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幕诱惑》 第一章 “发生了什么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中年男子快步走向开刀房,用力摇晃在外面等待许久、神情有些恍惚的二儿子。 刚抽完血的十四岁少年脸色苍白的望着父亲,仿佛还未从方才的那场意外恢复。 “子惑,你说啊!”中年男子仍不住地猛力摇晃少年瘦削的肩,想摇去他脸上的茫然。 “先生,你冷静一点,他刚抽完五的血给病人,需要休息。”护土连忙制止他的动作。 血!少年踉跄了一步。满地的血,妈妈躺在血泊中一动也不动的。 他脑中又浮现意外发生时的情况,半晌才讷讷的开口,“诗奕……诗奕突然跑到马路中间检气球,一辆小发财车冲……冲了出来,妈推开了诗奕,可是……可是自己却被车撞……撞到,流了……流了满地的血。” “你到底在做什么!”中年男子闻言猛然推开他,不在乎虚弱的他是否禁得起这般的力道,怒斥道:“你不是应该要保护她们,为什么你一点事也没有!” 少年跌坐在地,连吭也不敢吭一声。 “老天!”中年男子颓然靠向墙壁,双手掩面低泣:“采芹,你千万不能有事!我不准,你听到没有!” 时间一分一秒缓慢流过。良久,开刀房紧闭的门终于开放,疲惫的医护人员鱼贯走出。 中年男子冲向开刀的医师,急切地问:“怎么样? 要住院多久?钱不是问题,只要她没事就好。“ “抱歉,我们真的尽力了。” “什么叫你们真的尽力了?”他往后退了一步,不愿接受这个令人心碎的答案。“采芹不可能就这么走了!一定还有办法!救她啊!一定还有办法。” 两名医护人员推着病床走出开刀房,中年男子冲上前将他们拦下,小心翼翼地掀开白布,温柔地看着妻子依然美丽的脸庞。 “看!她只是脸色白了一点,输血给她就可以了。”他朝医师说道,大掌探向妻子冰冷的手,想证明她还活着。摸索了许久,指尖依然感觉不到一丝微弱的脉动,他愀然变了脸色,急急探向她的鼻息和心跳,结果依然相同。 “妈!”少年强撑起虚弱的身子,摇摇晃晃地走向病床,颤抖的手才想轻触母亲的脸颊就被父亲一把挥开。 中年男子恶狠狠地回头瞪现着少年,愤恨地说:“为什么你什么都没做?” 瘦削的身体再也支持不住身心的疲累,少年瘫坐在地上,回望着父亲责难的眼神,心中不断痛斥着自己的懦弱;为什么当时他迟疑了一秒?为什么不是他救了诗奕? 如果死的是他,或许爸就不会那么难过了…… 灰黑厚沉的积雨云悬挂在天际,仿佛将人心也压得几近窒息。几丝不经意飘落的雨滴,预言着即将来临的倾盆大雨。 但她知道他还是会来的,十四年来他从不曾在这一天缺席,今年当然不会例外。 唐玉竹拿着黑伞步上有些湿滑的石阶,一眼便看见熟悉的背影立在墓前。墓碑旁摆着一大束沾着雨水的白玫瑰,但不是他带来的,他从不带任何东西来这里,也不带走任何东西。不,或许不能这么说,他确实曾在这里带走某样东西,只是他不曾知悉。 一道银光闪过阴暗的天际,接着一声雷响,湿冷的雨水开始倾泄而下。 唐玉竹撑开黑伞走向犹自立在雨中的男子。她知道时间若还没到他是不会离开的,也不会找地方躲雨,任凭雨水淋湿一身。 男子对这意外的遮蔽并无任何反应,甚至连偏头看身边的人一眼都没有,只是望着大理石墓碑及上头的名字有些失神。而她也默默在他身旁陪他站了半小时,不理会狂肆的雨水打湿她的衣裙。 “你的车在哪儿?我送你过去。”沉默了半个小时,玉竹才开口问道。她并不期待他会回答她,同样的问题她问了不下四次,而他从不曾给她一句回应。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男子淡然看她一眼,摇了下头说:“不用了,谢谢。” 突如其来的答案让她愣了一下,才想再说些什么,又见他双唇紧闭,没有再开口的意思,只好继续保持沉默。 又过了一会儿,男子才又开口,“你来悼念谁?” 玉竹抬眼望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犹豫着该怎么回答他的问题。 他认得她吗?十四年前,她只是一个十岁大的小女孩,不懂她父亲为何要跪在这座墓前求一位伯伯的原谅,也不懂她母亲为何抱着她一直哭,只知道有位大哥哥站在墓前,好久好久都没有说过一句话,那时候她觉得最可怜的是那位大哥哥,他甚至连哭都哭不出来。 迟疑半晌,她才回道:“我不是来悼念亲友的,我来这里……看人。”来看那位大哥哥是否依旧哭不出来。 “看了十四年?” 玉竹被他的话震退了一步,“你认得我?” “认得你很令人意外吗?”男子轻笑,但他的笑却只是牵动嘴角的肌肉运动,没有半分笑意。 他将双手插入西装裤口袋,低头看着高度仅及他下颚的玉竹。“我每年来都会遇到你。真巧,不是吗?” 玉竹虚弱的笑了笑,不太习惯他离她这么近。“我以为你没注意到我。” 她并不是个显眼的人,白净的脸庞充其量只能算是清秀,再加上温吞的个性,忽略她远比注意她容易多了。 “那怎么可能!”男子举步走出伞下,淡然的眼眸顷刻凝结成冰,“你一家人都令我印象深刻,这辈子想忘都忘不了。” 男子语气中强烈的恨意,仿佛一股无形的力量震落玉竹手中的伞,而她甚至无力弯腰拾起,只能任风雨不断打在她逐渐发冷的身上。 “不过我始终不明白,这些年来你为什么每年都来?忏悔吗?恐怕你父亲比较需要。” “我父亲三年前过世了。” 男子只是一扬浓眉,扭曲嘴角挤出四个字,“节哀顺便。” 这四个字此时此刻听来格外讽刺,玉竹完全不晓得该怎么面对他口气中的恶意,只能怔忡地望着他。 男子一个旋身正要步下石阶,蓦地回首对她说:“唐小姐,欢迎你加入俞氏企业。公司审查过你的学经历后,认为你十分适合副总裁秘书的工作,正式的录用通知明天就会寄给你了。竭诚欢迎你加入我们的行列。”话一说完,男子步下石阶离开墓园。 直到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线范围之内,玉竹才寻回冻结的意识。她搓搓发冷僵硬的双手,弯腰拾起黑伞。 始终记得是十二岁那一年发生的,她陪着母亲到墓园来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整理的,然后她心中的某个部分就随着一个孤绝的背影走了,再也寻不回来。 如果爱上一个不爱自己的人是一种错误,那么,爱上一个痛恨自己全家人的人,是不是痴心妄想的惩罚? 玉竹抬头仰望着眼前气派的大楼,紧张地拉平身上早已没有半条皱痕的铁灰色套装。这不是她第一次看到俞氏企业大搂,除去面试那天不算,在她青涩的青春期,已数不清有多少次,她傻傻地拿着书包在大楼外徘徊,希望能遇到他。但一想到她今天是以职员的身分走入这栋大楼,她还是不由得紧张地直冒手汗。 直到现在,她仍然不敢相信自己真的被录取了。当初看见报上的征才广告,她并不以为自己会被选上,毕竟应征者中多得是一流大学的毕业生,她国立五专毕业的学历并不算什么。虽然她的资历还算不错,但也不是最显眼的,她甚至以为自己在初审时便会被刷下来。因此那天收到面试通知时,她开心得整晚傻笑个不停,天真的想着可能有机会见他一面。结果当然是没有,堂堂副总裁怎么有时间亲自面试小小的秘书。 “丫头,怎么还在门口发呆?” “满……满……”玉竹回头见是面试那天的主考官,紧张得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 满嫦慧亲切地拍拍她的肩,圆脸上挂着亲切的笑容。“放轻松,你叫我满姨就可以了。” 灰发、微胖的满嫦慧像是邻家和善的妈妈让玉竹备感亲切,立刻就喜欢上这个和蔼可亲的上司。 “满姨,你早。”玉竹放松紧绷的情绪,向她打了声招呼。 “你叫……”满嫦慧迟疑了一下,“玉竹,是吧?” 玉竹点点头,对于她的迟疑并不以为意。她知道自己不是个显眼的人,读专科时,有些同学直到二年级还叫不出她的名字。 “唉,人老了,记忆力也不行了。”满嫦慧摇摇头,显然对自己的迟疑很不满意。“还是回家享清福好了。” “满姨,你要退休了?”玉竹一脸惊讶的问道。 满嫦慧眯起笑眼看她,“玉竹,你不知道你是来接我的工作的吗?” “可是我以为……” “我要升官?没的事,我要真的想升官,早几年就不知道已经升到什么主管了。”满嫦慧摇头笑道。“要不是一直找不到适合的接替人选,我老早就回家抱孙子、享清福了,哪会拖到现在。以前找了几个秘书来接我的工作,可是怎么也过不了他那一关,难得这次他终于点了头,害我最近出门都要带伞。” 玉竹不解地望着她。她知道满嫦慧口中的“他”便是副总裁俞子惑,不过他点头和她出门要带伞有什么关系? “天要下红雨了!”满嫦慧朝她眨眨眼,嘴角噙着挪揄的笑意。 玉竹闻言也笑开了。 “别理那些八卦杂志,副总裁只是那张脸冷了一点,心地倒不坏,也不会故意刁难人,不过很重视纪律倒是真的。”满嫦慧低头看了一下表,“说到纪律,咱们要是再不进去,就要迟到了。他是不会骂人,但那张脸要是冷起来,真教人受不了,我这副老皮囊可受不了寒风刺骨。” 玉竹和满嫦慧才刚踏进办公室,桌上的内线电话便响起。满嫦慧一手接起电话,另一手则俐落地翻出纸笔准备记下上司的吩咐。 不一会儿,她挂上电话,笑吟吟的拉着玉竹往电梯走。“走,咱们奉旨闲晃。” “可是副总裁那边……” “别担心,我们就是奉了他的旨去闲晃。今天早上没什么事,他要我先带你去认识一下环境。” “噢。”玉竹呆应了声,目光忍不住飘向紧掩的门。 满嫦慧捕捉到她游移的目光,“其实大企业的继承人也是人,也有喜怒哀乐,和你我都一样,只是他们的责任比我们重多了,许多感觉必须压在心底。” “副总裁好像还有一个大哥。” “你说俞子惑?”精明如满嫦慧怎会听不出她的弦外之音。“我不认为继承人一定得是长子,副总裁这几年的成绩证明他有资格继承俞氏企业。” “不过总裁好像比较偏向让俞子城接手。” 满嫦慧看了她一眼,似乎在确认她的话是否纯粹出于好奇。 “太早卷入公司内的派系之争不是好事。”她挑眉提醒道,口气中的热情骤降。 “满姨,你误会了!我只是好奇。”好奇他的处境究竟有多艰难,好奇那个孤绝的背影到底还要承担多少压力与伤害。 满嫦慧蓦地长叹口气,踏入电梯。“别管那些八卦杂志怎么写,以后在你面前的是个活生生的人,不是那些穿凿附会、含沙射影的报导。” “我知道。”玉竹乖巧地应了声,跟着走入电梯。 是啊!以后在她面前的不再是遥远的背影,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只是她将会感受到的是他真实的体温,还是更真实的恨意? 不管是什么,她都已注定要沦陷,再也抽不了身。 就像只痴傻的飞蛾,情难自禁地向着燃烧的火光扑去,宁愿焚身成灰,也不回头。 整个早上玉竹跟着满嫦慧拜访公司内各个部门,几乎每个人见到玉竹都是先露出一脸不以为然的表情,跟着敷衍地说些“很高兴认识你”之类的客套话,然后继续埋头工作,让她不知所措地呆站在一旁。 “别理他们,那些家伙眼睛都长在头顶上,自以为是社会菁英,可是连最基本应对进退的礼貌都不懂。” 满嫦慧拍拍玉竹的肩要她别介意。“走,我们去吃饭。” 满嫦慧拉着玉竹走进员工餐厅,选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 “满姨。”一个打扮入时的摩登女郎笑吟吟的走向她们。“真巧,在这里遇到你。” “是啊,真巧。”满嫦慧堆起一脸笑,看似热络的回应。 “这位就是新来的副总裁秘书吧。”女郎一双美眸转向玉竹,细心描绘过的红唇扬起一抹过分热情的笑意,向她伸出手,“你好,我是行销部的经理,敝姓徐,徐明暄。” “你好,我是唐玉竹。”王竹望着她明媚的笑颜,愣愣地伸出手和她一握。 “我想我们一定能成为很好的朋友。”徐明暄握着她的手上下晃了一下,便抽回手,目光又转向满嫦慧,“满姨,不好意思,我有事先走了,拜。” “拜。”满嫦慧笑容可掬地对她挥挥手。 玉竹看着徐明暄翩然离去的背影,好一会儿才回过神。 “她好漂亮。”标准的摩登都会女性应该就像她这样吧!漂亮又有气质,自信的神采让人挪不开眼。 满嫦慧抬眼看着她,神情颇不以为然。“她是副总裁夫人登记第一号候选人。” 副总裁夫人?玉竹一怔,迟疑地轻问:“她……是副总裁的未婚妻?” “她认为她会是,所以今天先来探听军情。” “探听军情?” “看看你具不具有威胁性。”满嫦慧轻吸一口橘子汁,接着往下说:“以前副总裁秘书的位子由我这个老太婆占着,根本不会有人想到近水楼台先得月这种事,现在换成你这个小姑娘,自然得先来探探军情,免得大意失荆州。看她那笑容,大概是觉得自己胜券在握。不过难说,说不定副总裁就喜欢你这型的。” “满姨,别开我玩笑了。”玉竹挤出虚弱的笑容,摇头道。她很清楚自己有多少斤两,平庸的外表尚且吸引不了他的青睐,更别说他对她一家人的憎恨了。 满嫦慧别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提醒道:“徐明暄只是有意角逐副总裁夫人的候选人之一,你明天就可以知道有多少人对副总裁夫人这个位子有兴趣了。不过你要记住,她们要怎么争是她们的事,你最好别介入。” “嗯。”玉竹认真地点点头,表示了解。 “好了,吃饭、吃饭,别聊那些人,免得消化不良。” 午餐时间,餐厅里挤满用餐的员工,其中不乏高层的主管,但却不见俞子惑。 玉竹没瞧见他的身影,忍不住问道:“副总裁会来员工餐厅吃饭吗?” “很少,他一忙就不吃午饭。” “这对身体不太好。” 满嫦慧停止进食,摇头叹道:“他把工作看得比命还重要。对了,忘了告诉你,副总栽习惯喝不加糖的黑咖啡,早上十点和下午一点要记得送咖啡进去。” 玉竹不禁皱起眉头,“但是空腹喝黑咖啡很伤胃。” “我也这么跟他说,但他不听。”满嫦慧说着,又叹了口气,“没看过这么不会照顾自己的人。” “是呀。”玉竹点头附和,脑海中浮现那个独自立在雨中的孤绝背影。 满嫦慧又交代玉竹一些该注意的事项和俞子惑的习惯,待吃完午饭,也差不多快一点了。 “满姨,你先上去,我到路口的便利商店买点东西,一会儿就上去。” 玉竹到便利商店买了两个三明治便赶回办公室,匆忙间差点撞上一个短发女子。 “喂,你走路不带眼睛的啊!”短发女子杏跟圆睁,怒瞪玉竹一眼。“哪个部门的?为什么没有戴名牌?” “我这个部门的,我还来不及拿名牌给她。”满嫦慧出声代玉竹回答。 “你就是新来的秘书?”短发女子双手抱胸,睥睨地上上下下打量着玉竹,最后浮起一抹浅笑,“既然是新来的,那就算了,以后走路小心一点。” 满嫦慧待短发女子走后,向玉竹眨眨眼,比了个“二”的手势,压低声音说:“副总裁夫人登记第二号候选人。” “满姨,你觉得准比较适合副总裁?”玉竹回想起短发女子的模样,虽然她不像徐明暄那么明艳动人,但浓眉大眼配上俐落的短发,却别有一番个性美,平心而论,她并不比徐明暄逊色。 “都不适合。她们太精明了,我觉得副总裁适合傻气一些的女孩。” 是吗?还有谁比她傻?明知不可为,仍一心痴想一个永远不可能喜欢上她的人。玉竹咬住下唇,抿去唇边不经急流露出的苦涩。 “你替副总裁送咖啡进去,我去人事部拿你的名牌。” “噢,好。”玉竹连忙回过神应道。 她到茶水间倒了一杯黑咖啡,连同刚才买的两个三明治放在托盘上,走进副总裁办公室。 “副总裁,您的咖啡。”玉竹垂下眼睑,小心翼翼地偷瞄理首公文中的男人。 “放桌上。”俞子惑淡漠地吩咐,头抬也不抬。 “那我出去了。”玉竹欠了个身,离开办公室。 看完手头上的报告,俞子惑疲累地往后靠向椅背稍作休息,这时候他才注意到托盘上多出两个三明治。 他倾身向前,拿起一个三明治,暗黑的眼眸不带一丝情绪地看向紧闭的门板。半晌,他收回视线,拿起咖啡正要就口喝下,却又放回桌上。 “空腹喝咖啡伤胃。”他喃喃自语道,撕开三明治的包装,轻咬了一口冷冷的三明治。 隔天,玉竹总算见识到公司里到底有多少人有意角逐副总裁夫人的宝座,一堆女同事借口说是认识新同事,每隔几分钟就有人来她这见晃一下,然后再带着满意笑容离去,着实让她哭笑不得。她知道自己长得不怎么样,但有必要那么开心吗? 有些人见她完全不具威胁性,也不急着离开,还留下跟她聊个几句,攀个关系。玉竹不笨,经满嫦意一点,自然知道这些人当不得朋友,但又不好明目张胆地赶人,只得难满笑容虚应一番。 过了好一会儿,玉竹笑得脸都快僵了,那群人还是没有离开的打算,幸好内线电话及时响起,解救了她的困境。 “是。”玉竹挂上电话,抬起头对围在桌边的同事歉然一笑,“对不起,失陪了,副总裁要我去资料室拿资料。” “这样啊!”众人一致地露出遗憾的表情。 “没关系,你们可以跟我聊,我闲得很。”满嫦慧扬起笑脸道。 “呃,满姨,我突然想起还有事没办。” “我也是,好多事没做,好忙。” 满嫦慧的话才说完,不到一分钟,原本围在玉竹桌边不走的人全走个精光。 “唉,你还没来之前,她们多爱跟我聊天啊!才没多久,就全变了样。”满嫦慧状似痛心地摇头叹道,眼中却盛满了戏谑的笑意。 玉竹明白她的意思,轻声笑了笑,拿起刚才记下的纸条。“满姨,我去帮副总裁找资料了。” 昨天满嫦慧带她到资料室时,因为负责管理资料室的人不在,她们只在门外停留了一会儿便到别的地方。 今天踏进去一看,才发现整个资料室实在大得惊人,光是放资料的铁柜至少就有四十个,要是一个一个找,等她找到俞子惑要的资料,大概也下班了。 靠近门边有个理着平头的年轻男子专心地坐在桌前玩电脑游戏,看来应该就是管理资料室的人。 玉竹犹豫着该不该麻烦他帮她我,但见他玩得专心,又不好意思打断他,决定先看看资料是怎么归类的,只要找出管理者归类的方式,应该就不难找到资料。但她绕了一圈,却看不出他是怎么归类的,各部门的资料交杂并列,连资料编号也是毫无次序可言。 “你如果这样一个一个找,我保证你找到明天早上也找不齐你要的资料。”年轻男子的声音懒洋洋地传来。 玉竹闻言,忽然觉得有些好笑,既然他也知道资料的归类并无系统可言,怎么不花点时间把资料整理好? “你是新来的副总裁秘书吧。” “嗯,我叫唐玉竹。”玉竹走向他,有礼地打了声招呼。 “我叫李士民。”他看她一眼,咧嘴一笑,大大的笑容看来有些稚气。他用下巴朝桌边的椅子一点,“坐,把资料单给我。” 玉竹把纸条给他,只见他将资料输入电脑,不一会儿萤幕上便出现整个资料室的位置图,有些地方则闪着红点。 李士民记下红点的位置,走到资料柜晃了一圈,不到三分钟就抱着几乎半个人高的资料夹回来。 “唷,全在这儿了。”他把资料夹搁在桌上。 “这么快?” 他拿起最上面的资料夹,指着嵌在夹子上的银色小圆点,对玉竹解释道:“这个是晶片,只要把资料的编号输入电脑,萤幕上就会显示资料夹的位置,这样可以缩短找资料的时间,还可以预防资料遗失。” “哇!好聪明,是谁设计的?” “晶片是我设计的,不过是副总裁的主意。对了,你的推车呢?” “什么推车?”玉竹茫然地眨了眨眼,一脸不解。 “满姨八成忘了告诉你,副总裁每次要的资料一定得用推车才搬得回去。” “可是我不知道推车在哪儿。” “我也不知道。”李士民搔搔短发,“没关系,我帮你搬上去。” “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不会、不会。”说完,李立民一把抱起所有的资料夹。 但那一大叠资料夹实在不轻,才走到电梯,他的脸已经涨得通红。 “会不会太重了?”玉竹抬头看着他涨红的脸,轻声问道。 “不……不会。”李士民的声音听起来有点上气不接下气,手也微微发抖,但还是逞强地说不会。 “我也拿一点好了,不然等一会儿副总裁会以为我偷懒。”玉竹说完,能起脚尖从他怀中拿过一些资料夹。不仅减轻了李士民的负担,又顾全了他男子汉的颜面。 电梯在八楼停住,门一开,一身大红色短洋装的徐明暄走进电梯,看见他们两人,丰润的红唇勾起略带暧昧的笑意。 “阿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绅士风度?以前要你帮我拿个资料都不肯,现在唐小姐来了,就变得这么体贴。 被徐明暄这么一说,李士民原本涨红的脸变得更红了,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一句话。 “徐小姐,你误会了,李先生只是好意帮我搬资料上去而已。”玉竹解释道,不想刚来就被卷入暧昧的办公室流言中。 “是这样吗?阿民,我记得你以前没什么服务热诚嘛!” 玉竹微皱起眉,对徐明暄刻意渲染的态度有些反感。 徐明暄似乎感觉到她的不悦,立刻堆起笑脸,改口道:“好了,不开你们玩笑了。 到了顶楼,徐明暄朝他们摆摆手,先一步踏出电梯,“我先走了。” 电梯离副总裁办公室还有一段不短的距离,玉竹微皱眉,稍微活动一下有点麻的手。 “你还搬得动吗?” “可以,只是手有点麻而已,反正快到了,不差这一段路。”玉竹不想太麻烦他。 “哎呀,瞧我这记性!”满嫦慧看见李士民帮玉竹搬资料上来,才想起忘了说推车的事。“阿民,不好意思,麻烦你了。” 李士民摇摇头,脸色微红。“不会,我很乐意帮唐小姐搬资料上来。” “满姨,我先送资料进去,等会你再告诉我推车在哪儿。“ “不过……算了,不理她。”满嫦慧本来想说徐明暄在里头,不过念头一转,决定不说了,没必要帮徐明暄制造机会。 玉竹腾出一只手轻敲门板,“副总裁,您要的资料。” “进来。” 她吃力地旋开门把,乍见站在办公室内的徐明暄不免有点惊讶,但她随即垂下眼睑,不敢直视他们两人。 他们站在一起一定很登对,可是她没有勇气看。 “副总裁,我帮唐小姐搬资料上来。”李士民咧开稚气的笑脸,向俞子惑打了声招呼。 俞子惑朝他点了下头,算是回应。“资料放在矮几上就行了。” “副总裁,我们出去了。”玉竹礼貌地说道,和李士民一起退出办公室。 在掩上门的同时,她清楚听见徐明喧软软甜甜地叫了一声“俞惑哥”,心不由得抽痛了一下。 尽管所有的理智都告诉她那是不可能的事,但她还是无法让自己不去妄想,无法让自己对他断念,无法让自己忘记那一年她看到的眼神。 俞子惑漠然的眼神由徐明暄美丽的脸庞移向门板,不一会儿,又移回桌上的报告。 “告诉明甫我会去。”冷淡的声音表示谈话结束。 “一定要来喔。”徐明暄不放心地再次提醒,但俞子惑没再回答。 徐明暄讨了没趣,只好悻悻地离开—— 心动百分百制作兰兰扫校 第二章 满嫦慧用两周的时间让玉竹逐步适应新环境,等她一切都上了轨道后,才正式宣布退休。原本公司同事有意替她办个饯别餐会,但她不爱看到那种离愁别绪的场面,便婉拒了大家的好意。 这两周来玉竹已习惯有满嫦意在身旁聊天说笑,忽然间只剩下她一个人,真的有点寂寞。尤其顶楼除了副总裁办公室外,只剩下会议室、会客室和总裁办公室,但总裁俞锦源实际上已经不管事了,那间总裁办公室从她到公司时就一直是空的。换句话说,顶楼近三百坪的空间就只剩下她和俞子惑两人。 熟悉的脚步声由电梯的方向慢慢移近,最后在她桌前站定。 “副总裁,早。”玉竹低着头拘谨地打了声招呼,始终不敢正眼看他。 俞子惑挑眉看了她一眼,应了声早。 出乎意料之外的回应让玉竹惊讶地抬起头,目光不偏不倚地对上他暗黑的眼瞳,她心中猛地撞击了一下,又连忙垂下眼睛。 “今天的行程。”俞子惑简洁地吩咐,仿佛对她的反应视而不见。 玉竹慌忙拿起行程表,声音微颤地把他今天的行程说了一遍。 俞子惑不觉微皱浓眉,似乎对她慌张的神情不满意。 “去资料室调南耀公司的资料过来。”他冷冷地再次吩咐道。接着他拉开门,正要走进办公室时,又出声提醒道:“记得拉推车过去,资料不少。 他意外的体贴让玉竹一惊,傻愣愣地直点头,忘了他是背对着她,根本看不见她点头。 直到关门声震动她耳膜,她才记起要应声好,但俞子惑早就进去了。 傻里傻气的。玉竹暗骂自己。弯身从桌下拿出小推车,下楼到资料室调资料。 “唐小姐,早啊。”李士民见玉竹拉着推车进资料室,轻快的打了声招呼,稚气的脸庞堆满了真挚的笑容。 “早。能不能麻烦你帮找找南耀公司的资料? “没问题。 李士民很快就找齐了资料,边将资料搬上推车,边和她闲聊道:“满姨退休,你一个人在顶楼没人聊天”很寂寞吧。” “还好,只是有点不习惯满姨不在。” “到目前应该都能适应新环境吧!副总裁虽然不苟言笑,但人其实不坏。不过说实在的,我进来公司一年多,到现在还没着过他笑。” “人家副总裁又不像你,一天到晚露出傻兮兮的笑容。”刚踏入资料室的短发女子调侃道。 “高姐,我这叫开朗,什么傻兮兮的笑容!”李士民不服气地抗议道。 “随便你怎么解释。”高孟桦轻哼一声,转头瞧见站在一旁的玉竹。“唐小姐也在啊。” 玉竹认出她就是那天差点撞到的短发女子,低声打了声招呼。“你好。” 高孟桦微一颔首算是回答,自顾自地用电脑查资料。 “好了。”李士民将资料全搬上推车,试着推了推,“应该不会掉下来。” “谢谢,那我就不打扰你工作了。” “唐小姐。”李士民忽然唤住她。 “还有什么事吗?” “呃……”他搔搔头,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迟疑了半晌才问:“你中午有没有事?” 玉竹摇摇头。 “那……那我想……呃……” “傻小子想找你一起吃饭。”