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玉》 第一章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纵然是天下闻名的繁华之地,纵然是城中最富丽的客栈,三更时分也理应如此。 在这种人人都该关上门睡大觉的时候,却有人睡不着;非但不睡觉,更有甚者,他居然有做危险运动的兴致。 这位绝无仅有的仁兄正蹑手蹑脚,努力不发出一丝声音的沿着窗户往上爬,浑身黑漆漆,就连脸上都蒙着块黑布,看起来蛮诡异的,只是身子有些抖。腰上别着一个长条形的物体,也不知他累不累,一边攀爬还一边四处慌张探看。 终于爬到了最上一层,也顺利的将最坐边房间的窗户拨开,一声轻响又让他抖了几下,而后慢慢爬了进去。 房间里被窗口渗进的月光微微照亮,可以大致看清里面的景况:华丽的大床上躺着一个脸朝里的人,好象睡得停沉,还有节奏的轻轻打着呼,鼓鼓的包袱放在床头。 黑衣人象猫一样无声的走到床前,拼命屏住呼吸,颤抖着把手放在包袱上,正准备拿起,床上的人突然转了个身,手不偏不倚的落在包袱上。黑衣人抽了抽包袱,那手还是纹丝不动,他呆怔了一下,只好放手,谁知那睡着的人又动了一下,手竟无意识的抓住了他的衣袖一角,这下他可急得都流下汗了。情急之下他猛的一抽手,床上的那人便惊醒过来,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僵持了好一会儿,倒是床上的那个人先回过神,张开嘴准备大叫。 他当然叫不出来,因为已经有一把大刀横在了他的脖子上,不仅如此,他的嘴也被一张满是冷汗的手捂住——黑衣人用整个身体骑在他身上,却不知为什么全身都在抖,连带那把大刀跟着抖,他害怕得不得了,生怕那人一个不小心错了手。 黑衣人好不容易抖得不那么厉害了之后,终于发话了:“不不不准出声!否则杀了你!”见被压住的人不住点头,象是眼泪都快流出来了,稍稍安心,这才放开手。 可怜的被害人用畏惧不已的眼光看着仍然横在脖子上的刀,指了指自己的嘴。 “你想说话?” 又是不断的点头。 “好,不准大声。否则”他空着的另一只手作了一个向下砍的动作。 “这位大侠,你、你要什么尽管拿,只是求求你不要再抖了,刀刀”因恐惧而嘶哑的声音。 黑衣人这才发现,那人雪白如玉的脖子上已经出现了一丝鲜红。 他略微将刀移开了些,警戒心也消除的差不多了——身下的人显然对他构不成什么威胁。完全放松之后,他仔细打量起那个硬是把暗偷变成明抢的倒霉蛋来。白天踩盘子的时候那家伙可不象现在这幅可怜样,穿金带玉、美食华服,活脱脱一个富家公子游山玩水的悠闲派头,要不然他也不会第一次作生意就挑上他。 警戒之心即除,得意之心立起,他不禁对自己在这一行的天才万分佩服,看师傅这次怎么说,老是对着他摇头,说什么平生所收的徒弟就属他资质最差,胆小如鼠又笨得要命,怪不得他爹娘都不要他。 回想起自己凄苦的身世,再看看那个倒霉蛋华丽的衣服,连中衣都是滑软得不得了的上好丝绸,不禁一股怒意上涌,凭什么他就只能穿粗布?那个词是怎么说的为富不仁!还有鱼肉乡里!那家伙看起来那么有钱,肯定欺负了不少穷人,他今天就要替天行道!从小想做大侠的梦想,今天就是实现的时候。他凶狠的盯着正在瑟瑟发抖的被害者,越看越气,考虑着该怎么整治他。 对,首先撕烂他的丝绸衣服!于是“嘶”的一声,那少年的中衣就被扯成碎布。 “你想干什么?!”少年的眼光突然充满惊惧,扭动着挣扎起来,声音也大了许多。 “啪!”他重重的打了少年一耳光,“说了不准大声,你还叫!” “求求你不要!”少年绝望的底语,眼泪象珍珠一样往下掉,颤抖的双手也紧紧护住已经裸露在外的如雪肌肤。 他看着眼前从未见过的刺激景象,不自禁猛咽了一下口水,身体里有种怪怪的感觉涌上来,呐呐道:“你你怕什么?我又不是要杀了你。只不过只不过” 月光下的少年早已遮不住身体的一片晶莹,漆黑的长发散乱披拂,简直说不出的好看,他自小与师傅住在深山,连姑娘也没见过几个,就算看过的男人都很有限,哪里见过如此阵仗?反观自己因从小做粗活又练武,皮肤即粗且黑,跟这少年相比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刚消了一点点的怒气又浮了上来。那少年恐惧到极点的神情更令他全身发热,激动不已,他的手就象不能不自己控制一样,摸上了那少年的胸前。 好凉!好滑!他从来不知道人的皮肤会这么好摸,舒服得让他的呼吸变得好急促,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眼神已经变得象野兽一样,令身下的少年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只是不停的、无声的流着泪。 他见那少年两手紧紧抓住残破的衣服不放,又给了那少年一巴掌,力道却轻了许多,只是说起话来更凶:“放手!你那么有钱,怎么连一件衣服都舍不得,我又要打你了喔!”说着就去拉那少年的腰带:“放手!给我看!” 听见他的话,少年哭得更厉害,双手却放开了,红肿的脸上眼睛也红红的,嘴里语无伦次,不知呢哝着些什么。他凑近少年耳边,才听清那些断断续续的话:“求求你别打了不要别强奸我” 他吃惊的睁大眼,先前的激动倒消退了不少,心里有点弄不明白,难道这少年是个姑娘?他又是一伸手,扯下了少年身上残存的布条,眼前明明是一副平坦的胸膛。他更不明白了,于是硬是把那少年的裤子也扒了下来。那少年惊喘一声,拼命的合拢双腿,却哪里敌得过他的力气,一瞬间两条雪白的长腿便被他拉得大开,仿佛难以承受这屈辱的姿势而转过头,身上唯一的遮蔽只剩那又黑又软的长发。 黑衣人看得清清楚楚,这明明就是个男人,但他害怕的样子又不象假的,不禁觉得好笑,真的好好笑,同时却有种狠狠欺负他的冲动,竟接着那少年的话道:“对,我要强奸你!让你知道我的厉害!”一手丢了长刀,在那少年身上乱捏乱摸,另一只手作势就要解自己的腰带。 那少年肌肤细腻无比,哪经得他这么肆虐,手过之处,尽是红红紫紫的印痕,肯定疼痛得很,嘴里微微发出呻吟。听着这种销魂的呻吟声,他整个身体猛的震动了一下,那种怪怪的感觉又回来了,而且越发强烈。自十三岁起,他便时时有这种感觉,却不知为什么隐隐有些害羞,从来不敢问师傅,只会拼命忍耐,有时早上醒来,裤子里面湿湿的,他也只敢偷偷洗干净。今天却有些不一样,那感觉强烈的简直象忍耐不住,他又不知该怎么做,只好把身体牢牢贴在那少年冰凉的身上,不住摩挲。但是不知怎么搞的,他觉得更热了,心中烦躁不已,不禁底声呻吟起来。 那少年本已认命的不再挣扎,却久久不见他有什么实质上的动作,便微睁开眼看他,他目光如火的盯着那少年,发出沉重的喘息,声音却充满困惑:“我怎么了?我好奇怪我该怎么做?” 那少年吃惊的张大嘴,眼泪也不流了,好象听到了天下最怪的事情,失声道:“你你要我教你?” 他难耐的用舌头在少年身上胡乱舔舐,迷迷糊糊的点着头。 少年的声音好象更惊异了:“你要我教你怎么强奸我?” 他微抬起头,一边喘着粗气,一边笑:“你真是奇怪,你是男的,我怎么强奸你?我只是不知道怎么了,好难过但又好舒服,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病?” 他在笑,那少年看着他的样子,却象看见了什么稀奇的东西一样,犹带泪痕的脸上竟也笑了起来,如雨后初晴,柔媚逼人,不可方物。 他心中又是一震,恍惚道:“你笑什么?又哭又笑,不丢脸吗?” 那少年止住了笑,轻声道:“你真的不懂?” 他只是点头。 那少年道:“好,我便教你,不过你可别后悔。”语意中隐隐有丝怪异,他也没太在意,反而很高兴。 那少年突然叹息了一声,自语道:“千算万算,竟没算到这一条,不过更好” 他不解道:“你在说什么?” 那少年看着他,又笑了起来,目光炯炯,哪里还有半点柔弱可怜的样子? 他就算被这一笑迷得神魂颠倒,也发觉有点不对劲了,正待开口,却突然全身发麻,身上好几个穴道都被封住,他竟一点也没看清那少年是如何出手的。 这下轮到他张大了嘴说不出话了,因为他的哑穴也被封住。 那少年悠然看着他震惊的样子,翻身便把他压在身体底下,轻骂道:“你这个笨蛋!” 他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蒙面的黑巾被揭开,那少年还对他眨了眨眼,就象是他的老朋友一样,然后开始慢慢的,很温柔的脱他的衣服。一边脱,一边皱眉,“质料真差。”看见他麦色的肌肤逐渐显露,目光却灼热了,着手处是虽谈不上细致,但韧性和弹性都极佳的触感。 见他身体僵硬得太厉害,嘴又不停的开开合合,少年终于开恩解了他的哑穴。同时给了他一个足以让一般人昏过去的耳光。 他好半天才回过神,只听得那少年冷笑道:“从来没有人敢打我,若是别人,已经死了几次。你是我看上的人,便只还给你算了。”语声未落,又是“啪”的一响,这次总算是轻了些。他头晕目旋,眼冒金星,那少年却轻抚他流血的嘴角,柔声道:“看在你第二次很轻的份分上,我也只轻轻的打。” 这少年武功如此高法,行事又如此喜怒无常,简直是个妖怪,就算长得好看,又一丝不挂,却比什么都可怕,他本来胆子就不是很大,此时更怕得要死,本来想破口大骂的嘴也乖乖合了起来,只用眼光诉说他的恐惧和愤怒。 少年的手已经在脱他的裤子了,一张嘴也没闲住,“你是不是在想,他简直是个妖怪。” 听见这句话,他只想快点昏过去,连他想什么都知道,不是妖怪是什么?