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不容》 序 这一场婚礼,他并非应邀而来的。说得更贴切些,他根本不该来,所以他只站在教堂外,静静观礼,等待着一个永远不会发生的意外。 他将掌中的银戒握紧,冰冷的感觉沁入掌心,隐约中,又听见她的话语── “你凭什么娶我?你有钱供我挥霍吗?你买得起太平山上的别墅吗?你请得起佣人吗?拜托你行行好,别再来缠我了。我只足跟你玩玩而已,谈个小恋爱,打发一下时间罢了,我根本不可能对你认真。” “你言不由衷!”他轻声说道。他还记得他为她套上两人订情的银戒时她脸上的笑容,那是无法伪装的。 “老天!你有点自知之明行不行?”她不耐烦地睇睨着他,掏出口袋里的银戒塞进他手中,按着她扬扬手上镶嵌着三克拉无瑕美钻的戒指,鄙夷地说:“你看过钻石吗?好好看着,你一辈子也买不起。像你这种苦哈哈的穷学生,别说钻戒了,连自己吃饱都成问题,我不会跟着你受苦的。” 他没有回答,只是怔怔望着她。 她垂下眼睫,似乎在逃避他的视线,沉默半晌,红润的双唇缓缓扭曲成轻蔑的弧度。“还是……你其实早就想靠着我爹地的关系一步登天?告诉你,别妄想了!你还是去找一个跟你身分相当的女人,以免落得‘高攀’不成,还被人家耍着玩!” 她刻薄的言语一寸一寸冻结了他的表情,他冷冷的开口,“高攀!真是高攀了!一个没人要的孤儿竟然妄想娶富家千金,我是太不自量力了。” “你知道就好,别再来找我了。”她倨傲地一扬头,坐上一直在路旁等候的劳斯莱斯礼车。 然而,在她转身的瞬间,他仿佛看见她眼中一闪而过的一抹难解的情绪。 就为了那个眼神,他来到这场号称香港十年来最盛大的婚礼,期待结局会有任何改变,但那眼神原来只是出自于他的错觉。 “新郎可以吻新娘了。”牧师的话为整个仪式画下休止符,继之而起的热烈掌声狠狠敲进他心头,震落他手中的银戒。 他闭上双眼,深深吸了一口气,而后睁开眼,仔仔细细将新娘此刻甜蜜幸福的笑容镌刻在心版之上。 他会一辈子记住的! “负心的女人。”他低喃,又似在轻笑自己的愚蠢,“我会牢牢记住的。” 第一章 十二月的伦敦很冷,浓滞不敬的晨雾中挟带着绵密的雨丝,滋润了墓园里的绿草,也濡湿了吊唁宾客的黑色丧服,牧师朗诵着对死者的祝福,间歇传来几声轻叹与低泣,平添了几分哀戚。 “我们都很遗憾温吉顿公爵这么一个伟大而仁慈的人离开了我们,但我们相信上帝如此安排必定有-的旨意……” 璩佩莹低垂着头,隐藏在黑色面纱后的苍白脸庞看不出是何情绪。她是该哭的,毕竟牧师口中那位伟大而仁慈的公爵是她结缡十年的丈夫,然而她却只是木然地看着那口华丽气派的棺木,干涩的眼中没有半滴泪水。 忽然一串急促的脚步声破坏了肃穆庄重的气氛,她微微抬起头,目光接触到家中总管保罗.肯恩冰冷的蓝眸后,又迅速收回,敛首回复到方才的姿势。 “大嫂,节哀顺变啊!”迟来的吊唁宾客直接走到佩莹身边,手才要搭上她细瘦的肩,便被站在她身旁的保罗止住。 “二少爷请自重。”保罗冷冷的说。 罗家奇瞪了他一眼,讪讪地收回手,嘴里仍不甘心的低语,“保罗,你未免也管得太多了吧!太多事当心丢了饭碗。” 保罗没理会他,目光移回犹自歌颂着公爵种种仁爱事迹的牧师。罗家奇虽然对他轻视的态度十分恼火,但碍于场合只得把怒火暂时压抑下来。 追悼的仪式继续进行着,牧师结束祷文后,换上另一位白发的英国绅士朗诵悼念文,内容依旧足歌颂着公爵的伟大事迹。 一阵恶心感忽然涌上佩莹的心头,气一窒,她眼前一黑,昏厥了过去。 这意外的状况引起现场一阵哗然。罗家奇逮住机会正想献殷勤,却又被保罗擒了先机。他拦腰抱起昏厥的佩莹,同宾客欠了个身,走向花墓园外等候的黑色加巨型轿车。 “夫人怎么了?”司机远远看到保罗抱着佩莹走来,连忙迎上前。 “夫人因为‘哀伤过度’,所以昏倒了。” “哀伤过度?”司机微皱起眉头,一脸不信,“公爵和夫人感情有那么好吗?”他虽然才到罗家当了一年的司机,不过,从佣人间的闲聊内容约略可以猜出夫人和公爵之间相敬如“冰”的情况。 “别胡说!”保罗横他一眼,“主人家的事由得你多嘴?把车门打开。” 司机挨了骂,只得乖乖闭上嘴把车门打开,心里不免嘀咕一番。什么玩意见!只不过帮一群“假贵族”做事就真以为自己高人一等,什么公爵?还不是仗着有钱去买来的爵位。 “总管,要不要去拿嗅盐过来?”司机敷衍地问道。 “不用了,让夫人休息一下就可以了。”保罗将佩莹在后座安置好,打发司机回驾驶座,确信司机听不到他们的谈话内容后,他才冷冷的道:“听不下去了?还是有意让“某人”来献殷勤,好确保自己公爵夫人的地位?” 黑纱下紧闭的美眸倏地睁开,倔傲冷然地斜睨他一眼,“记住你的身分。” “别拿你的身分来压我。你以为你还能当多久的公爵夫人?不用多久,罗艾长绫就会把你榨得一毛钱不剩,赶你回香港。” “这样看来,我还真得找人确保我的地位-!”她唇边噙出一丝冷笑,“想来想去只有我小叔有办法,虽然他人是好色了一点……” “你敢!”保罗猛然欺近她,一手扣住她的肩。 佩莹拍开他的手,细细的柳眉弯成轻蔑的弧度。“这么气愤?难不成罗家权尸骨未寒,你就看上他弟弟了?” “你最好别闹出什么丢家权脸的事,我不会饶你的。” “你可真是纯情啃!对他这么死心塌地,连人死了都还怕他会丢了脸,我这个挂名的公爵夫人可真的好好检讨一下了。”佩莹掩嘴嘲弄道。 保罗被她的话惹怒,扬起手正要给她一巴掌。 “你最好想清楚。”她不闪也不躲,黑冷的瞪眸反射出他扭曲愤恨的表情。 保罗迟疑了一下,恨恨地一握拳,收回手。 “好了,你可以走了。公爵夫人和总管传出绯闻可不是太光彩的事。”佩莹按下座位旁的通话键,吩咐司机:“杰瑞,肯恩先生要下车了。” 保罗狠狠瞪她一眼,不甘愿地下车离开。 “就快要结束了。”佩莹疲累地将脸埋入掌中,低声告诉自己,“这一切就要结束了,你就要自由了。” 可是自由又如何?她连自己都失去了,自由又有什么意义? ☆☆☆ 罗家,一个发迹于中国上海,却在英国政商界呼风唤雨的华裔家族。一百多年前,罗家挟着雄厚的财力由上海移居到英国,避过了中国最动乱的时代,也在这个陌生的国度建立起属于自己的罗家皇朝,由早期的煤矿到现在的金融、海运,罗家操控着英国半数以上的经济命脉。十九世纪末期,英国社会普遍仍存有阶级观念,罗家为在上流社会立足,以大笔政治献金换来公爵的勋位,当时的上流阶层颇不以为然,而今贵族已渐渐没落,但罗家的势力却依旧稳固如昔,甚至有人信誓旦旦的宣称现在英国的主政者不是首相,也不是英国女王,而是第三代温吉顿公爵罗家权。 然而,罗家权的意外身亡究竟会对整个英国造成什么影响,答案全在他尚未公布的遗嘱中。 佩莹一袭黑色香奈儿套装,黑纱罩住半张尖瘦的脸庞,端坐在书房的一隅,静静等待律师宣布遗嘱。她不在乎罗家权究竟留给她什么,她只想抛开一切离开这里越远越好。 半晌,身材微胖的刘律师终于走进书房。他先朝罗家的当家主母微一领首,“老夫人,请节哀。” 罗艾长绫锐利的眼神扫向他,脸上不见半丝丧子之痛,“那得看他留下什么可让我哀。” “我相信您一定可以感受到。”刘律师话中有话。他眼神深思的看向角落始终沉默无话的佩莹,那清瘦的身子仿佛随时都会晕厥倒地,可怜的女人!他不由得同情她。 罗艾长绫顺着他的目光望向长媳,利眼一眯,心中已有了底。 “开始吧!”她吩咐道。她倒要看看她的长子给她玩什么把戏。 刘律师在书桌前坐下,拿出罗家权事先立好的遗嘱,清了清喉咙,开口念道:“我最亲爱的家人,当你们从刘律师口中听到我留下的这份遗嘱时,我已经离开你们了。我知道我的离开对你们来说是多大的伤害──” “说重点。”罗家奇不耐烦的打断他。 “对不起,罗先生,公爵在遗嘱上嘱明一定要念完全文。”刘律师强忍住笑意,故作严肃的说。罗家权的这条但书摆明了是要整他这一家只爱钱的亲人。 “该死!”罗家奇碎道,指尖在桧木制的沙发扶手上敲出令人烦躁的单调节奏。 “罗家奇,你可不可以安静一点!”罗凤仪怒眼瞪视小她两岁的弟弟。 “碍着你了吗?” “对!” “那没办法,你若想继续住在这里就得忍耐,谁教你嫁不出去!”罗家订恶毒地戳痛她的伤口。 罗凤仪的脸上一阵背一阵白,不甘示弱的反击道:“你以为家权会留下多少钱给你还赌债?你等着被那些人剥皮吧!说不定一个月后,我们又得坐在这里听律师宣读你的遗嘱了。” 绝对有这个可能。刘律师暗暗同意罗凤仪的假设。 “安静!”罗艾长绫说道,音量不大却立刻制止了子女幼稚的争吵。她转向刘律师,“继续。” “我想你们已经迫不及待想知道我留什么给你们,放心,我一定会依照你们对我的‘爱’,公平的分配给你们的。”刘律师顿了顿,才道:“亲爱的母亲,我知道您有多么喜爱诺福克的庄园,因此我将那里留给您,希望您能在那里安养天年。” 安养天年?罗艾长绫冷哼一声,是要她在那个鸟不生蛋的地方等死吧! “家奇,我最亲爱的弟弟,理所当然的,你继承了我的爵位与伦敦的宅院。另外,我亦将洛克证券的所有权过继到你名下,希望你会满意这样的安排。” “就这样?”罗家奇不敢置信的低吼,“他名下那么多公司,就只留下唯一赔钱的给我?” “罗先生,先不要心急,公爵的遗嘱还没交代完。”刘律师不得不先安抚他,好完成自己的任务。 “到我了吧!”罗凤仪急切的开口。她母亲和弟弟都只有分到一点点,那剩下的不就都是她的了? 刘律师点了下头,继续说:“至于凤仪,我的妹妹,我留给你位于伦敦的公寓,和一笔嫁妆。若你能在四十岁前嫁出去,那五十万英镑就是你的,如果届时你依旧单身,那笔钱就由刘律师转赠慈善机构。” “什么?”罗凤仪闻言,愤恨的尖叫声几乎穿破屋顶,“他竟然这么对我!妈,你听到了没有,你大儿子竟然这么对我!” “安静!”罗艾长绫加重了语气,“刘律师还没说完。” 刘律师感激地朝罗艾长绫微微一笑,继续自己未竟的任务。他望向低垂着头,仿佛事不关己的佩莹,朗声念道:“佩莹,我最最亲爱的妻子,为感谢这些年来你温柔的陪伴,我决定将名下所有财产全部留给你,刘律师会交给你我财产的清单。” 佩莹闻言猛地抬头,惊愕地望着刘律师。 “什么!”罗家奇和罗凤仪几乎同时尖叫。 “那个婊子凭什么?”罗凤仪恶言啐道,冲上前要夺走刘律师手中的遗嘱,始终在一旁不言不语的保罗立刻拍开她的手。 罗凤仪抚着发疼的手背,恶狠狠的瞪着保罗,“你敢打我?” “这份遗嘱根本是你跟那个婊子假造的!”罗家奇也冲上前要抢遗嘱,刘律师连忙将遗嘱收进手提箱。 “家奇、凤仪,你们给我坐下。”罗艾长绫依旧不动声色。 好小子,你以为这样就可以整垮我吗? 她转向刘律师,沉稳的说:“刘律师,我们认为家权在拟定这份遗嘱时已经神志不清,因此我们请求暂时停止履行遗嘱,待调查过后再行分配。”刘律师望向佩莹。 “我有说‘不’的权利吗?”佩莹站起身,同望着他,继而淡然一笑,“既然没有,那就查吧!”她拉平窄裙上的折痕,优雅地走出房间。 这优雅淡然的姿态仅维持到房门外。当门在她背后掩上,猛袭而来的脆弱几乎让她无力支撑摇摇欲坠的身子,她抵着墙壁,慢慢走向自己的房间。 一进房门,这几天来,不,这十年来压抑的情绪终于爆发,她拔下中指上的三克拉钻戒,用力掷向挂在床头的结婚照,低吼道:“为什么你到死都不放过我?我只是想要自由,很单纯的自由,为什么始终逃不出棋子的命运?为什么?” 她蜷缩在门板下痛哭失声,颤抖的手探向胸口,拉出凿在颈上那条银炼上的银戒,紧紧握在掌心中,低喃着:“天!把我的幸福还给我。” ☆☆☆ “璩小姐?璩小姐?”律师事务所的秘书端着茶,轻声唤着佩莹。 佩莹好一会儿才发觉秘书叫的人是她,连忙回过神,接过秘书手中的茶,冷淡的应了声。当了十年的公爵夫人,被叫了十年的“夫人”,她几乎连自己的姓名都快忘了。 秘书虽然对佩莹高傲的态度有些不满,但本着以和为贵的态度,仍堆出满脸笑容,“黄律师出去见客户,一会儿就回来,你稍坐一下。”她欠了个身,迫不及待地离开接待室。 佩莹轻啜一口伯爵茶,望向窗外。久违了,东方之珠。可惜太多事都改变了,刚踏上赤蜡角新机场的那一刻,她甚至因为陌生而有些胆怯。 尽管她是如此想念香港,但这一趟回港几乎算是被迫的。遗嘱宣布后,罗艾长绫立刻向法院申请暂停执行遗嘱,更以她和罗家权结婚十年却没有一子一女,打算向法院诉请他们的婚姻无效,还要求她两天内离开伦敦的宅邸。刘律师建议她先回香港,等法院判决确定后再回英国,她除了同意还能怎么办?可笑的是,她堂堂一个公爵夫人的银行户头里却没有半毛钱,罗家权替她办的金卡,全被罗艾长绫停用,若不是手边还有一些首饰可以委托刘律师帮她换点现金,她恐怕就流落在伦敦街头当游民了。 但回香港又如何?自从三年前爹地和妈咪相继去世后,她什么都没有了。她曾经诅咒罗家权的存在,可他死后,她才发现自己竟然没有谋生的能力,除去公爵夫人的光环,她什么也不是,能怨怼谁?这一切的一切全是她自己做的选择,是她自己将唾手可得的幸福往外推,是她负了那颗真心。 “莹莹?”黄忠明推门进来,乍见站在窗前的熟悉身影,不禁有些诧异。 “黄叔叔。”佩莹朝他微微一笑。 “你不是在英国吗?” “出了一点事,所以就回来了。” 黄忠明这才想起刊在报上头版头条的那件大事,罗家权的死对曾是英国租借地的香港仍有相当的冲击力,连他当年在香港举行的婚礼都被一些小报拿来炒作一番,只不过当报上主角真实出现在他眼前时仍让他有些不能适应。 “对不起,我一时忘了公爵那件事。” 佩莹摇摇头,扯出一个虚弱的笑容,“没关系,我也很想忘了那件事,可是还有点困难。” “回香港散散心也好,再怎么样日子也是要适下去的,你别太伤心了。” 伤心?不,就算是罗家权也不会期待她会为他的死掉一滴眼泪,但日子过不下去倒是真的。罗艾长绫为了罗家权故意留给她的那一大笔遗产而决意要把她逼到尽头,她只是罗家权报复他母亲的计划中的一颗棋子,进退全由不得自己,却注定是这场战争中最惨烈的牺牲者。 “黄叔叔,我打算在香港待上一阵子,不知道老家现在怎么样了?应该还能住人吧!” 黄忠明看着她,有些欲言又止。 “黄叔叔,怎么了?”佩莹心中陡生不祥的预感。 “莹莹,你爹地死后,你妈咪就把那幢宅子卖了,只是上次你回来时没机会告诉你。我这里有你爹地、妈咪留下来的财产清单。”黄忠明起身走进办公室,拿了一叠资料出来。 “只有清单?”佩莹快速翻了下那叠资料,有些惊讶地发现里头并没有任何权状或证明。 “你妈咪临终前把财产全投资到天地投资公司,所以只剩下清单。” “那公司开立的契约书或是凭证呢?” 黄忠明摇摇头,给她同情的一瞥。安秋若在丈夫死后镇日精神恍惚,他怀疑她只是“以为”自己把钱委托给天地投资公司代为投资。 佩莹握紧那叠清单,抿了抿唇,却怎么也无法为苍白的脸增添一丝血色。看来,她会成为第一个继承数十亿遗产却饿死在香港街头的人! “莹莹,你可以到他们公司那里去问问看,天地投资公司是家国际性的大公司,应该不会为难你的。”黄忠明看出佩莹眼中的绝望,轻声建议道。他知道罗艾长绫是个十分厉害的角色,不难想像她会怎么对待佩莹,或许佩莹就是因为被罗艾长绫逼得无路可走了才回到香港,但佩莹和她爹地一样的倔脾气,宁死也不愿欠人家人情,他是想帮忙也无从帮起。 “黄叔叔,能不能麻烦您把那家投资公司的地址给我,我待会儿再去问问看。” 黄忠明翻了一下记事簿,将地址抄给她。 “黄叔叔,我有空再来看您。” “莹莹,如果真的有困难,不要客气,黄叔叔一定会帮你的。” “黄叔叔,您放心,我不会有事的。”佩莹向他挥挥手,在转身背对黄忠明的同时深深呼吸了下。她不会有事的,在她终于盼到她渴望已久的自由之后,她会努力让自己活下去的。 ☆☆☆ “璩小姐,很抱歉,我们公司真的没有令堂的投资纪录。”柜台小姐和善的回覆佩莹的询问。 “嗯。”佩莹冷冷应了一声,起身准备离开。 她并不意外这样的结果。爹地死后,妈咪的精神状况就出了问题,那时她原本打算回香港好好照顾妈咪,但罗家权执意要她陪他出席美国的合作会议,待长达两个礼拜的会议和必要的餐会结束,回到英国,却接到她妈咪病重的消息,她立刻赶回香港哪知只来得及见她最后一面。为此,她更是恨透了罗家权。 佩莹冷淡的态度让柜台小姐甜美的笑容全冻结在脸上。待她走后,柜台小姐忍不住咕侬道:“什么嘛!连句谢谢也不会说。早知道就不理她了。” “发生了什么事?怎么连我们的微笑小姐也发火了?” “经理,不就是刚刚那个小姐嘛!人家好心替她查资料,她连句谢谢也没说,转头就走,还一副-样。”柜台小姐嘟着小嘴嘀咕道。 “她要查什么资料?” “她说她母亲在我们公司有投资,我就替她查了一下。” “她母亲在我们公司有投资,纪录上没有?”经理沉吟了一下,又问道:“那位小姐的母亲叫什么名字?” “应该叫安秋若吧!” “糟了!”经理忽然大叫一声,“她往哪边走了?” “刚刚才下楼。” 昨天下午总裁忽然传真给各个部门中高阶的主管,要大家这几天注意有无一位姓璩的女子来查询安秋若的投资纪录。他以为不是什么要紧事,那位小姐也不见得那么巧就找上他负责的部门,便先搁着没跟柜台的小姐宣布,结果没想到他还真中了签王。要是让总裁知道他误了这件事,那他这个饭碗也甭捧了。 经理连忙追下楼,但大厅里人来人往的,根本不知道谁才是刚刚那位小姐,情急之下,他只得不顾形象地扯开嗓门大喊:“璩小姐!” 佩莹走到门口,忽然听到有人在叫她,才一回首就看到一个陌生的男子气喘吁吁的跑向她。 “你是璩小姐?” 佩莹淡漠的看着他,微微点了一下头。 “你好,我是天地投资公司的经理,敝姓吴。”吴经理伸出手,见佩莹没有握手的打算,只得尴尬的收回悬在半空中的手。 “有什么事吗?” “令堂确实在本公司有投资,不过因为她是直接跟我们总裁接洽,所以公司没有记录,我们总裁希望跟你当面谈谈这件事。”吴经理将昨天的传真内容大致说了出来。 “是吗?”佩莹未置可否。她单纯的妈咪竟然认识投资公司的总裁,还直接委托他处理家中的资产,这实在太奇怪了。 “请你务必要赏光。”吴经理从口袋掏出一张写有总裁地址的纸条。 佩莹接过纸条,随意看了一下,太平山?不知为什么,她心头忽然撞击了一下。 “璩小姐,请你一定要到。”她要是不去,他的饭碗就危险了。 “嗯。”她应了一声,随手将纸条放进口袋里,并不将吴经理的话放在心上。 吴经理将她的回答当成允诺,满意的回到楼上办公室。 佩莹拖着行李,走出天地投资大楼的大门,心里盘算着剩下来的钱该怎么运用才能让她活得久一点,忽然一个男子由她身后用力冲撞她,在她闪神的当口,一把抢走她的皮包和所有的现金。她回过神想抓回皮包,反被那男子推倒在地。 “抢劫!”她尖声高喊,但路过的人仿佛视而不见。“快来人啊!抢劫!抢劫!”她声嘶力竭地喊着,依旧无人理会。 抢匪迅速消失在扰攘的人群中,她颓然跌坐在街边,用力踢开优雅却夹脚的高跟鞋,再也不在乎这样的举动是否会破坏她尊贵的公爵夫人形象。公爵夫人又如何?除掉这个炫丽的头衔,她才发现自己是个什么都不会的废物,连自己都保护不了的废物。 不能哭!她连忙捂住颤抖不停的双唇,深深吸入一口气,硬将眼眶中的泪水眨回眼底。她太明白一旦眼泪再次落下,她就真的被命运击败了。 “请问你找谁?”姜晋鸿露出公式化的笑容招呼着门外陌生的访客,一面打量着她狼狈的外表。眼前的女人拖着一只黑色其皮制的行李箱,散乱的发丝沾着汗水黏附在她颈上与双颊,口红掉了大半,脚上的丝袜勾破了几个洞,优雅的香奈儿黑色套装已经有点变形。按照常理推断,她不是不知道有山顶缆车可以上太平山,就是刚被抢。 “温吉顿公爵夫人找你们家主人。”佩莹极为自然的报出自己的头衔,过去十年她没有自己的名字,有的只是公爵夫人这个头衔。 公爵夫人?姜晋鸿挑高眉觑她一眼。姑且不论她那副邋遢样,她的举止态度是有那么一点贵族的傲气,不过凭她这副落魄的德行,她要真是公爵夫人,他也可以当查尔斯王子了。 “小姐,你是不是忘了跟彭定康的船走了?”他带着些许嘲弄的口气道。 什么意思?她是跟彭定康见过几吹面,不过她可没坐过他的船。佩莹以为他没听清楚她的话,所以又重复了一遍,“我是温吉顿公爵夫人,我找你们家主人。” “彭定康的别墅在半山腰。” 她当然知道彭定康的别墅在半山腰,她以前跟罗家权去过好几次了,用不着这家伙告诉她!这家伙到底是怎么搞的?听不懂广东话吗? “你到底在说什么?我知道彭爵士的别墅在半山腰,我要见你们家主人跟彭爵士有什么关系?”佩莹不耐烦的说。 “香港已经不是英国租借地了。” 佩莹这才明白,从头到尾他根本就是在戏弄她。她再落魄也不接受这种侮辱!她愤怒的握紧行李的拖带,扭头正要离开,却听见一道似曾熟悉的声音从屋内传来,让她不自觉地停下脚步。 “老姜,如果有人找我……”苻天沼一身轻便的白色休闲服,一遏拉着半人高的圣伯纳犬,一边对管家吩咐,却在看见门口的人后不再说下去。 他好一会儿才认出门口邋遢狼狈的女人是她,那个当年负了他的女人。如今看见她狼狈的模样,他是该觉得高兴,然而心中却没有丝毫可称之为高兴的情绪。他并不意外她的出现,从三年前安秋若将所有财产委托他处理后,他就知道会有见面的一天,但当人真实的出现在他眼前,他却依旧受到震撼。 看到他的那一刻,佩莹便明白她妈咪的用意了。但她单纯而天真的妈咪怎么会明白,现实生活并不像童话故事,她的好意只是将她推向另一个万劫不复的深渊。 “好久不见,公爵夫人。”天沼迳自执起她的手,在手背上印下一吻,十足十的嘲弄意味。 姜晋鸿听见主人对这名陌生女子的称呼,不觉一愣。她还真是公爵夫人! 佩莹极力安抚住心中强烈的震荡,试图以最淡漠的表情与声音面对天沼。十年了,对他早已不该还有爱,但为什么他嘲弄的语气与动作没有让她感到愤怒,只觉得心酸与委屈?但她立即提醒自己,你凭什么觉得委屈?当年负心的人是谁?不正是你吗? “好久不见,苻先生。”她回道,声音一如她所预期的尊贵与冷然。“想不到你还真的闯出了一点名堂。” “这都多亏了夫人当年的‘鼓励’。这么多年没见,你还是如同当初分别时的端庄优雅。”他的目光故意扫过她一身狼狈的装扮。 他一再的嘲弄与讽刺几乎教她招架不住,但她仍勉强接下他带刺的话语。“你真是太客气了,你今天的成功全是因为自己的努力,我怎么好意思邀功呢!” “夫人,你别这么说,我到今天都还记得当年你对我说过的每一字每一句。” 佩莹的脸色一下子转白,垂下眼不敢逼视他愤然的眼神,讷讷地回道:“当年的事我全忘了。” “你可其是贵人多忘事。我记得十年前的你已经是个‘玩递戏’的高手,想必现在技巧一定更精进了不少。我其是迫不及待想知道你这些年来进步了多少。” 他的眼泛着冰霜,几乎冻伤她。 “你不会想知道的。” “亲爱的公爵夫人,你真是低估我的‘求知欲’了。”他唇边勾勒出一抹冷笑。 佩莹只能愣愣看着他,做不出任何回应。他究竟是为什么再次出现在她的生命中?为了惩罚她的负心吗? 天沼轻拍了拍圣伯纳犬的颈部安抚它,他对管家吩咐道:“带公爵夫人到客房休息,我带可汗去逛逛。” “我母亲委托你投资的财产……”佩莹这时才想起此行的目的。 “就当作是保证金吧!我总要有点保证来确定你会陪我玩这场游戏。” 第二章 她终究还是回到他身边了!天沼望着散落在书桌上的数十张剪报,泛黄的纸张并不平整,像是被人撕过后又细细贴补起来。剪报中的照片上的她并不显眼,只不过是罗家权身旁点缀的装饰品,一只好看称头的花瓶。 他轻抚过剪报上面破碎的纹路,不禁回想起那天屠军看见他竟然傻气地剪下报上她的消息时,一怒之下将他搜集的剪报全撕个粉碎,嘴里还啐骂着:“她都不要你了,你干嘛还这么作践自己?” 他看着散落一地的纸片,既没有弯腰抬起,也没有走开,只是愣愣地看着照片中她破碎的脸,最后是蔺芙蓉弯下腰把碎片全收集起来,花了一夜把剪报细细拼凑起来、黏好,然后带着一脸甜笑塞进他怀里。 “收好,别再让军看到了。要是他再撕一次,我可就拼不回来-!” 他看看蔺芙蓉甜蜜的笑容,又看看手中的剪报,“或许军说得对,我是不该作践自己,还想着那个负心的女人。” “爱情没有什么作不作践,我只知道等有一天你真的忘了她的时候,你自然会把这些剪报丢掉。”而他一收就是十年。 十年!漫长的十年可以改变多少事。从小在孤儿院一起长大的蔺芙蓉死于高烧不退的肺炎,而屠军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服装设计师成为时装界之神,他则凭着精确的投资眼光,由一个苦哈哈的财经系学生一跃成为香港最大投资公司的总裁。但这十年来他没有一刻忘记那个负心的女人,没有一刻忘记当年她是如何羞辱他,没有一刻忘记她身着白色婚纱的模样,没有一刻忘记…… “该死!”他愤然啐道,脑中紊乱的思绪丝毫无法厘清。当年是她负了他!报复的动机如此强烈,但他心中报复的念头与此完全不成正比。他是恨她的,然而却也想将她狠狠拥入怀中。 敲门声忽然响起,天沼慌忙将剪报收进抽屉里。 “谁?” “苻先生,是我。”这声冷淡却轻柔的语音只专属一个人。 “进来。” 佩莹推开门走进书房,她站在门边,远远看着他。她已经换掉那身黑色套装,穿上一件米色洋装,微鬈的黑色长发用发带系在背后,看来年轻了许多,那股逼人的贵族气息也弱了些。 天沼乍见现在的她脑中竟有些混淆,以为她是当年赖在他怀里听他说心事的女孩。 “我想和你谈谈我母亲委托你的那些财产。” 原来是错觉。天沼唇边泛出一抹苦笑,她冰冷的声音残酷地将他从回忆中拉了出来。 “我在家里不谈公事。”他瞅着她,眯细的眼眸妆点出邪气。 “那好,我们去你公司谈。” 天沼站起身,绕过书桌走向她,唇边微绽放诡谲的笑容,“这么寂静的夜里,谈公事未免太浪费了。” 他的表情让她突然警觉到自己的弱势,她往门边靠了一步,手伸向门把。但他的动作更快,在她有机会拉开门之前,他的大手已经稳稳按在门板上,阻断她的去路。 “别这么急着走。”他倾身在她耳边轻语,呼出的热气拂过她耳际。 “你要做什么?”佩莹挺直身,努力想拉开两人间的距离,反而让自己没有逃开的空问。 “不做下么。”他的胸膛欺近她的,逐渐缩小两人的距离。原本抵住门板的手渐次下移,猛然攫获她细嫂的腰肢迎向自己。 “我想你大概累了,财产的事我们明天再说好了。”佩莹试图移动脚步,却丝毫无法动弹。 “累?哦,我不累,我现在精神正好。”天沼说着,一面低下头汲取她颈边的馨香,“你闻起来好甜。” “别……别这样。”佩莹想厉声拒绝他,话声到嘴边却变得软弱无力。他身上透着一股淡淡的肥皂香味,有些迷乱了她的理智,她知道自己该用力推开他,可是心中某一个部分却叫她再靠近一点。 “别怎样?”天沼沿着她细致的颈部线条,一路印下细碎的吻,吐出的话语变成模糊不清的低喃。 “我要──”她“走”宇还来不及说,嘴就被火烫的唇所覆盖。 “你要是吗?”他呢喃说着,转辗的热唇慢慢加深力道,而原本拒绝的话语被他断章取义地暧昧极了。 “不是……”她才开口,他滑溜的舌便长驱直入,与她的交缠,让她再也说不出话,只能紧紧依附在他身上。 火烫的手缓慢温柔地撩起她的长裙,轻触她冰凉的肌肤,炙人的热度让她心头一惊,唤回几近迷失的理智。 老天!她在做什么?