坐在一旁的高孟桦实在受不了他的结巴,干脆替他把话说出来。“既然你中午也没事,就跟他一起去吃个饭,免得一个人吃饭也无聊,就这么说定了。阿民,你这台鬼电脑为什么老是说我的密码无效?” “唐小姐,中午我去顶楼找你。”说完,李土民连忙回头解救自己的宝贝电脑。“高姐,你别那么粗鲁,等一下把电脑打坏了……” 她说好了吗?玉竹看着两人,疑惑地眨眨眼。不过现在好像也来不及说不了。 玉竹没去深究李士民为什么突然想找她一起吃饭,推着推车回顶楼交差。 到了中午,李士民果然准时到顶楼找她。玉竹本来以为只是到员工餐厅吃个简餐,没想到他骑着机车载她到附近一家西餐厅吃排餐。 等两人吃完最后一道甜点,再骑车回公司已经过了一点,玉竹匆匆忙忙回顶楼替俞子惑送咖啡过去,根本来不及先去便利商店买三明治。 “副总裁,您的咖啡。” “放桌上。”俞子惑没抬头,随口应道。 他专心地研究着桌上的资料,过了一会儿才伸手探向托盘,但摸了半天只摸到一杯热咖啡。 他浓眉微皱,疑惑地抬起头,托盘上确实只有一杯热咖啡,没有其他的东西。 一阵莫名的气闷与烦躁蓦地涌上他的心头,仿佛托盘上不该只有一杯热咖啡。 他猛地站起身走出办公室。 “副总裁,您去哪儿?”玉竹急忙起身问道。 “出去。”俞子惑火气不小的吼道,留下她一脸愕然地站在原地。 他怒气冲冲地走到路口的便利商店,买了一个三明洽。但才咬了一口,就觉得一点滋味也没有。 发什么神经!他恼怒地暗神,把没吃完的三明治丢给路旁的流浪狗。 早该问自己到底发什么神经,竟然把她找来当秘书。他该憎恨她一家人的,不是吗?毕竟若不是因为她父亲酒后驾车,他母亲不会惨死轮下,待奕不会从此无法面对真实世界,他也不用背负着懦夫的罪名。可是……为什么恨不了她?就因为那一滴泪吗?就只因为她曾为他掉下一滴同情的泪吗? “子惑,你总算来了。”徐明甫一见黑色的bmw轿车停在宅前,立刻迎了出来。 “嗯。”俞子惑看了同窗好友一眼,点头应了声。 “嗯什么嗯,别对我摆出那张死人脸,你的好友我今天订婚,你不会说声恭喜啊。” “恭喜。”他果然只说了声恭喜。 “你——”徐明甫被他气得一口气差点上不来。 “算了,我就知道你这个家伙蹩蹩扭扭的,其实心里很高兴我找到一个好的归宿。” 俞子惑微挑一眉,“你入赘?” 徐明甫愣了一下才听懂他的意思,没好气地横他一眼,假笑了几声。“呵呵呵,不错嘛!你现在还会拐着弯笑我中文程度不好。” 徐明甫七岁就到英国当小留学生,中文的听说读写能力勉强过得去,只是偶尔会用错字眼或引错成语。 俞子惑牵动嘴角,露出一抹近似于笑的表情,“兰沁呢?” “在里面像猴子一样被我家亲戚围观。”徐明甫无奈地耸耸肩。大家族就是这样,订个婚也要劳师动众的。 “他们听得懂她在说什么?” “明宣在一旁当翻译。”徐明甫轻笑道。他的未婚妻葛兰沁是第二代移民,中文程度比他还差。 “我们聊一聊再进去,里头吵死了。大姨妈和二婶婆带着三姑的小女儿……一堆称谓弄得我的头都快爆了。”徐明甫受不了的翻翻白眼。 “人多热闹。” 徐明甫看了他一眼。坦白说,同窗多年,他还是不了解子感的家庭状况。他几乎不提自己家里的事,他只知道他家里人口很简单,回国后看了一些八卦杂志的报导,他才渐渐对子惑的家庭背景有了粗浅的概念。 “对了,谢谢你这些年来照顾明宣。” “这没什么,如果她不是个人才,我也不会用她。” “你真是不可爱。”徐明甫明白他说的是实话,俞子惑不是一个会向人情压力低头的人,但实话听来总是有点刺耳。 俞子惑没回答,双手插入西装裤口袋,跟着徐明甫走进院子。 静默了一会儿,徐明甫突然开口道:“明宣还在等你。” 有一年暑假徐明宣到剑桥去探望兄长,看见和他同寝室的俞子惑,从此就喜欢上他。徐明甫为了替妹妹制造机会,便藉口要训练徐明宣,请俞子惑帮她在公司里安插个职位,但俞子惑还是要她附上履历表,经行销部门的主管面试通过后才点头,根本不卖他的面子。 “浪费时间。”简简单单四个字就断绝徐明宣所有的希望。 尽管徐明甫早已预知俞子惑的答案,但听到如此冷然的回答,仍是不由得感到有些心寒。 “你真的一点机会都不给她?” “没必要浪费她的时间。” 徐明甫知道他说得没错,既然不可能爱上她,就别浪费她的时间。但他怀疑这世上有任何人能突破俞子惑心中的铁幕。 “子惑,你把自己防卫得太严密了。如果你不肯给别人机会,没有人能接近你心中的铁幕。” 俞子惑抬眼看他,淡然道:“那就别接近。” “我很好奇你心中的铁幕何时才会有裂缝,我猜这辈子大概看不到了。”徐明甫叹道。 明甫错了!他心中的铁幕早已有了缝隙,早已被一滴滚烫的泪水穿透,只是他努力想忽略那个裂缝的存在,努力想将裂缝再填补起来。 “我不进去了,记得告诉兰沁我来过,结婚记得寄帖子给我。” “那明宣那儿?” “随你怎么说。”俞子惑朝他挥挥手,走向停在宅子前的黑色bmw轿车。 他能怎么说?徐明甫长叹一口气。也只能劝她放弃了,不然怎么说? 被俞子惑昨天下午突如其来的火气一吓,尽管玉竹听到熟悉的脚步声接近,也迟迟不敢抬头看他。 俞子惑在她桌前停下,以一贯冷冰冰的口吻吩咐道:“通知各部门主管,下午的会议暂时取消。” “是。”玉竹低着头应道。 不知道是否是她多心,她觉得他的声音有些有气无力,好像生病了。玉竹担心地回过头看他,却见他一手扶着门把,一手抵着门板,过了好一会儿还没走进办公室。 “副总栽,您还好吧?”她忧虑地轻问,想过去看他又怕他生气。 他没回答,过了几秒钟,才脚步有些不稳地走进办公室。 玉竹放心不下,又不敢贸然进去看他有没有事,只好两眼死盯着掩上的门板,一边打电话通知各部门主管取消会议。 忽然,办公室里传来一声巨响,她立刻抛下讲到一半的电话,冲进办公室。 俞子惑倒在地上,左手扶着沙发椅试着想站起来,却怎么也使不上力。 “该死!”他虚弱地啐道。 昨晚离开徐家后,他没直接回自己的公寓,而是驱车前往阴森幽暗的墓园,在母亲墓前呆坐了一夜,直到天色微明才回去。早上要出门前他就觉得头有点晕,等到了公司,他的意识开始模糊,刚才突然一阵晕眩,整个人便倒了下去。 玉竹见状,连忙上前扶他在沙发椅上靠着,手心下异常的热度让她忍不住惊呼一声,“你在发高烧!” “我叫人送你去医院。”她拿起桌上的电话,却慌得记不起任何一个人的分机号码。“该死,要找谁?” “我不去医院。”俞子惑虚弱无力地技住她的手。 他向来讨厌医院里那股消毒水的味道,一闻到就让他觉得头晕恶心。 “那怎么行?你的额头好烫。”玉竹把冰凉的小手覆住他火烫的额头,希望能替他降低一些温度。 “我不去医院。”他顽固地坚持道。 “那我叫医师过来。” “我从来不在公司看病。” “凡事都会有例外,你的额头真的好烫。” “我没有。”俞子惑的声音虚弱得几乎听不清楚,但态度依然顽固。 “去你的狗屁原则!你跟自己的身体有仇是不是? 下雨也不躲雨,工作忙就不吃饭,还空腹喝咖啡……你要是不想活,怎么不干脆自杀比较快!“玉竹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只好用骂人来分散心疼的情绪。 “你昨天没买三明治……” “我来不及买。你以为吃两个三明治就会饱吗?吃顿饭又花不了多少时间。”她再也忍不住的落下泪来,小手探进他西装口袋不知在找什么。 “你做什么?” “找车钥匙送你回家,再叫医师到你家,才不会违反你的狗屁原则。”玉竹终于在他左边的口袋翻出他的车钥匙,接着拉起他的手扶住自己的肩,想架起他。 “你搬不动我。” “-唆,生病的人还这么多话。”她哭腔浓重地啐道,不知哪儿来的神力,竟然独力扶起足足高她一个头的俞子惑,脚步不稳地走向电梯。 好不容易终于将他搬上车,玉竹才发现他已经有些意识不清了。 “我不去医院。”他喃喃呓语道。 “真不知道你到底在坚持什么。”她抹去满脸惊惧的泪水,努力稳住情绪,发动车子。 “好烫……” 什么好烫?玉竹一惊,连忙侧身伸手轻触他的额头,怕是他的温度又升高了,但和在办公室时差不多。 “你的眼泪……”他依旧意识不清地呓语。 谁的眼泪好烫?玉竹愣了一下。 应该不是她的吧!她再次抹去眼角滑落的泪水,俐落地倒车,踩下油门,驶离停车场。 “不要以为发烧死不了人!要是温度再升高,就一定要送医院。每四个小时吃一次药,暂时不要给病人吃太油腻的东西。还有把他那一身三件式西装脱掉,我光看就觉得热到快发烧。”灰发的老医师临走前嘱咐道。 “好,我知道,您慢走。” 送走医师后,玉竹回到床边倾身帮俞子惑更换覆额的湿毛巾,换好了毛巾,指尖仍在他脸上逗留不走。 她一直都想感觉他,不只是远远看着,而是真实的感觉他的温度、他的心跳。他的呼吸,让自己知道这些年来并非只是爱上一个虚无的背影。 他的唇……会是什么感觉?玉竹痴痴望着他紧抿的薄唇,缓缓俯下身,却又打住。 唐玉竹,你在想什么?乘人之危吗?她苦笑一声,移开目光,开始动手帮他脱掉身上的西装。 替他除去汗湿的白衬衫,顺便把他身上的汗水擦干后,她的手在他腰际的皮带停住,红着脸不知道该不该继续,最后决定只帮他把皮带解开,以免他醒来时,暧昧的情况会让双方太尴尬。 玉竹不放心地再次伸手轻触他的额头,确定温度没有再升高后,才疲倦地伏在床边小息片刻。 俞子惑醒来时已经是下午,意识还有些昏沉,他望着黑色的天花板好半晌,才注意到他是在自己的公寓里。 “怎么回事?”他低声自问,混沌的脑子还理不清头绪。 早已习惯的黑色天花板此刻却让他备感压迫,有些喘不过气来。他侧过身子,挪开目光,不意竟对上玉竹白净的脸庞。她坐在地板上,侧脸枕着床沿,小小的脸在黑色床单的对比下显得有些苍白。 一看到她,前子惑倏地记起之前发生的事,但她怎么会知道他的公寓?公司里没有人知道他的地址,甚至连在公司工作近三十年的满姨也不清楚。 看着她熟睡的脸,他心中隐约猜出答案,只是他始终不明白她到底有什么意图。 十四年来,每年母亲的忌日,他一定会在墓园遇到她,除去头几年她跟着她母亲来的不算,她几乎每年都是等到他离开才走,不论晴雨。她之所以会知道他公寓的地址,大概也是跟踪他吧。 “你到底想做什么?”俞子惑低声问道,始终淡漠的眼眸浮现一丝不解。 玉竹向来浅眠,听到说话的声音便悠悠转醒。她伸伸懒腰,揉了揉眼,眼睛在望见他的脸时倏地瞪大。 “你……你醒了。”她结结巴巴的说,神情有些局促不安。 俞子惑只是看着她,没有回答。他不回答废话。 “你的头还会晕吗?”玉竹伸出手要探探他额头的温度,但他冷然的目光却让她退却地收回手,不敢造次。 “你饿了吗?医师说你不能吃太油腻的东西,我去帮你买点清粥小菜。”她垂下眼睫,不敢注视他的目光。 她一手扶着床边的五斗柜站起身,但没料到脚麻了,身子一软差点跌了下去,慌忙中她伸手一抓,却刚好抓到他光裸的臂膀,她心里一惊,连忙松开手,整个人跟着跌坐在地上。 “对不起,我的脚麻了。”她狼狈地爬起,低着头,无法面对他眼中笨拙的自己。 俞子惑的薄唇微张,但“你”的音还没发出又会上了。她有没有事都不于他的事,何必问! “我去帮你买吃的。”王竹爬了爬及肩的头发,一跛一跛地走出房间。 俞子惑注视着她走出房间后,疲倦地闭上眼睛。 再睁开眼睛时,她已经买好东西回来,静静坐在角落边,床边的五斗柜上摆着用保丽龙碗盛装的小米粥和几碟清淡的小莱。 “快点吃,已经不热了。 他坐起身,暗黑的眸子看着她,一直没动手。 “你不喜欢吃稀饭? “去客厅拿一个空杯子过来。” 她没问原因,依他的要求到客厅拿了一个空杯子给他。 俞子惑舀了将近一半的小米粥到杯子里,跟着把杯子和一只卫生筷塞进她手里,冷声道:“吃。” 玉竹惊诧地看着他和手里的杯子,愣了一会儿才明白他要她一起吃,苍白的小脸浮现一抹浅笑,开心地低头吃起迟来的午餐。 吃完小米粥,俞子惑接着吃下药,没多久便又沉沉睡去。 收拾好保丽龙碗盘,她坐在床沿静静地看着俞子惑沉睡的容颜,放任自己眼中的爱意满溢。 玉竹的目光不自觉又游移到他的唇,挣扎了许久,最后她还是向自己妥协。 “对不起,就让我当一次小人,一次就好。” 她俯下身,轻轻柔柔地吻上他的唇。 当小人会遭天谴!不到两天,玉竹就领略到“天谴”的威力。 “咳!咳!咳!”她以手掩口,侧过脸重重咳了几下,原本苍白的脸色因为用力而涨红。 “唐小姐,你感冒得这么严重,有没有去看医师啊?”李士民帮她把资料放上推车,浓眉深锁地看着一脸病容的玉竹,关心之情溢于岂表。 “嗯。”玉竹应道,忍不住又咳了几声。 “怎么不在家里休息?” “才上班没多久……咳咳!怎么好意思请假。” 李士民无奈地点点头,“那倒也是。你怎么会染上感冒?最近天气还不错,应该不会容易染上感冒。” 玉竹的脸一阵发热,连忙重重咳了几声掩饰自己的困窘。她怎么好意思告诉他,她是因为乘人之危偷吻了俞子惑,才被他传染到感冒的。 “我……我晚上踢被子,冷气又开得太强,所以就感冒了。”她随口胡诌个籍口。 “这样啊,常吹冷气对身体不太好。”李士民将资料堆好,拾头看着她。“你病这么严重,我帮你把资料送上去好了。” “不用麻烦你了……咳!我可以自己来,你忙你的事。”玉竹婉拒他的好意,不想欠他太多人情。 “你确定?” “嗯。”她用力点点头,朝他挥了挥手,推着推车离开资料室。 上了顶楼,她轻敲俞子惑办公室的门,虚弱地说:“副总裁……咳咳!您要的资料。” “进来。”相较于她的虚弱,俞子惑反倒显得中气十足。 事实上,情况像是俞子惑把病毒传染给她之后,他就康复了。不过才休养了两天,他回到公司又恢复一贯铁人的姿态,根本着不出两天前曾经发烧到昏倒。 “咳……咳咳!”才走进副总裁办公室,玉竹忍不住靠着推车的扶手猛咳了起来。 俞子惑从满桌的公文和报告中抬起头着着她。 “对……对不起……吵到您了。” “感冒?”他放下笔,双手交叠顶着下巴,两道浓眉略微挑高地瞅着她。 “医师说是。”玉竹心虚地低下头,但目光仍不由自主地飘向他两片形状美好的薄唇。一想起那天的小人行径,她苍白的脸色就泛起红潮。 “怎么会感冒?最近天气还不错。”俞子惑今天似乎心情不错,还有兴致关心她的病情。 “踢……踢被子,就……就着凉了。”她心跳得猛结巴。 她生平第一次希望俞子惑不要关心她,不过他似乎对这个话题相当有兴趣,暂时还不打算结束。 “要请病假回家休养吗?” “不用,我只是咳得比较严重……咳!如果副总裁没有其他吩咐,我就不打扰您办公了。”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今天的俞子惑有点邪气。同样的发型、同样拘谨的三件式西装,但他的眼神看来就是不太一样,不着平时的淡漠,反而有点……坏。 “以后中午只要我在公司就帮我买个便当。”俞子惑吩咐道,拿起笔又开始看起公文。 他现在看来又和平常一样,大概真是她的错觉吧! 玉竹放松心情,应了声后转身走向门口。 “对了,要小心‘病从口入’。”俞子惑淡然的声音忽地从她身后传来。 玉竹闻言,浑身一僵,但仍力持镇静地走出办公室。关上门后,她背倚着门板,双手捂着脸,不敢相信这个事实。 他……知道她偷吻他的事!—— 心动百分百制作兰兰扫校 第三章 自从俞子惑吩咐玉竹每天中午帮他买便当,玉竹干脆也买了自己的份,留在办公室吃午餐,两个人就这么隔着一道墙,“一块”吃起便当。 帮他买了一个多月的便当,她几乎摸透他的饮食习惯,他并不挑食,不过比较偏好海鲜类的食物,一看到苦瓜,那两道浓眉会不自觉皱起。 这些日子以来,李士民不止一次约她一起吃午餐,她都借口要帮俞子惑买午饭而婉拒。她并不是不近人情,或是摆什么架子,只是不想跟他有太多牵扯。她并不迟钝,经过将近两个月的相处,多少可以感觉到他对她有好感。其实李士民是个相当不错的人,可惜她心上已经有人,没有多余的空位可以收下他的热情。 她明白自己的痴心或许不可能有回应,但她就是无法让自己停止。 玉竹侧过脸看着副总裁办公室的门,闭上眼,仿佛可以看见他在里头办公时的专注神情。心里都是他,甚至联想像都成了一种甜蜜与苦涩交错混杂的乐趣。 “唐小姐。” 她闻声回头一看,忽然出现的李士民脸部大特写吓了她一大跳。 李士民露出稚气的笑容,手上拎着便当在她眼前晃了晃。“我帮副总裁买了便当,这次你可以和我一起去吃午餐了吗?” 玉竹看着他热切的笑脸,迟疑了半晌,还是想不出半个拒绝的理由,最后只得点头说好。 听见她说好,他不禁笑眯了眼,“我帮你把便当送进去,你先把东西收一收,一会儿我们就可以走了。” 他轻敲门板,朗声道:“副总裁,您的便当。” 里头静了一下,似乎对这不寻常的男声感到有些怪异,一会儿才回道:“进来。” 俞子惑抬眼看着送便当进来的李士民,淡淡的问:“资料室现在还兼送便当吗?” 李士民搔着平头,尴尬地笑了笑,“我要上楼,就顺便买了过来。副总裁,借一下您的秘书去吃午饭。这是您的便当,我特别问过员工餐厅唐小姐平常都买什么,应该还会您的胃口。” “唐小姐要和你去吃午饭?”俞子惑的黑眸不带任何情绪地扫向在门边探头探脑的玉竹。 她心虚地垂下眼,不敢正视他的目光。 “嗯,副总裁有事要吩咐吗?”李士民试探地问道,怕好不容易才敲定的午餐的会又因为公事而取消。 俞子惑又看了玉竹一眼,再次埋头看着桌上的报表,冷声说:“你们去吧,午休时间不长。” “谢谢副总裁。”李土民心中的大石因为他的话而落了地。 “是唐小姐答应的,用不着谢我。” “那我们先走了。”李士民开心地走出副总裁办公室,拉着玉竹去吃饭。 门板掩上的同时,俞子惑搁下手中的笔,手指无意识地抚过自己的唇。心中铁幕的裂缝处隐隐有怒火在翻腾。 午餐时间大部分都是李士民在说话,玉竹只要负责微笑和点头就可以,根本不用担心词穷的问题。李土民相当风趣,任何事经过他生动的描述,都变得很有趣,玉竹好几次都被他滑稽的表情逗得快笑出泪。 午餐时间在轻松愉快的气氛下很快就接近尾声,员工餐厅里的人群渐渐散去,玉竹才注意到已经快一点了。 “我得走了,待会得替副总裁送咖啡过去。” “唐小姐,我可以叫你……玉竹吗?”李土民一脸期盼地看着她。 玉竹怔了一下,看着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真的不希望和他有太多牵扯,可是她实在无法对着一张笑脸说不。 “当……当然可以。” 她的回答让李士民笑咧了嘴。“那你以后叫我阿民就可以了。” “呃,好。”玉竹暗叫不妙,这下子更是牵扯不清了。 “快上去吧。”李士民指着手表提醒她。 “拜拜。”玉竹挤出一抹虚弱的笑意,朝他挥挥手。 回到顶楼,她匆匆走到茶水间煮了咖啡,送进俞子惑的办公室。 “副总裁,您的咖啡。”她将咖啡放在桌上,顺手拿收走搁在桌上的便当,但沉甸的便当似乎连动都没动过。 “副总裁,要我把便当收走吗?” “嗯。”他应了声。 “可是您还没吃。”玉竹仔细一看,他连包便当的塑胶袋都没解开。 “不饿。”俞子惑的口气比平常还要冷淡几分。 过了一会儿,玉竹依旧站在原地没离开。 俞子惑挑高左眉,扫了她一眼,“还有事吗?”她站在桌前让他没办法专心看那堆“该死”的报表。 “您多少吃一点吧。还是要我再去买个便当?” “不用。” “可是不吃饭对身体不好。” 俞子惑索性抬起头瞪着她,冷声道:“身为一个秘书,你管得未免太多了吧。” 对呀!只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小秘书,她是管得太多了。 玉竹强压下心中受伤的感觉,歉然低喃道:“对不起,是我逾越了。不打扰您办公了,如果还有其他吩咐,请叫我。” 俞子惑瞪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掩上的门板后,努力想将注意力再移回桌上的报表,但不管他怎么试,紊乱的思绪怎么也平静不了。 “该死!”他愤然啐道,将手中的笔掷向办公桌,抬头往后靠向椅背。 他到底是发哪门子的火?该死!真该死到了极点! 之后李士民又陆陆续续约玉竹共进午餐,她尽量想办法拒绝他的邀约,但有几次实在推不掉,只好硬着头皮去。奇怪的是,每次只要她和李士民一起吃午餐,那天下午俞子惑的火气就会特别大,而且肚子也不会饿,李士民替他买的便当全原封不动的拿去喂警卫室的大狼狗。 玉竹曾幻想他是因为不高兴她和别的男人出去吃饭,所以火气才会特别大,但这种可笑又天真的幻想只能骗骗自己罢了,俞子惑怎么可能在乎她和谁在一起。 对他来说,她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秘书,随时可以换人做。 时间已经接近下班时间,玉竹低头将俞子惑明天的行程整理成表,看着密密麻麻的行程,她不禁心疼地长叹口气。他习惯用工作把时问填补得没有一丝空隙,没有休闲娱乐、没有空闲时间,他似乎把工作视为唯一的生活目标。 内线电话突然响起,她俐落地一手接起电话,一手铺好纸笔。“副总裁办公室。” “喂,玉竹,我是阿民。你今天晚上有没有空?” “有事吗?”她语气保留地反问。 “最近有部电影不错,我想找你晚上一起去看,应该没问题吧!啊,高姐又再敲我的电脑,就这样了,下班我再上去接你,拜拜。”李士民没给她拒绝的机会就收钱。 玉竹愣愣地挂上电话,心中对他半强迫的态度有些反感,但又不好意思打电话告诉他不去。 不到两秒钟,内线电话再次响起,这次是俞子惑。 “唐小姐,这个星期每天晚上都要加班,有困难吗?”他表面上似乎在征询她的意见,但冰冷的口气根本不能她拒绝的机会。 “没有。” “很好。”俞子惑似是颇为满意地挂上电话。 怎么会突然要加班?玉竹翻了翻这周的行事历。这个星期的事情其实并不多,比起前几周忙得人仰马翻的情况可说是轻松根多,大概是有什么突发状况发生吧。 不过坦白说,她倒是满高兴可以加班,最起码有了正当理由可以拒绝李士民的邀约。 她拿起电话,拨了资料室的分机号码。 “喂,李……呃,阿民,我是玉竹。”副总裁吩咐今天晚上要加班,所以没办法跟你去看电影了,不好意思。 “这么巧?”李士民失望地叹了声。“那我们明天晚上去看好了,不差这一天。” “副总栽说这个星期都要加班。” “最近有这么忙吗?” “我也不清楚,大概有突发状况吧。不打扰你了,拜拜。” 但直到晚上八点,玉竹还是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需要她连加一个星期的班。从下班时间开始,她就无聊地呆坐在办公桌前,俞子惑一直没叫她做事,她也不敢随便离开。 又过了半个小时,他要她送杯咖啡进去,然后她又继续无聊的呆坐了一个半小时。 玉竹伏在办公桌上,额头贴着微凉的桌面,已经无聊到快睡着。 如果这个星期的加班都像这个样子,她应该带个枕头来睡,或是带些毛线来打打毛衣,再不然就去拿点家庭手工来做做。她在心里盘算着,不一会儿又为自己的胡思乱想觉得好笑。 “偷懒?”冷冷的男声在她头顶响起。 玉竹猛然抬起头,心虚地望着俞子惑,“副……副总裁。” “下班了。”他淡然抛下一句,举步走向电梯。 她看了下手表,慢吞吞地收拾着桌上的东西。 等一下!她再次抬手看了下时间。快十一点,最后一班公车早走了。 她慌忙把东西全扫进皮包,冲向电梯,希望能追上俞子惑的脚步,幸好她赶到时电梯还没上来。 “副总裁,我……”玉竹抬头望向他,完全提不起勇气清他送她一程。 俞子惑挑眉回望她。 “我……忘了跟你说再见。” 他那一只浓眉挑得更高了,但只点了下头表示听见。 还是坐计程车好了。玉竹认命地垂下头,双手绞着皮包的背带。 到了一楼,她有气无力地向俞子惑这再见,脚步沉重的走出大门。 自从专四时坐计程车遇到变态司机后,她就再也不敢一个人坐计程车。当然她也明白好的计程车司机不在少数,但恐惧感早已深植心中,实在不是那么容易就可以克服的。 正当她站在路边犹豫着是要坐计程车,还是干脆走路回去时,一辆黑色的bmw轿车在她身边停下。 俞子惑按下电动车窗,“上车。”这话虽是对她说,他的目光却直视着前方。 “谢谢。”她惊讶地绽开笑靥,连忙坐上车。 俞子惑睨她一眼,没说什么就踩下油门上路。 一路上俞子惑没开口说话,玉竹也不知道该不该跟他说家里的地址,但看他走的路愈来愈陌生,她终于忍不住开口问:“副总裁,请问您要去哪儿?” “吃消夜。” “你和我?” “有第三个人吗?”俞子惑反问,依旧目不斜视。 那倒也是。只是玉竹还是不敢相信他们会一起吃消夜。她曾经以为他会录取她当秘书,多多少少有报复她一家人的打算,但她似乎是多虑了,和他同事将近三个月,他对她的态度就像一般上司对下属一样。 是啊,就像一般上司对下属一样。玉竹暗自叹了口气。她还求什么呢?什么特别的待遇吗?人该有些自知之明,得不到的东西就不该强求。 车子在专卖清粥小莱的小吃店前停下,店里的客人有不少是附近大学结伴出来吃消夜的情侣,亲昵的举动让玉竹不敢多看,而她又不敢把目光移向对座的俞子惑,只得低着头猛吃白粥,忽然一碟小菜“自动”移到她面前,她诧异地抬眼看他。 俞子惑对她惊讶的反应视而不见,依旧自顾自地吃着消夜。 玉竹看着他和那碟小菜,不知哪来的勇气,突然对他甜甜一笑,道了声谢。 她的笑让俞子惑有几秒的怔忡,但他表面上仍装作若无其事,继续吃着白粥。 不该是这样,他让她靠得太近了!近得让他仿佛看见心中的铁幕又裂了一道缝。 该死的裂缝!该死的心绪动摇!该死的她的笑,大什么那么美…… “二少爷,您回来啦。” 