但偏偏天不从人愿,在他想昏过去的时候又发生了更可怕的事——不仅衣服已经一件都没了,那少年竟一把握住了他身上从来没被人碰过的地方! 他惊叫了起来:“放手,快放手!” 那少年猛然加大力道,在他耳边道:“你若再大声叫,我就割了它下来。” 他全身都因这难以言述的疼痛而狂叫,却再不敢发出半点声音,只得用力咬住下唇,眼睛也因羞耻而湿润,他此刻唯一能做的事,只剩下竭力强忍既将决堤的泪意。 身边的恶魔却为他这幅模样赞叹:“真可爱!”俯下身轻舔了一下他破裂的嘴角,“好甜喔!”脸上的表情又媚又荡,月光之下愈显魔魅,握住他的那只手开始上下滑动,另一只手竟向他更羞耻的地方探去。 这恶意的揉搓令他羞愤欲死,却不知为什么成功的挑起他那种怪病再次复发,尤其不能看那少年的脸,一看身体就热得象要融掉,他难堪的摇动头部,只强忍了一下下,便再也止不住喉头粗重的喘息和低沉的呻吟。 那少年再次笑出了声,也跟着他喘息起来,低喃道:“可怜的孩子你真的不知道,我要对你做什么?”口吻仿若怜悯,手指却向他身体内部侵入。 他再也无法忍受,泪水终于夺眶而出,嘶声道:“你你到底要做什么?” 邪恶的声音这样回答他:“我正在教你,什么是真正的强奸。” 这句话听的很清楚,他却无论如何都不会再觉得好笑,他只能不断的后悔,又不断的一边掉泪、一边呻吟,身体上产生的巨变让他快要发疯,和那少年碰触的每个地方都象着了火一样,令那被手指侵入的地方都不觉得太痛,脑子里频繁闪现一个念头:“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他还以为正在做梦,在他脸上搔动的手却硬把他的梦境打碎。 “醒来了!小笨蛋!” 他茫然睁开眼,便看见一张漂亮却可恨的脸。这张脸的主人已经穿上了还是那么华丽的衣服,施施然坐在床边,表情就象中了状元一样的得意洋洋。 他试着动了一下,身上的穴道已经解开了,只是全身又酸疼又疲倦,跟无法动弹也差不了多少。头里面象有个锤子在不停的敲打,乱糟糟的不知该说什么。 那个可恨的人开口了:“你是不是有很多问题?” 他傻傻的点头。现在他倒没昨天那么怕了,那少年只是把他吓唬得要死,却 没对他做什么很可怕的事,非但不可怕,反而很快活——他平生之中,从来没象昨晚那么快活过,虽然是有些疼,却又说不出的受用。甚至就这么看着那张坏笑着的脸,都有种酥到骨头里的舒服。 “第一件事,想知道我是谁对不对?” 他又只能点头。这妖怪让他不佩服都不行,比他自己的嘴还方便。 “我的名字很少告诉人,不过既然你已经是我的人了,便告诉你也成。” 那妖怪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好似对他施了什么莫大的恩惠:“听好了,我姓苏,叫引玉,你可不能忘记哦。” 他老老实实的回答:“没听过。” 那苏引玉倒也不很生气,只佯骂了一句:“说你是笨蛋你还真笨我的真名岂是人人都可以知道的。” 他又不明白了:“为什么?” “你既是个偷儿,想必听过此道中排名前三位的顶尖高手。” “这个我当然知道,不就是‘玉狐’、‘鬼影’、‘飞云’。” 苏引玉缓缓道:“‘飞云’是个女人,‘鬼影’是我师兄。”见他仍是不大明白的样子,轻叹道:“你还没想到吗?‘玉狐’便是我的别号。” 他吃惊得几乎跳起,“你你是‘玉狐’?”随即猛摇头道:“不可能,你你才几岁,那‘玉狐’成名已有多年,岂是你这个样子!你武功这么高,何必冒人家的名号?” 苏引玉也不管他,自顾自说道:“我比师兄晚十年进门,轻功却比他还好上少许,于是他排名便在我之后。我自九岁起,做了第一件案子,至今不多不少,正是十五年。这几日无心做案,便到处游山玩水,不想却被你这呆子缠上。”说至此处,语意突转促狭,嫣然一笑,眼睛斜斜瞅着他,“你一路跟着我好几天,也不知稍避痕迹,一见便知是个雏儿。我平生见过的同道无数,不乏功力差些的,却从未见过你这种活宝。”顿了一顿,象是强忍着笑意,又道:“也不知你师从何人,竟教出你这种徒弟。” 他听得大窘,整张脸都红了起来,却又很生气,大喊道:“我是笨,可这是从娘胎里出来的毛病,跟我师傅没关系!你要是再说我师傅的不是,我就我就” 苏引玉接道:“你就怎样?” “我我我不能怎么样。” 苏引玉蓦的一楞,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你还真是真是好好好,我再也不笑你师傅了,倒要谢谢他才是。” 他傻傻接道:“谢他什么?” “谢他教出这么可爱的好徒弟。” 他心下着恼,只当苏引玉又在调笑他,翻过身面朝床里,闷闷的不出声。 苏引玉却轻轻翻过他的身子,表情正经得不能再正经的看着他,柔声道:“我这句话可是真的,没骗你。” 他不由得怔住了,想了好半天兀自想不通,心里却甜丝丝的。 第二章 苏引玉见他想的甚是辛苦,只得转开话题道:“对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告诉我你叫什么?今年几岁了?还有,生辰是几时?” 他一听,突然满面通红,底头道:“我不说。” 苏引玉见他这样,显是又有什么趣事,不禁意味盎然,抓住他手轻摇道:“告诉我嘛,我不跟别人说就是了。” 那动人的娇态令他目眩神迷,大大的犹豫了一下,几乎便要脱口而出,却还是强忍着:“我我不想说。” 苏引玉突的沉下脸,冷冷道:“你不说我也不稀罕。”起身便要走开。 他好不情急,只得道:“你别生气,我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生的,怎么告诉你?师傅在一个破庙里捡的我,大概是五、六岁时候吧,他老人家也不清楚。” “那你的名字呢?” 他窘得要命,却不敢再瞒:“我没姓,师傅也懒得给我取,我只有一个小名,叫狗儿。”说完这些话,他头都埋到胸前了。 果然,耳边响起银铃般的笑声,他拉高被子,再不想出来见人。却听得苏引玉不断的念:“狗儿!狗儿!”语气戏谑,恼得他不知怎么办才好。过了好半天,从棉被里发出闷闷的声音,“你只管笑,笑死你。我知道这名字难听,哪有你这个富家公子那么好。”他到此时仍是不信苏引玉便是那大名鼎鼎的玉狐,只当全是逗着他好玩。 察觉身边的人用力扯开棉被,全不容他抵抗,又是一阵沮丧:自己武功低微,打是决计打不过的,无论怎么被取笑,都是无计可施,说到底便是个小丑罢了,想至此处,方才那丝甜意已经消失的干干净净。 苏引玉却道:“你气什么,我可没当你是个小丑。能笑你的,只有我一个,若是旁人敢笑你一下,我定要取他性命。” 他吓了一跳,“你、你又在说笑?” 苏引玉森然道:“我这句话,也是真的。”看着他的眼光却很是温柔,让他既有些害怕,又有些开心。 苏引玉倚在他身侧,轻轻抚摸他的头发,说话的声音也是轻轻的,语调温婉,简直说不出的好听:“你若还在怪我,便打我消气好了。从小到大,除了师父和你,我可没让人打过。”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抬头看向那张漂亮的脸,呐呐道:“我打不过你。” 苏引玉微笑道:“既要你打,我自然不还手。” 他怔了半晌,方道:“就算你不还手,我也不打。我我舍不得。”说着脸又红了——他从未说过这般肉麻的话,却又实实在在是心底的真话。 苏引玉浑身一颤,眉梢眼角,喜意盈盈,比之昨晚又是另一种不同的好看,令他喉头一紧,不自觉的说道:“我不想打你,我想我想” 苏引玉道:“你要什么尽管说!” “我想做昨天晚上的事。”见苏引玉好象呆住了,他好心的补充道:“就是你说要强奸我之后的事。”伴随这句话的是他的手,已经开始不安份的抚上苏引玉的腰间。 昨晚那么可恶的人,此刻却有些害羞起来,苏引玉面上微带粉色,啐道:“你这个小色鬼,身子不痛了吗?一大早就想这种事。” 他诧异得很,不知一大早想这种事有什么不对,“你不喜欢?” 苏引玉眼睛一转,有些明白了,原来那小笨蛋真的是个笨蛋,还是什么都不懂,心里却很高兴,便顺势倒了下去,伏在他胸前柔声道:“我当然喜欢。昨晚喜欢,现在也喜欢,以后也都喜欢。” 听着这么销魂的话,他冲动得好快,周身的疲倦都不翼而飞,抱着身上的人就是一阵乱亲,不停的念着那个好听的名字:“苏引玉苏引玉” 惹得苏引玉咯咯娇笑,呼吸却渐次急促,不得不去压制他乱动的手脚,“小笨蛋,别、别这么急,慢慢来。”随即撑起身来,慢慢褪下长衫,“其实我一早便在打你的主意,本想趁着昨晚,诱你入毂,谁知你竟这么笨,连欺负人都不会,现下总该知道怎么做了吧?”话语之间,脸颊隐隐透着红晕,倒回复了几分昨晚假作的柔弱神态,只是不再有那种妖气,仅觉清丽动人。 他看得连眨眼都忘了,痴痴道:“你这种样子,真是好看。” 苏引玉脸又是一红,嗔道:“你还等什么?你若再不动手,就换我来了哦!”话音未落,身体便被紧紧抱住,重重的吻落下来,凌乱的大床上,只余绮丽的春色。 良久之后,房间里终于平静下来,亲密依偎的两个人都累得要命,比昨晚更甚,慵懒的声音轻轻响起: “喂,小笨蛋,你怎么样?” “我好得很,你怎么样还差不多。还有,别再这么叫我,好难听。” “难不成你要我叫你狗儿?也可以啊,我挺喜欢的。” “还是笨蛋比较好,反正师傅也老这么叫。” 轻轻的笑声:“那么这样好了在别人面前叫你笨蛋;只有我们两个的时候就叫你狗儿啊别捏,我不说了” “” “喂,你是喜欢昨天晚上那样,还是喜欢刚才那样?” “我不知道都喜欢。反正差不多。” “那好,再来一次”翻身的声音。 “天啊!你不累吗?” “我武功高强,怎么跟你比?” “这种事跟武功有关系吗?” “当然有哦” “啊哼!