桃蜜和柳柳去买伞,然后就……走散了。” 柏泽看着她垂了眸子无措的样子,不敢拿眼正对着他,眸中始终是水光闪闪。 两年未见,却不是从前那个活泼俏皮的少女,那躲闪的明眸下,隐藏着无限的哀愁与忧伤,那个爱撒娇、爱扭着他无理取闹的姑娘哪去了? 胸中不觉大为伤怀,怜惜之情油然而生。是谁让她流泪,又是谁改变了她的世界。 二人一时沉默无言,只有细雨打在伞上发出沙沙的声音。 他们缓缓地向前走着,漫无目的,一时竟忘了将要到哪里去,直到小叠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二人才惊觉,柏泽又为她拢了拢衣襟,担心地说:“小心着凉,前面就是我住的客栈,不如去换身衣裳吧!” 小叠知道前面有家“雅来居”客栈,服务一流,客房布局精致考究,环境幽静,四季鲜花环绕。 住在楼上,既可赏城市风光之美,也可以观丹河旖旎之''景。 进得客栈,柏泽知她爱洁净,衣裳那么湿,忙吩咐小二打洗澡水沐浴,准备膳食。 上了二楼,小二好奇地冲着两人的背影看了又看。 泡在浴桶里,温暖驱散了寒意,惬意而舒适,微闭了双目,心,出奇的平静,前尘往事纷至沓来。 假如和景炫从来不曾相识,定然不会执着于联姻,就不会有那份多余的牵挂和伤心。 一个人寂寞无声地过着生活,有时候,太过自信也是一种错误。 或许会跟着孟臻娘亲和柏泽去西穆生活,正如柏泽所言,那里有孟氏商行,让她做梦寐以求的商行总管事,没有谁会与她争抢,努力发挥她的经商才干…… 沐浴完,精神好了不少,肌肤如玉,玉如水。 换上柏泽的蓝纹长袍,虽然长大了些,但紧一紧腰带,也能勉强将就,却是穿得很好看。 小二早已端了膳食摆好,柏泽帮她擦干头发,一起坐下用膳。 柏泽斟上酒,说:“先喝点暖暖身子,省得着了凉。” 小叠捧着酒杯,饮下小半,笑道:“没事的,泽哥哥不用担心。对了,你什么时候到的,怎么不告诉我一声啊!也好为你接风洗尘。” “昨日才到,本不想打扰叠儿,却不期而遇。” 柏泽小酌一口,笑眯眯地看着,眸底却带着探究的意味,好像有什么没读懂。 第250章 秦家巨变 小叠一听不高兴了,哼哼两声,嘟着嘴:“还拿我当妹妹吗?大老远过来,竟然不打算见面,泽哥哥肯定是嫌弃我。” “哪里有啊!”柏泽见她神色黯然,慌得不知所措,忙给她夹菜,“这不是见面了吗?记得你之前喜欢吃烤鸭,多吃些……。” “雅来居的烤鸭是特色,香酥味美,你也吃啊,别光顾着我。” 小叠瞧着他手忙脚乱的样子,忍不住笑道。 “就知道泽哥哥不会不理我的,耶城好玩的地方太多,我陪你四处逛逛。” 柏泽笑了笑,说:“现在不比得以前,叠儿即已嫁人,总得避着点嫌,让他瞧见你我在一起,终归是不大好!” 方才河上那一幕“唰唰唰”在脑海中闪过,心头一窒,脸上一黑,嘴角抽了抽,干笑两声,道: “陪自己哥哥有什么好计较的,景炫不是那种鸡肠小肚的人。” 言罢,赶紧转移话题,“对了,娘亲还好吗?我可想她了!” “好得很,能吃能睡,就是时常挂念着你,怕你受委屈,还说实在过不下去,就回西穆。” 柏泽温声笑道,那双如黑曜石的双眸如星辰一般闪亮,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姑姑希望你快乐,你快乐吗?” 冷不防被这么一问,小叠怔了怔,莞尔一笑。 “快乐啊!怎么不快乐,他待我好得很,”端起酒杯轻啜一口,面上是若有所思的神情。 “只要你快乐,我和姑姑才会放心” 小叠心头骤然一痛,眸中有晦暗涌动,舍弃了两个最爱的人,只身来到这个陌生之地,让他们如此的牵挂。 窗外,不知什么时候云散雨收,日色当空,阳光斜照入窗,室内骤然一亮,将二人笼罩在金色的光晕中。 雨后的花木焕然一新,艳丽而葱茏,河道一片银光乱舞。 柏泽见小叠望着窗外出神,在她的那片天空里,风雨过后也会是晴天吗? 斟上酒,说:“在想什么呢,快吃吧!菜都凉了。” 小叠抿嘴俏皮一笑,端起酒杯爽快道:“来,我们干了。” 柏泽见她极力掩饰着什么,心中痛惜不已,幽幽道:“远离了亲人,人生地不熟,连个朋友都没有,实在难为你了!” 小叠不服气,认认真真道:“我就交了两个好朋友,他们人很好,都是以诚信为本,咱们情趣相投,志同道合,我还想着以后与他们合作经商。” “你呀!才来几日,就这么快下定论,小心被人骗了。” “不会,哪天得了空闲,我引你们见见,以后指不定也能成为挚交!” 说起挚友,柏泽倒是想起一件事,说:“要不要跟我回西穆去看看姑姑,顺带瞧瞧你的好友?” “我的好友?”小叠迷糊,“西穆除了娘亲和泽哥哥,我能有什么好朋友啊!” “你好生猜,很好猜的,” “许宝月,沈湘枝,兰屏儿……”最后连孟清临都搬了出来,皆被柏泽一一否定。 小叠实在想不起是哪个,开始耍赖,“不干,你故意捉弄我。” 柏泽笑了:“你最好的朋友不是秦非以吗?” 小叠激动得结结巴巴道:“她们家破了产,不是……失踪了吗?怎么会……到了西穆?她还好吗?” 一连串的疑问,本以为她惨遭不幸,时常扼腕兴叹,却不想,人已经到了西穆。身在他乡,能得知旧友的消息也是一种美好心情。 两人吃吃喝喝,柏泽便将秦非以的事慢慢细说…… 秦非易经多方打听,得知柏泽去了西穆,又没勇气追过去,暗自伤心落泪。 秦耀天不顾她的反对,强行将她许了人家。谁知没过多久,仿佛就在一夜之间,秦家发生巨变,破产的消息在坊间迅速传播。 愤怒的债主们对秦宅进行了一番打劫。秦耀天顾不得家人,早卷了金银细软携一宠妾跑路,秦非以仓皇从狗洞爬出。 其他的兄弟姐妹、姨娘有的被抓了卖入青楼,有的作奴,有的侥幸逃脱,真是大难临头各奔东西。 债主们损失巨大,见了秦家人就抓了抵债。 秦非以逃出后害怕得不得了,不敢在阿顺州多作停留,变卖了首饰,换上男装,扮作文弱的书生模样,一路向西穆而去。 长路漫漫兮,仿佛没有尽头,面对渺茫的前途,她已作了最坏的打算。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遇上返回西穆的商队,才得以跟着他们,一路跋山涉水,历经千辛万苦,才顺利到达西穆境内。 可是西穆那么大,她根本不知柏泽在哪里,就一路打听他的下落。 来到陌生的城市,大街上人来人往,异域风情浓厚,让她感到焦虑和不安,不知道要去哪里找柏泽,情绪低落到极点。 好在一个善良的婆婆提醒她,不如到帝都墨城去打听,穆苏过来的商人喜欢在那里安家落户。 一个善意的提醒,让她豁然开朗,看到了希望,马上启程往墨城而去,一路上风餐露宿,且行且打听。 得到的消息:孟柏泽没听过,姓孟的倒是不少,当朝皇后娘娘就姓梦。 几多无奈,几多艰辛,被人打劫,被人抢了食物,被人呵骂,风餐露宿,历程艰辛,简直就是一部伤心血泪的逃难史。 幸得藏了一对耳饰在发髻里,才有了路资赶到墨城,那又是一个月后的事。 她在各处商行去打听孟柏泽,好在吉人自有天相,没两天就打听到。 那时的她看起来很落魄,像个逃难的灾民。 柏泽将她留下,并帮着打理商行,商贾之家的女儿,天生就是经商的好料子,不用怎么教,就学得十拿九稳。 柏泽简简短短地说完,小叠听得瞠目结舌,感慨万分,一个娇柔的弱女子,竟然有胆量千里寻“夫”,想到这里不禁失笑出声。 “叠儿笑什么?”看着她一脸坏笑,柏泽好奇出声,明明一路惊险重重,离奇而艰险,作为非以的好友,应该默哀片刻才对。 小叠没敢说实话,继续笑道:“瞧非以姐姐多大的勇气,我是自愧不如,这回可不能辜负了人家。” 柏泽沉下脸,睨了她一眼,道:“还吃吗?不吃我叫人收走。” 小叠吐了吐舌头,想想自己,叹道: “其实吧!人这一辈子,并不一定非要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将就差不多就可以了。 毕竟人无完人,金无足赤,两个人生活久了,缺点就会暴露出来,最终就剩下亲情。” 柏泽不说话,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看到景炫与别的女人在一起,本来是无边的震惊、错愕、痛恨、伤悲。 但遇上柏泽,二人一番豪气对饮畅谈,仿佛又给了她莫大的勇气和力量,以前十几年的光阴,没有景炫不也一样过来了吗? 擦干泪,甩甩头,没什么大不了的。虽如此自我安慰一番,心头还是止不住的隐隐作痛。 第251章 你就是假冒的新娘 这个没良心的东西,老参看来是用不着,酒也别带,果子糕点带着给粟粟,又叫上郑武阳和王生霸,明早在角门等候。 次日一大早,小叠一袭精干骑马装,简单收拾好包裹,带了粟粟就走。 这小东西木瞪瞪地瞧着,任她抱在怀里揉扁搓圆,一点也不敢反抗,为了那囗吃的暂且忍着吧。 郑武阳和王生霸早牵了红光马儿恭候在西水偏门,见着小叠赶紧过来拱手施礼。 路途遥远,各人也不多废话,催了马儿便走。 在粟粟的指引下,三人一路向西飞驰而去,路还算平坦,百来里的路程,半个时辰就到达虞山脚下。 三人带住缰绳,面前群山起伏,绿海苍茫,云深不知处。若不是带上粟粟,寻人便如大海捞针。 群山巍峨,远峰吐翠。顺着崎岖的山道蜿蜒而上,小叠稍带丝缰放慢了速度。 林间枝繁叶茂,绿树森森,被阳光照得透亮,如两道绚丽的翡翠墙。山野林木花草,散发出独有的清香气息。 又行了约摸半个时辰,跨过一条小溪,眼前山花烂漫,红白相映,黄绿耀眼,粟粟“吃吃”笑着手舞足蹈。 远处,山色翠微间,隐约露出竹楼一角。 想必就是这里,小叠松了口气,甩镫下马,准备慢行前进。 郑武阳和王生霸也跟着下马,拿出皮袋喝水。 小叠取出果子一人递上两个,吩咐他们就近放马休息。 两层小竹楼座落在修竹繁花间,旁边一座绿油油凉亭,精致而考究。 外面竹栏围成一个大院子,上面爬满了密密麻麻的绿蔓,花儿开得五颜六色,像一道五彩缤纷的彩虹墙,甚是赏心悦目。 竹亭里,男子正躺在摇椅上,神情陶醉,左手执酒壶,右手拿了半只烧鸡在啃,好不逍遥自在,正是花仙君本人。 好久不见,小叠心头一热,推开院门走进去,听到人声,花仙君连眼皮也没撩一下,只管埋头苦吃,一副忘我之境。 小叠大摇大摆地走到竹亭前,双手抱臂,就那么目不转睛地看着,看着那油腻腻、亮光光的两片唇,动得甚是匀称,竟对来人无视。 小叠甚是气恼,双手拢在嘴边做了个喇叭,对着亭内大叫:“仙、君、前、辈,”很是震耳欲聋。 花仙君听得毫无感觉,眼里只有酒肉。却惊动了屋里的奴婢,全都“噔噔”地跑到院里,其中一个见了小叠满脸惊愕,瞪着眼珠子说不出话。 小叠暗自思忖:好生熟悉的面孔,一时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半晌,小婢女才结结巴巴道:“您是孟小姐?在灵谷山救过奴婢,奴婢就是碧桐呀!听闻小姐、小姐坠江……。”碧桐说着身子抖了抖。 如此一说,小叠倒有些印象。 见她骇得花容失色,小叠脸上飞过一只大乌鸦,嘿嘿笑了两声,“放心吧!本公主是人不是鬼!” 碧桐围着小叠细细瞧了又瞧,确认无误,顿时红了眼圈,立马跪地磕头,谢当初的救命之恩! 花仙君把手头的酒肉吃完,连最后两滴都不放过。 仰脖接住,抖了抖酒葫芦,方才用衣袖擦了擦嘴,露出心满意足的神情,抬起醉意朦胧的双眼,吃惊道: “什么?你是小孟孟?你还活着?” “嗯!”小叠万分肯定地点头,展开手臂俏皮地转着圈,“怎么样?如假包换。” 以为花仙君同样会惊讶不可置信。没想到他却哭了,哭得捶胸顿足: “喛呀呀!小孟孟哎!你怎么不早说自己还活着,害得我那徒儿白伤心一场,都怪本君老糊涂。这下可如何是好哎!可怜我的溶儿哟……” 说着又哭上了女儿。 伤心个屁,你那徒儿正走桃花运呢!小叠恼火地想。 呃!到底在哭女儿还是徒儿?小叠有些犯迷糊。 花仙君抬了眼,虽然嚎啕大哭一场,却没有一滴泪,拢了拢微醺的眼神,认认真真地问:“小孟孟,你怎么到了这里?” 看来他们都还蒙在鼓里,她的假冒行径让人难启于齿,呃!景炫定是为了面子,不肯告诉别人真相:新娘子正是她孟清叠本人。 小叠生气地想:“哼哼,有什么了不起嘛,要不就休书一封,本公主还不稀罕呢!” 遂抬高了嗓门:“小孟孟就是你们的太子妃啊!听闻太子殿下身体抱恙,特地过来瞧病,他人呢?” 小叠转了身子团团看去,质疑着,心头还愤怒着。 “你就是假冒的新娘?”花仙君并不答话,而是跳起来,走到亭栏边,直盯盯看着小叠,捶胸顿足,“怎么不早说啊!” 小叠可不乐意听,没好气地说:“景炫亲自揭了盖头,不是知道的吗?” “呃!这个……!”花仙君结了舌,打个酒嗝,“那也迟了啊!” 早晓得又怎么样,现在晓得又怎么样,小叠堪觉莫名其妙! 粟粟趁大家没空理它的机会,拿了包裹打开取出食物,齐整整地摆在长几上。 骨碌碌地扫了一眼众人,见没人注意,小心翼翼地拿块糕点,又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猴眼滴溜溜转了几转,见小叠并未责备,便大嚼大吃。 花仙君见还有一大桌子美食,干脆不理小叠,和粟粟争抢食物。 一人一猴打得不亦乐乎。粟粟虽然身子小且灵敏,却是一点便宜都没占到,最后以失败而告终。 只抢得块糕点,气得窜到屋顶上吱吱乱骂。 小叠笑嘻嘻地瞧热闹,谁也不帮。 碧桐将小叠让到屋内,斟上香茗。 室内典雅大气,竹帘、竹几、竹椅、竹书案......,一样都不落下,全是精雕细琢,摆设整齐,案上还放有卷轴笔墨纸砚。 山林之士,环境清幽,鸟语花香,再来这么一座精致的竹楼庭院,果然是个拾幽觅雅的好地方。 小叠摆弄着文房四宝,问:“谁有这么好的闲情雅致舞文弄墨?” 碧桐掰着手指头说:“二王爷、屈小姐、风花雪月四剑美,嗯,还有太子殿下。” 也对,二皇子不是在这里疗过伤吗!想必兴致一来挥个毫泼个墨也是常有的事。 只是这个屈菱歌简直无孔不入,明知景炫已经娶妻,还要厚着脸皮贴上来,一个阿柔已经就够难缠。 果然,女人不可怕,最怕女人主动送上门,软玉温香,但凡是个男人都把持不住。 第252章 不忘为他的徒儿打掩护 小叠气不打一处,问:“怎么不见屈菱哥呢?” “昨日回了她的屈族。” 想起昨日船上那一幕,心头隐隐作痛,头顶仿若有千万只乌鸦飞过。 想必是景炫舍不得屈菱歌,亲自送他回屈族吧! “殿下不是为昱王疗伤劳累过度需要静养吗?怎的不见人影?” 小叠端了茶杯,环顾左右而言,看来什么疗伤、累病了根本就是个幌子。 碧桐笑道:“太子殿下养病都在玄冰洞内,公主一定是太想念殿下了吧。” “没有的事!”小叠嘴硬地回道,“为何在玄冰洞呀!传闻那里有精怪出没。” 不待碧桐答话,却听到另一个声音:“什么精怪呀!那是高下在里面用冰晶修炼真身。” 花仙君正拿了个苹果啃得咯吱作响。 “对了,小孟孟,你还不晓得高下是个虚体,来到这个世界没有真身的吧!” 好似听说过,小叠一个犹豫道:“当然晓得,那个……太子殿下又在玄冰洞里做什么呢?难不成天寒地冻的地方也适合静养?照他的情况应该在竹楼里安心养病才对。” “同样是修炼啊!”花仙君嘿嘿笑道,拾了张矮椅半坐半躺,跷着二郎腿。 一人一鬼在玄冰洞修炼?小叠面上又一只乌鸦飞过。 明明就在陪屈菱歌好不好!这个花仙君,看似喝得酩酊大醉,却不忘为他的徒儿打掩护,实在可气可恼。 还有碧桐,即便救过她也不老实,真不知感恩图报。小叠审视着。 “仙君,作为妻子,我关心他得很,你瞧我大老远过来也不容易,不如咱们去瞧瞧可好?” “去不得!去不得!”花仙君扔掉果核,摆了摆手,连恐带吓,一副我为你好的表情。 “里面冰寒刺骨,若灵力不足,还在洞口就冻成冰雕,洞里洞外活冰雕多得很,不怕鬼气就尽管去吧。” 碧桐也好心劝说:“太子妃最好别去,上回奴婢去看了一回,离洞口老远,已冻得手脚发痛,差点就回不来。” 小叠暗想,定是怕他们的秘密被识破,想合伙骗自己,门都没有,便放软了声音。 “我不进去,就在洞口瞧瞧,冻不死的,想必洞内景致定是胜过人间任何美景。” 花仙君眉毛抖了两抖,凝神认真思量片刻,肯定晗首:“那是,小孟孟说得甚是。”话锋一转,“对了,我徒儿送你的箫呢?” 记得好像是在梦里吧,景炫不止一次地说过箫藏在百花胎记里,可是哪里有嘛!气哼哼道: “他舍得送我箫,送她的老相好还差不多!” 花仙君像是不认识,眯缝了双眼细细将小叠一番端详。 “小孟孟,这就是你的不对,我徒儿用情专一得很,不能这么冤枉他的。” 言罢,手一抬,小叠身上“咻”地飞出一道红光,仙君掌上多出管箫,正是墨玉箫。 小叠被红光闪得直眨眼,箫果真藏在百花胎记中?原来他并未骗自己,但是,并不能改变他移情屈菱歌的事实。 旁边,碧桐也好奇地瞅着,顺便添个茶倒个水。 小叠上前,看花仙君摆弄墨玉箫,非常诚恳。 “仙君前辈,我怎么唤不出箫,是否有什么玄机,可否传授一二。 “这个简单,修为达到一定高度,箫随意念而动,你虽是墨玉箫的主人,但没甚修为,需得手掌结个印,默声念诀......” 仙君右食指抵着左手心,教得非常认真。 “老夫说,学会使用琴箫,你们可以去花镜,有情人终成眷属。” 去花镜必定要经过骷髅园,前次小命都差点交代了,海朱还因此殒命。一时黯然垂眸,不言不语。 花仙君挥手,碧桐几个小婢福身退下。然后拍了拍身旁的矮椅:“小孟孟过来坐好,听老夫给你讲故事。” 小叠乖顺地走到矮椅前坐下,托了下巴瞧着。 花仙君这会子手脚麻利地倒了两杯茶,面带微笑,神采奕奕,目光炯炯,徐徐道: “花镜乃仙家圣地,那里山青奇,水碧蓝,云霞绚丽多彩。灵药仙草遍地生长,处处花团锦簇,仙阁缥缈,宝光异象,比天界还美丽……” “那吃什么?穿什么?”小叠好奇,终于忍不住插嘴。 “花镜灵气充足,四季花开不败,灵药采不完,奇异果不断地开花结果。人人都具有仙根,以采药炼丹为主,所以个个修为高深。要什么样的衣裳催动灵力,一个变幻便随手可得……。” 民间传闻花镜乃仙域,灵药不但有起死回生之功效,吃了还能成仙,有的吃了甚至与日月同庚、天地同岁。 为了去花镜,经历了悲欢离合,生离死别,小叠早已淡漠,只浅浅笑道: “既然是仙家圣地,岂是吾等凡人所能其及!” “你们两个是新任的琴箫之主,琴箫和奏能开启花镜之门,你可晓得,这两件宝贝是花镜神器。” 提及景炫,小叠的小心肝都在发颤。 “花镜神器?我是墨玉箫之主?”记得那次在剪云城,阿柔曾经说过。 因为她是墨玉箫之主,所以景炫利用她开启花镜之门。再次听花仙君说起,还是惊了一跳。 若非然,依景炫的性子,明明晓得她是假冒的公主,定不会容忍她继续留在皇宫,原来真是另有目的,小叠面上飞过一群乌鸦。 “当然,”花仙君啜口茶,见小叠低头,沉吟不语,微侧了头看过去,小声而神秘,“小孟孟,没想到吧!是不是激动坏了?” 小叠垂了脑袋:“我才不想去呢!干嘛要做墨玉箫的主人呢!比如阿柔、屈菱歌、风花雪月,谁都可以啊!” “这叫缘分,知不知道?谁叫你长得有点像我家溶儿呢,若换了别人去骷髅园,早被花仙夫人一掌拍死,更别说去花镜。” 碧桐插嘴:“花仙夫人是仙君……太子殿下的师娘。” 一提到花仙夫人,想到惨死在六杀星手里的海朱,小叠心底不觉生出一片悲凉,她还想找他们报仇呢! 只可惜了仙君,那么仙姿清隽的男子,居然娶了个女魔头为妻。 小叠连连摇头:“不去,不去,我不去!仙君前辈,您瞧我灵力低微,这不是去送死吗?” “非也,你瞧这是什么?”花仙君笑呵呵道,手上平白多了一张琴。 小叠定睛一看,却是墨玉琴,问:“景炫才是琴的主人,怎么在仙君手上?” 第253章 公主好厉害 花仙君嘿嘿一笑,并不答话,琴上的血玉石一阵红光闪烁,最后现出一片幻景,小叠被这奇异的景象吸引住,不觉凝神细瞧。 那条小蚯蚓原来是花仙夫人赠送的青龙神鞭,变幻莫测,威力无穷,小叠不免一阵激动,瞬间记起完整的口诀和使用诀窍。 幻景中,高台上,美貌的妇人面带杀伐,似要施法加害一群英武的男子,但被旁边的美少女制止住,她似乎看上其中一位英俊男子。 少女长得美极了,黑发如缎,明眸似水,肌肤胜雪,纤腰婀娜,一言一行摇曳生姿。 那男子怎生得有几分熟悉,小叠心头一惊,东阳海朱?他不是被鱼措那帮人杀了?还死在自己面前。 眼波一转,眸光停在少女脸上,此时正巧笑嫣然,美目流转,明媚动人至极,正与美貌妇人撒着娇,不许杀害海朱,还要以身相许......。 “我们在骷髅园成过亲,”海朱这句话再次将她骇了一跳,不自觉地摸了摸脸。 掏出随身携带的小铜镜,将镜中的脸与影像中的脸一番对比,美少女竟是她本人。 对了,血玉石中记录的定是骷髅园旧事。 景炫和高下是从几百年后穿越回,高下没有真身而是虚体。 花仙夫人还渡她修为,传她修炼口诀,如何炼气,如何催动法力……。 她和海朱还有高下一起忙碌而快乐地制毒、炼丹、捞鹅卵石、捉弄海朱的侍卫,将他们化妆成地狱小鬼…… 看来花仙夫人也不是那么坏,因为失去了女儿,练骷髅大法又导致走火入魔,所以才变得疯疯颠癫。 墨玉琴和箫乃上古神器,当属于花仙族的帝君和帝后。本该属于下任女帝君九方溶溶和那个未知的夫君才对。 可惜九方溶溶竟被自家伯父九方灿杀害。 所以她和景炫成了琴和箫的新主,去花镜她就会继承帝君之位。 小叠暗想:“自己又不是人家的嫡传帝姬,仅凭神器统治花镜,怕有仙家不服……” 她还未想完,只见幻影闪了两闪,血玉石上的影像“咻”的不见了,一阵模糊后彻底消失,只余红彤彤的血玉石。 小叠说:“仙君前辈,这是怎么回事?” 花仙君眼皮一翻,将琴纳入掌中,说: “时间到了呗!小孟孟,你不是记起所有了吗?看不看都无所谓,这琴也累了,该休息啦!” 小叠不知他话的真假,只得做了个鬼脸以示抗议。 记忆的闸门被打开便再也关不住,那些在骷髅园的往事在眼前一幕幕闪过。 花仙夫人授灵力、渡修力、传口诀、以及打坐修炼的情景,全都涌上脑海。 小叠赶紧在矮木榻上盘腿坐好,屏息凝神,气运丹田,全身笼罩在一层淡蓝色的光晕中。 先运行一个小周天,再运行一个大周天,双掌在胸前旋转推送,只觉全身的脉络热浪滚滚,如火烧火燎一般。 半个时辰后,她起身来到院中,双掌劈向院外,射出两道蓝光,随着“咔嚓”树干断裂之声,竹墙外两根碗口粗的梓树拦腰折断。 功力仅止于花仙夫人皮毛,不过对于小叠来说,却是跨越了数个品阶。 碧桐惊讶得合不拢嘴,半晌才大叫,“好,公主好厉害呀!” 粟粟也跟着凑热闹,乐得吃吃捬掌大笑。 仙君摸了摸光溜溜的下巴:“以后就照此法好生修炼便可。” 小叠以为骷髅大法配合毒药使用,定然威力无穷尽,以后没人敢欺负她,指不定有人欺负景炫,还得去帮忙呢!忍不住偷笑起来。 若是能练到花仙夫人的境界,为海朱报仇指日可待。想起海朱心下又黯然神伤,若早些恢复这段记忆,他肯定不会过早离开。 “怎么样?去了花镜修为会变得高深莫测,成仙成神,到时有墨玉箫神助功,不但天下无敌,还可统领花镜,成为花镜下任女帝君。” 花仙君说得很具诱惑力。 小叠知道,只有琴箫合奏才能开启花镜之门,而琴箫的前主人是花仙君和花仙夫人,现主人是她自己和景炫。 离开这个世界,离开两位娘亲,离开柏泽,离开这片生长她的熟悉土地,和景炫去到一个陌生的地方,那个人人向往的神仙之地花镜? 如若换在以前,为了给奶奶治病,寻找神芝灵草,她会毫不犹豫地答应,可是现在奶奶不在了? 景炫又非常的靠不住,在他的心里根本就没有她的位置,三心二意、见异思迁、朝三暮四、喜新厌旧,吃着碗里看着锅里,迟早会被他气死。遂坚定地摇头:“不去。” “好吧,不强迫你,慢慢考虑清楚再做决定。” 小叠不想谈论这个话题,欢喜道:“花仙夫人渡的修为又回来了,不如咱们去玄冰洞看景炫。” “嗯,这个……”花仙君一听又要去玄冰洞,又打个咯噔,伶俐的口舌开始打结。 “现在我那徒儿正到……疗养紧要关头,外人一旦打扰,会岔了气,怕是要前功尽弃。 小叠气恼,什么玄冰洞静养修炼,明明就是陪屈菱歌好吧!算了,自己心知肚明,有些事戳破了任谁都不好下台,气冲冲地要打道回宫。 这时,四剑美推门而入。她们仍然打扮得花枝招展,个个眉眼妖冶,勾魂摄魄,只是面上多了层阴郁之色。 “对了,这个才是你们主子新娶进门的太子妃,”花仙君拉过小叠的手,笑呵呵道,“小孟孟,大家都认识。” 四剑美神色齐齐变幻,风的脸上涌起惊涛骇浪,花的容颜失色,雪的双眸冻成寒冰,月的头顶压过一片黑云。各人神色迥异。 小叠干干地笑了笑,“你们……四位美人从哪里来?”想起昨日四人亲自送景炫去见屈菱歌,气儿就不那么的顺。 四剑美眼神在虚空交汇,又瞅了瞅小叠,一个都不说话,却红了眼圈。 想必是景炫娶妻又觅新欢,心头难过得紧吧!哼,为虎作伥,活该,小叠不觉有些幸灾乐祸。 第254章 柏泽的母亲 掐着时间点回到皇城,入城没多久,钟楼上的暮鼓敲响,告诉人们又是一天即将过去,城门即将关闭。 回到东宫,摇佩女官面色闪了闪,仍旧恭恭敬敬地行礼,半个字也不敢多问。 瑰丽姑姑道:“公主,赶紧净手用晚膳,泡个澡好生睡上一觉。” 桃蜜和柳柳如释重负,想必今日没少挨训斥,怯怯地看了看瑰丽姑姑,再瞧瞧自家公主好好地回来,欢欢喜喜迎上去,悄悄咬耳朵:“公主,见到殿下没有?” 小叠不知怎么回答,也懒得多说话,只“嗯嗯”应付两声。 想来事情并非想象中的那般美好,二婢非常识趣,不再追问。 收拾好便上床睡觉,一时也没能合上眼,望着那层层叠叠的绣金云纹帐发呆。 白日里发生的事在脑海中闪现,尤其是骷髅园那段。 她突然一拍脑袋,柏泽还在客栈,既没捎个信也没前去看望,一整天只顾着自己的事情忙碌,倒是把他给搞忘了,得赶紧睡,醒来又是美好的一天,去客栈找柏泽…… 次日醒来,天色尚早,粟粟已经起床,穿戴整齐,正拿个香蕉坐在矮榻上剥皮,见小叠出来用早膳,笑着与她吃吃打招呼。 猴儿倒算是听话,小叠心中欢喜,过去揉了几把猴头。被人打扰进食很不厚道,干脆捧了香蕉跑到院子里藏好。 瑰丽姑姑老是在眼皮下晃荡,今日出宫怕是得费点功夫,小叠不想藏着掖着,反正那点事,瑰丽姑姑是晓得的,应该不会说什么吧! 谁知瑰丽姑姑却语重心长地教导: “公主,既然成了别人家的媳妇,就要遵守别人家的家规,别老想着往外跑,落下口实,再有理也变成无理取闹。” 这不是平白矮人一头吗?小叠可不愿意。 “姑姑亲眼所见,太子殿下根本没把本宫放在眼里,我又何必将他们纳入心中。 他不敬本宫,我又何苦非得遵守这里的破规矩。只要姑姑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管得着? 皇上和皇后娘娘如传话去质问,本公主还要他们拿话出来说,别以为我孟清叠是好欺负的……。” 一席话说得瑰丽姑姑没了反驳的词儿,慌忙道:“公主叫东阳曼罗,莫犯口误。” “犯了口误又如何,我还不想做这个太子妃呢!”小叠想着这阵子受的气,这辈子都不待这么窝囊过,更是气不打一处。 唬得瑰丽姑姑唰地白了脸:“小祖宗,饭可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万一让女官听去,到帝和后面前告咱一状,这可如何是好。” 桃蜜在收拾碗筷,柳柳正端了漱口水,都好奇地探个脑袋往这边瞧,被瑰丽姑姑一个白眼凶回去。 话说,小叠整日出宫的事,早被那好事者传到帝和后的耳朵里。 但太子与这位和亲公主的关系大家有目共睹,心知肚明,太子借着有疾不与公主同房,帝和后自知理亏,也不多作言语,只得睁只眼闭只眼。 倒是何淑妃常尽些枕边之言: 陛下莫要轻信外边的谣传,臣妾看花川公主除了贪玩些,并无什么出格之举。 小小的年纪琴棋书画,诗赋歌舞样样精通,还习得一身好武功,想咱们宫里的公主还没一个比得上她。 这般出色的女子,定然不是普通女子所能其及,心性免不了高傲,惹得旁人嫉妒,陛下可千万不能上了别有用心者的当…… 好不容易摆脱瑰丽姑姑的监视,小叠来到雅来居客栈。庭院里鲜花怒放,金色的阳光洒满了整个院子。 她不觉认真地多瞧了两眼,花树下靠着一顶别样小轿,虽然外表朴实无奢,并不张扬,但瞧那乌木的骨架,精致的雕花,却非普通人家能享用得起。 不过也不奇怪,在耶城,这家客栈档次算高规格,出入的都是财大气粗的有钱人。 今日,小叠换上一袭红色女装,戴了青纱帷帽,小二当然不认得,当即笑呵呵问:“姑娘这是要住店还是……?” “找人,就是二楼的那位孟公子。” 小二眼底划过一丝讶然,赔着笑脸:“是找孟公子啊!在楼上呢!” 小叠提了裙摆款步上楼,木梯发出咚咚声响。不过她又放轻了脚步,想给柏泽来个意外惊喜。 来到昨日那间房门前,门却是虚掩着的。她正想推了门进去,又突发奇想,何不假装一回客气,先敲门以示礼貌和恭敬。 这时,忽闻里面传来女子若有似无的啜泣声,特地压得低低的,生怕外人听见。 好似还有柏泽轻柔的安抚之声。小叠当下心中大为疑惑: 莫非,柏泽在此还留有桃花债? 小叠站在门外,轻轻地将门推得再开些,探出半个脑袋往里瞧。 透过半遮半掩的屏风,隐约瞧得一打扮贵气的女子,正偎在柏泽怀里,哭得涕泗横流,此情此景,瞧着就悲苦得很。 柏泽一只手扶着女子,一只手拿了绢帕不断地为她擦着眼泪,无措地安慰道:“别哭了,别哭坏了身子。” 情人相见,互诉衷肠,激动得泪眼婆娑,真是感天动地啊! 没想到,老实本分的泽哥哥在南武国还有个旧情人,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此情此景又有几分怪异,好像又不对,小叠摇头。 屋内,女子抽抽搭搭:“当年,我是要带你走的,可是你爷爷不想断了孟家香火,坚决不同意。 后来听闻孟家祸事不断,迁回阿顺州,我要将你接来南武国,你姑父不同意,说会将你视为己出,继承孟家产业。 不承想,一切都是涂怀远的阴谋,强盛的孟家竟然被坏人算计。 你爷爷和姑姑真是不幸,家里人丁稀少,中了坏人的圈套。 害你小小年纪,一个人承担不该有的苦痛。 从小到大,一个人吃了那么多的苦,受了那么多的罪,没有母亲关爱,母亲真是对不住你……。” 又是呜呜咽咽的哭声。 母亲?小叠暗吃一惊,脑中划过几道闪子,柏泽的母亲,那个女人不是生下他就跑了吗? 缘何又冒出来,而且还是在南武国。关于这位从未谋面舅母的过往,对于小叠而言还是一片空白。 只偶听下人说柏泽是遗腹子,他的母亲生下他后就跟着别的男人跑了。 不管现在这个女人说得再好听,能扔下刚出生的婴儿跑路,心肠也忒狠了点。 小叠越听妇人的声音越觉着耳熟,这就意味着在南武国,有一个自己认识的妇人是柏泽的母亲。 第255章 多了一个亲人 柏泽声音艰涩:“做皇娘娘比做商人妇高贵。” 小叠脑袋轰然炸开,对了,是淑妃娘娘的声音。 这么说来,柏泽和昱王是亲兄弟,昱王和景炫又是亲兄弟,柏泽和景炫也是亲兄弟吗? 小叠摇头,脑内混乱不堪,理也理不清。 何淑妃闻此言,哭得更厉害:“母亲知道,你心里是怨恨我的,都是我不好,全是我的错,让你受了这么多年的苦。” 柏泽将她扶在椅子上坐下,握着她的手不断地轻轻安抚,面有痛色,声音低沉。 “儿子从来没有抱怨过什么,这一路走来,虽说艰辛,却并不孤单,有爷爷有奶奶,有……叠儿相伴。” “母亲又何尝不知,如若不是为了她,怕她吃苦受累受委屈,你怎会千里迢迢来到南武国,又怎会叫我一声母亲。即便是这样,我也知足了。”何淑妃哀伤地说。 小叠心头一凛,柏泽这是为自己而来吗?就为看自己过得好不好? 想想近两月来所受的冷落,前日还骗他说过得很幸福。 突觉喉头卡了个鲠,出不来,咽不下。 淑妃道:“不管她过得好坏,始终是南武国的太子妃,两国交好的纽带,切不可莽撞行事。” 柏泽坚定而沉稳的声音,却隐有怒意: “百里景炫如此不待见,又何苦将她留在南武。我并不奢求什么,只要叠儿幸福就好。日后,倘若她看上谁,只要那个男人对她好,儿子无怨无悔。” 那颗坚强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划破,剥开坚硬的外壳,露出里面最柔软的部分。 不堪一击,不断地抽搐着、挣扎着,隐隐发痛。 神思恍惚间,小叠隐隐感到身后有压迫感逼近,一个男子仗剑而立。 惊痛交加中,双腿站立不稳,身子不由自主向屋内跌去。 随着门吱呀一声被撞开,身子被人扶住,却是容监。 听到门前有急促的碰撞声,何淑妃慌忙擦把泪,抚平衣摆,掩饰好自己的情绪。 柏泽满脸狐疑地走过来,看到小叠脸色苍白,睁着一双水光潋滟的眸子,仿佛被雨打过的梨花,凄楚可怜。 当下大为惊讶,忙将她拉进屋,安顿在椅子上坐好,给她倒了碗茶。 不知适才与母亲的谈话,她听到多少,只轻声道:“叠儿来了怎么不进屋,外面站着累脚。” 小叠讷讷地看着柏泽,双眼眨巴了几下,又转向何淑妃,嘴唇轻轻地嚅动着,不晓得眼下该称淑妃娘娘还是舅母。 何淑妃抬起发红的眼睛,此时已经擦干泪水,勉强笑了笑,带着浓浓的鼻音。 “小叠,我还是这样叫你吧!泽儿的事,先前没对你说,很是抱歉。” 柏泽伫立在旁,垂了双眸,窗外的晖光笼着侧颜,勾勒出俊美的线条,衬得睫毛格外修长,低声道: “都是儿子不孝,过了这么多年才与母亲联系,不与叠儿说,自有母亲的担心。” 小叠只觉喉咙发干,原来柏泽是为了她才这样做,才迫不得已认回这个素未谋面、贵为皇妃的母亲。 皇室的险恶、明争暗斗、阴谋诡计,从未停止。 柏泽知她心性纯良,怕她一个人在异国他乡受委屈,被人欺负,有了何淑妃,至少多个人帮着照应。 小叠过得好不好也会知道。过得好,他会在远方默默地祝福;过得不好,他绝不会答应。 小叠捧着茶碗的手有些发抖。 抬头猛灌几口,水珠从嘴角溢出,濡湿了胸前的衣襟,露出几团深红,抬袖抹去下巴上的几滴水珠。 心绪好像平静了些,笑道:“甚好,泽哥哥以后有了娘亲,泽哥哥的娘亲就是叠儿的娘亲,从此以后,我也多了一个亲人。” 小叠俏皮地笑着,一转眼,正对上柏泽幽深明亮的黑眼眸,立马吐了吐舌头。 气氛有些压抑。小叠美眸一转,脆生生地问:“舅娘,上次的礼物是不是泽哥哥送的啊?” 何淑妃和柏泽相对一望,柏泽温雅笑道:“礼物乃秦非以所赠。” “非以都是家道中落,逃难才去投靠你,怎会带如此贵重之物。不过你们谁送都一样,反正以后……” 本欲说都是一家人,但见柏泽脸色越来越沉,只好打住。 柏泽说:“婚姻终究要两情相悦才好,否则,只会抱憾终生。” 想起姑姑遇人不淑,全家连遭祸端。 父亲身遭不测之后,母亲能抛下幼子跑路,迫不及待他嫁。 小叠一头扎进爱的旋涡,苦不堪言,却不愿意回头,还强装笑颜。 何淑妃不再言语,定定地看着柏泽,竟有些伤感的失神。 柏泽脸上仍挂着浅淡的微笑,亮晶晶的黑眼眸里分明多了一丝隐痛。 室内的气氛瞬间变得闷沉,小叠不自在地咳了两声,“舅母就莫要操心,瞧泽哥哥品貌非凡,风姿俊雅,喜欢他的姑娘排着长队呢!只不过泽哥哥眼高罢了。” 小叠叽叽喳喳地说着,儿时与柏泽之间的趣事,何淑妃说了些关怀的话语。 柏泽基本是个忠实的听众,更多时候默默地注视小叠开心的样子。 瞧着时辰不早了,何淑妃起身告辞。 千叮咛万叮嘱柏泽要好好照顾自己,得了空闲便会过来瞧他 ,让他和小叠好好说说话,耶城四处逛逛…… 二人送至楼下,原来那顶别样小轿却是何淑妃所乘。 两个长相清秀的婢女不知从哪里冒出,将她扶上轿去。 小叠复又跟着柏泽乐颠乐颠上了二楼。 母子相见,何淑妃哭了个稀里哗啦,柏泽不惊不喜,神情淡定。 他站在花窗前,吊篮里鲜花怒放,河风撩起长袍飘然舞动,小叠立马想到玉树临风 三两步迈过去,挤到柏泽身前,伸出脑袋往窗外瞧,见小轿出了后院门,消失在楼台繁花间。 小叠回头,说:“泽哥哥,舅娘居然在南武国皇宫,你之前怎么从未提及啊?” “对于她,我没有什么好说的。” 柏泽一手撑着窗台,抬头望向远天,面上平静无波。 一双幽深的黑眸似乎要穿透那片云彩,看向更遥远的地方。 “你是因为……我吗?”因为方才偷听到他们的说话,才如此一问。 柏泽对上那双忽闪如梦的妙目,清雅地笑了笑:“不是,别想太多。” 小叠双手托了下巴趴在窗台上,望着满院花树出神,面露愀然之色,和柏泽竟有惺惺相惜之感。 第256章 竟然是多年的旧友 柏泽沉缓开口,讲了一个小叠从来不知道的故事…… 以前孟家的生意遍布内陆和海外,雇佣上千奴隶和僮仆在各地从事贩运。 柏泽的父亲孟境时常到南武国经商,考察行情,顺便游山玩水。 他们这种大商家并不亲自动手,只管向臣吏僮隶发号施令即可。 在耶城,何念茹家开了所高档茶楼,孟境常去那里喝茶谈生意。 一次,他酒喝得太多,误入后庭院,传来悠美动听的琴声,一时被吸引,便循声而去。 借着酒意,穿亭过院,见后花园的绣楼中,一位美貌的二八佳人正当庭对月抚筝。 少女云鬟花颜,面似珠玉,肤如凝脂,眼若秋水,蛾眉微蹙,十指纤纤,一袭碧裳如青烟翠雾,让人的心为之怦然一动。 孟境立刻被何念茹的美貌深深吸引。他站在楼下,如痴如醉地望着楼上的何小姐抚琴。 何念茹似乎察觉到楼下年轻俊俏男子火辣的眼神。琴罢,起身提了裙摆慌忙进入内屋。 那含羞带怯的模样,更惹得人心动不已。 孟境对这位美丽温柔的何念茹一见钟情。 何念茹早暗中与当时还是太子的南武皇百里畅相好,并三盟海誓要娶她为太子妃,岂能再移情别恋。 婉拒了孟境的爱慕之意,孟境宛如遭遇晴天霹雳,对她的爱恋有增无减,反倒越发执着。 谁知峰回路转,皇室却为百里畅另挑选了高门大户,景氏之女景若萱为太子妃,当时还是太子的百里畅一点也不敢违拗。 景氏祖辈乃穆苏国人,经商有了钱便在南武国定居,从曾祖父那代买了一官半职做。 后来平步青云,到景若萱父亲这辈,已做到大司空之位。 而百里畅一见景氏之女惊为天人,就合了老皇帝之意取景若萱为太子妃,以后纳何念茹为侧妃。 何念茹悲痛万分,伤心欲绝,孟境借机大献殷勤,一气之下远离家乡,就与孟境去了穆苏国帝都掖陵,并嫁给了他。 孟境相貌堂堂,俊秀挺拔,乌发修眉,身家不菲,只不过当时重农轻商。 官府经常打压商人,商人在社会上向来排不上名号,没多少地位,远不如皇室那般尊贵。 自从嫁到孟家,何念茹倒也安分守己,对公婆孝顺,待下人温和,也打算与孟境好好过日子。 那时她有孕在身,时常孕吐不止,难以进食,他们便到庙里去烧香,祈求送子观音保佑母子平安,送个男丁。 谁知回府途中遇上大风,大风折断山崖的黄桷树枝丫,好巧不巧,恰将骑在马上的孟境给砸死。 孟家就一个儿子,他这一去,孟家好似遭了灭顶之灾,孟氏族人个个对孟家产业虎视眈眈。 身怀六甲的何念茹成了寡妇。百里畅知道后,派人联系上了她。 那时的她年纪轻,怀孕又丧夫,情感非常脆弱。 百里畅本来就生得风流俊雅,二人又是旧情人,哪里经得住他三番五次的温柔进攻,在矛盾和犹豫中,还是答应了他。 何念茹生下柏泽后执意要回南武国,任孟家人苦苦挽留哀求,她已铁了心肠要离开。 何念茹还想要带走柏泽,孟家人当然不同意,那帮族人才是巴不得柏泽被带走,最后以留下柏泽为条件,孟家只得同意她离开。 何念茹就这样成了百里畅的妃子,这时的他已经坐上皇帝之位,兜兜转转又回到原点,最终还是被情字所困。 何淑妃性格温良,也不与人争抢什么。景皇后后来者居上,两人倒也相安无事。 后来何淑妃又生了二皇子百里昱,她也想念柏泽,好几次派人到穆苏国去接他,孟家人都不让。 柏泽八岁的时候,孟臻发生意外,何淑妃又派人去接,孟怀远也不让,孟家没了柏泽没了男丁,那帮孟氏族人会闹事。 柏泽对素未谋面的母亲一直心生反感,不肯去南武国。后来何淑妃听闻柏泽过得很好,也就不再提接他的事。 却不料那些都是假象,一个没有母亲的孩子,纵是再好,还能好到哪里去。 后来,孟家减少了行商的贸易,以坐商为主。 听完这个悲伤的故事,小叠颇有感触。兄妹二人一起长大,情深意重。 在小叠眼里,一直以来,柏泽便是坚强的象征,可以遮风避雨,可以撒娇放肆,可以随便欺负。 殊不知他小小的年纪,内心同样遭遇着非人的折磨,失去亲人,没有母亲的关爱,满腔的仇恨。 却一如既往地爱着她这个妹妹,事事依着她、顺着她、哄着她,将她保护得很好。 柏泽看向窗外,面色阴郁,小叠轻轻拉了拉他的袖子,说: “泽哥哥,别难过,我知道你不想见她,都是因为我,”说着低下头去。 柏泽回首,面上带着温和的笑意。 “叠儿,这关你什么事呢!她毕竟是生了我,怎可一生一世都不相见?” 小叠抬眼,睫毛微微颤了颤,唇角绽开明媚的笑。 “泽哥哥,咱俩的共同点还真多。连这一出都与我母亲相似,我的母亲是抛下父亲去做了正宫娘娘,而你的母亲抛下儿子去做皇宫娘娘……” “母亲抛下父亲?什么意思?”柏泽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目光是探寻的、深究的。 小叠知道说漏了嘴,眼睛骨碌碌一转,又使出她的撒手锏,身子一扭,开始撒娇:“没什么啦!我只是觉得咱俩的经历简直如出一辙。” 好在柏泽向来不为难她,更无刨根究底的坏习惯。 二人东一摞西一摞地闲聊,不知不觉到了用午膳的时间。 柏泽说客栈里的饭菜不错,叫小二备好端上楼。 小叠偏要带他到河之洲酒楼用膳,说:“那就是我朋友开的酒楼,很不错的哦!顺便领略耶城的风土人情。” 柏泽笑着依她,二人下了楼,走出客栈,沿着河岸往河之洲而去。 吃得差不多的时候,叶开际走了进来,一同来的还有叶玖霜。 兄妹二人虽第一次见小叠着女装,并不觉得奇怪,只是被惊艳了一瞬。 柏泽起身相迎,说着客套的话,两人竟然是多年的旧友。 小叠倍感意外,柏泽很少来南武国,从未听他提及有个叫叶开际的好友。 第257章 恨不得踹他两脚 二人相互介绍了小叠和阿霜,又叫下人多添上两副碗筷和一些酒菜。 四人同时举杯干了。 叶开际看了看柏泽又看了看小叠,打趣道:“你兄妹二人吃什么长大的?都长得这么好看,说说秘诀,我这一代不行了,用在子孙身上或许管用。” 都是皇娘娘所出,能不好看吗?不过小叠没敢说出来,非常之谦逊。 “哪里好看啊!还不及你们兄妹二人好看呢!瞧叶大哥姿容如玉,风度翩翩,光华照人。 阿霜妹妹生得如美玉一般玲珑精致,似皓月一般神清骨秀,像花朵一般芬芳迷人。” 惹得叶开际大笑,对着柏泽说:“贤弟这个妹妹嘴巴就是如此的伶俐讨喜,是块做生意的好料子。 柏泽温和地看了一眼小叠:“她呀!说话没大没小的,只要叶兄不计较就好。” “我有小叠姐姐说得那么美吗?”叶玖霜放低声音,羞赧地问。 “当然啊!我说话从来不骗人。”小叠看着叶玖霜,非常肯定地回答,“南武出美人,古来自是。” 这时,门外黑色的身影一晃,小二打起珠帘进来,手里拿着个小木盒子,递给叶开际便退了出去。 打开盒子,取出一个小钱袋,露出里面的金瓜子,小叠瞧着竟有些眼熟。 叶开际将钱袋送到她面前,非常诚恳:“小小的两支参,岂能收取孟姑娘金瓜子,即是朋友,相赠又何妨!” 小叠这才惊讶地发现,原来是自己买参时给的一小袋金瓜子。 慌得忙推了过去:“叶大哥这是何意,公平买卖,岂有退还之理!” “反正金瓜子我不能收,如若执意要给,就是不拿叶某当朋友。” 叶开际语气非常坚定,“也不是什么贵重之物,却要朋友一袋金瓜子,传出去遭人笑话。” 小叠很无措:“叶大哥不收,我便将参还回去,岂有这样占朋友便宜的啊!” “我们叶家虽说不上大富大贵,但是赠朋友两支参还是可以的。” 叶玖霜大大方方地说。“小叠姐姐,莫见外嘛!我们家又不差两支老参。” 见相互争执不下,柏泽道:“叠儿就收下吧!我看叶兄和阿霜也是诚心诚意,就莫要推辞。” 阿霜赶紧将金瓜子拿过来,塞进小叠的袖袋里,小叠无可奈何,只得收下。 吃过饭,叶开际照样不收钱,小叠更为难,心里觉着欠了人家好大一个人情。 暗地里瞅柏泽,他倒一副无所谓的表情,切,求救无门。 出了河之洲酒楼,花香随河风迎面扑来,吸入心底好不畅快,这里离皇宫有一段路程,柏泽说: “我送你回去吧!” 小叠欣然同意,正好观赏耶城风光。两人漫步在河岸花丛中,阵阵花香缠绕。 她紧攥着那一袋金瓜子,黛眉轻颦,平白占人便宜可不好,柏泽看了她一眼,笑问:“你买老参来做什么?” 小叠一下被问住,有点慌神,可不能说是买给景炫的,那厮……,她恨不得踹他两脚。 不过反应还算灵敏,抚了抚头:“呃!这阵子时常犯头晕,想……补补气血,呵呵!” 柏泽拉过她的手,焦灼的眼神在她脸上来来回回地审视,着急地说: “怎么搞的,才来几天就气血不足,西穆老参多的是,我回去差人给你捎些来。” 小叠身子轻转,红衣盈盈飘过,如花丛中翩跹起舞的蝴蝶,俏皮地转到他对面,中间隔着道五彩缤纷的花障。 小蜜蜂正嗡嗡地绕着花蕊纠缠不休,阳光透过高大的柳枝洒下,剪碎在花枝上。 “不用那么麻烦,皇宫里多的是,只是……初来乍到,不好意思开口要,这几日感觉好多了。” 小叠将手中的钱袋子抛着玩,“有了这个,天涯何处无老参。” 柏泽被她逗乐,紧步过去:“叠儿素来无忧无虑得很,今日为何犯了愁?” “呐!金瓜子没人要,也恼人啊!”小叠秀眉一挑,将钱袋子抛得更高了。 “没人要,我要,”柏泽笑意盎然。 “好啊!”小叠心头一喜,回头抿嘴轻笑,抬起柏泽的右手,将那手指一根根掰开,然后放上金瓜子,再将那手指一根根的压回去握住,“拿好了,不许反悔哦!” 柏泽看着她欢快的样子,时而嗅花香,时而折片柳叶绕在指间玩儿,时而转过身来一边退着走路一边和他说话,这情景仿佛又回到从前。 那笑靥如花的面庞,在黑纱笠下若隐若现。 他的心情跟着感染,眼中不觉泛起喜悦的光彩,说: “就两支参,叠儿无需放在心上。有一次,叶开际去穆苏行商的时候,遇上山贼,若不是我出手相救,怕是命都没了,从此我们就结为兄弟。” “还有这一出,难怪他死活不收钱,以妹相许你都不肯,许两支参当真算不得什么。” “顽皮!”柏泽摇头笑嗔。 小叠走在前面,咭咭呱呱地说着:“对岸最高处的万花楼大戏院,楼阁群为伎馆歌坊,那远山朦胧处,西边银佛寺,北边华音寺……” 柏泽笑微微地听着,时不时拉她一把:“小心绊着花台,小心撞到树干……” 金碧辉煌的宫殿越来越近。 太阳不知什么时候躲进云层,起了风,凉丝丝的,高大宏伟的宣武楼门上,彩旗随风飘扬,竟有几分落寂。 二人就此别过,看着那抹飘逸的绯红,摇曳多姿地闪耀在街角,如花圃里经风的玫瑰,芬芳迷人,不容采撷。 那黑色的面纱,平添了几分高贵和神秘,仿若夜空中的漫天星月。 抬头可望,举杯可酌,甚至登上最高的山可摘,却都是一帘虚无缥缈的梦境,遥不可及。 敛去笑意,眼眸深沉如大海,深不见底…… 第258章 和谁幽会 东宫的气氛与往日不同,平添了几分喜庆,宫人忙忙碌碌,行色匆匆。见了小叠越发的恭敬有礼。 小叠暗想:“她们莫非知道本公主除了穆苏还有西穆这座大靠山,得罪不起?” 摇佩女官正站在高大的朱廊下训斥小宫娥,小宫娥齐整整地垂首恭听。 这个摇佩一天不训人就不叫摇佩,小叠暗自庆幸,好在她管不着自己,要不然可有得罪受。她大摇大摆地走过去,步伐轻盈。 直到那抹红色掠到眼前,摇佩才惊抬头,慌得一干宫娥忙福身行礼。 小叠最烦没事就训斥下人耍,挥手道:“都散了吧!” 小宫娥都领命而去。摇佩看小叠的目光顿时亮了几分,嘴唇张了张,似乎想说点什么,但看到她已走远,只好闭嘴。 将将走上台阶,桃蜜和柳柳急匆匆迎上前,刚想附上去咬几下耳朵,侧首看了看殿内,又都退下。 一个两个神秘兮兮的,不就去见了自家兄长嘛,有这么神神叨叨的吗?不信还有谁将本公主生吞了。 小叠一脚踏进殿内,地面亮光可鉴,宫灯煌煌,雕甍画槛通透,华丽气派。 一进门就犯困想睡觉,这是老毛病,不由得张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太子妃今日打扮得这么漂亮,和谁幽会去了啊?”一个男声不紧不慢地响起,甚是耳熟。 谁在说话?小叠顿住,生生将打了一半的呵欠给呛了回去。定睛一看,差点没摔倒。 长几旁的男子,丰姿绝世,宽大的织锦蓝袍铺满了木榻。 手里的翡翠茶杯不停地轻轻转动,嘴角微微上扬,带着玩世不恭的笑意,邪魅无双的桃花眼肆无忌惮地望向她,竟是如此的好看迷人。 百里景炫,与从前清冷高绝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小叠屏住呼吸,几乎挪不动步子,身体僵直,心脏狂跳。 成婚近两个月,头一回见他不戴面具,头一回见他大白天悠闲自在地坐在大殿中。 以往最多早晚过来匆匆一瞥,近来连个人影都没瞧见,唯一见着的那次,也是与别的女人在船上打得火热。 小叠本来对他有千般恨万般恼,此时却没了脾气,水葡萄般的美眸中有异彩在闪动,仿如黑夜瑶池中璀璨的星辉。 “太子妃愣着做什么,是不是看到本太子长得好看被惊呆了?”景炫春风满面地笑着,挪开身旁的矮椅,向他勾了勾手指,“过来,陪本太子喝茶聊天。” “谁说好看了?难看得很。”小叠低声咕哝,红裙宫灯交相辉映,渡上一层虚幻的光晕,修长的身材阿娜多姿,像梦中的仙子踏着莲步摇曳生花地行来,带着无限魅人的动感。 景炫搁下茶杯,拿了一粒干果放在嘴里,薄唇轻抿漫嚼,俊美的面孔散发出难以抵挡的诱惑。 他微微侧了头瞬也不瞬地看着,邪气而摄魂的双眸带着些许懵懂,恍然间,竟有几分孩童般的纯真,美好得像北极尘封的清雪。 小叠眨了眨眼,以为自己看错了,真实感让她脸上的笑容瞬间融化开来,仿佛春风慢拂过大地,白云轻掠过山岭,柔柔地漾起迷人的光彩。 蓦地,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心底被什么东西猛然刺痛,面上却不露一丝痕迹。 她理所当然地坐在旁侧,与他四目对视。 景炫身子向前倾了倾,抬手捏了捏如花娇艳的脸颊,面上皆是浓浓的笑意:“你方才说谁难看,谁又丑死了?” 又捏脸,小叠恼火,双手去拿住他的手:“呃!爪子拿开,什么人啦,一个个都爱敲我的头,碰我的脸,毁了容要赔的。” “还有谁?”双眸幽幽深深地看着她。 小叠正捉着他的手,骨节分明的手指修长而白皙,暧昧地带着异样的感觉。 一时呆了呆,平静的外表下竟是心慌意乱,竟答不上话。 景炫并未将手抽回去,任由她拿着,唇角那抹弧度越发的上扬。 宽大的殿堂内鸦雀无声,仿佛连空气都凝固,相对的四目有无法言喻的情愫在虚空激烈地碰撞。 “想我了吗?” “没有。”还未等他说完,慌忙接住话头,放开他的手,赶紧镇定了神情。 “那你想着谁?”景炫笑着,满口的洁白宛若流珠泄玉,“我可是想你得很。” 不说倒也罢了,此言一出,倒惹得小叠气鼓鼓的,狠狠地剜了他一眼,这个狂人说谎脸都不带红一下,真想将他的老底揭穿,不过话到嘴边硬是给咽了回去。 景炫见她面色不霁,微微笑了笑,将一杯温度适中的茶放到她面前,“口渴了吧!喝杯茶。” 小叠端过茶杯,正好温度适中,碧绿清透,轻啜一口,茶香扑鼻,唇齿留香。 同样的茶,同样的水,为什么他泡出来的味道就不一样? “你爱吃的桃仁,”他拾起一粒,想要喂进她嘴里。 小叠别过头去避开,又怕惹他生气,细了嗓子道:“午膳吃得太饱,还没饿呢!