俞子惑朝大门的守卫微微点了下头,将车驶入许久不曾踏入的家。 俞家大宅占地顾广,除了欧式风格的主屋外,屋前还有一座由法国庭院设计名师设计的花园。这度美的房子平时却空空洞洞的没有半点人声,除了偶尔会传出悠扬悦耳的琴声增添一些生命力之外,整闻屋子像极了没有人气的样品屋。 他将车子停在院子前的空地上,举步走向主屋。 在树下荡秋千的少女远远望见他,立刻跃下秋千,快步跑向他,扬起笑脸唤道:“二哥!” 俞子惑扬起嘴角,露出近似于笑容的表情,他轻抚妹妹一头柔软青丝,“诗奕最近乖不乖?” 俞诗奕用力点点头,灵秀的脸庞露出稚子般的孩子气。“我好乖。”“你三哥呢?怎么没在外面陪你?” “三哥和爸在屋子里。二哥,我跟你说,我们家来了一个好奇怪的陌生人,皮肤好黑,头发有这么长。” 俞诗奕比了一个到上臂的长度。“三哥和爸都在屋里跟他说话,我不认识他,就出来外面荡秋千。” “你要跟二哥进去吗?”俞子惑皱眉,记不起家里什么时候认识这样的人。 “不要,你们说话好无聊。”俞诗奕摇摇头,又踱回树下荡秋千。 进了屋里,俞子惑才知道小妹口中的陌生人是谁。 他看着许久不见的兄长,心中感觉五味杂陈。 外人都以为他们两兄弟有瑜亮情结,俞子城放弃俞氏企业继承权离家八年全是被他逼走的,但他狂野难驯的兄长几时愿意受限于世俗的名利,而他又何德何能有幸担起“周瑜”的角色。 “子惑,你回来啦。”俞子城回过头对他一笑。 俞子惑朝他微微颔首,在角落的沙发椅坐下。 “子惑,你那是什么态度?你大哥难得回来,你连问句好都不会说吗?”俞锦源揪着浓眉,不悦地横二儿子一眼。 “爸,二哥向来就不爱说话,其实他也很高兴看到大哥回来。”排行老三的俞子真看火药味过重,连忙出声打圆场,以免一个不小心就擦枪走火。 “是吗?”俞锦源冷哼一声,火气仍未消。 俞子真同情地看他二哥一眼,却只见他脸上的寒霜更冷,薄唇抿得更紧。 “有事吗?”俞子惑把弄着手中的汽车钥匙,冷冷的语调没有半丝热度。 “有事吗?”俞锦源扬声重复道,好不容易才稍稍平息的怒火,又被他冷漠的语气激起。“你大哥回来算不算是大事?” 俞子惑的目光移向坐在一旁的俞子城,停留了数秒,又垂下眼,把弄着手中的汽车钥匙。 “人我看到了。公司还有事,我先走了。”俞子惑没等他父亲同意就起身,准备离开。 “你给我坐下!今天每个人都得留在家里帮子城洗尘。”俞锦源怒道,着实被他事不关己的态度惹火了。 明明都是一家人,他实在不懂子惑为什么会这么冷漠,仿佛其他人的死活全与他无关。 俞子惑冰冷的眼眸闪过一抹复杂难解的情绪,但仍依言坐回沙发上。 “爸,没关系,子惑事情多,就不要勉强他了。我也没多少尘可以洗,洗个澡就干净了。”俞子城丰润的唇扬起笑意,转头对大弟说:“子惑,有事就先走,改天等你有空,我们再聊,路上小心。” 俞子惑将汽车钥匙收入掌心握紧,低喃声再见便跨步离去。 玉竹侧头偷觑俞子惑一眼,打从他下午出去趟回公司后,心情似乎就不是很好。 其实若不仔细看,很难发现他和平常有什么不同,顶多只是觉得他的眼神比平时更冷冽一些,但玉竹却觉得他的心情真的很不好,冷冷的眼神仿佛在努力掩饰着心中受伤的情绪。 最反常的是,一向独自参加应酬场合的人,今天却破例要地貌不惊人的小秘书同行,呆坐在一旁当花瓶。 “林董,这件合作案就这么说定了,根高兴有机会跟贵公司合作。” 玉竹见俞子惑站起身,也连忙起身,得体地露出浅笑。 “彼此,彼此,能和俞氏企业合作也是我们的荣幸。”圆脸的林董笑呵呵地伸出手和他交握。 “林董,我们还有事要办,先走一步了。” “没关系,俞副总有事就先走。”林董不介意地摆摆手。 离开晶华酒店后,俞子惑并没有先送玉竹回去,反而将车停在一家相当安静的小酒馆前,玉竹知道他心情不好也没多问什么,静静跟着他走进小酒馆。 酒馆里并没有多少客人,疏疏落落地散布在各个角落,吧台的酒保见他们进来也只是点头打个招呼,没有过于热络的表现,仿佛明白所有来到这里的客人,要的只是单纯的宁静。 “两杯伏特加,不加冰块。”俞子惑对酒保道,回过头看了玉竹一眼,“再一杯柳橙汁。” 一整晚,两人始终沉默无语。 玉竹用吸管搅动着杯中几乎已经化得差不多的碎冰,偶尔抬头望眼静静喝掉一杯又一杯伏特加的俞子惑,无能为力的感觉沉甸甸地压在她心头。她知道他不开心,但知道又如何,她甚至连问他为什么不开心的资格都没有。 “俞先生,你再喝就醉了。”酒保没看过他一次喝掉近十杯伏特加,忍不住提醒道。 她对酒保露出浅笑,摇摇头道:“没关系,让他喝。”对于一个一心想醉的人,醉不了才是问题。 俞于惑轻晃着手中的玻璃杯,迷蒙的双眼透过杯中澄澈的液体望着玉竹,忽地扬起嘴角,露出一抹苦涩的笑意。 “为什么是你?”他呢喃道,手一抬,一口仰尽杯中残余的烈酒。“为什么在我需要的时候却只有……” 他的话还没说完,人已经醉倒在吧台上。 “你醉了。”玉竹低声道,顺便也提醒自己他刚才说的只是醉话,不能当真的醉话。倘若当了真,误以为自己对他有什么重要性,那只是徒然折磨自己罢了。 玉竹结清帐单,努力扶起醉得不省人事的俞子惑。 “小姐,要我帮忙吗?”酒保见她一个弱女子要扶起一个大男人,似乎很吃力。 “不用,我还扶得动他,不用麻烦你了。”玉竹摇摇头,婉拒了他的好意。正要离开,又回过头问:“对了,请问你知这什么减轻宿醉的偏方或是药方吗?” 酒保看了醉得厉害的俞子惑一眼,了然的咧嘴笑了笑,从吧台下拿出装着深棕色液体的小瓶子塞到她手里。 “我家的祖传秘方,专洽宿醉,不过味道不太好。” 玉竹努力想腾出一只手拿钱给他。 “不用了,只是一些便宜的药材,花不了多少钱,就当我送你好了。” “谢谢。”她道了谢,扶着俞子惑回到车上。 望着醉得不省人事的俞子惑,王竹无奈地低语道:“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只点柳橙汁给我喝,总要有个人能开车回去。” 俞子惑突然露出一抹配然的笑意,仿佛是默认。 “熟能生巧”这句话说得一点也没错,有了上次送他回家看医师的经验,玉竹根快就把俞子惑扶进他位于顶楼的公寓,半拖半拉的让他在床上躺乎,然后替他脱掉西装外套、白色衬杉…… “记得提醒我帮你加薪。” 忽然响起的清冷话音让正在努力想松开他皮带的玉竹愣在当场,小手搁在他腰际,目光由皮带慢慢往上移,经过光裸的胸膛、坚毅的下巴、抿直的薄唇,最后迎上一双泛着血丝却又晶亮的眼眸。 她脑中轰然一响,白净的脸庞登时涨得通红,只能傻傻地和他对望,不知道该做何反应。 “我建议你继续。”俞子惑对一险呆愣的她说道。 “噢……好。”玉竹收回目光,努力想替他解开皮带扣,但笨拙的双手怎么也不听使唤,过了好一会儿终于松开皮带。 “副……副总裁如果没……没其他的事,我……我就……”她紧张得直结巴。 “左手借我。” 玉竹不疑有他,乖乖地伸出左手。 俞子惑握住她的手,跟着一拉,没防备的玉竹整个人向前倒下,有些狼狈的伏在他身上。 “对……对不起,我……”她以为是自己没站稳,抵着他的胸膛,才想站起身,又被他另一只手拉了回来。 俞子惑收紧双手,将她困在怀中,脸埋入她胸前。 “副总裁,您醉了。”他脸所在的位置太敏感,玉竹挣扎着想退出他的怀抱,但她愈挣扎,他抱得愈紧。 “我不介意你明天去找律师告我性骚扰,可是今天借我一下。”他疲累的声音在她胸前响起。 “可是……”那地方不是说要借就可以随便借人的吧! “五斗柜的第一个抽屉里有棍子,如果我做出什么不规矩的事,你尽管打我。”他呢喃道。 他侧过脸,轻轻磨蹭着她胸前柔细的水洗丝衬衫。 “今天……让我抱着你,我只想找一个温暖的地方稍作休息。” 玉竹不再挣扎,迟疑了半晌,缓缓伸出小手温柔地抱住他,给予他所需的温暖。 过了一会儿,俞子惑突然推开她,脸色倏地转白。 玉竹见状,连忙冲进浴室拿了个小盆子出来。 “呕……”俞子惑搭着她的肩,狼狈的吐了起来。 等他吐得差不多了,她扶他躺回床上,将那盆秽物拿到浴室处理,顺便拧了条毛巾给他擦脸。 “酒保拿了一瓶治宿醉的药给我,你喝一点,比较不会那么难过。” 玉竹侧身坐在床边,扶着他喝了几口药,苦涩的药汁让他不禁锁紧眉头。 “要我去倒杯水吗?”她轻声问道。 他拉住她的手,摇了摇头。 玉竹轻轻拉开他的手,站起身,想把毛巾放回浴室。 “别走……”俞子惑连忙又捉住她的手,虚弱的低语道。 “我只是把毛巾拿回浴室,没有要走。” 他似是安心的松开手,躺回床上,闭上双眼。 待玉竹回到床边时,他已经沉沉睡去。犹豫了一会儿,她和衣躺在他身边,轻柔的将他拥入怀中。 俞子惑咕瞰一声,仿佛极满足地伸手回抱她,脸再次偎向她胸前。 玉竹脸上浮现一丝浅笑,低下头无声地轻问:我能不能假设你也有一点喜欢我?—— 心动百分百制作兰兰扫校 第四章 生理时钟准确的在早上六点半将俞子惑唤醒,昏沉沉的脑袋因为残余的酒精作用还有些迷迷糊糊。怀中软热的物体和他脸颊感受到的柔软触感,非但没能提供他任何线索,反而让他更弄不清楚状况。 他知道自己昨晚喝醉了,然后呢?俞子惑收紧双臂将怀中触感极佳的物体抱得更紧些,将脸埋入突然变得格外舒适的“枕头”,皱着眉试图拼凑出昨晚喝醉后发生的事。 “副……副总裁。”玉竹整张脸涨得通红,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现在枕着的不是枕头,而是女人的敏感部位。和一个酒醉不醒的男人同床共枕是一回事,和一个已经酒醒的男人躺在一起又是另外一回事。 就算他原本记不清发生什么事,这声结结巴巴的轻唤也足够唤醒他对于昨晚的记忆。 俞子惑默不作声,依旧将脸埋在她胸前,有些恋恋。 不舍地蹭了赠,才霍地起身,走向浴室。 “副总裁。”玉竹轻唤,怕他根本没注意到她的存在。 “你整理一下,我待会送你回去。”他头也不回地吩咐,直走到浴室门口,才停下脚步,侧过脸道:“昨晚谢谢你。” “不……不客气。”忆起昨夜和他相拥而眠,玉竹的脸又一阵火烫,她将手贴着双颊,试着替自己降温,过了好一会儿才感觉到温度稍稍退了一些。 她站起身,拉平皱成一团的窄裙,目光移到胸口,愕然发现胸前的钮扣竟然已经打开,胸口处还有一小块不大明显的淤紫色泽。 吻痕!?好不容易才降下的温度立刻又回升,她手指微颤地将钮扣扣上。 别胡思乱想了,说不定只是自己不小心撞到什么东西。就算真的是吻痕又如何?顶多只是酒精作用造成的错误。她暗斥自己的妄想,不敢让痴心因幻想而过度膨胀。 俞子惑草草梳洗了一下,抬眼望着镜中的自己,镜中人冷然锐利的眸子亦同样回视他。 但在那双看似理智的眸子背后真的是清醒的吗?他涩涩一笑。如果他真的够清醒,就不会让她一步步接近却忘了要抗拒,就该清楚记得他对她唯一该有的情绪只能是恨。 可是她有错吗?他倾身向前,将显贴着冰凉的镜面。他并不是一个是非不分的人,他知道当年的她只是一个十岁大的小女孩,他知道该恨的只有她酒醉驾车的父亲,他知道该恨的只有懦弱的自己。 该死的自己!他一咬牙,一拳击在光滑的墙上。 “副总裁,您还好吧?”玉竹在外头等了好一会儿,但俞子惑迟迟没出来,又隐约听见一声撞击声,让她不禁有些担心。 “嗯。”他重重闭上眼,缓缓吐出梗在胸中混浊的呼吸,一会儿才打开门走出浴室。 “您没事吧?”玉竹的目光只敢在他脸上停留几秒钟,便迅速垂下眼睑。低垂的视线细心注意到他破皮红肿的指关节,小手微微动了动,想替他敷药止痛,又怕他会嫌自己多事,只得硬将蠢蠢欲动的手背到身后。 俞子惑摇摇头,抓起床边的白衬衫套上。“走吧,我送你回去。” “妈!?”玉竹推开公寓大门,惊讶地发现应该在埔里大哥家的母亲竟然坐在客厅中,疲倦的面容仿佛一夜没睡。 “阿竹,你到底去哪里了?怎么一个晚上都没回来?我打电话到你公司去问,他们说你早就离职了,我怎么没听你说过换工作的事?”唐母双眉微蹩,饱经风霜的黄褐脸庞锁着烦忧。 “我……我昨晚陪新上司去应酬,结果他喝醉了,我就送他回去。妈,对不起,让您担心了。您饿不饿?我去煮点白粥给您吃。”玉竹心虚地避开母亲的目光,快步走进厨房。 “我不饿。你现在在哪里上班?老板叫什么名字? 人好不好?以前那家公司待得好好的,为什么要换工作?“唐母跟着走进厨房,决意要问个明白。 “妈,我再煎点菜脯蛋给您吃好了。”玉竹将白饭放进小锅里加水弄散,以小火慢煮,跟着又拿出萝卜干和鸡蛋,一副忙碌的样子。 “阿竹!”唐母拿出母亲的威严喝道,不容她再推托闪躲。“我不饿。你现在在哪里工作?” “唔……氏企业。”玉竹含混带过,声音小得几乎听不清楚。 “大声一点。”唐母双手抱胸,瞪着异常心虚的女儿。 “唔……氏企业。”玉竹的声音大了些,但第一个字仍是说得不清不楚。 “到底是伍氏企业还是俞……”唐母怔了一下,不敢置信地望着女儿,从她心虚的模样已经得到了答案。 玉竹咬着下唇,小心翼翼地偷觑母亲一眼,“妈……” 唐母长声叹道:“你到底在想什么?以前年纪小,作作梦也就算了,现在都已经这么大了,还看不清现实吗?人家是大户人家,有钱有势,我们有什么资格高攀得上?更别说你爸撞死……唉!” “妈,我只是想到大企业工作,不是您想的那样。” “真的不是吗?”唐母忧心忡忡地看着女儿。她那一点心思怎么藏得了! “真的。”玉竹用力点点头,但闪烁的目光却瞒不了向来最了解她的母亲。 “唉!你这个傻孩子,人家可是国际性的大企业,就算你能进去工作,也不可能看到他……”唐母的话声随着玉竹愈垂愈低的头慢慢隐去,心中陡生不祥的预感。 “阿竹,你现在是什么职位?” “一样是秘书。”玉竹再次闪烁其词。 “当什么秘书?” “副……副总裁秘书。” 唐母闻言,忽然感到一阵昏眩,福态的身子不得不靠向门边寻求支撑。“怎么可能?怎么可能?那……那昨天你就是在他那里过了一夜?” 她点点头,“妈,我们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他是个正人君子。” “早知道就不该让你一个人留在台北,去埔里和你大哥学种花也好。那他知道……” “他要是知道我是爸的女儿,怎么可能让我当他的秘书。”玉竹扯了个谎,不想让母亲再为她的事担心。 “不知道就好。”唐母沉吟半晌,最后决定道:“你今天就去把工作辞掉,跟我回埔里,看是要跟你大哥学种花,还是在那里找份新工作。留你一个人在台北,我实在放心不下,万一他知道你爸那件事,不知道会怎么对待你。” “妈,不会有事的,俞先生是个好人。” “好人会为了独占家产而把他大哥逼走?” “妈,那些都是杂志乱写的,他没有把他大哥逼走。”玉竹忍不住为俞子惑说话。 “是也好,不是也好,我们和他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你和他不会有结果的,你难道不懂吗?听妈的话,把工作辞掉。你大哥有个邻居在种兰花,二十七岁,人看起来老老实实的,和你很合适。再不然邮局的陈先生也不错,人长得斯文,又是公务员……” 玉竹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拿起汤匙交到母亲手里。 “妈,你看一下粥,我先去洗个澡,不然待会上班会迟到。” “阿竹,你是听进去了没?” 她没回话,退自走进房间,拿了换洗衣物就往浴室走去。 “唉,傻丫头,你是听懂了没有?”唐母无奈地叹道,有一下没一下地搅拌着锅里的白粥。 听懂了又如何?如果理智能够完全控制情感,那还有谁会傻得让自己泥足深陷而无法自救?玉竹无声苦笑,旋开水龙头,怔怔看着镜中平凡的自已被升腾的热气所覆盖。她扬手拭净镜子上的雾气,努力将自己看个真切。 “想当灰姑娘吗?”她问着自己,“要当灰姑娘也要有张绝丽容颜,也要有个法力高强的神仙教母,傻里傻气的一厢情愿是不够的,懂吗?” “一厢情愿是不够的。”她喃喃复述着,低头望着胸前浅浅的淤紫色泽,怔忡出神。 找个平凡一点的男人才适合你。像他那么优秀卓越的人,自然会有个适合他的佳人为他疗伤止痛,你和他不配的,一点也不配的…… “喂,告诉你们一个大八卦。”a女一脸神秘地压低声音道,“听说业务部的小程,今天早上七点多的时候,看到副总裁送唐秘书回家耶!” “真的假的?不会吧!他确定看到的是我们公司的副总裁?”b女瞪大双眼,难以置信的问道。 c女摆摆手,“不可能啦!一定是小程胡诌的。” “我本来也不信啊!可是听说昨晚副总裁竟然要唐秘书陪他去应酬,说不定啊……”a女顿了几秒,暧昧地笑了笑,“嘿嘿!酒后乱性。” “谁酒后乱性?” “就是副总裁呀。”a女得意洋洋地说,见对座的b女朝她猛眨眼,还以为她眼睛有问题。“你眼睛怎么了?” “呕,高……高姐,你也来吃饭呀。”c女见b女神色有异,回头见是高孟桦站在身后,连忙支支吾吾地打了声招呼。 “高姐!?”a女猛地回头,正好对上直属上司的脸,原本上扬的红唇登时僵住。 “又在道人长短啦。”高孟桦在b女旁边的座位坐下,一双大眼瞅着a女,“胆子倒挺大的,连副总裁的是非都敢说。” “没没没……没有,那是业务部的小程说的。”a女连忙撇清关系。 “他说什么?” “他今天早上七点多去慢跑的时候,看到副总裁送唐秘书回家。 高孟桦扬起浓眉,“那酒后乱性是怎么一回事?” “听说副总裁昨晚要唐秘书陪他去应酬,所以……” “所以你们就认为副总裁酒后乱性,把唐秘书怎么了。” “对,呢……”a女见高孟桦面露不善,立刻机灵的改口道:“当然不可能啦!副总裁怎么可能那么随便,就算真的发生了什么事,也一定是唐秘书有意设计的,你们说对不对?” “当然,一定是唐秘书设计的。”b女和c女同声应道。 高孟桦满意地点点头,“记得谣言止于智者。好了,你们慢慢聊,我不打扰你们了。” 她站起身正要离开,又回过头叮嘱道:“对了,不要让阿民知道,他会不高兴的,人家小两口的事还是让他们自行解决比较好。” “我们会注意的,高姊慢走。”三女同声应道。 “哇!想不到唐秘书竟然脚踏两条船!” “对呀!看她一副老实样,没想到手段竟然这么高超。” 员工餐厅内,各种谣言正逐步汇整,然后以燎原般的速度散播到公司的各个角落。 “副总裁,您的便当。” “搁着。”俞子惑淡漠道,目光仍锁定在桌上的公文。 玉竹捏紧手中的辞职信——信是刚才写的——迟迟开不了口。想了一整个早上,她的理智告诉她这才是最好的决定,不但可以让母亲安心,也能让自己死心。要不起的人就别再想了,何必将自己困死在一个不可能实现的幻梦中呢? 俞子惑见她仍站在原地没离开,扬眉看了她一眼,“有事?” “副总裁,我……”她咬着下唇,感觉到手心微湿,忍不住直往窄裙上擦,希望擦干手汗,心里也许就不会那么紧张。 “我那么吓人吗?”他放下笔,抬头看着她。 “不是,我……不要看我!”玉竹被他看得更紧张,暗自希望他低头继续着公文,却没料到竟将心中所想脱口而出。 “这就是你要跟我说的事?”俞子惑禁不住嘴角微扬,“你回你的座位,自然就看不到我,我也看不到你。 “不是,我……”她深吸一口气,凝聚流失的勇气,一口气把话说完。“我要辞职,这是我的辞职信。 不打扰您,我回位子去了。 玉竹把辞职信匆匆往他桌上一丢,几近落荒而逃地冲出副总裁办公室。 回到座位上,她的心仍狂跳不已,一手捂住胸口,一手撑着办公桌,重重喘息着。 不要……意识到自己心中所想,玉竹猛地用力敲一下脑袋。发什么癫!如果希望他不要准,你又何必写那封辞职信! “唐小姐,进来一下。”俞子惑在办公室内朗声喊道。 玉竹一惊。没有!她什么都没听到!她说服自己什么也没听见,僵硬地在桌前坐下,呆望着桌上的便当和待处理的事情,不知道是该先吃午饭还是先做事。 过了几秒钟,电话响起,她反射性地接起电话。 “唐小姐,你进来一下。” 电话那端传来俞子惑冷冷的声音,提醒着她,当鸵鸟是没有用的。 玉竹推门走入,头垂得低低的,根本不敢看他,生怕只要一眼,自己就会失去所有的理智,将那封辞职信抢回来,撕个粉碎。 “唐小姐,呃……”俞子惑看着她,一向无表情的酷脸竟浮现罕见的困窘,连说话都不自觉结巴了起来。 “如果……你是因为昨晚的事而要辞职,我……我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发生类似的事情。” 一想到他的脸曾枕在她胸前,玉竹不禁羞赧地红了脸。“不是的,我知道您昨晚喝醉了,不是有意的。我想辞职是因为我妈不放心我一个人在台北,要我跟她回埔里相亲,我想……” 直视她的眼眸在听见“相亲”这两个字的同时,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俞子惑收回目光,拿起笔,冷冷抛下两个字,“不准。” “可是……” “不用再说了,出去吧。”俞子惑大手一挥,表示讨论结束。 “副总裁……” “送杯咖啡进来。” 玉竹看着一头又埋进公文里的俞子惑,只好应了声是,出去煮咖啡。 算了,你已经尽力了,是他不准你辞职的。玉竹倒了一匙咖啡粉到咖啡机中,唇边扬起一抹自嘲的浅笑。 何必骗自己呢?你根本不够尽力,你可以跟他吵,你可以把他惹火,你有很多方法可以让自己丢了工作,可是你根本就不想,不想回到看不到他的生活,你的理智早就把你遗弃了。 不是吗?玉竹蹲下身,看着浓黑的咖啡一滴一滴落到玻璃咖啡壶里。从第一次为他落下泪的那天起,理智就已经离她愈来愈远,心也一点一点沦陷,明知道不该对他存有幻想,却愈陷愈深。 自从前天俞子惑到加拿大观察分公司的营运状况后,玉竹开始明显地感受到公司内充斥着一股不寻常的气氛,而她显然是众人矛头所指之处,时常无缘无故接收到不友善的眼神。 俞子惑不在,她的工作量也随之锐减,虽然轻松许多,但心里总有着莫名的强烈空虚感,人也有些懒洋洋地提不起劲。 玉竹无精打采地伸手按下电梯,抬头看着电梯的灯号一格一格下降。“当”的一声,电梯门开放,她走入空无一人的电梯,正要按下关门钮——“等一下!”伴随着呼叫声而来的是一连串急促的足音。 玉竹连忙改按开门或,跟着高孟桦瘦高的身形闪入电梯内。 “高小姐早。”她客气地打了声招呼。 “早。”高孟桦看清电梯内的人,冷冷抛下一声招呼,斜睨玉竹的目光绝对称不上友善。 “wait!”徐明暄对着即将关上的电梯门轻喊,依旧从容不迫地踏着优雅的步伐走入电梯。一见到电梯里的玉竹和高孟桦,脸上盈满的笑意立时冻结。 “徐小姐早。”玉竹依旧客气地对她打了声招呼。 徐明暄冷冷膘她一眼,不甚热络地应了声。 玉竹好奇地偷瞄一眼各自站在角落里的徐明暄和高孟烨,她们两人不和在公司里早就是公开的秘密,见了面不打招呼也不奇怪,但她到今天才知道她们除了都想当上副总裁夫人外,还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她们都看她不顺眼! 四道灼人的目光狠狠地瞪着她极端无辜的背,玉竹甚至不晓得自己什么时候得罪这两位在公司内最有价值的单身女郎。 电梯照着正常的速度上升,但芒刺在背的玉竹却觉得今天的电梯速度慢得让人忐忑不安。 忽然头顶上的灯光一阵明暗,跟着“卡”的一声,电梯内陷入一片黑暗,过了几秒,紧急照明灯亮起,为黑暗的电梯提供了些许光亮。 真够“幸运”的!电梯竟然选在这个时候故障。玉竹无奈地苦笑一声,按下电梯内的对讲机,“喂,有人在吗?有人在吗?” 静默了十多秒,终于有人回应,“喂。” “我是唐秘书,我和行销部的徐经理还有人事部的高经理被困在电梯里,能不能请你们派人来救我们出去?” “好,我们马上派人去修理。” “麻烦你们了。”不是玉竹多心,但她真的听到对讲机那端传来一阵闷笑声,仿佛觉得她们三个被困在同一部电梯里是件相当有趣的事。 但她实在一点有趣的感觉都没有,背后投射而来的锐利目光,着实让她据心随时有背穿孔的危险。 “看来我们还要一阵子才能出去,不如大家聊聊天,打发一下时间。”徐明暄双手抱胸,瞪视着玉竹的表情看来不像是要聊天,倒像是警察要逼问口供。 可不可以不要啊!玉竹暗暗叫苦,连回头面对她们两人的勇气都没有。 “听说唐秘书最近的感情生活很丰富,真让人羡慕。”高孟桦寒气逼人的声音完全听不出一丝艳羡之意。 有吗?她怎么不知道她何时感情生活丰富?玉竹皱着眉,努力回想自己单调得近乎无趣的生活有什么值得让人欣羡的。 “高小姐,你可能听错了,那人应该不是我吧。” 玉竹回过身,看着高孟桦。 “是吗?”徐明暄挑高柳眉,嘲讽道:“可是连我都听说唐小姐脚踏两条船,惬意得很。” 她脚踏两条船?不会吧!她连什么时候有船可踏都不清楚了,更别说是踏了两条船。这谣言未免太离谱了点。 “徐小姐,我不清楚怎么会有这个传言,不过我想可能是谣传。” “唐秘书,你就别谦虚了,大家都是明眼人。”徐明暄扬起嘴角,似笑非笑。 大家都是明眼人,就她一个瞎了,弄不清状况吗? 玉竹被她的话弄得一头雾水。 “就不知道唐秘书把阿民摆在哪里?”高孟桦接口道。 又关李士民什么事了?玉竹不用照镜子也可以知道她现在的表情已经接近痴呆。“我真的不明白你们的意思。” 高孟桦和徐明暄不发一言,望着玉竹的眸光带着敌意又隐含不屑。不一会儿,灯光亮起,电梯又开始缓缓爬升。 “我想你们大概误会了什么吧。”玉竹收回目光,无意强迫自己面对她们毫无道理的敌意。她的个性或许不够强悍,但绝对不是没有脾气,更不是无条件逆来顺受的人。 七楼的灯亮起,高孟桦横了玉竹一眼,踏出电梯。 