我一定要苦练武功,总有一天超过你” “闭嘴!笨蛋” 声音渐渐模糊了 自那日之后,我们可爱的小笨蛋狗儿累得两天没下床,不过他倒是很开心哦,引玉哥哥都是整天陪着他,请他吃最好的、喝最好的,还有呢哝软语佐餐,享尽富贵温柔,他乐不思蜀,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其实他本来就没姓嘛),还趁着机会硬是缠着引玉为他取个名字——什么都好,他就是再也受不了被“笨蛋、狗儿”的叫了,从前没觉得有什么,可现在他不想再到引玉的面前丢脸,原因嘛,他也不知道,反正他就是想有个名字,想想自己的名字被那张美丽的薄唇叫出来,真是高兴啊。 引玉问他,想要个什么样的名字,他想了好久,说“要象你的那么风雅。”却让引玉“扑哧”一声笑起来,随即一本正经的告诉他不适合。见他着恼,才认真寻思,片刻之后,面露喜色,说有两个字,既适合他,又不难听,一定让他满意。 他兴奋的追问是什么,引玉忍住笑意,正色道:“你那晚从窗口潜入,无声无息,颇有名盗之风,就叫‘夜飞’如何?” 他念了几声,觉得蛮好听的,高兴的抱着引玉又亲又嘬,引玉只是微笑不语,神色间却露出狡,他哪里注意得到,但不知引玉其实绕了个弯儿调侃他。高兴了半天,又道有了名字,还没有姓,也不管引玉反应如何,就要跟着他姓苏,引玉嘴上不说什么,内里却暗自受用。 一直在这豪华的客栈住了几天,引玉有些闷了,便要带着他去往别处。 一路之上,风光宜人,两人也如胶似漆,彼此不舍得离开一步,夜飞好不容易有了自己的名字,每天缠着引玉要他念上好多遍,引玉便也由着他。 有时引玉细想这几天来的缱绻,总觉自己不象往日,当初只见那偷儿苯得甚是有趣,加之面孔也还中意,便稍加引诱,所求者不过床第间的一夕风流,原没打算过后还去深交,所说情话也多半并不当真,只是为当时添上几分意趣,谁知竟不知不觉,相处到今日,但与他一起委实开心,也就管不了那么多了。 一日,引玉正和夜飞在集市乱逛,看他对什么都好奇不已,便一样样仔细说明,夜飞选上一对玉佩,爱不释手,引玉拿过来一看,成色甚差,便即微微摇头。夜飞却不知为何非买不可,引玉只得依他。 走到街尾,夜飞兀自把玩那对玉佩,还不时傻笑,突然侧过头来对引玉说道:“你一个,我一个,可不是一对吗?”接着便蹲下身来,系了一块在引玉腰上,街上人来人往,也不知避讳。 引玉略觉尴尬,待要推开,却见他已站起身来,将另一块往自己腰上佩挂,表情无比认真,那张脸此时看来,比任何时候都更令他移不开眼,不知不觉竟看得痴了。 夜飞挂好玉佩,向他咧嘴一笑,他方才回过神来,继续往前走,心中但觉隐隐有些烦躁。 到了午后,二人相偕游湖,夜飞站在船头,快乐得大喊大叫;引玉亦在他身侧,却是拿着把羽扇轻摇,极目远山,悠然吟道:“我见青山多妩媚,青山见我亦如是” 夜飞听的满头雾水,打岔道:“‘青山见你亦如是’是啥,山会看人么?我可从来没听过。” 引玉用扇子狠敲他头,“想教你读书你还不肯,笨蛋!” 夜飞痛叫一声,“干吗打我?我又没说错!” “” 他们的小船慢慢行至湖心,旁边很有些华丽的大船,夜飞咋舌:“好漂亮!” 引玉道:“你若想坐,一点不难,买一艘便是。” 夜飞吓了一跳,“买一艘?肯定很贵的。” 引玉淡然道:“天下财帛,于我唾手可得,何来贵与不贵之分?” 夜飞从没相信过他便是最富声名的巨偷,此时也只以为他是随便说说。 哪知引玉目光一转,便跃上最近的一艘大船,他就算想阻止也来不及。 过了半晌,引玉和一个男子一并走出船头,叫他过去,他心下忐忑,也跳至那艘大船上,却听那男子正对引玉说道:“兄台如此人物,在下好生仰慕,千万不可推辞” 引玉看向夜飞道:“这位公子邀你我同游,你意下如何?” 夜飞好生摸不着头脑,问道他们可是认识,那男子却道“四海之内皆兄弟也”, 盛意拳拳,极力结交,夜飞细看那人,年纪二十七、八左右,面目英俊,也甚有好感,便向引玉道:“人家这么诚心邀我们,就答应了吧。” 引玉自无异议,当下三人进入内舱。但见内里陈设甚是豪华,还备了满席酒菜,席间已坐着三、四人,俱都衣饰华丽,那男子显是什么大富之家的公子爷,在此摆设酒宴。 见此场面,夜飞甚为拘谨,引玉却象是轻车熟路,和那几人言笑相敬,好不自在。夜飞插不上话,只坐在旁边不声不响,有人敬酒便一口干下,不一会儿已是醉态可掬,迷迷糊糊中觉得有人将他移动,之后的事便记不得了。 待到半夜里醒来,竟不知身在何处,向四周一望,原来在这几天所住的客栈房间内,探向枕侧,空空如也,引玉竟不在身边,不禁呆了一呆——他自遇着引玉,彼此即日夜相陪,从未象此刻般孤身一人睡在床上,想了一会儿,便释然而笑,想必引玉见他大醉,不想被熏着,明天向他陪个不是就好。 突然打了个哈欠,翻身又睡了。 第三章 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他总是不自觉的往身边伸出臂弯,一大早便起来了。又等了好一会,引玉才回到房中,脸上很有些疲倦之色,只对他说了声“我累了”,就径自上床,他闷闷的独自出门,在街上走过来走过去,昨日满街繁华景色都象褪了色,引不起一点点兴致。 好不容易捱到用中饭的时辰,他料想引玉该是醒了才快步回去,走到门口只见房门紧闭,里面传出水声,定是引玉正在沐浴,听得片刻,小腹间一阵热意上涌, 便推门闯了进去——引玉生性极爱干净,每天都要入浴,也喜欢逼着他洗澡,他总是乖乖听话,其实为的却是多看一刻那雪白赤裸的诱人风情,比之其他时候,又是不同的感受,盛满温热清水的木桶之中,他们俩已不知缠绵了多少回,每一次都令他色授魂飞,回味良久。今天又碰上这种机会,肯定不会放过。 引玉闻声回过头来,看见他面上热烈的表情,眉头微皱,拿过毛巾挡在身前,便要穿衣。他上前一把抢过,顺势向引玉吻去,引玉却微微往旁边闪避。 他呆楞了一下,问道:“你今天怎么了?” 引玉极快的穿上衣服,淡淡道:“我没兴致。”掀被上床,和衣而睡。 夜飞在床畔呆立半晌,觉得好不委屈,也跟着上了床,从后面将手自他衣襟里滑了进去,轻轻抚摸,只想回到从前情状。开始引玉犹在挣扎,他只管百般挑逗,引玉终于回过身,压住他手脚,目光中充满情欲,嘎声道:“你这小鬼,好不可恶!” 两人亲热了一会儿,夜飞气喘吁吁的道:“你昨天在哪儿睡?” 引玉身躯一僵,道:“你不喜欢我外宿?” 夜飞轻叫:“别停下”伸手紧搂引玉脖颈,续道:“你怎么这么问?我可没有不高兴。” 引玉盯住他双眼凝视,“你真的不在意?” 夜飞哪有心思细想,将头猛点,一径向引玉已光裸的肌肤狂吻。 引玉此时心思却乱得很,他昨夜未归,正是与那男子共度,自夜飞买下那对玉佩,他心中便隐隐有烦躁之意,昨天与那男子一席相聚,虽素未相识,却仍留在那画舫中,——他平日里遇见合眼的人,也偶会如此。那男子谈吐还算得体,面貌也甚是英俊,对他企图又明显之至,他不过顺势委身一夜罢了,此刻早已连名字都已忘记。回来后见夜飞在房中等他,心头竟略有愧疚之感,不愿和夜飞说话,径自睡了,方才夜飞再次对他求欢,本怕他看见身上残留的痕迹,才冷淡的和衣上床,只想熬过今天便罢,哪知夜飞只是纠缠,竟又挑起情念。 热情中夜飞开口问他时,他半是歉疚,半是排拒,若夜飞对他横加管束,他定会反唇相讥,但夜飞反应平淡,他反而更不高兴,连自己都说不出缘由。 须臾间,情欲消退不少,翻身便从夜飞身上下来,脸朝床里,也不说话。 夜飞莫名其妙,浑身又燥热难当,兀自缠着他不放手,他狠狠推开道:“自己解决!” 夜飞自与他相聚,未遭如此冷遇,胸口一阵气闷,起身“扑通”一声跳进水已渐冷的木桶里,久久都不出来。 这一整天,两人未再出门,同床异梦,各自生着莫名的气。 隔天早上,那前日请他们饮酒用宴的男子找了来,又力邀他们去一朋友家中赏花,眼睛却只看向引玉一人,夜飞心中有气,推说不去,引玉拉着他就走,他稍觉好过了些,也就不说什么了。 三人坐上马车,行了小半个时辰,驶至一个大宅院门前,早有几人迎了上来,少不得客气一番。进了大门,处处富丽堂皇,雕砌精致,夜飞心中暗想“就算皇宫也不过如此罢”。引玉被那几人拥在当中,入耳全是赞誉之辞,不多时夜飞已被挤得到了最边上,他却也没注意。 穿过两个回廊,眼前就是好大一个花园,园中繁花似锦,争蕊吐艳,他竟看得呆了,不知不觉远远落到了后面,待回过神时发觉自己竟迷了路。 在园子里穿了好久,他不禁有些急了,好在他自小听力甚好,凝神细听周围,好像有说话的声音,便朝那方走了过去。 一大排艳丽的牡丹之后,有个小小的凉亭,两个拥抱在一起的少年面色绯红,犹比花娇,本是一副极美的图画,只是夜飞无论如何欣赏不来——其中一个竟是引玉!那抱着他的少年正是刚才门口迎接的人之一。 那少年背朝夜飞,不知身后有人,引玉却已看见他,面上神色反而愈加放浪,倒象是故意做给他看的一般。 夜飞一时之间呆在当场,嘴唇颤动,仿佛要说什么,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掉头狂奔而去。慌乱中未见前面有一小块石头,重重的跌了一交,随即爬起,只觉眼中一片湿润,忍得好生困难。但听得一个柔柔的声音在旁说道:“你吃醋了吗?” 夜飞抬头看向引玉,他竟然在笑,而且笑得好开心,方才那少年赶上来,还在对他拉拉扯扯,他随手推开,扶起夜飞道:“我们回去吧” 夜飞一边拭泪,一边狂吼:“你滚!谁要和你回去?” 引玉又是一笑,将他抱入怀中,也不管他挣扎,施起轻身功夫,便如飞似的走了。那被推开的少年眼前一晃,已不见两人踪影,揉揉眼睛,不住摇头:“假的!假的!” 