佩莹极力想控制身体本能的反应,不再任由自己回应他炙人的亲吻与爱抚。 摸索而上的双手浑然未觉她的异样,他一手伸向她背后拉开洋装的拉链,一手沿着她白洁修长的大腿往上探索,指尖滑过的部位仿佛点燃她体内的火焰,瞬间漫向四肢百骸,几乎将她淹没。 不行,再不脱身就来不及了!佩莹发现自己又将要沦陷,连忙偏过头避开他柔软丰润的唇,让自己重获发言权。 “你习惯用身体来招待家里的客人吗?”她冰冷而尖刻的话语划破浪漫旖旎的气氛。 天沼停下动作望着她,眼神复杂难解,“你刚才似乎也相当投入。” “我只是好奇你跟公爵有什么不同。”佩莹扬高尖瘦的下巴。 天沼的眼神倏地冻结成冰,“敢问你的研究结果?” 他森冷的目光让佩莹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她勉强自己正视他,“很难说谁好谁坏,毕竟你比公爵年轻。” “是吗?那你就更不该喊停了,研究结果还没出来不是吗?刚才只是前戏而已。”他倾身向前轻吃她柔软的耳垂,酥麻的感觉立刻传达到她全身。 佩莹强忍下心中的颤动,故作嫌恶的看向他,“够了。” “不玩了?”他轻笑,将下身贴近她,让她感觉他勃发的欲望。他在她耳边喑哑的低语,“记得,下次不是你喊停就能停的。”他退开一步让她离开。 佩莹慌忙逃开,不敢稍作停留。回到客房后,她背抵着门板,红着脸细细回想自己究竟有多么想念他温暖的胸膛、炙人的拥抱。 如果她对自己够诚实,她就会知道,她一点也不想喊停。 ☆☆☆ 他失踪了!在她差点跟他上床的隔天便失去了踪影。 “喂,苻先生去哪里了?”佩莹唤住从她面前走过的姜晋鸿。 他横扫她一眼,对这个死赖着不走的女人没半点好感,寄人篱下还不知道要有点礼貌,跟谁说话都一副-样,要不是主人离开前要他们好好招待她,他真想把她赶出去,省得碍眼。说句实在话,这个什么狗屁公爵夫人长的是不错,可就是说话时那副纡尊降贵的模样让人看了火大。 “主人他没告诉你吗?”姜晋鸿堆起嘲弄的笑容。 佩莹没听出他语气中的嘲弄,“他要是说了,我还需要问你吗?” “既然主人没告诉你,我们做下人的怎么好随便把主人的去处告诉‘外人’。” 说穿了就是不告诉她,还故意兜着圈子暗示她是外人!佩莹按捺住脾气,转身走回客房,不理会身后隐隐传来的讪笑声。 回到客房,她呆坐在床头,隔壁房间隐约传来说话声,她原本不太在意,直到从她们谈话的片段内容发现自己是话题主角才引起了她的注意。 “喂,你猜那个公爵夫人和主人是什么关系。”一个有些稚气的声音说道。 “嘘!你不怕被她听见了。” “哎,有什么好怕的,说说又不犯法。我猜他们可能是旧情人,那个女人为了钱抛弃了主人,所以──” “喂!”另一个声音没好气的打断她的幻想,“你是爱情小说看太多了吧!要真是如此,主人为什么还要留一个负心人在家里碍眼?我觉得他们应该只是老朋友而已。” “这你就不懂了。就是因为那个女人曾经背叛过主人,主人才要把她留在家里,慢慢凌虐。要是我的话,我就把她先奸后杀、再奸再杀、一个轮回再来一次……” 另一个女孩笑骂道:“你当主人是变态杀人魔啊!” “说说而已嘛!说真的,那女人到底什么时候要走啊?” “你管人家什么时候要走,她成天都待在房间里又没碍着你。” “可是我就是看她不顺眼嘛!吃白食又不做事,还一副臭屁得要死的样子,说有多碍眼就有多碍眼,最好早点滚……” 原来她现在竟然是这么令人厌恶的人!佩莹苦笑一声,站起身离开房间,不想再听下去。她知道自己在这里并不受欢迎,但没想到已经到了天怒人怨的地步,这一切该归功于她的演技太精湛,还是罗家权的教育太成功?当年她甫嫁入罗家时只是个天真和善的笨女孩,以为以诚待人就能得到相同的回应,但罗家的仆佣却因此认定她软弱好欺负,再加上罗家权对她的冷淡态度,罗家上上下下全不把她这个女主人放在眼里。 “适者生存。”罗家权对她的求助只淡淡抛下这四个字。 好一个适者生存的自然法则!为了能够在罗家生存,她连自己都舍弃,天真的女孩早已不再天真,和善的本性早已埋葬在过去,只剩下一具自以为尊贵的躯体。 不知不觉走到楼悌口,忽然一阵狗叫声由远而近,佩莹一回过神,圣伯纳犬已经扑过来半趴在她身上,吐着舌头对她的脸呵呵吹着热气。 佩莹狼狈的撑起身子,试着推开压在她身上的可汗,但它庞大的身躯硬是文风不动,四周在做清扫工作的佣人看见她的窘况全掩着嘴吃吃笑着,没有半个人愿意伸出援手帮她一把。 突然,一串清亮的笑声响起,众人目光一致循着声音来源望去,登时全傻愣愣的咧大了嘴。 “好痒……不要舔我了。”佩莹喘着气,笑着躲开可汗的口水攻势。 一个看傻眼的佣人拉拉站在他身旁的姜晋鸿,“总管,她会笑呢!” “废话!她又不是死人,当然会笑。”姜晋鸿连忙托回自己吓得掉了三寸的下巴,转身吆喝道:“快做事!不要偷懒!” “起来。”佩茔拍拍可汗的颈部,“我们到外面逛一逛。” 可汗听话的挪开身子让她起来,心满意足的跟在她身边,等着让“新任女主人”套上装备,出门溜达。 “可汗的炼子。”佩莹对姜晋鸿说道。 “主人没说……”姜晋鸿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可汗扑倒在地,努力用口水替他洗脸。 “可汗的炼子。”佩莹忍住笑,一脸戏谴地低头看着他,将话复述了一遍,心中不免有点报复的快感。 姜晋鸿别过脸,避开可汗口水的洗礼,恼怒的吼道“小李,去把可汗的炼子拿来!” ☆☆☆ 夜阑人静,一个身影悄然走入客房,在床边驻足凝望,床头昏黄的桌灯映照着床上沉沉入睡的恬静脸庞。 “告诉我,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天沼低喃,厚实的手掌轻抚着佩莹的面颊,她嘤咛一声,偎向他的手,像只惹人怜爱的小猫咪用粉颊细细摩挲着他长着厚茧的掌心,满足地轻叹一声。 天沼放柔了目光,任深情满溢眼中。如果他对她只有纯粹的恨,那么事情会变得简单许多,他可以利用安秋若送他的机会狠狠折磨她,让她也尝尝当年他所受过的苦,但是,如果他真狠得下心,就不会在她出现的隔天像个懦夫一样逃到台湾,足足躲了一个礼拜。对于爱情,他永远无法只当作一场游戏。 佩莹伸出小手攀住他黝黑粗壮的上臂,不想让他太早离开。其实门打开时她就醒了,只是无意破坏这份宁静与安详。当他的手熟悉而又温柔的轻抚她的面颊,难以言喻的脆弱与心酸猛然向她袭来,几乎逼出她的泪水,她多想紧紧拥住他,请求他让他们重新来过,但她凭什么做这样的要求?十年前她选择成为负心的女人那一刻起,她就失去追求幸福的权利。 天沼没甩开她紧握的手,侧身在她枕边坐下,空出左手轻柔的拨弄着她额上散乱的发丝,柔声问道:“今晚你梦到了谁?你紧握的是谁的手?是他吗?” 佩莹屏住呼吸,静待他下一个动作,不希望他就此掉头离开。她如何能开口告诉他,这十年来她的梦中只有他? 天沼俯下身以鼻轻蹭她的鼻尖,炙人的气息充满她胀痛的胸臆。 “可不可以……”他喑哑的低语,“只要今晚让我把你梦中的人当成自己?” 佩莹连忙咬住下唇,不让哽咽声泄漏了心中的秘密。可不可以……只要今晚让她卸下负心的罪名?让她在十年后还能告诉他这句话 “我爱你。”她低声呢喃着,环抱他的手将他拥得好紧、好紧。 天沼闻言,身体僵硬了数秒,直到看见怀中的人儿双眼依旧紧闭,才放松紧绷的肌肉,任由自己迷醉在她温柔的臂膀中。 我也爱你,追十年来从没有一刻停止,可是要我如何能欺骗自己,你梦中的人并非我的身影?天沼长长叹了一口气,放开她紧拥住他的双臂,如同来时一般悄然离开。 佩莹睁开眼望着掩上的门板,一夜无眠。 ☆☆☆ “主人,那女人究竟什么时候才要走?” 天沼轻啜一口黑咖啡,挑起左眉看着管家脸上不耐烦的表情。“待到我决定让她走的时候。而且她有名有姓,不叫那女人,再不然你也可以叫她公爵夫人。” “哼!她也配!黛安娜王妃都没有她那么。她只不过是个死了丈夫的寡妇。”姜晋鸿不屑的冷哼一声。 “是有钱的寡妇。听说她继承的财产可以买下半个英国,要是换成钞票可以把你活埋还有找。”厨娘程嫂捧着一篮刚出炉的面包走进餐厅,补充道。 “我会记得换成硬币。”轻柔的语音冷冷飘进餐厅。 程嫂循着声音来源望去,瞧见站在餐厅门口的佩莹,她连忙放下面包,告退回厨房去。反观姜晋鸿显得气定神闲,慢条斯理地替天沼摆好早餐,放好早报,才慢慢踱步离开,经过佩莹面前连声招呼都没打。 “苻先生,贵府的佣人素质有待加强。”佩莹走向餐桌,淡漠地对天沼说。她没那么容易被姜晋鸿轻蔑的态度所激怒,这一个礼拜她可不是白待的。 天沼起身,十分绅士的替她拉开椅子。“让公爵夫人见笑了。” “真不晓得苻先生怎么受得了这班牙尖嘴利的佣人。”根据她过去一周的经验来看,这屋里几乎找不到一个沉默寡言的佣人,从总管姜晋鸿到打工的小女佣小莉全都是刻薄入骨的损人高手,唯一的例外大概就只有这屋子的主人。 “习惯就好,这年头好佣人难找。” “我看是苻先生对他们太和善了,才让他们忘了自己的身分。” “身分?”天沼抬起头有着佩莹说话的神情,他一直没注意到她说话时的瞳眸有多冰冷。“你变了,从前的你根本不在乎身分的差异。” 他的话让佩莹愣了一下,随即又恢复最初的冷然,轻笑道:“人没有不变的。苻先生,你不能永远只活在过去的记忆里。” “如果回忆比现实美丽,活在过往又何妨。” “可惜回忆却不尽然是美丽的,如果你仔细回想的话。” 天沼的眼神转冷,凛冽的眼神看得她心慌,似乎想看透她故意暗示自己当年负心的用意。 “你用不着一再提醒我当初有多愚昧。”他指着自己的胸口,“这里,从不允许我一刻稍忘。” 佩莹强迫自己回望着他。“我打算今天离开。” “走啊!没有你母亲的钱,你根本活不过一个礼拜。一个自小养尊处优的富家女能做什么?”天沼毫不留情的打击她的信心。 佩莹想反驳,却不得不承认他说得没错,她完全没有谋生的能力。 天沼放下报纸,站起身,缓步走向她。“不管你再怎么刺伤我,只会让我更想去探究你究竟变了多少,我不会放你走的。”他低下头猛地攫获她微启的红唇,心中的怒气直传给她,让她心头一紧。“祝你有个美好的一天。” 她确实刺伤他了。 佩莹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手指轻抚过残留他余温的唇。她又何尝没有伤了自己?伤了心中那个挚爱他的自己。 ☆☆☆ “李小姐,总裁还没来。”徐秘书唤住正打算举步走进总裁办公室的年轻女子。 李思璇回过头对她稚气的一笑,“那正好,我可以给苻大哥一个惊喜。” 她拉拉身上penelope新出的浅粉红色纱质短洋装,在徐秘书面前转了个圈,甜蜜蜜地问道:“徐秘书,好不好看?” 看她甜得像糁了蜜的笑容,徐秘书不禁一哂,打趣说:“当然好看,只不过就算把你赞上了天,还不及总裁点个头。” “苻大哥要是会点头,那才真是有鬼。”李思璇皱了下俏鼻。 从她爹地委托苻大哥负责处理公司的投资事宜算起,他们认识也快十年了,苻大哥不论见着谁都是那一号表情,也不见他跟谁说笑聊天,淡然的像是谁也入不了他的心,或是入不了他的眼,甚至她有时候会想哪天她脱光躺在他面前,他还是连眨都不眨一眼。 李思璇低头看着新买的衣鞋,有些气馁的长喟一声,她多希望苻大哥能仔细看她一眼,看看她已经不是十来岁的小女生,而是一个爱他的小女人。 虽然有些沮丧,她还是强打起精神。毕竟这十年来也没见苻大哥喜欢过谁,她还是有机会的,而且凭她爹地和苻大哥的交情,她可是近水楼台呢! 念头一转,她心情恢复了大半,轻声吩咐道:“徐秘书,我先进去了,别告诉苻大哥我来了唷!” 九点整,天沼踏进位于天地投资大楼顶楼的办公室。 “总裁早。”徐秘书起身朝他行了一个礼。 天苻转头看了她一眼,回了声“早”,淡然的表情跟以往没什么两样,早上的不愉快全让他强抑下心底,不让人窥见半丝迹象。冷静是投资成功的重要关键,一个连自己的情绪起伏都无法控制的人想要在诡谲多变的金融市场占得一席之地得有极佳的运气,而他不信那种虚无的东西。 办公室的门才打开,一个粉红色的婢婷身影立刻奔向他怀里,轻柔而甜蜜地叫道:“苻大哥!” 莹莹?天沼一时间有些恍惚,他征忡了下,待看清楚怀中的人儿,又迅速回复漠然的表情。他握住她的腰身往旁边一带,立时将她移出自己怀中。 “思璇,有事吗?”他走向办公桌,没费神分些注意力给她。 李思璇有些气恼他对自己的漫不经心,出声抱怨道:“苻大哥,你真没礼貌,说话都不看着人家,亏人家还特地穿了新衣服来有你。” 天沼打开桌上的电脑,趁电脑开机的空档微扬起头看向她。虽是看向她,李思璇也知道自己的身影并不存在他眼中,但这样已经不错了,起码他还肯听她的抱怨,分一些微薄的注意力给她。 “有事吗?”天沼又问了一遍,口气不疾不徐,但隐隐带了丝不耐烦。 “没事就不能来找你聊天吗?”李思璇踱到他身后,忽然环抱住他的颈项,尖瘦的下巴搁在他肩上,颊贴着他的颊。 她大胆的举止天沼早已见怪不怪,他别开脸,倾身向前拿笔,原本温柔环抱着的手现在勒在他脖子上,李思璇只得松开手,悻悻然地在一旁沙发上坐下。 “苻大哥,你记得后天是什么日子吗?” 天沼挑起左眉望向她,脑中思索着后天是什么日子,最后对她摇了摇头。 “好过分!苻大哥,后天是人家的生日嘛!你怎么可以不记得。”李思璇嗔道,小嘴噘得半天高。 “生──”天沼才要开口祝福,就被李思璇急急打断。 “不要现在说!人家要你那天跟我说。”她打开皮包,拿出邀请帖放到天沼桌上,“爹地帮我办了一个生日舞会,要你也过来。” 天沼未置可否,按下电话的通话键,“徐秘书,帮我查查后天的行事历。” 李思璇凑向前,插嘴道:“晚上的行程全部推掉。” “把不重要的推掉,重要的往前挪。”天沼沉稳的吩咐道。李向阳是他的第一个客户,当初多亏有他,天地投资公司才能迅速建立起口碑,从小小的一人公司拓展成今天的规模,李向阳要他参加李思璇的生日舞会,他自然要卖他这个面子。 “转告李先生,那天我会到。” 说完,天沼便不再理会李思璇,专心的研究起电脑萤幕上由全世界各地传输而来的金融资讯和政治情况。 李思璇在偌大的办公室里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来来回回走了几趟,看天沼还是理都不理她,只得可怜兮兮地开口唤道:“苻大哥……” “还有事吗?”天沼记下几个政经情势较不稳定的国家,将资料传送到负责那几国投资的属下手上,要他们注意,根本没分神抬头看她一眼。 李思璇看他连敷衍都懒得敷衍她,气恼的一跺脚,走了出去。 她离开后,天沼单手支着下巴,目光由电脑萤幕挪移到平放在桌上的邀请帖,顿时有些失神…… “阿沼,今后每一个生日你都要陪我过。我们永永远远不分开。” 记忆中,女孩灿笑如花,扬扬手中他送的银戒,拉着他走进舞池,承诺了永远的誓言。 “我不会跳舞。”他在舞池边迟疑了一下,有些退怯。 “没关系,我教你,这辈子教到你会为止。”女孩硬拖着他下舞池,昂首吻去他的不安,“我保证我是个好老师……” “可恶的小骗子!”天沼一回过神来就猛捶了下桌子,低骂道:“是你承诺了永远,却只有我执着到今天。该死的诺言,该死的你!” 突然他念头一转,“不过……我会让你记起来的。” ☆☆☆ 屠军的服饰公司位于弥敦道上,五层楼高的纯白欧式建筑在动辄数十层楼高的大厦中,非但没有被淹没了光彩,反倒格外引人注目。十面玻璃橱窗前立了九座人型模特儿,分别穿着屠军设计的九套川天使为名的结婚礼服,不过这九套全是屠军公司旗下的裁缝师模仿而成的,提供买不起结婚礼服的新人租借,并不贩卖。不少名媛淑女透过关系表示有意购买,即使是仿制的也成,却全被打了回票。 天沼一走进大门,负责人立刻迎上前来。 “苻先生,总裁没来这里。” “我知道,他在台湾很忙。”忙着玩他的复制游戏,把唾手可得的幸福往外推。天沼若有所思地望向空下来的第十面玻璃橱窗,叹了口气。 “我要一件舞会穿的礼服,麻烦你帮我找找。”他向负责人说明。 “不知道苻先生喜欢燕尾服还是……” “不是我要穿的。” “哦!不知这位小姐偏好哪种礼服形式?”负责人的反应倒也快。 天沼沉吟了一会儿。她似乎都不挑,有时候怕他觉得不自在,便换掉一身名牌,也跟他一样穿地摊牌的t恤和牛仔裤上街。不过那是十年前的事了。天沼苦涩地提醒自己。 “麻烦你介绍了。” “苻先生,这边请。”负责人领着他上五楼。五樱展示的全是限量生产的最新礼服,各家分店都只有一件配额,卖出后也不再补货,物以稀为贵,这些礼服的价格自然贵得令人咋舌。 “苻先生,这些全是这一季新到的礼服,您慢慢看。” 天沼望向玻璃柜内由人型模特儿展示的二、三十套礼服,最后目光停留在一袭银色礼服上。 负责人瞧见天沼目光的落点,立刻殷勤的介绍道:“这套礼服是总裁亲自设计的。全套由极细的银丝织成,宫廷领上缀了二十颗零点八克拉的真钻,相信小姐一定会非常满意。” “麻烦你帮我找几件搭配的首饰和鞋子,送到我那儿。”天沼掏出金卡递给负责人。 负责人急忙推却,“苻先生,凭您跟总裁的交情,怎么好意思收您的钱。” “生意是生意,交情是交情。”况且,如果屠军知道他设计的礼服竟然穿在她身上,恐怕连卖都不卖他。人人都为他抱不平,却只有他自己沉沦得那么心甘情愿。 傻子!他暗骂自己。再怎么深情都只是个傻子。 第三章 向晚的和风柔柔吹送,夕阳斜照,将来往游人的身影拉得极长。佩莹拢了拢飞散的发丝,招手叫可汗过来。 “可汗,别玩了,回家了。”可汗听见她的声音,舔了舔身旁孩子的脸,晃着庞大的身躯跑向佩莹,在距她一步远的地方紧急煞车,险些撞上她。 “阿姨,你明天会带狗狗来吗。”刚才陪可汗玩得满身大汗的小男孩朝佩莹用力挥手,大声问道。 “嗯。”佩莹点了点头,弯腰替可汗套上项圈。 “不可以黄牛喔!阿姨再见,狗狗再见。” 看着他稚气纯真的笑容,佩莹不自觉也朝他挥手道别。待小男孩的身影走远了,她才拉着可汗走回天沼的房子。 一阵车声由远而近慢慢驰来,佩莹拉着可汗靠向路边,不意可汗竟猛然挣脱,转身朝驶近的积架跑车奔去。 这意外的情况让佩莹愣了一下,她才回过头就听见煞车声刺耳的响起,堪堪在撞上可汗前停住。 “可汗!”佩莹冲向前,又惊又喜的牢牢抱住坐在地上的可汗。“大笨狗!你差点吓死我了。下次不准这样玩了,听到了没有?” 可汗丝毫未觉她的害怕,转过头舔舔她的脸,对汽车的驾驶座窗口用力摇着尾巴。 深色的车窗摇下,男人探头望着一人一狗蹲在地上,带丝笑意的说:“你们两个这样真丑,一点气质都没有。” 是他!佩莹连忙抬起头,以为会看见他责备的眼神,不料却望进一潭熟悉又温柔的深邃眼眸。 “你拉不住它的。” “我知道。”佩莹避开他温柔的眼神,不经意又回想起两人初识的那一天…… 那一年她十七岁。 “小心!” 一名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俐落地翻身跃过路旁的铁栏杆,及时拉住冒冒失失、直往大街上冲的圣伯纳犬。 “笨狗!差点吓死你主人。”年轻男子象征性地轻拍圣伯纳犬的大笨头以示惩罚,拉着它走向一旁吓呆的女孩。“小姐,没事了。” “嗯”女孩惊魂甫定,愣愣地应了一声,抬头看是谁救了她的狗,不觉一愣。那人有双她所见过最深邃的眼,纯黑色的瞳眸彷若一潭幽深的湖水吸引住她所有的视线,让人忍不住想去探究在那双眼眸下隐藏的是什么。 “小姐,小姐,你没事吧!” 年轻男子的连声轻唤终于唤回她神游物外的魂魄,女孩尴尬的收回目光,讪讪道了声谢,伸出手要接过男子手中的狗炼。 年轻男子看了她迷迷糊糊的神情一会儿,还是没把狗炼交回到她手上,“你看起来精神不太好,我帮你吧!你要去哪?我替你拉它过去。” “喔,谢谢。”女孩再次致谢后才告诉他宠物美容院的地址,跟他并肩走着,垂低的脸庞微泛起一丝赧红。她怎么好意思告诉他她不是精神不好,而是看他看到失神。 严格说来,他称不上俊美,那薄唇、挺鼻全似刀刻的,看起来冷冷冰冰,似乎是相当沉默而严肃的人,而那两道粗而浓密的剑眉更替他那股迫人的气势加添了几分。 不知道他的脸摸起来是不是冰的?女孩忖度,有些蠢动的手微微举起却立刻慌忙背到身后,不敢妄动,怕被他误会成女色魔。她侧首偷瞄他几眼,看他没有说话的打算,于是嘟着小嘴,轻叹了口气。亏她还满喜欢他的声音,怎么不再说话了? 静默了半晌,忽然有人问道:“它叫什么名字?” “他”叫什么名字我怎么会知道呢!他又没跟我说。咦?谁跟我说话?女孩连忙抬起头,正好对上那双幽黑的眸子,冷不防心头震动了一下。 “小姐,你没事吧?”他的语气中多了一丝关心,一只大手覆上她的额头轻触,怕她是生病了,那可得先送医院。 “你说什么?”她没听清楚他刚才说了什么,只觉得覆在她额上的手掌冰冰凉凉的,很舒服。 没发烧。他收回手,盯着女孩迷惘的表情,又问了一遍,“小姐,你没事吧?” 怎么收回去了?女孩掩饰住心中的怅然,要求他倒称,“前面那一句。” “它叫什么名字?”他说着,手指了指圣伯纳犬。 “喔,它呀!”女孩压根儿忘了狗儿的存在。“它叫咯咯。” “‘格格’?它是母的?”他弯腰看了下,是条公狗没错啊! “不是那个‘格’,足咯咯笑的咯,因为它老是咯咯、咯咯地笑,所以我就叫它咯咯。”女孩说罢,咯咯还很配合的回过头,咯咯笑了两声,一人一狗配合得极好。 年轻男子忍不住笑了出来,伸手抚了抚咯咯的大笨头。 她愣愣看着他的笑容,不知不觉将心中的想法脱口而出,“你笑起来很好看。”一回过神,她才发现自己说了什么,又支支吾吾的想解释,“我……我的意思是……” “谢谢。”年轻男子弯起薄唇,刚硬的五官柔和了不少。 “不客气。”女孩赧红了一张俏脸,低垂着头,不敢再抬头看他,目光停伫在自己绞得发白的手指。她一时没注意到地上的坑洞,踉跄了一下,眼看就要跌个狗吃屎── “小心!”他手一勾,将她往前扑倒的身子拦腰勾了回来。 丢脸死了!她今天怎么这么笨,老是出状况?女孩背抵着年轻男子的胸膛,咬白了下唇,根本没有勇气回头有他。 “小姐,你确定你真的没事?”他松开手,让她面向他站好。 “嗯。”女孩用力点着头,连说话的勇气都没有。 他十分怀疑。“手给我。” “可是……”她迟疑了一下,两只手背在身后绞成了麻花状。 “我家可没有位置让咯咯住。” “什么意思?”她的手和他家没有位置让咯咯住有什么关系? “你要是跌死了,我不就得收留它了。” 女孩猛然抬起头想反驳,但一见他不信的眼神,气势登时减了九成。地低声嗫嚅道:“我没有那么常跌倒。” 他满意一笑,摊开掌心,“手。” 女孩乖乖地把小手放进他掌中,让他牵着她走。 “我叫天沼,苻天沼。”不期然的,他忽然开口自我介绍。 女孩扬起头,对他灿然一笑,“我叫璩佩莹,请多多指教。” “上车吧!” 一道真实的声音介入佩莹的思绪中,往事迅速退回她记忆中尘封的角落。她抬头望向同一双幽深的眸子,想探知那抹深情与温柔还在不在,但深色的车窗随即升起,阻隔了她所有的视线,不让她恣意窥探。 后座的车门已经打开,可汗先跳了进去,佩莹在车外迟疑了一会儿,也坐了进去。 车行不久,天沼忽然开口适:“我后天要参加一场舞会。” “舞会?你的华尔姿练好了吗?”佩莹直觉地脱口而出,间完才发觉自己说了什么。 天沼自后照镜看见她心虚的表情,干笑了一声,“十年没碰,早忘光了。教我跳舞的老师不太负责任。” “我……”佩莹开口想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选择了沉默。 “我需要一个舞伴,你后天陪我参加。” “可是……”佩莹努力寻找一个拒绝的理由,半晌才道:“我没有礼服。” “我替你买了。”她的借口三两下就被他打了回票。 “我不想去。” “为什么?” 佩莹与他对望半晌,最后有些心虚地扭开头。“我不需要给你任何理由。” “是吗?”天沼冷笑,“那你只好陪我去了。” “我不想参加什么舞会,我只想离开这一切,回复到安静的生活。”说到最后,佩莹几乎是用吼的。这十年来她的生活几乎是被一场又一场的舞会及宴会组合而成,跳不完的华尔姿,扮不完的笑脸,听不完的阿谀奉承,从这个国度飞到另一个国度,重复着同样的交际应酬,就像一场永远不停止的噩梦。 “你没有说不的权利。”天沼冷然道。 佩莹即将脱口的反驳硬生生被吞回肚里。是的,她从来都没有说不的权利,唯一的一次机会,她还是选择了说“yes”。她靠向椅背,闭起双眼不再开口。 天沼回头看了她一眼,握着方向盘的双手倏地收紧。该死!她究竟还想要怎么样?她要太平山上的别墅,他买了;她要佣人使唤,他有了;他以为带她参加舞会可以让她高兴,她却说她想要离开。 “你到底想要怎么样?”天沼将车子驶向路旁停下。 佩莹猛然睁开眼,愕然望着直视她的黑眸。 天沼走下车,打开后座车门,一手将佩莹拉了出来,钳住她的双肩。他从紧咬的牙关迸出愤恨的字句,“这十年来我恨透了你的绝情!” 佩莹被他眼中的怒火吓退了一步,转身想逃开,却被他牢牢箍在怀里,无法动弹。 “可是……”他托高她的下巴,要她直视他双眼,“这十年来我却没有一刻停止想你,该死的你!” 他低下头狠狠攫住她的唇,不再让她逃开,恣意品尝这十年来始终回旋在他梦中的红唇。 佩莹完完全全被他的话所震住,没有扎挣也没有逃开,她闭上双眼,诚实地回应着心中的渴望。想你,是的,我也从来没有一天停止想你! ☆☆☆ 没有人知道天沼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佩莹不懂,姜晋鸿也不懂,更别说是家里其他的佣人了,唯一清楚的大概是趴在她脚边睡懒觉的可汗,它是这屋里唯一押对宝的人……呃,动物。 “把她当成女主人?我为什么要把那个女人当成女主人?”姜晋鸿在屋里来来回回踱步,嘴里叨念的始终是这句话。 自从昨晚主人在大家面前宣布这个命令之后,他就不断告诉自己,这只是一场噩梦。瞧!那女人还露出一脸狰狞的得意笑容。但他心里明白得紧,那女人根本没笑,而他也不是在作梦,主人确实是要他把那女人当女主人般尊敬,甚至不惜以辞退他做为威胁。 “老姜,小心别掉进洞襄。”程嫂端着一壶伯爵茶和几盘西式小点心走出厨房,侧眼瞄了下姜晋鸿,叮嘱道。 姜晋鸿低头瞪视着平整的原木地板,“哪里有洞?” “就快被你走出来了。”程嫂一脸正经的回答,但是话中打趣的意味可一点也没少。 正在看书的佩莹闻言禁不住璞哧一声笑了出来。她开始了解天沼为什么会雇用这些口齿伶俐的佣人,如果置身事外,听他们抬抬杠、斗斗嘴是挺有趣的。 “夫人请用下午茶。”程嫂把茶和点心放在佩莹身旁的小茶几上,见佩莹眼中写着疑惑,她解释道:“主人早上出门前吩咐的。” 姜晋鸿本来心情就不好,听见佩莹刚才那声笑,心情又坏上三分,但碍着主人昨晚的吩咐又不能直接开骂,只好拐着弯损她,以泄心头之恨。 “程嫂,你给夫人泡什么茶?” 程嫂不疑有他,直言回道:“柜子里只剩伯爵茶,所以找就泡伯爵茶。” “伯爵茶!”他忽地大叫,尖锐的嗓音惹得程嫂和佩莹同时皱起了眉头。“公爵虽然死了,但你怎么可以委屈夫人喝伯爵茶?快!快去换一壶来。