跟着电梯在八楼停住,徐明暄离去前同样抛下一个不善的目光,最后电梯内只剩下玉竹一个人。 “呼!”她松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终于得以放松。 到了顶楼,玉竹踏出电梯,远远就看到李士民在她的办公桌前徘徊。 “阿民,早啊!有事吗?”她放下皮包,对他笑了笑,准备开始一天的工作。 “他们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李士民双手抱胸,沉声问道。 玉竹这才注意到今天的李士民看来特别严肃。 “什么真的假的?”为什么俞子惑一不在,全公司的人都跟她打起哑谜来了? 她茫然的表情看在李士民眼中却像是心虚,他一把抓住她瘦弱的肩,怒声道:“你到底置我于何地?” “你是怎么了?”她往后退了一步,挣脱他施加在她肩上的压力。 “我怎么了?你问我怎么了?敢做为什么不敢承认?我一直以为你是个洁身自爱的好女孩,没想到……” “你们到底以为我做了什么?我又不敢承认什么?”先是高孟桦和徐明暄说了一堆她听不懂的话,现在又换成他,全公司的人都疯了吗?再这么下去,她也快被逼疯了。 “好!你要听,我就说给你听!”李士民的两条铁臂再次箝住她的双肩,咬着牙道:“你趁上次和副总裁去应酬的机会,设计将副总裁灌醉,然后跟他上床,想借机当上副总裁夫人。我以为你不会是那种爱慕虚荣的女人,你实在太让我失望了。” “我设计将副总裁灌醉!?”玉竹不敢相信地瞪着他认真而愤怒的脸,怒气亦随之而生。 “有人看见副总裁早上送你回家。” 原来是那天的事!她总算有些明白。 玉竹恍然大悟的神情更增添了李士民心中的愤怒。 “想起来了吗?你现在还有什么话说?” “我要说什么?”那天除了俞子惑喝醉酒抱着她睡了一夜,他们之间根本什么事也没发生。 “我真没想到你是这么寡廉鲜耻的女人!” 够了!她为什么要为那种无稽的谣言而受人质问? 而李士民又有什么资格质问她? “我和副总裁之间什么事也没发生,而且我也不认为你有任何权利过问我的私生活。李先生,请你放开我,我要开始工作了。”玉竹冷声道,试着拉开他的手。 “我没有权利!?”李士民收紧十指,强劲的力道让她忍不住痛呼出声。 “放开我!”玉竹用力想推开他,但因为体力相差悬殊,根本无法动他分毫。 “你竟然说我没有权利!”李士民瞅细眼,将她扯入怀里,头一低,就要吻住她。 玉竹猛地偏过头,让他的唇落在右颊上,右手抓起桌上的原子笔狼狈插入他紧箍住她的手臂。李士民吃痛,手一放松,她立刻使尽全身的力气将他推倒在地,迅速拿出皮包中随身携带的美工刀。 肉体的疼痛让李士民稍微恢复理智,望着手持美工刀对着他的玉竹,有些迟疑地开口轻唤:“玉竹,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气疯了! “走开!”她冷声低喝。 “我喜欢你啊!所以才会气昏头。”李士民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试着接近她。 玉竹握紧手中的美工刀,逼他往后退。“走!我不想看到你! 锋利的刀刃让他不得不后退。“好,我先回去,晚一点再跟你说。” “走!”她再次喝道。 直到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她视线范围内,玉竹才敢垂下紧握住美工刀的手,颤抖不已的双腿几乎支撑不了身体的重量,软弱无力地跌坐在冰冷的地板上。 不知道她呆坐了多久,电话铃声才渐渐传入她恍惚的神智中。 她木然地扶着桌子站起,接起电话。“俞氏企业,您好。” “唐小姐,你迟到了。” 俞子惑淡漠的声音透过国际电话线听来有些不真切,却勾起玉竹满腔的心酸,恐惧的泪水开始在眼底凝结。 “唐小姐?” “我……我在。”她连忙应道。一滴泪珠滚落须进,跌碎在电话按键上。 “为什么迟到?我曾说台北时间九点会跟你联络。” “电梯故障,我被困在电梯里。您可以打电话问维修人员。”她吸吸鼻子,成串的泪珠接连滑落,止也止不住。 俞子惑仿佛听出她的不对劲。“你没事吧?” “没……没事。”玉竹强抑下哽咽,但仍掩饰不了微颤的声音。 “你确定?” “嗯,谢谢副总裁关心,我只是感冒鼻塞,没什么大碍。”她抹去脸上的泪水,拿出纸笔。“副总裁,有什么事要吩咐吗?” 俞子惑似乎相信了她的理由,开始吩咐一些要注意的事情。 事情交代完,他再次确认道:“有问题吗?” “没有,副总裁再见。” 直到那端挂上电话,玉竹才语带哽咽地轻声道:“你快点回来,我需要你。”—— 心动百分百制作兰兰扫校 第五章 俞子惑蹙紧浓眉,瞪着面前挡路的木制书柜。 他敢拿他的性命保证,他去加拿大分公司视察前,这个五秒钟前让他一头撞上的书柜,绝对放在它该在的位置——会客室的墙边,而不是该死的挡在电梯门正中央。 “她在搞什么鬼?”他不悦地咕哝道,抬手轻揉着微红的额头,退回电梯内。他是可以推开书柜过去,但谁知道她在书柜后放了什么东西准备“暗算”他,还是换部电梯稳当些。 俞子惑搭电梯到地下停车场,走向他车位旁的直达电梯,将左手掌放在电梯前的掌纹辨识机上,电梯门立刻开启,直接送他到达顶楼会议室。这部直达电梯并不常使用,只有重要客户来开会时才会用到,而他也习惯和员工使用普通电梯上下楼,所以才会被那个书柜“暗算”。 他推开门,走出会议室,就看到他的秘书手捧着一杯热咖啡在发呆。 俞子惑抿直薄唇,迈开步走向她,人才刚在她桌边站定,冷不防银光一闪,他的右手背立时传来一阵刺痛感。 “唐小姐!”他怒喝,不敢相信她真的暗算他。 “副……副……”玉竹双眼圆睁,心虚的目光由他怒气冲冲的俊脸移到他淌着血的手背,跟着一声惊呼,“您流血了!” “不用我告诉你是谁做的吧。”俞子惑没好气的扫她一眼。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自从经过前天李士民企图强吻她那件事后,她整个人就像惊弓之鸟,不但每天提早到公司以免遇到李士民,连午餐也都是进公司前先去便利商店买碗泡面放着,根本不敢去员工餐厅,美工刀更是从不离身,只是没想到竟然会误伤俞子惑。 俞子惑拧着浓眉瞟一眼手背上的血痕,又瞟了瞟手持凶器的女秘书,无奈地叹了声。她该不会是记恨上次他喝醉对她不礼貌的事,故意划他一刀泄愤吧! “跟我进来。” “是。” “刀子放着。” 玉竹没注意到手上还拿着美工刀,尴尬地笑了笑,将美工刀放回办公桌上,跟在他身后走进副总裁办公室。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会客室的书柜怎么会出现在电梯门前?”俞子惑没坐在办公桌后的皮椅,反而坐进一旁的沙发,受伤的右手搭着皮制沙发柔软的扶手。 玉竹望着他不断流着鲜血的伤口,心揪着好难过,压根没听见他问她的话。“先包扎伤口好吗?” 没等俞子惑回答,她就匆匆走出去拿了急救箱回来,在他身旁坐下,开始替他包扎伤口。 她竟然完全不理会他的问题!俞子惑怒目瞪视着她专心的白净小脸,但瞪着瞪着,眼中的怒意却不自觉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他自己也不明白的异样感觉。 “好了。”玉竹将纱布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抬起头轻问:“还会痛吗?”“ 俞子惑像是怕被捉到的现行犯,慌忙移开紧锁在她白净脸庞上的目光,偏过脸假咳了两声,“咳咳!还好。” 他英挺的侧脸近在咫尺,玉竹这才注意到似乎不该和他一同坐在沙发上,连忙起身,但他大手轻拉,又将她拉回沙发上。 “坐着就行了。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会客室的书柜怎么会出现在电梯门前?” 玉竹迟疑着不知道该不该将李士民对她做的事,和公司内流传的谣言告诉他。若是他不相信李士民会对她做那种事,只会让她更加难堪;但若是他相信她所说的,她也不希望李士民因此而丢了工作。 “呃……副总裁怎么那么快就回国?您不是预计在加拿大分公司停留七天吗?”她急中生智,丢了两个问题给他。 俞子惑一楞,随即恢复正常,挑眉看着她,“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我……前天有个男人企图非礼我,所以……”玉竹实在想不出其他的理由,只得老实回答,但略过李士民的名字。 “有男人企图非礼你!?”俞子惑眯细眼,声音不自觉提高。 她点点头,垂下眼避开他的注视,以免误将他眼中闪动的光芒当成关心她的怒焰。 “所以我才想用书柜挡住电梯门,比较安全一点。 我不是故意要划伤您的,我想大概是太紧张了,所以才会把您当成那个男人。“ “他是公司一里的人?”俞子惑冷冷的目光扫向她,似乎在确认她说的是真是假。 玉竹紧张的吞咽了一下。“我……我不知道,公司里的同事太多了,我也不知道那个男人是不是公司里的人。” “真的不知道是哪个人?”俞子惑的黑眸直视她双眼,心中已有定见。他肯定她不但知道那个企图非礼她的男人是谁,而且两人还有些交情,所以她虽然怕那个男人,却又不希望他因此而遭受处罚。 “不知道。”她用力摇着头。 “待会你去人事部调全公司的员工资料出来看,说不定能揪出那个家伙。俞氏企业不能容忍这种败类存在。” “不……不用了,我并没有看清楚那个人的长相,如果认错人就不好了。” 矛盾的女人!明明怕个半死,又不想让那人丢了工作,真是妇人之仁!俞子惑扯直嘴角,为她有意维护那男人的行为感到莫名的不悦。 “算了,你出去吧。” “那书柜……” “既然你怕,就继续放着吧。”他起身走向办公桌,“对了,别让人知道我回来的事。” “是。”她向门边走了几步,忍不住好奇的问:“副总裁怎么会提早回国?” 俞子惑怔了下,神情有些不自然,一会儿才回道:“事情做完就提早回国。你可以回座了,我想休息一下。” “是。”玉竹点头,推门出去。 俞子惑倾身向前,左手支着额头,突然浅叹一声。 事情做完就提早回国当然是没错,但到底是什么让他把三天的工作全挤在一天做完,然后立刻跳上回台湾的班机?就只为了电话中那句带着哽咽又微微颤抖的“没事”吗? 天杀的“没事”!俞子惑瞪着门板,浓眉紧锁、黑眸中布满了恼怒。这下换他有事了,不但手背被划了一道伤口,连脑袋都出了问题! “蛋包饭?”唐母揉着惺极睡眼,倚在厨房门边看着在厨房内忙得不可开交的女儿。“一大早吃蛋包饭不会太油了吗?” “妈,不好意思,把您吵醒了。”玉竹回过头对母亲歉然一笑。 自从唐母知道女儿在俞氏企业工作,索性不回埔里了,执意要等玉竹辞了工作跟她一起回去。 “六点多也该起来了。”唐母摆摆手表示不在意。 “怎么会想到要弄吃的东西?” “我……我吃腻了员工餐厅里的东西,所以想自己带便当。”玉竹伯母亲会更担心她,所以没跟她提过李士民那件事,当然也不敢说自己因为怕会遇到他,所以根本不敢去员工餐厅。 唐母眼尖,瞧见流理台上放着两个便当盒。“你一个人要吃两个便当?” “呃……”她咬着下唇,支吾半晌,不知该说什么。 就算玉竹不开口,她心虚的表情也回答了她母亲的问题。 “唉!”唐母无奈地长叹了口气,“有人当秘书像你这样的吗?你到底是他的秘书还是老妈子?” “妈,顺便嘛!”玉竹说得心虚。 “顺便?你要不要连他家都帮他整理?”唐母直摇头。 “怎么会。”玉竹努力挤出一抹笑,背过身假装忙着把食物装进便当盒里。根本不敢让母亲知道她昨天晚归不是因为加班,而是因为要先开车送右手被她划伤的俞子惑回家。到了他家,她又“顺手”帮他把家里收拾了一下,把衣服送洗,再买了点东西给他吃。 “不会是最好。真不知道你这颗脑袋在想什么,叫你辞职又不肯——” “妈,我跟他提过,可是他不准。”玉竹打断母亲的叨念,怕她一开了头又唠叨个没完没了。 唐母挑眉看她,“要辞职还不简单吗?辞呈丢给他,然后就不去上班,他不准也不行。” “这样不行啦!好聚好散,把关系弄僵了也不好。”玉竹失笑道。要真的这么做,她以后也甭找别的工作了。 “问题是现在要散也散不了。” “妈,我只是做好分内的工作而已,不会有什么问题的。而且就算我要回去帮大哥种花,他也不肯,老是说我种的花没有一株活得了一个星期,难道要我到大哥那里当米虫吗?”玉竹尽力想说服母亲别再执意要她辞职。 唐母双手抱胸,望着女儿沉吟半晌,“你要留在台北工作也是可以,不过……” 她看着母亲扬起的笑意,心中开始有不好的预感。 “我叫贵姨在台北帮你找几个合适的男孩子,若是合得来,就先订婚。你在台北有人照顾,我才放得了心。” “妈……” “不要的话,就跟我回埔里。”唐母的态度坚决。 无可奈何之下,玉竹只得点头答应。 玉竹不清楚俞子惑为什么会提早从加拿大回来,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他真的是把工作当成生活的唯一目标。由于他并没有让其他人知道他提早回来,所以自然没有成堆的公文需要他批准,尽管如此,他还是有办法让自己整天忙碌。 明明累得要死,为什么不让自己休息一下?玉竹将车驶入俞子惑公寓的地下停车场,忍不住偷瞄坐在身旁闭上眼小憩的上司。就算他放个长假,俞氏企业也不会因此而跌出全国十大企业的排行榜,何必这么虐待自己呢? 车子刚停妥,俞子惑便醒了。 “副总裁,您的车钥匙。我有事,所以……” “你有事就先走吧,不用陪我上去。” “那明天……”明天是他之前预定回公司的日子,如果再由她接送他上下班恐怕不太适合,而且要是让人看见,只怕谣言会愈传愈夸张。 “明天就不用麻烦你来接我了。”俞子惑冷淡地回道。他明白她担心会被其他人说闲话,但对她这种有意划清界线的态度即没来由的感到一丝不痛快。 玉竹拿起自己的皮包,正要下车离开,又忍不住回头提醒道:“副总裁,冰箱里还有一包微波食品,放到微波炉里加热就可以吃了,要记得吃。” “我知道。”他烦躁地点了下头。 看她多像个唠叨的老妈子,难怪他会不耐烦。玉竹勉强扯出一抹浅笑,“那我先走了,再见。” “嗯。”俞子惑微微颔首。 玉竹离开后,他依旧坐在车内,直到从照后镜中再也看不到她的身影,他才下车上楼。 回到公寓,他把冰箱内的微波食品丢进微波炉里,望着微波炉平滑的触控式面板五秒钟后,他又把微波食品拿出来,丢回冰箱里,然后拿了罐啤酒,烦闷地倒向黑色皮沙发。 他该死的什么也不想吃!俞子惑怒目瞪视着黑色的天花板,仿佛跟它结下了什么深仇大恨。 忽然电话铃声响起,成功转移了他对无辜天花板的怒气。 他长臂一伸,抓起话筒,“喂!俞子惑。” “二哥!?”俞子真愣了一下,一时无法适应电话那端传来的吼声。他二哥一向都是冷静自持到近乎冷漠,就算真有人惹火了他,他的声音还是一样淡然,只有眼睛会泄漏出他心中的不悦。这次他竟然听到二哥吼他,教他怎能不怀疑自己是不是打错电话了。 俞子惑静默了三秒钟,声音又回复到一贯的淡漠。 “子真,有事吗?” 错觉!他刚才听见的果然是错觉,二哥不可能会吼人的。俞子真扬起嘴角,暗笑自己的胡思乱想。 “二哥,爸帮大哥订了一门亲事,婚礼在这个星期天举行,不过爸要你星期六就回来。” “对方是什么人?” “左氏电机老板的独生女,好像叫左青梅吧。” “左青梅?”俞子惑皱起浓眉,在脑中寻找着任何关于她的资料与印象。 “二哥,你认识她吗?她和大哥配不配?” “没印象。”左家虽然也是国内十大企业之一,但行事向来低调,他在生意场合见过左崇恩几次,但算不得认识。“还有其他事吗?” “没了。”俞子真顿了一会儿,禁不住好奇心的驱使,问道:“二哥,你刚才是不是不太高兴兴?” “不高兴?”前子惑淡然的反问。 “大概是我听错了。不打扰你了,记得有空常回来,大家都很想你。” 俞子惑挂上电话,头倒向柔软的沙发椅背。他是不高兴没错,他不高兴一个人吃着无味的微波食品当晚餐,他不高兴整间屋子冷冷清清的。 他最不高兴的就是——身边没有她在! 俞子惑心中一凛。该死!不知不觉中,他竟让她的身影步步靠近。 不能再这样下去!他用力甩甩头,试着让自己清醒,认清他与她之间的关系。他可以去爱世界上任何女子,除了她,只有她不行! 幸好昨晚贵姨介绍的对象连她母亲都不满意,不然玉竹还真不知道要怎么推掉那男人的邀约。 她知道母亲是为了她好,希望有个好男人可以照顾她,顺便让她断了对前子惑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但要对他断念谈何容易,数不清有多少次,她的理智和情感彼此交战着,试图要理清杂乱的思绪。 或许她已经无可救药了吧!玉竹无奈地浅笑。昨天晚上她根本不知道和她相亲的对象说了什么,脑中只惦着他记不记得要吃晚饭。 “副总裁,您的咖啡。”她将咖啡放在桌上,转身要退出办公室。 “唐小姐,去资料室调凌空公司的资料过来。” “去资料室!?”玉竹一怔,脑中无法克制的再次浮现李士民企图强吻她的情景,脸色跟着转白。 俞子惑抬眼看着她,“有问题吗?” “没……没有,我马上就去。”玉竹低下头避开他探究的眼神,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眼中的恐惧。 她慌忙退出办公室。掩上门板,隔绝身后那双闪烁着了然与愤怒眸光的锐利眼眸。 带着推车和美工刀来到楼下的资料室,玉竹迟疑了好一会儿,才深深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踏入资料室。 “玉竹!?”李士民乍见她,难以置信地绽开笑靥,迎上前去。 玉竹防备地后退一步,拉开两人的距离,面无表情地说:“副总裁需要凌空公司的资料。” “你还在怪我?我知道上次是我不对,可是我真的被那些流言气疯了。”李土民稚气未脱的脸庞满是悔恨与歉意。 “我不想再提上次那件事。请你帮我调出凌空公司的资料。”玉竹淡漠而客套的说。很多事情不是一句对不起就可以解决的,就算那个流言是真的,他也没有权利伤害她。 “玉竹,别这样,你听我说,我真的是因为喜欢你才会反应过度,我完全没有丝毫要伤害你的想法,你要相信我。”李士民再次走上前,双手轻握住她的肩膀。 “请你放手。”玉竹冷冷看着他,右手移向腰间的美工刀,准备随时制止他进一步的动作。 她冷淡的态度让李士民微微变了脸色,不自觉加重了手中的力道。“为什么你不肯原谅我?还是你真的喜欢上副总裁?” “不关你的事!”玉竹痛得蹙起眉头,“到底是谁给你权利来质问我?我又为何一定要宽恕你曾带给我的伤害与恐惧?” “我喜欢你啊!” “可是你有没有问过我对你是否有同样的感觉?喜欢不是伤害另一个人的借口。”玉竹怒目瞪视着他,但手中紧握的美工刀并没有挥向他。她不想伤人,尤其上次误伤俞子惑之后,她就更不想见血。 李士民一怔,缓缓垂下只手,退了一步,神情懊恼地看着她。 看见他懊悔的模样,玉竹和缓了戒慎的目光。“麻烦你帮我调出凌安公司的资料。” “咦,小两口在闹别扭呀!哎呀,何必呢?和和气气的不是很好吗?”高孟桦踏进资料室见两人气氛不太对劲,便又喳喳呼呼地渲染起两人的关系。 李士民看了玉竹一眼,沉默片刻,忽然对她涩涩一笑,接着转向高孟桦,咧嘴笑道:“高姐,你可别乱说坏了唐小姐的行情。这话要是传了出去,害得别人都不敢追唐小姐,那我不就罪过了。我跟唐小姐只是还谈得来的朋友,却被不知道哪个多嘴婆传成男女朋友,我是无所谓,反正我是男生嘛!可是唐小姐就不一样了,总不能委屈人家硬跟我凑成对吧!高姐要是听到谁又在说这种八卦,麻烦帮我澄清一下,总要还唐小姐清白,你说对吧!” “嗯。”高孟桦愣愣应了一声,一时还搞不清楚状况。 “唐小姐,你刚才说副总裁要凌空公司的资料,对吧?” 玉竹点了下头,不解地望着李士民的笑脸,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等会儿。” 过了一会儿,李士民将找到的资料放上推车,低声说:“对不起,我忘了感情的事不能一厢情愿,我唯一能替你做的只有澄清我们之间的谣言。我们还是好同事吗?” 玉竹望着他,沉默地点了下头。 “那就好。资料很多,你要小心一点。”说完,李土民转身拍拍一脸茫然的高孟桦,“高姐,你还在发呆呀!小心愈变愈呆!” 高孟桦回过神,毫不留情地一掌拍在他头上。“再呆也比不过你这个呆小子!” “哎呀!好狠的女人!果然最毒妇人心!”李士民夸张地捂着头惨叫。 玉竹推着推车走出资料室,心中明白他会很快复原的。 “差点以为你半途跷班。”淡然的声音伴着熟悉的脚步声陡地出现在她身侧。 “副……”玉竹的目光定在他宽阔胸膛,不敢往上看。 “资料重不重?” 她摇摇头,“因为有推车,所以还好。” “我的倒很重。” 玉竹诧异地抬起头,想替他分担一些重量,却见他手中只有一个薄薄的文件夹。 “喏,双手拿着。”俞子惑将文件夹放进她手里,迳自推着推车走向电梯。 “副总裁……”她楞楞望着手中的文件夹。 俞子惑回头看她一眼,冷淡道:“跟上来。 玉竹迟疑了一下,不一会儿便扬起笑脸,抓紧文件夹,跟上他的脚步。 多像一场肥皂剧!俞子惑冷然的眸光扫视过气得青筋暴起的父亲、忙着安抚小妹的弟弟,和一脸茫然失措的小妹。而他显然是当中演技最糟的一个,因为他除了冷眼旁观,根本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这团混乱。 明天是他大哥俞子城的婚礼,然而如何能够要求一个狂放惯了的人去接受别人安排的婚姻?这一场婚礼打从安排之初就已经注定不会有新郎参与。有趣的是,这一点只有外传与他大哥不和的他看得出来。 “这个不孝子!”俞锦源咬紧的牙关迸出的愤怒低吼,震动了凝重的空气。 “爸,别突然大声喊,您会吓坏诗奕的。”俞子真看了父亲一眼,低头安抚怀中不住发着抖的小妹。“诗奕别怕,爸不是在生你的气。” 惊惧的小脸怯怯的抬起,口中说出的却是风马牛不相及的话,“三哥,打雷了!” “没关系,别怕,有三哥在。我们到厨房吃饼干,好不好?”俞子真对小妹露出浅笑,白皙修长的大手小心翼翼地扶起妹妹,走进厨房。 俞锦源看着离开的两兄妹,忍不住长叹一声。收回目光,他将注意力移回始终淡漠以对的二儿子。 “散会了?”俞子惑微挑起右眉,语气无情光绪的问。 不等他父亲回答,他站起身,把弄着手中的汽车钥匙说:“我回公司去了。” “坐回去!”俞锦源被他事不关己的态度惹火了,暴怒地吼道。 俞子惑极缓慢地挑高两道浓眉,将霎时涌现的苦涩强抑回心底,不发一言地坐回沙发上。 父子两人无言对望半晌,仿佛在考验着彼此的忍受力。 良久,俞锦源收回目光,疲累的按着疲涩的眼窝,宣布道:“明天的婚礼由你代替子城。” 总是如此,因为他曾有的怯懦,所以他必须背负起所有的责任,甚至兄长的未婚妻,不管他愿意与否,也不管他心中是否已有了意中人。很合理,不是吗?俞子惑波澜未兴的脸庞闪过一丝苦涩。 “我会准时到。”他冷冷抛下这句承诺,起身头也不回地走出家门。 黑色的bmw轿车驶过拥挤的台北市区,绚丽的霓虹灯幻化成一个个迫人的鬼影,扰得他杂乱的思绪更无法平静,驶向郊区墓园的车子倏地急转,最后停在一栋老旧的公寓门外。 就着车内昏黄的灯光,俞子惑翻开纪事本找到那个陌生的电话号码,凝望着那串数字半晌,几次想把记事本丢开,驱车离开,却又打住。挣扎许久,他终究还是拿出行动电话,键入那串电话号码。 “喂,请问找谁?”轻柔的女声由电话那端传来。 “下来,你认得我的车。”淡淡说完,他挂上电话。 淡然的声音隐隐含着伤痛,让接听电话的女子怔忡一会儿,随即顾不得一身邋遢的模样,急奔下楼。 “副……” 粗糙的大手轻柔的捂住她的唇,另一手将她拉入车 内,紧紧拥着。“不要说话,借我靠一下。” “您又喝醉了?”玉竹没有推拒,任由他拥着自己,她看得出他此刻的脆弱。 “对,我醉了。”俞子惑将脸埋入她温暖的怀中,含糊不清的咕哝道。滴酒末沾的他肯定醉得厉害,不然为何忘了先前对自己说的话,只想将她紧紧拥在怀中,让她温柔的气息抑下他喉间的苦涩? 是呀!他醉了,醉得厉害!—— 心动百分百制作兰兰扫校 第六章 俞氏企业和左氏电机均是国内排行十大的企业,如今两大企业联姻,不仅布置华美的教堂内坐满了政商界的名流仕绅,教堂外也挤满了着热闹的民众,每个人都很好奇两大企业联姻会是何种排场。 玉竹夹杂在看热闹的民众之中,努力在周围人群不断推挤中站稳。 昨晚的俞子惑反常得厉害,她本以为他喝醉了,但他身上没有一点酒味,让她不由得担心他是遇到了什么事,可是他什么也不说,只是紧紧抱着她,像是在寻找一个地方休息,更像在找一个地方疗伤。他离开后,她一夜无眠,睁眼到天明,脑中始终萦绕着他离去时苦涩的笑意。 她直觉地认为他的反常一定和他大哥的婚礼有关,所以她来了。 “俞家人来了!”忽然有人大喊道。好奇的群众立刻挤向走这两侧,争相目睹鲜少露面的俞家人。 银灰色的宾上轿车停在教堂前,车内走下一名灰发绅士和一名气质优雅的年轻男子。 “他就是俞子城?”一名围观的民众指着那名年轻男子问隔壁的同伴。 “拜托,人没有知识也要有见识,没有见识也要有常识……” “少-唆!你到底认不认识?” 两人有趣的对话引起四周一阵低笑声。 “当然认识,他叫俞子真,排行老三,人称‘钢琴界的马友友’。” “哇!”那人惊叹一声,但随即一脸茫然地问:“谁是马友友?” 周围再次爆出笑声。 他的同伴羞愧地摇了摇头,白他一眼,索性不理他,目光移回俞氏父子身上。“俞子惑果然没来。” “为什么?” “他们两兄弟向来不和,这次俞锦源替大儿子安排和左氏电机的独生女结婚,可说摆明了有意让俞子城接他的位子。俞子惑气愤之下,当然不可能来参加他大哥的婚礼。” 是这样吗?玉竹回过头,看了那名发表高论的男人一眼。她认识的俞子惑不是这样的人,只是他从不为自己辩驳。 玉竹着向那名灰发绅士。她还认得俞锦源,虽然她第一次见到他时只是个十岁大的小女孩,不过却清楚地记得他在妻子的墓前痛殴她酒醉肇事的父亲一顿。 俞锦源的薄唇抿直,脸上丝毫没有办喜事的愉悦,锐利的双眸扫视过整个会场,眼中渐渐凝聚怒气。 “爸,别生气,二哥说会来就一定会来。”俞子真在父亲耳边低声安抚他濒临爆发的怒火。“您笑一笑,今天是办喜事的日子,老绷着脸,别人会以为您不满意新娘子。” “我哪笑得出来!好好的一门亲事,结果被那两个逆子搞得一团乱。”俞锦源看了下表,两道浓眉蹙得更紧。“都什么时候了,子惑竟然还没来!他们两个不把我气死,大概不会甘心!” 俞锦源才刚说完,教堂外突然爆出一阵呼声。“新郎来了!” 玉竹转头望去,只见点缀着粉红色心形装饰的黑色bmw轿车走下一个她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怎么会?!玉竹的脑袋轰然作响,她呆望着身着黑色礼服的身影,全身的血液似乎完全被抽尽,单薄的身子忽地感到一股无法言喻的寒冷,以及阵阵席卷而来的昏眩。 这就是他昨晚失常的原因吗?老天,他们怎么能这样对他!俞子城呢?为什么他没来?这是他自己的婚礼呀!为何要叫俞子惑代替?玉竹怔仲望着俞子惑缓步走向教堂,他向来淡漠的眼神隐隐透着苦涩,滚烫的泪水无意识地烧灼过她冰冷的双颊,跌碎在为他狠狠揪痛的心口上。 俞子惑套上白手套,面无表情的望了眼红毯那端的圣坛,正要举步向前,蓦地感受到两道不同于其他人的目光,他停下脚步,循着视线来源望去,不偏不倚地对上一只泪眼。 来自记忆中的泪水让他心中一动。在尘封的记忆中也曾有一双泪眼为流不出泪的他低泣,以灼烫的泪水融化他自以为被铁幕层层包围而再也无法触及的心。 如今,同一双眼、同样炽热的泪水又是为他而流的吗? 是吗?你的泪水是为了流不出泪的我而落的吗?俞子惑凝望着她的泪眼,无声的低问。 “二……呃,哥,怎么了?”俞子真见俞子惑迟迟没走进教堂,以为出了什么事,立刻走向他询问,一个没注意差点泄漏了后补新郎的底。 俞子惑迅速调回目光,淡然看向他,“有事吗?” “爸要你快点过去,婚礼快开始了。” 俞子惑无言,再次迈开步伐走人教堂。俞子真若有所思地回头看一眼那名泪流满面的女子,了然地浅浅叹了口气,快步跟上兄长的脚步。 俞锦源怒气未消地横二儿子一眼,没好气地说:“总算来了。” 一股反驳的冲动涌上俞子惑的心头,但他仍是一咬牙,忍了下来,直挺挺地站在圣坛前等候婚礼开始。他没资格反驳,一个懦夫没有资格替自己做任何辩解! 静默的教堂因为新郎的到来而掀起一阵议论声。 “俞子城和俞子惑是孪生子?” “应该不是,两人相差两岁,应该只是长相相像而已。不过实在是太像了。” “是呀!真的太像了,要不是俞子惑没来,还真的可以比较着看。” 俞子城八年前便离开台湾,所以并没有多少人知道他的长相,因此尽管现场有不少人和俞子惑在生意场合见过面,也都以为今天的新郎只是和他长得像罢了,但四周音量不高的议论声却教俞锦源听得冷汗直淌。 终于,结婚进行曲响起,中止了教堂内的窃窃私语。 新娘身着一袭白丝亮缎长礼服,在父亲牵引下缓缓步向圣坛。 主持婚礼的神父看看面无表情的新郎,又看看若有所思的新娘,心中想祝福他们的热诚也宣告消失无踪。 若是貌合神离就算了,他还可以装作没看到,但这对新人连貌都不合,看来注定是一对怨偶。 “在婚礼之前,有任何人反对这对‘佳偶’缔结良缘的吗?”神父慢吞吞地扬声说道,暗自希望会有人赶来阻止。 为什么不说“不”呢?这是你的终身幸福啊!在教堂外观礼的玉竹闭上眼,不忍见他如此牺牲。这么牺牲到底又为了什么呢? “咳咳!”神父假意轻咳几声,又顿了一会儿,想再多给这对“未来的怨偶”多一些考虑的时间,以免一失足成千古恨。 “我反对!”清亮的男声忽地响起。 玉竹惊诧地睁开眼,只见一名仿佛从童话故事中走出,一身王子打扮的男人骑着一匹白色骏马昂然立在教堂门口,雪白的披风在他身后飞扬。 全场观礼人士都因为这戏剧性的转变而瞪大双眼,只有两个人除外。 果然是一出肥皂剧!俞子惑的薄唇一撇,冷冷的眸光扫视过众人,面无表情地脱下白手套,经过目瞪口呆的众人,走出教堂。 他停在玉竹面前,低头望着她满脸的泪痕。“唐小姐,你挺爱凑热闹的,放假没事还专程跑来看出滑稽剧。” 玉竹怔怔望着他,说不出一句话来。 “戏演完了,要搭便车回去吗?”他抬起手,粗糙的指腹以不可思议的温柔轻拭去她满脸未干的泪水。 “你……”玉竹抿紧双唇,努力想将几乎要逸出喉中的哽咽与释然咽下,却仍是忍不住哭了出来。“你为什么要收拾这种烂摊子?根本不关你的事啊!如果没有人来阻止,如果那个骑白马的男人没有来阻止……”她用力摇摇头,根本不敢想像结果会如何。难道他真的打算就这么收下他大哥不要的妻子?! 是的,她是为了他而哭!她的每一滴泪水都是为了他!为什么呢?为什么会是她?俞子惑不解地看着她,再次轻拭去她温热的泪水,倾身环抱住她的腰,将她带离拥挤的人群。 “要搭便车吗?”他轻轻梳理好她散乱的发丝,扶起她的小手走向停在一旁的车子。“不过,我想先去法国餐厅坐坐,一起去吧。要是唐小姐觉得去其他餐厅比较顺路,我也没什么意见。” 玉竹看着他,哭得通红的小脸终于露出浅笑,羞怯地低语道:“法国餐厅很顺路。” “子惑?!哈,真巧!”徐明甫走进餐厅,远远瞧见俞子惑坐在老位子上,立刻拖着未婚妻葛兰沁往他那儿走,根本不甩身后领位的侍者。 “徐先生……”侍者慌忙跟上他的脚步。 “不用帮我们找位子了,我们跟他合桌。”也不管人家要不要,徐明甫就迳自决定道。 传者为难地看向俞子惑,“俞先生……” “他不会介意的啦!”徐明甫摆摆手,拉开椅子就要坐下,没料到却被葛兰沁一把拉住。 “梭不定伦家小贼浑介意。”葛兰沁轻拍未婚夫的手背,提醒他还有别人在座。 徐明甫这才注意到坐在一旁的玉竹,歉然地笑了笑,“不好意思,我看到子惑太高兴了,所以一时没注意到你。” “没关系。”玉竹露出浅笑,摇头表示不介意。 “子惑,我们……”徐明甫讨好地冲着俞子惑直笑。 “她若不介意,你们就坐吧。”俞子惑漠然的神情着似冷淡,但若仔细看,却能发现眼底浅浅的笑意。 “小贼灰介意吗?”葛兰沁转向玉竹,露出和未婚夫相似的讨好笑容。 玉竹愣了一下,听不出她怪异的腔调在说什么,她的话听来像是中文,但又不太像。 “她问你介不介意他们跟我们同桌。”俞子惑嘴角微扬,替玉竹翻译葛兰沁那一口语焉不详的破中文。 玉竹总算明白,连忙摇头,“没关系,一起坐。” “谢谢。”两人开开心的落坐,冲着俞子惑和玉竹直笑。 “徐先生,请问你们要点什么?” “和他们一样就行了。”徐明甫三两下就把侍者打发走。难得看到俞子惑,他有一肚子的话想问他。 不过事有轻重缓急,其他的事可以先摆一边,他现在最想知道的是这女子的身分。子惑一向独来独往惯了,身边突然出现一个陌生女了,教他怎能不好奇。 徐明甫咧大笑脸,“子惑,你不介绍一下。” “唐秘书。”简单三个字淡漠地划清两人之间的关系。 玉竹抬眼望向对座的俞子惑,又迅速垂下目光。他没说错,他们只是上司和下属的关系罢了。 “就这样?”徐明甫显然对这样的答案颇感失望。 他还以为会有什么惊人消息呢! 葛兰沁灵活的大眼骨碌碌地在玉竹和俞子惑两人间游走,似乎看出了什么暧昧的情愫,她语带暗示他说:“那唐秘书的表现一定浑好,所以老板才及请她来法国餐厅出晚餐。” “兰沁,几个月没见,你的中文愈来愈有‘特色’了。”俞子惑的表情依旧淡然,对于葛兰沁暗示的话语也没有任何表示。 “素吗?偶最近一直浑认真在鞋中文。”葛兰沁乐得呵呵直笑。 “傻丫头,子惑是说你的中文愈来愈有特色,可没说你的中文愈来愈标准。”徐明甫受不了的翻翻白眼,对好友摇头叹道:“她以前顶多头卷舌的地方忘了卷。 现在可好了,全台湾有两千多万人,她偏偏要跟我姨婆学中文,结果弄得一口英国腔的台湾国语。“ “都素你害的啦!谁教你都不陪偶!偶只好跟姨婆鞋中文。”葛兰沁哀怨地瞪未婚夫一眼。 “公司里事情多,我总不能丢着不管。” 葛兰沁唤道:“都素你的话。把伦家从英国骗来,就不理偶了,偶干脆回去好了。” 徐明甫连忙拉住她的小手,侧过身子,在她颊边印下一吻。“我道歉。别回去,我这几天把事情交代一下就带你去台东,你不是一直想去台东看看?” “真的?你不要骗偶喔。” “我发誓。”徐明甫拉住她的小手贴在自己的心口上。 玉竹木自在的垂下目光,不敢看他们两人甜蜜的模样,也不敢把目光移向俞子惑,只好一直低着头。不该来的!瞧她把自己弄得多尴尬。 俞子惑深思的眸光轻轻落在她身上,似是着穿她心中的困窘,跟着目光转冷,凛冽地射向那一对旁若无人的爱侣。满满的浓情蜜意霎时被不善的眸光冻结成冰,你侬我侬的两人立刻正襟危坐,不敢造次。 诡谲的沉默持续着,徐明甫原本还耐心地等待俞子惑先开口,但直到侍者撤下开胃菜、浓汤和前菜,送上主菜,他才发现自己错了。毫无疑问的,俞子惑和他那个不多话的女秘书,绝对有办法撑到吃完最后一道甜点,却不会被这种沉闷的气氛闷死。 徐明甫才要开口,向来爱热闹的葛兰沁已经受不了这种沉默,抢先开口道:“子惑,听梭你大哥今天结分,你怎么没留在家里帮忙招待客伦?” 玉竹听见她的问题,担心的抬头看了俞子惑一眼。 她还是不太能适应葛兰沁的发音,但多少能明白她的话中提到今天的婚礼。 “听说新娘是左氏电机的独生女,年纪轻轻就拿到柏克莱的电脑博士学位,挺厉害的。” 俞子惑看他一眼,轻轻吐出两个字,“所以?” “你不好奇吗?再怎么说她也是你大嫂,你不会连婚礼都没参加吧?” 他能不参加吗?一抹不明显的伤痛在他眼中一闪而过,快得让一向以好友自居的徐明甫也没发现,只有隐隐投注在他身上的心疼目光说明了他的苦涩并非无人发觉。 “你明天看报纸就知道了。” “哇!还上报呀!”葛兰沁欣羡地低呼一声。 “影剧版。”俞子惑嘲弄着今天的婚礼。 徐明甫狐疑地和葛兰沁对看一眼。“为什么是影剧版?”两大企业联姻,就算没上头版头条,至少也会在财经版出现,怎么会刊在影剧版呢? 俞子惑没回答,优雅地拿起餐巾轻拭嘴角,跟着起身。“我有事先走了,结婚时记得寄帖子给我。” “失陪了,很高兴认识你们。”玉竹歉然一笑,迅速跟上他离去的身影,只留下坐在座位上瞠目结舌的两人。 付清了帐单,俞子惑和玉竹站在餐厅门口等泊车小弟将车子开过来。 “抱歉。”他目光直视前方,沉声道。 “没关系,我吃饱了。”玉竹仰望着他的侧脸。她知道在他冷漠外表下的其实是一颗易感而苦涩的心。 他将双手插入西装裤口袋,昂起头望着夜空。_她也跟着抬起头,“这里看不到星星,霓虹灯太亮了。” “俞先生,您的车。”泊车小弟将车停在他们面前,有礼的招呼道。俞子惑给了小费,坐进车内,沉默地望着玉竹半晌。 “副总裁,有什么问题吗?”他的目光看得她慌了手脚。 “没事。”他终于收回令她心慌的目光,踩下油门。“我知道有个地方可以看到星星,陪我去吧。” 由他行驶的方向,玉竹可以猜出他要带她到哪里看星星。果不其然,车子在墓园外停下。 “怕吗?”俞子惑没下车,转头问她。孤男寡女共处在生无一人的墓园,就算八字够重,不怕鬼来骚扰,也该怕那个居心叵测的男人。 玉竹摇摇头,迳自下了车,抬头仰望满天星斗,唇边浮现浅笑。 他也跟着下车,见她面露笑意,淡声的问:“有什么有趣的事吗?” “我在想有没有人像我们一样专程跑到墓园看星星。”她将双手背到身后,偏着头笑道。 “我到目前为止还没遇到过。” “你常来这儿看星星?” 俞子惑没回答她的问题。他将双手插入西装裤口袋,若有所思地望向幽静的墓园。 “跟我来。”他轻声道,怕扰了此地的寂静。拦在口袋中的右手动了动,忽地抽出,握住身后人微凉的小手。 玉竹讶异地望着他厚实大手半晌,缓缓将目光挪向大手的主人,见他偏过脸去,原以为他会松开手,没料到他反将她的手握得更紧。 “小心点,路不平。”由喉头咕哝出的叮嘱听来像是有些不大甘愿,但又夹杂了一些别的情绪。 步上石阶,俞子惑牵着她的手来到那座两人都极为熟悉的墓前。 “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俞子惑握住她的手不曾松开,他望着母亲的墓碑,耸了耸肩,“不为什么。” 玉竹抬头想看清他此时的表情,但夜色太深,除了他模糊的轮廓外,什么也看不清。她将目光移向墓碑,轻声道:“我想你母亲一定很温柔、很漂亮。” “小时候我觉得她是世界上最漂亮的人。她很爱玩也很爱笑,在她眼中这世界上没有一件事是乏味无趣的。可是……”俞子惑的眸光转暗,大手倏地收紧。 “她现在却冷冰冰地躺在这里,再也听不到她的笑声,再也等不到我爸有空陪她去环游世界。” 玉竹的手被他收紧的力道抓疼了,却忍着痛不哼一声。“对不起。” “同样的三个字你爸说过几十遍,但又改变了什么?躺在这儿的依旧是一具没有任何意识的尸体。”俞子惑的手抓得更紧。 她仍旧强忍着痛楚,喃喃地说:“对不起。” “不痛吗?为什么不叫?”他的力道忽地放松。 “因为你心里的伤比我还痛。” 包覆着她手的巨掌震了一下,静默片刻,淡漠的声音再次响起,“那又与你何干?” “是呀,又与我何干?”王竹反手与他交握,苦笑地摇摇头,“可是我却没办法叫自己不要管。” 俞子惑低下头,直视她的双眸半晌,最后别过脸。 “走吧。” 为什么带她来这里?他苦涩地笑了笑,回头望一眼母亲的墓碑。因为他想让他母亲看看这个令他心动的女孩。但讽刺的是,如果不是她父亲,他母亲此时应该漾着满脸开心的笑容,拉着她问长问短。 妈,您会怪我竟然爱上她吗?竟然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他在心底无声的问。 那天之后,俞子惑和她之间的关系产生了些许的改变,但到底是什么地方变了,王竹自己也说不上来。有时候她甚至能捕捉到他温柔的眸光,温柔得几乎要让她溺毙在他有意无意的注视中。 大概又是她在胡思乱想了吧。玉竹笑着摇摇头,将注意力移回手边尚待整理的文件和资料。 内线电话忽然响起,她一手接起电话,另一手迅速拿起纸笔。“副总裁办公室,您好。” “唐秘书,这里是航空部门。副总裁在吗?”电话那头的声音听来有些慌张。 “副总裁外出洽公。请问有什么事吗?” “tx610班机发生空难,俞子城先生听说在飞机上……” 他大哥发生空难?!玉竹愣了一下。 “唐秘书,你还在听吗?”航空部门的联络人员没听见她回答,连声唤道。 玉竹连忙回过神,“我在。” “麻烦你联络副总裁。如果有进一步的消息,我们再跟你联络。” 电话挂断后,玉竹匆匆拨了俞子惑的行动电话号码,却一直无法接通。俞子惑习惯在谈合约时将行动电话关机以示对对方的尊重,除非他们已经将合约谈妥,不然电话是拨不通的。 她挂上电话,立刻抓起皮包直奔下楼。 “阿民,你的小绵羊借我。” “发生了什么事?”李士民掏出机车钥匙,皱眉看着气喘吁吁的玉竹。 “回来再告诉你。”她没多做解释,一把抓起他手中的机车钥匙,冲向机车停车场。 俞子惑微微扬起一道浓眉,注视着不远处熟悉的身影,她神色有些慌张地在咖啡厅左右张望,不知在寻找什么。 终于,搜寻的目光对上他的眼,她松了一口气,转身向他走来。 她的脚怎么了?俞子惑皱起浓眉,注意到她的步伐似乎有些跛。等她走得更近些,他才发现她不止脚步微皱,连脸上都带了伤。 眉头蹙得更紧,他没等她开口,沉着声问:“你怎么了?一身是伤。” “区董您好,能不能打扰你们几分钟?”玉竹没回答他的问话,先向对方打声招呼,以免失礼。 “唐秘书,你怎么了?脸上还沾了沙土。”年近六旬的区董见玉竹一身狼狈,也微微皱起眉头。 “只是出了点小车祸,不碍事的。区董,不好意思,公司有急事要找副总裁,打扰您几分钟的时间。” “没关系。”区董摆摆手表示不介意。 “受了伤怎么不光去包扎伤口?”俞于惑拧眉瞪着她。 玉竹不理会他的瞪视,在他耳边低声说明航交部门传来的紧急消息。 “区董,很抱歉,公司有急事,关于我们这次的合作案,我改天再跟你联络。”俞子惑眸光一暗,道了声歉,立刻拉着她走出餐厅。 坐上车后,他将行动电话丢给玉竹,吩咐道:“联络相关部门主管在会议室集合。” “是。”她应了声,开始联络相关部门。 俞于惑握着方向盘,俐落地在拥挤的车阵中穿梭,但眼用余光不时瞥见一抹刺眼的红夹杂着灰朴朴的尘土。 红灯亮起,他用力踩下煞车,用矿泉水将手帕沾湿。 “脸转过来。 忙着联络相关部门主管的玉竹闻言回过头,一双大手随即欺上她的脸,小心翼翼地清理她的伤口。 她愣了一下,呆望着他,忘了自己还在讲电话。 “联络完了? 俞子惑冷然的声音唤回她的意识,她摇了摇头,连忙继续未完的工作。 不一会儿,绿灯亮起,俞子惑将手帕塞到她手中,踩下油门。 联络过所有相关部门的主管后,玉竹放下行动电话,手中仍紧握着他塞给她的手帕,访沸仍能感觉到他的手轻柔地扶着她的脸,为她清理伤口。 “你是怎么受伤的?” “刚才骑车不小心摔倒。”她为了闪进一辆逆向行驶的车子,结果没注意到路面正在整修,一个不留神就连人带车摔倒在地上。她的右脚脚踝被摩托车压到,肿了起来,再加上李士民的安全帽并没有挡风镜,所以脸颊也有点擦伤。 俞子惑看了她一眼,眉头微皱的表情看来似乎不太高兴。“回去记得先把伤口处理好。” “嗯。”她低头看着手中沾着血迹的白手帕,迟疑了一会儿,才轻声道:“关于你大哥的事……” “每隔一阵子就会有谣言说他死了,可是过没多久,他又会出现证明那些消息只是无稽之谈。”俞子惑的表情依旧淡然,但握着方向盘的手却倏地收紧,青筋浮现。“他不会死的,我知道他不会就这样死的。”—— 心动百分百制作兰兰扫校 第七章 这次的空难事件因为机长处理得宜,使得伤害的程度降到最低,除了有两名乘客落海失踪外,其他乘客都平安返回台湾。而这两名失踪的乘客身分经确认后,证实一位是青云公司董事长的独生女林湘云,另一位则是俞子城。 俞子惑对于兄长失踪所表现出的漠然态度,再次让兄弟不和的传言甚嚣尘上,甚至还有杂志以漫画影射这次的空难事件,是俞子惑为确保自己的地位而一手导演出来的。但俞子惑对于这些无稽的传言依旧不予理会,也无意为自己辩解。 “找到人了吗?”俞锦源苍老的声音从白色琴室的角落传来。 正在弹琴的俞子真停下双手,转头望着刚走进琴室的俞子惑,清澈的大眼满是忧虑,只有刚睡醒的俞诗奕弄不清楚状况他揉着惺松睡眼。 “还没找到尸体。”俞子惑的口气依旧淡漠。对他来说,没找到尸体就是没死,就还有希望。 “什么叫还没找到尸体!”俞锦源怒喝道。“难道你真的希望他死?真搞不懂你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他是你大哥呀!他的死活对你来说就这么无关紧要?还是那些杂志说的都是真的,你根本就不希望子城活着回来?“ 俞子惑的眸光转沉,一股不被了解的苦涩涌上心头,但他仍强抑下来,面无表情地看着父亲。 “爸,其实二哥心里和您一样担心大哥的事。”善体人意的俞子真看在眼里,忍不住替他说话。 “是吗?”俞锦源冷哼一声,转过头不再看他。 “再派多一点人去找,一定要把子城找回来。 俞子真张口,还想为他二哥说些什么,但俞子惑却对他摇摇头。 说什么都是多余的,对他父亲来说,他永远比不上他大哥,俞子惑一咬牙,苦涩地喃喃低语道:“如果今天失踪的是我,有人在乎吗?” “你说什么?”俞锦源没听清楚,回过头看向他问这。 “没什么,说个自娱的笑话罢了。”他耸耸肩,自嘲地说。 俞锦源愠怒地横他一眼,再次叮嘱这:“记得多派一些人去找你大哥。 “我会的。”俞子惑将汽车钥匙收入掌心,低下身轻抚小妹一头柔软的长发,“诗奕,记得要乖喔。” 俞诗奕用力点点头,抬手轻拍他的宽肩,“二哥,记得要常回来喔。” “二哥,路上小心。” “嗯。”俞子惑朝弟弟点了下头,目光着向暗眼不语的父亲半晌,最后薄唇一抿,迈步离去。 他抗拒得不够努力,或者该说,他根本无心抗拒,明知道不可为,他还是贪恋她的温柔,为她将心防一步步往后撤,肆意让心沉沦。心中的铁幕早在他觉察前崩裂了一个出入口,任她自由来去。 俞子惑站在玉竹的桌前,俯视她沉沉入睡的小脸,一向淡漠的眼神褪去,在眼底缓缓荡漾着不为人知的温柔。 几缕发丝垂落她的脸颊,他伸手轻轻为她拨开,指尖仍在她颊上眷恋不去。 空难发生后,他几乎每天都留在公司直到深夜,希望不会错失任何一个有关他兄长的消息,而她也每晚留下来陪他,不多话也不吵他,只是静静地坐在座位上,让他知道有个人在身边。 俞子惑弯下身,将她打横抱起走向电梯。突如其来的震动让熟睡的玉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呆望着他的脸半晌后,嘤咛一声又闭上眼,伸手环抱住他的颈项,将脸埋进他怀里。 “好棒的梦。”她含糊不清的咕哝道。 “那就继续睡吧。”他呢喃低语,唇边扬起宠溺的浅笑。 玉竹满足地漾起甜笑,“嗯,不要醒。” 俞子惑倾身向前,在她额上轻轻印下一吻。他也希望不要醒,别去管他们之间有没有未来。 还没到她家,玉竹便已转醒。她傻愣地看着车窗外飞驰而过的夜景,一时间还没完全清醒过来。 她怎么到车上来的?她甩甩头,试图理清混沌的脑袋。 “你醒了。” “嗯。”玉竹转头看向声音来源,目光一个及方向盘上的大手,模糊不清的记忆立刻清晰了起来。 那不是梦,真的是他抱她上车!老天,她该不会做了什么丢脸的事吧!玉竹偷偷瞄他一眼,见他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忐忑不安的心才稍稍平静。 可是,他为什么要抱她上车呢?叫她起来不就可以了,她的睡癖不算太糟,应该还没到叫不醒的地步。到底是他愈来愈奇怪,还是她的妄想症变得更严重了?竟然觉得他近来对她的态度像是对“情人”般的温柔与宠溺。玉竹疑惑地咬着下唇,粉白的双颊因为这个想法而隐隐发烫,泛起红晕。 还来不及理清头绪,车子已经在她住的公寓大门前停下。 “谢谢您送我回来。”她这了声谢,拿起皮包下车。 “唐小姐!”俞子惑在她走进大门前忽地唤住她。 玉竹走回车窗边,低下头轻问:“副总裁,还有什么事吗?” 不期然,他的唇忽地夺去她的呼吸,玉竹双眼圆睁,惊讶地瞪视着另一双近在咫尺的黑眸。 “闭上眼。”无奈的男声轻叹,大手跟着抚上她的只眼掩去她愕然的目光。 冰凉的唇瓣意外的温柔,轻轻柔柔吸吮着粉唇,阵阵奇异的感觉由她的唇传至她心头,有点痒、有点麻,但却甜得令人昏眩,让她不自觉微启双唇想要更多。灵巧的舌轻滑过她的贝齿,浅浅逗弄着笨拙的她,随即又与她紧紧交缠,也缠起了两颗心,窒住了呼吸。 不知过了多久,拥吻的两个人终于因为呼吸困难而分开。 玉竹捂着狂跳不已的心口,往后退了一步,因惊讶而颤抖的手指指他又比比自己,气息不稳地支吾道:“你……我……我……怎么会……” 不擅解释的俞子惑望着她半晌,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决定踩下油门离开。 玉竹抚着肿胀的红唇,傻愣愣地看着黑色轿车隐没夜夜色中,丝毫没有注意到三楼的窗台边,母亲忧愁的锁紧疏眉,长声轻叹。 空难发生后的第二十八天,俞子城一身奇装异服,驾驶一架美式直升机飞回台湾。直升机上除了他之外,还有身受枪伤的另一名失踪乘客林湘云。 俞子城回台湾后没多久,原本已经不管事的俞锦源开始带着他参加公司内的各级会议。虽然俞锦源目前并没有分派任何职位给他,带他参与会议也是以见习的名义,但公司内部已经传出俞锦源属意让俞子城当他的接班人,甚至有一些不成气候的小主管开始有拉拢俞子城的小动作出现。 玉竹放下咖啡,怔怔望着依旧每天埋首工作的俞子惑。她不信他从来没有听过那些传言,可是他的态度却仍是这么淡然,仿佛由谁接手俞氏企业部无所谓。 “有事?”俞子惑放下笔,双手交握顶住下颚,饶富兴味地看着她。 玉竹羞赧地避开他的注视。自从那一夜他莫名其妙地吻了她之后,他看她的眼神就变得有点奇怪,她不是讨厌,只是觉得有点心慌意乱。 “正大光明的在上司面前发呆不太好吧。”他调侃道。 她抿抿唇,偷觑他一眼。她知道自己没资格对他们两兄弟的事发表意见,可是心中却有股冲动想为他抱不平。 迟疑片刻,她忍不住脱口说:“你不生气?明明你付出的比谁都多,为什么……” 虽然她的话没头没尾,俞子惑却能明白她因为公司里的传言而为他抱不平。 他垂下眼,左手爬过一丝不苟的服贴短发,沉默了一会儿,才淡然的回道:“这一切本来就是他的,我只是代管罢了。” “为什么不跟他争?这是你应得的。” 俞子惑扬起一道浓眉,薄唇一撇。“为什么要跟他争?名与利对他来说是困住他的枷锁,是对他的惩罚,是让他动弹不得的牢笼。我和他争这些做什么?” 