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漠三生栖君画》 岁月翩跹人知否 近来,我一直在做一个梦,梦里的一切都很真实,却又很模糊,唯一能听清楚的,只有两个女子的对话声——“你要怎样才同意救他?” “只要你把你的肉身给我,我就同意救他。” “……好。” n)7#正b!版k!首;发x 日复一日,每一夜,我都在做着这样的梦,我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也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我猜想,这是游离在世间的执念,被三生剑捕捉到,浮现在了我的脑海里。 因为,我也是执念,三生剑,剑的执念。 我不知道我是从什么时候出现在世间的,我只知道自我有意识以来,第一眼见到的人,就是宫铭玉,他告诉我,我叫梦三生,意为大梦三生,浮生若梦,愿我这一生,逍遥自在,再无苦痛。 我一直没有体会到“再无苦痛”中的“再”是何意思,再,是再一次的意思,莫非,我以前有过什么苦痛? 不过,我并不关心这些,只是总觉得,心里面空空的,好像遗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我把这个现象视为——最近睡觉没睡好,精神错乱导致的神经衰弱…… 所以,我每一天都在补觉,从太阳刚落开始睡起,睡到日上三竿,就连宫铭玉都说我懒得不像话。可是,不管睡了多久,我都觉得心里面空空的。直到现在,每天晚上都做梦,每天晚上都梦醒,一直没有睡好。 …… 近日,听说九重天上面有庄大喜事,九公主白荨要嫁给战神君子商。这件事情,在四海八荒,莫不是一段佳话。我虽不是个爱好八卦之人,却也略有耳闻,听闻那九公主白荨原本是九重天上面守着赤桅妖星的公主,一次战神偶然来到赤桅妖星下的赤璜星宫,毫不意外的,他们相遇了,就是那一眼,便让九公主多年未曾动过的红鸾星动了起来。 当时,战神要下凡应劫,历三生之劫,九公主便求了天帝下凡陪战神历劫,经过三生苦痛之后,九公主和战神都回归了原职,最后有情人终成眷属,定下来了婚约,三日之后,就是战神和九公主的定亲之日。 听到这里,我莫名地觉得脑袋疼。 “你去还是不去?”耳边传来宫铭玉的声音,我觉得脑袋晕晕乎乎的,抬头看了看宫铭玉,对他说:“去哪?” 宫铭玉好看的眉头轻轻蹙起,看着我的眼神透着忧愁,说:“我刚刚不是说了,去不去参加战神和九公主的定亲宴。” 我听了,干笑两声,说:“是啊,我忘了。” 说罢,我用食指揉了揉我的太阳穴,摇头叹了一口气。最近,我的意识越来越不清晰了,经常出现注意力不集中、听力下降、视力减弱的情况,有时候,还会忘记事,比如说上午刚发生的事情,下午,我就不记得了。 听宫铭玉说,会出现这个的原因,是因为三生剑的法力不够支撑我存活了。 三生剑本来是上古父神的佩剑,拥有父神一半的法力,威力无边,也正是因为三生剑有着如此强大的法力,才可以支持我化作灵,还是这世界间,最强大的灵。 不过,父神之力不是用之不竭的,如果三生剑里面的父神之力用完了,我就会化为虚无,而现在,五识减弱,就是父神之力不够支撑我存活的前兆。 宫铭玉皱了皱眉头,说:“父神之力减弱得越发厉害了,我刚说的话,你就忘了?” 我沉默不语,用手想要拿起茶几上的一杯茶,当手指触到那黑玉茶杯,竟然毫无触觉,看来,我就连触觉,都变得模糊了…… “可有办法?”我轻声说道,表情没有一丝丝变化。 我不怕消失,我本就是一个死物化的灵,如果没有父神之力,我根本就不会存在于世间。可是,我也并不想,就这样消失,没有半分意义地消失。 宫铭玉想了想,说:“若你不想消失于世间,办法,倒还有一个,那便是重塑肉身,而且还是要重塑一个可以容纳得下父神之力的肉身。” 我微微抬了抬眼皮儿,看着宫铭玉,一脸的惊愕。重塑肉身,是违背星辰法则的,四海八荒之中,千万年来,重塑肉身成功的屈指可数。 宫铭玉知晓我的心思,向我解释说:“重塑肉身之事的确难以成功,不过,你是三生剑化的灵,又修得了青玄决,若能得到存有父神另外一半法力的五灵珠,就可以重塑肉身了。” 这五灵珠,我倒还听过,是件宝物,传言拥有父神一半的法力,不过这五颗灵珠,经过千万年,早已不知去向何处,听了宫铭玉的话,我觉得我还是安安静静地等着自己消失罢了,免得寻寻觅觅,也寻不到,反正在世时间不多,倒不如好好地过好每一天。 我觉得这个话题不聊也罢,于是对宫铭玉说:“我想去参加一下战神和九公主的定亲宴。” 我本是灵,原本应该是九重天上众神看不起的生命体,但由于我是父神佩剑三生剑之灵,又有着一半的父神之力,自从存在于这世中之日,就备受神界关心。毕竟,要是我哪天不高兴,把四海八荒哪个地方炸了,神仙也奈何不了我。于是乎,他们只好盯紧我一点,以防我有什么异动。所以,四海八荒之中的神,由于忌惮着我的法力,还是很给我点面子的,这战神和九公主的婚礼,也就邀我参加。 我本应是他们看不起的,只是沾了父神的光,他们不敢看不起我,还礼数周全地请我去参加公主与战神的婚礼,实属不易,若我还不识抬举地说不去,未免就太目中无人了,于是,我便也就很给面子地答应去了。 …… 三日后,我独自一人前去赴宴。 此次去参加订婚宴,什么都很好,就是没个人给我指路,而我又是第一次来这九重天,宫铭玉这家伙本来是要参加这场订婚宴的,可奈何师父他老人家临时有事,找他去办事,我就只能一个人去了。 九重天庄严肃穆,却也是个极美的地方,只不过到处都是弯弯绕绕,我走了半天,也没找到宴会举行之处。 走了几圈,又走回了原来的地方,我叹了口气,准备继续上路,忽然听见后面有个女子“姐姐,姐姐”地叫我。 这声音我极为陌生,而且,我是三生剑化作的灵,我竟从不知我自己,还有个妹妹…… 一疑惑,我就转过头来看了看那个女子,穿的都是锦衣华服,大概是哪位前来赴宴的仙家。 看见我转头,那女子原本笑着的脸趋向了僵硬,我微微皱了皱眉头,实在不了解为什么上一刻她还笑得如花一般灿烂,见到我的真容之后,立马就笑容僵硬,莫非,我真的长得那么丑么? 可是,不应该啊,怎么说,我长得也不难看啊?她这般的表情,是几个意思? “你可是在叫我?”我调息了一下我的心情,努力平静地对她说。 那女子摇了摇头,说:“对不起,我认错了,我还以为,你是我的姐姐白荨呢,背影看起来真的很像。” “白荨,可是你的亲姐姐?”我问道。 那女子身后带头的神婢略有些气恼,冲我说道:“你是哪里职差的婢子,九公主的名字岂是你能随意挂在嘴边的。” 我原本觉得这位仙家小姑娘挺有礼数,可见家里着实有教养,可是她婢子的教养,我着实不敢恭维。只见我略皱了皱眉头,并没有理那位婢子,而是对那个锦衣华服的小姑娘说:“这四海八荒,能叫白荨姐姐的不多,若我没猜错,你应该是十公主白湘吧?” 白湘点头,说:“不好意思,湘儿认错人了,不过,姐姐的背影真的很像湘儿的姐姐。” 我淡笑,说实话,这个白湘长得虽然不算是倾国倾城,但也算是清丽素雅,而我,对美人总是格外地有礼貌,看了看白湘,叹道,果然九重天上出美人啊,想了想,突然想到我不认识路,此时此刻又遇见了识路的,何不叫她为我带路?于是乎,我便对白湘说:“十公主,我是来赴宴的,不过,我不认得路,可否请十公主带个路?” 白湘一笑,尽显青春的朝气之美,明明已经是六万多岁的人了,却还跟个小姑娘似的。这笑容,清纯优雅,格外夺目,羡煞旁人。只见白湘笑着应我,说:“当然,湘儿愿意为姐姐带路,可是不知,姐姐是哪路仙家?” 我寻思了一会儿,说:“灵山帝君宫铭玉的朋友。” 花开雪融又一秋 我话音刚落,白湘的眉头就微微一皱,我不知是否是我说错了什么。不过,我觉得应该是没有说错。过了一会儿,白湘又恢复了笑容,对我说:“姐姐,想来定亲宴也快了,姐姐就跟着湘儿一起去宴会所在吧?” k√首?发{ 我点了点头,白湘见我同意,转身就走,而我,就远远地跟着她。 这一路上十分地无聊,不过好在那白湘公主身后跟着的侍女们都十分地聒噪,听来倒是为我添了不少乐趣。说来也是奇怪,最近我的五识一直不好,来了九重天之后,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里仙气缭绕的缘故,我的五识竟然出奇地好,那些婢子们已经尽量放低了声音,却还是被我听得清清楚楚。一路上听来,倒是可以解解闷。 一位青衣仙婢说:“诶,后面跟着的那个女的说是灵山帝君的朋友,灵山帝君的朋友,我们公主都知道,怎么没见过那个女的?” 此话一出,我算是明白了为什么刚刚白湘听说我是宫铭玉那家伙的朋友之后会出现那样的神情了。 另一位粉衣仙婢说:“别管那女的了,听说这次定亲宴,灵山帝君也会参加?” 青衣仙婢笑笑,说:“可不是,我们家公主喜欢灵山帝君已经喜欢了好久了,奈何最近灵山帝君一直来无影去无踪的,让公主好生郁闷,今日终于能见到灵山帝君了,公主可高兴坏了,打扮得可漂亮了。” 青衣仙婢说完,我不由得笑了,没想到,宫铭玉那家伙还有个公主惦记着。不过,怕这位公主是要失望了,宫铭玉那家伙临时有事,来不了。 青衣仙婢话罢,粉衣仙婢继续说:“不止我们家公主,那个经常喜欢跟我们家公主作对的南海水君家的公主,也喜欢灵山帝君。南海那家的公主,可想着在我们九公主的定亲宴上独占鳌头,以此来吸引灵山帝君的注意呢。这么不害臊,改天定要叫水君好好罚罚她!看她还敢不敢跟我们公主抢人!” 青衣仙婢一番义愤填膺的话说完,博得粉衣仙婢的一阵好评,只听粉衣仙婢说:“南海水君家的公主,美则美矣,可是跟我们家公主比起来,那就是云泥之别,我们家公主,那可是百里挑一的美人坯子。” 说完,青衣仙婢和粉衣仙婢都轻声笑了起来。 我在一旁听着,大约弄明白了,原是天君的小女儿和南海水君的千金闹矛盾争风吃醋。而且,她们争风吃醋的对象还是宫铭玉,想起那个吊儿郎当的小痞子,我差点喷笑出声…… 不过,还没来得及笑,那位青衣仙婢又开口说道:“可是,我好像听说,天君要做主将什么父神佩剑之灵许配给灵山帝君,这事藏得严,我也是无意间听到的,你说是不是真的?” 这话一出,我再无笑意,这位青衣仙婢说的父神佩剑之灵,的确是我不错,而那位灵山帝君,也是宫铭玉无疑,可是,天君要将我许配给宫铭玉,我怎么不知道? 粉衣仙婢听见了青衣仙婢说的话,面色微变,而前面的白湘,也十分惊讶地转头看向青衣仙婢,询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青衣仙婢没有料到自己和粉衣仙婢说的话会被白湘听到,面色一下子白了起来。我倒是觉得没什么,毕竟我离那两个仙婢那么远,都听见了她们的说话声,更别说离得近的白湘了。 不过青衣仙婢和粉衣仙婢却是十分惶恐,赶紧跪下,不敢抬头看白湘,嘴里嘟嘟囔囔地说着:“奴婢有罪,奴婢有罪,不该在底下议论主子。” 白湘似是有些不耐烦,根本懒得理那两位婢子的请罪之词,而是急切地询问那个青衣仙婢:“你刚刚说父君要让玉哥哥娶父神佩剑之灵,可是真的?” 青衣仙婢吓得脸都绿了,声音颤颤巍巍的,说:“奴婢也不知道,奴婢也是听人说的。不过,奴婢听说,父神佩剑,已经有了二十万年的历史了,佩剑之灵,如果照着佩剑的年龄算,也是二十万岁的老女人了,灵山帝君定是不会喜欢这样的老女人的……” 青衣仙婢一番话下来,我顿时有种白驹过隙、白云苍狗之感,那句“二十万岁的老女人”,现在想想,真是哭笑不得。她哪只眼睛看见我是二十万岁的老女人了?虽然说父神佩剑已有二十万年历史不假,可是我也是这几千年来才刚刚幻化成型,而宫铭玉那家伙已经有了七万岁,算起来,宫铭玉那家伙才比我老多了。 不过,那两名仙婢明显没有这样的觉悟,听见青衣仙婢的话,粉衣仙婢只是一个劲儿地点头,低着头,声音颤抖地说:“对啊对啊,父神佩剑之灵已经是二十万岁的老女人了,整整比灵山帝君大了十三万岁,灵山帝君定是不会喜欢她的,只有我们青春正茂的十公主,才配得上灵山帝君。” 粉衣仙婢说的话很是讨白湘的喜欢,于是,白湘也就没有深究她的好父君有没有让宫铭玉娶我,而是继续向前走去赴宴。而对于刚刚的那一场乌龙,我也不想说什么,我是不在意天君有没有下这个旨,我非天君下属,不用听命于天君,他的旨意,对我无效。 不过,由于刚刚的那一场乌龙,青衣仙婢和粉衣仙婢一路上都安静了许多,不敢再议论,一路上,也就少了些乐趣。 大约又行了一个时辰,终于到了宴会举行的地方——水晶宫。 水晶宫两侧有两名守门的宫娥,看见了白湘之后,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然后起身,一路分花拂柳,将我们一行人引进了宫里。 此时距离开宴还差了些时辰,可是,各路仙家已经来了不少,几乎都到齐了,三个一团五个一伙地凑在一堆聊天。我竟不知,一个定亲宴,各路仙家居然如此地踊跃参加,莫非是世道变了,神仙都闲的厉害,逮着了热闹,就赶紧来凑? 之前守门的那两位宫娥领着白湘走到了天君身边,而我,由于不经常来九重天,在这里就是个名不见经传的无名小卒,便被落在后面,在神仙堆里走来走去,想找个地方歇上一歇也是不能。 说起来,走了这半天的路,,也着实有些累了。可是想找个地方歇歇,这水晶宫人山人海的,我又一人不识,只得在这神仙堆里打转转,暗骂九重天上待客不周。 我在神仙堆里兜兜转转好久,终于从中挤了出来,挤得我腰酸背痛,只想找个地方睡一睡,打个小盹儿,等到了开宴,送个礼吃顿饭,我就打道回府。 本来这计划是美美的,可是我寻了半天,愣是没寻到个可以睡个好觉的地方,真叫我泄气,正准备回水晶宫正殿赴宴,却忘记了来时之路。这下可好,就凭我这个路痴,要是没个人给我带路,别说开宴了,就算是宴会结束了,我都不见得找得到路。如今看来,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于是,我便误闯了九公主白荨的千荨宫后花园。 说实话,这后花园真是漂亮,到处都是五颜六色的一片,像别人的后花园,一般都是这里只种牡丹,那里只种芍药,不会像这个后花园一样,种东西种的杂乱无章,美则美矣,同时也很有一种迷宫的风情——从我进来已有个把个时辰,愣是没找着出路…… 我倒是想过,施一个法术将这害人不浅的鬼园子给挪了,可是仔细一想,这到底不太厚道,我是来参加人家的定亲宴的,到头来却把人家的园子移了,像什么话?可是,不移,我是着实找不到出路。想到这,心里是一阵凄凉,凄凉到了极致,脑袋也微微有些不好使了。只见我居然从地上捡起了一根破树枝,随手一扔,树枝便被我抛落在地,一头指向了右边的岔道。我拍了拍沾了些灰尘的手,死马当活马医地走向了那条路…… 然而,事实证明了,我刚刚扔树枝选路真是个甚英明的决定…… 虽然说没有走出去,但是,好歹我遇上了一个人,不管怎么说,这对我来讲,终究是一件好事情。 我刚准备走向那人,正巧那人也注意到了我,好看的眉微皱,急急忙忙走向了我。 待他走近,我不由吃了一惊。真是春眠不觉晓,离离原上草,这货,艾玛,长得太招妒忌了。 在没见到他之前,我一直认为宫铭玉那家伙长得已经是天妒人怨了,可是见了他以后,我发现宫铭玉什么的都弱爆了,我没有想到,这世间还有这样的美男子! 遥望千年花散尽 那男子看着我,良久,却是不肯定地叫了一声:“阿……阿荨?” 我仔细想了想,这男子约莫是在叫我,可是这一生,我只有梦三生这一个名字,竟不知,我何时多了一个“阿荨”这样的名字。 于是,我抬头望他,正准备说什么,却一下子愣住了。 风徐徐吹着,空气中荡漾着一股清新的花香,不过,这香味儿并不是从花之中传来,而是在眼前之人身上传来,很好闻的花香,可是这花香之中却又隐隐透着丝丝冷意。 人的身上有花香,我只在一些花妖和花神的身上见识过,不过,花妖身上的花香却是浓烈妖娆的,花神身上的也是那种热烈浓厚的,可是眼前之人身上的香气与花妖花神们皆不同,若有若无,刻意去闻却闻不到,不刻意却又觉得那香味儿萦绕在鼻中,清新脱俗到让人万念俱空。 月光柔和地洒在眼前之人的身上,他身穿月白色长袍,出尘脱俗得如同从那月宫中走出来的人一般。 我呆呆地望着他,甚至忘记了呼吸,他的身上仿佛有着魔力般,令人移不开眼。 风吹不止,他的一身月白色长袍随风飘摇,衣袂翩然,顿时天地失色,万物都没有眼前这一人美,万物都成了眼前之人的陪衬。 好美啊,我不禁想,为什么男子都可以美成这样。这般美的男子,我只见过宫铭玉一人,而且,与他相比,就连宫铭玉都要逊色几分。 