以夫人的尊贵,就算是喝‘黛妃茶’都不算逾越,我看你就去买‘黛妃茶’好了。” “你买得到,我这颗头就砍下来给你当椅子坐。”程嫂轻啐,转身走进厨房。 公爵死了,所以她是寡妇,黛安娜王妃也死了,因此他的意思就是骂她是“该死的寡妇”。佩莹将他的话经过解读后,得到上述结论,却没如他所愿的变脸或失控,只是冷冷觑他一眼,轻啜了一口伯爵茶,继续看她的书。 姜晋鸿讨了个没趣,这时听见门铃响,只得闷闷地摸摸鼻子应门去。门外站了一名穿着时髦的女子和三名保全人员,女子手中拿了两个大小不一的白色纸盒,而站在她身后的一名保全人员手上则捧着一个深蓝色的绒布珠宝盒。 “你好,苻先生昨天订了一套礼服要我们送过来,因为找搭配的首饰费了一点时间,所以今天才送来。”为首的时髦女子首先开口道。 “礼服?”姜晋鸿想了一会儿,才记起主人出门前确实吩咐过有服饰公司的人会送东西过来,不过有什么礼服贵重到要叫三名保全人员护送? “那盒是什么?”他指揩保全人员手上的绒布珠宝盒。 “搭配的首饰。” “先进来坐吧!”妾晋鸿退了一步,招呼四人进屋。 “这应该就是小姐了。”负责人一进门便瞧见坐在客厅看书的佩莹,连忙上前打了声招乎。 佩莹微抬起头看她一眼,“请坐。” “谢谢。”负责人望着佩莹,越看越觉得不知道在哪里见过。“小姐,你看来有些面熟。” “夫人。”姜晋鸿冷冷地纠正她,替四人倒了杯茶。“请用茶。” “咦?苻先生已经结婚啦!怎么没听说过?” “她不是我们家夫人。”姜晋鸿没好气的解释道。他们家主人才没那么倒楣娶这种女人当老婆。 佩莹看她手上捧着的白色纸盒,上头印着penelope,大概猜出了她觉得她很面熟的原因。“你是屠军公司的人?” “夫人,你也认识屠先生?”负责人还在努力回想她究竟在哪里见过她。 “你在照片里见过我吧。你老板唯一拒绝的客人。” 佩莹话才说完,就听见负责人“啊”的惨叫一声,惊恐地望着她,“你是温吉顿公爵夫人!” 佩莹点了点头,对她激烈的反应丝毫不感到意外。 “怎么办?怎么办?”负责人登时慌了手脚。总裁当初就交代得很清楚,卖衣服给温古顿公爵夫人的人一律辞退,不问理由。她好不容易才爬到今天的职位,怎么能就这么毁了?可是苻先生那边也不能得罪…… “怎么一回事?”姜晋鸿被负责人惊慌失措的模样吓了一跳。那女人其有那么出名吗?只不过报个头衔就把她吓成这副德行。 “完了,这下子工作真的没了。”负责人一想起她还没缴清的房屋贷款、刷卡买下的真皮沙发组,豆大的泪珠就直往下掉。 她这一哭,三个保全人员连同姜晋鸿在内的四个大男人全慌了手脚,连忙递面纸、送手帕。 “喂,有话好好说,你别哭啊!”姜晋鸿嘴里安慰着负责人,眼睛则瞪着一脸淡漠的佩莹。这女人一点同情心都没有! “你先把礼服拿回去,把帐销掉,苻先生那边我会跟他说。”佩莹不理会姜晋鸿的瞪视,迳自对负责人说道。 姜晋鸿真的听不下去了,忍不住骂道:“喂,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啊?她都哭成这样了,你还要她把礼服拿回去。” 孰料负责人听见佩莹的话立刻止了眼泪,连声道谢,直教姜晋鸿看傻了眼。 “首饰顺便带走。” “夫人,你不先看看?首饰是镇金店的,没有关系的。”负责人放下手中的纸盒,伸手要打开绒布珠宝盒。 “不用了,你们先走吧!等会儿苻先生回来,你就不好交代了。” 负责人一想也对,欠了个身就和三名保全人员迅速离开,深怕速度一慢,真的遇上天沼就糟了。 “你把主人订的礼服退回去,主人回来后看你怎么说。” “那是我的问题,不用姜总管操心。”佩莹看了一下时间,是该带可汗去逛逛的时候了。“走了,可汗。”她弯腰拍拍可汗的背,起身替他套上狗炼后便出门。 昨天下午遇到的小男孩早就在购物中心前的广场等候,一见到佩莹和可汗出现,立刻奔向前。 “阿姨。”小男孩规规矩短地先向佩莹敬了个礼。 “好乖。”佩莹蹲下身,摸摸小男孩的头,替可汗解开炼子。“去玩吧!” 今天的游客比昨天少了些,不若昨天那么嘈杂,佩莹慢慢走向太平山上观景的-望台,极目下望。现在是近晚时分,街灯尚未点亮,少了霓虹灯闪烁的香港并不怎么吸引人,密度极高的高楼大厦反倒压得人快喘不过气。一阵凉风迎面吹来,她昂起头,闭上眼享受这难得的宁静。 一阵极轻巧的脚步声接近,最后在她身旁停住,她不急着睁开眼,只因他身上飘来淡淡的古龙水香味已告知了他的身分。 “在想什么?” 她摇了摇头,睁开眼,目光直视前方,“什么都不去想,想多了很累。” 来者似乎也同意她的话,与她同望着前方,不再开口。 静默的气氛持续了许久,没有一个人愿意开口破坏这得来不易的平和。 又过了一会儿,佩莹将目光由远方收回,“我把你订的礼服退回去了。” “我知道,我回去的时候老姜已经唠唠叨叨说了一遍。” 佩莹不用想也知道姜晋鸿说了她多少坏话。她低笑一声,但笑声中没有多少笑意,“我不是个受欢迎的客人。” “老姜说你连看都没有,就全部退回去。”天沼的声音听不出半丝怒气。 佩莹回过头望向他,他平静的表情不见一丝怒容,她又将目光移向前方,“我相信你的眼光,只不过屠军设计的衣服不适合我。” penelope是希腊神话中大英雄尤里西斯的忠贞之妻,等候丈大归航等了二十年。而她,一个负心的女人,距离“忠贞”两字何止千百里。 “走吧!晚上还得去找礼服给你穿。” “我──”佩莹迟疑了一下,未竟的话语被天沼以指点住。 “别说不,我现在不想跟你吵。”他牵起她的手走下观景台,“我们今天停战。” 只有今天吗?佩莹想问,却没有开口。她多希望可以这样子一直到永远,被他握在掌心的感觉好好,仿佛她还是当年那个单纯的女孩,不懂什么叫负心。 “可汗,走了!”天沼朝不远处的大狗喊了声。 小男孩跟着可汗跑了过来,初见天沼时他有些惊讶,但瞧见天沼紧握着佩莹的手,便古灵精怪地朝天沼眨眨眼,“叔叔,眼光不错喔!这个阿姨美丽、善良又温柔,娶回家当老婆一定不吃亏。” 两个大人全被小男孩的话逗笑了。天沼伸手轻压他的头,笑道“小鬼头,你怎么知道不吃亏?” “叔叔、阿姨生个漂亮妹妹嫁我当老婆,狗狗当陪嫁,肯定不吃亏。”小男孩人小鬼大的算计着,这笔生意怎么说都划算。 原来这小鬼是说他自己不吃亏。天沼故意板起脸,摇头道:“这可不成,我赔了女儿,又亏了条狗,怎么说不吃亏?” 小男孩装模作样的长叹了口气,“叔叔,你怎么想不通呢?你娶了漂亮老婆,还有我这么聪明能干的女婿,以后聘金一飞机一飞机地运来给你,你可是赚到了。” “一飞机?”这是什么计量单位?两个大人不明所以,愣了一下。 “我住美国,当然是用飞机载比较快-!”小男孩理所当然的说。“要是用船运,等聘金送到,你点了头,漂亮妹妹只怕也成了漂亮老婆婆了。” “你今年才几岁,这么急着娶老婆?” “足八岁,不小了。”小男孩又叹了口气,“岁月不饶人啊!” 他那一副小老头的模样差点让天沼和佩莹笑岔了气。 “叔叔、阿姨,你们别笑。我今年八岁,等你们生了漂亮妹妹出来时,我就九岁了,等漂亮妹妹长到二十岁可以嫁我时,我都已经二十九岁了,也是成家立业的时候了。” 小男孩这一番解释倒也挺有道理的,不过,由这么一个小孩子口中说出来难免有点不伦不类。 “你也可以等长大后再慢慢找啊!” “不行。”小男孩拉长了小脸,认真的摇了下头,“现在科学发达,大家都只生儿子,女生越来越少,不现在先订下来,我以后娶不到老婆,谁要负责。” 天沼哑然失笑,完完全全败给这个小鬼了。 小男孩拉拉佩莹的裙摆,仰着小脸对她说:“阿姨,我现在就先订下来-!你和这个叔叔的第一个女儿要嫁我当老婆,我不要嫁妆,狗狗当陪嫁就可以了。” 小男孩拿出背包里的纸笔,写下姓名和联络住址、电话后,将纸条放进佩莹手里。 “我年纪还小,没办法拿名片给你,等漂亮妹妹出生,你要打电话通知我来看新娘喔!”他举目四望,似乎在找什么人,看了一会儿没看到,又回过头对佩莹补充道:“薛里夫律师不在,没办法跟你签契约,不然我们勾勾手指,就算是约定了。”说着,他伸出小指勾住佩莹的左手小指。 佩莹淡然一笑,笑容中隐隐有丝怅然。 “阿姨,不要这么难过嘛!我会好好对待漂亮妹妹的。” 佩莹摇摇头,尽量让自己笑得开心一点。还只是个孩子的他,怎么能明白大人世界的复杂难懂,他要的漂亮妹妹是永远不可能出生的。 “怎么了?”天沼柔声问道。“你要是舍不得我们的女儿这么早嫁,我们就让他再多等个十年。” “不可以啦!那样我都三十九岁了。”小男孩立刻出声抗议。 “就这么决定了。莹莹,你说怎么样?”就今天停战吧。佩莹收拾起旁杂的情绪,笑着点点头。 “阿姨,你不可以答应啦!我不管,反正我二十九成的时候就要来娶漂亮妹妹,你们不答应也不行。就这样了。”小男孩霸气的说,语气中的坚决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 这孩子将来绝对很不得了。天沼心忖。 “狗狗,我明天就要回美国了,以后都不能陪你玩了。等我来娶漂亮妹妹的时候,再一起带你回去,你要等我喔!”小男孩弯下身对可汗说道。 可汗似懂非懂地偏着头看他,过了一会儿,才低叫了两声算是回答了他的话。 “小少爷!”两个身着深色西装的男子扬声唤道。 “我在这儿。”小男孩抬头看了他们一眼。 “叔叔、阿姨,我得走了,要记得我们的约定唷!”小男孩临行前又提醒他们一遍,才跑向那两名男子。 “好聪明的孩子,如果我们也生一个这么聪明──” “我们会有孩子吗?”佩莹冷冷的打断天沼的话。她不是不想,只是不敢想,她也曾经幻想过她和天沼的孩子会是什么模样,但现在的她有什么资格作这种梦?多想只是多让自己难过罢了。 “为什么不可能?”天沼微-地反问,眼中的怒火似乎一触即燃。她为什么就是不肯片刻停止提醒他,他们的结局早在十年前就决定了? “因为……”望着他的怒容,佩莹迟疑了一下。“因为我已经嫁给罗家权了。” 即使是今天,听见罗家权的名字依然令他愤怒。天沼狠狠瞪着佩莹,大吼道:“他已经死了!” “有些事是就算他死了也不会改变的。”佩莹脸色一点。罗家权就算再死一千次也改变不了她负心的事实。 “你还爱着他?即使是他死后,你心里面还是只有他?为什么?”天沼漆黑的瞳眸凝望着她,眼中赤裸裸的心痛紧紧揪住了佩莹的心。 这一刻,佩莹终于明白他还是爱着她的,但他的深情教她如何能毫不心虚的收下?他值得比她好上千百倍的女人,就让他这么以为吧!让他割舍对她所有的爱。她对他方才的问话困难的点了下头。 天沼沉默了许久,久到让佩莹以为他是在暗示自己该安静的离开。于是她转身要离开,一只粗壮的臂膀粗暴地横过她的腰将她卷进他怀里。 “无所谓。”天沼紧紧拥住她,他低下头,下巴抵着她肩头,似是疲倦已极地低声呢喃,“我们就这样耗到老、耗到死、耗到世界末日。” 佩莹一征,再也无法对他的深情佯装无动于衷,珍珠般的泪珠在眼底凝聚,一颗接着一颗坠落地面。 她伸手轻轻抚摸他的黑发。 你好笨,真的好笨!她想对他这么说,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良久,她才寻回自己失落的声音,喑哑的低语道:“阿沼,让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不再有负心人,让一切的伤痛归零。 第四章 镜子里回望她的是一个陌生却又有些熟悉的身影,黑亮微发的长发披散在裸露的肩头,紧身红色长礼服贴合着她身体的曲线。这是她吗?佩莹愕然瞪视着镜中风情万种的艳丽女子,忽地觉得不自在起来。她取下系着银戒的项链放进珠宝盒内,按着将长发挽成较端庄的发髻,再看看镜中失了几分狂野气质的女子,安心的笑了。 日光下移到赤裸的肩膀,地无奈的叹了口气。如果昨天是挑那件黑色高领礼服就不会有这种问题了,她会包得很扎实、很端庄,而且…… 很像送葬的!念头一转,她轻声笑了出来。不过她本来就是寡妇,是该穿得保守一点比较好,这件礼服太醒目了。 加件披肩应该遮得住。佩莹心想,便打开行李箱翻找着适合的披肩。 不一会儿敲门声响起,她习惯性地打算以命令句回答,但“进”字才出口,她就连忙打住,改换上较有礼貌的说法,“请进。” 她知道姜晋鸿和其他佣人对她的不满绝大部分是因为她口气中的傲慢和无礼,但多年养成的习惯也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改变的,能改多少是多少了。 “小莉吗?你把鞋子放在门边就可以了。”佩莹仍专心低头找着,以为进门的是替她拿鞋子进来的小女佣小莉。 “那项链和耳环要放在哪里?”天沼斜倚着门缘,笑看跪在床边,一张脸几乎埋进那只大行李箱的佩莹。 佩莹听见天沼的声音,连忙站起身,尴尬地拉平紧身礼服。 “过来这边。”天沼走到穿衣镜前,伸手将她拉到他胸前站好,打开手中的黑色绒布盒子,里头有一条纯银项链,上面镶着四克拉的心型美钻和一对同款式的耳环。“喜欢吗?”他拉起她的手将盒子放上去,然后拿起项链替她戴上。 “喜欢。”佩莹凝望着镜中天沼温柔的笑脸和晶亮的瞳眸,用力点了下头,“你什么时候去买的?” “我赚进第一个一千万的时候买的。”他替她戴上两边耳环,故意说得轻描淡写,但微颤的双手怎么也没办法将耳环戴正。 那足将近八年前的事了。和一名大客户签下合约后,他赚到了他生命中的第一个一千万,离开客户的公司,他漫无目的地走在皇后大道上,心中没有喜悦只有满满的沧凉。不知道走了多久,他停在一家大型珠宝公司前面,无神地呆望着玻璃展示橱窗内的钻石首饰,一股冲动促使他买下了这套首饰。 走出珠宝公司,他茫然站在街头,强烈的空虚感猛然向他袭来,让他再也无力招架。那一天,他在兰佳坊的pub喝得烂醉,没有人陪他分享他的成功与喜悦,醒来时只有酒保同情的目光和两瓶伏特加的帐单。 “为了……”佩莹原本想问是为了谁而买的,但他的眼神已经告诉了她答案。凝神望着他眼中的深情,干涩的双眼慢慢开始泛红,泪水在眼底凝结。 “别哭,我不想又害你哭。”天沼紧紧环抱住她,偏着头细细摩挲她柔嫩的脸庞。 佩莹将泪水眨回眼中,喃道:“别对我这么好,为什么不多爱自己一点?别这么宠我,别这么疼我,我还不起。” “我是爱我自己的。”天沼对着镜中的佩莹一笑,“我用爱你来爱我自己,我用宠你来宠我自己。” “你又要害我掉眼泪了。”佩莹吸了吸鼻子,笑着抱怨道:“要足害我把妆弄花了,你得要帮我画。”她仰高头,努力不让泪水掉下来,但他的每一字每一句怎能不让她感动落泪。 “既然这样,我就先帮你补点口红好了。”他低下头,轻柔地吻上她的唇。 “我们会迟到。”佩莹在他的唇边低语,提醒的字句全化成邀请的语气。 “无所谓,让他们等。”天沼加深吻,手绕过她的腰,抚上她光裸细致的背,摸索着拉链的位置,但找了半天还是没找着,不免有些恼怒,“拉链呢?” “拉链?”佩莹愣了下,随即了然的笑了出来,“这件礼服没有拉链。” 天沼无奈地长喟一声,替她把衣服整理好,“看来我们没有迟到的机会。” “下吹吧。” “唉!”天沼又叹了一声,“记得提醒我别买没有拉链的衣服给你,还有扣子也不要太多。” “色鬼!”佩莹皱起俏鼻嗔道,一手扶着天沼的手穿上红色高跟鞋。 “孔老夫子说:“食色性也”。”天沼点了点她的俏鼻,顺手抽出她的发簪往床上一抛,佩莹还没来得及出声抗议就被他点住了唇。“你把头双弄成那样子又老又丑。” 佩莹张嘴轻咬他的手指一下,挑眉问道:“你说谁又老又丑啊?” “说你啊!丑老太婆。”天沼戏谑地轻拧她的脸颊一把。 “好啊!你敢骂我是丑老太婆!”说完,她还来不及采取攻势就被天沼拦腰抱起。“不公平!人家还没准备好。” “怎么不公平?你是丑老太婆,我是丑老公公,我一辈子就抱着你走。” 一辈子?她怎能奢望?她只能满足的享受每一分每一秒属于此刻的幸福,未来的事,就留待未来再说吧! 佩莹敲敲天沼的厚胸,要他放她下来。“放我下来啦!要是被姜总管看见,你这个主人的形象就毁了。” 才说到他,就听见姜晋鸿走上楼来,一面说道:“主人,刚才李小姐打电话来问您什么时候会到。” 姜晋鸿抬头看见天沼抱着佩莹,登时失声,傻愣愣地呆望着两人。 “老姜,你刚才说李小姐打电话来说了什么?” 姜晋鸿警觉到自己的失态,连忙回答:“李小姐问您什么时候会到,还问我您买了什么礼物送她。” 礼物?天沼皱起浓眉。他完全没想到这一点,他只把这场舞会当成普通的应酬,但既然她都提了,不带点东西过去未免太失礼。 佩莹坦然迎向姜晋鸿怨毒的目光,十分明白他心里头暗骂的词汇绝对比地想到的还要精彩数倍。要不是知道他对天沼的保护态度缘起于当年天沼对他的救命之恩,佩莹几乎要以为他和保罗是同好,而她则成了他的情敌。 死狐狸精、大骚货、风流寡妇……那女人真的一点羞耻心都没有!丈夫才死没多久,就想勾搭上他的主人,肯定是看上主人的钱。姜晋鸿不屑地斜睨着她,佯作关心地问:“夫人,你的脚是怎么了?如果是断了,可得去找医生看看。” 言下之意就是咒她断脚。佩莹决定不理他,她说不出那么损人的话,而且她的脚也没脆弱到经不起他的诅咒。 反倒是天沼听了不悦地横姜晋鸿一眼,淡漠地吩咐道:“你告诉李小姐,我们一会儿就到。” “是。”姜晋鸿不笨,当然看得出主人相当不高兴他刚才说的话,他乖乖闭上嘴,但离开前还是不忘狠狠瞪她一眼。 “莹莹,老姜他这个人就是这样,你别介意。”天沼轻轻放下佩莹,待确定她站好了,才松开手。 佩莹勾着天沼的手,缓步下楼。“我知道,他也是为了你好。” 从天沼家到李家大约要二十分钟车程,加上之前去了趟礼品店,天沼和佩莹到达时舞会早已开始了。 李思璇站在落地窗前,努力寻找着那个迟来的身影,对于身旁几个不断自吹自擂的企业小开只觉得厌烦。 “思璇妹妹,改天有空我请你到我在温哥华的别墅度假。”一个流着油头的瘦小男子涎着脸,凑上前去。 李思璇嫌恶地将他推离自己三尺远,见他又要凑过来,立刻恶狠狠地瞪他一眼,“你给我放尊重一点,谁是你妹妹?我哪有那么倒楣给你这种人当哥哥。” 其他围在李思璇身边的男子见他碰了一鼻子灰,全幸灾乐祸的哈哈大笑。 “笑!笑什么笑!”瘦小男子恼羞成怒地喝道。臭婊子,给她几分颜色就-起来了,要不是看在她老爸的份上,他当场就赏她一巴掌。 “你们笑什么?”李思璇目光巡视在场的几个男子,“你们也没比他高明到哪里去。”一堆败家子!她心里暗骂着。 “李小姐,话不是这么说……” 李思璇扭过头,不再理会他们,迳自望着窗外。忽地那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她心下一喜,拉起裙摆快步走向门口。 “苻大哥!”她轻唤一声,正想奔入他怀里,却被天沼不着痕迹地隔开。 “生日快乐。”天沼将在礼品店买的体物拿给她,语气与表情依旧淡然。 “谢谢。”天沼的冷淡丝毫没有影响到李思璇的雀跃,她小心翼翼地拆开精美的包装,一边对天沼说:“苻大哥,你买什么送我?我刚才在电话里一直想套姜总管的话,可是他怎么也不肯跟我说,只肯说是一个惊喜,不能泄漏。” 天沼只是静静听着她说,脸上没有半丝笑容,任由她一头热,到最后连佩莹都看不过去,忍不住撞了下天沼的手肘,低声问道:“你不跟人家说点什么?” “要跟她说什么?”天沼无辜地反问。 听见佩莹的声音,李思璇这才注意到有个陌生女子站在天沼身边,心中陡生不祥预感。 “你是……” 天沼正要介绍,佩莹却抢在他开口前自我介绍道,“我是温吉顿公爵夫人。”她故意装作没看见天沼脸上一闪而过的不悦。 原来她已经结婚了,那应该就没问题了。李思璇,松了一口气,原本防备的眼神立刻盛满了笑意,“夫人是苻大哥的朋友吧!” “嗯。十几年的老朋友了。” “苻大哥,以前怎么都没听你提过认识公爵夫人?”李思璇从来不知道天沼竟然认识一个英国贵族。不过这也不奇怪,天沼从来不跟她说这些事,连他和penelope的首席设计师屠军是至交好友这件事,她都是从她爹地那里听来的。 佩莹见天沼还是没有回答的意愿,只得又接口道:“我们已经十年没见面了,最近我回香港才又碰面。” “喔。”李思璇点了点头,又转向天沼,年轻甜美的脸庞漾满了笑意,“苻大哥,我在等你来一起切蛋糕,你等我一下,我叫人去把蛋糕推出来。” 待她走后,天沼才低头看着佩莹,心中的不悦明明白白写在脸上,“你为什么要说自己是公爵夫人?” “我是啊!”佩莹仰头望着他,故意装作不懂他的意思。 “别装作你不懂我的意思,你明明知道──” “那女孩很喜欢你。”佩莹旋过身,有着站在五层大蛋糕旁的李思璇,她的笑脸始终追随着天沼的身影。 天沼低下头,避开李思璇热切的视线。“我知道。”是的,他一直都知道,他知道她的视线总是在他身边打转,他知道她对他不只是单纯的喜欢,她是个好女孩,但奈何他心上早已有人。 “她在招手要你过去。”佩莹推推他,“过去吧!今天是她生日。” “你不介意吗?”天沼阴-地瞅着她,压低的声音隐隐含着不可忽视的怒意,“拼命把我往另一个女人身边送。你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你怎么了?”佩莹不明白他的怒气因何而来。她只是不希望那个女孩一个人孤零零地呆站在那里罢了,她哪有拼命把他往另一个女人身边送? “别说你不懂。”天沼的眉头紧紧揪着。 “我是不懂,你到底在生什么气?”佩莹伸手抚平他揪紧的眉头,“你以前总说我是个傻丫头,既然我是个傻丫头,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在气什么。” 天沼深吸一口气,暂时将怒火按下去,“你知道她喜欢我,为什么不嫉妒?” “我为什么要嫉妒?”佩莹没多想便回答。见天沼的脸色顷刻间转黑,她连忙解释道:“你并不爱她,不是吗?对于一个你不爱的人,我何必嫉妒。我只是不想看她一个人站在那里。” 她怎么能了解他心中的不安,紧绷的心弦随时可能因为她的离去而断成千段?但他能欺骗自己她爱得跟他一样深吗?不过只要有一半,他就心满意足了。 “别那么慷慨。”他拉起她的手贴在心口上,让她感觉到他心中紊乱的跳动。“别把我当成随时可以送人的礼物。” “我不会这么做。”佩莹别开脸,不敢让他看见她眼里的心虚。她并不慷慨,但如果真的遇到真正适合他的女孩,她会安静的离开,留给他应得的幸福。 “匡当!”李思璇手中的银刀脱手掉落地面,但她浑然未觉,目光呆滞地望着贴在天沼心口的小手。 李向阳没注意到女儿目光的焦点,弯腰抬起银刀,“思璇,怎么这么不小心?张妈,去帮小姐换把刀子过来。”他轻摇了下李思璇,“思旋,你怎么了?” 李思璇回过神来,扯出一个虚弱的笑容,“爹地,我没事。刀子呢?” “被你掉在地上了,我叫张妈去换把新的。怎么?天沼还没来吗?”李向阳以为女儿的心不在焉是因为天沼还没来。虽然天沼是沉静了一点,他倒是满希望思璇能和他在一起。 “来了。”李思璇闷声回道。 “那你有什么好不开心的?”李向阳接过张妈送来的刀子,放进李思璇手里。“切蛋糕吧!则让客人等太久。” “嗯。”李思璇应了声,切下第一刀,剩下的便交由张妈去处理。“爹地,你认不认识温吉顿公爵夫人?”她压低声音问道。 “见过几次面,我们公司和温吉顿公爵的公司有些生意上的往来。” 李思璇指向佩莹,“你看看是不是她。” 李向阳循着女儿手指的方向,看见一个身着红色紧身礼服的女子。“好像是。”他微眯着双眼努力辨识着,不太敢确定。他对罗夫人的印象并不太深,只记得她很少说话,几次见面她都是静静地站在罗家权身旁,就算有人找她说话,她也是三两句就打发掉。 他还来不及上前确认,她身旁就已经围了一小群曾经和罗家权有生意来往的公司老板。 天沼不悦地站在佩莹身旁瞪视着不断上前找佩莹说话的公司老板,左一句“公爵夫人”右一句“罗夫人”惹得他心烦气躁,直想冲着他们大吼:罗家权那家伙已经死了! 李思璇好不容易钻进人群中,轻拉天沼的衣袖,低声对他说:“苻大哥,这里好闷,我带你去后院走走。我前几天刚种了几株玫瑰花……”她自顾自地说了好一会儿,才失望的发现天沼根本没注意到她。他黑亮的眸子终于有了除了冰冷以外的情绪,却不是对她,为什么?那女人已经结婚了,不是吗? “公爵夫人,我们都很遗憾公爵发生这种意外,但希望你一定要节哀顺变,化悲愤为力量,好好经营公爵留下来的产业。呃……至于我们公司和公爵签下的合约……” “蔡董,夫人现在哪有心情谈什么合约的问题?像我就不敢提到公爵跟我订的那一批货已经要交货了,只等夫人付货款。” 说不敢提还不是全说了。佩莹冷眼旁观众人乱成一团,没有丝毫出声的意愿。 节哀顺变?没心情谈合约的问题?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众人说得模模糊糊的,李思璇也听得不清不楚。 “罗夫人,我看你还是把罗先生的打算跟大家说一遍,免得大家心不安。”至远集团总裁刘至远的话引起众人的一致点头同意。 “刘总说得对。罗夫人,你还是把罗先生的打算告诉我们吧!” 佩莹目光巡视着每一张热切的脸庞,忽然有些不忍心告诉他们罗家权真正的打算。他要整个罗家企业跟着他陪葬!所以他把一切都留给她,一个恨他一辈子的妻子。 考虑再三,她决定让他们今晚先睡个好觉,不想提前告知他们这个恶耗。“商业上的东西我是一点也搞不懂,你们还是问家奇吧!” “家奇?”蔡董愣了一下,轻声问隔壁的刘至远,“他是谁?” “罗先生的弟弟。”刘至远也低声回答他,音量不大却还是传进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引起一串低低切切的笑声。 蔡董老羞成怒,大声喝道:“我就不信你们都认识罗家奇!” 登时现场一片寂静,没人敢应声。 佩莹见状,连忙掩住嘴,不敢笑出声。罗家奇要是知道香港商界没人认识他,肯定气得吐血,不过这也难怪,在罗家权的强势作风下,罗家奇根木没有出头的机会。 “不好意思,夫人和我有点事要先走,告辞了。”天沼拉起佩莹的手举步离开,不想再多听到任何一句有关罗家的事。该死的罗家! “苻大哥!”李思璇见天沼要走了,急急出声唤住他,但他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大门。 佩莹一手被他拉着,只好小跑步地跟上他的步伐。来到前院,她一时没注意到铺在地上的白石,绊了一下,眼看就要亲上微湿的泥地,幸好天沼手一扶,受安稳稳地将她安置在胸前。 “阿沼,你到底怎么了?”佩莹前额抵着他起伏的胸膛,她几乎可以听见他胸腔内擂鼓般的心跳声。这紊乱的心音不像是愤怒,反倒像是恐惧,为什么? “你在怕什么?”她抬起头,却在同一瞬间被人夺去了呼吸。 天沼狠狠地吻上她的唇,将心中满溢的不安倾注在这个吻之中。 “不要想起他,他拥有你十年了,剩下的日子是我的。”他的话语夹杂着浓重的呼吸声,吐纳出的热气轻抚过她的发鬓。 李思璇站在落地窗前远远望着院中拥吻的男女,泪水再也止不住的滑落两腮,耳边传来旁人的闲言闲语,让她的泪水掉得更凶,很快便泪湿前襟。 “听说温吉顿公爵出了车祸死后,所有的财产都留给公爵夫人,不过……” “那女人倒也厉害,丈夫才死没多久,就勾搭上天地投资公司的总裁,两人看起来好像正打得火热。” “你有没有看见她那套礼服?以前看她在公爵身边一副端庄娴淑的模样,原来骨子里也是个骚货。唉,天下的男人都一样,连苻天沼也喜欢那种女人,真是看不出来唷!害我一直以为他是香港仅存的好男人了,原来也是个色鬼。” “喂,老女人,你不要说苻大哥的坏话!”李思璇随手抹了抹满脸的泪痕,不悦地瞪着刚才说话的中年妇女。“苻大哥只是一时被那女人蒙骗罢了。” 是了,苻大哥一定是没发现那女人的真面目!没关系,她会把她的狐狸尾巴给揪出来,让苻大哥知道她李思璇才是最适合他的女人。 ☆☆☆ “哇!好舒服。”佩莹昂起头,深深呼吸一口海边特有的碱湿空气。她甩开脚上的红色高跟鞋,撩起裙摆,赤足在沙地上重重踩了两下,印下两个足迹。 天沼好笑地看着她稚气的举动,在车前的沙地铺上塑胶布,也跟着脱下鞋袜。 “璩小姐,你的淑女风范呢?” “拿去当了,还没赎回来。”她弯下腰对着天沼的脸笑道。 天沼拉她在身边坐下,“先坐下,吃点东西。” “汉堡?”佩莹接过天沼递过来的纸袋,愣了一下。 “你不喜欢?” “才不呢!我想死汉堡了。”她迫不及待打开纸袋,张大嘴狠狠咬了一口,语焉不详的咕哝道:“好好吃……”她脸上满足满足的笑意,眼睛全眯成了一直线。 “吃慢点,小心别噎着了。” 佩莹三两口解决掉那个汉堡,心满意足的靠在天沼怀里。 夜色还不很深,不远处的递艇俱乐部里灯火通明,似乎在举办宴会,音乐声和笑闹声隐约可闻,看来十分热闹。 “想加入他们吗?”天沼低头闲着怀中的佩莹。 她用力摇摇头,“不要,我喜欢这里,安安静静的只有我们两个。对了,你一开始就打算来这里?”看他车里准备的东西,并不像是临时起意。 “嗯,我很喜欢这里,想带你来看看。小时候我和军常常骑着单车载芙蓉来这里捉螃蟹、听海浪的声音,不过有一回芙蓉差点被浪卷走,军就不再来了。我本来打算在你十九岁生日的时候带你来,不过……出了一点问题。”天沼打住,不再继续说下去。 他们都知道那个问题是什么。 佩莹静了一下,忽然干笑了一声,试图活络僵滞的气氛。“真好,这么大的地方只有我们两个人。如果再来点音乐,我们也可以自己办舞会了。” 天沼像是想起了什么,开口道:“你等一下。” 不一会儿,悠扬的乐声从车内传出,天沼走到佩莹面前,伸出手,“小姐,有荣幸请你跳支舞吗?” “我很乐意。”佩莹搭住他的手,站起身,曲膝行了个宫廷礼。 天沼握着她的手,另一手搭着她的腰,看来架式十足,不过三十秒后他还是只有这个姿势。他露出-腆的笑容,很糗地承认道:“我忘光了。” “没关系,我再教你一遍。看着我的脚,我退后,你就前进。好,one,two、three,one"two"three……啊!” “对不起。” “没关系。” 天沼很快便进入状况,就算不死盯着佩莹的脚也不会踩到了。忽然他感觉到有个不属于两人的足音响起,虽不甚明显,仔细去听依旧能分辨出来,他迅速望向声音来源,却只看见一片漆黑。 “阿沼,你看,他们在放烟火。”佩莹完全没发现周围的异样,兴高采烈的指着黑暗夜空中绽放的绚丽色彩。“好漂亮!” “咻──” 一枚烟火又划过天际,在它点亮夜空的同时,天沼清楚的感觉到不远处有镁光灯闪动,他回头望去,隐约可见一个黑影匆忙离去。 “莹莹,时候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在弄不清那个人的来意星善是恶之前,他不想拿佩莹冒险。 佩莹望着夜空中不断变化的烟火,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点了下头。 “别那么失望,我们改天再来。”天沼宠溺地揉揉她的头。 “嗯。” 回程途中,天沼特意放慢了车速好让佩莹可以欣赏夜香港的灯火辉煌,谁知道车驶回家门时,她早已睡着了。 “小懒猪!”天沼弯身抱起睡得正香甜的佩莹,无奈地轻斥道。 佩莹嘤咛一声,伸手圈住他的脖子,小脸缩进他怀里蹭了蹭。 “主人……”应门的姜晋鸿一见天沼抱着佩莹,正打算故意大声说话吵醒她,就被天沼冷冽的目光一扫,乖乖闭上嘴。 “不要故意想吵醒她,有什么事等会儿再说。” “主人,我怎么可能做这种事。”姜晋鸿心虚地辩解道。不过看主人的表情,也知道他 一个字都不相信。 天沼将佩莹抱到二楼的客房安置好,在她额际印下一吻,才回到一楼客厅。 “有什么事吗?” “李小姐十点多的时候打电话来问您回来了没,要您回来的时候给她一通电话。” 天沼点点头表示听见了,见姜晋鸿没有其他的事要说,便低头回想起刚才在海提发现的那个人。那个人应该是一路跟踪他们到那里的,但他的目标究竟是他还是佩莹?他行事向来低调,应该没有得罪什么人,不过在商场上倒也很难说。 “主人……”姜晋鸿还站在一旁没有离开的打算。 “还有什么事吗?” “李小姐要您打通电话给她,您不会忘了吧。” “太晚了,明天再说吧!” 姜晋鸿有些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鼓足勇气说道:“主人,为什么您要留那个女人住下来?当年不就是她背叛了您。那种女人永远不会有满足的一天的,当年她为了罗家权负了您,难保她不会为了另一个男人离开您。” “她不会的。” “当年的您不也相信她不会变心,但结果呢?”既然开了头,姜晋鸿也不再有所保留,执意要唤醒天沼的理智。 十年前他只是一个街头小混混,因为得罪几个不良少年而被围殴,正巧被心情坏透的天沼遇到,因而救了他。他到现在还记得天沼当年那种不要命的打法,完全不顾不良少年手中亮晃晃的刀于,疯狂的眼神吓坏了他,也吓跑了不良少年们。后来他才知道天沼那个疯狂的眼神其实是绝望。正因为明白那女人能伤天沼多深,他更是不愿意眼睁睁看着天沼再次陷入其中。 “够了,出去!”当年的痛再次在天沼心头蔓延开来。 “主人,李小姐比那个女人更适合你。” “我说够了!出去!”天沼喝道,不愿再重温那种锥心的痛。 天沼苍白的脸色让姜晋鸿不忍心再说下去,静静地退了出去。 不会的,佩莹不会再离开他了!天沼不断告诉自己,但怎么地无法平息他心中越来越强烈的不安。 第五章 每回踏进罗家的大宅子,刘律师就觉得一阵神经紧张,仿佛他即将面对的是一群贪婪嗜血的豺狼而非有良知的人类。偏偏他又没那个骨气拒绝罗家给予的优厚报酬,毕竟他还是得靠钱养活一家人。 “刘律师,请稍坐,老夫人待会儿就过来。”总管保罗端了杯茶给他,起身正要走,却被他唤住。 “保罗……公爵留了一万镑给你,不过要适些日子才能给你。因为怕老夫人会起疑,所以上次宣布遗产的时候没告诉你。” “刘律师,你想以老夫人的精明会不知通公爵和我的关系吗?自欺欺人罢了。” 刘律师拿出手帕,拭去额际渗出的涔涔冷汗,对保罗的直言无讳不知该如何作答,亏他还当了近二十年的律师,他根本没想过罗艾长绫可能早就知道公爵有断袖之癖。 “公爵留给他多少钱?” “他?”刘律师僵硬地笑了笑,故作不解。“你说哪个他?” 澄澈的蓝眼珠缓缓扫视过刘律师心虚的表情,保罗似笑非笑的扬起嘴角,“还有另一个吗?肯特郡那幢白色别墅里的那一个。” “保罗,你真是爱说笑,公爵在肯特郡根本没有房子。” “原来连房子都给他了。” “没没没……我没说。”刘律师被他森冷的笑容吓出一身冷汗。 “刘律师,你紧张什么?我不会杀了他的,公爵都已经死了,再争那些也没什么意义。我只是好奇公爵留给那个小白脸多少钱。” “五……五十万镑。”刘律师低声嗫嚅道。 “什么五十万镑?”罗艾长绫走进书房,狭长而锐利的眼眸冷冷扫向刘律师。 “老夫人,是我在问刘律师他在肯特郡买的别墅多少钱。”保罗接口道。 “刘律师,你最近生意不错唷!还买得起别墅。”跟在罗艾长绫身后进来的罗家奇挤眉弄眼地说,“刘太太应该知道吧!” “还没决定,正在考虑而已。”刘律师急忙道。 “保罗,去倒茶来。”罗艾长绫挥手要保罗出去。 刘律师打开公事包,拿出事先准备好的资料放在罗艾长绫面前。“老夫人,法院的命令已经下来,暂时同意先将公爵的遗产延后分配。不过,夫人那方面还没有律师跟我联络,所以还不知道夫人有什么打算。” “她能有什么打算?”罗艾长绫冷笑一声,“她连律师费都付不起。” “老夫人,坦白说,这件案子对您并不是十分有利。毕竟夫人和公爵结缡十年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您硬要宣布他们结婚无效,恐怕不太站得住脚。” “胜算有多少?”刘律师犹豫了一下,“呢……三成左右。”这还是高估了。 “家权是怎么死的?”罗艾长绫忽然问道。 刘律师不明白罗艾长绫的用意,只得老实回答:“公爵是死于车祸意外。” “是意外吗?我记得警方的报告说他车上的煞车线被人剪断。佩莹当天说她头痛,不愿跟他去参加那场宴会。我可怜的孩子啊!就这么被那个恶毒的女人‘害’死了。” 天!刘律师狠狠倒抽一口气,被罗艾长绫话中的指示震慑住。为了钱,她竟然要一个无辜的人硬背上谋杀亲夫的罪名。 “刘律师,你该懂得我的意思吧!”罗艾长绫的薄唇扭转出一抹笑意。 “可是,老夫人……” “刘律师,现在才想讲良心未免太迟了,你替家权造过的假还算少吗?要是璩佩莹继承了家权的遗产,你想她会放过你吗?立奎营造和家权的合作契约可是你拟的。” 她果然是知道的!罢了,他早已没有退路。从他收下罗家权给他的第一笔酬庸起,他就把他的良知与律师道德卖给了魔鬼,从此只能不断沦陷,再也没有回头路。 “刘律师,你好好办好我交代的事,我不会亏待你的。”罗艾长绫拿出今天早上收到的资料,“找个管道交给各大报杜。” “这是?”刘律师抽出牛皮纸袋里的资料,赫然发现那是公爵夫人和天地投资公司总裁苻天沼拥舞的照片。 “家权的尸骨未寒,那女人就找上别的男人,唉!真教我情何以堪。” “大嫂姘上天地投资公司的总裁?”罗家奇探头看了一下照片,忍不啐道:“妈的!我又迟了一步。” “家奇,注意你的修辞。看看你的样子,哪有一点公爵的气派?要是家权──” “他死了!不好意思,你现在就剩下我这么一个不成材的儿子和一个嫁不出去的女儿。”罗家奇出口顶撞母亲。老是拿他和那个死人做比较,他是哪一点不如他大哥?呸! “老夫人,我先走了。”刘律师无意再观赏这场家庭闹剧,告退离去。他手中拿着罗艾长绫交给他的资料,却觉得有千斤重似的。他已经拆散那对有情人一次了,现在不得不再做一次。 ☆☆☆ “……据英国报纸报导,英国金融界大亨温吉顿公爵罗家权车祸身亡一案有戏剧性的变化,罗母前天下午委托律师按铃控告温吉顿公爵夫人璩佩莹谋杀公爵,法院已经受理。此外,英国警方昨天证实温吉顿公爵座车的煞车线是被人剪断,显示公爵的死并非单纯的交通事故。另有消息指出,某国际性投资公司总裁在这段期间和公爵夫人往来甚为密切,英国警亦在深入研究……”电视传来主播滔滔不绝播报新闻的声音。 某国际性投资公司总裁?那不就是指苻大哥!李思璇急忙关上电视,直奔天沼的办公室。 “苻大哥!”李思璇急着告诉天沼这件大事,根本无暇理会坐在天沼门前办公的徐秘书。 除秘书无奈地站在门边对天沼露出歉意的笑容,“对不起,总裁,我来不及阻止李小姐。” “没关系,你回去做事。”天沼放下报纸,抬起头望着神色匆匆的李思璇,“思璇,有事吗?” “苻大哥,你看了今天早上的新闻了吗?” 天沼点了下头。昨天下午还有个和他交情不错的英国客户传页了几份英国方面的报导给他,内容是满耸动的,不过真实性不高,他和佩莹的进展可没像报上说得那么快。要是佩莹真的怀了他的孩子,他早就昭告全天下了,还用得着那些记者写着“根据可靠消息来源指出”?此外,罗艾长绫控告佩莹谋杀、英国警方发现罗家权座车的煞车线被剪,以及他与佩莹交往的事几乎同时曝光,未免也巧合得太刻意,他几乎可以确定这一切全是罗艾长绫在操纵。 李思璇看天沼一副没事人的模样,不免为他心急了起来。“苻大哥,那你怎么不赶快澄清你和那女人的关系?” “不需要。” “可是我替你担心啊!那女人还杀了温吉顿公爵……” 天沼不悦地拧起眉头,“你亲眼看见她杀的吗?” 李思璇从来没看过天沼生气的模样,不禁有些害怕,但仍鼓足勇气替自己辩白,“新闻都这么说了,还会有假吗?而且温吉顿公爵才死没多久,她就穿着大红色的衣服四处招摇,谁会相信这种女人是无辜的!” “那件礼服是我挑的。”他就是不愿见佩莹为罗家权服丧,才故意买了一柜颜色鲜艳的衣服给她。 李思璇抿了抿唇,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我还有事,你走吧!”天沼不想再听她批评佩莹,漠然地下了逐客令。 李思璇呆望着天沼冰冷的表情,不敢相信他竟然出声赶她走,他常常任她在他的办公室里呆坐,但从来没有一次像这样冷漠地要她离开。 “为什么?苻大哥,你到底怎么了?那女人出现之后,你变得好奇怪。你以前从来不会赶我走的,我到底哪里比不上她?你说啊!她有我爱你吗?九年了,我爱你足足九年了,你有没有正眼看过我一眼?可是我不在乎,我只要陪在你身边就好,你却为了那个女人赶我走……”李思璇再也忍不住心中的酸楚,哽咽一声哭了出来。 “我很抱歉。”天沼也只能这么说。爱情没有对价关系,不是付出多少就能收回多少,这个道理他比谁都懂,也比任何人都更能体会。 “你很抱歉?这么一句抱歉就想抹去找这些年的爱?我不会放弃的!”李思璇往后退了两步,转身夺门而出。 佩莹才刚踏上天地投资公司顶楼的大理石地板,就被飞奔而来的粉红色身影狠狠撞了一下,她踉跄了几步,连忙伸手扶住那个跌跌撞撞的女子,以免她跌倒。 “你是李……” 话还没说完,一个又狠又冷的巴掌毫不留情的甩上她的脸颊。 李思璇目光含怨的瞪视着她,嘶声喊道:“你为什么不滚回英国?为什么要跟我抢苻大哥?我爱他九年,足足九年了,你到底凭什么?丈夫死了,却还要来抢别人所爱的人!” 佩莹没有替自己辩解更没有回手,只是望着满脸泪痕的她。 “看什么!可怜我吗?用不着,我还不一定会输!”李思璇用力推开她,走进电梯。 除秘书看李思璇走了,才敢走上前。一看见佩莹肿了一半的脸颊,差点羞愧得说不出话来,要是她是什么大客户的代表,她这个秘书也不用干了。 “小姐,真是对不起,刚才那个小姐情绪有点不稳,医药费我们公司会负责的。” “没关系。”佩莹不想为难这个女秘书,“你们总裁在吗?” 她并不清楚天沼叫她来公司做什么,早上他打了通电话要她这时候到公司来,也没说有什么事,只说来了就知道,应该不是专程叫她来挨巴掌的。 说到巴掌……天啊!好痛!佩莹手指试着轻触面颊,随即皱紧了眉头。一定肿得很严重。 又是找总裁的!总裁最近大概是交了桃花运,不,桃花劫。除秘书暗自修正。早上报纸绘声绘影地报导总裁和一个有杀夫嫌疑的公爵夫人过往甚密,过没多久,向来甜美可人的李小姐又莫名其妙地发飙甩了这位小姐一巴掌,不知道这位小姐一来又会发生什么事。 她一定得小心一点,免得饭碗被这些“桃花女”砸了。 “请问小姐贵姓?有事先预约吗?” 佩莹强忍住脸颊热辣辣的刺痛感,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我姓璩,是你们总裁叫我来的。” 姓璩?那个公爵夫人好像也姓璩,那么报上写的是真的-!徐秘书一提拿起电话,一边斜眼偷瞄佩莹依旧平坦的腹部。不像怀孕两个月嘛! “总裁,有位璩小姐说和您有约……嗯,是。”徐秘书连忙替佩莹拉开门,“璩小姐,请进。” “莹莹……”天沼笑着迎上前,但在瞥见佩莹半肿的面颊后,他脸色倏地转黑,“怎么一回事?” “一点小意外而已。你这里有没有冰块?”佩莹轻描淡写地一语带过。 “思璇做的?” “只是起了点小冲突而已。你别板着脸,很吓人的。”佩莹伸出小手抚平天沼脸上揪紧的眉头,轻轻扯出一抹笑容,“要是我也把她打得跟个猪头一样,你会不会高兴一点?” “你下得了手吗?”天沼不以为然的斜睨她一眼,怒气稍微消减。 佩莹娇憨地一笑,不意又牵动面颊,痛得她一张小脸全皱成了一团。 “徐秘书,送条毛巾和冰块进来,还有以后不准李小姐随意进出。”天沼按下通话键,冷冷地吩咐道。 “别太苛责她,她只是一时气昏头了。” 天沼没有回答,拉她在他腿上坐下,心疼地轻触她的脸,“很痛吗?” 他的手冰冰凉凉的,缓和了她脸上的灼热。佩莹将脸贴在他掌心上,轻声答道:“有你就不痛了。” “总裁……”徐秘书拿着毛巾和冰块进来,一见房内的情景,连忙放下东西退出去,不想破坏房内温柔的气氛。在总裁身旁当了五年的秘书,这还是她第一次在总裁脸上看见除了冷然以外的表情,她几乎可以确定他的眼神是温柔的。 天沼拿起毛巾包了几块碎冰,轻经敷上佩莹的左烦。 “对了,你叫我来公司做什么?” “我要到夏威夷拜访一个大客户,你跟我去吧!”这件事是临时决定的,夏威夷的一个大客户早上打电话到公司邀请他到家中度假,顺便替独生子庆生。他向来不喜欢参加这一类的应酬,不过想到可以暂时避开香港最近的纷扰,带佩莹去散散心,便答应了。 “什么时候?” “下午的飞机。我把事情交代一下就可以走了。” “下午?可是我什么都没准备。” “东西到那里再买就可以了。” “但是……”佩莹咬了咬下唇,开口道:“我被罗艾长绫控告谋杀罗家权,英国警方要求特区政府限制我离开香港。”早上刘律师才透过她爹地生前的律师黄忠明告诉她这件事,并要她快点找到律师为自己辩护,可是她哪来的钱去请律师来打官司?黄忠明虽然表示愿意替她打这场官司,但她怎么好意思让黄叔叔做白工。 “你不用担心,那个客户帮了你。”天沼拿出早上寄到的出入境特许状。 “你那个客户究竟是什么人?”佩莹问道。在罗家权身边待久了,她多少也知道有钱人要拿到英国的特许状并非太困难的事情,但目前有谁愿意冒着得罪罗文长绫的风险替她申请特许状? “我也很想知道。”天沼喃喃道。 ☆☆☆ “你不就是那个……”佩莹和天沼走下接机的林肯礼车,一见到熟悉的稚气面孔不由得一愣。 小男孩咧大笑脸,热络地招呼着,“阿姨、叔叔,又见面啦!” “你不是回美国了,怎么会在夏威夷?” “阿姨,你的地理不太好喔!夏威夷也是美国的领土,所以我们是在美国没错。”小男孩忽然把手伸向佩莹平坦的腹部,抬起小脸希冀地望着她。“漂亮妹妹在里面了吗?” 佩莹笑着摇摇头。 小男孩扁了扁嘴,缩回手,“唉,我就知道报纸写的是骗人的。叔叔,你要加油啊!”他拍不到天沼的肩,只能意思意思的拍拍天沼的手以示勉励。 “我也很想啊!可是这种事不是单方面努力就可以的。”天沼说完还哀怨地看了佩莹一眼,像个要不到糖吃的孩子,十足的孩子气。 “别教坏小孩子。”佩莹笑着轻轻打他一下,受极他孩子气的表情。天沼的沉默与冷然常令别人以为他是个严肃古板的人,但她深深明白在他不多话的外表下有一颗多么单纯又孩子气的心,他的沉静寡言只是保护自己不受外界伤害的保护色。 “震宇少爷,老爷请苻先生和璩小姐进去。”一名身着深色西装的金发男子朝小男孩低头说道,语气十分恭敬。 “嗯,我知道了,我会带他们过去。”欧阳震宇微一领首,未来大企业继承人的风范展露无遗。 “阿姨、叔叔,这边走。”他领着佩莹和天沼走进西班牙风格的白色别墅里,一边回过头对仆人吩咐:“把客人的行李送进黄厅。” 一进书房,就见欧阳世华已坐在原木书桌前。“请坐。震宇,你先出去。” “嗯,叔叔、阿姨,你们慢慢聊。”欧阳震宇乖巧的应了声,退出门外。 欧阳震宇离开后,对话并没有如预期的展开。书房内两名男子不发一语,注视着彼此,似乎在等待对方先开口,沉默的气氛持续了一段时间,最后欧阳世华朗笑一声,打破僵局。 “婉婉要是见过你,绝对不会认为我的话少。” 天沼只是一挑眉,冷然的脸上隐隐浮现一抹笑意。对于不熟悉的人,他一向不多话,欧阳世华虽然是他的客户,但合作四年来两人并未真正见过面。 “我想苻先生最想知道的,应该是我为什么会在这时候邀请你和璩小姐来。”欧阳世华顿了一下,按着说:“小犬看上‘令千金’当然是原因之一,另一个原因却是我个人的因素。我希望可以帮助璩小姐打这场官司,薛里夫律师是国际十大律师之一,我有十成的把握可以替璩小姐洗清罪名并夺回遗产。” “可是──” 欧阳世华扬手打断佩莹即将脱口的拒绝,但目光却是看向沉着脸的天沼。“我知道凭苻先生的财力就算要聘请国际间排行第一的巩靖律师也不是问题,不过我有我的私心。” 苻天沼的财力并不逊于他,只是苻天沼几乎不涉入政治方面的事。不过以苻天沼在国际金融界呼风唤雨的能力,要英国政府卖个面子给他并不是难事,问题在于他想不想解决这件事,而璩佩莹显然是事情的关键。 “我想亲手扳倒罗家,让罗家的势力从此消失!”欧阳世华愤恨的说,原本带笑的眼神忽地窜出复仇的火花。 “为什么?”佩莹扬起眉,有些不解。虽然她从不过问罗家权公司里的事,但也知道罗家权的手段并不光明,结下的仇家更不在少数,却从来没听过他曾和欧阳家有什么过结。 “事情要从二十年前说起。”欧阳世华强抑下心中的愤恨,细说从头。“欧阳家和罗家都是从上海迁移到英国的望族。原木两家相安无事,但罗家权为了扩张自己家族的势力,以合作为名吞掉了我们家大部分的产业,更买通律师制造伪证让我父亲吃上官司,我父亲受不了打击在看守所里自杀,我母亲过没多久也跟我父亲去了。后来我离开英国,只身来到美国,我等了二十年,只为了亲眼看他垮台,没想到……”他苦笑一声,“罗家权竟然死了。” “所以你要利用佩莹夺取罗家的财产?”天沼的表情依旧冰冷,“她不是你们报复游戏中的一颗棋子。”欧阳家的遭遇令人遗憾,罗家权的手段也让人愤慨,但他唯一在乎的只有佩莹的感受。 棋子!多么贴切的代名词,她早已摆脱不掉身为棋子的命运。佩莹的脸色条地转白。 天沼细心地发现佩莹的异样,望着欧阳世华的眼神更是冷峻了三分。他扶着佩莹站起身,扬声道:“欧阳先生,我想我们的想法没有交集,我们还是告辞了。” “苻先生,先别急着走。”欧阳世华急急出声挽留。 天沼在书房门前停下脚步,同望他的眼神冰冷的没有半丝热度,“欧阳先生,还有什么事吗?” “呃……”欧阳世华迟疑了一下,不敢逼视天沼冷然幽深的瞳眸。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苻天沼对璩佩莹的保护心态十分强烈,任何胆敢伤害据佩莹的人,就要有跟整个天地投资公司为敌的准备,就是因为如此才让他犹豫。 “欧阳先生?”天沼挑眉问道。 管他的!欧阳世华决心放手一搏。他等了二十年就是为了这一次机会。 “我希望能跟璩小姐单独谈谈。”欧阳世华大胆说出他的请求。 天沼低下头以目光询问佩莹的意见,她轻点了下头。 “别皱眉头。”佩莹摊开手抚平他皱紧的眉头,“在外面等我,好吗?” “相倍我,现在的我有力量可以保护你。” “我知道。我只是听听他说什么而已。”佩莹对天沼安抚地笑了笑,轻掩上门。 “璩小姐,请坐。”欧阳世华绕过书桌,和佩莹同坐在沙发上,并刻意压低声音。 “欧阳先生想和我谈什么?”佩莹的态度并不热络。 “立奎营造公司。”欧阳世华顿了下,确定他的话题已经吸引了佩莹所有的注意力,才继续说道:“立奎营造公司在十年前曾经和罗家权合作建立一座大型购物商场,但那家营造公司一时资金调动不过来,根本无法在期限内完工。于是,罗家权凭当初的合作契约要求立奎的老板交出公司经营权,不过后来罗家权爱上了老板的独生女,同意归还公司经营权并给予贷款,这件事在当时还被传颂成当代的浪漫传奇。” 佩莹只是静静听着,但惨白的脸色却表明了她有多么不愿回想起这件往事。传奇的背后并不浪漫,只有血淋淋的残酷事实。 “璩小姐,你还好吧?”欧阳世华望着佩莹苍白的脸色,心中有些不忍。 佩莹摇摇头,“没关系,你继续说。” “藉合作之名取得其他公司的经营权一向是罗家权惯用的手段,欧阳家的产业如此,令尊的营造公司亦是如此。罗家权以罗家在金融界的势力冻结了令尊公司的资金,再以不合理的合作契约取得公司经营权。” “但双方律师在签约前必定先看过合约,为什么会没发现?” “对有经验的律师来说,拟造假契约并不困难。同样地,罗艾长绫要你背上谋杀亲夫的罪名也不难,刘律师可以找来一堆人证、物证,甚至你的杀人动机。” “我知道。” “当然,凭苻先生的能力要跟罗艾长绫硬拚并非不可能,但我想,璩小姐并不想让苻先生卷入这些是非之中。”欧阳世华直视佩莹的眼,似乎能读出她心中的想法。 “这是我和罗家的事,和天沼或是你没有半点关系。”她不想将任何人卷入这一团混乱中。 “不过罗艾长绫可不是这么想。如果璩小姐一直保持沉默,她很可能会将目标转向苻先生。” 佩莹不得不承认他的话并没有错。罗艾长绫是个城府极深的女人,凡是阻挡她的人事物都会被她除掉,不管那人是谁。 “只要璩小姐愿意和我合作,我保证绝对不会让苻先生卷入这件事。” 佩莹转头凝望着房门,目光像是穿透了物质的阻隔落在房外等待的人身上,最后点头应道:“好吧!这件事就麻烦你了。” “预祝我们成功。”欧阳世华心上的大石总算落地。 佩莹冷眼旁观欧阳世华脸上的笑容。她根本不在乎成不成功,她只想摆脱这一切,摆脱成天勾心斗角的生活。她站起身,准备离开。 “璩小姐,我希望你和苻先生能留下来住几天再回去,小犬很喜欢两位。” “不用了。”佩莹婉拒了他的好意。她早已没有度假的心情。 “璩小姐,你和苻先生迟些时候回去比较好,一来可以避避风头,二来可以方便薛里夫律师在香港安排相关的事情。”佩莹对欧阳世华的提议未置可否,迳自走向门口。 “你没事吧?”天沼听见开门声,立刻转过头问道。 佩莹面对他担心的表情硬是挤出一抹笑容来。“怎么会有事呢?欧阳先生只是邀请我们留下来住几天,我想回香港也没什么事好做,便答应了。他刚刚向我介绍了几个好地方,我们可以趁这个机会去玩玩……”她小心翼翼地偷瞄他没有表情的脸,“阿沼,你应该不会反对吧!” “若你想玩个几天再回去,我们就留下来。”天沼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欧阳世华见天沼不反对,连忙招来仆人,“阿勇,带苻先生和璩小姐到黄厅休息。” “苻先生、璩小姐,这边请。” “那两位,我失陪了,有什么需要千万不要客气,直接吩咐佣人就可以了。”欧阳世华欠了个身便匆匆离开,不敢面对天沼深不可测的表情。 待欧阳世华离开,天沼弯下身,将唇附在佩莹耳畔,轻声道:“可恶的小骗子!”他根本就不相信她刚才瞎扯的那些话。 佩莹浑身一震,心虚的紧咬着下唇,根木没有勇气抬头看他。 “我说过我有能力可以保护你,你根本不需要和他合作。”天沼撤回搂着她的手,双手插人西装裤口袋。 他真的生气了!肩膀上少了他的手,她心里顿时感到有点空空的,身子也仿佛找不到支撑点,有些摇摇欲坠。 “我不想把你扯进这件事情之中,罗艾长绫不是个容易对付的角色。”她低声道,突然觉得有点委屈。 天沼停下脚步,沉默地望着她垂低的脸,忽地一把将她卷进怀里。“如果不想让我插手你的事,当初就不该让我遇见你!你的生活、你的喜怒哀乐、你的一切的一切,这辈子我都插手管定了。” 