吃不下去。” “噢!太子妃和谁一起吃得这么高兴?” 拿着桃仁的手顿在虚空,不解地笑着,那双桃花眼微敛,眼尾狭长,眉眼处平添几分深邃,像个求知欲极强的孩子。 看惯他以往倨傲森冷的模样,小叠有了瞬间的恍惚,此时景炫那表情,像极了她小时候掇条小凳,缠着柏泽讲故事的情景。 一颗心瞬间被萌得快融化掉,忍不住扑哧笑出声。 他慢吞吞地将桃仁放进自己嘴里,看身旁的人儿单手支颐,笑得如花灿烂,冷不防又伸手拈起那肉肉的脸蛋,赞道: “啧啧啧!怎么长得如此好看呢!”嘴角还挂着一丝坏笑。 就看不惯他一脸坏笑的样子,还老是犯自己的戒。小叠挥开那只爪子,准备以牙还牙。 却被他眼疾手快地捉住手,两人嘻嘻哈哈疯打成一团,她扑得太过生猛,两人翻下矮椅,滚在地板上。 小叠趴在他怀里,一只手被捉住,一只手撑在他结实的胸膛上,姿势甚是暧昧。 异样的感觉让她的大脑瞬空白。 那张充满诱惑力的面孔近在咫尺,此时正笑得下眼睫飞扬,带着些许使坏后的张狂。 看着却是风情万种,一种不可抑制的奇妙感觉席卷了全身,呼吸几乎凝滞,快要喘不过气,小叠唰地羞红了脸。 他一动不动地任她这般动作,笑曰:“天都还没黑呢!太子妃这般着急干什么?” 小叠脑袋更是“嗡”的一下,窘得不知如何还嘴。 “太子和太子妃这大白天地在做什么?叫这些奴婢们瞧见成何体统!” 一个威严的声音轰然在头顶炸开。 小叠唬得滚到地上。 第259章 新娶的太子妃 抬眼一望,但见一群花花绿绿倒立着的人。 景皇后不知什么时候领着一队人马浩浩荡荡地杀将进殿。 着一身红色滚白边金凤袍,头梳扇形髻,戴金玉冠,姿容秀丽,微微张圆了眼,面色极为不悦。 宫娥们都掩嘴偷笑,桃蜜和柳柳面露尴尬,微微探了探手,想过来扶又止住,看到他二人那般的亲密,外人实在不好插手。 小叠面上扑棱棱飞过一群乌鸦,霍地从地上一跃而起,敛了敛心神,没事人一样大大方方福身行礼,声音脆生生的甜美:“臣媳有失远迎,望母后恕罪。” 皇后嗯了一声,眼神在小叠身上打了几个转,眉心微蹙。 景炫慢悠悠从地板上爬起身,动作潇洒地掸了掸衣摆。 神情慵懒地走到小叠身边,拉过她娇软的手,无比爱怜地合在掌心,讪笑着却是一本正经道。 “都是儿臣太过鲁莽,本想与太子妃开个玩笑,却不小心将她绊倒。” 说着侧过身去,拂了拂小叠面上那缕乖顺的发丝,柔声道:“摔痛了吗?” 小叠笑着摇了摇头,很是妩媚动人,这个时候能护着她,一双美眸激荡出异样的光彩。 方才明明就是太子妃摔在太子这个肉垫上,大家有目共睹,何痛之有?看来太子殿下也是宠妻得很啊! 景皇后坐到上位,摒退了左右,小叠和景炫腰身笔直地站在前方,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侍女捧上香茶。 皇后就方才所见颇有微词:“太子回宫,本宫等了半日,怎么不过来看望母后,原来却是和太子妃在这里缠绵。” 将他俩又一望,委婉道:“太子大病初愈,当注意身子,你们……也不急于这一时半会儿的。” 缠绵?小叠快哭了,自己还冤得很呢! 成婚这么久连丁点腥气都没碰到,成了宫里的一大笑话,难道皇后娘娘不晓得吗? 还有啊!仅仅是摔倒,用得着小题大做吗?这闲事管得也忒宽了些吧!但想归想,小叠还得赶紧拍马屁。 “母后说得对,请用茶,这是太子殿下亲手泡的,香得很。” 听闻自家儿子泡的,当下端了茶杯轻啜几口。 小叠偷眼打望景炫,见他浑然不在意,竟然抿嘴笑得有几分乖萌,心头也跟着大为愉悦。 景皇后忽而一叹:“太子向来稳重得很,今日当着下人却失了风范,以后还是收敛一点为好,”明着说景炫,实则说给小叠听。 “儿臣这不是想太子妃了吗?”,一只手穿过黑发揽过小叠肩头,小夫妻甚是甜蜜恩爱的样子。 景皇后顿住神情,面上倒是有点挂不住。 “太子以前何曾出过此言?哎,罢了,你夫妻二人之事,看来本宫是插不上手……” 忽闻吃吃的笑声,跟着一个小东西闪电般滚过殿堂。 景皇后吓了一跳,来不及细瞧,那小东西三两下蹿到景炫肩上,心满意足地坐好,瞪着圆溜溜的大眼四下里打望,一副洋洋得意的表情。 景皇后皱了皱眉,说:“太子什么时候也喜欢上了这只泼猴?” 粟粟听王皇后说自己坏话,不满地挥动爪子朝她呲牙咧嘴以示还击。 “不得对皇后娘娘无礼,”景炫并未回答皇后,将猴儿搂在怀里,只轻斥着,“怎么和你旧主人一样,半点亏都吃不得。” 景皇后当然不知这个旧主人是谁,小叠心知肚明,笑嘻嘻道: “指不定新主人比旧主人脸皮更厚,更吃不得亏呢!” 粟粟朝她做了个鬼脸,有了景炫的庇护,全然不将小叠放在眼里,切,一只破猴子都晓得仗势欺人,何况人乎! 小叠暗暗咬牙,凶巴巴地瞪回去,意思显而易见:别得意,一会儿再好生收拾你这只贼精猴子。 唬得粟粟赶紧将脑袋藏进景炫的臂弯里,只留个猴屁股对着她。 景皇后瞧着一向沉稳的太子,面对太子妃竟然没半点脾气,甚至还肆无忌惮地娇宠着。 以前的他做事果断,说话沉稳有力,神情冷傲孤高。 何时变得这般放荡不羁?失望之感油然而生,惋叹一声:“本宫也乏了,起驾回宫!” 二人站在宫门的白玉阶上揖礼相送,那顶凤辇经过宛转的回廊花园,消失在红砖碧瓦处。 小叠转身要收拾粟粟,这个吃里扒外的家伙,得给它点颜色瞧瞧,否则谁是它的主子都不晓得。 粟粟瞬间嗅到危险气息,“吱”的一声,突地从景炫怀里蹿了出去。 小叠正待去追赶,却被景炫一把拉住,将她的手挟在腋下,一本正经地坏笑着。 “太子妃何必与一只小猴儿较真,走,陪本太子到九曲池畔下棋去。” “不去,”小叠噘着嘴,心底总压着那么一丝丝儿不痛快。 “咱们做个交换条件,太子妃若陪我下棋,明日我便给你推秋千,如何?” 他言语软软,剑眉如峰,眼尾上挑,挺直而俊秀的鼻衬得整张面孔貌美至极。 默默地注视着眼前男子神采飞扬的模样,既有大男孩的成熟,言谈举止又有几分稚嫩的洒脱。 终究是挡不住他的诱惑,轻声道:“我的棋技差得很,你不怕无聊吗?” “只要有叠儿陪着,我就不无聊,”整个人虽然带着迫人的气势,话音里却有点撒娇的意味。 这句话犹如火山里炽烈的岩浆,纵是一座冰山都能将其融化,叫人瞬间没了脾气。 景炫拉着她的手将要下台阶。却不想花园尽头传来个脆生生的女音:“炫哥哥。” 随着清灵悦耳的笑声,阿柔着一身白底粉罗衣,环佩叮当,像只花蝴蝶已经飞到台阶下,后面跟着四个婢女。 抬头看到台阶上的二人亲密密地手拉手,面上大惊失色,结结巴巴道:“怎么……下会是你?” “怎么就不能是我?本公主如假包换的花川公主,殿新娶的太子妃。” 小叠抬高下巴,美目澄澈如水,轻灵似梦,与景炫比肩站在高高的台阶上。 清风拂过朱檐,绯红的衣袂随风飘动,乌发如云轻舒,艳光四射。正端了不屑的表情俯视着她。 第260章 杯子里有猴尿 阿柔只觉着那红色如一团火苗在烈烈燃烧,耀眼刺目,面上不觉红白翻覆,有惊怒在心底四下蔓延。 “阿柔不是禁足吗?怎么这么快就解禁?” 景炫笑得满脸花儿开,用手点指着她,“当心皇帝姑父再罚你!” “炫哥哥,”阿柔胸中有股无名火“噌噌”直往脑门上窜,提着裙摆噔噔一口气冲上台阶。 在他二人面前站定,看着那十指紧扣的两只手,一时气结。 “听闻炫哥哥不是……,怎么又牵着她的手?” 本想说你不是没与她同房吗?怎么又这般的亲密,但终究是说不出口。 “我不是什么?”景炫非常直白地问回去,面带无辜,拉着小叠那只葱白的玉手轻轻地摩挲着。 小叠将头往景炫肩上靠了靠,笑微微地瞧着阿柔。 “她是孟清叠,冒牌的公主,不是东阳曼罗。” 阿柔不知道用什么语言来阻止他俩继续亲密下去,急道。 “炫哥哥,你根本就不想娶她是不是?” “阿柔,建议你将耳朵洗一遍再来,方才本公主说的话,没有听懂吗?” 小叠声音不高不低,端的却是气势十足,让人听了不适。 阿柔咬着牙,怒色四溅:“哼!得意什么,说得再好听,炫哥哥都不想与你同房。什么花川公主啊。 就一个冒牌货,别人不晓得,岂能瞒过我百里柔,有什么资格站在南武国皇宫趾高气扬?” 打眼瞧去,花架下,柳荫处,廊柱旁,宫人们一个二个藏头缩脑,正支了耳朵偷听,被瑰丽姑姑一阵怒斥,才将那一干脑袋喝退回去。 小叠面上无波无澜,看着那如魔似妖的红嘴上下翻动,越发觉着可恶至极。 景炫面上还挂着笑,惑人又妖娆,眼底却有了冷凝的因子在不断地沉淀,像即将来临的暴风雨,终是和颜悦色。 “阿柔妹妹难得过来,累了吧!殿中正好有本殿亲手泡的茶,不如喝上两杯,如何?” 一声“阿柔妹妹”让小叠呆愣住,为了这个阿柔连棋都不下了吗? 阿柔立马转怒为喜,赶紧噤了声,欢天喜地自个儿蹦进殿中。 小叠心头一沉,默然无语;阿柔面上飞花,得意忘形。 景炫端坐正上方,亲自沏了茶,颇为体贴周到递与阿柔,却没小叠的份。 阿柔那份虚荣心瞬间暴涨得无边无际,差点忘了自己姓甚名谁。 傲然将小叠一瞥,分明在说:“瞧吧!炫哥哥就是不喜欢你,切莫自作多情。” 阿柔满脸兴奋,神采飞扬,向小叠投去鄙夷一瞥。 再看看景炫,此刻笑得满目纯良无害。 阿柔将茶端起轻啜一口,当即皱眉:“炫哥哥,这茶的味道……怎么有点奇怪啊?” “不会吧!适才我和太子妃才吃过,皇后娘娘也吃过,好吃得很,香得很,怎么到阿柔妹妹嘴里就变得难喝?” 景炫端着无辜的表情,不解地看着阿柔,摇摇头,“不对,一定是你适才骂人太过,害得现在嘴巴没味!” 小叠听了好气又好笑。 阿柔红了脸,又低啜一口,却是苦了苦脸,这回却不敢再言语,连着喝了几口。 茶,真的不香啊!一股子怪味,茶叶莫非是马尿浇灌出来的? 这么难吃,还有一股子腥骚味儿。 景炫瞧着阿柔面上丰富多彩的表情,呵呵笑出声,雪白的牙甚是好看。 “怎么不吃,嫌我泡茶的手艺不够好吗?”那浓浓的笑意,估计来一阵飙风都刮不散。 阿柔满面苦相,道:“炫哥哥,我……怎么就感觉难吃得很。” “此茶乃北极苦寒之地所产,新品种,初吃有异味,越吃越清香......。” 景炫拿足了耐心,食指扣在桌上,一阵滔滔不绝。 小叠静静地听着他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阿柔信以为真,埋头小口小口地将茶吃完,用帕子抹了把嘴角的茶汁,眉心郁结,不解地看向景炫,小嘴痛苦地咂巴着。 “炫哥哥,我都吃完了,还是不香,反倒有一股……腥臊味。” 景炫面色一滞,恍然醒悟,一拍桌面,抢过那只茶杯里里外外端详半晌,大惊失色:“不好,杯子里有猴尿。” 阿柔惊得粉脸唰唰灰白,手扶着胸口哇哇作呕。 小叠抿紧了唇,不惊不扰地瞧着这二人,一副置身事外的表情。 那帮宫娥们都捂着嘴偷笑,桃蜜和柳柳因方才自家主子吃了阿柔的亏,正心生怨气。 这下见阿柔喝了猴尿,还是太子殿下亲自给沏的,都极力憋着笑。 雕梁上传来吃吃的大笑声,抬头一望,粟粟不晓得什么时候跑进殿,尾巴悬在房梁上,正笑得前摇后荡,好不幸灾乐祸。 “还笑,看本太子不打死你!”景炫作势要揍那猴儿,骇得它吱一声逃得没了踪影。 阿柔呕吐不止,大骂着死猴子,咳得涕泗横飞,狼狈不堪。 “都愣着做什么?过来帮忙啊!”景炫大喇喇地坐于上位,双手置于膝上,神情严肃地呵斥一帮瞧好戏的宫娥。 四个侍女慌慌张张跑进来,大叫着:“郡主,你怎么啦!不得了啦……” 又是捶胸又是摩背,侍女端来了漱口水,盂盆,蜂蜜水…… 大家忙得不可开交,踏踏的脚步声掺杂着乒乒乓乓的杯碟声,还有阿柔哼哼叽叽的咒骂声,大殿中好一片兵慌马乱。 桃蜜和柳柳笑嘻嘻地立在一旁瞧热闹。 景炫对小叠眉梢一扬,眨了眨眼,满脸的坏笑,那黑长的眼睫根根可数,兴奋得像太阳花般快飞上天。 自己慢悠悠倒了杯茶喝,神情颇为淡定。小叠满腹疑问,一副你故意整她的神情看过去。 看她们折腾得差不多了,阿柔咳声渐止,景炫方才放下茶杯,用手指勾了勾扑在面上的发丝,潇洒的一甩头,冷声命令道:“还不赶紧扶你们的郡主回去歇着!” 宫娥们七手八脚地扶着阿柔出了殿门,殿内终于恢复了平静。 小叠向前探了身子,压低嗓门,张大眼问:“喂!你莫不是故意整她的吧?” 第261章 死对头 “瞧太子妃说得这么难听,何来整字可言?”景炫非常无辜地摊开手,懒洋洋一笑。 “她嘴巴臭,我这不是给她洗洗吗?全都是为了她好,省得以后出门闯祸!” 说完,拾了粒干果送往嘴里,薄唇轻抿一边吃一边看着她。 “这个……是不是有点太过?”小叠担心地说,“给她吃一口就好,何必哄她全都吃下。” “你倒是心软啊!我不是给你报仇吗?不好生收拾不会长记性。 从穆苏国到南武国,她做的桩桩件件坏事,早就想收拾她,看以后还敢不敢找你麻烦!对太子妃不敬就是对本太子不敬。” 景炫说得风轻云淡,丝毫没有愧疚之意。 “阿柔肯定把这笔账算在我头上。”小叠并不是害怕谁,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闹得满皇城风雨对谁都不好。 “她敢!”重重的语气,一字一字从男子嘴里冒出,眼底凝满冷凛之色。 四目相对,那双桃花眼瞬间又变得温柔潋滟,小叠傻傻地看着,嘴角抿出个笑意。 景炫起身:“走,咱们下棋去,看谁还敢来捣乱!” 九曲池畔,杨柳依依风作裳,泉池叮咚水为佩,花开蝶绕,暗香袭人,倒是个清凉雅静的好地方。 二人如此悠闲地对弈还是头一回。 小叠原以为景炫的棋技如海朱那样高深莫测,不想竟是比她还下得烂,悔棋、耍赖、半途而废,棋风还差得很,小叠有的毛病他全都有,两人也算是“同流合污”。 小叠只好当起“良师”,先保证自己的棋风正,再要求景炫不许耍赖。 每当这时,景炫就会拖住她的袖子不放,孩子气般地乞求:“叠儿,你就让我一回嘛!” 小叠被他缠得没了脾气:“好好好!就这一次,下不为例。” 很多下不为例后,他赢了,小叠却输了,不过,输得心头有那么一丝丝的甜蜜。 亭中不时传来欢快的落子声和愉悦的笑声,更有争执不休的吵闹声。 桃蜜和柳柳捧了茶水和点心笑眯眯地候在一旁,阿柔被整治,心情堪比主子还畅快。 太阳西斜的时候,小太监过来传旨,请他们到乐宣殿用晚膳,皇帝专门安排了宴席。 太子和二皇子昱王难得双双从虞山归来,定要好生庆贺。 大婚后第一次宴会,当然不能马虎。 小叠一袭樱粉衣裙,广袖博衫,飞烟轻罗,亭亭玉立,飘逸得如同天边的云彩。 景炫眼底噙满了笑意,眸随人动。 小叠自打成婚以来,第一次入乐宣殿。殿内装饰得富丽堂皇,金地砖,金屏障,蓝玉沉香炉。 四架十六支青铜龙凤灯明光耀眼。上座左右两棵半人高的血玉珊瑚树,装点数颗夜明珠,映照得通透明艳。 下面左右两排梨花木桌,铺设华美锦垫,桌上琥珀杯,鹦鹉碟,白犀箸,摆满了珍馐美味。 大殿丝竹声声,绕梁不绝,比穆苏皇宫奢侈太多。 景炫附耳轻声道:“全都是因为太子妃,以往可从未有过如此隆重奢华的排场。” 小叠抛给他一个疑惑的眼神,表示信都不信。 各人按主次落座,景炫与邻桌的男子互相客套寒暄,什么皇兄皇弟甚为亲蜜。 小叠好奇得很,探头一瞧,见男子那身形那气魄,生得与景炫竟有几分相似,皇家的颜值果然都高得很,只是不晓得是哪位皇子。 景炫介绍说是二皇子,原来是百里昱,柏泽之弟,淑妃娘娘的儿子。 他因为受伤,景炫亲自给他疗伤,两兄弟感情不错啊!瞧着应该完全康复。 小叠好感顿生,马上报以友好的微笑。 宴上各人把酒言欢,自然要给帝和后及太妃、长辈、皇叔敬酒,再说些吉祥如意的祝福语。 宴前各王子公主轮番敬酒,又与景炫对干了一坛,饶是酒量再好,竟吃得有些醺醺然。 坐了顶小轿回到寑宫,折腾一整日,又带着几分醉意,感觉人困神乏。 阿幻早已备好洗澡水,小叠胡乱洗过澡,着一身素白衣裳便上床。 景炫帮她盖好薄被,掖好被角,小叠微微睁了眼,迷迷糊糊地问:“你不睡吗?” 他也沐过浴,月白睡袍,浅笑如风,正站在床前俯身看着她,发尾松散地束着,整个人干净得透明出尘,少了龙涎香的典雅气韵,多了几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浴后芬芳。 指了指她旁边:“当然要啊!我就睡这里。” 小叠沉沉的眼皮重新合上,听到身旁窸窸窣窣被子牵动的声音,那声音越来越远......。 晨光微透,东窗渐明,鸟鸣声,细碎的碰击声。 半梦半醒之间,懒洋洋往窗外一望,糟糕!已是日上三竿。 小叠起身,景炫不知去向。 桃蜜听到响动走进寝殿,笑得神秘兮兮:“公主醒了,昨夜睡得可还好?” 小叠轻拍着有些发晕的脑袋,说:“怎么不叫醒我!” “太子殿下走的时候,吩咐奴婢莫要打扰太子妃,让公主睡到自然醒。” “殿下去了哪里?” 恰好柳柳用盒子捧了衣服进寝殿,说:“阿柔将昨日之事告状到皇后娘娘处,中宫差了小太监叫殿下过去问话。” 小叠心中忐忑,不知又出了什么乱子。 阿柔因昨日茶水之事,回去后伤心、气恼、难过、愤恨,以前纵是杀人放火,景炫都不曾这般捉弄她。 一时感到受了奇耻大辱,又因着他娶的太子妃竟然是从前的死对头小叠,是小叠害得她与最爱的炫哥哥有了不可修复的嫌隙。 更是气闷当胸,连着晚宴都没参加,一个劲儿拿下人发脾气,折腾得整宿没睡着。 下人们才倒了大霉,城门失火,池鱼受灾。 一散早朝,阿柔就猴尿事件,跑到帝后跟前哭哭啼啼告状。 看到阿柔跪在丹墀前,哭得梨花带雨,好不凄惨。 帝和后坐在高位上,面面相觑了一会儿,简直不敢相信。 景炫是他们最得意的孩子,从小就聪明伶俐,武功奇高,七岁能“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打败相邻的甸国。 文韬武略,计谋权宜,无所不能,十岁能征惯战,骑射骁勇,十三岁组建灵谷地下军营,训练有素,组织严谨,个个都能以一当十。 景炫做事向来有分寸,杀伐果决,恩怨分明,岂会干这等顽劣荒唐之事? 南武皇沉声道:“哭什么呀,快点平身,有什么事慢慢说。” 第262章 多一个阿柔又能怎么样 景皇后则沉吟不语,昨日在东宫,瞧着小夫妻甜甜蜜蜜,搂搂抱抱,连她都带了几分忌妒。 何况是阿柔,打小就喜欢太子表哥,几次求婚不成。 如今却被别的女人捷足先登,又瞧着二人如此恩爱,定然引得妒火中烧,说些什么过激的言语惹恼了太子。 上回找太子妃的麻烦,才禁完足,这回太子亲耳听到,岂容她胡言乱语。 太子用情一旦认真,谁伤了他所爱之人,给她喝口猴尿算是轻巧。 阿柔抽抽搭搭将昨日之事从头细说,对于她率先出言不逊之事只字不提。 添油加醋地控诉,都是太子妃怂恿了太子,百般替景炫开脱,将景炫轻描淡写带过,尽量将辱没南武国郡主之罪扣在小叠头上。 还将小叠是假冒公主之事一五一十全抖搂出来。 只等帝和后做主,趁机将这个公主退回穆苏国,坏了他们的姻缘。 她哪里晓得,其中渊源,盘根错节,帝后一清二楚,相互都有探子在各国打探消息,岂有不知之理。 小叠虽然来路不是那么正,但好歹还是嫡亲的公主,况那孟家还与何淑妃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何淑妃可没少在南武皇面前少说小叠的好,南武皇对何淑妃宠得很,绝不亚于景皇后,昱王在宫中的地位也仅次于景炫。 南武皇听完阿柔悲愤的控诉沉默不语,看向景皇后。 总不可能将太子妃叫来训话,人家可是穆苏皇帝亲封的花川公主,代表的是她穆苏国。 不管姓孟还是姓东阳,都不可小觑,遂叫小太监去东宫将景炫请过来问话。 阿柔听闻去请太子过殿,赶紧偷偷埋头整理妆容。 拿罗帕拭尽泪痕,扶了扶步摇,整理了衣衫,又掩着罗帕暗暗做了个笑脸,省得见了景炫一脸哭相,昨日丢人已经丢得够惨烈。 景皇后尽收眼底,只是吃茶,一概装作不知。 景炫刚刚换下朝服,内着白底水墨松纹袍,外披广袖阔摆银灰华服,头戴白玉冠,面上带着迷人的浅笑,从容不迫一步步走来,好不风流倜傥。 南武皇看得颔首点头,景皇后疼爱之情不尽言表。 他先朝帝后恭敬行礼,见阿柔缩在朱红琉璃地板上,一副可怜兮兮的小模样,眼里包着一汪委屈的泪水。 心中顿时明了,却仍然揣着明白装糊涂:“不知父皇母后唤儿臣来有何要事相商?” 南武皇绷紧神情,严肃道:“太子为何给阿柔吃猴尿?” “父皇,儿臣冤枉,此事纯属误会,儿臣并不知有猴尿,阿柔吃过后觉着味道不对才晓得。都是那只破猴子捉弄人,实在与儿臣无关。” 景炫赶紧又行一礼,说得义正辞严,声音朗朗,响彻大殿。 “定是太子妃指使炫哥哥这样做,是不是啊?”阿柔满腹委屈质问。 景炫敛去笑意,郑重其事道:“哪里有的事,阿柔就莫要无故冤枉太子妃,茶是本太子亲自泡的,亲自倒的,你都亲眼瞧见。 太子妃一国公主,本性善良得很,坐在旁边连挪动都没有,怎么可能做这等不齿之事?” 阿柔扁了扁小嘴,再搬出一个理由:“肯定是太子妃指使死猴子往杯子里撒尿。” “那更是冤枉太子妃,猴儿撒尿时,她正在花园里追蝴蝶。我叫侍女将杯子撤下去,她们事忙一时没听见,我也就忘了,不想却闹了个误会。” 景炫倒是推得一干二净,千错万错都是那猴儿的错。 景皇后沉吟半晌,不紧不慢道: “本宫也想,这定是个误会,太子怎会行如此不雅之事,依本宫看,就将那泼猴撵出宫去算了。” 阿柔咬牙切齿,睁着大眼,泪水如珠颗颗滚落:“不,一定要将死猴子杖毙。” 南武皇没将阿柔指婚太子,心里愧对其母大长公主,见其又哭得那么可怜,动了恻隐之心,喛然低叹:“就依了阿柔吧!” “杀不得,此猴非彼猴,乃千年得道之灵猴,杀了它,会有祸乱发生。” 景炫一本正经的信口胡诌,猴儿的前世今生故事,他根本就是一知半解,知道是东阳海朱赠与小叠玩儿,此时若保不住猴儿,就如没护住小叠一般。 “除了不会言语,顽皮了些,可谓是无所不能,聪明机灵,能笑会哭,能写会算,杀敌救主,比十个奴婢还强,还能预知未来……” 帝和后听得半信半疑,那只猴儿倒也见过几回,委实聪明得紧。 对于灵物之类一定要善待,帝王对人类杀伐果决,毫不留情,唯我独尊。可对鬼神灵物就平白敬畏三分。 阿柔的母亲与南武皇一奶同胞,名副其实的大长公主,未婚有孕,生下阿柔,自小就养在宫里,随了百里皇族姓,后来大长公主薨。 南武皇看在姐弟情分上,封阿柔为郡主,还建府邸与她住。 阿柔便有恃无恐,越发骄狂,缠着皇帝舅父要嫁太子景炫,但他早已订婚穆苏公主,此乃关系两国利益,岂可更改。 现下太子已娶正妃,那侧妃位置正好空缺,何不就此顺水推舟遂了阿柔之意,也算是亲上加亲,对自家长姐有个交代。 思及此处,南武皇哈哈大笑,甚是亲和:“阿柔也别太委屈,朕今日就做主将你许与太子作侧妃,再择个良辰吉日接进东宫。” 阿柔立即破涕为笑,含羞带怯为景炫抛去一个媚眼。 景炫犹如五雷轰顶,身子一震,如墨勾勒的眉峰紧拧,面上戏谑之色瞬间烟消云散,化作无比冷冽的寒霜,冷冽得仿佛空气都要凝固,欠身打躬,脱口而出,“请父皇收回成命。” 阿柔乐得花儿开的脸庞瞬间僵住。 景皇后瞧着太子脸色难看无比,知子莫若母,晓他对太子妃一片深情,二人才做了夫妻,硬塞个侧妃过去实为不妥。 虽然对小叠言行多有不满,但好歹要顾及自家儿子的感受。 至于纳妃,以后多的是机会,何必在这个节骨眼上产生分歧,惹得父子不睦。再者看景炫那神情,非但不喜欢阿柔,简直就是痛恨,此时口谕指婚,怕是有失父子之和。 遂心平气和道:“陛下能不能暂且缓上一缓,太子刚新婚不久,就急着纳侧妃,花川公主面前不好说……” 还没说完,南武皇就将话打断:“皇后不必多心,花川公主已是正妃,还有什么可说的,先皇祖将正妃、侧妃一起接进门。 男子三妻四妾有什么关系,往后还有三宫六院,多一个阿柔又能怎么样。” 第263章 纳个侧妃就这么难 一席话问得景皇后没了言词,只拿眼征询地瞧向自家儿子。 “父皇此言差矣!儿臣还听闻开国皇祖只取了一个皇后,无任何嫔妃,不是照样诞下这许多子嗣?” 南武皇微怒,这不是变相说他妻妾成群,赞誉开国皇祖从一而终吗? “阿柔还不曾进门,就已经闹得不可开交,恐日后父皇和儿臣有得罪受,怕是闹得整个皇宫都要人仰马翻。” 阿柔闻言马上止住哭声,急着申辩:“不是这样的,阿柔保证以后再也不哭不闹,好生伺候炫哥哥,事事让着太子妃,与她和睦相处,共同辅佐炫哥哥治理天下。” 景炫不屑地扫向阿柔,嘴角一抽,冷笑道:“狗改得了吃屎吗?” 皇帝本来就压着怒气,一拍龙书案:“太子,你太过分了,这样说话对得起疼你的姑姑吗?” 景皇后见父子为了阿柔争执,思量一番,道: “不就是纳个侧妃吗?炫儿不如就依你父皇,也算是对你皇姑姑有个交代。阿柔也是本宫看着长大的,乖巧懂事,淑德端庄,根基也正。” “那只是做给你们看的,如若不是亲眼所见,父皇母后怕是想象不到,表面看起来柔弱的阿柔,背地里专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下毒、欺骗、谎言无所不能其及……” “够了!”南武皇不爱听,此时太子可以找出千条不纳妃的理由。 阿柔俯伏在地板,眼泪颗颗像串串白玉珠往下掉,一副委屈受虐的可怜状。当着帝后的面,连眼泪都掉得那么有形状。 景炫双膝跪倒在地,誓死不从:“请父皇收回口谕,儿臣实难遵命!” 阿柔眼泪汪汪地看着皇帝,小嘴瘪了又瘪。 那下跪“扑通”的一声,似棒槌重重敲在景皇后心坎上,好不心痛。 “炫儿,快起来呀!你这是……唉!”一面说一面哀求地看着旁边的皇帝。 皇帝也有怒意:“太子,你可不会轻易下跪,纳个侧妃就这么难吗?又不逼你上刀山下火海,竟然这般不通情理,真是气煞朕也!”南武皇越说越气怒,连带着咳了几声。 旁边的贴身太监赶紧捧上茶,南武皇喝了几口,手一挥,以示他放下。 “炫儿,就莫要惹你父皇生气。”王皇后面对两个最爱的人,心痛至极。 景炫笔直地跪着,双目炯炯,面上俊美的轮廓变得刚毅了几分。一副不撤下口谕不起身的倔强神情。 南武皇从未见过如此冥顽不化的太子,当下面上一怔,这不是反了吗? 刚刚退却的怒火又“噌噌”点燃,火冒三丈。 “朕一国之君,金口玉言,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说过的话岂有更改之理,此事就这么定了。” 景炫冷哼一声:“儿臣看阿柔就是个祸害,她一出现,生生闹得皇宫鸡犬不宁,父子不睦,母子不和,谁要娶她谁倒霉,反正我不会纳她为妃,谁喜欢谁纳了去。” 皇帝勃然大怒:“太子,有你这样说话的吗?你是中了邪还是发了疯,搁在以前,是万万说不出此等俗词滥调……。” 景皇后急得束手无策,只得温言相劝:“好啦!此事不如以后再说吧!” “不行,”南武皇果断决绝,父子二人谁也不肯作出让步。 景炫自己慢慢爬起身,无比嘲哂地看着南武皇,一言不发,眼里是深深的怨怒。 父子俩有生以来头一回怒目对视。 景炫唰唰双手抖了抖袖袍,睨了一眼俯伏在地的阿柔,转身往殿外走去,轻飘飘扔下句。 “只要你们不后悔就好!” “你……”南武皇瞠目结舌,气得无语,一向令他引以为傲的太子怎会说出此等不敬之言。 景皇后瞟眼阿柔,带着莫名的情绪,心头不畅快得很。 阿柔俯伏在地:“都是阿柔不好,不关炫哥哥的事,炫哥哥娶太子妃前可不是这样子的……” 南武皇不耐地挥手,起身离开龙椅:“都退了吧!朕自有分寸,定不会让你受委屈。” 就算挫一挫景炫的锐气,也定要将阿柔送入东宫作侧妃。在南武皇看来,后宫多个女人,不就是多件衣服的事吗? 瞧景炫的反应,堪堪比杀头还恼火。 阿柔跪伏在地,恭送帝后离开,面上是几不可见的窃喜。 殿外,天气正好。飞红点翠,蝴蝶迷离,高柳乱蝉嘶,御花园里清凉宜人。 阳光透过密密的花树落在花园里,洒在幽径旁,轻风扬起一派摇曳的旖旎斑驳,仿佛阳光也被赋予无限生命,跳跃不止,舞动不休。 景炫没了阳光般的心情,为自己方才的冲动懊恼不已。明明就是猴尿事件,怎么演变成纳妃事件? 细细一捋,言语行止确有冲撞圣上之意,稍微恭顺些,也不至于弄巧成拙,皇帝一国之君,位居万人之上,岂容人当面反驳? 幽幽轻叹,小叠那边不知作何解释,现在两人关系正处在敏感关头,纳侧妃一事只好暂且不让她知道。 章善锦衣长剑,从假山后走出,见景炫面色阴沉,想必遇事不顺,也没敢多问,直接随后回东宫。 不晓得皇帝传景炫过去有甚紧要之事,小叠悬着的一颗心终是无法放下。 拿了本《前人兵法》在园子里转悠,却没有心思读下去,将书塞给-桃蜜。 懒懒散散地看花开花落,一帘花雨缠绵,几许风烟缱绻,叹花儿生命之短暂,惜浮生岁月之蹉跎。 正在伤春悲秋,不经意间,就瞅见朱檐下那只黑嘴鹦鹉,毛被拔得七零八碎,秃尾光头,甚是滑稽,忍不住扑哧笑出声。 “笑个屁呀,笑个屁呀……,”黑嘴鹦鹉高昂着鸟头,满眼戾气地叫骂,活脱脱一只愤怒的小鸟。 “还骂,还骂就将你杀掉!”桃蜜威胁。 鹦鹉采也不采,继续瓮声瓮气地骂着:“杀死你,杀死你.....。” “可恶,上回还好心好意救这破鸟来着,今日便翻脸不认人。” 小叠气得连连唤粟粟来收拾,唬得黑嘴鹦鹉赶紧将头狠命地扎进食槽里,留下光秃秃的鸟身,动也不敢动。 一只鸟儿居然有这般奇怪的动作,桃蜜看罢大笑。 第264章 忘了带银子 小叠瞧着甚是有趣,正待将那鹦鹉从食槽里拽出好生逗弄,遥遥瞧见景炫和章善的身影闪现在回廊处。 小叠心头一紧,还是笑着迎上去,想从那张俊脸上窥探出点什么。景炫却笑得风和日丽,拉过她的手轻轻拍了拍。 “别担心,没什么,父皇只简单问两句在玄冰洞疗伤之事。” 转眼看见桃蜜手上那卷书有些眼熟,遂拿过随意翻阅,调笑道:“兵法,太子妃什么时候喜欢上读兵书?” 小叠一把抢回,不让他看:“一直都是啊!只是你不知道而已,上次石门关一战,真以为瞎猫碰上了死耗子?” “还想上沙场?”他挑起唇角,微微侧了头直视过去。 “听闻穆苏北边局势不大稳定,长孙家勾结大罗作乱,太子哥哥又不在了,我只是担心……到时连将军抵挡不住,毕竟好多年都不曾上过沙场。” “这不是太子妃应该操心的事,穆苏人才济济,帅才良将比比皆是,哪轮得到你一个出嫁公主披挂上阵。” 景炫拥着她的腰,慢慢走着,半嗔半笑,“别人不心疼,我可是心疼得很。” “如今的穆苏国,父皇抱病在床,母后掌权,诸多大臣不服,北疆连将军……” 小叠忧心忡忡地说,当然不能把连将军是他生父之事说出。 “好啦,别想当然,这不是没打起来吗?” 小叠抬眼,对上一双真挚而热烈的眼,他背对阳光而立,肩上发梢洒满枝叶剪碎的璀璨星辉,锦袍更增添了几分光华,正好替她挡住耀眼的阳光。 小风清凉,暗香浮动,小叠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可是,可是泽哥哥还在耶城,待他离开再去好吗?” “大舅哥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不通传本太子一声,若不亲自去瞧瞧,岂不是冷落了人家,落个照顾不周的罪名。” 景炫睫毛轻舞,下眼睑飞扬,漆黑的瞳仁微转,表情活色生香,拽了她的手便往外冲:“走,咱们现在就去。” 慌什么啊,待我换身男装。 “呃!快去吧!女人就是麻烦得很。” 小叠本以为景炫已经得意忘形,分不清东西南北,却还知道走角门。 章善早已备好马车候在门外,二人上了马车,并排落座,景炫很自然揽了小叠的肩,春风满面地说: “叠儿,你说咱俩应该找个什么好地方招待大舅哥呢?” 晶亮的眼眸望着那摇摆不定的光影一道道掠过车窗,思索片刻,突然兴高采烈,“不如咱们乘画航去桃花岛.” 说到船,小叠脑子里倏地蹦出那日船上的艳事,一阵厌恶感油然而生,陡地甩开他的手,面有凄色,身子向旁边缩了缩,不让他碰到,一双美眸怨怼地看着他。 景炫微眯了眼,不可思议地看着:“怎么?‘桃花岛’几个字一没毒,二不会咬人,叠儿听了反应却是如此的激烈?” 小叠不语。 “你是不是怪我昨夜......,”景炫倾身过去,手支在车壁上,将她圈在当中。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语气里带着丝丝暧昧。 “胡说八道!” “那……又是为何?”看了看她缩在角落里的身子,很是无措,“叠儿,你就不生气了好不好?” 小叠被她缠得又好气又好笑。 不多时便来到雅来居客栈。景炫啧啧感叹:“淑妃娘娘也舍得让大舅哥住客栈,南武的馆驿多气派,这鱼龙混杂的,万一遇上歹人,伤了大舅哥可如何是好......” 没想到几年不见,那个说话半日不搭腔,邪魅冷傲的狂人竟成了话痨。 以往森冷迫人的气势荡然无存,这副模样的男子,倒是与她合了几分节拍,小叠也连带言行都洒脱不少。 “这里也不错啊!花团锦簇,河风宜人,楼台高阁,是个看风景的好地儿。 屋内装修典雅,想吃什么吩咐厨房做就是,比住馆驿还自在方便。况且泽哥哥武功高强,住在这里淑妃娘娘也是放心的。” 只不巧的是,店小二说柏泽与一位长相俊美的男子出了门,一问那男子的音容笑貌,小二将景炫上下一扫,道:“与这位公子倒有几分相似。” 不容置疑,男子乃昱王。 景炫问:“小二哥晓不晓得他们去了哪里?” 小二摸了摸头,作沉思状:“好像去了什么楼。” 这不是等于白问吗?耶城叫某某茶楼、某某酒楼、某某歌楼的地方数不胜数。 “多谢小二哥,”小叠不想再哆嗦,拉了景炫往外跑。 外面日头高照,好在耶城是一座水乡花城,花荫柳榭、常青树四季点缀,丹河如碧玉带环绕,处处尽显清凉宜人之景。 景炫说:“不如咱们四处逛逛,指不定就碰上了呢!” “如此甚好!” “我比你熟,带你去好玩的地方。” 在耶城,西市却是个好地方,海外来的珠宝,北国的宝马,五花八门的异域名贵香料,高档织锦,油光水滑的貂、狐狸、灰鼠、虎豹皮毛等等数不胜数。 走在西市,精神遽然抖擞了几分。时值午时,街旁的小吃摊点生意兴隆,煎、炸、烧烤、炒、煮、凉拌,忙得不亦乐乎,满大街香飘扑鼻。 景炫神采飞扬,碰上好奇的小玩意,他会去捣鼓几下,没见过的新奇事物便拿在手上揣摩一阵,逛得比她还乐不可支。 二人来到蕙兰糕铺,叫老板装了一盒,景炫低声道:“叠儿,我忘了带银子。” 小叠袋里的银子丰足得很,还有金瓜子,宠他都是那么的心甘情愿。 二人边吃边走,她心中藏着一个蕙兰糕情结,可是景炫什么都不知道,这回与他共同品尝,吃在嘴里,甜在心头。 “叠儿叠儿,这里有烧烤河鲜,味道最正宗,咱们去尝尝可好?” 景炫指着那冒青烟的摊点,兴趣盎然地说。 打眼瞧过去,才捞起的河鲜在大木盆里欢腾蹦跶,如此新鲜的货肯好吃极了,单是那飘过来的香味就已叫人垂涎欲滴,小叠兴味大增,脆生生答道:“好啊!我最喜欢河鲜。” “知叠儿者莫若夫也!”景炫向她玩味地眨眼。 小叠娇瞪过去,真是越来越放肆。 “叠儿,你要吃什么?” 景炫走上前,双手各拿了烤虾和烤鱼,玉树临风地站在她面前,畅笑着问。 第265章 绝活 小叠瞧着烤虾不错,赤红的颜色洒着香喷喷的调料,壳一剥吃在嘴里肯定鲜香无比。 便要了虾串,景炫将鱼放回去,也跟着要了虾串。 两人你喂我一口,我喂你一只,吃着笑着闹着,就像两个偷跑出街的孩子,总是看不完耍不完。 “景炫景炫!那里有桂花藕粉羹,我要吃……” 二人一路走一路品尝美食,嘻嘻哈哈地打闹,直吃得快撑不住,方才停下。 “叠儿叠儿,那边有捏泥人!” 走过去,摊前围着好多人,马上又被街边那捏泥人的绝活吸引住,摊前摆着栩栩如生的成品,以历史名人和戏曲人物居多。 泥人师傅四十开外,体格健壮,肤色黝黑,看似粗大的双手比女子还灵巧。 随手指向一个人长相有儒雅的中年男子,那手瞧着没怎么动作,片刻工夫便捏出个生龙活虎的人,再用刻刀一阵修抹,头发丝丝入眼,指节根根分明,形态逼真,衣袍合体。 大家当场一对比,仿若一个模子刻出,好不神奇,围观众人看得目瞪口呆,啧啧称奇。喜得中年男子当场将泥人买下。 小叠低语道:“景炫,你会木雕,是不是啊?”她想起琴人木雕,那手艺也不比泥人师傅差,故而有此一问。 景炫正瞧得兴致勃勃,没听太清楚,连连点头,“嗯嗯嗯!” 这时,从人群中挤进位年轻媳妇,绾着朝天髻,正中簪一金色蝴蝶花,鬓边斜簪一双粉色流苏珠钗,着件杏色绣花衣裳,葱绿撒花襦裙。 怀里抱着个三四岁的小童,齐眉发,梳两个小抓髻,一双乌黑的眼珠瞧着摊上的泥人滴溜溜转动着,甚是可爱。 小妇人清了清嗓音,期待又欣喜:“师傅,帮小女子和孩儿捏个吧!” 泥人师傅精明的眼神将这对母子犀利一望,两只手一起忙活,一只手捏大人一只手捏小孩,动作麻利敏捷,众人瞧得眼花缭乱。 像变戏法,几个拿捏便大功告成,连那妇人脸上的几粒小雀斑都历历在目,如此精妙的手艺,众人一阵喝彩。 小妇人接过泥人端详了又端详,秀眉渐渐拧起,圆脸往下一沉,生气质问:“师傅,干嘛将小女子捏得这般丑陋?” 小童儿乐得呵呵直笑,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欲触摸自己的泥像。被妇人一掌拍了回去。 “哪里丑了,明明与大婶一模一样。”泥人师傅那四方脸膛波澜不惊,不紧不慢地说。 “雀斑是怎么回事?小女子脸上何来的雀斑?”妇人略带轻怒。 “大婶,你是有多久没照过镜子?连脸上长雀斑都不晓得。” 人群里传来哄笑声,“咱们瞧来可与大婶本人一个模子刻出来,要想捏得好看,你自己咋不长好看点呢,师傅只是据实捏像而已嘛!” 小妇人摸了摸自己的脸,柳眉倒竖,“你们这帮人,只会落井下石,看人笑话,好歹本大婶出嫁前也是十里坊的美人,岂会是个麻脸,就算有几颗雀斑,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看客当中爱管嫌事的多了去:“瞧,娃娃都这么大了,还和黄花闺女时比,真是不自量力啊!别啰嗦,该给钱就给,自己要求捏的,可不能浪费师傅的好手艺,哪有你这般不讲理的妇人。” “我要不要关你们屁事,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各人回去侍候好家里的老娘是正经……” 小妇人孤军奋战,吵得不可开交,却毫无惧色。 妇人也不是个省油灯,平日里定然是个无理也要辩三分的主。 景炫和小叠站在人群里笑眯眯地瞧热闹。 大概平日里见惯胡搅蛮缠的女人,师傅只管低头捏他的泥人,这女人要也好不要也罢,似乎并不介意,只是看热闹的人不嫌事大,反倒与小妇人计较上。 “成,”泥人师傅一声呼喝,将一双才捏好的泥人摆在案头。吵得不可开交的吃瓜群众猛然消停。 “小娘子,你说老夫捏得像不像?”师傅神情淡定,指了指景炫和小叠,又指了指那对泥人。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射过来,小叠和景炫只觉有万盏灯辉迎面照过,竟有些难以睁眼。然后那些目光又齐刷刷射向摊位。 两位风流俊俏的公子跃然入眼,身材修长,高贵清雅,矮个少年带着两分女子的娇媚,高个少年轮廓刚毅,二人神情典雅,微然带笑。 那压倒众生的惊艳气质,如摆放的一双夜明珠,瞧得人眼前豁然一亮。景炫和小叠没想到,案头上的泥人竟是他们本人。 “啧啧!妙,实在是妙!”众人赞叹,“还是要长得俊俏才行啊!大婶,看见没有,你若长得这么好看,师傅照样给一副俏面孔。” 小叠兴高采烈,说:“师傅,给个漂亮点的盒子,我们就买下!” “瞧瞧!跟人家学着点,自己长得不好看,要在自己身上找毛病,怎么能怨人家师傅......。” 女子气得瞠目瞪眼,被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无言以对。 泥人师傅一边做着手中的活计一边淡定地说:“我这里的生意,从不强求于人,大婶不想要就算了,自己走人便是。” 景炫捧着盒子,两人走出泥人摊点。一路笑着,谈论方才那大婶好有趣。景炫笑道: “叠儿现在瞧着可爱美丽,浑身幽香扑鼻,等将来有了孩子,也会变得和母老虎差不多。” “你、你才是老虎。”小叠听了生孩子就脸红,娇嗔一声,一个人大步往前走。 景炫笑嘻嘻地追上:“叠儿,等等我,别生气啊!咱们回去找个好地方放着,以后你才会永远记得我。” 小叠听他如此一说,不由自主地放慢脚步。 前面两层楼的建筑华丽气派,骇然在目。正中一黑色匾额,上书“万花楼”三个烫金大字,光芒四射,耀眼夺目。 景炫兴高采烈,“大戏楼,叠儿,咱们去看戏可好?” 第266章 万花楼 早就听闻万花楼排场讲究,奢华无比。 汇集全南武国所有戏曲唱腔之经典,可与皇家戏楼媲美,当下二人一拍即合。 万花楼外草木葳蕤,鲜花怒放,实在是个好去处。 戏楼内,富丽堂皇,花灯精致,如漫天璀璨的星光,美仑美奂。 房梁廊柱皆以绘有竹枝图案的锦绣饰之,在灯光下,绿意盎然,光华灼灼。 中间设有桌椅,三面是两层看台,设成一个个豪华包间看廊,墙壁内水流潺潺,清风缭绕,好不惬意。 二人要了离戏台较近的楼上包间,小厮按标准端来茶果点心。 又叫了两个专门打扇的小婢女,那扇子如小芭蕉,镶金边走金线绣荷花,很是好看,一扇下去,清凉无比。 玉箫锦瑟,清音漫漫,悠扬悦耳。戏台布置别有境意,远处隐有琼楼玉宇,近处花飞蝶绕,柳丝轻拂。 花旦俏粉脸,柳叶眉,大杏眼,红朱唇,绑着勒头,戴着假发,插满珠翠花钿。 着一袭白底绣红梅裙,腰肢柔媚,姿色艳丽,一颦一笑百媚生姿。唱腔圆润动听,婉转有度。 见那花旦水袖轻拂,如龙蛇翻转,半掩玉面,唱道: “更漏深。红楼雨,纱窗碧透蛾眉蹙。蛾眉蹙,冷香兰麝,相思朝慕。九天龙驭梦魂处,翠轩花院凤箫舞。凤箫舞,斜阳风絮,凌云飞渡……” 一曲唱罢,余音袅袅缭绕不绝,台下掌声雷动,对面好些个公子哥儿齐声高呼。 “玉蝴蝶,唱得好啊!再来一曲……,”显然都是来捧场的,估计不晓得唱的什么戏文。打扇的小婢说,剧目是“弄玉箫吟”。 演绎的是一位仙姿玉色的公主,与一位翩翩美少年,吹箫引龙唤凤,飞升成仙的故事。 真是浪漫得紧啊!小叠端起银碗,啜两口西瓜汁,定了定心神。 景炫慢悠悠地嗑着瓜子,桃花眼斜睨,勾魂一笑,大言不惭道:“那公主便是叠儿,美少年非我莫属也。” 小叠笑嘻嘻道:“如此一说,咱俩也快要飞升成仙。” 景炫一本正经地点头。“待咱俩的修为达到一定高度,必须去花境,红尘纷扰处没我容身之地。” 痴人说梦,小叠觉得好笑,并不直接驳他。沾染了西瓜汁的唇色更加红润柔美,景炫有了瞬间的恍惚。 此时他吃了瓜子正口渴,一眼瞅见小叠手上的西瓜汁,正发出诱人新鲜的果香味,嘴巴凑过去。 “叠儿,好口渴,我也要喝,你喂我!” “真是越长越小,”小叠一面娇嗔一面端了果汁喂他。 两个小婢相视一笑,心领神会,壳子长得虽好看,却是一双断袖,实在可惜。二人说的话也是那么的天马行空,当故事听倒也不错。 他们又要了两盅西瓜汁。 伴随着丝竹悦耳声声,台上出来一个年轻俊俏的小生,红唇白齿,吹着玉箫驾凤而来。 二人眉目传情,秋波暗送,相互倾慕之心不予言表。 一个水袖半掩,含羞带怯;一个玉箫轻横,欲进还退。二人踏着凌波微步,你追我逐,缠绵婉转,正合了那郞情妾意. 花旦飞红了脸:“公子,既已到这里,何不合奏一曲,以贺咱俩的缘分乎?” 小生说唱:“姐姐如此美貌多才,怎不叫人暗生爱恋哩!小生当以吹箫报尔!” 丝竹之声此起彼伏,二人踏行于花间柳下,把酒言欢,合鸣邀凤,追云逐月,好不美满幸福......。 小叠看得津津有味,澄澈的眼底像沉淀着一块水玉,清凉无瑕,唇角越翘越高。 夫妻琴瑟和鸣,好美的爱情啊!让多少美丽的少女为之向往。 景炫揽着她的肩背,附耳轻声,如梦似幻,“叠儿吹箫,我抚琴,算得上琴箫和鸣。到时开启花镜之门,咱俩也要做神仙。” 这回他用了内力传音,两个小婢竖起耳朵都听不见,巴巴瞧了两眼,继续打扇。 小叠回头,四目相对,男子眼底滤去致命诱惑,陡地变得清澈无底,像个等待大人许诺的孩子。 小叠眉梢眼角慢慢绽开,嘴角抿出个笑意,抬手抚上他的额,同样用密音传话,“今日怎么老说成仙之事,莫非发烧了?” 两个小婢看到他俩亲密的动作,似在说什么,却又听不到,还以为他们说得实在太小声。 景炫也不回避,让她自顾抚上额。须臾,方捉了她的手,放在手心,“我是认真的,你怎么就不相信啊!” “我信,”小叠轻声回答。 景炫眼底如湖水般微波荡漾,更加紧握了那只玉手,动情地说: “我就知道叠儿最好,从今往后,无论走到哪里,你都会陪着我,是不是?” 小叠坚定点头,热切地看着,眼前的人好看得令人窒息。他眼里绽放出异彩,将她的心也照得透亮,一时竟忘了将眸光收回,有些失神魂。 “我很好看,是不是?”景炫笑眯眯地问。 “呸!自恋得很!”小叠羞红了脸,挣脱他的手娇啐一口。 斜对面,底楼包间珠帘半开,虽然挡住了外来视线,但能清楚地瞧见戏台。 两位公子衣着华贵,气度非凡,将小叠和景炫的一言一行尽收眼底,正是孟柏泽和百里昱。 自打小叠和景炫走进来,柏泽就注意到他们,虽然面上不动声色,眸中却多了份莫名的深沉。 百里昱始终噙着笑意,时不时与柏泽交谈着,亲兄弟素未谋面,竟能相谈甚欢,毫无隔阂,血缘真是个奇妙的东西。 “兄长就莫要管他们的事,这不挺恩爱的嘛!”阿昱眉眼俊俏,笑起来很有朝气,俊美的五官赏心悦目。 “若真是这样,我就放心了,可事实并非如此。”柏泽端起酒杯,二人非常默契地干完。 “她此生已心属太子,太子会保护好她,兄长莫要徒增烦恼!”阿昱托起精致的鹤形银壶,重新将两个酒杯斟满。 “但愿如此!”柏泽浅浅吐出几字,带着不确定。瞧着斜对面那双人一直在咬耳朵。倘若他们能真正幸福,也就无牵无挂,只怕……都是假象。 而此时后台,冷风骤起,帷幔狂舞,掀起一片滔滔红浪。五名黑衣人带着腾腾的杀气飘然而入,仿佛从天而降的鬼魅,悄声无息。 他们行动诡异,众人还来不及作出反应,全部被控制住陷入昏睡中。 一男子粗哑沉闷的声音,“兄弟们当心点,在墨玉箫被唤醒前,赶紧将那丫头收拾掉,为老六报仇。今日,即来两个就杀一双。” 众杀星点头称是,扯下头上的帷帽,五彩光华一闪,瞬间改变了妆容…… 第267章 恶斗 台下片刻工夫,台上已斗转星移。 再回过头来看台上,早已物是人非,一老生用竹竿挑着四个纸面人在“街上”叫卖,长齐胸脯的黑胡子遮住大半张白粉脸。 不过那纸面人做得委实逼真,圆脸粉面,大红嘴唇涂成两片血淋淋旳小山状,浓黑眼妆,眼线条条分明,大弯眉毛直勾眼尾,夸张而搞笑。 衣裳领子有轮有廓,衣摆仿佛还在迎风飘动。 虽然是纸做的,眼神着实骇人,满是森森杀气,让人不寒而栗,与台上那浪漫的色彩很不搭调。 纸做的人都有这般威慑力?小叠心头激灵灵打了个冷战,问:“这一出戏和前面的剧情有关联吗?” 小婢当然不清楚,也正在纳闷中,闻此一问,赔着笑,支支吾吾? “实在……对不住两位公子,台上花旦在……换装,临时加的戏份,省得各位看官等得急。” 还有这种说法,不是应该早就准备好的吗?小叠半信半疑。 景炫密音传语:“物生异象,必有灾祸,多加留意!” 台下有人大声嚷:“叫玉蝴蝶出来,什么鬼东西,有这么一出戏吗?” “咱花钱是来瞧美人儿,叫个老头上台算什么,滚下去……。” 台下一片喝倒彩,紧接着,茶杯、果皮、臭鞋子像下雨般乒哩乓啷扔向戏台。 长胡子老生看似不躲不避,扔上台的物件却怎么也砸不中,只管咿咿呀呀地唱,似独自沉醉其中,并不作理会。 至于唱些什么,小叠一句都没听明白,兴味盎然地瞧起热闹。 景炫面色冷肃,紧盯着台上的纸面人,眸光冷冽得可怕。 奇怪的事情发生了,那四个纸面人突然活过来,居然从长竿子上哧溜溜滑将下去。 连翻几个跟斗,仿如变魔术一般。 台下的人一片讶然。原来挑的不是纸面人,而是四个生龙活虎的真人,啧啧!这乔装改扮的功夫简直出神入化,委实了得。 不过,凭老头一己之力,是如何挑起四个大活人的?此时,起哄声、 喝倒彩之声完全消停,都瞪着两大眼珠子好奇地瞧着,戏园子里有了短暂的寂静。 蓦地,纸面人抖动袖袍。只不过就在眨眼间的工夫,一场恶斗仿佛暗夜里突降的暴风雨。 众人愣神间,听得呜呜的怪啸声如山崩地裂,漫空寒芒闪耀,厉风疾行,五排钢针迎面齐齐射来,如漫天寒冰封堵住小叠和景炫所在的包房。 华灯照映下,银芒吞吐中,纸片人手握长剑,全都露出狰狞的鬼脸。 “五杀星,”景炫低呼,嗓音带着噬杀的决绝,拳头攥得咯吱作响。 为太子哥哥报仇,小叠红了眼,心中又急又怒又恨,五个蛇怪居然敢找上门,正愁找不到他们呢!当即奋起一脚踹飞面前的雕花铺锦小桌,霎时杯盘碎裂,发出刺耳的稀里哗啦声。 这一脚劲道刚猛,桌子如劲风疾草般射将出去,挡住如雨般密密麻麻射来的钢针,只听得铮铮之声不绝于耳,矮桌即刻变作刺猬,让人瞧着就软了腿。 二人如旋风般卷起的同时,景炫拔出腰间的魄绝剑,小叠解下青龙鞭,不顾势力的悬殊迎敌而上。 场内瞬间一片混乱,华丽的宫灯被灭掉大半,光线顿时暗淡下来,乱影幽疏,桌椅倾轧,珠帘散落,酒器哐当、砰嘭、喀喇声不绝于耳。 诸般器物碎裂之声,尖叫声、哭喊声、咒骂声、惨叫声乱成一片。 各人抱头鼠窜,争相逃命,仿若到了世界末日。 小叠目睹了百秀岭那场恶战,虽然少了绿杀,但剩下的青、黄、赤、白、黑五杀星个个术法不容小觑,仅一个杀星就难得对付。 青龙鞭一抖,注入灵力,“嗖嗖”数声,那鞭陡地暴涨数倍,青茫如团团乌云滚将过去。因修为灵力有限,青龙鞭并不怎么得心应手,此番只得临时抱佛脚。 柏泽早就注意到场上的动向,即刻和百里昱在第一时间仗剑飞掠而上,电光石火之间,锐利的剑锋陡地从背后刺将过去,拖住了五杀。 紧跟着容监,数十暗卫,章善,四剑美一拥而上。立时刀剑飞舞,血肉横飞,两派展开了一场恶斗,各自进行搏命的拼杀。 小叠只觉寒芒闪耀,一股迫人的青芒瞬间击杀至眼前。 她早已做好了应对招势,纵身避开的同时,青龙鞭回卷,宛如一条灵巧的毒蛇直逼对方面门而去。 只听“咔嚓”声响,如雷贯耳,青杀额上刀斧般的鬼角被劈掉大半,向来都是别人的利器被鬼角削断,人身被鬼角刺穿,眼下却吃个大亏,当即惊骇莫名。 记得百秀岭那一战,这丫头笨得像只小羊羔。 “有多少杀多少。”青杀恼羞成怒,发出恶狠狠的命令,声音如来自十殿阎罗,响彻四面八方,嗡嗡之声掼入耳内。 五杀星从前在灵谷山修炼近千年,术法高深,解决几个凡人易如反掌。 此番,青杀在小叠手上没讨到便宜,多了几分畏惧之心的同时,更想把小叠杀掉。 至于花仙夫人那边,再整个冒牌货回去交差。 场内刀光剑影,电闪星飞,高档华丽的戏园被打了个稀巴烂。 老四白杀见老大青杀吃了亏,从后方突袭,小叠手腕一抖,鞭鞘“唰”地飞卷,轻易将那剑气吞噬,白杀顿感手上失力,向后逼退一步。 那张破冰样的脸,好似被利刃剁碎又重新糊上,此刻拧得更加可怖了几分。 青杀和白杀没占到便宜,气得嗷嗷大叫,青白妖索一前一后像两团雪球团团压下。 小叠秀目怒瞪,贝齿紧咬,手中的青龙鞭上下翻滚,挥动起来毫不费力。 时而化作青茫将她护在邪气之外,再诡异的妖索击上立时滑溜无比,刀剑失力。 时而带着神奇的力量,仿如一条活物,鞭随人动,将围攻她的青杀和白杀逼得连连后退。 