玉竹直视他闪烁的双眸,轻轻吐出两个字,“骗人!” 她相信他绝对有能力开创自己的事业,俞氏企业接班人这个虚名对他来说或许没什么实质上的意义,但“接班人”这三个字背后所代表的意义却是他父亲的肯定,是他心中始终流不下的那一滴泪。 向来淡漠的黑眸闪过一抹被人看穿心事的恼怒,俞子惑抿紧唇,将视线移回桌上的公文,冷声道:“你出去吧。” 玉竹仍站在原地不动,“你为什么总是要牺牲自己?” “你又为什么总是要那么多事?”他愤然抬起头直视她,“你又知道什么?” “我知道你把自己困在你母亲的那场车祸中,可是那不是你的错。”玉竹柔声道。 “那是谁的错?”俞子惑扭曲嘴角,轻声冷笑,“真抱歉,我竟然忘了,是你爸的错!是他酒醉驾车撞死我妈,是他害我妹妹从此再也无法面对真实世界!全都是你爸的错!而你呢?又为什么而来?为了替父亲犯下的错赎罪,还是自以为是天使来救赎一个自愿沉溺在悲剧里的灵魂?” “我……”玉竹怔怔直视他的双眸,“只是为了一滴哭不出的泪而来。” 俞子惑一震,满腔的愤怒彼抽尽,只剩下疲累。 “你管得太多了。”他伸手抹抹疲倦的脸,口气中防备的敌意褪去,回复到一向的淡漠。 “我没有办法不管。”玉竹涩涩一笑。每次看到俞子惑强作淡然的神情,她就有股冲动想冲到俞锦源面前质问他为什么这么不公平,她知道自己多事,但就是没有办法强迫自己别去理会。 她顿了一会儿,再次开日道:“如果嫌我多事,就让我走吧。上次的辞呈还在,您只要签个名就行了。” 她母亲最近催她辞职催得更急了,几乎每天早上见面的第一句话就是要她快点辞职回埔里,而她总是托词说现在走不开,根本没再跟他提起辞职的事。或许,她真的该走了,继续留着除了让他更心烦外,什么帮助也没有。 俞子惑脸色一沉,“不准。” “为什么不准?我只是个可有可无的小秘书,您随便都可以找到替代我的人选,而且……”她咬着下唇,沉默片刻才继续说:“如果总裁发现我的身分——” “你到底要我怎么办?”俞子惑突地大吼打断她未竟的话语,恼怒的口气同时震慑住两个人。 玉竹愣愣看着难得失控的他,好一会儿才迟疑地轻唤道:“副总裁?” 他长叹了口气,重重闭上眼。“出去,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对不起,我太多事了。”她喃喃道声歉,退了出去。 该死的!俞子惑心力交瘁地将脸埋入双掌中,矛盾的心绪严重失衡。她没有办法不管他的事,而他又如何能够强迫自己放手让她离开他的生活? 他知道一旦父亲知道她的身分,肯定会更不谅解他;他知道如果让她走,对他们两个人都好;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但那些该死的知道却无法打消他想把她留在身边一生一世的念头。 一生一世?俞子惑自嘲地轻笑一声,摇了摇头。如何能奢求一生一世?他连对她说一句“我爱你”都不能,生怕狂炽的情一旦冲破铁幕,就再也抑制不了了。 “我可以坐这儿吗?”亲切熟悉的声音在玉竹头上响起。 她抬头看了来者的笑脸一眼,点点头。 “你看起来真没精神。”李士民端着餐盘在她对面的位子坐下。 她牵动两边嘴角,努力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手拿着汤匙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盘中的海鲜烩饭。 “怎么了?愿不愿意说给我听?说不定我可以帮你拿个主意。”他诚心提议道。 “没什么,只是有点心烦。”她烦,却不是为自己的事而烦。 真好笑,她真是标准的“皇帝不急,急死太监”。俞子惑自己都不理会父亲的不公平了,她为他伤什么神、抱什么不平?可是想是这样想,心里就是放不下。 李士民看着她半晌,轻叹口气,“算了,你不想说就不勉强你。要是真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记得可以来找我。我就算没办法帮你解决,也可以帮你出出主意,总比你孤单奋战来得好。” “谢谢你。”玉竹低声道谢,拨弄着盘中的食物,还是没有一点胃口。 忽然,原本嘈杂的员工餐厅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李士民好奇地看向餐厅门口,只见一群西装革履的高级主管浩浩荡荡地走进餐厅。 “总裁来了。”他压低声音说。 总裁来了,那他……玉竹连忙抬起头,一眼便望见站在俞锦源身后的两兄弟。站在右侧的俞子城一袭白色亚曼尼西装衬得黑亮的肤色更加黝黑,微鬈的长发垂过肩头,狂放的气质引人侧目。而站左侧的俞子惑则是全然不同的典型,拘谨得体的三件式纯手工西装,搭配上一丝不苟的发型和淡漠的眼神,无形中便给人一种冰冷的疏离感。两人之间的差异就宛如炎日与冷月,辐射出截然不同的温度。 俞锦源将围在身边的高级主管打发走,父子三人合坐一张桌子。 李士民端详了一会儿,摇摇头这:“副总裁的情况不太乐观。” “嗯。”玉竹浅应一声,拉长的声音更像是在叹息。 他的情况如何能乐观得起来呢?光从三人落坐的方式就可以看出俞锦源偏爱长子。两兄弟坐在同一侧,但俞锦源却选择坐在正对俞子城的位子。就算他是无心之举,恐怕四周的员工也不会这么想,只会当他隐隐表态,经过这顿饭后,转向俞子城阵营的人怕又会增添许多。 她低下头,拨动着盘中白嫩的花枝片。静默片刻,她抬起头,忧虑的眸光远远对上另一端俞子感的漠然注视,和他同样拨弄着盘中花枝片的举动。 这样的默契让她不禁漾起浅笑,而更令她意外的,他紧抿的薄唇也微微牵起不甚明显的笑弧,而后以汤匙盛起花枝片,仿佛敬她似的在空中停顿半秒后才送入口中。 玉竹也笑着回敬他一口。远远分坐两处的两人就这么你敬我一口、我敬你一口地把原本食之无味的海鲜烩饭吃光。 “我现在才知道原来副总裁不但英明神武,还能开胃整肠促进食欲。”李士民注意到他们两人之间的小动作,闹闹地调侃道。 她微微红了脸,垂下眼,不知该如何回答。 “这样看来,我是完全没有机会了。”李士民爬爬短发,语气中难掩遗憾。 玉竹歉然地抬眼看他,“阿民,我……” “算了,我明白这种事是强求不来的。”他无所谓地摆摆手,“祝你们幸福。” 幸福?玉竹着向吃完午餐,正准备离去的俞氏父子,轻声低叹道:“不可能的。” “你说什么?”李土民一时没听清楚。 俞子惑忽地回眸,淡然的眸光与玉竹的视线交缠片刻,荡漾出浅而短暂的温柔,接着收回目光,跟上父兄的步伐。 “没什么。”她摇摇头,将他临别的回眸收入心中。 幸福?或许可能吧!在这种暧昧不明的气氛中,在他暧味不明的温柔中,在一切都不能说得太明白的关系中,只是一个回眸也让她感到幸福,只不过这样的幸福不能用力抓紧,怕它会像空气一样消失在掌心。 “唐小姐,把这份合约拿去给俞特助过目。” 经过两个月的见习,俞锦源正式将俞子城升为总裁特助,而原本隐而不显的派系问题也渐渐浮上台面,虽然还没闹出什么大问题,但时日一久难保不会出乱子。 玉竹不赞同地直视俞子惑,迟迟没有接过他手中的合约书,抿白的唇瓣张了又合,欲言又止。 他放下合约书,“有话就说吧。” “为什么要让他过目?他只是总裁特助,不论职位或权力都在你之下,就算他是你大哥又如何?这是个凭实力取胜的社会,靠的是实力。不是看谁先出生。让没有能力的人掌权,只会坏了俞氏企业的名声,危害你多年努力的结果。”玉竹一口气把话说完,脸上仍挂着不赞同的表情。 “你认为我大哥没有管理俞氏企业的能力?” 俞子惑微扬眉,他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说。大哥从小就是个极出色的孩子,和俞家有些交情的人都认为大哥绝对是继承俞氏企业的最佳人选,包括他也是这么认为。直到八年前大哥丢下未完成的博士论文去流浪寻找自由,人们才渐渐发现隐没在兄长耀眼光环下的他。 “就算他有能力,也比不上你。” 俞子惑诧异地盯着她,提醒道:“他是牛津大学企管硕士。” “那又如何?你是剑桥大学企管硕士。”玉竹骄傲的口气好像拿到硕士学位的人是自己。 “他沟通谈判技巧高超。” “你运筹帷幄知人善任。” “他风趣幽默。” “你冷静自持。” “他精通七国语言。” 玉竹愣了一下,旋即又不甘示弱的回道:“一台功能超强的翻译机一万元有找,还可以说八国会话。” 翻译机一万元有找?!天,他们两个在瞎扯什么!他脑中甚至浮现他大哥额上盖着“快译通”的标志。虽知道这情况实在荒谬,但他抿直的嘴角还是忍不住往上扬,最后逸出低低的笑声。 直到听见俞子惑的笑声,玉竹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蠢话。 可是……她痴痴望着他难得的笑容。他笑起来好好看,一个小酒窝缀在右颊上,微弯的双眼有着大男孩般的腼腆。 好不容易止住笑意,俞子惑依旧眼角含笑的凝眯着逗笑他的小女人。 半晌,他垂下目光,将桌上的合约书往前一推,再次吩咐道:“拿去给俞特助过目,告诉他如果他不看,我就不签名。” 玉竹不解地摇摇头,“为什么你还是要把多年努力的成果拱手让他?” “一个企业只能有一个主要决策者。” “可是为什么是你要让他?论实力、论资历,你没有一点不如他!想想你这些年来的努力与辛苦,凭什么让他坐享其成?” “不,我有一点永远比不上他。”他涩涩一笑,拿起合约书递给她,“帮我拿去给他吧。” “可是……”不甘心呀!她不要看他总是在退让,总是在牺牲。 俞子惑明白她是不愿见他牺牲自己,但很多事不是争就有用。两雄并立的局面是该画下句号了,再继续这样下去,只会让公司员工无所适从。 他看着一心维护自己的玉竹几秒钟,最后狠下心板起脸,冷声这:“唐小姐,身为一个秘书,你的职责就是做好你的工作,剩下的事不用多管。” 只是个秘书呀!她为什么老是弄不清自己的身分? 玉竹怔怔回望他,跟着一抿唇,接过他手中的合约书,轻声道:“对不起,是我逾越了。我立刻将合约拿去给俞特助过目。” 玉竹不情愿地拿着合约书来到位于十三楼的特别助理办公室,正要举手敲门——“这是我的权责范围吗?”俞子城的声音透过薄薄的门板传出,止住她敲门的动作。 “我……我想俞特助是总裁的特别助理,所以应该把资料拿来让俞特助了解一下情况。”另一名男子的声音传来,高昂的音调隐隐泄漏出他的紧张。 “我想你弄错了,我只是个特别助理,这些资料应该拿去给副总裁过目,而不是拿给我。” “可是……我觉得俞特助比副总裁更有能力处理这件事情。” 玉竹闻言,脸色一沉,双手不自觉紧握成拳,努力控制自己别冲进去把那个阵前倒戈的家伙揪出来痛殴一顿。 “是吗?”俞子城语调微杨,让人分不清隐藏在话中的真实情绪为何。 “当然,俞特助阅历丰富、英明果决,能力远在副总裁之上。我们公司若在俞特助的带领下,绝对能在一年内成为全球十大企业之一。” “原来我的能力那么强呀!”略带笑意的语调扬得更高,似乎有些洋洋得意。 马屁精加昏君!俞氏企业要真的让他们作主,绝对会在一年内关门大吉。玉竹瞪着门板,恨恨地想。 “俞特助,我所讲的每一句话都是肺腑之言。 若不是副总裁使计逼走您,现在总栽之位非您莫属。“ “既然你这么肯定我的能力,看来我不表现一下,似乎大说不过去了。”俞子城顿了下,接着开口道:“张主任,你回去把东西收一收,然后到会计部领两个月的薪水;明天不用再来上班了。” 剧情急转直下,门外的玉竹和门内的张主任闻言皆是一愣。 “可是……可是……”张主任支吾半晌,好不容易才找回原有的镇定。“你没有权力开除我。” “啊,你终于明白我的权责范围了。我就说我只是个小小的特别助理而已,你千万别把那堆高帽往我头上戴,我可承担不起。” 张主任本想拍马屁,没料到却拍到马腿上。 “不打扰俞特助办公了。”他急忙拿起资料走出办公室,瞧见站在门外的玉竹,脸色登时一阵青一阵白。 “张主任找俞特助聊天啊?”玉竹明知故问,不打算轻易饶过背叛俞子惑的人。 “呃……唐秘书,我还有事,失陪了。”张主任心虚地匆匆转身离开。 怒瞪他慌张离去的背影一眼,她才回过头轻敲俞子城办公室的门。 “请进。”俞子城的声音和俞子惑很像,但少了俞子感那份冷然与自抑,多了一分热情与活力。 如果没有发生那件事,俞子惑应该也会像这样吧。 玉竹轻叹一声,推门走入。 “俞特助,副总裁要我将合约拿来给您。”她在他桌前站定,递上合约书。 “唐秘书,副总裁要你把合约拿来给我看?”俞子城揪着浓眉看向那份合约书,语气中隐含不悦。 该死!这些天来,他不知道打发掉多少个像张主任一样弄不清楚状况的家伙。子惑是嫌他的身分不够混乱,偏要插上一脚才甘心吗? 玉竹点点头,“是的,副总裁说会约要送来给俞特助过目才能签。” “唐秘书,我对合约内容没有决定权,请你回去转告副总裁,若是他对合约内容有问题,请他直接请示总裁。”子城沉下脸,看也不看就将合约书推回给她。 “副总裁说俞特助若执意不看合约,他不会签名。”玉竹的态度还算得体,但口气中却隐约流露出敌意。 她不否认俞子城刚才对付张主任的方法令她意外,甚至连原本强烈的反感也减少许多,但只要一想到俞子惑,她就没办法让心中高张的敌意降温。 俞子城审视着面前的女秘书,她语气中的敌意令人玩味。虽说下属拥护自己的上司无可厚非,但若因此而对他产生敌意似嫌太过火了。 玉竹不畏不惧地对上他审视的目光。“俞特助,请问还有什么事吗?” 俞子城沉默片刻,回答道:“合约我先收下,我会去跟副总裁讨论权责区分的问题,你先回去吧。” 玉竹朝他点个头准备离开。 “我不会跟子惑抢总栽的位子。”俞子城在她离开办公室前忽地说道。 她的脚步一顿,侧过脸轻问:“如果他执意要让呢?” 她语中淡淡的心疼让俞子城不由得好奇。“你和子惑是什么关系?” “上司和下属的关系。”她旋开门把,轻声道,“我只是他的秘书而已。” 浅浅的轻叹被隔绝在门板后。只是秘书而已……—— 心动百分百制作兰兰扫校 第八章 玉竹轻轻推开半启的门板,目光由散落满地的空啤酒罐移向倒在黑色沙发椅上的男人。 从满地的啤酒罐不难看出他醉得厉害,搁在胸前的无线电话话筒从打给她至今仍未挂上,随意扯开的领带抛在地上,一向笔挺的西装外套和背心被揉成一团丢在另一个沙发椅上,而醉倒在沙发椅上的男人憔悴而疲累。 “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肯善待自己?再这么喝下去,你迟早会变成酒鬼。”玉竹强忍住喉中的哽咽,跪坐在沙发椅前,心疼地轻抚他疲惫而憔悴的脸。 俞子感微微睁开泛着血丝的眼,“玉竹……” “我去拧条毛巾给您擦脸。”玉竹见他醒了,连忙将泪水眨回眼底,站起身走向浴室。 他却拉住她的手,“别走。” “我只是去拧条毛巾,擦把脸会觉得舒服一点。” 俞子惑固执地摇摇头,眼神茫然的直盯着她,“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她强迫自己对他茫然的表情视若无睹,但酸涩的感觉却一波接着一波涌进心里。 “你知道……有什么东西……是真正属于……我吗?” 玉竹眨眨眼,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这么问,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因为这个问题而想掉眼泪。 “有啊,好多呢,你的车子、你的房子,还有……”冷不防地,一滴泪跌碎在他颊上。她为什么落下泪? “还有什么?”他轻问,伸手轻触落在他颊上的泪水。“你的泪……还是好烫。” 玉竹哑然地看着他。一定还有什么东西是真正属于他的,可是,该死的,她为什么一样也想不起来? “除了物质上的东西之外,什么也不属于我……” 俞子惑闭上眼,“我所拥有的都可以用金钱衡量,都可以贴上标价,买卖之后,什么也不属于我。” “不是这样的,你还有……你还有……”该死!为什么想不起来? 他举起手,轻点住她的唇。“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把俞氏企业让给他吗?” 她抿着唇,摇了摇头。 “因为,”他涩涩一笑,“就算我再怎么努力,我爸还是不会认同我所做的任何一件事,他永远都觉得我比不上我大哥。而现在,我倦了,厌倦了再去追求那些永远不可能属于我的东西,所以我决定换拿所有的东西去换……” “换什么?”玉竹一惊,不明白有什么东西必须要他拿所有的东西去换。 “再回答我一个问题。”俞子惑忽地又睁开眼,怔怔望着她,血丝满布的双眼却显得格外晶亮。“你……属不属于我?” “我……”她震了一下,“副总裁,您喝醉了。” “回答我。”注视着她的眼眸认真得看不出半丝醉意。 玉竹深吸一口气,鼓足所有的勇气,坦白回答道:“如果你要,我就属于你。” 释然的笑意在他唇边绽放。他抬手将她紧紧拥入怀中,喃喃低语道:“那我换,拿一切换一个可以紧紧抱着你,对你说‘我爱你’的机会。” 她惊讶地抬眼看他,不敢相信刚才真的听到那三个字。 “你没听错。”俞子惑轻按她的后脑勺,将她惊讶的脸埋入他宽阔的胸膛中,再次在她耳边低声说:“我爱你。” 泪水汨汨溢出眼眶,感动的心却混杂着感伤与心疼。她不要他因为爱她而放弃一切呀! “别只是哭,你呢?你……”欲言又止的男声有着深深的不确定感。 玉竹反手用力抱住他,“我也爱你,好爱好爱 你。“ 就是因为太爱你,所以每滴泪都是为了你,为了哭不出泪的你。 “大哥,”俞子真手持行动电话,跨过散落满地的空啤酒罐,走进卧房,顿了一下,才继续对电话那端的人说:“二哥不在公寓里。” “妈的照片还在屋里吗?” “没看到。”“ 俞子城沉默片刻,“好吧,你先回去。” “大哥,你和二哥发生了什么事?” “回家再说。bye”俞子城挂上电话,目光扫视过会议室内其他高级主管,最后在一脸镇定的玉竹身上停留数秒后垂下。 他担心的事终究还是发生了。 从他重回俞氏企业那天起,就已经预料到会有这一天的来临。他知道父亲一直有意将俞氏企业交给他管理,但平心而论,不论是以子惑的能力或对整个企业付出的心力来看,未来总裁的位子都该是子惑的。他回台湾只是为了能保住自己深爱的女人,并无意跟子惑争什么,他父亲的固执己见与子惑的执意退让,着实令他伤透脑筋也想不出解决办法。 昨晚他到子惑的公寓去讨论两人权责区分的问题,子感表示今天会给他答案。 而这场缺了主席的高层会议就是他的答案了吧! “唐秘书,你完全不知道到总裁会到哪里去吗?” 一名高级主管终于捺不住性子询问站在一旁的玉竹。 “副总裁没有交代。”她抱着怀中的记事本,目光微微下垂。 “唉,你这秘书是怎么当的?连上司去哪儿都不知道。” “很抱歉,副总裁没有交代他的去向。” “那你不会问吗?你总该有副总裁的行动电话号码吧。” “抱歉,副总裁的行动电话打不通,副总裁可能没有开机。”玉竹依旧低着头轻声回答。 “那到底有什么事是副总裁有交代的?”那名高级主管火了,音量也随之提高。 玉竹仍然不温不火的淡然应道:“抱歉,副总栽什么都没有交代。” “你……” 他邻座的同事拍拍他的肩,“火气别那么大,唐秘书不知道副总裁去哪儿也不是她的错。倒是会议要不要继续等下去才是重点。” “林襄理说得对,大家在这里枯等也不是办法。” 船运部门的主管转向俞子城,“不如请俞特助请示一下总裁,看是要继续等下去,还是改天再开。” “也好,我先失陪一下。”俞子城起身离席,走到会议室外拨电话回家。 他向俞锦源说明目前的情况,电话那头先是一片骇人的死寂,数秒后爆出连串震耳欲聋的怒吼声。俞子城勉强抓住“散会”这两个音节,跟着就是电话被挂上后的嘟嘟声。 看样子爸气得不轻,子惑和爸之间的关系怕是会变得更糟了。俞子城暗忖。收了线,踱步走回会议室。 “俞特助,总裁怎么说?” “散会。”俞子城淡淡地宣布道,目光探究地看向始终垂着脸的玉竹。 玉竹感受到他探询的注规,心里一惊,但仍强作镇定,表情木然地抱着手中的记事本,只有微微发颤的双手泄漏出她的心虚。 就算俞子城看出什么端倪,他仍是一言不发地从她身边走过。 “妈,我和朋友有约……”玉竹拎着皮包和鞋子;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口,打算跟母亲说一声就溜出门。 “等一等。”唐母似乎早料到她会来这招,一手拿着锅铲,一手叉腰地站在玄关前堵她。“‘又’跟朋友有约?你那个朋友还真是有钱又有闲啊!每天找你到外头吃饭聊天。” 玉竹一愣,心虚地说:“呃,不是同一个啦!” “那也真巧,一群朋友全约好在这个星期轮流请你吃饭。以前怎么没听说你有那么多好朋友?” “对……对呀!我也觉得好奇怪,大家像约好似的,全凑在同一个星期办聚餐。真巧,对不对?”她努力挤出一个笑容以掩饰心虚。 唐母双手抱胸,直勾勾地看着女儿,似笑非笑地轻问:“你猜我信不信?” “不信。”玉竹叹道,整个人像泄了气的皮球。 “知道就好,你这孩子半点骗人的本钱都没有。” 唐母摇摇头。“过来,我有事跟你说。” 她认命地跟着母亲走回客厅,“妈,有什么事可以等我回来再说,我真的跟人家有约。” “我知道你跟人家有约。”唐母放下锅铲,拍拍沙发椅背,“坐下,让他等等无所谓,晚一点吃饭又饿不死。真不知道他是什么居心,没事干嘛要招惹你。” “妈?”玉竹警觉到母亲话中有话。难道妈知道她和子惑的事了? “你以为你能瞒我多久?我人是老了没错,但眼睛可没瞎。妈知道你长大了,总是要找个好归宿,可是你何必这么死心眼就是要他呢?没错,俞子惑是样样都好,人又长得俊挺,但我们拿什么去高攀人家?况且,如果他知道你爸就是……” “他知道。”她低声道。 唐母怔住,不敢相信地看着女儿,“阿竹,你再说一遍。” 玉竹抿抿唇,垂下眼,不敢直视母亲惊愕的表情。 “他一开始就知道爸那件事。” “老天!”唐母重重闭上眼,脑中乱成一片。 “妈,您没事吧?” 唐母只是一个劲地摇头。忽然一个念头窜入脑中,所有疑问霎时都有了答案,但却更令她心慌。 “阿竹,他只是在玩弄你而已啊!” “妈,您怎么会这么想?他不是这种人。” 唐母认真的看着她,“不然你说他为什么会喜欢上你?” 玉竹呆了下。对呀,他为什么会喜欢上她? “妈不是嫌你哪里不好,但自己生的女儿,我当然比谁都清楚。以他的身分,要我家世好的名媛淑女还怕找不到,何必屈就一个普通人?再加上你爸酒醉驾车撞死他妈,他可能不怨我们、不恨我们吗?”唐母缓缓呼出一口气,眉宇间锁着一层忧虑。“别再沉迷下去了,不该你的,怎么强求也求不到。你打电话跟他说,说你玩不起这种感情游戏,拜托他放你一马,我们明天就回埔里。” 他对她真的只是玩玩而且吗?不是的,她知道他不是这样的人。玉竹用力甩甩头,却甩不开心中愈来愈深的疑虑。 “阿竹……”唐母还想再劝她。 玉竹捂住耳朵喊道:“妈,您让我好好想一想。” “好,你慢慢想,我不吵你。”唐母拿起锅铲,起身走回厨房。 她低下头将额头贴着膝盖,努力想静下纷乱的思绪,将事情好好想个明白。 可是,该死的,她现在整个脑袋一团乱,根本静不下心。 不,她不要再猜了!一个人胡思乱想只会把自己逼疯!她要去把事情问个清楚。 一打定主意,玉竹抓起皮包,直奔俞子惑暂住的饭店。 玉竹发现要打定主意是很容易的,不过要实行那个主意则有一定的困难度。 她偷觑坐在身旁的俞子惑一眼,暗自承认:相当困难! 俞子惑抬眼回望她,塞了一个小笼包到她嘴里。 “你今天很奇怪。” “唔唔……”玉竹塞了满口的小笼包,语焉不详地咕哝道。 “没错。”他倾身向前,轻啄她微噘的小嘴一口,然后转身走进浴室,洗去手上的油腻。“出了什么事?” 玉竹捂着嘴,感受他残留的余温。不知为什么,他最近老爱俞吻她,当然她也不是不喜欢,只是有点不习惯。 她努力将嘴里的小笼包咽下,回道:“真的没什么。 “你没说谎话的本钱。”淡淡的声音自浴室传来拆穿她的伪装。 什么嘛!为什么每个人都说她没本钱说谎?她又不是小木偶,一说谎,鼻子就会变长,泄了她的底。她也很认真想把这些善意的谎言说得像真的一样,只是他们都不捧场。 玉竹抓起抱枕搁在膝上顶住下巴。 她应该在他打开门时就很冷静的问他对她到底是认真的,还是只是为了报复而玩弄她的感情,她在敲门前反覆演练了好几遍,希望自己够沉着、够镇定。可是当他打开门,低头看着她的时候,什么沉着冷静全都来她而去,她开口的第一句话竟然是令自己气绝的:“你吃饭了没?” 他摇摇头,拉她进房坐下,打电话跟饭店附设的粤菜馆订了一笼小笼包、一笼虾仁烧卖和一盘干炒牛肉河粉送到居间,直到两人吃完晚餐,她要问的问题还是一个字都没提到。 “打算说了吗?”俞子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在她旁边,一双黑眸直勾勾看着她。 玉竹困难地吞咽了一下,没勇气正视他的眼。 说呀!你来找他不就是为了问他那件事!心底有个声音催促着她。 可是,他要是真的承认对我只是玩玩而已,那要怎么办?另一个声音质疑道。 “我……”她挣扎着,最后鼓起勇气开口道:“你父亲今天要俞子城接下副总裁的职位!” 话一出口,玉竹就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咬掉。