第六章 夏威夷,美国星条旗上的最后一颗星,却是日本人的度假天堂。走在海风轻送、椰影摇曳的白色沙滩上,触目所及的多是黑发黄肤的黄种人,真正金发碧眼的外国人反倒没那么多。 不过,不管是什么种族的男人都是一样好色! 天沼不悦地拧起眉,隐藏在太阳眼镜后的眸子凶狠地瞪着面前第n个胆敢来搭讪佩莹的陌生男子,见佩莹推拒了好几次,那家伙还是纠缠不休,他所剩不多的耐性也已经消磨得涓滴不剩。 他摘下太阳眼镜,冷冷觑着那个惹人厌的日本人,冻人的眸光直穿透他的背。那名日本观光客感受到身后不友善的注视,怯怯地回过头,一触及天沼骇人的目光,立刻告辞离开,不敢再多做纠缠。 这急遽的转变让佩莹看得一愣一愣的,她忍不住转过身瞅着天沼的脸细细研究了起来。 “你看起来真的有那么凶吗?”纤指爱恋的轻轻滑过他刀凿般的刚毅容颜,最后停在他时常揪紧的眉头,沿着浓眉画去,抚平两眉间深深刻下的纹路。她柔声道:“别老是皱着眉,我喜欢看你笑。” 天沼抿直的嘴角依言扬起,却没有太多笑意。他笑不出来,每当想起她离去的痛,他的眉头就揪得更紧更深,仿佛如此做可以稍稍减缓他心中刺骨的痛。即便是现在,她已再次回到他身边,他还是无法释怀。 “这不是笑,你这只是牵动嘴角肌肉。笑要张开嘴巴。”圆润的指腹轻点他的薄唇,却被他含人口中轻吃了一下。“来,再试一吹。”佩莹鼓励的说着,口气像是在替病人做复健。 天沼的嘴角仍只是微微扬起,但这次多了几分笑意。 “很好,有进步。再来一次。” 可是,正在进行“笑容复健”的“病人”这回却一跃而起,拦腰抱起“复健医师”,直奔湛蓝诱人的清凉海水。 “啊──”猛然被抛入海中的悄佳人被冰凉的海水惊得尖叫连连,狼狈地坐在浅滩上,细小的浪花轻轻拍打着她浸湿的下半身。 始作俑者有点恶质的俯下身笑眼看她狼狈的模样,还指着自己的笑容道:“看,我有笑-!” “很好,给你一个礼物。”佩莹眯细眼,笑着抬头迎向他,毫不吝惜的献上红唇,顺手抓起一把泥沙涂得他满头满脸。 “不错吧!海沙含有丰富的矿物质,可以养颜美容。”她看着自己的杰作,笑弯了眼。 “是不错,所以……”天沼冷不防地鞠起一把泥沙。 “啊!我不用了,我已经很漂亮了。”佩莹尖叫着,四处闪躲着天沼的泥沙攻击,最后仍是被他捉回怀里。她讨饶地瞅着他,可怜兮兮的说:“阿沼,我的头发太长了,很难洗你就放过我吧!” 天沼挑高了眉,一脸奸邪的笑。“这样啊,好吧!”佩莹才想要松口气,就听见他接着说:“那我帮你洗。”一大把泥沙毫不留情地全盖在她头顶上。 混着泥沙的海水沿着发丝滑下她两腮。佩莹倒不甚介意,只是佯怒地横了他一眼,又拉起他的手冲向海水。 “阿沼,来抓我!” 纤细的身影在海面上划了一个优雅的弧度,按着跃人海中-,另一个矫健的身影跟着潜入海,不一会儿,两人的头同时浮出海面,微微喘着气。谁都没有注意到,在不远处有对深沉的眸子静静地注视着他们,或者该说,注视着他…… ☆☆☆ “阿沼,你先出去啦!”佩莹顶着一头湿淋淋的长发,硬是将死赖着不走的天沼推出浴室的玻璃门外。 “我答应要帮你洗头发的。”天沼斜倚着门边,就是不让她把玻璃门拉上。 “头发已经洗好了。” 天沼耸了耸肩,别有深意的缓缓巡视一遍她曲线毕露的泳衣,“我不介意替你洗别的地方。” 佩莹的俏脸蛋一下子涨得通红,娇嗔道:“别的地方不用你帮忙。走啦!”她用力把他推开,急忙拉上玻璃门。 对于她的推拒,天沼并不以为意,他转身踱回房间内的小客厅,懒洋洋的斜躺在这些天来被他当成床的沙发上。他不是圣人,男人有的生理需要他一样也有,但他不想在这时候就要了她。十年前他等的是两人的婚礼,而十年后他等的,是贪心的希望她的心中、眼中只有他,不再有另一个人的身影。 “叔叔,你们在吗?”欧阳震宇轻敲房门。 “小宇,有事吗?”天沼起身微微打开门。 小小的头颅硬是钻过门缝,鬼头鬼脑地在房内张望,最后才正视着他问道:“阿姨呢?” “她在洗澡。” “那叔叔你怎么在这边?” 天沼失笑,反问道:“不然我应该在哪边?” “当然是在浴室里。”欧阳震宇理所当然的回答。“你们应该要在一起洗鸳鸯浴,这样我的漂亮妹妹才会快点出现。” 说来说去就是离不开他“订”的漂亮妹妹,现在的小孩未免早熟得太厉害! 天沼-然。“你不会就是来探听你的漂亮妹妹什么时候出世的吧?” “今天我生日,妈咪请你们下来吃晚饭,顺便可以陪我过生日。”欧阳震宇笑咧了嘴,露出一脸稚气的笑容。 “等我和你璩阿姨整理好就下去。” “不要太慢喔!”欧阳震宇叮嘱了一声,蹦蹦跳跳地下楼去。 “阿沼,你跟谁在说话?”佩莹用毛巾轻拭着湿漉漉的长发,走出浴室。 “小字要我们下去吃晚饭,顺便陪他过生日。”天沼接过她手中的毛巾,轻柔地替她擦着长发。 “可是我们没有准备礼物。” “只要我们生个漂亮妹妹给他当老婆,他才不会管有没有礼物。”天沼让她枕着他的大腿,小心翼翼地用吹风机吹干她的头发。 “要是我根本不能生育呢?” 吹风机轰隆隆的声音让天沼一时没听清楚佩莹的低语。“莹莹,你刚才说什么?” “没……没什么。”佩莹轻扯嘴角,阖上眼。她怎么能告诉他,她曾经怀过罗家权的孩子!罗家权不曾碰过她,也不想碰她,但他仍然想要一个继承人来继承他的一切。五年前他带她到瑞士的一所医学中心进行试管婴儿的手术,但不到两个礼拜,未成形的胚胎化成血水流出她体内,后来罗家权又试了好几次,结果仍是相同。或许这样也好,她知道她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用心去爱那个孩子。 “嗯……嗯……”一阵嗯心感涌上喉咙,佩莹慌忙起身,冲进浴室。 天沼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吓了一跳,匆匆跟上,“莹莹,你怎么了?” “没事!你别进来。”她跪在马桶前,无法克制地干呕个不停。每当想起罗家权的精子曾在她体内,她就觉得自己好污秽、好肮脏。 紧闭的玻璃门缓缓滑开一个小缝。 “别进来,拜托!”她不想让他看见她现在的模样。 玻璃门不再滑动,被拒于门外的人只是安静的站在外面,透过迷蒙的毛玻璃关心着门内的人儿。 又过了一会儿,玻璃门慢慢滑开,苍白的面孔映入那双关切的瞳眸中,天沼伸手轻轻拭去佩莹额际细细的汗水。静默中,微颤的纤弱身影猛然奔入他怀中,紧紧抱住他。 “莹莹?”天沼讶然。 “别问为什么,抱住我,只要抱住我就好了。”佩莹贪婪地汲取他身上每丝温柔的气息,让他涤净她身上令她难堪的污秽。 天沼没再开口,只是如她所希望的,将她紧紧抱住。 ☆☆☆ 他是谁?天沼拥着佩莹出现在楼梯口,目光不偏不倚地对上一双罕见的红色眼眸,那挑衅的神色仿佛是向他下战书。 红色瞳眸的主人缓缓移向他身旁的佩莹,薄薄的唇瓣扯出一抹极其诡谲的笑容,似乎在宣布:我要她。 别想!天沼愤然的黑眸凛序地扫向红眸男子。 在场的其他人全然没注意到这绷紧的空气随时可能擦抢走火,依旧自顾自的谈笑着。 “苻叔叔。”欧阳震宇抬头望见天沼和佩莹,连蹦带跳地跑向他们,“你们好慢唷!” “对不起,你璩阿姨刚才身体有点不舒服,所以耽搁了一下。”天沼弯下身揉乱他一头细软的头发,但目光仍牢牢盯着那名陌生男子。 “阿姨身体不舒服?”欧阳震宇担心的看着佩莹,“阿姨,你好一点了吗?” “嗯,你别担心,阿姨好很多了。” “那就好。”欧阳震宇一手挽着佩莹,一手拉着天沼,跟他们一起走下楼。“今天来了很多客人喔!连刚泽叔叔都专程从日本过来陪我过生日。” 红眼男子对天沼的敌视目光只是微微的一笑。他脚跟一旋,抛下正在与他攀谈的女子,笔直的走向他们。 “小宇,怎么不替我们介绍一下?”红眼男子的中文说得极流利,只有一点点日本腔调,不仔细听还不太能听出来。 “哦,刚泽叔叔,他们是苻叔叔和璩阿姨。” “幸会,敝姓刚泽,刚泽焰。”他向天沼伸出手,目光却是看向佩莹。 “苻天沼。”天沼淡然道,没理会他伸出的手。 刚泽焰无所谓的笑了笑,收回悬空的手,狭长的红色眼眸直勾勾的瞅着佩莹,“还没请教璩小姐的芳名。” “璩佩莹。”佩莹的回答和天沼同样简洁。这人的注视虽然无礼,但还不是很惹人厌,不过天沼似乎很不喜欢他,所以她无意跟他多说什么。 欧阳震宇似乎也察觉了刚泽焰在佩莹身上流连不去的放肆目光和天沼隐忍住的不悦,他拉拉刚泽焰的衣袖,示意道:“刚泽叔叔,璩阿姨很漂亮吧!她和苻叔叔生的漂亮妹妹将来要给我当新娘喔。” “这样啊!”刚泽焰狭长的眼瞟了瞟天沼,似乎有意测验这个沉默的男人何时才会动怒,半带挑衅的又道:“不过世事多变化,你怎么能肯定苻先生一定能和璩小姐生个漂亮妹妹给你当新娘呢?璩小姐长得这么漂亮,而且到现在还是姓‘璩’,很危险唷!” 佩莹不懂刚泽焰为什么要这么说,也看不出他眼中对她有半丝倾慕,只觉得他似乎有意要激怒天沼。难道他和天沼有什么过结吗? “失陪了。”她拉着脸色转黑的天沼走向放置餐点的长桌,十分不喜欢刚泽焰对天沼的态度。“阿沼,你以前见过那个人吗?他跟你好像有点过结,故意要惹你生气。”她拿起白色瓷盘盛了几块点心,轻咬一口鲔鱼厚片。 天沼自她身后环住她的腰,脸贴着她的脸颊,“以前没见过,现在有过结。” “什么意思?” 天沼倾身向前,咬了一口她手中的厚片。“你,因为你。他对你有意思。” 佩莹摇摇头,“你太多心了。”她一点都不觉得刚泽焰对她有意思。正确地说,她认为刚泽焰对她的兴趣还不及他对天沼的兴趣,他似乎觉得惹天沼动怒很有趣,而她正巧是最好用的工具。 “我不喜欢他看你的眼神。” “什么眼神?”她根本没注意到。她连他的长相都记不清楚,只知道他的眼睛好像不是黑色的,至于是什么颜色她则完全没印象。 天沼紧眠着唇,不再开口。 又生气了!跟个孩子一样。佩莹转过身,踞起脚尖轻琢他一口,“你不喜欢我跟他说话,我就避他避得远远的,当他是瘟神,这样总行了吧!” “当谁是瘟神?”欧阳世华按着妻子走过来,正巧听见话尾-这些天来,他已经把天沼的脾气差不多摸透了。并非他厉富,竟然能让这个防御性特高的沉默男子对他开诚布公,而是他明白,只要璩佩莹答应的事,苻天沼大抵都不会反对,所以他只要让据佩莹点头,苻天沼那里就没问题了。 “刚泽焰是欧阳先生生意上的朋友吗?”天沼的问题间接回答了欧阳世华的问句。 欧阳世华没想到天沼会问起刚泽焰,愣了一下,有些支吾的说:“朋……朋友而已,没有生意上的往来。”刚泽焰的买卖可不是每个人都有胆量做的。 “这位刚泽先生和日本的刚泽集团有关系吗?”天沼曾跟刚泽集团的女总裁刚泽雪见过几次面,但从来没听说刚泽家有男性子嗣。 就在欧阳世华不知该怎么回答时,刚泽焰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刚泽雪是我妹妹。难得苻先生对我这么有兴趣,不过我恐怕没钱请贵公司代为投资。” “这点刚泽先生倒是不用太介意,天地投资公司不是任何人的生意都做。”天沼的话挑衅意味相当浓厚。 欧阳世华再迟钝也嗅得出烟硝味弥漫于四周,他连忙打哈哈,缓和随时都可能点燃的紧张气氛。 “刚泽,‘黑’和‘夜’他们说今天会过来,你去看看他们来了没有,小宇可想死他们了。” 刚泽焰扯了下薄唇,似乎在笑欧阳世华扯的谎太夸张。夜舞就算了,小宇会想念黑磷那个变态家伙才真的有鬼!不过他倒也不想太为难欧阳世华。他扬起贼笑,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轻琢了下佩莹的脸颊,愉快的看着天沼的脸色转为铁青,才摆摆手走了出去。 这家伙真的跟天沼有仇。佩莹和欧阳世华望着刚泽焰嚣张离去的背影,心中不约而同的想着。 “过来!”天沼暴怒地拉起佩莹的手,冲回房间,拿起毛巾不停擦拭着她被刚泽焰吻过的部分。 “阿沼,好痛!”柔嫩的脸颊几乎被他擦到破皮,佩莹忍不住痛呼出声。 天沼这才发觉自己粗暴的举动已经伤害到佩莹。他抛开毛巾,紧紧拥住佩莹,低喃道:“对不起,我气疯了!”也吓坏了!幼年被抛弃的阴影始终笼罩在他心头,让他像个恐惧被人抛弃的孩子般死命紧握住所爱的人,怎么也不肯松手。 “没关系,我懂。” “叔叔,我要切蛋糕了。”欧阳震宇轻敌了下房门。“你们快点下来吧!我会注意不让刚泽叔叔乱来的。” “要下去吗?”佩莹轻声问。 “嗯,不要让孩子失望。”他并不怕刚泽焰,他怕的是每一个可能让佩莹离开他的机会。可是她懂吗?她真的懂吗? ☆☆☆ 因为刚泽焰的搅局,佩莹和天沼的假期提前在欧阳震宇生日的隔天结束。 佩莹轻啜一口程嫂送来的水果茶,很想忽略姜晋鸿在身边走来走去所踏出的恼人足音,专心看完手上的书,但他平均每三秒就抛向她的不友善目光,实在让她没办法把他当作不存在。在他又一次的瞪视后,她索性放下书,抬起头看着他。 “姜总管,你没别的事做吗?” “有,我在测试新铺的地板可以承受多少重量。打扰到公爵夫人了吗?真是不好意思。” 他随口扯出的“工作”简直荒谬到极点,但向来口拙的佩莹硬是找不出半句话堵回去,只得又拿起书强迫自己忽略他制造出的噪音。 “你究竟什么时候才要离开?” 佩莹猛然抬起头,诧异地望着姜晋鸿一向刻薄的嘴脸流露出罕见的严肃,一双小眼睛瞪着她,静待她的回答。 “你为什么这么讨厌我?”她忍不住问道。这些日子来她的礼貌进步很多,甚至刚才程嫂替她送水果茶的时候,她还记得说了声谢谢,其他的佣人也不像之前她刚来的时候那么排斥她,只有姜晋鸿,他对她的厌恶似乎与日俱增。 “你见过主人十年前的模样吗?你亲眼看过一个男人喝得烂醉,徒手跟四个拿西瓜刀的不良少年干架的场面吗?你看过一个男人心痛到不要命的样子吗?没有,你什么都没见过,对你来说,男人只是钱的代名词,提供你优渥生活的金矿。十年前,你为了罗家权抛弃主人,谁知道十年后你又会为了谁离开他?”姜晋鸿嫌恶的脾睨着她,仿佛她是一个浑身沾满铜臭的拜金女郎。 “我……我不……”血色完完全全自她脸上褪去,她无法想像也不敢想像姜晋鸿所描述的天沼。她曾经伤他那么深吗?那为什么他还是原谅她了?他应该狠狠地报复她加诸在他身上的痛和羞辱,可是他没有,他对她还是一如十年前的温柔。 “你要说你不会离开他吗?你当然不会。主人现在是香港身价最高的单身汉,你根本舍不得松手。” “不是的,不是的……”她爱他啊!佩莹不自觉捂住心口,隔着棉质的衣料感觉银戒的存在。十年来,这是她唯一的寄托,提醒她在生命中她曾经有那么美好的一段回忆,没有人知道她还保留着这只银戒,除了她和替她拾回银戒的妈咪。 “你不要再演戏了!我不是主人,不吃你那一套。”姜晋鸿轻蔑地撇了撇嘴。 她是个拜金的女人,装可怜只是她惯用的手法之一。他提醒着自己,不让同情心过度-滥。 “如果你对主人还有一点旧情,轨离开这里另寻目标,我相信以你的条件一定不难找到新目标。‘天地’容不下负心的人。”姜晋鸿抛下最后一句话,转身离开客厅。 佩莹疲累地倒向沙发椅背,昂头茫然瞪视着不停旋转的古典吊扇。可汗仿佛是发觉了女主人的异样,摇摆着庞大的身躯走到她身旁,在她脚边趴下。 “可汗,你知道吗?”她轻抚着它的背。 可汗偏着头,茫然的望着女主人。 “阿沼……阿沼说过……”被心痛塞满的咽喉再也说不出半个字,佩莹捂住颤抖不止的唇,豆大的泪珠像断了线的珍珠不停滑落。她回忆起两人普有过的对话。 “莹莹,你知道你名字的涵意吗?” “不知道。” “晶莹的玉佩。”他笑着捧起她的脸,“你是我心中最珍贵的玉石。我这根符 草很挑食,只能在有玉的土地上生存。” “那你就是我的天-!” “嗯。有‘天’有‘地’,生命才会完整。答应我,永远别离开我。” 可是,她背弃了他,离弃了她的天。再多的借口都是多余的,她对也造成的伤害太深太重,这样负心的人理应天地不容! 佩莹推开餐厅的门,目光正巧对上在替天沼倒咖啡的姜晋鸿,她心虚的垂下眼睫,没有勇气面对他鄙视的眼神。距离上次他们的谈话已经过了三天,她还是没有离开,因为每天早晨看见天沼温柔的笑脸,她就无法克制的说服自己,只要再多留一天!再多留一天! “莹莹,你怎么了?” “没事,只是昨天没睡好。”她努力在脸上堆满笑容,不想让他看出蛛丝马迹。 “怎么没睡好?身体不舒服?”天沼离开座位,伸出手探了探她额头的温度。“还好,应该没发烧,晚一点要是还觉得不舒服,就打电话给我。” “你不用担心,我没有生病,只是看书看得太晚了。”佩莹轻轻推开他。他对她越好,她就越没办法离开。 天沼并非没有感觉到她的推拒,但他仍保持一贯的温柔。“以后别看书看得那么晚。” “嗯。”佩莹轻应了一声,微微瑟缩了一下。他的声音有点冷。 天沼回到自己的位置,研究着早报上的财经消息,而佩莹低下头拨弄着盘里的食物,一时间全没了食欲。 “璩小姐,有位男士找你。”姜晋鸿拿着无线电话走到佩莹身旁,说话的音量不大不小,却足以让餐桌对面的天沼听得清楚。 有人找她?佩莹讶异地接过话筒,心中迅速过滤着可能打电话到这里找她的人。黄叔叔应该不知道天沼家的电话,若是欧阳世华的话则会先跟天沼打声招呼,那还有谁? “喂,我是……是你!你怎么会有这里的电话?” “主人,时间到了,您该出门了。”姜晋鸿站在天沼身旁,指着腕上的表,提醒道。 天沼仍是冷着一张脸,目光直视着佩莹,完全不理会姜晋鸿的提醒。 “什么时候……地点……我会到。”佩莹挂上电话,随即低下头专心的吃着早已索然无味的早餐。 天沼挑高一道剑眉,等着她开口。 过了三十秒,佩莹见天沼仍没有离开的打算,只好抬起头,淡然道:“只是一个认识的朋友。” “嗯。”冷然的轻哼隐隐透露出他对她如此简单答案的不悦,但他并没有再追问,拿起公事包准备出门,“别太晚回来。” “好。”佩莹讪讪的应了一声,不敢抬头看他。 天沼走后,姜晋鸿走到她身边,冷冷的开口,“这么快就找到新目标了?” “不关你的事。”佩莹推开没吃几口的早餐,离开餐厅。 回到房间,佩莹从行李里挑了两套八成新的黑色香奈儿套装放进纸袋,又看了一会儿书,直到时间差不多了才下楼去。 “我要到市区。” 姜晋鸿侧眼打量着她身上简单的套装和手中的纸袋,“其他东西不带走吗。” “我还没打算今天走。”她还没准备好,或许她这辈子永远都无法做好离开天沼的准备,但她会走的,如果这么做对他是最好的话。“我会走的,你不用担心我会赖着你主人一辈子。” 姜晋鸿对她的回答没有任何表示,只是冷冷觑她一眼。 “阿德!”他扬声召唤家中的司机,“载公爵夫人到市区。” ☆☆☆ 一到市区,佩莹就让司机先回去,她拿出从杂志上抄来的地址,找到一家名为eiegance的服饰店。 elegance是一家专门收购和贩卖二手名牌服饰的店,喜欢名牌却又买不起的民众可以在这里以市价一半的价格买到保养得宜的二手名牌服饰,而且,也有不少淑女名媛会把穿腻又舍不得丢的衣服卖给店家。 佩莹手里拿着装衣服的纸袋,在门外犹豫了许久。 这没什么,只是卖掉不喜欢的衣服而已,而且你也需要钱,不是吗?佩莹极力想说服自己勇敢走进去,但心头总是挥不去一股难堪的感觉,仿佛她贩卖的不是单纯的衣服,而是她的自尊,她唯一、仅剩的自尊。 “小姐,要买衣服吗?我们这边有香奈儿、dunhill、versus、山木耀司……全部都是真品,价钱只要市价的一半,甚至三分之一──”看店的小姐走上前向佩莹介绍道。 “我不是来买衣服的。”佩莹轻声打断她的介绍。“我有两套香奈儿的衣服要卖。” “喔,那这边请。”看店的小姐依旧极有礼貌的招呼着。她领着佩莹走到后面的房间,敲了敲门,“老板娘,有位小姐要卖衣服。” 不多久,一个约莫三十出头年纪的女人打开门,乍见佩莹时似乎有些惊讶,但她迅速收拾起惊讶的表情,有礼的招呼佩莹入内。 “公爵夫人,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老板娘开口的第一句话就吓了佩莹一跳。 她见过她吗?佩莹努力回想,却仍然找不出任何关于她的印象。“你是?”“夫人不记得我也是当然的。当年夫人在试穿婚纱的时候,我只是个小小的助手,只能在旁边递递首饰。”不过她对佩莹的印象却很深刻。她是个很不快乐的新娘,脸上的笑容总是很勉强,不论设计师拿什么样的礼服给她,她只是点头,没有半点意见,好像即将举行婚礼的人不是她。 “夫人怎么会想到来这里?”老板娘不免有点好奇。听说温吉顿公爵死后把大部分遗产都留给夫人,再加上报章杂志都说她最近和天地投资公司的总裁走得很近,如果传言属实,她名下的财产可是远远超过英国女皇,那为什么会为了卖几件衣服跑到这里? 当然,店里的衣服来源大部分都是香港杜交界有名的名媛淑女和电影明星的,不过那些天之骄女大都是派佣人来处理,再不然就是慈善义卖的时候来露露脸,表现自己很有爱心,鲜少亲自来的。 佩莹面对她好奇的询问,几乎有转身逃开的念头。 记住,你需要钱!这么一想,她强迫自己面对老板娘好奇的注视,轻扯出一抹笑。“家里的衣服太多了,放着也是浪费,所以想整理出一些比较少穿的衣服,卖衣服的钱也可以捐给孤儿院。”“原来是这样啊!夫人,你真有爱心。”“哪里。”佩莹垂下眼,根本没有勇气接受老板娘的赞美。“不知道夫人要卖的衣服是什么牌子的?” 佩莹将袋里的套装拿给老板娘。 老板娘仔细检查了一遍,才道:“夫人,你的衣服很新,也保养得很好,不过我们最高只能依市价打三折给你。”“没关系。” 老板娘又登记了一些必要的资料,她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玳瑁框眼镜,“夫人,我们可以替你直接将钱汇入你要资助的孤儿院……”“不用!”佩莹叫了出来,随即又支支吾吾的解释道:“我……我自己送去就好了,我想顺道去看看。”“夫人不麻烦就好。”老板娘假装没看到佩莹激动的反应,她打开保险箱,把钱拿给佩莹。“这是四万块港币,夫人你点一下。”“不用了。老板娘,我还有事,失陪了。”佩莹将钱放进皮包,起身离开。 第七章 “佩莹呢?怎么不下来吃饭?”天沼望着餐桌另一端空下的位置,询问站在一旁的姜晋鸿。 “还没回来。璩小姐早上让阿德载到市区后就没回来了。”姜晋鸿据实回答。 “打电话问阿德现在人在哪里?”天沼双手抱胸,抿直的唇瓣似乎有点紧张,神色也有些不宁,不若乎时的淡然。 姜晋鸿将他的反应全看在眼底,迟疑了一下才说:“阿德在家里,早上据小姐到市区后,便叫阿德回来……” 他的话还没说完,天沼就像着火了似的立刻冲出餐厅,法式的雕花餐桌椅被他撞了一下重重倒在地上,发出的声音几乎和猛力甩上的木门同时震动他的耳膜。 “……不过璩小姐只有带一个纸袋子出门。”姜管鸿对着空荡荡的餐厅将剩下的话喃喃说完。要她走真的对主人比较好吗?这一刻他忽然没那么肯定。 天沼冲进佩莹的房间东翻西找,直到找到她留在房里没带出去的护照,志忑不安的心情才稍稍平静。他深深吐出一口气,疲累的在床遑坐下,拇指轻轻摩挲着护照上佩莹的相片。他好累,真的好累,今天一整天他几乎没有办法处理公司的事情,脑中总不由自主的揣测今天打电话给她的男人是谁,烦乱的思绪几乎将他逼疯。 他怕她会再吹走出他的世界。这种不安或许太过可笑,身无分文的她能去哪?但曾被狠狠遗弃的心总是恐惧得不能自己。他想把她牢牢囚禁在臂弯中,想把她融入自己每一个呼吸里,让她再也不能离他而去。 或许不该再等待了。不管她心中是否还有罗家权的影子,他都要让她成为他的妻子,他已经等了十年…… 蓦然响起的电话铃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他接起摆在床头的电话。 “喂,佩莹吗?”醇厚的男声在电话那端响起。 这声音他印象再深刻不过了,天沼几乎立刻就猜出打电话的人是谁。他沉着脸,不悦的应了声,“不是。” 电话彼端传来几声不自在的干笑,那人顿了一下才道:“苻先生,打扰了。” “刚泽先生,有事吗?”天沼寒气十足的声音穿过电话线,似乎想将那双碍眼的红眸冻结。 “也没什么事,只不过想问一下佩……呃,璩小姐到家了没。” “莹莹还没回‘家’。”特别加重的字眼明白表示了他们两人的关系。 “怎么还没回去呢?坐计程车也该到了。”刚泽焰喃喃自话的音量正好大到让天沼听清楚他说了什么。 一个认识的朋友是吗?可恶的小骗子!天沼搁在大腿上的拳头条地收紧,咬紧的牙关勉强吐出几个字,“多谢关心,她应该马上就回来了。” “那就不打扰了。”刚泽焰挂上手提电话,单手放在大红色敞篷跑车的车门,倾身一跃,稳稳落在其皮座椅上。 人的感情真是经不起一丁点怀疑!他邪气的红眸瞄了一眼不远处山坡上的孤儿院,扬起一抹浅笑。动力方向盘微微向右旋,红色跑车条地驶向孤儿院门口。 ☆☆☆ 漆黑的夜空中繁星点点,微凉的夜风飘送而来,吹拂着佩莹鬓边的发丝,几个孤儿院的孩子围着她坐在山坡的草地上,昂着小脸着迷的听她说着关于星座的故事。 今天中午和罗家奇在晶华酒店的谈话不欢而散后,她就一个人来到天沼小时候待过的孤儿院。罗家奇找她也不为别的事,由于欧阳世华和薛里夫律师凌厉的攻势几乎要让罗家招架不住,罗家奇见苗头不对,背着罗艾长绫偷偷跑来香港想与她和解,还“慷慨”地表示愿意和她平分罗家权的遗产。 佩莹并不在乎罗家权的遗产,但她早已答应欧阳世华让他全权处理这件事,她不适合插手也无意插手。罗家奇见她拒绝,忿忿地搁下狠话要她小心。小心什么?杀手吗?连走在路上都可能被车撞到、被东西砸死,生命的脆弱她早已看破。 “好了,时候不早了,你们该回去睡觉了。”佩莹说完最后一个故事,轻揉了下小女孩柔软的发丝。 “姊姊,再说一个故事嘛!” “不行,玛丽修女会不高兴。而且你们明天还要上学,不可以太晚睡。” 孩子们有些失望的嘟起小嘴,但仍是听话的点点头,纷纷站起身拍净沾在身上的泥沙和枯草,准备回去睡觉。 “姊姊,阿原睡着了。”一个六岁大的孩子指着倚在他身上的小男孩叫道,肩膀边抖了抖,想把睡着的小男孩叫醒。 佩莹连忙阻止,“别叫醒他。”随即她抱起了小男孩。 小男孩虽然瘦小,但对瘦弱的佩莹来说还是一项不小的负担,才抱着他走没几步路,她的手就已经有点吃不消了。她停下脚步调整一下他在自己怀中的位置,也顺便让手休息一下。 “姊姊,你要是抱不动就叫他起来自己走。”孩子们看出她的勉强,体贴地建议。 “没关系,让他睡,我还抱得动。” “让我帮忙吧!”依稀有些熟悉的声音在她前方响起。 “刚泽先生?”佩莹愕然望着只见过一次面的男子,“你怎么会在这里?” 刚泽焰接过她怀中的小男孩。“来香港观光。小宇说香港有很多好玩的地方,所以我就来了。” “姊姊……”躲在佩莹身旁的小女孩拉拉她的衣袖,有些恐惧的低声道:“这个叔叔怪怪的,他的眼睛好亮,好像妖怪。” 佩莹低头,才发现孩子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全挤在她左手援,没有一个人敢靠近刚泽焰。她偷觑刚泽焰一眼,不确定他是否听见小女孩刚才说的话。 “小雅,不可以这么说叔叔,这样子很没礼貌。”佩莹压低声音对小女孩说着,小女孩也乖巧的点点头表示明白。 “原来只想不说就叫有礼貌,我还以为那叫虚伪呢!” 讥讽的笑声在她耳边响起,听来有点刺耳。 “刚泽先生的想法太偏执了。” 刚泽焰对她的评话只是一扬眉,不为自己辩护也不反驳。 “佩莹,这位是──”胖胖的玛丽修女迎上前,正要接过刚泽焰手中的小男孩,却在瞥见刚泽焰的红色眼眸后,条地倒抽了一口气,“oh-god!” “玛丽修女,随便乱呼上帝的名号不太好吧!” “你是阿焰?”玛丽修女向来红润的圆脸一下子变得惨白,脸上的表情交织着羞愧与心虚,甚至还掺杂着些许恐惧。 “宾果。玛丽修女,你的记忆力很不错嘛!我才在院里待了三个月,你竟然还记得。” 佩莹愣了一下,指着刚泽焰,“你也是……” “孤儿。”刚泽焰接下她的话,满不在乎的说:“没错,我是孤儿,和你的宝贝天沼一样,只不过他不记得我罢了。” 刚泽焰将小男孩交到玛丽修女手上,他掏出一根雪茄放在挺鼻前嗅了一下,转头对佩莹说:“我的车停在门口,等一下我载你到市区坐车,我的烟瘾犯了,先出去解一下馋。修女的上帝不准人抽烟,不过……”他红眸眯细,流转的精光移向玛丽修女,“却准人卖孩子。” 玛丽修女踉跄了一下,差点抱不住小男孩,佩莹见状,连忙扶住修女。 “玛丽修女,还是我抱阿原回房好了。”她抱起小男孩走进孩子的房间,玛丽修女愧疚地看了刚泽焰一眼,也跟着走进去。 “佩莹,夜深了,你快回去吧!下次记得找天沼一起回来,院裹的孩子都很想他。”玛丽修女怕佩莹追问刚泽焰的事,急忙开口要她回去。 “好,玛丽修女再见。”佩莹听出她话中的送客之意,将小男孩放置好后便告辞。她对刚泽焰的事并没有多大的兴趣,修女既然不愿讲,她也不强迫。或许玛丽修女真的曾经做过对不起刚泽焰的事,但她相倍她一定有她的苦衷。从前天沼常常带她到孤儿院来,她印象中 的玛丽修女是个极爱孩子的人,她这一生几乎全奉献给孤儿院和这里所有的孩子。 走至门口,她一眼就看见刚泽焰斜倚着一辆红色跑车,她绕过他走向大路边。她答应天沼不要靠他太近。 刚泽焰拉住她的手,下巴一抬指着敞开的车门,“我送你。” “不用了,谢谢。”佩莹拉开他的手,继续往前走。 “你不想知道苻天沼和我的事吗?” 他的话成功的让佩莹停下脚步。 “上车。”刚泽焰见她还有些迟疑,打趣道:“放心,我的车是敞篷车,要是有危险,你尽管喊救命。” “你为什么讨厌天沼?”佩莹坐上车,好一会儿才开口问道。 “嫉妒。你难道看不出来我有多爱你吗?为什么他能够拥有你?”他轻佻的语气没有半丝真情真意,听起来更像是在调侃。 “你根本就不喜欢我。” 刚泽焰冷笑了几声,“不,我确实喜欢你,我喜欢你对他的杀伤力。有人说爱情是把杀人于无形的刀,轻易就能把人折磨至死。我确信你对他有那种杀伤力。” “为什么?”佩莹忍不住倒抽了口气,“为什么你要伤害他?他根本连你是谁都不记得。” “嫉妒。我刚才不就说过了。”若当初被送去日本的人是苻天沼,而不是他…… ☆☆☆ 整幢宅子悄然无声,静得没有半丝声响。 有点吓人。佩莹咬着下唇,想不透这丝诡异的气氛所为何来。她特意放轻脚步,不让高跟鞋瞪出的声音震动静谧的空气,但尽管她的脚步放得极轻,书房内的人还是察觉了她的存在。 “莹莹,进来。”清亮的男声响起,准确无误的估算出她目前所在的位置。 佩莹像个做错事被当场逮到的孩子,咬了咬下唇,硬着头皮推开书房的木门。 “阿沼,你还没睡啊!”刻意装出的轻松语气更突显出她的心虚。 天沼想起刚泽焰在晚餐时间打来的电话,脸色更难有了三分。“才十点,时间还早。” 佩莹不明白他这份莫名的怒气是因何而来,只好选择逃避。“呃,你继续看你的书,我回房间洗澡了。” “等一下,我有事跟你说。”天沼拿出一只心型钻戒,迳自拉过佩莹的手为她套上。 “这是……”佩莹傻愣愣地望着钻戒炫丽的光彩,依旧不明所以。 “我要你嫁给我。” 天沼向她求婚?不,他并没有求,只是强横的宣布了他要娶她,但是……管他的!重点是他要娶她。无法克制的笑容在她脸上扩大。 “婚礼订在两个月后。”天沼淡淡地再次宣布道。 不对!佩莹注视着天沼脸上的表情,终于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他脸上没有欣喜的表情,没有幸福的神色,只有疲累满满地写在他眉宇之间。她的笑容敛去,他们之间似乎有什么事是两个人一直都没有注意到的。 “我回房去了。”佩莹轻抚着钻石精细的切面,忽然间感受不到它璀璨的光芒。究竟他们遗忘了什么事? “你今天和刚泽焰见过面。” 这不是问句。佩莹暂停下离去的脚步,背对着他点了下头,“嗯。” “你要的我都能给你,不要去找他。” 在他眼中什么是她要的?钱?钻石?豪宅?这一刻,佩莹忽然了解他们的关系的本质有多么脆弱。 对他来说她始终是个拜金的女人,不曾改变,但是他爱她,所以选择忽略这道横在两人之间的隔膜。然而他能忽略多久?他其实一直记挂在心头,因此他怕,一颗危疑不定的心时时恐惧着有一天她这个负心的女人会再次离开他。 他们的爱只有爱,没有信任,就算真能继续下去,也会让彼此都心力交瘁。是该结束了!这份爱带给他的不是精神的寄托,只有无尽的恐惧与疲累。 佩莹忽地转身奔入他怀里。就当是最后一个拥抱吧!她环抱住他的腰,侧耳倾听着他规律的心跳声。 “怎么了?”天沼轻问,无法理解她反常的举动。 她抬起头,轻抚过他满是疲惫的脸庞。她一直都没发现他的脸如此憔悴。“你太累了。”她点住他张口欲言的唇,“答应我,多爱自己一点。” ☆☆☆ “总裁、总裁……”徐秘书微低下身,在天沼耳边连声低唤,但始终唤不回他神游物外的意识,她逼不得已只好提高音量叫道:“总裁!” 天沼这才回过神来,“有什么事吗?” “云翔公司的代表已经来了,现在正在会议室等您。” “我知道了。”天沼点了下头,略微收回烦乱的心神,举步走向会议室,但紊乱的思绪岂是说收就能收的。 答应我,多爱自己一点。不知为什么,他觉得这句话仿佛是佩莹临行前的叮咛,预告着她即将离开他。 不要多心。他站在会议室门前,用力甩了甩头,试着挥去心中盘旋不去的恐惧,但越想逃避,那危机感更变本加厉的噬啮着他心头。 天沼将心中的烦躁强压下,推开门走人会议室,同在里面等候的三名代表领首致意。“抱歉,让你们久等了。” “没关系,我们知道苻总裁事务繁多。”年近六旬的白发男士客气的说。 “是啊!苻总裁正忙着和公爵夫人打得火热嘛,忙得很呢。”说话的是一名二十三、四岁的年轻人,趾高气扬的模样很容易就被归类到“富不过三代”的第三代。 “阿杰,怎么这么说话!”白发男士不悦的轻斥道:“快跟苻总裁道歉。” “是。”被唤作阿杰的年青人满不在乎的撇了撇嘴,“苻总裁,对不起。” “苻总裁,关于我们公司的投资计划?”白发男士连忙切入主题,深怕儿子又说出什么得罪人的话,惹火了苻天沼可就不妙了。若只是拒绝他们公司的投资委托还是小事,怕的是他运用他在金融界的力量让他们公司的股票一下子下跌到谷底,就真的玩完了。 “徐秘书,去把云翔公司的企画书拿来。” “怎么?苻总裁不记得企画书的内容吗?”年轻人不怕死的频频捋虎须。 天沼根本没注意到他说了什么,心中的烦躁感益形明显,几乎要冲破他冷然的假面具。他霍地站起身,抛下一句“失陪了”,就匆匆离开会议室。 “总裁?”徐秘书拿着企画书,才要敲门就被推门而出的天沼吓了一大跳。 她望着会议室内三张茫然不知所措的面孔,勉强挤出一抹歉意的笑容,努力想扯出一个理由好解释天沼意外的举动。 但还不用她开口,云翔公司的董事长就先站起身向她敬了个礼,“徐秘书,小犬口没遮拦,得罪了苻总裁,改天我一定带着小犬亲自向苻总裁道歉,也请徐秘书帮我们说几句好话。” “……喔,好,没问题。”徐秘书完全搞不清楚状况的点头应好。 “死孩子!”白发男士赏了年轻人一记爆栗,“你还是回美国念书好了,省得给我惹麻烦。” “爸!”年轻人揉着头叫道。“是他没幽默感,又不是我的错。” “死孩子,你还敢说!我明天就把你送回美国。”白发男士揪起年轻人的衣领,把他拎了出去。 “程董慢走。”徐秘书弯腰恭送这一老一少离开。 坐在角落一直一语不发的男子没有立刻跟上,他从公事包中拿出一张纸不知写了什么,然后站起身,很有礼貌的把纸条拿给徐秘书。 “徐秘书,这是我的履历表,麻烦你替我转交给苻先生,薪水方面,我自愿减价。” “喔。”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到现在还是搞不清楚。 ☆☆☆ “我怎么可能真的要他。我跟苻天沼只是玩玩而已……一个没人要的孤儿根本配不上我。一切都只是他自作多情,我已经快受不了他了……” “是吗?”冷冷的声音穿透她的背脊,直射入她的心脏,冻结每一滴血液。 “阿沼!”佩莹迅速转向声音来源,惊愕地瞪视着应该在公司上班的人。他听见了多少?“ 玩玩而已,只是玩玩而已……我早该知道的。”天沼挟着排山倒海的狂怒向她走来,冷然的黑眸同时冻结着冰霜也燃烧着烈焰。 他猛然攫获她的双手,她手中的话筒坠落地面。 “阿沼,你听我说──”佩莹想开口,却被他用手捂住。 “别再说谎了,可恶的小骗子。你要玩,我就陪你玩到底!”他发冷的唇瓣狂乱的肆虐着她的红唇。 条地,一丝痛觉让她瑟缩了一下。他咬破了她的唇。 “痛吗?你也会痛吗?”腥舌轻触她唇上的伤口,粉色的舌上沾染着鲜红的色泽,仿佛受伤的野兽轻舔着身上血淋淋的伤口。只是这血来自于她,伤口也来自于她,但伤得最重的却是他。 “会。”她为他心痛。她伸出手想抚平他纠结的眉宇却被他一手挥去。 “骗子!”天沼将她的手背到身后,让她柔软的身躯贴紧他。“我是没人要的孤儿是吗?自作多情是吗?快受不了我了是吗?”他的唇渐渐下移,沿着她的颈项一路印下冷湿的吻。 “可惜我不会放你走的。”天沼将她打横抱起,薄唇扭曲着苦涩的笑意,“你得跟我耗到老死!” 冷然的声音听来像是诅咒,为他们的下半生定下痴缠不去的折磨。 “不!”佩莹不禁失声尖叫。她不要这样的结果! “由不得你说不。”天沼踢开房门,将她扔上床,随即欺身压上她。“你爱玩,我们今天就好好玩个够。” 他将她的长裙一把撩至腰际,粗鲁地扯去她的纯丝底裤,长着厚茧的大手由她大腿内侧缓慢地移向女性的私密处,冰冷的手没有柔情也没有丝毫怜惜,只想将她给予的痛同样回增。 佩莹这才猛然惊觉他的意图,既惊且惧地夹起双腿,抗拒着他极度羞辱的举动,“别……别这样,阿沼。” “不喜欢从这里开始吗?无所谓,我没有特别的偏好。”他微微抬起头,对她露出一抹扭曲的笑容,猿臂缠上她纤弱的腰肢。 这样的天沼是她从未见过的,几近疯狂的脸上饱含苦痛与残酷,让她既心疼又害怕,不自觉地想逃、想躲,却也想将他拥入怀中。这些复杂的心情令她不知通该推开他,还是迎向他。 “阿沼,你冷静一点,听我说。”佩莹用手抵住他欺近的胸膛,试图缓和他的愤怒。 “没什么好说的。”天沼钳制她抗拒的双手,将她牢牢固定在床上,一抹心碎已极的笑容缓缓自他脸上浮现,他轻敌薄唇,“gameover。” “不,阿沼──”他不想再听她说一句谎话,欺上的冷唇封锁了她开口的机会。 他一手制住她的动作,一手除去两人身上的衣服,残酷的唇狂乱的蹂躏着他曾经视若珍宝的雪白身躯。 慌乱的泪水爬满她两腮,地想出声,但话语全梗在喉中,只能不停扭动着身体,想脱离他的钳制。条地,一股陌生的肿胀刺人她体内,干涩而迟缓的在她体内移动,一时间,她明白了一向将她捧在手心、温柔呵护的爱人对她做了什么。 “阿沼……”极度的不适感让她终于哭喊出声,微尖的指甲划过他的裸背,留下一道道怵目惊心的血痕。 她的哭喊声唤回了天沼温柔的本性。没人她体内的肿胀不再移动,他俯身吻去她满脸的泪水,轻声呢喃着:“别哭了,别哭了……让我爱你……” 但心酸的泪水怎么也止不住,不断从她眼中滑落。为什么?佩莹死命摇着头,却怎么也挥不去满满一颗心的酸楚。她受的苦还不够吗?她牺牲的还不够多吗?老天为什么还要这样对待她? 已达忍受边缘的肿胀感再也无法等待一分一秒,迫使他无法顾及她的不适,再次在她干涩的体内律动,最后爆发,洒落银白色的种子。 天沼抽离她颤动的身体,缓缓吐纳出浓浊沉重的呼吸。望着满脸泪痕的面容,他不自觉地伸出手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水。 “够了吗?”佩莹含着泪光的明眸望向他幽深的眼底,“你受的伤这样回报就够了吗?还是要更多一点?”她拉起他的手覆住自己雪白赤裸的肌肤。 永远都不够!天沼抽回自己的手,拿起散落在床边的衣服为她套上。他的伤永远都不会痊愈,也不曾停止,在他狠狠报复她的同时,也伤了自己。 垂在她胸口上的银色项链吸引了他的注意,“这是……” 佩莹抢先他一步,在他看清之前将银戒包覆在手心。“戒指而已。” “爱人送的?”他的眼神再次转冷,但已经没有刚才的疯狂。 “对,我这辈子最爱的人送的。” 他眼中迅速闪过一丝痛楚,可他仍强迫自己露出一抹冷笑。“你最好退回去,因为你再也回不到他身边,留在身边只是多伤感罢了。” “我会记得的。”她意外的合作态度引来他怪异的一瞥,不过他并没有再深究下去。 他穿好衣裤,正要走出房间,却又回过头,以极度羞辱的口吻道:“下次别紧张得像个小处女,你就会发现我的技术不比罗家权差。” 佩莹不言不语,只是对着凌乱的白色床单怔忡出神。 对啊!当了十年的公爵夫人,她怎么还可能紧张得像个不经人世的小处女! 拜罗家权所赐,她的初夜没有落红,没有柔情蜜意,没有人陪在身边轻声告诉她不要怕。她曾经幻想过的激情戏码只有男主角对了,只有男主角…… ☆☆☆ 这是她第二次走进天沼的房间。第一次的经验不太愉快,第二次也没好到哪里去。 天沼的房间摆设很简单,就只有一张床、一个衣柜、两张椅子和一张矮桌就是房内所有的东西。他是个恋旧的人,她轻易就认出那张矮桌是当年她和他一起买木材钉的,其中有一个桌脚上头还有两人的签名。 佩莹弯下腰找寻那两个早已模糊、难以分辨的字。“天”与“地”,那曾是两人的代号,代表着两人彼此相属的世界。钥刻的小字沾染着尘埃,正如同他们早已蒙尘的关系,根本无从找起,她站直身子,不再费心去找。 他的床铺并没有叫人来整理过,凌乱的床单与枕被还是她昨天离开时的模样,她侧躺在他睡的位置上,拥着他的枕头,眷恋的吸入属于他的味道。 她无法恨他,尽管昨天的事情宛如一场骇人的噩梦,她还是无法恨他,但一切终究必须画下句点。 “我爱你,真的爱你,但我还是要走。”她轻叹,松开怀中的枕头,走向矮桌。 她打开手中的黑绒布盒子,放在矮桌上。她昨晚才发现天沼给她的钻戒和这套首饰是同一种款式,所以她一起还给他。 迟疑了一会儿,她用颤抖的双手解下颈部的银质项链,取下陪伴她十年的银戒,放在钻石项链的旁边。在钻百璀璨耀眼的光芒对比之下,她的银戒简直朴素得可怜,而她必须极力克制着才能勉强自己不要拿回它。 “主人昨晚去台湾了。”姜晋鸿不知何时出现在天沼的房门口。 “嗯。”佩莹虚应一声。她知道他昨晚没回来,却不知道他竟是跑去台湾。 “主人要我有着你,不准让你离开。” 佩莹望向他,“你不会阻止我走的。” 姜晋鸿却耸了耸肩,“难说。我开始怀疑我当初的想法是不是错了。如果真能把你困在这里一辈子,对主人来说,或许真的是好事。否则天地投资公司可能因为老板一天到晚‘逃’到台湾,最后关门大吉。” “什么意思?”天沼为什么要逃到台湾? “要离开的人不必知道。我想你会需要这个。”他扬了扬她遍寻不着的护照。 佩莹提起行李,接过他手中的护照,临走前匆匆抛下一句,“好好照顾他。” “我会的。”两个对峙许久的人,在这席话中交换的是相同的默契。 第八章 “你老婆呢?”天沼不解地望着站在他公寓门外极其俊美的男子。他昨天,不,正确地说应该是四个小时前才参加了他们的婚礼,而现在新郎却抛下新婚的妻子,站在他家门外。 “腻了。”俊美男子简单地抛下两个字,推开挡路的他迳自走进屋内,懒洋洋地窝进沙发里,高跷起两条长腿。 “你们才结婚四个小时。”天沼忍不住想提醒他。 俊美男子扬起嘴角,丰润的唇勾勒出魅人的变弧,但吐出的话语却极其残酷。“厌烦一个人是不需要理由的,尤其是女人。” “真的是厌烦吗?” 俊美男子微眯起眼,依旧带笑的表情看不出怒气,只是眼神中流露出的锐利眸光稍稍泄漏了他真实的情绪。“天沼,你又要充当心理医师了吗?我记得你以前大学念的是财务分析,我怎么不知道这两项原理是相通的。” “军,别再逃避了,承认自己爱上羽容并没有那么可怕。”天沼不愿眼睁睁看着屠军把到手的幸福如此葬迭。 “我逃?”屠军俊美无畴的面容泛起一抹冷笑。“恕我健忘,不知那位从香港逃到台湾的大总裁是何许人也?这么大的一家投资公司可以这么丢着十几天不管吗?”天沼只有沉默以对。屠军的话或许残忍却足事实,他确实没有资格批评屠军的所作所为,他所做的事甚至比屠军更残酷十倍。他强暴了他挚爱的女人,没留下只字片语就逃到台湾,只因为他没有勇气面对她怨怼的神情与哭泣的脸。 屠军斜睨着天沼木然的神情,不忍心再多说什么。这几个月来,他们每次见面总要把对方的伤口硬生生揪出来撒上盐巴,弄得彼此都鲜血淋漓才肯罢休。 “我听助理说你订了一套白色礼服。”屠军放下长腿,起身晃到冰箱前,替自己拿了一罐啤酒,另外丢了一罐给天沼。“怎么不直接跟我说?我可以设计一套新的给你。” “你不会肯的。” 屠军敏锐地察觉到他话中的玄机。“是给她的?” 天沼微微点了下头,“我们一个半月后结婚。”就算她对他只是玩玩而已,就算她心中还有另外一个人,他还是无法抽身。就让他们两个这样耗到老、耗到死吧! “白色礼服?那种女人也有资格穿白色礼服?天沼,这算是新出炉的笑话吗?”屠军扬高的浓眉写满了不以为然。“我不会让那女人弄脏了我设计的礼服。” “我希望能有你的祝福。”天沼知道屠军对佩莹的观感,但他还是希望屠军这个对他来说亲如手足的朋友能接受她。 “不可能!”屠军断然拒绝。“要娶那女人,你需要的是上帝的祝福。” 看着天沼略显苍白的脸色,屠军长叹了口气,“天沼,我不想再提起以前的事。你自己好好想清楚,到底那个女人值不值得你爱。” “军……”天沼在屠军走进客房前,忽然唤住他,“你一直都有小蓉陪你,你知道我有什么?” 屠军倏地停下脚步,愕然回过身望着天沼。他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在孤儿院时,大他和芙蓉两成的天沼一直就像大哥一样照顾着他们,在他记忆中,天沼是沉静的,淡然的脸上鲜少出现强烈的情绪变化。因此,当那一夜天沼喝得烂醉,跌跌撞撞的走进三人合租的小公寓时,他完全无法相信那个狼狈颓废的人真的是他所熟悉的天沼,也因为如此,他更加无法原谅那个害天沼变得不像自己的女人。他从来没有想过天沼需要那个女人,就像他需要小蓉一样。 “对她,我永远放不开手。”在他寂寞的生命中,她是唯一照亮他的曙光。 屠军沉默半晌,最后才道:“你回香港前我会把礼服给你。” “军,谢谢。” “不用道谢,这并不表示我接受了那个背叛你的女人。这是我和小蓉欠你的。”屠军的语声中止于碎然甩上的门板。 ☆☆☆ 计程车沿着弯曲的山路急速行驶,最后停在一栋白色豪宅前,从车上走下一位形容憔悴的男子。他站在大门前,抬头仰望睽违一个月的房子,迟疑了一会儿才揿了门铃。 他逃得够久了!久得让所有逼他逃避的理由都蒸发殆尽,只剩下无法满足的思念一点一滴地榨干他的生命力。 “来了!”姜晋鸿打开大门,乍见天沼时不由得一愣,“主人?” 憔悴两字用来形容天沼现在的模样还嫌太过含蓄,但说他是徒具形体的行尸走肉又稍嫌过火,因为行尸走肉不会有一双闪烁着熠熠光辉的黑眸。 “莹莹呢?”天沼急切的问道。这就是他眼中光辉的来源。 姜晋鸿心虚地避开他眼中的热切,退了一步让天沼进门。 天沼看出他眼中的心虚,推开他,快步跑土二楼佩莹所住的客房。 空的!原本属于她的东西全都收拾干净,衣柜里只剩下他买给她的衣服。 “璩小姐走了。”姜晋鸿跟在他身后,走了进来。 天沼猛地旋过身,一把揪住姜晋鸿的衣领,“走了?什么时候的事?你为什么没有看住她?为什么没有?” “您去台湾的隔天。因为没有必要,她终究还是会离开,只是早跟晚而已。” 闻言,天沼颓然松开揪住姜晋鸿衣领的手,失神地走回自己的房间。他一直是知道的,所以他怕,但从今以后他再也不用担心她会离开了。他难以形容这怪异的感觉,被刨空的心房竟然因此感到一阵放松──不必再害怕失去,因为已然失去。 “主人……”天沼的反应太奇怪,让姜晋鸿不由得担心起来。他宁愿天沼狠狠发泄一顿,也不想看他如此安静地接受这一切。 天沼淡然地斜瞄姜晋鸿忧心忡忡的神色,“你放心,我不会再一个人到兰佳坊单挑四个拿刀的不良少年。”轻狂的年少冲动已不冉适合他。 “可是──” 天沼扬手打断姜晋鸿的话,“老姜,你出去吧!我累了,有什么事晚点再说。” 姜晋鸿还想再说些什么,但看到天沼满脸的倦容,只好先退出去。 他的房间若没有他的吩咐是没有人敢进来打扫的,因此还保持着那天的样子,但还是有些不一样。天沼的目光落在矮桌上多出来的绒布盒子,盒中的钻石首饰依旧闪烁着动人的光彩,却吸引不了他,也留不住她。他嫌恶的睥睨着盒中的首饰,对钻石散发出的光芒莫名的感到厌恶。 他大步向前,正要用力合上绒布盒子时,却意外的发现盒子里多了一个不属于那里的东西。他拿起它仔细端详着。 那是一只银戒,朴素的花纹看来有些熟悉。 “我这辈子最爱的人送的。” “你最好退回去,因为你再也回不到他身边……” 他不禁想起了两人那天的对话,忽然一个念头穿透过他脑中。 会吗?他傻愣了下,拿着银戒的手开始微微发抖,几乎快拿不住那只没有半两重的戒指。他以指腹轻触戒指内缘,寻找着那两个字。 天地!手上的触觉清清楚楚传来这个讯息。天沼踉跄了一步,手中的银戒仿佛着了火,灼烫得令他拿不住,轻巧地掉落在地板上。 “究竟谁才是负心人?”天沼破碎、喑哑的声音划破此刻寂静的气氛。 这个问题的答案如闪电般狠狠击中他,让他完全没有招架的力气,双膝猛地跪至地面。 “老天!”他失声低喊,“我说了什么?我做了什么?”他有资格说爱她吗?他有资格拥有她吗?在他被愤怒蒙蔽了双眼,以极其羞辱的方式玷污了她之后,他还有什么资格说自己有多么爱她! “哈……哈……哈……”哀痛至极的他不哭反笑,怆然的狂笑声回荡在冰冷的房间,久久不去。 ☆☆☆ 在其他人看来,佩莹的离去对天沼的影响似乎不如他们想像中强烈,顶多只是笑容变得更少,话变得更简洁,眼神变得更淡漠。只有姜晋鸿知道心死的人在外表上是看不出来的,因为在天沼一如往常的举止背后,他早已没有心去感觉什么叫伤痛、什么叫失落。 “天沼,我们公司今年的投资计划就这么说定了,我相信你不会让我们失望的。”李向阳将契约书收入公事包,扬高的嘴角有掩不住的笑意。在全球经济景气一片萧条的情况下,他们公司委托天沼处理的投资获利率依旧高达百分之二十三,要他不笑咧了嘴也难。 “爹地,我今天想去太平山看夜景,晚上住苻大哥家,你应该不会反对吧!”硬是跟着过来的李思璇一脸期盼地望着父亲。她听说姓璩的那个女人已经搬出苻大哥的家了,现在正是她一举攻占苻大哥心房的大好机会,她当然不会任机会这么白白溜走。 李向阳自然不会反对,若这丫头真能嫁给天沼,他可是举双手双脚赞成。 “这种事可不是我说好就可以的,你也得看天沼答不答应。”他笑着看向天沼,等待他的回答。 “苻大哥,你说好不好?”李思璇水灵灵的大眼转向天沼,弧形优美的樱唇擒着满满的甜笑,但语气中有些不确定。自从那次她甩了据佩莹一巴掌之后,苻大哥几乎禁止她来公司找他,要不是她今天硬跟着爹地来,她恐怕还没机会见苻大哥一面。 “嗯。”天沼礼貌性地应了一声,望向李思璇的睡眸没有焦距。无所谓好不好,他那十几间房的大宅子不会吝惜挪出一间房间借她暂住一夜。 “那就是好-!”李思璇确认道,小脸因为兴奋而涨得通红。 “嗯。”天沼完全感受不到李思璇的热切与兴奋。 “爹地,我等会儿就跟苻大哥一起回去,不坐你的车了。” “你唷!见色忘爹。” 李向阳怜爱的轻斥独生女,他回过身对天沼道:“天沼,那就麻烦你了。” 天沼只是微一领首,起身送李向阳离开,“李先生慢走,不送了。” 李向阳走后,李思璇跟着天沼回到他的办公室,乖乖坐在沙发椅上等他办完公事,不敢再像以前一样缠着天沼不放。 但呆坐在一旁实在无聊透顶,不过才半个小时她就已经捺不住性子,走到天沼旁边轻声问:“苻大哥,我们几点回你家?我想先去买一点东西……” “五点。”天沼头抬也不抬地回答。 李思璇无可奈何的扁扁嘴,只得又窝回沙发。好不容易熬到五点,她看看表,又瞄瞄依旧埋首于公文的天沼,想提醒他时间到了却不敢,反而是天沼自己注意到时间。 他关掉电脑,随意收好桌上的公文后,便率先走出办公室,李思旋则快步跟在他身后下楼。 “苻大哥,我想去买一点东西,你可不可以绕道载我去市区?”李思璇坐进天沼的车后,又提了一次。 “嗯。”天沼踩下油门,将车驶向市区。 ☆☆☆ “阿颖,今天领薪水,我和阿美要去看电影,你要不要一起来?” 被唤作阿颖的短发女子摇了摇头,婉拒同事的好意。“我身体不舒服,想去买点东西,然后回宿舍休息,你和阿美去就好了。” “那好吧,你好好休息。”“你们好好玩。”阿颖向她挥挥手,继续往地铁站走去。 由于正值下班时间,地下铁的车厢里挤满了赶着回家的人们,不流通的空气中夹杂着汗臭味和浓烈的廉价香水味,熏得阿颖有点反胃,一到站就立刻冲向公厕,狼狈地吐着。不知怎么搞的,她最近老是想吐,今天早上吃完早餐后,她又把吃下肚的东西全吐了出来,看来她真的得找个医生检查看看是什么毛病。 将胃中的食物吐干净后,人也舒服多了。她洗了把脸,望着镜中脸色苍白的自己,摇了摇头。她的脸色真糟!不过才一个月而已,她就变成这副德行,照这样下去,不知道她能不能活过今年。 走出地铁站,斜照的夕阳照在她身上,黄金色的光芒虽灿烂,却不免有些刺眼。她伸手遮去过于刺眼的光芒,眯细的双眼不经意瞥见不远的前方有辆银灰色的积架跑车停在路旁,过了几秒,车上走下衣着高雅的一男一女。 “苻大哥,你不跟我进去吗?” “不了。”天沼斜倚着车门,看着缓缓西降的夕阳,思绪飞回了过往。他们以前总爱坐在孤儿院后出的草地上看夕阳…… “很合适的一对。”阿颖看了他们一眼,喃喃自语道。 她伸手拨了拨近一个月前才剪短至耳下的头发,敛首从积架跑车旁走过。 兀自沉浸在往事之中的天沼忽然感应到什么,回过头对她的背影轻唤:“莹莹?” 阿颖脚步颠了一下,站稳后又继续往前走。 “莹莹,是你吗?”他又唤了一次,口气既急切又慌乱。 阿颖的脚步停顿了几秒,但是没有回头看。他叫的人不是她,所以没必要回头。 “不是吗?真的不是吗?或许真的不是吧……”他的声音渐渐转弱,最后只剩下失望的轻叹。 下雨了!阿颖伸手抹了抹脸。她眼前模糊一片,脸颊也被碱碱的雨水打湿,沉闷的空气几乎让她无法呼吸,她微张开嘴用力喘息着,试图舒缓不顺畅的气管。 这场雨下得好大、好大,有谁能告诉她什么时候才放晴?什么时候雨才不会再下? ☆☆☆ 成衣工厂的员工宿舍是四人房,不到三坪大的小房间摆了两张双层的双人床和几个放杂物的大纸箱。