小叠誓要取他二人性命为海珠报仇,攻势越来越猛。 第268章 无妄之灾 四剑美合攻灵力超强的老三赤杀,他们的剑术精妙绝伦,当今算是一流的高手。 跟着花仙君在虞山练气修行,但双方的修为相差十万八千里,虽是四对一,但在赤杀面前,并没讨到半点便宜,双方剑气交加,红芒吞吐。 赤杀掌中红索翻飞,上攻下截,招数阴毒,嘴角两道血痕扭曲变形。 无形的力量迫得四剑美手臂发麻,各挨了红索一击后,吐出一口鲜血,只得齐齐纵身腾跃后翻。 那红索如影随形,无孔不入,四剑美打得非常吃力,继续打下去也恐有伤亡的危险。 柏泽和百里昱及容监则与黄杀缠斗在一起。那股黄蒙蒙的光焰像团鬼火上下漂浮,扰人神魂,惑人心智。 柏泽一面与黄杀缠斗,一面担心着小叠那边,想早点收拾掉黄杀,好抽身去帮小叠。 但那黄杀并非等闲之辈,在灵谷山盘踞了近千年,岂是无修为之人所能对付。 愣神间,只听哧溜,柏泽肩胛被黄茫所伤,鲜血喷涌,所幸只是余力,若不然小命不保。瞅着小叠无恙才放下心,一意对付眼前凶狠毒辣的黄杀。 这边景炫和章善与黑杀打得难分难解,景炫举剑连砍带劈,全然不顾敌我力量悬殊。 只听“哧溜”一声脆响,剑索相绞,黑气大盛,亏得是天下独一无二的玄铁宝剑。 若不然非得断成几截不可,即便是这样,景炫手臂发麻,一阵钻心刺痛,已然经脉受损。 小叠见状大惊,一个失神被青杀和白杀瞅准空子,青光白雾反罩过来,小叠顿觉疾风扑面,步履踉跄。 景炫痛心疾呼:“叠儿小心!”如若过去相救,扔下章善独战黑杀,他必死无疑。 柏泽听见,心当下揪紧,顾不得肩胛处的伤,陡地搏起拼杀。 小叠挥鞭阻击,见景炫和柏泽都受了伤,其他人也被团团五彩妖索逼得节节败退。 暗卫们面对凶神恶煞的五杀星,只有退让之功完全没有招架之力,不是被妖索击毙,就是被勒死。 眼看着那一道道妖异的彩芒逼得他们连连后退,还有人受了不小的伤,空气里弥漫着浓烈欲呕的血腥气。 忽闻一声怪啸,五杀星改变了打法,妖光颤动,扭曲如蛇形,似彩绫飞舞,妖索如闪电纵横。 四剑美已被剑气所伤,虽无性命之忧,但已打得险象环生。柏泽肩头被血染红了一大片,焦灼的眼神投向小叠这边,拼尽全力抵住剑气。 此时,五条妖索如毒信一般,伸缩自如,左右袭击,上吞下吐,凶猛无比,常人根本无法抵挡。 百里昱左颈项划出一条血痕,映在雪白的衣衫上分外刺眼。 景炫心急如焚,低声咆哮以命相搏,被章善拼力护住,在致命妖索中险险躲避。 小叠暗叫一声不好,如此下去必然全军覆没。 情急之中,骷髅园中花仙夫人授术法的场景神飞电转,不晓得这一招好不好使,已经没有思考的余地。 整个人腾地升在虚空,眸中猛然变得冷厉杀伐,袖袍翻动,双掌一挥? 只听“嗤嗤”如万千火蛇游走的声音,骷髅大法瞬间拍出,数十道白森森的骷髅索纵横交错,如利刃似钢爪,变化无穷。 小叠腕上的手镯彩光灼灼,毒气拧成一股股细线,穿引在利刃中,威力十足,追着五杀星而去,即便不被掌击中,也会被毒气所伤。 虚空中无数如灵蛇般飞旋的骷髅爪和五杀星妖索纠缠胶着在一处,此番骷髅大法和青龙鞭强强相连,威力无穷,势不可挡。 五杀暗暗吃惊,一条青龙鞭就够难缠了,万不料小叠竟然也会用灵力催动骷髅大法,甚至比东阳海朱还强。 五杀虽跟了花仙夫人这么多年,也没教他们一星半点,捡来个冒牌货女儿,竟将五百年的灵力授予她,不但将青龙鞭相赠,还将骷髅大法毫无保留地传授。 此种法术威力了得,尤其擅攻人体最脆弱的脖颈,人头落地,如砍瓜切菜。可将一整片高树折断,掌力用到极致,摧毁山头,劈开地面全然不在话下。 五杀星早听闻小叠在灵谷地道中受伤,记忆尽失,心头暗自欢喜,没想到又让她恢复了修为。 恢复修为事小,万一启动墨玉箫,将灰飞烟灭。 五杀眼见对方人多势众,一时难以取胜,不宜久战。 见势不对,赶快撤退,但闻得“篷”的声响,一阵彩雾骤然腾空而起,瞬间四散弥漫,五杀星借机逃遁,眨眼消失得无影无踪。 园内即刻停止了杀斗,此时场上伤亡惨重,血染戏院,谁也不敢贸然追击。 小叠驻在虚空,见五杀星突然退走,刀枪剑戟之声戛然而止,有了片刻的寂静。 情急中爆发出的神力,连她自己都有些发懵。 神情陡然松弛,眼前一黑,从虚空中跌落而下。 她感觉自己像一只羽化的蝶,轻盈而优美,却闻不到花朵的芬芳,唯有浓浓的血腥之气扑面而来。 柏泽和景炫大惊失色,顾不得伤口的疼痛,急步飞掠而上。 二人同时出手将她接住。瞬间皆是一愣,焦灼的眼神相视一望。 柏泽面色冷凝,眼神复杂,失落、愕然、怅恻,种种情绪一拥而上,又一闪而逝,手缓缓地松开。 景炫一把抢抱在怀,喉咙沙哑,嗓音发颤:“叠儿叠儿,你没事吧!”柏泽呼吸急促,目露惊痛:“叠儿,你怎么样?” 小叠唰地睁开眼,看到柏泽衣襟被鲜血染红,陡地从景炫怀里跳起来,拉住他的手,看着肩胛处那片深红,叫起来:“泽哥哥,你受伤了,伤得严重吗?” 她这一动,震得景炫伤处撕裂,“嘶”的一声,他捂着伤口,倒退两步,双眉紧锁。似乎很痛苦的样子。 “景炫,你也受伤了?”小叠惊问,立马放开柏泽,回身跃上前将景炫扶住。 “我没事,”他面色一缓,目光温和。 阿昱道:“好了,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有什么事,回去后再慢慢商议。” 小叠团团一瞧,园内早已变成修罗场,桌仰椅翻,栏斜柱歪,血肉横飞,红光刺目,连好些看客都遭了无妄之灾。 先前的华丽荡然无存,整个戏院像大地震后的重灾区。 一众或重或轻受了些伤,死了十余名暗卫。柏泽伤势稍重,景炫伤了皮毛,小叠毫发无损。 只是方才买的泥人和蕙兰糕,早已在打斗中化作了一堆烂泥巴。 将将走出戏院,一辆豪华的马车驶将过来,从车上跳下一男一女,正是叶开际和叶玖霜兄妹。 他们恰好路过此地,见到眼前一众人披红挂彩,皆大惊,要把柏泽带去叶府养伤。 柏泽本来不肯,认为伤势不严重,何须劳烦旁人。可是小叠担心啊!柏泽又不肯去皇家别院。 叶氏兄妹待柏泽极其真诚,有他们照顾,小叠才会放心,极力撺掇他去叶家养伤。 第269章 撒娇的男人命更好 回到皇宫,已是日落西山,帝和后早得了消息,率御医、陪驾官心急如焚赶到东宫。 景炫虽有多处受伤,但并不严重,小叠已经为他上好药做了包扎。 帝和后哪里会放心,小叠那点医术,不过皮毛,对于金贵的太子来说,自然上不得台面,执意要让御医重新诊治处理。 景炫认为没必要多此一举,极力说服帝和后不用担心。 又将小叠夸了一通,面对强敌临阵不乱,冷静杀敌。 帝和后似信非信,但瞧着小叠确实红光满面,丝毫未损,又信了几分。 皇后拉过景炫左左右右地瞧着,见他真的无甚大碍,紧颦的眉头稍缓。 “甸国妖人实在太猖狂,所幸无恙,多亏列祖列宗保佑。” 坐于上位的南武皇面色比丢了两座城还凝重,眉宇紧拧,带着森森的怒意:“甸国不灭,看来朕这大南武不得安宁。” 小叠刚想出声说明,那是灵谷山的老怪物五杀星作恶,并非什么甸国妖人。 却被景炫用眼神制止住,然后夸小叠如何厉害英勇。 帝和后惊怒交加,愤恨甸国及五杀星,又喋喋不休地叮嘱他们二人注意安全,要在东宫加派侍卫。 小叠乘机推荐郑武阳和王生霸,南武皇觉着甚好,听闻这些穆苏国侍卫并没闲着,每日除了练功就种地自食其力,便点头应允。 景炫只想帝和后快些离开,省得小叠说漏嘴,道: “阿昱也受了伤,父皇母后紧着过去瞧瞧吧!那个……孟公子也伤得不轻,想必这会儿淑妃娘娘快急死。” 南武皇神色微动,目光冷凛了两分。又叮嘱几句,方起身摆驾去昱王府。 看着皇帝和景皇后上了辇轿,二人才舒口气。景炫转身,陡地捂住手臂,神情苦痛。 小叠着急地问:“怎么样?很痛吗?” “没事,就是有点头晕,快扶我去躺一会儿,”景炫半靠着她。 小叠不安道:“怎的突然变得如此脆弱,定是动了筋骨。” 扶他躺下后,把了脉,抚上额际,除了脉搏稍快,并无甚异样,疑惑地看着。 见他面色尚好,眸光澄透,唇角隐隐噙了笑意,一颗心才放下。 桃蜜和柳柳端了红枣参汤进来,小叠让他们放在小桌上。 瑰丽姑姑瞧了眼榻上,见景炫胸前和手臂都缠着绷带,愁着脸说: “太子殿下伤得不轻,公主此后莫要到宫外去走动,城中这阵子恐不安宁。” 小叠端起参汤,用银勺子舀了慢慢吹着,笑道:“瑰丽姑姑放心吧!没事的,以后他们不敢再来,你们都下去吧!” 对于瑰丽姑姑的大道理,以前孟怀远爹爹可没少在她耳边叨叨,小叠压根儿不想听。 瑰丽暗暗叹气,知道多说无用。 待她们退出,参汤冷得差不多,小叠坐到床沿,舀了参汤送进他嘴里。 景炫靠着绣枕,心安理得地享受,飞扬的桃花眼灿烂如星辰,带着明艳的笑意看着她。 景炫笑起来的样子真好看,配上那俊美绝伦的五官,真真个勾魂摄魄。 从前,即便看到他笑,也总带着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冷傲。 小叠唇角隐约有了梨涡,梨涡渐渐明媚,灿若春花,皎如秋月。 四目相对,他心花怒放,正要喝第三勺,忽地眉头一皱,用手扶上额,似乎很难受的样子。 小叠一急,慌忙放下药碗,担心地问:“怎么,头又痛了吗?” 景炫看她着急的样子,眸子里顿时漾起山光水色,摆了摆手,笑道:“没事,”一把端过参汤,“算了,我自己来,你对我好就头痛,看来我福分还是浅薄了些!” 说完,一仰脖子咕嘟嘟喝得汤滴不剩。 小叠歪着脑袋瞅着,尽说些莫名其妙的话,真叫人听不懂,看他唇边沾了汤汁,赶紧拿了帕子给他擦嘴,嗔怪道: “瞧!像个小孩子,都洒出来了。” 他顺势抓过那只软绵葱白的小手,贴在脸上轻轻摩挲着,感受那触感的光滑细腻,闭上眼软绵绵道:“叠儿,今晚你会陪我睡吗?” “嗯!”小叠一个犹豫,点头,另一只手也轻轻抚上他温热的面颊,那太阳花般的睫毛根根分明,在闪烁的烛光下,像跳跃的音符,好看得惊心。 不知什么时候,他们的角色竟有些转换。 都说撒娇的女人命最好,在小叠看来,撒娇的男人命更好。 哄得她这位一贯被众星捧月的公主,如今却心甘情愿侍候眼前这个大男人。 小叠神飞天外这么一会儿工夫,他就这样带着微笑睡着了。 白得纤尘不染的睡袍与那乌发纠缠在一起,出尘的高洁。 纯净俊美的脸庞如孩子般的乖巧,将一切傲慢的、清冷的、玩笑的性子,都收拾掩藏在这张美如冠玉的皮囊下。 如此疲惫,果然是累坏了。 小叠趁着小会儿空闲,总结今日失败的教训。 骷髅大法未练到家,使起来并不那么得心应手,甚至漏洞百出。 青龙鞭在花仙夫人手上神威震天,遮天蔽日,而自己仅当条蛇来驱使,这差别实在太大,难怪会败在五杀星手下。 五杀星居然会逃走,小叠不得其解,许是骷髅大法和青龙鞭留下的阴影,然后不攻自败。 小叠摸了摸下巴,不知这种分析对不对。 但是从今后,她要好生修炼,和五杀星肯定还会有恶战。 看眼床上美玉般的男子,她还要保护景炫。 两个儿子都受了伤,听闻柏泽还伤得不轻,何淑妃急得暗自流泪。 好在阿昱伤得不重,御医给他的手吊上绷带,说好生将养几日便可恢复,心头稍安。 待送走陛下,紧赶着打发人带上珠宝和美玉,倾其所有将好参和灵芝送到叶府,希望能得到他们细致照顾。 柏泽的伤深可见骨,半边袍子染得绯红。叶开际安排他住在后院一处幽僻的小楼里,还将药铺最好的大夫请过来医治。 大夫看到那齐整整的伤口,不知为何利刃所伤。 好在年轻人毅力超强,能够忍耐。 细细地清洗了伤口,又用针线缝好,操作熟练,胸有成竹,步步精准,技术果然高超。 阿霜亲自跑前跑后侍候,端水、递药、忙却乐在其中。 听闻宫里派人过来,叶开际有些吃惊,赶紧整装敛容迎接出门。 第270章 尊贵的身份 公公将礼品毕恭毕敬捧上,瞧那打扮,官阶定然不低。 叶家也不缺珠宝玉器,更不会收柏泽的礼,但人家即送上门,怎可当面退回。 便叫管家收下,对公公说了些客气的话,又打了赏,方才送出门。 叶开际直接将礼品送到柏泽住处。小楼坐落在后花园正中。 环境清幽,点红飞翠,假山池阁。此时夜幕初降,小虫啾鸣,一派淡烟流水诗画意境。 二人坐在小桌旁,包装精美的礼盒被打开,珠宝耀眼夺目。 柏泽面色有些苍白,清和出声:“叶兄尽管收下便是,若不然,岂不辜负了主人的一番美意。” 叶开际朗声笑道:“你我兄弟一场,何须拘礼,为兄府上既不差珠宝美玉,也不缺好参灵芝,如此这般客套,那就太见外了。” 阿霜站在一旁瞅着,目光在礼盒与二人之间转来转去,心生好奇,问是不是小叠差人送来的。 柏泽轻笑摇头。 叶开际笑斥:“小孩子,别多嘴多舌!” 阿霜吐了吐舌头,扮了个鬼脸,重新给他们斟满茶。 从果盘里拿个苹果削皮,手执小刀就那么几个旋转,便将削好的苹果递给柏泽。柏泽不好推辞她的好意,接在手上。 叶开际打趣道:“怎么不给我削苹果?” “哥,你这不是好好的吗?人家孟大哥受了伤,手脚不便嘛!”阿霜俏皮地说着,将麒麟炉里的沉水香换成安神香。 柏泽接过苹果,慢慢吃着,透过雕窗宝帘,晚风送来一阵阵暗香,半弯明月淡淡地挂在天空,照得花影婆娑,平添几分田野意趣。 事已至此,有必要和叶开际好生聊一聊,戏楼外那一幕他瞧在眼里,而他又时常干旋于富商大贾之间,心思甚为玲珑,岂能不知道其中之隐秘过节。 柏泽端了阿霜新添的茶,轻轻啜着。慢慢地将何淑妃和小叠的事情简单地说了一遍,至于更深层次的东西,没必要一五一十完全道来。 阿霜听了暗吃一惊,这么尊贵的身份,他们一个个藏得够深的啊!却见自家哥哥神情淡定,从容不迫地吃茶。 阿霜笑语盈盈,心性爽直,青春可爱,美丽的身影在屋内转来转去,如早春最耀眼的一抹翠柳。 又将桌上的珠宝玉器收拾好,“这些东西我们肯定是不会要,孟大哥走的时候记得带着。” 叶开际无奈地笑着:“阿霜性子活泼,没一点姑娘家的矜持,望贤弟不要见笑才好。” 阿霜不满:“我哪一点又不矜持了?这不是没把孟大哥当外人看吗?换了别人,我还懒得理他呢!” 因感念以前的救命之恩,叶家自然待柏泽为上宾,柏泽知道他们肯定不会收那份大礼,也不再说什么。 相互间说了些客气话,叶家兄妹紧跟着起身告辞,走出房门。 叶开际又吩咐下人好生侍候,不得怠慢客人,伤口若出现什么状况,要及时过来告知他。 东窗还未露出鱼肚白,小叠就起床到厨房炖鸡汤,桃蜜和柳柳帮着打下手。 一番忙碌后,瓦罐里,鸡汤香飘四溢,整个东宫香味弥漫,闻之垂涎欲滴。 景炫吃着小叠亲自炖的鸡汤,赞不绝口,连夸他的手艺有长进。 小叠正把鸡汤装进食盒里,嘿嘿干笑两声,还不多亏桃蜜和柳柳,她自个儿是万万做不出这么好的味道。 冷水下锅肉更嫩,先加盐爆炒会更香,反正她以前都不知道。 看到小叠大清早捧个食盒,里面盛着鸡汤,问:“你这是给谁的啊?” “当然是给泽哥哥送去。”小叠瞧着装得妥妥帖帖的食盒,满意地说。 景炫笑了:“叶家还差你这碗鸡汤?我看你呀是闲得没事干。” “我亲手做的就不一样,泽哥哥肯定爱吃。” 景炫看着,眼里有了审视的意味。 柏泽从西穆大老远过来,如今受了伤,在这个陌生的地方,既有母亲,又有妹妹,还有兄弟,却不能依靠亲人,而住在朋友家。 小叠本来应该亲自照顾他,因为要照顾景炫,只好委托给叶家,心里好生过意不去。 小时候,她有什么病痛,柏泽都是整宿整宿地守在床前侍候着。 小叠幽幽开口:“带点亲手做的鸡汤过去,希望泽哥哥不要生我的气才好。” 景炫好像有些失望,语气里带了点小性子:“原来是特意为大舅哥做的啊!害我空欢喜一场。” “不不不!为你们两个做的!”小叠赶紧解释,噘着小嘴,“为了你,我都狠下心将泽哥哥丢在叶家,还这样说我。” 景炫马上笑得风和日丽,缠着要陪小叠去叶家。 见她不答应,怕东奔西走伤口感染,好言相哄。景炫不说话,直直地盯着她看,双目深沉,像是要洞穿什么。 小叠心头一软,只好同意。 花园里碰着郑武阳和王生霸。二人带着一帮侍卫巡逻,上来恭敬行礼问安。 小叠一喜,这速度倒是挺快,前儿个说了今早就到岗。 叶开际这回见到他们,多了几分恭敬,急急忙忙迎将出门。 小叠反倒别扭,叫他还当一般朋友,莫要拘于礼节。他亲自领着小叠和景炫来到后花园。 满园的鸟语花香,空气清新,鲜花开满石径,假山上松枝翠柏,常青树在晨辉中碧绿耀眼,二层小楼典雅古朴,当真是个修身养性的好去处。 小叠仔细观赏,此处用来静养也是再好不过,叶家对柏泽果然细心周到,待如上宾。 阳光从窗户照进来,投放出摇曳的花影,室内雅致而整洁,亮堂堂的赏心悦目。 柏泽已经换好药,斜倚在软椅上喝茶、读书。 阿霜在旁边沏茶,一看有她陪着,小叠心中的愧疚少了几分,这个活泼的女孩总让人想起雨露朝霞。 有她在,想必柏泽不会无聊,阿霜赶紧给二人行礼。 小叠微笑道:“繁缛礼节就免了,在这里没有什么太子和太子妃,还是叫我小叠姐姐,这样听着亲切。” 第271章 我也有伤 叶玖霜灿烂一笑,欢欢喜喜接过食盒,打开一看是鸡汤,果然叫她以后不要带,叶府有的是。 小叠说:“我亲手炖的,可是忙活了一个早晨,再吃些无妨。” 柏泽气色看起来不大好,眉梢眼角却溢满了笑意。 小叠走过去,不管柏泽同不同意,捉住腕先给他把了脉,又摸了摸额头,松了口气。 开心地说:“还好没发烧,有伤口最忌发烧,看来用不了几日便可恢复如初。” 柏泽静静地看着,看她认真瞧病的样子,不经意间眼尾扫向景炫。 他单手支颐,眼眸幽幽深深瞧着小叠的一举一动,不知在想什么。 半晌,语气里带了不悦:“叠儿,我也有伤,为什么不给我诊治?” “怎会漏掉你,昨夜己诊过,还因此没睡好觉,只是你不晓得。” 小叠说着打了个呵欠,面有倦色。 景炫听了心满意足,看向小叠的眼眸流光溢彩。 柏泽见小叠略显疲惫,微皱了眉。 小叠像只快乐的小鸟,脆语声声说着担心的话。 柏泽眉头舒展开,笑眯眯地看着。 阿霜忙忙碌碌为大家添茶水。 小叠从袖袋里取出两个白玉瓶放在柏泽面前。 “养血丸和生肌丹,全都是鹿茸、虫草、人参、灵草什么的精炼而成,只得两瓶全都给泽哥哥。” 景炫不满地撇撇嘴,小叠当没瞧见。 正聊得欢,突然闻到一股刺鼻奇怪的味道,霎时将室内花香之气席卷而光。 一婢女端着托盘上楼,那股味越发的奇臭如兰。 随后的婢女手执白玉碟子和银勺子,将托盘置于桌上,微笑道:“少奶奶知道来了贵客,特意吩咐奴婢拿些麝香猫果招待。” 阿霜兴致勃勃接过小碟子,为大家布好。 对于麝香猫果,小叠以前吃过,家里商队从海外岛国带回,集市上没得卖,除非自己经商到海外顺便带些。 阿霜每人递上一小碟子。 柏泽接过,将碟子放在桌子上,他不喜欢这个味道。 叶开际连连叫阿霜拿走,别放在自己鼻子底下。 “小叠姐姐,他们不吃咱们多吃点,”阿霜笑嘻嘻地说,“我忘了,哥哥以前闻到这个味都要躲得远远的,今日有殿下和孟大哥在,不好意思走开啦!” 小叠道:“好像男子皆不喜麝香猫果,倒是女子们的最爱,记得小时候我吃得很高兴,哥哥尝都不尝一口。” “你们都不吃吗?我可是不客气的。”景炫端起碟子,笑看小叠一眼,用勺子舀着细细地品尝。 小叠转头看景炫,那轮廓优美的侧颜,俊美乖觉的模样让她心头软绵绵的。又转眼看了看柏泽和叶开际,抿嘴笑了笑,低头享受自己那一份。 ** 五更钟敲过后,小叠不知迷迷糊糊又睡了多久。 终于,才强撑着睁开眼,伸了个懒腰,感觉脑袋昏沉沉的。此时景炫睡得正香,呼吸匀称,面容恬淡。 平日那双有力的长臂,此时无力地放在薄被外,手指微微曲着,像是要拽住什么。 小叠隔着素白衣衫,轻轻地按了按那缠着的绷带,看着他优雅出尘的睡姿,不觉多看了一会儿,嘴角抿出个笑意。 轻手轻脚地掀开被子,坐起身准备起床。 他突然翻过身,一只手抓住她,并未睁开眼,说:“叠儿,起那么早干吗?再陪我多睡会儿。” 小叠双手撑着床,看着他慵懒的样子,说:“我这不是要炖鸡汤给你补身子吗?” “叫下人去做就好,何必亲自动手,自个儿瞎折腾,连着觉都睡不好。”景炫说着,指间用力,拉她重新躺好。 小叠思量一番,又坐起身,小脸纠结着,将他的手拿开。 景炫眉头微蹙,轻哼一声,仿佛很痛很痛。 以为碰到伤口,小叠心头一急,轻托住那只手臂,认认真真查看半晌,并未发现异样,才放心道:“怎么样,还痛吗?” “嗯!”景炫看着她,眼里纯净透明,勾了勾唇角,认真地回道。 昨晚睡觉之前都还好好的,怎么睡一觉越发严重,莫不是昨日去叶家,伤口受了感染。小叠心里疑惑,将那袖子撸至臂上,准备要拆开绷带查看伤情。 景炫缩回手,漫不经心将袖子放下,表情略有苦恼。 如此状况,小叠非要检查伤口。 景炫却将她轻轻一拉,带进怀里,下一刻,就听他痛哼出声。 以为碰到伤口,小叠慌忙爬起身,见他以手抚额。 景炫缓口气,微睁了眼:“突然间头痛得厉害。” 小叠摸摸他的额头,说:“一定是没睡好,天还没亮,身上有伤比平日嗜睡,我要起床,你跟着瞎闹腾什么?” “别说话,越说我越痛,”景炫起身将她放倒,盖上薄被,然后自己躺下,侧头瞧着她,眸中漾起潋滟波光,“不许丢下我不管。” 小叠没了脾气,只好陪他多睡会儿,一时又没睡意,睁着眼,透过金纹龙凤罗帐,幽暗的宫灯照得一室温婉奢华,尽是浪漫的色调。 这几日着实累坏了,本以为会睡不着的,不知不觉又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看着身旁空荡荡的,已是日上三竿,小叠一下子弹跳起床。 桃蜜和柳柳听到声音,带了小丫环笑着进屋帮她更衣。 小叠问:“鸡汤炖了吗?” “厨房早就炖好,太子殿下已经吃过。”桃蜜说,“御医帮殿下换的药,所以公主别着急。” 柳柳接口道:“公主要的食盒已经备好!” 小叠不那么急了,又问:“殿下呢?” 桃蜜一面帮小叠绾发一面说:“皇后娘娘带了补品过来瞧殿下,这会子在前殿说话呢!” 小叠着了慌,太子受伤,太子妃却在睡大觉,皇后娘娘晓得可不好。 桃蜜抖开要穿的衣裳,小叠一时手忙脚乱。 柳柳为她簪上最后一朵珠花。 第272章 陪着你 阿幻带了小婢进房,待将换下的衣服拿去浣衣房清洗,微微笑道: “公主不必慌张,有摇佩女官和瑰丽姑姑帮着说话,皇后娘娘并无恼怒之意,娘娘向来通情达理,公主连日劳顿,定不会妄加指责。” 衣裳腰带尚未束好,小叠就急着往外冲,桃蜜和柳柳跟着一路系带子一路穿过朱廊,马马虎虎收拾好,正待去正殿。却见景炫满面春风、迈着潇洒风流的步子迎面走来。 小叠急步上前,问:“母后回去了吗?没有说我什么吧?” “说你什么啊?”他眉梢轻挑,睫毛一闪,嘴角勾起邪魅的笑。 小叠咳咳两声:“那个……睡大觉,连母后亲临都不迎驾。” “太子妃昨夜照顾太子,凌晨五更才睡下,母后还能责怪你吗?”景炫说话时神情自若,目视前方,继而转眸朝她一眨眼。 桃蜜和柳柳乐得相视一笑。小叠有些发愣,回头收拾东西要去叶家,叫景炫在宫里养伤。 却见景炫眉头紧拧,面有苦色,眸光落向那只受伤的手臂,似乎很痛的样子。 小叠跨前一步,很是不可思议,担心地说:“都四天了还痛吗?” “哪有这么快!尤其被法力所伤,至少要七日方能愈。” “老老实实躺着别动,要是母后晓得昨日我带你去过叶家,定得将我训斥。” 二人慢慢走回寑殿,小叠扶他在床榻上躺好,景炫一直笑看着,笑看着她忙忙碌碌。 一会儿把脉,一会儿手背搭上额头,为他宽衣脱靴,盖上薄被,认真理好被角。 见他没事,小叠提上食盒又要去叶家。 景炫微闭了眼,有气无力道:“你去吧!管大舅哥去吧!妻子做什么,丈夫都要支持。我能撑得住,作为男人痛一会儿没关系,死不了的。” 小叠却皱了眉,还痛,莫非伤口有问题?急忙解开绷带一瞧,伤口恢复得很好。 既不肿也不红,一条暗色的口子合得妥帖,涂着黑黝黝的膏药。 她从矮柜里拿出个玉瓶,抹上生肌止痛药,方松口气,说: “不会有事的,新伤总会痛些,明日就不会那么痛。” 又将白色的绷带利索地缠紧再系好,紧颦的眉头舒展开来,唇角荡开一个梨涡。 “可是我很痛啊!”景炫嗓音干哑,面色倦怠,眸光好似瞬间也失了神韵。 小叠坐在床沿,托起后颈,端水喂他。 喝完水,景炫还是直呼痛。 莫非伤口出了表面看不见的病症?若真是这样,脉象不稳,身子会发烧的。 可是诊了好多遍,并未有发烧的迹象啊!对了,低烧是很难发现的,但是却比高烧要命。 不过也有检测的办法,人的嘴唇最为敏感,丝毫的温差都能辨别。 用嘴唇去吻他的额头,便可知他有没有低烧。这个法子适合有经验的人。 小时候,柏泽只要看到她精神萎靡,用嘴唇吻一吻她的额头,如果比自己热,就带她去找卫大夫瞧病。 小叠想到这里红了红脸,顾盼流转的美眸忽地垂下,羽毛样的长睫闪了闪。 一袭淡烟绿水长裙拢月流沙,比那月光仙子还曼妙几分。 景炫看得痴了,眼底渐渐燃起炽烈的狂热。小叠偷望他一眼,便再也无法移开,他的眸光那样深邃,像是吸铁石,有种摄人心魄的魅力。 她不由自主慢慢俯下身,一寸一寸地向下,对上那琉璃般的妖瞳,她的心跳加快。 男子看着,没有任何动作,眸中的炽浪越燃越盛,任那阵幽香将他覆盖淹没,额上温润濡湿,似有花瓣轻触,脑子里瞬间混沌。 待到神思清明,那花瓣已离他远去。 “没有发烧,”小叠轻轻地说,声音发颤,一时耳热心跳,含羞带怯,神情有些不自在,“我去瞧瞧泽哥哥,很快就回来。” “嗯!”景炫低声应道,眉宇微拧,唇色发白,额角直冒冷汗。 “这又是怎么了嘛?”小叠拉着他的手着急地问,那手心带着粘湿,又用帕子擦干。 景炫将手抽回去,闭眼喘息着:“突然间头痛得厉害。” 近段时间常犯头疾,小叠很棘手,直看到他唇色渐渐变得红润,才稍微放心。抬眸望向窗外,蝉鸣聒噪,人心欲碎。 此时强烈的阳光洒下,照在树叶上,闪亮耀目,这般耽搁后快接近晌午,只好打消去叶家的念头。 转头却看到他笑容明媚,眸光晶亮,少了邪魅。 小叠低头细细理着被子,男子眉目含笑,心安理得地受用着,少女美丽的样子百看不厌。 “你好好躺着别乱动,伤好得快些。我今日就陪着你,哪里也不去。”幽幽一叹,“只是不能去看泽哥哥。” 垂下的发丝不经意掠过男子脸庞,似轻风拂过,如细雨缠绵,激起心湖浪花朵朵,却无法幸福地盛开。 闭上眼,将一切开心的、苦闷的、无奈的情绪都禁锢在那方最柔软的心田里。 ** 叶府后园,绿意峥嵘,挡去炎炎烈日,一派清幽凉爽之气。 花儿姹紫嫣红,恰到好处点缀,微风拂过,如五彩缤纷的星星闪啊闪。 琴声悠悠,空灵悦耳。阿霜粉衣似霞,宛如盛开的桃花。 她接过奴婢手中的汤碗,摒退了下人,追随那琴声而去。 小楼不远处,顺着月亮石的小径,穿过花亭风廊,烟柳月桥。 水阁宽大的木榻上,男子盘腿而坐,一张古琴置于膝上,美妙的琴音自指间流淌而出,悠悠扬扬,婉转清绝,似海潮落岸,如松涛过岭,却带了一丝落寂。 曲池里清水淡淡,混了荷香的味道随风逐韵。 阿霜站在水岸,笑看亭中人。 男子身姿清逸,一袭华丽天青色锦袍,盈盈铺满木榻。十指如行云流水,或急或缓,一切如朝霞般美好。 似察觉到有人凝眸而望,男子停下抚琴动作,琴声如突然阻断的清泉,止了一路吟唱。 男子抬目,却没说话,看着阿霜青春美丽的身影如春风吹进水阁。 “孟大哥,你的琴弹得真好,怎么停了啊?” 阿霜的声音脆生生传来,笑着将碗放在茶几上。 “家中仆人昨日从乡下带回来活鸡,现熬的鸡汤,香得很,趁热喝了吧!” 柏泽将琴放在桌上,淡淡笑道:“阿霜,谢谢你!” 阿霜垂眸看琴,情不自禁伸出玉指轻轻撩拨丝弦,立时发出铮铮悦耳之声。 微侧了头俏皮地看着,眼波如荷池里的清水:“孟大哥有心事吗?方才那琴音宫转羽失了力,定是在想非以姐姐,是不是?” 第273章 像姐妹一样融洽相处 柏泽站起身,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缓缓踱到栏边,眼里晶晶亮亮,透过树梢,看向天边的云彩,若有所思。 “孟大哥,”阿霜在身后轻声叫道,“看到你的伤好得很快,我很高兴。” 柏泽转过身,阿霜双手捧上鸡汤,明亮的眼眸清澈流转,脸孔绽放出美丽的异彩,却不再说话。 他接过手,拿掉勺子,一口气全喝掉。 透过花树,容监的身影在月桥上闪现,领着几个人朝水阁款款行来。 柏泽和阿霜同时瞧过去,却原来是何淑妃和四个宫娥,她们并未着宫服,都作了寻常百姓的打扮。 四个宫娥一人捧个礼盒,想必又是给柏泽带了什么好礼。 “娘娘倒是惦记着孟大哥,日日雷打不动,定然过来瞧上一回,还要带上礼物。有母亲真好,可惜我的娘亲死得早,没福享。” 阿霜望着来人兴叹,和柏泽一道迎上前去。 阿霜照样行礼问安,虽然何淑妃每回都叫她免礼,莫要客气,但是该有的礼节,照样不能落下。 何妃紧抓着柏泽的手,见他好好的,眼里波光骤然亮开,映着天青色锦袍,有激动的情愫在荡漾,脸上绽放出舒心的笑。 阿霜待要将客人让进屋内安座,何淑妃瞧着水阁陈设考究,阁外水波吐翠,荷粉蓼红,微风习习,倒是个抚琴觅雅的好地方。便在水阁落座,婢女上了茶。 宫女将两个礼盒送到阿霜面前,阿霜不解。打开一看,原来是两匹蜀地来的美锦,特意送给阿霜姑娘和叶府少奶奶。 何淑妃这般谦和,阿霜不知所以,亲自接下,行礼谢恩。 “哦,对了,这几日没见着小叠姐姐,只是派下人送了些丹药过来,她很忙吗?” “太子近几日犯头疾,小叠忙着要照顾,想必是脱不开身。” 顿了顿,又说了几句柏泽和阿霜都听不大明白的话,“宫里之事,千丝万缕,每个人都有固定的辙辙, 谁也无法左右。” 柏泽唇角仍旧是染了淡淡的笑意,慢慢地品着茶,静静地听着。 这几日,景炫剑伤带头痛,浑身哪里都不舒服,时好时坏,小叠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好好的一个人,毛病突然多起来,忙得去叶府的时间都没有。 心里始终挂念着柏泽的伤情,只得去何淑妃处探听一二。 瞧着阿霜送的麝香猫果,突发奇想,便照着穆苏国名小吃玫瑰酥的做法,亲自动手做了麝香猫果酥。 打算给景皇后和何淑妃各送上一盒,既可与景皇后联络感情,又可在何淑妃处探得柏泽近况。 一行人先去了景皇后宫殿,时间恰到好处,各宫妃嫔早已请过安离去,此时正好闲着。 小叠上前行礼,恭谨递上糕点,笑眯眯道:“臣媳亲自做了穆苏名小吃麝香猫果酥,特来孝敬母后。” 贴身宫女接过,景皇后早就闻到又臭又香的果子味,听小叠如此一说,优雅笑着让了座。 侍女捧上香茗,小叠陪坐在殿下,宫女将点心盒放在桌上,打开递上一块。 景皇后拿在手上甚是喜爱,轻轻咬上一口,细细品尝着,微微笑了笑,赞不绝口:“嗯!不错,比宫里御厨做的还好吃。” 小叠瞧她吃得高兴,乐乐呵呵地看着。 皇后吃完一块,宫女递上帕子净了手,“炫儿怎么不和太子妃一块儿过来?” “太子近来身子不大好,臣媳并未惊动她,想让他好生歇息。” “嗯!”皇后点头,“难得太子妃如此体贴,不愧一国公主,视大体重大局,太子……咳,或许因为身子的原因,近来性子越发的不羁,在皇帝面前也不能好好地说话,太子妃要多多引导。” 小叠慢品香茶,恭敬听教,景皇后说什么,就顺着她的意思来,但凡是个人都喜欢听好话。 皇后似有话要说,但又不好开口,欲言又止,片刻的沉默,徐徐道: “上次阿柔的事,太子做得有些过,这孩子不晓得怎么了,近段时间言行古怪,换在以前定是搞不出这样的恶作剧。” 小叠干干地咳了一声:“这是个误会,依殿下的性子,不屑于在女子面前做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事。” “但愿如此,阿柔这孩子刁蛮任性,难免忌妒心强,但没什么坏心眼。如有冲撞太子妃处,莫要与她计较才好。你二人要像姐妹一样融洽相处。” 即便阿柔再怎么不堪,只要没超出景皇后的原则,肯定会帮着阿柔说话,毕竟是大长公主之女,皇帝封的郡主。 而自己这个和亲公主就是外来者,不被排挤已经算烧了高香。 景皇后说得不紧不慢:“阿柔本是个好孩子,对炫儿爱而不得,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其本性实属纯善……” 这些对小叠来说没意思,却还得微笑着倾听,好不容易等到景皇后说完,便礼貌地起身告辞。 出得殿门,小叠才感到堵心堵肺地难受,狠狠地吐了几口浊气方才好转。 主仆仨向西宫何妃处行去,柳柳看着小叠淡漠的神情,问: “怎么?皇后娘娘不喜欢公主做的糕点?” 小叠苦笑着摇头,桃蜜递个眼神,示意她别多话。园林优雅僻静,桃蜜和柳柳默默跟在后面,一路分花拂柳。 何淑妃从叶府回宫不久,刚刚换好衣服,宫女就进来通报,一听是小叠,赶紧叫请进殿。 小叠心头莫名多了份亲切感,唇角抿出笑意,眼里一片明净澄澈,上前见了礼,送上糕点。 何淑妃和颜悦色让了座,侍女斟上茶,又端来一碟杨梅干,蜜汁饱满,乌黑个大,闻着酸甜可口,有种想吃进嘴里的冲动。 小叠看着最喜欢吃的杨梅,一时竟没有什么食欲,问:“泽哥哥怎样了?”些许急切,又带着歉疚, “这几日琐事太多,竟抽不开身去瞧他,实在惭愧得很。” 何淑妃依然是笑着:“你有那份心意就够了,他会明白的。” 小叠慢慢地吃着杨梅干,绽出个笑脸:“我下午会有空,一定过去瞧瞧。” 第274章 他要纳侧妃 何淑妃端了茶,十指纤长如玉,问起柏泽和秦非以之间的关系。 小叠如实相告:“这会子她人去了西穆,日久生情,想必会有好结果。” “我瞧着阿霜姑娘对他极好,这姑娘不错,与泽儿倒是谈得来。虽说不是什么高门大户,但家境与泽儿相当。” 小叠想着秦非以千里追“夫”,难不成要竹篮打水一场空,那她该多伤心欲绝。 依柏泽的性子也不可能喜欢阿霜,阿霜也没说过喜欢柏泽。她活泼可爱,待人热情,谈得来并不代表什么。 只是苦了秦非以,痴情一场,终究是春花秋月,望而不得。 何淑妃神情恬淡温柔,继续道:“如此看来两个姑娘都不错,正好一块儿娶过门,孟氏家大业大,也需要更多的贤内助。” 小叠听着,杨梅核差点梗在咽喉,一房都还没取呢,就在说取二房的事。 不晓得柏泽听了该高兴还是该难过,干干地笑了笑:“只要泽哥哥喜欢就好。” 何淑妃轻啜口茶,幽幽叹道:“我从前因为太执着,以为所爱之人只能对自己一人忠心,岂知犯了天大的错误。 现在已经看开了,没有哪个男人一生只钟爱一个女子,有些事情看开些,别给自己徒增烦恼……” 小叠静静地听着,不知是在说她自己呢,还是在说柏泽,还是另有所指。这些好像与自己没什么关系吧! 回来的路上,小叠忽然感觉心头压着个千金坠,沉甸甸的重,憋闷得喘不过气。 踏进东宫,竟与离开时不大一样,就那么小会儿功夫,发现琴芜院那边有许多黑点在移动,像一群忙着搬家的蚂蚁。 一群人正忙得不可开交,隐隐还传来家具碰撞的声音,那原本是处空闲的院子,转眼间,竟打破死寂,多出些许生机。 小叠暗吃一惊,顿下脚步,眼睛一眨不眨地瞧过去:“这是做甚?干得热火朝天的,作为东宫的主子居然不晓得。” 桃蜜和柳柳举目一望,桃蜜道:“琴芜院不是一直空着吗?这是有人要住啊?” 柳柳说:“他们正把旧家什往外搬,呃!还有工匠在修补石阶。” 主仆仨驻足举目观望,小叠问:“你们两个可晓得那边在做什么?” 二人一脸惘然,盯着看了一会儿,摇头。 恰好郑武阳和王生霸各领着侍卫在曲廊深处巡视,小叠示意桃蜜和柳柳将他二人叫过来,各人恭敬见礼。 小叠问:“琴芜院有人要住吗?” 两人眼神一对,言语闪烁其辞,支吾半天答不上话。 小叠冷了脸:“有什么事直说,男子汉大丈夫行事干脆点,别躲躲闪闪。” 郑武阳腰板一挺,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 “属下就直说了吧,皇上将阿柔郡主指婚给殿下做侧妃,琴芜院收拾出来给她住,现正在装修打理。” 什么?他要纳侧妃?竟是这么个刁蛮恶毒的女子,以后就要共处一个屋檐下,同侍一夫? 仿佛平地起个惊雷,将小叠炸得魂魄出窍。 脑内瞬间一片空白,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响,眼前“轰”的一黑,腿肚子“叭”的一软,几欲站立不稳。 好在桃蜜和柳柳眼疾手快地扶住。 小叠面色煞白,连带呼吸紧迫,示意郑武阳和王生霸退下。二人担心地瞧着,但又帮不上什么忙,只得道了声“公主保重”,便退了下去。 难怪皇后娘娘尽说阿柔的好话。 将一个心怀不轨,表里不一,诡计多端,心术不正的女子夸得那么的贤良淑德、蕙质兰心、通情达理、心性纯良,还要求她大度。 何淑妃无故给她灌输三妻四妾的观念,叫她看开些,不要自寻烦恼,原来所有人都知道,就只她蒙在鼓里。 自家主子受人排挤,桃蜜和柳柳急得愁眉不展,心里同样憋着气,不晓得说什么好。 半晌,小叠才缓过神,深吸口气,面上微微笑着,带了一丝苦涩。 风掠起秀发,轻拂过面颊,微微的酥麻之感激发出内心的坚强。昂头,凌然道:“咱们回去吧!” 偏殿外,园内置有大的方形乌木榻,远远就听见粟粟“吃吃”快活地笑着。 至那日恐吓失踪好几日,不知什么时候又偷偷地溜回。 景炫盘腿坐在软垫上,优雅地品一口茶,再漫不经心地摆弄棋子。 几个宫娥侍候在侧,旁边的麒麟金炉燃着驱蚊香,甚是悠闲自在。 还特意搁上两碟粟粟爱吃的松子和鸽子蛋,时不时伸手捋几下猴儿光滑的皮毛,再宠溺地夸上一句“乖哦”! 嗬!简直比小叠本人更受宠。 这些日子,他称有伤在身,都是要小叠侍候,硬是黏着她不放,连去看柏泽的时间都没有。 粟粟端坐在案几旁,一面剥鸽子蛋,一面吃吃地说个不停,像个能说会道的小童儿。 景炫瞧着那模样委实可爱得紧,搂进怀里一阵揉搓,猴儿毫不领情,吱吱地反抗,好不容易挣脱逃开,一蹿到了肩上。 一人一猴于亭中嬉笑玩耍,好不快活,又要纳侧妃了,瞧把他乐得! 可知道此时,有人的心正在滴血么。小叠站在花树旁,静静地看着亭中发生的一切,怔愣发呆。 她原本打算冲上去大声质问,为什么要纳阿柔为侧妃?为什么不事先告诉她一声? 待情绪渐渐平息,眸中的怒火也随之冷却。 一颗心,变得透凉,直到最后彻底没了言语。质问他什么呢? 阻止他纳侧妃吗?太子纳侧妃乃天经地义。 冒然上前,反倒被人看作无理取闹,不视大体,不重大局,德行缺失,只会落得个妒妇的名声。 默然转身,头靠在树上,闭眼,深深呼吸,心头闷得似要窒息。 或许自己真的错了,错得彻头彻尾,无可救药。这段错位的姻缘,根本一开始就不该掺和进来。 不属于她的东西,纵然是再爱他,为他肝肠寸断,他都看不到,终归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第275章 海角天涯 夜色渐深,小月如钩,长河似镜,远处渔船上灯火星星点点,闪烁不定。 岸上灌木丛生,平整开阔地带燃起一堆篝火。 小叠坐在光滑的石台上,手捧酒壶,面带微笑,定定瞧着燃烧的火苗。 一身淡雅紫罗兰窄袖长裙,银线绣成的凤纹在火光中明灭闪烁,是掩不住的寂寥。 柏泽坐在对面,拿着鱼在火炭上慢慢炙烤,晶亮的眸光中跳跃着两团篝火,俊逸的脸庞淡然沉寂。 手执酒壶,一仰脖子,辛辣滚过喉咙,烈酒下肚,刺痛的神经被麻痹。 时至今日,什么都是假象,都是虚幻,连她这个太子妃都是冒名顶替曼罗妹妹,就像陷入一场虚拟的梦幻境界,一切的一切都是不真实的存在。 “过了明日,泽哥哥就要回西穆吗?”小叠笑着,轻轻地问,美丽的容颜一片落寂。 “嗯!”柏泽目光落在烤鱼上,火光在他面上投下绯红温暖的色调,嗓音清浅,“烈酒伤身,少吃点。” 河风清冷,吹得火苗不停地扭动,像一个舞蹈着的、妖娆的、热情奔放的优伶。 小叠抬头,看向天际那弯冷月,怅然若失。 “后日一别,咱们不知何年才会相见。现在想起来,在阿顺州才是美好的时光,至少有哥哥在,而如今,却离得很远很远……” 说着拿起酒壶,弧度优美的脖颈微仰着,玉指莹白,烈酒倾泻,红唇轻开,羽睫投下两弯淡淡的青影。 美丽的容颜,像月光下的醉酒仙子。 “姑姑说过得不好,就回西穆去吧!”柏泽低低地说,似乎说得大声会惊走什么。 “她也很想你,知道你这样借酒消愁,肯定非常心痛。” “我没什么愁可消。”小叠微笑,“回去做什么?路是自己选的,我过得很好!只是舍不得泽哥哥!见面没几天,又要分别……” 柏泽透过篝火看着,眸淡如琉璃。 火光照着少女的脸庞,明明灭灭,近在咫尺之遥,却似隔了千山万水。 “他又要纳侧妃,是吗?”语气淡淡,有些涩然。 小叠低头看着手中的酒壶,清浅寡淡地说:“纳就纳呗!男子三妻四妾,正常得很。身旁的男子,哪个又能从一而终?没有,是吧?” 说这话时,嘴里嚼到了苦涩的味道。 “叠儿看得开就好!”柏泽唇角勾了勾,将手里的烤鱼递给她。 “光喝酒对肠胃不好,吃几口鱼吧!这会儿不好去骨,你自己小心一点。” 小叠接过,看着黄澄澄的烤鱼,闻着扑鼻的香气,定定瞧着烤鱼出神。 记得以前在孟家的时候,他总会将食物去骨,水果切碎,坚果去壳,用小碟子装好,规规整整地摆在她面前,她高高兴兴地吃着笑着,说些不着边际的俏皮话,那时他们是多么快乐。 小叠看着烤鱼入了定,柏泽轻唤一声:“叠儿。” 她猛然回神,笑了笑,浅浅地咬下一块鱼肉,慢慢地嚼着。 “真好吃,火候恰到好处,记得在很小的时候,吃过哥哥的烤鱼。 还是池子里的观赏锦鲤。那次我饿了,突发奇想要吃烤鱼,找遍了厨房都没有。 我哭着不依不饶,哥哥就偷偷将池子里观赏鲤捞起一条,偷偷拿到红泥炉上烤了给我吃。” 小叠笑着,似乎又回到美好的童年,没有娘亲,却有最亲的哥哥相伴。 “叠儿还记得,我都快忘了,”柏泽面色柔和,拨弄着柴火,黑曜石般晶亮的眼眸如那浩瀚星空,深远而幽寂。 时光清浅,岁月流逝。 仿佛又回到过去,柏泽静静地听着,看着那堆燃烧的篝火,就像一幅燃烧的画屏。 曾经的一个个温馨熟悉的画面被火焰无情地撕裂舔舐,是怎么样的一场浩劫,将他们分隔在了海角天涯。 “以前的我特别顽皮,爹爹动不动就罚我抄四书五经,每每这时,我就叫黛色过来搬救兵。 你带来容监紫俏帮忙,完了你总说‘下不为例,’然后我照犯不误,你照说不误。 有一次被爹爹晓得了,将你狠训一顿,爹爹的样子好凶,像要剥皮吃人。 你紧抿着唇,倔犟地看着爹爹,一副不屈不挠的表情。我吓得躲起来,你找到我,说:‘妹妹别害怕,哥哥就不怕姑父。’” 她慢慢地说着,唇边带抹恬雅的笑意,吃一口鱼,再饮一口酒。 “每一次离家,你都会心急如焚,生怕我出什么意外,对不起娘亲。 不管有多忙,路途多么艰辛,都会急着去找我,直到见着我是安全的,才会放心离开。这些我都知道。 从前的我没心没肺,认为都是你应该为我做的,心安理得地接受你的好! 却从来不知道回报,去体量你的艰难和不易。” “不要你回报什么,都是我自己心甘情愿做的,没有哪个当哥哥的会看着自己妹妹有危险而坐视不管。 现在是,将来也是,只要你需要我,我会毫不犹豫站在你身边,为你遮风挡雨。” 柏泽即将离开,以后谁能为她遮挡风雨?谁又能为她撑起一片明朗的天空?以后都要靠她自己去面对。 “他,真的对你好吗?”那本和煦清醇的嗓音,被夜风染得清冷。 “我不能要求他能和哥哥相比,哥哥的好,是谁也代替不了的唯一。” 谁会像柏泽那样,对他只有付出,却不求回报。 曾经因为年少,喜欢追求虚无缥缈的东西,行事任性妄为。 一阵隐痛,如芒刺在心,柏泽当年只顾着报仇,亲手将她推给别人。 若非然,又怎会任凭孟怀远将她许与景炫,虽然开始并没有成功,却给了他们相识的机会。 又因为听命于主上,极力撮合小叠和东阳海朱,让东阳海朱得了机会,阴差阳错回到皇室,成了远嫁南武国的和亲公主。 他才是她不幸的罪魁祸首,自责,深深的自责! “看着你这样,怎忍心将你一个人留下,回西穆去好吗?“ 小叠默然摇头:“穆苏北边动荡不安,我这一走联盟打破,大罗更要南下大势侵扰,北边的防线一旦击溃,穆苏就危险。” 第276章 隐忍 他怔愣地看着面前跳动的篝火,眼前一片恍然。 隔着吞吞吐吐的火舌,对面少女侧颜如梦,醉容似月。 紫罗兰的衣裙晕染成红,仿若淡烟流水,薄雾轻云,在夜风中轻扬翩舞,似欲乘风而去,竟美得不食人间烟火。 少女的头忽然垂下,闭上眼,身体摇晃不支,手中的酒壶猝然脱落,骨碌碌滚入草丛,已然成空。 柏泽心头一惊,瞳孔微缩,跨步过去将她一把扶住,轻叹出声:“又醉了!” 烈酒在腹腔内剧烈燃烧,烧得翻江倒海,头痛欲裂,心里难受得快要死掉。 她浑身失力,双手垂坠,头侧向一旁,面颊微红,嘴唇嫣红润泽,本能地抱住男子,她累了,需要找个宁静的港湾暂时停泊。 “叠儿,你还好吗?” 她微睁了眼,神情飘浮,看到无数个人影在晃动,连那树影星空都在旋转,心里难受得说不出一句话,软软倒进柏泽怀里。莫名的就很想很想哭。 那个生命里最爱的男人,在心底不断地呼唤着他的名字,想抱着他大哭一场。 这段时间所受的种种委屈,一颗心痛得无以复加。 矛盾的心被撕裂成千疮百孔,她极力地隐忍着,坚韧地隐忍着,有几次就要“哇”地哭出声。 涔涔冷汗从额上发间溢出,濡湿了衣裳,打湿了头发。柏泽脱下衣裳给她披上。 用帕子为她擦干额前发上的冷汗。小叠的头靠在他的胸前,柏泽半搂着她。 将火拨得旺了些,捡起酒壶闻了闻,却皱了眉,早知是如此烈性的酒,就不该让她喝。 看着怀中的人儿,柔亮的黑发瀑布般垂顺而下,在夜风中轻舞飞扬,俏生生的粉脸如月画烟描,秀眉轻颦,红唇微合,隐透着内心的痛苦与纠结...... 当小叠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睡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唬得激灵灵打了个冷战,这是什么地方? 脑子里“咻咻”地打着闪子,一片昏昏然,混沌错乱。 她扑地坐起身,囟会穴一阵胀痛,捧着脑袋,极力地回忆事情的前因后果。 “叠儿,”传来温和清雅的声音。 那颗急速跳动的心,忽然变得平和。 见柏泽站在床前,眸光温良如水,唇角扬起柔和笑意。 小叠慌乱的神情瞬间变得平静,长长的羽睫忽闪两下,轻轻叫道:“泽哥哥。” 小叠眉眼弯弯:“谢谢你对我的照顾,你的好,我下辈子也会记得。后日,我会去为你送行。” 柏泽凝视片刻,淡然一笑:“等你!” 小叠跃窗而去,那一抹紫罗兰色身影,在夜空下一闪而逝,晃若流星。 柏泽再也不用担心她的安全,这比什么都让他欣慰。 终于跳进那扇属于她的窗。 景炫这会儿应该正睡得香,以前还不知道,他的瞌睡大得很,难得醒来,如此正好。 正暗自窃喜,忽地撞上一物,因高兴过头,不经意被撞了个七荤八素,她怎么不晓得这里还有个木头桩子? 心中正窝火得很。腰被人带起,投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一双有力的手臂将她紧紧地拥住,憋闷得几欲喘不过气,是他焦灼的声音。 “叠儿,你去了哪里?我找不到你,好担心!“ 他的下巴抵住她的肩头,急促的呼吸打在耳畔。 小叠心头一软,诸多恩怨情仇,都化作虚无,瞬间烟消云散。 但还是气不打一处,不断推男子胸膛:“呃!你不是有侧妃相伴吗?找我做什么?” 这一推,他打个趔趄,终于放开她,皱了眉,以手抚额,神色苦痛,说: “哪里有啊!都是父皇硬塞过来的,我才不要那个女人。” 小叠慌了神,忙扶他在床沿坐下,“伤不是好了吗?怎么头痛的毛病还没好啊!” 为他把了把脉,吻了吻额,脉相稳定,也不发烧,好好的没什么啊! “怎么满身酒气?”景炫终于又变得活蹦乱跳,拉过她细细打量,带着醋意吃惊地问。 “还穿得这么漂亮,太子妃不是喜欢男装出行吗?” “泽哥哥后日就要回西穆,不小心陪他多喝了几杯。” 看到他吃醋的样子,小叠又有几分高兴,笑得灿烂无边,“现在谁敢惹我,看我不揍扁他。” “喝酒能喝到这个时辰?”景炫瞬也不瞬地看着她,星眸里有妒忌的小火苗在徐徐点燃。 “看了会儿月亮,吹了会儿河风,吃了几条烤鱼,所以就耽搁太久!”小叠摊摊手,一副她也无奈得很的表情。 “你们倒是好情趣,浪漫得紧啦,我可是等得心急如焚。若不是晓得太子妃本事过人,这帝都恐怕早被翻了个底朝天。” 景炫躺下,眼望帐顶说得不紧不慢。 “我都是被你们给气的,不声不响就要纳侧妃,我还未恭喜殿下呢!” 小叠气鼓鼓地爬上床,“我是被你们气得心肝痛。” “好,睡觉吧!养足了精神明日才好对付阿柔。” 他闭上眼,还不睡就快天亮了,这个时候人最容易发怒生气,最好别捅马蜂窝。 说话的声音越发得小,似乎很困的样子。 什么人哪,说出这种话,小叠一时无语。 不过,他蹲守大半夜,怕是疲倦至极。 果然,再抬眼看时,他已安安静静地睡着了。不觉轻叹一声,似夜风无痕。 用早膳时,小叠一边吃一边发呆,因昨夜醉酒,没什么胃口,就吃了碗粥下咸菜。 瑰丽姑姑瞧在眼里痛在心头,自家公主从小到大可谓是经历曲折坎坷。 成婚这么久,连守宫砂都还在,夫君却忙着纳侧妃。 作为穆苏皇宫姿深姑姑,可不能眼睁睁看着主子受苦受难坐视不管,眼珠一转,有办法了。 小叠正愁得发慌,听了瑰丽姑姑的主意,茅塞顿开,非常诚恳地拉住她:“姜还是老的辣!” 瑰丽姑姑恭顺站立于旁,一副护主的坚定决心,“为了公主,奴婢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第277章 吃多了撑的 上午的天气,浓荫正好,合逛园子。 小叠抱着粟粟蹓蹓跶跶出了门,猴儿穿着桃蜜和柳柳做的黄道半袖丝袍子,一副猴模人样。 檐前的鹦鹉已经长出新羽,站在吊杆上,左右优雅地移动小步伐,趾高气扬的一高唱,“活该,活该......” 粟粟听着怎么不太顺耳,马上来了精神,圆溜溜的猴眼眨也不眨恶狠狠地瞅着,呲牙“吱吱”怒骂回去,一副你还拽我就扑上来的动作。 鹦鹉马上噤声,脑袋一缩,小身子“嗖”地射进洞巢。 小叠为了防止粟粟再使坏,特意叫人加了个四四方方的木盒子,以免遭了猴儿的毒手。 鹦鹉的胆小举动,惹得桃蜜和柳柳捂着嘴轻笑,粟粟得意地跳到小叠肩上转着圈儿。 琴芜院,整个院子已经焕然一新,披红挂彩。青石径,白玉阶,琉璃宫灯。 园子里奇花异草,松山翠流,还养着两只耀武扬威的金孔雀。 阿柔身边的侍女由四增加到八,其他粗婢太监各数人,个个喜气洋洋,笑逐颜开。 脖子也抻直了,下巴也抬高了,连带说话的嗓音都变大了,对劳作的工匠们吆三喝四,真正的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阿柔挥着香罗帕,这还没过门呢!那派头,却拿得十足,简直比正妃派头还大,俨然以女主人自居。 对摇佩道:“炫哥哥喜龙涎香,以后寝阁里都用那种香熏,要配鸳鸯玉炉。” 回身又指挥东宫的管事太监:“那边厢墙角种棵梅花,挑选造型古拙的枝样。右墙角种株石榴,不要种得太刻意,随意自然些就好,其他地方照着本郡主的意思看着办……” 梅花生物傲骨,石榴多子孙,考虑得倒很周到,小叠抱着粟粟淡定从容地走进去。 阿柔满面春风地迎上来,躬身一礼,抬眼瞅了瞅满园旖旎的景色,笑道:“姐姐来了,正好帮妹妹斟酌一二。” 末了,阿柔不忘狠狠瞪一眼讨厌的破猴子,粟粟也不示弱,呲牙回怼过去,人和猴用眼神展开了激烈的交锋。 