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圣人》 楔子 我的心开始有落寞时候碧洛 呆望着电脑两天了,萤幕上的字数始终没多大进展。为什么会写不出来呢?从小到大写过的文章也不下百篇了,竟然会“当”在这一篇小小的序上面,我心落寞啊! 犹记得上本书排定出版日期后,徐姊来了通电话要我写篇序寄去。 写什么好呢?我左思右想,咬断了好几根原子笔,总算很勉强的写满一张六百字稿纸。 寄去出版社后没几天,徐姊又来了通电话。 “碧洛啊!你那篇序我收到了,我觉得有点问题,你再写一篇来好了。” 老天!我竟然被退“序”!就这样我得了“写序前后忧郁症”。 怎么办?我又不知道该写什么了。 “聊聊你自己,或是谈谈你这次的书都可以。” 耳边又仿佛听见徐姊上次的建议。 聊我这个人,只有一个字可以形容──“闷”!对于一个毕生最大心愿就是把自己关在象牙塔里的自闭儿,实在是没什么好聊的,真要我说,可能得一个人发一个枕头以免大家睡着时脖子压着不舒服。(我这个人没什么优点,就是心肠好,人善良……喂,别吐啊!等会儿,拿个呕吐袋给你──看吧!人真是好得没话说……唉,怎么连胆汁都吐出来了,可怜喔!) 还是谈谈这本书吧! 其实脑中早已经有好几个故事在蕴酿,但目前最喜欢却是这个故事。或许是因为看多了周围“残缺不全”的异性,才会如此渴望去创造一个“超世纪天使情人。” 当然,他并不是真的天使,只是百分之一百的纯净无杂质,在这个万事混乱的世纪末,无杂质的情人就如同天使一样难觅。 在这春暖花开的三月,希望这个故事能感动你! 献给你,关于旭日圣人的──狂恋新浪漫! 楔子 “爹地,您来啦!我好想好想您喔!”病床上苍白虚弱的小女孩热切地敞开双臂,等待父亲宠溺地拥抱。 但那名被小女孩唤作“爹地”的青壮男子仅是冷淡地扫她一眼,迈开步朝病房角落坐着的美妇人走去。 小女孩被父亲冷漠的态度所慑住,极欲讨好地说:“爹地,您别生气!我不是故意要被车车撞到的,可是我要是不去救那只小狗狗,它一定会死掉!” 角落的美妇人显然对于她的多话感到不悦,以厌烦且包含了相当程度的憎恶眼光睨她一眼。 小女孩立刻噤声不语。 她知道妈咪不喜欢听见她的声音,也不喜欢看到她,可是她不知道为什么,她问过爹地这个不喜欢她的妈咪是不是灰姑娘的坏后母,可是爹地都说她是妈咪亲生的,那妈咪为什么这么讨厌她呢? “夏和枫!”青壮男子将手中的一叠文件一把甩在美妇人脸上,斯文的脸上霎时布满愤怒的红潮。 “为什么ab型的我和a型的你生出来的孩子却是rh阴性o型?” 夏和枫陡地变了脸色,“正丰,你听我说!” “听你说什么?!你这个说谎的婊子!背着我偷人,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我不是自愿的,正丰,我们回去再说好吗?” “有什么话不能现在说?你分明是心虚,想编好借口再骗我一次,你当我是没脑子的笨蛋吗?” 夏和枫定定望着他,早已失去血色的双唇勉强吐出几个字:“我被强暴了!” “你是说这个小杂种是那个禽兽的种?!”青壮男子指着小女孩问,一脸的不信。 “那怎么可能?结婚后家里一向有仆人在,你出门也有司机接送……”青壮男子顿了一下,不敢置信地猛摇了下头,绷着声音问:“你是说他?!” 夏和枫沉默但肯定地点了下头。 这件事显然更令他无法接受,他由齿间迸出一声嘶吼,使劲一拳打在墙壁上。 小女孩被父亲反常的举止吓了一大跳,怯怯地说:“爹地,您不要生气,我好怕喔!” “闭嘴!你这个不洁的罪恶!”青壮男子一个箭步冲向她,毫不留情地甩了她一巴掌。 好痛!小女孩捂住红肿的脸颊,紧紧咬住下唇不敢哭出声,只任凭泪水一滴一滴濡湿雪白的病服。 为什么爹地要打她?她只是救了一只小狗狗,又没有做坏事,她真的好乖好乖的…… 第一章 她是烈火! 忻正群望向角落阴影里蜷缩着身子,似乎全然无害的十七岁女孩。 若非他适才被她以西洋剑直指心口,他也会以为她一如她的名字──忻伶儿──样的柔弱无助,但她不是,该死的她不是,她是一盆烈火,没有半丝感情的熊熊烈焰! 悄然无声的气氛急速收缩,凝结成一股强大的压力,忻正群不自觉屏住呼吸,他甚至开始后悔自己失手打了她那一巴掌。 沉默半晌,忻伶儿终于抬起头,左颊上的鲜红掌印在昏黄灯光照映下更显得怵目惊心,刚刚那一巴掌几乎打昏她,但她却只是踉跄半步,干涸的眼中没有半滴泪,连嘴角迸出的血滴也没费力拭去。 忻正群怀疑她根本没有泪腺,没有感觉神经。不!她根本是撒旦的使者,连看他的眼神中燃烧的都是冰的火!冷得教人由心底发寒。 他心虚地避开她冷冷的眸光,厉声喝道:“伶儿,绝对不准再用那种眼光看我!” “遵命,亲爱的叔叔。”伶儿嘴角微扬,十足十的嘲弄口吻。 她必须离开,最好是立刻离开!他怕她,诡谲的笑容似是洞悉他的所作所为。忻正群努力稳住颤抖的双手,抹去额际涔涔渗出的冷汗。 她不可能知道的,毕竟她才不过十七岁不是吗?而且他们向他保证做得很干净俐落,没有半个目击证人,只可惜他没能把她也解决掉,但那不重要,她终究会离开,还能为他带来一笔为数可观的聘金。 有些男人喜欢倔强的女人,乐于一点一滴消磨掉她的傲气,让她成为他们的奴隶,在身后摇尾乞怜。但那绝不会是忻伶儿,她宁愿同归于尽,也不愿屈服。就让她和那男人去斗吧!他毫不在乎,失去了心爱的和枫,只有钱才是一切。 “伶儿。”忻正群强迫自己直视侄女的脸,那张极酷似他最爱的女人的面孔。 她似乎十分乐于展示他刚才失手留下的印记,仿佛那赋予她充分的权利露出讥诮的表情。 “大哥和大嫂不幸罹难,”他困难地吞咽了一下,试着以最有力的声音宣布自己合法的权利,“所以我成为你的法定监护人。” 而忻伶儿,竟然在笑,极其愉快的笑,彷若她父母的死只是出荒谬可笑的肥皂剧。 倏地,笑容敛去,她轻抚手中的西洋剑,冷冷剑光映照着她绝丽的容颜。 她缓慢却极具危险性地开口:“叔叔,我今年十七岁,不必负完全刑事责任。” “你在威胁我?!”忻正群企图说得很有胆识,但却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 伶儿见状更是张任的大笑,一个没有半点笑意的笑。 她抵着墙站起来,“不敢,我只是提醒您,我不太喜欢别人干涉我的事。不过,我倒是很钦佩您做了我一直不敢做的事,就这一方面而言,您是相当有胆识的,但是……”伶儿一个旋身,以西洋剑指着他的鼻梁,“过犹不及,您做得有点儿过了头。” 忻正群畏惧地瞪着那把离他鼻梁不到一公分的西洋剑,剑尖的塑胶护套早已拔掉,若是她要他死去,简直易如反掌。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忻正群僵着身子,往后退了一步。 伶儿缓缓垂下西洋剑,无所谓地耸肩一笑,“您懂的,聪明如您怎么会不知道我在说什么。”语罢,她转身走回房间。 她只是说说而已,十七岁的小女生能做什么?忻正群奋力克制住如深秋落叶不停颤抖的身子,但那一股冷,由心底直窜上来。 他们竟然死了!连小弟也成了陪葬。真是讽刺!他们对她的厌恶甚至深到连死也不愿她同行。其实她知道为什么,世上只剩下她知道这个秘密。 伶儿瞪视着镜中人惨白的面容,她绝不会为他们的死掉一滴泪,如果他们曾经给她一点爱,或许她在葬礼上可以勉强装得哀恸一点。但他们没有,甚至吝于施舍她一点关怀,那她也不必硬要效法孝女白琴来一段感人肺腑的“五子哭墓”。她是火,所有的情感早已焚烧殆尽。 最后这一滴泪,只为纯真的小弟流,这世上惟一爱她的人。伶儿任凭眼角一颗晶莹的水珠滑落。 猛然,巨大关门声震动了窗棂。那男人来了,她的买主!伶儿弧形优美的唇勾勒出一抹讥诮的冷笑。 “岳先生,你来啦!真是不巧,伶儿已经睡了。” 伶儿听着忻正群急急迎上前的足音,只觉得可笑,多像个应付恩客的老鸨! 忻正群最好祈祷他留下的掌痕在明天婚礼前能消失,那男人不喜欢她被别的男人掴掌,她是他买下的商品,理应只有他能碰。 那男人允诺忻正群,一旦她嫁过去,她名下继承的产业全数归忻正群所有,他甚至还会付一笔钱当聘金。 好大方的人!真是阔绰的手笔,慷他人之慨当然连眉头也不会皱一下。她不容许任何人操纵她,更不需要别人教她该如何处理她继承的遗产,所以,滚一边凉快去,该死的臭男人! “我希望她已经为明天的婚礼准备好。”那男人的声既冷且硬,一如他的外表。 “当然,当然。” 那男人斜瞄忻正群心虚的表情一眼,“你打她了。” 这是肯定句。 忻正群吞了吞口水,畏惧地嗫嚅道:“她……顶撞我,所以我忍不住就打了她一巴掌,但没有很重。” 那男人扬扬浓眉,显然不相信他的话,但也没有追究,只是淡漠地说:“我不喜欢别人动我的东西。” “是、是、是,我知道。”忻正群连连哈腰应诺。 这个姓岳的男人令他紧张,他向来对神秘的人缺乏好感。那天在葬礼上他看见身着大红洋装,狂野难驯的伶儿,便主动要求他将伶儿嫁给他,并且留下一笔钱当“订金”,至于其他事,他没有多做交代,连身分也只留下“岳”这个姓。 “确定她会穿上白色婚纱。”命令句!在他的句型中似乎永远只有命令句。 “当然,当然,她一定会乖乖穿上礼服的。” “哈巴狗!”伶儿冷哼一声,反身拉开简陋的衣柜,纤指轻轻滑过新娘礼服柔细的锻面。 她当然会穿上婚纱,美丽的新娘礼服是多少少女的梦想,但嫁不嫁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她是桀骜不驯的,任何人也别想驾驭她。 因为她是忻伶儿,那个血统不纯的罪恶!你无法要求一个罪恶温驯可人,那会亵渎圣洁的! 应该大肆庆祝!庆祝他平平安安度过一百次劫难! 郭谨晔驾着向全国首富沈旌亚借来的黑色劳斯莱斯轿车,极愉快的打着节拍,哼几句荒腔走板的歌儿。 坦白说,他这般高兴实在没啥道理,若是换作其他人,八成连丝笑容也挤不出来。 其实这些劫难本来就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但也不知道是否是他天赋异秉,反正只要美女有难,他就绝对逃不掉“英雄救美”的命运,不过故事接下来的发展却不像电视上常演的“美人决定以身相许,从此英雄美人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 累计到今天,已经是第一百个绝色美女对他说再见了!倒不是说他的长相可媲美牛头马面,才使众美女退避三舍,不肯下嫁。 事实上,郭谨晔貌胜潘安,简直帅得没天理,乌黑略为鬈曲的长发整齐地用黑色缎带束在颈后,不但不见流气,反而更显得温文尔雅。英挺的希腊鼻下是一张薄小适中、令人想一亲芳泽的唇,英气飒飒的剑眉配上始终含笑春人的深情大眼,无论怎么看都是标准的“美男胚子”。 郭谨晔的家世更是没得挑剔,年纪轻轻便建立起自己的企业,他名下的旭日集团是美国三十大企业之一,资产总值达三十五亿美元,且目前仍以高幅度增加中,而这些还不包括他尚未继承的家产。 照他的条件看来,他“应该”是每个女人心目中的白马王子,但错就错在他那双教女人都汗颜的美丽眼眸。众家美女从他眼中只读得出“亲情”,偶尔借他宽阔的肩膀哭一哭,诉诉“女人家”之间的心事,横竖把他当成了“姊妹淘”,压根儿不来电。 对于这种情形他也不甚在意,女朋友和女的朋友对他来说不过是一“字”之差,没多大差别的。 五天五夜没阖眼,他的体力已经严重透支,方才的愉快表情早被一脸疲惫所取代。 “idontliketosleepalone……”谨晔用手指轻敲方向盘,一面哼着歌振作振作精神。 铃── 谨晔抹了抹脸,伸手接起行动电话。 “喂!晔晔,你什么时候要回来啊?”电话彼端传来甜甜的娇柔女声。 他困盹的脑袋实在分辨不出她是哪一号人物?“你是?” “哎呀!你怎么听不出人家的声音嘛!”那女子嗔道。 好吧!至少可以确定不是他救的那一百名佳丽中的其中一位,没有“姊妹淘”会用这种口吻跟他说话的。 “对不起,我还是听不出你是哪位。” “人家是小甜甜嘛!” 小甜甜?他不认识这个人吧!他真的累昏了吗? “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你是谁。” 那女子八成有点恼了,尖着嗓子吼道:“范志晔,你给我装蒜!” “小姐,你打错电话了!”谨晔好声好气的告诉那女子。 “我打错电话,那你干么接!变态窃听狂!”那女子恶人先告状地吼了谨晔一声,才挂断电话。 “真没礼貌。”谨晔无可奈何地轻叹了口气,挂上电话。 抬头一看,绿灯了! 通常在台湾开车他一向很小心谨慎,尤其在这种人车稀少的十字路口,因为此地的红绿灯纯粹是供作装饰路面之用,属于“欣赏”层面。 但他真的累到忘记了,脚下油门一踩…… 一切就像快速卷片的电影,他还来不及弄清楚状况,只听见尖锐刺耳的煞车声和巨大的碰撞声,他就已撞上车窗的强化玻璃…… 该死!伶儿觉得她的头活像被火车辗过一样,难受得不得了。她被捉回去了吗?她奋力睁开酸涩的双眼,狐疑地打量着全然陌生的环境。 看这里的摆设似乎是医院的特别病房。是谁送她来的?绝不可能是忻正群,他巴不得她早日归西,不可能还费力救活她。是那个姓岳的男人吗?伶儿挣扎着坐起身。 也不太可能,有谁要一个可能成植物人的新娘?究竟是谁送她到医院的?她皱着眉努力回想。 她记得自己在忻正群、牧师和那个姓岳的男人面前跳上机车,然后一路上猛加油门,并非怕他们追上来,只是贪恋风狂啸着掠过耳际的感觉,像是要飞离这俗世的牵绊一般,结果来不及闪开,拦腰撞上一辆……她不禁缩了一下,天啊!劳斯莱斯!她怎么赔得起?! 忽地,她身旁好像有东西蠕动了一下。“是谁?”伶儿低喝,一个动作翻身下床。 没有人回答她,接着薄被又蠕动了一下,露出一张仿佛熟睡的脸,望着那张睡脸,伶儿有几秒的失神。那是天使吗?别作梦了!这世上只有罪恶,没有天使!她警戒地慢慢挨近他。 真的不是天使吗?伶儿看着他恬静的睡脸,心中竟感到莫名的平和。然而她有一股冲动,想去感觉他,感觉他是真实存在的。 怯怯地,她伸出手,又猛然缩回。天使是不可亵渎的! 只要一秒钟!伶儿意外地发现自己多么地渴望,渴望什么?她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终于还是妥协于自己的渴求,她轻轻抚摸著「天使”的脸,不禁逸出一声轻笑,这天使有胡子渣的! 正当她要收回手,倏地另一只大手包住她的手。 “你!”伶儿一惊,急急要往后退。 定睛一看,却发现那人连眼也没睁开,分明还睡着。 “忘了吧!不要恨他!” 那人似乎作了什么梦,喃喃重覆着相同的梦呓,还死捉着她的手不放。不过感觉倒是还不错,她也就任他握着。 伶儿在他身旁盘腿坐下,神色警戒地注意着窗口和病房门口有无任可风吹草动。 约莫过了十来分钟。 “你醒了。”和善的男中音在她身后响起。 伶儿循着声源回头望去,被她误认做天使的俊美男子已睁开眼看着她,带笑的眼眸看来极为温柔。 温柔?!她懂什么叫作温柔!在她十七年的生命中,她几时感受过? 伶儿避开他的眼,不去想方才那一瞥在她心中掀起的陌生感觉。武装起自己的情绪后,她将视线落在自己仍被覆住的手。 “我的手。”她冷冷地说。 谨晔随着她的视线下移,才发现自己手中多了一只纤细的小手,连忙松开,“对不起,我没注意到。” “这是你的病房?”伶儿无法理解自己为何会和他在同一间病房里,就算是因为出车祸被路人救起,也不可能和人共用特别病房。 “不是,我只不过撞到车窗而已,用不着住院。”谨晔推开薄被坐起来,“昨晚我送你来医院,等你观察是否有脑震荡,本来我只想在床边小睡一下,结果不知不觉就一觉到天亮。” 伶儿衡量着他话中有几分真实性。若依他所说的,是他救了她,她似乎应该表达一些感激之意。 她微启朱唇,想说出那个陌生的字眼,然而“谢”字来到唇边却化作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叹。犹豫数秒,她放弃继续尝试,决定沉默。 “我叫郭谨晔,你叫什么名字?”谨晔柔声问。 伶儿盯着他,目光由双眸扫视到他微含笑意的嘴角,最后抓起床头摆的纸笔,草草写下自己的名字塞给他。 谨晔揪着两道漂亮的浓眉,努力辨识纸上龙飞凤舞的中国字,勉强读出:“斤令儿”说完还很不确定地看着伶儿。 “你说是就是了。”伶儿回他一个挺冻人的眼神,靠向床头,不再理会他。 “你的名字一定不是这样念的,对不对?斤令儿?真的好奇怪,你告诉我怎么念,好不好?我妈咪总是告诉我不要念错别人的名字,因为这很没有礼貌,可是我以前上中文课时都没有学过这两个字……” 天啊!这家伙怎么这么聒噪!伶儿觉得她的头又开始一阵阵抽痛了,用手抚着头。 突然,一双修长的大手覆住她抽痛不已的头,轻轻按摩着,那双手仿佛具有魔力,随着规则的律动和指尖传来的温暖,抽痛似乎和缓了许多。 “医生说你的头痛只是暂时的,再隔一、两天就不会那么难受了。” “嗯。”伶儿轻喟一声,不知是回答他的话还是沉醉于他双手不轻不重的力道。 沉默了数分钟,伶儿举起手拉住谨晔的手。 他蓦然停止了动作,“头不痛了?” “嗯。”伶儿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只听到模模糊糊的两个音阶。 “不客气。”谨晔柔柔地朝她一笑。 那抹笑让伶儿看痴了,傻愣愣地望着他数秒,才惊觉自己异常的举动,她有些不自在地收回目光。 “忻伶儿。”她直接说出自己名字的正确读音。 “嗄?” “我说我叫忻伶儿。”她没好气地覆述一遍,“发音和归心似箭的“心”与灵感的“灵”一样。” “喔──”谨晔明白地点点头,“嗯,好名字。” 伶儿一怔,心跳仿佛漏跳了好几拍,她舔舔双唇,显得有些失措。虽然知道是谎言,但从他口中说出,就仿佛自己真是被人捧在手心里的宝贝,有点儿飘飘然。 “小伶儿,要吃苹果吗?” 没等她回答,谨晔迳自走到橱柜前拿出一颗鲜红欲滴的富士苹果。 此举着实犯了伶儿的大忌,任何未经她允许的举动,在她看来都是侵略!不要说她愚蠢得分不清好意与恶意,她只是拒绝让心中最脆弱的那部分再次受到伤害,情愿永速把心锁上。 谨晔根本没注意到伶儿愀然变了脸色,开开心心地削完苹果皮,将苹果送到她面前,“吃苹果吧!” 伶儿冷冰冰地瞟他热切的笑脸,“我有说要吃吗?” “为什么不吃?”他反问。 “因为……”伶儿惊觉自己竟然开始向他解释,连忙住口。她何时向人解释过自己的所作所为! 谨晔曲解了她的迟疑,毫不动气地笑说:“怕我下毒啊!我可不是白雪公主里的坏皇后哦!不然我吃一口你吃一口。” 说着,他大大咬了一口,“哇,好甜!” 伶儿瞪着他递来的苹果半晌,终于缓慢地俯下身,轻咬了一小口。 “不行,再大口一点,吃苹果对身体好。”谨晔坚持道,苹果仍摆在她面前不动。 这语气又犯了伶儿的大忌,她怒视谨晔一眼,张大嘴对准苹果下的大手狠狠咬下去。 “噢呜──”谨晔惨叫一声,迅速抽回他的手。 伶儿闭上眼静待预料中的巴掌甩过来,但过了好一会仍没有半点动静,她怯怯地睁开眼,只看见谨晔低头盯着她咬过的牙痕看,一副兴致盎然的样子。 “你的牙齿很整齐喔!”这是他研究出来的心得。 “你有病呀?!我咬你耶!你为什么不打我?” 谨晔抬起头,黑白分明的大眼写满了疑惑,“我为什么要打你?” “因为我咬你啊!”这笨蛋!伶儿在心中补充着。 “没关系,你没看清楚嘛!头痛多多少少会影响到视力。” “我故意的。”这下子应该会打了吧!没有人脾气这么好的。 偏偏她就是遇上了! 谨晔毫不介意地耸耸肩,“你心情不好,找个东西发泄一下也是应该的,倒是我的手没消毒可能有细菌,你要不要换咬其他的东西?不然我的手先去消毒一下再让你咬。” 这家伙真诈!想引起她的愧疚感,她才不上当! “我咬你一口,你给我一巴掌,我们就扯平了!” 谨晔十分为难地摇摇头,“我做不出这种事。” “我坚持,你不打,我就自己打。” 谨晔低头看着自己那双比她的脸还大的大手,实在不相信有人真下得了这种毒手,可是她那一脸坚决又让他无法说不,他只好为勉其难地点点头。 伶儿紧闭双眼,认命地等待巴掌落下。终于“贴”上来了,咦?不对,为什么是软软的?而且感觉好舒服,完全不像其他人那种火辣辣的巴掌。 谨晔倾身在她粉嫩的颊上轻印下一吻,顺便仔细观察他昨天傍晚捡来的小新娘,她很年轻,应该不超过十八岁。白里透红的小脸精致得像个水晶雕琢的艺术品。 然而他的目光却不自觉地被那双原本也该是柔软细致的小手所定住,那是一双几经风霜的手,厚厚的老茧布满整双手。除了惊讶,谨晔有更多的不舍与心疼,究竟是什么样的环境迫使她必须工作到长出厚茧?她还只是个孩子! 有人在打量地!即使闭上双眼,伶儿依旧能敏感地察觉其他人探视的目光,这是她生存的本能。 “你想知道什么?”她猛然睁开双眼,没料到会望进一双满溢着柔情与不舍的凝眸,心头陡地一震。 “知道什么?” 伶儿思忖着他无辜的表情有几分真实性,保留地说:“知道我的事。” “你想告-我吗?”谨晔直觉地反问。 “不想。” “那就不要说。” “不要跟我玩游戏!你到底有什么目的?”伶儿一把揪住他的长发,使劲一拉。 谨晔一时来不及反应,身子一滑,正巧对上她殷红的朱唇。 “哇!表哥,你真有雅兴啊!”身后传来调侃的声音。 这时候如果没有人来小小误会一下,似乎太说不过去了。更何况这么暧昧的姿势实在教人不误会也难,谨晔上半身几乎是紧贴着伶儿,唇与唇相接也是事实,横看竖看不就是“那一回事”嘛! 门口站着一男一女,高大的俊美男子拥着怀里垂着两条麻花辫子的美丽女子斜倚着门板,两人不太厚道地摆出一副看好戏的嘴脸,不过这实在怨不得他们,谁教谨晔昨晚的一通救助电话正巧打断了他俩的“好事”。 “对不起。”谨晔起身前在伶儿耳畔低语。 伶儿捂着仍留有他余温的唇瓣,久久说不出一句话,却非关羞怯。 如果有机会,她肯定会再试一次,而且保证绝不会是意外!她喜欢他软软的唇接触时酥麻的感觉,也喜欢他淡淡香味,这些就足够了!她是罪恶,想要什么就去攫取是她体内不纯的血统中最显著的基因特质,她才不会蠢到为她最爱的人守身,那人过去不存在,未来也不会出现! 郭谨晔!伶儿定定望着他的背影,我要你成为我的第一个男人! 她的心思谨晔自是无从得知,他朝门口的男子使使眼色,示意他到病房外谈。 男子无所谓地一耸肩,举步正要走出病房。 “羿文!”谨晔突然又出声叫住他,有些为难地瞄瞄那名步步向病床逼近,形迹十分鬼祟的秀丽女子,“顺便把你老婆带出去。” 原本面无表情的男子缓缓露出一抹浅笑,原本看来正经严肃的面孔竟显得有些淘气。 他摇了摇头,“这我可作不了主,青梅她可不是行李。”眼神中明白表示:要有胆,你自己跟她说去! 当他们还在研究该将这“行李”往哪儿塞的当口,那位名叫青梅、形迹可疑的女子早就成功登陆彼岸了。 她此时正翘着小屁股,趴在病床上和谨晔捡来的小新娘大眼瞪小眼。 “你……干么?”一双慧黠的大眼突然出现在眼前,伶儿一惊,抓起薄被就往里头缩,根本忘了自已超敏锐的反应。 左青梅根本不管自己现在的姿势有多怪异,打从在白荷山庄接到谨晔的电话后,她对他电话中提到骑“哈雷”的小新娘就抱有莫名的崇拜。 “哈雷”耶!她连开车都被骂个半死! 左青梅瞪着薄被里那张柔弱程度直逼林黛玉的小脸,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这和她印象中熊腰虎背的女超人实在差太多了!她简直脆弱得该用玻璃柜供起来,才不会受到伤害! 左青梅不禁脱口而出,“你好小喔!” 那两个讨论得不亦乐乎的大男人这才发现左青梅的举动,同时狠狠倒抽了一口气,“青梅!” 柏羿文怒气冲冲地踱到病床边,一把将妻子抱离伶儿。 谨晔正要庆幸表弟终于管得动他古灵精怪的老婆时── “青梅,我告诉你多少次了,除了我之外,不许你趴在别人身上,就算是女人也不准!”柏羿文瞪着自己的老婆,很认真地说,表情像透了赌气又霸道的小男孩。 哎──恋爱中的男人!谨晔无奈地摇摇头,唇边的苦笑在瞥见伶儿叛逆的眼神霎时冻结。 小伶儿,你可别捺不住脾气啊!要是伤了她一根寒毛,后果可是不堪设想啊!谨晔屏住气息,静待她的反应。 “喂!”伶儿终于出声,表情有些恼怒,她不屑地瞟瞟左青梅的胸口,“你又没看过,怎么知道我很“小”!” “看过?”左青梅的脑筋一时转不过来,直到发现她目光的落点,才突然爆出大笑,“哈……对!我是没见过,要问谨晔才知道,不过,我的也不算太差,至少我老公没抱怨过。” 他哪儿会知道?他也没看过……这、这扯到哪儿去了!谨晔窘红着一张俊脸,粗声粗气地喊道:“羿文,你怎么不说说你老婆!” “嗯,我很满意!”柏羿文点点头,“照实”说。 “谁要你说这个!”谨晔狠狠瞪他表弟一眼,“哎!你……我……”脸上的红潮更深了,他环视其他三人一眼,重重叹了口气,走了出去。 柏羿文在妻子颊上香了一记,将她轻轻放在床边,又板起脸叮嘱道:“不准趴在她身上,也不准欺负病人。”说完也跟着走出病房。 目送两位男士离开,左青梅望着掩上的房门,若有所思地轻声问伶儿:“你对他有意思?” “你是指谁?” 其实彼此心知肚明。左青梅回头看着她,眼神仿佛能穿透人心。 “你就这么笃定我不是对你丈夫有意思?”伶儿故意笑得暧昧。 “眼神不同!你看谨晔的眼神和我看羿文的一样。”常常不自觉地流露出依赖!左青梅暗地补充道,只是她聪明的没说出口。这女孩外表虽柔弱,但内心却倔强得拒绝依赖。 第二章 “不要告诉我,你又打算要-这浑水了。”柏羿文挑眉看着谨晔,清楚表明并不赞同他的做法。 谨晔早已习惯这种争论,所以也不回答他,只是静静望着柏羿文。 柏羿文最受不了谨晔拿这种无辜的表情看他,明明是个不折不扣的大男人,偏偏演绎起这种女人的表情,比女人容易令人心软。 “你不要拿那副“哭泣天使”的表情看我,那女孩是个麻烦,你心里再清楚不过了。” “你老婆不也是个麻烦?!” 