好不容易我回过神来,我含笑对他说:“这位仙君,你恐怕是认错了人罢,我并非什么阿荨,我叫梦三生,‘梦’是‘浮生若梦’的‘梦’,‘三生’便是忘川河旁三生石的‘三生’。” 眼前之人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头,只一瞬,又松开了紧皱的眉头,只是轻笑,说:“浮生若梦三生石?这名字倒是颇有诗意。可能,是我认错了人吧。我叫君子商,方才冒犯姑娘了。” 他说完,我才明白过来,他便是今日定亲宴的主角,战神君子商。 m@永久tv免费ns看%c小,说2 曾经听过宫铭玉介绍这位战神,是这几十万年来,最厉害的,上黄泉下碧落,再也找不到一人与他匹敌,就算是我,身负一半父神之力,也只能勉强与他打成平手。 听说,这位战神曾经凭神界三万兵马抵挡了魔界十万兵马入侵,当年那场战争,伤亡十分惨烈,此后,阴间的奈何桥都快要被战神剑下之魂踏破,三年之久,奈何桥魂来魂往,尽数都是那一战失了小命的妖魔。 还听说,神界九公主白荨下界之时不幸堕入魔道,犯了杀戒,本应受一千道天雷,却只受了一百道,剩下九百,尽数被战神受了。 一百道天雷,劈得九公主六万年法力没了个七七八八,可是战神受了九百道,只是闭关修养了五十年,便恢复了七成法力。 这一件件传说,听得我是心生崇拜啊,怎么说,这位战神实在是太逆天了!九百道天雷,那可不是开玩笑的,可是战神他却这么硬生生地受了,着实令人佩服。 得知他是战神,我不禁觉得奇怪,看了看他,说:“战神,你今日不是还要与公主参加定亲宴么,现在估摸着都开席了吧,你怎么不出席,却在这里?” 君子商听见我的话,侧目看我,说:“你知道我是战神?” 我点头,说:“战神名声遍布四海,小神岂有不知之理?听说战神今日与公主定下婚事,喜结良缘,小神特意前来祝贺,不巧却迷了路,没成想倒在这里遇见了战神您。” 其实,我从不会说什么客套话,可这一次,不知怎的就说出了如此文绉绉的一番话。我估摸着,是因为面前站着个如此风雅的神仙,而他说话,也是十分地风雅。我要是在他面前,说起话来直白得要死,显得我好像颇没品位。不过,我终究还是不适应这种客套话,一番话下来,连我自己都被自己恶心到了,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君子商十分礼貌地笑了笑,并没有打算告诉我为什么今日是他的定亲宴,他却不去参加,而是对我说:“你迷路了?” 我点了点头,尴尬地笑笑,说:“让战神见笑了,小神的确是……迷路了,不知战神可否带小神前去赴宴?” 君子商点头,说:“可以,不过,三生姑娘不必一口一个战神地叫我,叫我子商即可。” 有人为我带路,我自然是乐意的。但是,战神他让我直呼他的名字,我却是十分地惶恐,他可是战神,如今,还是天君的准女婿,毕竟尊卑有别,虽然我不算是身份低微,却也不是什么大头目,直呼其名,终归是显得我没有礼数。但是,战神既然开口,我也不好驳他面子,于是,我强扯出一抹笑,开口说道:“好,子商……” 其实,我着实没有料到,君子商身为战神,不仅打架的本事了得,识路的本事也是极好的,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弯弯绕绕走过几十圈后,终于出了园子。 刚离开园子,还没有走几步,我便猛然想起,我与战神同时出现在战神的定亲宴上,而且同样都是姗姗来迟,终归说出去不大好听。想清楚这一层,我便干笑两声,对君子商说:“战神,小神忽然想起还有一些琐事未了,就先走了罢,等会儿小神便去赴宴。这是小神的贺礼,万望战神能够收下。”说罢,刚准备从怀里掏出那颗碗口大的夜明珠赠于君子商,君子商便开口说道:“三生姑娘莫非是觉得与我一同入席不妥,怕会惹出什么闲言碎语来,才借故先走吧?” 被说中了心事,我微微有些心虚,却还是强自笑道:“战神乃是多虑,小神着实是有要事需做,就不陪战神一起赴宴了。”说着,我从袖中取出那颗夜明珠,递给君子商,说:“此乃小神的一点心意,这颗夜明珠乃是小神从家师那里要来的,如今,便借花献佛,送给战神罢,还望战神莫要嫌弃。” 这番客套话说得极好,连我自己都不相信我竟有如此这般的好口才。话说,这颗夜明珠可是个好货,我好不容易才从师父墨言上神那里求来,如今给了战神和九公主,说实话我心里还是有些舍不得。不过,既然是天君嫁女,礼物就不能给的太寒碜。 可是君子商好似没有想放我的意思,剑眉微挑,似是极力在压制着笑意,不过,这笑意还是从嘴角溢出。顿了顿,君子商对我说:“你我二人清清白白,有何好避嫌的?” 我觉得这位战神肯定是和我过不去,他身为战神,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他清清楚楚,此时此刻,明显是要跟我杠上了。可是我要是躲躲藏藏的,反而显得我小家子气。我没有办法,思来想去,忽然灵机一动,施了个仙术,化作男儿身,对君子商说:“罢了罢了,既然战神执意如此,小神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虽说清者自清,但是难免有些嘴碎的人,话说出去到底是伤了战神和九公主的名声,这让小神如何担待得起,还是避嫌为好,避嫌为好……” 此话说的,我自认为是滴水不漏,让人挑不到错处。事实上,君子商也并没有挑到我这句话的错处,而是看着我,笑了起来,说:“没想到,三生姑娘扮起男人来,还挺像模像样的!” 我重重扶额,默默无语中…… 既然事情解决了,我转身欲走,还未走三步,就差点撞上了一名女子。 这名女子长得真真是极美,眉清目秀,有一双如清潭般的星眸,幽蓝闪耀,鼻梁高挺,朱唇如一点桃瓣,分外优雅灵动。身着一身红裙,像是彼岸花一般,美丽高贵,长裙红似鲜血却并不妖媚,此等姿容,实乃世间尤物。 我不禁失声叹道:“我勒个乖乖,长得好看的有些逆天了吧?” 而我身后的君子商,看见了我眼前的女子之后,似是有些吃惊,皱了皱眉头,说:“叶……九公主?” 我这才明白过来,眼前之人,是今日定亲宴的女主角,九重天上天君的女儿白荨。 意识到这一点,我赶紧对着九公主白荨行了个礼,口中念道:“小神参见公主殿下。” 白荨挥了挥手,示意我不用继续行礼了,接收到她的命令,我便站起,还未来的及让我说什么,白荨已经急不可耐地走近了战神君子商,深深凝望着他,说:“怎么宴会举行了这么久,也不见你来?如果你真不想办这场婚事,我亦不会逼你,只是有些人,你这辈子都不要想再遇见了。” 前世回眸今生缘 直觉让我觉得,这九公主白荨和战神君子商绝对不是外界所传的那般恩爱情深两不疑,而且我也觉得自己在这待着着实不是时候,干笑两声,支吾道:“小……小神就先行告退了。” 九公主根本懒得理我,只是摆摆手,允了我的请求,我也正准备识时务地退下,谁知君子商却叫住了我,说:“你不是来参加我的定亲宴的么,现在走了,算是什么事?” 我只能说,这番怪罪,小神我真是担待不起啊。君子商的这番话,就相当于在我的头上扣了顶不敬公主战神之罪,我真是诚惶诚恐,赶忙说道:“不敢不敢,小神只是不想打扰到战神与公主,小神这便打算去赴宴。” 谁知君子商突然一笑,似是就在等我说这一句一般,说道:“刚好,我与公主正打算入宴,就一起吧。” 我一愣,好半天没回过神来,刚准备拒绝,没想到,就看见了不远处,宫铭玉正向我走来。 我觉得奇怪,宫铭玉不是说了今天有事情么,怎么还是赶来了?想到这,我就怀疑我是不是看走眼了,揉了揉眼睛,发现那人真的是宫铭玉,这才高兴地冲他说:“老宫,你来啦?” 此话一出,我隐隐觉得不大对劲…… 果然,只见宫铭玉邪笑着走向我,搂住我的腰,我想这可不得了,这家伙居然蹬鼻子上脸地吃老娘豆腐,赶紧用法术打算弹开他,他也急忙用法术来挡。由于忌惮着情面,我并没有用全力,谁知我手下留情,反而让宫铭玉这家伙越发猖狂,笑着对我说道:“没想到一会儿不见,三生倒是开放了许多,一见到为夫就叫为夫老公,不过,为夫还是比较喜欢三生娘子叫为夫相公。” 我:“……” 宫铭玉这一番话下来,我只想找个缝儿钻进去,我说的是“老宫”,不是“老公”啊! 正当我无语之时,眼角的余光瞟到九公主看着我俩的鄙夷的眼神,过了一会儿,她恍然大悟似的,喃喃道:“果然是断袖情深!” 我这才想起,我现在是女扮男装…… 我刚准备解释,宫铭玉这死家伙就说:“公主果然慧眼。” 当时我听见这段话,只想对宫铭玉说:“慧眼你姨妈家的香蕉皮啊!”可是,因为我良好的修养,我并没有说出来,只是苦笑两声,然后在宫铭玉耳畔咬牙切齿地低语:“回去我叫你好看!” 宫铭玉显然是要故意曲解我的意思,他轻轻地笑了笑,看在我眼里,只觉得不会有好事发生,果然,他接下来的一句话就是:“哎哟,你大白天的说这样的话,害不害臊,就算回去后你真的要‘收拾’我,也不要当着外人的面说出来嘛。” 我:“……” 看着九公主看我的眼神愈发鄙夷,而君子商望向我的眼神也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我只想说,宫铭玉我跟你没完! 我不明白,宫铭玉这人平时虽说吊儿郎当的,不过做起正事来,还是挺一丝不苟的人。而且,我也是很欣赏他的,算起来,宫铭玉也是年轻有为,高富帅一个。可是,我不清楚,他今天到底是吃错什么药了,说起话来真是让人着实无语,不过,我感觉,他这样,好像是在做戏给谁看一样。 但是,不管是不是做戏,我只觉得,我要是再待在这,一定会被宫铭玉气死不可,于是,我便准备离开去参加定亲宴,可是还未走一步,就被宫铭玉拦着了去路。我不解,刚准备问他是什么意思,宫铭玉就替我对九公主和君子商说道:“十分不好意思,我和梦兄还有要事需做,既然我和梦兄的贺礼皆已送到,就不参加两位的定亲宴了,若有失礼之处,还望二位海涵。最后,祝二位和和美美,举案齐眉。” 说罢,我还没反应过来,宫铭玉拉着我就要走,我正准备甩开他,他却忽然一改之前吊儿郎当的样子,郑重其事地对我说:“这九公主和战神都不是什么好人,你离他们远一点儿。” 我不解,皱了皱眉头,其实我觉得,这位九公主和战神都是蛮好的啊,为什么宫铭玉会说他们不是好人呢?而且我听说,那位九公主白荨还是宫铭玉的师妹、我的师姐呢,我们仨儿同是墨言上神的徒弟,也是墨言上神仅有的三名徒弟。而且,宫铭玉和白荨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感情应该很深啊? 我心中疑惑,还未说出,宫铭玉便接着说:“我找到土灵珠了。” 这话一出,我惊讶地看着宫铭玉,说:“你怎么找到的,花了多久的时间?” 宫铭玉说:“就是这阵子找到的,要不然你以为这些天师父和我去干什么了,就是为你找五灵珠啊。” 我顿时感到十分感动,于是,我迫不及待地对宫铭玉说:“那你把土灵珠给我看看吧,我倒是十分好奇,拥有父神另一半法力的五灵珠之一的土灵珠长什么样子。” 宫铭玉摇了摇头,说:“我和师父只找到了土灵珠在哪里,并没有拿回来,这个,还需你自己亲自去取。” 我不明白,问道:“为什么要我亲自去取啊?” 宫铭玉答道:“你当土灵珠是你想拿就能拿的东西啊?土灵珠现在在神啻宫宫主千影月的手上,想要拿,你也要看人家千影月同不同意啊。” 我顿时沮丧着脸,瞟了一眼宫铭玉,说:“照你这样说,土灵珠我根本就拿不到了好不好?” 宫铭玉点了点头,一本正经地说:“你说的好像很有道理……” *看$u正d''版章/b节f上 我:“……” 宫铭玉看着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终于忍不住喷笑出声来,好看的眉微微上挑,饶有趣味地说:“虽然这个土灵珠可能暂时拿不到,但是我已经查清楚了水灵珠的所在,那位拥有水灵珠的主顾想让你帮她完成一件事情。” 我一听要办事,想了想,说:“不会是什么有生命危险的事情吧?” 宫铭玉笑了起来,说:“当然没有。” 我看了一眼宫铭玉,黑着脸说:“我不信……” 宫铭玉:“……” 牵丝戏——狼牙月泠数吹花 宫铭玉说,那位主顾想要让我办的事情很简单,是想要我帮她做一粒药丸,帮她忘记一个人。 做药这件事情,宫铭玉没说错,的确是很简单。早年我拜了熟通秘术的墨言上神为师,墨言上神将他一身技艺都传给了我,让我也成为了一名秘术师,擅长操纵时空,联通阴阳,并且熟知天地秘辛,会制作各种奇异香料药品。所以,制作药丸,可是我的强项。 宫铭玉和那位主顾说好了见面的地点和日子,是在三日后,于灵山山脚下的三生茶馆相见。这个三生茶馆,其实就是我的产业。 我早早就到了约定的地方等着她。 那日天下着大雪,我静静地站在已经繁叶凋零的树下,漫天的雪花从灰色的天空飘然落下……冬季残歌,寒风萧瑟,可是有了雪,一切的一切,都美得像一首诗。 而她,就在这诗一样美得冬雪下,突兀地出现。她看见我,对我微微一笑,她是那般容颜倾城,笑的时候,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眸泛起醉人的涟漪,长长的睫毛微微地颤动着,白皙无瑕的皮肤透出淡淡红粉,稍稍翘起的薄薄双唇如玫瑰花瓣娇嫩欲滴。 我请她进屋喝杯热茶,正在烧水的时候,她对我说,她找我,是想让我完成她的一个梦。 她告诉我,她叫慕含樱,是幻国慕丞相的女儿,而她的丈夫,是整个幻国最英勇的大将军,辜景执。 说起辜景执,他的的确确称得上是一个传奇。 十三岁从军,十六岁带领兵马深入敌军腹地,大败敌军,以少胜多,二十岁彻底击溃夷狄大军,还了边境一个安宁。自此,将军辜景执,便是幻国名副其实的战神! 然而,关于这位战神的传闻,最多的不是他在战场上的丰功伟绩,而是一段风月往事。 那一桩风月往事该是如何一番模样,没有人能说得清楚。但不管过程如何,这桩风月往事的因果始终如一。 说是当年战场上,十六岁的辜景执曾经救下一个武艺高强的姑娘。那个姑娘名唤木槿年,是一个武将的女儿。她长有一张好容貌,更耍得一手好枪法,因父亲去世,她想为父报仇便顶替哥哥上了战场。 红粉佳人,兵戈热血。辜景执救下木槿年后,留她在自己身边做了副将,几年来,二人在沙场上同生共死,渐渐生了情愫。毫无意外的,他们爱上了对方。 可是没过几年,与夷狄的最后一战中,木槿年为了救辜景执,中箭而死,重伤中毒的辜景执却被不知如何来到战场的丞相之女慕含樱所救。 那一场仗,在幻国所有臣民眼中,是大获全胜,幻国用最小的代价,获得了边境的安宁,可是辜景执,却在那一场战争中失去了自己的所有。 他将她的尸体带回木槿年的故乡堇阳,又在那里与木槿年举行了冥婚。辜景执在堇阳,在木槿年的棺木边,他用左手紧扣着她的左手,指天起誓,此生不会再娶她人。可是不久后,天子一封赐婚书便颁了下来,将救他于危难之间的慕含樱赐予他为正妻。 辜景执拒不领命,在宫门外跪了三天,求皇上收回成命。 就在辜景执跪求圣上的第三天夜里,天公十分捉弄人地布了一场大雨,丞相千金慕含樱撑了一把十八骨节的紫竹伞翩然而来,为辜景执撑了一夜的伞。 隔日,辜景执便领旨谢恩,三日后,与慕含樱完了婚。谁都不知道深爱木槿年的辜景执为何会在一夜之间变了心意,这件事就像是一个谜题一般。众人所知的,不过是辜景执与慕含樱成亲那日的热闹与盛大,那是真正的十里红妆,可这十里红妆,却成了一个大大的讽刺。 新婚宴上,拜堂之时,辜景执当着众人的面将木槿年的牌位立在大厅中央,要求慕含樱在木槿年面前叩首拜祭。 他冷笑着同她说:“你既然如此想嫁进来,我便成全你,可是你要时时刻刻都记住,我辜景执的妻子只有木槿年一人,她是我的正妻。哪怕她死了,哪怕你活着,但只要你还在辜府,你都得对她日日问安叩拜,你可明白?” 辜景执就这样当着宾客的面让慕含樱难堪,可是慕含樱却没有说一句话,只是双膝一弯,便跪在了木槿年的灵牌面前。 隔日,这件事情不出意料地传遍了整个幻都,成了百姓茶余饭后的闲话。 有的人不耻于慕含樱仗势欺人,竟干出逼婚的勾当;有的人则是不满于辜景执的欺人太甚,当众让别人看慕含樱的笑话。辜景执与木槿年的风月故事,被茶馆里说书的先生们反复讲说,永远只讲到辜景执与木槿年联力大败夷狄,无所谓开始,亦没有结局…… 后来,辜景执与木槿年的故事被编撰成话本子,我也曾看过,对二人的事情略知一二,可对辜景执这个明媒正娶的夫人慕含樱所知却少之又少,只知她救了辜景执一命,再无其他。 慕含樱柔声细语地对我说:“我虽是文臣之女,从小却偏爱武艺,可是自小体弱多病,不能习武,爹爹却心疼我,专门请了人教我习武,但我只学得到一个花架子,使不上什么力气。