小叠连连摆手,拿出十二分的真诚表情,“应该感谢阿柔郡主才对,帮我把琴芜院收拾得这般妥贴,真是辛苦了。” 面上一副赏心悦目的表情,欣然点头:“这个天气住着凉快,待郡主拾掇好,本宫和太子殿下就搬进来住。” 摇佩姑姑干咳一声,规规矩矩行了礼:“回太子妃,这里是为阿柔郡主……准备的院子,过……过些日子就要搬进来,皇帝陛下已有旨……” 阿柔暗骂一声废物,平日里颐指气使,措辞铿锵,关键时刻说话就掉链子。 于是重新拾了笑脸:“姐姐误会了,陛下已经将阿柔指婚给炫哥哥作侧妃,日后琴芜院就改作妹妹的寑居,姐姐若是寂寞得紧,不妨过来找妹妹一同探讨治理东宫诸事。” 阿柔说得不紧不慢,有理有节,还真挑不出啥毛病。 她说完这番话,打眼一瞟,见下人一个个目瞪瞪地瞅着这边厢,一声呵斥:“有什么好看的,各人该干嘛干嘛去!” 真真个气势十足,奴婢们垂了头,慌忙四散而去。 头一回见着如此客套谦和的阿柔,小叠还真有点不习惯。 浅浅然一笑,慢慢踱着娴雅的步子,纤纤玉指摩挲着软乎乎的猴毛,一面赏花观草一面道: “是阿柔郡主误会了才对,听闻郡主哭着求陛下赐婚,太子殿下不同意,因此还头一回顶撞了皇上,造成他们父子失和。 本宫还以为阿柔郡主拈得到轻重,识得大体,就此打住。 谁承想,郡主为了一己私利不管不顾,脸皮比城墙还厚,自个儿就来收拾院子,若换了本太子妃绝对做不到。 桃蜜和柳柳傲立在小叠身旁,笑得满脸和气,心头大赞自家公主说得妙。 阿柔嗤笑一声:“是谁顶了花川公主的名迫不及待地嫁入东宫?还在这里没脸没皮地羞臊本郡主,真是五十步笑百步。” 这回该轮到阿柔的侍女神气活现,一个个腰板挺得笔直,头昂得老高,嘴巴也是撇着的。 “这些话阿柔郡主应该留着去质问陛下。” 小叠不慌不忙,非常无奈地叹口气。 “唉!本公主却是与郡主有本质的不同,本公主是别人求着嫁过来的,郡主是自己求着入东宫。 本公主也觉着冒名不好,想自己休了自己,可是太子不同意啊!本宫又有什么办法呢!” 小叠说完,不忘打趣地揉一把猴头,“粟粟,你说是不是啊?” 粟粟用爪子指着阿柔,咧开大嘴吃吃地嘲笑,表示很赞同。 转眼瞅着那对漂亮的金孔雀,大概想起了黑嘴鹦鹉,从小叠怀里滑到地上。 “听闻,姐姐现今还是处子之身,是以,皇帝姑父特意指婚妹妹过来安抚炫哥哥。”阿柔说得神气十足,嘲哂之意溢于言表,挥着香罗帕,幸灾乐祸得快飞起来。 看来还是低估了阿柔的实力,你管我什么之身,太子正妃的名头还挂在自己头上呢!纯属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小叠并不生气,依旧微笑着,已想好措辞,正准备有力的还击回去,忽听到门外有人声。 “谁吃多了撑的,在这里乱放屁?”声音不高不低,却甚是威严,让院内所有人闭了嘴。 此言听着不甚入耳,众人皆惊,举目一望,都福身请安,变得恭敬无比,阿柔顿时尬得满脸通红。 景炫站在园门,墨发半绾,一袭紫玉绣纹锦袍,衣袂生风,唇角含笑,眸光妖娆,手持折扇,迈着潇洒的步伐一步步走进院子。 阿柔小小的错愕后,很快恢复娇羞怯喜的模样,急急迎上去见礼,柔声细语道:“炫哥哥来了,正好帮着瞧瞧园子布置得怎么样!” 第278章 好生恩爱 景炫看也不看阿柔,直接错身而过,摇着折扇施施然走到小叠身边。 眉目温情如水,笑意盎然,好似神只突然从天而降。 一个绝色美丽,一个玉质翩翩,堪堪将满园子的花儿草儿都比了下去,就连那两只漂亮的金孔雀也瞬间失色。 折扇半掩,他慢慢地倾身,慢慢地靠近,一只手揽紧她的腰,大庭广众之下,他要做什么?小叠傻傻地看着,是不可抑制的心跳 。 近了,离得更近了,他附耳轻声,几不可闻,“此心昭昭,日月可鉴!” 啊!小叠挣扎两下,无功而弃,抬起黑白分明的美眸,用口形无声地问:“什么意思?” 景炫没有回答,“唰”地收了折扇,眼尾一扫,轻描淡写:“看什么?你们没事干啊?” 摇佩和总管太监悻悻而退。 阿柔木愣愣地瞅着,双目染恨,忌妒的小虫子在心底狂抓肆虐,她咽了咽口水,彻底傻了眼。 良久,嚅嗫道:“炫哥哥……” 似乎想解释什么,可是,适才他亲耳听到她出言不逊,再怎么解释都显得苍白无力。身后的侍女缩了脖子低着头,哪还敢使什么脸色。 景炫就当阿柔不存在,将小叠半搂入怀,一只手隔着微薄的纱衣,在香肩上不停地轻轻摩挲。 一种异样的感觉在她体内慢慢攀爬,肆意疯长。 在她的记忆里,从未与眼前男子有过这样的亲蜜接触。 虽然是她的夫君,有的只是在虚无缥缈的梦境里。这青天白日的,旁边还站着桃蜜、柳柳、阿柔和一大帮侍女,让人情何以堪,她本能地抗拒,他却不惊不扰,不管不顾。 暗地里较劲时,一个大力旋转,像风中纠缠的两片落叶,翩然飞舞,天旋地转之间,他们互换了位置。 小叠整个身子绷紧,娇嗔地看着他,用眼神叫他别乱来。 他却更加紧紧地搂住,力大无穷,另一只手环过她的腰,两人的身体是紧贴着的。 他的气息绕上鼻端,没有龙涎香,却尽彰显男性魅力,那是属于他的特有魅人味道。 小叠窒息得晕眩,微微侧了侧头,雪白的香腮染上一丝淡粉。 他唇角轻扬,荡起一抹浅笑,动人心魄,俯头追寻而去。 微微闭了眼,轻嗅着她的下巴香唇,流连辗转,似触非触,动作轻舒细腻,姿态撩拨媚人,神情陶醉,嗓音磁性而蛊惑。 “太子妃昨夜的表现很好啊!本太子甚是满意。” 小叠不能言语,脑中嗡嗡作响,心头怦怦乱跳。 被他带着节奏,云里雾里,恍然如梦,不知今夕何夕,宛若木头人偶。 桃蜜和柳柳狠狠垂下头去,不敢正眼直视。 阿柔面色由白到青,由青变绿,几个来回翻覆。 先前那趾高气扬的神情早已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寒霜冷面。 罗帕在她手中被不断地绞紧,将指尖勒得青白,眼中忌妒的小火苗在疯狂燃烧,气歪了嘴。 她努力地平息着呼吸,实在心有不甘,但又发作不得。 她亲口在皇帝面前许诺要与太子妃和睦相处。这还没进门,万万不可贸然行事,倘若被收回圣命就完了。 她咽下满腹的怒气和委屈,紧咬嘴唇,俄尔挤出一个笑脸,非常大度地说: “炫哥哥和姐姐好生恩爱,阿柔先去忙了,就不打扰你们。” 景炫不理不睬,星目流转间带着迷人的轻笑,执了小叠的手,说: “院子里好热啊!空气又不好,太子妃细皮嫩肉的,热坏了可如何是好,咱们还是回屋造人去吧!”嗓音不疾不徐,暧昧无穷。 小叠美眸横过去,握紧的拳头暗暗捶在他腰上。 阿柔如锥刺在心,张圆的眼中喷着怒火,脚下稍微一顿,牙一咬,头一甩。哼!想气走本郡主,门儿都没有。 回到东宫,小叠准备找景炫算账,当着下人没脸没皮的,成何体统。 虽然是为了打击阿柔,激怒阿柔,让她知难而退,但是,未免亲热过了头吧! 抬头,见他半躺半靠在软榻上,那柄折扇挡住脸面,又装死? 小叠走过去,没好气地拿开折扇,见到一张俊美无俦的脸,阖着的眼睫长睫根根分明。 却是唇色微白,额冒冷汗。啊哟!不好,这厮方才还活蹦乱跳,此番就奄奄一息了呢? “头疾又犯了?”小叠拿手拭了拭额,收拾起方才不以为然的表情,变得认真。 他睁了眼,笑道:“知夫者莫若妻也,适才念了解咒语也不管用。” “什么?”小叠惊诧。 “此心昭昭,日月可鉴。” “这就是解咒语?”小叠摇头,无可奈何地笑笑,真是越长越幼稚,回身吩咐桃蜜去拿止痛丸。 “不要,撑一会儿就好!” 小叠想想也是,这怪毛病来得蹊跷,去得突然。不过近日的头疾似乎将他缠上,时好时坏。 翌日晨,小叠急着要去送柏泽,好巧不巧,景炫的头疾又犯了,小叠急得不可开交。 不忍见他被病痛折磨得苦不堪言,把脉诊断,哄他吃药,希望这病似昨日如昙花一现,千哄万哄就不吃,嫌药苦得很。 只是今日又与往日不尽相同,除了叫痛,面色活脱脱跟个好人一般无二。 直至最后,他脆弱无力地说:“叠儿,别管我,你去吧!” 他越是这样,小叠越是放心不下。打算派人去叫御医,他又不许。 “叠儿最了解我的病症都束手无策,换了老眼昏花的御医,指不定将我给治死了。” “呸呸呸!大清早说什么死啊活的,也不嫌晦气!” 小叠没法,只好备齐还魂丹、退热丸、镇痛灵,如若怕苦还有秘制的蜂蜜丸,痛得没办法的时候,每样吃上一粒,保管不苦还药到病除。 这些药都是她亲手炼的丹药,用了不少上好药材,有些还是从骷髅园带回来的。 眼瞧时间越来越紧迫,再晚些柏泽的船恐已离开。 小叠草草与瑰丽姑姑并桃蜜、柳柳交代几句,又好生安抚景炫,叫他暂且忍着点,自己很快就会回来。 遂骑了红光马儿便打西水门码头奔去。 一路快马加鞭,风驰电掣。 将将走到半路,碰着一行人马,甚是面熟。 小叠带缰定睛一看,原来是百里昱并着曲陵歌,还有叶开际兄妹二人,另有几名随从,想必马车里定是淑妃娘娘。 叶玖霜低低地叫了声“小叠姐姐”,瞧那失望的神情,定是抱怨她来得晚了吧! 小叠心头一紧,自己是柏泽最亲的妹妹,最后还是错过了时辰,还不如叶氏兄妹两个外人。 双方一时没了言语,面面相觑了一会儿,想必柏泽是等了她很久,那种等不到她时的失落情绪,以致大家对她起了抱怨之心。 答应过的事,是她失了信,小叠打马扬鞭直奔码头而去, 第279章 你们俩会有故事 码头早已人去江空,宽阔的江面,万载粼粼水波在晴日的阳光下荡悠悠。 陌生的船只穿梭往来,却没有一艘是他的。 心情蓦地跌入低谷,一时黯然神伤,像失去了什么最宝贝的东西,一如当年娘亲离开她时,依恋、不舍、痛苦、惶然。 往事如烟,他的种种好,像浪潮般铺天盖地席卷入脑。 他孤身一人来,又孤身一人离开,她连送行都错过。 不行,有个声音在心底大叫,不能这样无声地别离。 小叠骑在马上,身形笔直,江风习习,发丝飞扬,裙裾翩翩。 手紧带着丝缰,漆黑的眸中凝满了失落和低沉,望向那开阔的江面,马儿在原地焦躁地打着转儿。 江边一排排整齐的杨树直破云天,绵延远去,无边无际。 那条泛白的大道与江流并行,阳光透过浓荫洒下一地碎金。 沿着江岸一定可以赶上柏泽的船只,她毫不犹豫纵马踏上杨林大道。 沿着江岸,马蹄飞扬,疾如骤风,惊起林间水鸟一片。 耳中灌满江风的呼啸声,眼尾掠过那一艘艘行船。 虽然她不知道柏泽乘的船是什么样子,但是只要见到一定会认得。 楼船上,男子负手而立,神色淡然,眸中落寂而幽深,墨发半绾,两缕发丝斜过眉梢拂上鬓角。 一袭阔袖宽摆的云白锦袍,染上丽日的瑞金,在江风中更加洒脱飘逸。 容监和侍从负剑站在不远处,踌躇片刻,终还是礼声道:“少爷,外面阳光强烈,还是进船舱歇着吧!” 男子浅淡吐出两个字,“无妨。” 岸上,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少女长发飞舞,素白底装,碧蓝轻烟罗倏然跃入眼睫。 男子黯然的眸中瞬间激荡出从未有过的光彩,面上露出水般润泽的笑意,比那江水更加潋滟。 小叠看到船头的男子,仿佛找回丢失多年的宝贝,失落的心骤然一暖,眸中有朦朦雾气在氤氲,她略带了丝缰,马儿放慢蹄子。 擦一把香汗,朝船上激动地挥手,那边柏泽亦招手。 马儿跟着船速缓慢前行,她手指着前面,用口形告诉他在“前方停下”,柏泽比了个“好”的手势。 走过杨柳荫,转过小山冈,岸离江心更近。 船停止前行,一根木头浮在水面。 柏泽足尖一点,借着浮木用力,两个纵跃便到了岸上。 小叠跳下马鞍,飞奔过去,在他面前站定。 “叠儿,”男人英姿伟岸,温润含笑。 “泽哥哥,对不起。”明明是笑着,眼里却有了湿意。 长大后才发现,那些曾经美好的过往。 早已化作梦里飞花,卷入岁月的长河,一去不复返,只留下醇酒一般绵长的回忆。 她不能自已,上前轻轻抱住他腰的瞬间,手背偷偷地、巧妙地抹去眼角的泪。 “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我,”柏泽轻拍了她的脊背,在耳畔低喃着,似乎有什么在心底被撕裂,痛彻心扉。 “舍不得你走,”声音瓮声瓮气。 “都是我不好,把这么重要的事都耽误了。要是错过送行,我会自责一辈子!” 他低喃:“若是舍不得,就跟我回西穆去看姑姑。” 小叠不出声,沉默良久,说: “代我向娘亲问声好,我会回去看她的,但不是现在,或许……也会很快。” 柏泽色面上闪过一丝痛色,稍纵即逝,泰然道: “等有时间,再回去看她也一样,我会照顾好姑姑,只要你过得幸福快乐就好!” 不经意抬头,船还泊在江心,容监和随从都在盯着他们瞧。 小叠方知自己有些失态,众目睽睽之下,终归不大好看,慌忙放开他,用袖子胡乱擦了把泪。 时间仓促,简短地告别后,柏泽重新回到船上。 小叠骑着马又默默送了近十里,方才调转马头失惆怅地往回走。 没走多远,前边柳林下站着一人,白衣墨发,随风而动。 小叠吃了一惊,竟是景炫,怀里抱着粟粟,手指妖娆地捋着油光水滑的猴毛。 那一身黄袍不知去向,猴眼好奇的滴溜溜四处观望, 而景炫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小叠打马上前,呃!感情不是走路来的,旁边还有匹马儿在啃草,没好气地问:“粟粟的小袍子呢?” “它自己脱了。” 景炫唇角含笑,说得轻描淡写,垂眸扫向怀中的猴儿,太阳花般的长睫一挑,微波轻漾。 “这么热的天,又是皮毛又是袍子的,你想热死它啊!” 小叠没了言词,放低声量,“你不是头痛得很,这会子咋又好得不得了?” “哦!头痛是没骗你,”他轻笑出声。 “不过,太子妃没走多久,本宫就跟个好人似的,又不放心太子妃,万一跟着大舅哥跑回西穆去,我可怎么办?” “没脸没皮,说这话也不害臊。”小叠嘟哝着,只管驭马向前。 景炫跨马上鞍,追上与她并肩而行,暂且装死不答话。粟粟坐在马脖子上,捧着个苹果在啃,堪堪比它脑袋还大,看着有些滑稽。 记得景炫以前对粟粟不甚友好,如今倒是宠得很。 走一步都带着,怕饿着又怕热着,小叠很不友善地横上一眼。 粟粟脑袋一缩,继续吃它的苹果。 小叠气鼓鼓地说:“我看你就是故意的,故意装病不让我见泽哥哥,还不让我去送他。” “装病有点过,头是真的痛,” 他默默地凝视了一会儿,眸中阴晴不定,认真地说:“不是本太子小气,我总有个预感,你们俩会有故事呢!” “呸!”小叠娇啐一口,“我只去送送,能有什么故事啊!你才是真正有故事的人,和屈……算啦!暂且不与你计较。” 心道你和曲菱歌才有故事,没揭穿你,并不代表就原谅你。 “你们还真是情意绵绵,难分难舍,我心这个痛啊……” 他扼腕长叹,眉头微拧,面色郁郁,像受了莫大的委屈。 “其实本太子这病是被你们气出来的,真担心太子妃一个冲动,扔下本太子跑了。” 第280章 你的侧妃怎么办 “不会的,这辈子,死也不离开你!” 小叠急了,勒住马僵,看着他的眼睛坚定地说。 “只是泽哥哥要走,以后怕是再难相见,一时不舍,心头难过而已!” 他轻轻一笑,是胜利者的微笑: “太子妃记住自己说过的话,不许反悔哦!” “拉钩上吊,谁怕谁?” 小叠才不心虚,不过又一想不对啊!只要求自己循规蹈矩有失公允。 “慢来,若你背叛我呢?” 说着深沉地将他一望,很想责问屈菱歌之事。 但这种事没有证据,是个男人都不会认账,说了等于白说,只捡眼前的。 “阿柔的事怎么说?” 他摊了摊手,满脸无辜:“不关我的事,这个女人脸皮厚得很,连雷都劈不穿,仗了父皇的指婚,撵都撵不走。 太子妃脑瓜子千般聪明,心思万般玲珑,不如想个法子把她弄走呗!” 粟粟听到,在马背上笑得“吃吃”直打滚,苹果失手往地上掉去,亏得眼疾手快地捞回。 一人一猴真是够同流合污,小叠翻了个白眼,都懒得理这俩货,顺便让拉钩上吊也见鬼去吧! 那边厢,何淑妃一路抹着眼泪回宫,阿昱和菱歌伴其左右,默然无声。 相聚短暂,又重新踏上别离的路程,看到柏泽越是坚强的样子。 她心里就越发地难过,在孟家的遭遇,她不敢亲自开口询问,生怕揭开他心底深处的伤疤,只叹今生的母子情分缘薄。 还好,他已经长大成人,长成了她心目中想象的样子,在西穆有他想要的生活,也算是一种慰藉。 皇帝过来陪何淑妃说了会儿话,见她虽然还和平日里一般言语轻柔,礼数总是那么周全,却愁眉百结,郁积在心,便好生安抚几句。 “人生还长,柏泽这孩子善良本分,定有再回来的那日,你们母子情深,何愁不见面,爱妃又何故伤离别……” 小叠很生气,景炫竟然一直在装病,害得她差点错过柏泽的送行。 这个狂人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小气,如此桀骜不驯?还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她自己才真是冤得很,到哪都没捞着好。 景炫倒挺委屈,“本太子哪里是装病啊!太子妃以为我闲得慌吗?” 说完扶额皱眉,好似头疾又犯了。 “好啦!都是我的错。”小叠慌了手脚,赶紧茶水侍候,坐在榻沿贴心地问。 “到底是什么顽疾,我诊治不出,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不如举国招选良医,看行不行。” “不好诊断,上回和甸国一战后,就是这个样子,” 他不经意捉了小叠的手。 “叠儿,你说过要陪着我,不会丢下我。” 小叠也覆上他的手,满目柔光四射,郑重地点头:“那当然了,前路纵然是刀山火海我也要陪着你!” 对上小叠坚定的目光,此时景炫好像头也不再那么痛,唇角溢出笑意,温情无限。 “你要陪我到花镜,那里有医治头疾的灵药九叶神芝,不然本太子就死定了......” “哪里有这么咒自家的。”小叠去捂他的嘴,有这么严重吗? 原本想着不就是个头疾嘛,给他好生调养,很快就会好。 莫非说的胡话?遂摸了摸他额头,“没发烧哎!” “难道叠儿没看出我与从前不一样吗?” 小叠细想,说得没错,脱口而出:“我不要你死!” 他笑着:“你先陪我到虞山修炼,待恢复到以前的状态,我们才可以琴箫合奏,开启花镜之门。” 小叠迫不及待:“我把灵力还给你,一定可以的,咱们明日就出发去花镜。” 景炫顺了顺她的黑发,温声道: “不可急于求成,先到虞山修炼一年半载,待有十成的把握,方可行动。灵谷大阵不是那么好闯,让你去冒险,我可不同意。” 小叠心头暖暖的,笑得妍丽动人,好一片情深意长:“无论走到哪里,我都陪着你!” 他却面色微暗,闷闷地问: “叠儿不是很讨厌骷髅园吗?此番这般利落,是不是为了给你的太子哥哥报仇啊?” 小叠非常实诚地点头,“嗯!仇要报,为了治好你的头疾,花镜是一定要去。” 他笑着,眉眼飞扬,带着少年的稚气。 想要将她拥入怀,谁料,刚碰上就像被蝎子蜇了一般,慌忙将她推了开去。 小叠着急,头疾犯了还真要命,想当初他是多么霸气冷傲,骁勇神武。 “那你的侧妃怎么办?” “我不管了,太子妃看着办!” “无赖!”小叠娇嗔。 在耶城,小叠就数与叶家兄妹交好,此番去虞山少不得数月。 前段时间,柏泽还多亏他们兄妹照拂,此番情意,小叠铭记于心。 临行前,她去叶家与阿霜作别。 小叠本也出身商贾,二人性子又活泼,见了面有一茬没一茬地闲聊,无拘无束。 阿霜买了好琴,搬出给小叠观摩试抚。 才知原是要送给柏泽,可惜那个木头疙瘩不领情,阿霜有些失望。 小叠没遮没拦,笑嘻嘻地问:“是不是喜欢我哥哥?” 阿霜怅然得很:“孟大哥和我的界线划得清清楚楚,我见他抚得一手好琴,便买下相赠,他嫌太贵重,不肯收。” 小叠很高兴能认识阿霜这样的姑娘,实诚直爽,说话不带拐弯抹角。 小叠早早地收拾好,景炫既不簪花又不画眉的,出个门比女子还哆嗦,半天不见人影,她便耐着性子等在檐下瞧鹦鹉。 这回粟粟要去虞山,鹦鹉总算可以过几天清静日子。 猴儿晓得要去虞山,也不和鹦鹉抬杠,老老实实窝在小叠怀里,用善良无辜的大圆眼瞅着鸟儿活蹦乱跳,自在表演。 正瞧得有趣,鹦鹉突然转了画风,大叫:“讨厌鬼讨厌鬼......,” 声音嘹亮,童声童气,响彻四园。 粟粟跟着吱吱地咧嘴叫骂,整个猴面很不友好,却是朝着另一端。 小叠转身,见阿柔打扮得花枝招展,眉开眼笑。 莫非她也要去? 第281章 不像脑子坏掉的人 “姐姐,我也备了马车,打算同你们一道去虞山,听闻炫哥哥身子不大好,多个人照应总是好的。” 说着四下一顾,“炫哥哥人呢?” 小叠磨牙,不请自到,脸皮够厚。 看来那日使的小伎俩还真不管用,便大喇喇一笑,胡诌道: “他不去,留在宫中处理国事。” 阿柔面色闪了闪:“我还是要去,姐姐独自前往,没个伴怎么能行。” “讨厌鬼......,”鹦鹉越叫越欢,翅膀扇得鸟笼子啪啦作响。 小叠斥道:“臭鹦鹉,不得对阿柔郡主无礼!” 粟粟乐得吃吃大笑,一番手舞足蹈。 阿柔黑了脸,嘴唇哆嗦两下,傲然道: “那妹妹就不等姐姐和炫哥哥,我们先行一步。” 小叠并不作理会,转身对着鸟笼子,袖袍一挥,大声道: “小鹦鹉,喊什么喊,给本宫闭嘴,变成哑巴看你还嚎!” “死啦!死......,”还没说完,鹦鹉嗓子突然沙哑,乖乖地闭上鸟嘴。 桃蜜和柳柳围着笼子逗它说话。 鹦鹉喉咙发出粗哑的“咯咯”声响,挣扎着却再也发不出声,不觉奇道: “公主,咋还没见您动作,小鹦鹉就变哑巴了,真是神速啊神速。” 阿柔脚下一顿,骇得没了言语。 小叠诡谲一笑:“依本宫看啦!阿柔郡主还是别去,本太子妃需要找个清静的地方制毒。 一不小心放错了地方,被阿柔郡主误食,落得个鹦鹉一样的下场,永远不能开口说话,就不美啦!” 阿柔一张粉脸白了又白,听闻小叠功力日渐精进,比太子还厉害,看来此言非虚。 虞山山高地远,万一有什么事连个撑腰的人都没有。 送上门去变哑巴,是个正常人都不会这么干,算了,这个虞山去不得!勉强一笑。 “呵呵,阿柔就不去打扰姐姐制毒,好生将琴芜院拾掇拾掇。” 自己这一走,东宫岂不成了她的天下?小叠眼珠一转。 “阿柔郡主不是未过门吗?还是回自个儿府邸待着去吧! 东宫这么大,指不定某处不小心就有散落的毒药,毒死个把下人也就罢了,阿柔郡主可是金贵之躯。” 阿柔身子抖了抖,换在以前,哪能吃这种哑巴亏,早就跳起来,当即找皇帝舅舅告状去。 现在不行,只能暂且忍着,要是她和太子妃不慕之事传出去,正好中计。 皇帝舅舅收回指婚圣旨,岂不鸡飞蛋打。 待下月正式过了门,再好生和小叠较量,生米煮成熟饭,谁也撵不走。 景炫站在暗处,脸笑成了烂桃花,向小叠竖起大拇指,做了一个“干得好”的口形。 刚到虞山的第二日,就下起了如丝细雨,山野笼在苍茫雾气中,迷蒙生烟。 小叠暗自庆幸早到一日,他们在二楼茅亭生起红泥小炉,惬意地下棋煮茶。 花仙君就着美酒下鸡腿,乐乐呵呵与景炫对弈。 细雨霏霏,如烟似雾,仿佛能织就红尘最缠绵的情丝,让人在闲情中觅得一份安宁。 小叠巴巴地坐在栏头,一面嗑瓜子一面翻医书,希望能找到医治头疾的好方子。 粟粟围着小炉转啊转,甚是稀奇,不断地用树枝捣鼓炭火,水沸时就吃吃叫喊。 一不留神尾巴毛着了火,骇得蹦出老远,打了几个转,好不容易才将尾巴逮住,惊惶地又打又拍。 空气里瞬间弥漫着毛发烧焦的糊味,瞧着粟粟的滑稽小样,小叠和碧桐笑得一副很活该的表情。 花仙君幸灾乐祸,像瞧大戏,眼皮子一翻,“烧死都活该!” 景炫瞧着猴儿倒了霉,心痛得很,拾了扫帚赶紧过去帮猴儿灭火。 但那天生捣乱的顽劣性子,实在不好管束,只得无奈地摇头。 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痛,猴儿转眼又捧个大苹果放在炉边炙烤。 猜想这样会更加美味,谁也没搭理,反正它喜欢就好。碧桐招呼不住,只好忙着收拾烂摊子。 片刻工夫,猴儿不知从哪里抓来一只大蚱蜢,趁人不备,扑地投进火里,蚱蜢挣扎两下不动了,猴眼眨巴地瞧着。 一阵哧哧声响,黑烟四起,焦味刺鼻,小叠捂着鼻子呵斥。 “破猴子,再调皮捣蛋,把你也扔进炉里烤了!” 粟粟见闯了祸,抱着苹果哧溜一声,翻下楼台跑得没了踪影。 碧桐慌忙用火钳将快化为灰烬的蚱蜢夹出。 雨一直下,打在芭蕉上嘀嘀嗒嗒很有韵律,落在竹叶上发出沙沙的清响。 在这岁月静好的日子,带着令人舒适的恬淡,难怪文人墨客会对绵绵丝雨情有独钟,方有了一簔烟雨任平生的洒脱。 小叠认真地研究医书,冥思苦想一番,先对了病症。 景炫因与甸国那场冲突受伤后才落下的头疾,是不是伤了脑子? 思及此处,小叠暗暗一惊。 想想景炫近段时间的表现,果然有些与从前不大一样。莫非脑子经脉受损,血脉不畅? 想想又不对,但凡脑子里添堵的人不大聪明。 近来时常与他切磋对弈,棋技长进了不少。 瞧他下棋的样子,胸有成竹,自在娴雅,将花仙君杀得丢盔弃甲。 仙君不断地为自己找借口,“师父我这几日老眼昏花,才让你这个不孝徒儿抢了先机……” 这回两个耍赖鬼凑一块儿,就看谁技高一筹。 小叠左右瞅着,怎么看景炫都不像脑子坏掉的人,除了比从前爱闹腾一点,小性子多一点,说话乖巧一点,可是鬼精得很。 他这个病症,委实不好查明,小叠扔下医书。 看来还是得乖乖修炼,到花镜寻得那仙草才是正道。 小叠总觉得心头搁着一件事,猛然醒悟,应该去玄冰洞瞧瞧高下那娃娃,不知他在洞里可还好! 花仙君抢着说:“别担心那死小子,耍得不知天高地厚,他可是能吃能睡,比谁都过得欢实!小孟孟大可不必担心。” 景炫停下手中的棋子,抬眸看着她,问得意味深长:“叠儿也会想念高下吗?” “唔!”小叠认真地点头,扳起指头算了算? “我都有好几年没见着他了,在灵谷山救了我,骷髅园的时候还多亏小高下,这娃娃委实聪明得紧!” 景炫撇撇嘴,继续下他的棋。 花仙君嘴快接过话:“不过呢,那娃娃正在闭关修炼中,打算修炼个真身,成个人样。 现下不宜打扰,否则前功尽弃,严重的嘛……灰飞烟灭!” 小叠缩了缩脖子:“有这么严重吗?仙君您老人家可不能骗小辈。” 第282章 花团锦簇 正说着,楼下吵吵嚷嚷,小叠探出脑袋往楼下一瞧,章善戴着斗笠站在院中。 手里提着个篓子,里面装着数条斤把重的鲤鱼,还在上下欢腾地蹦着,颇有两分山野渔人之风范。 桃蜜、柳柳和几个下人跑出来围着鱼打转,叽里呱啦问个不停,“哪里捉的鱼啊?” “山下渔民处买的,殿下和仙君他老人家爱吃红烧鲤鱼。” 四剑美也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站在花墙外,没戴斗笠,沐在霏雨中,秀发微湿。 一个个笑容妩媚,风姿绰约,神态迷人,更增添了几分妖娆。 对于四个剑术高超的美人,小叠印象太深刻。 风,依旧是笑若春风,娇若烟柳。 花,眉间的额花得了丝雨的清濯,更加灼灼其华? 雪,肤白貌美,面上一缕发丝掠过,站在姹紫嫣红的花开处,煞是娇俏动人。 那位即便是笑着,也像极了天边的冷月,给人一种遥不可及的遐想,便是月美人。 花仙君咂了咂嘴,不忘夸赞几句。 “今日又有了口福,章善这孩子忒有孝心。碧桐的红烧鲤鱼堪称一绝,鲜香细嫩味美,好吃得不得了。” 说着非常嫌弃地将小叠一瞅,“哪像小孟孟烧的鱼,腥味严重,鱼肉老得如同嚼木头渣子,委实浪费了好材料。” “夸一个人是好品行,连带踩另一人就不对了!” 小叠不满地哼哼,“自己从来不动手,还挑三拣四,下回臭鱼都没得吃。” 小叠记得自己从未煮过鱼给仙君他老人家吃,不过嘛!猜得还是蛮准的。 景炫眸色清透如水,笑得纯良无害:“叠儿是没吃过的,能吊起师父的胃口,那手艺当真了不得!” 能得到景炫和仙君的赞美,想来碧桐手艺有两把刷子。 小叠此番正闲得慌,灵机一动,何不学会红烧鱼?便不声不响随着碧桐下楼去。 在楼梯转角处,正好碰上四剑美上二楼亭台。她们齐齐弯身行礼,动作甚为恭整,眸光流转,面色闪烁不定,叫人难以猜透。 小叠袖袍一挥,“免了,非皇宫大内,不必多礼!” 看着她们深沉莫测的表情,又是如此多娇,想起从前她们与太子的种种亲密行径,心里难免有些不痛快。 当碧桐见堂堂的太子妃,要亲自下厨学做红烧鱼,不免惊圆了嘴巴。后来才晓得,她这个下厨阵仗有点大。 只管嘴巴吩咐一声,烧火的、刷锅的、剥菜的、切菜的、备调料的、挤了六七个人在忙活,好一番热闹,倒是把旁人累得不可开交。 即便是要小小的一撮盐也有下人递在手上。 她就在碧桐的指导下码个味,调个料,然后下个锅,中途再用铲子翻转几下。 从古到今,将学徒当得这般轻松自在的就只她孟清叠一个。 小叠见没什么可忙的,转身又上了二楼露台。 此番仙君他老人家棋也不下了,跷着二郎腿悠哉游哉地逗粟粟玩儿,想着有红烧鱼吃,笑得嘴都合不拢。 景炫坐在太师椅上,可谓是花团锦簇,五感生香。 正与风花雪月四剑美打得火热,嘻哈调笑、打情骂俏、言语轻佻、行止轻薄、朝三暮四...... 他手拿折扇,敲敲风的脑袋,拍拍花的脸蛋,捏把雪的柳腰,再与月脑袋碰脑袋说几句俏皮话,笑得阳光灿烂,花开见愁。 这个扯扯他的衣带,那个理理他的黑发,风抓着他的手一直在笑...... 景炫本人呢?头疾也不犯了,整个人神清气爽,好不畅快。 见小叠站在楼梯口发愣,一个二个正了面色,笑意深深地看着,毫无惧色。 小叠一腔子鬼火直往头顶蹿,但很快向下按了按。 暗骂自己:人家以前就是这样,明知道还要嫁过来,这怪谁了? 景炫没事人一样,轻笑着,眉眼乖萌可爱,带着魅人的天真,朝她招招手,“叠儿过来,说说红烧鲤鱼怎么做?” 小叠干干笑了笑:“那个……太难学了,本人生得笨拙瞧不明白,继续,你们继续玩儿啊!” 花仙君也不管管他的乖徒儿,只管瞧热闹,果然是自家人维护自家人。 小叠差点背过气去,表面上还得笑笑呵呵的,怎么也不能让四剑美看笑话。 在霏雨绵绵的日子,二楼亭台是个好去处,大家玩乐的兴致颇高,午膳就设在亭台上。 酒放在红泥小炉上煮过后,醇香满竹楼,带着几分酒不醉人人自醉的醺然,连平日不喝酒的人嗅到都想大口饮上一碗。 小叠坐在景炫身边不说话,只管低头闷闷地吃着。 景炫给她碗里夹了一块鱼肉,笑笑眯眯地说:“怎么样,好吃吗?” 小叠傻傻笑着点了点头,心头堵得慌食什么都形同嚼蜡,。 “好吃就多吃点。” 景炫又夹了块鱼放进她碗里,笑得纯真可爱,眼尾轻挑,眉眼处平添些许深邃。 “叠儿,你以后要多做些红烧鱼给我吃,我要吃你做的。” 小叠鸡啄米一样点头,心想你那么疼爱四剑美,咋不叫她们做给你吃。 偷眼瞧四剑美,平日里打打杀杀一点不含糊,这会子细嚼慢咽,媚然浅笑,连带用个饭都带着妖娆。 恰好花也抬眼在看她,眉间的额红妖媚刺眼,却意味不明一笑。 小叠怎么看都是挑衅的眼神,脸上不觉暗了一瞬。 花仙君一面吃鱼一面瞅了小叠两眼,问:“小孟孟怎么不说话?” 小叠头也不抬,一本正经地说:“吃鱼不能说话,省得被鱼刺卡住喉咙。” 忽地想起从前,有柏泽陪伴的日子,那些美好的时光。 每次吃鱼她从未挑过刺,都是柏泽去掉骨头送到她面前,就只差没亲自喂进嘴里。 烟花易冷,流光易逝,如今,那个时时刻刻将她捧在手心上的人走了。 看看四剑美:千娇百媚,风姿撩人;瞅瞅景炫:容光焕发,春风得意。 一股怅恻之感油然生起,酸涩的味道打心底由喉咙咕嘟直往外冒。 “此言不可信,老夫我吃了一辈子鱼,从未有过卡喉之事。” 花仙君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还是赶紧吃吧!再多说几句话,鱼可没了。 第283章 是个孝顺的孩子 小叠明面上笑得风轻云淡,心头却是憋得窝囊。 是夜,窗外仍然下着小雨,漆黑一片。 躺在温暖的床上,闻着竹木的清香,听着细雨发出美妙的沙沙声。 本来应该诗情画意,此时却万般失意,如潮的思绪将她整个身心冲击得支离破碎,无法入睡。 景炫虽然时常闹头疾,不过这会儿睡得极其安稳。 穿着雪白的睡袍,呼吸均均匀匀,眼皮合得乖乖巧巧,唇瓣儿鲜红润泽,比那上仙还多几分俊俏神韵,模样儿甚是讨喜。 小叠做了番归纳,但凡二人要有什么亲密动作,他就会犯头疾。 在船上与屈菱歌拥抱热吻,那不是生龙活虎得很吗?与四剑美勾肩搭背、打情骂俏屁事都没得。 这分明就是在装,什么有头疾,说什么非花镜神芝仙草不治,还真是信了他个鬼。 小叠越想越气愤,越想越睡不着,脑内被迷惑忧郁莫名地缠绕。 离开浮华尘世,去到花镜仙界。 没有屈菱歌的横刀夺爱,没有阿柔的无休纠缠,也没有四剑美的暧昧不清,只有她和景炫二人,也算是圆满了。 小叠哀叹!喜欢上一个带桃花的男人真真是受罪,得要有强大的心理定力,方能克制住不被疯掉。 虞山不算太大,总共十六峰,祥云缥缈,瑞霭氤氲。 山涧幽鹿百鸟,奇花异草长满溪岸。 高大的主峰探天峰悬崖万丈,直冲云霄。 上面松柏清奇,盘根错节,古木缠绕。 至此,小叠和景炫便每日到虞山主峰打坐修炼,吐纳练气。 背风处的半山腰有座“香草小屋”,其周围种满了一年四季发出芳香味的草。 瞧那险峻的山势,窗外数步开外就是笔直的峭壁,非寻常人可搭建。 里面有床榻桌椅,日常用品,虽然简陋,倒也清香满屋,绿意盈窗,旁边就是一处涓涓细流,终年不断,形成井口大小的水潭,堪称得上世外仙居。 小叠得了花仙夫人的修为和骷髅大法。 虽不能呼风唤雨,却也能拔树摧石。 而景炫因甸国一战,修为大大受损,要恢复如初,估计得潜心修炼一段时日才行。 小竹楼后山有仙君种的花海和药园。 小叠听了倍觉稀罕,仙君他老人家向来只晓得喝酒吃肉,居然还有爱花惜草情节。 不过也难怪,他本非凡人,养花种药,还不是挥挥衣袖一个变幻那么简单,省了拔草松土一颗颗栽种的劳苦。 做仙人真好,小叠有些羡慕,看来花镜是个好地方,生生造就出花仙君这等旷世仙躯。 每日上探天峰修炼,景炫都会带着粟粟,那猴儿也不闲着,跟着一起练功,小表情千回百转,每个动作都学得细致入微,像模像样。 小叠在心头琢磨,长此以往,会不会修成仙猴。 不修炼的时候,景炫时常抱了粟粟,伫立在香草小屋的悬崖边瞧风景,一身雪白锦袍,迎着松风,袖带飘扬,墨发飞舞,身前一片云海翻腾。 时而敛眸含笑,瞧眼怀中的猴儿,捋着那油光水滑的皮毛,顺带夸上几句:“乖哦,好生修炼,跟着咱们去花镜!” 每每这时,粟粟高兴得吃吃大笑,一人一猴形影不离。 小叠瞧着都嫉妒得紧,终于忍不住抱怨:“早知道这小东西是来争宠的,就该留在穆苏皇宫。” 景炫哑然一笑,厚脸皮地说:“粟粟不就是叠儿的吗?我爱它就等于爱叠儿啊!” 粟粟乐得直点头。 小叠腾地红了脸,娇啐一口,“没脸没皮。” 转身进到屋里,四仰八叉地躺在床榻上,准备美美地睡个大觉,再返回竹院也不迟。 眼皮还没合拢,景炫一阵烟跑进来,“叠儿叠儿,咱们去摘山葡萄,再打只野鹿,晚上在竹院里吃烤鹿肉。 有肉有酒有篝火,还有野果子解油腻,你说美不美?” 摘山葡萄?肯定很有趣,小叠一听,马上来了精神,蓦地睁大眼,连带瞌睡虫跑了个精光。 这几日宫里带来的食物吃得厌烦,今晚正好换个口味,顺带到各山头转转,光瞧着这云蒸霞蔚的景致,定是好玩得很。 两人一拍即合,小叠翻身坐起,跳下床榻,随便拿个篮子,二人携手顺着悬崖峭壁飞掠而去。 在粟粟的指引下,很快找到好大的山葡萄林,此时正值成熟季节,清甜的果香味随清凉的山风四野飘荡。 紫黑的葡萄一串串挂满枝头,就是比阿顺州家里栽的葡萄小好多。 二人一猴边吃边摘,小叠打算多采摘些回去酿成山葡萄酒,偷偷地埋在竹楼后院,明年再挖出来,肯定醇香浓厚,妙不可言。 小叠发现景炫居然很贪吃,将采摘的主要任务交给她和粟粟。 自己去寻那粒大熟透的果实,待寻到,就叫:“叠儿叠儿,这串葡萄甜得很,你也尝尝!” 说着飞奔过来,将果实喂到她嘴里,笑眉呵呵地问:“怎么样?甜吧!” 小叠吃在嘴里,抿唇一笑,点了点头。 采了满篮子,二人一猴来到清幽的溪水地带,雏鸡在林间“喔喔,咯咯”叫得尖声尖气,更增加了几分寂静和幽旷。 很快就有一群小鹿过来喝水,它们边低头喝水边胆怯地转眼处望,做好随时逃跑的准备。 小叠取下身上的匕首,掼上灵力,当真百发百中。 嗬!这头鹿不大不小,小叠甚是满意。收拾好,一路掠空往回行。 路过花仙君的药园子,下面人头攒动,女子裹着花头巾,男子戴着草帽,好不热闹。 小叠好奇心大起,也赶紧携了景炫落下。 竹楼里上上下下都被赶到这里采药拔草,连四剑美都未能幸免。 小叠有点幸灾乐祸,没有景炫为她们撑腰,还不得乖乖听花仙君差遣。 花仙君倒好,躺在凉亭里美滋滋地哼着小曲纳凉,时不时再喝口小酒。 见小叠和景炫打了头新鲜的鹿,还摘了一大篮子山葡萄。 高兴得嘴都合不拢,提了串葡萄张嘴就吃,一边吃一边瞅着鹿。 “小孟孟可真是个孝顺的孩子,晚上是吃红烧还是炙烤还是清炖?” “每样做些好随您老人家的口味,”小叠回道,又赶紧护住葡萄篮子,“可别吃太多,我还要酿酒呐!” “酿酒?真是太好了,我老人家最爱喝葡萄酒,想当年一顿饮干二十斤……” 说着又挑了串更大的葡萄往嘴里送。 小叠听着脸上绿了绿,如此这点葡萄酿成酒,还不够他老人家一口干。 第284章 小冤家没干个正事 柳柳和桃蜜还有碧桐也围了上来,看着她们满脸汗水,被仙君压榨得够悲苦的。 便将葡萄拿出来让她们解渴。 景炫干脆将葡萄分给众人食之。 小叠心痛得要命,扼腕长叹:“我的葡萄酒哎!” 景炫见小叠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甚是可爱,哈哈一笑,吩咐四剑美和章善。 “明日你们重新去摘些山葡萄与太子妃,不得有误。” 五人都戴着草帽,上前躬身领命。 那“一顿要饮二十斤”在耳畔嗡嗡作响,小叠忙补上一句。 “要多摘些,本公主要展示私家的酿酒手艺。” 回头又指责仙君不厚道:“明明有仙法不使,举手之劳,为什么要盘剥下人的劳动力?” 仙君打着把小蒲扇,坐在软垫铺就的石礅上乜她一眼。 “你晓得什么呀,我老人家这些是灵芝仙草,金贵得很,灵力伺候长大药效差。 一般人挤破脑袋想来伺候,我老人家还不准许,怕她们将药的灵气吸走了呢!” 鬼晓得是不是真的,仙君他老人家对子忒多,无理也要争三分。 少惹为妙,再说去花镜还得仗着点他老人家的光呢! 先前还没注意,此时小叠愣是低头瞧,药草果然不大一样,长得一般的高一般的齐整,骷髅园的花镜入口处见过。 灵机一动,到时何不采些炼几粒上等丹药,便讨好:“仙君老人家使唤得对,肥水不流外人田,如此霸道的药香被外人裹走多可惜。” 小叠如此废话一通,花仙君乐得眯缝着眼睛直点头:“小孟孟甚懂我心。” 第二日,小叠和景炫练完功回到小竹搂。四剑美和章善果然没失信,摘回好大几筐山葡萄。 花仙君十分的满意,看看这串,拎拎那串,再吃上两口,巴巴地等着小叠酿酒。 小叠搬把椅子坐在院子中央就地指挥,自然纯正的山葡萄洗都不用洗。 景炫对酿酒过程相当稀罕,双手抱臂,瞧得相当的津津有味,顺便再偷吃几颗葡萄,不忘给小叠递上一串。 小叠偷偷地叫桃蜜和柳柳另外酿了一大坛,为的就是不让仙君他老人家发现。 眼瞧着半人高的酒坛子加了封,就等着发酵后到日子启开,想必这葡萄酒肯定另有一番好滋味,听闻美人酿的酒更加醇厚香浓。 是夜,月朗星疏。碧桐来报:“仙君他老人家睡着了。” 小叠蹦得老高,拉起景炫抱了酒坛就往门外走。 景炫听闻一起去埋酒,当真新鲜又有趣。 二人借着月色,边走边商量,小叠说: “埋在仙君的药园子,那里种有灵药仙草,吸收各种药香味,指不定就能治好你的头疾。” 穿过竹林,翻过一座小山丘,来到仙君的药园子。 此时更深露重,月华如水,暗影摇曳,山风吹得远近竹林和松涛簌簌作响。 偶尔传来一两声狼嗥虎哮,虽然幽远飘缈,却让人听得胆战心惊,巍峨的群山黑黝黝地插入天际,让人心生敬畏。 此刻,神芝仙草上结满露华。 小叠突发奇想,说:“咱们收集些露水放进酒坛子里,来年那醇香肯定上品。” 景炫宠声应道:“你这小脑瓜可真聪明,啥稀奇古怪的事都能想到。” 小叠认真地点头,二人费了好些功夫和灵力,收集到两个小半瓶。 小叠很满意,做个酒引子足够矣! 小叠在虞山的日子并不无聊,每日和景炫上探天峰修炼是必要的功课。 下午一起去采些毒蘑菇、五虎草、苍耳子等乱七八糟的毒草木或捉几样毒蛇,拿在后院研制毒药。 更多的时候炼一锅上好的丹药,什么不死丸回生丹。 花仙君的药园子可是倒了霉,时不时丢些神芝仙草。 为了不引起疑心,尽量将他老人家诓住不到药园去? 或者要去时,用酒将他灌得个酩酊大醉,头一昏,眼一花,哪还有个什么数。 虞山那么大,随便寻个地方都可野上一下午。 如今,或许是成了亲的缘故,二人倒有些志趣相投。 两人一猴去到奇石清浅的溪边,捉鱼捞蟹,晚膳添道清蒸鱼蟹。 有时逮条蛇,抓只凤鸟,拾些菌子,再摘些美味的山枣野梨。 到黄昏回来,带上野味,吃着果子,来锅龙凤山菌汤,仙君乐得眉开眼笑,再也不过问二人干什么去了。 他们去落霞峰看瀑布,坐卧在光洁细腻的五彩花纹石头上,遥望山涧濗布生烟,有万马奔腾、雷霆万钧之势,澄澈的深潭融金落日,仙气自成。 他们合力扎了条简易木筏,然后撑桨沿着湖岸的草丛寻找水鸟蛋。 当那一大篮子白绿灰麻的水鸟蛋摆在仙君面前时,看样子不甚合他老人家的心意,遂黑了脸,语重心长地教导。 “你们这对小冤家没干个正事,把鸟家的蛋给拿了,还怎么孵小鸟,岂不是要生态失衡?还有小猴儿别盯着,你这家伙迟早会被剥了皮做成炙猴子......” 令小叠意外的是,阿霜带了许多吃食上山来看她,什么糕点、果子、美酒、小乳猪、兔、鹅、鸡、海鲜蔬菜,足足有一马车。 下人们将食物往厨房里搬,留下些糕点果子美酒等大家享用。 花仙君伸出大拇指,笑模呵呵地说:“阿霜姑娘这种朋友应该多交几个,咱们待在这山上就不愁没酒肉吃。” 素来大大方方的阿霜此时笑得很甜美,还带了些许腼腆,低了头。 “仙君您老人家就莫要随便夸阿霜,其实……其实吧我这次来是有求小叠姐姐。” 第285章 监视你几个才是真 小叠正在剥龙眼吃,阿霜真够义气,好东西带来与她分享。 忽闻如此一说,心想:阿霜能求我什么呀?不会是求我给她和柏泽做媒吧!这个有点难办,非以已经捷足先登。 不觉抬眼看过去。 仙君放下手中的酒壶,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没人求我老头子,居然有人求小孟孟,当真稀奇。” 小叠不解地问:“阿霜求我什么呀?” 阿霜面上带着坚定,向来说话快言快语,此时说话打了结。 “小叠姐姐的……武功好厉害,阿霜佩服得紧,想……想让小叠姐姐收阿霜做弟子。” 说完傻呵呵一笑。 什么?给阿霜做师父,明明一般大的年纪,生生给自己提高辈分,这可真难办。 再说也没那个耐心教啊!现在要赶紧陪景炫修炼,小叠一时僵在那里。 景炫正在快乐地吃干果,此番懒洋洋一笑,用阿弥陀佛的眼神望向小叠。 这回黏上个徒儿,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瞧把她小脸愁得。 花仙君愣了愣,收个女弟子可是件难办的事,最好别插手,惹火烧身还不晓得咋回事!大口喝酒装聋作哑为上上策。 小叠乌溜溜的黑眼珠左三圈,然后右三圈,仙君他老人家仙气在身,最好莫打他的主意。 景炫还在靠她帮忙恢复修为。 章善是个大男人,收个姑娘家做徒弟不太方便。 四剑美在院子里“霍哧霍哧”地拾掇他们的佩剑、飞刀、袖箭什么的。 虽说狐媚得有点讨嫌,不过倒有些真本事,以后还可让阿霜监视她们的行踪,省得与景炫勾三搭四。不错,这是个好办法。 小叠笑眯眯地用手一指:“你们几个过来!” 四剑美不明所以,麻利地收好器械,站成一排行了礼。 “瞧你们自己擦剑收拾兵器多辛苦啊!今日,本太子妃特意送给你们一个乖徒儿。她呢……会些基本拳脚功夫,日后教她些剑术,顺便帮你们打打下手,真是一举两得,怎么样?” 如此出人意料,四剑美面面相觑,将阿霜虚虚一扫,俄尔齐齐抱拳,笑得很是妖媚,拒绝得很是有礼。 “吾等不拘小节,放浪形骸,只怕是要将阿霜姑娘带偏了。” 呃!还晓得自己是啥品行,倒还有些自知之明,小叠暗自腹诽,学武是假,监视你几个才是真,却装得很是不以为然: “四美人勿须妄自诽薄,本太子妃瞧着很合适,阿霜姑娘聪明机灵,定不会辱没了汝等门风。” 太子妃开了口,也不敢再推辞,都瞧着景炫不作声。 景炫干脆得很,袖袍一挥:“咳,不就是收个徒弟的事吗?看着本太子做什么?” “属下遵命。” “这还差不多,阿霜还不拜见师父。”小叠为自己成功转移目标颇为沾沾自喜。 阿霜赶紧起身下拜叩头,懵懵懂懂地瞧着四个妖媚的女子有些犯傻,眨了眨眼,居然有些分不清谁是谁,她们很厉害吗?小叠说的保准错不了。 小叠呵呵一笑:“行如风,腰若柳的是气质的风师父,额间一点绯红的是美艳无双的花师父,肤若阳春白雪又清丽可人的雪师父,面若皎月的冷艳美人当是月师父,都看清楚啊!别弄错了,到时惹得师父们不高兴。” 阿霜抬起头,将四位师父左瞧瞧右看看,努力分辨着她们。 而四剑美冲着她妖媚一笑,各干各的事去。 留下阿霜愣在原地,半晌回过来神,跟在后面大叫:“师父,你们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徒儿……” 这回多了个玩伴外加盯梢的,小叠认为是好事。 要学会四剑美的剑术,并非易事。虽然小叠很是看不惯她们,做作、矫情、妖里妖气、瞧哪都不顺眼,但四剑美也名不虚传。 她们教阿柔根本不会一招一式地解说演式,手把手地教她。在后山竹林练功的时候,阿柔就在旁边瞧着,然后自己跟着各式套路练。 开始几天,阿霜瞧得眼花缭乱,连个头绪都理不清,她们的剑术实在高深莫测。 阿霜幸好有些底子,不然照此种学法,看都看不懂,入门都恼火。 过了十日,阿霜总算自个儿琢磨出点门道。 她本就对剑术有种超常爱好,每日很勤奋,学得很认真,有不明白的地方,又不好多问,只得自己多下点功夫练习。 见月面上虽冷艳,却比较容易接近,就时常去巴结讨好她,望得指点一二。 小叠睡饱了午觉,逗了会儿粟粟,读了十页兵法。 见景炫在书房舞文弄墨,猴儿无聊地趴在案头,脑袋一栽一倒地打瞌睡,旁边还有一碟没吃完的松子。 她退到门外,略一寻思,然后悄悄地离开。 叫上碧桐,还有桃蜜和柳柳,拉着阿霜往仙君的玫瑰园而去。 玫瑰种在修竹侧旁的山坞里,沿着阴凉的青石路一直往幽林深处,转过山头,便是一望无际的玫瑰花海。 轻风拂面,暗香袭人,小叠喜欢玫瑰花香。 园子中间还有座秋千架,搭在花亭内,像个小睡床,能挡风避雨,小叠暗想这老头儿还真能折腾。 她们沿着芳草径浅步漫行,斜阳洒下金色的余晖。 蜜蜂流连忘返,蝴蝶花枝招展,鸟儿捉虫除害,好一幅和谐妙景。 仙君不愧来至花镜,即便种的花儿草儿瞧着都不食人间烟火。 莫非,他老人家心底还藏有诗和远方? 桃蜜和柳柳欢欢喜喜去追蝴蝶,闻花香,看蜜蜂采蜜,观赏美景。 来到秋千架旁,小叠要和阿霜说说悄悄话,让桃蜜和柳柳她们去摘些玫瑰花回去插瓶。 碧桐面有难色,慌忙行了个礼,不敢正视小叠,吞吞吐吐道: “公主,仙君有言在先,谁也……那个不许动他玫瑰园子里的一花一草。” “为什么?”小叠大为不解,种这么一大片玫瑰不采摘,当真是闲得没事干。 “玫瑰花是仙君为他女儿种的,每一朵花在他老人家眼里,都是溶溶小殿下的化身,无比的娇贵疼爱。 自打种下那一日起,就没人敢采摘,听闻有一回,一群野猪误闯入园,仙君施了个小仙法,这一带的野猪绝了踪迹。” 第286章 算你狠 小叠半信半疑,抬头,闭上眼,深吐出一口气,仙君真是无聊得很。 他女儿死了都多少年啦,即便将整个虞山改成玫瑰园也活不过来。 那虫子还在吃花叶呢,那鸟还在啄花蕊,他咋不心疼?摆摆手。 “没事,你们只管采摘,多留些枝叶。有什么后果本公主自会承担。” 三个婢子你看看我,我瞧瞧你,桃蜜和柳柳低声说: “公主,御花园要什么花没有,过阵子回去摘多的是,何必去惹那个古怪老头。” 碧桐也忙着点头附和:“前段时间,花仙君还在时不时哭他的女儿,想一场哭一场,有时说话前言不搭后语。 碧桐甚为感动,溶溶小殿下都仙去这么多年,做爹爹的还在思念她,真是感天动地啊! 好不容易又正常,还是少惹为妙,这个老头子发起疯来不好伺候得很。” 小叠是晓得的,上回来还见他大哭来着,可是就没见着眼泪,或许眼泪给哭干了吧! 阿霜的想法和小叠一样,说: “公主既然对玫瑰花情有独钟,摘几朵应该无妨,也不是什么稀罕值钱之物,这里风调雨顺,四季如春,摘了还会长出来,怎么也不缺几朵小花小草。” “呃!掐几枝花,他晓得什么,你们个个真是胆小鬼。” 小叠见不得几个婢子畏手畏脚的样子,很是恼火。 “仙君他老人家大方得很,哪有你们说得这般小气,他的宝贝箫都送给本公主了,还在乎这点花花草草?” 几个婢女听着甚是有理,喏地点头,按照小叠的吩咐去做。 小叠举目望向花海,凉风吹得花浪滔天,似要拂去尘世的一切浮华。 落花轻舞,金风晚照,如仙境瑶池,在这里,春天从来未曾远离。 芳香沁入心间,美好而陶醉,小叠随手摘朵红玫瑰在手中把玩,两个女孩肩并着肩坐在秋千架上,摇来荡去甚是悠闲。 小叠轻嗅着手中的花儿,玫瑰的芳香总让人爱不够,阿霜看着,笑眯眯地说: “若说做胭脂的话,姐姐手上这种品相最好,又大又红,开得又新鲜。” “你们家有胭脂铺?” “我朋友开有胭脂铺,她们家还种了好多玫瑰,我亲眼瞧见制作过程,还什么蜀葵花、重绛,黑豆皮、石榴、山花、燕地红、蓝花……” 阿霜细数着。 小叠当然也晓得,以前许宝月家就有胭脂作坊,连带几个卖胭脂的都发了家,在阿顺州很有名。 两个女孩在一起自当聊些胭脂花粉、衣服布料、簪环首饰及香料诸如此类。 闲话扯了一大堆,小叠漫不经心地将花瓣撕下,一片片扔在风中。 任其在风中飞舞缱绻,看飞花满眼,不经意话锋一转:“你的剑练得怎么样了。” 阿霜有些不好意思,“这才半个月,刚刚悟出点门道,还在摸索中。” “没关系,慢慢来,没个三五几年,成不了气候。”小叠笑着拍了拍她的肩。 “阿霜晓得。” “跟着她们学剑可以,但别学那套妖里妖气的狐媚样儿,以后很难嫁人的,哪个大户人家的少爷公子会娶她们这种女人,只有做小妾的命。” 小叠嘿嘿笑道,“咱们是好朋友,才给你提个醒。” 阿霜脸一红,低了声音。 “其实吧,我那四位师父外表看起来是有那么一点风……那个骚,让人心生反感,其实心眼挺好,没见她们勾搭过谁,也不爱指使我干活。” “阿霜,才几天啦,这胳膊肘就往外拐,她们是什么人我可是清楚得很,眼光可高着呢,不是随便放个男人就可以往前凑的主。” 下一句没说出口,“专勾搭太子殿下,你当然没看见。” 阿霜讷然,不明所以,道:“看样子,莫不成我的师父们和殿下有一腿?” 小叠面色一僵:“不是的,我只是叫你看着点她们,这叫防患于未然,呵呵!只是防患于未然!” 阿霜似懂非懂地点头。 “以后,给姐姐多盯着点,她们上午练功,下午都干些什么?” 阿霜思索着,挠了两下脑门:“她们每日下午会去玄冰洞,还不让我跟去,说里面是个无底深渊,危险得紧,一不留神会被精怪擒了去。” “噢?”