一提到左青梅,柏羿文就像所有恋爱中的男人一样,露出一脸傻兮兮的满足笑容,“她不一样,她是我老婆,我心甘情愿。” “你以前可不是这么说的。”谨晔嘴角微微上扬,天使般的笑容背后隐隐有丝狡诈。 他能在三十岁不到就建立起自己的企业集团,所凭借的可不是那点不可测的运气,灵活的交易手腕才是致胜关键,必要时他是不介意耍点小手段的。 这辈子他就栽在这件事上!抛给谨晔一记大白眼,柏羿文手一摊,认栽了!没想到他堂堂一个全国最大企业──旌亚企业的副总裁,竟被当作二流侦探来使唤,哎,天理何在? “她叫忻伶儿。”谨晔将伶儿写的纸条拿给柏羿文。 “姓忻?”柏羿文看着纸中的名字,微微皱了浓眉。 “你认识?” “台湾姓忻的人不多,较为出名的大概只有丰群企业的董事长,但他们一家三口在一次车祸中全部罹难,似乎没有听过有个叫伶儿的女儿,忻伶儿……”柏羿文在走廊上来回踱步,“这名字有些耳熟。” 沉吟半晌,他突然爆出一阵大笑。 几乎快笑得喘不过气了,还不忘指着谨晔的鼻子说:“天……天啊!你……一定不……不相信!” 当表弟由一个不苟言笑的扑克脸被他老婆同化成这副德行,他就不再有任何事是不相信的。谨晔沉着脸,等柏羿文笑够了,自然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柏羿文半喘着气,笑道:“这回你救到……的美女竟……然是……岳昊……日的新娘。” “岳昊日?!”谨晔愣了一下,随即变了脸色吼道:“那你还笑得出来!” 岳昊日是柏羿文在哈佛修工商管理博士时认识的学长,外表看来很冷酷无情,但却是个面恶心善的人,时常见他和谨晔东奔西跑,各救各的“苦难同胞”,这还是他们第一次救到同一个人。 然而谨晔和柏羿文都很清楚,岳昊日专救有生命危险的人,此事更凸显出伶儿的处境十分危险。 柏羿文收拾起笑闹的神情,正色道:“我认为忻伶儿与丰群企业的忻家关系十分密切。忻家一家三口的死一般认为并非简单的车祸,忻正丰和忻正辜两兄弟素来不合,但碍于家规不能分家,再加上他们近几个月为了土地开发的问题时有龃龉,忻正群极有可能铤而走险。不过车祸发生时,他人在法国,警方提不出有力证据,只得以交通意外结案。” “如果伶儿是忻家仅剩的继承人,那忻正群下一个目标就是……”谨晔的脸色突然一黯,“伶儿!” “没错!” “她必须跟我回美国!” “喂!你几岁?”伶儿侧眼斜瞄身旁和她并坐在病床上的左青梅,粗声问。 看她的样子应该比自己大不了多少,但她那副从容自得的模样实在令人看了很碍眼。伶儿已经非常努力摆出最冰冷的表情瞪她,要是识相点的人早摸摸鼻子走人了,结果左青梅不但不走,还愈靠愈近,两只大眼睛几乎是贴着她细致得看不见毛细孔的脸上瞧,一边还嘟嘟嚷嚷地不停说着:“哎,年轻真好!”活像她已经多大岁数了。 “我叫青梅,左青梅,不叫“喂”,不然你叫我“左阿姨”也可以,反正我也都这一大把年纪了。”左青梅终于结束她的“皮肤研究”,有些感慨地说。 “左阿姨?!你才几岁!” “二十六。”左青梅用手比了两个数字,“老得够格当你的爱情顾问了,你有没有心上人?我可以帮你出主意哦!” “爱情?!你相信那玩意儿?”伶儿不屑地冷笑数声。 在她十七年的生命中,所见过的爱情纯粹是兽欲和占有欲所构成的欲念,忻正群所谓的爱情造成了她罪恶的生命,忻正丰眼中的爱情却容不下她这粒沙! “我相信!即使苦候了二十一年才得到他的回应!” “青梅,你又在怨我的迟钝啦!”柏羿文推门进来正巧听见话尾,连忙紧紧搂住娇妻,深怕一不小心她又跑了。 左青梅靠着丈夫厚实的胸膛,满足地笑道:“我只是告诉她,真爱值得去追寻,永远不要放弃了爱情。” 极有默契地,夫妻俩同时瞄了瞄谨晔,“顺便警告某人,依台湾刑法,诱拐未成年少女是要坐牢的。” “我没……”谨晔俊脸倏地涨红。 夫妻俩根本不给他申诉的机会,一人拍头一人拍肩,语重心长地叮咛他:“克制一下,不要太急躁。” “你们在瞎扯什么!” 不用人家赶,夫妻俩早闪到门外大笑去了,留下谨晔和伶儿两人对看。 “你放心,我不会把你“怎样”的。”谨晔结结巴巴地为那两人语意不清的话作辩解。 伶儿完全没注意到谨晔说了什么,她望着门板望得出神。爱情也能是这样的吗?没有恨、没有伤害、没有怨怼,只有快乐和相互扶持,但真有这种爱情又如何。 “没有人会爱一个罪恶的。”她苦涩地低喃。 “每一个人的生命都是圣洁而良善的,没有人是罪恶。” 伶儿看向声音来源,只见谨晔无比认真地注视着她。 望着他不含任何杂质的纯真眼眸,有一瞬间,伶儿几乎要忘了自己身上留着多么丑恶的血液,但仅仅是“几乎”,她记忆中无数的指控时时提醒她不可“忘本”,她的血液是罪恶的,而她,也是罪恶的。 伶儿敛去所有表情,不再看谨晔,躺回病床上,“我累了,你请吧!” “你要吃什么东西?”谨晔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 “你在说什么?”伶儿不解地问。 “你不是叫我请客?” “我哪有叫你请客?”伶儿更是迷惑了。 “可是你明明说“你请吧”!” 伶儿连气都不知道该如何发,她没好气地说:“我说“你请吧”的意思是叫你滚!” “喔!”谨晔似是明白地点点头,却没离开的打算。 “懂还不滚!”伶儿翻翻白眼,他究竟是真傻还是假傻! “我不喜欢用滚的,那姿势对脊椎骨不太好。” 我的天!这家伙的脑袋是什么构成的?豆腐渣吗? “算了,随便你要留、要走,别吵我就好了。”伶儿累得没力气多说,沉重的眼皮早已经抵抗不了睡魔的诱惑,慢慢阖上。 其实这家伙留下来也不错。伶儿半眯着眼,模模糊糊地看着他仿佛发散着圣洁光辉的脸庞,有天使在她身旁,应该不会再作恶梦了…… 谨晔无奈地低头看着将他的大腿当成枕头,还睡得挺香甜的伶儿。 又倔强又脆弱的小女孩,我该拿你怎么办呢?他轻柔地抚顺着她一头及肩的长发,忽地抿嘴浅笑,有些讶异于自己的念头。 小伶儿啊!我竟想把你捧在手心里呵护一辈子。 “郭先生还没来。”妈妈级的护士含笑地对趴在窗口上左右张望的伶儿说。 伶儿悻悻地缩回头,死不认帐地咕哝道:“我又不是在等他,他来不来干我什么事?” 护士笑了笑,没多说什么。这孩子初来的那几天活像只小刺猬,现在已经进步很多了,虽然个性还是很烈,常常冷着一张脸半天不吭声,不过本性倒不坏。 伶儿撑着下巴,眼光不时往门口飘。他早该到的,住院一个多礼拜以来,他每天都准时八点到医院“烦”她,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晚还没来的情形。怕是腻了吧!开始觉得只会冷言相向的她乏味无趣了,所以就像对待一只失宠的宠物,任由她自生自灭。她应该开心的,终于可以不再听他连篇的废话,也不必被他短路的举止弄得哭笑不得,但心中那阵空虚感又是因何而生? “手伸出来,打针了。”护士轻拍她的头,唤回她游离的思绪。真不晓得她的父母是怎么待她的,不过十七岁,正是对生活充满了幻想的年纪,但她却对周遭一切的人事物全都死心绝望了。 伶儿回神看见护士手中大号的营养针,头皮便一阵发麻,她宁愿被刀砍,也不想让那根又细又尖的东西刺进她皮肤里,下意识地她不断往墙角缩去。 “原来你怕打针啊!”护士的口气摆明了在激她。 “谁……谁怕那根小东西?”伶儿逞强地说,吸了几口气,十分勇敢地把手伸出去。 “这才对嘛!” 伶儿强忍住针刺进皮肤里的恶心感,别过脸去,不看护士那一脸计谋得逞的笑容。 他真的不来了吗?伶儿望着房门,心中有一股好强烈的失落感。 “别胡思乱想,郭先生等会儿就来,你先躺下休息一会儿。”护士一面收拾东西,一面安抚伶儿。 护士出去没多久,就有人敲门。 “谁啊?”伶儿懒洋洋地问。他是不敲门的! “验血的。” “进来。”伶儿心中有丝怀疑,她都快出院了,现在才验血不嫌太迟了吗? 一个矮个子的男护士推门走了进来。 “抽二十西西。” 伶儿眯细眼,他的声音在发抖。 “你干么那么紧张?” “我今天第一天实习。” 实习生?!伶儿挑高了左眉,“你知道这是什么病房吗?” 男护士环视房内摆饰,支吾地说:“呃……应该是特别病房吧!” “特别病房会叫实习生来?” “医院人手不足。”他说得很合理。 或许是她多虑了!伶儿卷起袖子,打算再接受另一次“酷刑”。 忽而眼前刀光一闪,伶儿抓起床头柜上的水果刀,翻身滚下床。 “身手不错。”杀手乔装的男护士赞许地点点头。 “不要太轻敌。”伶儿双手紧握水果刀,眼睛瞬也不瞬地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这叫有自信。”杀手站在原地挥舞着开山刀。 “谁派你来的?”其实她不用问也知道答案。 “除了忻先生,你还有其他仇家吗?” “我想也是。”伶儿怆然狂笑,阴冷地说,“他因兽欲而让我生,又因利益而要我死,他以为他是什么?神吗?我不会让他如意的。” “这可由不得你作决定。” “是吗?”伶儿坐回病床,挑眉睨他,“你确定你杀得了我?我西洋剑四段、跆拳道三段、柔道四段,还是空手道教练。” “你唬……唬我!”他乱了阵脚。原本设定的情况不是这样的,早知道就不要自作聪明接下这件事,他还以为所有的十七岁小女生都是见到刀子就昏倒,然后不用十秒钟他就可以搞定,回去交差了。 “是不是唬你的,试一下就知道了。”伶儿一派轻松自在。 握着开山刀的手开始发抖,这女孩的冷然让他恐惧,仿佛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他迟疑地往门口退了两步。 “伶儿,我来了!”谨晔猛然推开门,正巧打中杀手的后脑勺,咚一声,那个倒楣的杀手应声倒地。 “伶儿,你要吃水果叫我帮你削就好了,你不要自己拿刀子,很危险的。” 谨晔皱着眉头,一脸责难地望着伶儿,手提着两篮水果,看也不看地从杀手身上踩过去。 伶儿从来没看过这么荒谬的场面,几乎要同情起那个可怜的家伙,“喂,你踩到人了。” “有吗?”谨晔回头四下张望,不太仁慈地又踹了那杀手一脚,口气却一如往常地和蔼可亲,“朋友,躺在地上是很容易着凉的。” “他被你打昏了。” “我有打他吗?”谨晔扬扬双手提着的水果篮,天使般的脸孔显得很委屈,他两只手都拿着东西怎么可能“打”人呢! “朋友,你会不会是病了?要不要去看一下医生?”谨晔放下水果篮,很吃力地扶他起来,偶尔不小心手一滑让他摔了好几次,可是谨晔真的一点恶意都“没有”。 “不……用了。”杀手硬挤出虚弱的声音婉拒他的好意。 “不行,看你伤成这样,一定要去看一下医生。”谨晔终于把他扶正,回头对伶儿交代道:“伶儿,我带这位朋友去看医生,回来再削苹果给你吃。” “喂!”伶儿对着他的背影叫道,“他是杀手!” 谨晔和善的表情在背对伶儿的瞬间换上一脸冰冷锐利,迫人的气势立时笼罩住杀手,使他不敢擅动。 “回去告诉你的老板,忻伶儿现在在我的保护之下,如果他敢动她一根寒毛,就是公然向旭日集团挑战,我希望他自爱一点。”谨晔面无表情地在杀手耳际低语,但语气中的怒意却不容忽视。 “我知道。” “还有……”谨晔猛然转过他的脸。 杀手以为自己又要挨他一顿好打,吓得双腿发软,半挂在谨晔手上。 岂料谨晔只是轻拍他的脸,“别再当杀手了,你还年轻,还有大好前程,真实生活并不像黑社会电影那样刺激有趣,趁还没铸成大错前及时回头吧!” “你要放我走?!”杀手不敢相信地愣愣青着扶住他的英俊男人,“可……可是我是杀手-!” “那只是你的一念之差,以后别再犯就好了。”谨晔拍拍他的肩,给他一个肯定的眼神。 杀手这下子是真的说不出话来,这男人究竟是白痴还是圣人? “对了。”谨晔从皮夹里掏出三千块塞进杀手手中,“我刚才的举止太恶劣了,这些钱你拿去看医生。” 杀手失神地望着谨晔离去的背影,是谁说这世界没有圣人?眼前这一个不就是。 他将开山刀塞回衣服里,知道“任务”已经完成了! 她会连累他!忻正群已经迫不及待想把自己解决掉,如果那家伙继续跟她在一起,难保忻正群不会连他也杀了,赶他走,忻家的恩怨没必要连累他。伶儿靠着床头坐下,心中已然下了决心。 “伶儿。”谨晔推门进来。 “你把他解决了吗?”伶儿故意装出冷绝的口吻,仿佛生命在她眼中无足轻重。 “没有,我把他放了。” “你疯了吗?!”伶儿失控地大吼,“他刚才要杀我耶!” 随即,伶儿放弃了表情,凄然冷笑了几声,“不过这也难怪,毕竟他要杀的人是我,又不是你,谁愿意-这浑水!我早该了解这条金科玉律。” “伶儿,别说这种话。”谨晔双眉聚拢,轻摇着头。 “别说这种话?!那你是要我说英语、法语,还是西班牙语?哈,十分抱歉,我就只会说这种话。” “伶儿──”谨晔关上房门,走到病床旁。 伶儿别过脸,将身子缩进薄被里。 谨晔无奈地叹口气,在床边的椅子坐下,“伶儿,我有话要跟你说。” “我没空听你说。” “伶儿,别任性。”谨晔微微掀开薄被。 伶儿一把甩开薄被,翻身坐了起来,“我是任性吗?当别人拿着刀要你死的时候,要他付出点代价有错吗?我没有你那种以德报怨的宽大胸襟,我只知道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他今日加诸在我身上的,来日我一定如数奉还。如果你看不惯我的“任性”,尽可以拍拍屁股离开,我不过是颗顽石,听不进你郭大圣人的教诲。” “伶儿,这种讥讽的话不适合你。”谨晔轻执起她的小手,眼神仍是那般温柔。 太迟了!伶儿避开他的眼。当她对一切还怀有一丝希望,日夜祈求上苍赐予她一双温柔凝眸时,他从未出现,而今,她不再奢求了,这温柔只会软化她的仇恨,她仅剩的仇恨,一旦失去仇恨,她就一无所有了。 “当他们的巴掌落在我脸上,将我像破布娃娃一样踹到墙角时,谁又想过那适合我吗?”悲哀的声音仿佛自远方淡淡飘来,伶儿几乎不知道那是自己的声音。 “他们打你?”谨晔无法掩饰自己的惊讶与愤怒。 伶儿嘲弄地看待他眼中的心疼,仿佛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打也好,没打也好,收拾起你那些过度-滥的怜悯与同情心,别当我是受虐儿。如果你要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表现你“人溺己溺”的精神,最好滚远一点,我最受不了男人掉眼泪。” “正巧!我也最受不了女人掉眼泪。”谨晔回想起自己晚来医院的原因,登时双眉一挑,吊儿郎当地说。 正如他所预料的,伶儿眼神一凛,警觉性极高地试问:“你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不过有些女人一遇到问题就淅沥哗啦地哭个没完,以为一掉眼泪就万事ok,没半点担当。”谨晔十分反常地故作不屑。 “你想说什么就直接说,用不着拐弯抹角地想激我。”伶儿看穿他蹩脚的演技,这家伙的掩饰技巧还真不是一个“烂”字可以形容。 “哟,你看出来啦!我还以为我演得挺像的呢!”谨晔糗糗地笑了笑,“不过也是因为你天资聪颖,所以才能轻易地猜出我的意图。” “你这个人不说废话会死啊!讲重点。”伶儿一手托腮,竭力压抑着自己翻白眼的冲动。 “就快到重点了嘛!台湾不是有句俗语──呷快弄破“鼎”。” “碗!”伶儿大喊一声,已不再克制自己翻白眼的冲动。 “是这样吗?” “对!你的重点到底是什么?” “我的重点?喔,对了,就是这个。”谨晔由西装口袋中掏出一份文件。 “卖身契?”伶儿瞟那份文件一眼。 谨晔没想到她会用这种形容词,呆了一下,“呃──类似啦!”说得有些尴尬。 “那就是包养情妇的契约-!”伶儿故意往那方面猜,想让他知难而退。 “当然不是──”谨晔那张薄如纸片的俊容再次升起两抹嫣红。 稍稍顺了口气,他板起严肃的表情,开口说:“上次你超速撞到我的车,维修费加我的医药费一共是五百七十万零三千四百元,零头我就不计较了,不过我看你大概也没钱还,所以你干脆替我工作三年来抵债。” “三年?!年薪一百九十万元,不知道我要做什么工作才值得这个价钱?”伶儿的小脸升起一抹诡谲的笑容,显得十分暧味。 谨晔刻意忽略她的表情,将契约拿给她,没多说什么。契约的内容已经将她三年内必须做的“工作”说得清清楚楚,她必须随他到美国居住三年,并无异议接受他的安排进入学校读书,空闲时则要整理房屋内外,名义上是女佣,但实际上却像是寄养家庭。 伶儿仔细将契约看过,转身面对谨晔,江湖味极重地说道:“咱们来打个商量,基本上我是比较喜欢当情妇啦!不然这样,我照样打扫房子内外,上学这一项就改成上床,你觉得如何?” 整张俊脸一下子涨个通红,谨晔轻咳几声掩饰自己的困窘,“不行!” “为什么不行?我觉得很合理啊!”伶儿微扬着头看他,一派天真无邪的模样,但眼底闪烁的光彩可一点也不纯洁,那是一种挑逗猎物的眼神。 有一瞬间,仅仅是瞬间,谨晔被她眼中的爱欲所震慑,竟然有那么一闪神的动摇。 虽然只是极短时间的动摇,谨晔却受到极大的震撼,他一直以为自己对伶儿的关爱和其他受过他帮助的人是相同的,但那一刻,他真的心动了。 “喂,怎么样啊?把上学改成上床?” 谨晔稳稳混乱的心绪,抬头露出一脸笑,“伶儿,你还是签吧!我不会被你吓跑的,而且要杀我也没那么容易,你放心跟我到美国吧!” 一名衣容狼狈的白衣男子捂着流血不止的鼻子走入医院的地下停车场,越过救护车,直直走向一旁乳白色的宾士房车。 漆黑的车窗摇下一个小缝,露出一双锐利无情的眼眸,但眼底浮现的笑意却破坏了那双眼散发出的危险性。 “少爷。”莫飞微微颔首。 “你是觉得自己的鼻子太挺,打算稍微整容一下吗?”车内的人调侃道。 莫飞摇摇头,“少爷,您讲的笑话愈来愈不好笑。” “莫飞,你也愈来愈不敬业了,最起码你也要装个样子吧!” 莫飞很努力地试着牵动嘴角。 “算了,你还是别笑比较不吓人。我交代的事你办得如何?” “郭先生说倘若忻正群敢再碰忻小姐一根寒毛,就是公然向旭日集团挑战。” 车内男子微微挑了下眉,“连旭日集团都搬出来了!看来我们也不用再插手了。” “少爷,刚才我左看右看,怎么也看不出来忻小姐和昊柔小姐有哪里相像。”莫飞满脸疑惑地回想个性上天南地北的两个人有何相似之处。 “她们都是十七岁,不是吗?”车内男子苦涩地闭上眼。一样的花样年华,却身处两个世界。 昊柔,原谅哥哥来不及救你! 第三章 美国旧金山 “为什么?”伶儿打量着眼前似乎太过迷你的红瓦白墙平房,不禁狐疑地问。 看他的样子实在不像是住不起大房子的人,何必委屈自己住这种“鸟笼”? “什么为什么?” 从上飞机到现在足足十四个小时,伶儿没开口说过半句话,谨晔还以为她后悔签下那张契约了,如今她突然开口,他反倒吓了一跳。 “为什么你要住这么小的房子?连劳斯莱斯你都开得起了,就算不是亿万富翁,也是个千万富翁,买幢大房子应该不是难事吧!” 谨晔淡淡一笑,笑容中依稀有些感慨。 “不想说就不要说,我没逼你哦!”伶儿拖着行李,跟在他身后,故意装作一点都不好奇他的答案。 谨晔回头看她一眼,拉住她的手,和她并肩走着,沉默了数秒才开口:“怕寂寞。” “你大可以雇很多佣人、园丁、司机什么的,把你家塞得满满的,你又不是没钱。”伶儿以为他这种人是不懂寂寞为何物的,寂寞应该是专属于没有爱的人,而他能得到的爱多到足够将他溺毙,他凭什么说寂寞! “小伶儿,有时候就算处在人群中,仍然是寂寞的。”谨晔说着,在门前一个状似信箱的红色盒子前站定。 伶儿两边柳眉挑得老高,摆明了不赞同他的说法,却也没出声反驳,只是静静看着他将右手腕轻滑过红色盒子的一条银白色反光线,接着门就开了。 “汪!汪!汪!”嘹亮的狗叫声在门开的瞬间由远而近传来。 “lucky!乖。”谨晔轻喊,狗叫声随即停止。 伶儿呆望着空无一物的门口,不解地眨了眨眼。如果不是她的听觉有问题,就是她的视觉出了毛病,她明明听见狗叫声由远处来到她脚下,但却没有看到半只具有毛皮且满地乱流口水的动物。 “狗呢?” 谨晔抿嘴轻笑,“只不过是一些简单的电脑装置。”笑容中有几许落寞。 “假的。”伶儿吐了吐舌头,举步走入屋内。 “你是谁?” 前脚才踏进门,一个表情严肃的“老人皮偶”又突然“弹”出来俯身瞪她。 伶儿转头看谨晔一眼,“假的!” 一双玉手随即欺上“老人皮偶”的双颊又揉又捏,这“皮偶”挺真的嘛! “爸,您怎么来了?”谨晔努力憋住笑,装出一副很无辜的样子。 郭轾诚耳中根本听不见儿子的招呼,他的注意力全在眼前这个不懂礼貌又粗手粗脚的野丫头身上。 提起纵横美国金融界三十余年的郭轾诚,哪个人不敬畏他三分,光是他凌冽的眼神一扫,纵是商场老将也吓得直打哆嗦,还由得这些后生小辈如此放肆! “哦,真的啊!”伶儿冷冷瞟了气得吹胡子瞪眼的白发老人一眼,拖着行李绕过他走进客厅,简直当他不存在。 “你……你……”郭轾诚指着伶儿,气得浑身发抖,好半晌说不出一个字。 终于,他一个箭步上前扯住伶儿纤瘦的肩,喝道:“你给我站住!” 就在瞬间,伶儿眼神一凛,一个反身挣脱开郭轾诚的手,在距他三步远的地方冷眼睨他,行李中的西洋剑不知何时已握在她手上。 这只小刺猬!谨晔不由得轻叹一声。 “伶儿,我父亲不会伤害你的,把西洋剑放下来。” “是吗?看他的表情似乎在考虑要把我大卸八块,还是干脆剁成肉酱。” “不……”谨晔正要开口否认她的疑虑,但在看见他父亲气黑的脸色后自动消音。他父亲可能真有这个念头。 在不粉饰太平的原则下,谨晔改采“怀柔政策”,希望伶儿暂时先低头。 “伶儿,我父亲是个很明理的人,你道个歉就没事了。”谨晔“巧笑倩兮”地企图化解目前剑拔弩张的情势。 “我不要!”一老一少异口同声,不接受谨晔的议和。 “这种没家教的野丫头就算跪下来磕头道歉,我也不接受。”郭轾诚一双锐利的眼神死瞪着伶儿,沉着声低吼道。 “呀!老先生,您怎么知道我没家教,真是了不起!”伶儿半挑衅地扬声说,摆明了蓄意惹火对方的意图。 炽烈的战火似乎一触即发,谁也不肯让步,两人正僵持不下之际…… “客人来也不招呼她坐下,你们父子俩是怎么回事?礼貌全忘光了。”倏地,清亮的温润女声介入战火中,随即一位完完全全是“女性版郭谨晔”的中年妇人像阵风般出现在玄关,不一会儿已拉着伶儿在客厅的沙发坐下。 两个大男人愣了一会儿,连忙跟进客厅。 “你一定渴了吧!先喝杯可可。” 伶儿糊里糊涂地被拖进客厅坐下,脾气还没来得及发,一杯冰可可就出现在面前。她迷迷糊糊地望着玻璃杯后那张酷似谨晔的温柔笑容,不自觉舔了舔干燥的双唇。 还真是有点渴了。不发一言,伶儿接过玻璃杯轻啜一口淡咖啡色的液体。 “好孩子。”妇人轻柔地抚了抚伶儿的头。 此举差点让那两个大男人吓出心脏病,以伶儿性子刚烈之程度,难保不会回手就是一巴掌。 出人意料地,伶儿只是微怔了一下,并没有其他激烈的反应。 “你是谁?”伶儿抬头问,澄澈的眼神中只有全然的好奇。 “我叫柏雪艳,是谨晔的妈咪。” “郭柏雪艳。”郭轾诚恼怒地出声“纠正”,表明自己的“拥有权”。 “哼!”伶儿觑他一眼,冷笑了一声。 这野丫头很好战!想到他可能必须跟一个小女生争风吃醋,郭轾诚就浑身不自在。但那野丫头的表情分明就是向他下战书,谨晔这孩子这回究竟是捡回个什么样的麻烦啊?! “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忻伶儿。” 柏雪艳绽出一抹和煦如春日的慈爱笑容,“伶儿,你就安心在这儿住下,有什么问题谨晔会帮你解决的。哎呀!瞧我这记性,光顾着跟你说话,都忘了锅里煮了东西。你一定饿了吧!” 柏雪艳像阵风般旋进厨房,不一会儿又端了锅广东粥出来,“我熬了锅广东粥,你尝尝。”她舀了一大碗粥给伶儿,“瞧你瘦的,小脸上都不见半点肉。” 柏雪艳顿了下,“不然你干脆搬来我那儿住,谨晔这孩子吃得简单,怕不又把你给饿瘦了。” 让这野丫头搬来跟他们住?!郭轾诚一听可不得了,深怕老婆同情心又过度-滥,连忙抓起柏雪艳的手,急急要离开。 “雪艳,我们该走了。” “你急什么呀?我跟伶儿还没聊够呢!” 看穿了郭轾诚的顾忌,伶儿更是堆起笑脸,故意甜蜜蜜地说:“郭妈妈,您煮的粥真好吃,我以前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如果每天都吃得到,不知道有多好!” 这个小恶魔!郭轾诚已经顾不得长者的风范,恶狠狠地瞪她一眼,拉着老婆往大门走。 “轾诚,你别拉我嘛!不如我们带伶儿回家,也多个人陪我说话。” “不用,你要说什么话我都陪你,用不着找她。”见面不到三分钟,他老婆差点就被那野丫头拐跑,再带她回去,他岂不连个容身之处都没有。不干!死都不让那个野丫头踏进他家门一步。 “妈咪,我看爸可能真有急事要办,你们先回去吧!伶儿我会小心照顾,不会让她饿着的。”谨晔出声替父亲解围。 “那……既然这样,我就先回去了。”柏雪艳转向伶儿:“伶儿,郭妈妈下次再来看你。” “好,郭妈妈再见。”伶儿笑得灿烂,待大门一关上,又恢复一贯的面无表情,低头就碗一口一口喝着粥。 谨晔目送父母的林肯轿车离开,才踱回伶儿身边。 “你是故意惹我父亲生气的?” “一半一半。”伶儿抬头瞄他一眼。 “能告诉我原因吗?”谨晔问。 伶儿吃完了粥,起身收拾自己用过的碗筷,顿了好久才说:“其实我知道自己不对,只是头低不下来。” “对不起,我不该要你向我父亲道歉的。” “你没有错,我是应该道歉的,只是我说不出那三个字。很可笑吧!只是简简单单的三个字我竟然说不出口。”伶儿很悲哀地露出自嘲的苦笑。 “不!一点也不可笑,你只是不懂得如何表现出善意。” “善意与恶意都是需要学习的,一个一辈子都不曾接触到善意的人,她永远都不懂得该如何表现。”伶儿抿了抿唇,闲话家常似地说,“你有一个很好的母亲,像个天使。” “那你妈妈呢?” “每个人都说我和我妈很像。” “那她也一定像个天使。” 伶儿硬挤出一抹干笑,“她是天使,她是我弟弟的天使,所有人的天使,不过不是我的,她到死都没有爱我一分钟。”语气像在描述一件与自己完全无关的事。 但谨晔却依旧看穿她隐藏在冷漠武装下深深的悲哀。