我从小就有一个愿望,希望能够征战沙场,成为一位青史留名的女将军。上天垂怜,我的愿望不久后就实现了……” 我听不大明白慕含樱话里面的意思,我将眉毛微微挑起,看向慕含樱,问道:“此话何意?” 慕含樱抬头,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看着外面的大雪一直下得不停,良久,她收了目光,对我说:“这件事情说来也蹊跷,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十三岁那年,我一觉醒来,就不再是我了,我成为了十三岁的木槿年。” 木槿年出身武将之家,从小身强体壮,力大无穷。 慕含樱在木槿年身体里醒来的时候,正是木槿年的哥哥要出征之时。木槿年的娘亲哭喊着拉着木槿年的哥哥不准他离开,怕木槿年的哥哥自此就回不来了。 年少的慕含樱在一旁看着,仿佛明白了什么,她笑了笑,走上前去对哥哥说:“哥,咱打一场,谁赢了谁就上战场。” 那是慕含樱以往柔弱的身体从来不能体会的感觉。 二十斤重的长枪握在手中,却是如此轻巧,身体里是用不完的力气,支撑着她,有力而漂亮地耍出那繁杂的桃逐枪法。 那一次,慕含樱赢了哥哥。 于是她代替木槿年哥哥上了战场,不久后,她在战场上,遇到了辜景执。 十六岁的辜景执已是少将军,孤山一战,辜景执驾马站在高处指挥,身为骑兵的木槿年跟着众人往前冲去,一个不慎,她被人从马上挑下,滚落至地,同时伤了右臂。利刃从四面八方而来,她左手握住长枪,准备殊死一战。 可是,就在那千钧一发的时刻,少年将军辜景执驾马而来。银白的盔甲,墨黑的发,俊美的少年从天而降,一把握住她的肩,往上一提,便就将她拉上了马。 辜景执指挥着将士们在孤山打了一场漂亮的胜仗。等战争结束,他却没有放开她,他依旧抱着她,带她回到了军营。 将她从马上抱下来送到军医处时,他对她弯眉而笑:“你的枪法很漂亮,要不,到我身边当个副将吧?”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十五岁的慕含樱捏紧了自己仍沾染着鲜血的长枪,感觉自己心跳得飞快。 她想,她约莫是爱上了他。 伤势痊愈后,木槿年正式成为了辜景执的副将,在沙场上,木槿年陪伴着辜景执不知走过鬼门关几趟。辜景执渐渐从一个少年将军长成了一代战神,而木槿年,也从一个青涩的小姑娘,变成了一个坚韧的女子。 与夷狄最后一战的前夜,辜景执曾拉着木槿年去山顶看过星星,看星光如扬花般飘落,辜景执鼓起勇气将木槿年抱在了怀里,在她耳边呢喃:“阿槿,回去后,我们就成亲好不好,我想让你做我的妻子,我想给你幸福!” 那时星光醉人,慕含樱能在辜景执的眼睛里看到如许繁星,而那些繁星,都因她而闪耀。慕含樱被那么美的星光遮住了眼睛,她就真的以为,她是木槿年,可她终究……成为不了木槿年。 那一战,如所有人知道的结局一样,木槿年没能回去,她死在了沙场之上,死在了漠北。 故事讲到这里,慕含樱轻轻一笑,遮掩眼底嘴角溢出的苦涩之情,她继续对我说:“当我醒来,我发现我又变回了慕含樱,十三岁的慕含樱。我与辜景执之间所发生的一切,就如我做的一场梦一般。只是那个梦太真,我已经醒不过来了。” 丞相府的千金小姐,与沙场北漠隔的那么遥远,从十三岁开始,慕含樱就筹划着怎么逃出丞相府,奔向战场。 慕含樱算着时间,还有六年,这六年来,慕含樱参与家族斗争,在幕后与权贵左右逢源,帮助爹爹行走仕途,死守嫡女之位,苦修琴棋书画,只望自己配得上他,而她,也渐渐从一个善良单纯的女子,变得心机叵测。 终于,在与夷狄的最后一战,也就是导致木槿年死去的那场战役开战前一个月,慕含樱拿着她早已准备好的夷狄特制毒药的解药奔赴了战场,然后在六年后,见到他。 那时,辜景执昏迷着,他躺在血泊里,紧紧将木槿年的尸体抱在怀里面,谁都分不开。慕含樱走上去,将解药给辜景执服下,在众目睽睽之下抱紧了他,痛哭出声来。 哭完,慕含樱笑了起来,她柔声对辜景执说:“我回来了?,我知道我终有一日能来,终有一日我会再看见你。” 昏迷中的辜景执只是静静地躺在那里。天空中,一只大雁仓皇地飞过,破空嘶哑地鸣叫了一声,风沙四起,尽显荒凉。 更o新最快x上i、$ 慕含樱救回辜景执后,就一直守着他,哪怕是在夜里,她都不曾离开他的帐营。几日后,慕丞相终于发现了慕含樱的下落,震怒之下将她抓回京城。回到京城时,谣言四起,她再无名声可言,丞相无奈之下,只得暗中向宫中请了一道赐婚圣旨。 牵丝戏——蒹葭尽冷湿寒鸦 “当我听说他带木槿年的遗骨回了她的故乡堇阳,在堇阳与木槿年举行了冥婚的时候,其实我还很开心。我一心想着,他果然如此爱我,可我从未曾料到,这竟会成了我的阻碍。”慕含樱开口对我说道。她的语气柔柔的,却冷得像是千年的寒冰,像是在说一件根本与自己无关的事情一样。 年少时的慕含樱听说了皇帝有意将自己赐给辜景执,连连开心了几天。她想,她终于可以嫁给他了。 可是慕含樱不料,待辜景执回了幻都之后,他却抗旨拒婚。 慕含樱按捺不住,终于在辜景执跪在宫门外的第三夜,撑伞而来。 慕含樱永远都忘不了那个夜晚,雨下得极大,像是要将整个幻都都淹没一般。雨水带着浓重的寒意,似是要沁入骨髓。慕含樱体弱,即使穿着厚厚的衣服,却仍在雨中冻得瑟瑟发抖,寒意袭骨,慕含樱只觉得全身上下都有如针扎。 可她终究放不下他,她咬牙硬撑着来到他的面前,去见他,在他身边为他撑着伞,为他挡一方风雨。 她陪着他,在他身侧站了许久,才缓缓说道:“我是慕含樱。” 他没有看她,眉眼间透着寒意,在慕含樱眼中,竟比这场大雨还冷。 他对她说:“我知道,如今除了你,不会有人来看我。”说到这里,辜景执忽然转过头来,看向慕含樱,语气依旧冰冷,如同这场大雨一般冰冷,他说:“我不会娶你的。” 慕含樱轻轻一笑,慢慢蹲下,姿势是难以言喻的优雅,带着书香世家里的姑娘独有的矜贵和高洁,她平视着辜景执,望着他的眼睛,说:“若我告诉你,我是木槿年,你信不信?” “你是不是还想告诉我,你是如何认识我的,然后再将我与你说的话,一句一句复述给我听?”不等慕含樱说完,辜景执就冷笑着开口:“慕含樱,你就这般想嫁给我?如此不折手段地探听我与阿槿之间的事情?你身为相府嫡女,要探听这些,也不算什么大事情吧?” 上一刻,慕含樱还满目柔情地对辜景执说话,下一刻,辜景执却仍能说出如此伤人的话来伤害慕含樱。大概,对于那些不在乎的人,他从来就不会在意她们的心情,他从来都不害怕伤到她。 慕含樱听着辜景执的话,欲解释什么,朱唇微启,就看见辜景执扬头看向自己,眼中全是厌恶,他笑着,却满是讥讽,他说:“你是木槿年?哈哈,真是天大的笑话!” 慕含樱的脸色渐渐变得苍白,她从未想过,他竟然不相信她,他竟然……如此厌恶她。 无视慕含樱渐渐变得煞白的脸色,辜景执满眼恶毒地看着慕含樱,冷笑道:“你以为你暗地里做了什么丑事我不知道?你怎么比得上我的阿槿,她单纯善良,在战场上为国为民出生入死,立下了赫赫战功。她从不像你这般算计人,也没有你肮脏恶毒!你怎么跟她比?又拿什么跟她比?” “慕含樱,”辜景执望着慕含樱,眼中满是厌恶:“你算计我可以,但不要再说出你是阿槿这种话,我怕你会脏了她,若阿槿在,也不会乐意你这么说的!” %b正?!版首t发@l 慕含樱沉默了。她静静看着他,她想,那是她整整爱了十年的男子。 她爱了他十年,明知道是飞蛾扑火,她也不介意,她渴望着他的温度,即使知道那样灼热的温度,会将她烧得灰飞烟灭。 她以为她只要告诉他自己是木槿年,他们就可以再续前缘。后来她明白了,原来自己总是把事情想得太天真,太简单。 六年过去,她不仅仅只是换了个身子,她的心也变了,她不再是单纯善良的木槿年,她没有少年时的热血心肠,如何又能指望他再爱上她? “可就算是飞蛾扑火,我也是愿意的……”慕含樱重重咳了两声,轻柔的嗓音微微沙哑起来:“我等他等了六年,从我的十三岁到十九岁,费尽心机。我没有办法,我爱他,我真的忘不了他。” 于是十九岁的慕含樱只能在那场大雨里苍白着脸对他微笑起来。 然后带着对待敌人时那温婉而冰冷的笑容,慢慢告诉他:“无论你怎么想,可是,如果你不娶我,你信不信,我明日就到大理寺让人彻查木槿年的生平?” “木槿年当年从军的时候是用的她哥哥的名字对吧?你能让人压下去,我就能让人翻出来。欺君大罪,她都已经死了,你还想要让她死都不得安息?” 看着对面人苍白的脸色,少女慢慢站了起来,再一次问他:“你是娶,还是不娶?” “你就这样想嫁?”对方最终是笑了起来,亦是站起身来。他墨色的眼里满是怒意,带了她从未见过的恶毒。 两人对峙了良久,辜景执冷笑出来,说:“好,你既然想嫁,我就让你嫁,只望你以后,莫要后悔!” “你放心,绝不后悔!”慕含樱对上辜景执的视线,美目里也尽是寒意,她说出的话,一字一句,掷地有声。然而那夜的雨这样大,风这样凉,明明是她赢了,可是她却感到了刺骨的疼。 一寸一寸疼到骨子里,一点一点疼到心肺。 “但我别无选择,只能如此选择。”她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然后有晶莹的泪珠滚烫而下。我沉默地听着,说不出任何言语。 牵丝戏——墨溶成眉眼婆娑 最终,她还是嫁给了他,谋划之内,意料之中。 婚后的日子,犹如外界所传,他羞辱她,让她对着木槿年的牌位日日叩首请安,挑剔她做的一切。?而她却乖顺的做着一切,天长日久,他终究是软化了态度。 毕竟不过是一时激愤,又不是什么深仇大恨。 辜景执让慕含樱住在偏院,每一日,辜景执与慕含樱除了在大堂吃饭,就未曾见过一面,他从来不去找她不去见她。但是慕含樱却是那样执着地爱着他,即使他那样冷落她,可她依旧经常为他缝制新衣,亲自下厨为他做饭,为他打理府中的大小事务。 %$首#}发) 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不求回报地帮着他。 身为武将,有仗可打才有威望,如今边境平定安宁,无论辜景执在战场上多么显赫,回到朝廷,却也不过是文臣手中的棋子。 慕含樱深知这一切,她暗中为他打理着这些事情,她知道他知晓,却从来不说什么,只是陆陆续续,有些礼物送到了她房里。 “他可以给我富贵荣华,可是他给不了我他的心。”慕含樱苦笑着摇头:“可我当时这样天真,我固执的以为,只要我这样好的对待他,他终归会爱上我。” “可后来我终于明白,我错了。” 到了木槿年忌日的时候,辜景执总会前往堇阳去祭拜木槿年。 辜景执与慕含樱成亲三年以来,他从未与她同房,可是每一年木槿年的忌日,他却是风雨无阻地去祭拜她。 辜景执这一件事情做得如此张扬,他从不瞒着别人,这样做,就犹如当众打慕含樱的脸,让慕含樱颜面尽失。丞相府自然也是知道辜景执这番做派,慕丞相最疼慕含樱这个女儿,哪里又容得下辜景执这般欺负自己的女儿? 可是慕含樱却一直拦着自己的父亲,她说:“我很好,他对我,真的很好。” “我以为我只要一心一意对他好,他终会惦念着我一点,他会爱上我。而且,我甚至想,就算辜景执对我这般不好,他也是爱我的,只是他不知道,木槿年其实一直是我罢了。”慕含樱对我说道,她的双目里面,含着浓浓的哀伤,她继续说:“可是直到那一天,我无法再自欺欺人了。” 那一天,辜景执带了一个女子回府,他拉着那女子去找了慕含樱,告诉慕含樱,他要娶那女子。 她忍了那么久,终于觉得忍无可忍,她笑着看了那女子一眼,冷冷地说道:“长得真像阿槿姐姐,若不是知道姐姐死了,还以为就是姐姐站在我眼前呢。” 这一句话,让那女子与辜景执的脸色都变了,辜景执面色发青,握着女子的手,愤愤地甩袖离去。 慕含樱看见,他们离去之时,辜景执身旁的女子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冷笑着做了个口型,是在说:“你看,将军他爱的是我。” 慕含樱硬逼着自己撑到辜景执彻底离开,终于在看不见他背影的时候,她轰然倒地,昏迷不醒。 自此,慕含樱大病,高烧不退。 可是辜景执却不闻不问,他甚至都不知道慕含樱病了,那时临近木槿年忌日,辜景执一心都在打理着祭拜木槿年的事宜。 从前慕丞相就不满辜景执年年祭拜木槿年,奈何慕含樱一直拦着,他才没有动作。直到这一次,慕含樱病重在家里,辜景执却去了堇阳,慕丞相终于是按捺不住,让人挖了木槿年的坟,一把火烧尽,尸骨无存,挫骨扬灰。 辜景执从堇阳回来的时候,慕含樱依旧在高烧之中,昏迷不醒。 迷糊间,慕含樱梦到自己还是木槿年,梦到她和辜景执正在北漠的夜晚一起看星星。 她听见他对自己说,他要给她幸福,她相信了。 梦境一转,又变成了辜景执回都复命的时刻,她带着家仆兴奋地登上茶馆的二楼厢房,满怀欣喜地从楼上看着他。 只见他驾马走在军队最前方,银白的盔甲,墨色的发,面容清俊,带着军人的锐气。 她站在茶馆上看着他,感觉心跳得飞快。 她笑了,情不自禁地,用自己最温柔的声音,深情地念道:“景执……景执……” 可是,迎接她的,却是愤怒的吼声以及肩上麻木的痛。 她奋力睁开眼睛,却是看见了极其混乱的场面,辜景执手中拿着一把黑色的长剑,被众多人拉扯着。长剑末端刺在她肩上,晕开了大朵大朵血花…… 她病得糊涂了,不太能觉得疼,只能静静看着他,而他便像受了重伤的野兽一样,愤怒的吼着什么向她扑来,似乎真的要将她置之死地。 “慕含樱,她都已经死了,你何必这样对她!” “慕含樱,我本打算与你好好过,你简直是欺人太甚!” “慕含樱,”他终于是挣脱了众人的束缚,从她肩头拔出剑来,用她从未见过的恶毒的目光看着她,慢慢道:“我真是从未见过你这样恶毒的女子,我也从未这样恨过一个人。” 他握着剑的剑尖犹自滴着她的血。 她沉默地看着,觉得心上空荡荡的疼。 仰首望这四周,这般富丽堂皇,然而她却觉得,比不上漠北的一草一木。 她看着他愤怒的眼,她终于知道,无论她做什么,他却是再也不会爱上她了。 “你真的如此恨我,恨到想杀了我。”慕含樱看了看自己肩头的伤,再看向辜景执,用尽全身的力气,只说了这一句话。 这不是一个疑问句,所以她也没想要他回答,她只是自顾自地说:“这样也好,你要恨我,就把我恨到骨子里去,恨到生生世世都记得我!” 从此,一向关系就紧绷的二人终于成为陌路。 他日日与长得酷似木槿年的女子腻在一起,朝堂上也同慕家多方为难。 牵丝戏——负伤处痛楚亦甘 转眼到了春天,自从上次辜景执重伤了慕含樱之后,一直体弱多病的慕含樱更加体弱,活生生就成了一个药罐子,春天又是易得病的季节,慕含樱再一次高烧,昏迷了七天七夜。 大病初愈的时候,正逢一个艳阳高照的好天气,慕含樱的贴身婢女木樱便劝慕含樱出门走走,有助于身体恢复。 慕含樱想,自己待在屋里太久,有些嫌闷,适逢这么个好天气,也就真的出了屋子,到了花园里面散步。 可没走多久,就碰见了酷似木槿年的女子。慕含樱听木樱讲起过,此女叫柔儿,被辜景执收做了妾。 慕含樱本来没想惹是非,看见柔儿后就想离开,奈何刚一迈步就被柔儿给唤住了。柔儿走到慕含樱跟前,笑得艳如桃花,她轻声说:“这么巧啊,姐姐你也来赏花。” 慕含樱笑了笑,说:“只是来走走,如今走累了,我就先回去了,你继续赏花。” 说罢,慕含樱就准备离去,可是柔儿却一把抓住了慕含樱,她笑着,说:“姐姐,听说将军可是好久都没去看你了。” 慕含樱冷冷一笑,没有说话,转身真的要离开,谁知柔儿却在慕含樱离开之前,用力地扇了慕含樱一巴掌,嘴里还说道:“你真以为自己还是相府嫡女啊,嫁出去之后,没有夫君的宠爱,就什么也不是,少在我面前装高贵!” 当时慕含樱被那一巴掌扇得有些愣神,她不想相信如今就连一个乡野出来的村妇也可以在她面前蹬鼻子上脸了,她想,这女人八成是不想活了。 慕含樱恶狠狠地瞪了柔儿一眼,对木樱说:“将这女人给我废了,划花了脸丢出府去!” 木樱是慕丞相精挑细选给慕含樱的婢女,武功高强,忠心耿耿。在听到慕含樱的命令时,二话不说就走向柔儿,准备划花她的脸。可是,辜景执却忽然到来,阻止了这一切。 看到辜景执,惊魂未定的柔儿扑进辜景执的怀里,哭着对辜景执说道:“夫君,柔儿只是来和姐姐问好,谁知姐姐看见柔儿,二话不说就叫自己的婢女上前来划花柔儿的脸,姐姐怎得这样。” 木樱愤愤不平地冲柔儿吼道:“你这女人怎么这样颠倒黑白……” 木樱话还未说完,就被慕含樱打断,她冷冷地对木樱说:“我们走,何必在这里碍别人的眼!” 可是慕含樱还未来得及转身,就听见辜景执对她说:“你已经将阿槿逼到挫骨扬灰的地步了,你还想害死柔儿吗?你这女人怎生得如此恶毒的心肠?” 