一路上偎在引玉怀里,只听见风声呼啸而过,引玉告诉他若再挣扎便丢了他下去,他一动也不敢动,身子象小猫般温顺,心中却把引玉从头骂到脚。到了城郊树林,引玉终于把他放下,他刚站稳,脚下犹觉虚浮,引玉便向他脸上吻来,眉梢眼角,春意盎然,他大叫:“不准碰我!”引玉却紧搂住他道:“我好开心。你越是生气,我越是开心,你可知道为何?” 夜飞怒道:“我哪知道你这妖怪心里想什么?” 引玉微笑:“你越是生气,就表示你越对我真心,你越对我真心,我就越是欢喜。你气成这样,我怎能不高兴?” 夜飞此时才问起自己为什么会如此生气,引玉与他非亲非故,虽跟他亲密,难道跟别人就亲密不得?但他昨日、今天看引玉跟他人谈笑,也并无什么不妥,为何撞见他在凉亭里跟别人做着他们两个曾经做过的事,会气得连脚下有石头都看不见,出了那么一个大丑?心头千思万绪,呆呆问道:“我生气,是因为喜欢你吗?” 他没等引玉回答,接着又道:“你是故意当面气我,对不对?你可不可以不要再这么做?我……我……”说至此处,心里好一阵难过,头转到一边,突然双手覆脸,没了声音。 引玉拉开一看,见他满脸皆是泪水,但觉心中一股柔情涌上,轻轻道:“我明白了,从今以后,我都只跟你一人好;其他的人,我再也不理。” 夜飞摇头道:“不是的。你和别人交往,我不难受,只是那件事不行……就是……就是我们天天晚上都做的那件事……”泪痕未干,脸上又添了一点红色。 引玉见得如此可爱之态,本还想故意装傻,嘴却不由自主的应承道:“好,我答应你。” 接下来的日子,比从前倒更添几分甜蜜,引玉什么事都顺着他,有旁人来搭讪,一应不理,每日里只管跟他其乐融融,相互依偎,夜飞时时呆呆想道,若能就此一生一世,该有多好,引玉的脸他竟象看不厌腻,一日比一日过去,每日的喜欢都更添一分。 这些天来,夜飞发现引玉带着他慢慢朝北走,天气渐有些冷了,他心下诧异,问道,“我们可是向着北方走?” 引玉道:“我正是要跟你一起往京城去,天下之大,最好玩的地方莫过于那里,你可高兴?” 不用多说,夜飞自然抱着他又是一阵猛亲。 引玉微笑着看他手舞足蹈的样子,倒似比他自己作了什么大案还快乐十分。 不多日,行程已近,再经过两个大城镇便到京城。虽然还只是邻近的市镇,也显出与南方浮华大有区别的真正富丽之象。大街上人潮人海,好不热闹,此时正是初秋之际,家中富庶的人,多半在外游玩。二人遮蔽在衣袖下的手紧紧相握,引玉感觉到夜飞手心中渗出略带兴奋的汗水,拉着他只往人更多的地方去,同时运起护体功夫,让两边的路人不至于挤着他们。 游荡了好一阵,天色微暗,已近黄昏,引玉正在心中寻思找一个上好客栈留宿,忽听得耳边传来众多女子说话的声音,而且语调中颇有狐媚之气,抬头一看,他们竟处身花街,跟前便是一家好大的妓院。几个长相打扮都甚为妖冶的烟花女子立在门口,笑咪咪的看着他们二人:一个衣饰华丽,相貌秀美;另一个虽穿着的不怎么好,却与这富家公子形状亲密,加之浓眉大眼、朴实可爱,哪有不极力拉客的道理?只怕这种难得一见的好生意跑到别家去,俱都打起精神,走上前来,围住两人便使出平日里的浪荡功夫,一时之间,媚声浪语不绝于耳,身子也紧紧靠在两人身上,磨来蹭去。 引玉眉头一皱,便要拂袖而去,拉了夜飞一下却没拉动,斜睨夜飞脸上,只见得满面通红,对那几个女子说道:“你们……你们别这样!” 夜飞此言一出,那些女子反倒纠缠得更紧,几乎挂在他身上,嘴里吃吃而笑: “这位公子别害羞嘛,您进来了便知道我们的好处……” “我们会好好好伺候您二位的……” “看您这样子,倒象没跟女人好过一般,好正经哦……” “包管您会喜欢得很,天下的男人可没有不好这个的……” 夜飞平生从没一次见上这么多女人,眼睛都花了,加之鼻子里闻着浓烈的脂粉香气,不禁头晕,那些自动缠上来的手他也忘了躲,又是羞极,又是窘迫,转头只想向引玉求救,却碰上引玉不知是太冰冷或是太火热的眼神和刻意压抑的声音:“你觉得她们好看?” 夜飞一怔,他倒没有注意这些女子是否好看,只不过有些好奇,但羞窘之心又比好奇之心厉害多了,引玉这样一问,他才看向那些女子的面貌,逐一看去,只觉尚可,都长的差不多,要说好看,引玉比起她们不知强了多少。他自顾自在心中比较,在旁人眼里却象是一副看女人看到失了魂的样子,那些女子只道他这桩生意铁定是做成了,七手八脚的将他往里拉,“小哥哥,快进去吧……”另一位公子面色冷淡,显是没什么兴趣,倒也不敢再招惹,反正他两人是一起来的,抓住一个,另一个也跑不了。 引玉冷眼旁观,但觉一阵怒意疯狂涌至,想夜飞虽貌似对他倾心已深,但只怕乃是因他未知女子的妖娆柔媚,今日只不过见了几个烟花女子,便如此情状,日后的变化不堪设想,世间美貌女子多如牛毛,用不了几日,夜飞哪还有眼睛看他,心中盛怒,语调竟不动声色,甚至脸上还带着笑意,缓缓道:“夜飞,你觉得哪个最好看?” 夜飞见他不但不帮忙,还好象取笑起他来,心中也有点不悦,赌气道:“都好看!”顿了一顿,见引玉仍站在那边不动,随便抓起一个女子的手腕道:“她最好!” 话音刚落,便听得引玉接道:“是吗?” 突然眼前人影一晃,那女子软软倒地,一声也没发出,身上虽不见伤痕,却再也不动,周围女子俱都尖叫起来。 夜飞蹲下一探那女子鼻息,毫无动静,竟似已经死了,抬头看向引玉,喉头咯咯有声,良久才说出一句:“你!你………为什么?” 引玉森然道:“你心疼了?” 此时那些女子见当真出了人命,骇得四散逃开,都急着找人报官,原以为来了一笔大大的生意,万万没想到却是招来了魔星。 夜飞站起身来,浑身发抖,又是恐惧,又是伤心,看着引玉须臾间杀人,竟象个没事人一般,质问道:“你怎可当街杀人……你……你……”接下来的话再也说不出,身体剧烈的颤动。 引玉却冷冷道:“你眼睛再看向别的女子,我也是一般杀了。” 夜飞此刻看到的引玉,就象一个从未见过的陌生人,目光残忍,话语冰冷,哪里还有半点跟他一起时温存甜蜜的样子?好不容易身子抖得不那么狠了之后,他一言不发,便要走开,引玉横在他身前道:“你去哪里?” 夜飞神情呆滞的看他一眼,茫然道:“我去自首。杀了人,就要偿命。” 引玉待要拉住他,他轻轻推开,两眼游移到别处:“你别碰我。我……不认识你。” 引玉见他痴痴呆呆的样子,心里也大骇,刚才谈笑间杀人的功夫早已不翼而飞,不禁有些后悔,却哪里能让他真的去自首,只得强把他抱入怀中。 夜飞死命挣扎,嘴里也尖叫起来,“放开我!放开我!”突然身上一麻,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夜飞在做梦,一个好长好长的梦,梦里全是引玉的脸。 初次见他的晚上那种楚楚可怜的、布满泪水的脸;后来突然妖媚又邪恶,充满情欲的脸;有时害羞起来微带粉红的脸;捉弄他时狡猾而开心的脸,还有,温柔似水、百依百顺的脸;不知为什么变得冷淡的脸,最后是笑着杀人的脸,这些脸夹杂在一起,混乱不已。 夜飞在梦中有时高兴;有时生气;有时迷醉;有时恐惧;情绪剧烈的起伏,压得他喘不过气,终于受不了而醒过来。 醒来的眼前却还是那张脸,那脸上此时的神色似乎是担心。 夜飞直觉的瑟缩了一下,眼睛转向周围,他们身处在郊外的夜晚,一弯弦月幽幽挂在天空,小虫在快乐地鸣叫。 他什么也不想说,全身虚弱疲软,完全没注意到引玉眼中微带湿润,只为他刚才的反应。 “你怕我?”暗哑的声音在静谧中突兀地响起,之后是长久的沉默。 “我不知道……我好累。”夜飞开口,却再不是往日的轻快语调。 “看着我说话,夜飞。你打算从此都不看我了吗?” 优美的手指轻滑过年轻的棱角,一滴温热的液体随之落下。 夜飞脸上一凉,无意识地抬起头——引玉此时的脸变成了悲伤,是他从未见过的一种。 引玉在哭。不是那天晚上骗他的那种伎俩,他真的在哭。 没有忍耐也没有擦拭,他静静的看着夜飞,表情从未像此刻般赤裸。 夜飞几乎便要抬起手来,替他拭泪。 他的心好疼,他居然还为引玉心疼,谁又去为那个无辜的女子心疼? 手又放了下来,两人的目光却已胶着。 夜飞竟发现引玉的那么多种脸都不如这一瞬间美丽——一尊流着眼泪的玉石雕像。 “你,是不是想离开我?” 流着泪的人,说出的话却是如此平静,谁又知道深处埋藏多少暗涌? 夜飞心里一片空白,眼光被引玉牢牢吸附,挣扎了半天才道:“……我不知道。” 引玉喃喃自语:“你不知道……我却知道。我不会让你走——是的,我决不让你走。” 面上的泪还在往下流,手却向夜飞伸过去,掀开了他的衣襟。身体也重重的压在他身上,毫不留情地开始掠夺。 夜飞心里全是疲倦和混乱,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紧紧地闭上眼。往日总是撩动他无穷爱欲的动作在此时却是一点效用也没有——他,也很想哭。 就在这野外夜晚湿凉的地上,两个人的身体都比地面还冰冷。引玉机械的动作着,狠狠分开他的腿,用力刺入。 除了疼痛,还是疼痛,他却忍着不出声。 泪水从紧闭的眼中无声地滑向地面,身体已经破裂,连流出的血也是冰冷的,他同来没想到过两人之间最亲密的事,还可以是这种折磨。 衣衫都尚未除尽,便被侵犯到最深处,引玉不停地重复如野兽般的狂恣暴行,仿佛没有尽头。身体的每个地方都被噬咬着、扭拧着,留下痛苦的烙印。这样也好,他可以什么都不想。 终于结束的时候,他已经完全虚脱,引玉紧紧抱着这具被自己毁坏的身体,还不愿放手。 泪水、汗水、血迹和体液混合的污渍把他们牢牢的粘在一起,却换不来半点温度。 将要彻底昏迷之前,他隐约听见低低的啜泣和模糊不清的语音:“……为什么……” 之后接下来的好多天,他都在迷迷糊糊中度过,他不断的发着烧,也不断的喝着苦苦的药。