他轻轻握住伶儿的手,明白在她桀骜难驯的外表下,其实比谁都脆弱。 清晨四点半,天色还只见微微的几丝曙光,伶儿却已梳洗整齐坐在床沿。 如果一切都不曾改变,她现在应该在发动她的爱车“烈火”准备去派报纸,而不是呆坐着打量这间十分女性化的房间。 浅粉红色的壁纸、白色缀满蕾丝的床罩,甚至床头还摆了几只粉红色的长毛兔。精致的乳白色梳妆台上放了一个水晶花瓶,里头有几朵玻璃玫瑰。美!真的美,当阳光透过蕾丝窗帘洒下一地金黄,这曾是她十二岁以前的梦想,在她明白一切丑恶之前的幻想,但现实的残酷却早让她了解梦想终究是梦想,在台湾忻家宅子里那个勉强称之为她的房间的狭小空间里,仍然只有一个破旧褪色的梳妆台、一张木板床和一个衣柜。 她搓搓手中粗糙的厚茧,有谁会相信堂堂一个忻家大小姐竟然必须靠工作来养活自己? 不过这都是她自找的,不是吗?其实,只要她肯低下头在那个她称之为父亲的男人面前摇尾乞怜,绝对不愁没钱用,但相对地,那也表示她必须忍受在他情绪不佳时迎面而来的拳头。 起初她不懂为什么一向温文尔雅的父亲在她面前却像变了个人似的,但那一天看见母亲的日记,霎时间,她懂了,明白她的出生不止是提醒他们完美婚姻中永远无法抹去的瑕疵。虽然明白,她却无法释怀,她的出生与否完全由不得她决定,为什么这错误要她背负?只因为她身上流着不洁的血液?不,她不接受!那人种下的苦果不该是她尝! 伶儿一拳打在柔软的床垫上,不断地深呼吸缓和自己激动的情绪,她举目环视房内典雅的摆设,悲哀地笑了笑。这些不过是一场会醒的梦,梦醒了,就是一切恩怨了结的时候。 长叹一声,她走出房间。 严格说来,对一个单身汉而言这房子并不算小,总面积大概有三十来坪,分隔成两房两厅,客厅和餐厅都是采浅橙色为基本色调,很温暖却不刺眼。屋里的摆设很简单,简单得近乎空洞,客厅里有两张双人座的牛皮沙发,外加一张小巧的桧木矮桌就是全部摆设,甚至连台电视机都没有,和厨房相连的餐厅更是空得可以,一张法式拼花四人餐桌、两把椅子之外什么也没有,连最基本的锅子、炉子都看不见。 “不知道昨天那锅粥是怎么来的?”伶儿纳闷得紧,“难道郭妈妈真是天使?” “哎,你发什么神经!”伶儿喃喃自语,轻斥自己无稽的想法。 逛了一圈,伶儿站在谨晔的房间门口,迟疑了半晌,还是轻轻推门进去。 房间布置就如她所想像的,除了简单还是简单,白色的墙、白色的床单,一张木制双人床和同样也是木制的书桌和衣柜,这个人显然朴素得过分! 她轻手轻脚地走近他床边,深怕吵醒他。 她无法解释为什么自己这么爱看他的睡脸,只知道这一分恬静能平稳她狂炽的心,一切仇恨似乎不再那么强烈,但她也自知不能靠他太近,一旦失去了仇恨,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拥有什么。 他吗?伶儿盘腿坐在原木地板上,静静看着谨晔熟睡的脸,不一会儿,她摇摇头。他永远不可能被她所拥有,天使与恶魔是两条永无交集的平行线,尽管再渴望也只能在一方远远眺望。 “睡不着吗?怎么起得这么早?”谨晔不知何时醒的,正睁着一双温柔瞳眸看她,轻声问。 伶儿只是看着他,她还不习惯去解释原因。 “认床?”谨晔猜测问。 她摇摇头,好半晌才出声,“习惯早起。” “不想再睡一会儿?” “如果你想继续睡,我就不打扰你了。”伶儿起身要走。 “伶儿,我不是在赶你走。”谨晔望着她一脸漠然。她有时候实在太敏感了,一句再普通不过的关心话在她耳中听来却另有所指。 伶儿停下脚步,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反应,他的善良与温柔让她失措,冷淡的态度与锋利的言辞一向是她惯用的行为模式,但是一遇到他却全使不上。 她咬着下唇,扯了个谎,“我当然知道你不是在赶我走,我只是饿了,想找点东西吃。” “饿了?你想吃什么?我的厨艺挺不错的哦!”谨晔拥着薄被坐起身。 “你会煮菜?”伶儿一脸难以置信,“你分得出白糖跟盐吗?” “呀──你挺瞧不起人的哦!我可是两届大专杯创意菜冠军呢!”谨晔挺骄傲地仰高他高挺优雅的希腊鼻。 伶儿不禁被他滑稽的表情逗笑了,“光用说的谁不会,做出来真的能吃才算数。” “没问题,你就看我大显身手吧!”谨晔正打算掀开薄被起床,又及时想起自己有裸睡的习惯,连忙又缩回被里,整张俊脸不由自主地泛起一阵潮红。 伶儿就算刚才没看清楚他一双强健修长又走光走得恰到好处的玉腿,他脸上老实的红晕也泄漏得差不多了。她眨眨水灵灵的大眼,似笑非笑的微翘嘴角中噙了几许邪气,她可不曾忘记要让谨晔成为她第一个男人的目标。 缓缓审视过他结实匀称的肌肉,她轻轻挑起他垂低的下巴,语气暧昧地说:“我认输了,你这道“秀色可餐”果真出色。” 谨晔被这性别错换的情况弄傻了,直到伶儿离开后的关门声传来,昏眩的脑袋才开始运转。 他伸手摸了摸下巴。天啊!他竟然被一个十七岁的小女生吃豆腐?! “有没有人说过你实在很容易脸红?”伶儿坐在餐厅的椅子上,撑着下巴看谨晔忙东忙西的准备早餐。 “没有。”他按出隐藏在墙壁内的炉子,假装低头忙着,不敢回头看她,怕她发现自己脸上的红晕仍未退。 “为什么没有?” “脸红是人体的正常反应,没什么好说的。” “是吗?我就从来没有脸红过,我不就不正常-!”伶儿背着手,轻踱到他身旁。 “各人体质不同,不能一概而论。”谨晔别过头躲开伶儿的探视目光。 “不用躲啦!你连耳朵都是红的。”她伸出冰冷的小手贴着他火烫的耳朵,“其实这现象还有另一种说法,叫作──纯情。” “你知不知道形容一个男人纯情或是漂亮都是蔑视他的男子气概?”谨晔莫可奈何地拉下揪着他耳朵玩的小手,语气中只有宠溺。 “可是你真的既纯情又漂亮,还很贤慧,“娶”你当老婆一定不错。”伶儿低头深深吸入草莓松饼的甜甜香味,逸出一声赞叹。 谨晔笑眼看她露出一脸馋相,这才是她该有的表情,正值花样年华不该被仇恨的绳索所捆绑。但他有些疑点始终无法参透,照理说伶儿的仇恨应该是因为叔叔忻正群谋害她一家人所造成,可是她的言辞与举止却隐隐透露出她的恨是日积月累,经由一次次伤害堆积而成,这其中的因由连柏羿文也无法说明,惟一能确定的是伶儿是忻家的唯一继承人,这是毋庸置疑的,但她父亲忻正丰和母亲夏和枫的刻意忽视却也十分明显,或许这之间的矛盾正是关键所在。 “怎么不说话?”伶儿小心翼翼地瞄他一眼。她不应该怕他的,但她就是怕他的沉默,怕他或许生气,或许转身就走。 在看见他满脸笑意之后,伶儿几乎重重呼出一口气来平定自己忐忑不安的心。 “我在想今天的行程表。”谨晔盛起松饼,搭着她的肩走向餐桌。 “你很忙?” “嗯。”他一耸肩,“有些责任不能不管。” “你有职业倦怠!”伶儿一语道破他语气中的疲累。 “算是吧!”他笑了笑,“算了,不谈我了,聊聊你吧!” “没什么好说的。”伶儿又回复双手抱胸的防御姿态,抿成一直线的双唇带着抗拒和刻意装出的冷淡。 “还是不想说?” 她挑眉睨他,“反正你全都查得出来,何必问我?” “我只是想了解你,没有恶意,你若是不想让我知道,我就不再追查。” 伶儿直视入他眼底的坦率无讳,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不免稍稍软化。 她用叉子拨弄着盘中的松饼,“我不想说,你还是聊聊你自己吧!” “伶儿,一个人寂寞,两个人相守,当你想说的时候,不要独自品尝寂寞,记得有我这个朋友。”谨晔轻轻覆住她的手,认真地说。 伶儿看着覆住她的那双修长大手,心跳仿佛有些乱了节拍。 一个人寂寞,两个人相守,那三个人呢?三个人心痛。伶儿想起她身上流着得不到爱的第三者的血液,她会不会也成为……第三个人? 她实在没想到他竟然忙到这种程度!伶儿缩在客厅沙发的角落里,下巴搁在膝盖上,眼睛则定定望着大门门板。 连续三天她一早起来只看见餐桌上微温的早餐和一张道歉的纸条。到了晚上,她也弄不清楚他究竟是几点回来,只知道他总会到她的房门口看她睡了没。 不过他虽然忙,却还记得不让她饿着。早上十点街口的广东小馆会送来两笼中式点心当早点,十二点则有法国菜和西班牙菜让她选,下午三点左右郭妈妈会带小西点来陪她下午茶,六点吃晚餐,前天呢,是五菜一汤梅花餐,昨天是蚵仔煎加蚵仔面线,今天晚上吃麻辣火锅,一到晚上十点街口的广东小馆会再送来两笼点心当宵夜。她都快以为自己成中元普渡的猪公了! 墙上的古式挂钟早敲过了十二下,伶儿几乎想放弃等待,眼皮已经重得不听使唤,不行!她强睁起惺忪睡眼,但眼皮却像是不断上铅块般,愈来愈…… 看到沙发上蜷卧瘦弱的身影,一股强烈的罪恶感无法克制地由谨晔心底涌出,他知道自己不该将她一个人留在家里,但是堆积如山的公事又不能搁下不管,或许正如伶儿所说的,他真有职业倦怠了。 他拨拨伶儿额前垂落的发丝,俯身抱起她,即使如此细微的骚动还是惊扰了伶儿敏锐的知觉,她眨眨双眼,有些疑惑自己的视线为何如此贴近谨晔的下颚。 “我吵醒你了?” 伶儿伸手轻抚他的脸,怀疑自己在作梦,但手心传来的热度却是如此真实,她抽回手,摆摆悬空的脚,终于不太自在地发现自己目前的姿势正离地三尺。 “你会让我摔下去吗?”她揣测着这个高度摔下去可能很痛。 “基本上不会,只要你不乱动。”他嘴角微扬,发现自己挺喜欢逗她的。 伶儿连忙勾住他的脖子。从高处摔下来,她不是没经验,不过以她灵敏的运动神经,绝对都是双脚着地,足以获得奥运金牌的优美降落,这种以臀部着地的方式她还没试过,也没兴趣尝试。 “别担心,如果你摔下去,我定给你当垫背的。” 她瞄他一眼,第一次发现他的笑容也有点邪邪的,不太能够信任,而且这位子还挺舒服的,她决定继续窝在这儿。 “到你的床上了,可以放手了。”谨晔低头对怀里躺得正舒服的小人儿说。 伶儿回他一脸坚毅不为所动。 “你哟!”一声轻斥包含了无限宠溺与呵护。 谨晔倾身将伶儿平放在床上,靖蜓点水似地在她额上印下一个晚安吻,起身正要离开。 “你等一下,我有话要跟你说。”伶儿在他起身前猛地一拉他的领带。 幸好谨晔早有准备,在再次发生意外事件之前及时撑住自己的身体。 哎,可惜!伶儿懊恼地望着只离自己不到一-的薄唇兴叹。 他应该抽身,但目光却胶着在近在咫尺之间的红唇上丝毫无法动弹,他仿佛能感觉到自己沉重的心跳声。 两人视线交缠,静谧的气氛中只有浓浊的喘息声在流动,眼神如醉迷离了两人的面孔,仿佛有一股莫名的力量促使彼此不断贴近…… “呀!”谨晔猛力一咬下唇,打破两人相互牵引的魔力,抽身背对伶儿坐在床沿。 天!他差点做了什么!他闭上眼,大口大口吸进氧气藉以平稳自己紊乱的心跳和呼吸。 哎!又差一点点!伶儿瞪着粉红色的天花板,掩不住心中惆怅。 “伶儿!”谨晔依旧背对她,不稳的呼吸已稍微平复,取而代之的是一脸赧然,“你不是有事要对我说?” “郭妈妈下午来过,说入学的事办好了,明天去上课。”伶儿口气中明显地表现出兴趣缺缺。 “伶儿──” 听见这声迟疑,伶儿对他接下来的话大概猜出七八分了,不外乎是“我很抱歉……” “我很抱歉……” 果然!她真该为自己聪明的脚指头喝采!可是她对自己未卜先知的能力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尽管这早已是预料中之事,失望感还是深深笼罩在心头,挥也挥不去。 “明天的工作太多,我走不开,不过我会请妈咪带你去报到。” “无所谓。”伶儿将双手枕在头下,撇撇嘴道,一丝苦涩却不请自来地徘徊在心中。 “我真的很抱歉。”谨晔歉然地望着她,“早点儿睡,明天要开始上学了。” 他起身关上床头灯,走到房门口。 “你知道吗?”伶儿不经意地出声。 “知道什么?” “抱歉说太多次会变得很廉价。” 谨晔在黑暗中点点头,他了解她话中的意思,却无法作出任何承诺。因为做不到的承诺会更伤她的心,以他忙碌的程度,任何承诺都可能有变数。 “晚安,伶儿。” “晚安,谨晔。”伶儿对着已掩上的门板低语。 第一次说出他的名字,心底有些细细小小的骚动,她反覆咀嚼着这两个字:谨晔!她真的想──独占他一辈子! 第四章 “郭先生,既然我们两家公司有长期合作的打算,我想我们先生小姐的称呼来称呼去不免太过见外,如果你不介意,我就直接叫你谨晔,你叫我妮妮就可以了。”在小提琴乐声悠扬的高级餐厅里,吕娇妮故作娇柔的甜甜软语无疑具有“开肠整胃”的神奇效果。 谨晔强忍住满身鸡皮疙瘩,露出商场上惯有的客套笑容,有礼地对身着大红低胸紧身洋装的吕娇妮说:“当然不介意。” 若不是因为吕娇妮所带来的生意能帮公司里的人多发几个月的年终奖金,他绝不会接受这次约会,更不用心神不宁地频频看表。打从一大早出门,一股不祥的预感就一直在他心头绕,但早已排定的会议不好变更,且塞得满满的行程表根本由不得他作任何变动,所以他只好派人时时跟在伶儿身旁,以防有事情发生。 可是,心里的不安却愈来愈明显。 “谨晔!谨晔!”吕娇妮将十指涂满鲜红蔻丹的双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有些埋怨他的不专心。 “对不起。”他依旧十分客气地为自己的分心道歉,心里却怀疑起这次约会的必要性。 公司缺钱吗?现在的盈余够发给每位员工五个月的年终奖金,还可以捐三四百万美金给慈善机关,应该不缺钱。他缺钱吗?瑞士银行的户头里还有一千万英镑的存款,暂时也花不完。那他为什么在这里很虚伪地露出一脸假笑,还把伶儿一个人丢在家里?! “谨晔,你认识窗外那个男人吗?他从刚刚就一直对你挤眉弄眼,要不要我找经理把他赶走?”吕娇妮的话正好制止谨晔起身回家的冲动。 他顺着吕娇妮手指的方向望去。 高翔!他不是应该跟着伶儿吗?难道伶儿出事了?! “对不起,失陪一下。”谨晔欠了个身,急忙跑出餐厅。 “伶儿呢?”谨晔努力控制住心中的担忧,伶儿不可能出事的。 “哦,老大,你那妞儿好悍,一个人干掉三个x帮的大汉,三个都躺在地上爬不起来喔!”高翔语带钦佩,一脸的崇拜,没想到那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小女生打起架来比男生还狠,招招皆中要害。 “你让伶儿一个人打三个?!”谨晔无法置信地扬高音量。 “我本来要帮忙的,可是才几分钟三个就全挂了,我根本插不上手。”高翔怯怯地低声嗫嚅道。 他第一次觉得号称“圣人”的老板生气的样子还真骇人,光是听见那妞儿一个打三个就气成这样,待会儿听完那件事,恐怕不把他剥皮做灯笼才怪! “那伶儿现在人呢?送她回去了?”谨晔语气又回复正常的口吻,他不责怪已发生的事,事情既然已经发生,再责怪他也没有用,况且以伶儿的性子,高翔若插手帮忙,她可能连他也照打不误。 在高翔看来,这毋宁说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他重重咽下不断涌上喉咙的酸水,僵硬地摇摇头,“她不在你家。” “你送她去医院了?” “不是,她在……”高翔垂下头,往身后远方灯火通明处一指,“她在x帮的飙车场里。” x帮严格说起来不算是穷凶恶极的帮派,顶多是打架闹事而已,还不曾犯下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虽说是如此,帮派里总难免会有几个比较激进的危险分子,偏偏伶儿惹上的就是这类人物。 她下午打倒的三大汉是帮里“黑鹰五人组”的成员,平时帮里就传闻他们和毒贩有来往,用毒品控制女学生卖春赚钱,这次他们盯上伶儿,原本是想替应召站换个东方口味,没料到三个堂堂五尺以上的大男人竟然被一个台湾来的小女子打得爬不起来,这口气教他们如何咽得下。 “喂,小马子,不要逞强,现在退出还来得及。” 伶儿抬头冷冷瞟了高坐在废弃轮胎堆上的黑发男子一眼,又低头继续检查待会儿比赛要用的机车。 那男子大概以为她听不懂中文,又用日文重复一遍,这回伶儿连理都不理他。 黑发男子一个俐落的前空翻,翻下约莫八尺高的轮胎堆,踱到伶儿身后。 “扳手。”她冷声命令道。 好傲的女孩子!黑发男子无所谓地耸了耸肩,递了扳手给她,跟着蹲在她身旁。 “小马子,赛车不是给女孩子玩的。”墨上尘似乎还不放弃说服她弃权。 “墨哥!”一个矮个子的东方男孩子匆匆忙忙跑来,对墨上尘说:“李察看到“旭日圣人”往这边来了。” “他来做什么?”墨上尘喃喃自语,忽又转头问伶儿:“你认识“旭日圣人”?” “没听过。”伶儿淡漠地回他一句,牵着机车往起点集合。 会是谨晔吗?不可能,他太忙了,而且这种场合也太不适合他了,他应该是那种在教堂唱诗班歌颂世界美好的人,至于这种人生的丑陋面应该属于她。 伶儿跨上机车,发动引擎,将一切纷乱混杂的思绪摒除于心。 “预备──开始!”高踞一侧的裁判挥舞着鲜红色的三角旗帜。 一时间,隆隆的引擎声和呐喊助阵的喧哗声沸腾了整个飙车场。 在瞬间,伶儿依稀听见谨晔熟悉的声音在大喊:“伶儿──” “伶儿──”一见伶儿纤瘦的身影在两名大汉中间冲出起跑线,谨晔几乎要休克。 他跨上一旁的黑色重型机车,加足马力追了过去。 远远看见伶儿夹在“黑鹰五人组”两名成员中,一面控制机车龙头,一面还要闪躲两人的攻击,强烈的怒气立时爆发出来。 “该死的家伙!”谨晔啐道,猛一催油,赶上前面三人。 迎面而来的狂风吹散了他的长发,愤怒在他一向和善的俊脸上凝聚成一股不可忽视的狠劲与冷冽,仿佛一接近便会被他的怒气穿透刺伤。 沿路传来观众的窃窃私语。 “他是旭日集团的“圣人”?” “现在看起来比较像“死神”……” 话声随风贯入伶儿耳中,她猛然回首,真的是谨晔?! 该死!他会受伤的!伶儿低头闪过左侧男子的攻击,分神回头向他喊道:“喂!你不要过来,太危险了!” “伶儿,小心右边。” 她眼角余光一扫,看见右侧男子高举木棍正待落下,连忙身子一偏,虽然躲过大部分的袭击,但右肩仍然挨了一棍,再加上下午脑袋挨的那一拳,眼前视线陡地跳动了一下。 这一幕几乎让谨晔全然失控,他追上右侧的男子,一记绝狠的回旋踢将男子踹下机车。 “伶儿,你没事吧!” “没事,这……”她原本要说这里很危险,你快离开。但方才他那一招干净俐落的回旋踢,又让她惊觉自己的顾虑实属多余。 “哼。”右肩传来一阵刺痛使她闷哼了一声,但仍硬生生吞入腹中。她拒绝失败,更别说是输给这种只有兽性没有人性的人渣败类。 左侧男子再次逼近,伶儿抽出系在腰际的西洋剑往他左臂猛力一刺,男子一个重心不稳随机车翻倒在地,发出杀猪似的哀嚎。 谨晔望着伶儿倏地刷白的脸色,心疼与不舍迅速将他包围。 “伶儿,我们回去吧!”他朝她喊道。 伶儿咬着失去血色的下唇,直视着前方,“不,我要骑到终点。” “他们不敢再伤害你的,我保证。”谨晔逐渐靠近伶儿,深怕她体力不支而昏倒。 “为了赌注,我要骑到终点。” “什么赌注?” “一条胳臂赌全帮的重型机车!” 她加足马力直奔终点。 谨晔随后也抵达终点,但见全场的观众都噤声不语,伶儿立在空旷的广场上,手持西洋剑,冷冷扫视过全场。 “叫你们老大出来。” 墨上尘由角落走了出来,越过伶儿跟她身后的证晔打了声招呼,“圣人,好久不见。” “墨先生,好久不见。” “叫我上尘就可以了,何必如此见外。” “礼貌是一定要有的,像刚才那两位先生的礼貌就太糟糕了,贵帮的礼仪课程可能需要加强一下。” “圣人说得是,不知道贵公司是否愿意代为管教一下“黑鹰五人组”,匡正他们的行为?”墨上尘故意试探谨晔对此事的愤怒程度。 “贵帮的家务事旭日集团不便过问。” 谨晔此话一出,全场观众立刻喧腾了起来。 ““黑鹰五人组”死定了。” “连“旭日圣人”都不救他们了。” “他们这次惹错人了。” 在场的每个人都知道旭日集团内的所有员工、干部在警局的案底最起码都有一本书厚,可是“旭日圣人”却毫不介意他们从前所犯的罪,依各人的能力在集团内替他们安排工作,并且全然地信赖他们,但这次“黑鹰五人组”的事他却明白表示旭日集团也不收留他们,可见“圣人”也发火了! “有没有人可以告诉我,赢来的赌注要去哪里领?”不耐烦的女声忽地介入。 墨上尘挑了挑浓眉,“小马子,你这招也太狠了,全帮的重型机车少说也有二、三十辆,这下子全没了,难道要我们下次赛车改骑脚踏车吗?” “怎么?输不起吗?”伶儿咬着下唇,努力撑住自己,右肩传来的刺痛逐渐加重,几乎让她昏厥。 谨晔见状,一步向前贴近她身后,抵着她摇摇欲坠的身体,倔强如她是绝不会接受他的搀扶。 墨上尘也看出她的不对劲,但不明说,心里由衷地佩服起她坚强的意志力,他咧嘴笑道:“是有点输不起啦!不然我们来个商量,我拿私人的机车跟你换那二、三十辆破车。” 墨上尘朝那个东方男孩招招手,“去把“火焰”牵出来。” “不用了,你送到旭日集团就可以了。”谨晔搂着伶儿的腰,以防她半途不支滑下去,缓缓走向高翔的车。 墨上尘望着谨晔的背影,露出一抹浅笑,喃喃自语道:“圣人也动了凡心。”随即神色一凛,吩咐道:“去把“黑鹰五人组”带过来!” 伶儿勉强睁开眼,望着谨晔,“对不起。” 他轻轻按住她苍白的双唇,柔声说:“嘘,别说话,你受伤了,好好休息一下。” “对不起,我并不想给你惹麻烦。” “我知道,高翔告-我事情的始末了。”谨晔轻抚着伶儿苍白的脸庞。还好她伤得并不重,刚才医生检查过,除了有点儿轻微的脑震荡和几处擦伤外,并无大碍,但右肩脱臼就比较麻烦一点,整只右手大概要休息几天才能动。 “如果你生我的气,可以尽管开口骂我,我不会回嘴的。”伶儿虚弱地露出一个笑,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小傻瓜!你是故意惹我生气的吗?” “不是。”伶儿摇摇头。 “既然你不是故意惹我生气,我生气不就有点小题大作了,就算你是故意惹我生气,也是表示我不够关心你,我还要自我检讨呢!你说我有资格生你的气吗?” 伶儿被他似是而非的论调逗笑了,“难怪他们叫你“圣人”,你连半点脾气都没有,照你的说法,世界上大概没人能惹你生气了。” “你错了,伶儿,我不是圣人。”谨晔突然变得极为认真,“当他们一棍打在你身上时,我气得想把他们全杀了,但我更气我自己,今天的一切原本都不应该发生,而我却让你置身危险中,你能原谅我吗?” 伶儿傻了、痴了,源源不绝的暖流慢慢渗进她早已冰封的心,一点一滴活络她自以为早已麻木的感觉。 可是这感觉令她恐慌,太陌生了!她想避开他的凝视,但双眸却像有自己的主张地定住不走;她想嘲笑他的温柔,但喉咙却像哑了,发不出半点声音。 良久,她终于找回自己的知觉与声音,她伸出左手轻轻顺着他纠结凌乱的长发。 “你的发带飞走了,头发乱成一团,不过满好看的,等我的右手好了,我帮你洗头,你不准拒绝哦!我以前当过一阵子的洗头小妹,技术很好的。”伶儿像是胡言乱语地说着毫不相关的话。 谨晔也不打断她的话,任她将自己的长发一根根梳开,他知道她有话要说,只是不知道要如何开口。 伶儿依旧垂着眼,用手梳开他的长发,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从来没有人在乎过我,从我一出生仿佛就被下了诅咒。生我的人憎恶我,因为我身上流着的血液是她一生挥不去的恶梦;养我的人恨我,在他眼中我永远是个不洁的罪恶;该和我最亲密的人却要杀我,只因我的存在阻挡了他的财路。只有小弟对我好,因为他什么都不懂,也不了解我和他究竟哪里不同。” “但是你呢?”她猛然抬起头,凝望谨晔的眼眸写着疑惑与不解,“我只是你在路上捡来的麻烦,一个你根本称不上认识的陌生人,我可能骗你,可能连名字都是假的,我甚至可能是你的仇人派来的杀手,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应该有理由的吗?” “有,当然要有,任何事都有理由的。难道你在路上常被骑“哈雷”逃婚的新娘撞到吗?为什么不怀疑我?为什么不防着我?为什么要表现得好像极为重视我?”伶儿以左手抱住头,陷入强烈的挣扎,“天啊!你真的让我好困惑!你的一举一动我完全不能理解。” 经验告诉她每个人都是不可信任的,但他却破坏了她奉行已久的处事模式,她全然不知自己该如何面对他。 “你会吗?你会骗我吗?你会杀我吗?可是我不认为这般纯真的眼眸会骗我。”谨晔的双手轻轻掬起伶儿的脸,坚定的目光锁住她的双眼。 纯真?!这个形容词用在她身上真是亵渎了!伶儿垂下眼躲开他的注视,“我生下来就不够纯也不够真,别把你的信任浪费在我这种人身上。” “是浪费吗?我一点儿也不觉得,如果你不值得我相信,还有谁值得呢?” “别再说你相信我!光只是一句“相信”就值得你为一个陌生人这般付出吗?我无法理解,一定有理由的!给我一个对我好的理由。”伶儿低喊。 “因为我寂寞。” 伶儿闻言不禁一愣,她揣测过许多理由,却从来没想过这一项。寂寞?!如果因为寂寞就更不该留她在身边,因为她更寂寞,除了冷眼相待,她不知道要如何和别人相处;除了针锋相对,她连话也不会说。这样的人能做同伴吗?只是让他日子更难过罢了。 “我喜欢你在我身边,所以我对你好,想“贿赂”你留下来陪我。”谨晔说。 “可是我不是个好同伴,我只会给你惹一堆麻烦,为什么……” 谨晔以食指点住她又将出口的疑问,“就当我是被虐待狂好了,我喜欢身旁有你在,不论是不是有一堆麻烦找上你。别再问这种傻问题了,好好睡一觉,把不愉快的事都忘掉。” “喂,你……”伶儿十分别扭地咬着下唇,显然对自己将要说的话感到很不习惯。 她抬眼望望谨晔疑问的表情,抿了抿红唇,低声问:“你明天可不可以不要去上班?” “可以呀!”谨晔点点头,“不过有个条件。” “那算了。”伶儿冷冷地说,满怀期待的脸庞倏地一沉。她还是太高估自己的重要性了,竟然傻得以为他或许会为她的伤而留下来陪她。 “你也太快放弃了吧!”谨晔有点哭笑不得,“你不想知道我的条件是什么吗?可能很容易就达成。” “不想。如果你觉得留下来很勉强,就当我没问过。”伶儿淡漠的表情下其实有些难过,她以为自己在他心中至少有一点点分量,他不是骑车去飙车场找她了吗?