听着辜景执的话,慕含樱觉得心头好像被钝刀一下一下地划着,鲜血直流,藏在袖子下的一双玉手紧握成拳,几乎要将指甲嵌入骨头里去。 最终,她却只是扯出一抹如花的笑颜,温婉答道:“不会了,再也不会了……含樱不会再做任何让大人不开心的事情了。” 说着说着,连慕含樱都觉得心酸。 经过这一日,慕含樱便再也没离开过自己的那个小院子。 他和她整整两年不曾见面,最后一次相见,却是在万福寺大门前。他要去彻查江北赈灾银款贪污案,她为他祈福,而他是为了给木槿年捐点香火钱。 他们相遇,擦肩,仿如陌路人一般分别。 那时她站得笔直,保持着她最后的骄傲与尊严,然而却在他离去的瞬间,终于忍不住回头,然后痛哭出声来。 那日他穿着月白色的袍子,带着白玉高冠,好像一个风流华贵的公子。正是桃花盛开的时节,他离去时,肩头犹带着粉色桃花。 她在万福寺哭得声嘶力竭,她想,她终于是忍不住了。 永久''“免l√费0看小说#w 她终归是后悔了,终归是绝望了,终归是……再也无法坚持下去了。 然而她求不得,却也舍不了,木槿年也好,慕含樱也好,两世的记忆都关于这个男子,深深刻入了她的骨子里。 “有人同我说,秘术师梦三生,能替人圆梦,只要付得起代价。我有一颗水灵珠,你能替我圆梦吗,我想忘记辜景执,我想重新活一回,为我自己活一回。”她清咳着,断断续续说出这句话来。我上前给她喂了一粒药,舒缓了她的气息后同她道:“忘了他,你会不会后悔?” 她微微一愣,片刻后,她却是笑了起来:“到时候都忘了,还有什么后不后悔?” “我不过不想爱了,也不过……不想痛了。我不过想和他两清,从此以后,他过他的日子,我过我的日子……”她轻叹出气来,慢慢道:“如此而已。” “我爱极了当木槿年的时光,可我终究不能永远成为木槿年。而我对他,已别无所求。” 慕含樱的话,在我的心里荡起涟漪,我在心里暗自下了决定,我一定会让她忘记辜景执,给她一个新生。她可以爱上新的人,拥有新的人生。 而木槿年……就让辜景执去独自记她一辈子吧。 牵丝戏——痴念依伊鬓如霜 我送走了慕含樱,并且告诉她,三日后,我将会去找她,带上我为她制的药,让她忘记辜景执。从此以后,她会找到属于她自己的幸福,纵使忘了所爱,却也可以保得半生无忧。 慕含樱这一生爱得太过执着,执着到已经将这些爱恨深深地刻入了骨血,伤人又伤己。她是那么一个让人心疼的姑娘,她的爱真挚而浓烈,可惜她喜欢的人,将她弃之如敝屐。 l;}3 想要消除慕含樱的记忆的药里面,要用到忘忧草。所以我打算去找孟婆要一棵忘忧草,这样才可以制出药。?因着我识路的本事不大好,就带着之前墨言上神给我的迷桠枝上路。迷桠枝这玩意,是个识路的好宝贝,之前就是因为墨言上神看出我是个路痴,才送我一支。 迷桠枝将我带到忘川河岸边上,忘川忘情,河岸边永远生长着妖冶热烈的彼岸花,花叶双生不相见。 忘川之中充斥着阴冷的气息,这冥界里藏匿着太多鬼魂的怨气,耳畔仿佛总有一个女子魅惑的声音,我知道,这声音是魑魅幻化出的迷音,若没有定力的人,就会迷失掉自我。 冥界我很少来,唯一一次来也是为了欣赏冥界的彼岸花,那时我醉心于花草,得知彼岸花后,十分神往,就求了宫铭玉带我来冥界。 冥界于我来说,实在算不上是个好地方,我是三生剑化的灵,不喜极阴之所在,所以这也是我不常来冥界的一大缘由。 我听从迷桠枝的指向行走在冥界,许久后,我听见婴儿嘤嘤的啼哭声,我知晓这是渡船人来了,果不其然,远处便有一女子渡船缓缓向我划来…… 我上了船,渡船的女子一直望着前方,她背后的婴儿也是一直啼哭不止。小船漂泊在河中,河上氤氲着一股黑气,一阵阴风拂过,掀起渡船女子及腰的长发,在乌发下,女子的面容白得惊人,甚至有交错狰狞的裂纹,我别过头去,不再看她,耳畔依旧是婴儿啼哭的声音,尖锐刺耳。 船在河中漂泊许久,我隐隐能看见河对岸亮着许许多多的灯盏,那虽然是为亡魂引路的灯,此刻看来却也是十分美丽。我看着那些灯盏离我越来越近,灯光也越来越亮,知晓是快要到岸了。果不其然,没过一会儿,船就靠了岸。渡船女子拿船桨敲了敲船身,用她尖锐如同锯木的嗓音对我说道:“姑娘,到岸了。” 我回她一个微笑,抬起脚上了岸。冥界阴冷,我走在冥界的陆上,每一步都如同行走在寒冰上。迷桠枝指着前方,我顺着迷桠枝往前行走,过了许久,方才到了奈何桥。 我在远处看着,许久,才走到奈何桥头。孟婆发现有人走近,微微仰头,看到我时温和地笑了笑,说:“姑娘不是过路亡魂,找老身是干什么?” 我看了一眼孟婆,说道:“我想要忘忧草。” 孟婆听到我的话,怔了怔,说:“忘忧草,那不是人人都能给的,你若是想要,可是要付出代价。姑娘气质非凡,仙气缭绕,必是上界仙人,又有何忧要忘?” 我答道:“不是我,我是替人要的。只是不知,这所谓的代价,是什么?” 孟婆看着我,说:“代价因人而异,这要让你自己亲自去取,若是有缘,无需耗费一分一毫就可以拿到忘忧草,若是无缘,倾尽天下也只是徒劳。忘忧草,它就生长在这忘川之中,在忘川河的正中央,是忘川河的心脏,若姑娘有本事,就自己亲自去取。” 听完孟婆的话,我只觉得这件事情有些棘手。虽然潜入河中取忘忧草并不是一件难事,但是忘川河过于阴冷,是十分损耗我灵力的。我的灵力本就快不够了,若再没有收齐五灵珠,我就可能如父神一般,消失在这天地间,魂飞魄散,不复存在。 这可以说是一个豪赌,我有些犹豫。孟婆在一旁看着,良久,忽然对我说:“姑娘有些面熟,老身好像在几千年前见过姑娘。” 孟婆的话,我并未放在心里,只当是孟婆老眼昏花,认错了人,孟婆看出我不相信她的话,固执地跟我说:“老身虽然老了,可是识人的本事却是极好,断不会将姑娘认错。那时,姑娘好像是应劫下凡,要陪一位尊神历完三世情劫方可归天复位。” 听了孟婆这番话,我更加确定是孟婆记错了,几千年前我尚未修成灵,更别说陪尊神下凡应情劫一说,但是孟婆非要说看见了我,我也不好意思反驳她些什么。只得听着,但笑不语。 孟婆知晓我这般依旧是不信她,便没有继续说下去。 我不知道到底该不该下去取忘忧草,思前想后,决定还是试一试。 我捻了一个诀跳入忘川河中,一下子,冰冷的河水涌上来,湮没了我,我屏住呼吸,往深处游去。 忘川并没有我所想象的那么恐怖,虽然说它性属寒,会侵蚀我的灵力,但此时此刻,除了觉得周身冰冷,我并没有感觉到什么异样。 于是,我越发无忌惮起来,直往忘川深处而去,游了一会儿,终于看见了传说中的忘忧草。 忘忧草在忘川河底生长着,它周身是柔和的光芒,微弱却是这忘川之中唯一的光明。 我上前去,看着忘忧草,它长得犹若优昙,却是浅紫色,比优昙多了些华贵高雅。 我伸手准备取下忘忧草,刚碰到忘忧草的时候,它四周的光晕慢慢却染开,点亮了整个冥界。 这个我曾在古书上看到过,忘忧草非常排异,若感觉到有入侵者,会释放出一种光晕和香气迷惑人心,杀人于无形之中。 想到这,我猜想忘忧草这是开始排异了。我赶紧闭上眼睛,一边施法一边在心里念着定心咒,怕自己会因失了心智而堕魔。 念咒的同时,我用力一扯,就将忘忧草采了下来。 事情进行得很顺利,就在我以为我可以带着忘忧草回去,让慕含樱脱离苦海的时候,眼前的东西却陡然一变,四周不再是一片黑暗,而是另一番风景。 眼前是我从未见过的花,纷纷扬扬,洒落在整个天地,花雨下,似有一个人背对着我站着,墨发白衣,不染纤尘。一阵风拂过,吹起他的衣袖,衣袂翩飞间,他回眸一笑,我想要看清楚他,却怎么也看不清楚。 我不知道那个人是谁,可是我总觉得,我的心像是缺了一块,我努力地想要触碰那个人,想要看清楚他的脸,可是他却离我越来越远…… 我执着地想要看清他,可是这个想法越强烈,我的脑袋就越疼,像是要炸开一样,嗡嗡作响。耳畔好像一直有一个声音在叫我,可是又不像是在叫我,这种感觉很模糊,就仿佛我不是我…… 渐渐的,意识开始模糊,我明白我肯定是着了忘忧草的道了,之前我就防着它的幻境,但我却没曾想到,它的幻境,居然如此难以逃出。 我终究是困在了心魔之中,心智已经被磨损,我再也看不清眼前有什么,只是觉得迷迷糊糊的,像是做了一个梦,可能再也不会醒来…… 牵丝戏——花开半夏陌相思 我以为我会死在冥界,灰飞烟灭,再无转世。可是醒来的时候,却发现我又回到了灵山脚下的三生茶馆。 我挣扎着想要起来,却发现四肢酸软,没有力气,刚起到一半,便又重重地摔在了床上。宫铭玉听见屋里面的动静,赶紧从外面踱步走了进来,看见我之后,赶紧上前来,再次将我裹进被子里。 我看着他,觉得脑袋还有些晕晕乎乎的,回想了一会儿之前的事情,我才想起还有正事,急忙抓住了宫铭玉的手,问道:“忘忧草拿到手了吗?” 我一双眼直直地看着宫铭玉,可是他却只是一副压着怒意的样子,并没有回答我的话,我一着急,就扯了扯他的衣袖,想要起身来,嘴里还不忘继续问:“忘忧草到底有没有拿到手啊,有没有,有没有啊?” “拿到了!”就在我等待宫铭玉回答的时候,屋外忽然传来一个人的声音,这个声音我熟悉得很,就是家师墨言上神的。我看向门外,只见师父踏步进来,笑了几声后,走过来对我说:“还真是个疯丫头,千年过去了,也不见你毛躁的性子改一改。” 我嗔怪地看着墨言上神,说:“您老人家能不能不要一来就叫我疯丫头,您个老顽童好像能比我好得到哪里去一样。” 我话音刚落,谁知一直一言不发的宫铭玉却忽然开口帮师父说话,语气冰冰凉凉的,似在和我生气,只听他说道:“说起疯,师父还真的比不上你,师父尚还不会为了一株忘忧草,而毁了自己的修为,甚至魂飞魄散。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怎么会用这么大风险的术法去给一个凡人修改记忆。师父之前是怎么跟你说的你难道忘了吗?如果不是师父及时赶到,你轻则堕入魔道,重则魂飞魄散了,你知道吗?” 我看着宫铭玉眼中慢慢的都是紧张,我没有说什么。师父看着我们两这么个样子,叹了叹气,对我说:“三生丫头,你为何非要那忘忧草不可?” 我看向师父,答道:“这是因为,忘忧草和灵珠有关,有一位姑娘来找我,让我帮她忘记一段往事,成功了就给我一颗灵珠。我的时间不多了,所以才想着快一些,好去寻找下一颗灵珠。” “那你为何不来找我,你要是叫我帮你去拿忘忧草,我一定会帮的。你那样说都不跟我说一声,知道有多危险吗?”我话刚说完,宫铭玉就训斥我。 我无言以辩,低着头听着宫铭玉说话。 师父走上前来,亲自替我把脉,把完脉后,师父叹了一口气,说:“还好没什么大碍,不过,为了让你好的快一点,我还是渡点真气给你。”说罢,师父看向宫铭玉,说:“玉儿,你先出去一会儿,别让任何事情打扰到我们。” 宫铭玉站起身来,朝师父行了一个礼,道了声徒儿遵命后,便走出了内室。师父看着宫铭玉离开,转过身来,将我扶起,用手将真气渡到我体内…… 大约过了两三个时辰,真气已经完全融合进了我的身体。之前四肢酸软的感觉已经完全不见了,整个人都如同最初一般,生龙活虎。 师父看着我已然好转,想了想,对我说:“我就先走了,你身体已经好了,我也没什么好担忧的,有些急事还需要我处理,你好生歇着,莫要操劳,也别再急躁了。” 我点头应了,可师父走后,我却不能从之前施法时的幻境中走出来,脑海里总是有那么一个人,墨发白衣,笑容浅浅,轻声唤我“阿荨”,那些情景都是那么地清晰,像是我亲身经历过的事情一样。可是,我却怎么也看不清那人的样子,只是他的声音,如同魔咒,一遍一遍在我耳边响起,那一声声的“阿荨”,让人莫名伤感到想流泪…… 我走出内室,看着庭前花开花落,好似眼前再一次产生了幻影,那个人出现在了我眼前的桃树下,肩头尤自带着一朵粉色桃花。 正当我愣神之时,却听见了宫铭玉的声音,他走上前来,仔仔细细地打量了我一遍,说:“还好你没有什么大碍。” 我撤出一抹笑,说:“当然了,师父他老人家亲自医我,哪有医不好的事呢?” 我话音刚落,茶馆外忽然传来敲门声,我不解这时怎会还有人上门找我,揣着疑惑上前去开了门,发现是我不认识的一位年轻姑娘,她的神色颇有些悲戚,眼睛还有些红肿,像是刚刚哭过一般。我不知她为何会如此这般憔悴,只是看着她的打扮,该是哪家府里的丫鬟。 我的猜测的确是对的,她看着我,良久才略带哽咽地说:“姑娘,我原是慕府的丫鬟,叫木樱。我家小姐慕含樱已经去世了,临了前让我将这个东西交付给你。她说这里面有灵珠,还有她的脸,虽然她已经死了,但你要的酬劳已经给了你,生意就得做下去。她想要你把她的脸,换给一个叫云初遥的女人。” “云初遥是我家小姐她的儿时玩伴,我家小姐说她这一生没为云姑娘做过什么,如今死了,便想将自己的脸给她。至少……让她丈夫对她好一点。不过,小姐特意嘱咐了,千万不要告诉云姑娘这张脸是我家小姐的,否则她死也不会接受。” 我听着木樱的话,好久尚都未缓过神来,待反应过来,下意识的动作便是握着木樱的手,问道:“你方才说什么?你说你家小姐去世了?怎么可能?她还那么年轻,虽然她的确忧思难忘,伤了根本,可也不会这么快就去世了,她还没有等到忘记辜景执的那一天,她还没有……” 《:|u 说着说着我的声音便哽咽了起来…… 木樱听着我的话,泪水决堤而出,向我一一道出了事情的经过,终于让我知道了,慕含樱是如何死去,带着绝望和心伤,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牵丝戏——遥想君已着寒裳 我一直以为我从冥界回来,不过只耗了一天时间,而从木樱的话中,才了解到今日距离我与慕含樱初见的,已过了七日。而我离去后不过三天,辜景执便回了京城。赈灾银一案,他顺藤摸瓜,牵扯到了丞相府,而后他不知使用了怎样的手段,便查出丞相府多年贪污的证据。 幻国按贪污银两定罪,丞相府贪污的罪银,早已到了抄家灭族的程度。 此案由辜景执全权主持,不过几日,慕府上上下下便全部锒铛入狱,慕含樱迫不得已去求他,好像很多年前他跪在宫门前求皇帝撤旨一样,跪倒了他的书房前。 他不理会他,叫了几次人来将她拉走,她却仍旧固执的跪着。一连跪了一天一夜,他却仍旧是不动声色。 开审前夜,她犹自跪在他书房之前,那夜下了大雨,他坐在书房里,听着雨打芭蕉的声音,却是一封文书都看不下去。脑中全是那个姑娘固执的身影。 他透过窗往外看,果然是这样的。 她一直是如此固执而骄傲,哪怕是跪着,却仍旧是挺直了背,昂着头,带着不比人输下一分的骄傲。 他不知是在想什么,终于是忍不住,打开门走了出去。 “回去。”他皱眉命令,她却是犹自跪着不走,条理清晰的开口:“我知道今日让我父兄平安无事已是不可能,只求大人高抬贵手,隐藏一些银两,哪怕是流放……都好。” “你觉得在我这里跪了,我就能答应你?”听着她冷漠的声音,他只觉一阵心烦。听他的话,她却是轻笑起来:“含樱愿与大人和离。” “你说什么?!”辜景执愣了愣,却见萧颜一脸平静,慢慢道:“含樱与大人乃圣上赐婚,若大人主动休了含樱,便是打皇上脸,于仕途有碍。大人一向厌恶含樱,今日大人若能高抬贵手一把,含樱愿承担天子之怒。” 说完,她又深深叩首,然后不再起来。 辜景执静静看着她,神色几变。 跪着的她全身都在发抖,他依稀想起来,她是有风湿的。这样跪着,这样的大雨,她大概……应是痛极了。 她这样痛,这样悲惨,这样落魄,他明明该欢喜,却一点都欢喜不起来。只能默默看着她,许久后,同她说:“你先起来回房。明日……明日我会酌情。” 听到这样的承诺,她终于绽出一丝笑颜,然后竟是再也支撑不住,昏倒了?过去。 他于心不忍,将她抱入自己的卧室,让人悉心照顾。 她高烧昏迷了一天一夜,等终于醒来时,第一件事便就是问审判结果。 没有人敢回答她,她这样聪明,便依稀猜出了结果。 她轻轻一笑,倒回了床上。当天夜里,她拖着病重的身子回了自己的房间,休息一夜后,她让人拿出她年少时自己缝制的武装,又让人给自己束了简单的马尾。 这是她当年还是木槿年时在战场上的装束,她再一次穿上,然后让人取下墙上的长枪后,拉开匣子,将她自己偷藏的毒药放进了嘴里。 接着,她提着长枪走了出去。 那时正是日出之时,辜景执早朝归来,正在庭院里练剑。 黑得发,黑的剑,挥舞之间,带了塞外深深血气,仿佛仍是在那兵戈铁马的战场之上,不可一世的少年将军。 慕含樱握着长枪出现的时候,他明显微微愣了一下,随后便皱起眉头来,冷声喝斥道:“回去换掉。” 慕含樱没有回应他,目光凝在他的剑上,慢慢开口:“我父兄,终究还是死了,是么?” “回去!”辜景执的声音更冷。慕含樱却是笑了起来,那笑容如苍白而绝望,和着慕含樱的声音,带了让人刺心摧骨的疼。 她说:“小的时候家里哥哥多,就我一个女孩子,父兄都很宠爱我,我身体不好,他们却也愿意为我请高手来教习。” 