小叠神思飘荡,那个地方她都没去过,此番一提,神秘而向往。 四剑美倒是去得勤,本来很想看看高下,可是都说不能打扰,只好作罢,偏生四剑美又去得? 阿霜吞了吞口水:“不去也罢,玄冰洞一直闹精怪。临行时,哥哥也吩咐我不许靠近那个地方。” 小叠将她娇弱的身子一瞄。 “听闻常人离洞口三十米就被冻成冰雕,你这小身板,莫去得好,万一有个什么闪失,还真不好与叶大哥交代……。” 这边厢,桃蜜和柳柳碧桐各采回一捧鲜花,全是香喷喷的红玫瑰。 小叠瞧着甚是欢喜,大大地将她们夸赞了一回。迎着野风,踏着晚霞往回走。 将走进院子,仙君不知从哪个角角里蹦出来,一把抢过那些花儿,拿在手上哭得声泪俱下。 “你们什么金珠玛瑙没有?我家溶儿只要一片玫瑰花园都不行吗?还被你们如此糟蹋,一个个小没良心的……” 小叠傻了眼,愣在原地,一拍脑门,有了主意,赔着笑脸:“仙君,您老人家别哭呀!我们特意为……溶儿小殿下采摘,哦!溶儿小殿下在那边看着呢!” 花仙君捶胸顿足:“在哪里?信你个鬼,我女儿不是死了吗?你个没良心的小孟孟,欺负我老人家老眼昏花。” 桃蜜柳柳和碧桐见闯了祸,缩在一旁动也不敢动,只剩两眼珠子转来转去。 景炫不晓得什么时候站在廊柱下,双手抱臂斜倚竹栏,嘴角微勾,眉花眼笑地瞧好戏。 小叠犯了难,灵机一动,挺直了胸脯:“谁说仙君您老人家的女儿死了?不是站在这里吗?” 仙君抬起一双义愤填膺的眼,却没有一滴眼泪,将小叠仔细瞅了一番。 “你这臭丫头还和老夫狡辩,扰乱神思,想蒙混过关是不是?老夫不吃这一套,摘下的花儿给我老人家长回去。除了溶儿,谁也别想摘。” 怎得想个法子把这老头子治住才好,不然由他吵吵闹闹有理得很,瞧景炫看大戏的姿态就让人生气。 小叠豁了出去,仙君最怕花仙夫人,脸皮一厚。 “我怎么就不能摘?我也是您老人家的女儿。在骷髅园,我叫花仙夫人一声母亲,她叫我女儿,为何仙君您却不认我。 待他日与母亲相见,定然诉诉女儿的委屈,看母亲大人不打您老人家个落花流水。” 仙君见小叠说得如此理直气壮,气得无语,瞪着双目,手指着他颤抖半晌,才语无伦次道:“小孟孟……算你狠!” 嘿!冒充人家女儿这招在哪里都管用。 小叠偷乐一把,捧了玫瑰花,心满意足地嗅着,对看热闹的景炫翻了个白眼,洋洋得意进屋去。 后面是景炫不甘的声音:“叠儿,自己闯的祸,怎么不反省,反倒连本太子也怪上了?” 小叠不满地哼一声,忽地心头膈应得慌,蓦地记得还有十日便是他娶侧妃的日子,怪不得说。 脚下稍顿,烦心事一桩接着一桩,还真是不让人消停。 第287章 灭了国才好 皇宫内,阿柔每日出入东宫,刚开始还真怕有毒药。 小心翼翼过了两日,见安然无恙,便行事毫无阻拦,东宫成了她百里柔的半个天下。 把琴芜院收拾得像个小宫殿,随着纳侧妃的日子越来越近,景炫好似没有回宫的消息。 所谓夜长梦多,深知景炫和小叠对她甚为反感。 一日未入住东宫,侧妃的位置一日就不牢靠,保不齐哪天皇帝舅舅心血来潮就取消赐婚。 她不敢直接去虞山,只得到皇帝舅舅面前去诉委屈。 此番南武皇正在接见穆苏国派来的光禄大夫杨使臣。 如此勾起阿柔极度的好奇心,穆苏使臣来做什么? 一打听方知,原来北边大罗国在长孙家的挑拨下,大罗王钦点二十万大军准备攻打穆苏北境。 据探事马回报,这次大罗国不知从何处请来几个妖物助阵,其势锐不可当,纵有英勇神武的连瓒将军,恐也难抵妖人。 请求南武国出兵援助,共同抵御大罗国。 根据杨使臣的描述,那五个妖人戴着面具,法术诡异,不用说乃五杀星无疑。 南武皇听闻大吃一惊,五杀星上回在甸国挑起与南武国的冲突。 虽有太子和四剑美竭力抵抗,那帮人没讨到便宜,但差点要了二皇子性命。 太子又为昱王疗伤元气大伤,至今功力才恢复两成,现下正在虞山静养。 前不久五杀星又在大戏楼行刺完南武国皇子,幸好老天庇佑。 那次与甸国冲突,南武国都吃了大亏,好在有英勇无比又有些法术的太子顶着,花仙君及时出手相助,若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如此,南武皇不得不好生斟酌,客客气气道:“此事关系重大,还请杨使者到宾馆歇息,待朕与大臣商议后再作定夺。” 杨使臣又作了一番舌辩,陈述唇亡齿寒的利害关系。 “各国都在寻求联盟,一国独撑很容易被他国吞并,作为合姻亲国,应该联合抗敌......。” 阿柔得知真相后,高兴坏了,小叠不就仗着自己是穆苏公主耀武扬威吗? 还不将她这个郡主放在眼里。阿柔暗暗咬牙,这回被灭了国才好呢! 到时候一个亡国公主,可就没那么好的运气,大家可不能事事还依着她来。 想到这里,心头憋着的那股窝囊气一扫而光,一轮红红的小太阳在心中灿烂升起。 南武国朝堂却吵开了锅,有主张援助的,所谓唇亡齿寒。 大罗国素有野蛮着称,扩张后势必会吞并周边所有国家。 有主张坐山观虎斗,一是南武国兵力不足,全是步兵,穆苏以骑兵为主都打不过,南武就别去瞎掺和。 其二国库空虚,没有多余的钱粮用于战争,让他们两国打去吧! 也有主张静观其变,待穆苏快要完蛋时,也上去分他一杯羹食,当然能顶住最好。 满堂一帮文臣武将“咿唔咿唔”争得不可开交。 吵得南武皇头痛抚额,只好宣布退朝,明日再作定夺。 何淑妃向来不参政,南武皇有个什么头痛脑热,解决不了的家务烦心事,可到她处说话解闷消愁,从不谈国事。 反倒是景皇后,早就从心腹处得知穆苏派了使臣前来,朝堂上各大臣意见分歧,各抒己见,皇帝正为出不出兵支援犯愁。 景皇后祖籍穆苏南域剪云城,取的是穆苏国公主作儿媳妇,但其现在已经是地地道道的南武国人,还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儿子是未来的储君,自然胳膊肘得向着南武国。 景皇后说:“皇上何须发愁,甸国虎视眈眈,需时刻防备。 太子有疾在身,不可领兵打仗,对付五杀星那种怪物,一般的将帅根本奈何不得,派将士去只能送死,听闻穆苏先太子就是死于五杀星之手。 眼下南武完全没必要掺和进去。虽有联姻,但得从吾国实力出发。 如今的穆苏国,王皇后只手遮天,一个妇人高高坐于上位,朝堂上下不满,乃日渐式微之兆,不能怪陛下见死不救。 吾大南武国有炫儿和他师父,五杀星奈何不得。 南武会变得越来越强大,靠自身也能抵御外敌。” 南武皇正为出兵踌躇,一席说辞正中他意。 南武皇打发走杨使臣,阿柔又跑去装可怜,然后有意无意提及快到婚期,太子还在虞山。 南武皇前后合计了一番,立马书信一封,派近臣赶送往虞山。 在虞山修炼个把月,景炫的灵力增进不少。 小叠心头感到不安,一个人站在楼头看着远山发呆,落叶从眼前飘过,平添几分萧瑟凄凉之感。 冷风吹过头顶,卷起衣袍翩翩,不觉抱紧双臂。 竹楼外,四剑美阿娜多姿的身影在翠色修竹间若隐若现,是往鸳鸯峰方向而去。 阿霜站在花墙下,远远地瞧着,想跟上去却又不敢。 小叠心头莫名一慌,景炫不知道去了哪里,莫非他也去了玄冰洞不成? 当即飞跑下楼,小心地避开下人,躲过阿霜,从旁边的花墙掠出,尾随四剑美而去。 对小叠来说,玄冰洞是个神奇的存在。 转过山头,眼前怪石嶙峋,冷气扑面,她不由打了个喷嚏,心头一动,玄冰洞离这里定然不会太远。 “叠儿。” 声音那么的轻那么的柔,仿佛风一吹就会散去。小叠正找得心烦意乱,听到唤声猛然抬头,刹那间又突然呆愣住。 前面不远处的怪石旁,乱云飞渡,年轻男子墨发半绾,头束华贵水晶冠。 一袭云白锦袍,美得惊艳,叹为牡丹之花容,惜秋神之月貌。 但脸上那沉稳坚定的棱角,却又尽显男儿之本色。 他站在玄冰洞口,沐着灿烂的阳光,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一如初见时的模样。 身后是黑黢黢的石洞,上书“玄冰洞”。 “景炫,”小叠神思恍惚,喃喃低呼出声,瞬间眼里淡起一层薄溥的水雾。 此时的她双腿发软,挪不动步子,努力伸出双手想要抓住什么。 男子冲她清浅一笑,甚是勾魂摄魄。 还未等小叠回神,只见他悠然入了玄冰洞。 转身的瞬间墨发飞扬,衣袂飘拂随风,带着满身的绝世风华消失在洞口。 第288章 冰绡阁 小叠看得痴了,小嘴微张,宛如木雕泥塑,站在那里说不出话。 须臾醒悟,仿佛就要失去最爱的人,她踉跄着向洞口扑去。 里面光线昏暗,四壁奇石凹凸,寒气阵阵袭来,她咬紧牙关,不顾一切地冲了进去。 展目一望,这里竟是花的世界,一座座花山起起伏伏,错落连绵。 全都开满了冰花,在夜明珠的光照下,水碧、橘黄、粉橙、幽蓝,堆云叠雾,美妙无穷。 而顶上的冰层皆变成了白云状,真是奇幻得很。 小叠走进花花世间,看着那些花儿,很自然地俯身嗅了嗅,什么香味都没有。 方才记起此乃冰花,漂亮的外表下,只有形,而没有生命。 是谁将这片冰洞变成花海,让她仿如有了生命的颜色? 她猜想一定是花仙君,或者本来就有,到了一定条件,自然就开出许多冰花,石头都能开花,冰开个花也不算稀奇。 花海尽头,霍然出现一扇冰门,上书“冰绡阁”,小叠心头一紧,莫非景炫和四剑美都躲在里面? 她呆立在门前,面上绿了又绿,手放在机括上,犹豫着踌躇着,这一打开,她能看见什么呢? 看见他们衣衫不整,凌乱不堪?她终于咬着唇,手下刚要用力。 “叠儿,”一个声音如梦似幻,轻柔似水。 手轻轻一抖,顿住,猛然回头。 景炫不知什么时侯站在身后,还是先前看到的模样,风神俊逸,姿容卓绝。 只是笑容不再是方才那般邪魅无匹,多了份独有的纯真和明净。 他伸出手,仍然是微笑着,嗓音清和如风:“叠儿,过来!” 小叠看着他,心头巨震,眼眶发热。 他就像一块吸铁石吸引着她,脚下一步步挪过去,搭上那双美好的手,紧紧地抱住,将头埋在他胸前,嘴唇开了又合,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像重新找回失落的心爱之物,怕一松手,他就会如方才一般,消失不见了。 一下一下捋着她的长发,轻声安抚着:“好了,咱们回去吧!洞里太冷,小心冻坏身子。” 她闭上眼,一句话也不说,越发将他抱得紧紧的,灵力渐失,整个身子不停地发抖。 景炫一惊,怀中人儿小手冰凉,嘴唇发青,脸儿发白。 脱下自己的衣裳为她披上,打横抱起她,往洞外疾掠而去。 “叠儿,你怎么样?” 耳畔是急切而担心的声音,小叠感觉身子一暖,倏尔睁眼,正对上澄如春水的眸光。 她坐在一块光滑的青石板上,头靠在男子怀里。 小叠抬头看了看周边陌生而又略微眼熟的环境,如梦初醒,仿若过了六道轮回。 此时洞外已是黄昏,凉风习习,山峦青黛森森耸立,诡谲而神秘,暮色正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 小叠不解地问:“你为什么要阻止我进冰绡阁?” 景炫一凛,眼神闪了闪:“我不是告诉过你,高下在里面闭关修炼,中途若有人打扰,轻者前功尽弃,重者……灰飞烟灭。” 听他如此一说,小叠倒有些惭愧,这件事,她并不是不晓得,早听仙君说过,却还要触犯禁地。 突然感觉到景炫的身体很冷,忽地弹跳起。 拉过景炫的手,很凉很凉,又抚上他的额,微冷,一时又着急又担心。 “景炫,你把我抱出来的吗?你这身子……没冻坏吧?” 又委屈巴巴垂下头去,嘟着小嘴,“你为什么要躲着我?” 他笑着:“我没事,只是想和叠儿开个玩笑。”幽幽道,“原来你是如此……如此的爱我!” “臭美!”小叠娇嗔一声,甩开他的手,转眼对上四剑美,倍感惊讶。 不远处有块光滑而怪异的巨石,雪双手抱膝坐在石头上,雪白的肌肤吹弹可破。 月儿坐在更高处,双手支在两旁,腿悬在空中荡来晃去,像那天边的冷月好不悠闲。 风和花各站在大石两旁,一个脚向后支在石壁上,一个抱臂而立。 四美人个个笑容妩媚,黑发随风,顾盼之间风情万种,很显然,她们已经看了好久。 先前怎么也寻不着人影,这会子不想见,却跑出来碍眼。 小叠马上收敛了笑容,没好气道:“看什么看,没见过人家夫妻亲热吗?” 四剑美笑意更深,小叠更气,他就放任手下这么做? 回头看看景炫,唇角微勾,眉梢上扬,眉眼窝处深邃,一副无辜善良的表情。 小叠一跺脚:“回去了,不理你们,”说罢,飞身掠去, “叠儿,你等等我啊......” 竹楼的夜晚总是那么宁静,不似帝都有打更声,婴儿的啼哭声,狗吠鸡鸣声,醉鬼的嘶吼声......。 小叠裹了被子,脑子里胡思乱想,没有一点睡意。 景炫平常与她稍微有拥抱的动作,就会头疾发作。 今日将她从玄冰洞抱出来,那么远的路程,不是什么事也没有,看起来好得很啊! 他是有病,估计不在头,而是在身。 话本子上是怎么说的呢?男人不那个啥来着?合上的眼皮复又扬起,微侧了头看向身旁的男子。 他睡觉向来是一副乖觉的模样,似水墨染过的眉,眼睫投下优美的弧度,挺而有形的鼻,轮廓美好的薄唇。 盖着和她同款的葡萄纹锦被,修长的手臂放在外面,手指微微卷曲着。 似乎感觉到她的注视,唰地睁开眼,侧过身来,慵懒地笑着,用手指点了点她的鼻尖:“看着我做什么,还不睡觉?” 小叠咽了咽口水:“你今日抱我为什么没犯头疾?” 景炫被她问得怔住,眸光幽深地看着她,呆愣片刻,慢悠悠地说: “那是因为太着急,全部心思都在你身上,没发现后来我痛得浑身冰凉吗?” 小叠似信非信,吞吞吐吐:“那个……我是说那个,如果……如果不是头疾而是另外的病......,呃!我可以配个方子给你试试。” 景炫笑出了声,轻敲一记她的脑袋。 “叠儿,你想什么呢?我好得很。以后到了花镜加倍补偿你,好吗?” 小叠臊得满脸通红,拉过被子将头蒙住,不再理他。 “你是那么的善良,那么的美丽,那么的纯真可爱,在我眼里,就是仙女般的存在,没有谁能代替叠儿,我很想,只是……” 听得一声轻叹,明明就近在眼前,却仿佛远在天边,遥不可及。 第289章 小惊喜 将将用过早膳,宫里有信使官传信来,皇帝催景炫回宫议事,不用说,也是纳侧妃。 上位再瞧景炫,怎么看都是喜形于色,春风满面。 小叠一时烦闷无比,心头似有千丝万缕盘结纠缠,果然还是躲不掉,既然躲不掉就按原计划进行。 皇宫还是那个皇宫,只是东宫张灯结彩,一派喜庆。檐下的哑巴鹦鹉说不出话,老实了许多,站在木杆上没精打采的。 小叠猛然想起,好像有两天没见着小猴儿,不晓得跑哪里野去了。 无端少了个伙伴,心情更是一落千丈。 瑰丽姑姑一面帮着收拾包裹一面道:“公主,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是古训。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 阿柔虽说人小诡计却不少,以后免不了吃亏,早点作决断最好.....” 小叠烦躁地摆了摆手。 这时,景炫大步流星走进殿,拉过她的手,兴高采烈。 “叠儿,陪我去逛园子,桂花开了,咱们摘些回来做桂花糕好不好?” 小叠本来很郁闷,但对他提的要求从来不知道拒绝,还是跟着他往殿外走。 瑰丽姑姑看着亲亲热热的小俩口,总算有了笑脸。 吩咐婢子们赶紧将主子爱吃的水果点心茶水备好,呆会儿逛累了回来好。 听闻太子和太子妃回宫,各部司主管有意无意往正殿赶,出殿就碰上摇佩女官,行完礼后,就清清楚楚分派下人干活。 郑武阳带了一帮侍卫巡逻东宫,见着小叠,面上带了喜色,恭声上前请安。 小叠简单地问了些情况,道:“去吧!好生干,别误事就好!” 郑武阳神情闪烁,想说什么,欲言又止,终是沉默了。 原本清爽幽静的御花园多了些刺眼的色彩,去琴芜院的小道两旁,树上挂了许多小红灯笼。 犹如一个个红彤彤的小苹果,大红的彩缎结成各式各样的同心结,在绿叶丛中飘啊飘,甚是漂亮。 小叠懒心无肠地走着,戏谑道:“还过几日太子殿下就要另觅新欢,当真是可喜可贺啊!” “叠儿不喜欢的东西,本太子自会叫她消失。”景炫正了面色,冷厉出声:“是谁将花树这般的糟蹋?” 太监刘总管不知从哪里冒出,趋步上前,深施一礼:“此乃阿柔郡主的意思。” “难看得很,给本太子全部撤走!” 刘总管弯着背,眼珠子滴溜溜乱转,犹豫片刻,对一帮小太监尖声细气道:“还不赶紧动手撤。” 一帮太监蜂拥而至,拿梯子的,带剪子的,没梯子的站在地上撤,没剪子的用刀割。稀哩哗啦,一番忙碌,好不热闹。 刘总管过来陪着笑:“殿下,就撤这一处吗?” “所有的,包括琴芜院。” “诺!”刘总管领了命。 景炫笑吟吟拉过小叠的手:“怎么样?太子妃还有瞧哪里不顺眼的?” 小叠心想:“撤几个灯笼彩缎不顶用,人还不是照样得过来吗?”遂抽回手,淡声道,“关我什么事,等着吧,最后传到帝和后耳朵里,就变成了太子妃的不是。 景炫抬眼犀利地朝那帮太监一扫:“本宫看哪个敢胡言乱语,敢搬弄东宫的是非,按律法严惩。” 声音虽然不大,却是沉稳有力,带着森森寒意,字字句句清晰地落在各人耳朵里。 各太监皆跪下磕头:“奴才不敢。” 小叠轻哼一声,像只美丽的蝴蝶,翩然而去。 景炫乐不可支地追在后面:“叠儿叠儿,摘桂花.....。” “桂花就开了吗?” “今年天气异常,桂花开得比往年早。” 没走多远,后面传来娇斥声:“停下,干什么?你们不能撤.....。” “炫哥哥,”阿柔上气不接下气地追上来。 “快叫他们停手,要披红挂绿才喜庆吉祥,花了一个月时间,好不容易才做成的花树,让他们三下五除二就撤了,再怎么......” 阿柔扭妮道,“也要等成婚过后才可以。” 小叠站在远处的花树下,冷眼瞧着,但见景炫不怀好意地笑了笑。 “你不知道本太子最讨厌红色吗?” 阿柔无比错愕,瞪大眼反问:“炫哥哥先前大婚不也是红色的吗?” “今非昔比,那时没犯头疾,现今一瞧红色就头晕,”景炫撑了撑额,好似真的犯了病。 “哼,真会装,”小叠嘀咕,“这一套小把戏用顺手了吧!” 后面几个侍女跑上前,齐声道:“郡主,他们不肯听奴婢的,依旧我行我素!” 阿柔一抬手,示意她们退下。在离景炫五步开外站定,红了小脸,含羞带怯,说。 “阿柔倒不计较什么,只要炫哥哥喜欢就好!要不要去琴芜院瞧瞧,看合不合炫哥哥的心意?” 景炫不答话,长身玉立在环形的花架旁,右手托了下巴,眸光幽幽深深地瞧着,像瞧什么稀罕之物。 阿柔猜肯定是自己长得太美,把心爱的炫哥哥给迷得神魂颠倒,故作娇揉地扭了扭小蛮腰,冲她妩媚一笑。 “炫哥哥不用这样看着阿柔,再过几日,阿柔就是……炫哥哥的人了!” 小叠差点没背过气去,她能明显听到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好吧!我就看着,看你们能耍出什么花样。” 景炫拿出好脾气,笑得极尽温柔:“我这个人缺点多,只要阿柔不计较,日后慢慢给你些小惊喜。” 阿柔不解,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 他从袖袋里摸出个四四方方的雕花木盒子,诚心实意递上:“我从虞山特意给你带回礼物。” 小叠心头咯噔,他居然为阿柔准备了礼物,还瞒着自己。 同在虞山,她竟一无所知,瞧那漂亮的小盒子,保不齐装的什么定情信物。 小叠心中五味杂陈,虞山那地方能有什么好东西,捡到一块美玉? 不会吧!闻所未闻,莫非拾到小花精?听闻小花精可爱得紧,养着可以增加灵力。 或者一块破石头,景炫送的礼物,对阿柔来说,即便狗屎也是香的。 最值钱的应该是玄冰洞的冰晶,高下还准备用来塑个水晶身子呢!小叠胡乱的猜测着。 第290章 惹不起 那边的阿柔双手捧过盒子,兴奋得浑身都在发抖,目光炙热地看着面前男子,满脸的幸福像水一般快溢出。 小叠面无表情,抬高了下巴,眸光淡然地瞧着,此时,一点也感受不到御花园的美丽,反倒多了几分冷秋的萧索。 景炫不怀好意地笑着,眉眼飞扬:“还不快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炫哥哥送的礼物,当然是顶顶好的!” 阿柔故作娇态,媚惑人心地笑着,想把自己美好的一面留给眼前这个男人。 虽说没去成虞山,他还算有良心,给自己带了礼物,也不枉白相思他一场。 怀着无比激动的心情,颤颤巍巍打开盒盖。 小叠听到“啊”的一声尖叫。 但见阿柔花容失色,手中的盒子“哐啷”一声掉在地上,整个人噔噔向后退了五六步。 从盒子里面散落出一堆花花绿绿的虫子,红黄绿生黑,肉嘟嘟毛绒绒,有的浑身还长满奇形怪状的肉角。 毛绒绒飞快的四下逃窜,也有那乖萌乖萌的大花绿虫儿,不逃也不跑,伸出粉红的两对触角,瞪着无辜的大圆“眼”,看似可爱却让人浑身起了层鸡皮疙瘩。 阿柔唇色发青,脸儿发白,双眼惊惧地瞪着,身子不停地瑟瑟发抖。 嘴里啊啊地叫着,又是拍打衣服,又是跳来蹦去,好似一停下,就会有虫子爬满全身,样子甚为滑稽。 几个侍女跑过来将她搀扶住,阿柔方才回过神,身子不停地往后缩,细白的牙紧咬着唇,双目含泪,忧怨地看着景炫。 小叠最怕虫子,看着那些五颜六色即恶心又怪异的东西,只觉头皮发麻,背上的汗毛唰地立起,不由自主地抖了抖衣摆。 景炫抑制住快要笑出声的表情,不紧不慢弯下腰,指间不紧不慢地拈只长得最为花哨的虫儿。 站起身,看那虫儿在指间努力地蠕动着胖嘟嘟的身子,笑得很是勾魂。 “如此漂亮的宝贝,养几日便是美丽的花蝴蝶。平日里,阿柔抓蝴蝶不是抓得很高兴吗? 怎么,同样的身躯,换件马甲就唬成这样?” 大有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的惋叹。 说得好像很是在理,阿柔一时却不知怎么反驳,既惊又骇:“这能相提并论吗?” 粟粟不知从什么地方突然冒出,见着这些花花绿绿的怪家伙,很是欢喜,吃吃地笑个不停。 抓起一条拇指粗红绿相间的大虫子,还长着两根绿油油的触须,放在掌上不停地逗弄,使劲地折腾。 然后猝不及防地丢进嘴里嚼动,头已进了猴嘴,另一半还在嘴边蠕动。 小叠瞧着很恶心,连手心都沁出了冷汗,景炫饶有兴味地看着粟粟,看得津津有味。 估计味道不怎么好,粟粟眯了眯猴眼,将剩下的一半吸进嘴里,那猴脸顿时皱成一团,但还是咕噜一声吞了下去。 阿柔瞧这阵仗,根本惹不起,早已唬得心尖打颤,愤恨地往回走。 贴身侍女快步跟上,犹豫片刻,道:“依奴婢看啦,还是不嫁算了,太子殿下这么不待见,上回喝猴尿,这次拿虫子恐吓,以后嫁过去也吃苦受罪……” 阿柔身子仍在发抖,大声呵斥:“给本郡主闭嘴,什么时候轮到你个死奴才说话。” 侍女唬得再也不敢吭声。 她并没有回郡主府,而是挂着一串眼泪找皇帝舅舅告状去。 以前不管她再骄纵,景炫也不会干这种下猴尿、使虫子如此幼稚的事。阿柔跪在御书房,声泪俱下地控诉: “炫哥哥自打娶了太子妃,根本不将阿柔放在眼里,千错万错都是太子妃的错,炫哥哥从前不是这样子,肯定是那个女人在搞鬼……” 南武皇这些日子烦心事较多,穆苏战事,甸国冲突,皇子遇刺,整个宫中乱七八糟的事,没一件让人省心。 阿柔碰上点鸡零狗碎的事就来告状,这次并没护着她,反倒将其训一顿,南武皇扶额,甚是语重心长。 “整日哭哭啼啼,鸡飞狗跳,说说看,你都告了几回状,以后怎么做太子的贤内助,几条虫子就把你吓成这样!哪里像个太子侧妃该有的德行……” 阿柔以往一告一个准,没想到这次反倒被数落一顿,没爹没娘的孩子真是命苦,越发得委屈难过,越发得伤心绝望,便转到景皇后处诉苦。 景皇后正在偏殿品奶茶,整个殿内香气四溢。 见阿柔满脸愁云惨雾,想着太子刚回宫,定是又发生了什么不愉快,忙吩咐侍女新煮了奶茶端上。 景皇后轻啜一口,放下手中绿莹莹的翡翠碗,打眼瞄一眼阿柔,带着惯有的笑脸。 “眼瞧着就快要嫁人,整日绷着个脸,有点好福气都给绷没了,太子侧妃要有个太子侧妃的模样。 你瞧太子妃何时如你这般垂头丧气,大吵大闹过?遇事波澜不惊,水波不兴。 哪像你这般动不动就使兴子,成大事者能屈能伸,忍辱负重,丁点小事把你为难成这样,还不是一两次……” 阿柔垂眉坐在椅子上,瞅着翡翠碗中热气腾腾的奶茶发呆。 本想找靠山帮着出口气,岂料今儿个日子没挑好,皇帝和皇后转了风向,没一个帮腔的。 沉默半晌,抬了凄风苦雨的一张脸:“皇后娘娘,阿柔与其窝窝囊囊不受炫哥哥待见,还不如不嫁得好!” 说完小嘴扁了扁,心中似有诉不尽的委屈。 景皇后见阿柔默不作声,神情凄楚,知她说的气话。 今日之言是说得重了些,缓了缓口气,温和笑道。 “喝吧!今日侍女们才得了煮奶茶的新工艺,芳香扑鼻,口感极好。” 又端起碗小啜一口,漫悠悠道。 “太子才从虞山归来,还没来给本宫请安,本宫不也没有计较? 作为太子的后宫,要仁德贤淑,知书达礼,识大体顾大局,你要多担待些,太子是有大志的储君。 将来要承大统,继大位,后宫整日鸡飞狗跳,让他怎么治理国家?” 阿柔更委屈了,就算鸡飞狗跳,还不是正妃娘娘仁德缺失,关她阿柔什么事。 往日帝后都向着她,今日像是商量好的,一个都不帮她说话。 看来今儿个没菩萨保佑,告状都不灵。 赶紧收拾好糟糕的心情,站起身客客气气躬身一礼,温婉笑道:“娘娘训得极是,阿柔受教!” 转身的瞬间,阿柔“扑”地垮下脸,眼瞪圆了,脸也白了,嘴巴闭得紧紧的。 第291章 冲个凉水澡泄火 当阿柔再次折回东宫时,就看见小叠提了个小花篮子,和景炫肩挨着肩亲亲密蜜地往回走。 景炫不能好好地走路,拈起一串桂花,放在鼻端吸了吸香气,竟有几分陶醉: “叠儿,这串好香啊!”说着递过去,喜形于色,“是不是很香?” 小叠驻足,“真的很香诶!这是桂中极品天香台阁,现在又正当花时肯定香了。所以文人有云,‘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景炫眨了眨眼:“是这个意思吗?” 小叠假装没听见,咯咯笑着跑开,景炫追上去:“我要吃叠儿亲手做的桂花糕.....” 阿柔和侍女们隐在繁花丛中,看着她们打打闹闹,好不开心快乐。 景炫对小叠一脸的宠溺,对自己却是一脸的嫌恶。如今告状也不好使,阿柔恨得咬牙切齿。 旁边一个侍女道:“郡主,咱们就这么算了?” 阿柔冷哼一声,怒气冲天地往前走,绝不能让他们继续得意。 小叠嗅着沁人心脾的桂花香,突发奇想,不如来个桂花浴。 本想留一半做桂花糕,无奈水太阔,那一撮根本不够用,索性全扔进水中,加上些月季百合美美地来个鲜花浴。 至于桂花糕嘛,明日重新摘了来做。 浴室里雾气氤氲,满是浓郁的花香。 小叠舒展玉臂,阖上双目,舒舒服服地躺在浴桶里,任水花在胸前指间轻浮漫摇,享受着桂花醉人的芬芳。 泡了足足半个时辰,差点见了周公,阿幻将她唤醒,终于香喷喷地出浴了,浑身软绵绵地想睡觉。 走进寑阁,小叠抬眼一扫,屋子里空荡荡的,顿觉少了两分生气,景炫不晓得跑去了哪里。 桃蜜和柳柳在铺设床榻,正想问她们,门“轰”的一声被拉开。 景炫大喇喇地走进来,面上带了些许乖萌,张口就问:“叠儿,你做的桂花糕呢?” 小叠早想好词儿:“还没做呢!今日太累,嘿嘿!明日再做。” 说着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想搪塞过关。 桃蜜和柳柳偷笑着退了出去。 “我不信,”他一个劲地吸鼻子,驻足四下里一望,“好香,好香桂花啊!” 目光落在小叠身上,见她穿着素白睡袍,清爽明媚。 黑发微湿,带着一丝零乱美垂在肩上,沐浴后的脸蛋粉嫩嫩,红扑扑,比那出水芙蓉还娇艳。 红唇水光润泽,散发出诱人的气息。 小叠注意到他的神情,喜悦中掺了一丝羞涩,抿嘴垂目笑而不语。 “是桂花的味道,难不成做了叠儿桂花糕?” 他嘻然一笑,幽黑如夜的眸中闪着星光,迈着优雅轻缓的步伐,从从容容地走近。 面上又带了几分天真的神情,像审视可口的糕点。 抬手触摸她的秀发,拈一缕拿在手间缠绕,如绸缎般的丝滑,爱不释手。 俯下头,微闭了眼,在她发间轻嗅着,满脸迷恋的神情,喃喃道:“好香啊!我要把你吃掉!” 呼吸喷在耳畔,带着灼热的气息,烙得人心头发慌。他的一缕墨发乘机侵入颈项,激起一阵酥麻之感。 小叠咯咯笑着往后缩,双掌撑着他的胸,不让他靠近:“桂花……唔……那个泡了桂花浴。” 小叠感觉臂上一紧,忽然被他大力捉住,差点叫出声。 将她往身前带了带,四目相对,那份纯真消失得无影无踪? 小叠分明看到他眼里燃烧着的炙浪烈焰,是不可抑制的欲望,呼吸越发的粗重,心跳越发的急促,整个人散发出危险的气息。 这个动作让她措手不及,挣扎了两下,美眸似水柔情,面上越发的娇艳欲滴,颤着嗓音问:“你……你想干什么?” 他没说话,突然皱眉,放开了他,双手抱头像是很痛苦的样子。 呆愣半晌,才又舒眉展目,笑嘻嘻地说:“以后别把自己弄得像桂花糕一样香喷喷的,小心被吃掉哦!” 说完转身拉开房门大踏步而去。 小叠紧追两步,问:“这么晚了,你要去哪里?” 他回头神秘一笑,“太热了,冲个凉水澡泄泄火。” 听那沉稳的脚步声,是进了浴室的门。 小叠慢慢爬上床,隐约听到浴室里有哗哗的水声,坐着发了会儿呆,心中很是失落。 躺下后毫无睡意,定定地望着帐顶出神。 他到底在隐忍什么?成婚几个月都没碰她一下。还在计较她代曼罗出嫁? 好像又不是,不管面对威严肃穆的帝和后,还是飞扬跋扈的阿柔,景炫都处处维护着她,始终站在她的一边。 或者他就是简单的头痛病,但是只要一碰她头疾就发作? 此等怪异之事以前闻所未闻,这个头疾偏就长了眼,单单针对她孟清叠而得的,岂不是太荒唐可笑? 难道就因为她是墨玉箫之主,为了开启花镜之门,景炫真的在利用她哄骗她? 如果是这样就太可怕了,小叠不禁打了个寒噤。 料想他另外有心上人才是真,不觉心头一跳,那日他二人在船上激烈拥吻一幕,忽地闪现在脑海里。 对了,一定是这样,她猛然翻起身,曲膝而坐,肘撑膝,手托腮,更没了睡意,一时烦闷无比。 时间已经过去很久,浴室里早没了动静,不知他去了哪里。 窗外金风细细,暗影浮动,冷月洒下一地寒霜,几声蛩响从园中传来,惆怅之情油然而升。 她跳下床,及腰长发随意披散,柔顺而飘逸。 捧起玄关架上的酒坛子,来到窗前,撕下封口,月下抱坛独饮。 第292章 不敢与公主争宠 抬袖擦了擦嘴角的酒痕,望着那弯清冷的月,夜迢迢而路漫漫兮,心中百转千回。 抱坛又饮下一大口,酒甚烈,却感觉不到辛辣,神经已被麻痹。 仿佛又回到那些和柏泽在一起朝朝暮暮的日子,被他捧在手心宠着。 从来都是有求必应,不曾对她说半个不字,她说什么便是什么。 而对待仇人却毫不手软,耍起手段同样置人于死地。光阴渐老,岁月已去,再也回不到从前,那些相守相依的美好时光。 他离开时的心情或许正如她现在这般,愁闷、苦痛、失落和伤心,而不得不在人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至于海朱,只能当成回忆,以前对她的好都看不见,或者可以对他善良点,拒绝得委婉些,也不至于让他走得那么遗憾。 他为了她而丢掉性命,仇未报,莫名痛心。 夜已深,月斜沉,更无寐。 小叠回身提起长剑,抱了酒坛跃窗而去,顺着屋檐纵上房顶。 星光下,少女白衣胜雪,长剑起,势贯长虹。 暗夜中,身姿飘摇,气质卓绝,幽幽如梦,恍然若仙。 听那声似凤鸣,看那影如霜雪。 舞到极至,举坛开怀痛饮,酒倾入口,长发如瀑,衣袂随风,如云飞月转,似蝶舞回旋。 悠悠岁月,前尘往事,皆幻作烟云,痛了心,失了情.....。 半醉半醒之间,剑尖垂下,抵在屋梁上,慢慢坐下身,靠着山墙,四周冷寂,饮完最后一口烈酒。 抬头,看天不是天,星星不再是那颗星星,眼皮沉重,晃然入梦...... 冷风透骨,再次醒来,浑身酸痛,小叠捶了捶腰。 见东方露出鱼肚白,西方仍旧像个巨大无边的黑洞,仿若要吞噬整个黎明。 小叠努力回忆,昨夜的事一件件一桩桩清晰地印在脑海中。 张眼一望,斜对面居然亮着灯,重重花树掩映下,虽不是那么显眼,却有几分熟悉。 隔着窗户,依稀映出几个并不陌生的身影。 四位风姿妖娆的美人,风情万种地围着俊美的男子,帮他穿衣系带,言行轻佻,毫无顾忌,就像已经同榻共枕多年的老相好。 男子避也不避,扶着衣摆,神色慌张,反倒埋怨,“糟啦!怎么可以睡在这里,你们为什么不叫醒我?真是的.....” 这不是景炫和风花雪月又是谁?小叠如当头挨了一棒,差点从房上跌下来,立时变得清醒白醒。 风帮他系衣服带子,整个人都似扑倒在他身上,柔弱无骨,在他耳畔吐气如兰。 花拍拍他的脸,嘻嘻一笑,额间花钿娇媚无比。 “急什么?还早着呢!反正你又不能碰她,睡在哪里都一样。 雪娇滴滴道:“我们又不会吃了殿下,殿下到底在怕什么呢?” 月在他脸上啵了一口,留下个大红唇印,对自己的杰作很是满意,“公主美如天仙,属下不敢与公主争宠。” 他们的言行,小叠有灵力,当是看得明明白白,听得一清二楚。 这一夜,景炫就宿在四剑美的屋里。原因很简单,就是为了躲避她,避之如蛇蝎。 她到底犯了什么错?错就错在一厢情愿、自作多情,错就错在不该生在帝王家。 伤心、绝望、痛苦、失落感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打开院门,蓦地发现小叠提着长剑,神情悲凉、眸光冷寂、面色苍白,呆愣愣地站在门外。 那决绝庄严的神情,把景炫骇了一大跳,不自觉地轻呼出声:“叠儿!” 见小叠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脸。 忽然意识到什么,抬袖抹了抹脸和颈项,急着解释。 “不是啊!是她们故意整我的,昨夜仅仅是困得很......想躺那么一小会儿,谁知一时睡过了头。” 目光掠过景炫,看到四剑美站在院子里,姿态撩人,眉眼风骚,瞧大戏般。 小叠心中立时被堵得喘不过气,却硬充着笑脸道:“没事,你们好好玩。” 言罢提剑转身离去。 景炫神情惶然,忙追上去,急声辩道: “叠儿,不是你看到的那样,他们只是和我开个玩笑,你是晓得的,她们一向就爱这样闹着玩……” 海朱早就告诫过她,景炫身边的侍妾一个比一个风骚,你个小蝶儿是争不过她们的。 偏偏就不相信,却信了那子虚乌有的梦,果然自欺欺人会付出代价。 强咽下心中的酸楚和隐痛,小叠情绪低落到极点,仍要面带微笑。 “不用解释什么,这不正常得很吗?想宠幸谁,这是你的权力,无需向谁汇报。” 低头喃喃道,“我不会计较,不会计较的.....” 景炫拉住小叠的手,慌乱无措得还想解释什么。 她轻轻抽回:“大清早这样拉拉扯扯的,让下人瞧见成何体统!” 二人回到正宫,瑰丽、桃蜜和柳柳一大早就不见了主子。 正着急四下找人,见他二人一前一后回来,面色阴沉,似乎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 小叠还提着长剑,谁都不敢多问,各人该干嘛干嘛去。她扔下长剑,一句话也不说,进到寑阁倒头就睡。 景炫急得不知说什么好,坐在床沿。 “叠儿,我和她们真的没什么,她们有时就爱捉弄人。唉!我该怎么说你才相信呢,其实,她们本是.....” 他说到这里顿住,不停地拨弄她的秀发。 小叠微微睁了眼,笑得很无力:“你去忙吧!还要上朝呢,我真的没事,只是昨夜没睡好,想睡个回笼觉。” “真的吗?”他像个做了错事的孩子,等着受责罚,焦躁的眸光无处停放,“你骂我打我吧!”抓了她的手,往自己脸上招呼。 她闭上眼,不再说话,任他折腾。 再次睁眼,是桃蜜将她轻轻唤醒,“公主,起来用早膳,不吃东西容易生病。” “什么时辰了?” “已经过了巳时。” “太子殿下到校场巡军去了,叫奴婢好生侍候公主。” 进来六七个宫女,侍候洗脸、更衣、梳妆,小叠懒懒散散的,没了往日的生气和灵动,更像个木偶。 瑰丽姑姑以为景炫纳阿柔作侧妃一事,惹得自家公主伤心。 待侍女们都退出,趁着用膳的功夫,瑰丽姑姑道: “公主,纳妃的日子就快到了,还不对阿柔采取行动,更待何时?” 小叠心不在焉:“太子爱取谁爱纳谁,让他去吧。” “这叫养虎为患。阿柔别瞧着人小,心机重得很。宫里不比外面,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公主可算计不过她。” 小叠将瑰丽姑姑一望,眼睛可真毒!以前阿柔做过的那些事,可从未曾提及啊!道:“好啦,我知道了。” 瑰丽姑姑暗叹,这个公主比起她母亲的手段,可差得太远。 不过好歹比曼罗要圆滑些,倘若换作她更不是人家的对手。 有小太监进来报,阿柔郡主求见太子妃。 “让她进来!”小叠不带犹豫,倒要看看她耍什么花样。 第293章 亡国公主下场都很凄惨 瑰丽姑姑面色一沉:“公主可得当心点,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该办的事就早些办了。 省得日后夜长梦多,还有这个阿柔说话很不靠谱,满嘴跑马,她说什么听着就好。” 阿柔着一身杏白裙,穿得素净了些,不似往日那般花枝招展,珠钗也比昨日少插两只。 她不急不躁地走来,笑得很自信,款款上前客客气气行了礼。 小叠位于上首,微笑赐座,耐心等待她发出“豪言壮语”。 阿柔端起茶杯不慌不忙浅呷一口,见屋内陷入沉默,便开门见山道: “阿柔本不想和太子妃抢炫哥哥,只是皇帝舅舅希望肥水不流外人田,咱们姐妹以后好同心协力治理后宫,让炫哥哥无后顾之忧。” 哪门子肥水,简直就是臭水沟,明明是哭来的侧妃,还大言不惭什么肥水不流外人田。 小叠心里想着却不说破,仍旧笑眯眯地看她表演。 “听闻炫哥哥去了教场,是得加紧操练,如今各国局势紧张,做好防范乃万全之策。这些日子穆苏国北境不怎么太平。” 说到这里将小叠深深一望,意味深长。 小叠当然晓得北边时有小冲突发生,面上并无波澜。 看着那挑衅的眼神,只希望她有话快说有屁快放,然后从自己眼前快点消失。 阿柔用盖子拨弄茶水玩,双眼却动也不动地盯着小叠。 “公主幸好嫁给炫哥哥,成万人景仰的太子妃,以后就是皇后娘娘。 如若留在穆苏国,恐怕这会子该成亡国公主,被外番抓去当奴隶做仆人。 指不定是怎样一番糟蹋呢,亡国公主下场都很凄惨。” 一口一个亡国公主,小叠听后很讨厌,也非常吃惊。 穆苏国战事糟糕到这种地步了吗?怎么没听任何人提及? 但是瞧阿柔那想当然,自以为是的模样,她决不能表现出丝毫慌乱。 “炫哥哥没跟你说吗?”阿柔故作惊讶。 “数日前,穆苏国杨使臣心急火燎前来搬救兵,只可惜啊!咱大南武国自顾不暇,哪里有多余的兵力借给穆苏。” “哦!对了,听闻大罗国请了会法术的五杀星助战,厉害得紧,一般人都打不过。 上回帮着甸国入侵南武国西境,幸好炫哥哥会异术。 不过,如炫哥哥这般英武神勇的人物都受了伤,可见五杀星委实不好对付。 上回在大戏院,听说你们十数高手都打不过,这次你们穆苏就算亡国一点不让人意外……” 阿柔虽然没有笑意,但面上的兴高采烈恐怕拿大锅盖都盖不住。 小叠虽然笑着,却是眸光沉沉,心头起伏不定。 然后,阿柔拈起桌上的葡萄扔进嘴里,很大度地说。 “不过没关系,以后咱们就是共处一个屋檐下的好姐妹,可以相互扶持。姐姐还是正妃,妹妹还是侧室。” “阿柔郡主不必操碎了心,穆苏亡了,不是还有西穆吗?你可别忘了,西穆皇后也是本公主的母亲。” 小叠本不想这样说,但看到阿柔那得意上天的表情就来气。 阿柔神情僵住,将吃剩下的葡萄扔回果盘。 “说完了吗?阿柔郡主,谢谢你特意跑来告诉本太子妃。”小叠神色镇定,向柳柳递了个眼色,“送客!” 那边,桃蜜已经做好了请的手势。虽是被请出了门,阿柔从未有今日这般舒坦,终于出了口恶气。 出了殿门,贴身侍女小声问:“太子妃有什么反应?” “别看她装得若无其事,可是气得不轻!” 另一小婢赶紧拍马屁:“想与咱们郡主斗,就是拿鸡蛋碰石头!” 主仆几人边说边向琴芜院走去。 阿柔喜欢每日都要过去瞧上一回,瞧着心里才会踏实安心,才会无比的痛快欢喜。 只是瞧着那些花树少了彩带灯笼添喜庆,又将小叠怨恨一通。 正走着,侧边不远处的花荫下闪过一抹藕粉色的身影,提个柳编篮,缩头藏脑,左顾右盼,行止甚是可疑。 定睛一瞧,那不是太子妃的贴身侍女柳柳吗? 嘿嘿,瞧那贼头贼脑的样子,肯定要做什么坏事 这回被她阿柔撞见,太子妃可算是运气不大好。 一行人赶紧藏到花丛后。见柳柳站在花树下东张西望,确信无人后,从篮子里取出把小铲子和一个布偶。 巫毒娃娃?阿柔脑中一闪而过,莫非是要咒自己不成? 太子妃真是胆大,竟敢纵人在宫里使用这种害人的东西。 宫中但凡有人使用此术,不论身份贵贱高低,一律处以绞刑,灭九族。 如果巫毒娃娃坐实,不但她太子妃之位难保,恐还有性命之忧。 阿柔阴笑几声,低声命令:“快,给本郡主抓住她,重重有赏!” 身旁的五六个侍女一拥而上,柳柳瞧那阵势,早吓得没了魂,提起篮子就跑。 阿柔站在原地,心安理得等侍女捉人回来。 不过等了半晌,园子里悄然无声,连个人影都没有,侍女也不见了踪影。 阿柔犯疑,不由自主跟了过去,见远处红花绿叶间有人影一闪而过,正是柳柳。 心中暗骂侍女们,“一群笨蛋,连个人都抓不住。” 可千万别让她跑了,毁了证据,来个抵死不认账就麻烦了,想着便循着那身影跟了过去。 前方的柳柳象个鬼魅,忽远忽近,乍现乍隐。 不知不觉来到僻静处,一阵冷风吹来,阿柔打了个寒战。 定睛一瞧,原来是冷宫所在,从古至今,不知有多少冤魂死在这里,心中悚然。 正想离开,忽然发现柳柳进了落珠阁,手里还提着那个柳编篮。 檐下破败的蜘蛛网在风中飘啊飘,似一个个残缺的鬼魂。 地面积了不少残枝败叶,听闻里面阴森森可怖得很。 阿柔稍作犹豫后,还是跟了过去,顾不得门环灰尘满垢,扒着门缝往里瞧。 还没看明白,突然,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猝不及防,阿柔一头栽进屋里,摔了个狗吃屎,痛得哎哟连天直叫唤。 半晌,她才双手撑着地,慢慢抬起头,嘴巴上全是泥灰,忽地小脸变得煞白,面露惊恐,张大嘴说不出话。 第294章 巨蟒腹中的位置给你留着 只见面前盘着条黑黢黢的巨蟒,头部身子竖立。 瞪着铜铃似的黄眼睛,冒着恶狠狠的凶光,此时正张着血盆大口。 红红的长信子如燃烧的火苗,发出嘶嘶的惊响,浓浓的腥恶之气熏得人几欲呕吐。 白森森的獠牙如排排利刃闪闪发亮,样子十分凶残狞恶,仿佛下一刻就会将人一口吞下肚去。 那她阿柔在皇宫里就莫名其妙失了踪,永远也没人知道她的下落。 想着,整个身子在瑟瑟发抖。 再一瞧,巨蟒背后站着个女子,隐在暗影中,眸光冷厉,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分明就是太子妃,哪里是什么柳柳。 阿柔瑟缩在墙角,动也不敢动,惊惶地盯着巨蟒,无助地大叫:“太子妃救我啊!” 看着阿柔那惊惧的模样,冷冷地问:“你跟着本宫做什么?” 阿柔颤着嗓音:“我……我是跟着柳柳,不想误跟了姐姐,纯属误会……啊那个误会!” “不老实说话,信不信让巨蟒吞了你?”小叠上前两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 “别……别啊!”阿柔连连摆动双手,哭兮兮道:“这个……我见柳柳提的篮子很是漂亮,只想瞧上一眼!”说完这话连她自己都不相信。 “不对吧!这条巨蟒野性十足,只需本宫一个手势,你就入了它的肚腹,消失得无影无踪,连渣都不剩,以后,世上再也没有百里柔这个女子。” 阿柔听后打了个寒战,慌忙改口:“不,记错了,我是见她有那个布偶......” “想人赃并获好告本宫一状是吗?不想你人小心机如此之重,以后东宫多了你百里柔少不得鸡飞狗跳,本宫看你还是老老实实呆到巨蟒的腹中去吧!” “嘶嘶!”巨蟒吐着腥红的花信子在阿柔脸上舔了舔,似在尝味道好不好。 冰凉腥臭的气息浸在脸上,阿柔唬得花容失色。 瞪着惊恐万状的双眼不停地往后缩,无奈背后是冰冷的墙壁,抖着嗓音。 “炫哥哥是你的,我不跟你抢,求你放过我吧!我去找皇帝舅舅下旨退婚,我要退婚退婚……” 语速极快,生怕说晚了,就小命不保。 小叠冷笑:“本宫一而再再而三地让着你,并不是因为怕了你百里柔。 那是不跟你一般见识,不要以为本宫好欺负,就任意妄为,得寸进尺。 今日侥幸饶你一回,以后若再不识好歹,处处与本宫对着干,巨蟒腹中的位置给你留着呢!” 说着俯身凑近她的耳旁,看似平静的面上,语气却又带着凶狠。 “如果巨蟒腹中待得不好,还有更好的去处。” 阿柔一个激灵,双目含泪,浑身如筛糠,再也没了往日的嚣张气焰。 见小叠站在屋中,衣袂随风,发丝飞扬,神情肃穆,如上天下界的战神。 她右掌心变得通红透明,连每一块细微的骨节都看得一清二楚。 正对着巨蟒怪异的脑袋,一道绿光源源不断地从巨蟒四方脑袋流入她的掌心。 发出瘆人的嗞嗞声,就像绿色的闪电,阿柔听得心窝子发麻。 见那巨蟒直立的前躯耷拉在地,片片绿鳞颤动,身躯痛苦地扭动着,露出腹部的白鳞。 随着绿光的澎湃涌出,巨蟒身躯慢慢萎顿变成青色,从血盆大口里不断喷出蓝汪汪的雾气,恶臭至极。 此时巨蠎像是被放干了水的巨型皮水袋,最后只剩一副鳞皮堆在阿柔面前。 小叠手一挥,那副皮囊瞬间烟消云散,好像刚才什么也没发生,只是做了一个恶梦。 屋内光线暗淡,房梁上还依稀残留着嫔妃自尽用过的白绫。 现已积满尘灰,在风中轻轻飘动,仿若孤魂野鬼在游荡。 阿柔瘫倒在地,面色惨白,一句话也说不出,身下流出一滩水汁。 小叠蹲下身,看着抖作一团的阿柔,活像只小病猫,从容淡定地说。 “谁敢跟本宫作对,就是巨蟒一样的下场,神不知鬼不觉消失得无影无踪,连个伸冤的地儿都找不到,阿柔郡主想要试试吗?” “不不不!”阿柔磕头如捣蒜,语无伦次道。 “阿柔……有眼无珠,冲撞了……太子妃,还请太子妃高抬贵手,饶过阿柔这一回,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跟你抢炫哥哥,如若再犯……” 阿柔蓦然抬头,一咬牙:“宁愿......和巨蟒一样,任太子妃处置。” “记住你自己说过的话,下次可没这么好的运气,倘若你还要执迷不悟,抢自己不该抢的东西……” 小叠站起身,掸了掸衣摆的灰尘,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滚吧!” 阿柔被看得脖子一缩,赶紧从地上爬起身,爬了几次才站稳,连不迭道:“是是是,我滚.....” 一脸狼狈相,踉踉跄跄地跑远,早没了昔日的肆无忌惮与骄横放纵。 柳柳慢悠悠从门后走出,忍不住嘻嘻笑道: “公主,青龙鞭当真厉害,瞧把阿柔骇得屁滚尿流,看她以后还敢不敢冷嘲热讽,还敢不敢与公主抢太子殿下。” 小叠无比畅快地拍拍手中的尘土:“哼!老虎不发威当它是病猫。” 柳柳端着快乐的神情:“人都是欺软怕硬的,早就该收拾她,省得搞出这么多事情。” 小叠复从袖里取出青龙鞭系在腰上,此鞭果然威力生猛,将个阿柔收拾得服服贴贴,笑道: “走吧!这里阴森森瘆得慌。” 想必阿柔那几个婢子,这会子正找自家主子找得心急火燎吧! 远离了冷宫,小叠才驻足,着急地问:“杨大人来搬救兵一事,怎么无人提及?” 柳柳赶紧福了福身,垂眉道:“皇后娘娘叫大家不要告诉公主,省得公主操心。” “若非万不得已,母后又怎会派杨大人出使南武求助,有没有听说穆苏战况怎样?” 柳柳想了想又道,“听闻大罗请了五杀星助战。” 小叠心情一下子变得沉重。 先前半信半疑,穆苏的军事力量她是晓得的,再不济也不至于向南武国求助,以为阿柔故意说来打击她。 这会子听真有五杀星参战,穆苏就危险了。 第295章 有了放手的打算 急急忙忙跑去问瑰丽姑姑,她亲自见过杨大人,便将长孙家勾结大罗国联合五妖人一事细细说出。 现在战况如何,宫内封锁了消息,南武皇应该一清二楚。 穆苏北僵有连瓒将军镇守,虽有勇有谋,对付五杀星却是难上加难。 他们乃千年蛇妖,岂是一介凡人所能抵挡! 穆苏朝中母后专权,各官僚表面上恭顺服从,实际诸多不服,时有反叛之心,可谓内忧外患。 小叠心急如焚,南武皇不肯伸出援手,这该如何是好。 万般情绪涌上心头,本想通过联姻多个盟友,关键时刻共同联合拒敌。 不想南武国却袖手旁观,根本不会出兵相助,他们并未将她这个和亲公主放在眼里。 也难怪,在他们眼里,东阳曼罗才是正牌公主,她只不过一替身。 长孙家和五杀星都是因她孟清叠而起的祸端,是她杀了绿杀星,青黄赤白黑五杀星报不了仇就拿她的国家出气。 如果不是因为她,海朱不会招惹上六杀星,更不会英年早逝。 然后顺理成章地娶了长孙蕙,长孙家成了皇亲国戚,定不会犯上作乱,勾结外番入侵。 从此以后海朱好好地治理国家,再继承皇位,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生一大堆孩子,穆苏该是多么和谐的一个国家。 一切因为她而改变,变得支离破碎,风雨飘摇,百姓流离失所。 自成婚以来,与景炫的关系明面上是夫妻,事实上不夫不妻,还说不得。 只能在内心深处挖个坑小心翼翼地埋藏,生怕被人瞧出什么破绽,这不是她当初想要的生活。 那种夫唱妇随,到了她这里什么都不是。 这场联姻中,究竟充当的什么角色,连她自己都感到迷茫。 更多的时候,她感觉自己就是一个笑话。 到底为了什么,来到这样一个陌生的地方? 是为了追寻那个遥不可及的梦,便赌上了自己一世芳华? 想着,小叠神色凄凉,又抱着酒坛喝起来。 有双手从背后伸出,一把拿掉酒坛,惊回头,景炫站在身后。 一身玄色劲装,浑身大汗淋漓,想必才从教场回来,脸上没了笑意,懵懂而无措地看着,说: “叠儿,还在生我的气吗?真的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小叠没有回答,看向他的眼里再也没了昔日的爱慕和心痛,平静地问:“你知道穆苏战况,是吗?” “嗯,”景炫点头,又急切地争辩,“叠儿,听我说,大家并不是有意要瞒着你,依你一己之力,并不能改变什么,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小叠茫然无依,眼睁睁看着穆苏饱受战争的摧残,遭受亡国之灾,南武却见死不救,还不让自己知道,这就是好盟友做出来的事? “南武国不出兵也实属无奈,咱们与五杀星交过手,一般的兵将只有白白送死。南武国自无神兵,上回与甸国一战已经大伤元气。 现在的兵力只够自保,周边的小部落蠢蠢欲动,甸国又虎视眈眈,哪里还有多余的兵力支援穆苏。” “我知道,”小叠勉强笑了笑,“我自己会想办法。” “叠儿,”景炫伤情叫道,“穆苏那么大,有的是良将帅才、奇人异士,你就莫要操这个心。 沙场上刀剑无眼,流箭无声,别拿自己去冒险。五杀星可比不得寻常人。” “你以为我要披挂出征吗?