现在却连明天留下来陪她都觉得勉强。 “等一下!”谨晔忍不住大喊,终于弄清楚她那颗小脑袋是怎么运转的,他扶正伶儿的脸与自己平视,“伶儿,我绝对不是因为觉得勉强才跟你谈条件,我只是不想让我妈咪辛辛苦苦才想到的名字被一声“喂”所取代,清楚了吗?” “你只是要我喊你的名字?”伶儿有些诧异。 “你愿意喊吗?” 伶儿轻启皓齿,但声音还没来得及出来就又闭上了。在她的世界中,所有的人不管认识与否都剩下“喂”这个代号,她从不去记名字也不想跟任何人打交道,如今才发现就算她想喊也喊不出来,声带本能的会“自动消音”。 “算了,不必勉强,我明天不去公司了,至于名字就等你想叫的时候再叫,睡吧!”谨晔有些失望,却不想逼她,或许她还需要一段时间去适应吧! 伶儿看出他眼中的失望,莫名地,心中涌起一阵强烈的不舍,她怎能让他失望! 望着他即将离去的身影,她有些慌乱地脱口而出── “谨晔,明天留下来陪我好吗?” “小马子,我们再打个商量嘛!反正圣人也不可能再让你碰机车,我欠你的那辆就干脆折现给你,好不好?”墨上尘讨好地对着伶儿露出一脸谄媚至极的笑。 伶儿根本就懒得理他,连正眼也不想看他一下,一大早就来白吃了一顿早餐,现在更是死不要脸地霸占着谨晔的位子等着再骗一顿午餐,有这么窝囊的老大难怪x帮做不了什么大买卖! “小马子,你说怎么样嘛!我给你两万块美金。” 这回伶儿总算有点反应了──她冷哼了一声。 “不然三万,不能再高了。”墨上尘喊出最高的上限。 伶儿回过脸,由脚到头扫视他一遍,“原来x帮的信誉就这么廉价,如果这回输的是我,我是不是也可以和你打个商量,把断胳臂改成剪头发。” “这──”墨上尘哑口无言。 他实在没想到这小马子竟然这么难缠,不过她再难缠也比不上他那个骄纵蛮横又刁钻的表妹,要不是他表妹昨晚看见“火焰”就胡搅蛮缠地逼他非得送她当生日礼物,他也不用厚着脸皮来找小马子“再”打个商量。 “喂,圣人,你不可能再让她骑车了,对不对?”墨上尘改向谨晔套话。 谨晔从锅炉前回过头,应了声,“嗯。” “你看吧!反正你又不能骑,留着也没用,还不如折现来得划算。”墨上尘再次堆满笑容,挨近伶儿。 “借过!”谨晔将热汤端上桌,“正巧”隔开墨上尘逐渐挨近伶儿的笑脸。 墨上尘颇有深意地觑他一眼,目光又回到伶儿身上。 “可是我喜欢把机车供在家里“膜拜”,你有意见吗?”伶儿挑衅道。 “好吧!三万块美金再加上三款机车模型。”墨上尘再次开价。 “若拿全x帮的重型机车来换,我可以考虑。” 又回到原点了!墨上尘很悲惨地长叹一声,他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啊!为什么会遭受这种折磨与挫折? “机车摆着你又不能骑,光看也难过,你就跟我换吧!”墨上尘半是哀求地说。 “这你就不必操心了,就算看了难过也是我自己的事,反正我也不寂寞,肯定有你陪着我难过。”伶儿嘴边扬起一抹充满恶意的笑容。 谨晔闻言不禁微皱了眉头,他明白自己心里的感觉很荒谬,但他就是不喜欢听见伶儿对别人说“有你陪着我”,就算是陪着她难过也不行,看来他还真的有被虐待狂,竟然连“陪着她难过”也要抢! 他轻甩了下头,挥开自己充满占有欲的想法,端菜上桌,“待会儿再谈吧!吃饭了。” “小马子,你手不方便,我喂你。” “伶儿,你手不方便,我喂你。” 谨晔和墨上尘异口同声,各端了一碗饭坐在伶儿两侧。 “墨先生,来者是客,怎么好意思麻烦你。”谨晔朝墨上尘客气地一笑,不过眼中射出的光芒可就不怎么友善了。 墨上尘原本只是想讨好伶儿,让她别再刁难他,没想到“圣人”竟然如此介意,害他想不玩都觉得对不起自己,毕竟不是人人都有机会当“圣人”的“假想情敌”的。 “一点都不麻烦,毕竟小马子会受伤都是因为我没有把属下管教好,我一直想做些事来表达我的歉意,既然有这个机会……”墨上尘故作满怀歉意。 伶儿冷冷瞟他一眼,淡漠地吐出几个字:“你就切腹自杀好了!” “我──”墨上尘真的接不下去了,这小女生的心是石头做的吗?他以为自己已经表现得很友善、很有诚意了,她却连甩都不甩,还叫他切腹自杀,这…… “墨先生,刀子借你。”谨晔十分周到地拿了把菜刀给他。 “现在你可以尽情表现你的歉意了。”伶儿左手托腮,批高双眉静待他的“表现”。 墨上尘愕然瞪着手中多出来的菜刀,俊秀的脸孔出现鲜见的扭曲,他迟疑地望向一脸鼓励神-的谨晔,又看看笑容诡异的伶儿。 不对,不对!墨上尘心底响起警铃。这两个人根本不正常,甚至连这间锅碗瓢盆、电器用品全放在墙壁里的房子也不正常,再待下去他可能就真的被说服而拿这把菜刀了结他“充满歉意”的一生! 墨上尘猛然放下菜刀,“我明天,不,下午就派人把“火焰”送来,你们慢用,我先走了。” “墨先生,怎么不吃完再走?”谨晔依旧满脸笑容地招呼道。 “不用了,谢谢。”墨上尘僵着笑脸婉拒他的好意,急忙迈开脚步逃离这里。 “我发现你很强耶!这样就把他赶跑了。”伶儿看着墨上尘近似落荒而逃的背影,对谨晔说道。 “我不喜欢他一直烦你,病人需要安静。”谨晔说道,夹了一口菜喂伶儿。 伶儿柔顺地吃下他喂的东西,有些不解他的沉默:“你好像不太高兴。” “我在忏悔。” “忏梅什么?” 谨晔又喂她一口饭,懊恼地说:“我不应该拿菜刀给他的。” “他又不会真的切腹,你不要那么善良好不好?” 他抬头看伶儿一眼,又低头拨弄着碗中的饭菜,“可是我拿菜刀给他,就表示我心里动了那个念头。” “你是说你真的希望他切腹?!”伶儿不敢置信地问。 “嗯。”谨晔心虚地点点头。 “为什么?” “我不知道,这念头就突然跑出来。”谨晔也弄不清楚原因,只知道墨上尘一靠近伶儿,这想法就会出现在他脑中,而且愈来愈强烈。 “可见那家伙有多讨人厌,连你都看他不顺眼。”伶儿自行推断下结论。 “或许吧!”谨晔抿了抿唇,又夹了一口菜喂伶儿,“我一直在想你昨晚下赌注的事,愿意告诉我吗?” “我需要钱,有辆机车可以方便我打工赚钱。” “你需要钱我可以给你,下那种赌注太危险了。” “你可以给我一辈子吗?”伶儿低声问,但语气更像在陈述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可以!谨晔想这么回答,可是他不能,因为这句承诺牵涉到另一层更亲密的关系。 “我也不会做那种非分的要求的。”伶儿不等他的回答迳自说道,“可是我想求你一件事。” “什么事?” “我不想再去学校了。”伶儿伸手止住谨晔将出口的疑问,“我不是被x帮的人吓到,只是觉得没必要,我在台湾连高中都没毕业,而且成绩不算好,在美国读三年能有什么差别,可能连小学都毕不了业,可是我可以去你的公司当小妹,倒茶、送文件我都可以做。” 谨晔望着她认真的表情,犹豫再三,终于点头答应。 “谢谢你。”伶儿露出浅笑,第一次毫不别扭地说出自己的感激。 第五章 “什么?!”一阵极度尖锐的尖叫声由x帮总部传出。 一名个头不大,声音却惊人的十八岁女孩踩着愤怒的脚步重重踏在x帮总部的原木地板上,原本甜美可人的娇俏脸庞已因怒气涨个通红,而她所经之处更是满目疮痍,能砸能丢的全都身首异处了,剩下不能砸不能丢的至少也挨了她一脚,甚至连站在一旁的矮个子东方男孩也不能幸免于难。 终于,她停止了破坏行动,怒火全数移转到斜躺在牛皮沙发上的墨上尘身上。 “你答应要把“火焰”送我当生日礼物的!”费可蝶尖着嗓子指控道,瞪大的杏眼死盯着墨上尘懒洋洋的表情,显然对他的忽视感到十分不悦。 “我没答应你,我只说“再看看”。”墨上尘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丝毫不将她的怒气放在心上。 “你没说不送给我,就表示要送给我,我不管,反正你要把“火焰”拿回来就对了。” “我要?!”墨上尘轻笑了一声,“表妹,你不觉得用这种语气来讨生日礼物有点不太礼貌。” 约莫是察觉出他口气中的不悦,费可蝶心不甘情不愿地强压下自己的气势,软言撒娇道:“上尘表哥,人家真的好喜欢“火焰”嘛!你把它要回来好不好?我就只想要这个礼物,你忍心让我失望吗?” “小蝶,你再看看别的吧!“火焰”已经给别人了,是不可能再拿回来的。”墨上尘虽然受不了表妹的骄蛮任性,却也无法过于苛责她,毕竟她现在的个性全是上一辈给宠出来的。 “我只要“火焰”,其他的我全部都看不上眼。”费可蝶嘟着嘴嚷道。 “那就没办法了,反正你也不缺我这份礼物,表哥我这次就不送了。” “墨上尘!”费可蝶大吼,压抑下的怒气再次爆发出来。 “小蝶,注意你的礼貌,我可不是那些把你捧在手心的老家伙,没必要包容你的任性。”墨上尘站起身走向楼梯,中途又回过头说:“如果没事做就把地上的碎片扫一扫,说不定你可以找到一、两件中意的。” “你──”费可蝶气得咬牙切齿,随即她想起自己握有的筹码,又露出冷笑,对着墨上尘的背影喊:“表哥,我想舅舅一定很想知道你在哪儿。” 果不其然,墨上尘停下脚步,绷紧僵硬的身体散发着无限的怒气,“费可蝶,如果你够聪明,就不要拿他来威胁我,不然……” “不然怎样?你才不敢动我!” “我不敢吗?你们一家是如何对待我们母子,你应该很清楚吧!”墨上尘冷冷看她一眼,便不再理会她直接走上二楼。 “我才不怕你!”费可蝶逞强地说,但声音却逐渐隐去。 “可蝶小姐,你别再惹墨哥生气了。”一直站在一旁的矮个子东方男孩轻扯了下她的衣袖,压低声音诅,“墨哥把“火焰”送到旭日集团的圣人那里,你可以去和圣人商量看看,要他把“火焰”给你。” “为什么会在旭日圣人那里?” “其实“火焰”并不是送去给圣人,而是送给和他在一起的台湾女孩,那女孩上次和“黑鹰五人组”赛车,拿一条胳臂赌全帮的重型机车,结果“黑鹰五人组”输了,墨哥就拿“火焰”抵全帮的重型机车给她。”东方男孩将事情的始末简明的向费可蝶解释清楚。 “这样啊──”费可蝶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听说旭日圣人心肠很好。” “对啊!那个女孩子好像也是他从台湾救回来的。” “我倒要看看圣人到底有多神圣。”费可蝶噙着冷笑喃喃自语道,一个计画已然从心中成形。 “伶儿,你真的不用急着要去公司,你的伤还没全好,等你的伤好了再去上班也不迟啊!”谨晔回头对坚持要跟他一起去公司的伶儿说。她的手甚至还包着绷带,教他怎么能放心让她去做事! “我的手已经好了,这绷带是那个蒙古大夫用来骗钱的。”伶儿依旧坚持自己的伤势已无大碍。 “你是不是觉得一个人在家很闷?不然我请妈咪来陪你。” “不用了,每次你刚走没多久,他们就来了。” “那很好啊!你不喜欢他们来吗?”谨晔十分不解伶儿脸上那一抹足以称为痛苦的表情。 “我当然喜欢郭妈妈来,不过如果每天一见面就有人冲着你直喊“野丫头,你的手接不起来啦!真是老天有眼!”我想你也不会多愉快。”伶儿面无表情地说。 谨晔只能苦笑,“我爸他只是说说而已,没有恶意的。” “看他的样子实在很难相信他没有恶意,不过既然他是你的爸爸,我也不好再说什么。”伶儿说着,一边将放西洋剑的皮套系在腰上。 一切准备外出的工作就绪,她抬起头看着谨晔几秒,又说:“我不打算再窝在这里当废人,如果你已经后悔答应我去你的公司上班就直说,我可以另外再找工作。” 假如这些话是出自其他人口中,谨晔相信多少有些同他赌气的成分在,但伶儿却不是那种会赌气的人,她所说的就表示她即将做的,就因为这一项认知,谨晔更不能说“不”。 “你确定你的手没事了?”谨晔想答应让她一起去公司,却依然放心不下她的伤势。 伶儿索性以行动证明,她俐落地抽出腰间的西洋剑挑起谨晔绑住头发的黑色缎带,不到一秒钟,黑色缎带已稳稳躺在伶儿手中,西洋剑也收入皮套中。 谨晔几乎要为她矫健的身手鼓掌,但随即又想起一个极为严重的问题,“伶儿,你真要带那把西洋剑去公司?不太好吧!”尤其他公司内的成员都不是寻常人。 “你把它当成美工刀就好了。” 这么大的“美工刀”?!算了,一切顺其自然吧!只希望公司的同仁们别误以为伶儿带这把“美工刀”是来“踢馆”的,那时可就不好收拾了! “你很为难,是不是?”伶儿见谨晔不作声,也明白他的顾虑,“我不是故意要让你为难,可是西洋剑一离开我身边,我──”她停顿了好一会儿,才垂下头低声说:“会怕。” “别怕!”谨晔不自觉地将她拥入怀中,想抚去她眼眸中深藏的恐惧,“别再去想过去那些不愉快的记忆,相信我,只要有我在,我不会让你再受到半点伤害。” 教她如何能不去想!教她如何能遗忘!伶儿痛苦地闭上双眼,在他怀中那些往事或许在逐渐淡去,却永远不会消失。他的怀抱温暖得让她舍不得离开,却也让她变得依赖,但她没资格依赖,宿命注定了她必须孤军奋斗直到了结一切仇怨。 够了,不准再沉溺下去!伶儿轻轻推开谨晔的怀抱,踮起脚尖梳理着他披散开的发丝。 “对不起,弄乱了你的头发。” “没关系。”谨晔平静地说,心中却因为伶儿的退却起了一阵郁窒感,闷闷的,有些难受。 “你为什么会把头发留得这么长?”伶儿随口问道,还没有准备好面对他的温柔。 谨晔闻言却怔了一下,“为了一个约定。” “什么约定?”伶儿替他系上黑色缎带。 “我以前和邻居的小女孩约定要一起留头发,要把头发留得很长很长,就像中国古时候的人一样,然后我们就可以做名副其实的“结发夫妻”了。” 伶儿猛然松开他的头发,仿佛那绺发丝灼烫了她的手,还有……心! “怎么了?”谨晔感觉到那些微的异动。 “没事。”伶儿强作镇定,故意忽略心中莫名的刺痛感,“后来呢?” 谨晔深深吸了一口气,带点黯然地说:“她死了,因为意外,她在街上被流弹射中。” “对不起,我不该问的。”伶儿深感歉意,不只因为她勾起他不愉快的往事,更因为她觉得──释然! “没关系,我早就过了那段自欺欺人的日子,我只是觉得遗憾。她是我见过最善良、最单纯的人,她可以为了救一只受伤的野狗,冒险冲入野狗群里把它抱出来,然后自己因为被野狗抓伤而躺在病床上三天;也会为了一部看了十几遍的悲剧电影哭掉两大盒面纸,或许就因为她太好了,上帝才迫不及待要她去陪伴。” “那谁来陪伴你?”伶儿心疼他落寞的神情,一时之间脱口而出。 “我?我有你啊!”他一愣,随即笑颜逐开。 我如何代替得了那女孩!她在你心中的比重是我远远所不能及的,这一头长发不也是为了纪念她才保留至今!伶儿苦涩地想,猛一回神却被自己的想法所震住──她竟为此感到苦涩! 该死!她是何时让自己陷入这种自艾自怜的情绪中?她不该感到嫉妒与苦涩的,只有深陷愚蠢爱情中的笨人才会任自己纠缠在这团杂乱里,而那人绝不会是她,也不能是她,可是……心中这分灼痛又所为何来? 会吗?难道她已经受上这个澄澈似水也柔情似水的男人了?! 大概没有小妹像她这样悠闲好命的了! 伶儿一手支着头,百般无聊地翻阅着桌上的加菲猫漫画书。她这个小妹上班至今三天了,没帮人倒过一杯茶,没跑过腿、没送过公文,倒是别人送来的茶水喝了不少杯,漫画书也看了不下百本,而且还是专人到书局去买来的。可是她对这个超级大闲差却没半点好感,不,说得更正确些,她对自己目前所呈现的“废物状态”感到很火大! “忻小姐,喝杯茶吧!”金发碧眼的美国男子端了杯红茶,用不太流利的中文对伶儿说。 伶儿抬起眼打量了面前大约二十七、八岁的美国男子好半晌,既没伸手接过他手中的红茶,也没开口说话。 美国男子被她看得很不自在,挤出一个尴尬的笑容,放下茶杯就要离开。 “等一下!”伶儿出声喊住他,“你们到底有什么意图?” “没……没有。”美国男子被她一吓,原本就不流利的中文说得更是结结巴巴。 “没有?!难不成旭日集团请的小妹个个都像我这么悠闲?”伶儿柳眉一挑,满脸的不信。 倏地,她翻身跃过桌面,原本系在腰间的西洋剑已抵住美国男子的颈部,锐利的眼眸对上他有些心虚的脸。 “走!去你的办公室!”她大喝。 “哦。”他认命地应了声,领着伶儿往办公室去。 一进办公室,伶儿几乎当场傻眼。哪里有半点美国前三十大企业的样子,办公室里各色人种男女老少全挤在一张办公桌前,办公桌上站着一名黑发的东方人,她定睛一看,是那名叫高翔的男子。 高翔拍了拍手要大家安静下来,随后扯开大嗓门喊道:“赌麦可没事的站在左边,赔率是一赔一,赌他有事的站右边,赔率是一赔八,赌他回不来的站中间,赔率一赔一百,赌资最多一美元,赶快下决定!” “我赌庄家会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伶儿冰冷的声音穿越一切喧哗直达纷乱嘈杂的源头,引起所有人的注意。 一听见这冷然的声音,高翔不自觉地缩了下脖子,怯怯地回头对伶儿露出一抹虚弱的笑容。 伶儿没理会他告饶的表情,一把推开送红茶给她的美国男子,直朝着高翔走去,满腔怒火已濒临爆发,紧握西洋剑柄的右手不断收紧发热,周身辐射出的热能与愤怒几乎要使办公室内干燥的空气起火燃烧。 她或许一出生就是个不洁的罪恶,但这并不表示她也甘于做个一无是处的废物,更不代表她必须受人戏弄,沦为赌注上的一颗棋子!她不奢望别人对她会有几分尊重,但她绝不接受这种侮辱,她不是任人摆弄的小白老鼠! 完了!他这条小命恐怕不保了。高翔呆望着挟怒而来的伶儿,艰难地咽下胃部涌起的酸水。早知道就不要答应他那一班见死不救的同事做这个试验,她的强悍自己是早就见识过的,何必硬要逞强让他们也见识一下,结果,好了吧!自己就快成为剑下亡魂了,那群家伙还一副看戏的模样,交友不慎的最佳典范莫过于此了! 冰冷的银光划过他眼前,高翔不禁狠狠倒抽了一口气,然而剑尖却在他胸口前半-猛地打住,四周屏息静待的人莫不松了一口气。 她在迟疑什么?给他一剑,让他们知道她不是好欺负的,让他们知道她不是他们能够戏耍逗弄的玩具!心中的声音不断提醒着伶儿,但脑海另一个无声的影像却模糊了那些声音,也平稳了心中的愤怒。是他的笑脸,那张天使般温柔的笑脸,让她无法罔顾他的希望而与旭日集团的所有人为敌。 终于,她缓缓垂下西洋剑,转身面对众人,朗声说:“我不是被用来下注的赛马,下次要下注时最好先想像一下被西洋剑刺入心窝的感觉。” 伶儿将西洋剑收入皮套,在走回原来的小房间之前又回头道:“我不打算当废物,也不想被人当成废物,你们最好记住这一点。” 待她走远,所有人才从她凌冽的气势中恢复过来,纷纷讨论起她的一言一行。 “哇!那个小丫头竟然威胁我们-!” “不过那气势真有几分吓人。” “几分?!你刚才被吓得连气都不敢喘。” “你还说我,你不也一样,说不定你还吓到尿裤子,要不要去买包纸尿布?” “你们两个别吵了!她刚才拿剑指着我时,你们全都吓得不敢动,也没人敢挺身救我,亏你们以前还号称什么“铁面杀手”、“火狐狸”的!”高翔臭着脸,横扫他们一眼,“全是一群没义气的家伙!” “话不是这么说,那丫头是圣人老大带回来的,换作是你也不敢动她!”诸位“没义气”的同事纷纷出声反驳高翔的指责,他们并非不为也,实不能也。 高翔当然十分清楚这一点,尤其他还亲眼目睹他们完美无瑕的圣人老大为了她失控,把人踹下机车。 “算你们说得有理,我这次就不追究你们见死不救,不过,别怪我没提醒你们,这次圣人老大捡回来的可是女战神,最好别去惹她。” “当然,我们又不像某某人笨得可以,那丫头搞不好会变成圣人老大的老婆,我要去请她帮我送文件了,失陪。” “我也是,拜拜。” “等我一下。” 众人纷纷抛下那个“笨得可以的某某人”,改找些轻松的工作去巴结未来的老板娘,让她可以脱离目前的“废物状态”。 “喂,你们──”高翔举起的手只得无奈地垂下,实在拿他这群见利忘义的同事没办法。 圣人老大配上女战神?!高翔思量着这个可能性── “喂!等我一下,我也有文件要送!” 她说她不想当废物,也没说她想当超人啊!伶儿按摩着她劳动过度的双手,着实有些哭笑不得。 倏地,另一双手接替了她手的动作,伶儿对这意外的侵入者只有极短暂的戒备,随即便放松绷紧的肌肉任由大手在她颈肩移动。 “你今天好像特别累。”温柔的声音透着暖暖的关怀仿佛春风吹拂得伶儿有些醺然。 “还好,今天的事情比平常多一点。”伶儿淡淡带过,不打算告诉谨晔下午发生的事。 “想不想看电影?待会儿我们先去餐厅吃饭,然后再去看场电影。”谨晔提议道。 “好!”伶儿急切地应了声,才发现自己回答得太迫不及待,又改口说:“去看部电影也不错啦!可以调剂一下身心,不过我倒不是非看不可,你想去我就陪你去吧!” 标准的“此地无银三百两”!谨晔对她言不由衷的回答仅是一笑置之,拉着她站起身,走向停车场。 “bye-bye!athina.” 一路上每个经过他们身边的人全冲着伶儿露出大大的和善笑容,顺便送谨晔一个十足暧昧的眼神。两个当事人完全弄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满腹疑问地走到停车场,竟然连停车场里也是相同的情形,甚至还有人倒车回来跟伶儿打了招呼再离开。 “athina是什么意思?”伶儿问,对他们替她取的英文名字仍是一头雾水。 “翻译成中文应该叫雅典娜。”谨晔这才发现事情不对劲的地方,公司里的人为什么叫伶儿雅典娜。 “雅典乡好像是希腊神话中战争女神的名字。” “嗯。”就是这样他才担心!谨晔微锁眉头,将车驶出停车场,“为什么我总觉得今天下午公司里发生了一些我不知道的事?” 伶儿斜瞄他一眼,又连忙收回目光,直视前方。 “不想告-我?” “反正不是什么大事。”伶儿干脆把头转向窗外,以免自己受不了他那双柔眸的催眠,把下午的事全招出来。 “唉──”谨晔长叹一声,接着又是一声。 “喂,你干么叹气?常叹气会短命耶!” 谨晔没回答,转头哀怨地看她一眼,又是一声,“唉──” “好,我告诉你,你别再唉了。”伶儿不得不弃甲投降,光看他那一副被人拒之千里的可怜相,她心里都跟着难过起来。 “我不过是下午跟他们好好的沟通了一下,解决彼此认知上的问题。” 谨晔又看她一眼,脸上哀怨的表情不变。 这下子换伶儿叹气了,“好,我还带着我的“美工刀”。” “什么?!”谨晔猛然一踩煞车。 几乎同时,一个雪白的身影由路边冲入车道与谨晔的车发生碰撞,纤瘦的身躯猛地跌落,伏在路上。 谨晔连忙下车察看,以英文询问道:“小姐,你还好吗?” “救我。”白衣女子发出微弱的声音。 伶儿立在一旁,冷眼看待这出荒谬的闹剧。在那女子冲出来之前,谨晔早踩了煞车,而且从她座位上看,那女子离车子至少有两-远,这场车祸显然是故意安排的。 费可蝶伏在地上,努力挤出几滴眼泪,以期使自己看来楚楚可怜,不过任凭她再努力,眼角始终只有一小颗快干涸的泪水。 “伶儿,守着她,我去叫救护车。” “救我!”费可蝶连忙拉住他的裤管,仰起脸说,“有人在追杀我!” “萱萱?!”谨晔望见她熟悉的面孔,不觉一愣。 天啊!真有人俊美如天使!费可蝶在心底赞叹道,连要作戏都忘了作,只是痴迷地望着谨晔纯净无杂质的俊秀面容。 伶儿感觉到自己被摒除于世界之外,四周只剩下一片茫茫然,眼中只见得他们两人无言的对望,而她却仿佛被隔离在玻璃之外,看得见他,却触摸不到。 一声枪响勾起她所有的知觉,她一个箭步奔向谨晔,敞开双手护着他,但令她意外的,谨晔却拨开她的防护,弯下身抱起白衣女子,隐蔽在汽车左侧。 所有动作仅在几秒钟内发生,伶儿心中的愕然却仿佛持续了一个世纪之久,任何知觉都无法渗入她霎时冰冻的血液中,除了冷,一股椎心的冷── “萱萱,萱萱,你没事吧!”谨晔轻拍着怀中女子惨白的面颊,不一会儿又记起,她不是萱萱,萱萱已经死了。刚才发生的事迅速流回他脑中,这不是十几年前的往事,而是几秒钟前真真实实发生的事。 他竟然忘了伶儿,还把她一把推开!该死!他真该死! “伶儿?”谨晔把怀中女子抱入后座安置好后,迟疑地出声叫伶儿。 是他在叫她吗?为何听来如此陌生?伶儿回过头看着谨晔半晌,蓦然垂首走向车内后座坐下。 “对不起。”谨晔舍不得她冷漠表情后的脆弱,却只能用这三个字来表达自己的歉意。 “嗯。”伶儿点点头,表示收到他的话。 他为什么道歉?是为了他刚才本能的反应吗?没必要的,每个人都会这么做的,为了自己心爱的人而牺牲其他不重要的人,换作是她也是一样,这真是她收过最廉价的道歉,廉价得让她的心冻得好痛…… 原来这间屋子叫“流浪少女之家!” 伶儿无法克制自己对这间屋子新生的刻薄评论,尤其在她明白自己不过是众多“求助少女”之一。 谨晔还是留那名来路不明的少女住下来,尽管她那篇被黑道追杀三天、三夜的说辞漏洞百出。伶儿也是现在才知道他的善良与温柔不只施舍给她一个,圣人的爱是广博的,不是她所能独占的。 那少女自称叫小蝶,来自唐人街,家里全靠卖叉烧包的小摊维生,因为不小心看到黑道杀人,所以被追杀。 这说辞只有他这个笨蛋会相信!哪有人被追杀三天、三夜,衣服还光亮如新的!卖叉烧包维生的小贩之女又怎么穿得起香奈儿的洋装! “笨!”伶儿没好气地瞪着蜷缩在客厅沙发上熟睡的谨晔。连房间都让给那个来路不明的家伙睡,自己才来挤这张小沙发,笨到极点了,真想敲敲他这个笨脑袋,看看是不是空的! “你到客厅来干什么?”伶儿听见十分轻微的脚步声走近,立刻筑起戒备,不太客气地问。 费可蝶一开始并没有注意到阴影里的伶儿,而被她突然出声吓了一跳,不过她仍强作镇定地说道:“那正是我想问的问题。” “你管不着。” “那我喜欢待在这里,你似乎也没资格管。” 伶儿站起身回头面对她,“你说的故事我们还没打算相信,你的身分很可疑,所以你最好乖乖待在房间里。” “我们?!”费可蝶轻笑,“不相信的人只有你一个吧!郭大哥可是深信不疑喔!”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我哪有什么目的?我只是个被黑道杀手追杀的可怜少女,幸好遇到郭大哥,才救回我这一条小命,我几乎跟你一样不幸,呃,不,我应该比你幸运一点。枪声响时,郭大哥好像是救我,而抛下你,不过事情过去就算了,反正你也没事嘛!”费可蝶故意提起傍晚的事。 尽管伶儿要自己不去想,但她的话却依旧像根锐刺狠狠插进她心底,而她竟然无力反驳。 