她又说:“幻国有几个清廉的人?你何必就一定要盯着他们不放?我这样求你,你就不能动一点点心?哪怕我的确是强逼你成亲,可成亲后,我哪一点对你不好?” “可是你们对不起阿槿。”他冷声开口,目光里犹自带着怒意:“当年你们挖她坟,火烧她尸骨撒向大江时,你可曾想过我?”。 她一时语塞,无法言语,许久后,她轻笑起来。 “我的枪法,是我哥哥一手教的。我打小身子不好,不管怎么样,都只能学一个架势。但就算只能学个架势也好,我却还是……”她扬起头来,手上一翻,却已是直刺了过去:“为他们报仇!” 那是这般漂亮的枪法。 六十四路百鸟朝凤枪,一招一招,被她耍得这样熟练。哪怕是这样孱弱的身子,这般毫无力道的攻击,举手翻身之间,却犹如当年塞外那个少年女将。带了满腔热血,为国出生入死。 可是当年她哪怕去死,都是那样满怀希望,而如今她明明能生,却是这般绝望。 她抬头看一味躲闪的他的眼,最后一枪,猛地贯穿他的肩头。 他沉默着看着她,眼中神色意味不明。她对他苦涩一笑,慢慢道:“当年为了装木槿年,我学的。这枪法,学得像不像?” 血液顺着枪身流到她手上,腥腻的感觉,好像她夜夜梦回的塞外战场一样。 他愣愣看着她,然后看着她口中流出血来,倒了下去。 长枪被她猛地拔出,随着她一起倒在地上,好像多年前那场绝望的战争里一样,那个小姑娘,就是这样倒了下去。 他颤抖着声去触碰她,她却是对他微微一笑。 她说:“阿执,你好像从来都没有说过你爱我啊……” 他微微愣住,片刻后,猛地抱紧了她。然而她却是微笑起来,仰头看向了天空。 她终究还是没有忘记辜景执,关于辜景执的记忆,深深刻入了她的骨血。她死的那么绝望,爱了一生,原本以为的良人,却害的她家破人亡…… “我想去祭拜一下慕含樱。”良久以后,我只是对木樱说了这么一句话。 ^"最;p新%`章节9!上》b{ 木樱没有拒绝我,而袁奚也随我跟着木樱,一同到了将军府。 将军府挂满了白花,布置了灵堂,我径直冲进去,然后看见了辜景执。 他穿着素衣,沉默着站在灵堂上。 如同慕含樱说的那样,他真是极好看的男子,哪怕穿得是丧服,却也这样英武好看。 他说:“你找慕含樱?” 然后不等我说话,他又说:“你不用找她了,她死了。” 我无法再说出话来。我沉默着看着面前这个男人,直觉脑中一团杂乱。我什么话都再说不出来,一耳光就扇了过去。 他没有躲,静静站在那里。我却无法抑制自己的愤怒,大声的质问他:“她是因为你死的,你居然如此无动于衷?再铁石心肠的人,也做不到如你这般心冷肠硬!” 他不说话,继续沉默,我权当他是默认,我从未觉得我这般气愤,忍不住又是一拳打在他脸上,上前抓住他的领子怒问:“你知道么,她这样爱你,爱了你这么久。她为你做过这样多,可你怎么对她的?!” “你践踏她,羞辱她,把她那满腔情谊摔了粉碎!她本有大好年华美好人生,她本可富贵荣华一世长安,可是她选择了你!”我指着灵堂上方,供奉她灵牌之处:“我已经为她做好忘忧,她本来可以忘了你了,她马上就要开始她新的人生了!可你毁了她!你毁了她这么多年还不够,你还要连她的性命都拿走!辜景执,”我冷冷看着他:“你真是太过恶毒。” “恶毒……”听我说的话,他却是轻笑起来:“要比恶毒,谁又能比她恶毒……” “你……” “你是梦三生?”他打断了我的话,命令道:“她生前的记忆是什么,你是秘术师,你一定能将她的记忆告诉我。” “你想知道她的记忆?”我冷笑起来,继续说:“你不怕你知道了,痛苦一辈子么?” “一辈子……”听了我的话,他喃喃自语起来:“也好,她总是想让我记她一辈子。这样……也好。” 我看他执意如此,我也觉得该让他知道事实的真相,让他去后悔,去内疚,让他经历慕含樱所经历的疼痛和绝望。 我从袖中取出一个药瓶,再从药瓶里倒出一粒药丸,在上面加施了法术以后递给辜景执,告诉他,只要他想知道慕含樱的记忆,服下这粒药丸即可。 辜景执听了我的话,从我手中接过药丸,转身萧索地离开了。 离开前,他还说道:“她总和我说她是木槿年,我从来不信她。我觉得我的阿槿这样好,怎是她这样恶毒的女人能相比较的?如今我才知道,她先前已是这样善良的对待我。她死了,这才是最大的恶毒……” “呵……”他扬起脸来,忍住眼眶里的眼泪:“她死了,留我一人,她果真,是个再恶毒不过的女子。” 我听着辜景执的话,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他终究还是死了。在我离开将军府的第二日。 尸体被发现在慕含樱棺材旁边,服毒自尽。 我和袁奚去吊唁他的时候,发现他和慕含樱躺在一个棺材里。 那时候我想,无论慕含樱还是木槿年,他终究,是爱惨了她们。 可惜爱得太迟,可惜明白得太晚,可惜错得太深。 我离开将军府的时候,抬眼望向天空,不远处一群大雁仓促地掠过。我似乎看到塞外那片广阔的天空,盘旋的苍鹰,而她所爱的少年驾马立在远方。银白的衣,墨色的剑,英姿飒爽,绝世无双。 “过些日子,春天就要来了,”我望着远方萧瑟的冬景,叹息了一声,“可有些人,再也不会回来了。” 宫铭玉在我身后站着,听着我忽然说出这么一句话,笑了笑,说:“什么时候你也变得无事秋风悲画扇,多愁善感起来了?” 我强扯起嘴角笑了笑,说:“不能算是多愁善感吧,只是现在回想起慕含樱与辜景执之间的事,对辜景执没有那么多愤恨,他们不过被命运所玩弄,可惜明白得太迟。他们彼此折磨,终究害苦了对方。” 听着我的话,宫铭玉点了点头,他看着远方蔚蓝的天空,许久后却是说:“或许世间真情,皆是情深不寿。” 胭脂醉——君归未归妾已殇 慕含樱死前托付我,让我将她的脸给云初遥换上,这是她死前遗愿,受人之托,便要忠人之事,尽管灵珠已然拿到手,可我对慕含樱抱有愧疚,自然不会再辜负她的嘱托。 于是,我便带着宫铭玉一起去找云初遥。 听木樱讲过,慕含樱所说的那位少时好友,云初遥,是广陵王苏子城的正妃。本来只是一个五品小官的庶女,却因在皇宫宴会上跳的一支“惊鸿舞”被苏子城看上,立为正妃。 据说,这位王妃相貌其丑无比,但在宴会上献舞时以面纱遮面,倒也是个美人。而风流不羁的苏子城被其所骗,以为是绝世美女,便立刻当堂请婚。等成亲当日,揭开盖头发现是个母夜叉后,苏子城怒得当夜就将她迁出了王府,从此置于别院,不闻不问。因而我与宫铭玉见到她的时候,她并不在王府之中,而是在城郊的别院里。 “我听说,你在找我。”她斜卧在我身前的卧榻上,声音恹恹。是她让人将我找来的,我估计这是木樱去通报的结果,便直接从袖子里拿出装了慕含樱面皮的木盒,躬身道:“在下秘术师梦三生,受人所托,特来为王妃换一张脸。” “换一张脸?”她愣了愣,慢慢抚上自己用纱巾蒙着的脸,有些不可思议道:“那张脸,好看么?” 我没回答她,径直打开了木盒,露出了慕含樱的面容。 慕含樱的皮相是极好的,清冷而美艳,只是一眼,便让云初遥凝住了目光。片刻后,她却是大笑起来,拍着手走下榻来:“好,好美的面皮,不错。” 说着,她对我挥了挥手,一路领我走进卧室,一面走一面笑:“我云初遥果然可怜,可怜到便就是不相干的路人,也知道我需要一张好看的脸。你需要我怎么做?”她转过眼来,一双凤挑的眼,下面依稀可见一些粉红色的、扭曲的疤痕。美艳中带着可怖,倒是带了一种奇异的美感。 我指了指床:“王妃还请躺上去,其他事儿,交由我来便好。” 她不多说,径直躺了过去。我从背来的药箱中拿出器具,又准备好了药汁,让她服下,终于才拿着刀具站到了她身边。 “你不会太疼,但会有轻微的痛。你不妨同我说说话,这样会好一点。” “说话么?”她轻声笑起来,想了想,却是道:“我无甚好说,人生唯一能说道一二的事情,只有他。” 我听她说着话,用锋利的刀锋,划向了她的脸…… 她说,她初次遇到他,在她八岁那年,她和丞相之女慕含樱一同上街耍玩,半路突然冲出来了一个女人,高喊着慕含樱父亲的名字,将滚烫的热水泼向了她们。可那时候,站在前方的是她。热水全泼在她脸上,她当即尖叫起来,然后有一个白衣少年从身后猛地冲出来,将她迅速抱上马车,飞奔向了医馆。 那时候她那么害怕,脸上的疼痛,心里的惶恐,让她痛哭出声,可眼泪落下来,都是一种钻心的痛,而那时在她身边的,就是那个少年。 少年有姣好的容颜,华丽的衣衫。微微上挑的眼角,一眼望去,满是风流。而那时他却满是担心的望着她,带了安定人心的沉稳的语调,拉着她的手道:“别怕,小姑娘,没事儿的,别怕。” 一声又一声,成为那片刻,她唯一的支撑。 可终究不是没事。 事后,她破了相,而慕含樱从此被禁了足。 母亲来安慰她的时候,她呆愣了很久,终于才问了句:“那个白衣服的公子……是谁?” “他啊……”母亲叹息出声来:“是广陵王苏子城,倒的确是个心善的王爷啊。” 苏子城。 从此以后,她心里便留下了那个名字。可那时她已经知道,她破相了,再也配不起他。可她不甘心,她学书画,学舞蹈,学女红,学作诗…… 她想,她每一样都顶好,哪怕容貌不济,也应该能配的起他。 然后她一日日长大,他也一日日成为名满京城的风流公子。晨起柳树巷,夜宿笙歌楼,今日是天香阁的花魁,明日是醉花楼的舞姬。她拥有一个女子想要的一切,除了容貌;而他不在意女子所有的一切,除了容貌。 当她十六岁的时候,父亲想要将她许配给一位同僚的儿子。可她是这样不甘心,于是她求了父亲,带她去皇宫参加宴席。然后在席上,皇帝要求献艺时,她走了上去。 “我跳了惊鸿舞,”她说。语调缓和,似乎是有了什么美好的回忆。我继续手上的工作,嗯了一声表示应答。 “这支舞,我练了三年。” 那是她为他准备的舞。她听说他喜欢惊鸿舞,可这支舞曲早已失传,她翻遍了古籍,才终于拼凑出来。 纤细而柔软的腰肢,飞快的舞步,眼神微微一勾,便让人心神荡漾,如置云端。一舞名动天下,乃至后来多年,都再无人能跳,也无人敢跳的这一支惊鸿。 舞毕时,她停在他身前,静静凝望他。 她当时想,这大概是她这一生,最后一次看他了。 可是在片刻后,他却是站了起来。 他的眼里满是泪水,全是深情。然后从桌后疾步而出,当着众人的面,猛地抱紧了她,沙哑着声音说了句:“初遥,你终于回来了。” 她浑身猛地一颤,也就是那片刻,他紧拽着她的手腕,突然对着天子跪了下去。 “陛下,”他高喝出声,声音中犹带颤音:“臣等的人回来了,请陛下赐婚。” 她不清楚一切,就这么浑浑噩噩,嫁给了他。 嫁给他那天,她心里满是欣喜。坐在房间里等他的时候,她还在想,等一会儿,她要如何告诉他,她是怎样一个人,她是怎样喜欢他,能嫁给他,她是有多么欢喜。 然而等他跌跌撞撞进入房门。大笑着用秤杆挑起盖头的时候,一切都结束了。 &` 他愣愣看着她,许久后,他颤着声问了句:“初遥?” “王爷。”她笑起来,眉眼盈盈。 然而对方却是忽的苍白了脸,伸出手去,抚上她面上狰狞的疤痕,不可置信道:“你的脸,是怎么弄的?”。 “臣妾八岁时遇到歹人……” 话还未说完,云初遥便听到了一声巨响。竟是他将秤杆猛地砸到了一边。 “滚出去!”他红着眼眶,喘着粗气,凶狠地看着她,仿佛她做了什么再可恨不过的事情。见所有人愣住,他抬手指向了大门,对众人再次高吼:“所有人,都给我滚出去!” 没有人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只能按照苏子城的吩咐,推攘着她出门。 她穿着喜袍,被跌跌撞撞推了出来。站在门外时,她听到了里面如同野兽一般呜咽的声音。 他似乎哭了,还哭得很伤心。 而她…… 她抹上脸,发现,她似乎也哭了。 她不知道一切。 不知道为何而来的爱,也不知道为何而来的恨。只是由得他摆布,他要娶她,她便义无反顾的来;而如今他要她滚,她也心甘情愿的滚。 胭脂醉——落花飞舞轻声叹 她在客房呆了一夜,第二天他便来了。 他先是同她道了歉,苍白的面容,疲惫的语调。他说:“初遥,我一直在找一个人。你跳舞的时候,像极了她,那时候我以为你是她,可原来你不是。” “是我误了你。”他抬眼,精致的眼里全是愧疚:“我不会爱任何一个女子,除了她。你若是不能忍受,我今日便给你一封休书,再将你许给一户好人家。你若是不愿意走,在她来之前,除了爱,王府的所有,便都是你的。” 他说得诚恳。十六岁的她愣了愣,随后便苦笑起来,盈盈拜倒在地,含笑道:“妾身愿侍奉殿下,不离不弃。” 他没有多说,嗯了一声之后,便让总管进来,交代了王府的事宜,从此后,她便成了广陵王王妃。 他从不碰她,她也从不说什么。每日早早起床,亲自为他做早饭,等晚上他归来,她也要提前带了众人,静候在门前。这样日复一日,一连三年,风雨不歇。 有一次他在朝中议事,归来得晚了,她便领了人,驾了马车,到皇宫外守候着。 那时已是深夜,她执了一盏青灯,带着奴仆,静静站在马车前,看着皇宫里陆陆续续来往的人。 于是苏子城一出来,便看到了她。她穿了一身水蓝色的长裙,梳了妇人的发髻,执着一盏青灯,站在夜风里,看着他,笑得沉静而温柔。仿佛会一直等待着他,无论地久天长。 他们在夜色中静静相望,许久,苏子城对她粲然一笑。他疾步向她走来,在夜色中,抱紧了她。 很多年后,云初遥再次想起来,她方才明白,原来,这已是他们这一生,相距最近的?一刻。 他本已经打算与她好好过,可后来,慕含樱来了。 慕含樱,她年少时的玩伴,丞相的千金。八岁时,云初遥为她挡了那一盆滚水,容貌尽毁,从此慕含樱被禁足于家中,后来又听说慕含樱患上了恶疾,闭门不出,直到十九岁病愈,方才出现在众人视野。 如今两年后,慕含樱被赐婚于大将军辜景执,举国欢庆。哪怕十一年不曾相见,遥遥想起这位旧时的友人,云初遥却仍旧是为她祝福的。 慕含樱成婚那天,她本来该去出席,然而因身体不适,便只让苏子城为她带了一份礼物,而后便歇息在了府中。 苏子城带着她的礼物拜访了慕含樱。他站在长廊上,准备将礼物交给慕府的侍从,然而一抬头,便看到了慕含樱。那天的慕含樱,穿着华美的礼服,带着矜持的笑容,腰上散发着独特香味的香囊在阳光中轻轻晃动,让拿着礼物的苏子城瞬间凝固在那里。 片刻后,他撞开侍从,飞奔过去。慕府的人上来将他拦住,而那个女子站在那里,皱着眉看他,目光一片疑惑。 “你知道么,他那天,是被圣上亲自下的禁足令。他居然带了亲兵,打算去抢婚……”说到这里,云初遥咯咯笑了起来。只是那一声一声的笑,却仿佛是哭一般。 “皇后召我进宫,让我去劝他。可我哪里劝得了他?” 她从宫里回去,看到的是满地狼藉的酒瓶,还有狼狈的他。 她心中温柔俊朗的少年,风光齐月的公子,居然像一个孩子一样,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哭得狼狈不堪。 她走过去,他便一把抱住她,他和她说:“初遥,你知道么……她忘了我。她家下人和我说,她曾被歹人袭击,脑子不大清楚。她忘了我!她就这么忘了我!” 他说:“初遥,我不甘心,我不甘心……我早该去见她,早该遇到她。” 她不说话,在暗夜里伸出手,抱紧了他。 之后的时日,苏子城开始天天往外跑。听说慕含樱的丈夫对她不好,苏子城便总是去找慕含樱丈夫的茬。礼物一天天送,人一天天守,而慕含樱的态度,则是一次又一次狠绝地拒绝。 他坚信慕含樱只是忘了他,总有一天会记起他。而且……其实无论慕含樱记不记得他,他都将一直深爱她。 而她什么都不说,只是一直看着这一切,日日夜夜。 只是她开始学着慕含樱的装束,学着慕含樱的一切。 慕含樱擅香,她身上香囊的配制,世上独一无二。云初遥见苏子城有一个珍藏的香囊、它早已没了香味,唯一余留的那一点点残香,云初遥闻过后,便知道慕含樱所制。她派人去慕含樱那里求了香囊配制的单子,然后自己缝制了袋子,重做了一个和那香囊一模一样的香囊。 而做这一切,她都没去找过慕含樱,也没见过慕含樱。 她怕自己恨她,哪怕她明明知道,这一切,本与慕含樱无关。 那天夜里,她穿着和慕含樱一样风格的衣服,佩戴着那个散发着清香的香囊,如往常一样站在门口等待着他回来。他走下马车,走进屋里,却在靠近她的一瞬间,愣在了那里。 他看着她腰间的香囊,又抬头看着她的脸。许久后,他苦笑起来。 “云初遥,你真让我恶心。”他开口,将她猛地一推,便吩咐下去,让她搬到别院。 “他容不得人玷污她。我这样容貌丑陋的女子,学着她的姿态,不过是东施效颦。以前他以为她死了,便拿我当做替身怀念。如今他知道她活着,怎还会有我的一席之地?” 她明白了这点,从此,乖巧的呆在别院。 她被逐出府的消息全城皆知,一传十十传百,竟就成了如今她从成婚就被逐到别院的荒谬说法。 很长一段时间,她本来想,她就这样终老便好。她努力不去想他,努力不去见他,打算等哪一日她不再爱他了,便自请一封休书离去。 