即使身体持续的疼痛,晚上还是被引玉抱在怀里,仿佛永远都不会被放开,出于本能的挣扎只会换来更紧的拥抱。有时稍稍清醒一些,看见的便是引玉纠结的眼神,这甚至比身体的不适更加难受。 但毕竟是练武的人,伤病了半月,他身子已渐渐的好了,两个人都绝口不提那日的事,只想如从前般一起。 引玉待他倒似比从前更好,端茶送水都是亲自来,见他这几日精神不错,便雇了一辆马车上路,途中掀起窗帘,将一路的景色细细为他讲解,不时轻抚他头发,言语态度极是温柔。 他软软倚在引玉膝上,耳中听着清朗悦耳的语声,却不知怎的回不到往日情境,胸口有如针刺,直想掉泪,却用力强忍,逼着自己露出笑容。 引玉静静凝视他片刻,突然苦笑道:“想不到如今你也会装假了。” 他待要否认,却说不出什么,只得微低下头。 引玉轻叹一声,转头看向窗外,一路之上,两人再无言语。 到了晚间,照例在城中最好的客栈留宿,引玉将酒菜叫到房中,与他对饮,一口一杯,全不象往日般细酌慢饮,他跟着喝了几杯,一点食欲也无,只觉百无聊赖,站起身来:“我出去走走……” 见引玉微微犹豫,加道:“我不会走的,马上就回来。” 引玉听得此言,却并不回应,沉默了一会儿,缓缓道:“我们再也不会象以前那样了,对不对?”说着又干了一杯,桌上数只酒壶已空了小半,菜却未动一筷。 夜飞见他如此,心中好生难过,转身便走——若再待在此处,他定会当场哭出来。 出了客栈,他站在华灯初上的街道上,看着满街人潮,漫无目的地往前走,夜风微拂过头脸,他轻咳了一下,身子虽然好得差不多了,毕竟还有些虚软,加之连日来心情极差,还要装得一脸开心,哪知引玉早知他是做作,一时之间,茫然无措,竟不知道该怎么办 第四章 在街上游荡了好一会儿,他细想与引玉结识以来的每一件事,只觉情丝纠结,难以理清,引玉那种变化无常的性子令他疲累又害怕,但引玉对他的情意却是千真万确,昭然若揭;他对引玉,也是钟情已深,万万舍不下,任引玉如何待他,他都不在意,唯有随意杀人这一点,他想起来便觉心口发凉。虽然出门之日,师傅告诉过他江湖险恶,他却不知竟然命如草芥,尤其在引玉手中发生这等事,又被他亲眼看见,直如晴天霹雳一般。回想当日引玉的言行举止,那女子竟是为他而死,只因他无心的一句话,便害了那女子性命,想到此处,又是一阵难过,心中寻思,回去后好好跟引玉说,将那女子的家人找到,准备些银子给他们,再去那女子的坟前多烧香钱,求她原谅,他们心里也好受些。日后对引玉好言相劝,其他的怎样都好,只是不要再杀人,两人相依相伴,岂不比满手血腥好的多? 心里既定下了主意,连日来动荡的心情亦稍觉平复,不由加快脚步,径直往回走。出门时引玉的言语神态甚是不妥,他此时方担起心来。 不多时回到客栈,房中一片杯盘狼藉,引玉却不在,他呆了一下,以为引玉也出去了,便叫小二来收了桌上的东西,自己则坐在房中等待。这一等却是好长的时间,他不知不觉意识模糊,就着靠在床畔的姿势睡去。 半夜里醒来,房里空荡荡的,引玉犹未归来,他心中隐觉蹊跷,再无睡意,下楼到中庭缓步走动,突然左边房间传来压抑的呻吟声,在静夜中听来忒是惊人,他脸上发烫,已经知道那是何种事情,颇觉自己有些无礼,就象偷窥了他人欢爱的场面般。正待离开,一声语调稍高的娇吟恰在此时钻入耳中,他脸色一凛,凝神细听,竟象是引玉在动情时发出的声音。 他悄悄走到那间房门口,将耳朵紧附在门上再仔细听得真切,只望自己是误会了,一颗心却越来越向下沉,房里的两个声音之中,有一个明明白白,便是引玉。以他的耳力和对引玉的熟悉,又怎会听错? 他两腿打颤,便似站不住了,两只手也不停的发起抖来,却还是怀着一线希望,用力的推开那扇门。 门内的景象令他脑中一片昏晕——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正压在一副雪白纤长的身体上,肆意冲撞,发出粗重的喘息,他身下的人虽紧闭双眼,却因剧烈的冲击吟哦出声,脸上满是红晕,长发散乱飘拂,头部也微微后仰,那张脸看得再清楚不过,不是引玉又是谁? 夜飞脚下一虚,往后退了两步,身子靠在门板上发出声响,两人都已惊觉,看向这边。 那男子见是一个年纪轻轻、朗眉俊目的小伙子,心中一宽,竟淫笑道:“你可是耐不住了,也想来一次?” 引玉听得这话中对夜飞的淫亵之意,一抬手就结果了他,可怜那男子只道飞来艳福,却是无命消受,半声惨叫之后人生便到了头,口中不断涌出鲜血,双目睁得老大,直盯着刚才正与他欢好的美人,兀自不敢相信,却再也没有机会后悔。 夜飞眼见此惨象,喉头作翻,几乎当场呕了出来,口唇嚅动,一直没说的那句话终于脱口而出:“我再也不想见你了!”转身便待离去。 引玉身形一闪,挡在他身前,赤裸裸的身上到处是青紫痕迹,甚至还有牙印,夜飞又是一阵恶心,伸手欲推,却听见引玉阴恻恻的道:“你是要死还是要活?” 夜飞看向他双目,但见凶光流转,隐隐有疯狂之色,已状若鬼魅,本该害怕,却不知怎的反觉轻松,两眼直视引玉,一字字道:“你既喜欢杀人,干脆把我也杀了,落得干净。”随即闭上眼,只等他一掌落下。 心中瞬时间闪过这些天来的种种片断,竟似已无喜无悲、无乐无苦,只剩下初次见到那个衣饰华丽的少年时,眼前突然一亮,便不知不觉跟着他的景象。 原来从那一眼开始,就已经喜欢了吗?只是他不会知道了,也不想知道了吧。为什么此刻还要想起这些呢?真是……可笑,就如他糊里糊涂的人生,到死的时候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活了几年,到底是谁家的孩子,也许只有师傅会为他伤心……还有眼前这个即将结束他生命的人,他会吗?不会吗?但对于一个死人,这又有什么要紧?……不想了,他已经太累…… 等了又等,他几乎以为自己已经死了,那致命的掌风却始终没有落在他身上,微睁开眼,只见一只苍白如玉,仿佛透明的手悬在他头顶,手的主人面上正闪过无数表情,快得让他分不清,变幻到最后,却只剩全然的悲哀,那脸的颜色白得发青,渗出惨绝的凄丽,和着嘶哑的语声:“罢了,你我二人,从今而后,永不相见!就当……就当从未认识过!” 话音未落,已然吐出一口血来,他也不去擦拭,只手轻扬,将床上带血的长衫吸过来覆住身子,转瞬间便消失了踪影。 余下的夜飞孤身站在血迹斑斑的房内,目光呆滞,夜风从敞开的窗口中呼啸而入,一切都只如一场短短的梦。 应该庆幸逃过生死大劫的他,心里却空荡荡的,好像什么都没有了,就这么呆站了小半个时辰,直到两腿僵直,才抬眼看向别的地方,视线一接触床上丑陋的尸体便俯下身干呕。但因未曾进食,自然吐不出什么,只是一再重复呕吐的动作。 好不容易吐完,他茫然动身,象个木偶般朝门口移动,一步步向前走。 该到哪里去,他不知道,他只想离开,走得远远的,无论到哪里都无所谓。或者,他方才已经死了,夜飞这名字,是一个叫苏引玉的人所取,而引玉已经没有了,夜飞又在哪里?从今而后,世上该是再没“夜飞”这个人了,但这个活着的人是谁? 他一边走,一边傻傻的想,越想就越不明白。街上的更夫看见这样一个三更半夜游荡着,动作又僵硬的影子,还以为见了鬼,直吓得魂不附体,远远逃开。 他不知自己走了多久,走了多远,天色渐渐发亮,东方初升的第一道阳光直射在他脸上的时候,他终于软软倒了下去。 朦胧中的一片光,好刺眼,他蹙眉扭动身体,只想逃开,但眼皮不由自主的迅速颤动,终究还是醒了,睁开眼的瞬间看见一个背对着他的人影,不自觉的叫道:“引玉!” 那人转过身,微笑道:“你醒了。” 他坐起身揉揉眼睛,仔细看清楚,却是个手中拉着缰绳的陌生中年汉子,耳中蹄声得得,身下不住晃动,他此时躺在一辆简陋的驴车上,身侧全是一袋袋扎好的粮食,那汉子显然是附近的农户。 路的两旁皆是整齐的大树,一条宽道直通前方,路上很有些车辆行人,却又不象在乡野之中,他茫然问道:“这是哪儿?” 那汉子道:“小兄弟,你人都快到京城了,还不知道啊?唉,看你痴痴呆呆的,要不是我路过把你带上,你还倒在那儿呢。真是可怜啊,也不知你是哪儿的孩子……” 那汉子甚是热心,絮絮叨叨说了好多,他只说了声“多谢”,再不开口,一听见“京城”二字,本以为无知无觉的心竟痛得发木,手不由自主摸到腰际,紧紧捏住那块玉佩,眼泪便似要夺眶而出,往日甜蜜情景蓦地浮现。 终于到了京城吗?引玉执意要带他来到,所谓天下最好玩的地方。只是今日到得此地,人却只剩他一个,引玉消失前的表情他一辈子也忘不了,那么绝望。引玉,你为何不杀了我,还要留下那种让我忍不住会担心的脸? 不能再想,这样想下去,他觉得自己就快要疯了。要么回到从前,真如引玉所说的,“就当我们从未认识过”,但他做不到,就算忘了自己是谁,却无法忘记那个名字,一张口便只叫着它,他从来没象现在般清楚知道,他喜欢得到底有多深;要么,死……是的,死了便什么都不用再想,引玉的眼,引玉的眉,引玉纤细优美的身子,引玉令他爱极、痛极又恐惧伤心的无数表情,通通不用再记挂于心。 他静静的笑起来,仰头看向天际飘过的几朵浮云,只有那样,才能自由自在,回复从前的日子——还没有遇见那个人之前,快快乐乐做他的小狗儿的日子。 我终究还是个大大的笨蛋,你舍不得杀我,我却不领你的情。如果有下一世,我还要去找你,第一眼看见就会认出你来,然后像个傻瓜一样跟着你,只是你千万不要再有那么高的功夫,最好是个真正的文弱书生,我们再也不分开,一辈子都要在一起。 思绪悠悠流转,此时的心中竟渐渐一片空明,那农家汉子见他精神好了些,从怀中掏出干粮给他,他也不拒绝,拿过便吃。 到了城中,他对那汉子说道,自己乃是来京城省亲,因途中受了风寒,体力不支才倒在路边,现下即已入城,自然知道往何处去,不劳他挂心,就此挥别。 