费可蝶满意地看着伶儿脸上一闪而过的痛楚,得意洋洋地越过伶儿,走到谨晔身旁俯身看他。 “他真是完美得不像真的。”费可蝶伸出手,“让人忍不住想摸摸他。” “别碰他!”伶儿拍开她的手,无法忍受别的女人抚摸他的脸。 “你敢拍我的手!”费可蝶的大小姐脾气全冒上来了,她霍地起身,一巴掌就要挥上伶儿的脸。 “你没资格甩我巴掌。”伶儿扣住她的手腕,冷冷说道。 “我想甩你几个巴掌,就甩你几个巴掌,谁敢说我没资格!”费可蝶扬起另一只手。 伶儿一步向后,抽出腰际的西洋剑直指着费可蝶无瑕的脸蛋,“不知道你那张脸上如果多出几朵花会不会看起来顺眼一点?” “你敢!”费可蝶咬牙道。 “没什么是我不敢的。” 费可蝶目光四下搜寻着可以扳倒伶儿的武器,终于──她嘴角扬起一抹冷笑。 “郭大哥!”费可蝶扬声尖叫,身子一缩躲在谨晔身旁像只受惊吓的小猫。 谨晔微睁睡眼,一见眼前银光闪闪,直觉地便护住身旁的人,一把挥开那支剑,强劲的力道远胜过伶儿握剑的力气,在剑脱手飞出之后,金属剑柄也在伶儿手背上划出一道血口。 伶儿分不清楚哪个伤比较痛,是手背上的,还是心上的?但她知道这是第二次他挥开她,而两次都是为了同一个女子,这是表示他已经找到陪伴他的人,而不再需要她为伴了吗? 第六章 “郭大哥,我……我只不过出来看你睡……得好不好,她就好凶的赶我回房里,还……还说要割花我的脸,我好怕,才尖叫吵醒你。她……她会不会真的拿那把西洋剑割我的脸?”费可蝶装出哭腔,将脸埋入谨晔的胸膛,纤细的身体不住发着抖。 “别怕,别怕,没有人能伤害你,我绝对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谨晔环住她颤抖的双肩,一声又一声低语安抚着她的不安。 伶儿无法言语,更无法将自己的目光从谨晔身上移开分毫,那温柔的目光,那温暖的拥抱,从来都不是她的,他该死的何必施舍她!她不需要!一丁点都不需要!他大可带着他的温柔和承诺滚回“天堂”去,她这个地狱中的幽魂不需要他的救赎!她堕落、她沉沦、她一辈子怀抱着恨,也用不着别人施舍几分可笑的爱或关怀!伶儿猛力甩了下头,弯腰拾起被挥落的西洋剑,转身走回房间。 “等一下!”谨晔唤住她,“你为什么要吓她?” 伶儿缓缓转过身,直视入谨晔的双眸中,她看不见她曾经熟悉的郭谨晔。 “我说了你会信吗?”伶儿问,然而她从他的表情中得到她要的答案。 凄然一笑,伶儿再次转身要回房。 “等一下,你说清楚再走。”谨晔一步向前扯住伶儿的肩。 他的力这不大,伶儿却浑身一僵,怔怔地站在原地。她可以挣脱他的手,甚至用剑指着他,可是她却什么也没做,只是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他。 “全都是我的错,如果这是你要的答案。” “跟她道歉。” “我这辈子只跟一个人说过对不起。”伶儿努力从干涩的喉咙中挤出这句话,“而她不会是第二个。” “跟她道歉。”谨晔仍是重复着这句话,但语气上加重了许多。 “我这辈子只跟一个人道过歉,而我现在发现,他也不再值得我的歉意。”伶儿再也无法忍受喉中愈形强烈的干涩与疼痛,恨恨地说完便甩开谨晔的手,冲回房里。 谨晔注视着被伶儿甩上的房门,显得有些疑惑。 “萱萱,没事了。”他伸出手想搭住“萱萱”的肩,动作却冻结在空气中。 “郭大哥?”费可蝶轻唤他,对他异常的举动有些纳闷。 “我没事。”谨晔收回手,重重跌坐回沙发上,“你回房去休息吧!” “我留下来陪你。” “不用了,我想一个人静一静。”谨晔疲累地将脸埋进双掌之中,不再看她一眼。 “哦!”费可蝶不情愿地应了声,转身回房去,途中经过伶儿的房间,她露出一抹冷笑。想跟我斗,下辈子吧! 呆坐了好半晌,谨晔终于站起身走到伶儿的房门口。 “伶儿,你睡了吗?”谨晔轻轻推开房门,立在房门口对着黑暗中的伶儿问。 黑暗角落里的人影移动到窗口,背对他望着窗外算是回答了他的问题。 孤绝的背影让谨晔将脱口的话梗在喉中,他撇开脸,无法正视伶儿的背影,深深吸了一口气,他说:“这房子要住下三个人实在是挤了点,所以我想……” 终究还是容不下她!天下之大竟然没有她忻伶儿的容身之处!伶儿重重闭上双眼,自欺地想摒除所有声音,装作听不见他即将下达的驱逐令,但自尊却不容许她逃避。 “我想暂时送你去我父母家住几天,等小蝶的事情一结束,我马上接你回来。” 她还能再相信他说的吗?只是在敷衍她吧! “伶儿。”谨晔仿佛看穿她内心的挣扎,“相信我!” 伶儿依旧沉默以对。 “晚安。” 她侧耳听见他关上门,才卸除一切伪装,任由自己的脆弱暴露在黑暗中。 好痛!伶儿双手捂着胸口,无力地蜷缩在墙角。他要她相信他什么?甩开她的是他,要送她走的也是他,她还能相信什么?!天,真的好难受,整颗心宛如被撕裂般。不该这么难受的,他不是第一个背弃她的人,比起其他人,他甚至可以算得上仁慈!可是她真的好痛、好难受…… 冰霜般的冷然再度回到伶儿脸上,甚至更多添了几分麻木。若说从前的伶儿是一族充满仇恨的狂焰,现在的她则是燃烧殆尽的死灰,完全失去了生气,而这一切改变全拜他所赐!谨晔打从心底憎恶自己。 送她走是不得已,却也是惟一可行的办法。他看得出伶儿和小蝶合不来,只要两人一碰面,纷争就不会停止,倘若他能公平处理他们之间的问题,或许事情不会演变至此,但是每当他望见小蝶那张神似萱萱的脸孔,他便忘了伶儿,忘了自己已经是二十八岁的成熟的男人,这种遗忘对伶儿来说太过残忍,然而他一天分不清萱萱和小蝶,对伶儿的伤害就一天不会停止。 “我已经请高翔每天来载你去公司,你就不用担心我爸会一天到晚找你麻烦了。”谨晔笑着说,试图活络车内僵滞的气氛。 伶儿却对他所说的每一字、每一句不听不闻,沉静的脸上没有喜怒哀乐,狂野难驯的表情已不复见,取而代之的是木然与空洞,没有恨、没有怨,这一刻她已经认命,对上天的无情对待已经妥协。 “伶儿,别这样。”他低喊,这样的伶儿令他心痛。 别怎样?她都已经接受她“弃犬”般的命运还不够吗?伶儿望着逐渐接近的豪华大宅,却装作视而不见。弃犬的命运都是一样的,一旦被抛弃就是被抛弃,不会因为抛弃的地点不同而有任何差异。 车子才在大宅门口停下,柏雪艳立刻迎了出来,后头还跟着满心不情愿的郭轾诚。 “伶儿,你总算是来了,郭妈妈等你等了好久。”柏雪艳热切地执起伶儿冰冷的小手。 伶儿却感觉不到柏雪艳的热情与温度,只是茫然地看着她,她已失去感觉的能力。 “野丫头,你还是被赶出来了吧!” “爸!” “轾诚!” 母子俩同声喝止郭轾诚故意惹怒伶儿的话。 “算了,反正房子这么大,多住你一个也不会怎样。”郭轾诚撇撇嘴道。 其实他也不是多讨厌这丫头,只不过两人第一次见面就结下梁子,实在不太可能和平相处,不过野丫头今天好像不太对劲,通常她拔剑的速度比他说话还快,常常他“野丫头”三个字还没说完,她的剑已经指着他,要他说话小心一点,今天这么和平的见面方式还真让他觉得──若有所失! 伶儿将自己的手由柏雪艳掌中抽出,接过谨晔提着的行李,立在一旁。 “谨晔,你先回公司好了,我晚点再打电话给你。”柏雪艳看看不言不语的伶儿,又看看不知所措的儿子,无奈地轻拍儿子的肩,要他先行离开。 柏雪艳不知道他们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此时此刻实在不适合讨论这个问题。 “那我先走了,爸、妈咪,再见。”他转向伶儿,有些手足无措:“过几天我再来接你,然后我们可以去电影院把所有新片全都看完,补偿我们昨天没看成的那场电影,我不会食言的。” 谨晔不晓得伶儿听进了多少,因为直到他离开,伶儿始终没有抬头看过他一眼。 谨晔烦躁地将手中的文件推开,伸手按摩着酸涩的眼窝。 最近这几天每个人都不太对劲,究竟是因为他不对劲所以看每个人都不对劲,还是因为他的不对劲才让每个人都变得不太对劲?他相信是后者居多,这些天他动怒的次数比过去八年加起来还多上十多倍。 “老大。”高翔怯怯地从办公室门外探进一粒头,“我们有点事情想跟您说。” 看见他畏畏缩缩的模样,谨晔也能想见过去几天自己反常得多严重,一下子从仁慈善良的圣人变成了暴虐无道的暴君。 “进来吧!”谨晔露出一抹疲惫的笑容,招手要他进来。 十坪不到的总裁办公室一下子涌进满满的人潮,挤得水泻不通。 “你们来找我示威抗议的吗?”谨晔见这情形,打趣道。 “不是。”众人很认真地回答。 “athina已经好几天不说话了,我们很担心她。”高翔代表发言道。 他又何尝不担心她! “你们要我怎么做?”谨晔问他们,也反问自己。 每次一想起那天他把她送到他父母家时她脸上的茫然,他就心痛得不能自己,他究竟把她伤得多重?她是那么的脆弱敏感,她会不会以为他抛弃了她? “我们觉得如果您去跟她谈话,可能会好一点。” 谨晔苦笑,“她现在最不想看到的人大概是我。” “我就说他们两个吵架了,才会两个人同时都变得不太对劲嘛!” 人群里开始传出耳语。 “男人和女人会吵架一定是因为阴阳不协调,叫老大带athina上床就没事了。”其中一人语出惊人地建议道。 那人的后脑勺立刻挨了一掌,“你要害老大坐牢啊!athina还未成年耶!” “对啊!”另一人附和道,“而且老大可能还是处男,这招行不通啦!” 谨晔实在哭笑不得,他用力拍桌制止众人愈来愈离谱的讨论。 “你们出去吧!我会想办法解决的。”谨晔话虽这么说,心里却完全没有自信。 唯一的办法是接她回来,但他目前仍没有把握自己不会再把小蝶当作萱萱。虽然这些天来他不曾再发生类似的情形,可是他不能拿伶儿来冒险,他不想见她再受到任何伤害。 “老大。”高翔在离开办公室前回过头对谨晔说,“爱她就不要伤害她,任何理由都是掩饰自己懦弱的借口。” 爱她就不要伤害她?! 谨晔失神地仰望着伶儿房内粉红色的天花板,反覆思量着高翔离开前说的话。 他可以爱地吗?她还只是个十七岁的小女孩,他的爱对她来说或许太沉重。 “郭大哥!”费可蝶一把推开房门,就要冲进来。 “别进来!” 费可蝶猛然停住脚步,乖乖站在房门口,向来不可一世的她,脸上竟有着受挫的神情。 这是她所能靠近这房间最近的距离,他从来不准她再跨越一步,像是怕她会玷污了这房间。 谁希罕进那个随身带剑的小怪物的房间!她只是不甘心,凭什么那个小怪物一离开也带走了他所有的注意力!从小怪物离开的那天起,他一回来就把自己关进这个房间,只有吃晚饭的时候会出来露一下脸。 她不会认输的!只要那个小怪物不回来,她都还有赢的机会。 “小蝶,有什么事吗?”谨晔走出伶儿的房间,顺手把门带上。 像在防贼一样!费可蝶恨恨地想。 但她没把怒意写在脸上,一仰头又堆满甜甜的笑容对他说:“今天天气好好,你骑机车载我去兜风,好不好?我看见车库里有一辆红色的重型机车,你应该会骑吧!” 伶儿!那辆机车就像是几天前的伶儿,又狂又傲!如今却蒙上一层尘埃,失去了原来的光彩。 “那辆机车是伶儿的,如果你想兜风,我开车载你。” 什么伶儿的车!“火焰”应该是她的。 费可蝶压抑住心中的不悦,仰着小脸哀求道:“可是人家真的好想坐“火焰”去兜风,你就载人家去嘛!她不会知道的。” “小蝶,你这几天都没有跟家里联络,家人不会担心吗?”谨晔无意再继续刚才的话题,他已经证实了他的猜测。 “反正他们只在乎公司又赚进几千万,才不管我死活。”费可蝶毫不在意地说。 说完才注意到自己差点露了马脚,连忙改口说:“店里的工作很忙,不太会注意到我在不在。” 谨晔仿佛没注意到她话中前后的差异,点了点头说:“警方最近在加强扫黑,不用多久你就可以回家。” “可是,我想跟你在一起,我不想回去。”她低声说。 在家里每个人都宠她、捧她,可是真的有人关心她吗?如果她再多留几天,或许郭谨晔对小怪物的关心会全部转移到她身上。 “你回去以后还是可以来看我和伶儿啊!” 谁要看那个小怪物!她在乎的只有他。费可蝶完全不把他委婉的拒绝放在心上,反正她一向能得到她要的东西,不管是“火焰”还是这完美如天使的“圣人”! “谨晔,你什么时候要来接伶儿回去?她已经一个礼拜没说半句话,叫她吃饭就吃饭,叫她睡觉就睡觉,完全猜不出她心里在想什么,我担心她会想不开。”柏雪艳忧心忡忡地对电话彼端的儿子说道。 现在的伶儿就像个徒具生命的躯壳,除了会呼吸、会吃饭,几乎看不出任何生命迹象,她的心仿佛已经死寂,仅剩下机械式的律动,她不主动求死,也没有生存的意念。 “想不开?她现在怎么样?有没有伤害自己?”谨晔连声问,心急如焚。 “现在还没事,你那件事处理完就快点过来,不然等她对你已经完全死心,那时就来不及了。” “好,你们先看着她……”话还没说完电话已经被挂断。 “别去接她,我们俩在一起不是过得好好的。”费可蝶按着通话键,双眸定定望着谨晔。 “你把我当成那个萱萱也没关系,只要你喜欢我就好了,别理会那个小怪物,你仔细看看我,我跟萱萱长得一模一样吧!只要选择我,萱萱就会永远陪在你身边,我不会离开你,萱萱也不会离开你,忘了那个小怪物,你最爱的人还是萱萱。”费可蝶露出最温柔甜美的笑靥试图迷惑谨晔。 谨晔望着她依然神似萱萱的面孔,心中却不再有半点迷惑。萱萱从来都只是他的小妹妹,他怪自己为什么没能及时叫住她,才让迷糊成性的她误走入黑道火并的暗巷中,但对伶儿,他知道那是另一种截然不同的感觉。 “我不想追究你的意图,不管你是为了“火焰”还是其他东西而来,事情都该做一个了结。” “你……你在说什么我怎么都听不懂。”费可蝶装傻,仍然存着一丝微薄的希望。 她走向前环抱着他的肩,撒娇道:“郭大哥,你不要吓我,人家哪有什么意图,你把人家说得好像很卑鄙,我不管,你要骑机车载我去兜风,我才要原谅你。” 谨晔轻轻拨开她的手,丝毫不为所动,“我已经请墨上尘来接你回去,他应该不用多久就会到了。” “墨上尘是谁?我不认识他。”她犹作垂死挣扎。 “你收拾一下东西,我出去接伶儿回来。”谨晔站起身,走向连接车库的门。 “为什么?”费可蝶终于放弃伪装,冲上前抱住他的腰,“为什么你不选择我?我哪一点比她差?” “这不是谁好谁坏的问题。” “那还有什么理由,她喜欢你,我也喜欢你啊!我想要的东西没有得不到的,为什么就独独得不到你?”费可蝶声嘶力竭地哭喊,无法理解为何她惟一最想得到的人却不能让她拥有。 谨晔拉开她的手,推门走入车库。 “你回答我啊!为什么我得不到你?”费可蝶再次拉住谨晔的衣摆追问。 “因为我是伶儿的一切。”谨晔平静地说,她的泪水让他心生愧疚,却不心疼。 他掀开“火焰”的防尘套,并启动车库的电动卷门。 费可蝶松开手,抹去满脸泪痕,“你不必同情她一无所有,我把我的东西全都给她,那你就可以爱我了。” 谨晔跨上“火焰”,回头看着费可蝶,认真且坚定地说:“伶儿也是我的一切。” “为什么?”费可蝶望着谨晔扬尘而去的背影喃喃低问。 墨上尘不知道自己该同情费可蝶还是该可怜她,或是残忍地怪她一切咎由自取。 “表哥!”费可蝶抬头看见站在车库前的墨上尘,泪水更是决堤,她冲入他怀中寻求亲人的安慰。 “为什么我几乎拥有了全世界,就是得不到他?” “他们给了你一张万能的金卡,可是却没告诉你有些事是你刷爆卡也得不到的。” 墨上尘所能给她的只是一个紧紧的拥抱,其他的事她必须自己去学习。有时候拥有全世界是幸,也是不幸! 她以为自己已经完全死心了,可是心死的人不会难过,不会还傻傻地等他来。 忻伶儿,你真是无药可救!伶儿暗斥自己的痴心妄想,拉上房内的窗帘,踱回床边。 凭良心说,她在这里并不比在谨晔那儿来得差,如果她曾梦想过千金大小姐茶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奢华生活,在这里她绝对可以获得满足,可是这些又代表什么呢?只是说明了完美的圣人连“遗弃”都格外的仁慈! 七天了!整整一个礼拜的不闻不问,让她回想起那天他临走前的那句“绝不食言”都想大笑,多可笑的一句话!完全做不到的保证还说得这般斩钉截铁,只怕他现在早就忘了她是谁。 “伶儿,快开门,谨晔来接你了。” 是吗?是来接她的吗?还是来对她说一声“对不起”,然后转身永远走出她的世界?她不想再相信谁了,她的生命已注定是如此,不会有任何奇迹。 她听话的打开门,无言看着门外的柏雪艳。 “谨晔在楼下等你,赶快收拾一下东西。”柏雪艳对伶儿堆满一脸笑容,以为她的心该为这个消息而雀跃不已,但她,依旧漠然。 “伶儿,你没听见我说的吗?谨晔来接你了,你不是一直在等他来吗?” 来了又如何?或许他只是打算把她送到另一个地方,另一个离他更远的地方,伶儿不发一言,反身回房里动手整理行李。 天!这孩子被伤得多重!柏雪艳望着她冷漠的表情不由得一阵鼻酸。 “伶儿,你要相信谨晔,这孩子不会骗人的。” 人?不,她不是人,她只是个罪恶,是肉欲和背叛下的产物,欺骗罪恶是无罪的。 “伶儿──”谨晔急急迎上前,看见她憔悴的模样,心狠狠揪了一下。 “你瘦了。”他伸出手想轻抚她凹陷的双颊,伶儿却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他。 “你怨我吗?你是该怨我的。”谨晔自嘲地笑了笑,收回落空的手。 她没有怨他的资格,如果不是他,她早已成了路边的一具无名女尸,对于他,她应该心存感激。 “我骑“火焰”来载你回去,你想不想去兜兜风?我们可以先去逛一圈再回家。” 她不置可否,无神的双眼始终望着前方,没有焦距。 “伶儿,你究竟是在折磨我,还是折磨你自己?”他低喊,随即抓起她的手,向父母道了再见,走出客厅。 他在生气!伶儿可以感受到他翻腾的怒气,可是为什么?几乎不发怒的他是为了她的沉默而生气吗?还是厌烦了对她好言相待? “上车!”他几乎是用吼的,泛红的脸庞显示了他满腔的怒气。 她依言跨上机车,茫然的双眸开始有了极轻微的感觉,她有点怕这样的他。 “抱紧我!”他再次吼道,盛满怒气的脸孔有些陌生,又仿佛十分熟悉。 伶儿怯怯地轻搂住他的腰,回想起那次在x帮的飙车场上,他也是这般生气。 “再紧一点!”他似乎吼上瘾了,这会儿又是一声。 他接二连三的命令句使伶儿几乎起了反抗心。勒死你好了!她不甘愿地抱紧他,怒瞪他后脑勺一眼。 “坐好!”他又吼。 她都坐在位子上了,还要怎样才叫坐好!伶儿也火了。 谨晔一催油门,“火焰”随即冲出这幢豪华大宅的大门,车行至交叉路口,他转入另一条全然陌生的道路,大约过了十分钟,他都没有再开口。 “你要怎么折磨我都没关系,可是我不准你伤害我的伶儿。” 突然听见他的声音,伶儿吓了一大跳。她左右张望,寻找那个跟他说话的人,但四周除了她就只剩下空气。 “我承认我两次甩开你的手是我不对,没跟你解释清楚就把你送到我父母家也是我的错,你可以咬我、拿剑刺我,可以用尽一切办法对我发泄你的愤怒,但是不要伤害伶儿。” 她不懂他的意思,他仿佛是在对她说,但是又好像是在对另一个伤害她的人说。 “我也不准你再把伶儿当成没人要的弃犬,她不是!她比任何人都值得我一辈子珍惜。把她送到我父母家并非表示我遗弃了她,我只是需要时间去想清楚一些事,可是你却不断告诉她我遗弃了她,光是为了你灌输她这种想法,我就应该把你打一顿。” 把她打一顿?!伶儿一惊,手一松,忘了该抱紧他的腰。他真的气得要把她打一顿? “抱紧我!”已经记不清这是他第几次吼她了。 待伶儿的手又重新环抱住他的腰,谨晔又开口:“不管你如何做,你都要把从前的伶儿还给我。” 她去哪里找一个“她的伶儿”还给他? “我的伶儿生气时会瞪我、咬我,不是只会无神地看着我,眼中却没有我的存在,你怎么忍心把她折磨得如此憔悴!还有,叫她不要相信我的人也是你吧!你凭什么断言我不会信守承诺,又凭什么认定我会对她食言!” 对啊,她凭什么!她凭什么认定他不可相信!她根本没给他机会去证明他有心实践承诺!伶儿一时间心里也涌起同仇敌忾之感。 猛一回神,伶儿霍然明白他究竟在生谁的气,他气的是她,也不是她。他气她不知爱惜自己、气她折磨自己、气她看轻自己、气她不相信他,可是他却不骂她,把所有的怒气归咎在另一个虚拟的人物身上。 这个大笨蛋!伶儿心里又感动又好气。连生气都如此温柔得不可思议! “我警告你,如果你不把我的伶儿还给我,我们就一直骑,骑到世界末日。”这是谨晔所能想到最严重的威胁。 “停车!”伶儿忽然喊。 谨晔一愣,连忙煞车,还来不及回头看终于开口说话的伶儿,她已经一口咬在他颈肩处。 “我告诉你,我最讨厌别人感胁我。”伶儿故意以冰冷的口吻说道。 “伶儿!” “不要回头!我还有话要说。”她收紧搂住他的腰的双手,将脸颊紧紧贴着他宽阔的背,低声问:“你真的受得了这样的我?像只小刺猬似的,一觉得受到威胁就竖起全身的刺扎得你浑身伤口。” “我喜欢最真实的你。”谨晔将手覆于她的之上,侧着脸问她,“要去看电影吗?” “不要,我要你永远欠我一场电影。” “好,我永远欠你一场电影。”谨晔柔声承诺道。 他想他并不介意与伶儿承诺永远,而他也衷心希望真的能永远。 只有十七岁的情人,那又何妨! 第七章 时光流转,一千多个日子已然在指缝间悄悄流逝。 随着年龄的增长,伶儿已不再像三年前那样桀骜不驯,腰间的西洋剑几乎成了装饰品,不过所谓的“几乎”也就表示还是有例外,只是次数不多罢了。纵观旧金山,不,甚至整个加州,胆敢不理会伶儿已在谨晔和全旭日集团的保护之下,履次蓄意向她挑衅的人,大概也只有他── “野丫头,你到底去不去?”郭轾诚背着全套高尔夫球具,十分不耐烦地瞪着客厅沙发上优闲看著书的伶儿。 伶儿挑眉看他一眼,干脆俐落地说:“不去!” “野丫头,你不要不识好歹哦!我是看你被谨晔丢在这里,看你可怜才让你陪我去打球。” “我什么都识,就是不识好歹,让您失望了。”伶儿故意堆起一脸很敷衍的假笑。 “你这死丫头!”郭轾诚恼得涨红了脸。 “哟!老先生,您可终于改词了,真是了不起。” 郭轾诚怒视伶儿半晌,最后坐回沙发上,“好,我就跟你耗上了,看你有多刁钻。” “啊!好困喔!”伶儿当着他的面张大嘴打了个哈欠,伸了伸懒腰,一欠身,“失陪了。” “等一下,你不准走……” “伶儿!” 两个男声几乎同时响起,不过显然后者的魅力大了些。伶儿收回脚步,转身奔向另一个声音来源。 在离谨晔将近一-远的地方,伶儿猛然煞住脚步,她抬头望着自己思念已久的面孔,咬了咬唇,有些迟疑自己该不该这么露骨地表现出思念。停顿数秒,她一踮脚投入他的怀抱。 “想不想我?”谨晔紧紧拥着她问。 伶儿没回答,只把他抱得更紧。 谨晔收到了她的答案,“我也好想你。” “老大,那些去台湾找到的资料是要送去公司,还是放在你家?”高翔拖着行李,边走进门边大声问。 台湾?!伶儿顿时一僵,许久不曾想起的往事一幕又一幕浮现她脑海中。 谨晔能感受到她心底的震撼,他用双手覆住她的太阳穴,低喃道:“别想!什么都别想。” 但已经想起了怎能别想!伶儿将他推开一小段距离,仰起的小脸有些苍白,“你没说你这次出差会去台湾。” “顺道去拜访一些客户而已。” “你不适合说谎。”伶儿低下头,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的音量说,“别探究我的过去,那些事不值得你费神,如果真的为我好,你只要记得伶儿这个名字,其他的事请你别管。” 正如伶儿所说的,他不适合说谎所以他只能选择沉默,因为他已经介入了,一趟台湾之行让他了解她的伤,明白她的痛,他虽然无力重写昔日的悲剧,但至少他能试着阻止新的悲剧发生。 柏雪艳走进客厅所见到的就是这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伶儿和谨晔虽然彼此相拥,却丝毫不见久别重逢的喜悦,一股漠然在两人之间游荡,她看得出伶儿在抗拒一个不知名的力量,不是谨晔,却和他有莫大的关系。 “大家是怎么了?”她问。 不知所措的高翔全然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话或做错了什么事,他望向谨晔,“老大,你们怎么了?” 仍是沉默。 弄不清因由的三个人面面相觑。最后,郭轾诚终于受不了这种沉闷的气氛,霍然站起身。 “野丫头,你们到底在搞什么鬼!” 最先开口的是谨晔,他向父母一欠身,拉着伶儿的手说:“爸、妈咪,伶儿和我有点小问题,我们改天再来向你们请安。” “不行,野丫头要留下来陪我去打球。” 伶儿似乎也恢复正常了,她目光往他一扫,“老先生,您记忆力真差,我可从来没说过要陪您打球。” “野丫头,我说你要留下,你就得给我乖乖待着。”郭轾诚专制地吼道。 “谨晔,你先带伶儿回去吧!”柏雪艳出声缓和愈来愈火爆的场面。 “嗯,爸、妈咪,再见。”谨晔紧紧握住伶儿想甩开的手,往大门口移动。 “老大,等等我。”高翔看看气红脸的郭轾诚,决定此地不宜久留,连忙追了出去。 “野丫头,你……” “别装了。”柏雪艳将冰冷的小手覆上丈夫火烫的双颊,“明明就喜欢伶儿这孩子,就是不肯好好跟她说,两个人脾气都一样强!” 郭轾诚也不否认,定定望着他们两人的背影道:“要是谨晔有那丫头一半的个性就好了。” “不好。”柏雪艳摇摇头,“只有这么温柔的谨晔才能软化伶儿。” 郭轾诚轻吻着妻子的发鬓,“就像你跟我一样,柔才能克刚。” 一切都恢复得太快更让谨晔心里难安,这几天来伶儿的表现就仿佛那天在他父母家的事从来就没发生过,而她的心情更是愉快得有些异常。他喜欢她笑口常开,但在这种奇怪的情形下,她的笑容不禁让他有些担心。 “闭上眼睛。”伶儿的小手悄悄蒙上他的双眼。 “伶儿,你要做什么?” “嘘,不要说话,我问一个问题,你就回答一个问题,知不知道?”伶儿侧着头检查他的双眼是否闭好了,才又开口:“第一个问题:你觉得lucky应该是什么颜色的?” “lucky?!” “唉,就是小狗嘛!” “唔……”谨晔沉思了几秒,“土黄色的吧!” “哦。”伶儿的声音有点泄气,“第二个问题:它是什么品种的?” “杂种狗,看起来笨笨呆呆的。” “为什么要笨笨呆呆的?”