她听着人们传唱她的丈夫对慕含樱的痴情,又听着人们谈论慕含樱与辜将军之间的爱恨情仇。 她听说,苏子城为慕含樱买下了法光寺后山的桃林;她听说,苏子城为慕含樱放了半夜的烟花;她听说,慕含樱不愿意让辜景执上战场,于是苏子城自请为将,替辜景执上了战场。 一去三年。 这三年,云初遥就呆在别院里,每日替他在树上打一个平安结。等她打满了整棵树的时候,他都未曾归来。后来在某天夜里,她听到雨打桃花的声音,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苏子城站在那里,笑得温柔而明朗,仿佛她记忆里,那个告诉她别怕的少年。 思念千回百转,泪奔涌而出,她终于知道,原来这终究是她逃不过的一场劫数。 她当夜启程,奔赴边疆。果不其然,听到了他被伏击的消息。 那是这样惨烈的一场战争。她到达战场的时候,战争早已结束,血流成河,尸横遍野。她哭喊着他的名字,一具一具翻开那些残破的尸体。 所有人都劝她别找了,可是她一直不肯听劝。从来不沾阳春水的十指磨破了皮,沾满了血,然后她终于找到他。 他奄奄一息的看着她,她抱着他嚎哭出声。他颤着手抚上她的脸,满是深情地叫了那个人的名字。 慕含樱。 他说:“阿樱,我答应要为你上一辈子的妆,画一辈子的眉,我做不到了……” “阿樱,”他轻笑起来:“你明明叫慕含樱,为什么要告诉我,你叫云初遥呢……你看,我错了一次,就错了一辈子了……” 她不说话,拖着他,踏着那一地尸体,往外走去。 她听着他的话,一面走,一面哭。 早已不知是为何哭泣,只留胸腔那一片生疼。 永v√久)免费!;看小说= 他终于是保住了性命,却落下了病根。而后她带着他回去,在府中修养之时,朝中传来慕家满门抄斩的消息。又过了不久,慕含樱病死,辜景执自尽的消息传来。 他听到那个消息的时候,一口淤血就喷了出来,昏迷三日,不省人事。醒来以后,他将她叫过去,对她说:“初遥,为我跳支惊鸿吧。” 她听话,走过去,扬起手臂,一曲惊鸿,倾泻而出。跳着跳着,他突然流出泪来,然后疾步上前,一把抱住她。 他哭喊着慕含樱的名字,拉开了她的衣衫。 “那一刻,我以为他会跟着她一起死。” 在她被他死死抱住,痛极了那一刻,她这么以为着。她想,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她也愿意陪他一起死。 这场爱情里,谁都不比谁薄幸,谁都比谁深情。 “昨天夜里,他叫我过去。” “他让我走。” 他说,他看见她,便会想起一个人,他不该这么毁了她,也不该这么毁了自己。所以,让她走吧。 胭脂醉——疏风剪去春衫薄 皮已经换好了,她原本的脸被我用药水涂抹,放进了木盒里。 然后我将她扶起来,将镜子放在了她面前。她愣愣看着面前这张绝美的脸,颤抖着手抚上了自己的面容。 “能让它变?得年轻一点么?像十五岁的女孩子一样?”她不知是在想什么,突然提了这样一个要求。我虽然觉得奇怪,但我对顾客一向很体贴,仍旧是上前替她修了修,片刻后,镜子里便是慕含樱十五岁的模样。 她轻轻笑了起来:“梦三生,你们秘术师,是不是有颠倒阴阳,倒转时空之能。” 听到这话,我不由得眼皮一跳。她却是突然回头,死死抓住我,满脸期盼道:“送我回去好不好?送我回过去,在他还没遇到慕含樱之前。” “你……”我有些为难:“你可知,支撑这样的逆天之事的是什么?” 我的确是可以颠倒阴阳,倒转时空,可是有些东西,都有它的规律,就如同人有生老病死,逆天改命,是要遭到反噬的。 她不说话,愣愣看着我,片刻后,喃喃道:“有什么是我不能给的?有什么是我不舍得的?” “我从年少就一直想。我要变成世界上最美好的女子,在一个最美好的时刻遇见他,再让他爱上我,为我化一辈子的妆。” “可惜我一直不能成为一个貌美的女子。如今我可以了,那我去他还没遇到慕含樱的时候先与他相爱,这有什么不能的?” 听到这样的话,我不由得叹息出声来:“支撑那个时空的,是你的命。我可以带你回去。但是你不能阻止他爱上慕含樱,或者说,你和他的爱情,不能影响他和慕含樱的,也不能影响你和他的婚姻。而你……可能因为消耗自己的生命过度,就死在过去。也可能回来时,已白发苍苍。而且,除此之外,你还须得支付我一样东西。 “这样……”我看着她握紧的拳:“你还要去么?” “你要什么?” “我来之前听闻王府有一颗玉灵珠,我要这颗灵珠。” “好。”她笑起来:“这已经是,我这一生,唯一的愿望。不过一颗珠子而已,我便让人取来给你。” 她在屋内,趁苏子城不在,她借王妃的名头,命人将玉灵珠取来给了我。而后我便准备好了一切,带她回了过去。 ?更p新$最y快上●、 这件事对我本身并无太大损耗,因为所有消耗,都是归于她的。 我们回到了她十三岁的时光。那时候,苏子城十七岁,云初遥还没嫁给他,而慕含樱,还在丞相府中称病不出。 回去那天,是早春,下着小雨。我为她选了漂亮的衣衫,梳了繁杂的发髻,然后让她等在一颗桃树下,接着我便伙同宫铭玉一起准备去偷了苏子城的符印,一路将他引过来。 然而我这一番简单却略显粗暴的做法,让宫铭玉不敢苟同,他只是紧紧皱了皱眉头,然后说:“我觉得这样做好像不大合适。” 我说:“有什么不合适的,我已经想好了万全之策,保管你不会被抓住的,不过我也不是一个不通情理的人,你要是实在不愿意,我亦不能强求,只好作罢。” 他道:“哦,那就作……” 天上细雨纷纷洒洒,以一种诗意扑向大地,我说:“这是第一场春雨吧,这个天,真是,对了,听说你身手很好的?那不用我带着也晓得该怎么走出这子午幻境了?嗨,其实走不出去也没什么,这个地方,你看,也挺好的。话说回来,你刚才想说什么来着?” 他看我良久,我坦然地将手中六十四骨节的桐油纸伞撑开。 半晌,他不动声色道:“我是想说,这么一件小事,着实算不了什么,三生既已有了万全之策,就照三生的办法来罢。” 我点头道:“好。” 他补充道:“只是……” 我好奇问他:“只是什么?” 他想了想,却是没有说下去,而是点头说:“好,就陪你走一遭。” 接下来,我和宫铭玉就按照计划行事,毫无例外的,我和宫铭玉二人被苏子城和他的侍卫追杀得狼狈,以着极快的速度冲过去将符印扔到了云初遥手里,然后等苏子城一干人等正气喘吁吁从小道里跑出来。 然后他们就看见了云初遥。 春雨,桃花,美人。云初遥撑着八十四骨节紫竹伞,笑得温柔而明朗。 接着她摊开手中的符印,含笑问他:“公子可是在找这个?” 苏子城愣愣看着她,许久后,展颜一笑:“原来是小姐相约,小王三生有幸。” 说着,苏子城走上前去,目光落到云初遥腰上的香囊上。 “好别致的香囊,赠给小王如何?” 听到这话,我和云初遥都是一愣,片刻后,云初遥却是笑了起来,接下腰上的香囊,递给了苏子城:“拿了我的香囊,是不是该还我什么?” “法光寺桃花甚好,还姑娘一院桃花,可好?”苏子城笑眯了眼,折扇一开,倜傥风流。 于是他们就这样相遇,至此,苏子城每天都会来约她。他们一起去踏花,去赏月,去爬山,去游水,而我就悄悄在后面跟着,看着他们,如胶似漆。 正月初三那天夜里,她突然咳出血来。我不由得叹息:“回去吧,你的身子开始撑不住了。” 然而她却是摇头?,固执道:“我不回去了,我便是死,也要死在这里。” “三生姑娘,你知道么,他说他喜欢我。”她微笑起来,弯着眉眼,满是欣喜:“这是我一生再开心不过的时光,能死在这里,已是再好不过。” 宫铭玉在一旁听着她的话,叹了一口气,念了一句我不大听得懂的话:“不疯魔,不成活。” 我虽是个古物幻化出来的灵,可对这些文邹邹的古语一向没什么研究,只是宫铭玉说的这句话,我好像能够明白一些,听着他说的话,不知为何,我突然觉得眼眶发热。想要说的话,竟是一句都说不出来。我张了张口,终究是,无言相对。 胭脂醉——弹指流年浮歌烬 我不再说话,也不再跟着她。 她每日出去,同苏子城在一起。苏子城对她极好,千里送来的荔枝,几十年珍藏的好酒。 她受了风寒,要看桃花,他便连夜让人移了一院的桃花过来给他看;她生日向他求一根发簪,他便学了半月,亲手做了一支给她。 他说:“初遥,只要你要,只要我有,我都给你。” 她却是愣愣看着他笑,许久,终究只问一句:“子城,我喜欢你,你喜不喜欢我?” “自是喜欢。”苏子城弯起眉眼。以风流名满京城的王公,此时此刻,眼中尽是再无风流,满是温柔。 他生日的前夜,她又咳了血。我看着她已经消失得差不多的掌纹,终于忍不住道:“你此刻跟我回去,我想办法替你续命。你和他还有这样长的人生要走下去,何必走到这一步?” p“首(发s; 何必走得如此决绝,如此不留余地。 然而她却只是笑了笑,转头看向了窗外。 “我喜欢现在的苏子城。因为他对我这样温柔,这样好。这已是我一生求不来的福分。”说着,她转过头,看着我微笑,笑得温柔而简单,好像真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眼里满是感激:“三生姑娘,我很知足。谢谢你。” 说完,她转过头去,从衣柜中再拿出一件衣服,看着铜镜含笑问我:“三生姑娘,你看这一件好不好看?” “好看。”我出声,音调却已是沙哑,我望着她,良久才说:“你这样撑不了多久的,你的日子不多了。” 云初遥握着衣服的手僵了僵,接着却是笑了起来:“若能死在这,也很好……” “他还爱我,我也爱他,这样死去,真的很好。我无怨无悔……” 她看着我,轻缓地说着这些话。 我终是不忍,笑得苦涩,说:“云姑娘,这样吧,接下来的日子,我替你承受代价,可是你不能再在这里待很久了,到了期限,不管你愿不愿意,我都会带你回去。” 她看着我,抿了抿嘴唇,没有说话。 第二日,是苏子城的生日。 她早早换了衣衫,然后等候在屋里。我为他们备好了酒宴,接着就走了出去。 云初遥等了很久。等到月明时,苏子城才来。他带了满身的酒气,面上笑容明朗。他跌跌撞撞走进院里,远远唤了她一声:“初遥。” 她微笑起来,站在庭院里含笑看他。桃花在她身后纷扬,她穿了白中透蓝的宽大衣衫,头发用白色的发带束着,看上去仿佛是等待着游子归家的妻子,温婉而美好。 那样安宁的画面,让苏子城屏住了呼吸。 他很早就在想,他想遇到那么一个女子,无论他身在何处,无论他身处何方,她总会在家里,温一壶美酒,静候他归来。 而此时此刻,他终于见到了。 那个在春雨之中不期而遇的姑娘,以着这样沉静的姿态,带了蕴育已久的深情,一直等待着他。 他觉得心跳加快,忍不住想起一个词来。 地老天荒。 他不由得加快了脚步,上前几步,握紧了她的手。 她的手带着微微的凉意,他捂着她的手抬起来,哈了口热气,搓揉着道:“怎么这样凉,是不是等了很久了?” “是啊……”她叹息出声来,用手抚上他的脸:“子城,我等了你太久了。不过……”她弯起眉眼:“好在,你总是来了。” 苏子城不由得有些发愣。 他大概这一生,都无法读懂面前这个姑娘对他的情深。 云初遥率先说出话来,微笑道:“你今日生辰,你坐着,我为你跳一支舞。” 跳的是那支惊鸿。 这支舞,她练了三年,从她的十三岁,练到十六岁。 每一个姿势她都练了上百遍,每一个舞步她都斟酌了上千次。 在她年少无数时光里,她每次跳这支舞曲,就想起他。 想起他醉酒高歌的风流,想他温酒赏花的高雅,想他一挑眉,一勾唇,仿佛带了无边诱惑,迷了她一生华梦。 扬臂,转腰,展袖。 如同一只翩翩蝴蝶,翻飞在这夜里。 苏子城痴痴看着她,看她那一双眼中深沉的情谊。 许久,舞毕,她停在他身前,静静看着他。 明亮的月光,翻飞的桃花。苏子城张了张口,却是说了一句动人的情话。 他说:“初遥,我风流一世,却是头一次想同一个人一直在一起,直到地老天荒。” “初遥,我喜欢你。” 云初遥含泪笑了起来,苏子城将她一把揽入怀中:“初遥,嫁给我,好不好?” “好。”云初遥的回答,干脆利落。 然而脸色,却已是越发苍白。 她大限已至,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于是她抓紧了他的衣袖,含笑道:“子城,为我画一次妆。” “好。”苏子城点头,牵着她的手,带她走进了房内。 她坐在铜镜前,他站在她身后。修长的手执起眉笔,捧起她的脸蛋,为她细致的描起眉来。又风雅,又温柔。 “等我们成亲后,我日日为你上妆。” “好。”云初遥仰头看着他:“等我老了,你也要记得这么为我画眉。” “好。”苏子城执起胭脂,凝望着她:“我会一直同你在一起,为你画一辈子的眉,上一辈子的妆。” 扑粉,抿唇,一会儿,便上好了妆。 云初遥转过头去,看着镜子里的他和她,这样美好,这样幸福。 她愣愣看了许久,终于是含泪微笑起来。感觉到生命在一分一分流失,她努力扬起手来,抓住了旁边的男人的手,继续道:“若是我死了,你也不要爱上别人。” “怎么……”苏子城正想说什么,却突然愣住了。他看到镜子里的女子,慢慢闭上眼睛,然后往后倒去。 世界震动起来,我叹息出声,终于是推开门,走了进去。 云初遥靠着苏子城闭上了眼睛,我对苏子城施了迷术,走进去,将云初遥背起来,往外走去。 此刻院外桃花灼灼,她在我背上,叹息着说了一句话。 她说:“如此,再好不过了。” 在他爱她的时光、在她最美好的年华就此死去,真是,再好不过了。 我带着云初遥回到现在的时空时,她已经白发苍苍,只是那一张面皮,因为是经过我加工过的,依旧还是十五岁的少女模样。此刻离我们回去的时光不过过了一刻钟,我将她放在床上,然后转身离开。当时下了夜雨,我却也忘记打伞,径直走了出去,宫铭玉撑着伞从后头追了上来,帮我挡雨。我和宫铭玉路过天香阁时,我正看到苏子城里面走出来。 放荡不羁的笑容,喧哗的高喝声。只是在同人一阵玩闹后,却终究只是他一个人走回去。 满身寂寞清冷,恍若披一身寒雪,就此独身一人。 我不由自主跟着他,走了一段路后,他突然停了下来。 那里有一颗桃树,很是年迈了。我看到觉得依稀有些熟悉,却听他的声音悠悠响起来:“你跟着我做什么?” “云初遥快死了。” 听到这话,他并没有我所预想到的悲伤,只是仰天大笑,对我说:“我苏某不知何德何能,如今连一个不认识的陌路人,见到我都要骗我玩?” “她年纪还这么小,身体也一直不错。她能每天在家门前等我,能千里奔赴边疆将我从死人堆里拉出来,”说到这里,他勾起嘴角,眼中却已是盈满了水光,却仍旧道:“她这样的女子,你和我说,她快死了?” “可是,她真的快要死了。”我开口,不知为何,声音也有了哑意。 “她在你的十七岁,换了慕含樱的脸,在最美好的时光,用了最美好的方式,带着她这一生最美好的面容,与你相遇。”我说着,看向面前的桃树,将我在过去终于明白的那些事情,一一说了出来。 “她遇到你那天,就在这里。她一直觉得自己是个丑姑娘,我便为她换了慕含樱的容颜;她一直以为你喜欢慕含樱,她便为你学了慕含樱的所有。所有姿态,所有妆容,还有,那个本该只有慕含樱会制的香囊。” “那天下着春雨,桃花纷扬。她撑了八十四骨节紫竹伞,让我引了你过来……” “她为你一直不肯走……” “她说,她宁愿死在过去,也不愿意回来……” “她为你跳那一支惊鸿舞,用尽了她所有生命和时光……” “从八岁到二十四岁,她将她所有人生给了你,所有爱恨给了你。” 说到这里,我抬头看着他。然而他却是什么话都没说,犹自扬着笑容,看着那刻古老的桃树,慢慢流着眼泪。 “她在哪?带我去看她……”许久,他只对我说了这么一句话。 我道:“她就在那个你安排给她住的别院里,她本来都已经想好了终老在那个别院里,一直到她不再爱你的时候。如今,她快死了,也终于快忘了你,不再爱你了……” 我不再说话,终于转身。他没有留我,许久后,我听到身后,传来他的大笑之声,声音是那般的孤凉入骨…… 当天夜里,广陵王府走了水。王府火势甚猛,火光冲天,便就是站在城头的我都看见了。 我站在桃树下,感觉早春的雨落到身上,有微微的疼。 身后有人慢慢走来,素衣墨发,手执青灯。 “你离开后,他去了别院,他到的时候云初遥已经垂死,他看见云初遥挂着那张慕含樱的脸,终于相信你说的一切。” 他的声音沉稳而安然。 “云初遥死前只对他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我问。 “云初遥说,她终于让他爱上了她,可惜,终究还是敌不过命运……” 我不说话,宫铭玉站在我身后,不知是想什么。 我看着那阴沉的天,看着那纷落的花瓣,犹自想起那个姑娘。 春雨,桃花,美人。 她撑着八十四骨节紫竹伞站在桃树下,笑得温柔而安然。 苏子城说,他想要一个人,无论他身在何处,无论他身处何方,她总会站在那里,静候他归来。 他遇到了。 她一直站在那里,一直等着他。 