和阿颖同房的同事除了约她去看电影的阿美和小兰,还有一个小茜,不过最近她请了几天假回故乡照顾生病的妈妈。 阿颖疲倦的在床边坐下,身体靠向墙壁,双眼几乎累得睁不开。她最近除了常常反胃,还特别容易累,头一沾到枕头就爬不起来,好几次还差点睡过了头,误了上工的时间。 “阿颖,怎么一个人在宿舍?”工厂的刘领班没敲门就迳自开门进来。 “刘领班。”阿颖连忙坐直身子,心底暗叫不妙,她竟然累得忘了锁门。 “别紧张,你好好休息。看你累成这个样子,上工很累吧!我帮你松松筋骨,很快就不累了。”刘领班涎着笑脸,高壮结实的身子一步步逼近她。她第一天到工厂上班,他就注意到她了,她的手脚纤细、皮肤白嫩,模样又长得俏,跟厂里其他粗手粗脚、皮黑肉粗的女工完全不一样。女人就该像这个样子,工厂里那些女人送他,他都赚咬不动、没胃口。 “不用了。对了,我忽然想起有事情要做。”阿颖僵着笑脸,小心翼翼地走向房门口。但狭小的空间根本由不得她轻松离去,还没走到门口,她就被一只粗壮的手臂拉住,便拽进怀裹。 “急什么?有事情可以留到待会儿再做。咱们先乐一乐再说。”狰狞笑脸下的企图明白可见,拉住她的手也开始不规矩了起来。 “住手!”阿颖喝道。她抗拒的力量轻易被钳制住了。 “不用害臊,我保证让你欲仙欲死,尝过一次还想再要。”刘领班一手将她牢牢困在怀里,另一手由下而上一颗一颗解开她棉布上衣的白钮扣。 “放开我!”阿颖用尽全力想挣脱刘领班的钳制,但她越是挣扎,越被捉得更牢。 惊慌之下,阿颖低头狠狠咬着困住自己的手臂,刘领班一吃痛就松开了手,阿颖乘机推了他一把,转身跑向门口。但她还来不及跑出去,又被他长手一抓,硬扯了回来。 “妈的,臭婊子,你不要给脸不要脸!”刘领班粗声啐道。他扬起手赏了她一巴掌,她瘦弱的身子重重撞向水泥墙,几乎要昏厥。 刘领班蹲下身,一把揪起阿颖的前襟,满脸胡碴的面孔变得更加狰狞。“妈的!老子肯上你是你的福气。臭婊子,你以为你身上洒了金粉,碰不得啊!” “你说对了!她身上不止洒了金粉,还镶了钻石,这辈子你连碰都碰不起。”陌生的男性声音在房门口响起。 刘领班循着声音来源看去,先是瞧见一双擦得晶亮的黑色半长筒皮靴,目光再向上,一双黝黑结实的手臂不耐烦地环抱在胸前,手里还拿了一支──枪!刘领班的瞳孔一下了放大,猛地抬头瞪视着陌生男子琥珀色的眼眸。 “你是谁?”他粗嘎的声音掩饰不了心中的恐惧。 “杀手。”愉悦的语声甫落,刘领班立即应声倒地。 阿颖还来不及放声尖叫,就被自称杀手的男子一把拉起捂住嘴巴。“不准叫!一听到女人尖叫,我就头痛。” 他大脚一勾,替趴在地上的刘领班翻了个身,按着把手中的枪交到阿颖手上。 “让你报仇。”陌生男子清亮愉悦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似乎在期待她扣下扳机,再次给予刘领班一次重击。 “他死了。”阿颖愣愣的呆望着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的刘领班,还没从一连串的惊吓中恢复过来。 “他死不了的。”陌生男子不甚同情的又踹了刘领班几脚,“这是麻醉枪。” “麻醉枪?”阿颖一脸茫然的转头望向他,无法将他话中的意思输入脑袋。 “对,你就道样瞄准,然后扣下扳机。”陌生男子替她将准星瞄准刘领班的裤裆,“保证他两年内不能人道。” 说完,一支银针立刻准确无误的刺人刘领班的蓝色长裤,直接命中标的,没有半丝偏差。 “哇──噢!你很有天分嘛!”陌生男子尖声怪叫,琥珀色的眼眸给予阿颖赞赏的一瞥。 阿颖根本没有多余的精神回应他的钻美之词。她今天真是受够了! “你是谁?”她将麻醉枪交回他手中。看他的样子似乎不像是坏人。 “黑磷。”陌生男子态度从容地替麻醉枪装填上新的麻醉药和银针,他将枪口转向阿颖,笑着扣下扳机,“我奉命来杀你的,公爵夫人。” ☆☆☆ 晚餐时的气氛是凝重的。 李思璇拨动着餐盘里的食物,有些食不下咽。不知道她傍晚去买东西时发生了什么事,她一出来就看见苻大哥呆坐在车上,木然的神情不知在想什么。从那时候起到现在,苻大哥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更别说正眼瞧她了。 “苻大哥,我们等会儿一起去看夜景好不好?”李思璇提振起精神,脸上堆满甜笑提议道。 天沼无视于她脸上的企盼,冷漠地对站在一旁的姜晋鸿吩咐道:“找人陪李小姐去看夜景。我先上楼了。”他随即起身走开。 “苻大哥……”李思璇慌忙跟上天沼离去的脚步,不想就这样被他孤零零地丢在餐厅。“你还没告诉我今晚我睡哪里。” “随你。”他口气中的冷然始终没有改变。 “随我?真的随我吗?”李思璇被他的冷淡激怒,愤然的转头问姜晋鸿,“那女人以前睡哪间房?我要睡那间。” “主人?”姜晋鸿不确定的看向天沼。李思璇走的是步险棋,结果不是出奇制胜,唤起天沼对她的注意力,便是全盘皆输,而在他看来,她胜的机会微乎其微。 “随她。”天沼疲累的语气非关厌烦或赌气,只是拨不出心思去理会她的无理取闹。 他的疲累起因于心中的空虚。现在若有人拿枪抵着他的头,大声说了一句“我要你的命”,他还是会淡然的回那人一句“随你”。他无意寻死,但生命对他而言也没有其他存在的意义了。他只是单纯地活着,不违反自然法则的保持着呼吸,做着他该做的事,让他手底下上万个仰赖他吃饭过活的人有能力活下去。 “苻大哥!”李思璇出声唤着天沼,他不再理会她的迈开步伐,使她只能沮丧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尽头。 “李小姐,这边请。”姜晋鸿领着李思璇来到佩莹之前住过的房间。 李思璇对房间的摆设并没有多大兴趣,草草看了几眼,便问姜晋鸿说:“房间整理过了吗?我有洁癖,受不了别人的味道。” “我们还有几闲‘干净’的客房,李小姐可以去那里睡。” “我喜欢这里。你找人来把那女人的东西清掉,我今晚要睡这。” “对不起,李小姐,我们没有多余的寝具。如果你真的无法忍受,我们可以为你安排别的客房,或是派人送你回去,我相信你在家中一定觉得格外舒适。”姜晋鸿的话说得十分婉转,却也清清楚楚的告诉她:要就在道里窝着,不然就滚回去。 “你──”李思璇气结,却也知道自己是太逾越了点。她是家人捧在掌心的千金大小姐,免不了有点富家女的骄气,她明白有些人是不吃这一套的。 “隔壁是苻大哥的房间吗?” “是。不过主人现在都在书房睡。”姜晋鸿据实回答。 李思璇问清楚书房的位置,便遣开姜晋鸿。 “李小姐,别碰不该碰的东西。”姜晋鸿临走前叮嘱道。 什么叫不该碰的东西?李思璇扬起秀眉,根本不理会姜晋鸿的嘱咐。她就是要看看璩佩莹有什么东西是她没有的,为什么她离开之后,她还是代替不了她在苻大哥心中的地位? 这客房内有两个衣柜,款式一样,但仍然看得出有一个是新的。她先拉开旧的衣柜,里头有一堆色彩鲜丽的名牌套装和洋装依色样整整齐齐的挂好。 没什么特别的。她思忖,关上旧衣柜的门后,又拉开新的。 “天啊!”映入眼帘的白纱礼服让她看傻了眼。 礼服被套在一具人形模特儿身上,剪裁相当简单,上身是平口无袖的纯白缎布缀着白纱,下身是白色纱裙;但白色纱面交织着极细的金线,在灯光照映下隐隐闪着金光,仿佛在层层白云中乍见曙光,美得令人屏息。 李思璇不自觉地伸手轻触礼服柔细的白纱,意外的发现礼服的腰际上悬挂着一张卡片。她好奇的打开卡片,上头写了几行字: 璩: 如果你真是天沼生命中的曙光,我祝福你们。 屠军 “不是!不是她!我才是苻大哥生命中的曙光,她只是个负心的女人!”李思璇用力扯下卡片,将它撕个粉碎。 她换上白纱礼服,戴上头纱,直奔天沼的书房。 端着咖啡准备送去给天沼的姜晋鸿见状,连忙放下咖啡冲上前去拉住李思璇。 “李小姐,快去把礼服换下来!”他没料想到她真的会做这种傻事。主人或许沉默,或许淡然,但只要一碰到璩佩莹的事,他就家发了疯似的,失去所有的冷静。 “不要拦着我!”李思璇挥开姜晋鸿的手,冲进书房去。 但她话都还没来得及说,就被天沼骇人的眼神慑住。 “去换下来。”他森冷的口气透着寒意。 李思璇被这份寒意惊退了一步,但仍硬着头皮踏向前,“我也能成为你生命中的曙光,不一定只有她能。” “去换下来。”莹莹的礼服没有别人能穿! “苻大哥,我爱你啊!我也可以为你带来阳光与欢笑,只要你愿意接纳我。” “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她不接受这种答案。“她说她只是跟你玩玩而已,你根本就配不上她……可是我是真心的。” “那通电话是你打来的?” 李思璇没有勇气逼视他灼人的注视,低声嚅嗫道:“我打电话来找你,结果是她接的。” 谜底终于揭晓!他不止错了,还错得离谱。他一直以为那天和佩莹通电话的人是刚泽焰,没想到她却是努力想把他送到李思璇怀里。 为什么?她应该是爱他的,否则不会拾回那只银戒还保留长达十年,但若她真的爱他,如何能将他推向别的女人怀里?他无法理解。每次想到她随时可能会离他而去,他就恐惧得像发了疯,而她却将自己贬成负心的角色,只为了将他送给别人? “苻大哥?”李思璇不确定的轻唤,天沼的沉默让她畏惧。她第一次觉得寡言的苻大哥原来是如此吓人。 “老姜,要李小姐把礼服换下,叫阿德送她回去。” “我不要!”李思璇拍开姜晋鸿伸过来的手,不让他拉她走,“苻大哥,你还没有给我答案。” 天沼抬眼望向她,冷漠地开启薄唇吐出她要的答案,“我不爱你。” “一点点都没有?”李思璇无法置信的看着他冷漠的脸。他怎么能说得如此断然而冷漠? “没有。” “从来都没有?”李思璇不死心的追问。 天沼沉默而笃定的点了下头。他的心早给了一个人。 她真的爱他吗?这一刻李思璇也迷惘了。她从来不曾走进他心中,从不曾看他笑过,他们虽然认识了九年,却没有半个可谓之甜蜜的回忆。只是迷恋而已吗?她的心有点隐隐作痛,但她不确定真正受伤的是心中哪个部位,或许只是那个名为自尊的地方受了伤害。 她会想通的。李思璇失神地走到书房门口,又猛地回过头,对着天沼和姜晋鸿大吼道:“你们男人都是差劲的猪!” 开骂过后,一抹小小的、释然的笑容在她唇边绽放。或许她九年来等的只是一个答案,一个爱或者不爱的答案。不爱就拉倒!她李思璇又不是没有人要。 迷恋容易解决,但真爱呢?天沼将脸埋入掌心。有谁能告诉他这只差劲的猪该怎么办? 第九章 她……在哪里? 佩莹努力睁开酸涩沉重的双眼,但触目所及是一片漆黑,没有半丝光亮可助她辨识所在位置。静默中,门卡地一声被拉开,随即又拉上,按着一阵极轻巧的脚步声缓缓向她接近,最后在她身旁停住。 “你是谁?”破碎、沙哑的轻问自佩莹口中溢出。好渴! 来人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轻巧的脚步声再度移向门口。 “别走!回答我。”佩莹勉强从干渴的喉门挤出微弱的声音,试图唤住来人。但那人仍是头也不回的离开,将满室的幽暗与疑惑留给她。 过了不久,门再度被拉开,白亮的光线同时射来,刺痛了佩莹的眼。她不得不以手遮眼,让眼睛慢慢适应久违的光亮。 “喝点水。”来人的中文夹杂着日本女人专有的软甜腔调,不过语气相当冰冷,似乎不怎么欢迎她。 “你是谁?”佩莹勉强撑起虚弱的身子,接过递来的玻璃杯。她的视线仍相当模糊,看不出那女人确实的长相,只注意到她有一头极为黑亮的长发和雪般白皙的肤色。 “刚泽雪。”她冷冷地报了姓名,转身就要离开。 “你是刚泽先生的妹妹?”佩莹隐约记得在欧阳世华家中曾听过她的名字。 刚泽雪闻言,脚步颠了下,声音依旧如雪般冰冷。“他不是我哥哥。” “我最亲爱的‘妹妹’,你怎能这么说呢?”刚泽焰的声音从木制的日式拉门后传来,向来轻佻的语气隐隐有丝怒气。“哥哥再不争气,也不能说不认就不认。” “你不是我哥哥,永远都不是。”刚泽雪拉开和室的木门,冰冷她扫了门外的刚泽焰一眼,从他身旁走开。 刚泽焰捉住她的手,一把将她扯回来,狭长的红眸紧紧锁住她的眼,“我说是就是。‘妹妹’,别忘了。” 刚泽雪抽出被他钳制的手腕,不驯地昂高了尖瘦的下巴,转身离开。刚泽焰一言不发的凝望着她的背影,深思的眼眸不知在想着什么,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注意到佩莹。 “她不是你妹妹。”佩莹记得他曾说过他和天沼一样是孤儿。 “她是。太多事的女人很惹人厌。”刚泽焰在她身旁盘腿坐下,口气相当不耐烦。 言下之意就是要她少管闲事吧。佩莹放下玻璃杯,有些困倦的躺回榻榻米。她又有什么能力管他人的闲事,她连自己都管不了了。 “这里是哪?”佩莹审视着和室内高雅的摆设,香港很少见到这样日本味浓厚的房子。 “日本。” 佩莹干笑了几声,沙哑的声音听来粗嘎得吓人。“有没有人想过先问我要不要去旅行?”被迫去英国、被迫回香港、被迫离开……如今棋局延伸到日本,她却不能说一声“我不玩了。” “罗家奇雇用黑磷杀你,我则接下委托要救你。” 一提起黑磷,刚泽焰就忍不住在心里把他臭骂到天王星去。那家伙体内的变态细胞简直成级数增加,他竟然把璩佩莹装在棺材里送来日本,还拍了一张照片寄到夏威夷给小宇,把他们一家大小吓得不知如何是好,深怕被苻天沼知道了会找人宰了他们全家。 “救我?谁?”佩莹确信天沼还不知道罗家奇曾经找过她这件事。 “你未来的女婿。”那个小鬼只用了十块美金就把他搞定了,还要他包吃、包住,外带保证她和苻天沼一定会复合。他到现在还是搞不清楚自己怎么会接下这种赔钱又麻烦的case。 “震宇?”佩莹没想到竟然会是小宇救了她。 “他对你肚裹的小女娃可真是死心塌地,现在就在数日子看她什么时候出生。” “肚里的小女娃?”佩莹涩涩地笑了一声,将手放在依旧平坦的小腹上,摇了摇头,“怕是要让他失望了。” “一个月的身孕不太容易看得出来,再加上你疲累过度、营养不良……” “不可能。”她明明不能生育,当初罗家权找来的妇产科医生是这么说的。难道会是罗家权骗她的吗? “你不想要,可以找医生帮你堕胎,这里有电话。”刚泽焰冷漠的说。不情愿生下婴孩的母亲会造成孩子一生的不幸,这一点他比任何人都明白。 堕掉她的孩于? “不,我不要。”佩莹慌乱地蜷起身子,护住腹中尚未成形的孩子。这是她和天沼的孩子啊!如果她今生注定无法和他在一起,至少让她留住孩子。但她真的能留住孩子吗?会不会在她亲眼看见孩子之前,又化成一滩血水离她而去? 回想到之前的经验,她两道柳眉不禁锁上重重烦忧。 “我留得住孩子吗?” “医生说你的情况还不算太糟,只要注意一点,应该不会有危险。” “那就好。”她安心的笑了,任睡意席卷她疲累的身心,慢慢阖上双眼,“阿沼,我们就快要有孩子了,你知道吗?” ☆☆☆ 七月天了。 佩莹小心翼翼地在屋前的木造门廊坐下,侧倚着房门前的木柱,让七月的和风轻轻拂动发梢。酷热的夏天来了,但今天气候突然转变,有些凉意。书上说孕妇特别容易感到忧郁,心情起伏较大,但她明白,她的愁不是来自于腹中的孩子。 对天沼的思念非但没有随着时间淡去,反倒日益深重,而为了腹中的孩子,她总是告诉自己不要想他,要多想些快乐的事,这样生出来的孩子才会笑口常开。可是她忘了,她的快乐与天沼的回忆是相连的,她的笑容依附着他而生。 “宝宝,妈咪快要笑不出来了,怎么办?”她轻抚着圆滚滚的肚子,红唇抿了又抿,努力把即将脱口而出的哽咽吞回去。 她重重呼出一口气,将揪痛的心绪强抑下来。他和李思璇会过得很好的,最起码他不用再时时刻刻担心她会弃他而去,负心的女人已经离去,再也不能伤他分毫。 “别着凉了。”随着冰冷的轻柔嗓音,降落在她肩头的是一件乳白色的衬衫。 佩莹回头仰望站在她身后的刚泽雪。“雪,谢谢。” “不用客气。”刚泽雪弯下身,安静地在她身旁坐下。 刚泽雪的沉默和温柔与天沼是如此相像。他们是同一类的人,恐惧被伤害,所以总和人保持一定的距离,不轻易交心,一旦给了就像扑火的飞蛾,不到焚身成灰绝不罢手。这样的死心眼让人心疼! 佩莹的目光不自觉地移向刚泽雪白皙晶莹的脸庞上那道骇人的长疤。疤痕从鼻梁左侧斜划到右颊,受伤的当时一定很痛,可是她猜想,伤在心上的伤口一定更痛,否则刚泽雪不会任疤痕遗留至今,以刚泽家的财力要找整形医师完全除去疤痕并非难事,但刚泽雪却选择将它留下。刚泽雪的疤让她想起自己在天沼身上留下的伤口,只是她的刀是无形的,狠狠插在他心上。 “你让我想起他。”佩莹轻喃,伸手轻抚她乌亮柔细的长发。 刚泽雪有一头长及小腿的黑发,每一根发丝都犹如柔亮的黑丝,保养得极好。佩莹曾经好奇的问她怎么有心思留这么长的头发,她只说因为“他”喜欢。佩莹没再追问“他”是谁,每个人都有不愿让人知道的心事,多问只是无礼地刺探了别人的隐私。 “想他就回去。” “没有我,他会比较快乐。” 刚泽雪转过头看她,晶亮的黑眸直视她眼中,“是吗?” 那神似天沼的表情让佩莹心头震了一下,随即心虚的垂下眼帘。“他总是担心着我会离他而去,如果我离开了,他就不用再恐惧了,会比较轻松。” “轻松不等于快乐。”刚泽雪一语道破。 “跟我在一起他只有心力交瘁。” “因为他怕你离开,所以为了他好,你就让他的噩梦成真?”刚泽雪忽地轻笑出声,“原谅我,我真的不懂你的逻辑观念与思考模式。” “他会习惯没有我的日子的。”毕竟他也曾这样度过十年。没有她,他的生活会归于平静,慢慢地将她尘封在回忆的角落里,然后伤痛止息。 “你习惯了吗?” 刚泽雪的一再逼问几乎刺穿了佩莹多月来伪装的假面具,让她不由得感到一阵愤慨。 “我想回房了。”佩莹扶着身旁的木柱,笨拙的想站起身。虽然腹中的孩子才四个月大,但她的肚子却比平常怀胎四月的孕妇还要大上许多。上回刚泽焰陪她到医院做产检时,医生用日文说了一堆,她根本听不懂,要刚泽焰翻译,刚泽焰也只是笑着说小宇这会儿要伤透脑筋了,不过应该是没什么大问题,只是这么沉重的负荷让她有点吃不消。 刚泽雪跟着站起身,扶起佩莹,送她回房。 “没有人在失去所爱的人之后会感到轻松愉快的,起码我不会。我宁愿跟他这么耗下去,直到我再也承受不了他给的痛,但我想苻天沼的忍受力不会这么低。”刚泽雪临走前淡淡抛下这句话。 无所谓,我们就这样耗到老、耗到死、耗到世界末日!佩莹不禁想起天沼曾对她说过的话。可是真的可以吗?他们真的能耗到世界末日吗? “阿沼,这对你来说不会太沉重吗?每天面对着曾经狠狠伤过你的心的女人,这样的日子不会太难过吗?”佩莹阖眼轻问,想像着天沼就站在她面前,用他一贯的深情眼眸凝望着她。 不会! 佩莹猛然抬起头,望着空荡荡的房间,耳边仿佛听到了他这么说。 ☆☆☆ 照片中的她看来丰润了许多,应该过得很幸福吧! 天沼凝望着今天早上刚收到的照片,唇边流露一抹既苦又甜的笑容。他希望她过得幸福无忧,但又希望她对他的思念与他同样深重。每次看着她的照片,他的心情是矛盾而复杂的。 从三个月前开始,有人每个礼拜定期寄佩莹的照片到公司来给他,每次寄来的照片只有一张,都是她脸部的特写,根本无法分辨她现在身在何处,而信件的来源更是偏布世界各地。他没有派人调查是谁寄来的,深怕这仅剩的联系会断了线,如果这是他唯一能拥有的安慰,就让它持续到他生命终结的那一天吧! 失去佩莹之后,他的心是空的,或许会这么空一辈子吧。但又何妨,他早已习惯失去。不过习惯并不表示麻痹,对她的思念总在寂静无人的深夜时于他心头出没,慢慢啃蚀着他永远无法痊愈的伤口,加深伤痛。 一个人能承受多少伤痛,他无从得知,可是,他知道满满的相思已将他逼到崩溃边缘。 “莹莹……”他将脸埋入掌心,细细摩挲着相纸光滑的平面,仿佛如此便能感觉到她甜蜜的气息。 “我……没有办法多爱自己一点。你带走了我所有爱人的能力。”一股揪痛梗在他喉中,用尽气力才能迸出喑哑的低语,“我需要你来爱我。” 就在这时,紧闭的门悄然开敌。 “苻先生,没有人告诉你亲照片是一种颇为病态的行为吗?”嘲弄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天沼猛然抬起头,目光对上刚泽焰戏谑的红眸。 “出去。”天沼迅速筑起层层防卫,冷然的表相再次掩饰住心中脆弱、不愿让人知晓的一面。 “苻先生一向都这么对待好心提供璩小姐消息的人吗?”刚泽焰无视于天沼眼中的冰冷,悠哉的晃到天沼身边。 “你知道佩莹的下落?” “当然。”刚泽焰忽然一把抽走天沼手上的照片。 “还来!”天沼愠怒的喝道,随即出手砍向他。 刚泽焰连忙身形一闪,伸手格开他的攻击,跟着退开了几步,不想跟他硬碰硬。“别急,既然照片都寄给你了,不会不还你的。” 天沼听见他的话,怒火稍稍平息,他的口气中仍有些怀疑,“照片是你寄的?” “还是我拍的。”刚泽焰掏出一叠帐单重重搁在桌上,“喏,软片费、冲洗费、食宿费、伴护费、保护费和产检费,帐单付清你就可以把人赎回去了。”小宇少给的钱自然是找他未来的丈人补足,他刚泽焰可不做亏本生意。 产检费?天沼望着桌上摆的妇产科收据,不觉一愣。 “她有了。”刚泽焰见他呆傻的模样,好心替他解惑。 “我的?”天沼傻愣愣的低问,一抹呆呆的笑容在他脸上扩大。佩莹有了他的孩子! “你会怀疑也是应该的,很少看到怀孕四个月的孕妇肚子那么大,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少说至少六个月。”刚泽焰故意说道,一副挑拨离间的嘴脸。 “真的是我的?”天啊!他和佩莹真的有孩子了!他的戒指呢?天沼有些慌乱的四处翻找着银戒。他要替她举办一个盛大的婚礼,要有玫瑰花、粉红色的气球…… “你不信就算了……” 门外隐约传来啜泣声,下一秒钟就见到徐秘书紧张的推开门大叫,“总裁,璩小姐跑了!” “莹莹在门外?”天沼抬起好不容易找到的银戒,一下子冲出办公室。 “喂,你的帐单还没付清。”刚泽焰追了出去。 天沼赶到电梯前时,电梯门正好在他眼前关上,只来得及瞥了眼佩莹心碎的神情。 “莹莹,别走!”他朝着电梯大喊,双手慌张的猛拍着电梯门,电梯门上的号志灯并未停止,一格一格地往下掉。 天沼不假思索地冲向楼梯间。 “喂,这里是二十五楼呢!”刚泽焰对着那抹迅速消失的背影喊道,但人早就走了。他无奈地耸耸肩,迳自走向电梯。 他轻佻的表情在踏进电梯的同一瞬间转换为冷然。 “shit!”刚泽焰啐了一口。什么时候他这双沾满血腥的手也帮人牵起红线了?他原本是来搞破坏的,现在竟然变成帮他们两个复合的红娘。 一切都是因为苻天沼那家伙让他想起“她”!那个该死的笨女人! ☆☆☆ 他会怀疑是应该的,任谁也不会相信一个负心的女人挺着大肚子跑到人家公司里,还声称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硬要他负责。可是,这股心酸委屈的感觉怎么也挥不去,逼得她泪水一直往下掉,停也停不住。 刚泽雪还是错了。天沼早已习惯没有她的生活,她不该再来扰乱他的平静,妄想还能待在他身边。 “不许哭。”佩莹捂住抽噎颤抖的唇,对自己说道。 她一定要坚强,她还有宝宝要照顾,可是……是他自己说要跟她耗到世界末日的! “大骗子!”她哭腔哭调的骂道,眼泪掉得更凶了。 腹中的孩子对她来说是个不小的负担,走没多久,她的脚就一阵酸软,不得不停下脚步,在百货公司前的小广场稍作休息。 天沼远远看见泪流满面的佩莹坐在长椅上休息,才安心的放慢脚步,朝她走去。 “你真的越来越丑了。”他递出手帕,调笑的话中盛载着满溢的深情与思念。 佩莹抬头看他一眼,没有接过手帕,无言的站起身慢慢走开。 “别走。”天沼连忙拉住她的手。 “你不需要追过来的。”佩莹试着拉开他的手,但他怎么也不肯放。“放开手吧!不要再在我身上浪费另一个十年了。这样结束不好吗?” “不好。”天沼摇头,拉起她的手贴在唇上,眷恋的印下细细的吻,“我不要结束。我们重新开始。” 佩莹抽回手抹去脸上的泪痕,她吸了吸鼻子,一双又红又肿的眼睛合着泪光怔怔望着他。 良久,她抿了抿唇,开口道:“没用的,我们试过了,可是发生过的事真的能这样抹去吗?别自欺欺人了。你永远在害怕我会离开你,我也永远背负着负心的罪名,相同的伤害总是不断在我们之间重复,再这样下去我们都会被这份爱压得无法呼吸。” “这是你的真心话吗?”天沼手指轻柔的抚过她红肿的眼,“我们的爱让你无法呼吸?”这一刻,他终于明白她如何能够将他推向李思璇的怀里,并非不爱,而是她不愿他在爱中窒息。 或许他也该做相同的选择,放开手,让彼此都喘一口气。 他温热的手轻轻离开她的脸颊,那陡生的失落感让佩莹忽然有股捉回他的手的冲动,但她只是看着他缓缓垂下手,没有任何进一步的动作。 “或许你说得对,我们是该结束了,在我们让彼此窒息之前。”天沼侧过脸,在她颊上印下一吻,“你母亲留给你的财产我会委托黄律师交给你。好好照顾自己和我们的孩子。” 我们的孩子?他相信,他真的相信! “不是……这不是我的真心话。”佩莹望着天沼渐渐远去的背影,破碎的话语自颤动的双唇溢出,细弱的声音只有自己能听见。 然而,渐行渐远的天沼却倏地停下脚步,回过头望着她,而后挤出一抹笑,复又往前行。 “别走……”她轻喃。 “阿沼,别离开我!”佩莹忽然放声哭喊,“失去你,我一样无法呼吸!” 她终于明白他为何无法放手了,因为相思太沉重,同样令人窒息。 ☆☆☆ 回到天沼家之后,一切似乎又和四个月前一样,唯一不同的是她有了正大光明留下来的理由──她现在是正牌的苻太太。为了让腹中的孩子有合法的身分,天沼和她已经先到法院公证结婚,办完户籍登记,等孩子出世后再补办婚礼。 一开始她并不在意有没有盛大的婚礼,毕竟实质的幸福比表面上的仪式重要多了。但当天沼秀出屠军特别为她设计的婚纱后,她开始期待了,毕竟每个女人都希望穿着美丽的婚纱嫁给心爱的人,所以婚礼还是很重要的啦! “还有四个月又十三天。”佩莹走进餐厅,扬起笑脸宣布着。 “莹莹,你每天数日子,不烦吗?” 佩莹走到天沼身旁,俯身给他一个早安吻。“不烦。人家期待和你的婚礼嘛!” 天沼横她一眼,佯怒的神情上其实是笑意多过怒意。“你哪是期待婚礼?你根本就是想穿军设计的婚纱。”她这点心思他还看不出来吗? “别吃味,婚纱重要,新郎更重要。更何况,我有服装界之神亲手设计的婚纱可穿,也是沾我亲爱老公的光才有的。”佩莹搂茗他的肩,安抚的轻琢他一口,“阿沼最好了。” “这才差不多。”天沼回她一吻,站起身小心翼翼地扶着她在特制的椅上坐下,“坐下吧!别累着了。” “阿沼,屠军真的把他旗下的婚纱品牌撤掉了?” “嗯。” 一提到屠军,天沼就不由得担心。自从屠军和结婚才一个月的妻子段羽容离婚后,整个人性情大变,俊美的脸上几乎看不到一丝笑容,连这一季设计出的服饰也清一色全是黑的,在他眼中似乎看不见其他的色彩。现在时装界还能美其名为“黑衣哲学”,但时日一久,还是会出乱子的。 “别担心,他会慢慢恢复的。”佩莹看见天沼眼中的忧虑,轻拍他的手,柔声道。 