他慢慢走在京城的大道上,随意游荡,路过一家铁器铺,用身上剩下的一点碎银买了把钢刀,继续前行。每经过大的府宅,便多看上几眼,平常的富家庭院,只稍作逗留,寻着大官武将的府第才特别留意。不经意行到一个看来朴素,却颇有威严之象的宅子门前,他看向门庭正中悬挂的横匾,上写的是“x远大将军府”,那个“镇”字笔画甚多,他不识得,后面的字却都看得仔细,顿时安下心有了决定,绕到后院不远处的墙边倚着坐了下来。 到得晚间,他撕下衣襟一角包住头脸,只露出两只眼睛,脑中细细回想了一遍数日来的种种情事,心念中全是引玉的一颦一笑、一怒一嗔,却想不起他半点可恨可怕之处,如此静坐良久,终于站起身来,从这将军府的后院翻墙进去。 月光如水,将他身形照得很清楚,他慢吞吞四处走动,便象在自己家中一般,不过片刻已有当值的护卫发现,大声叫道:“有刺客!” 须臾间院中灯影闪动,脚步声大作,附近巡逻的兵士皆到了此处,将他重重围住。 见众人围了上来,他“嗤”的一声抽出腰间的钢刀,对着近身的人猛劈,准头却差到极点,竟没一刀砍中。 这刺客武功如此怪异,倒把众人吓了一跳,紧守住上下门户。眼见他攻了十七、八招,还是那等准头,才醒悟莫非是此人功夫太差?这才一拥而上,将他擒了,全身绑个严严实实,送到前厅总管跟前。 这将军府的总管今年五十有六,平日里掌管府中大小事务,跟着老爷夫人已四十余年,忠心耿耿是不用说的了,此时正在大厅中交代下面各房的仆役,关于下个月老爷六十大寿的安排事宜。忽听得有人来报,抓到一个刺客,不过武功低微,瞬间被擒,料想不是什么大事,便没惊动主人,随手处理了就是。 那刺客全身五花大绑,押到前厅跪了,却并不出声,总管缓步走到他身前,问道:“你是何人?因何潜入我府中?” 那刺客沉默半晌,突然大声道:“我既被你们抓住,只管杀了我便是,问那么多干什么?” 总管沉声道:“岂能那么容易便杀了你,起码要你交待是出自何人指派,到底有何目的?” 刺客道:“我……我是私自寻仇!” “与你何仇?又是何人与你有仇?” 那刺客连这府中主人姓什么都不知道,哪里说得出更多?只是嚷道:“我不会说的,杀了我!杀了我!” 总管见他如此嘴硬,不觉冷笑:“你武功不高,却对主人恁地忠心,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是什么人。” 上前一把撕下那刺客覆面的青巾,便待一掌挥下,恰在此时看清了那人的颜面,脸色突然变得极为古怪,颤声道:“你……你……”转头便对立在一旁的仆从道:“快!去请老爷和夫人来!” 说完这句话,稍定了一下神,接着问道:“你快告诉我,今年多大了,姓什么,叫什么?” 那刺客跪在地下,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情形变化实在出乎他意料之外,竟不知所措,呆在当场。 见他没什么反应,总管伸指点了他腿上穴道,把他身上绳子解了,扶到椅上坐下,此时老爷夫人俱已到来,见一个陌生的少年坐在大厅之上,不由得多看了一眼,这一眼看去,心中都是一震,双双赶上前来,仔细探看。 夜飞既是故意闯入此间,本是决意求死,料想将军府中,戒备森严,待被擒后承认自己有心行刺,定会被杀,便后悔也来不及,好过自己到时下不了手,谁知全不是这么一回事。 正满心懊恼,一只柔软的手抚上他的脸,夫人眼泪簌簌下淌,叫道:“烈儿!”他吃了好大一惊,凝神看向眼前的中年美妇,只觉一种莫名的亲近感陡然生起,怯怯道:“您是在叫我吗?我可不叫这个名字,您认错了吧?” 听得他的话,夫人拉过老爷,哭得更厉害:“我怎会认错?震天,你看看,他是不是我们的烈儿?他……他跟你年轻的时候长得一模一样啊!” 夜飞眼前的另一张脸,虽皱纹已多,两鬓斑白,却浓眉俊目,威严逼人,那五官形状跟他真如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就如看见了三、四十年后的自己。他吃惊更甚,两眼睁得大大的,直视着那老人,竟无法移开目光。 那老人此时也是眼蕴泪光,直直看着夜飞,轻拍夫人肩背道:“别太激动,问清楚了再说。” 夫人好不容易情绪平缓了些,突然想起什么,撩开夜飞额际头发一看,惊喜的泪水又流下:“你这里的疤是怎么来的,可还记得?还有……你的小名叫什么?今年几岁?” 夜飞如在梦中,他额头那个淡淡的旧疤便是引玉也未曾注意过,眼前这美妇却知道得清清楚楚,不由自主地答道:“师傅说从捡到我的时候就有,我却不记得是怎么来的。师傅叫我‘狗儿’,说是我自己告诉他的……” 话说到此处,夫人已经将他紧紧抱住:“烈儿,你真的是我的烈儿!你这个小名,是小时为了避灾而取,亏得你那么小,却没忘记……” 一旁的总管也老泪纵横,哽咽道:“天可怜见,终于找着二少爷了!” 那面貌与他酷似的老人虽未说话,却将手伸了过来,颤抖着在他头上轻抚。 他心底隐隐约约有些明白了,还兀自不敢相信:“我有爸爸妈妈了吗?” 自那晚飘然而去,引玉伤心至极,连带身体也是一塌糊涂。 那夜他酒喝得太多,心情反常,有人勾搭便任由轻薄,那与他一起的男子需索甚是无度,他反而加以怂恿,身体本就有伤,兼之吐血后急运轻功,动了内息,行了三、四十里便颓然倒地,只略一运功便周身真气乱串,有如千万根小针刺在丹田,竟是受了严重的内伤,此刻宿醉并内外伤齐发,狂呕不止,到得后来竟又连着吐了七、八口血。 他怔怔看着自己吐出的东西,惨笑不停,自出江湖十几年,从未有人能伤他一根毫发,今日竟沦落到如此境地。他自己也未想到,对夜飞会无论如何都下不了手,若能杀了他,反而没这么气苦。 原来这世上,竟无一人对他真心,师父待他,只是象平生最得意的大作,平日里孤僻严厉,哪有温情;师兄鬼影,生性冷漠寡言,与他亦无关爱可言;露水之欢,仅仅贪图他的年轻美貌,一夕过后便什么也不剩;家中状况他更对谁都不愿提起,已有数年未归;本来遇见夜飞,以为是平生幸事,从来不留的一颗真心不知不觉间全放在夜飞身上,已经想一生一世,永不分离,哪想到伤他最深的竟然便是夜飞,从前他在心里暗暗发过誓,若真心喜爱的人对他负心,定要亲手杀之,作为了断。岂知真的到了这一日,他竟下不了手。 他气夜飞,更气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象个女子般优柔寡断,自伤自怜。 熬了半夜,天色渐亮时,他稍稍感觉好了些,挣扎走到附近一个小湖洗浴,此地他从前来过,鲜少有人居住,身体各处的不适若再不清理,已无法忍受。 躺在冰凉的水中,他身体好痛,心更痛,却不可抑止的回想当初景况,那个笨笨的小偷儿远远跟在身后,探头探脑,自以为碰上肥羊,可惜碰上的是他这个魔头……不错,在夜飞眼中、心中,他便是个大魔头,除此之外什么都不剩了吧。 尖尖的指甲直刺入掌心,一缕鲜红渗入水里,他竟浑然不觉…… 为什么还要想他,不准再想了!苏引玉,你还是个男人,还是昔日的“玉狐”吗?你看你现在象什么样子?他尖叫一声,将湖面打得水花四溅,喉头一甜,又喷出鲜血。 洗浴过后,一身的血污总算除去,心情也稍稍平静了些,他穿上那件满是血迹的衣服,漫漫前行。好在这件外袍中还有些银票,到了大路上,他拦住过路的一辆马车,随手便给了那赶车人一张五十两的,那人欢天喜地的收下,自然什么都不问了。 赶了好一段路,车把式才想起有件事不问不行,转头满面堆笑的道:“请问公子,想往哪儿去?” 引玉此时疲倦虚弱,浑身无力,实在不可长途跋涉,略一沉吟,小声道:“到前面的路口,便转道向西。” 不过三、四个时辰,到了一个雅致的小庄院门前,引玉下车推开大门,缓缓行进,庭院中虽然陈设老旧,收得还算干净。引玉看着此间景物,心中颇不是滋味,径自向后院的主房走近。刚到门前,身后传来一声女子的叫唤:“少爷!是少爷吗?”眼前的门也登时打开,一个神情憔悴的美妇人站在门口,眉目间与引玉有六、七分相似,眼中泪水滚滚而下:“引玉!真的是你!” 引玉轻轻叫了一声:“妈,是我。” 身后那女子也快步迎了上来:“少爷,您好久没回来了,快点进屋吧。”却原来是个二十七、八岁的丫鬟。 到得里屋坐下,丫鬟奉上茶水便回避开了。 那美妇紧紧拉着引玉衣襟,仔细看他,泪水流个不停,见他衣衫上带着血污,神情又很是疲惫,哽咽着道:“你怎么了?” 引玉摇头道:“我没事。”反向母亲问道:“那个人……他怎么还不接你回去?难道便把你放在这里一辈子?”说着伸手替她拭泪:“别哭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那美妇一听他的话,眼泪落得更急:“你不回去,他便只怪我。引玉,娘求你回去一趟吧,他可是你父亲啊。” 引玉深深皱眉,扭头道:“我不回去,那种父亲我早当没有了。” 美妇哭道:“他到底做了什么,引得你这么恨他?每次问你你又不说,我心里……我心里好苦……” 引玉搂她入怀,安慰道:“没什么,总之我是来看你的,别提他了好不好?” 安抚了好一阵,他掏出怀里余下的银票,放在母亲手里柔声道:“我这么久没回来,是在外面做正事,这些银票,你收好了。我只留几天就走,没时间照顾你,你自己保重。”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他只靠微弱的内力勉强支撑,此时脑中一昏,暗叫不妙,急急对母亲说了声:“我累了,先去休息。”快步寻到自己房中,总算是倒在了床上。 昏沉之间,有什么东西重重压在他身上,想要挣脱却动弹不得,心中大急,便醒了过来。 一双如鹰的眼神紧盯着他,无比熟悉又无比恶心。 