老天?她不打算让他知道这件事的!该死,她怎么说了出来! 俞子惑眸光一暗,但神色依旧淡然。 “副……”一接到他抛过来的注视,她连忙改口,“呃……惑……” “他还能等一个星期才把我换掉,这已经算是不错的了。”他轻抚她一头柔软青丝,“不过这不是你搁在心里的那件事,虽然你同样不打算告诉我。” “真的没什么,你不要多想。”玉竹低下头,彷惶的心在问与不问之间摆荡。问出答案又怎么样呢?她会因此而对他断念吗?她会因为知道他只是玩弄她的感情而不再爱他吗?如果她真的能够不爱他、不在乎他,就不会有今天这样的难题出现。 骗骗自己吧!多一天也好,多一个星期也好…… 天,唐玉竹,你在想什么?你能骗得了自己一辈子吗?她咬着下后,迟迟下不了决心。 “说吧,我晓得你心里有事。” 玉竹抬起头望着他半晌,终于下定决心。 她轻舔干涩的唇,清清喉咙后才迟疑地开口道:“你……你到底喜欢我哪一点?我知道自己长得并不漂亮,也没有好的家世,怎么看都配不上你。如果你是为了要报复我们家,而想……想玩弄我的感情,我……请你放过我,我玩不起爱情游戏。” 俞子惑抿直双唇,脸上闪过一抹愠色,“如果我不放呢?你能怎么办?” 玉竹迅速姑起身,退离他一步远,凝望他的眼眸写着伤痛。“原来你对我真的只是玩玩而已,我早该知道的。我真傻,还以为你……真的会喜欢上平凡的我。” 她捂住颤抖的唇,努力不让哽咽逸出口中,步步退向房门口。“我真的玩不起你的游戏……别再来找找了。” 她退到门前,旋开们把,转身正要离开,清冷的声音却让她离去的脚步打住。 “仔细想想,你真是平凡得可以。长得又不漂亮,住的是老旧公寓,智商还低得让人生气。” 玉竹回过头,不解地望着俞子惑。 “我如果要报复你们一家,只要动根手指就可以把你们全家人像蚂蚁一样捏死,根本不需要浪费时间玩什么爱情游戏。你当我闲着没事做吗?”他原本平静无波的俊脸开始涌起怒色。 静默两秒钟,连串怒吼声冲破他竖抿的薄唇。“我也该死的奇怪自己到底喜欢上你哪一点!每年我妈祭日,都看到你穿着那一身丑到极点的白衣黑裙在我身边晃来晃去,真是碍眼极了!想赶你走,却又开不了口。 每年看到你在墓园出现,我就烦躁得想打人,你一走,我却又更烦。你说,你到底在我身上下了什么蛊,让我明明知道绝对不能喜欢上你,却还是一头栽进去!“ “我……我也不知道。”她困难地吞咽一下,脑袋被他那一连串吼出来的话轰得隆隆作响。 “不知道?既然连你自己都不知道,你又要我怎么回答!说我爱上你的美丽?爱上你优雅的谈吐?还是爱上你的家世?” “我……我……”玉竹被他骇人的火气吓得直结巴。 “过来。”俞子惑语气稍缓,招了招手要她过来。 玉竹傻愣愣地走向他。 他的大手一扯,拉她倒向床铺,高壮的身子随即欺上她,将她压在身下。 “你……你要做什么?”她有些不安地动了动。 “没什么,消消火气而已。”说完他俯下身轻啄她的唇一记,便侧过脸,以颊紧贴她微凉的脸颊。 玉竹不敢开口说话,也不敢乱动。过了好一会儿,俞子惑依旧维持同样的姿势压在她身上不言不语,只有沉稳的呼吸声在她耳畔缓缓吐纳。 “惑?”她迟疑一会儿才轻轻推他一下,怕他是睡着了。 “回答我。”俞子惑的姿势不变,低沉的声音直接传入她耳中,震动她的耳膜。“你喜欢我大哥吗?他是俞氏企业的继承人,各项条件都远远胜过我,你喜欢上他了吗?” “怎么可能!就算你大哥各方面的条件比你好上十倍、百倍,我也不会喜欢上他。”玉竹为他的问题感到气恼。“你就算不爱我,也用不着质疑我的爱。” 他轻哼一声,侧过脸轻咬她的粉颊一口。“那你又为什么质疑我的爱?别人喜欢名媛淑女是他们家的事,与我何干?我为什么要依照旁人的标准去决定我可以爱谁?更何况爱与不爱是理智可以控制的吗?” 他忽地撑起身子,低头俯视着她,“没错,如果可以选择爱与不爱,我绝对不会选择爱上你。” 玉竹惊愕地直视他幽深的瞳眸。 俞子惑顿了顿,接着说:“可惜爱与不爱并非我所能控制的,所以我眼盲了,除了你,眼中再也容不下别的女子;所以我的审美观也乱了,总觉得你的眼、你的鼻、你的唇、你的每个部位都美得难以形容;甚至连我的价值观都出了问题,无法克制地偏向你,就算现在我眼前出现一个条件比你好上千万倍的女人,我还是觉得你比她好。” “惑,对不起,我不该怀疑你的。” 他垂下眼,忽然脸色微变,翻身离开她身上,走向浴室。 “惑,怎么了?”玉竹以为他的气还没消,连忙坐起身问道。 “没什么,消消火气。” “刚才不是才消过?” 俞子惑陡地停下脚步,拉开浴室的门,背对着她,不大自在的说:“现在是另外一种火气。” “另外一种?”玉竹不解。 “下次把扣孔缝小一点。”他说完就走进浴室,把门关上。 “扣孔?”她愣愣地低下头,这才注意到衬杉的纽扣不知道何时蹦开了,露出一大片白细的肌肤和蕾丝胸衣。 原来他是要消‘哪种“火气!玉竹的粉顿飞起两朵红霞,连忙将衬衫扭扣扣好。 “唉,跟他多要几根葱都要算钱,真没人情味,还是埔里好。”唐母提着菜篮走进公寓大门,一面叨念着刚才市场里的菜贩。 “阿竹那个傻孩子,就是不肯跟我回去,唉!”一想到女儿的死心眼,唐母忍不住再次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鬼迷了心窍,怎么说都不听。用肚脐眼想也知道,人家怎么可能看上我们这种人,唉! 刚转过二楼楼梯用,唐母就看到一名男子站在家门口,高大的背影看来陌生,却又隐隐有些似曾相识。 “先生,你找谁啊?”她仰着头问道。 那名男子一回过头,唐母立时狠狠倒抽一口气,手中的菜篮掉落地上。 “伯母,您好。”俞子惑有礼地向她打了声招呼。 唐母慌乱地点个头,蹲下身整理散了一地的菜。 “我帮您。” “不……不用了。”她慌忙把东西全塞回菜篮里,低着头快步走上楼梯。 俞子惑往后退了一步,让出门口的位置。 唐母神情戒慎的瞄他一眼,一手提着菜篮,另一手则忙着掏出口袋里的钥匙。 “俞先生,有事吗?” “我有些事想跟您谈谈。” 唐母终于掏出钥匙,打开锈斑点点的铁门。“还要谈什么?他牢也坐过了,人也死了。欠你们俞家的还没还完吗?” “不是,我想跟您谈玉竹的事。” “那就更没什么好谈的了。”唐母走进公寓,转过身就要把铁门关上,却被眼明手快的俞子惑用手挡下来。 唐母抬眼瞅着他,“我不知道你有什么企图,也不晓得你对阿竹有什么打算。你就当作可怜我这个母亲,拜托你放过她吧!就算我们唐家欠你母亲一条命,该尽的责任我们也都尽了,你还要我们怎么做?” 俞子惑沉默片刻,目光诚挚地望着她,“能进去谈吗?” 他的口气虽然和缓,态度也相当有礼,但天生王者的气势却让人无法拒绝。 浅叹一声,她退了一步,让他进屋。 “请坐。”唐母倒了杯颜色有些可疑的“白”开水给俞子惑,自己则冲了杯又热又香的茉莉花茶。 她的待客之道让俞子惑不觉莞尔。看来她真的不太喜欢他。 “你想说什么?”她捧起茉莉花茶,轻啜一口。 “我……”他顿了顿,才又道:“我是真的喜欢玉竹,希望您能同意我们在一起。” “什么!?咳咳咳……”唐母被口中的茉莉花茶呛了一下,捂着胸口猛咳。 “伯母,您没事吧?” “咳咳咳……”她摇摇头,一张脸涨得通红。 好不容易终于止住咳,她不敢相信地看着他,认真地说:“你不要跟我开玩笑。” “我不是跟您开玩笑,”俞子惑的神情比她更认真。 “可是……”唐母望着他认真的表情沉吟半晌,然后用力摇摇头,“不,怎么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 “我们和你根本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 “我看不出哪里不同。” 唐母再次沉默,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开口问:“你有娶阿竹的打算吗?她很死心眼,一旦认定一个人就是一辈子。如果你没有打算和她过一辈子,我希望你们就到此为止。别让她再陷下去。” “我会一辈子守着她。”俞子惑坚定地说出承诺。 “用说的很容易,问题在于做不做得到。令尊知道你和阿竹的事了吗?他能接受阿竹吗?你愿意冒着一辈子和你父亲决裂的危险跟阿竹在一起吗?”唐母苦笑一声,接着说:“其实我想你也应该很清楚,令尊才是你们俩能否在一起的关键所在。” 俞子惑默然不语。唐母说得没错,他父亲才是最大的问题所在。 他们的爱或许没有未来……—— 心动百分百制作兰兰扫校 第九章 俞子惑已经失踪半年了。 在俞子城的管理下,公司营运正常,而俞锦源似乎仍不肯原谅俞子惑,至今都没有派人去找他。 公司内部因为俞子城回来而渐起的派系问题,随着俞子惑的失踪渐渐归于平静,虽然一开始有不少支持俞子惑的员工,对于俞子城的领导能力表现出质疑的态度,但时日一久,也慢慢从怀疑转为接受,毕竟这年头好工作难找,没有人会傻得跟自己的“钱”途过不去。 最初玉竹相当无法谅解那些员工“变节”的行为但静心一想,若非她的心早就整个偏向子惑,或许她也会像那些人一样吧,又有什么资格说他们不对呢。 “副总裁,您的咖啡。”玉竹将加了两匙奶精和两匙糖的咖啡放在桌边。实在很难相信他们俩是兄弟,两人除了背影有几分相似外,不仅长相不一样,个性不一样,连喝的咖啡都是两种极端。 “谢谢。唐秘书,你可以下班了。” “是。”玉竹应了声,退出门外。 将办公桌收拾好,她背起皮包走向电梯,按下按钮,便低着头,发起呆来。 电梯逐渐往上爬,最后“当”的一声打开门。玉竹抬起头,正要走进电梯,意外地和一名灰发长者打了个照面。 俞锦源!她震了一下,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见俞锦源,她才发现子惑和他有多像,神似的眼眸与薄唇,无疑地,子惑活脱脱是年轻版的前锦源,而俞子城该是像他母亲吧。 “总裁好。”她强作镇定,努力稳住微微颤抖的手。别紧张,他不可能认出她的。 “嗯。”俞锦源点了下头,踏出电梯。 她松了口气,举步走进电梯正要关上门时,俞锦源忽地回过头。 “等一下!” 玉竹连忙按下开门键,半垂下脸,心虚地问:“总裁有什么事要交代吗?” “副总裁还在吗?” “副总裁还在办公室。” “那就好。”俞锦源扫一眼她别在胸前的名牌,眉头在瞥见她的姓氏时微微皱起。“你是子惑聘用的秘书?来公司多久了?” 玉竹小心翼翼地点了下头,“快一年了。” 她没有忽略他在知道她姓唐时脸部的变化,不难想见,若他知道她非但姓唐,还是他最痛恨的那个人的亲生女儿,恐怕就不会只是皱眉头而已。 “总裁还有什么事吗?” “没了,你走吧。” “总裁再见。”她按下关门键。 直到电梯门完全关上,灯号往下降了一格,她才敢用力吐出屏住许久的呼吸,疲累地靠向冷凉的电梯面板。 她这次是逃过了,但下一次呢?难道真的要子惑永远不回俞家吗? 俞锦源对子惑失踪的事不闻不问,应该是赌气的成分居多,并非决心不理,若他哪天改变心意,决定派人把子惑找回去,那他们之间就……再也没有将来了吧。 许多人都说“只在乎曾经拥有,不在乎天长地久”,可是正因为曾经拥有,更希望能够天长地久,生死不离分,这样的愿望只是奢求吗? 对她来说,或许是吧,谁教她放纵痴心去爱一个不让爱的人!玉竹抿直唇,用力抹去滑下脸颊的泪水。 这半年来,俞子惑的笑容变多了,只是在笑容背后,他真的快乐吗?对于一个习惯从工作中找寻生活目标的人来说,无所事事的生活应该很难谈得上愉快吧。 可是玉竹没有勇气问他快不快乐,她怕会从他肯定的答案中看出他其实只是在安慰她。 “怎么了?为什么一直看着我?”俞子惑放下手中的饺子皮,望着从回家后就一直盯着他瞧的玉竹。 “你帅嘛!怎么看都看不腻。”她垂下眼,包好手中的饺子,放进托盘里。 “说谎,但是很动听。”他笑着倾身轻啄她一口。 “不过说不定等我白发苍苍的时候,你一看到我就讨厌。” “不会啊,你爸到现在还是很帅。”她低声嘀咕道。 俞子惑闻言,脸色微变,“你今天遇到他了?” “嗯。”她点头承认,知道瞒不了他。“我下班的时候,他刚好上楼。可能又要叫你大哥去相亲吧。” 其实玉竹多少有些同情俞子城现在的处境。自从他和未婚妻林湘云莫名其妙的分手后,除了公事,他还要打起精神应付他父亲安排的一堆相亲。 “那他……”俞子惑脸上浮现一丝不安。 她扬起笑脸,“放心,他根本连正眼看我一眼都没有。” “我想,你还是辞职好了。” 玉竹固执地摇摇头。这个问题他们已经争论过好多次,子惑怕有一天她的身分会被他父亲知道,但是她也不愿让子感和俞家就此断了线。待在俞子城身边当秘书,她多少可以转述一些俞家的现况让他知道。 他垂下眼,静静包了几个饺子,忽地开口,“嫁给我。” 玉竹震了一下,手中的饺子皮落在桌上。 怔了几秒,她清了清梗住的喉咙,努力装出轻快的声音道:“喂,你太没诚意了吧,哪有人一边包饺子一边求婚的?不嫁、不嫁,没戒指也没鲜花,说什么也不嫁。” “有戒指有鲜花就嫁了吗?”俞子惑凝望着她,清清冷冷的嗓音掩盖不去语气中的黯然,其实他们都明白答案是什么。 玉竹避开他的注视,没有回答。 “喂,你们两个饺子包好了没?水都快烧干了!” 唐母中气十足地从厨房里喊着。 “好了。”玉竹回喊一声,端起托盘走向厨房。 俞子惑拉住她的手,将最后一个饺子放进托盘里。 “究竟是谁迟疑了? “或许……我们都是。” 他在最亲的家人和最爱的女人之间迟疑,而她在他的快乐与自己的快乐之间游移不定,两难的抉择,此时此刻没有人真正下得了决心舍弃任何一方。 电视频道快速转过一台又一台,没有一个节目能让俞子惑将注意力停留一分钟以上,偶尔有几个专门报导财经新闻的频道让他转台的速度稍减,但终究没能成功留住他的目光。 最后,他几近恼怒地关上电视,丢开手中的遥控器。 好不容易终于卸下背负了八年的重担,他该觉得轻松愉快,他该恣意享受这样悠闲的生活,可是,该死的一点也不!烦躁的空虚感几乎要将他逼疯。 他霍地站起身,抓起搁在矮几上的太阳眼镜和汽车钥匙。 黑色的bmw轿车漫无目的的行驶在下班时分的台北街头,跟着方向盘一转,驶入再熟悉不过的区域。 他将车停在距离俞氏企业大楼约莫两三条街外的停车场,戴上太阳眼镜,徒步走向目的地。他特意放慢脚步,等他到达时,大楼里的员工几乎走得差不多了。 气派的大楼依旧昂然耸立,他举起手遮去傍晚时分过于刺眼的金光,若有所思地仰望着大楼。 玉竹走出公司大门,一眼便看见站在大楼前的男子,酸涩的感觉在心底蔓延开来,只是这一次不再只是为了他,也为了自己。 看来,距离他们说再见的日子愈来愈近了。她努力咽下梗在喉间的苦涩,勉强自己挤出一抹笑容,举步走向他。 “惑,你怎么来了?” 他收回目光,低头对她温柔地笑了笑,“一个人在家觉得有点闷,看看下班时间快到了,就过来接你。” 真的是为了接她才来的吗?其实他也没有说谎的本钱,他仰望大楼时的专注神情已经泄漏了他的心事。玉竹确信他是爱她的,但她也明白他同样割舍不下工作带给他的成就感与满足感,半年多无所事事的生活对他来说已经濒临忍耐的极限。 玉竹回他一笑,“要是我今天要加班,你不就等不到人了。” “无所谓,反正有的是时间。”俞子惑耸耸肩,牵起她的手。“我的车停在别的地方,得走一段路过去。” “那就顺便散散步,吃完晚饭再回去,反正妈也回埔里了。” “也好。” 两人静静走了一段路,她首先开口道:“林湘云回来了。你大哥发了一张帖子给我,要我们一起去参加他们的婚礼。” “我们?” 玉竹打开皮包,拿出红色的喜帖递给他,信封上清楚写着两人的名字。 “我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露了馅儿。”她嘟起嘴,有些懊恼。公司的人都相信她完全不知道子惑的去向,只除了俞子城。 “从你没给他好脸色看那时候。”俞子惑笑着轻啄她一下。他从来就没想过他和玉竹的事瞒得了大哥。 她诧异地瞪大眼,“你怎么知道我没给他好脸色看?” 他指指脑袋,“用这里想就知道了。你这么爱我,又老爱替我抱不平,怎么可能会能他好脸色看。” “对啦、对啦,人家就是死心眼嘛!”玉竹含嗔带怨地瞪他一眼,“你说,是我爱你多一点,还是你爱我多一点?” “你觉得呢?” “你又耍赖!每次都把问题丢回来给我。”她轻拍他一下以示抗议,但在他没注意的时候,眼中闪过一丝浅浅的哀愁。其实答案再明白不过,他是她的一切,而她或许只是他的二分之一。 俞子惑没答话,指腹摩裟着喜帖上的名字。 “你去不去?婚礼在这个星期天举行。” “再说吧。”他未置可否,握着她手的大掌微微收紧,心绪飘荡。 什么时候他们的名字才能写在喜帖里,同时他父亲的名字和她母亲的名字也并列在喜帖上?还是……他终究只能二选一? 俞子城的婚礼让公司内许多怀着当副总裁夫人幻想的女职员梦碎,但婚礼当天仍有不少人抱着希望前来,只不过目标已经转向素有钢琴王子之称的俞家老三。就算钓不到身价惊人的金龟婿,有个柔情似水的美男子天天弹琴给自己听也是挺不错的。 当然还是有人忠于原味,打定主意非俞子惑不要。 “你觉得他会到?”徐明暄双手抱胸,冷冷地问着一同站在会场角落的高孟桦。 “直觉。 “直觉是最不可靠的东西。” 高孟桦斜睨她一眼,反唇相讥,“你不也来了,难不成你是得到内幕消息,确定他会出现?” “常理判断。” “哈!”高孟桦不以为然地冷笑一声,“他的行为能用常理判断?那麻烦你用‘常理’判断一下,他为什么要把副总裁的位子拱手让给俞子城。” 徐明暄不悦地瞪她一眼,偏又无话可说。要不是她哥哥婚礼那天俞子惑来的时候,她哥哥竟然没通知她,不然她早就见到他了,哪还用得着来参加俞子城的婚礼,跟一堆花痴女在这儿耗。 “喂,她也来了。” “谁?”徐朗暄挑高秀眉。 高孟桦朝另一边角落努了努嘴,“你想还会有谁? 我会没事提一些阿猫阿狗来跟你闲扯吗?我可不记得我们有这么好的交情。“ 徐明暄循着她指的方向着去,“唐玉竹会来有什么好奇怪的,再怎么说她也是副总裁秘书,上司结婚当然要来。” “又是常理判断?”高孟桦再次嘲弄道,“你要是真的相信她完全不知道他的下落,就未免太天真了。” “怎么说?” “你应该还记得之前公司里的人说她脚踏两条船的事吧,无风不起浪……” “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徐明暄不屑地冷哼一声。“我只知道那件事是公司里某个长舌妇故意造谣生事。” 高孟桦杏眼圆睁,“你骂我是长舌妇?” “我可没指名道姓说那长舌妇是谁,是你自个儿对号入座,我也没办法。”徐明暄撇撇嘴,狠狠将她一军。 “你——”高孟桦顿时气结。 “我要丢捧花了!”新娘站上平台,朝众人喊道。 霎时,现场所有未婚女子全一个劲儿地往前挤,连原本斗得厉害的两人,也极有默契地同时迈开步伐走向平台。 “你也要抢捧花?”高孟桦横她一眼,脚下移动的速度不变。 “你不也一样。”徐明暄轻扯嘴唇,冷冷一笑,指着硬被人潮推挤到前面的玉竹。“最重要的是别让她拿到” “同意”。 在一阵惊呼声中,两人还来不及伸手去抢,美丽的新娘棒花在空中画了一个圆弧后,稳稳落在玉竹手上。 众人扼腕地瞪视着尚搞不清楚状况的玉竹。 “接到捧花的人就是下一个新娘!”新娘扬起嘴角,对着玉竹笑道,唤回她呆滞的意识。 怎么可能!玉竹暗自苦笑。新娘的祝福反倒让她心中备感酸涩,手中的捧花忽然变得有些灼热,让她想抛开偏又舍不得。 她垂下手,握着捧花的手微微松开几分,但之后却又抓得更紧、更牢。 几次尝试之后,她放弃挣扎,任由自己将那一丁点可笑的期待寄托在美丽的新娘棒花上。 在众人艳羡又嫉妒的目光中,她躲开热闹的婚礼会场,走向停车场。 “跟过去?”高孟桦挑眉问著站在一旁的徐明喧。 “没意见。” 两人小心翼翼地跟着玉竹走进停车场。 停车场内只有一名戴着深色墨镜的男子斜倚着一辆看来十分眼熟的黑色bmw轿车。 “你捡到新娘捧花了。”清冷的声音随着微风淡淡传来,却同时震傻了在角落窥探的两人。 “难道真的是无风不起浪?”徐明暄喃喃自语,忽地回过头,用力摇晃身旁的高孟桦。“你不是人事部的经理吗?去查查看她到底是什么人!” “好……你别掐我……咳咳咳……”高孟桦用力拉开她的手,重重咳了几声,顺畅呼吸。 “她凭什么跟他在一起?”徐明暄的一双美眸几乎要喷出火。论长相、论学历与能力,甚至凭她哥哥和俞子惑的交情,唐玉竹根本没有半点赢得了她,为什么俞子惑会选择唐玉竹,却对她连理也不想理?她不甘心啊! “我也很想知道。”高孟桦暗暗咬牙。心中翻腾的怒火非关情爱,只因不甘。 他的不快乐愈来愈明显,让玉竹想要继续欺骗自己也做不到。 子惑总是要她别多想,说他乐得能放下俞氏企业这个重据,好好享受不用看公文、不用开会应酬的轻松口子。如果她不够了解他,或许会相信他的说法,相信他真的喜欢这种悠闲的生活,可是从他日渐黯淡的眸光,从他益发勉强的笑容,她读出他的不快乐。 是该让他重回他的世界了,但她却还自私地想将他多留在自己世界中一段日子,不用太久,再几天就好……然后他回俞家,她回埔里。 俞子城不止一次向她表示他无意和子惑争总裁的位子,所以子惑还是有很大的机会可以当上俞氏企业的总裁,继续他喜爱的工作,只是秘书势必得换个人当了。 玉竹望着他的背影,忽然有些鼻酸,她连忙抬起头,将泪水眨回眼底。 她弯下身,拎起两袋垃圾,走向玄关。 “玉竹,你去哪儿?” “我拿垃圾去丢。”她低着头说,怕他看见自己微红的眼眶。 “我拿去丢就可以了。” “不用了。我得多运动,不然会变胖。”说完她换上外出拖鞋,打开铁门走下楼梯。 才刚走出公寓大门,玉竹的泪水就忍不住决堤。她站在路灯旁,放下手中的垃圾袋,用力抹去两腮的泪水,但泪水却愈擦愈多,直掉个没完没了。 “别哭了!”她大声斥喝自己,“你可以当作什么都不知道,只要把他留在身边就好,不就什么事都没了。” 可是……他做不到!玉竹缓缓蹲下身,双手环抱住自己,痛哭失声。因为太爱他,所以没有办法对他的不快乐视而不见。 昏黄朦胧的月光斜斜照入三楼公寓的阳台,俞子惑蹙紧浓眉,怔怔地望着路灯下蜷缩哭泣的身影。 “别那么懂我不好吗?”他轻声道。最起码只有他一个人在挣扎,他一个人在受苦。 “我爸很爱我妈,”俞子惑望着母亲墓前鲜嫩的白玫瑰,缓缓说道,“他总说她像个长不大的孩子,心里老想着玩。坦白说,我是四个孩子中最闷的一个,也是最不像她的一个,可是她不论去哪儿,总爱带着我一起去。很奇怪,是不是?” 玉竹抬起头,凝望着他的侧脸,“不奇怪,因为你最像她最爱的男人。” “或许吧,我跟我爸一样有着讨人厌的倔脾气。” 他浅浅一笑,思绪再次飘回多年前的今天。“我一直在想,如果当年去救诗奕的人是我,或许我爸就不会那么难过了。要是事情可以重来,我——” 她捂住他的嘴,不让他继续说下去。“如果躺在这里的人是你,你想你母亲会高兴吗?她会原谅自己吗?不,不会的,她会宁愿死的是自己。这件悲剧唯一有错的只有我父亲,因为他一时高兴多喝了几杯,却造成永远无可挽回的伤害。事情发生后,他一直在自责,可是再怎么自责也改变不了既成的事实。就算你父亲一辈子都无法原谅我们一家人,我也可以了解。” 一道闪电划过阴黑的天了,雷声隆隆反动静默凝的空气。 “快下雨了,走吧。”俞子惑牵起她的手,转身走向墓园出口。 玉竹迟疑了一下,回过头看向墓碑,“可是还没到半个小时。”这是了惑向来的习惯,十四年不曾改变。 “没关系,妈不会介意的。” 还没走到停车场,湿冷的雨水已经开始往下落,玉竹连忙撑起顺手带来的黑伞。每年的这一天,似乎总是在下雨。 “让我拿。”俞子惑一手接过她手中的伞,一手搭着她的肩将她牢牢护在怀中,不让半点雨淋湿她的衣服。 小小的黑伞容纳不了两个人,他的肩膀和背几乎都被雨淋湿了。 “靠过来一些,你的衣服都湿了。”玉竹见状,努力想挪出多一点空间让他靠过来,但他却牢牢将她固定在怀中。 “不用了,淋点雨死不了。” “你老是这样子,下了雨也不躲雨,要帮你撑伞也不肯。” 俞子惑低下头,笑眼看她,“谁教你老是不换一把大一点的伞,这么小的伞,难道要我跟你争啊!” 老是不换一把大一点的伞?玉竹若有所思地用食指戳戳他的胸膛,“惑,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注意我的?” 俞子惑别开脸,“不记得了。” “说嘛!究竟是……”她倏地睁大眼,“难道你以前不让我撑伞送你回车上,是因为怕我淋湿?” 他脸上浮现一丝赧红,不自在地清了清喉咙,“你的想像力真丰富,那时候谁理你呀!讨厌你都来不及,哪管你会不会淋湿!” “说得也是。”玉竹兴奋的语音陡降,无精打采地垂下头,“我还以为我也是你的初恋,看来应该不是了。” 俞子惑的俊脸在听见“初恋”这两个字时瞬间涨得通红。“当……当然不可能。” “也是,你都快三十岁了。”玉竹说着,偷偷觑他一眼。 “这跟年纪没关系吧。”他有些心虚地应道,拉开车门把她塞进车里,接着绕过车头,坐进驾驶座。“待会还要去哪儿吗?” “家里没菜了,顺便去一趟超级市场好了。”她拿起车里备用的毛巾替他擦干被雨淋湿的衣服。“我想还是算了,你全身湿成这样,先回去换件衣服,中午就吃泡面好了。” “家里也没泡面了,不买点东西回去,我们中午就断粮了。” “那等一下随便找家便利商店买几碗泡面回去吃就行了,你这身湿衣服穿久了会感冒。” “反正你会照顾我。”