伶儿仔细端详手中灰色的短毛英国梗犬,它一点都不呆! “这样比较可爱。” 它也很可爱啊!伶儿完全不赞同他的说法。 “那你会不会不喜欢它?”伶儿把小狗凑到谨晔面前,一人一狗全睁着既期待又怕受伤害的大眼睛望着他。 谨晔睁开双眼,看见他们如出一辙的表情不禁莞尔,他倾身先给伶儿一个吻,再给小狗一个轻抚。 “我两个都喜欢。” “真的?” “真的。为什么要买小狗回家?” 伶儿把小狗塞进他手里,在他身旁的位置坐下,耸了耸肩说:“不为什么,路过宠物店看它很可爱就把它买下来了。对了,你记不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 谨晔皱眉,他实在记不得今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 伶儿抚平他纠结的眉宇,“别想了,今天什么日子也不是,你真好骗耶!” 不对!谨晔总觉得今天好像有个特殊意义,只是他一时想不起来。 “虽然今天不是什么纪念日,不过我打算下厨做一顿大餐请你。”伶儿拎出身后的一大袋食物在他眼前晃了晃,接着又掏出一小盒药片,“我也买了肠胃药,你就不用担心会拉肚子了。” “伶儿──”谨晔并不想扫她的兴,可是他总觉得不太对劲,心里头有个疙瘩。 伶儿以食指点住他的唇,“我只不过是今天心情很好,想做菜给你吃,你别想太多了。” “伶儿──”他再次试着开口。 “你如果有空,就帮忙铺一下桌巾,摆摆餐具,这一个小时内不要跟我说话,我做菜的时候最讨厌有人打扰我。”伶儿迳自说道,捧着那一大袋食物走进厨房。 烛光映照下的伶儿美得惊人,一袭粉红色纱质洋装将她窈窕的身段衬托得更加玲珑有致,娇嫩的粉红唇瓣向上微扬,勾勒出优美的弧形,未施脂粉的脸蛋透着自然的温润光泽,乌黑的秀发横过裸露的肩头,衬得柔细的肌肤更胜白雪。 “你好美。”谨晔由衷赞叹,几乎看得痴了。 伶儿半偏着头审视他一身洁白的装扮一会儿,很满意地点点头,“你好帅!” “谢谢。”他浅笑应道,在她对面的座位坐下。 “今天真的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吗?”谨晔不死心地问,他相当确定今天有个特殊意义,却怎么也想不起是什么,而伶儿显然是知道的。 “晚点儿再告诉你。”伶儿神秘地笑了笑,端起餐前酒轻啜了一口。 护晔跟着也轻啜了一口餐前酒,随即皱了下眉头,“伶儿,这酒好像有点怪味。” “你今天真奇怪,疑神疑鬼的。”伶儿垂下眼睑,掩住心虚的表情。 他一定会恨她的,一旦他知道她计画做的事! “是吗?”他又喝了一口杯中的白葡萄酒,那股怪味似乎只是他心理作祟。 这些天来,他是变得多疑了,总疑心着伶儿会离他而去,但恋爱中的男人哪个不多疑?正因为是如此地无法确定对方心意才需要承诺。 他摸了摸西装口袋里的心型珠宝盒。就是今晚,他要给她一生的承诺、一世的执着,他会爱她天长地久…… 猛然一阵晕眩向他袭来,又狂又猛,让他几乎无力招架,他用力甩了甩头,恢复了短暂的清醒。 “吃块鱼排吧!”伶儿叉了块鱼排喂他。 天!好昏!她的笑脸在他眼前分化成数个重叠的影像。谨晔努力聚集涣散的视线,却毫无助益,紧接着一股燥热快速由体内升起,急窜向他四肢百骸,沸腾了他的血液,热得他仿佛要融化了。 “谨晔,你好像发烧了。” 该死!高翔没说会有这种副作用,他好像很难受。 “我好晕,而且全身发烫。”谨晔再次甩了下头,但晕眩感不但没减轻,反而更加重了几分。 “我扶你回房休息好了。”伶儿吹熄餐桌上的蜡烛,伸出手扶他起身。 冰冷的小手一接触到谨晔灼烫的皮肤,他立刻像发了狂似的一把将她卷入怀中,将发烫的身体紧贴着伶儿,汲取着她身上的清凉。 “对不起。”他重重喘息着,极力想控制住自己的行为和逐渐勃发的欲望。 “没关系。”伶儿重新搀扶住他。 她知道他正试图克服心中的冲动,不让他的欲望伤害她,这个天使般的男人如此圣洁,却落入“罪恶”所设下的网。 “你一定会恨我的。”她苦涩地低喃。 她有些吃力地扶着他走回房间。 “伶儿,可惜了你煮的晚餐。” “别担心那些。” 她拍松了枕头,倾身扶着他躺下,谁料,一个重心不稳,谨晔来不及松开伶儿的手,两人全倒向床上。 “回房去,伶儿。”谨晔由唇齿间迸出嘶吼,一把推开伶儿,意志力已薄如纸片,他不能再受半点撩拨。 伶儿却反而勾住他的颈子,主动迎上前攫获他的唇。 “别……”他只来得及说出这一个字,双唇便被伶儿以吻封缄。 情欲的狂潮迅速淹没了两人,谨晔却犹自挣扎着想抵抗,他努力保持着一丝清醒,掏出西装口袋中的珠宝盒,想在失去一切理智前告诉伶儿。 “伶儿。”他沙哑地低唤,“嫁……” 伶儿俯身吻去他未竟的话语,与他双手交握将珠宝盒包覆在两人掌中,她没有把握在听完他那句承诺后还能对他说不。那就别听了!一切在今夜过后将全部还原,她终究得回归到那个生于罪恶的忻伶儿。 恨我吧!就让你恨我吧!伶儿的吻带着绝望,她宁愿让他恨她一世,也不愿他在得知她一身罪恶的血液后鄙视她。应付旁人的憎恨她早已驾轻就熟,可是她无法忍受别人的鄙视,尤其是来自他的。 “爱我。”她低声要求,将脸埋入他的胸膛,印下无数个挑逗的吻。 爱!多美的一个字眼,却用在如此龌龊的情况下。 药效的运行终究迷乱了谨晔的理智,他褪去两人身上所有的衣物,回应了她的要求。 忻伶儿,你真行!邪恶的基因本质果然使你成功地攫获他成为你的第一个男人! 一滴晶莹澄澈的泪水在两人完全结合的那一刹那,滑下伶儿的脸庞。 阴霾的天空终于露出一线晨光,可怜兮兮地照入房内,染不亮一室光辉,倒显得有几分落寞和凄凉。 不过才早上五、六点,床头的电话铃声便极为刺耳地在屋内回响,谨晔忍着昏眩,快速接起电话,怕吵醒了伶儿。 “喂!老大,昨天还过得愉快吧!”高翔暧昧地说。等到现在才打电话已经是他最大的忍耐限度了,要不是怕他昨晚打来可能会破坏他们的好事,他早就打来关心一下那盒药粉的效果如何了。 “你在说什么?”谨晔听得一头雾水。 “唉哟!老大,您别装了!您唬别人可能还唬得过,athina那盒药粉可是我给的,您就老实招了吧!” “你说伶儿对我下药?”谨晔开始有些明白。 “老大,您不知道吗?她昨天来找我说昨天是她农历的二十岁生日,她要献身给你又怕你拒绝,所以跟我要了一盒……春药。”高翔愈说愈觉得不对劲。农历生日怎么可能和国历生日差了三个月! 伶儿!谨晔连话筒都没挂上,急忙转身,但他枕畔凌乱的被褥上却不见她的踪迹,只有洁白床单上骇人的干涸的落红证明昨夜不只是一场梦。她买回来的灰毛小狗一脚压着一叠文件,一脚搭着枕头蜷伏在伶儿的位置上安睡。 他认出那叠文件就是三年前他要伶儿随他赴美的契约,而契约上的终止日期就是昨天。 “该死!”谨晔颓然将头埋入双肘之间,“我的爱还是不够让你忘掉那些痛吗?” 台湾的忻家大宅内外灯火通明、人声喧扬,门庭外一长排高级轿车显示出参加此次舞会的可全都是有头有脸的名媛绅士,一套套名家设计的名牌服饰搭配上贵得令人咋舌的钻表首饰,这就是人们所谓的“贵气”!果真是价值不菲! 反观她这一身打扮可真是寒伧到了极点,旧牛仔裤加上一件褪色棉布衫,进不进得了大门都是一个问题,不过这倒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伶儿抚了抚腰间的西洋剑。 “小姐,您的邀请卡。”果不其然,大门口的招待生将她拦下,十分有礼地问道,但眼中的鄙夷是藏不住的。 “我回家还得有邀请卡才准进门吗?” “小姐,您别开玩笑了,忻先生至今未婚,哪能有您这么大的女儿!莫非……”招待生的表情终于符合他眼中的鄙夷,“你是他的姘头?” 西洋剑冰冷的金属已抵上招待生的脖子,伶儿依旧笑容满面地说:“都不是,我是他的侄女,丰群企业的法定继承人,请问我现在可以进去了吗?” 招待生小心翼翼地把剑尖推离自己的颈部,谦逊有礼地哈腰应道:“当然可以,请进、请进。” 伶儿收回西洋剑,踏进自己曾经无比憎恶的宅院。 谨晔要是知道她又拿剑威胁别人,一定又皱着眉对她说:“伶儿,小心伤到自己。”伶儿回想着他说这话时的担心表情。可惜她再也听不到了,现在的他在几千里外憎恨她的绝情寡义,那一夜几乎算是她强暴了他! 别想那些了!伶儿将脑中他的影像除去,她现在要对付的是她几乎恨了一辈子的男人,这才是最重要的事! 她跨入舞会会场,一眼便望见忻正群,而从他愀然变色的神情,伶儿确信他也看见自己了。 “叔叔,好久不见。”她扬声喊道,音量不大却足够让与会人士全听见,她必须先确保自己的地位。 忻正群对自己的失策十分恼火,却只能跟着伶儿设下的路走,他硬挤出笑容,快步走向伶儿,“伶儿,你回来啦!叔叔很想你。” 是想我死吧!伶儿冷笑地投入忻正群张开的双臂。 “你别闹事,我把丰群企业的一半产权让给你。”忻正群在她耳际低语。 “只有一半?” “不要太贪心,我要是不承认你,你连个子儿都拿不到,根本没有人知道你是我大哥的女儿,你好好想想自己的处境。” “我什么都不要。”伶儿贴近他耳畔,字字清晰地说,“我只要──弄垮你!” 忻正群一听,背背不禁一僵,但很快又恢复正常,他不会被这个小丫头吓到的! “你这又何苦?我大哥从来没把你当作亲生女儿看待过,你别误听外界传言,就把我当成杀父仇人。” “忻正丰的死活根本不干我的事,你们兄弟俩为了一个女人争得你死我活也是你们的事,我只知道小弟死得多么无辜,而你,必须为这件事付出代价。”伶儿森冷地说。 忻正群收紧双手的力道,语调更压低了三分,“我不在乎你掌握了什么证据,我有钱、有势,而你只不过是个一文不名的小孤女,你凭什么弄垮我?” “别这么笃定,叔叔,我所知道的远比你想像中还多,就算弄不垮你,也够你一辈子难过。”伶儿冷笑着退开忻正群的“拥抱”。 冷不防一只巨掌自她身后捉住她的手,是谨晔?!伶儿在甫被捉住的瞬间曾经闪过这丝可能性,但是不是他,这男人的手几乎和谨晔的一样大,也同样覆着一层厚厚的老茧,可是他掌心的温度灼热得烫人。 “我的小新娘,你怎么一个人回来?” 这冷硬的声音只有一个人有!伶儿迅速回过头。没错!是那个姓岳的男人。 “岳先生。”忻正群僵硬地打了声招呼。 这男人不论是三年前或着是现在都令忻正群紧张,不过只要能把忻伶儿这颗烫手山芋丢出去,他倒是不反对再跟他攀点关系,但最近听商界里谣传说他迷上一个半像人半像鬼的怪异女子,忻伶儿的难驯可能不合他的胃口了。 “放开我的手。”伶儿不惊不惧地命令道。 岳昊日看了她一眼,没有松开手的打算。他不懂郭谨晔为何放她一个人回台湾,不过既然让他遇见了,他是绝不可能见死不救的,况且半月也需要有个人陪她说话解闷,忻伶儿的难驯或许可以中和一下她的沉静。 “岳先生,我想忻小姐是请你放开她的手吧!”另一名男子介入他们,十分有礼地说。 伶儿望向这个全然陌生的声音来源,说话的男子发散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邪气,黑发绿眸高大英俊,不讨人厌可是很邪气。 “这舞会真是热闹,连“撒旦”也来了。叔叔,你不会连灵魂都卖给魔鬼了吧!”伶儿嘲讽道。 “你!”忻正群咬牙,但顾虑到在场的贵客又立刻和缓了表情,“小孩子别乱说话,快向耿先生道歉。” “没关系,反正她也不是第一个说我像撒旦的人。”耿煌煜涩涩地笑道。 一见到耿煌煜,岳昊日也不再坚持要带伶儿走,她的安危自有该负责的人搞定。他将伶儿的手送到耿煌煜掌中,无言退出战场。 “忻小姐,愿意赏个光到花园里聊聊吗?”耿煌煜嘴角一扬,露出一个邪气但魅力十足的笑容。 伶儿望向她叔叔,故作甜蜜道:“叔叔,我能跟他去吗?不过,如果我拿灵魂跟他交换一个整垮你的机会,那可就糟糕了。” 忻正群强忍下极欲出口的咒骂,不让伶儿挑衅成功。 “难得家里办舞会,你好好玩,不用顾虑叔叔。” “是吗?”伶儿挑眉睨他一眼,“怎么玩都可以?” 伶儿的表情令他犹如芒刺在背,忻正群徒劳无功地补充道:“当然不能太过分。” 他紧张的模样尽数落入伶儿眼底,她轻笑一声,但笑意丝毫未达眼中。 任谁都能看出这对叔侄的感情“和睦”到何种程度。耿煌煜在第五次收到远处投来的质疑目光后,不得不打断他们的“闲话家常”。 “忻先生,恐怕我必须将你美丽的侄女带走了,再不然舞会一结束,我可就没机会和她订下下一场约会。”他朝忻正群一欠身,拉着伶儿走向花园。 一走出忻正群的视线范围,耿煌煜主动松开伶儿的手,只和她并肩走着。 “你不逃吗?不怕我这个“撒旦”夺走你的灵魂?”耿煌煜翡翠般的绿眸闪了闪,半是戏谑地说。 “我的灵魂早已经失去,没什么好担心的。” “咦──我怎么不记得我收过你的魂魄。”耿煌煜微蹙眉宇的表情似真似假,“不过,我也不敢收你的魂魄,发狂的“圣人”可是比“撒旦”可怕多了。” 伶儿听出他话中有话,倏地停下脚步,横他一眼,度量着他与谨晔相识的可能性。 “你绝对不相信,他一发狠,竟然连那一头乌墨亮丽的长发都卡喳一声剪掉。” 真的是他?!不行,她不能见他,他不该来-这浑水的,他们之间在那一夜便已谱上休止符,现在的他一定恨透了她。难道他是专程来报复她的残忍的?她不是存心想愚弄他,只是……只是天真的想短暂拥有他。 别来找我!我负载不了你的恨、你的鄙视、你的任何负面情绪!伶儿心慌意乱地步步退后,猛然回过身冲向大门口,但还来不及逃开手腕就已经被人牢牢扣住。 来人巧劲一施将她卷入怀中,一言未发,低下头狠狠吻住她的唇,熟悉的薄唇猛烈而狂野地在她唇上辗转吸吮,吻痛了她的唇,也吻痛了她的心。 他果然恨她!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吗?为什么胸口却好似要迸裂成千万片。 “为什么要逃?”谨晔的低问回荡在两人唇齿之间。 伶儿无法回答,只能微张双唇不住喘息着。 谨晔将她搂得更紧,仿佛要把她揉入自己体内,如此她就永远逃不开了,也不会再受到任何伤害。 他张开双眼,目光落在她殷红肿胀的樱唇,低吟一声,又深深吻住她,只是这次的吻不再狂野,轻轻地、软软地,温柔得令人泫然。 “不准再逃开我。”他以脸摩挲着她的面颊,浓重的呼吸拂动她耳畔的发丝,“我好想你。” 她的思念又何尝比他少?可是她不要他认识现在的忻伶儿,这个满心仇恨的女人太污秽了,不值得他思念。 伶儿推开他的拥抱,残酷地笑道:“可惜那只是你一厢情愿,你要是不出现,我几乎要忘了你这个人。” “你再重复一遍,我就相信你的话。” 伶儿开口,却哑然。他的眼神纯净得令人不忍心再出言伤害。 她悻悻掉开头,“我已经不再是当年的十七岁小女孩了,早就不再需要你的陪伴,你为什么不放开手让我们两个人都好过一点?” 谨晔选择对她的话听而不闻,他抓起她的左手,认真而专注地试着将心型钻戒套入她的无名指,但颤抖不已的双手却一再阻碍他的动作。 她知道他怕,他怕她抽开手拒绝他的求婚。如果她够残忍,不,或许该说够仁慈,她就会抽回手让他死心,一个打算与血缘至亲同归于尽的人没资格接受他的求婚,然而她却愣愣地看着他好不容易将心型钻戒套入她左手的无名指。 “嫁给我。”他抬起头,抹去满头大汗。 她说不出“不”,只是伸出手轻抚着他剪短的服帖短发,“为什么剪掉?” “结发妻跑掉了。” 伶儿垂下眼睑,视线触及手上突然多出来的戒指,一个冲动想将它拔去。 谨晔的动作却比她更快,他把她脱去一半的戒指再次套回她的手指。 “不准拔,我这一辈子只认定你。” “我不值得!” “我说值得就值得。” 伶儿对他的坚持报以苦涩的笑容,“你会后悔的。” “我爱你,而且绝不后悔。” 第八章 整座白荷山庄里大概就属他最孤单! “还好有你陪我。”耿煌煜轻轻拍了拍身旁的同伴,“就只有你最讲义气。” lucky微微睁开惺忪睡眼,打量一下这个无聊到扰“狗”清梦的人类,决定继续它跟周公爱犬的棋赛。 “喂,我当你是知己才跟你说话,这世上最难懂的动物就是女人。我这么有钱有势,人又长得英俊潇洒,她还有什么好不满意的,就非得要我当舞男,她才肯理我,不是舞男又不是我的错,她自己会错意还硬要赖到我头上,你说这世上还有天理吗?”耿煌煜摇醒沉睡中的lucky,“你说啊!” lucky百般不甘愿地撑起沉重的眼皮觑他一眼,要是它“说”的话他听得懂,它这颗狗头就剁下来给他当椅子坐。 耿煌煜当它的沉默是默认,犹自滔滔不绝地说:“我告诉你这件事,就是要你知道,以后找女朋友千万别找这种麻烦的女人,别扭得让人想干脆把她给掐死,可是偏偏又舍不得,只好跟她这么耗着,可是这么耗下去也不是办法,总不能一辈子子闷在这里不见她吧!你有没有什么主意可以帮我?” 他又推了推lucky。 够了!狗的耐性是有限度的!lucky拱起身子,愤怒地对他低咆,露出一口利牙,眼见就要扑上去。 等一下!要是它咬了这个疯子,它会不会传染到疯病,成了一只疯狗?为了一时之快,葬送掉它一生的幸福就太不值得了!lucky非常不屑地斜瞄耿煌煜一眼,跳下沙发,另觅休憩之所。 竟然连狗都不理他!耿煌煜着实哭笑不得。从什么时候他的身价跌得这般凄惨了?暂且不说柏羿文早在二十几年前就被他老婆订下来,甚至连谨晔都有伴了,只剩下他这个鼎鼎大名的情圣,不但“过期”,还被人抛弃,最后落个连狗都唾弃他的悲惨下场。 耿煌煜,你还活在世上做啥?他不禁感叹。 “撒旦伯伯。”一双幼嫩的小手攀上他的大腿,小手的主人正睁着古灵精怪的圆圆大眼望着他。 “还是樱樱最乖,知道伯伯一个人好可怜,要来陪伯伯说话。”耿煌煜弯身抱起搭着他大腿的三岁小女孩。 “樱樱不是来陪撒旦伯伯说话的。”柏红樱轻摇着头,很认真地说,“樱樱是被爸爸、妈妈赶出来的。” “好可怜哦!樱樱为什么会被爸爸、妈妈赶出来?” “爸爸、妈妈说要施法术帮樱樱变一个弟弟给我玩,要樱樱出来,不可以看。”她嘟起小嘴,露出一脸可怜相,“撒旦伯伯带樱樱去看爸爸、妈妈施法术好不好?” 耿煌煜要是敢带这小女娃儿去打扰他们“增产报国”,恐怕他这个“撒旦”就要向阎王爷报到了。 “不行哦!爸爸、妈妈说樱樱不可以看就不可以看。” 柏红樱的小脑袋瓜一转,立刻想到一个变通的方法,“那撒旦伯伯你去看,然后再跟樱樱说。” 这样他死得更快!耿煌煜开始佩服起柏羿文他们夫妻俩的幼儿教育,小小年纪就懂得“死道友,不死贫道”的道理。 “不行,伯伯也不可以看。樱樱不是很喜欢伶儿阿姨吗?怎么不去找伶儿阿姨玩呢?”耿煌煜赶紧改个话题。 “伶儿阿姨出去了,不能陪樱樱玩。” 出去了?!完了!他竟然看人看到人都出去了,他还不知道,他今天早上还拍胸脯对谨晔保证说绝对不会有问题,这下真的完了。 “伶儿阿姨有没有跟樱樱说她要去哪儿?” “伶儿阿姨说要回家。” 一踏进这房间,不堪回首的往事便如流沙迅速将她淹没,她仿佛又看见昔日无助的小女孩满身是伤,却又极欲讨好母亲…… “妈咪、妈咪!我下次不敢了,伶儿不敢再淘气了,您不要生我的气。”泪流满面的小女孩跪着轻扯母亲的裙摆,细嫩的小腿和膝头已血迹斑斑却仍不敢站起身,深怕又触怒了母亲。 “不要用你肮脏的手碰我!”美丽少妇夏和枫猛然抽开自己的裙摆,任小女孩仆倒在地。 “妈咪,好痛!”伶儿痛呼出声。 夏和枫却置若罔闻。 “你为什么不死?”夏和枫疯妇发狂似地对着伶儿大吼,美丽的面孔因为憎恨而扭曲,显得十分骇人,“为什么要活着折磨我?每多看你一眼,我身上的污秽就更增加一分,我恨你,你这个不洁的罪恶,我恨你身上的每一滴血、每一个细胞,你为什么不干脆被车撞死,了结我的梦魇?” “妈咪,您为什么要伶儿被车车撞?”伶儿微颤的童音里满是不解。 “你该死!你这个不洁的罪恶为什么不死?你这个不洁的罪恶、罪恶、罪恶……” “我不是,我不是罪恶,我不是!”伶儿捂住双耳,拚命地甩头,想甩去耳边缭绕不去的指控。 “那不是我的错!”她低喊。 倏地,所有幻像全部隐去,整个房间只剩下伶儿无力地蜷缩在角落,大口大口喘息着。 她恨他们每一个人! 她恨……伶儿随手抓起床头摆放的相框使劲一扔。她好恨!她的出生不是她的错,是夏和枫自己懦弱不敢堕掉她、是忻正群纵容自己的欲望犯下的错,如果由得她选择,她宁愿做个胎死腹中的死胎。 “谁在里面?”忻正群听见玻璃碎裂的声音由夏和枫的房内传出,有些迟疑地推开房门。 “和枫,是你回来了吗?你终于肯回来看我了吗?” 角落里的伶儿闻言不禁大笑。 “你不怕夏和枫回来找你索命吗?”她讥讽地说,“这么想见她,怎不干脆下地狱去看个够!自得分隔阴阳两地,相思难耐。” 忻正群循着声音来源发现坐在角落里的伶儿和散落一地的玻璃碎片,而他最珍爱的照片正躺在碎玻璃中,原本平滑的纸面出现了细小的刮痕,仿佛是割在相中美丽女子娇柔的面颊上。 他小心翼翼地拾起那张照片,反手重重甩了“肇事者”一巴掌。 “你该死!”他怒斥。任何伤害和枫的人都该死。 伶儿舔去嘴角迸出的血滴。呵,原来罪恶的血也是碱的、也是红的、也是热的。 “我该死?”伶儿冷笑,“恐怕在夏和枫心中你比我更该死,她恨你恨到她咽下最后一口气的那一刻,你想,她恨谁多一点?不过,她现在一定很快乐,能让她最恨的两个人自相残杀,多么痛快!当了她那么多年的女儿,我总算做了一件让她高兴的事。” 伶儿扫了眼忻正群灰白的脸色,“呀,叔叔,您的脸色不太好喔!知道自己被心爱的人憎恨到死的滋味不怎么好受吧!不过您会慢慢习惯,她对您的恨可是比山高、比水深,所以您有一辈子的时间去适应。” 伶儿的讥讽够残忍,狠狠刺中忻正群心中的伤口,他其实一直都很明白和枫爱的是他大哥,可是他以为和枫对他至少也有些情意,至少不应该是恨! “你究竟知道多少?”他艰难地开口。 “知道多少?这怎么说呢?你是说你强暴夏和枫那一部分,还是你谋杀了“他们”一家那一部分?还是你认为这些都称不上秘密,应该要加上你是私生子这一项才算够深入。这样算来,最没资格继承丰群企业的人恐怕是你,我的血统虽然不够纯正,不过谁在乎呢?户口名薄一拿出来,上头写著『长女”就成了,身上流着几滴忻正丰的血根本不重要。” 忻正群真的没料到她竟然知道这么多秘密。 “你开价吧!你到底想要什么?” “叔叔,您真是贵人多忘事。我不是说过吗?我要你垮台,我要你一无所有地过完这一生,我要你生不如死!” 忻正群狠狠倒抽了一口气,她竟然这么恨他!究竟是为了什么?她早就明白表示过她父母的死对她来说毫无意义,是为了她小弟的死吗?但是他感觉得出她对他的恨意不只为了那个因素。 “你为什么这么恨我?” “我不该恨你吗?你杀了我全家,害我在外面流浪了三年,这些难道不够构成我恨你的理由?”伶儿平静的表情淡漠得令人怀疑这些因素尚且不够。 “这些不是主要原因。” “没错,这些不是主要原因。”伶儿一跃而起,侧坐在敞开的窗台上,“如果幸运的话,你会在你派来杀我的杀手杀了我之前知道,不过,我想那大概也没什么差别,毕竟你连夏和枫都舍得杀了,我又算什么。” “和枫不是我杀的!是她不该坐上那辆车,我爱她胜过自己的生命,我怎么舍得杀她!”忻正群突然发狂似地大喊。 随即,他将目光转向伶儿,“别以为你什么都知道!你懂得身为私生子的悲哀吗?你又明白爱人被自己的亲哥哥所夺的痛苦吗?我不甘心,他凭什么拥有了一切,还要夺走我的和枫,所以他该死,可是他甚至连死也拉着和枫一起死,是他害死和枫的,是他!” 伶儿沉默地看着他半晌,突然之间爆出一阵大笑,一如往常,她的笑容没有半点感情。 “这番话真是感人肺腑!”她嘲弄道,掏出置于衣服内的小型录音机,“不知道法官听了会不会感动得痛哭流涕?” “你把刚才的话全部录音了?”忻正群立时警戒了起来。 “你说呢?”伶儿一脸似笑非笑,她拿出录音带在他面前扬了扬,“你不是说你爱她胜过自己的生命,既然她都已经死了,还有什么能让你担心会失去的?你的名利、你的地位,在你来说都应该无价值。” “哼,假的!你只是在为你的贪婪找借口。”伶儿将录音带甩向他,“你等着,我能录到这一卷带子,就能录到第二卷、第三卷、无数卷……只要我活在这世上一天,我就会像鬼魅一样纠缠着你,让你一辈子不得安宁。”语罢,她跃下窗台步入黑夜中。 既然如此,你也该死!忻正群注视着她隐没于夜色中的身影,目光狠绝。 该死!她竟然因他那一篇谎话而心软。伶儿倚着街灯,任由自己的身体缓慢下滑。她恨他恨了一辈子,为什么会忽然同情起他的可悲?真是可笑! 体内流着他的血又如何?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别忘了这条金科玉律!当初他派杀手去杀她的时候可是没有迟疑,她又何必顾忌这些。 恨他!记住,自己是恨他的!整垮他才能替小弟报仇! 然而遥远的记忆一时间全涌上她脑中,记忆中那双温暖的大手、和蔼的声音逐渐由模糊难辨转为清晰。 “小伶儿,如果你是叔叔的女儿就好了,叔叔会好疼好疼你喔!” “小伶儿,叔叔给你带洋娃娃来了,喜不喜欢?” “小伶儿,擦完药药脚脚就不会痛痛了……” “不是他,不是他!”伶儿几近崩溃,杂乱的思绪不断在她脑中回旋。 谨晔悄然走向街灯下脆弱的纤细身影,心头狠狠地揪痛着。此刻他多么希望她够绝情、够狠心,那么,现在的她就不会有痛、不会有苦、不会在恨与不恨间受尽煎熬。 愈是接近伶儿曾经停留十七年的世界,他愈明白悲剧似乎已是无可避免的最后结局,她所遭受的一切已经不是说别恨就能忘怀于心。 夏和枫的日记不仅解释了伶儿所有怨恨的真正原因,也道尽过去那些年伶儿遭受的伤害不只是心理上的,肉体上的伤害更是令人愕然,她能存活至今,几乎是个奇迹! 他无法形容自己最初看见夏和枫的日记时心中的震惊,她的字里行间充满了对伶儿和忻正群狂炽的恨意,然后不止是心里的恨,她甚至数次把伶儿推入快车道,想用伶儿的死换取她自身的解脱。天!多么残忍的女人!她根本不配当伶儿的母亲! 熟悉的脚步声在伶儿身后响起,逐渐接近她。 “不要过来!”伶儿喝止他行近的脚步,“站在那里就好,我求你。” 她不要他看见她现在丑恶的模样,满心仇恨的人其心是歹毒的,连模样也狰狞骇人。 谨晔依言停在离她三公尺远的地方,无言望着她孤绝的背影。 