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拉斯惊魂(真爱如血、南方吸血鬼2)》 第一章 安迪.贝尔弗勒今夜喝的酩酊大醉。对于安迪来说,这可不算正常——请相信我,良辰镇里的每个酒鬼的底细我全都清楚。在山姆开的酒吧里工作了好些年,我差不多认识了每一个酒鬼。可安迪是本地人,在良辰镇的小警署里当差,之前从未在莫洛特酒吧里喝的烂醉过。我非常好奇,今晚怎么就成为了一个列外。 无论怎么扯,安迪和我都算不上是朋友关系,所以我不可以直截了当地问他。不过我还有其他办法。尽管我尽力地不利用自己的“缺陷”(或者说是天赋,唉,随便你怎么称呼了)——来窥探那些也许对我有所影响的秘密,可有些时候,好奇心胜过一切。 于是我卸下精神防御,开始对安迪施展读心术。然后,我的内心怀满歉意。 这天早晨,安迪逮捕了一名诱拐犯。那人把邻居家十岁大的女孩子带到森林里,然后强暴了她。女孩此刻躺在医院里,坏人虽然锒铛入狱了,但是已经造成的伤害无可挽回。我感到难过极了,眼睛湿湿的。这桩罪行深深触痛了我,又让我想起那些尘封的过去•••读到了安迪的沮丧心情,我变得有点儿喜欢他了。 “安迪•贝尔弗勒,把你的钥匙给我。”我说。安迪把他的那张大脸转向我,露出一脸的茫然。过了好一阵子,我的话语似乎才穿透他麻木的大脑,安迪在裤袋里摸索了下,将一串沉甸甸的钥匙交给了我。我又给他递了一杯酒。“我请客。”我说。然后我直接走到酒吧尽头,给安迪的妹妹波西娅打电话。贝尔弗勒兄妹住在一栋衰败不堪的两层白色老宅里,那地方以前曾是一处名胜景地“美丽河畔”,位于良辰镇最上流、最繁华的玉兰河街上。在那条街上,所有的房子都面朝着公园。一条小河蜿蜒穿过整个公园,河上错落着几座仅供步行的景观桥,不时有一座跨过小河;河的两边,各有一条马路。玉兰河街上另外还有几幢老房子,可它们都比贝尔弗勒家老宅子保养得好。波西娅是律师,安迪是警察,对于他俩而言,“美丽河畔”实在宽敞得维护不起,维护这样一栋老宅和大花园的钞票在老早之前就花光了。可他们的祖母卡罗琳固执地不肯卖掉房子。 第二声铃响后,波西娅接起了电话。 “波西娅,我是苏琪•斯塔克豪斯。”我大声说道,这样才能盖过酒吧里喧闹的噪音。 “你肯定是在上班。” “对。安迪在酒吧里,醉得像一摊烂泥。我拿了他的车钥匙。你能不能过来接下他?” “安迪喝多了?真够稀奇的。好吧,我十分钟后到。”波西娅应承后挂上了电话。 “苏琪,你真是一个讨人喜欢的姑娘。”安迪突如其来地说了一句。 他已经喝掉了我先前倒给他的那杯酒。我把酒杯挪到他视线之外,盼望他不会再要上一杯。“谢谢,安迪,”我说,“你自己也是个好人。” “你……男朋友呢?” “在这儿”一个冷峻的声音响起,比尔•康普顿突然出现在安迪身后。越过安迪低下的脑袋,我向比尔莞尔一笑。比尔身高大概一米八,有着深棕色的头发和眼眸。他双肩宽阔,胳膊肌肉硬实,就像是干了许多年的体力活。比尔最初是和父亲一道操持一座农场,后来自立门户,南北战争中又当了兵。 “嘿,鬼比!”查尔茜•图顿的老公迈克招呼道。比尔随意地抬起手,回应他的问候。我的哥哥詹森礼节周到地招呼道:“晚上好,吸血鬼比尔。”詹森从来没有真正接受比尔进入我们的小家庭圈子,这回可算是翻开了崭新的一页。我不由得屏气敛息,等待着看他这个发生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的态度是否能持续下去。 “比尔,你在吸血鬼中也算好人了。”安迪颇有见地地评价道,他将吧凳转了个圈,正好面对着比尔。我对安迪酒醉程度的认定又提高了一级,因为他对于美国接受吸血鬼进入主流社会从来谈不上有啥热情。 “谢谢,”比尔冷淡地回应,“作为一名贝尔弗勒家的人来说,你也算不上太坏。”比尔越过吧台,给了我深情一吻。他的双唇和他的嗓音一样的冰冷。