俞子惑孩子气地冲着她笑了笑,踩下油门,驶向归途。 如果她再也不能留在他身边,谁来照顾他呢?玉竹唇边的笑意敛去,霎时有些感伤。 回到市区后,俞子惑将车停在一家便利商店外。 “你在车里等,我去买。”他卷起伞,走向便利商店。 不一会儿便看他提着一袋泡面走了出来,玉竹斜过身要替他打开车门,却见他突然抛下手中的东西,冲到马路中央,接着一声尖锐刺耳的紧急煞车声划破天际。 “阿珍——”凄厉的尖叫声随之而起。 玉竹迅速下车冲向马路中央,无法置信地望着倒在地上的俞子惑。 “不是我的错,不是我的错,是他突然冲出来!” 肇事的驾驶见闯了大祸,连连否认道。 “要不是他冲出来救那个小孩,你早就把小孩撞死了!” “下雨天还开得那么快!”围观的路人纷纷出声指责。 “阿珍,你有没有事?” “妈咪,人家的手痛痛。” 嘈杂的人声丝毫不曾传入玉竹的耳中,她缓缓蹲下身,怔怔望着俞子惑苍白的脸。倾盆而下的大雨将汨汨流出的鲜血渲染成不太真实的浅红,随着雨水慢慢散开,濡湿她的黑色长裙。 “惑、惑!你醒醒,你别吓我……”她伸手轻拍他的睑,希望能把他叫醒,但动也不动的躯体明白告诉她,这并不是一场恶作剧。 “惑!”伤痛至极的喊叫声自哽咽的喉中爆开,她茫然失措地对着围观的路人喊道:“去叫救护车!快去叫救护车!快救他啊!快救他啊……” 凄楚的呼叫声回荡在冲头,而雨,依旧不停地下着……—— 心动百分百制作兰兰扫校 第十章 “老爷,有封挂号信是给您的。”老管家拿着刚收到的挂号信走进琴室。 正在练琴的俞子真停下双手,回头看向父亲,“会不会是二哥寄回来的?” 俞锦源脸色一变,看也不看就把信掷到身旁的矮几上。“那就不用看了。” “爸!”俞子真无奈地长叹一声。“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您还不肯原谅二哥吗?二哥会突然不告而别,一定有他的原因。” “还有什么原因!我俞锦源没有这种没责任感的儿子。” “爸,您不觉得您对二哥太严苛了吗?” 俞锦源怒瞪三儿子一眼,气恼地撇过头。“是他太缺乏责任感。” 静坐在一旁的俞诗奕骨碌碌的大眼先转向父亲,跟着转向兄长,最后落在搁在矮几上未拆的信上。 “你们都不看,那就诗奕看好了。”她站起身,伸手拿过信,兴冲冲地拆开信封,抽出里头的纸,忽然一张黄褐色的纸片掉落地面。“咦,什么东西啊?” 她蹲下身拾起,一见到上头的字忽然放声大叫,像被烫看似地用力丢开那张纸片,跑到墙角蜷缩起身体,瘦弱的身子抖个不停。 “诗奕,你怎么了?”俞子真连忙冲上前安抚突然失常的小妹。 “妈死了,妈死了……呜……妈死了……不是我害的……不是我……”陷入失神状态的俞诗奕只是不断用力甩着头,喃喃自语。 俞锦源弯身拾起那张纸片,发现那是一张陈年的剪报,小小的篇幅报导着当年夺走他妻子的那场车祸。 到底是谁故意把多年的伤口扯开,残忍地提醒他们当年的伤痛?俞锦源脸色转沉。拿起信封内的另一张白纸。 读完白纸上列印的内容与附上的照片,他的愤怒立时暴增到最高点。 “去叫子城过来!”他暴跳如雷地吼道。 俞诗奕误以为父亲是在对她发火,更加用力地甩着头,喃喃地说:“不是我害死妈的。不是我……” “诗奕别怕,爸不是在生你的气。”俞子真抱着小妹不停颤抖的身子,轻声安抚她的恐惧。 “老李,去叫子城过来!” 老管家还来不及应声,俞子城已经用力推开琴室的门。 “爸,子惑出车祸,现在人在存安医院!” 开刀房外,玉竹一身狼狈的蜷缩在墙角等候,贴在两腮的湿发仍流淌着雨水,茫然的眼无神地呆望着地面。 “唐秘书、唐秘书。”俞子城弯下身,连声轻唤。 过了半晌,玉竹终于听见他的叫唤,迟缓地抬起头,目光空洞地看着他。 “子惑现在怎么样了?” 玉竹摇了摇头,再次垂下眼。“不知道,医师还在里头。” 俞锦源忽地一个箭步向前,揪住她的衣领,用力地将她从地上挽起。“我们俞家到底哪一点对不起你们? 撞死我妻子还不够,现在还要害死我儿子!“ “爸!”俞子城与俞子真同时为父亲粗暴的举动与眼中骇人的恨意倒抽一口气。 “爸,您冷静一点,子惑不是唐秘书撞伤的。”俞子城上前,试着拉开父亲的手。 俞锦源甩开大儿子的手,目光依旧凶恶地瞪着玉竹,跟着他用力一甩,将她重重摔倒在地。“滚!永远别在我面前出现!我们俞家用不着唐家人猫哭耗子假慈悲!” 身体的痛楚终于让玉竹空茫的脑子开始运转,她撑起身子,抬头看着俞锦源。“等确定惑没事,我就会走。” “用不着你假情假意,滚!”俞锦源怒目瞪视着她。 玉竹不畏不惧地回望他,“我说过,等确定惑没事,我就会走。” “子城,把她撵出去!”俞锦源暴怒地吼道。 俞子城装作没听见父亲的命令,迳自对弟弟吩咐道:“子真,你去买几杯热饮过来。”然后他转身看向父亲,“爸,我去打电话跟湘云说一声,顺便要她好好照顾诗奕。” “子……”俞锦源恼火地瞪着两个儿子相继离去的背影,不一会儿,又回过头瞪着玉竹。 两人对峙良久,最后俞锦源不甘愿地收回视线,转过头不再理会她。 看两人对垒的情势终于结束,俞子真这才走回开刀房前的走廊。 “爸,喝杯热咖啡暖暖身子。” “哼!”俞锦源不悦地瞪他一限,接过他递来的热饮。 “唐小姐,你也喝点吧。你放心,二哥绝对不会有事的。” “不用了,谢谢,我现在什么都喝不下。”玉竹摇摇头,婉拒他的好意,靠向墙壁寻求支持下去的力量。 在焦急的心情下,每一分钟都犹如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俞锦源再次站起身,眉头深锁地望着开刀房外的红灯。“为什么还没出来?” “爸,您别担心。”俞子真轻声安抚道,但语气仍掩不去忧虑。 “还没出来吗?”俞子城从外头回来,轻声问道。 俞子真朝兄长摇摇头。 又过了好一会儿,开刀房外亮着的红灯终于熄灭,执刀的医师率先走出开刀房,众人立刻围过去。 “病人的情况算是稳定下来了,可能会有轻微的脑震荡,不过不用太担心。” 医师说完,随即离去,一名少妇带着一个小女孩急急忙忙地跑向开刀房。 少妇一见到玉竹,立刻拉住她的手,心急地问:“俞先生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医师说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 “那就好,那就好!如果不是他冲出来,我们家阿珍可能就……要是俞先生有个三长两短,这份恩情我们一辈子也还不完。” “我只知道,他如果没有这样做,他心里永远都会有一份歉疚。”玉竹虽是对少妇说,但目光却看向俞锦源。 “好了,子惑没事,你可以滚了。”俞锦源避开她的目光,粗声喝道。 玉竹却仍站在原地,目光直视着他,“如果当年我爸撞死的是子惑,你会不会比较高兴一点?” “你说的是什么鬼话!”俞锦源愤怒地回过头。他是深爱他的妻子没错。但那并不表示他就不爱他的亲生儿子。 “可是子惑心里一直都这样认为。你的态度、你的言词,在在都让他如此认为。所以他总是牺牲自己,无怨无悔扛起责任,只为了弥补他当年的迟疑,只为了要获得你的认同。可是你呢?你注意过他吗?你在乎过他的感受吗?”玉竹认真地直视他,“俞先生,公平一点!你要他怎么做?当年的他只是个孩子,那时他只有十四岁。” 俞锦源眼中闪过一丝心虚,但他仍倔强地拒绝承认。“你有什么资格对我说这些话?如果不是你爸,采芹会死吗?” “对,以我的身分,我是没资格说什么。”玉竹抿抿唇,深吸一口气,“可是有一个原因赋予我说这些话的资格……因为我比你爱他!” 她抬手抹去眼角忍不住滑下的泪水,顿了一会见,才继续道:“好好照顾他,别让他空腹喝咖啡,也记得别让他工作得太累,他很不会照顾自己。” 她怔怔看着被医护人员推出开刀房、仍在昏迷中的俞子惑,强忍着不舍,强迫自己转身迈步离去。 “唐秘书,”俞子城开口唤住她。“我开车送你回去,外头是在下雨。” “不用了,我坐公车回去就行了,反正淋点雨也死不了。记得,好好照顾地。”玉竹没有回头,也不敢回头,只能不停往前走,走出他的世界…… “玉竹、玉竹,你在不在?玉竹,回答我……”俞子惑喃喃呓语,扭动着身体想摆脱噩梦的纠缠。 俞子城连忙压住他,怕他又弄裂了刚缝好的伤口。 “子惑,你别乱动,会把伤口扯裂。” “就只记得那个女人,也个知道被她下了什么迷魂药。”俞锦源站在床头俯视二儿子的伤势,虽然担忧他的情况,却仍然嘴硬地低骂着。 他的声音让俞子惑猛然睁开眼,看清楚围在病床边的人后,他终于停止挣扎,苦涩地低语道:“原来不是噩梦。” “子惑,唐秘书她……”俞子城迟疑着,不知该如何向他解释。 “我知道,她走了,离开了,回去了,不会再回来了。”俞子惑涩涩一笑,缓缓闭上双眼,“大哥,你们出去吧,我有点累,想休息。” 俞锦源走向病房门,又忽地回过头道:“等你伤好,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为什么你会让那个人的女儿到公司当秘书。” “爸,不用等我的伤好,我现在就可以给您一个合理的解释……因为我爱她。” “你——”俞锦源一口气梗在胸口,说不出话来。 “爸,有什么事都等子惑伤好再说,先让他好好休息。”俞子城半推半拉地将父亲推出病房,顺手带上房门。 俞子惑吃力地抬起手,覆住双眼,却阻止不了她的笑脸在脑海中出现。 才刚分离,他就已经开始想念。 唐文忠心疼地看着花圃里奄奄一息的玫瑰花和坐在树下同样没生气的妹妹,无奈地频频摇头。 “阿竹。”他叹了声,举步走向玉竹。 “大哥,我……”她指指花圃里的玫瑰,歉然地望着她大哥。她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大哥刚要她帮忙照顾这些花时,每一朵都很有精神,可是换她照顾之后,才三天就变成这个样子。 “算了,花是有灵性的,它们看到你现在这种死气沉沉的模样,也就跟着没了生气。”唐文忠拍拍她的肩,“走吧,妈叫我们回去吃午饭。” “嗯。”玉竹站起身,拍掉贴附在身上的草屑。 兄妹俩沉默地并肩走了一段路,唐文忠斜眼瞄了瞄意志消沉的玉竹,忍不住开口叨念道:“阿竹,不是大哥爱说你。你这样消沉下去是不行的,不管怎么样,日子总是要过下去。你去找些事做,别整天胡思乱想,日子也会好过一些。” 玉竹温顺地点点头,“大哥,我知道。” “大哥国中时的死党阿成,你记得吧?他开了一家小贸易行,现在在找秘书,你星期一去看看,如果觉得还能适应,就去帮帮他。” “好。”玉竹乖巧地应道。 她明白大哥担心她再这么消沉下去,会闷出毛病。 回埔里一个多月,她整个人就像具行尸走肉,没有任们事可以引起她一丝情绪反应。其实她也知道该振作起精神,虽然没有他的生活空虚得像缕游魂找不到落脚处,但就像她大哥说的,日子总是要过下去。 两人刚走到家门前,就看到唐母站在门外等他们。 “妈,太阳这么大,怎么不待在屋里?” “阿竹,有人从台北来看你,他……” 唐母的话还没说完,玉竹缺乏生气的脸庞霎时绽放耀眼的光华,飞快冲进屋里。 “阿忠,你看她这样还有救吗?”唐母看得直摇头。 唐文忠只能无奈地跟着摇头。“是他吗?” “怎么可能!”她轻声叹道。 看到来人的背影,玉竹满心期待的笑容迅速冻结在脸上。 她太天真了!怎么可能是他呢!她努力挤出一时、笑容,轻快地打声招呼,“阿民,你怎么来了?” 李士民回过头,对她咧嘴一笑,“我想放假也没什么地方好去,干脆来埔里找你。我说你啊,实在不够意思,辞职了也没通知一声,直到新来的秘书到资料室调资料,我才知道你不做了。” “对不起,我一时忘了。对了,你吃午饭了没?要是还没,就跟我们一起吃。”玉竹转移话题。 李士民搔搔平头,“那就打扰了。” “不会。”玉竹领着他进厨房,替他多准备一副碗筷。 “唐伯母好,不好意思,跟您打扰一餐。”李士民见唐母和唐文忠走进厨房。有礼地起身打了声招呼。 “不用客气,难得你专程下来看玉竹。”唐母落坐,回以一笑。 “朋友嘛!应该的。”他稚气地笑了笑,转头问正在帮大家盛饭的王竹:“对了,玉竹,你怎么会突然辞职?听公司里的人说你连交接都没办。” 玉竹震了一下,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都是我不好。那时候我生病,玉竹就辞职回来照顾我,顺便帮她大哥。”唐母出声替女儿解围。 “这样呀!伯母,您的身体好一点没? “好多了。倒是玉竹为了照顾我,瘦了不少。” “嗯。”李士民颇为赞同的直点头,“玉竹,你真的瘦了很多。” “所以我现在正在努力加餐饭,看能不能把自己养胖一点。”她努力挤出笑容,盛好饭后,在李士民对面的位子坐下,低着头静静将白饭塞入嘴中,再用力咽下。 静默了几分钟,李士民有些受不了这样凝重的气氛,开口道:“玉竹,你知道吗?副总裁回公司了。” 玉竹一怔,呆了半晌,才故作轻松地说:“他失踪也有半年多了吧,也该回去了。他现在是什么职位?” “还是副总裁。” “那……俞子城呢?”玉竹蹙起眉头。难道俞锦源把惑降职了? “也还是副总裁。” “怎么会这样?”她不解地抬头看问李士民。 “现在公司里有两个副总裁,俞子城管航空,俞子惑则负责船运。” “没被降职就好。”玉竹安心地松了一口气。她原本还担心俞锦源会因为她的事而对惑更不谅解,不过这样看来,他们父子俩的关系应该是有些改善了吧。 “既然伯母的身体已经好多了,你要不要回公司? 我回去跟副总裁说一声,他一定会很高兴你回去帮他。 他才回公司一个多星期,耶张寒冰脸已经吓跑三个秘书,连高姐亲自‘下海’,也撑不了三天就举白旗投降。人事部没办法,只好请满姨回来当救难队,可是满姨年纪也大了,每次她看到我就问你什么时候回去。“ “再也回不去了……”她失神地喃喃低语道。 “你说什么?”李士民没听清楚。 玉竹连忙回过神,勉强一笑,“我说没办法,我已经答应要去一家贸易行当秘书了。副总裁可能是因为刚回来没多久,还不太能适应,等这段过渡期结束就没问题了。” “但愿如此。” “副总裁,行销部广告课的陈课长到了。”满嫦慧按下内线电话通报一声,眼光同情地看着“蒙主宠召” 的可怜人。 陈课长虚弱地回她一笑,紧张地频频拿起手帕拭汗。天气并不热,整栋大楼的中央空调也设定在最舒适的温度,可是他就是忍不住直冒冷汗。 “进来。 满嫦慧挂上电话,堆起祝福的笑容,向陈课长做了个“请进”的手势。 陈课长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推门走入。“副总裁……” 俞子惑的目光只在他推门走入的瞬间自满桌文件中抬起,但这不到一秒钟的注视有如一道强劲冷锋扫过他心中,冻结他的语言能力。 “啪”的一声,眼熟的文件夹被抛在大办公桌的最外线,唤醒陈课长冻结的意识。 “有瑕疵,明天给我。”寒气逼人的清冷语音穿透耳膜直冻入人心,为这次简短的召见画下句点。 “是……是。”陈课长双手颤抖地收下文件夹,步履僵硬地退出门外,浑身抖得像是被人关进零下三十度的冰库中后终于被放出来。 十秒钟搞定!满嫦慧望着手表的秒针刚跨过第十个刻线,她实在不得不佩服上司冻人的威力,简直比急冻枪还惊人。 “陈课长,你还好吧?” “还……还好。回……回去喝杯热……热咖啡就没事了。”陈课长拿着被退回的企划案走向电梯,全身仍然抖个不停。 “慢走,回去多加件衣服。”满嫦慧朝他的背影喊道,无奈地摇摇头。 她实在不清楚她离开后这一年多的时间,公司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显而易见的,她上司冻人的功力有长足的进步。关于这一点,和无故离职的玉竹百分之两百脱不了关系。 “唉!”她长声哀叹,忍不住又瞟了眼副总裁办公室紧闭的门板。不用靠近,她都可以感觉到阵阵寒风从门缝里透出来。 玉竹再不回来,她这把老骨头不知道能撑到几时? 他们这些年轻人难道不知道老年人血液循环不好,最挨不了冻的吗? 非常时期唯有使用非常手段,才能解救众生于冰天雪地之中!可是,她都一大把年纪了,要送死也该是他们年轻人的事,她跟人家充什么英雄呢?满嫦慧又叹了一口气,起身到茶水间倒了杯热咖啡,然后踱回办公室。 瞪着眼前紧闭的门板三十秒后,她终于下定决心。 好,她豁出去了!再这么耗下去也不是办法,如果玉竹这辈子不回来,难道她真要当秘书当到八十岁吗? 她鼓足勇气,端着咖啡走入俞子惑的办公室。 “副总裁,你的咖啡。” “嗯。”俞子惑没抬头,应了一声表示知道。 满嫦慧不像往常放了咖啡就走人,反倒直挺挺地站在他桌前。 “有事?”他抬头看她一眼。 冷淡的语气加上冻人的目光让满嫦慧不自觉打了个冷颤,顿时怯意萌生,但她仍强迫自己要为大局着想。 轻咳几声后,她开口道:“我不知道玉竹为什么会突然离职……”戒慎的目光注意到上司搁下手中的笔,她紧张地吞了吞口水,继续道:“也不知道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是我很清楚全公司上上下下的人快被你冻死了。” 惨了!他连眉毛都拱起来了!满嫦慧暗叫不妙,但既然已经开了头,也只得硬着头皮把话说完。 “我觉得不论你们之间有什么问题都应该想办法解决,彼此好好说个清楚,没有什么事是解决不了的。” “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俞子惑半垂下眼睫,语气中迫人的寒气稍减,多了些茫然。 “要是真的解决不了,那就应该想想看要怎么选择。如果要断,就断个彻底,如果要继续,就要想办法看如何继续。”满嫦慧把两人之间的问题当成普通的情侣纠纷。“最重要的是要忠于自己的选择,既然选了,就别老想着后悔,这世上本来就没有十全十美的事。” 忠于自己的选择!俞子惑因这句话陷入沉思。当初是他说要拿一切换一个可以说爱她的机会,最后迟疑的人却也是他。玉竹看出他的迟疑,看出他的挣扎,所以她给他重新选择的机会,而他却混帐的背弃了她,他可以做出相同的选择,但他却选择留下。 老天!他真该死!俞子惑暗暗咬牙,深深地痛恨起自己。 “副总裁,你没事吧?”满嫦慧看他又是咬牙又是皱眉,误以为是自己说得太过火,把他逼疯了。 “我没事,你出去吧。” “那我出去了,你记得十点半要开会啊。” 十点二十八分。 俞子城踏入顶楼会议室,所有高层主管见他进来皆起身等他先落坐。会议室内安排好的座位只剩下俞子城对面的位子还空着。 “满姨,副总裁今天没来公司吗?”船运部门的主管询问站在主位旁的满嫣慧。 满嫦慧也是满脸的不解。“副总裁十点二十分就进会议室了,我没看到他出去。” 俞子城看着分针到达六的位置,朗声宣布道:“现在开始开会。” “副总裁,不等另一位副总裁吗?他可能临时有事出去了吧。” “不用了。今天第一件要宣布的事情就是公司恢复成一位副总裁,以后不管是航空或是船运一律向我报告。” 俞子城此话一出,登时全场哗然,在场的高层主管纷纷交头接耳讨论这个令人惊讶的决定。 好不容易讨论的声浪稍乎,一名船运部门的主管问道:“副总裁,请问这是什么时候决定的?” “十分钟前。”俞子城低头笑看着会议桌上以汽车的匙刻下的“bye”。 子惑,祝福你! 不过,娃娃,对不起,我们的休假又要延期了,唉! 帮忙将最后一批货搬上货车后,玉竹汗如雨下地坐在门是的小板凳上歇口气。 “阿竹,不好意思,竟然要你帮忙搬货。”阿成倒了杯茶递给她。 “没关系,要我坐在一旁看你们搬,我也会觉得过意不去。”她轻啜一口茶,再抬起头时忽地怔住。 看着前方的身影渐渐走近,整张轮廓也会来愈鲜明、清晰,她着了火似的跳起来,冲向洗手间,跟着那道身影闪过站在门边的阿成,追了进去。 “喂!”阿成愣了一下,才回过冲要挡住那个陌生男人,另一只手先拉住他。 “人家小两口终于重逢,你就别去当电灯泡了。” 阿成回过头,看着拉住他的唐文忠,一时还弄不清楚状况。“什么小两口?” “你等着喝喜酒就对了。”唐文忠看着隐没在洗手间里的两道身影,忍不住咧嘴而笑。总算让她等到了! 玉竹用力旋开水龙头,掬水猛泼自己的脸,嘴里喃喃自语道:“他是幻觉、他是幻觉……不是早就说好要努力把他忘掉,为什么忘不掉呢?唐玉竹,你赶快醒醒,不要作白日梦,他是幻觉,不是真的……” “我不是幻觉。” 她低叫一声,捂着耳朵,蹲下身,缩在墙边。“不对,你是幻觉,别跟我说话!” 俞子惑失笑,俯视着自欺欺人的玉竹,跟着弯下身,抬起她尖瘦的下巴,深深吻住思念已久的唇。 温柔的触感真实得不容自欺,玉竹迟疑片刻,终于伸出手紧紧抱住他,让酸涩的思念倾注在这一吻中,紧密贴合的两个身影串连起两地相思。 “为什么来找我,你爸知道会很生气的。”虽然舍不得,她还是轻轻退出他的拥抱。尽管心中渴望一辈子就这样紧紧相依,但她仍然忘不了现实的那一面。 “无所谓,我不回去了。”他向前一步,再次将她拥入怀中,不让她退开。 “可是……” 俞子惑将颊贴着她的颊,细细摩挲。“我承认无所事事的生活让我烦躁,可是我发现没有你的生活更让我无法忍受,我试着不断工作来麻痹我对你的思念,但是一点用也没有。我想念你煮的咖啡,我想念你陪我吃饭,我甚至想念你骂我不懂得照顾自己。没有你陪在我身边,我感觉不到半点工作带来的成就感或满足感。” “可是选择了我,你就再也回不了俞氏企业了,或许有一天,你又会厌烦这种无所事事的生活。”玉竹多希望就这样不顾一切的抱紧他,再也不让他离开,可是这是行不通的,问题依旧存在。 “你曾说过我的能力不比我大哥差。既然我有能力,又何必一定要回俞氏企业才能工作?我打算自己开一家货运公司。”他捧起她的脸,温柔地笑问:“唐小姐,你愿意接受挖角吗?我知道刚开始一定会很辛苦,不过本公司福利佳,老板又好,升迁管道顺畅。” “哈,我要考虑一下。请问贵公司有哪些福利呢?” “老板的就是你的,你的还是你的,只要你点头答应,马上赠送一只三克拉的婚戒、一个英挺帅气的老公,并安排出国旅游,地点任选。”俞子惑从西装外套口袋中拿出镶着三克拉美形美钻的婚戒。 玉竹眼中盈满喜悦的泪水,感动地看着他和那只婚戒。“这么好的福利,如果找再不答应,岂不是笨蛋。 可是好像还少了一句话,当然你不想说也无所妨,虽然会有点小小的失望,不过……“ 他立刻会意过来,“玉竹,你愿意嫁给我吗?” “你突然这么问,我……”她垂下头,假意矜持了两秒钟,突然扑进他怀里,笑着说:“我愿意!我愿意!” 俞子惑踉跄了一步,以同样的喜悦紧紧抱住好不容易得来的幸福。 幸福满溢的静默中,他怀里的小女人突然开口问;“惑,你到底是什么时候爱上我的?” 脸色陡地转红的男人假装没听到,执意不回答。 “好啦!说嘛!” 怎么能说!打死他都不会让她知道,有个十四岁的少年因为一滴泪而爱上才十岁大的小女孩。 他心中紧闭的铁幕,只有她是唯一诱惑…… 四年后 “爱竹货运!?这什么见鬼的烂名字!这个不孝子! 我一定要跟他切断父子关系!“俞锦源火大的吼道,用力将手中的报纸丢向地板。 “爸,小心您的血压。”俞子城见怪不怪地提醒道,悠闲地轻啜一口果汁。 林湘云弯身捡起报纸,“子惑又上报啦?” 每次只要子惑的名字上报,她公公就会发火扔报纸。偏偏这两年来子惑创立的爱竹货运业务奇佳,几乎快追上素有台湾陆路货运龙头之称的龙翔货运,再加上他精准的投资眼光,爱竹货运的崛起几乎要成为另一则台湾奇迹,因此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专家在报上分析他的经营策略和崛起原因。 “嗯。”俞子城点点头,对妻子露出浅笑,“子惑这次被提名为十大杰出青年。” “哼!那个不孝子。”俞锦源不以为然他冷哼一声。“子城,宣布下去,我们公司也加入陆路运输的业务。我就不信斗不垮那个不孝子!” “好,下次开会我会记得把这件事加入议题中,和其他主管研究这个方案的可行性。”俞子城依旧气定神闲的回道。 俞锦源怒瞪他一眼,“你就会敷衍我。”他霍地起身,将餐巾抛在桌上,对老管家吩咐道:“叫司机备车,我要出去。”说完便跨步走出餐厅。 “子城,难得放假,我们要不要也出去逛逛?” 俞子城望着妻子笑道:“你说去哪儿好?” “去埔里赏花。”林湘云笑眯了眼。 “‘赏人’也不错。” 繁花盛开的花圃边,有对夫妻悠闲地手牵着手散步,阵阵欢愉轻快的笑声随着风飘向立在树影中眉头深锁的老人,而在老人身后不远处有对男女鬼鬼祟祟地伏在车顶天窗上,以望远镜窥视着那对夫妻和那名老人。 “子城,你觉得爸还要多久才肯原谅子惑?” 俞子城将望远镜的焦点移向老人。“快了。” “两年前你就说快了。” “这次保证是真的。”他将望远镜拿给妻子,“如果爸不是对花粉过敏,也没有感冒,那他手上那条手帕就只剩下一个用途。” “爸哭了!?”林湘云难以置信地低呼一声,连忙拿起望起镜对准老人。 “其实以爸的倔脾气,应该不可能那么快就软化,但我想爸心中多少对子惑觉得有些亏欠吧。再加上诗奕嫁到美国,而子真又自我放逐到法国,他会想念子惑也是当然的。” “说到子真,我倒比较担心他,两年前那件事对他的影响真的太大了。” “那倒是。等子惑回公司,我们第一站就先去法国看看子真。”—— 心动百分百制作兰兰扫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