他能感受到她的痛苦挣扎,却只能旁观,她将他隔离在她的心门之外,不让他靠近,也不许他给她温暖。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被心里的苦啃噬、看着另一场悲剧上演,看着伶儿执意毁了忻正群,也毁了自己,而他,竟是如此──无能为力。 “伶儿,不要把我从你的世界中隔离。”他低喊。 伶儿痛苦地闭上双眼,哑声说:“我们从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你永远不会懂为什么有人宁愿背负着仇恨痛苦地过一生,也不肯饶过对方。” “我懂!” “可是我不懂!我不懂为什么有人一出世就注定一生幸福快乐,有人却怎么也求不到一丝爱,只能用恨填满生命。” “我好恨他,真的好恨他,如果没有他,我不会一出生就要面对永无止境的憎恨,可是……”伶儿顿了下,仿佛被抽光了力气,声音轻而遥远,透着难以置信,“我竟然也同情他、可怜他。” “那就饶了他,上一代的恩怨就让它过去。”谨晔再次走向她,“伶儿,别折磨你自己。” “让它过去?!事情不会结束的,我身上罪恶的标记永远洗刷不去,这一身肮脏的血液要到死才会流尽。”伶儿奋力一拳捶向地面。 “伶儿!” 她却恍若未闻他不舍的低唤,茫然地陷入回忆,“我记得我十二岁生日那天,她送我一个包装得好漂亮的礼物,那时我真的好高兴,我以为她终于肯爱我了,她好温柔地笑着催我快点打开礼物,那笑容真的好美,我开心地拆开包装纸,里面是一本日记,是她的日记,封面被墨汁染黑了。” “她……说……”伶儿的声音在颤抖,毫无血色的双唇也不住微微发颤,“她说那是我的血!罪恶的血就是这么肮脏污秽,可是我知道我的血不是黑的,我的血跟你们一样都是红的。” “我的血也是红的,你看!”伶儿不断用力拍打自己的手,直到雪白的肌肤泛红发肿。 “别这样!”谨晔连忙制止她,将她的双手埋入自己胸膛,“我看见了,你不是罪恶,你的血和我们一样鲜红,别再伤害你自己。” 伶儿闻言,抬起头茫然地注视着他,那神情仿佛只有十二岁。 “忻正丰死了,夏和枫也死了,再也没有人可以伤害你,忘了台湾,我们回美国去。” “他们死了!”伶儿喃喃自语,“小弟也死了!没有人爱伶儿,他们都恨伶儿,没有人爱伶儿……” “我爱伶儿,我爱伶儿。”谨晔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伶儿仍是一个劲地摇头,“没有人爱伶儿……” “我爱伶儿,谨晔最爱伶儿了。” “没有人爱伶儿,大家都恨伶儿,大家都要伶儿死……” “不是,大家都爱伶儿的,大家都好爱、好爱你。樱樱不是说她最喜欢伶儿阿姨了吗?还有我妈咪、高翔、整个旭日集团,大家都好爱你。”谨晔把她抱得更紧。 伶儿似乎把他的话听进去了,好半晌,她不再说话也不再挣扎,只是安静地躺在他怀中。 “伶儿,你听见了吗?我爱你,真的好爱、好爱你。”他仍不停地说。 “我也爱你,真的好爱、好爱你。”伶儿睁开眼,虚弱地笑说,“可是你抱得我好痛!” 谨晔惊喜地低头看怀中的人儿,稍微放松了手劲。 “嗯,这样舒服多了。”伶儿伸手抹去他额际的汗珠,“等帮小弟过完十五岁生日,我们就回美国去。” 这一切只是场梦吗?会不会等她一睁开眼又发现他们的爱与关怀只是出自于她的想像? “伶儿阿姨,你醒来了吗?”软软的童音在伶儿上方响起。 伶儿一睁开眼看见柏红樱俯望她的圆圆大眼,心中的不安便消失无踪,他们的爱就跟面前的这张无邪的童颜一样真实。 “樱樱早。”伶儿伸手抱了伏着她身上的柏红樱一下,啧啧有声地在她粉嫩的苹果脸上亲了两个响吻。 “伶儿阿姨早!”柏红樱也伸长了胖胖的小手抱住她,啧啧亲了两下。 “唉!我又来迟一步了!”谨晔也在房门口出现,故作懊恼地长叹。 “樱樱,你又抢走伯伯的位置了!” “哈、哈、哈!”柏红樱被他懊恼的表情逗得大乐,“圣人伯伯又输樱樱了,圣人伯伯好笨!” “樱樱竟然骂伯伯笨!好,伯伯就把樱樱压得扁扁的,再煎成葱油饼吃掉!”谨晔跟着也跳上了床。 “哇!圣人伯伯好重!”柏红樱一边推着谨晔,一边咯咯发笑。 “樱樱被伯伯压扁了,就不可以说话。”谨晔低头对柏红樱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她立刻闭上嘴巴。 “早!”他抬起头向伶儿道了声早。 “早!”伶儿的声音结束在他轻印上的唇瓣。 “不可以!圣人伯伯怎么可以偷亲樱樱的伶儿阿姨!”柏红樱硬是挤入他们之间,瞪着谨晔,“圣人伯伯色色!” “伶儿阿姨是伯伯的老婆,伯伯为什么不可以亲她?”谨晔一脸正经地反问。 “伶儿阿姨才不是圣人伯伯的老婆!” “你可以问伶儿阿姨啊!” 柏红樱的小脸狐疑地转向伶儿,“伶儿阿姨是圣人伯伯的老婆吗?” 她是吗?伶儿心里也自问,她似乎配不上他的好。 “圣人伯伯骗人,伶儿阿姨才不是你的老婆。”柏红樱察觉出伶儿的迟疑,立刻叫了出来。 “伶儿?”谨晔不确定地望向她。 伶儿抿了抿唇,终于回谨晔一个肯定的眼神,“对,我是你圣人伯伯的老婆。” “伶儿阿姨,你不要因为同情圣人伯伯就随便答应哦!结婚可是一辈子的事,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老天!这话是出自三岁小女孩的口中吗?谨晔不禁失笑,现在的小孩未免早熟得厉害。 “樱樱别胡闹了。”房门口传来一声轻斥。 “妈咪!”柏红樱回头看见站在房门口的左青梅,连蹦带跳地飞奔入她怀中。 “樱樱,记不记得妈咪跟你说过什么?” “记得,不要做电灯泡,像撒旦伯伯这种大电灯泡就会惹人厌。”后面这个例子是柏羿文加的,他还记恨着当初耿煌煜和他抢青梅这件事。 “所以樱樱要下去吃早餐了。圣人伯伯、伶儿阿姨,你们要施法术变一个小娃娃给樱樱玩哦!” 当场有两个人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一个是抱着女儿的左青梅,另一个当然就是躲在门边偷看的无聊男子耿煌煜,他现在已经被lucky列入拒绝往来户,只好在屋里四处乱晃排解无聊。至于被嘱咐要变一个小娃娃的那两人,脸上仍是一片茫然。 左青梅嘿嘿地干笑两声,“小孩子不懂事,老说些奇奇怪怪的话。” “妈咪,是你自己说的啊!就是你和爹地每天晚上把我赶出去后做的那件事嘛!你说这样就会有小娃娃给樱樱玩了。”柏红樱不悦地嘟着嘴嚷道。她妈咪是这样说的嘛!她哪里不懂事了? 门边躲着的那个无聊男子耿煌煜听见柏红樱“详尽的解说”后,老实不客气地大笑出声。 “闭嘴!”左青梅横睨了他一眼,“失恋的人要有点自知之明。”完完全全地迁怒他人心态。 后面这句话的杀伤力果然强大,耿煌煜一听立刻可怜兮兮地闭上嘴,恢复被人抛弃后该有的哀怨相。 “青梅,你好残忍。”耿煌煜低声嗫嚅道。 “你要真是个男人就回法国去把她追回来,不要在我们面前装可怜,下去吃早餐了,别再这里妨碍别人的好事。”左青梅转向房内的两个人:“你们慢慢努力,我们不打扰了。” 待那三个闲杂人等离开后,房内总算又恢复了安静。 “像他们这样真好。”伶儿含笑说道。 “伶儿,我们以后也来生个小小伶儿好不好?一家人热热闹闹的。” “不要!”伶儿摇着头。 谨晔惊讶地抬起头望着她。 伶儿伸出双臂环住他,将他拉回床上,“我不要一个小小伶儿,我要很多很多个,还要很多很多个小小谨晔,将来可以组成一支足球队和啦啦队。” “我赞成。” “口说无凭,要盖章才算数。” “盖章?” “对。”伶儿主动迎上前,以唇轻覆于他的之上,柔情低语:“盖在我的唇上。” “嗯,那多盖几个好了。”谨晔从善如流。 他的出现无声无息,忻正群几乎感受不到他的存在,除了背脊突然泛起的一阵寒意,若不是他事先知道他会来,他可能连这丝感觉都没有。 他隐身于黑暗角落中,令人看不清他的体型长相,但见绿色精光闪动,宛如鬼魅。 那一双绿眸令人不寒而栗,仿佛闪着魔翡翠般的异样光芒,似乎一接触便会因诅咒而死,永世不得超生。 这就是“血狼”吗?杀手中最顶尖的高手,极度嗜血所以不放过任何猎物,而忻正群竟自觉像是他这一次的猎物。 荒谬!忻正群稳了稳因他的注视而不住发抖的身体,他是雇主,他才是主导整个局势的人,“血狼”再狠也不过是个替他杀人的工具。 “你是“血狼”?”忻正群终于找回自己消失的声音。 那人显然不屑回答他这个多余的问题,以轻笑作答。 忻正群强抑下他对自己轻蔑态度的不满,坐回书桌前的椅子上。他指名要“血狼”是因为他够狠、够狂,他接手的案子从未失败过,至于他的礼貌是不是跟他那个该死的侄女一样糟糕,那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最好他们两个去斗得两败俱伤,他付出的一百万美金会更有价值。 “你最好别有那种想法。”“血狼”诡异地露出一抹冷笑,似乎洞悉忻正群心中所想的。 忻正群一下子刷白了脸,难道他真如谣传中所说的具有超能力? “你怀疑吗?”“血狼”再次回覆他心中所想。 “不是。”忻正群慌忙回答,犹如惊弓之鸟。 “血狼”见他一脸惊恐,更是张狂地大笑。 他与伶儿如出一辙的傲慢态度让忻正群暗暗咬牙,所有嘲弄他、瞧不起他的人都该死! “这是我要你杀的人的资料。”忻正群将装有伶儿的照片和一些基本资料的牛皮纸袋丢给“血狼”,“一百万美金我已经汇入你在法国的户头,我不希望有任何意外情况发生。” “不会有任何意外发生,一切都在我的算计中。”“血狼”抽出资料中的照片,忽然极为森冷地笑了笑,“你知道她是什么血型吗?” 忻正群猜不出他问这句话的原因,皱眉想了一下才道:“大概是ab型或a型。” “也可能都不是。”“血狼”的话另有弦外之音。 “你的话是什么意思?” “血狼”抚了抚左手小指上的血红色玛瑙戒,“忘了告诉你,只要是我接下的案子就没有半途中止的机会!就算她是……”“血狼”顿了一下,邪邪地笑道:“你的亲生女儿也一样,除非你肯用你的血来换她的命。” “你到底在暗示什么?”忻正群追问,心底一阵发寒。 但“血狼”已如同来时一般无声无息地消失在空气中。 “如果幸运的话,你会在你派来杀我的杀手杀了我之前知道,不过,我想那大概也没什么差别……” 忻正群忽然想起伶儿那夜说过的话,他们暗示的是同一件事吗? 第九章 老天!伶儿看着一楼大厅里黑压压的人群,头皮一阵发麻。这就是左青梅所谓的小小的订婚宴?只邀了亲朋好友几个人来?她开始后悔当初答应让左青梅替她和谨晔办这个订婚宴会了。 “别怕。”谨晔握了握她冰冷的小手。 她竟然在发抖,向来无畏无惧的她竟然也紧张得发抖,是否是因为离幸福太近,才让她害怕会失去?伶儿下意识地偎向谨晔。 你得不到幸福的,你的人生注定是场悲剧。一个冰冷的声音不期然由她心中窜起,但不是她的,那是个男人的声音。 伶儿一怔,抬起头四处寻找声音来源。 “怎么了?”谨晔察觉出她的异样。 “没事!”是她太多心了吧!伶儿将注意力转回楼下满满的宾客,这下不止头皮发麻,连鸡皮瘩疙都起了满身。她是真的怕面对人群,一向独来独往惯了,一下子要她面对一大群人,她还真有点脚软。 “我们可不可以别下楼?”伶儿压低声音问谨晔。 “别担心,他们都是好人,没有人会伤害你的。” 就是因为他们都是好人,她才怕!对那些对她有恶意的人,她能轻易面对,反正只要她的西洋剑一指,没什么不能“沟通”的,但她总不能拿剑指着这群来参加她订婚宴的宾客吧! 坦白说,谨晔看见那一大伙人,也有股想逃跑的冲动,一到这种场合,什么怪问题统统出笼,不仅荤素不拘,还百无禁忌,偏偏他脸皮又薄,免不了要被人取笑一整晚,想想还是别下去好了,就算青梅事后发飙还是比下楼接受几百个人“严刑拷打”来得好过。 “伶儿!” “谨晔!” 两人极有默契地同时开口,侧眼瞄了瞄楼下,“我们别下去好了。” “青梅的好意我们心领就够了。” “对呀,我也是这么想。”伶儿一手拉高鹅黄色礼服的下摆,一手勾着谨晔的手,正想溜回房里。 可惜来不及了! “athina!你今天好漂亮!”以高翔为首的旭日集团成员眼尖先发现他们俩,喳喳呼呼的喧闹声和口哨声更将全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俩身上。 他们现在才知道被迫上架的鸭子是何滋味,堆起十分勉强的笑容,两人优雅缓慢地步下阶梯。 “你有没有考虑过要把高翔那个大嘴巴炒鱿鱼?”伶儿咬牙切齿地在谨晔耳际低语。 “我正在考虑。”谨晔认真地说。 “真的?”伶儿只是说说而已,并不是真的想叫高翔走路,谨晔这么认真考虑,倒让她有些良心不安。 “骗你的。”他眼底闪过一丝狡黠。 “好,你变坏了,竟然敢骗我,我不喜欢你了。” “真的?”谨晔着急地问。 “假的。不过我还是喜欢不会骗我的你,如果连你都会骗我,我不知道还能相信什么。” “我发誓我永远都不会再骗你。”谨晔慎重地在她掌心画上十字起誓。 “伶儿……”谨晔的表情在看见楼梯口数十位笑意盈盈的美丽佳人后忽然转为凝重。 “什么事?”伶儿不解他的语气为何突然像在交代遗嘱似的。 “等我摆脱高翔他们之后,再去救你。” “救我?!为什么要救我?”伶儿的疑问尚未获得解答,她和谨晔立刻被一拥而上的两批人马分隔开了。 两分钟后伶儿终于明白谨晔话中的意思。 老天!这群女人真是可怕!她们自称是谨晔的“姊妹淘”,为了要保障她们的好“姊妹”的终生幸福,一定要问一些例行性的问题。 所谓例行性的问题,第一个就是── “你怎么把谨晔拐上床的?” 等等!她是女方呐!她把他拐上床,这……好吧!真的是她诱拐他上床没错,但她们怎么就这么笃定谨晔是被动的那一方? “因为谨晔在我们姊妹之中就是最容易被吃定的一个。”有人回答了她的疑惑。 “你是把他绑起来逼他就范,还是用药?”另外一位长发美女提供了参考答案。 伶儿不自在地扫视了一下周围瞪大明眸静候答案的几十位大美人,才低声说:“用药。” “啧、啧、啧,这招不太好哦!”负责发问的佳丽大笔一挥,在问卷的第一栏上评了个“中下”。 “好了,那第二个问题……” “等一下!”看她们的样子似乎真是谨晔的“姊妹淘”没错,可是这不会很怪异吗?一个大男人跟一群大美女当姊妹。 “你们不知道谨晔是男的吗?”这是伶儿惟一能想到的解释。 “知道啊!” “可是他长得太漂亮了,又太温柔了。” “所以常常忘记他是男的。” “对了,你们记不记得上次我们开睡衣派对,结果大家都忘了他是男的,全穿了性感睡衣来,那一整晚他脸红得跟个番茄一样。” “对啊,那次好好笑……” 诸位大美女聊起往事,一时兴起竟把伶儿给忘了。 伶儿见机不可失,喃喃说了声:“我先告退了。”赶紧逃离现场。 待她逃开了,却见谨晔还困在旭日集团成员的人墙中,动弹不得。 “呆子,都自顾不暇了,还说要救我。”伶儿又气又好笑,连忙穿过人墙解救早已羞红了一张俊脸的谨晔。 “athina,你今天……”高翔原想说些赞美的话,一见到伶儿愠怒的脸色,紧急自动消音。 伶儿故意铁青着脸,不发一语,拉了谨晔就走。 不止旭日集团的成员全吓得不敢说话,眼睁睁看伶儿把谨晔带走,连谨晔也被伶儿突如其来的怒气吓了一大跳,以为谁欺负了她。 “伶儿,你怎么了?”谨晔担心地问。 伶儿觑他一眼,随后绽开了笑颜,“呆子,不这么吓他们,他们哪有那么容易放你走!” 她左右张望了一下,拉起他的手,提高裙摆,说:“跑!他们快发现我们不见了。” 两人一直跑到外庭的荷花池才气喘吁吁地停下脚步。 “你猜他们什么时候会找到我们?”谨晔淘气地笑问道,体贴地替伶儿轻拭去额际的汗。 “最好不要太早,你的那群“姊妹淘”有点可怕!”伶儿至今仍心有余悸。 “她们其实没恶意,只是爱玩了点。”谨晔拉着伶儿在荷花池池缘坐下,“你的手借我一下。” “高翔他们又说了什么话让你的脸红成这样?”伶儿十分习惯地将手覆上他火烫的双颊替他降温。 “有颜色的笑话。”他说,脸上的红潮又增添了几分。 “你听得懂?”伶儿可不相信他的功力有深厚到这地步。 “他们都笑完了才解释给我听。”他的表情是一迳的无辜、纯洁。 “你懂了?” 谨晔羞赧地摇摇头,“不懂。” 伶儿这就不明白了,“既然你又听不懂,为什么会脸红?” 谨晔的脸色现在已经不是通红可以形容的了,几乎要冒起烟了。 他从西装口袋里掏出高翔他们合送给他的礼物,拿给伶儿,“他们叫我今天晚上用这个。” 那群色家伙!伶儿不用看也知道这一小盒东西准是“保”字开头,“套”字结尾的。就专门会欺负老实人! 伶儿看也没看就把礼物塞回谨晔的口袋中,只不过她附带问了一句话:“你今天晚上打算要用吗?” “我……我……”谨晔直结巴,真被她吓的!这世上还真难找到不欺负老实人的人了!“我……我那天真的没感觉,所以我……我想……”老实人有时也是会出人意料的。 “你想怎么样?”伶儿坏坏地追问,媚眼直勾勾地瞅着他,半带挑逗。 “我想……”他避开她勾魂夺魄的注视,目光下移到她粉嫩的唇瓣,“吻你!”没有半点迟疑,他低头攫获了她的红唇。 直到两人都快没气了,他才恋恋不舍地移开唇。 “我很遗憾那天我没能控制住自己。”他轻喘着在她耳畔低语,“可是我希望把最美的感觉留到我们的新婚夜。” “你会气我对你下药吗?” “我是气你离开我。隔天早上我发现你走了之后,我几乎要疯了,答应我,永远都不要再离开我。”谨晔紧紧握住她的双手。 “我答应你,从今天起我要缠你缠到你烦死为止。”伶儿难得俏皮地笑说。 千万别说你做不到的承诺!你的命已经不是你的了!冰冷的声音再次在伶儿心底响起。 谁!到底是谁?伶儿并不认为这声音是她自己心理作祟。她警戒地快速视察了四周。 “好呀!原来你们两个主角躲在这里谈情说爱。”左青梅带着两、三百名宾客将他们俩团团围住,打算把派对移到这儿办。 “你们打算怎么罚他们啊?” “热吻!热吻!热吻!”众人鼓噪了起来。 谨晔应观众要求轻仰起伶儿的下巴,印下一吻,但在那一时间,他顺着伶儿专注的目光望去,看见黑暗处一双绿眸精光闪烁。 那是狼的眼神,表示锁定猎物! 隔天,暂住白荷山庄的三人同时决定要提早离开,耿煌煜是因为收到法国来的一通紧急电话,而决定中止他的“疗伤休假”;但对谨晔坚持要提早回美国的原因,左青梅和柏羿文夫妻俩就无法理解了。 “伶儿,你们真的不必急着回美国,多住些日子嘛!”左青梅还惦着伶儿教她骑哈雷机车,目的未达成前自然是不肯放她走。 “谨晔说美国有事要处理,今天一定要回去。”伶儿勉强挤出一抹微弱的笑容,显得有些精神不济。 她昨夜几乎一夜未眠,那双诡异的绿眸就像是摆脱不掉的梦魇般无时无刻不在她眼前浮现。 如果她的幸福真的如此短暂,她认了,她投降了,她已经无力再和命运拚斗了。若他给的生命,他决定要回去,那就拿走吧!在生与死之间挣扎了这么多年,她真的好累、好累,如今她唯一舍不得的只有谨晔,她今生仅有的幸福。 “你在想什么?”谨晔搭住伶儿的肩,将她拉进自己怀中,低语,“别胡思乱想,你只要想着我们的婚礼要怎么举行就行了。” “那我可不可以想像我们第一个小baby的长相?”伶儿藏住心事,甜甜地笑问。 “好吧!只能想婚礼跟baby。”谨晔提起行李朝柏羿文和左青梅挥手道别,扶着伶儿坐进柏羿文安排送他们去机场的轿车。 “谨晔,等一下,我跟你们一起走。”耿煌煜带着简单的行李跟上他们。 “谨晔,我想在离开台湾前先去墓园看看小弟。” 谨晔望向耿煌煜,征求他的同意。 耿煌煜耸了耸肩,“我无所谓,不差那一点时间。” 谨晔其实是希望他拒绝的,自从昨夜见到那双透着邪恶的绿眸,他的不安便不断扩大,如果那人真是要杀伶儿的杀手,空旷的墓园不啻是最好的机会。 “伶儿,我……” 伶儿没让他说完,“我答应小弟要陪他过十五岁生日的,我不想失信。” 谨晔犹豫了半晌,才勉强答应。 “你看你,才叫我别胡思乱想,你自己又多心了。”伶儿伸手抚平他纠结的眉宇,“只不过去墓园看看小弟,能发生什么事!” 是啊!能发生什么事!但他的心中却是如此忐忑难安! 车子在墓园外停下,一下车,谨晔便亦步亦趋地紧跟着伶儿。 “喂,你们一定要黏那么紧吗?故意刺激我这个失恋男人哦!”耿煌煜打趣道。 不意,一个神色匆匆的黑衣男子正好与他错肩擦撞,让他踉跄了半步。 “对不起!”黑衣男子急忙扶住耿煌煜,抬起头道了声歉,便又匆匆离去。 耿煌煜若有所思地回头张望那黑衣男子一会儿,便回过头跟上谨晔和伶儿。 “谨晔,那男人的眼睛竟然是绿色的!” 谨晔和伶儿闻言同时一怔。 耿煌煜并没有忽略他们这个微小的反应,立刻警醒了起来。 一直到忻家三口的墓地前,不再有人开口说话。 伶儿看也不看便越过忻正丰与夏和枫的墓地,直走到位于角落的第三座坟。 “小弟,姊姊来看你了。”伶儿在墓碑前蹲下身,对着碑上的黑白照片低语。 “我还带了你未来的姊夫来看你哦!看见我身边这个又高又帅的大哥哥了吗?如果我们结婚,他就是你的姊夫了哦!不过……”伶儿将声音压得更低,不让谨晔听见,“不会有婚礼了,姊姊就快去陪你了,你高不高兴?” 伶儿笑了笑,拿出手提袋里的机车模型,“小弟,“烈火”已经被姊姊撞坏了,这是我的新车──“火焰”的模型,很漂亮吧!不过你才十五岁还不能骑,得等到十八岁才能骑喔!” “伶儿。”谨晔轻出声,“可以走了吗?” “再等一下!”伶儿用手擦干净照片上的灰尘,“小弟,姊姊要走了!姊姊对不起你,没办法替你报仇,你能原谅姊姊吗?姊姊真的尽力了。” “伶儿──”谨晔的不安愈形明显,忍不住催促她。 “小弟,姊姊真的要走了,再见。”伶儿站起身,勾住谨晔的手。 走了几步,伶儿又想起手提袋中还有要给小弟的东西,便松开谨晔的手,往回跑。 “伶儿!” 语音犹未结束,一颗子弹穿透过伶儿左胸。 “伶儿!”谨晔嘶声狂吼,伸手一捞,及时抱住伶儿瘫软下坠的身躯。 “谨晔……”伶儿勉强举起手轻抚他的脸颊,“别救我!忘了我!”言未尽,手已无力垂下。 如果注定一世得不到幸福,那么这也许是最好的结局,能死在他怀里,这就够了! “伶儿──”谨晔心如刀割,泪水无意识地滑落眼眶,他不断抚她微温的脸颊,哑声低喊,“你答应过我不离开我的!老天!你答应过的!我不准你丢下我一个人,听见了没有?你听见了没有?” “谨晔,快送伶儿去医院!你别慌,她不会有事的!”耿煌煜赶紧提醒他。 “对!医院!”谨晔打横抱起伶儿,跑向车子。 “伶儿,你绝对不准有事!我不准、我不准……” 老天!伶儿,我不准你抛下我一个人!你答应我的!谨晔心急如焚地在急诊室外来回踱步,心中不断低喊。 伶儿送入急诊室不过二十分钟,对谨晔来说却恍如隔世,等待的滋味是如此难尝,好几次他几乎要冲进去守着她,都亏有耿煌煜拉住他。 “谨晔,你冷静一点,伶儿生命力很强,她撑得过去的。” 护晔颓然倒向走廊上的椅子,用力搓揉着绷紧的脸颊,“她竟然要我别救她,要我忘了她!她怎么能对我做出这种要求?她怎么能?” 急诊室的门被推开,负责急救的医生走出急诊室。 “请问谁是病人的亲人?” “我是!”谨晔赶忙迎上前。 “病人的伤势算是暂时控制住了,但是还没有度过危险期,那颗子弹虽然没有射中心脏,不过因为失血过多,情况并不乐观。由于病人的血型十分少见,我们已经联络各大医院和捐血中心的血库,可惜都找不到rh阴性o型的血液,所以……” 谨晔不等医生说完,便发狂似地冲出医院,耿煌煜根本来不及阻止他。 “谨晔,你要去哪儿?” 谨晔几乎听不见外界的任何声音,全心只有一个念头:有个人能救伶儿!只有他的血才能救伶儿! 伶儿,你要等我!你千万要等我! 我做了什么?我究竟做了什么?难道我真把灵魂卖给了撒旦?!忻正群呆望着自己殷红的血液源源注入伶儿体内,无法相信自己的愚蠢。他向上天求了一辈子的孩子原来一直在他身旁,而他竟差点杀了她。 伶儿,我的女儿啊!原来你憎恨的就是我给你的这个生命,憎恶与我流着相同的血液。 护士拔起再次装满五百西西血液的血袋,替忻正群包扎好。 “护士,你确定只要这些血就够了吗?”忻正群的目光移向伶儿依旧苍白的脸色,不确定地问。 “够了。忻先生,你已经抽了一千西西的血,不能再抽了。”护士说。 “如果不够,我还可以。”忻正群卷起另一边的衣袖,双手却已经开始发冷颤抖。 “真的够了。忻先生,你先躺下来休息一下,你的爱心一定可以救回这位小姐的生命。”护士细心地替他盖上薄被。 “她是我的女儿!”忻正群突然满足地笑说,“你看她,她跟她妈咪一样漂亮。” “她有这么爱她的爸爸,她一定会好好活着的。忻先生,你别担心。” 一双诡异的绿眸蓦然自他脑中浮现,不,他不会放过伶儿的。忻正群强撑起身子,摇摇晃晃地下床。 “忻先生,你要去哪儿?”护士连忙扶着他。 忻正群轻推开护士,“我有事。” “可是你现在太虚弱了,最好先休息一下。” “没关系,我撑得住。”他一路跌跌撞撞地走出病房,不过才到走廊便不支倒地。 “忻先生,怎么躺在地上?怕热吗?”一双冰冷的手扶他到一旁的椅子坐下。 这森冷的声音!忻正群猛一抬头,一双诡异骇人的绿眸映入眼帘。 “你真是太多事了!要她死的人可是你,你又何必费事把她救活。”绿眸的主人一派悠闲地说。 “我要撤消这件case,汇入你户头的钱我不会要回来,我只要她活着。” 翡绿色的眼眸瞬间转成冰冷的浅绿色,“血狼”扬起一抹无笑意的笑,“我接的case不可能取消,就算她是你的亲生女儿也一样。” “你一开始就知道她是我的女儿!”忻正群不是怀疑,而是指控。 “这就是我接你这件case的原因。老爸杀女儿──啧、啧!真是有趣极了!不论谁死都是人伦惨剧!”“血狼”咧嘴笑得极开心。 “你根本不是人!你是鬼!”忻正群被他的言论惊骇住。 “彼此!彼此!忻正丰一家三口不也是死在你手上,我们算是同道中人。” 是啊!忻正群,你又与他何异?你满手的血腥,不止杀了自己的亲大哥、亲侄子、深爱的女人,连亲生女儿也不放过,你这一生的罪恶要如何才洗得清? “是不是只要我肯用我的命换伶儿的命,你就肯放过她?” “血狼”轻抚着指上的血红色玛瑙戒,“当然,如果没有人在人间痛苦,那悲剧还有什么意思呢!” “好!我换!” “伶儿现在怎么样了?”左青梅在接到耿煌煜的通知后,立刻偕同柏羿文匆匆赶来。 “伤势算是控制住了,不过现在还在昏迷当中,谨晔在房里陪她。”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他们不是要回美国了!”左青梅实在无法相信早上还活蹦乱跳的人,这一刻竟然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 “谨晔还好吧?”柏羿文最担心的是谨晔无法接受,当年萱萱就是被流弹射中死在他怀里。 耿煌煜表情凝重地摇头叹道:“不好,比萱萱死的时候更糟,你们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病房里静得听不见半点声音,谨晔坐在床沿低头凝望着伶儿,连呼吸都是小心翼翼地怕吵醒了她。 “谨晔。”左青梅轻喊。 他没有回头、没有反应,就像座无生命的雕像,只专注地注视着同一个方向。 “谨晔。”她不死心,又唤了他一声。 “没有用的,现在的他什么也听不见。”柏羿文扬手阻止妻子的第三次尝试。 人怎么能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变得憔悴?柏羿文夫妻俩在一旁也忍不住为他们感到心酸。 良久,谨晔茫然的表情终于有了细微的变化。 “伶儿──”他的手覆上她依旧苍白的脸颊,以无比轻柔的语调说着,“你还不想醒吗?我们的飞机已经快赶不上了,妈咪还在美国等我们回去举行婚礼呢!对了,我们还没讨论过以后房子要怎么布置,你觉得我们该拿哪个房间当新房?如果用你的房间就不用装新窗帘了,不过床可能要换张大一点的……” “谨晔。”左青梅闻言一阵鼻酸。 “嘘──让他说。”柏羿文示意妻子噤声。 “我们也还没讨论过以后要先生儿子,还是先生女儿,我觉得要先生个儿子,以后才能保护他的妹妹,不过其实先生儿子还是女儿都没关系,有我保护你们,你们就什么都不必担心了。” 他用手轻拨伶儿额际垂落的发丝,“伶儿,你相信我们会一辈子幸福吗?我确信我们会幸福的,记不记得我说过“一个人寂寞,两个人相守”?我们现在是两个人了,应该能相守一生了,可是在那之前……” 谨晔的声音有些颤抖哽咽,“可是在那之前,你要先醒过来啊!你醒来看看我!你为什么不醒来看看我?我知道你背负着那些仇恨,背得好累、好辛苦,为什么不分一些让我替你承担? “你知道我多么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吗?当你的内心备受煎熬,我却无力替你减少一丝痛楚时,我真的好恨我自己。我曾经以为我的爱能治愈你心中的伤口,但我现在才发现我的爱仍不够多,你来告诉我怎样才足够,怎样才能让你不再疼痛,没关系,我全部都给你。”他眼中滑落一滴滚烫的泪水,跌碎在伶儿颊上,“只要你肯醒来。” “只要你肯醒来就好。”他以手指抹去那滴泪,但却像永远抹不干似的,一滴泪竟湿了她两眼。 “话可是你说的哦!”伶儿吃力地开口说道,声音粗嘎沙哑连她自己听了都忍不住皱眉,“以后可不能后悔!” 谨晔见她终于醒来,兴奋得差点抱她起来旋转。 “小心她的伤口!”在旁的两人及时出声警告。 谨晔紧急煞住双手的动作。 “感谢老天!伶儿,你总算没事了。”他长叹了一口气。 “不对,要感谢我自己。我不止血型罕见,连心脏摆放的位置都跟人家不一样。”伶儿拉过谨晔的手贴在自己右侧胸口上,让他感觉心脏的律动,“我的心脏在右边,不在左边。” “不对,要感谢我们。”一旁夫妻档不甘寂寞地大放厥辞。 “为什么?”这与他们何干了? “因为谨晔在说那些肉麻兮兮的话时,我们没当场吐出来破坏气氛,所以伶儿会醒啊!”夫妻俩说得脸不红、气不喘,脸皮还真不是普通的厚而已。 “我感谢世上所有的一切,因为我有你。”谨晔握住伶儿的手,看着她的眼,心中满是感谢。 第十章 在谨晔的细心照顾下,伶儿的伤势以十分惊人的速度快速复原当中,但谨晔始终放心不下,寸步不离地在她床边守了三天,直到昨晚耿煌煜以生命保证她不会有任何意外,他才不情愿地被柏羿文夫妇架回白荷山庄稍作休息。 “忻小姐,早啊!”护士脚步轻盈地走进病房,向斜倚在床头边的伶儿道了声早。 伶儿一愣,还不太能适应陌生人的热情,不过她还是小声地回了声:“早!” 护士朝她抿唇一笑,拉开窗帘让阳光照进房内,“哇!今天天气真好!” “嗯。”伶儿的反应老是慢了一拍,她正努力适应护士的热情。 “忻小姐,我觉得你真是幸福。”护士一边检查伶儿包扎伤口的纱布,一边和她闲聊,“男朋友不仅长得帅,对你更是好得没话说。” 伶儿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好以微笑回应她。 “对了,最近好像都没看见你爸爸来看你哦!” 伶儿怔了下,僵硬地扭曲了笑容,“你大概搞错了,我家里只剩下我一个人。” “不会错的。父女闹别扭总是难免的,可是你爸爸真的很关心你,上次他输了一千西西的血液给你,还怕不够,一直要我再抽。” “是谁叫他来的?”伶儿心中已有答案,只是想再确定一次。 “应该是你男朋友叫他来的吧!”护士轻拍了下伶儿的右肩,“别怪他,他只是想救你,而且父女之间有什么不能解决的问题呢!” 伶儿怔忡望着手腕上微微起伏的脉动,全然没有注意到护士是何时离开的。 这算什么!先杀了她再救活她,那她该为自己险些丧命而恨他,还是为自己的重生而感谢他?她是如此痛恨自己身上每一滴是源自他所生的血,而如今,她身上竟留着他的血。谨晔!你怎么会让我陷入这种混乱的情况中! 才刚想怨他,他便一身轻便地走进病房,带着一脸的笑。 “伶儿,你有没有好一点?” “为什么要救我?”伶儿看着他,冷冷地问。 “你应该知道。”谨晔的笑容也随她的冷漠隐去。 伶儿闭上眼再睁开,武装的情绪整个瓦解,“为什么要用他的血救我?你明知道我恨他,你明明知道我有多恨他。” “我没有选择。” “你要我如何面对自己?他的血在我体内,将跟随我一生一世,只要我感觉到自己心脏跳动,我就觉得自己好肮脏、好罪恶。”伶儿歇斯底里地低喊。 “伶儿,你看着我!你看着我!”谨晔钳制住她不断挣扎的身体,以免她扯开伤口,“你看看我眼中的你有什么不同!” 他温柔但坚定的声音逐渐缓和伶儿过分激动的情绪,她依言直视他漆黑瞳仁中自己的倒影。 “在我眼中,你始终是同一个伶儿,从未改变,你可以恨忻正群所带给你的伤害,可是你不该恨你自己。”谨晔放松钳制她的双手,“有件事我想告诉你,你可以选择不相信,但我不想瞒你。” 他打开门招耿煌煜进来。 “煌煜,麻烦你告-伶儿你收到的消息。” “你要让她知道?”耿煌煜不确定地问。 谨晔肯定地点了下头,“伶儿有权利知道这件事。” 耿煌煜抬眼看看两人,吸了口气,说:“我们已经查出开枪射你的杀手是谁,他的代号叫“血狼”,是杀手中的顶尖人物,只要是他接下的案子从来没有失手过,不过他大概没料到你的心脏竟然在右边,这下你可真让他栽了个大跟头。” “煌煜,麻烦讲重点。”谨晔出声阻止他离题。咦!这话听来还挺耳熟的! “哦。”耿煌煜清了清喉咙,继续原来的话题,““血狼”接案子有一项原则,就是他一旦接下委托就没有喊停的机会。” “所以他会一直追杀我,直到我死为止。” “或者是忻正群死。”耿煌煜顿了下才说,“中止“血狼”猎杀目标的惟一方法就是委托人拿自己的命来换,所以如果忻正群死了,他就会停止所有行动。” 耿煌煜抬起头看着伶儿,“我收到消息说忻正群决定──换!” 伶儿讥诮地干笑一声,“只不过是身分的改变就能有这么大的分别?我竟然从一个该死一万次的侄女变成他值得用生命去换的女儿。” “你可以不相信。”谨晔说,“如果你真的像你自己以为的那样恨他,我们就别理会这个消息,回美国去。” 伶儿开口想说“我不相信”四个字,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你一直告诉自己你要恨他,可是你对他的恨并不像你以为的那样深,为什么要勉强自己去恨他?”谨晔道破伶儿心中的结。 “我……”她试着厘清自己真实的想法,最后她终于对自己坦白,“我并不想要他死。” 只是这一句话,伶儿冲破囚禁她多年的桎梏,得到心灵的解脱,她再也不必在恨与不恨之间挣扎。 “你不想要他死,我们就救他。” 左青梅终于了解为什么耿煌煜会无聊到去骚扰lucky,因为实在是闷啊!闷到她想休夫泄愤,要不是这老公扔了稍嫌可惜,她就真的把他给休掉! 她是女人,伶儿不也是女人,为什么伶儿就可以和他们一起讨论那件神秘兮兮的事,她就不行?! “等你会骑哈雷、拿西洋剑刺人的时候再说!”柏羿文就是拿这句话堵她。 她也想学啊!要不是每次她一接近重型机车还是伶儿那把西洋剑,他就像是在拎行李一样把她拎回来,她早就学会了。 不过她电脑博士的学位可不是白拿的,再加上她坚强的毅力,这世上有什么能难得倒她! 她推着餐车走进书房。 “谨晔、伶儿,先吃点点心、喝个茶,休息一下。” “青梅,怎么我没东西吃啊?”柏羿文吃味地撒娇道。 “我怎么可能没准备你的份!”左青梅自餐车下层端出一盘十分精致的点心。 她笑盈盈地把点心和一杯红褐色的饮料放在她丈夫面前,甜蜜蜜地说:“羿文,吃块“砒霜蛋糕”,喝杯“鹤顶红”。” 柏羿文拿起叉子正要开动,听到他老婆一说,所有动作立刻冻结在半空中,难道她要谋害亲夫不成? “吃啊!怎么不吃?” 他重重吞咽了一下口水,还是没有开动的打算。 “啊!我知道了,你要我喂你!”左青梅故作羞怯地斜眼瞄了一下谨晔和伶儿,“谨晔和伶儿都在,这样不太好意思啦!” “喔!”柏羿文呐呐应了声。在左青梅柔情的注视下,硬着头皮叉起一块“砒霜蛋糕”,犹豫半天迟迟没勇气送进口中。 “羿文,你不吃吗?”左青梅眨了眨眼,眼眶中立刻蓄满泪水。 最后还是善良的谨晔看不过去,出声相救:“青梅,你刚才叫羿文吃“砒霜蛋糕”、喝“鹤顶红”。” “是吗?我刚才是这么说的吗?”左青梅又一眨眼,满眶泪水立刻消失无踪,比水龙头还管用! “我一定是说错了!”她一脸无辜,“傻羿文,我怎么可能叫你吃那种东西嘛!来、来、来,吃块“糖霜蛋糕”、喝口“铁观音”。” 在一旁始终未曾开口的伶儿喝了口茶,闲闲地开口道:“青梅,我知道哪里有卖那两样东西,改天你想烤蛋糕的时候我带你去。” 两位男士同时愕然瞪着伶儿,差点被嘴里的蛋糕噎死。 不过他们还来不及探究伶儿对他们有何不满,她便已经以充满学习精神的口吻对左青梅说:“青梅,你觉得我这样子像不像?” “如果别加最后这句话会更像。”左青梅稍微调整了一下伶儿的笑容,“要笑得甜一点,对,这样才会令人毛骨悚然。” 她们竟然拿他们两个来当“演技课”的实验道具! “要你老婆离我未婚妻远一点。”谨晔压低声音在柏羿文耳边低语。 柏羿文则是一脸歉意,是他教妻无方啊!才带坏了别人的未婚妻。 “啊!对了,青梅,你去买西洋剑了没有?记得还要买面罩。” 伶儿的话才说完,柏羿文的表情立刻起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他咬牙切齿地低声威胁谨晔:“你未婚妻要是敢教我老婆耍什么西洋剑,我就把你剁了喂鱼。” 不料,左青梅却突然拍了拍手,赞许地说:“不错,伶儿,这次你装得很像,有进步。” 伶儿见谨晔和柏羿文还是搞不清楚状况,才好心地对柏羿文解释道:“你放心好了,我可不敢教孕妇玩西洋剑。” “孕妇?!”柏羿文惊喜地望向左青梅依旧平坦的腹部,“你……有了?” 左青梅含笑点了下头。 “耶!我又要当爸爸了!”柏羿文冲向妻子,抱起她高声欢呼。 “真受不了你!又不是第一胎,还兴奋成这样。”左青梅撒娇地嗔道。 “只要是我们的孩子,每一个都同样的兴奋!” 谨晔和伶儿同样也感染了他们的喜悦。 谨晔把伶儿抱到自己大腿上,搂着纤腰,轻问:“你什么时候才要嫁给我?羿文都有两个baby了。” “我们一次生个三胞胎,不就赢他们了。” “哇!口气真大!”柏羿文搂着爱妻,睥睨着那对准夫妇,“青梅,我们一口气生个十胞胎。” 左青梅赏他个爆栗子,“你当我是猪母啊!” “我只是想想而已嘛!”他一副小媳妇的哀怨状,可怜兮兮地抚着头,他老婆刚才那一拳下得可不轻啊! “就是想也不行。” 柏羿文受了老婆压迫无处发泄,只好把委屈转向无辜的两名第三者,“笑什么笑!等你们结婚也一样!” 谨晔憋住笑,“伶儿可不会拿拳头捶我。” “我都是用咬的。”伶儿说完,两人还同时露出一副很满足的笑容。 老天!比他们还变态!柏羿文和左青梅实在甘败下风,虽说“打是情,骂是爱”,但用咬的?不敢想像! 一阵笑闹过,也该谈谈正事了,柏羿文用眼光示意左青梅回避,但她硬是来个相应不理,反正她是打定主意赖着不走了。 “青梅,这话题不适合你。” “你别老是把我当成温室里的花朵。”左青梅对丈夫的过度保护有时难免会有点受不了。 柏羿文深知左青梅的坚持,只得望向整个问题的主要当事人,“伶儿,你……” “我没关系,就让她留下好了。”伶儿淡然一笑。这些日子以来,她已渐渐明白无论她的出生是如何错误,她始终是她,就算全世界都知道她的过去,那又如何! 柏羿文看看在场的人全无反对意见,只好让左青梅留下。 他拿出耿煌煜从法国传来的资料,“根据这份资料,“血狼”很可能具有超能力,他能预测别人心中的想法和下一步动作。” 谨晔却有不同意见,“他也可能只是擅长心理分析,利用逻辑来推断每个人可能的想法和反应。” “有此可能。”柏羿文表示赞同他的想法。 “如果有人完全反逻辑思考,那他不就当掉了。”左青梅虽然不太了解整个状况,不过光就他们所提的部分,这观点应该没错。 “可惜忻正群的反应和想法太容易掌握了。”伶儿说。连她都能轻易猜中他会有何反应,对“血狼”来说更不是难事了。 “忻正群是伶儿的叔叔吧!他和那个“血狼”有什么关系?”左青梅问出心中的疑惑。 “他不是我叔叔,如果就血源来讲,我该叫他一声“爸”,“血狼”是他派来杀我的杀手。”伶儿轻描淡写,简单带过。 闻者却无法如她那般风轻云淡。 “老天!”左青梅不禁低呼,“你怎么承受得了?” “伤会痊愈的。”伶儿轻按左胸口,只隐约有些疼痛。 “但是心里的伤呢?” 伶儿回过头看着谨晔,“谨晔会帮我修补好。” 不论她受过多大的伤痛,她的天使都会将她心中的残缺用爱修补、填满! 他不是个勇敢的人!从来都不是。他就像这世上绝大数人一样懦弱、胆小、怕死!对,他怕死,所以就算他再如何思念夏和枫,他也没勇气自我了断去追随她!这样贪生怕死的人竟然肯为一个从来没叫过他一声“爸”的女儿而死!连他自己想来都觉得不可思议。 忻正群一口仰尽杯中的烈酒,将玻璃杯掷向墙壁,听着它“铿”一声碎成片片,就像他即将结束的生命。 其实他还不想死,一点都不想,虽然这尘世并没有什么值得他留恋的,更别说有任何意义,但他就是想多活几年,大概是动物性的求生本能吧!反正他的所作所为早已与禽兽无异。 “是不是后悔了?” 忻正群迅速找到声音来源,“血狼”不知何时已出现在窗台边。 “你随时可以说不换,我是很好说话的。”“血狼”转动着玛瑙戒,“仔细想思,女儿可以再生,你的命可只有一条。” 他的话正中人性自私的弱点,不仅考验忻正群畏惧死亡的程度,也强迫他在亲人与自身中作选择。 “我……”忻正群的决心已受动摇。 “不换?”“血狼”扬眉轻问,故意拿手枪在手中把玩。 没有人能坦然面对死亡的,至少那个人不是他。忻正群瞪视著「血狼”手中的枪,血色逐渐从他脸上褪去。 “拿你的命来换忻伶儿的命,可不划算喔!就算你替她死,她也不可能感激你,还是一样恨你,别傻到想拿自己的命去换她一声“爸”。” “血狼”说得没错,就算他再如何努力想赎罪,伶儿对他的恨意依旧不会减少,他何必那么傻呢?忻正群心里虽然这么想,但他却听到自己的声音在说:“我换!” “真是伟大的父爱!”“血狼”讥诮地说,一面扣下扳机,举枪瞄准忻正群。 “等一下!”忻正群突然喊道。 “又反悔了?” “不是。不是现在,不是在这里。”忻正群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他怕。 “你还有什么遗言要交代的?” “明天早上十点,在忻家的墓园,我会准时到的。” “血狼”将已上膛的子弹转射向忻正群桌上半满的酒瓶,酒瓶应声而碎。 “好好享受你的最后一夜吧!” 谨晔得到忻正群和“血狼”死亡之约的消息时,距离他们约定时间已剩不到二十分钟。 由于时间紧迫,谨晔根本无暇通知柏羿文和被左青梅硬拉去逛街的伶儿。 但当他打开房门,却见伶儿站在门外。 ““血狼”通知我了。”伶儿面无表情地说。她在闹区的电子看板上刊登忻正群的“死亡启事”,显目得让人无法不去注意,其猖狂嚣张可见一斑。 “青梅呢?” “我把她送去羿文那儿。”伶儿扯了扯嘴角,想掩饰心中莫名的恐惧,“走吧!再晚点到他就没命了。” 当他们赶到墓园时,忻正群已经到了,他站在夏和枫的墓前发愣,虽然听见有人走近的脚步声,却没有回头。 “你们究竟爱她哪一点?”伶儿站在忻正群身后,与他同望着墓碑上的黑白照片。 “爱是没理由的。”忻正群依旧没有回头,“她死的时候,我真的想过要随她去,可是我怕死、怕痛,我是个懦夫,一个不折不扣的懦夫,所以她爱上了我大哥,我却没勇气去把她抢回来,她和我大哥结婚后那几天,我每天都喝得烂醉,有一天我大哥去公司上班,我仗着几分酒胆强暴了她。” 他苦笑了几声,“我这辈子最有勇气的时候却毁了她的一生、你的一生,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的幸福竟毁在我手上。” “我担当不起你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这个名号。” “我知道你不会相信,可是我真的曾经真心爱过你,就像爱我自己的孩子一样。在你小时候,我多希望你是我的女儿,这梦想终于成真了,却在我差点杀了你之后才发现。”忻正群手指轻抚过墓碑的光滑石面,“老天爷从来不曾善待过我,-给了我生命,却让我背负著『私生子”的羞辱过一生,他让我遇见一生的真爱,却又把她给了我大哥;-给我一个女儿,却让我差点杀了她。我只是个平凡人,拥有人性一切的弱点,所以我让嫉妒蒙蔽了我的理智,让恐惧主宰了我的行为。” “啪!啪!啪!”左后方不远处传来鼓掌声。 “好感人的演说!”“血狼”捂着心口,嘲弄道。 谨晔转身,迅速将伶儿拉到身后。 “圣人,放轻松点,我难道会吃了你的小女朋友吗?” “对一只狼来说,没什么不可能的。” “血狼”哈哈大笑,“说得好,对一只狼来说,什么都可能发生。” 忻正群大步向前,挡住谨晔和伶儿。 “我决定换了,让伶儿走。” “血狼”没理会他,犹自对着谨晔说:“可是就有些人愚蠢到相信狼说的承诺。” “该死!你答应要让伶儿活着的。”忻正群怒道。 “可是我又接受一个委托,他要忻伶儿死。”“血狼”一派轻松自在地取出左轮手枪,填入两发子弹,“只不过这次的委托人是我自己。” “为什么?杀了伶儿对你并没有好处。” “血狼”假意低头沉思半晌,才道:“让我心情愉快吧!如果能让伟大的圣人痛不欲生,那种滋味可真是难以形容的快意舒畅。” “你是个疯子!”忻正群无法原谅自己的愚蠢,他竟然引狼入室。 “别拉着我!”伶儿猛然挣脱开谨晔的手,直冲向“血狼”。 “老天!你真的好帅喔!”她的手轻抚过“血狼”的脸,迷蒙的双眼满溢着倾慕,如梦似幻。 “伶儿!”谨晔和忻正群同时被伶儿反常的举动吓到。 反常?!谨晔顿然明白伶儿的意图,但这还是太冒险了,毕竟那些只是理论上的推测。 “上次你一枪射中我的时候,我就对你一见钟情了,那么神准的枪法!”伶儿叹道,“可惜我就要死了,我多想陪着你亡命天涯。” “你是在求我饶过你吗?”“血狼”眯细眼,极力想分辨她的表现是真是假,但她的眼神太真了。 “当然不是。”伶儿主动将枪口对准自己,“对,这么扣下扳机,我就能死在你的枪下了,多么凄美动人!” “好,就这么办,赶快开枪!”伶儿的话反倒让“血狼”犹豫了起来。 “哎呀!你在等什么!你不快开枪,人家怎么死得很凄美嘛!”伶儿嘟起小嘴嚷道。 等一下!她下一步会做什么?她说的是真是假?“血狼”一下子慌乱了起来,他愈想去预测她的下一步行动,思绪就愈混乱。 “你怎么还不开枪?你不开枪……”伶儿眼神一凛,抽出腰间的西洋剑猛力刺入他的腹部,“就换我了!” “啊……”“血狼”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没入他身体的西洋剑,缓缓倒地。 伶儿抬起头,对忻正群说:“欠你的,我还你了。一支西洋剑要不了他的命,趁他还没醒之前,看你要怎么处置。” “谨晔,我们回去吧!”伶儿疲累地将脸埋进谨晔怀中,暂时休息。 “伶儿,下次不准你再做这种事,如果有什么差错……”谨晔的心脏至今仍狂跳不止。 “这种血腥的事情怎么可以叫“天使”做,而且我喜欢抱着我的这双手永远这么干净无染。” “伶儿──” 伶儿改搂住他的颈子,仰着脸说:“放心啦!不会有下一次了。” 幸福的时刻还未能延续,负伤的“血狼”已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枪口瞄准伶儿。 枪声响起的同时── 谨晔眼角余光一扫,转身护住伶儿,但一个更快速的身影猛然撞开他们两人,以身体挡下那颗子弹,几乎是同一时间,又响起另一声枪声,不过倒下的人是“血狼”。 忻正群倒在血泊中,犹存有一丝气息。 谨晔试图将他扶起,他却摇了摇头,低唤:“伶儿。” 伶儿蹲下身,与他眼眸相望。 “我知道我的要求很无礼,可是你能不能在我死前叫我一声……”忻正群猛然咳出一泡血。 伶儿看着他,眼睛虽酸涩却掉不下一滴泪,“我做不到,我只能说我并不恨你。” “我了解。只要你不恨我就够了……”忻正群带着一抹笑,永远的闭上双眼。 伶儿不断眨着眼睛,却怎么也流不出泪水。 “伶儿。”谨晔轻轻放下忻正群,将伶儿拥入怀中。 “我哭不出来!真的哭不出来!” “没关系,不要勉强自己。” “我真的不想要他死。” “我了解、我了解……”谨晔一遍遍在她耳际低语。 伶儿最后还是决定把忻正群葬在夏和枫的墓旁,爱一个人本身并没有罪,忻正群错就错在他的爱走上了偏激的方向,但这般评判他的所作所为,却也不尽然公平,任何人在与他相同的处境下,都可能作出相同的选择,或许他今生最大的错就在于他不该生为一个悲剧角色。 葬礼并没有很多人参加,除了几个忻家的远房亲戚来看看能不能分到一点财产,而他们在得知伶儿已经将所有的财产全数捐给慈善机关后也都离开了,墓园里最后只剩下伶儿和谨晔。 “说真的,我始终不懂你为什么要替我挡下那颗子弹,射中很痛的耶!而且你也不可能真的那么爱我吧!我记得小时候你对我很好,常常带我出去玩,我受伤也都是你帮我擦的药,可是人不都是健忘的吗?在我们针锋相对那么多年之后,你还有那么多爱可以来爱我吗?” 伶儿抿了抿唇,“但是我已经不爱你了,自从她拿日记给我看之后,我就开始讨厌你,憎恨你带给我的一切不幸。可是现在我发现我很难去恨你,你似乎也没有选择的背负了许多不幸,我同情你,真的!” 伶儿抬眼望了下仍透着泥土味的新坟。 “我真的希望你活着,或许等到哪一天,我完全记起你对我的好时,我可能真的会叫你一声……”伶儿闭上眼,两行清泪潸然滑落。 “哭吧!哭出来,你会好受一点。”谨晔温暖的大手轻覆她肩上。 伶儿哽咽一声,转身奔入他温暖宽阔的胸膛。 良久,伶儿哭尽她生命前二十年的悲哀,从今天起,她要笑着迎接每一天,不再有恨、不再有痛。 “谨晔。”伶儿止住了泪水,在他胸前低喃,“我们回美国结婚吧!” “嗯。”谨晔捧起她的脸,在她唇上轻啄,“我还以为你不打算要说呢!” “不说不行啊!我怕你跑去娶别人。” “不会有别人,我这一生的新娘只有你。” “我不要只有这一生,我要生生世世。” “好,生生世世……” 尾声 有了上次订婚宴的前车之鉴,伶儿和谨晔不管他父母如何威胁、要求,都只肯办一个小小的、简单的、朴素的婚礼,但怎么小得起来呢! 旭日圣人要结婚的消息一发布,旭日集团内的数百名员工是跑不掉,再来谨晔的一百名姊妹淘也全员到齐,另外父执辈的红帖更不能少,这些人再携家带眷,参加婚礼的人数立刻暴涨到千位数字。 更不用说有个姓墨的家伙还带了整帮人来凑热闹、吃白食了。 伶儿掀开头纱,探头出窗外,一见到外头满坑满谷的宾客,头就开始阵阵抽痛。 老天!结婚都得这么受罪吗? “伶儿。”谨晔突然闪进房内,小声小气地说,看起来有点贼兮兮的。 “好多人来,你不是说只要办个小型的婚礼吗?” “我保证是个小型婚礼,只有你、我和牧师。”谨晔依旧小小声地说。 “可是……” “嘘──”谨晔以食指点住她的唇,示意她噤声。 忽然一阵螺旋桨旋转的声音由远而近传来,最后在他们正上方停止移动。 谨晔打开天窗,一排梯子立刻垂下。 “有没有逃过婚?”他笑问。 伶儿白他一眼,“当然有,不然我怎会遇见你。” 谨晔糗糗地笑了笑,“我一时忘了,不过上次是你骑摩托车。” 他站在梯子上,一手拉伶儿上来,“这次是我们两个人坐直升机。” 待伶儿站定,谨晔向驾驶一挥手,直升机立即缓缓上升。 与宴宾客甫看见直升机在屋顶上停留,还以为是婚礼的噱头,直到看到新郎新娘站在直升机垂下的绳梯上才觉得不妙。 伶儿俯视下面惊讶得张大嘴的宾客,故意朝他们招了招手。 “给你。”谨晔将手中一根细长的绳子交给伶儿。 “做什么?” “你拉拉看就知道。”他笑得很神秘。 伶儿依言使劲一拉,霎时含苞待放的香槟玫瑰如雨般落下,甜甜的玫瑰香飘散在空中。 她几乎感动得无法言语,只能紧紧抱住谨晔,用行动表示自己满溢的谢意。 “伶儿,我永远爱你!” “我也永远爱你,我的天使、我的谨晔。” 她会一生幸福的…… 《全书完》 *欲知左青梅和柏羿文的情史,请翻阅新月浪漫情怀197《青梅戏竹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