你必须得适应这种感觉,就好比在你把脑袋靠在他的胸前时,你别指望听到里面的心跳声。“小甜心,晚上好”他轻声呢喃道。我把一杯日本人研发出来的b型阴性人造血液推向吧台另一头,比尔喝下一大口,舔了舔嘴唇。他的面色一下子红润了许多。 “亲爱的,你的会开得怎么样?”我询问道。比尔大半个晚上都待在什里夫波特市。 “待会儿告诉你。” 我希望比尔工作时发生的故事不会像安迪的故事那样令人哀伤。“好吧。如果你能帮忙把安迪扛到波西娅的车上,我会不胜感激的。她现在过来了。”我边说边指向酒吧门口。 唯独这次,波西娅没有穿短裙、外衫、夹克、长筒袜,外加一双低跟步行鞋,那可是她一贯的职业装束。今天波西娅穿了一条蓝色牛仔裤和一件旧兮兮的索菲•纽科姆女子学院的运动衫。波西娅和她的哥哥一样身材结实,可她留着一头浓密的栗色长发。她小心呵护着这头美丽的秀发,就像是在发出一个讯号——波西娅还没有放弃生活。她此刻正在一心一意地穿过喧闹的人群。 “哎,他喝醉酒了,没事。”波西娅评估着她哥哥的酒醉程度。她试图对比尔视而不见,可这个吸血鬼还是让她坐立不安。“这种事不太发生,但如果安迪有意要把自己灌个大醉,他肯定会做得到。” “波西娅,比尔会把安迪弄上你的车。”我说道。安迪比波西娅高,块头也大,对于他妹妹来说明显是个不小的负担。 “我想自己应付得了。”波西娅坚决地拒绝了,她依旧没有望向比尔。比尔冲着我挑起了眉毛。 我只好让波西娅抱起安迪,使劲将他抬下坐凳。可安迪依然坐在原处,纹丝不动。波西娅扫视了一圈,想要找到酒吧老板萨姆。莫洛特,萨姆虽然看上去又瘦又小,力气却很大。“萨姆到乡村俱乐部的周年派对上提供酒吧服务去了,”我说,“最好还是让比尔帮上一把。” “好吧好吧,”这位女律师生硬地答道,眼睛盯在锃亮的木制吧台上,“非常感谢。” 一会儿工夫,比尔已经扛起了安迪,把他抬到了门口,丝毫不顾安迪的两条正在变得软绵绵的腿。迈克-图顿站起来打开店门,比尔就直接把安迪扛了出去。 “谢谢你,苏琪,”波西娅说,“安迪的账结了么?”我点了点头。 “那好。”波西娅边说边拍了拍吧台,示意她要走了。她跟着比尔走出莫洛特酒吧,一路上不得不硬着头皮听着众人一连串的好心劝导。 一整个晚上,警探安迪•贝尔弗勒的旧别克轿车就这样停泊在莫洛特酒吧的停车场上,一直到第二天。当安迪下车走进酒吧时,别克车里肯定什么都没有。他不久就会发誓说道。安迪还将证明,他被心里头的烦心事搅得不得安宁,所以忘了锁上车门。 安迪是在晚上八点钟到达莫洛特酒吧的,到了第二天早上十点钟,我来到酒吧上班,在这段时间的某个时刻,安迪的轿车里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就是这位不速之客,给警方带来了不少的困扰。 这位不速之客,是一个死人。 早上,我压根儿就不应该在酒吧出现的。前一天晚上,我上的是晚班,那么我第二天还应该是上晚班。可比尔问过我可不可以和一个同事调班,因为他需要我在那天陪他去什里夫波特市,而萨姆也没有反对。我问好友艾琳愿不愿意做我那班。她那天本来是休假的,可她总想着上夜班可以多赚些小费,所以她答应在那天下午五点过来接班。 不管怎么说,安迪在那天早晨就该开走他的汽车,可安迪醉过了头,早上根本就起不来。波西娅只好告诉安迪,中午她会来接他到酒吧吃午餐。之后,安迪就可以顺路开着他的车子去上班。 就这样,别克车载着那位静悄悄的乘客,一直等待着别人的发现,等待得比预想时间长得多。 昨天晚上,我大概睡了六个小时,所以感觉精神不错。假如你像我一样,确确实实是一个生活有规律的人,那么跟一个吸血鬼拍拖对你的激素平衡造成不小的阻碍。下班后我和比尔一起回到家已经快一点了,我们一道爬进了比尔的热水浴缸,然后做了些别的事,不过我在两点之后就钻进了被窝,一直睡到早上九点才起床。那个时候,比尔早已经在地下待了很久。 我喝了许多清水和橙汁,吃了一粒多重维他命与补铁胶囊当早餐。