锦庭芳.此情可待成追忆 三月后。 四月的梅雨,晕染了山水如画。湖面泛舟,漾起层层涟漪。湖边垂钓的老翁披着被雨水打湿的蓑衣,映着柳树梢头的黄鹂,如梦似幻。此刻桃色正浓,香甜的桃花香气弥漫着整个湖面。 我和宫铭玉行走在岸边,在一场绵绵细雨过后赏着早春湖景,也是别有一番风味。 竹排轻舟,有人划破湖面的寂静,自远方而来。 姑娘穿着翠色的衣衫,绾着闺阁女儿常梳的发髻。髻间的红梅绢花,映着她绯红的面颊。她轻声哼着小调,嘴角浅露的笑意,羞红了夕阳。 梅雨依旧,略带清寒的气息,打湿了姑娘单薄的罗裙。她挽了袖口,露出莲藕般的小臂,俯身去摘含苞待放的莲花。 竹排轻晃,鞋底湿滑,她险些滑落湖中。岸上,我和宫铭玉看着这一幕,宫铭玉急促地唤了声“姑娘小心”。姑娘站稳了身子,深深低下羞红的面颊,半晌,才想起俯身回礼。 湖水倒映出姑娘的面容,别有一番风韵的美丽。 望穿秋水的双眸如雨后初晴的天,纯洁得晶莹剔透,透着未经雕琢的天然,就像那最上等的璞玉。微微上扬的嘴角流露出的笑意暖如二月春风,可修剪柳叶翻飞。绯红的面颊似绚丽的彩霞,是极美的,又是极暖的。 我在岸上看着姑娘羞怯的样子,再看着姑娘是不是还偷瞄一眼我身旁的宫铭玉,含情脉脉,秋波暗送,恍然一副没看见我的样子。 姑娘脸上潮红退去后,依旧是划着一叶轻舟,唱着一支小曲儿,不过此时的曲子已不是方才唱的那支。 耳边是姑娘悠扬如黄鹂般美妙的嗓音----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心几顽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yy27正版首h发%w 我听着,觉得这歌声婉转,曲子呢,也是个好曲子,虽说这曲子是十分地耳熟,且被姑娘唱得辗转悱恻,缠缠绵绵。但这一切都不能使我忽视这个歌曲的文学性,这是一支求爱的歌啊求爱的歌…… 我看了一眼宫铭玉:“你这副样貌也着实长得作孽了一点,是要留下多少桃花债啊,不过就是给人家姑娘提了一个醒,就让人家姑娘芳心暗许了,造孽啊造孽。” 宫铭玉看我,许久不言。 我发觉他有些不对劲,看了他一眼,说:“怎么,你真看上那姑娘了?” 宫铭玉说:“我已有心上人了。” 我瞪大了眼睛,惊讶地看着宫铭玉,说:“哎呀,你已经有心上人了?太不够哥们了吧,居然不跟我说!赶紧说说,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长得如何?” 宫铭玉抿嘴笑了笑,似是在回忆着一些美好的记忆,过了一会儿,对我说:“她啊,长得很漂亮,有些任性,喜欢撒娇,也喜欢耍小性子。” 我在一旁听着,觉得宫铭玉喜欢的该是个娇俏的小美人,这般的佳人也是颇为配他的,是个才子佳人的佳话。 只是可惜了那湖中搴舟中流的青衣姑娘,可惜她那脉脉情谊,却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我从未听宫铭玉讲过他心上的姑娘,一时好奇得很,问道:“那个姑娘叫什么名字?你和她初遇,又是在何时何地?” 宫铭玉咳嗽了两声,我自知失言,这毕竟是人家的隐私,不一定愿意说出来与人分享的,我亦是尴尬地挠了挠头,说:“是我唐突了,你要是不想说的话,那就不说算了。” 宫铭玉依旧是笑着,如春风一般暖人心扉,他轻声说道:“我和她初遇,也是在这桃花正灼灼的时节。十里桃花蓁蓁,整个天地都被桃花晕染成了一片绯色。她当时正在一棵桃花树下睡得香甜,手中还抱着一坛香醇的桃花酒。” 我想着那个画面,忍俊不禁:“那位姑娘也真是纯真可爱得紧,居然在桃花树下喝醉了。” “是啊,”说着,宫铭玉唇角的笑意越来越深,漾出一种名为幸福的暖意。 我听着宫铭玉说着与我无关的事情,不知为何却觉得心有些隐隐地疼,像是牵扯了百年的夙愿,被遗忘了…… 宫铭玉所诉说的那个场景,桃花蓁蓁,一位姑娘在桃树下喝得酣畅淋漓,好似在我的梦中出现过许多次,可我始终记不清晰。 锦庭芳.只是当时已惘然 我们此行,并不是漫无目的地漫步,前些日子我来到长安,在长安街头市集逛街玩耍的时候,看见了一张悬赏榜,说是广募天下能人,只要有人能医好江左君氏的继承人君长弋的病,便可得到君家世代相传的灵珠。既然有人悬赏灵珠,我自然是要去凑凑热闹。 江左君氏,宣国百年世家,是与琅琊王氏,陈郡谢氏齐名的宣国三大贵族之一。这一辈里,君氏风流人物不少,君长弋便就是个中翘楚。 君长弋从十五岁起便一直镇守在边关。三年前,他与边关青城城主之女洛情婉完婚。却不想,成婚当日,洛情婉自杀于房中,而君长弋从此一觉不醒。 我收下悬赏榜,按约准时来到君府,然后看到了君长弋。只一眼我便明白为什么悬赏如此丰厚却无人来医治君长弋,因为君长弋吸气绵长面色红润,根本不是生病了,他只是一直活在梦里。 我要做的事情,就是去梦里将他带出来。 这本不是难事,和君家解释了一下后,我便带宫铭玉进入了君长弋的梦中。 t看正版7章节ud上1h 君长弋的梦,是他同洛情欢成亲那一日。我在梦中待了三天,这三天从早上开始,都是重复着一摸一样的场景。第四日的时候,我终于下定决心去找君长弋,强行带他走。只是清晨醒来的时候,店小二便敲响了我的门。 那是个完全陌生的店小二,他给了我一张纸条,纸条上只有一句话----“欲知此事原委,望君移步青城洛家。” 我将这个纸条摊在宫铭玉眼前,对宫铭玉说:“你觉得,我们该不该去看一看?” 宫铭玉当时正在品茶,悠悠然地抿了一口新茶,不紧不慢地说:“你不是只用将君长弋拉出梦境就行了吗,何必多管这些闲事?” 我眨了眨眼,说:“人之本性,我好奇嘛,君家继承人君长弋的妻子在大婚那日自杀于房中,这肯定蕴含着天大的八卦。” 宫铭玉依旧是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剑眉微挑,笑着说:“你可知道好奇害死猫?” 我撅着嘴巴,一连迷茫地说:“不知道,而且我又不是猫。” 宫铭玉笑得越发欢乐,轻声说道:“当年的那只猫也不知道。” 我一时没听懂宫铭玉话里面的意思,沉思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又气又恼地瞪了宫铭玉一眼,别过头去不跟他说话。 宫铭玉笑得不可开支,缓过来以后对我说:“怎么?生气了?” 我“哼”了一声,依旧是特别有骨气地不理他,誓要与他冷战到底。 谁知宫铭玉从袖中掏出一盒桂花酥,似有意又无意地说:“看来这一盒桂花酥只有我一个人享用了。” 听着宫铭玉说话,我依旧是很有骨气,颇有风骨地“哼”了一声,直到宫铭玉将桂花酥的包装打开,里面桂花的香味充斥在房间里的时候,我朝着宫铭玉伸出手来,说:“给我来一块。” 宫铭玉很识相地把桂花酥给我递过来,而我吃完桂花酥以后,已经不知道骨气是何物了。 对于那张纸条上写着的东西,我想了一个下午,还是决定凑个热闹去看看。 青城只有一家洛姓,那便是青城城主一家。我去的时候,洛府内外正在忙,似乎在准备什么,有两个小姑娘站在大堂上,陪同衣着华丽的妇人在说着话。 这两个小姑娘长得一模一样,不同之处只在于,一个天真烂漫,一个略为沉稳。妇人抱着笑得灿烂的那个,拉着面容沉静的那个,低声吩咐:“今日君家公子要来,你们放乖巧些。” 我想了想,君长弋是在十五岁时到青城镇守边关的,也就是,这个梦境回到了十六年前,谢长君十五岁的时候。 锦庭芳.琴韵瑟瑟染浮生 洛情婉是双生子,有一个姐姐,叫洛情欢。虽然不过是片刻之间的前后顺序,但姐姐就是姐姐,妹妹就是妹妹。小的总是受到偏袒,长久以来,也就造成了姐妹俩完全不同的个性。洛情欢不爱说话,洛情婉童言无忌。 君长弋来洛府那天,是一个好天气。风流华贵的公子,带着边塞不曾有的清贵,一身紫衣华袍,腰悬七尺长剑,在众人簇拥之下,翩翩而来。 他进门的时候,众人便看得愣了神。两姐妹愣了不过片刻,洛情婉便叫嚷起来:“好俊的哥哥!哥哥抱,我要哥哥抱。” 洛家夫妇赶紧道歉,君长弋却满不在乎笑起来,伸出手,抱起了洛情婉。只是同瞬间,另一只手,又同时抱起了洛情欢。 似乎未曾想到君长弋会有这样的举动,洛情欢当即就愣在了那里,一双眼里又是惶恐,又是欣喜。 零零碎碎的波光,倒让君长弋心上一动,先问了她的名字:“你叫什么呢?” “情欢。”女童低声回答,大着胆子,再次重复了一次,“洛情欢。” 君长弋就此住在了洛府。平日也就写写文书,或者到洛府的藏书阁寻一两本书来看。 藏书阁藏书甚众,一日之中,他倒有大半时间是待在那里。 那天夜里,他在书架上浏览书目,看见架底倒数第三行有一本兵法,便弯腰去拿。然而刚刚拿出那本书,他便看到了一双眼。 一双清明的,黑白分明的眼,在夜色中,静静看着他。 那双眼这样干净清澈,毫无杂质。君长弋与她静静对视了片刻,笑了起来:“想看这本书?” l首{发 透过书缝,他扬了扬手里的书。洛情欢目光凝了凝,明显露出了一丝渴望,然而片刻后,却又强压了下去:“情欢可以找其他书。” 听到这话,君长弋倒是有些惊讶。十五岁的少年,还有些逗弄人的兴致,便从书架后走了过去,调笑道:“你不看,我可烧了。” 洛情欢愣了愣,片刻后眼中已是凝起了愤怒的神色来:“书乃圣贤之物,岂敢损伤?你……你真是……” 说到这里,君长弋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上前将书往她怀里一塞,摸着她的头道:“想要的东西便直接要,何必这样憋着呢?” 洛情欢不再说话,她抱着书,不知道在想什么,慢慢低下头去,盈满了泪光。 后来,她曾告诉完颜枫,那一刻,十岁的她想,也许这世上,她再也找不到一个人,比他对她更好。 从那天以后,君长弋便发现,他常常在藏书阁遇到洛情欢。 每天他打开藏书阁的门时,便能看到她在里面,等他走时,还能看到她在里面。 他们很少交谈,常常就是各自坐在一个角落,看着自己的书。有一日洛情欢看一本剑谱,便对着那本剑谱比画了起来。君长弋看着她比画的姿势,放下了自己的书,走到她面前,笑道:“站起来。” 洛情欢吓了一跳,抬头去看,那少年逆光而站,笑意盈盈。然后他伸出手,将她一把拉起,接着将自己手中的剑放入了她的手中。 “君氏的剑,是这样舞的。” 他从她身后握住她的手,带动着她,划破了虚空。空中传来风流动的猎猎之声,翻飞了书页。洛情欢什么都无法想,只能看见,那金色的阳光下,飞快翻动着的君氏剑法。 他带着她舞完了全套的君氏剑,抱着她,气喘吁吁地问:“以后,跟不跟我学剑?” “学。” 洛情欢毫不迟疑。 于是每日天还未亮她就起床,跟随他一起跑步,一起上山,一起练剑。等到夜晚,又一起去藏书阁,看那一本一本的书。 这一切落到洛情婉眼里。不久后,她便由洛家夫妇介绍,同洛情欢一同成为了君长弋的弟子。 对于君长弋来说,教一个还是教两个似乎无所谓,多收一个弟子也无妨。然而在洛情婉第一天来同洛情欢晨跑时,那个一向平淡的姑娘,却不知为何,终究是捏紧了拳。 但她没说话,从头到尾,她都不曾对任何人,说过一声不。 她默默做她所有该做的、要做的事。五年后,当她的妹妹依旧在父母怀里撒娇讨好的时候,她已是青城小有名气的少年剑客。也就是那一年,战起。 上战场之前,她的父亲同她说:“情欢,你是姐姐,武功比情婉高,也比情婉机智。所以这次挂帅,你去。” 锦庭芳.烟波浩渺染明月 于是第二日,洛情欢穿上了战衣,跟随父亲一起出征。走之前,她似乎听到有谁在呼唤她,她突然回头。 万千人海里,她看到了一袭白衣,清贵高雅,自成风流。他没有唤她,没有说话,只是站在那里,沉默着看着她远去。 她骑在马上,看了他许久,终于,才转过头去。 之后的世界,白骨累累,满目鲜血淋漓。 有一次,她中了敌人的埋伏,被五千兵马包围。而那时,她身边只有一千人。她在那山谷里与敌军对战,热血厮杀,到最后,满身伤痕累累之时,她终于知道,自己怕是真的要死在这里了。 当时她不过十六岁。她看着那满地的尸体和血,许久后,竟是哈哈大笑起来。 手中的剑扬起又劈下,十六岁的她满脑子想起来的,却只是十岁时,藏书阁里那个白衣少年在灯光下静静看书的模样。既温暖,又美好。 那是她唯一的光明和爱。 她厮杀、呼喊,几近癫狂。突然,她听到谁的呼喊声,远远唤着她:“情欢!” 那么熟悉,那么遥远。 她回过头去,然后看见他骑在马上,带着扛着“君”字大旗的数万大军,从山上直冲而下。地面震动着,山风呼啸着,他披着霞光,手中的剑,带了深深的血气。 然后他向她冲过来,在那兵荒马乱之中,一把抓住了她扬起的手,将她带到马上。 她被他抱在怀里,许久许久,都说不出话来。 而他却是默默抱紧了她。 “我以为,我会死在这里。” 许久后,她才开口,声音嘶哑。 对方却是抱着她,亦是嘶哑了嗓音道:“不会。有我在,你一定不会死。” 说完,他扬起剑,对众人高呼道:“干净利落点。” 这时,她才明白,这竟是君氏的私家军。 他竟是为了洛家,将君氏的所有卷了进来。 只是那时候,洛情欢不能明白,他到底是为了洛家,还是为了她。 回去后,君长弋并未提及战场上的任何事情,众人只当她以少剩多,纷纷恭贺。庆贺的酒席办了好久,她中途酒劲上来了,便独自一人到后院逛逛。然后她便看到了他。 cd}正i版首v发: 他和情婉在一起,两个人。 十六岁的情婉和她不一样,穿着贵族女子的花衣,梳着繁杂的发髻,画了精致的妆容,像一朵楚楚可怜的娇花,盛开在她最美好的时代。和她这个永远都是素衣长剑的姐姐不一样。 他们两个人站在那里,一个娇美,一个俊秀,月光,小桥,流水。情婉的声音响起来,带着些许甜蜜道:“这一次去救姐姐,真是太劳烦公子了。若不是实在没有办法,情婉也不会求到公子这里来……” “举手之劳而已。”君长弋笑笑,似是不甚在意。洛情欢默默听着,片刻后,终于是扬起了嘴角,一双清明的眼里,满是嘲讽。 她想,她总是爱想太多,总是喜欢将不是自己的,误会成为自己的。 锦庭芳.刀锋猎猎灭灯烛 于是她转过身,重新回到了宴席上。她从未这样放肆地喝过酒,一杯接一杯。她看着他们一起进来,看着洛情婉坐在他旁边和他说着话。然后她看着他站起来,走向自己,似乎想说什么,只是他还没走到她身边,一声惊呼便响彻了大厅。 “报----拓鞑来袭!” 一时间,满座皆惊。 拓鞑来袭,由君长弋领了十万精兵与其一战。洛情欢任副将,与君长弋共上战场。那一战由拓鞑王子完颜枫挂帅,双方对决不过三次,君长弋便逼得对方退兵千里。而后,拓鞑送上了降书。 送上降书那天,洛情欢换上了女装,守在营帐之外,等候君长弋。她远远见到拓鞑王子携人而来,便明白,这场战争,终于是结束了。于是她便站在那里,对他们展颜一笑。 那一笑眉目含春,如春水映梨,让人心神荡漾。交完降书后,完颜枫走时问她:“你跟不跟我走?” 洛情欢却摇了头:“我为何跟你走?” “你可知,按规矩,宣国不但会让一个公主来和亲,为了牵制城主,还会让一个城主之子来做人质?” “如何呢?”洛情欢仍旧含着笑,“我是青城唯一的将帅之才,我为青城出生入死,劳苦功高,这种事,怎还会让我去?王子多虑了。” 听到这话,对方却是哈哈大笑起来,只留了一句:“能者多劳。我等你来拓鞑。” 说完,他便驾马而去。然而回去之后,果真如完颜枫所说,她的父母,都让她去当人质。 她犹记得,那是入秋夜,她的父母抱着哭得梨花带雨的妹妹同她说:“情欢,你是姐姐,你比情婉懂得多,见得多,武艺比她好,人也比她好,比她聪慧,送你去拓鞑,我们放心。但如果送情婉过去,她怕只有一死了。” 她看着那抱在一起的三人,依稀觉得,自己心里插了千万把利刃。 其实不过只是早出生了片刻,怎的就是这样大的差异?她忍不住弯起嘴角,笑出声来。 “人质……哈哈----敌国的人质,你们难道不清楚是什么待遇吗?送我过去,情婉不能活着回来,我就能?” 她笑着笑着,就流出泪来。父母满脸不可思议道:“情欢,你怎么可能死。” 洛情欢不再说话,她已经明白,父母是铁了心,放弃了她。她在夜色里看那拥抱着的三人,许久,终于道:“我要君公子选。他让我去,我就去。” ''p1j 洛家送了君长弋一盆樱草花,而后告诉他,他家小女儿喜爱它,希望君长弋能在离开前,亲手送她一盆樱草花,完成她小小的愿望。 但这是谎言。 洛情欢同家里说好的是,这一盆樱草花属于谁,就证明君长弋留下了谁。 于是在那个清朗的午后,洛情欢看着他将樱草花递给了洛情婉。 洛情婉眼中顿时盈满了眼泪,欢天喜地地伸手,想要接下樱草花。便就是这一刻,洛情欢的长剑猛地劈出,将樱草花劈成了两半。 剑气凌冽,杀气袭人。