他大惊道:“怎么是你!”待要起身,却发现身上大穴均被制住。 那人狂吻他脖颈,声音充满欲望:“引玉,我想你想的好苦。若不是你母亲念着我想见你的心意,真不知怎么找你。” 引玉全身一阵冰凉,已知今晚怕是逃不过了,只冷冷道:“你今天若是动我,我明天便杀了你。” 那人突然低声笑起来:“引玉,刚才我搭你脉搏,显是受伤不轻,别说明天,一月之内恐怕都无法与人动手,再说,你行事虽有几分像我,毕竟做不出轼父的事吧?我这么疼爱你,你要杀我,我便让你杀了也可,只是眼前,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的了。” 引玉听着如此无耻的话,彻底绝望,反而一句话都不说了,扭转头避开他濡湿的唇舌,想强忍住恶心,却实在要吐,干呕了几声又呕不出什么东西,连呼吸都变得甚为困难。 那人见他似要晕去,伸手在他胸腹间缓缓灌入内息,待他呼吸稍稍平稳,便一把掀开他衣襟。但见他外袍之下,什么都没穿,先是吃了一惊,随后看见他身上痕迹,目中便象要喷出火来,恨恨道:“你竟这么淫乱,只是不让我碰!”随即将引玉两腿拉开,俯身仔细察看,越看脸色越是阴婺。 引玉忍不住又吐了起来,身躯僵硬得有如铁石,那人看着他这副样子,冷笑道:“我一碰你,你便要吐,你只管吐,吐完就舒服了。”言语间不再管他的反应,径自除去衣衫,将他身子翻转成趴跪之势,便直接往内部侵入。 疼痛只是其次,引玉此刻真的想死,往日这所谓的父亲对他下手时,虽也凶险,却没一次真正得手;既知他有此图谋,十五岁之后便再没回去,连姓都改了跟着母亲。谁知他竟迁怒于母亲,将她赶到这别院,再不理睬。母亲原本也只是个小家碧玉,嫁入豪门作妾,遇到何事,至多哭哭啼啼。这种事,又怎么跟她说?不想却害了自己,显是母亲见自己难得回来一趟,派人通知了他。若知道她的丈夫现下对亲生儿子正做着禽兽不如的暴行,岂不当场吓死?自己竟是连大声呼救都不能。 一边被粗野的强暴,还一边被迫听那些恶心之极的表白,那人便象是要把所有压抑的欲望全部在今晚发泄,吐了又吐,终于什么都吐不出,只剩一双无神的眼半开半闭着,任那些屈辱的疼痛占据身体,那些无耻的话语钻入耳膜。 “引玉,我终于得到你了……” “引玉,你真好,谁也比不上你……” “引玉,你可知道,除了你,我对谁都不行了……” “我想了你这么多年,再不会放你走了……你要陪着我,永远陪着我!” 第五章 两年后 偌大的厅堂里,到处是耀眼的白色和此起彼伏的号哭,一副紫檀木棺放置在大厅正中,众人围跪四周,哭得好不伤心,只有一个身材瘦削,脸色苍白的男子远远站在一边,脸上不带任何表情的冷冷看着。 一个与他面貌略有些相似的妇人踉跄站起,走到他身前,哭着道:“引玉,过去磕头。” 那男子没往那边去,反在她面前跪下,重重磕了三个头,随即起身向大门方向走去,步履虽缓慢,却极是坚决,竟没有回头再看一眼。那妇人看着他走出门的样子,心中知道,他永远都不会回来了,眼泪不断流下,嘴里却说不出一句挽留的话。 引玉慢慢的走出那阴暗的庭院,太久不见的阳光照得他几乎睁不开双眼,终于结束了吗?他竟然还活着,这可真是奇怪的事。 两年了吗,好长的时间,比从前的二十几年还要长,他还以为已经又过了二十年。 开始刚被带回主宅的时候,他每天都想杀掉那个人,却发现自己的食物中持续的被下着一种药——一种抑制功力的药。对不会武功的人,一点伤害都没有;对他这种人,才有特别的功效。 过了一段时间,他只想死,用尽所有方法都一再失败,甚至到后来,会被整天四肢分开的绑在床上,一动都不能动,连吃饭、如厕都要当着那个人的面。于是他不吃东西,以为这次一定可以成功,那时他便会被从身上下另一种药,一种效力极强的春药。那种药非但令人不想死,还会哭叫着求人侵犯他,不管对方是谁。 最后,他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想,这样好多了,只是偶尔会做一个很甜美的梦,甜美到从梦中醒来后,想马上又睡着。那个人听见他的梦话,会狠狠逼问他“夜飞”是谁,他说不知道,就被整弄得几天都睡不着觉。 直到前几个月,那个人才告诉他,这些年来所做的事,巧取豪夺、杀人越货,手下的杀手死士几月几日接了什么生意,杀了什么人,抢了什么东西。他没有表情的听着,心中想的竟是原来我真的象他,怪不得从前有人说我是妖怪,有这种父亲,儿子又会好到哪里? 整整两年,他没走出过那个院子,就算准他在家中走动,也总是有人跟着他,杀不了、逃不了、死不了,他真的已经不存任何幻想,那个人不但是个疯子,而且是天下最阴险狡猾的疯子,他从前引以为傲的智计在那个人面前,完全是小孩子的把戏。 近些天来,那人出现的渐渐少了,却每来一次都变本加厉,完事之后用一种不舍得又充满怨毒的眼光看着他,他还以为会得到最后的解脱,谁知那人自从有一晚盯着他看了整整一夜,却什么都没做以后,便绝迹不来。 今天他一出房门,看见的便是满院素白,心下已有所感,听得底下的仆役窃窃私语,道是请的名医说老爷这两年纵欲过度,掏空了身子,已然回天乏术。正嚼舌间,看见了他,才纷纷躲避。在这个家里,他的身份是最大禁忌,都知道有这么个庶出的少爷,却一年到头见不着几次,包括他的亲娘和众多所谓的兄弟姐妹。若有人和他多说上几句话,老爷势必大发雷霆,久而久之,只要见了他,便会自觉闪避。 他却早已将那些话听了个清楚,心中不知轻松多些,还是嘲讽多些——这也算是报复的一种吗?也许只有这种死法,才适合那个曾经被他称为“父亲”的疯子。他这是第一次不用武功,也可杀人,两年前的那一晚便想做的事如今自动达成,却殊无高兴之意——准确的说,他已经什么感觉都没有了。 一切都索然无味,连死也是,而且他懒得去寻死。眼下的他只想好好的多晒一下太阳;还有,他会试试,他还可不可以做回从前的苏引玉。 京城-镇远大将军府 自从将军府找回了失散多年的二少爷,老爷夫人得偿夙愿,府里上上下下,都是一派喜乐。全因府中主人一向待人甚好,主人家得了幸事,下人们也跟着高兴。加上这二少爷虽流落在外多年,却天性良善,对人从来没有坏声气,就连对打扫庭院的下等仆役说话也是客客气气的,一说起他来都是由衷的喜欢敬仰。 老爷雷震天,大少爷雷允武,二少爷雷允烈,一家人的名字都是响当当的将门之号,老爷年已六十开外,仍能带兵出征;大少爷留守京畿,负责京城防卫安全,是当朝有名的青年将领;只有二少爷,对领兵打仗毫无兴趣,家人却也不勉强他——好不容易才找回的亲人,只要平安开心就好,就是有一样让所有的人都为他担心:允烈少爷经常会一个人发呆,每次发呆发得最狠的时候,手里定是拿着块看起来不怎么样的玉佩,若有人想看看,他无论如何都不给,便象是什么活宝贝一般。这个怪癖连老爷、夫人和大少爷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问他他不说;劝他他不听,除此之外倒是千依百顺。 可不,现在又是允烈少爷发呆的时侯。刚习完字,他顺手又拿了张纸铺开,用他还不是很好的书法在纸上不停的写两个字。正面写完了写反面,终于密密麻麻看不清楚了之后,他叹了口气,又拿出那块摩挲了无数次的玉佩,直直的盯着看。一边看,一边一个人笑,笑了一会儿又接着叹气,强被留在外面的书童等了好久还不见出来,心知肯定是老毛病又犯了,偷偷探头,果然不错,看这次的阵势,没个把时辰是醒不过来的了。 等到允烈终于发完呆,走出书房门口的时候,可怜的小书童已经歪倒在门槛上睡着了,允烈倒也不叫醒他,径自往自己房里去。刚到内院,已经有仆从传话,说老爷夫人在前厅等着,有要事相商。 他心下疑惑,找他会有什么要事,脚步却转了向。 到了前厅,发现不但父母皆在,连事务繁忙的大哥和已经早就出嫁的姐姐也抱着儿子坐镇,他吃了一惊,看来真的有什么很重要的事,跟他们一一打过招呼,便连忙问起。 却见几人互使眼色,最后由他大哥开了口:“二弟啊,你年纪不小了。” 他想了想道:“也不是啊,我今年二十岁,应该不算老吧。” 老父轻轻咳了一声,大哥只好接着说,“二弟,我是说……你觉得女子如何?” 大哥的话好奇怪,这两个问题完全无关嘛,但他还是回答道:“很好啊,母亲、姐姐她们都很好。” 这下母亲也咳了起来,大姐自告奋勇的上场了:“跟你明说了吧,允烈,你可有中意的姑娘?” 他还是不明白,满脸茫然的摇头,却听得母亲柔声道:“烈儿,我们的意思是,你该娶妻了。” 瞬时之间,他真的愣住了,他知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平常人家的男子在他这个年纪也早该成亲了,但他从来没想过要娶妻的事。这两年来,他的眼中非但没注意过任何女子,便算是男子,除了几个寥寥可数的朋友之外,也大多分不清容貌。他无时无刻都在意记得的只有一个人,此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这两年来,他每天都要把这个人想上一会儿,然后这一整天才可安然喜乐;也每天都会担心一会儿,猜这个人现在到底在哪里,干什么,心中祈愿他千万不要遇上什么不好的事,还有,别随便杀人。 难道这样的自己,还可以娶妻生子?想至此处,他开始摇头:“我不娶妻,我……这一辈子都不会成亲。”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面面相觑,老父从椅子上“腾”地站起:“你这是为何?” 他双膝跪地,语调却甚坚毅:“孩儿已经有喜欢的人,岂能另娶?” 众人脸色稍霁,姐姐道:“允烈,你说说,是哪家的姑娘?