放心吧!不会的。”小叠说得无比轻松。 “那我就放心了,你说过要陪我去花镜,不许失言。”景炫松了口气,又来了兴致,“叠儿,告诉你个好消息。” 花镜遥不可及,小叠目光落寂地看着他,心想这个时候什么好消息对她都没有吸引力。 “猜猜看,”景炫说着将酒坛子放到架子的最高层,“以后不许喝这么多烈酒。” “我猜不到,”她没心思猜。 对于眼前这个男人,她终于有了放手的打算,一股凄凉之意涌上心头,莫名感到悲哀无限。 “方才在园子里碰上摇佩,说阿柔找父皇收回指婚圣命,父皇居然不带犹豫就答应了。” 景炫兴致勃勃地说着。 “想必父皇也被阿柔搞得心焦厌烦,这边父子不睦,那边三天两头找父皇告状。 日后,看周边小国有没有和亲对象,最好将她嫁远些,宫中也少些烦心事。” “其实,她退不退婚都不重要,”本是件开心的事,小叠却懒心无肠地说。 景炫惶然,切声道: “怎么不重要?难道叠儿就没发现,自从有了阿柔插足,叠儿……叠儿就与我生疏了不少。 日后只有你我二人,再到虞山一起修炼,待有了实力,咱们去花镜快快乐乐地生活。” 花镜,真的那么美好,可以重来吗?小叠已不如从前那般信心百倍,开始变得焦虑不安。 一整天,小叠的脑子里都在想事情,起伏的人生,过往的岁月,点点滴滴历历在目。 柏泽的隐忍,海朱的痴情,景炫的冷傲。 在阿顺州与姨娘们斗智斗勇,与柏泽相依相惜。 穆苏国皇宫,她和王皇后关系戏剧性的角色转变,几次与死神擦肩而过,海朱对付阴谋诡计游刃有余。 远嫁南武国,远离亲人朋友,景炫忽冷忽热,忽远忽近,桃花不断,过得一地鸡毛。 这段阴差阳错的感情该何去何从,待日后生活回归平静,又该是何种情景? 夜里也睡得不安稳,辗转数更,竟不能成眠,一夜长如岁。早早地起床更衣,洗漱用膳。 西北城郊,地处偏僻。 穆苏侍卫营房内,小叠身佩长剑,玉容肃穆。 秀发高束,着一身黑色劲装,整个人神清气爽,干练利落。 郑武阳和王生霸领着小叠巡视教练场。 年轻的侍卫们身着铠甲,或举刀对杀,或射击打靶,或摔跤演习,或攀跃腾跳。 刀枪器械乒哩乓啷,一个个呐喊着,奔跑着,拼杀着,好一副虎虎生威的场景。 王生霸痛心道:“侍卫们摩拳擦掌,斗志昂扬。只要公主一声令下,他们会毫不犹豫地北上杀敌,征战沙场。” 郑武阳急得脸都红了:“公主,赶快做出决定吧!大罗的军队还有一千二百里就攻到掖陵城,听闻连将军在死守,只怕去得迟些,穆苏就要沦陷。” 第296章 效忠 小叠暗吃一惊,战事推进得好快。 先前的消息是才深入六百里,转眼间就快到掖陵,面上却不动声色。 “你们这区区三千人又能抵挡住什么呢!放在人家的几十万大军里,无疑石沉大海,连泡泡都不会鼓一个。” “国内肯定还有余下的军士,咱们兵合一处,全力抵抗,怎么也得背水一战。” 王生霸眉头紧锁,万分焦躁:“总比大家都缩在这里强,虽说只得三千人,当初娘娘挑的都是年轻力壮的侍卫,皆能以一当十。 公主看看吧!他们都是勇猛的战士,为了国家,早将生死置之度外。” 说着团团一指,“掖陵帝都有皇帝和皇后娘娘,还有众多皇子公主及王公大臣。 公主就忍心看着大军到来,眼睁睁看着他们被屠杀,掳去大罗国做俘虏受辱?” 此时小叠面色变得有些难看。 上次在大戏楼,近十位高手和一帮侍卫才将五杀星打跑。 倘若这次去出征,没有其他人的鼎力相助,她也没多大把握。 但那是自己的国家,有自己最亲的人,有穆苏无辜的百姓。 纵然粉身碎骨,也决不能偏安隅隅,坐视不管,和南武皇一样隔岸观火。 这时,一大帮侍卫发现小叠,场上顿时沸腾起来,都停止了操练 神情激昂地围上前,有的举剑,有的举刀,没刀剑的举起拳头。 他们振臂高呼:“对,上阵杀敌,保卫帝都,保护圣上,保卫大穆苏帝国,皇上万岁,皇后娘娘千岁,花川公主千岁......。” 浑厚雄壮的声音响彻霄汉,如雷贯耳,扑棱棱惊起一群飞鸽。 如此磅礴的气势,昭示着战士们保卫国家的誓死决心。 小谍被彻底震撼,在外的游子居然有着如此崇高的爱国情怀。 高杆上,穆苏的黄底星辰旗帜猎猎翻飞。 金边金线在日光下耀眼生辉,周围五颜六色的彩旗随风招展,“扑扑”风动悦耳。 郑武阳单腿跪地,双手抱拳,声如洪钟。 “公主武艺高强,胆色过人,昔日随帝出征,领兵攻打城池。 只身深入敌营,瓦解敌方军心,救帝于危难之中,在穆苏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又听闻公主曾与五杀星对抗,他们并未占据上风。 如此看来,五杀星并非战无不胜,只要公主一声令下,属下等定当誓死效忠。” 王生霸和战士们一并跪下,目光坚定,热血沸腾: “吾等愿听令公主麾下,勇战沙场,生死效从,与大穆苏共存亡。” 看着一张张年轻朝气富有战斗力的脸,那满腔的爱国情怀,急切地想要征战沙场,誓死效忠。 在穆苏国同样有他们的父母兄弟姐妹。 小叠被他们高涨的士气所感染,面色冷峻,目如寒星,掼上灵力高声疾呼。 好!不愧是穆苏国的好男儿,不惧生死,精忠报国,大家即刻收拾收拾,整装待发,明晨随本公主北上讨伐大罗。” 下面是刀枪顿地之声,“砰砰、嚓嚓、橐橐......,”一声又一声,威武雄壮的声音高昂激荡“公主千岁,杀、杀、杀……。” 沐在秋日的烈阳中,小叠攥紧拳头,眸光凌厉。一时热血高涨,激情澎湃。 街市,车水马龙,人来人往,买卖兴隆,一派安居乐业的大好形势。 小叠神情忧郁地看着,此时掖陵帝都肯定截然相反。 估计整个城市笼罩着一层死气,个个人心惶惶,面色怆怆,大多数人已将财产悉数打包,做好出逃的准备。 此番对比,小叠更加坚定了出征的决心。 一对男女跃入眼帘,男子云白暗纹锦衣长袍,墨发飞扬,笑得春风满面,行走间尽是潇洒倜傥之风流。 女子一袭祖母绿长裙,青丝如缎,容颜姣好,身材修长。 他们摩肩接踵,衣摆缠缠绕绕,亲亲密密地行走在街市。 正是景炫和屈菱歌,小叠双眼陡地张圆。 朝着二人的方向急匆匆而去。心中一寻思,跟上去又有什么用呢!明知道他们那些纠缠不清的过往。 一声轻叹,不由放慢了脚步!明日即将别离,此后,天各一方,互不干扰,让这段错位的感情就此结束。 再看时,他们驻足在前面的煎饼摊前,煎饼金黄酥软,是满满的桂花香味。 小叠赶紧闪身躲避,低头假装挑选头饰。 老板煎好饼,蘸上桂花酱,用油纸包好两个递上,景炫两手各拿一个煎饼,笑得云飞霞绽。 菱歌目光温柔如水,满心欢喜地付钱。 景炫咬上一口,津津有味地吃着,不住地点头夸赞“好吃”。 即便站在这小摊小点前,那气质风度,皆是极尽的潇洒,并无丝毫市井之气,连吃相都带着贵胄天成的风雅。 他将另一个喂到身旁女子嘴里,菱歌笑靥如花,轻轻地咬了一口,接过自己拿在手上。 二人在长街上一边吃一边走,说笑着风姿翩然而去。 小叠低头默了一会儿,前几日就吵着要吃桂花糕,答应过他的事却没有做到。 眼下他正与别的女人一起品尝心心念念的桂花饼,瞧那开心快乐的样子,像个贪吃的孩子,终于满足了小小心愿。 小叠闷闷地走着,时至今日,不知是他的错还是她的错。 前方十字路口,中年大婶背着一背篓百合花在叫卖,粉的似霞,白的胜雪,新鲜得能滴出水来。 那芳香随风而至,清新扑鼻,让人顿心生喜爱之情。 菱歌站在背篓前,拈起一支白花,放在鼻端嗅了嗅,神情陶醉,很是欢喜。 “公子,给你家娘子买几枝花吧!刚从地里摘来,新鲜得很,瞧!花骨朵多着呢!能管好几日……。” 大婶极尽所能地推销。 娘子?小叠听在耳里很不是滋味。 本以为他们会反驳回去,谁知却置若罔闻,好似没听见。 景炫挑选了几支花骨朵密实的百合轻轻嗅着,还凑近菱歌问好不好! 菱歌也嗅了嗅,盈盈笑着点头,两人挨得很近,几乎碰着了脑袋。 景炫将花递给她,这回他付了钱。 第297章 从此心就不会再痛 街角暗处,小叠一只手紧紧地握住销魂剑,手背上的筋络清晰可见,感觉到自己呼吸都不畅通了。 她神色惨然地看着,看着她们私语浅笑,忘乎所以。 一颗心被痛苦和绝望撕裂,顿觉胸闷难言,像堵着块巨石,窒息般的难受。 她的目光有些模糊,屈菱歌和四剑美,景炫不知道还有多少老相好。 这些老相好让她伤痕累累,总是出其不意地给她来那么一棒,敲得晕头转向不知所措。 她开始怀疑在这场联姻中自己所扮演的角色,就是一个和亲工具,而这个工具对穆苏没有任何意义,就是个摆设。 当穆苏面临危机,南武并没有发挥到盟友的作用,照样国泰民安,一派大好形势。 只要自己国家没遭受生灵涂炭就行,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 谁能理解她心中的忧伤和苦闷,只有穆苏的侍卫们赤胆忠心。 马上,他们就会随她出征大罗,不管成与败,能有这么一群忠心的侍卫,死而无憾。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毅然地转身掉头而去,迎着秋日的金风,是满脸的决绝与果断。 征战大罗生死难料,或许战死沙场是最好的结局,一切喜怒哀乐、爱恨情仇都将随风而去。 回到皇宫,小叠向瑰丽姑姑交代诸多事宜,如果穆苏胜利,她们愿回去就回去。 如果穆苏失败,就在南武安居乐业,把她的嫁妆分给下人们,各自安身立命。 瑰丽姑姑不断地抹眼泪,又不断地摇头。 “公主一定会平安归来,嫁妆价值连城,奴婢都给公主保管好,到时完璧归赵。” 此去或许就是永别,国家有难,匹夫有责。 大家也不能眼睁睁看着穆苏走向灭亡,公主此去,兴许还有机会,她相信长公主能给穆苏带去好运。 桃蜜和柳柳哭着要扮成男儿跟在左右侍候。 “公主,带上奴婢吧!奴不怕死。公主路上有人照应,奴婢才会安心!” 小叠心痛不已,仍然微笑道: “战场上刀剑无情,你们何必跟着本宫去白白送死,好好地活着比什么都强。” 最后又叮嘱,在她离开之前千万不可告诉太子殿下。 夜宵准备了一碟桂花糕,几片水果,一杯牛奶。 景炫喜笑颜开,优雅的一撩衣袍,坐到桌前,俊美好看的眉眼绽满笑意。 “总算可以吃到叠儿做的桂花糕,光闻着就知香甜可口,肯定好吃得很。” 小叠坐在旁边,单手支颐,笑眯微地看着。 看他左手牵着右手宽大的袖袍,右手用象牙叉子叉了一块桂花糕往嘴里送,一面吃一面大赞。 “还是叠儿做得最好吃,路边摊总是差了些!” “你吃过?”小叠紧盯着他,下午那一幕在脑海中闪过。 “别提了,都怪你不做给我吃。” 他一摆手,放下叉子,端起碗啜口马奶,抬头看小叠。 发现她盈盈的眸中似乎比平日多了许多星星。问:“叠儿为何不吃宵夜啊!” “我已经吃过了,”小叠心头涩然,根本不想吃任何东西,只好扯了个谎,他还是不肯主动提及和屈菱歌的事。 “再吃点吧!”景炫将一块桂花糕送到小叠嘴边,笑得无比开心。 小叠轻轻一笑,握住他的手推了回去,正好送进他嘴里,语声轻柔。 “喜欢吃多吃一点,以后怕是没得吃了。” 她就那么静静守候在旁,双手肘支在桌上,十指交叉撑着下巴。 瞧那衣袍、发梢、眉眼、唇角处处透着高贵不俗的气质,举手投足极尽优雅,吃个夜宵看着都那么赏心悦目。 小叠唇角漾出一抹浅笑,却是苦涩难咽,当初就是被这副皮相给蒙蔽心智,兜兜转转却又回到原地。 一夜无眠,脑中诸事赶趟子似的蜂拥而至,杂乱无章,纷纷扰扰。 这段感情莫名地开始,又莫名的结束。 想了许多前尘往事,都没有如果和假设的一席之地。 又思考着采取何种战术打退大罗的进攻,四更梆子过后,小叠悄悄起床。 景炫睡得很沉,看来是夜宵里的“香梦丸”在发挥作用。 庭中宫灯微明,没有月亮,天空犹如一块巨大的黑幕笼罩着大地。 她动作麻利地换上玄色劲装,腰系青龙鞭,身负宝剑,动作极轻。 想要最后看他一眼,垂眸站在床前,神情凄恻而悲凉,心头剧烈地起伏,疼痛难忍,一声低低惋叹,轻咬着唇。 看他墨发整齐地散在两肩,鼻梁高挺,唇如豆蔻丹红,呼吸清浅,这是张异常漂亮的面孔,即便在梦中,也流淌着高贵的气度。 双目轻阖,长睫投下两道弯弯浅影的样子,看起来很乖。 抬手触摸上他的脸,轻轻地描摩着那美好得令人心碎的轮廓。 忽然间,他的那些好,过往的点点滴滴狂涌而至,心中莫名一阵绞痛。 眸中盛满了哀伤和苦痛,泪水滚滚而落,如珠似玉,打在他的脸上碎裂成片。 那英挻的眉微微皱起,仿佛做了一个并不美好的梦…… 时间已经不早,小叠蓦然抬头,挺直脊背,擦干眼泪,神情果决,目光坚定。 将这个人从记忆中抹去,从心间剜除,从此心就不会再痛。 就此将那些缠绵悱恻的往事尘封吧!不管此去成与败,从今往后桥归桥路归路。 她转过脸,狠了狠心,再也不肯回头,纵身跃窗而去。 那高高的宫墙于她而言形同虚设,落地的刹那,听到“吱吱”的一声哀鸣,粟粟悄声无息地跟了来。 看着它惶惑无助的小眼神,小叠心头一软,这原本是海朱的灵猴,睹物思人,真正的主人已离去。 将小猴孤零零地留在这里,就如将海朱抛下一般,心中千回百转,穆苏才是它的故乡。 小叠俯身将粟粟抱在怀里,捋着柔软顺滑的皮毛。 猴儿似乎觅到了安宁,紧紧拽住袖子,窝在怀里乖乖地动也不动。 第298章 带着三千侍卫回穆苏 野渡,寂静无声,四周暗黑一片。 小叠伫立在岸头,举目四望,一个人都没瞧见,难道他们反悔了不成? 正疑惑间,粟粟吱吱两声,发现一条大船停泊在柳树下,郑武阳行色匆匆地走过来拱手一礼。 “一切都已安排妥当,战士们已经先行出发,在南镇聚集,属下在这里等候公主。” 船上的灯笼被点亮,照得河水波光耀眼。 小叠满意点头,跳上大船:“时间紧迫,别耽搁,咱们赶紧出发。” 郑武阳迟疑着问:“南皇晓得吗?” “这么大动静,想必是知道,只不过睁只眼闭只眼罢了。” 小叠冷笑,“南武不出兵相助,本宫亲自披挂上阵,用自己的战士,谁也管不着!” 郑武阳看了看小叠,此时满脸冷肃,这个平日里看起来娇弱美貌的公主。 此时站在甲板上,长发高冠马尾,挺拔玉立,眸色冷厉,正眺望着漆黑的长空,那是穆苏国的方向。 晨风牵动衣摆,莫名多了份萧瑟之感。 女子剑鞭加身,凌然生威,竟有了将帅之风范。他感觉自己没看错人。 坚信有了他们的花川公主作统率,大穆苏一定有救。 玄冰洞,冰销阁 透明的玉葫芦里,男子长得和景炫一模一样,双目是闭着的,看似安静地睡着了,一团团虚幻之影在玉葫芦上重叠复现…… 一骑翩翩,红光蹄扬,少女且行且远,漂浮得如同纸片,那么的虚幻,那么的不真实。 男子心急如焚,在后面不停地追赶,可是怎么也追不上。 他找不到马,只能飞掠而起,一面追一面嘶声叫道:“梦儿,别走,等等我。” 他的嗓子已经喊哑,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有股浓稠的力量将他粘住淹没,脚下不知被什么牵绊住,忽然就迈不开腿,他越追越慢。 前面就是万丈悬崖,少女厉声催动马儿,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男子瞪大双眼,张了张嘴,却叫不出声,眼看少女就要跌入万丈深渊摔个粉身碎骨。 “梦儿,不要啊!我要救你,一定要救你。”男子大叫,身子突地飞起来,几步跨过沟谷追了上去,在坠崖瞬间伸出了手。 但听得“轰隆”一声,人仰马翻,少女连人带马坠入深谷。 他只抓住了半截衣袖,“嘶啦”布帛撕裂的声音,犹如魔鬼的吼叫刺入耳膜。 他再也无法动弹,僵立在悬崖边,眼前深不见底,只痛得肝肠寸断,猛地发出撕心裂肺的狂啸…… 男子终于冲出了玉葫芦,跌落在光华流转的寒冰地面,绿的冰、粉的冰像多彩的水晶宫,男子如风中飞絮轻飘飘站起身。 只在呼吸瞬息,眨眼就到了皇宫,看到床上躺着个一模一样的自己。 愤怒的一挥手,高下睡眼惺忪地从男子身体里跌落出来,离魂男子迅速回到了床上那具壳子里。 “干吗呀?叠儿,让我多睡会儿。” 高下睡得迷迷糊糊,突然被人踹下床,还以为是小叠干的。 却发现自己被打回原形,景炫的魂魄重新回到原来的壳子。 二合为一的同时,景炫陡地坐起身,只觉头痛欲裂,口干舌燥。 先前只是冰俏阁玉葫芦里的一个虚体,而现在又回到自己身体里还了阳。 虚幻场景仍然让他惊魂不定,心脏仍然是紧压的、痛楚的,他深深地呼出口气。 待恢复了些许清明,突然发现身边少了个人,脸上顿时风惊云变,有种不好的预感爬上心头。 而高下被毫无征兆地挤出那具壳子,此时缩在柜子角落边上,正可怜巴巴地瞅着他。 “来人,来人啊!”男子疾呼着翻身下床冲出寑殿门。 一帮宫娥奴仆衣冠不整,惊慌失措地跑来,齐刷刷地跪在殿中,低头不语。 “你们的太子妃呢?”他红了眼,犹如笼中困兽般低唪着。 宫娥奴仆们个个傻了眼,低着脑袋大气也不敢出,明明你二人睡在一起的啊!怎么突然就不见了,这能怪谁? 瑰丽姑姑慢慢走过来,缓缓跪下,泪流满面。 紧跟着桃蜜和柳柳也跪倒在地,泣不成声。 “你们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景炫哑着嗓子,指着瑰丽姑姑和桃蜜柳柳厉声责问。 瑰丽姑姑神色平静,挥袖抹把眼泪,断断续续道。 “太子妃她……带着三千侍卫回穆苏征战大罗,大概四更动的身,只怕这会儿已经上了陆路。” “你们……居然瞒着本太子,”景炫晃了两晃,差点摔倒,疾呼,“备马,快马。” 管事太监刘公公早在一旁提着心吊着胆,听到吩咐,一面尖声尖气地招呼小太监。 “快,赶快去给殿下牵马,”一面趋步急行而去。 瑰丽姑姑对小叠的行为是认可的,她还担着王皇后的心,担着大穆的国运,国家有难匹夫有责。 她低着头说:“殿下,太子妃主意已定,绝不会回头,又何须费力去追赶。” 景炫咬牙,连呼出的气息都带着怒意,眼眸如幽夜冷光扫向一干奴婢。 竟然不报于他知晓,若不是看在小叠的份上,真想马上拉出去杖毙。 他一甩袖袍,冷哼出声,急匆匆地跑出殿门。 天刚蒙蒙亮,长空暗沉,晓风微凉,杨柳依依,四野鸡鸣犬吠,船到达南镇渡口岸。 三千战士早已整装待发,战马上,一个个英姿勃勃,威武神勇。 红光早已等候在岸,看到自己的主人,扬蹄撒欢。 王生霸牵过马,把缰绳交到小叠手中:“公主,一切准备就绪,可以出发。” 小叠跃上红光,凌厉的眼神扫过众战士,一排排军容整肃,当下欣慰,扬鞭清喝:“驾!” 征尘滚滚,马蹄轰隆,三千勇士朝着穆苏国的方向北归而去,战袍翻飞,如鹰展翅。 尘烟中似乎看到了血腥杀伐。 粟粟乖乖地躲在小叠身后,紧紧拽着衣裳,似乎知道一场特大的暴风雨即将来临。 快马加鞭,日落前军队到达临照关,金灿灿的斜阳洒满山峦大地。 守关的南武兵气势汹汹地挡住去路,要小叠出示皇帝亲发的通关令牌。 小叠没有,也不屑于去求南武皇。 她骑在高高的马背上,神色冷峻,淡定地从怀里摸出花川公主令牌,拿在手上团团一晃。 太子妃驾到,南武兵顿时变颜变色,恭敬相迎,拱手行 礼,但没有通关令牌在手,客气归客气,绝不能放他们过关。 小叠青龙鞭一抖,厉声大喝:“今日本宫闯关闯定了,哪个敢拦,休怪本宫手里的鞭子不长眼睛。” 第299章 拯救 南武兵犹豫不决,一个个横枪立马,既不出手迎战也不让出道,双方陷入僵持。 穆苏国前方军情危急,刻不容缓。 小叠已经没有多少耐心在这里耗费时间,她率先冲锋,不管不顾,抖开鞭梢与守城大将厮杀在一起。 青龙鞭对大刀,长鞭滑溜得很,大刀砍在上面顿感失力,丝毫不起作用。 守城大将无心恋战,面对这位太子妃,打也打不得,放也放不得,伤了太子妃掉脑袋都有可能。 对于穆苏战事,守关将领一清二楚,知道花川公主此行目的。 但职责又摆在面前,怎么着也得做做样子,省得上头怪罪下来吃不消。 只得举刀硬着头皮应战,几个回合便败下阵。 青龙鞭抖开宛若一条毒蛇,碰上不死即伤,小叠手下也留着情面,只要能过关就行,不想伤他们,更不想取将士性命。 主将败,其他南武兵也不再追赶,眼睁睁看着三千穆苏战士出了临照关。 夜晚,他们找了片依山傍水的河岸,就地休息扎营,生火烧了热水就着干粮啃。 远处,有士卒捉来夜憩的雉鸡和水鸟放在火上炙烤;有的士卒累得倒地而睡;有人干净地跳进河里洗澡,有的在窃窃私语,但对他们的公主将领都抱着敬畏之心。 夜风习习,小月弯钩,青幛连绵,河水潺潺。 小叠坐在火堆旁,望着燃烧的火苗默不作声,半边脸被映照得通红。 身处在异国他乡的野外,前路未卜,心中难免惆怅绻缱。 在战士们眼中,这位公主高高在上,是那么高贵圣洁,像九天玄女下凡,多看一眼都是对玄女的亵渎,只能趁她不注意时,飞快地偷偷瞄上一眼。 郑武阳怕小叠金枝玉叶吃不惯这等粗劣之食,特意向士卒要了半只烤好的雉鸡,小心翼翼地扒了扒烤焦处的黑灰,恭谦递上。 “公主,战士们烤得不错,挺香的,吃一口吧!” 难得这么有心,小叠接过,叫他也坐下。 这时王生霸也走过来,二人一并坐在对面。 她撕了块鸡翅,将剩下的分成两块,分别递给郑武阳和王生霸。 既是公主所赐,此乃莫大的荣幸,他们也不推辞,接了就开吃。 粟粟“啪”的一声从树上落下,没有它的份,发出吱吱的抗议。 小叠摸出几个蜜枣将它打发,便再也不吵闹。 郑武阳和王生霸时不时逗它玩儿。粟粟紧紧护住怀中的果子,生怕被抢了去。 小叠啃着鸡翅,味道并不太好,拿出皮袋喝水,问:“在穆苏,你二人还有亲人吗?” “没有,”对面异口同声回答,平日里看起来粗鲁的两个大男人,此时相互对望一眼,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郑武阳说:“我和王生霸从前都是没爹没娘的叫花子。 十三岁那年,有次为了争夺一块发霉的馒头打得头破血流,大有以死相拼的架势。 恰好先太子殿下骑马路过,见咱俩很有胆量,为了块馒头都可以拼命,但却是用错了地方,问我们愿不愿意跟着他征战杀敌。 我们当然愿意啊!比当叫花子不知要强多少倍。” 王生霸接着说:“从此我二人便追随在先太子麾下,只想报答他的收养之恩。 那时殿下也不过十四岁,只可惜他英年早宾。 他生前最在意的人便是公主,我们孝忠公主就等于孝忠太子殿下。” 提起海朱,小叠心底莫名涌起一阵隐痛,是她负了他,害了他,此去不知能否杀了五杀星报仇。 “对这次反击,你们有信心吗?” “当然有,”二人挥动拳头,“听闻上回在大戏楼,公主还打跑了五个妖人,这次肯定也能将他们赶出穆苏国土。” “只是传闻罢了!”小叠淡淡笑道,“那次侥幸占了人多的便宜。” “总归无风不起浪,我们相信公主有这个实力,要不然公主也不会轻易领兵北上。” 小叠不知说什么好,让她对付五杀星,实在没多大的把握。 百秀岭那次墨玉箫被某种神秘力量催动,发出惊天动地的威力,杀死绿杀,挫败五杀,她糊里糊涂根本不知是怎么回事。 最后只看见海朱奄奄一息,所以墨玉箫无坚不摧的神力她根本不晓得,花仙君和景炫从未提及。 这个紧要关头,当然不能给二人泼冷水,不能说自己不行,她握拳坚定道:“我们一定会打胜仗。” 天一亮,他们又开始出发,接下来还有三关。 他们赶路赶得很急,又是轻装上阵,第三日早晨就到达永平关。 情景和过第一关差不多,关卡并不放行,小叠又和守关大将打了一场,带着三千人马强行冲关。 过了永平关,天公不作美,下起了毛毛细雨,秋雨绵绵不尽愁。 马儿和战士们累得不行,小叠招呼大家稍微放慢了行军速度。一队人马沐雨急行。 郑武阳打马上前:“公主,太子殿下快马赶到。” 小叠目视前方,神色淡漠,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他愿意跟着就让他跟着吧!” 后面隐隐传来景炫大声疾呼:“叠儿……。” 郑武阳无奈地回头,看那白衣胜雪的翩然一骑,远远地落在后面,在蒙蒙雨烟中,带着不尽的萧索。 毕竟是一国储君,又是公主的驸马,心中大为不忍,可自家公主不想见他又有什么办法呢! 只能摇头叹息,又跑了近十里,身后一片马嘶嘈杂。 想必是景炫终于赶上,小叠再也无法淡定,这人不达目的不罢休,眼看进入一片稀疏的竹林。 小叠带住丝僵,后面跟着一片“吁吁”的勒马声,战士们齐整整让出一条道。 周围突然变得安静,但闻得一阵清脆的马蹄声,景炫骑着玉骢马,从战士们让开的夹道中缓缓走上前。 他端坐于马背,手握缰绳,袍袖随风,面色苍白,鬓边的发丝被细雨濡湿。 眸里凝满不尽的哀伤,仿佛从深渊中走来,竟是那么的不真实,在距她五步开外站定。 小叠敛去往日天真活泼,凛然坐于马背上,绝美的容颜欺霜胜雪,冷冷地看着他。一挥手,朗声道:“你们先走。” 战士们纵马从她身旁走过,郑武阳和王生霸担心地看了她一眼,杂乱的马蹄声渐远。 “叠儿,跟我回去好吗?”他的嗓音喑哑,带着苍凉之意,策马靠上前,双目满是隐忍的痛楚,再也找不到昨日开心快乐的痕迹。 “我要去拯救我的国家,国家有难,匹夫有责。身为皇族公主,我不能像别人一样置身事外,坐视不管。” 小叠高昂着头,嗓音清啸,面无表情,唇色发白,眸露决然。 望着虚空飘洒的菲雨,细雨打在竹叶上发出清响,是道不尽的人间凄凉。 第300章 不会为你伤心 粟粟从小叠身后爬出,好似刚睡醒一觉,瞧着他们针锋相对,不安地发出吱吱声。 “区区三千人,能做什么?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去送死。” “你怎么就知道我去送死,大罗国不就仗着五杀星相助吗?只要我打败了五杀星,大罗军就不攻自破。” 景炫知道花仙夫人传了小叠骷髅大法,还度了五百年修为与她,但是毕竟在骷髅园待的时间不长,又才恢复那段记忆。 依她一己之力要对付五杀星和千军万马,无疑以石击卵。 纵然穆苏还有军队,可是真正能对付五杀星的人估计是没有的,若不然也不会败得如此惨烈。 他要阻止,决不能让小叠去冒这个险。 “叠儿,五杀星并不同于一般的凡人,他们来自花镜蛇仙族,又在骷髅园修炼了一千年,妖法无边,你是打不过他们的。”景 炫伸手抓住小叠战马丝缰,不让她走,对小叠的执迷不悟感到无助和心痛。 “纵然为国捐躯又何妨?自古人生谁无死,有重于泰山有轻于鸿毛,我只是个小女子,不需要重于泰山,只要能救民于水火,将敌寇赶出我的国家,能死得其所,何惧之有?” 小叠缓缓转过脸,倾国倾城的容颜疏离而冷落,看他的眼神是死寂幽潭的落寞,再也没了昔日的热情,从不顾一切的爱恋到从未曾有过的陌生。 她拉了拉缰绳,不但没拉动,反被景炫完全拽过去握在手上。 粟粟赶紧跳到景炫的马背上,表明它已经站好队,吱吱吼两声,要小叠跟着他回去。 那张俊美如画的面孔,此时神情黯淡,眸含惊痛。 无助得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手把缰绳攥得紧紧的,丝毫没有放手的打算。 “可是我……我不能失去你,我知道,你去了不管战争结果如何,不会再回南武国,是吗?”声音低沉,满目哀伤。 小叠心中一痛,但绝不能心软。 一次次的自欺欺人,换来的是对自己无尽的伤害,她已经付出了代价。 细数过往,这场联姻,她什么也没得到,整日还要对着他的那些莺莺燕燕,着实令人头痛,她彻底失去了信心。 面对现实,她已经败下阵来,从今往事一切随风,再无任何瓜葛。 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也没有更多的时间在这里诉说儿女情长,漠然道:“放手,”字字冰冷。 他岿然不动,手里仍然死握着丝缰,面上尽是绝望之色,无助得像只迷途的羔羊。 “请太子殿下放开,”声色是说不出的冷厉。 “南武不出手相助,难道还要本公主也装聋作哑吗?本公主现在一寸光阴一寸金,一刻也耽搁不起。” “叠儿,跟我回去吧!”他几乎是哽着嗓子说,“你打不过他们的。” “放开,”一声低喝,带着薄怒。 他并未松手,大有不将她带回去不罢休的倔犟。 粟粟被这声呼喝震得抖了抖小身子,看来站错了队伍,慌忙跳回到红光背上,以对不住的眼神看向景炫。 小叠急了,抽出青龙鞭一抖:“若不再放手,休怪本公主不客气。” 那双桃花眼里此时蓄满盈盈水光,一眨不眨地看着她,满是痛苦的乞求,凄楚的神情让人不敢直视,却是美得惊心动魄,莫名让人心痛到流泪。 曾经就是因为被这美貌的皮相所迷惑,以致太执着、太傻、太幼稚天真,终是被撞得头破血流,最后赔了自己还弄得伤痕累累。牙一咬,眼一闭,鞭子“啪”的一声挥出。 男子腕上骇然出现一道鲜红大印,小叠心尖一颤,那雪白的袖袍被抽破,仅有一掌宽相连,晃晃荡荡地吊在腕上。 净白的肌肤上慢慢渗出细密的血珠。 这一鞭她只用了两层力,想不到威力如此刚猛,连小叠自己都惊得呆住,心中有了些许懊悔。 但是他还紧握着缰绳不放,连哼都没带哼一下,依然一动不动,好似那一鞭子抽在别人身上,感觉不到任何疼痛。 雨水不断地从他脸上淌下,面如死灰,仿佛整个世界都塌陷了。 这一鞭抽在他身上,却痛在小叠心上。 强压住就快要崩溃的神经。狠了狠心,从腰间“刷”地抽出宝剑,对着缰绳咔嚓砍下。 刀落绳断,小叠终于解脱,而他握着半截马缰,依然保留那个姿势,仿若木雕泥塑。 看着他的眼里泪滚珠落,满是悲怆和绝望。 霎那间,小叠的心仿若被人狠狠地剜了一刀,痛得无法呼吸。 她倔犟地扭过头,策马而去,再也不愿多看他一眼。 雨打在脸上,冰凉透骨,却已经失掉了灵魂,感觉不到风雨的无情。 心底在说:“从此以后,再也不会为你伤心,为你流泪。 景炫,百里景炫,为了你,我的姿态已经放得很低很低,卑微得连我都瞧不上自己,不惜将尊严放在脚下践踏,原来你却是如此的轻薄我。 我再也没有耐心与你耗下去,东阳曼罗本来就已经死了。 是我孟清叠不自量力,自作多情,不顾一切地跳入到你这个深渊中自取其辱。” 脸上一片濡湿,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粟粟“吃吃”两声,像是在安慰。 山坳转弯处,雨越下越大,头上的风帽被雨淋湿,她终是放心不下,勒住半截马缰,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见他骑在马背上,孤寂的身影萧索而落寞,衣服已经湿透,双手抱头,似乎很痛苦的样子,但还紧握着半截丝缰。 他的头疾发作了吗?荒郊野外,会很危险。 一颗心瞬间被揪紧,有了折回去的冲动。 远处一队戴着风帽的黑骑疾驰而来,在修竹林中若隐若现,带起轰隆隆的马蹄声,他的暗卫到了。 小叠赶紧打马隐入山坳,带住丝缰,闭上眼,仰起脸静静地呼吸,任凭冰冷的雨打在脸上,像一根根扎入肌肤的利刺,生痛。 少顷,待马蹄声远去,她慌忙打马爬上小山头,神情黯然地看着,看着那远去的身影消失在苍茫的原野中。 脑中一片空白,心头猛然一沉,仿佛失去了什么最宝贵的东西,空落落的不着边际。 此时灵魂已经出窍,只剩一具没有五感的躯壳。 粟粟好似也嗅到了悲凉的气息,缩在后面一动不动,发出吱吱的悲鸣声。 眼里涌出一阵又一阵的热浪,和着雨水哗哗而下,小叠脸部柔和的线条中,带着莫名的刚强。 慢慢地走下小山坡,俄尔腰身一挺,抹把脸上的水珠,打马毅然北上而去。 郑武阳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默默地跟在后面。 第301章 风情美男子 虞山,玄冰洞。 冰绡阁的门被打开,三尺碧绿冰榻上,挂着碧绿的冰针帐幔,如水晶般地垂在四周。 榻下一片血红霞光,像燃烧的火焰,映得整个室内幻彩生辉,光华夺目,却没有一丝温度。 碧绿冰榻上,安放着一个大葫芦,水玉般晶莹剔透,散发着淡淡的琉璃珠光。 男子神魂离体,魂魄进了玉葫芦,高下重新驻入景炫壳子里。 双腿一软跪倒在地,面色苍白,神情惨淡,眸中流转着不尽的隐痛,喃喃道: “哥哥,对不起,我没能留住叠儿,是我没用......。” 玉葫芦里,男子着一身素白衣袍,绸缎般柔顺的墨发散在冰枕旁,容颜如画。 面上轮廓似冰雕玉琢,他静静地躺着,清贵如雪,优雅似云。仿佛从未离开过。 高下匍匐在地,神情颓然,无法释怀。 “高下,算老夫老眼昏花,当初,就不该让你这么幼稚的娃儿,住进我徒儿壳子里,还把事情办得稀烂。” 花仙君从石门外走进来,甚是痛心疾首。 “小孟孟走了,我徒儿痛不欲生,拼着魂飞魄散也没能将她追回,你瞧瞧,虚体上的灵光变得黯淡异常,待他形魄完全消失,即便回花镜也没得救。” 听闻此言,高下身躯一震,惊然抬头,见葫芦里光晕果然疏淡了几分。 一把抓住仙君袍角,抬起哀伤血红的双目,凄声道: “仙君,你要救救哥哥,你一定能救哥哥的是不是?” “要救他,首先得保小孟孟平安,才能让他的执念一直存在,护住魂魄不至湮灭。” “仙君请放心,我已派四剑美随叠儿北征。” 花仙君觉着如此甚好,抬掌往葫芦里输送仙力。冰榻上的光晕又明亮了几分。 “仙君应该早就料到会有今日,为何不直接告诉叠儿,哥哥已战死,也不至于让她伤心失望,对哥哥怨恨至深。” 仙君不屑一顾:“当初大家不是以为小孟孟坠江而亡吗? 谁晓得阴差阳错,竟成了他的新娘,若不是上回来虞山,又怎么知道她还活着。 此时木已成舟,然后突然告诉她我徒儿已战死,要到花镜才能复活,死人还娶媳妇儿,这不是害人吗?谁说得出口? 连先前的新郎官都是昱王假冒的,那会是什么后果?” 高下冷哼:“仙君不是能掐会算吗?” “自她坠河后,老夫就卜不透。” 高下神色冷寂,无助地看着葫芦中人,睫上挂着晶莹的泪珠。 “什么卜不透,当初仙君只晓得悲伤你家溶儿,根本没把叠儿放在心上。” 花仙君嘴角不自然地抽了抽:“小没良心的,做了几日冒牌太子,竟然晓得揭人短处……” 小叠率领人马接下来又闯过两关,经过近十日的快马加鞭,终于临近穆苏地界,却不见南来北往的客商行人,显得格外冷清。 老远就看见高高的烽火台,耸立在南棣关青山上。 将士们顿时有了浪子归家的亲切感,离开数月终于回到家乡。 小叠心头百感交集,转了一圈还是回到原地。其实人生就是一个转圈的过程。 当从起点走到终点时,才蓦然发现,除了被生活折磨得苍老不堪,病体沉疴,一切荣华富贵、恩怨情仇都是过眼云烟,仿如春秋大梦一场。 不多时便进入两国交界的南棣关,踩在穆苏的国土上,看着连绵起伏的群山,每个战士都放松了心情。 王生霸急声道:“公主,后面有五人紧追不舍,看样子是冲着咱们来的。” 疾风呼啸,小叠还是听得一清二楚,心道莫非是萧将军派去共同作战的士兵? 但没有派五人的道理。不过他也没有多余的兵卒,早被调去了前线。 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喊:“小叠姐姐,公主……,”小叠以为是马蹄杂沓产生的幻觉,不过很快证实并非如此。 郑武阳道:“公主,有人在叫,看来那五人是在追你。” 小叠很奇怪,谁能够舍生忘死随自己出征?会不会又是劝罢战的? 恰好来到一处水草丰美之地。小叠带住丝缰,“吁”的一声停下。 战士们从她身旁飞驰而过,郑武阳示意他们稍歇片刻,放马饮水吃草。 粟粟也嗖地从小叠后座里跳出,赶着去抓虫子玩。 五骑翩翩而至,他们骑在高头骏马上,英姿潇洒,都身着玄色劲装。 其中四人戴着奇奇怪怪的半截面具,鼻部上端被遮住,嘴角微勾,晶亮的眸中有星子洒落。 小叠心道:哪里冒出来的风情美男子。 一张熟悉的面孔笑迎上前,行了一礼:“公主姐姐。” 叶玖霜?小叠喜道:“阿霜,你怎么来了?” “师父们要为穆苏尽一臂之力,做弟子的哪能置身事外。”阿霜看了看旁边的四位男子。 “见过花川公主,”他们整齐地骑在马背上,不动声色地行礼。 四剑美?此时他们连嗓音都变成了男儿的韵味,哪里还有做女人时媚惑勾魂的半点影子。 小叠很奇怪,眸光不由自主地看过去。 果然是他们,那面具都是有标识的,风、花、雪、月,做得艺术精美,各有千秋,难怪方才瞧着奇怪。 只是小叠瞧着风的面具很好笑,表面看着就是棵被风吹弯的绿树。 四剑美皆作男子装扮,除了面具各有标识,腿上都穿着黑色长筒马靴,十分修长好看。 戴着黑色护腕,上面缀满闪闪亮亮的小星星。 衣袍随风鼓动,看着清高冷艳,风姿出尘,浑身上下透出一股阳刚美,比真正的男子俊美不知多少倍。 小叠心头一震,四剑美,果然名不虚传,男女角色转换得如此巧妙自然,不留余地。 女装妩媚妖娆,风情万种;男装英姿潇洒,丰神俊朗,堪比女装还更胜一筹。 若不知道底细,怕是要迷倒多少小姑娘,难怪景炫也会为了她们折腰。 第302章 冒充军卒 小叠不知是喜还是悲,人家既然帮穆苏杀敌,当然得以礼相待,双手抱拳。 “多谢!”转身对阿霜道,“叶大哥只得一个亲妹子,也真是舍得让你去冒险!” 阿霜傻傻笑道:“他可管不着我,朋友有难,当两肋插刀,再说,徒弟应该跟着师父走。” 二人在南武交往的时间就几个月,却能让阿霜生死相随,小叠感动得不知说什么好,心道一定要护住她的周全。 掖陵帝都,早有快马报进皇宫。 王皇后为了前方的战事正愁眉不展,每日一睁开眼,战报雪片一般飞来: 妖人作祟大军战败,伤亡惨重,城池被毁,粮草被烧,连将军受伤,大将阵亡数十,百姓居无定所,如是云云,全是噩耗。 今日好不容易收到花川公主回穆苏,领兵北征的快报。 此番大罗军离掖陵帝都只得八百里,总率精锐铁骑二十万,双方对峙在关圣原,战事紧急。 穆苏军民人人惶恐,个个悲伤,眼看国家将要沦陷,形势岌岌可危。 民间找了几个会异术的奇人异士上阵,都不是五杀星的对手,不过好在抵挡了一会子,要不这会子只怕攻到了帝都。 京都外,十里长亭,筑起三丈拜帅高台,王皇后亲自前往迎接南归的花川公主。 并登台拜帅,拜小叠为兵马副元帅,总都骑军前去关圣原应援连将军。 小叠见王皇后憔悴了不少,心疼不已,跪倒在前,言词喷薄激发。 “母后休要担忧,女儿此番前去捉拿妖人,赶走大罗敌寇,剿杀长孙一族叛臣贼子,倘若做不到,便以身殉国,绝不还都。” 南武国不肯出兵相助,小叠看着比出嫁前稳重刚强,眸中冷凛坚毅,想必在南武过得并不顺心。 此去生死难料,可能就是永别。王皇后心中悲痛万分。 毕竟一国之后,不好当着众文武群臣露出母女情深,面上还是端着上位者的威仪,心里难过得说不出一句话,只是不住地点头。 小叠身穿银盔铠甲,马尾高高束起,戴着阴森可怖的骷髅面具。 玄色披风迎风鼓动,整个人瞬间充满冷冽杀伐之气,好不威风凛凛。 王皇后封她为兵马副元帅,总都两万御林军,五千虎头军,五千铁甲军,统共三万。 刚刚传令完,点将台不远处起了小小的骚动,叽啦哇啦地喝叱声和嘶喊声乱作一团。 这个紧要关头谁来捣乱当军法处置。 一个小卒拼命冲往点将台,被众军卒用刀枪拦住。 “是个女的,冒充军卒,图谋不轨,拉下去斩立决。” “给我老实点,乱闯军营,看我不打死你!” “肯定是刺客,欲对主上不利,别放跑了,先抓回去细细审问。” “我要见副元帅,公主……。”女子声音万分尖锐,拼尽全身力气竭声嘶吼。 “公主副元帅岂是汝等刁民想见就见的?” 军卒们此刻正士气高涨,像下山的猛虎,三下五除二就将女子绑了个结结实实。 王皇后坐在高位上,面容冷肃,大军还未出发,就先跳出来个捣乱的,实在是晦气。 此时,小叠站在高高的点将台上,正准备催动三军出发,那女子声音依稀能听见,十分耳熟。 “把人带上来,让本帅瞧瞧。”小叠高亢的声音破空划开。 下面即刻恢复平静,两个士卒领命将女子推到近前,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到台上。 此时女子着一身不得体的军服,头发散乱,脸上挠破几道血痕,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神情凄楚,眼含热泪。 黛色?小叠一震,不由向前两步,直愣愣地看着。 “公主,奴婢是黛色,”女子说着,泪水止不住滚滚而落,跪行几步,头重重地磕在地上。 小叠令士卒将她松了绑,带至近前,看着陪自己从小长大的忠婢,心中感慨万分,却又用命令的口吻。 “黛色,赶紧回去,这里是军兵所在,哪里容得你在这里胡闹,” 小叠有些着急,若不是发现得及时,此番押回去打入大牢,怕是有得苦头。 “你知不知道这样做有多危险?” 黛色用袖子抹一把泪,面容刚强,语气坚定。 “奴婢不回去,要侍候在公主左右,当奴婢听到公主要上沙场的消息,几夜不能成寐,实在放心不下,才想着偷偷混进来。 奴婢虽不能上阵杀敌,但可以照顾公主的饮食起居,让公主安心杀敌。” “你可知,这一去恐有去无回。” 小叠心生痛楚,本来见着黛色应该是件高兴事,无奈时间不凑巧,正是国难当头。 黛色使劲点头:“奴婢当然晓得,此去纵然死也不怕,公主一直将奴婢视为亲人,当生死相随。 如今国家有难,公主出征,黛色岂能躲在后方苟活,独享一方安宁的道理?” 说着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又抬起衣袖使劲抹了把眼睛。 “不过公主请放心,二小姐情况已经好转,除了偶尔说两句糊话,吃穿住行都正常得很。 我们相处得很融洽,奴婢没完成公主交办的任务,也羞于见公主。” 孟清凝能好转,小叠甚是欣慰,黛色和舒嬷嬷肯定没少吃苦头。 小叠暗叹,知她心意已决,多说无益,时间也容不得再耽搁。 更难得她对主子的一片忠心,当即点头答应,让黛色跟随叶玖霜。 三声炮响,锣鼓齐鸣,三万军队浩浩荡荡向关圣原挺进。 王皇后站在高台上,大红凤袍加身,两旁的侍卫挺枪持刀,个个勇猛彪悍。 皇后目光如炬,神情威仪,目送北伐三军。 小叠深知此战任重道远,英姿飒爽地骑在红光马上,银甲在秋日的阳光下闪耀夺目。 气质卓绝出尘,眼神锐利肃杀,玉容肃穆绝美。 连将军受伤还在前线奋勇抗敌,王皇后已经封其为兵马大元帅,绝不会让兵权旁落。 援兵赶到,不论穆苏还是大罗,早有探事马报到军中。 连瓒坐于中军帐,与谋士研讨对敌策略。 近两个月来为了战事愁白了头,静下来不断地分析战况局势,无奈五个妖人实在太厉害。 虽自告奋勇来了位道长相助,暂且制住五杀星。但大罗那边并没有退兵的意思。 当听闻小叠挂兵马副元帅出征,喜忧参半。 喜的是终于等来了援兵。忧的是她一介女子,莫说对付五杀星,大罗多的是勇士战将,随便一个单挑,那小身板都不是人家的对手,岂不是白白送命。 不知道王皇后怎么想的,竟然也同意唯一的女儿征战沙场。 这次战争可不能与西穆那次相提并论,大罗军来势汹汹,又有妖人助战,重重艰难险阻,王骊嫣心肠委实有点狠。 第303章 法力无边的高人 五杀星正在大罗军营吃庆功酒,长孙父子陪侍在侧。 大罗王曾许诺,只要长孙父子齐心协力攻下穆苏,就封长孙兆为掖陵王,永驻穆苏帝都掖陵城。 正当大家吃得兴高采烈,接到探事马急报。 “穆苏国十万援兵到,在二十里外扎下连营四十里,兵马副元帅为花川公主。” 虽只得三万,但对外号称的十万。 长孙父子和大罗总帅木骨尔及一干将士听后,原来一介女流之辈,皆嗤之以鼻,根本没放在心上,各个张狂大笑。 “来得好,来得妙哇!倾注全国兵力,正好一网打尽,穆苏不灭更待何时。” 木骨尔形体壮硕,连鬓络腮胡像一根根直立的钢针,双手端着大海碗,瞪着两大眼珠子不屑道。 “一个女娃子腾不起大浪,有什么好怕的,来呀,喝喝喝……” 长孙兆拉长老脸,一声冷哼,胡子抖了两抖。 “昔日太子被此女狐媚迷惑,不分青红皂白,陷害忠良,苦苦相逼,让我满门受祸,平白断送我长孙一门。 还未曾找她报仇,反倒送上门来,不杀此妖女,难泄老夫心头之恨。” 但听得“咔嚓”碎响,长孙悠将酒碗一摔,咬牙切齿。 “父亲,让孩儿去应战,定将妖女擒了来,为我长孙家报仇。” “我儿稍安毋躁,此女阴险狡诈,善于伪装,常攻人于出其不意。 如今之计,但求一个万全之策,方保得平安......” 只有五杀星默不作声,面面相觑了一会儿。这些人哪里晓得花川公主的厉害。 饶是他五杀星,如今碰上花川公主也得好生掂量掂量,若是让她唤醒墨玉箫,法力无边。 再加骷髅大法神助功,十个五杀星都不禁打,只怕连这二十万大军也尽毁于手。 关圣原上,秋风渐紧,衰草连天,层林尽染。 声势浩大的战争即将拉开序幕。 原野上,穆苏先前部队在操练,传来他们练刀耍枪的霍霍声和兵刃相接的嘡啷声。 空气里充斥着令人窒息的血腥味与战火气息,气氛沉闷而紧张。此战关系重大,决定穆苏国存亡,小叠早已做好破釜沉舟的打算。 对面数里开外,隔着小山头,大罗军磊起临时城堡,准备作长久战。 一直随在身后的粟粟不见了踪影,小叠无暇顾及,只能由着它去。 花川公主率军亲征,能与美人共同作战抗敌,将士们仿佛看到了胜利的希望,将士们情绪高涨,信心大增。 大道上,夜辛早在此恭候多时,远远就骑着快马迎上前施礼,即刻带小叠去中军帐见连瓒。 帐外剑戟森森,兵卒个个神威凛凛,队形严整。 四处插满金底星辰大纛旗,在劲风中“扑扑”作响,如焰火冲天。听得小校一声高亢通报。 “公主副帅驾到!” 这一声喊,大帐内外所有将士都振臂高呼:“公主副帅威武,公主副帅威武……” 声震四野,场面波澜壮阔,气势恢宏无比。 夜辛打起帘子,小叠一身银铠甲,黑色披风,长马靴,身形高挑,眼神锐利,整个人英姿勃发。 她大步迈入帐中,帐中两旁战士挺拔如山,精壮似牛,戎装披挂,手执利刃,好不耀眼夺神。 小叠躬身往帅案行礼,干脆利落,声音清脆:“花川公主见过大帅。” 一年多不见,连瓒满面风霜,灯光照在他坚韧英俊的脸上,多了岁月的沧桑。 见小叠到来,眼中陡地燃起亮光,紧着起身还礼:“公主副帅不必多礼,一路车马劳顿,快快请坐。” 小叠落了座,见连将军浑身并无包扎的痕迹,说:“大帅受了伤,现在可还好?” “一点小伤,不打紧,养几日就好。”他说着展了展胳膊,“看吧!没事,作为一名军人哪有这么矫情。” 她急不可待地问:“听闻大帅得了法力无边的高人,不知何方道人居然能与五杀星对抗?” “本帅也不知,此道人甚为古怪,一直不肯吐露真实姓名,只说受了朋友之托。两日前将大罗兵阻在关圣原外,就不肯再出手相助,一直僵持着。” 噢!小叠就奇怪了,当真有人做了好事不留名吗?此道人行为确实怪异至极。 如受朋友之托,为何不将好事做到底,将大罗赶出穆苏领土? 两军交战,切不可大意。沉吟半晌,道:“大帅何不派人将道长请来一见?” 连瓒忙吩咐一旁侍卫去请道长。 不多时,门帘开,进来一位须发皆白的道人,生得是红光满面,精气旺盛,手执拂尘。 小叠正在琢磨,什么道人搞得如此神秘,抬头打眼瞧去,仿佛看到了魑魅魍魉,“啊”的一声,差点没从椅子上跌下。 其他人被这表情吓了一跳,目光在这二人身上来回流转,皆不明所以。 道人异常镇定,呵呵一笑,甚是和蔼可亲:“公主副元帅,咱们又见面了!” 原来所谓的得道高人不是别人,竟是九方灿,阿柔刺瞎的那只眼,早被他用法术治好。 小叠这一惊非同小可,他就是仙君的同胞兄弟,来自花镜,杀害九方溶溶。 剑指来人,眉目冷峻,言辞犀利:“九方道长,原来是你!你有什么目的,说?” 众人皆惊,连瓒慌忙抢步上前阻拦:“啊呀!慢来,公主副帅休要动怒,有话好好说。” 九方灿不以为意,手拈长须,哈哈大笑,半晌才徐徐道。 “贫道也不想来,都是看了孟家大少爷的面子,西穆国师桑举与贫道有些交情。 单凭你个小丫头,贫道还想添把火。 不过,贫道可不白干,事成之后,孟大少爷许以孟氏商行七成股份作交易。” 什么?七成股份,真是贪心不足蛇吞象。 想当初,柏泽为了夺回孟家产业,与孟怀远爹爹十年斗智斗勇,眼下为了大穆苏的国运,轻而易举把财产给了九方灿这个坏人。 小叠气得怒瞪过去,说不出话来,真想一剑穿膛而过,劈他成两截。 “七成股份换你穆苏江山,怎么都是桩划算的买卖。若不是贫道相助,掖陵帝都早就完了。 你这个小丫头太不识时务,竟以剑相向。好吧!明日之战,贫道就袖手旁观。” 帐内众将齐齐跪倒,连声央求。 “道长,万万使不得!您可是大穆苏的救星,公主有冲撞冒犯之处,您大人有大量,何须计较。” 连瓒也慌忙施礼,递个眼色示意小叠别说话,态度甚为恭谦。 “道长,可使不得,公主一介女子,说话不知轻重,有得罪之处,还请多多包涵。”。 小叠一时沉默,九方灿再不济,也帮穆苏抵挡住大罗军,还救过孟臻娘亲。 第304章 激战 原野上,两军对垒。穆苏军一字长蛇阵排开,盾牌手、梭剽手、钢叉手、弓弩手、长枪手各司其职。 大罗总帅木骨尔、长孙父子、五杀星与一帮猛将在阵前讨伐示威,一个个挥舞着手中利器,“呀呀”高声喊叫。 他们打马走到阵前空地上,长孙兆厉声喊话,语带轻蔑。 “对面的穆苏军听着,赶快放下武器投降,请来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子应战,正好捉了回去献给大罗王。” “哈哈嘿嘿呵呵……。”敌军一阵狂笑,似鬼哭狼嚎。 连瓒率小叠和四剑美打马上前,一众武士持虎头盾相护。走到近前,勒住马头。 小叠挺拔笔直地坐在马背上,玉容肃穆,声音冷凛威慑,高亢激昂。 “长孙兆,你这个奸贼,勾结北虏,出卖国家,为千夫所指,万人唾弃。 倘若本帅是你,早就挖个狗洞子藏起来,还有脸前来喊话,还有脸在这里大言不惭地羞辱穆苏元帅。” 小叠字字珠玑,声声讨伐:“昔日你一族吃大穆苏俸禄,养尊处优,贵不可言。今日反倒恩将仇报。 弱不禁风的女子都晓得征战沙场,报效国家,你长孙家男子连女人都不如,有何颜面面对本帅,面对大穆苏国千万将士和百姓?” 长孙兆气得脸色铁青,花白的胡子抖了又抖。 长孙悠手握雪亮亮的砍神刀,暴跳如雷,嗷嗷怪叫,不是长孙兆拦着,早就持刀冲将上去。 木骨尔胸一挺,嘴一撇,傲气冲天。 “哼!少与他们废话,穆苏被我大罗的勇士打得闻风丧胆,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今日这一仗打下来,直接杀入掖陵,取穆苏帝都,捉了皇后公主后妃,赏给将士们,给大罗王生儿子,嚯哈哈……。 小叠手中的青龙鞭一抖,犹如飚风刮过,声音激荡。 “你们这帮没进化好的野人,还不趁早滚出大穆苏国土,若不然,休怪本帅杀你们个片甲不留。” 木骨尔及五杀星气歪了嘴,鬼头面具下目眦欲裂。 长孙悠举刀大骂:“你个小野种,冒牌的花川公主,如今还拜帅,王骊嫣那个不知好歹的女人,不但疯还眼瞎,穆苏迟早毁在这个祸国殃民的女人手上......” 小叠咬了咬牙,手里的青龙鞭紧了又紧,此时真想一鞭子甩过去,让长孙悠人头落地。 连瓒额头青筋跳得突突直响,目光暴烈,握长枪的手似要将枪柄捏碎。眼神如鹫,嗜血而阴冷。 “大罗贼寇、长孙兆、长孙悠,你们自求多福吧!这一次,你们不会有以往的好运气。 穆苏的勇士会让你们死无全尸,将用你们的血肉祭奠死去的将士和百姓。” 木骨尔嚣张狂妄:“早就听闻花川公主美貌如仙,今日正好抓去与我们大王生娃娃......。” 小叠冷凝蔑视:“木骨尔,让你的项上人头暂且寄存一会儿,若不然,过了今日就再也没有说话的机会。” “小女娃娃,口气不小......。” 连瓒一摆令旗,斩钉截铁:“开战!” 