君长弋皱紧了眉头,看着手掌间那碎开的樱草花,还有那一道横劈而过的伤痕。 “我也喜欢樱草花。”洛情欢开口,声音沙哑,“我也喜欢漂亮的裙子,我也喜欢精美的首饰,我也喜欢跟在父母身边每天欢声笑语,我也喜欢扑蝶玩耍……” 她说着,抬起眼,扫向了四周一直沉默着的众人。 “只是我是姐姐,所以从小我理当忍让。于是所有不堪的、痛苦的、妹妹不愿的事,都是我来做。只是唯一让我任性这一次。我喜欢这樱草花,得不到,便让我毁掉吧。” 说完,她转身离开。踏着那一地金色的阳光,她想,她终究还是被抛弃了。 被所有人,哪怕是她深爱的人,抛弃了。 她的故土、她的家人、她的爱人,没有一个愿意留她。那么她还站在这片土地上,便已是毫无意义。 锦庭芳.可惜红颜成枯骨 后面似乎有谁追了过来,她转过身去,看到君长弋跑了过来。 “你喜欢樱草花,我再买一盆给你便是。”他皱着眉头,“情欢,何必如此?” 她没说话,静静看着那一池波澜的秋水。君长弋叹了口气,走上前来,立在她身前道:“如今我还不能完全掌权君家,等所有事完了,我来接你。” 接她? 听到这话,她轻笑起来。 “不必了。” 她已经,再也不想回来。 君长弋突就来了怒气,怒吼出声:“你再说一次!” p{永久免o,费;(看ih小}说( 说着,他便上前。然而迎来的,却是那冰冷的剑尖。 她用的是当年他教的君氏剑法,执的是他送来的名贵宝剑,站在霞光里,静静看着他道:“我不等你来接我,也不想你来接我。不必了。” 说罢,她转身就走。 这是,她少女时代与君长弋的最后一次谈话,无关风月,全是争执。 第二日,君长弋启程回京叙职。不久后,洛情欢被人梳妆打扮,跟着和亲公主一起去了拓鞑。 到达拓鞑之后,她便被送到了安放人质的地方。拓鞑人知道洛情欢武功高,到的第一天,便让人挑断了她的经脉,而后将她扔进了一个杂屋。那里没有暖被,没有锦衣玉食,受了伤的她躺在那里,日复一日,除了别人偶尔送来的馊饭,竟是什么都没有。 有一天夜里,几个侍卫进了她的房。 她早知有这样一天,只是这时候,她已经握不住剑,已经想不出任何办法。 她被按在床上,被人撕破衣衫,那时候,她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 想呼唤谁的名字,却是谁都不能。因为她所珍爱的人,她以为会珍爱她的人,早已抛弃了她。 那是她人生中如此屈辱的一夜。之后的时光里,每次回首,都只让人心中,鲜血淋漓。 冬天到了之后,她因为手脚上的伤口没有处理好,终于患上了病。冬至那天,她发了高烧,意识模糊不清。而那时候,那几个侍卫还在她身上…… 她远远听到了马蹄声,一时不知怎么,竟想起了当年。 那时候,她还是少年将军,意气风发,哪怕是濒临死境,仍有那么一个人,领千万军马,从那山间俯冲而下。 那马蹄声渐渐近了,然后有人一脚踹开了房门。 接着是怒吼声、求饶声,她在恍惚间喊:“别杀他们……别杀……” 有人冲过来,用被子遮住她的身体,抱紧了她。那人哭着说:“情欢,我回来晚了……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去征战,不该让哥哥留在王都,不该让他知道我喜欢你,因此折磨你……” 他恍惚睁眼,看见了完颜枫。 那个少年王子,紧抱着她,满眼疼惜。 她突然明白,原来这世上,真的还有一个人在爱她。 她颤颤伸出手,抱住了他。 那一刻,她想,她对君长弋的爱恋,终于是死在了这一场又一场的绝望里。 她成了王子妃。 而那几个侍卫,被她用尽了刑罚,凌迟。 三年后,君长弋帅二十万大兵攻城而来,势如破竹,不可抵挡。拓鞑战败,宣国拒降。不过一年,君长弋便已将拓鞑逼得无路可退。 决战那天,完颜枫走的时候,洛情欢将自己的剑给他,然后将他的剑换到了手里。她说:“殿下若战死,情欢愿以命相随。” 完颜枫却是笑了。他告诉她:“情欢,我给你剑,是要你好好儿保护自己。你就算是死,也该死在人生最幸福的时候。我从没给过你幸福,我知道。所以,你得去找到自己的幸福。” 说完,他带着兵马好好儿出征。而她拿着他的剑,站上了城楼。 那天她穿了血红的衣,赤着足,看着那个珍爱她的少年,与君长弋狭路相逢。 锦庭芳.隔岸相思红尘恋 那是君长弋送她的剑,在看到完颜枫扬起那把剑的时候,君长弋怒不可遏,仿佛拼死一般,一剑一剑砍向完颜枫。 最后,完颜枫死了,剑断了。洛情欢看着完颜枫笑着倒下去,她站在城楼上,亦是哈哈大笑起来。 君长弋驾马而来,然后走上城楼,停在她身前。 7☆永(l久b免√k费看_小说6 大风吹来,扬起了他墨色的发。他看着娇笑着的她,不过咫尺,缺觉得,两人已是远在天涯。 他眼中带了惶恐,对着抱着剑的姑娘,沙哑着声音喊:“情欢,你下来。” 洛情欢不说话,她站在城楼上,看着下面一地的尸体。然后她看到完颜枫,眼中满是温柔。 君长弋被这眼神刺得说不出话,然而他却是再也不敢吼她,只能红了眼,带了哭腔道:“情欢,我来接你了,你同我回家。” “回家?”听到这话,洛情欢愣了愣。片刻后,她抑制不住大笑起来,“回家?我哪里来的家?我的父母、妹妹都已经不要我,连你都不要我……我何曾有过家?君长弋,你真是太好笑了。” “我的家在这里。”她手拿着完颜枫的剑,张开了双臂,“看到了吗?这广阔的天,这辽阔的土地。” 说着,她将剑指着城楼下,完颜枫的尸体,她的声音带了一丝温柔:“而我的丈夫,他躺在那里。” “你不要说了!”听到这里,君长弋终于是无法忍耐,二十七岁的男儿,眼中全是眼泪,“那时候我不知道那盆樱草花是做什么的!等我知道的时候,你已经去了拓鞑!如果我知道……如果我知道……” 如果他知道,她不会选洛情婉。 他珍爱的姑娘,他默默心爱的姑娘。 他在家族里,为她披荆斩棘,因为他的家族,无法接受一个边塞小城城主的女儿当他们的主母。所以那么多年,他不敢告诉她,他怕那个爱字一出口,她就被他的家族斩杀。 他年少时的每一日,抛弃所有杂事,刻意等在藏书阁,只是为了看她那双沉静的眼;她每一次出征,他都站在人群中远望,在心中与她别离;她遇难,他甚至不惜动用自己家族的力量,千里奔去救她…… 只是这样深沉的心意,他都不能告诉她,每一件为她做的事情,他都要找出诸般借口,不敢让任何人知道,他这样深爱她。 他隐忍、等待,只等待他真正成为家主、掌握实权的那一刻。那时候,他将从京城回来,名正言顺地娶她。 然而在他送给她樱草花的那日,她却执拗地不要他的许诺。他愤怒地离开,等一回头,他方才知道,她已经被他亲手推送至拓鞑。哪怕他鼓动朝廷出战,哪怕他压住消息拒降,哪怕他不惧生死,深入敌军腹地,终于赢得这场胜利。然而这个女子,却仍旧是回不来了。 他们所有美好的少年岁月都停留在了过去。而他们的未来,被他亲手斩杀。 “如果你知道,也没用了。” 她叹息出声,抱着剑,从城池上一步一步走下来。 “我答应过他,会好好儿活着,找到幸福。” “然后,我会死在我最幸福的时候。 “你放心,”她与他擦肩而过,“我会活得好好儿的,比谁都好。” 锦庭芳.楼台旧梦千年缘 *l、w正u;版首发z 回来后,洛情欢更加不爱说话。 她只同不相干的人说话,对她的亲人和君长弋,她从不开口。 她开始喜欢穿红衣裳,她同下人说,因为完颜枫说过,他最爱看她穿红色的衣服。 她开始喜欢唱歌、跳舞。人们常常看到,她穿着一身红衣,在后院里跳舞。 她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她醉生梦死,恍如那些声名狼藉的女子。 有一天夜里,她甚至让人带她去买醉,只是半路便被君长弋强行带了回来,扔进了屋里。 “你不要糟蹋自己。”君长弋的声音有些颤抖,“我已经将你带了回来,你可以有新的人生,不管完颜枫曾经怎么糟蹋过你……” 话还没说完,一记耳光就打到了君长弋的脸上。君长弋愣愣地看着她,这是回到青城来,她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他不曾糟蹋过我。”她开口,声音中全是冷意,“他是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如果你再说一句他的不好,哪怕我的武功已经废了,我拼死也要杀了你。” 君长弋不再说话,过了许久,他终于是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只是笑着笑着,就流出泪来。 “他对你好……他对你好了多久?两年?可我呢?我从十五岁认识你,我教你一切,我用我的一切庇护你。可你如今告诉我,完颜枫才是这世上对你最好的人? “洛情欢,你还有没有心?”君长弋怒吼,转头,却只看见那女子仿佛什么都没听到一般,摸索着,拿出一个酒瓶,一口又一口喝起来。 只是喝着喝着,她便流出了泪来。 从那天起,她再也没出过房门,一日一日,只是在里面喝酒。而君家则由族长亲自上门找洛家提亲,迎娶的是洛家二小姐,洛情婉。 “洛家大小姐已是声名狼藉,公子不能玷污君氏清誉。若当真喜欢,可假意向二小姐提亲,再迎娶大小姐。” 君家人同洛城主和君长弋是这么说的,君长弋同意了。婚礼前两夜,洛家夫妇来找洛情欢,然后同她说了这事。洛情欢端着酒杯,她看着烛光下父母慈祥的脸,片刻后,却是笑了起来。 “我能在君家活多久?” 听到这话,洛家夫妇却是一愣:“你在说什么?” “君家怎么可能真的容得我这样不洁的女子进门?也只有君长弋这种傻子才会相信你们的话。而你们……我的父母,”她仰起头来,似笑非笑,“此刻,在你们眼中,如此败坏家风的我,死了才是最好的处置吧?我嫁过去,然后不知不觉死去,让长得一模一样的妹妹当上君家主母。真心好计谋,真心好盘算!” 君家夫妇沉默了,片刻后,她的母亲猛地跪了下来,对着她痛哭流涕:“是我们对不起你。情欢……是我们……是我们毁了你……” 在他们心中,这个女儿是天生的宠儿。而小女儿总是那么柔弱,那么需要保护。他们从不曾想过洛情欢会输,从不曾想过洛情欢会受辱,他们总是觉得,这个女儿无论在何时何地,总能为自己找到最好的人生。所以每一次痛苦,都只能是她去承受。如果换成自己的小女儿去,一定早已死去。 直到听到她真的在拓鞑受辱,他们夫妇才明白,自己错了。无论哪一个女儿到那虎狼之地,都已是注定无法回来。如果回来……也只能死去。 这样难听的名声,洛家要不起。他们宁愿她死在拓鞑,也不能活着回来。 所以,洛夫人跪在地上,痛哭着恳求:“求你……不要毁了洛家的名声……求你了。” 洛情欢大笑起来。她笑着起身,笑着笑着,就哭了。 她看着面前早已长了白发的妇人,依稀想起自己尚还年少的岁月,那时候她还是个孩子,怯怯地跟在面前这对夫妇身后。 她终于闭上了眼。 “好……”她点头,跌跌撞撞朝外走去,“好,我嫁……我死……如你们所愿。” 锦庭芳.恍然旧梦沧海泪 gn首发^ 出嫁前一夜,她换上了年少时喜爱的黑色袍子,梳了年少的发髻,然后去了藏书阁。 她在藏书阁中浏览书目,看到一本熟悉的书时,她伸手拿过,突然觉得有什么阻力,抬头一看,便见那荧荧火光间,一双恍如星辰的眼睛。 他们静静对望,许久后,却是洛情欢先笑了起来。 “我再也拿不起剑了。”她说,“但是我想再舞一次君氏剑,你来帮我,好不好?” 他略显诧异,仍旧从书架后走了出来。 时隔十三年,他终于像年少时那样,再从身后抱住她,握住了她的手。 剑起,风动。掩了那么多年的爱恨。 舞完了剑,君长弋却没放开她。他死死抱住了她,低哑着声音道:“我以后,会对你很好,比完颜枫好一千倍、一万倍。 “所以,忘了他,再爱我,好不好?” 她没说话,只是转过头,在霞光中静静看他。她那一双眼,恍如当年,黑白分明,沉静如水…… 第二日,她换上了嫁衣,然后嫁给了他。 如外界所说,当天夜里,在他用秤杆挑起她盖头的那一刻,她不知哪里来的力量,从袖中抽出了剑。 那是完颜枫给她的剑,他曾和她说,死也要死在人生最幸福的一刻。于是她就真的在这一刻,用这把剑,插入了自己的胸腔。 她看到君长弋惊慌失措的眼神,看到他的眼泪。 她想起那么多年来,她日日夜夜梦回的地方。 那个藏书阁,那个紫袍白衫的少年。 他抽出书来,然后一抬头,便看到了她。 四目相对,盈盈烛火,漫漫时光。 梦境轰隆隆震动起来,我这才反应过来,我已看完了这十三年。 我转过头去,看见了洛情欢。她还穿着喜袍,和君长弋手拉手站在一起。 “我死后,执念化作牢笼,将他一直拘在这个梦里。这个梦我出不去,他也出不去。” “可是,他注定是要走的。”我轻轻叹息,看着面前这个姑娘。她不再说话,转头看向了旁边的君长弋,那目光沉静而温柔,仿佛是在看他最后一眼。 君长弋轻叹了一声,将她抱在怀里:“你以为这是你的执念,你又如何不知,这也是我的执念。” 他这话一出,我和洛情欢都呆住了。我们一直以为,是洛情欢将他困在梦里,结果却是他自己,将洛情欢困在了梦里。 可不管谁困住谁,我都容不得了:“无论君公子走不走,我都得求君公子醒来,帮我个忙。今日君公子不自己走,在下就只能强求了。” 我要挟了君长弋,终于同他二人达成协议。君长弋随我走出梦境,而我答应用君家祖传的灵珠让洛情欢死而复生。 锦庭芳.庄生晓梦迷蝴蝶 我带君长弋走的时候,洛情欢就站在藏书阁门前,含笑道:“早些回来。” 那时桃花纷飞,她那样深情的目光,让我几乎以为,如果君长弋不回来,她将在这里等到永远。” 我应了她:“我必带他平安归来。” 我带着君长弋,宫铭玉二人一同离开了梦境中,君家对我感激万分,守诺将可以使人起死回生的木灵珠给了我。 就在我准备带着木灵珠再次潜入梦境中,将洛情欢的灵魂带出来,利用木灵珠将洛情欢的灵魂归位时,宫铭玉却对我说了一句话:“你觉得,你还救得活洛情欢吗?” 我有些不接,迷茫地看着宫铭玉。他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哀莫大于心死,若洛情欢真的想活,她就不会选择在她与君长弋大婚的那日自尽于君长弋面前。” 我的心咯噔一下掉落谷底,只恨自己最开始怎么没有想到,若……若洛情欢真的不愿,她会做什么? 想到这,我冷汗直流,只希望洛情欢她魂魄还在,这样即使再不济,她一就可以轮回转世。虽然转世之后,今生的所有爱恨情仇她都不会再记得,但是她会有自己新的一生,她会遇到只疼爱自己的爹娘,不会再有人能把她伤成这样。 我总想着洛情欢虽是个决绝的姑娘,但她不会决绝到宁可魂飞魄散,也不愿意再活过来,去承受这一生的疼和爱。 可当我和宫铭玉再次回到梦境的时候,她果真如此决绝,我找了整个梦境,却找不到她的身影,只是能寻到一丝残损的气息,是她已经消散却未来得及湮灭的魂魄。 我叹息着,将每一丝气息收集在一个白底蓝釉的小瓷瓶里,带回了现实世界。 我去找了君长弋,将这一切都与他说了。 他听后,只是苦笑,眼神之中蔓延出深入骨髓的伤心,令人动容。他叹息着,泪无声滑落。 “情欢,你宁可魂飞魄散,也不愿意原谅我吗?” “原来,我错了一次,就错过了我们的一辈子呢。” “情欢,我真的好后悔,你回来好不好?” “你说你喜欢漂亮的裙子,我以后就给你买很多漂亮的裙子;你说你喜欢精美的首饰,我以后就叫人给你做很多漂亮的首饰;你说你喜欢樱草花,喜欢扑蝶玩耍,我就亲自给你种一片花园,一个开满了樱草花,只属于你的花园,好不好……” “只要你不离开我……” 我和宫铭玉在一旁看着君长弋仿佛魔怔了一般自言自语,他的声音沙哑,却执拗地想说完这些话,好像他这样说了,洛情欢就真的会回来。 可她终究是不可能回来了。 e看正》版章r_节g4上7 “或许,你还可以救一救洛情欢。”我看着失魂落魄的君长弋,他曾是那样一个英姿飒爽的少年,我终是不忍,开口对他说了这么一句话。 一瞬间,濒临绝望的他又找回了希望,他抓着我的手,欣喜地问我:“真的还可以救她吗?” 我点头,语气却有些沉重:“可以是可以,不过你需要付出的代价,很大很大。而且,就算救她,也只是修复她的灵魂罢了,你们的今生已然缘尽。”说到这,我顿了顿,看向他,再一次开口:“这样的话,你可还愿意?” 君长弋坚定地点头:“我愿意,只要能救她,如何我都愿意。” 我告诉君长弋,要救洛情欢,便要用他的阳气去聚合洛情欢已经消散的三魂七魄,这样,君长弋也会因阳气耗尽而死。 君长弋听着我的话,没有一丝一毫的退缩,他说,他愿意为了洛情欢舍弃一切,生命又算什么。 而为了提高术法的成功率,越快施法越好。所以我和君长弋说了所有有关术法的相关事宜以后,就开始施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