只要身家清白,咱们便去提亲,何必说什么终生不娶的傻话?” 母亲、大哥也跟着点头道:“只要你喜欢,便是寻常百姓家的女子也可。” 他苦笑道:“他不会再理我了,再说……他也不是姑娘。” 这句话说到后面几个字,家人听得好生古怪,大哥允武试探着问道:“不是姑娘?难道是有夫之妇?这可难办了……” 他又一次摇头,再不吐露半点,只是恳求家人原谅:“除去此事,我什么都答应,孩儿不孝,只有这件事万万不能。” 他既不说实话,又固执至此,把老父气得当场就要执行家法,亏得母亲她们在旁劝解,才余怒未息的拂袖而去,他兀自直挺挺的跪着,心中也是极为难过,却绝无后悔之意。 自那日老爷不知为何事发了好大一顿脾气,连夫人都劝不过来,允烈少爷在老爷房前跪了整整一天,最后只得到一张短笺,看了上面的话,少爷一言未发,便起身回房,一连三天没出房门一步,送去的饭菜都原封不动的放着,整日里看着那块破玉佩,便象魂魄也被摄了去。夫人两边失措,哭了那边又哭这边,不得已,派人通知少爷的朋友将他接走,一来让少爷散散心;二来也让老爷消消气,待十天半月后再回来,说不定会好些。 允烈此时坐在最谈得来的朋友家中。 这位朋友姓赵名瞿,虽富可敌国,却不骄不躁。以他资产,要购得官位简直易如反掌,他却是无意入仕,只说太累。自与他不期而遇,便直叹官宦子弟中竟有如此璞玉,执意结交。他本对任何人都无心留意,这赵大哥的为人却令他着实敬佩,于是便成了他第一个朋友。此后陆续结交了几人,也都是由此人引见,只觉各有各的好处,众人之间来往虽不甚多,诚然贵在知心。 赵瞿知他心中烦闷,也不追问,只与他聊些琐事趣闻,忽的说到近日京城之内,连接有巨富大官家中被窃,那被盗的却个个都有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于百姓来说倒是人心大快;于被盗者自然乌云罩顶,因所失之物,尽是不可报官的贼赃贪银,只有自叹倒霉便罢。也有人暗暗请了江湖高手查访,那下手的人却忒是厉害,行事间干净利落,又从未取错一件物事,若有机会,倒要结交一番。 允烈不觉笑道:“你家财甚巨,只怕结交不得。” 赵瞿道:“他若想要我什么物事,只管取了便是,反倒怕他不来。听江湖上的朋友说起,此人行事的手段,倒有些象从前极负盛名的‘玉狐’,只是那‘玉狐’已经销声匿迹两年有余,现下也只能猜测。”说至此处,他悠然神往,喃喃道:“我平生最好者,莫非结交妙友,不管他是谁,都不失为值得一交的人,只可惜他来去无踪,难得一见呐……” 允烈从听见‘玉狐’二字,心便彭彭乱跳起来,从前虽然不信,现在却只有一点希望也要逼着自己相信,当初分手时如此决绝,他却无论如何都想再见引玉一面,倒不一定非要与他如何,起码想知道他过得怎样。不管能否重聚,他早已下定决心,这辈子不会再喜欢第二个人了,也许正因如此,反而一无所求。 想至此处,他定下心神,对赵瞿说道:“你若想见他,我倒有一个法子。” 这几天来,京城里到处都听得见一个小道消息,富商赵瞿家不知从何处得了一件稀世的宝物,任谁要借来看看,都不舍得,问他是什么东西,也一径不说,惹得各大小盗贼心痒难搔,都是跃跃欲试,有胆大些的试着下手,去是去了,可就是找不到;同行里开始传,除了三大高手,别人肯定没戏。 允烈这几日自然埋伏在赵家,只等那人到来,哪知道小毛贼倒是来了不少,却连半个象引玉的人都没有,他心里好生失望,只怕是估错,心下寻思,若再过几天仍无功效,便出门到处去查,总有一天能找到。 此时已是三更,他伏在赵府密室之内的横梁上过了半夜,精神渐渐不济,显见得又要空等一晚。 突然门口传来微微一响,登时把他的睡意驱散一空。 过了半晌,一个人影轻轻移进房来,竟没发出一点声音,身材纤长,却因头部朝下看不清脸面,他拼命忍住呼吸,唯恐被那人听到,手心全是冷汗。 那人走到书柜之前,略一停顿,伸手在上面随意拨弄了几下,竟是别有洞天,书柜正中的暗格轻轻易易便门户大开。那人仿佛微微一笑,将暗格中的匣子打开,看见里面的物事,不知为什么表情一僵,身体不可制止的发起抖来,看了好久,终于把那样东西拿在手中,缓缓摩挲了几下,突然指尖迅速的传来麻痹之感,脚下一软,便倒在地上。 能上这个当的,全天下只有一人。允烈哪里还忍得住,翻身跳了下来,将那人扶起靠在怀里,但见一张尖尖的脸,双眼狭长、修眉薄唇,眼睛不知因为惊异还是愤怒,睁得大大的瞅着他,不是他的引玉却又是谁?引玉手里拿着的罪魁祸首,可不正是他看了两年之久的那块玉佩? 允烈高兴得简直说不出话,一把将引玉抱了起来,心中一惊——他轻得就象一片羽毛,瘦了好多。反观自己这两年间粗壮了不少,人也长高了,怀里抱着引玉竟然毫不费力。 引玉并不说话,就那么直直的看着他,好像还没反应过来,他径直推开密室的门走出去,便看见了赵瞿。 赵瞿见他怀中抱着人出来,也是满面兴奋,喜滋滋的问道:“允烈,得手了?” 引玉的眼神突然变黯,头也扭到一边。 允烈心知他误会了,暗叫该死,忙对赵瞿道:“什么也别说,什么也别问,明天再告诉你。” 话一说完,转身便走向这几日居住的客房,留下赵瞿站在原地,好生无趣。 允烈将引玉小心放在床上,细细的从头看到脚,怎么看也看不够,引玉不但瘦了,脸色更比从前添了一份病态的苍白,好像过得一点都不好,可尽管如此,在自己眼里却还是那么迷人,仅仅这样看着,身体便有一阵热意涌上,他忍不住俯下身去,吻上那张朝思暮想的脸,手也抚向引玉那已经不堪一握的腰。 引玉本来双眼紧闭着,不愿看他,此时却睁开了眼,嘶声道:“别碰我!”神色间全是抗拒和疲惫,甚至还有些恐惧。 允烈只当他还在为刚才的事生气,柔声道:“引玉,你误会了,我只是想见你,赵大哥也没有恶意,只想交你这个朋友而已。那个药只能让你暂时没什么力气,不会伤到你的。”说着又吻向他脖颈,手径直往他下体抚去。 谁知引玉竟尖叫起来:“停手……快停手!我要吐了!” 允烈听他语调极为古怪,终于紧张起来,怔怔看向他表情,但见他紧咬下唇,呼吸急促,脸上不断冒着冷汗,竟象是真的强忍呕吐感,忙把他扶起,在他背上用力抚摸,这才稍好了些。 允烈又是难过,又是心疼,低声道:“引玉,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已经这么讨厌我了。”说着这句话,眼泪似将要夺眶而出,却努力忍住,将引玉放平躺卧,盖上被子,又痴痴看了他一小会,便慢慢站起身来:“你放心,我不会对你怎样,药效只有一晚,若你不想见我,明天就可以走……” 每说一个字,心就象刀割一般的疼,到实在忍不住的时候,允烈才转过身,任泪水沿着脸颊流下: “引玉,我……我好想你……”最后几个字呜咽不清,几不可闻,他快步向门口走去。 “等等,你过来。”声音虽然微弱,听起来却象是天籁,他惊喜得心跳都快停止,“你在叫我?” “笨蛋,这里除了你还有谁……呆站着干什么,过来啊。” 他以一只小狗向主人献媚的姿势跑了过去。 引玉看着他这个样子,竟淡淡的笑了:“你名字改了,人却没怎么变啊,还是那么笨。” 他两年没红过的脸“唰”的一下红了,嗫嚅道:“我……在别人面前可不是这样。” “你如果真的很想,就来吧。”引玉平静的说出这句话,接着苦笑道:“不过要由你来,我不行。” “可是你刚才那样……为什么你不行?”听见引玉的话,虽然兴奋,这些问题却一定要弄清楚。 “……不是因为你。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总之是不行,没办法。” “你又要吐的话怎么办?那么难受的话,我宁愿不做。” “我说了,不是因为你……你不要就算了,我不希罕。” “我要,我当然要!” 静夜里翻身的声音、喘息的声音、还有床架摇动的声音………… 把累惨的情人紧抱在怀里,脸色却无比沮丧:“你刚才其实一点都不舒服,对不对?” “也不是……还好。” “又骗我。你到底怎么了,告诉我啊?” “我这个身子,已经没用了……也只有你还会喜欢。” “胡说。你每个地方都好的很,不准再说这种话。” “真的不行了,什么方法都没用。除非吃那种药。” “不能吃,太伤身体了。” “那就完全没办法了……如果你嫌弃……” “闭嘴!再说就对你不客气!” 轻轻的笑声:“你还是变了一点嘛,以前哪敢说这种话?” “别但心,我会治好你的。” “……无所谓,好不好都没关系,反正有你这个笨蛋喜欢。” 尾声 碧波万顷的湖面上,一艘精致华美的小船随着微风缓缓移动。 船头是两个紧紧依偎的身影。 “喂,你就这样走了,舍得家里人吗?” “我又不是再不回去了……我可不想娶老婆。下次跟你一块儿回家,吓死他们。” “我可不敢。你父亲、大哥还不把我大卸八块!” “总有一天要告诉他们啊……算了,先瞒着再说吧。” “喂……昨天,我好像有点感觉了,你看出来没有?” “真的?我太舒服了,没注意到。” “你还敢说喜欢我?这个都没看出来!” “哇……别打我!再也不敢了行吗?” “……饶了你这一回……” “…………” “引玉?” “嗯?” “你功力恢复得怎样了?” “差不多了……起码杀人不成问题。” “……你可别吓我!” 轻轻笑起来的抽气声。 “…………” “引玉?” “干吗?” “我们接着去哪儿?” “随便……去广州吧,听说贪官挺多的,陪他们玩玩。” “……引玉啊,你可不可以不叫我‘喂’了?” “那要叫什么?你名字那么多,麻烦!” “……算了,随便你怎么叫吧,反正不管你怎么叫,我都是你的……” “我的什么?” “你最喜欢的人啊!” “臭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