两军打到阵前。小叠根本不屑与木骨尔交锋,与四剑美直奔五杀星而去。掣制住五杀星助阵,两军兵对兵,将对将,大罗实不为惧。 小叠四剑美同五杀星打到了一处,剑锋一抖,个个身轻如燕,掠上半空,腾挪跃闪,宛若空中飞人。 剑气划过长空,如电光闪闪。 五杀星戴着狰狞的鬼头面具,仿若妖魔侵入凡尘。 小叠的骷髅面具发出银灿灿的光芒,长长的披风如天使振动的翅膀,她似下凡的神只正在维护一场正义与和平的战争。 手里乌黑的青龙鞭抖开三四丈长,灵力十足,注入骷髅大法,如漫天游动的飞龙。 今日是个好机会,定要将五个祸星杀死,为大穆苏军兵百姓报仇,为海朱报仇。 连瓒与两位帐前大将站在远处的小山岗,手抱令旗,看着席卷而来的敌军,睁圆了眼,目不转睛。 手中的小黄令旗一摆,近旁勇士一声高呼:“投石机攻打!” 只听得闷沉沉的咔嚓声响,近百辆投石车的拉拽手即刻动手。 数千人同时用力拉动绳索,尖锐的石块如流星雨砸向奔涌而来的敌军。 轰隆隆,尘烟腾向半空,好一遍飞沙走石,地动山摇,敌军中血肉横飞,人仰马翻,发出惨烈的嚎叫声。 未被砸中的敌军继续向穆苏军发起猛攻。 阿霜和黛色被派去做后援,阿霜本就是准备来杀敌,却被留作后援,心头熬得像猫抓。 终于趁黛色不备,偷偷地溜了出来,她躲在小山丘后,紧张地看着小叠和四位师父在空中与五杀星激战。 希望自己也能帮上点忙。 半空中剑芒四射,火光飞溅,青龙鞭卷起阵阵黑雾。 五杀星往日在穆苏大军面前出尽了风头,今日都被逼得节节败退,气得哇哇怪叫。 五杀星银色的剑气如钩似索,似铺天而来的月霜,想要将小叠五人绞杀。 四剑美举剑相迎,吸住对方的剑气,宝剑对宝剑,只听“喀嚓嚓”,火花漫天,雪茫耀眼。 四剑美胸口一热,震得哇的一声吐出大口鲜血。 小叠大怒,鞭梢舞动,瞬间夺走红杀手中的宝剑,被绞断成碎渣,如雪片从空中散落而下。 红杀大惊失色,眼中瘆人的萤火顿时化作诡异的红光,仓皇逃窜。 余下的众杀无心恋战,且战且退,小叠哪肯放过报仇的机会,与四剑美紧追不舍。 阿霜见四位师父吃了亏,慌忙从背上取下弓箭,准备对着五杀星放个冷箭,忽见局势反转。 几个妖人被小叠打得屁滚尿流,一时激动万分,挥着弯弓,眉飞色舞,大叫:“杀呀,打呀......” 第305章 打回原形 地面上,刀光剑影,个个如虎似豹,英勇杀敌。 连瓒手中的绿令旗一摆,近旁的勇士一声高呼,“放箭!” 霎时,万箭齐发,如疾风骤雨铺天盖地射向敌军,只听得“嗖嗖”之声不绝于耳,像十八层地狱恶鬼发出的嘶吼。 敌军中箭者无数,惨烈的哀嚎声此起彼伏。 大罗军浑身黝黑,披头散发,赤肘光膊,戴着大耳圈子。 乎举斧头刀,甩着流星锤,冒着箭雨,顶着血雾,骑着战马,锐不可当地冲杀过来。 瞧那强壮的身躯,背上能拉车,胳膊能跑马,腿上能犁地,如牛魔王下山,彪悍野蛮。 二十万骑军再加上五杀星就敢侵占穆苏国土。 前一排弓弩手放完箭,持盾矮下身子,后一排火箭手上阵。 都是铁胎弓雕翎箭,里面装满硫黄焰硝,呼啸的火苗似天上的流星雨,“咻咻……”,箭势凌厉,带着幽冥的死亡之音,在敌军中轰然炸开。 立时浓烟滚滚,烈火熊熊,燃起一片火山岩浆般炙烈的火海。 冲在前面的敌军瞬间燃烧起来,战马发出暴烈的嘶鸣。 九方灿手持拂尘,躲在远处的矮树林中,白面银须,眼神阴鸷,不动声色地观战,灰袍在秋风中飘舞不定。 阿霜跳出大石头,猫着腰,躲着枪林箭雨,紧随小叠和四剑美而去。 她们追到小山头,截住五杀星的去路,又一阵短兵相接。 小叠不想与他们打斗下去,欲早些结果五杀星,好去帮野地上的穆苏军,将大罗贼驱出国土,还穆苏国百姓一个安宁。 小叠一声清啸,青龙长鞭飞出,呼啦啦作响,像一条活灵活现的巨龙,发出狂风暴雨般的咆哮声。 只见青龙鞭不断地腾跃变化,最后幻化成一个灵力十足的青光罩,将五杀星困在其中。 五杀星大惊失色,暴怒嘶吼,哇哇怪叫,挥舞着手中的长剑,顿时黑气大作,像密密麻麻游走的鳗蛇,狂怒地往青光罩上撞去,准备作殊死一搏。 黑气撞在青光罩上,发出嘭嘭巨响。 小叠继续催动骷髅大法,白光闪烁,将青光罩越变越小,越束越紧,宛若一个大口袋,眼看五杀星就要被青龙鞭一并绞杀。 穆苏将士见状,皆欢欣鼓舞,人人振奋,士气高涨。将士们一连串的攻击后,敌军卷土重来,如一片蝗虫黑压压向这边碾压过来。 两军又激战在一起,一时烟尘弥漫,铁骑隆隆。战鼓擂动,号角声声。 使矛的、甩锤的、奔跑的、吼叫的,杀气腾腾,惨叫连连。 连瓒一手长剑一手大锤,左一剑右一锤,如杀猪宰羊般利索。 看着昔日嚣张的敌寇,恨不得一锤全部砸死,随手扔出长剑,刺死一个进攻者。甩开大锤,抡起膀子好一阵猛杀。 这边有敌军杀过来,夜辛用长枪一个个将他们挑飞,“啊啊”的惨叫声不绝,远一点的梭镖扔出去,百发百中。 小山头,五杀星被青龙鞭束在一起,个个瞠目吐舌,嘴角渗出丝丝血迹。 配上他们那被打回原形的蛇头,青、黄、红、白、黑五色交替,凶恶又诡异,仿如被黑白无常拘拿去阴曹地府复命的五鬼。 突然间,小叠感觉手上灵力顿失,五杀星跌落在地,青光罩“咻”地消失得无影无踪,还原成小小鞭子飞逝而去。 小叠和四剑美定眼一看,青龙鞭却握在一个男子手中,正是鱼措。 只见他披散着大卷儿的头发,额前束一铜钱大的朱红抹额,手里正握着青龙鞭,皮笑肉不笑地看着。 四剑美当然不认得,挺剑厉声质问:“你是谁?快快把青龙鞭还回来!” 小叠当是认得的,在骷髅园可没少较量,但她不想节外生枝,只冷冷道:“鱼大人,这是穆苏和大罗的战争,还请大人置身事外,莫要插手为好。” 还不待鱼措回话。五杀星发出呵呵哈哈的狂笑。 “鱼大人就是我五杀搬来的救兵,今日正好将穆苏军连同你这个小丫头一起灭掉,好为老六报仇。” 真是臭不要脸,当初明明就是他们上门讨伐,要抓小叠回骷髅园,即便死了也是咎由自取,还要报仇。 小叠心道我还要杀了你们五个祸害为太子哥哥报仇呢! 鱼措制止住五杀星的狂言乱语,拿腔拿调地说:“不插手也可以,那就请小殿下乖乖地跟我们回骷髅园,我好向花仙夫人复命。” 既然这样,打吧!没什么好说的,小叠呛啷啷拔出腰间的销魂剑,用灵力掼上骷髅大法。 腕中花花绿绿的手串绽放出五彩琉璃光芒,毒气嘶嘶往外冒,大片银灿灿的剑气裹着红黄青蓝紫的荧光,如滚动的雷电,直扫鱼措门面而去。 青龙鞭认了主,鱼措拿在手上并不好使,与普通鞭子无二,索性也缠在腰上。 他见到小叠的骷髅大法,蔑然一笑,不慌不忙地平推出双掌。 掌中发出飓风般的呼啸,形成一堵坚不可摧的风墙生生将小叠的万道剑气抵挡在五尺开外,那剑气被风墙扫得弯成弧形,却是不得再进半寸。 五杀星又恢复了张牙舞爪,方才被小叠用青龙鞭罩一束,受了点内伤,但并未伤其根本。 四剑美对五杀星,显然不占优势。五杀星气势更盛,欲洗方才被擒之辱。 穆苏军见小山上,打斗又多了一个凶猛的敌人,小叠与四剑美失势,将士们都暗暗捏了把汗,心想这回完了,越打越没信心。 而大罗军越打越猛,抡起大斧一阵猛砍,穆苏军乱作一团,人员伤亡惨重,被打得节节败退。 连瓒心急如焚,想上小山头解围,只有打败五杀星,将士们才会看到胜利的希望,才能鼓舞士气,无奈敌寇疯狂反扑,脱身不得。 王生霸勇猛杀敌,接连劈死五六个。 长孙悠在杀戮中瞥见,哇哇怪叫着策马疾奔过去,来个暗中袭击,长枪“扑”的一声挑起王生霸,狠狠地摔在干裂的沙地上。 鲜血喷涌而出,沙地在阳光下染上妖艳刺目的腥红。 第306章 雪中送炭 郑武阳目睹最后一刹那,来不及大叫,一片喷薄的血雾刺痛了他的双眼。 顿时怒发冲冠,瞪圆双睛,像一匹发疯的野牦牛,猛地腾空跃起,一把甩出流星锤,将长孙悠正正砸了个脑浆迸裂。 头盔浸着血红沿着沙地滚将出去,长孙悠没来得及哼出声,就一头栽下马去,腿脚抽了几抽,即刻毙命。 长孙兆正在高台上观战,见儿子惨死锤下,呜呼一声,一口气上不来,当场翻着大白眼滚下马鞍。 几个小卒七手八脚将他抬了下去。 连瓒顺手从敌军手中夺下一把开山刀,左右猛力砍杀。 后面长剑携着劲风呜呜作响,连瓒闻风一个下蹲,缩头藏颈险险避过。 回身将大刀扔出,只听“咻咻”声响,白光划过眼帘,一声惨呼,直接砍下敌人头颅。 紧跟着快如闪电夺下敌人一把大锤,抡圆了,像车轮一样飞快旋转,往小山坡冲去。 所过之处,如秋风扫落叶,人如纸片“扑扑”飞将出去。 挥锤砸死一个妄图偷袭者,但听“啊”的惨叫,鲜血如柱,一命呜呼。 四剑美和五杀星打得很艰难,他们都受了伤,但还是死死缠斗住五杀星不放。鱼措突然发力,势不可阻。 毕竟小叠对骷髅大法运用的时间过于短暂,本身修为极低,哪能与上万年法力的鱼措抗衡。 手下的剑气遽然失力,小叠整个人被震得飞将出去,“砰”地撞在一棵松树上。 五脏六腑随之震动,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喷出,幸好有灵力护体,伤得不算重。 四剑美大惊失色,剑气横扫,皆以搏命的打法。 想必鱼措为了在花仙夫人面前有个交代,并未下死手,他不想要小叠的命,更不愿激怒她,省得她潜在的力量唤醒墨玉箫。 只怕到那时,九方灿出手都无能为力,而步了绿杀的后尘。 阿霜躲在暗处,瞧着外面刀光剑影,残肢横飞,血流成河,整就是个大型屠杀的修罗场。 见大罗兵举刀砍向一个正在作战的穆苏战士,偷偷地放出支冷箭,让大罗兵一命归西。 或甩个飞镖,暗地里救下好几十个战士。 抬头望向小山头,小叠和四个师父失礼,顿时心急如焚,手拿弓箭穿梭在矮树和小丘间,朝着小叠所在的小山头靠近。 蓦地,听见头顶传来吱吱的声音,很是熟悉,愣的一抬头,原来是粟粟。 它正在树上捉毛毛虫玩,一条条花花绿绿的虫子用干毛草串好,毛虫正痛苦地扭动作垂死挣扎,看起来马上就可以做成香喷喷的烤串。 阿霜看了那些恶心的小东西,浑身起了层鸡皮疙瘩,气得大骂。 “破猴子,你的主子快战败了,也不去帮一帮,还有闲心在这里耍毛毛虫,看我不打死你。” 她一面骂一面挥动手里的弓驽恐吓,阿霜骂骂咧咧地跑远了。 粟粟痴痴笑着,朝她呲牙示威,从树上落下,提着一串毛毛虫“嗖”的一声跑得没了踪影。 小叠撞在树干上摔了个七荤八素,运了运气,提剑霍然站起身。 看着山下穆苏溃败的军队,大罗正在攻击穆苏军建成的城堡,此时鼓声号角声轰然大作,穆苏军形势危急。 连瓒只能暂且退回去救城堡,纵身跨上战马,战马唏溜溜一声长嘶,扬起前蹄,马身立在半空。 他双手挺起长枪,策马向失守的城堡奔去,身后卷起一路烟尘,洒下一片血雾。 舞动长枪一路刺下,将敌人像挑鱼虾一般挑起又狠狠地摔下,所向披靡无敌。 城堡上已经挑起敌军大旗,白底一双黑牛角,猎猎翻飞,连瓒及众将大惊失色。 木骨尔狂笑不止。敌人突破了防御,将士们嗅到亡国的气息,一个个悲观失望,几乎失去斗志,被敌人杀得无还手之力。 连瓒赶紧策马回身救援,他在马上看到投石机被掀倒燃起大火,战士们惨遭杀戮,一股悲凉的气息撕裂了他的心。 穆苏军在往后退,大罗军叫嚣着投降。 投降?小叠喃喃自语,她站在高高的山头,俯视着逃生的军队。 还有燃烧着的大旗,悲痛万分,灌注灵力,振臂高呼,声音不大,却响彻四野。 “将士们,我们不能投降,投降就意味着,我们的子子孙孙世世代代永远为奴。 永远是下等贱民,大罗贼将永生永世骑在穆苏百姓头上作威作福,我们与其这样苟且偷生,不如拼死尽忠。 战士们,你们是大穆苏帝国的勇士,要让那些践踏咱们家园的残暴敌人向吾大穆苏投降......” 战士们的斗志被重新点燃。 喊完话,小叠转过头,难道就这样败了吗? 不!有个声音在她耳畔大声疾呼:你是穆苏最威武的花川公主,绝不能倒下,穆苏存亡全靠你! 小叠抬袖一把抹去嘴角的血迹,神情坚定,面容冷肃。 如九天神女立在山头,目光锐利如剑锋,长长的披风在身后飞扬舞动。 右手举起宝剑,左手中指食指并拢,向毒手串暗发灵力,“呀!”的一声厉喝,重新催动了骷髅大法。 就在这时,西边旌鼓大作,铁骑隆隆震大地,尘烟滚滚染长空。 成千上万的大军如海啸般奔腾而来。 原野上有人高呼:“穆苏的援兵到了!” 喊杀声忽然静止了两个呼吸,俄尔哗声一片,穆苏将士瞬间受到鼓舞。 小叠不知道谁会在这个时候雪中送炭,一时信心大增,幻化成万千雪亮亮的骷髅利爪。 刹那间,骷髅大法用到极致,五颜六色的剑气暴涨,闪得人眼花缭乱,铺天盖地直扑向鱼措。 鱼措双掌推出,黑索纠缠,飓风扬起,吹得小叠的头发和披风及每根汗毛都向后猎猎飞扬。 小叠顶风而立,知道鱼措要启动凶险的木阵。 她告诉自己,就算豁出性命也要拼个鱼死网破。 第307章 只能将你带走 鱼措披散的发狂乱飞舞,目似铜铃,像沉睡万年的魔突然苏醒,要对整个世界进行毁灭性的杀戮。 小叠拼出全部灵力,准备恶战一场。 鱼措突然瞪圆了眼,那眼珠子好似要从眼眶里掉出,面色大变,嘴角的肌肉抽了几抽,推出的双掌明显在发抖,勉强支撑着,竟然变得力不从心。 他低下头,眼神怪异在瞅着身子,吡着牙咧着嘴,瞅着身上鼓起一个小球样的大包。 那个包在衣服裤腿全身上下急速地穿梭,随着大包的移动,鱼措面部的表情越发扭曲的痛苦。 陡地一撒手,胳膊被小叠的骷髅大法所伤。 鱼措却也顾不得疼痛,一下蹦得老高,双手浑身上下不停地抓挠,小叠被他莫名地颠狂状态震惊住,以为是走火入魔。 鱼措哇哇大叫着又蹦又跳,像只发狂的狮子,不断撕扯身上的衣物,最后脱得只剩条裤衩。 浑身上下都长出密密麻麻的红疙瘩,被他自己挠出醒目的血痕,看着骇人又恐怖。 粟粟拖起青龙鞭,小小的身子嗖地飞过来,将鞭子还给小叠,顺便抓了条毛毛虫讨赏,小叠明白了是怎么回事,鱼措会变成这样,全是粟粟的功劳。 小叠自知不是鱼措的对手,也不追赶,回身去帮风花雪月,五杀星得见鱼措败走,心中大骇,哪还敢蛮战,欲逃之,小叠岂肯放过,抖动鞭梢追杀而去。 四剑美伤得不轻,一个个披红挂彩,身子摇摇欲坠,但她们无比的坚韧,缠斗住五杀星不放。 五杀星若不是先前被小叠损了修为,此番斗来四剑美恐性命堪忧。 那边鱼措连滚带爬地滚下小山坡,见到一方小水塘,“噗”的一头就扎了进去,再也不肯上岸,不明真相的士卒以为他发了疯。 穆苏国援兵气势磅礴地赶到,大家一看那蓝色大纛旗,镶金边走银线,迎风飘摆,打的是“西穆镇东将军”的旗号。 中间一个大大的“孟”字,只见年轻的将军骑着战马杀向大罗军。 左手持宝剑右手挺长枪,刚用长枪挑飞敌人,又有敌军不要命地飞扑而来,一剑就被刺成了肉串。 年轻的将军跳下马,抢一把大刀,举刀挥砍,杀得敌人衣服如雪片飞舞,头颅似球滚动。 他追上马,飞身纵上马背,动作干净利落。 一个大罗兵妄图偷袭,他侧身抓住呼啸而来的长枪,当即扔出长枪进行还击,敌人像蚂蚱一样被钉在树上?嚎不止。 年轻将军膂力过人,右手宝剑架住敌人的大刀,左手薅住后领子,如鸡仔一样拎起,剑尖一转,扑哧开膛破肚。 宝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回撤,正好削掉偷袭者的头颅。 忽觉到耳际凉风骤起,头也不回,左手抽出背上的长枪,将一个扑上来的敌军挑起,轻松松地甩出。 整套动作快得让人眼花缭乱,根本反应不过来。 年轻将军大声道,“容监,你领队杀敌,我去助公主副帅。” 那边小山头上,花川公主转败为胜,将士们气势陡然暴涨,开始猛烈反攻。 大罗军如退潮的海浪,呼啦啦地不断后退,不断地被斩杀。 一时血流遍野,映着秋光红得刺目又惊心,好似打开了地狱的闸门。 尸积如山,浓浓的血腥味充斥鼻端,黑压压的秃鹫在低空盘旋,发出尖声锐啸。 被推倒的大旗高杆就着火把烈烈燃烧。 大罗主帅木骨尔惊恐万分,挥刀歇斯底里地狂叫。 “不许后退,谁后退杀无赦。”说着舞动半人长的开山刀,斩下两个大罗士兵头颅。 小叠和风花雪月紧追五杀星而去,今日是个好机会,不杀了他们更待何时? 她们跃下小山,在原野上追追赶赶、起起落落,很快来到战场外围,喊杀声战鼓声依稀在耳。 运起骷髅大法,双眼紫光如电,大声喝道:“哪里走,今日就是你们的死期。” 宝剑横空,剑芒耀眼,幻化出万千骷髅利刃,四剑美举剑围攻,眼看五杀星就要被万千骷髅刃爪绞成碎沫。 在这紧要的关头,骷髅大法突然灵力顿失,宝剑“哐当”一声从半空砸在地上。但闻得一声:“无量天尊!” 定眼瞧去,却是九方灿,手里的拂尘一摆,护在五杀星前面,左手捋着花白长髯。 五杀星跌坐在地,衣衫破碎,面有伤痕,形容狼狈不堪。 小叠和风花雪月不约而同地将九方灿和五杀星团团围住。风花雪月互用密音传话: “大家还能撑得住吗?” “没事,小伤而已。” “九方灿很厉害,大家留着点神。” “放心吧!我们先倒下,也不能让公主有事!” …… “九方道长,你这是意欲为何?”小叠强压住怒气质问,“你到底是来帮穆苏还是大罗?” “呵呵!当然是穆苏。”九方灿干笑两声回道,手里的拂尘扫过靠在臂弯处,“不过五杀星也是贫道的朋友,贫道岂能见死不救?” “九方道长,你既然要了孟氏商行的股份,就该履行自己的承诺,而不是半途反戈。”小叠面色冷凝,重新提着宝剑,言语铿锵。 九方灿反倒从从容容,不气不恼:“要贫道置身事外也不是不可以,拿出你的墨玉箫来作交换。” 小叠想也没想:“箫不在我这里,在花仙君手上。” “贫道可不是三岁小儿,就在你这丫头身上,赶紧交出来吧!五杀星就归你处置。孟氏的股份也归你,贫道要银两财物何用?” 五杀星听得面部扭曲了几分,看来九方灿靠不住。 小叠心头一凛,“不为钱,那为什么?” “实话告诉你吧!丫头,贫道实为墨玉箫而来,已经在关圣原等候多日。乖乖地交出来,若不然……。” 若不然什么? 九方灿狡诈地笑了笑:“贫道只得将你带走。” 第308章 成精了 四剑美听闻面色一铮,手扶宝剑,做好再战的准备。 小叠心头大怒,这是欺负她术法不高,张圆了眼,一手提青龙鞭,一手紧握宝剑。 就在这时,忽闻“咻咻”数声,九方灿后背中了连珠驽。 谁在放冷箭?小叠和四剑美还没回过神。 有什物从眼前跌落,只听“砰”的声响,紧跟着“嗳哟”一声叫唤。 阿霜四脚朝天地摔在面前,口鼻瞬间鲜血狂涌,地上的植被早已被军卒踏平,翻了个盖,大面积露出黄沙。 小叠和四剑美皆惊,赶紧将她扶起,“怎么样?” 阿霜摇头:“我没事,就是鼻子出了点血。” 小叠惊异地看着九方灿背上插着的许多箭,像刺猬,又看看阿霜,低低的声音道: “你不该来……,”当然“送死”两个字不吉利,不能随便出口。 “哈哈……”九方灿仰天长笑,“又来一个送死的,你们是打不过贫道,别做徒劳用功,还是乖乖交出墨玉箫,五杀星任你们处置,穆苏也国泰民安,可谓是双赢,怎么算咱们都是桩划算的交易。” 说着反手淡定从容地拔下背上的十支弩箭。 阿霜大叫:“十支箭都射不死,莫非老道已成精?” 看来,今日被九方灿给缠上了,管他三七二十一,打吧! 六个人明知不是九方灿的对手,还是举起宝剑,准备拼死一搏。 五杀星见双方都不是善茬,趁他们打起来的机会,赶紧溜吧! 九方灿使一把拂尘,只那么轻轻一拂便力扫千金,面对几个小娃娃的进攻,根本不置一屑。 风花雪月的剑脱手而出,被拂尘齐刷刷地卷起,向空中散落开,四剑美像纸片一样飞将出去,哇地吐出口鲜血,看样子都受伤不轻。 他们强力支撑着,摘下随身携带的短剑准备再战。 小叠提鞭仗剑使出骷髅大法,银光青茫两两相交,光怪陆离,变幻无穷。 九方灿如小山立在那里,岿然不动。 微然一笑,拂尘甩出,将骷髅大法全部化解,拂尘左弯右绕把小叠束了个结结实实。 剑和鞭瞬间到了九方灿手上,这回什么法术都不好使。 九方灿大笑:“再将骷髅大法练个千儿八百年或许对付老夫有用。” 小叠又惊又怒,拼命挣扎:“臭老道,有种就杀了我,我没有墨玉箫……” 四剑美顾不得受伤,重新拾了剑再战。九方灿哪里将她们放在眼里,提了小叠欲行离开。 突然,远处原野上一骑快马加鞭朝这边飞驰而来,年轻男子大声疾呼。 “九方道长,手下留情,有话好好说!” 声音甚是熟悉,小叠心头一跳,放眼瞧去,男子玄衣铠甲,英姿伟岸,眉目俊朗,不是柏泽又是谁? 援军定是西穆所增,她又想起孟臻娘亲,小叠一个激动,心底发酸,差点掉下眼泪。 大叫:“泽哥哥,不要过来,别管我,救穆苏要紧。” 柏泽哪里肯听,策马疾驰而来,转眼间便到了近前,纵身跳下马,看到小叠被拂尘捆成粽子,那盈盈美眸里隐藏着惊喜和担忧。 没想到再次相见,竟是这种场景,心头一痛,叫了声:“叠儿。” 旋即双手抱拳,对九方灿施礼,急声道:“九方道长,咱们有交换条件,又何必为难舍妹。”说着欲将她拽过来松绑。 “且慢!”九方灿出手阻挡,“贫道也不是想为难她,只要孟公子说服令妹交出墨玉箫,此事算一笔勾销,你孟氏的股份贫道也不要。” 阿霜快言快语,怒目相向:“墨玉箫在仙君手上,你有本事找他老人家拿去,为难公主副帅算哪门子英雄好汉!” 柏泽从西穆国师口中,知道九方灿的本事,此人不好惹,还偏偏得罪不起,只得好言相求。 “道长想必是弄错了,在下与舍妹一起长大,从未曾听闻过有什么墨玉箫。” 阿霜气怵怵地接口:“就是啊!根本没有,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四剑美不说话,提了剑虎视眈眈怒视过去。 九方灿呵呵笑着,握着绑了小叠的拂尘柄。 “有什么事能骗过贫道?墨玉箫就在她身上,别耍嘴皮子,贫道的耐心是有限的。” 墨玉箫乃上古神器,善于隐去形迹,九方灿即便用上神视也搜不出。 柏泽沉吟半晌:“请道长先将舍妹松绑,容在下好生劝导,如果有,叫她交出来便是。 道长不看僧面看佛面,至少与国师有些交情,看在他的面子上先放人。” 九方灿抽着鼻头横着眼:“贫道就是看国师的面子,若不然早将这丫头宰了,还与你们在这里废话!” 小叠知道九方灿的为人,险恶阴毒,求他等于白费唇舌,凛然大声道? “泽哥哥,阿霜,别求老怪物,大不了同归于尽。你们和风花雪月合力将大罗贼赶出穆苏就行。” “放心,敌军已经溃败,不出几日,大罗军便会败走,” 柏泽看向小叠,目露温和,声音坚定,似乎带来无穷的力量,让人一听,心安神定。 “贫道不跟你们啰唆,将这丫头带走,自然有人拿墨玉箫来换人。”说着欲带小叠离开。 小叠做了一番无用挣扎,不知什么破拂尘,被束住愣是一点灵力都使不上。 想着此去定凶多吉少,只凄声道:“泽哥哥,别管我,要帮穆苏赶走大罗。” 九方灿本来是柏泽托了国师,请过来帮着对付五杀星,不想这个奸诈老道却另有算计,反倒将小叠给陷入困境。 柏泽悔恨交加,痛声道:“叠儿,别怕,我会救你的!” 柏泽和四剑美并阿霜持剑围上去。 九方灿少了拂尘,挥手之间,同样法力无边,生生将六人震出五六丈远。 眼看就要携了小叠遁走,几人大惊失色。 忽然一个声音如闷雷响在上空:“九方灿,哪里逃。” 接着只听“轰”的一声巨响,半空中金光闪耀,一张黑色的琴飞旋而至。 血玉石若小太阳般灿然生辉,银丝弦铺天盖地撒下,织成天罗地网,直直往九方灿罩去。 第309章 仙君来得真巧 花仙君仿佛天神降临人间,捉拿在人间作恶多端的妖魔鬼怪,气势震天撼地。 九方灿一看,面色霍然大变,那只如鹞鹰般锐利的眼,此时闪现出一抹少有的惊惶,慌忙扔了小叠驾遁而逃。 弦丝拂过,但闻“扑哧”一声,九方灿险险避过天罗地网,头发被削掉大半,成了秃头,还好没削掉脑袋。 大家看到一抹灰色的影子闪电般遁走。 小叠如折翅的鹰从空中坠下。 墨玉琴收回利刃,恢复了“谦谦君子”的风范,将小叠托起,稳稳地放在地上。 随后咻的一声,化作一团红光飞向花仙君。 如此快速的惊变,让地上的几人瞧得目瞪口呆,就连长期跟随花仙君的风花雪月,也未曾见过他露出如此厉害的本事。 此番,小叠晕头转向还未站稳脚跟,接着又听得扑的声响,定睛一瞧,地上多了团五颜六色的东西。 光华闪耀,筛子大一团金光中,困住青黄红白黑五条小蛇,正仓皇游弋,上下飞蹿,宛若飘动的五彩云,小叠惊异抬头。 耳畔就听一个声音,大有恨铁不成钢之愤然:“小孟孟,不是老夫及时赶到,你这条小命怕是要先行交代了。” 小叠顿悟,瞅着那团五彩飞蛇,原来五杀星被花仙君打回了原形。 想起海朱的惨死,五杀星在大戏院对自己的暗杀,先在甸国边境挑起事端,现又与长孙兆联合大罗国,企图吞并穆苏。 实在是人间祸星,可恶至极,不灭难平心头之恨。今日,她孟清叠要为民除害,为海朱报仇。 美目陡地张圆,突然爆出一股凶猛煞气,双掌劲力推出。 疾风四起,但见白茫大盛,白刃如织,瞬间将那团五色云绞得稀碎。 随着丁零零细微的破碎之声,星光大作,五色云像绽放的烟花,轰然炸裂开来,眨眼间烟消云散。 小叠仿若大梦初醒,傻愣愣地瞅着那片空地,无迹可循,转眼审视自己抬起的双掌,一切好像都不那么的真实。 柏泽赶紧走过去将她一把扶住,惊问:“叠儿,你怎么样?” 小叠看着他紧张的神情,那黑黑亮亮转动着的焦灼眼眸,见到久别的亲人,犹如轻风拂面。 惊魂犹定间,唇角抿出个清浅的梨涡:“我没事。” 回头一看,花仙君赫然站在眼前,莫看他平时说话行事颠三倒四,本事倒不小,连她最惧怕的九方灿都吓得败北而逃。 阿霜欢喜道:“仙君,您老人家终于还是肯出手帮公主姐姐!” 花仙君在几人眼皮下来回地走动,很是愤愤不平。 “我老人家不帮,有人要上吊,本仙君不知哪世欠了你们这帮小冤家的,今世要一个一个还债,真是作孽啊作孽!” 阿霜眨了眨眼:“莫不会是太子殿下吧!仙君来得真巧,正当危急关头,晚一步都不行。” 花仙君白眼一翻,哼声不答话,一副你娃娃晓得什么的表情。 如此看来,怎么着还得感谢花仙君才对。 小叠上前对他恭恭敬敬行礼,非常诚恳的大声致谢:“我代表穆苏百姓感谢仙君老人家!” 接声又道,“这是我的国家,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走向灭亡而坐视不管,身为大穆苏国的子民,当以身报国。 何况我还是穆苏公主,更当身先士卒,才能鼓舞士气,稳定军心,赶走北虏。” 阿霜头点得似小鸡啄米,迫不及待:“对对对!公主姐姐说得甚是在理!” 柏泽也向仙君行了礼,懊恼地说:“仙君,这哪能怪公主副帅,九方灿是在下请来助战的。 本想解救穆苏于水火中,不想此人心术不正,差点要了叠儿的性命,在下实在是难辞其咎,仙君要怪也怪在下用人不当。” 小叠朗声道:“泽哥哥,你就不要强行往自己身上揽,这又关你什么事呢! 九方灿并非一无是处,还多亏了他将大罗贼子挡在关圣原外,为我们争取了时间。 再说为了穆苏的安定,牺牲我一个又何妨,你能带兵千里迢迢雪中送炭,实在是感激不尽,这份恩情叠儿无以为报!” “好歹从前我也是穆苏子民,出兵相援,也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和义务!” 柏泽尽量说得平淡轻松,让小叠不会有亏欠之感。 只有四剑美老老实实地站着,像四根柱子,一声不吭。 仙君拢了拢眼神将柏泽和小叠左右来回瞧,抽抽鼻子,噘噘嘴,神情颇为古怪,叹一声。 “老夫有要事在身,剩下的你们自己解决。” 又吩咐四剑美,打完仗赶紧回到虞山。说完咻的不见了人影。 鱼措早就嗅到花仙君的气息,顾不得身上奇痒难耐,从水塘爬上岸,随便扒了身兵卒的衣服穿上,旋即逃之夭夭。 大罗没了一众身怀异术的妖人助阵,小叠如释重负,远处战场正在进行激烈的厮杀,不时传来兵卒临死前的惨叫声。 抬头,战斗的天空笼罩着黑沉沉杀气,食肉大鸟划过视线,发出兴奋的尖鸣。 飞扬的尘土卷起漫天红雾,昏黄朦胧,血光浮动,诡异得如同幽冥地狱。 小叠即刻纵马返回战场,奋勇搏杀,美丽的身影带着风卷残云般的杀伐。 此时,穆苏将士势如猛虎,如鱼得水。大罗没有妖人作靠山,军心涣散,斗志丧失,一时溃不成军。 穆苏正副元帅兵分成两路追击,小叠和柏泽并容监带领众将士从左路追赶,连瓒带着四剑美从右路杀去。 四野都是残兵败将,烧焦的泥土,倒下的战马,堆积的尸首,燃烧的枯木。 大罗这下可惨了,一下败出几十里地,方收住阵脚。 前方奔逃的大罗兵逐渐减少,依稀闻得马儿打响鼻和踢蹶子声,竟然出现了短暂的安静,敌军好像凭空消失。 小叠倍感蹊跷,不可能这么一会儿全部遁走,勒住丝缰凝神遥望,只见碧蓝的天空如洗,幽旷的原野草色绵延,偶有几片松柏林。 柏泽同小叠并辔而立,他低声道:“小心有埋伏。” 各将士手举开山刀,握着狼牙棒,背着弓箭,端着强弩,骑马赶了上来,渐渐聚集在侧,听候副帅的命令。 第310章 要挟 忽然,左前方亮起无数的火把,在阳光下衬得惨白无力,小叠暗想,大白天点火把作什么? 莫非要用火攻,只是这边没有易燃物,场地平坦,火攻并不好使,心中也不慌张。 “公主副帅,他们好像要烧什么,”身后的郑武阳激动地说。 “战士们正士气高昂,别犹豫,冲上去杀吧!” 小叠驹在马背上,抬手制止住,沉声道。 “不能急,要保存实力,待我上去查看个究竟。” 说着从腰间解下青龙鞭紧握在手,什么刀山火海,钩铙箭枪都不怕。 柏泽哪里能放心她一人前往,打马跟上:“我陪你去。” “我也去,我也要去……,”夜辛郑武阳和几名大将举起武器激昂高呼。 小叠看着一张张饱经风霜年轻的脸,每个人眼里发出灼灼亮光,他们都怀有一颗保家卫国的赤胆之心。 决定让柏泽、夜辛和郑武阳跟着,其他的将士们在后面见机行事。 他们打马扬鞭不慌不忙走上前,离火把越来越近。 但见大罗军一手高举火把,一手握着大刀,将小山丘团团围住。 小山丘上长满茂密的松林,透过发白的火光,依稀可见影影栋栋。 柏泽急声道:“敌军全部藏在松林后,小心放箭。” 小叠吩咐大家提高警惕,带住马僵,站在射程之外。 马儿一声长长的嘶鸣,木骨尔骑着高头大马,手端砍神刀,带着几名大将杀气森森策马上前。粗嘎着嗓门高叫。 “穆苏副元帅,睁开眼睛好生瞧瞧,看清楚松林里都是些什么人?” 小叠心头一紧,什么的什么人?张眼望过去,火把侍卫闪出一个缺口。 后面堆满柴薪,将松林围了个水泄不通,而松林里挤满男女老幼。 个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神情哀凄,犹如一群待宰的羔羊,正是被大罗捉住的穆苏百姓。 大罗军这是要做什么,放火烧百姓? 小叠和柏泽眼神一个交流,他们还看到了隐藏着的无数弓箭手,强压住心头的惊怒。 小叠面上异常沉着冷静,眸光凌厉,声色洪亮。 “堂堂的大罗总帅,抓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算什么,此举乃小人所为。有本事咱们就兵对兵将对将,那才叫英雄好汉。” 木骨尔说话嗓门如敲大鼓,响彻四野。 “所谓兵不厌诈,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只要你们穆苏军退走,我们大王自会放了这些无辜的百姓。救不救这些百姓,还看公主副帅的一念之差。” 正是大罗的入侵,让百姓遭了无妄之灾,好好的家园被毁,兄弟姐妹被杀,如今又被擒住当人质,不知道受了多少折磨。 一时双方剑拔弩张,穆苏的将士暗暗握紧了手中武器,双眼瞪得溜圆,静观场中动向。 小叠扬声道:“大罗占了穆苏领土,应当退走的是你们,何以叫穆苏军退走?一个整日自诩马背上的民族,想不到也只是徒有虚名,竟以老弱病残相要挟。” 嘴上应付着木骨尔,心里神思电转,想着怎样才能救百姓,让百姓毫发无伤,擒贼先擒王,他倒是自己送上门来,小叠暗暗做好准备。 “请公主副元帅好好考虑,这些百姓的周围布满了硫黄焰硝,只要一沾火星子,瞬间就会化作火海,变成大型活人火葬山。” 松林里传来哀哀的哭泣声: “公主,你要想办法救救咱们这些穷苦的百姓啊!” “长官,我的大儿子在军队里为国尽忠,小儿子还小,咱家不能断了香火。” 也有不怕死的硬骨头高声叫喊:“公主副帅,别管我们,我们不怕死,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我们不怕死!”随即又有人大声呼应。 几个大罗军官拿起皮鞭对着百姓一阵猛抽:“谁叫你们大声嚷嚷的?都给老子闭嘴吧!” 霎时哭喊声救命声乱作一团。 小叠静坐马背上,心如刀绞,紧握的青龙鞭呼之欲出,利刃般的眼神恨不得将木骨尔刺穿。 “呵呵,”木骨尔尖声狂笑。 “穆苏的将士们,这里面有你们的老母父亲,妻子儿女,一个连自己百姓性命都不顾的人,怎么算得上一位好帅呢!怎么能封花川公主呢!大家说是不是?” 言词故意挑拨离间,好引起内乱。 柏泽早就看不惯木骨尔张狂的嘴脸,厉声道。 “弱女子能征战沙场,保家卫国,她的巾帼英雄之美誉,岂是你一无用匹夫所能抹杀得了?” 接着密音传给小叠,“咱们抓住这个统帅,敌军不战自败。他不自量力送到眼皮子底下,咱们也不客气,正好动手”。 小叠用眼神会意。 木骨尔对柏泽的言辞根本不屑一顾:“我们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公主副帅,还请早些做出决断!” 小叠假意沉吟片刻后,冷静沉着地回道:“只要你们信守承诺,不杀百姓,好!我们退走!” “且慢,”有个愤怒的声音嘶声大叫,却是长孙兆,他纵马上前,浑身裹满怒火,指着郑武阳目眦欲裂。 “把郑武阳交出来,他杀了我儿子,老夫要他偿命。” “不行,”小叠犹都不带犹豫,冷笑一声,声音坚定且大声回道。 “长孙兆,你要穆苏战将的性命?本帅没听错吧!你父子二人勾结外邦攻打自己的国家,实为大奸大恶之徒。 致使百姓有家不能回,生灵涂炭,当打入十八层地狱受酷刑,活剐一千次一万次都不为过,还有脸要人偿命。 今日,你应当在穆苏众将士百姓面前引颈受戮,给穆苏百姓一个交代。” 长孙兆气得浑身发抖,面色铁青,颤手指着小叠。 “我长孙一族有今日之祸,全拜你这个妖女所赐,还想我为你皇室效命,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我长孙一族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这群祸国殃民……” 话未说完,冷不防一条黑影扑面,长孙兆吓得一哆嗦,又惊又怒,话噎在喉咙,一口气提不上来,差点没有晕厥过去,瘫倒在马背上。 第311章 惨重代价 原来是小叠虚晃一鞭,实为扰人耳目,故意将大家的注意力引到长孙兆身上。 真正的鞭子向木骨尔挥去,脸上霍然变色,本能地挥起砍神刀迎架。 灵力加上神鞭,力大无穷。他手下像砍着一股飓风,滑溜失力,被青龙鞭打下马。 大刀摔出丈把远,“咔哧哧”几声暴响,将地面砍出一个大洞,好一阵飞沙走石。 柏泽眼疾手快,纵身下马的同时,一个飞鹰展翅,长剑直抵其咽喉。 厉声高呼:“大罗兵听着,你们的主帅已经被擒,赶紧缴械投降,可饶你们不死,哪个敢轻举妄动,就一剑杀了你们的主帅。” 一切都在电光石火之间,众兵卒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目瞪口呆,主帅被擒,是进攻还是后退,是放火还是等待,敌军个个惶惶不安,人人自危。 几名捆绑手上前,三下五除二将木骨尔捆了个结结实实。 一切来得太突然,瞬间就成了阶下囚,木骨尔简直就像在做噩梦。 先前有士卒告诉他这位公主副帅身怀异术,不好对付,连五杀星都被打得狼狈逃窜,他根本没听进去。 那么一个娇弱的女子,还能将他这个彪形大汉怎的? 他一个手指头都能将这个小丫头制服。 此时追悔莫及,气得破口大骂:“妖女,有本事单挑独斗,使用邪门歪道,老子就是不服。” 小叠慢条斯理的脆声回道。 “不服又怎样?方才大帅自己亲口说的兵不厌诈,怎么这么快就忘了?所有人都可以为证。” “你......!”木骨尔面皮涨得通红,气得说不出话来,头一扭,“哼!” 穆苏战将一字长蛇阵排开,各个严阵以待,做好厮杀的准备。 远处人头攒动,刀光耀眼,蹄声隆隆,那些燃烧的战火还未完全熄灭,不断有战士追赶上来。 大罗那头,松林后已有兵卒开始悄悄撤退,有的扔掉了火把。 郑武阳将就木骨尔的砍神大刀架在他的脖子上,粗着大嗓门对着大罗那头高喊。 “赶快扑灭火把,不然我就杀死你们的大帅,军中无帅,不战自败。” 木骨尔先前还一副大义凛然,此时脖子上架着一把明晃晃的大刀,生生比他脑袋还大几倍。 见败局已定,大罗已经军心涣散,干脆装死算了,撇着嘴,横着眼,拉长脸不吭声。 大罗那边一时群龙无首,士气全消,个个惊惧,人人惶恐,有的带住马缰,双腿绷镫,随时做好逃命的准备。 有的扔掉火把,只等瞅准个空子,抢跑在最前面。 埋伏的弓箭手暗暗收拾好弓箭,握上大刀,随时准备杀开一条逃跑的血路。 小叠厉声高呼:“大罗的士兵听着,我数一二三,再不扑灭火把,就杀了你们的主帅。” 旷野上的秋风,掀起她猎猎翻风的战袍,带着寒冷之意。 将士们却感觉不到一丝凉意,个个激动得满头大汗,挥舞着战刀:“杀,杀,杀!” 小叠一边说一边做手势:“一……”有大罗兵熄掉火把,当数到二的时候,还剩几个顽固份子在坚持。 此时,大罗军左侧突然杀出一队人马,喊杀声震天,大罗顿时乱了套,竟是连瓒、四剑美和阿霜带人杀回。 小叠本来叫风花雪月去支援连瓒,连瓒那边打得顺风顺水,又担心小叠这头,非叫她们过来助小叠这一路不可。 几个顽固分子神色大变,踌躇间,已被弓箭手悉数射死。 大罗兵本就到了崩溃的边缘,见大势已去,如潮水般轰然后退。 这边当然不能错失良机,纵马追杀而去,憋屈了数月,终于等来出头的日子。 百姓们扶老携幼走出松林,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齐齐跪倒在地,对着小叠大拜,感激得涕泪纵横,称她为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小叠命令下去,叫人好生安顿他们,帮助他们重建家园。 这一追杀又是三四十里,前锋主力轮番上阵,直杀到日落西山,来到穆苏国的函州城。 大罗兵将早已弃城而逃,丢下许多马匹和武器。 此时的函州城经过战火的摧残,满目疮痍。 百姓多已逃离家园,没来得及逃走的留在城中,只能听天由命,好多百姓惨遭杀戮,尸横遍野。 函州刺史闻讯带着残兵败将回到城中主持大局,出逃的百姓听到消息,陆续返回城中。 小叠入了临时帅府,发下安民告示,命人将木骨尔斩首,头挂在城门外的高杆上示众,以告慰因在战争中丧身将士的英灵,震慑住大罗兵将。 长孙兆暂被打入囚车,听候发落,小叠要他亲眼看着,自己是怎么样收复穆苏失地。 让这些叛国贼知道,穆苏并非朽木,不是随便可以击垮,谁要是卖国求荣终将付出惨重代价。 黛色在帅府和小叠会面,激动得涕泪交加,今日的心情可谓是过山车般大起大落。 一会听说小叠胜了 一会儿听说败了,一会儿听说被俘,一会儿听说被杀,简直比要她自己的小命还惶惶不安。 这会子见了小叠,赶紧上上下下检查一遍,见小叠好胳膊好腿,安然无恙,方才将悬了一整天的心落回原位。 立时破涕为笑,赶紧将做好的饼从怀里摸出,“奴婢知道公主肯定会很饿,特意做了些饼带来。” 小叠吩咐下去,取些牛羊肉和美酒,晚上好生犒劳将士们。 城内到处都有士兵巡逻,柏泽陪小叠登上城墙,万般景象尽收眼底。 此时星空灿烂,原野苍茫,幽远暗黑,一群夜鹰从头顶飞过,发出凄厉的哀鸣。 后勤士兵搬运明日作战物资,百姓们点起火把收拾残败的家园。 小叠手轻轻地扶上城墙垛口,遥想古老的城墙不知遭受了多少腥风血雨的洗礼。 仿佛看到了一场又一场战争的拼死杀伐,嗅到了远古神秘的气息,深深的感触直击心底。 冷风牵起长发,卷起披风簌簌有声,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 小叠神情刚冷,目光坚定地看着虚无缥缈的夜空,只希望残酷的战争尽快结束。 第312章 差点造成灭国之祸 粟粟安安静静地趴在她肩上。 收敛起好动的性子,似在感受着主人此刻寥落的心境。“吱”的一声,从肩头滑到小叠怀里。 这个小东西,原本是海朱的宝贝,当初为了讨她欢心,送给她解闷,却无比的嫌弃,随手就送给高下。 此时捋着粟粟软和的皮毛,它很是受用,微眯了眼一动也不动。 小叠心中感叹,或许海朱在世,穆苏就不会有这场浩劫。 她眼望神秘暗沉的长空,心情无比沉重,幽幽道:“泽哥哥,谢谢你!” “谢我什么呢?”柏泽站在她身后,目光温和,轻声道,“叠儿,对不起,我来迟了!” 小叠笑着轻轻摇头,说:“想当初,你为了保住孟家产业,为了替爷爷和娘亲报仇。小小年纪忍辱负重,与孟怀远爹爹做了十年的斡旋,不惜与讨厌的冷洛合作。” 小叠叹口气,再去说逝者的是非,总是不厚道。 “费尽千辛万苦,才拿回属于孟家的东西。最后连……连奶奶的命也搭了进去。如今却为了穆苏,为了我宁愿舍弃七成家产。” “当时年少气盛,只想着报仇,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没有好好珍惜从前,现在即便拿出商行的所有,再也回不到从前。 从一开始,我就应该牢牢地抓住那根风筝线,而不是放任她飞走,至少那只风筝不会迷失方向,而独自承受暴风雨的洗礼。” 柏泽不疾不徐地说着,仿佛在说着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言语中无比自责。 “可是,九方灿本意并非想帮穆苏,他的真正目标是叠儿,我差点害了你!都怪我病急乱投医。” “不管真情还是假意,至少为我们打大罗争取了更多的时间。” 柏泽静静地看着,亮如星子的眼眸深处,渐渐闪现出一层悠远与恍惚。 从前处处都要他保护的那个天真可爱的少女,如今的背影却是那么的坚韧不拔,不得不挂帅出征,保卫自己的家园。 “叠儿,你的小脑瓜里已经装不下,”柏泽不想让她背负太多,非常轻松地说。 “九方灿并没有真正想要商行。你羸弱的肩头要扛起保家卫国的重任,我怎么能忍心坐视不管,让你独自承担。 你的一切困难,我都会鼎力相助,只要你好好的,我就心满意足。” 小叠不由感慨万千,有困难的时候,柏泽总是无条件地站在身后,守候她保护她。 她为他做了些什么呢,她不知道,因为根本没做过,过去都是索取。 以至于认为都是他应该的,心安理得地接受,直到长大,才发觉亏欠他太多,却总是无以为报。 四剑美站在城楼的另一头,她们喜欢单独行动,不喜呼朋引伴。 连阿霜都受了冷洛,拉着黛色往这边跑。 阿霜过来打招呼,虽经过整日的战斗奔波,一点也不见疲惫,还是那么活泼。用食指去戳粟粟的脑袋。 黛色说:“公主,沐浴的水已经备好。” 也去逗弄今日立过功的粟粟,猴儿非常嫌弃的一爪将她们的手拍开,将头埋进小叠臂弯,用屁股对着她们。 小叠略一点头,对阿霜严肃道。 “明日好生与黛色做后勤,不许再乱跑,你知不知道多危险?再乱跑我就找人将你押回南武国去。” 阿霜吐了吐舌头,立正姿势,脆声道:“遵命!” 暗夜里传来一阵悲凉而哀伤的箫声,如泣如诉,荡气回肠,穿破长风,划过夜空,道尽人世沧桑,让人听了莫名的伤感。 吹奏人仿佛注入了毕生的灵魂,让人听了心头为之一沉,一股凄凉情绪涌上心头。 仿佛听到了在亘古悠长的岁月里,那些在战争中失去家园失去生命的人,无声地呐喊和控诉。 小叠不由自主循着箫声而去,凄冷的街头,坐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衣衫破烂,散发披肩,双手执箫,身姿挺拔地跪坐在那里,神色平静,阖上眼,尽情忘我地吹奏。 他的身旁没有灯火,远处的火把将微弱的光投照在他黝黑的面庞,身后剪出一条长长的黑影,仿如一座无坚不摧的雕塑。 声息转换间,都是生离死别,都是无情的屠杀,路过的人不禁驻足而观。 小叠没有走过去打扰,只是远远地站在一棵被烧焦的桃树下,心神被彻底地震撼,绝美玉容染上怆恻的气息。 闭上眼,静静地聆听,如此哀婉的曲调仿佛在诉说着她的一生,嘴里似有了苦涩的味道涌出。 此时,箫声听起来如此的唯美而神秘,境界却是那么的缠绵悱恻。 一位函州本地副将走过来,道:“少年是百戏团的,因为战争,艺团里的师父师兄都被杀光,女人被抢,老少被杀,只剩他一个人侥幸逃出活命。” 小叠面上波澜不惊,暗夜中,眸光更加幽深寂远。 柏泽默默地站在她身边,感受着小叠此时的心境,她自身那些话本子一样传奇的人生,都有柏泽的影子。 此时,连一向爱说爱笑的阿霜都噤了声,被这箫声强烈的旋律吸引。 黛色随主人悲而悲,随主人喜而喜,沐着冷风,好似也被带入无边的怆恻中。 在函州城稍微休整了一夜,第二日天光放亮,便马不停蹄地追杀溃败的大罗军。 不杀他们个丢盔弃甲,是不会长记性,要不了多久还会南下再犯。 大罗军且战且退。连瓒、小叠、柏泽和四剑美当真是完美组合,带领着众将士,所向无敌。 杀得敌军只有拼命地逃窜,毫无还手之力,连抢来的牲畜都扔下。 他们偷袭敌营,将大罗军打了个措手不及,杀了大罗王阿甘那,放火烧掉整个大营。 大罗王一死,兵卒像急速退潮的海水,一溃千里,争相逃出北僵。 北地原野上满眼的金黄,灌木尽染,草色连天,河流碧玉。 此时,夕阳西下,晚霞似火,原野如歌,风冷冷地吹着,山丘染上柔软的金黄,远山冰雪压顶。 战士们将营地扎在水草丰美的广阔地带。 北地重镇柔怀,是长孙一族的老巢,这会儿,该轮到收拾长孙一族。 当初,海朱顾及长孙兆对他登上太子之位的功劳,没有过多地追究责任,只是将他们发回原地颐养天年。 不想长孙兆怀恨在心,不安分守己,暗通大罗,差点造成灭国之祸。 一时的慈悲,让国家和百姓遭受如此重创。 小叠不会再心软,下令灭长孙三族。 王皇后好似早就知晓,来了一道急诏,叛国通敌,犯上作乱,十恶不赦,诛长孙九族。 第313章 失踪 事后,小叠得知,王皇后暗中派来死士,不但诸了九族,还将长孙兆出生的庄子屠了个干净,暗中嫁祸给大罗国。 连带无辜的百姓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造成这一切恶果的始俑者是谁?小叠默默无言。 或许这次的教训太过惨痛,只有屠戮殆尽,扫清威胁皇权的一切障碍,才能慰藉王皇后那敏感而多疑的神经。 这一战直杀到神山脚下,穆苏军北伐道路遥远,跨过万水千山,快速追击,将大罗残余的势力一举赶回神山北部。 大罗军势必不会善罢甘休,待穆办大军一走,定会再行骚扰北疆。 为永绝后患,直叫大罗不敢再犯,趁现在将士们势气正盛,小叠决定穿越神山,直入神山北部大罗老巢。 她只挑了两万精壮骑兵留下,其他的人马除了镇守柔怀城的外,全部返回原地听从调遣。 四剑美和阿霜回南武,小叠将黛色交给夜辛,要他安全护送回京。 她和连将军仍旧兵分两路出神山,直击神山北部深处千余里。 青龙鞭出,打得敌人闻风丧胆。 杀死部落酋长十余,俘虏官史数十人,得到牲畜十万头。直打得大罗远遁他乡。 北伐战争终于胜利。戈壁上冷风似剑,飞沙如雪,苍鹰在头顶发出尖啸。 小叠心头茫然无措,感受不到胜利的喜悦,突然不知何去何从。 她故意叫柏泽断后,带着将士们先行撤退。穿越神山回穆苏,心情无比的沉重。 看着巍峨叠嶂的神山,雄伟而壮观,却多是荒凉的石地,仿佛到了魔域之境,诡异而神秘,让人情绪越发的低落。 山巅积满皑皑白雪。古往今来,神山下不知进行了多少血腥杀戮,此时平添了几分森冷之气。 小叠想此山就是最佳藏身之地,绵延数千里,没有人会找得到,她趁着拐弯抹角的地形,打马拐入另一条荒僻野径。 大队人马渐渐远去,风冷空山寂,唯与粟粟相依为伴,它将小小的身子缩在披风下。 枯燥的马蹄声回荡在山野,仿佛走在孤独无人的世界。 公主副帅分明和大家一起进入了神山,怎么就失踪呢! 郑武阳很是纳闷,他一个大兵,没有那么细致的心思去注意小叠的行动。 战场上没被敌人击败,却在神山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柏泽心急如焚,知小叠背负得太多,她可能无法承受,有意要离开。 郑武阳好生安慰:“孟将军不要过分担心,公主性格刚强,她那么英勇,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 柏泽痛声道:“她不是大家看到的那般坚强,也有脆弱的一面,没有谁比我更了解她.” 柏泽和郑武阳分别领了一小队人马重新进山搜索。 柏泽坚信她没有走远,接连战斗了二十多天,人马劳顿,肯定会找个地方休息。 马儿在山石中蹶踬前进,小叠一口气行出二十多里,山路荒无人烟,不大好走,还积有薄薄的雪渣。 风在耳畔呼吼,直到人困马乏,才寻到一处有水草的低洼地带歇下。 四面的小山头长满绿油油的松柏,涧边开满黄灿灿的野罂粟,给寂寞的山野添几许生机。 小叠将水袋灌满从山上新滴下来的干净泉水。 她坐在石头上,吃了块干饼,给粟粟一小包瓜子,拍着猴头说:“干粮不多,得省着点吃。” 粟粟巴巴地靠在她的怀里,一双猴眼安分地盯着口袋,吃得很是寂寞。 不远处的大杨树撑起满树的金黄,一只狍子在树下警惕地觅食青草。 小叠举起弓箭,瞄准,就在要射击的刹那,背后突然冒出只跟食的幼崽,纯净无瑕的眼睛就像琉璃清泉。 小叠心头一震,如此似曾相识的场景,她慢慢放下了弓箭,呆立在泉边,默默地看着。 山野清透的风带着草木的气息,深深地呼吸,尽量抹去那些触及心底的陈年往事。 时值孟冬,北地的天气黑得早,山里的冷风一阵紧似一阵,气温骤然下降。 空中铅云密布,似又要下雪的样子。 小叠寻了个不大不小的山洞,里面比较宽敞,检查了一遍,石洞中住着一群过冬的蝙蝠,倒也相安无事。 一人一猴拾了些枯枝,在洞内生起堆火。 粟粟很无聊,抓了只蝙蝠准备炙烤,谁知惹怒众蝙蝠,黑压压地扑将下来,吱吱叫着发出猛烈的攻击。 粟粟见这阵仗,一下就怂了,慌忙躲进小叠的披风下。 小叠甩出青龙鞭,才将这些凶狠的小东西治住,看着焉耷着脑袋的粟粟,没好气地说:“再闯祸就把你扔掉。” 粟粟不服气,瞪圆了猴眼“吱吱”地还嘴。 小小的波动并没影响它调皮的心性,转过来又开始捣鼓火苗,小东西对火情有独钟。 小叠没心情再理它,阵阵困意袭来,遂靠在石壁上打盹,迷迷糊糊忆起过往,如今往事已随风,即将翻开新的篇章…… 小叠正在会周公,忽听粟粟“吱吱”地大喊大叫,吊着胳膊又是拽又是扯。 一个激灵,以为有野兽袭击,条件反射地抓起宝剑就跳起来。 待发现什么也没有,方将一颗怦怦乱跳的心放稳妥了,很不待见地盯着粟粟。 挥了挥宝剑,凶巴巴地说:“再瞎闹看我怎么收拾你。” 粟粟非常无辜地尖啸两声,往洞外跑去。 看来不像是胡闹,好似有什么事情发生。 持剑站在洞口,山野的寒风吹得她打了个冷颤,遥远的深谷似有野兽在嚎叫。 举目一望,黑漆漆的山谷里洒满了星星,一闪一闪的,好像还会移动,煞是好看。 