她明白天沼和屠军之间的感情胜过亲兄弟,否则当年屠军也不会冒着和罗家权为敌的危险,下令旗下所有的服饰店负责人,只要一见到她就直接把她赶出门。堂堂一个温吉顿公爵夫人被人这么对待,好面子的罗家人当然是咽不下这口气,不过行事谨慎的罗家权顾虑到事情闹大对自己也没好处,便把满腔怒气强压下来,因而没酿成两个集团相互攻击的局面。 “怕是不容易。爱过的人才知道情有多难忘。”天沼长叹了口气。 佩莹沉默了。她怎会不懂?他们两人不也这么过了十年。 “别多想。”天沼覆住她的手。这些日子以来他们两个都在调适,试着对过去释怀;不论到底是谁负了谁,都不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他们终于在一起了。 佩莹笑着摇摇头,甩开那些恼人的多愁善感。“阿沼,你不是帮过段小姐的父亲处理移民投资的问题吗?应该会有她的地址吧!叫屠军去看看她,或许他们两个会有破镜重圆的机会。” “他不肯。” “不肯?为什么?他不想她吗?” “他在惩罚曾经伤害过羽容的人。” “谁?” “他自己。他想知道思念可以把人折磨到什么地步。” 佩莹低呼一声,“天啊!怎么会有人自虐到这种地步!”正因为受过这种苦,她更是明白思念之苦有多么锥心刺骨。“阿沼。”她像是想到什么似的沉声唤道,目光直勾勾地揪着天沼。 “怎么了?” “你不准给我玩这种变态的自虐游戏。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事都不准伤害自己,知不知道?” “呃……喔。”天沼回答的声音听来格外心虚。 “你做了──”拉长的尾音配上双手抱胸的姿势,此刻的佩莹看来威胁性十足。 “没军那么严重。”天沼忙道。他才一个月而已就受不了了。 “我可以既往不咎,不过以后不准再发生。我不喜欢你用折磨自己来表示对我的歉疚,何况……”她扬起甜笑,“我自己动手比较有快感。” “你舍得折磨你亲爱的老公吗?”天沼轻拧她的悄鼻。 “你放心,我会尽量勉强我自己的。”佩莹也回拧他一把。 “咳!”姜晋鸿清清喉咙,打断两人十分“旁若无人”的早餐对话。“主人,您上班的时间到了。” 坦白说,他到现在还是非常不习惯以往不苟言笑的主人每天挂着一脸幸福的笑容,还坐在餐桌前和新婚妻子调笑。不过他相倍他必须趁早习惯,因为这情况看来不但会延续下去,而且还有越演越烈的趋势。 “我知道了。”天沼拿起公事包,临走前还在佩莹唇上印下一吻。“莹莹,我去公司丁。记得想我。” “嗯。路上小心。” 待天沼出门后,偌大的餐厅只剩下佩莹和姜晋鸿两人。 佩莹抬起头正好对上姜晋鸿的目光,只得僵直的挤出一抹笑。从她搬回天沼家这两个礼拜,姜晋鸿没有跟她单独说过一句话,就算有也只是这么一句而已。 “夫人,您的牛奶。” “喔,谢谢。”佩莹从他手里接过天沼吩咐她每天要喝的牛奶。道完谢后,她便将目光调开,心虚得像做错事的孩子。 她怕他会说她配不上天沼,也怕他会再赶她走。 “夫人──”姜晋鸿才讲了两个字,立刻被佩莹紧张的打断。 “姜总管,我不会再离开天沼了,你不要赶我走。” “夫人,我没有要赶您走。”他长了一副坏人脸吗?竟然把她吓成这样子。 佩莹松了一口气,“那就好。姜总管,有什么事吗?” “呃……” “姜总管,你的脸在抽搐。” 姜晋鸿压住不停抽动的右脸,费尽力气才把话从咬紧的牙关挤出来。“夫人,欢迎回来。” “什么?” “欢迎回来!”姜晋鸿吼了出来。他困窘的别开头,走向后院。 “谢谢。”佩莹对着他的背影扬声道。 姜晋鸿背对她摆了摆手,“不客气。” 满足的笑意写满了佩莹的脸。她终于尝到幸福的滋味! ☆☆☆ 这天,报上的一个角落有这样一则报导: [路透社英国伦敦十九日电]缠讼许久的温吉顿公爵遗产继承案终于在日前落幕,负责审理该案的威尔森法官表示,控方所提出的证据并不足以推翻温吉顿公爵夫妇结婚十年的事实,而判定温吉顿公爵夫人璩佩莹的继承权依然有效。此外,控方律师刘大钧涉嫌伪造证物,检方目前已在深入调查中…… 第十章 “阿沼,去医院做完产检后,我们到我爹地妈咪墓前去看看,好不好?” “好。”天沼扶着佩莹坐进车内。他也该去向他岳母道声谢,谢谢她给他得回佩莹的机会。 “主人!”姜晋鸿忽然慌慌张张的从屋内跑了出来。“台湾那边来电说屠先生出事了。” “军出事了?有没有说是什么问题?” 姜晋鸿摇摇头,“没说,可是好像很紧急。” “阿沼,你快去台湾看看。今天的产检让姜总管陪我去就好了。” “可是……”说不出为什么,他心里总有点不祥的感觉。 佩莹推推他,催促道:“不用担心我,你先过去了解屠军到底出了什么事。” 天沼沉吟半晌,“好吧!你自己要小心,我过去看看马上就回来。” “主人,我会好好照顾夫人的。” “老姜,不要让莹莹离开你的视线。”天沼在姜晋鸿耳边沉声吩咐道,神情异常严肃。 姜晋鸿同样低声问道:“您怕夫人会离开?”依他看来,现在要夫人离开主人,可能得拿枪逼她才赶得走,主人的忧虑实在是太多余了。 “不是莹莹的问题。” “喂!”佩莹从车窗探出头来,没好气的横两人一眼,“你们两个大男人别在那边鬼鬼祟祟的咬耳朵。” “小心照顾她。”天沼临走前再次叮嘱道。 “我知道。”天沼俯身在佩莹额上印下一吻,“不要乱跑,我很快就回来。” “放心,我不会有事的。你快去吧!”佩莹仰高笑脸,伸手轻抚他的脸颊。 道别佩莹之后,天沼火速赶到机场,但心中总觉得不对劲,他决定先拨个电话到台湾问清楚状况再说。 “屠军。”电话一接通,就传来屠军没有生气的声音。 “军,你在?”天沼讶然。 “嗯。”屠军轻应一声,单调的音节没有任何情绪。 “你没事吧?” “嗯。” “有人打电话到我家说你出事了。” “我公司没有其他人知道你家的电话。” 天沼心中一凛。“该死!” “怎么了?” “可能出事了,我改天再跟你联络。”天沼关掉行动电话,转身冲向停车场。 不到三秒钟,天沼那辆银灰色的积架跑车以不要命的速度俯冲过拥挤的香港街头,不久,车子一个俐落的回转横停在圣心医院大门口。 天沼迅速下车奔至医院内找人询问。 “苻先生,苻太太大概二十分钟前就已经做完检查回去了。三个……”佩莹的主治医师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见天沼像一阵风般又旋了出去。 天沼坐回车上,一手操控方向盘将车驶向璩立奎夫妇的墓园,一手拨着阿德驾驶的宾士房车上的行动电话号码。 “阿德快接啊!”他心急的念着,然而电话那头仍是反覆地响着单调的铃声。 好不容易来到墓园,天沼第一眼便望见阿德驾驶的宾士房车,趋前一看,阿德横倒在车内,不论他怎么叫唤他没醒来。 “阿德!”天沼拿出身上的备用钥匙打开车门,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还有呼吸,应该是被注射了麻醉药。“莹莹──” 他冲进墓园,见到姜晋鸿也像阿德一样,横倒在璩立奎夫妇基前,而佳人早已杳然无踪。 “老天!”天沼双膝重重跪落在微湿的泥地,声音饱含着恐惧,“你不能就这样把她从我身边带走,我不准!” 行动电话的铃声忽然划破寂静沉痛的空气,他立刻接起了电话。 “苻大哥,我是思璇,你快点带人来……” ☆☆☆ 人家说好奇心会杀死一只猫,李思璇衷心希望自己别正好就是那只快死的猫。 今天她到过逝五年的母亲墓前去看看时,远远望见姜晋鸿扶着一个大腹便便的女人走进墓园,她一开始并没有认出那个怀孕的女人就是璩佩莹,只是觉得她有点眼熟。后来又有两个身着黑衣黑裤的外国男子走进墓园,没多久姜晋鸿忽然倒在地上,而那两个外国男子则架走了那名孕妇,来到郊区一栋荒废已久的别墅。她一时好奇就开车跟了过去,直到他们拉着那孕妇下车,她才发现那个女人就是璩佩莹。 她在屋外打了通电话给苻大哥要他到这里来救人之后,原本想就这样丢下她让苻大哥自己来处理,但又禁不住好奇心的驱策,蹑手蹑脚的潜入别墅的想弄清楚他们在搞什么鬼。 这时,沉重而凌乱的脚步声从木造走廊的另一头传来,李思璇连忙躲进一旁的小房间,只见那两个捉璩佩莹过来的外国男子和另一张生面孔的外国人走进房间。 “夫人,好久不见。” “保罗是你!”佩莹以为捉她来的是罗家奇。 “你们两个到大门口守着,没我的吩咐不准进来。”保罗遣开那两名外国男子。待两人的脚步声走远了,他又开口道:“要你来的人不是保罗。” “是罗家奇?” 保罗不屑的冷哼一声,“家奇那个笨蛋花了一大笔钱找黑磷去杀你,根本没想到黑磷跟你是一伙的。” “你不是保罗。”佩莹注意到他语意之中的异样,“你到底是谁?” 他笑咧了嘴,森冷邪魅的笑容让佩莹心中泛起丝丝寒意,不自觉地缩向墙边。 “夫人,我们当了十年的夫妻,你怎么连你丈夫都认不出来?” 佩莹被他突然变换的熟悉声音惊骇得狠狠倒抽了一口气,“你是罗家权?”她用力摇着头,想甩掉这场噩梦。“不可能,他已经死了。” 那个外国人是死了半年的温吉顿公爵!李思璇被这意外的答案震了一下,不小心撞倒一旁的木架子,发出巨响。 “大人,失陪一下,我去捉只小老鼠。”保罗,不,应该说是整形后的罗家权,优雅的向佩莹欠了个身,走向连接小房间的门揪出了李思璇。 “喂!放开我,我什么都没有听到。”李思璇用力扭动着身躯,想脱离他的钳制。 “小姐,我恐怕不能让你走。”罗家权拎着李思璇,毫不怜惜的将她扔向一旁的沙发椅上。 “李小姐?”佩莹诧异的看着李思璇。 “喂,你别会错意,我不是来救你的,我只是迷路走错了房子。” “不管是不是走错房子,这位小姐恐怕是走不回去了。”罗家权扬起的笑脸只有嗜血的残忍。 “不关她的事,你要钱我可以全部还给你。” 罗家权对佩莹摇了摇头,“夫人,看来我这十年来的教导还是没教会你多少,你依旧是以前那个善良的小笨蛋。你还不懂吗?我费尽千辛万苦,可不是为了把原本就属于我的钱再拿回来,我要的是一个新的身分,怎么可能任这位小姐回去替我复活的事大肆宣传。” “公爵这个身分还不够吗?难不成你想当查尔斯王子。”李思璇讥讽的撇撇嘴。嘴上虽逞强,其实她心里怕得直发抖,深怕这个“死公爵”一发怒就给她一枪。苻大哥,快点来,她可不要这么早死。 罗家权对她的嘲讽只是冷笑以对。 “倒不用那么尊贵,现在贵族已经不吃香了,我只是想换张新面孔,过点新的生活。” “缺德事做多了,当然想换张新面孔免得仇家找上门。”佩莹冷笑道。从欧阳世华那儿,她才得知罗家权的仇家有多少。 佩莹的冷言冷语反倒让罗家权惊讶的挑高了眉。“夫人,才半年不见,你的反应倒进步不少。不过你也没说错,我是被那些杀手追得有点烦了,才安排了那场车祸。” “那车祸中死的是……” “保罗。”罗家权笑着接口,“他那时候实在有点烦人,一天到晚要我在他和杰森之间做出选择,所以……” 他无所谓的耸耸肩,脸上没有半点不舍的神情。 “你太绝情了。”佩莹不由得同情起保罗的遭遇。 “多情是苻天沼那种傻子才做的事。我真的没料到他竟然还肯要你。”罗家权摇头叹道,眯细的眼眸扫向佩莹圆滚滚的肚子,“你们手脚真快,真让我有点措手不及。” 佩莹蜷曲起身子,护住腹中的孩子。“你想要怎么样?” “我本来是打算等事情过后,换个新身分再娶回你,光明正大的拿回财产。一来可以换个新生活,二来也可以顺便甩掉一些包袱。” 刘律师是个不错的助手,不过留在身边久了,难保不会反咬他一口,所以留他不得;公爵这个名衔以前是满好用的,但现在反倒成了累赘,弃之也不可惜;而他那一家人,老的老,蠢的蠢,全都是一堆垃圾,早该扔了,只有他名义上的小妻子还有些利用价值。但他万万没有想到她和苻天沼竟然这么快就复合,破坏了他的计划,让他不得不提早捉她回来。 “我已经和天沼结婚了,就算你捉我来,也不能如你所计划的拿回你的财产,顶多是杀了我泄愤。” “杀你?我怎么舍得杀了我亲爱的妻子,毕竟我半生的心血全在你名下。虽然要等你再离婚还要一段日子,不过我还有那点耐心。至于泄愤,我找这位小姐就够了。” 李思璇听了吓得脸色惨白,但她仍逞强的抬高下巴。“你要是敢碰我一根寒毛,我爹地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令尊是哪一号人物啊?”罗家权看穿李思璇逞强的表态,嘲弄地问道。 “我……爹地是……是李向阳。”李思璇努力想将话说得很有气势,但声音却细弱得像破碎的耳语。 罗家权大笑,嘲笑着她伪装出来的气势是如此不堪一击。“你死后可以托梦叫季向阳来找我。” 他取出藏于腰际的一把小巧雅致而价格不非的骨董手枪在李思璇眼前晃了晃,然后慢条斯理的装上子弹,享受着将人的生死操纵于手中的滋味。 “不要!我还不想死!”李思璇无法克制的放声尖叫,整个人缩进墙角,惊惧的泪水爬满两腮。 “放过她,我马上签字和天沼离婚。你可以拿回你的财产,你的新身分,我和她都不会向外界泄漏一个字。”佩莹毫不迟疑的张开双臂护住李思璇。 “只有死人才不会说话。”罗家权丝毫不为所动。 “我同意。”突然一道清亮的女声从上方传来。一名身着黑色紧身皮衣的短发女子一高坐在窗台上。 “你是谁?”罗家权戒慎的盯着她。他竟然没有发现她是何时到的。 “魅影。”黑衣女郎说道,忽地翻身跃下窗台。“受雇来杀你的。”说着,一发子弹同时贯穿罗家权的右臂。 “好身手,可惜射偏了。”罗家权强忍下痛楚,将骨董手枪换到左手,迅速瞄准黑衣女郎。除了他母亲,几乎没有人知道他是天生的左撇子。 两道枪声响起,子弹微微擦过黑衣女郎的肩胛,但她射出的子弹却又贯穿罗家权的左臂。 “委托人不希望你死得太痛快。”黑衣女郎朝罗家权使出一个劲道十足的侧踢,罗家权的腹部挨了这一脚,飞身撞上门边的墙壁。 “谁要你来的?放过我,我可以付双倍的钱给你。”罗家权跪地捂住胸口,猛力咳出一口鲜血。 “公爵大人,你连得罪了什么人都不知道,这可是个致命的错误唷!” “轻敌也是个致命的错误!”罗家权忽然从胸前的口袋抽出一把迷你手枪,正要拍下扳机时,一声呼唤闯了进来── “莹莹!”天沼推门进来,看见罗家权正举起迷你手枪,立刻以一记回旋踢踢开他手中的枪,黑衣女郎乘机连开两枪命中罗家权的双膝。 “啊!”罗家权惨叫一声,垂垂摔倒在地。 黑衣女郎上前,正想再补上一枪,结束他的生命。 “等一下!”一男一女同声喝道。 黑衣女郎挑眉有向天沼,“苻先生,你想自己动手吗?” 天沼没理会她的问题,他先将佩莹安全的拥人怀中后,才问道:“你是谁?这男人又是谁?” “我不是什么重要的角色,苻先生毋需知道。至于这个男人的身分,你问尊夫人会比较清楚。” 佩莹将脸埋入天沼宽阔的胸膛,让他的气息平静她惊恐的情绪,好一会儿才低声道:“他是罗家权。” “罗家权?”天沼的脸色倏地转沉,凛冽的目光直盯着躺在地上无法动弹的男人,“他不是死了吗?” “没错,他是该死了。”黑衣女郎再次举枪,“苻先生要是不介意的话,我就代你解决了。” “等一下。”缩在角落吓得半死的李思璇突然出声,眼神凶恶的死瞪着罗家权。 她扶着墙壁缓缓站起来,一步一步走向他,忽然抬起穿着三-高跟鞋的脚踩在罗家权的伤口上,罗家权立刻发出杀猪似的惨叫。 “你这只猪八戒,竟然敢吓我!”李思璇用力扭转着鞋跟,看着他的脸因为疼痛而扭曲变形,等到仇报够了,又端了他的胫骨一下做为结束。她头一甩,优雅的走了出去。 “阿沼,我们也走吧!” “好。”天沼扶着佩莹走到门口,不知想起了什么又停下脚步。“佩莹,你在门外等我一下,我忽然想起还有件事没做。”黑衣女郎料定天沼一定还会再回来,所以她双手抱胸看着天沼又折回房间。 “你是罗家权?”天沼一把揪起罗家权,冷声质问。 罗家权无力的点了头,根本没有力气开口。 “很好。”天沼笑着点点头,“我十年前就很想扁你了,谢谢你给我这机会。” 他猛然捉住罗家权的手,先狠狠赏他两记过肩摔,按着一个回旋踢、左勾拳、右勾拳…… “苻先生,他快被你打死了。”黑衣女郎不得不出声阻止。他下手之凶狠,连她这个正牌的杀手部快自叹不如了。 天沼打过瘾了,便将只剩半条命的罗家权扔回地上,头也不回的走出房间。他一到门外却没看到佩莹的身影,心下一慌,急急出声唤道:“莹莹,你在哪?”难不成罗家权还有另外的同党? “阿沼,我在这儿。”佩莹从走廊另一端缓缓走过来。 “好了,我们可以走了。” “再等一会儿,我有话要跟刚才那位小姐说。你在外面等我一下。” 黑衣女郎依旧维持着刚才双手抱胸的姿势,笑看佩莹推门而人。没理由最大的受害人就这么放过他嘛! 佩莹先朝黑衣女郎微微一笑打了个招呼,才肴向躺在地上、狼狈至极的罗家权。 “公爵。”佩莹轻唤一声,首次看见罗家权的脸上出现惊恐的表情。“你别担心,我现在没办法打你。” 罗家权闻言,放松了脸部紧张的肌肉线条。 “我只是想做一件十年来我一直想做的事。”佩莹笑着摊开手心,捏起一小撮她刚才在厨房找到的盐巴,撒在他的伤口上,罗家权痛得尖声惨叫。 “这一撮是为了我爹地,这一撮是为了我妈咪,按着是天沼……”佩莹一个一个数算着,灼热的泪水不知何时已爬满她的脸。“最后是为了我自己。” 她拍去手中残留的盐粒,随即拭去脸上的泪水。 不哭了,她的噩梦已经结束了。她堆起笑脸,抬头挺胸地走出这个房间,也走出罗家权带给她的梦魇。 “好了吗?”天沼伸出大手。 “嗯。”佩莹伸出小手与他紧紧交握着,两人一同跨出这栋别墅。 黑衣女郎单手支着下巴,倚在窗前看着他们两人携手离开,完全不理会在地上痛得打滚的罗家权。 “魅影……”罗家权困难的出声轻唤。 黑衣女郎斜瞟他一眼,“干嘛?” “拜托你,快点杀了我。”伤口的刺痛感像是有一大群黑蚁在咬啮着他,让他只想一死以求解脱。 “不急嘛!反正等你血流光了,你就没命了。我还可以省一发子弹。” “我求你……那发子弹我出钱。”罗家权曾经不可一世的脸孔,如今全因为痛楚而拧成一团。 黑衣女郎撇开头不理他。痛死是他家的事,反正他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是该受点折磨才对得起那些被他折磨的人。 “魅影……” “叫魂啊!”黑衣女郎心烦的掏出枪,爽快的给他一枪,永远结束他的痛苦。 该死!她恼怒的暗骂,愤然将枪收入腰间的枪袋。难怪黑磷那家伙说她最近越来越心软,都是那个人害的。 ☆☆☆ 罗家权的遗产佩莹一分一毫也不想留,她将大部分的遗产捐给慈善机构和圣玛丽孤儿院,其余的则归还给罗艾长绫给她养老。罗艾长绫的心肠虽然不比罗家权好到哪里去,不过看在她们总算也是婆媳一场的份上,向来心软的佩莹不愿见她年老无依。另外,罗家奇应了她姊姊罗凤仪的诅咒,被追债的人逼死在泰晤士河里,而罗凤仪则不知从哪儿找来的倒楣鬼,真的在四十岁以前嫁了出去,拿到了罗家权留给她的五十万英镑嫁妆,高高兴兴的移民至希腊。 “莹莹,你真的不后悔?”天沼搂着妻子,两人并肩坐在电视前看着新闻记者大肆吹捧佩莹的善行。 “没关系,反正我有你养我。” “你知不知道罗家权的财产有多少?” “应该不少吧!”她无所谓的耸耸肩。对于钱,她一向没什么概念。 “莹莹,你知道世界第一富婆是谁吗?” 佩莹想了一下。“应该是英国女皇吧!” “嗯。”天沼点点头,“你刚才把第一富婆的宝座又还给她了。” 佩莹一下子瞪大眼,指着丈夫的鼻子说:“你的意思是说……” “虽然我很不想承认,不过我真的没他有钱。”任他再会赚钱,也不可能在十年内赶上罗家累积百年的财力。 “真的?”佩莹的小脸垮了下来,哀声叹气道:“怎么会这样?我还以为你很有钱呢!原来比我还穷。” 天沼不悦的拧起了眉头,微怒的撇过头不理她。 “别生气,人家是逗你的。”佩莹伸出小手将他的脸转向她,脸上满是盈盈笑意。“我要那么多钱做什么,花也花不完。我只要你。” “你不心疼吗?” “疼──” 天沼还没来得及发火,便发现佩莹脸色惨白。“怎么了?” “疼……我的肚子好疼!”佩莹手扶着肚子,汗水在额际不断地渗出。“宝宝急着要出来了。” “怎么会?时间还没到啊!”天沼慌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宝宝打算提早到,我也不能叫宝宝晚一点来啊……好痛!宝宝别踢妈咪。” 姜晋鸿听见佩莹的叫声,急忙跑了过来。“怎么了?” “莹莹快生了。” “那快送到医院啊!” “对,送医院。”天沼经姜晋鸿的提醒这才想到,连忙扶着佩莹赶往医院。 到了医院,天沼原本打算跟着进入产房,但主治医师看他一脸惊慌失措的模样,便打了回票。 “苻先生,尊夫人已经够紧张了,你就别进去了。”以免他半途昏倒,他们还得分神照顾他。当然,后面这句话主治医师没胆说出口。 在产房外等待的时间一样难熬,天沼几乎无法在椅子上安心的坐着,只能在走廊上来来回回地踱步。 “主人,您放心,夫人只是生孩子而已,不会有事的。我妈以前生我的时候跟生鸡蛋一样,叹一声就生出来了……”姜晋鸿的话语在接收到天沼抛过来的凶狠目光后自动消音。他又没说错,生小孩和生鸡蛋的原理其实差不了多少。 时间分秒流逝,依然迟迟不见佩莹出来。 两个小时后,一名医护人员冲出产房,天沼跟了上去,心急的问道:“出了什么事?” “难产,可能要输血。” 天沼愣住了,所有的力气在一瞬间被抽光,他重重跌坐在地上。 “保住大人!孩子于可以不要,可是一定要保住大人。” “我们会尽力。”医护人员也只能如此回答。 ☆☆☆ 好累,她累得几乎睁不开眼!浮游的意识飘散在空气中,锥心刺骨的疼痛随着不断流出的暖流慢慢减轻。 “用力!再用力推呀!”有人在她耳边不断叫嚷着,但听起来好遥远。 休息吧!累了就休息吧,不要再挣扎了。另一个轻柔的声音在她心底响起。 “如果不行,尽力保住大人。” 什么意思?佩莹微微睁开眼,主治医师和几名医护人员的身影在她眼前晃动。什么不行?她吗?不要,她要留住孩子,可是她使不出力…… “璩佩莹!” 是阿沼在叫她,可是他的声音听起来好凶,还连名带姓地叫。怎么了?他在生她的气吗? “你敢再丢下我一次试试看!我死也要追到你!” 没有,我没有丢下你。佩莹试着张口反驳,却发不出声音。她好累。 “璩佩莹,你听见了没有?我不准你再丢下我!” “阿沼,我没有去下你!”她突然尖叫出声,仿佛被撕裂的剧痛再次侵入她的感官知觉。 “醒了!醒了!”医护人员在她耳边叫着。“苻太太,用力!用力推呀!” “阿沼!”佩莹再次尖叫,并用力一推。 “一个出来了。苻太太,再加油呀!还有两个。” 还有两个?佩莹愣住了,腹中传来的疼痛明明白白告诉她还没结束。 “璩佩莹──”产房外传来的呼唤声依旧忿然。 为什么她一次就要生三个?好痛!她好想哭。 “苻太太,不要放弃,加油!” “苻天沼,你给我记住!”她回吼道。咬紧牙关,再次用力推,感觉到腹中的婴孩慢慢滑出产道。 “两个都出来了。” 一时间,产房里回荡着婴儿尖锐洪亮的哭泣声。佩莹安心的笑了,正想阖上眼休息,却注意到少了一个哭声。 为什么只有两个声音?难道……不要,她不要失去任何一个孩子。 “孩子,我要看我的孩子。”她强撑起虚软无力的身子。 “三个都很健康。”医护人员将孩子抱到她面前,让她看清楚。 后面出来的两个仍握着小拳头,死命的哭着,但头一个害她差点难产的小家伙,却紧闭着小嘴哼也不哼一声,只是翕张着小巧的鼻孔用力吸入所需的氧气。 佩莹指指小家伙,又比比自己的喉头,心疼的泪水已经快淌下。 “放心,他不是哑巴。”这个磨人的小家伙脱离母体后,只张嘴哭了两声,就自顾自的闭嘴呼吸,简直像是在敷衍他们。 佩莹终于安心的闭上双眼让医护人员推她进入病房。隐约中,她感觉到一双温热微颤的大手紧紧包覆着她的小手,沉重的呼吸含着令人无法漠视的恐惧。 她睁开眼,摊开手掌抚平他的眉宇。“我没有丢下你。” “我知道。” “还有……”佩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捏了他一下,“你敢再让我一次生三个试试看。” 三个?天沼不敢相信的瞪着累得睡着的妻子。他们竟然一次就有了三个孩子!幸福的傻笑无法克制的在他嘴角缓缓绽放着。 尾声 这一场婚礼,他毋需应邀而来,因为他是婚礼上唯一的男主角,而他也衷心祈祷不会有任何意外发生。 他将掌中的银戒握紧,立在圣坛前,等候着他挚爱的女人走向他。 新娘就定位后,牧师翻开圣经,朗声道:“今天我们聚集在此地为这两位新人做见证……”“等一下……”突然远方传来的叫唤声打断了牧师的话。 “继续,你什么都没听到。”新郎与新娘同声说道,语气中有着不许任何人破坏他们的婚礼的坚决。 牧师慑于两人骇人的目光,只得暂时背弃他没有任何问题的听觉器官,清了清喉咙又道:“如果有任何反对这……” “等一下!” 这次的喊叫声,牧师想装作没听见都没办法了。一个身着白色西装的小男孩匆匆跑进教堂,他边跑边喊,引得参加婚礼的宾客频频回首。 小男孩直接跑到新人身旁才停下脚步,气喘吁吁的捂着胸口,“呼!总算赶到了。”他抬起小脸对着圣坛前的新人说道:“岳父、岳母,不好意思啊!路上塞车,所以迟到了。” “没关系、没关系。” 真的没关系吗?他隐隐听到两人磨牙的声音。 “牧师,请继续。” 牧师飞快地将该说的话、该有的仪式搞定,最后宣布道:“新郎可以吻新娘了。” 天沼轻抬起佩莹小巧圆润的下巴,轻轻印下缠绵的一吻,如雷的掌声立时响起,但浪漫温馨的时刻持续不到两分钟。 “岳父大人,你们亲完了没?我想看我的漂亮妹妹。”小男孩不识趣的猛拉着新郎的衣袖。 “莹莹,怎么样?”天沼在妻子唇边轻问。 “没关系,带他去挑。” 欧阳震宇跟着他们夫妻俩来到摇篮前,一见到摇篮里三个粉雕玉琢的娃儿,立刻高兴的笑咧了嘴。他一口气就有三个漂亮妹妹给他当老婆。 “别高兴得太早,你只能挑一个,而且只有一次机会。”天沼瞧见小字笑眯的眼睛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当场浇了他一盆冷水。真要不得,小小年纪就想享齐人之福! 欧阳震宇的小脸垮了一半,但他随即振作起精神。反正他还足有一个漂亮妹妹嘛! 他聚精会神的端详了一会儿,最后终于选定最漂亮的那一个。 “不后悔?” “你确定你真的要穿粉蓝色衣服的那一个?”佩莹再吹向他确认道。 欧阳震宇坚决的点了点头。其他两个妹妹虽然也很漂亮,不过好像长得一样,要是弄错人就不好了,看来看去,还是穿粉蓝色衣服的妹妹比较漂亮。 天沼、佩莹连同照顾孩子的姜晋鸿同时爆出大笑,只有欧阳震宇一脸不明所以。 “怎么回事?” “震宇少爷,恐怕欧阳先生不会让你娶我们家小少爷。”姜晋鸿好心为他解答。 “他是──”欧阳震宇指着他看上的“漂亮妹妹”,嘴张了半天挤不出半个字。 “漂亮弟弟。” “岳父大人,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不行,来不及了。” “拜托啦!” 天沼终于寻回他生命中的曙光,而他呢?屠军走出教堂,仰头望向金光灿烂的太阳。他生命中的天使在遥远的温哥华,再也不会回到他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