小叠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那些小星星距山洞有七八里路,心头一跳,莫非遇上了群狼,只有狼眼在夜里才会发出幽幽亮光。 粟粟却不见了踪影,想必是吓得爬到某棵大树上藏了起来。 什么豺狼虎豹,无惧,她冷冷笑了笑,准备返回洞中。 仿佛听到有人在喊叠儿、公主、副帅,心头一窒,那些亮闪闪的东西分明就是火把,哪是什么狼眼。 其中一个声音焦急又熟悉,分明是柏泽。 她跑回洞,三下五除二将篝火扑灭,才又小心翼翼地走了出来。 很后悔在泉边歇得太久,还留下了瓜子壳,不过离此洞有七八里,又很隐秘,不一定能找得到,略微放宽了心。 第314章 嫌弃 柏泽分析了情况,大致选定了失踪地段,领着小队心腹人马地毯似地搜索。 山高夜冷,群兽出没,想想都让人发寒,眼看夜越来越深,心头焦灼万分,急不可耐地四下寻找。 一直寻到小叠歇脚的泉边,雪亮亮的火把四下里一照,想不到寒山深处也有一小撮山清水秀之地。 “快看,这里有马儿啃过的青草,”容监像捡到宝贝,双手扒开草地满脸惊喜。 不过也不能确定小叠在这里滞留过,指不定是谁的马儿留下的啮痕,但至少也是一线希望。 “这里还有瓜子壳。” 柏泽拾起瓜子壳,眸光深沉,凝神看了半晌,一路相伴,他知道这是小叠为粟粟准备的零食,但并未言语。 抬起头,天空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山峰隐于浓黑如墨的暗夜中,四面漆黑如深渊,似乎一不留神就被吸进去。 冰寒刺骨的夜风在呜呜地咆啸,仿佛奔腾而来的妖魔鬼怪。 柏泽伫立在小泉边,如石化一般。 记得小叠以前最怕黑,走一小段黑路都要人陪着,屋里不许熄灯,而究其原因,想着心里就发酸。 她定是隐藏在这无边黑夜的某个角落里,而这个角落又在哪里呢? 她不愿面对所有的人,也包括他自己,感觉那颗抽痛的心,被利刃狠狠地扎了一下。 他知道,有事些她还没有放下,忽然心生悲痛,在心底无声地呐喊:“叠儿,你在哪里?” 火把映着他如水玉般晶亮的双眼,已经没有了昔日星子般的灿烂,有的是快溢出眼眶的凄凉。 看那火把渐渐远去,小叠发现双手在冷风中已被冻僵。黯然垂下眼眸,不停地搓着手,哈了几口气,拖着发麻的双腿回到洞中。 重新点亮柴火,四顾洞内,却发现没了粟粟的踪影, “粟粟,”她喊,站起身来,向洞外走去,“破猴子,瓜子蜜枣吃不吃啊?” 声音划破暗夜,显得更加孤寂,她叹口气,走回洞中,坐到火堆旁,双手托腮,手肘放在膝盖上,望着眼前的篝火出神。 火光映红她寂寥的面庞,爆出噼里啪啦的火花。此时柏泽应该离得很远了吧! 往事如昨,一幕幕在火苗中跳跃翻转。 如果当初没有被遗弃,而一直生活在皇宫,结果会不会好些? 或许被教育成曼罗一样的乖乖女,只会琴棋书画,对父皇母后之命言听计从 不会耍枪使棒,骨子里也没有反叛的基因,然后婚姻大事听命父皇母后,也许还是落得和亲的命运。 如果孟臻娘亲和孟怀远爹爹举案齐眉,琴瑟和鸣,她就是爹娘心中的宝贝。 还有爷爷奶奶的宠爱,没有爹爹小妾们的挤兑,没有孟清凝的争宠,也没有鸠占鹊巢的痛心和委屈。 柏泽也应该是一个幸福快乐的小孩。 不会没人疼没人爱,小小年纪充满了仇恨,背负着太多的责任和义务,不会为了报仇而故意将她推给别人。 或许从小就给他俩定了亲,奶奶一直心心念念着他们能成亲。 柏泽总是善意地欺骗:“成婚了!” 但世事难测,一切向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孟怀远爹爹将景炫带回孟家,让她对他一见钟情,早晓得如此的坎坷,她当初就不会相见。 火光一跳,如果孟臻娘亲和孟怀远爹爹相亲相爱,孟家就不会发生一连串的灾祸。 她也不会与孟家结缘,人生又会被改写……,或许这都是上天的安排,逃不掉也避不开。 火苗中隐约映出个挺拔的身影。 发髻高绾,眉目俊朗,在灼灼光华中,温和的笑意竟多了几分真实。 挟带进洞的风卷起猎猎翻飞的玄衣战袍。小叠惊然回神。 那人就真真切切地站在洞中,火光照亮了他的双眼,如闪烁的星星,正坦然的一步一步向她走来。 “泽哥哥,”她喃喃出声,缩在火堆旁,似乎弱小得不堪一击。 此时全然没了驰骋沙场的杀伐气势,大帅的形象荡然无存。 宛如一个离家出走的小女孩,被家长千辛万苦地找到,却忸怩地躲闪着不肯回家。 小叠张着黑白分明的美眸,抬眉一眼不眨地看着,看着他从容淡定的面容,逐渐逼近的步伐。 柏泽来到她身旁,两双眼睛一直对视着,体内还残存着找不着她时的绝望和心痛。 然后,他蹲下身静静地看着,面上浅笑如春风,拉过她的手握在掌心。 经过长时间的征伐,原本细嫩的指腹有了粗砺的感觉,心底涌起一阵难过,却是温言软语。 “为什么要把自己藏起来?” 眼神在她脸上爱怜的一寸一寸读写,一如在阿顺州的时候,生气时哄她的样子。 “叠儿,跟我回西穆吧!我保证,从此以后,没有人敢让你受委屈!” 小叠默默地注视着,一声不吭,一动不动,任凭光影在眼底跳跃。 那美得让人心疼的脸蛋比以前清廋了许多。 一缕黑发垂在白皙的面庞,衬得甚是娇美。 柏泽抬手,抚上那缕黑发,丝绸般润滑的触感让他爱不释手。 眸中渐渐蓄满哀痛,无限伤感地说。 “南武分别时,你追了十几里路送别,难分难舍,再相见时,你又是如此的嫌弃。” “泽哥哥,不是啊!”小叠着急辩道。 他微微笑了笑:“那为什么要躲着我?”火光照着他的侧颜,柔和而俊美。 “我……我没有,”小叠嚅嗫着说不出个缘由。 “没有就跟我回西穆,姑姑说过,你永远是她的女儿,她巴不得你回去,你还是做你的公主。 如果厌倦了皇宫,咱家还有府邸还有商行。 你就是那里的女主人,孟家的千金小姐,想怎么着就么着,一切但凭你做主,再也没人敢和你争抢。 如果你还不喜欢,西穆还有几处依山傍水的小院,养花种草,野鹤闲云,秋千别院,享受世外田园生活。” 柏泽轻轻道来,如果可能,真恨不得摘一颗星星让她捧着,看到她像从前一样开心大笑。 “以前,是我的不对,把报仇放在第一位,忽略了你的感受,实乃大错而特错。现在不求什么,只求你跟我回西穆好吗?” 柏泽低低地说着,好似在忏悔。 第315章 回西穆 他知道她从前喜欢到商行去做事,和冷洛争抢商行的管事权。 其实在柏泽心里,商行早就归在她的名下。 纵然是铁石心肠,也该有所动容,何况面对的是和自己从小相依为命、青梅竹马的哥哥? 小叠眸中的亮光闪了闪,有了一丝意动。 柏泽瞬间就捕捉到,满脸皆是欣喜的色彩:“叠儿,你不怪我了,是吗?” “我从来就没怪过你,是我欠你太多,一直以来只知道索取,把你的付出当成理所当然,不会体贴你的良苦用心,只为自己着想。” 她敛眸小声地说。 “说的什么傻话!”柏泽像拎小朋友将她一把抱起来站好。 小叠坐得太久,腿有些发麻,一时站不稳,双手环住他的腰,默默不语。 听他在耳畔柔声道:“我想看到你笑,不知书识礼也没关系。 一如从前在阿顺州,上房揭瓦,下池捞鱼,挨罚抄时急得四面八方找我帮忙,风风火火跑到我屋里大喊大叫。 高兴起来逛街购物买零嘴,顺便再偷偷喝两壶好酒……” 柏泽继续说着:“可是生活却将你的纯真扼杀掉,在宫中被规矩礼仪束缚。 在外又与男人们一样征战沙场,在血雨腥风中厮杀,在战火纷飞中呐喊。 当母亲飞鸽传书到西穆的时候,我快急疯了。 那时只有一个念头,不管前面有多少艰难险阻,就算豁出性命也要帮你。 与你并肩作战,我怎么能放心让你独自去面对大罗的二十万铁骑大军。 在我眼里那些就是豺狼虎豹,而你就是只羔羊。 虽然在战场上,你的气势并不弱,有勇有谋,有气魄有胆量,有法力对付他们。 可是,我怎能安心,怎么能够放心……” 小叠默然地听着,脸埋在他的衣襟里,这种感觉熟悉又陌生,圈住他的手紧了紧,眼眶一热,泪眼迷蒙,吸了吸鼻子。 火光将他们的身影黏在一起,在身后拉出长长的剪影。 “从今往后,我要好好地保护你,不会让你再受半点委屈。 你还是那个快乐的小天使,随心所欲,简单生活。 日子想怎么过就怎么过,绝不委屈,活成你自己喜欢的样子。 到了西穆,可以见到你的好朋友秦非以。 你们可以像在阿顺州一样,一起游玩,一起说悄悄话,做你喜欢而想做的事。 墨城好玩得很,城中有我们的商行,郊外有大片的草场,天高海阔任你驰骋,好好地感受那里的美景风光。” 柏泽怜爱地摸了摸她的头。 “峰回路转柳暗花明,何须执着于一个南武国。 好了,别想太多,天一亮,咱们动身回西穆去,那里有更美的生活等着你。” 小叠垂眸,既没说好也没说不好,用沉默来表示应允。 粟粟缩头缩脑,从柏泽身后跌出来,发出“吱”的一声惨叫,怕事情败露挨揍给吓得。 小叠恍然大悟,怒斥:“好哇!破猴子出卖我,看我不打死你……” 穆苏虽然打了胜仗,却传来一个不好的消息,公主副帅没能回到神山脚下。 有的说她战死沙场,有的说她被大罗俘虏,有的说她在神山之北迷路,各种版本都有,反正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花川公主失踪的消息就此传开,但真真假假谁也说不清。 柏泽率军回西穆时,给连瓒去一封简短的书信。 “叠儿安好,大帅勿忧。”连瓒得知小叠失踪,急得团团转,正派兵四面八方寻找,看了柏泽的来信,久久的沉默。 虽然只有八个字,但完全领悟到小叠的不易和艰辛,她只是累了想歇一歇,眼眶渐渐变得湿润……” 北伐反击战争结束,连瓒将各部落被打散的兵力召集拢,重新部署了边防军事力量。 将北地分为五个片区,固守北僵,抵御大罗的再次入侵。还特意提拔郑武阳做了大将。 在回军途中,西穆的大将军对有伤的兵卒都十分照顾。 嘘寒问暖,尤其对一个在厮杀中惨遭毁容的士兵甚为关怀。 小士兵很不幸,脸上缠满白色的绷带,仅留两只乌溜溜的黑眼珠在转动,绷带上有明显的血迹,看样子伤得不轻。 刀疤上脸,这辈子想娶老婆怕是很困难。 将士们都感恩他们的大将军体恤下属的疾苦。 当行了二十多里的时候,旁侧突然冲出两个少年。 他们骑在马上,口口声声说仰慕西穆军人的雄风和气魄,要参军。 战士们看着这两个弄得花眉花眼的少年,眼里透着股机灵劲儿,皆不知所措,很快报到大将军处。 柏泽一个眼色,容监纵马前去查探,回来时脸上很是纠结。 柏泽不明所以,少年被七手八脚地推了上来,一个廋高白净,神情坦然从容,一个脸形稍圆,略带紧张害怕。 待柏泽仔细瞧来,却是阿霜和黛色,不由一怔,不是早安排她们各自回去了吗,怎么还在四处游荡? 阿霜大大方方上前一礼:“小奴早就听闻孟大将军的威名,特在此恭候多日,只求能在军中当个小卒。” 黛色生怕被漏掉,赶紧地跟着鹦鹉学舌。 柏泽哭笑不得,不答应吧!留两个女孩子在北僵边境很危险。 在南武国时,叶家兄妹从不拿他当外人,吃穿用度似对待亲人一般,怎么都不能将她置于险地。 他想起小叠,正好三人有个伴,道:“如此这般,先留作后勤考察待用。” 阿霜和黛色被名正言顺地分派到小叠身旁。 阿霜可是个机灵鬼,二人一对眼神,就满怀激动,伸手摸了摸小叠脸上的绷带,偷笑着低声道。 “公主姐姐,你真的在啊!阿霜就晓得你没有失踪,定是乔装改扮去了西穆。 所以我也灵机一动,打算在半路等你们。这不……嘿嘿……,正好!” 当黛色看到平日里如花似玉的自家小姐,此时满脸绷带血迹,当时就眼泪汪汪。 “几日不在公主身旁侍候,这会子伤得连个人样都没有了。” 瞅着一喜一悲的两个姑娘,阿霜还真是歪打正着,小叠很无语,低低道。 “别乱嚷,仔细让士兵们听见。” 阿霜瞧着泪眼婆娑的黛色就忍不住掩嘴偷笑。 将小叠看了又看,凑到近前,压低了嗓门,笑得眉飞色舞:“伤也是假的吧?” 第316章 没安好心 黛色听闻小叠的伤是假的,当即喜极而泣,慌忙抹把眼泪不哭了。 “听闻公主失踪,奴婢担心得不得了。阿霜姑娘说公主没事,奴婢还以为她是胡说八道。” 小叠低声宽慰黛色:“放心吧!你家小姐命大,死不了。” 说着用食指一戳阿霜的额头,嗔道,“等回到南武国,看叶大哥怎么收拾你。” 阿霜得意的一扬眉:“我已经让师父给哥哥捎信回去,说要和公主姐姐在北地瞧几日风景,游览大好河山。” 小叠没好气:“自作聪明,把你哥当傻子,他可比你聪明得多。” “管他呢,走一步算一步,待过些日子我玩够了,再回去向他解释。 和公主姐姐一起,哥哥不会说什么,想想看,训斥阿霜,就是对太子妃娘娘大不敬……” 阿霜嘁嘁喳喳,黛色时不时插上一句,这一路有她们定不会寂寞。 四剑美并未深入神山之北,而是早早地回到了虞山。 大罗只要没有法力高强的异人相助,小叠带领穆苏勇士完全可以取胜。 四剑美原本是要将阿霜一并带回去,但阿霜借故要保护公主姐姐,还未出发就先溜掉,只留下一封书信。 留在神山南的士卒们终于放松,阿霜和黛色本来就没有正式编制,带着一帮人在原野上赛马打猎。 名师出高徒,虽然习武时间不久,但阿霜在一帮小士卒中却是出类拔萃,都听她号令。 听闻西穆大军出发,便带着黛色抢先一步,在预定好的地点守株待兔,果然一切尽在预料中。 四剑美紧赶慢赶回到虞山。 高下占用着景炫的身体,护住他的元阳。仙君以仙气滋养玉葫芦里的魂魄,以致不被黑白无常拘走。 景炫这世活不过二十二岁,在尘世的气数已尽。 大婚前一个月,南武国与甸国边境发生冲突,遇上了五杀星。 花仙君整日过得稀里糊涂,待心血来潮时,才大叫一声不好。 待他赶到战地时,景炫已经奄奄一息,因命数的原因,该当他受伤殒命。 除非去花镜仙域,那里是上界坠入凡间的仙家福地,不在五行之内,不归阎王管辖,屇时魂魄才会回到肉身,归到本体。 即便是南武皇和皇后,也被蒙在鼓里,只道太子受伤,二皇子百里昱假扮新郎。 然者,帝后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景炫的魂魄养在玉葫芦中,每日需得注入大量灵力,让魂魄自身进行修炼,一日也耽搁不得,才会护住魂魄不至散去。 以往都是四剑美轮番向葫芦内注入大量灵力,四剑美随小叠北征,输入灵力一事就只能由仙君来完成。 灵力到达一定时限,魂魄可暂时回归本体,不过那样会使魂魄变得更加暗淡。 魂魄回归本体超过时长,恐连肉身也护不住,其间还存在不可控因素,以致魂飞魄散。 那日他的魂魄在玉葫芦中修炼,感应到小叠的离去,立时回到本体去追小叠。 可是其中的真真假假小叠又哪里知道。 若想有个长久之计,只能去花镜。 花仙君也无可奈何,擅自更改他人命中的劫数,会遭受无妄之灾。 而开启花镜之门的人只有小叠和景炫,高下占着景炫的壳子,二人还得好生修炼提高修为才能达到那个高度。 花仙君惧怕花仙夫人,一有她的风吹草动就吓得遁走,要他们琴箫合奏开启花镜之门,想都别想。 高下进入景炫的角色很失败,不但与南武皇关系闹僵,给景炫找来侧妃这个大麻烦。 还沾染上桃花,让小叠误会伤心,花仙君大为恼火。 高下更委屈,是难言的委屈,他的一言一行都会被景炫感应。 仙君还在他体内下了要命的绝情咒,高下对小叠一有什么出格的想法和动作,便会头痛欲裂。 花仙君除了钟爱的徒儿,对其他人也是够狠的。 高下在虞山度日如年,小叠一日不回,那颗悬着的心就放不下,就多一日的忍耐煎熬。 花仙君倒是悠闲自在得很,一点也不担心,高下看着很不顺眼。 漫不经心地说:“明日,风花雪月将归来。” 高下激动了又激动,只要小叠肯回来,就算完璧归赵,给哥哥一个交代,他也就没有什么可牵挂。 翌日,待四剑美赶回往身后一瞧,并没发现小叠的影子,面上疑惑:“太子妃呢!是先回了皇宫吗?” 四剑美目光短暂接触,风笑道。 “太子妃要深入山北杀敌,挑选了两万精兵,怕我四人耽误得太久,所以让咱们率先回虞山。” “什么?”高下眼神将四剑美一扫,甚是不满,跳起来就往外走,大有要赶去北疆的架势。 “站住!”花仙君提着新酿的葡萄酒从庭外迈进,看样子刚喝了不少,连赞几声好酒。 用衣袖擦了擦嘴,抬起醺醺然的醉眼将他们瞅了瞅,个个都是唇红齿白,英俊美貌,啧啧两声。 “你们四个还是做回男儿身吧!反正虞山现在有结界守护,又没有外人,谁也不会发现你们的秘密。” 说罢又抱着酒坛子猛灌,尚意犹未尽,才慢吞吞对高下道:“我这徒儿眼下脆弱得很,别将我徒儿带着乱跑。” 高下心头一滞,收回脚步,一甩袍袖,愤怒地盯着四剑美。 花说:“太子妃有骁勇善战的孟将军保护,又有足智多谋的连大帅相助,殿下尽可放心,太子妃定安然无恙归来。” 高下呼吸一乱,差点背过气去,哑着嗓子问:“等一等,哪个孟将军?” 雪和月道:“孟柏泽,太子妃以前在民间的哥哥,他做了西穆的大将军,领兵前来增援穆苏。” 高下顺手抓住月的领脖子,怒声道。 “什么?孟柏泽那个小子没安好心,叠儿交给谁都不能交给他。” 月很无辜地看着,动也不动,任高下发怒摇晃生气。 花仙君有滋有味地喝着酒,道:“急也没用,等仗打完了,小孟孟自然会回来。” 花仙君是个仙,向来神机妙算,当然也有走心的时候。 高下半信半疑,不过,仙君可以骗他高下,定不会欺骗他心爱的徒儿,众人无言以对。 第317章 镇南侯府 西穆大军一路快马向西穆而去,阿霜和黛色当起勤卫兵的差事 尤其对那个脸上缠满绷带的小兵照顾得格外周到,闲下来的时候,三个小兵时常头碰头的嘀咕在一起。 底下的士兵免不了议论: “我说,两个少年好有同情心,怕毁容脸丧失生活勇气,一路上都在开导他,用爱心来感化他。” “这叫见风使舵,还不是见咱们的大将军比较照顾毁容脸,马屁拍得好。” “告诉你,可别瞎说,让大将军听见,打你一百军棍……。” 七日后终于到达边境,回到自家地盘,将士们一阵欢呼雀跃。柏泽带着人马先行回都到墨城交令。 东阳业给了他个禁军统领的官职,统辖皇城两万御林军。 容监带着小叠、阿霜和黛色慢行跟进。 西穆外番人口来往甚密,因此民风彪悍,淳朴归于自然。 没有什么大家闺秀一说,随处可见女子像男儿一样骑马射箭,纵横草场漠野。 三个姑娘换回女装,领略冬季的西穆风情。 粟粟在她们中间跳来跳去,讨要瓜子蜜枣,阿霜很是欢喜,一路上上和粟粟打打闹闹。 西穆的商业很发达,路上总会碰见驼骡商队,好多穆苏人先前因为战争逃到西穆营生。 容监说:“西穆多的是波斯国来的美女、珠宝、良马和美锦。” 看到打着“孟”字号的商队,竟然是风步和风露两兄妹,他们在商队里成了领队,到外番从事商品买卖。 小叠顿悟:他兄妹并非来路不明,而是柏泽特意派来保护她的,原以为他们莫名其妙失踪,想不到在西穆干得风生水起。 一行不用再住帐篷,到孟氏在各地的别院歇脚,奴仆们都恭敬地称小叠为大小姐。 容监说:“将军吩咐过,带大小姐到各个别院,看中哪个地方,以后便可居住在此。” 阿霜抢先道:“公主姐姐,先别忙作决定,一个国家最繁华最热闹的城市当然是帝都,我们都来了,哪能窝在这种小地方啊!肯定要到墨城去。” 黛色垂手而立默不作声,主子在哪里她就侍候到哪里。 小叠沉默,心头万般纷扰,就顺着阿霜的话道:“以后再说吧!” 容监瞥眼阿霜,微笑道:“阿霜姑娘,将军交代过,此后叫孟姑娘大小姐,不要再叫公主姐姐。” “你管我呢!叫公主身份不是更尊贵吗?”阿霜不以为然,容监这种直接与人说“不”,让人很下不来台。 阿霜当然不知道小叠失踪之谜的内情,以为小叠和柏泽只是作了一出戏,而这出戏恰恰被聪明过人的她给识破。 柏泽已经和小叠说好,从今后,她重新做回孟清叠,不是什么公主,也不是什么太子妃,还是孟家大小姐。 东阳曼罗,也就是和亲到南武国的太子妃早已殡天。 黛色认真地说:“阿霜小姐,我们就听容大人的吧!容大人跟随大少爷多年,说话向来知道分寸,这样做肯定有他的道理。” “好吧!”阿霜噘着小嘴,算是勉强接受。 小叠的心情可没阿霜那么好,总有什么不安的因素在心底缠绕,想放下却又难以割舍。 自东阳业统治以来,皇宫建筑物及寺庙都是穆苏风格,西穆在政治文化、经济等各个领域仿效穆苏,街市同样繁华,买卖同样兴隆。 但异域风情浓厚,聚集了来自各国的商人。 大街上的波斯舞姬们,面缚薄纱,风情万种,千娇百媚,坐着豪华的马车,去往墨城最大的酒楼。 有可能就被哪家王孙贵族看上,买回去做家养舞姬。 马儿在一座气势恢宏的府邸前停下,那布局怎么看怎么眼熟。 但见正门庭上方,挂着一块颇具峥嵘风骨的黑字镀金匾额,骇然写着四个大字“镇南侯府”。 东西两侧门,檐下对称两根大柱子,台阶左右各塑两头大石狮。 柏泽墨发墨玉冠,双眼乌黑闪亮,笑容温柔如水,广袖阔锦袍似淡烟流水,一副世家公子打扮,他一步步迈下台阶,风姿洒脱地行来。 如此熟悉,宛如到了阿顺州的孟家府邸,小叠愣住。 很快有僮仆搬来马凳,柏泽笑着迎上前,轻轻巧巧将小叠抱下马。 “阿霜姑娘,”柏泽礼貌地打招呼。 阿霜羡慕得直嚷:“孟大哥对妹妹真好啊!我哥不骂我磨磨唧唧就算运气好。” 黛色见惯不惊,在阿顺州的时候,少爷从小到大,总是这么将就着自家小姐。 现在日子好不容易就要安定,她打心底里高兴着呢! 没有外人,没有勾心斗角,就跟着少爷小姐好好生生过日子。 容监伸手要扶阿霜一把,她却不领情,自己“霍”地跃下马车,看着那高大上还是崭新的装潢,心中不免惊叹。 黛色瞧得双眼发直,真不知是在西穆,还是到了阿顺州孟家。 小叠仿若坠入迷雾中,一路上的场景证实,这是西穆没错,木愣愣地跟着柏泽上了台阶。 柏泽轻语道:“西穆人疏地广,怕你住不习惯,所以这里完全按照老宅的样子建造,里面还有你的斗婵院,进去看看喜不喜欢。” 小叠听后很是惊诧,柏泽当真算准了自己有回来的这一天? 走进院内,小叠恍若走进阿顺州的孟宅,熟悉的院子让她心头豁然一亮,久违的亲切感迎面扑来。 前院的布局除了花草略有不同,其他都是一样,石径,台阶、小池,假山、芙榕树、梅花。 如果说阿顺州的孟府是老版,墨城的孟府就是复制后的新版。 一群奴仆在正厅外见礼迎接主人。 粟粟瞪着一对猴眼不停地转来转去,以为回到老家,咧嘴大笑,“哧溜”一声跑得没了影子,想必它也要自行参观一二。 小叠一个激动,一口气穿过主厅,来不及细瞧其中布局,绕过廊庑花园,跑进斗婵院。 她倚在月亮门边,看到了归燕亭,还有一模一样的秋千,眼里闪烁着明媚的光彩,嘴角漾起好看的梨涡。 一干奴婢笑盈盈地恭迎上前,福身行礼。 第318章 别计较 “真真是富丽堂皇,高端大气上档次,” 阿霜赞不绝口,喜上眉梢。 “公主姐姐,你以前住的地方和这里一模一样吗?” “差不多吧!”小叠笑得下眼睑飞扬,平添几分娇媚。 一旁的容监嗤笑:“还没成老婆婆就已经不长记性,提醒过你几次,不要带上公主二字。” 阿霜一个白眼:“你才是老公公,啰哩啰嗦的没完没了。” 柏泽笑道:“没关系,这里也没外人。” 容监嘲弄的口吻:“姑娘家即便长得再好看,如果太霸道也没人敢娶。” 阿霜向他吐出舌头做鬼脸:“这里孟大哥说了算!” 小叠突然想起奶奶的平乐院,那里面有奶奶吗?她冲出斗婵院。 “现在爷爷住在平乐院,”柏泽清清淡淡地说,似乎知道小叠想做什么。 一听爷爷,脑海里立马闪现出在小重山庄被掳走一幕,那就是爷爷一手策划的。 虽然并未将她怎么样,但总有个梗在心头。 小叠马上收住脚步,极力控制住情绪,希望脸上不要露出任何痕迹。 她傻傻地站在月亮门外,小鹿般澄明清透的眼眸看向柏泽,不知如何是好。 柏泽拉过她的手,暖暖一笑:“叠儿,爷爷每日念叨着他的大孙女,怎么还不到家,他和奶奶一样爱着我们。” 看了看小叠无措地表情,淡声道,“那时爷爷一直也没有告诉我真相,待我还不如别人家的爷爷。 见了面总摆出一副苦大深仇的面孔,又要打又要杀的,动不动就威胁逼迫,都是刀子嘴豆腐心。 他老人家一生确实不易,全家惨遭人算计,儿子英年早逝,自己和女儿劫后余生,连带搭上奶奶的性命。 爷爷吃了太多的苦,我们做晚辈的就别计较,现在他也很后悔,怕你记恨他。 不好意思面对你,到宫里见小外孙去了。” 明明是很悲伤的事,明明很不愿触及心底的痛,他还是轻轻松松说出,是要开导小叠,不要陷入那些不愉快的旧事中而无法释怀。 小外孙?小叠方记起,娘亲和东阳业另外生了个小皇子,东阳业也算是她的伯父,小皇子怎么算都是她弟弟。 绑架事件归根结底也是母后造的孽,使用狠毒的手段差点要了孟臻娘亲性命。 以致爷爷和娘亲都怀恨在心,报复在她这个王皇后的亲生女儿头上。 不过话又说回来,在没有和母后认亲前,自己亲生的娘也差点将她毒死。 小叠低低道:“我没有记恨爷爷,他们所遭受所经历的一切苦难。 犹如一场毁天灭地的噩梦,接二连三的灾祸,是个人都会疯掉,当然能理解他们的心情。 人当有颗感恩的心,我感激当年娘亲的收养之恩,更没有再记恨爷爷的道理。” “叠儿,我就知道你最懂事最善解人意。” 柏泽热切地看着,解决了一件他最担心的问题,感动得不知说什么好。 以前少有在小叠面前提及老侯爷,就怕小叠忆起旧事而不痛快。 阿霜将宅子四下略略过目,富贵又大气,在墨城跟着小叠住在这里,她很满意。 转身瞧见柏泽和小叠还站在月亮门前低声絮语,兴冲冲跑过来。 “孟大哥和小叠姐姐在聊什么啊?” 柏泽笑道:“在说园子的布局呢!阿霜需要什么只管和下人们说便是,或与叠儿和我说也行。” 阿霜歪着脑袋:“孟大哥住在叶府的时候,可没这么春风满面啊!” 小叠赶紧为他辩解:“泽哥哥在阿顺州时也一样,没多少笑脸,想必这里风水好,连精神气都改变。” 柏泽看着小叠,眼里蓄满温情:“先歇着吧!得了空闲到西苑去逛逛,看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 小叠眼睛顿时一亮,西苑有桃花亭,落梅轩,枕雪亭,曲水假山,珍禽异兽,她时时想念那里的景致,就是不晓得桃花亭和秋千还在不在。 柏泽深懂伊心:“当然落不下你最爱的东西。” 小叠嘴角微翘,一双妙目水光秋色,似乎又回到从前在阿顺州的时光。 归燕亭上麻雀依然闹喳喳,比阿顺州时还多,小叠瞧得很是欢喜。 旁边的婢女很会看眼色,道:“人家都喜欢养喜鹊、画眉、鸽子、蓝靛颏,大少爷却喜欢养麻雀,每日叫我们撒些谷粒喂养,原来是大小姐喜欢啊!” 阿霜啧啧两声:“给孟大哥哥做妹妹真的幸福无边啊!我要是养只鸟儿,哥哥还不早打跑了。 他会说女孩子喜欢鸟儿没出息,应当学女红,琴棋书画,三从四德,如此云云。” 然后脸上纠结成包子,“孟大哥、小叠姐姐,你说我哥讨不讨人嫌?” 柏泽笑而不答。 小叠听着忍不住笑道:“在阿霜眼里,叶大哥一无是处。” 阿霜想了想,点头,非常的实诚:“算是吧!” 小叠提着裙摆跑过去,摸摸那朱红的柱子,似乎还残留着油漆的香味。 现在天气很冷,亭内加了自动收放的羊皮帘,凳上铺着柔软的灰鼠皮裘,大家到亭内落座。 黛色与婢女们上了茶,她做起事来轻车熟路,不用任何人指点,反倒给下人们交代小叠的习性和爱好。 阿霜正渴得紧,端了茶一口喝干,赞道。 “黛色,你沏的茶当真好喝,”回过头,见柏泽和小叠浅尝慢品,不好意思道,“在家习惯了。” 小叠笑道:“没关系,我之前也是这样,自己随意就好。” 黛色又给她添了一碗。 一个俏丽的身影从月亮门匆匆闪过,阿娜的体态如岭上轻云冉冉,小叠眼睛一亮,起身走出归燕亭,甜美欢快地叫道:“非以姐姐。” “小叠,”非以抑制不住笑声,加快步伐小跑而至。 两个姑娘抱在一起,脸上带着欢欣与喜悦,激动得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阿霜走过来,笑嘻嘻道:“这就是孟大哥未过门的媳妇,我的嫂子啊?” “对对对!”小叠连不迭地说,“我经常提到的非以姐姐,我最好的朋友。” 柏泽干咳一声,面色沉了沉,过来打断小叠的话:“别瞎说!” 非以倒是明事理,细声温婉道。 “这位漂亮的姑娘定是阿霜妹妹,我家里出了点变故,只是暂来这里投靠孟大哥,帮着打理生意,听风露说大小姐回来了,便扔下手中的活赶了过来。 阿霜眨了眨眼:“难道不是嫂子吗?” 小叠瞧了瞧柏泽郁闷的神色,这种事情强加给谁都不好,含糊应道:“呃!那个……以后也许会是。” 第319章 未命名草稿 他们进到屋里,柏泽领她到衣帽间,大屋子里面全是一排排的衣柜。 柏泽亲手拉开柜门,里面装满了华美好看的衣裳,让人眼前顿时一亮。 “叠儿以前最喜欢漂亮的衣裳,连做梦都在买。” 这里春夏秋冬各三百套,用了彩绣、暗花、缕金等工艺。 布料有软烟罗,美锦,香缎,花绫、轻绡、丝绢...... 皮毛有貂裘、白狐火狐、灰鼠、貉子...... 款式玉裙,月华裙,百鸟裙,花笼裙、百褶裙,石榴裙、斗篷、褂子、羊皮靴、就像个大型成衣铺。 穆苏、西穆、南武、波斯及西域风格,真是无所不能其及,几个姑娘瞧得眼花缭乱。 阿霜瞪大了眼,摸摸这件,瞧瞧那件。 “小叠姐姐怎么遇上这么好的哥哥,我怎么就没遇到啊!可否借两身来穿?” 小叠笑得眉眼弯弯:“好啊,你相中哪件尽管拿去。” 非以羡慕地瞧着,她的家早已散了,一家人各奔东西,音信全无,生死不明,心头不免惆怅得很。 目光不经意扫向柏泽,他正温情脉脉地看着小叠,亮晶晶的眼眸里如撒满了星子,闪着灼灼光华。 …… 西穆皇宫,雕梁画栋,金碧辉煌,丝竹绕耳,歌舞升平。 如今国泰民安,风调雨顺,穆苏与西穆修好,又与各国贸易频繁,经济蒸蒸日上。 西穆皇得了新舞,特意展现给群臣们欣赏。 当然醉翁之意不在酒,小皇子东阳煦日渐长大,为了树立威信,培养他与文武官员们相处,让大家臣服。 今日要一展身手,在群臣面前舞剑。 孟浚城作为国丈,小皇子的外爷,皇帝亲封的镇南侯,当然受了特邀。 他以前掌管的夺煞门是西穆的一个特工组织,主要用来对付那些不能明里惩处的官吏恶霸? 夺煞门的任务是制造各种细节巧合,让皇帝想要对付的人死于各种合理的事件,而不被任何人怀疑,以达到铲除异己为目的。 孟浚城借这个组织打倒孟怀远,夺回孟氏产业,报了一家之仇,他再没什么可挂念,就回家颐养天年。 场上的舞姬个个肤白貌美大长腿,明艳动人,身姿娇柔,妖媚性感,她们都来自美女如云的波斯国。 腕上、腰上、脚踝系着银光闪亮的铃铛,随着节奏摇摆丁铃婉转。 东阳业和孟臻坐上位,与臣民共欢,好一派喜庆祥和之象。 孟臻笑吟吟地拈起一颗葡萄送到东阳业嘴里,十指玉白纤纤。 “听闻花川公主已经到了西穆,就住在孟府。” 南武皇吃着西域进贡的高品质葡萄,似不经意地问。 “陛下的耳目倒是灵得很,泽儿不想让人知道她花川公主的身份,只道是孟家妹妹。” “她是皇后的女儿,也是朕的侄女,朕总得关心关心。” 西穆皇表面上乐乐呵呵地看着歌舞,嘴上却认认真真地与孟臻对答。 “朕以前就说过,如果她愿意留在皇后身边,朕愿意封她为西穆公主。” “皇上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吧!如果叠儿想做公主会回到穆苏,想做太子妃就会回南武。 她哪里都没去,却到了西穆,说明她不想要这些封号,随她自己去吧!陛下日理万机,就莫要操这份心。” 西穆皇默然点头。 下面,一曲正好舞完,美姬们躬身退下。 小皇子东阳煦早已做好准备,窄袖短袍长裤,生得明珠冠玉? 手持长剑,装扮干练利落,小小年纪就带了几分英武之气。 东阳业威仪天成,此刻带着慈父般亲切的笑:“煦儿,该你啦!” 小皇子站到场中,面如花蕊,目露光华。向帝和后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响亮地回道:“是,父皇。” 小小的身姿如骄鹰展翅,剑光上下飞舞,似飞花落雪,瞧那小眼神,自带着凌厉的霸气。 剑风飕飕,寒气迫人,白光耀眼,两旁前排的大臣们个个都提着心吊着胆,怕那雪花飞到自己身上,受了误伤。 孟浚城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身墨色绣金官服,敛去昔日门主雷厉风行的杀伐之气,多了几分从容与淡定。 看着小外孙乖巧可爱,舞剑干脆利落,脸上绽出久违的笑容。 下面的大臣们更是拍起了马屁: “不愧是皇室血统,天资聪慧,英武过人。” “舞得好,五岁就这么有才,到了十五岁怕是无人能及。” “以后肯定能治理好朝野天下,西穆后继有人,堪当治理国家的大任……” 阿煦舞完剑,文武高官都热烈地鼓掌,各种赞美的词语用完,只恨不得再编出些阿谀奉承的新词。 …… 夜色微阑,三个姑娘一台戏,碰到一起自然有说不完的趣闻轶事。 小叠懒懒地趴在软榻上嗑瓜子,阿霜坐在太师椅上,跷着二郎腿好不惬意。 只有非以十分淑女的坐在矮椅上,面带微笑,说话轻言细语。 小叠和阿霜说战争的残酷和血腥,非以说她家里的盛衰,黛色就给她们端茶果。 粟粟免不了要来凑热闹,被三个姑娘越逗越疯痴。 说起它在关圣原那一战中的机灵和勇敢,都是一阵欢喜,免不了被姑娘们爱怜地搂进怀里轮番揉搓。 猴儿最后干脆谁也不理,爬上高高的书架,悠闲地吃松子。 小叠身上全然没了征战沙场时冲锋陷阵的影子,就是待字闺中的美少女。 先前柏泽一直陪着她,难得她今日这么高兴一回。 当初孟浚城在着手修建这个园子的时候,只是一种念旧情结在作祟。 没想到柏泽见了后很是喜欢,他想小叠肯定也会喜欢上这里,在异国他乡能见到自己熟悉的场景,总会格外惊喜。 柏泽亲自着手实施安排,尽量将这里打造成阿顺州孟府的样子。 他始终坚信,小叠某天还会回到这里,想不到命运真的就开了个大大玩笑。 她居然从公主、太子妃的角色再度转换成商贾身份,也可唤作皇室外戚,她已厌倦宫廷生活。 第320章 请安 秦非以和阿霜被安置在偏院,这里的布置也颇为精致讲究,,地方偏窄,花园尚小。 晚饭后,柏泽又陪小叠聊了很久。 见她打着呵欠舒服地躺下,一阵嘘寒问暖,正欲离开。仆人来报:“侯爷回府。” 小叠有些紧张,躺在床上细声细气地问:“泽哥哥,我要去见爷爷吗?” “明晨给他老人家请安就行,”柏泽摸摸她的头,像家长哄闯了祸的小孩子睡觉。 “你累了,早些睡,别想太多,我会给爷爷说,他老人家和奶奶一样和善可亲,以前好多事都是迫不得已。” 小叠乖乖地点头,孟浚城要是真的对她这个孙女不留一丝情面,云夺山庄那次,她怎么也不可能顺利逃走。 翌日清晨,柏泽来到斗婵院的时候,小叠还没起床。柏泽坐在床沿,叫她用完早膳去给爷爷请安。 小叠听了不满地翻过身去,面朝里边,嘴里一阵嘟嘟囔囔,怪他扰了好梦。 “好吧!我在饭厅等你用早膳。”柏泽帮她拉好被子,正欲转身离去。 小叠被这么一吵,也没了睡意,坐起身揉了揉眼,问:“昨夜爷爷回府,他老人家说什么没有?” 柏泽搬了两个靠枕垫在背后:“爷爷说了,以后商行的生意就交给叠儿打理。” 小叠舒舒服服地靠在软枕上:“非以姐姐会一起去吗?” “请安是你这个孙女的事,提她干嘛!” “那个……她……你当真不打算娶她?” 柏泽很不友好地看着,抓过她的手,恼火地说。 “我几时说过要娶她,自始至终都是你在唱独角戏,乱点鸳鸯谱。” 说着发泄般的手上一紧。 小叠吃痛,哇哇大叫,苦着脸连连求饶:“好吧!算我没说。” 柏泽起身,没好气地往外走。不想帘缝中趴着三双眼睛。 哀怨婉转,慧黠灵动,欢喜无措,却是秦非以、阿霜和黛色。 见柏泽直走出来,都轰然散开。 柏泽以一副怎么偷听人家说话的质疑表情盯着她们三人。 非以结了舌,面色惨淡:“柏泽,对……不起,我们不是故意的。” 阿霜瞅着非以,见她面色很是不霁,被柏泽间接无情地拒绝,想必这会子心里肯定难过死了,存心想安抚一番。 “有些事早知道得好,省得单相思受罪。” 如此直白,毫不忌讳,听在耳中让人不知所措。 小叠不好说什么,只能装聋作哑,另寻个时机安慰非以,她莫要伤心才好,此后有的是机会,何必急于一时。 黛色赶紧避之而去,招呼奴婢们为小叠更衣。 有小叠在场,柏泽一般都没脾气,只得转移话题,问非以和阿霜:“用过早膳吗?没有就一起。” “吃了” “没有” 两位姑娘回答不同,阿霜赶紧解释:“是我自己不想吃。” “不合胃口吗?”柏泽浅笑。 “不是,昨晚吃太多宵夜,没食欲。”阿霜摸了摸胃,干干笑道。 “那就一起吧!有小米肉糜粥,多吃些无妨” 阿霜爽快地应下。 非以黯然,先前不也有同款粥吗,敛眸轻声道:“那我收拾好,先到商行去。” “今日就别去,陪小叠好生玩。” 小叠暗暗递了个眼色给非已,拳头一握,意思要她加油。 阿霜试着问,“孟大哥,阿霜初来乍到,多有叨扰,也应该去拜见老侯爷,才方显礼貌。” 柏泽非常干脆应下。 非以面色更加不霁,她这里还没搞定,平白无故又冒出个竞争对手。 平乐院大体格局和阿顺州一般无二,大气而典雅,只不过里内装饰稍有变化。 豁然透亮,精致的雕花,细琢的梨花木云屏,帘幔式样古拙,瞧着就赏心悦目。 阿霜先在侧厅候着,婢女端上果子点心和茶水。 小叠与柏泽并肩步入正厅,二人身姿挺拔,长裙锦袍,风姿洒然。 孟浚城瞧在眼中,有精明的亮光在闪烁。 小叠揣几分忐忑,但尽量摆出端庄淑女的模样,腰背挺得笔直,面带微笑,敛了情绪。 看到老侯爷端坐上位,须髯皆白,面容和善。小叠心头复杂万分。 从前的夺煞门主,雷厉风行,心狠手辣,威严中目露凶光。 不想这会子亲和得就是自家爷爷。 小叠慌忙上前跪拜,脆生生道:“孙女给爷爷请安!”柏泽双手一拱,就简单地行了个鞠躬礼。 孟浚城忙站起身,微微敛出笑意,嗓音粗犷:“大孙女快快请起,都是一家人,何必跪下行大礼。” 小叠方才起身,柏泽帮她理了理碧水天光色的裙摆,甚是细心。 如此的一往情深,被孟浚城看在眼里,心中感叹,都嫁人了,还是对她念念不忘。 上位的孟浚城高绾流星发髻,身板硬朗,精神矍铄,内穿朱褐色金腰封长袍,处搭阔袖灰纹织锦外裳,瞧着挺拔富贵,骨子里透着股威凛之意。 而那一只空荡荡的袖管,犹记暴风雨中那场惨绝人寰的屠杀。 仿佛看到当年他们在怒涛暴雨中奋力挣扎沉浮。 在孤岛艰难求生时的无助和绝望,一只手不得不被活生生砍掉……,这都是孟怀远爹爹造的孽。 “这是阿虎叔,”孟浚城指着身旁四方大脸的汉子说,又指着矮个精壮男子,“这是阿烈叔。” 小叠一一见礼,记得是爷爷两个得力的手下,他们能逃过孟怀远爹爹的毒手,落难孤岛,多亏了这两位忠仆相助。 早就听柏泽说,这些年虽然明面上仍是仆人,但事实上爷爷已经将他俩当作亲人。 柏泽上前扶老侯爷坐下,孟浚城笑呵呵将小叠夸奖一通。 赞她巾帼英雄,带兵深入山北险地,抵抗大罗,挽救了穆苏的国运。 然后又道:“孟家产业就靠你们这些小辈来管理。” 柏泽想起小叠说过太累的话,不待她开口。 “爷爷说得极是,以后有的是时间,现在爷爷宝刀未老,还可以大展几年宏图。” 小叠笑得很乖顺:“是啊,叠儿年纪尚小,经验不足,以后跟着爷爷好生学一学。” “好!”孟浚城点头,侧头对随从说,“子期,将礼物呈上。” 子期?好熟的名字,小叠惊抬头,一个年轻俊俏的侍从捧着精致的盒子,毕恭毕敬递到老侯爷手中。 男子似曾相识,灰纹内袍,外搭墨绿长坎肩,仪表工整。 眉目清秀,肤色白皙,五官秀美却不失英气。小叠忍不住多瞧了两眼。 第321章 两位母亲的宠爱 柏泽看在眼里,神情淡然,低声说:“冷洛之弟。” 果然那是一张与冷洛极其酷似的脸,小叠方悟,冷洛已渐行渐远,差点将她从记忆中抹掉。 此番一见陈子期,往事仿佛还在昨日。 子期放下盒子,正正规规向小叠行了一礼。 小叠抬手做了个免礼的动作。 孟浚城道:“我这老头子不懂你们姑娘家的心意,在泽儿的建议下,你奶奶留下的这对祖母绿耳坠应该合你的心意。 本是留给你娘亲的,听泽儿说,你特别喜欢这种款式,反正都是自家孙女,迟早也得传给小辈。” 以前小叠从未听闻这件事,也未见过此物,想必是放在藏宝室。 即是放在藏宝室,定然价值不菲。她有些犹豫,并未伸手去接。 柏泽笑着帮她接过,打开盒子,顿时华芒四射,绿莹莹的煞是漂亮。 送出的东西岂有收回去的道理,小叠神思电转后,笑眯眯收下,连忙作谢。 接下来阿霜又进去拜见老侯爷,柏泽上次在南武,没少麻烦叶府上下。 听闻还多亏这位阿霜姑娘的照顾。孟浚城一双精明的老眼细细巡过阿霜清秀的眉眼和美丽的脸庞,不断地点头。 说了许多感谢叶氏兄妹的话,还送了一块上等的玉如意作见面礼。 走出平乐院,阿霜瞧着小叠手上的礼物,十分艳羡。 小叠知道,并非她家没有如此贵重之物,而是来自爷爷的疼爱和柏泽对她的宠溺。 非以在亭子里等着,见她们出来马上迎了上去。 三个姑娘说说笑笑地走在花园中,柏泽慢慢地跟在后面,看着小叠快乐的身影,心中释然。 不经意间,梅树下晃然站着一女子,那娴定的神情让小叠的心怦然一跳。 “叠儿,”软软一声呼唤,风一样柔,云一般轻。 在哪里?应该是在梦里听过。 那么的熟悉,那么的亲切,那么地让人眷恋。 瞬间触动蒙尘已久的心弦,“铮”地激起沉睡的音符。 小叠倏尔一惊,循声而望,揉了揉眼。 见梅树下站着个漂亮温柔的女子,袅袅凤钗抛玉颈,娉娉金雀入鬓云。 一身紫色锦绣衣,白狐围脖,手拿把毛茸茸的云羽盘花团扇,正浅笑吟吟地看着她。 如此熟悉的画面,分明就是小时候日思夜想的娘亲,那许多个魂牵梦绕的日夜,此时又被勾起。 小叠讶然失语,屏住气息,定定地呆了半晌,才喁喁出声:“娘亲!” 脚下不由自主向前缓缓移动。 多么熟悉的画面,在梦里无数次出现,她就在园子里,站在花丛中,藏在秋千后。 然而无数次地找不到娘亲,她就像早春的一片雪花,只那么轻轻一碰,便随风而逝。 而眼前的娘亲,一颦一笑都是那么的真实,触手可及,仿佛已经嗅到她带着体香的芬芳。 “叠儿,”又是一声轻唤,真的是从前那个念了千遍万遍也不厌倦的娘亲,痛她爱她的娘亲,她回来了。 既不是高高在上的皇后,也不是充满仇恨的梦晴,就是她一直爱着、思念着的娘亲。 小叠眉眼弯弯,眼底涌出惊喜的浪花,上前,轻轻地相拥。 孟臻仿佛看到当年那个漂亮的小女孩,扬起珠露般纯洁的笑脸,满心欢喜地向她跑来,模样可爱,稚音软萌。 “娘亲,我终于找到你啦!”然后,情不自禁地地将她搂进怀里,抱抱、亲亲、举高高。 柔软的指腹摩挲着少女细腻如脂的面庞,眸中注满了关怀和慈爱,絮絮轻语。 “叠儿,回来就安心住下,以后就陪在娘亲身边。喜欢就去打理商行,累了闲下来,去郊外赛马、打猎、看雪……” 从前那种热烈渴盼又依恋的感觉,瞬间在心底融化开来,浸入四肢百骸。 小叠使劲地点头,流转的妙目中漫出一层水雾。 柏泽和阿霜远远地看着,一个面色欣然,天高云淡;一个不明所以,懵懂无措。 奴仆们候在一旁,低眉垂首,不言不语,静听主子的吩咐。 非以落在最后面,看着小叠和娘亲感情如故,幸福如初,又淡淡地扫眼并肩而立的柏泽和阿霜。 心头一阵失落,那颗已经变得淡漠的心,仿佛离他们好遥远。 西穆冬季来得较早。往年这个时候已经下了几场雪,今年应该来得稍晚一些。 昨日因刚回到府上,西苑还没来得及看上一眼,柏泽建议去走走。 布局还和从前一模一样,如果说从前是怀旧的色彩,如今处处都是新气象。 一眼望去,曲槛小亭,翠帷初寒,台阶洁净,玉栏雪白,池水碧蓝,松柏苍翠,耐寒的奇花异草。 桃花亭宽敞而雅致,玉英凋尽,繁华落幕,顶上暗褐枝径缠绕,呈现出另一番典雅风情,那张凤池吟古琴静静地躺在盒子里。 秋千架上花事正好,五彩缤纷,孟冬时节,多半是花农养出的花儿。 水岸上的仙鹤还是那么悠闲十足,旁边给它们造了几栋木头小暖房避寒,结实而美观。 看着一帧帧熟悉美好的画面,小叠仿佛又回到有娘亲陪伴的日子。 自己还是那个四五岁的小女孩,天真烂漫,纯真无瑕,糯糯地说: “娘亲,叠儿要和仙鹤一起玩。娘亲,你陪叠儿荡秋千好不好?娘亲,叠儿要吃玫瑰酥……” 一切仿佛还在昨天,那双美目熠熠生辉,唇角抿出甜甜的笑意。 阿霜羡慕地说:“小叠姐姐真幸福,有两个娘亲爱她。怎么可以这样啊? 我都要嫉妒了!要是我的娘亲还在就好了!她在世时也很疼我的。” 非以听在耳中,想着母亲也是早早过世,家中突然生出的祸乱。 自己悲惨的境遇,家人大难临头各奔东西,自己成了这场变故中的牺牲品,从千金小姐沦落为寄人篱下流浪者。 和小叠几近相似的命运,结局却大不相同。她得到两位母亲的宠爱,还有柏泽细致体贴入微的呵护。 而她什么都没有,柏泽能够收留她,当成妹妹已经不错,还能奢求什么呢? 小叠张着澄澈的双目问:“娘亲,可有涧水阁?” “当然有,”身后柏泽畅声道,“还养了好多的锦鲤,见人去就出来讨食,乖得很。” 小叠听了很是心动,涧水阁留下太多的回忆。 “泽儿对你可是用尽心思,非得一草一木都要照着从前的样子来,他知道你肯定会喜欢。全然不顾爷爷和我这个姑姑怎么个想法。” 孟臻放低声音,柔声轻语,“瞧咱叠儿多好的一个姑娘,美貌无双,战无不胜,当今世上有几个姑娘能比。 只怕好多男儿相比也逊色得很,凭什么要受他百里家的窝囊气? 南武不留人,自有留人处。咱孟家现在也算是皇亲国戚,要什么名分封号都可以给你。” 孟臻驻足,期盼地望着她。 “泽哥哥的好,叠儿会记得!” 提起南武,想起那里的人和事,还有景炫,她怎能无动于衷? 转头望向枝头喳喳闹的灰鹊,“叠儿以后能时常见到娘亲,这样的日子挺好。” 孟臻笑拍了拍她的手:“没事就到宫里走走,陪娘亲说说话。” 小叠顺从地“嗯”了一声,十足的乖乖女模样。 第322章 藏了他们家少爷 漫步在西苑,处处风光宜人,珍禽异兽过眼。 听泉馆地势较高,旁边山泉环绕,流水叮咚。拾级而上,两旁花木成荫,梅树参差。 打起竹帘,暖暖的冬阳便趁虚而入,实在是个小坐的好地方。黛色似早知他们会到,已经备好茶水和石榴果汁。 鲜红的果汁盛在玉质的荷叶杯中,晶莹剔透,红翠相映,荷蒂自成吸管,每盏下都有翡翠托盘,更像是一件精美的艺术品。 阿霜算是见识了什么叫皇亲贵戚,此番感叹不已。 “太奢侈了啊,万一没端稳当,这么贵重漂亮的荷叶杯,掉在地上摔坏了,岂不可惜。” 柏泽不喜甜味果汁,小婢给他倒了杯清茶,正浅酌漫饮,闻阿霜之言,笑道。 “西边有座玉山,产出的玉只比石头稍贵,此荷叶盏贵在工艺,并非什么无价之宝。” 阿霜赶紧站起身,眨巴着清激的大眼,恭敬道 “看来阿霜孤陋寡闻,以后要向孟大哥多多请教才是。”说着还正正规规的一礼。 小叠比较喜欢阿霜的直性子,忙拉了她的衣袖。 “坐下,就当自己家里一样,还和泽哥哥客气什么呀!他到你们叶府可没这么拘谨。” “这是阿霜姑娘吧!”孟臻看着,浅笑亦然,“物以稀为贵,所谓玉石,玉者石头也,皇宫还拿来铺地呢!” 阿霜赶紧躬身施礼,非常的实诚。 “阿霜见过娘娘,方才不想扰了娘娘和小叠姐姐的雅兴,故没有拜见,此番阿霜补上,应该不算晚。” 只有秦非以一言不发,慢慢地吸着果汁,静静地听着他们说话。 粟粟总是出其不意地冒出,果汁没有它的份,见谁都没有让给它的意思,小叠也装作没瞧见,急得吱吱乱转。 最后只有向小叠求救,跳到她怀里,眼巴巴地看着红玉般的果汁,却不得而食,脑袋直往她臂弯里钻,委屈得低声哀鸣。 恰好这时,黛色盛了一碗故意duang的一声放在旁边的小几上。 果然,粟粟即刻侧目,嗖的一声似箭般射了出去,那飞一般的速度,若得大家忍俊不禁。 窗外远近皆是青山绿水,百花奇草,凤鸣鹤舞。 坐在听泉馆内,所有的景致一览无余。 小叠心情大好,轻啜一口果汁,大赞,“好吃,纯净无渣酸甜可口,黛色的手艺越来越好。” 在旁侍候的黛色微笑着:“多谢小姐夸赞,不是黛色手艺好,而是器具齐整又精致,什么小摇磨,葛布过滤器,大托盘小托盘,大容杯小容杯,剥籽刀……” 柏泽道:“我专门请人特别打造的,以后每日一杯果汁,养颜美肤。” “谢谢泽哥哥,”小叠张着笑脸,看了看柏泽,又转向秦非以和阿霜,“以后咱们都有口福啦!” 孟臻不经意地看了柏泽一眼。 “叠儿打小吃食就比较精细,吃什么都开小灶,单独的小厨房,单独的用具,爷爷还给买了一套金玉福碗筷勺子。 阿霜愤然:“小叠姐姐真是掉进福窝里了,有爷爷有哥哥还有两个娘亲,我哥就不行,一天到晚就知道骂我没女儿家形象。恨不得早些寻户人家,好将我扫地出门。” 大家都被她逗笑,小叠道。 “叶大哥可是温文尔雅,待人接物怡然大方,若是晓得你这个妹子乱损他,不拔了你的舌头才怪。” “本来就是嘛!又没冤枉他,瞧瞧孟大哥多疼妹妹啊!” 非以有些变色,却故作镇静,笑道: “阿霜妹妹只瞧得冰山一角,从前他们的好,你看了更会忌妒得睡不着觉。” “有吗?”小叠认认真真地的反问。 非以勉强笑笑,不再答话。 柏泽唇角弯弯,眸中温情流转,脉脉看着小叠吃果汁。 竹帘外起了一阵狂风,冬的风吹进来寒冷刺骨,婢女将皮裘帘往下放。小叠目光不经意看向窗外。 西北角下,起了座小房子,青砖黛瓦,在绿树丛中若隐若现, 记得阿顺州的西苑是没有这么个地方。不禁遥遥望着好奇地问。 “泽哥哥,那座小房子干什么用的?” 柏泽眸光微闪:“花木工歇足放工具的地方。” 孟臻笑了笑:“这些下人们将园子里弄得乱七八糟,特地盖来堆放些杂物,省得乱堆乱放。” “西南角不是有这么个地方吗?怎么要建两处啊?” “离得太远不方便。” 小叠不再问,西苑这么大,管理起来确实费力,多建处房子也是好的。 小叠至打回到府上,神情比较倦怠,对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趣,如此这般清闲,转眼就过了七日。 反倒是阿霜对西穆的一切都充满着好奇。 今日一大早,就兴冲冲地来约小叠出去逛街,听闻这里的街景与南武国大不相同,阿霜早就心痒得很。 西穆男男女女都习惯了大口吃肉大口喝酒,有着洒脱不羁的性子。 小叠仔细默了默,那一千二百套衣裳还没来得及一一试穿,当然没了买锦缎皮裘的激情。 至于街景,从前在掖陵、阿顺州和耶城没少逛。 想着以后有的是时间,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自然也不想迈动双腿四面八方地疯跑。 便叫非以陪她去,还可以当她的向导,毕竟非以来了有些日子。 用过早膳,小叠便溜溜达达往涧水阁而去,冷风呼啸着直往脖领子钻,似寒冰一般切骨锥肤,不禁打了个哆嗦。 黛色抱了个手炉追出,小叠不以为意:“还没下雪就烤火,矫情!”她素来说一不二,黛色也就不勉强。 池子里的锦鲤很乖,见人就一群群地游出水面,追着讨食,一点也不害怕,逗起来很有趣。 养个什么鸟、鱼、虫、兽,就要养成能和人亲近才好,越养越喜欢,乐得什么红虫、蚯蚓一筐筐不惜老本买来投食。 可见,连个鸟雀鱼兽都要学会拍主人的马屁才会混得好。 返回的路上,将将走出西苑,做洒扫的杨婆子吁吁带喘地跑上前。 因为穿得厚重,像只大鹅摇来摆去,那憨态甚是可笑,想是跑得急了,说话直打结。 “大小姐,您……您快去前院瞧瞧,有一大帮陌生人……闯进门闹事,说咱府上藏了他们家……少爷,要咱们交出人来。咱们府上除了大少爷,在……在哪里去找个少爷交出去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