自从比尔进入了我的生活,我就受到了连续不断的贫血症威胁(与之而来的还有情爱、冒险和激情),这些胶囊就成了我的养生良方。感谢上帝,天气越来越凉爽了,我坐在比尔家的前廊,穿着羊毛衫和黑色休闲裤。在莫洛特酒吧,当天冷到没法穿短裤时,我们就穿这样的休闲裤上班。我的白色高尔夫衫的左胸口上绣着“莫洛特酒吧”的字样。 我一边翻阅着早报,脑子里一边想着一些零零碎碎的事。青草铁定不会长得像以前那么快了。一些树叶开始变色。下一个周末,高中橄榄球队的体育场也许就不会热得受不了了。 炎夏就是不喜欢在路易斯安那州悄然逝去,甚至在路易斯安那北部也是如此。秋日珊珊来迟,仿佛凉爽的天气任何时候都会烟消云散,重新回到七月里那令人窒息的高温天气。然而我的触觉太过敏锐,在今天早晨中就觉察到了秋日的踪影。秋冬季的到来意味着夜晚更长了,也就意味着能有更多的时间与比尔在一起,我也有更多的时间睡觉。 因此,我是兴高采烈地去上班的。看到别克车形单影只的停在酒吧前面,我马上想起了安迪昨天夜里令人诧异的一通狂喝。我必须的承认,当我想起安迪今天会有何感受时,就洋溢出一脸的笑容。就在我准备开车绕到后面的员工停车专区时,我发现安迪的那辆车后车门微微敞开着。糟糕!这会让汽车顶灯一直开着的!接着汽车电池会消耗殆尽。然后安迪会怒火冲天,不得不到酒吧里打电话叫来拖车,或者让某人载他一程•••所以我赶紧把车泊在停车场上,顾不上关上引擎就下了车。最终的结果是,我因为乐观情绪而犯下了一个大错。 我用力推了一下车门,可它却只微微动了一下。我又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几乎把整个身子都扑了上去,只是想着快点关上车门,我好去做别的事。可车门还是关不上。我被弄得不耐烦了,猛地拉开车门,想看看是什么东西挡了道。一股臭气一下子像波浪般涌出,弥散到整个停车场。真是可怕的气味啊。我吓得根本喊不出声来,对于这种气味,我并不是一无所知。我朝轿车的后排座瞄了一眼,立刻捂住了嘴巴,尽管我这样做根本抵挡不住阵阵的恶臭。 “哦,天啊”我悄声叫道,“哦,该死”拉法耶特,莫洛特酒吧的轮班厨师之一,被人杀死在了后排座椅上。他全身赤裸,消瘦的棕色脚掌上,脚趾甲被涂成了鲜艳的深红色,正是这只脚让车门怎么也合不上,而闻起来臭气熏天的,正是拉法耶特的尸体。 我急匆匆地往前走,连忙回到了我的车里,开车绕到了酒吧后面,我按下了喇叭。山姆从员工专用的大门跑了出来,腰上系着一条围裙。我熄灭引擎,以自己都未意识到的飞快速度跳下车,然后就像只充满静电的袜子,紧紧抱住了山姆。 “出了什么事?”山姆的声音在我的耳畔响起。“是拉法耶特”我回了一句,接着开始痛苦起来。这种反应既荒谬又愚蠢,根本帮不上忙,但我控制不了自己。“他死了,在安迪的车里” “他在这儿有亲人么?”我问山姆。我们浑浑噩噩地离开了对方的拥抱,走进酒吧,然后进到了山姆的办公室。 “他又一个表兄弟”山姆一边说,一边拨了911。“请到蜂雀路上的莫洛特酒吧来一趟”他告诉调度员,“这儿的一辆车上有一个死者。是的,就在停车场上,在酒吧前面。哦,你可能需要通知一下安迪。那是他的车” 即使我站的比较远,我也可以清楚的听见电话另一头传来的大叫声。 丹妮尔格雷和霍莉克莱瑞是上早班的两名女招待,她们说说笑笑地从后门走了进来。 “出了什么事?”丹妮尔看到我的脸色后问道,她长有雀斑的鹅蛋脸立刻布满了愁云。 “为什么安迪的车停在前面?”霍莉问道。我想起她曾经和安迪拍拖过一阵子。“他在酒吧里过了夜?” “没有”我说,“可有别人这么做了” “谁?” “拉法耶特在车里面。” “安迪让一个黑人同性恋睡在他车里?”霍莉是个心直口快的人,心里的想法一下子就脱口而出。 “他出了什么事?”在两个人里面,丹妮尔更有点头脑。 “我们不知道”山姆说,“警察正在赶过来。” “你的意思是,”丹妮尔遣词酌句,缓缓的说道,“他死了•••?” “是的”我告诉丹妮尔,“我们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啊,再过一个小时我们就要开门营业了”霍莉把双手贴在她圆鼓鼓的屁股上,“我们该怎么办?警察如果同意我们开门,谁来给我们当厨师?顾客会涌进来,他们会想要吃午饭。” “我们最好准备妥当,以防万一”山姆说“不过我猜,下午之前我们肯定做不成生意”他走进办公室,开始打电话去叫替班的厨师。 大家准备着开门营业的列行程序,气氛有点怪怪的,仿佛拉法耶特随时都会装腔作势的讲起他参加过的某个派对上的趣闻,就像他前几天那样。警笛声嘶鸣着,几辆警车开下了乡村公路,来到了莫洛特酒吧前面。汽车嘎吱嘎子地开过山姆铺建的砂砾停车场。等到我们放下椅子,排好桌子,将备用的银餐具用餐巾裹好时,警察进屋了。 莫洛特酒吧不归城里头管,所以警察局局长巴德•迪尔伯恩就是负责人了。和巴德一起的是阿尔西•贝克,教区警署里的唯一一名非裔警探。与巴德和阿尔西一起来的,还有教区警署的•••至少是一位让警署正常运作的更重要的人物——麦克•斯宾塞,他是殡仪馆的老板,也是教区里的验尸官,对本地的事务极有影响。麦克肯定已经跑到了停车场,宣布可怜的拉法耶特已经死亡。 巴德问:“谁发现的尸体?” “我” 巴德和阿尔西微微改变方向,向我走来。 “山姆,我们能不能借用下你的办公室?”巴德询问道,“苏琪,你没事吧?” “没事,山姆”我不敢确定这是不是真话,可山姆对此事也无能为力,就算他想做点别的,我看除了招惹上一身麻烦外,到头来还是无济于事。 巴德示意让我坐下,我摇了摇头,看着他和阿尔西坐在了办公室的坐椅里。 “给我们说说你最后一次看到活着的拉法耶特的情形。”巴德提议说。 我想了一想。 “他昨天晚上没有上班。”我说“安东尼在上班。” “他是哪一位?”阿尔西宽阔的前额挤出了皱纹,“我对这个名字没印象。” “他是比尔的朋友。他刚搬到这儿来,急需一份工作。他也有经验。”大萧条时候,安东尼在一家餐馆干过。 “你的意思是莫洛特酒吧里打短工的厨师是个吸血鬼!” “那又怎样?”我问道。巴德局长古古怪怪的望着我。“你刚才说了什么?”我问道。 “嗯,我在想,晚上你有没有在这看到过拉法耶特。他又没有过来喝上一杯?” “我从来没见他来过这里喝酒。” “那他在哪儿交际娱乐呢?” “我不晓得。” “你最后一次见到他,是在什么时候?” “车子里,死尸一具。” 巴德恼怒地直摇头:“苏琪,他活着的时候。” “哦哦。我想想•••是在三天前。我来这儿上班时,他还在这儿,我们彼此问候了下。哦,他告诉我他去过一个派对。”我使劲回忆起当时他说的原话。“他说他去过一栋房子,那里有各式各样的纵欲狂欢。” 两个男人目瞪口呆的望着我。 “哎,那是他说的!我一点都不知道这话是真是假。”在拉法耶特告诉我这一番话时,我只能看到他的脸孔,他把手指贴住嘴唇,一副扭扭捏捏的样子,意思是说他不会告诉我任何姓名或者地址。 “你难道不认为有人该知道这事么?”巴德看起来大吃一惊。 “那是个私人派对。为什么我要告诉别人这件事?” 然而在他们的管区内,那种派对怎么也不该发生!两个人都瞪着我看。巴德将双唇合成一条细缝,说:“拉法耶特有没有告诉你在这个聚会上有人吸毒?” “没有,我不记得有那种事。” “那么这个派对开在白人还是黑人的家里?” “白人”我回答道,话出口后我就后悔,真希望我刚才推脱说不知道。然而拉法耶特实际上对那栋房子印象极深——尽管不是因为房子有多么轩敞或者豪华。 为什么他会有如此深刻的印象?我不是十分确信在他眼中怎样才够得上令人难忘的标准。拉法耶特出身贫寒,又过着“同志”的生活,可我确信他说的是一栋白人的居所,因为他当时是这么说的:“所有墙上的照片,都像百合花一样洁白,露出像短吻鳄一样的笑容。”我没有向警察提起这个看法,他们也没有进一步追问。 我向他们解释了安迪的汽车在停车场的原因,然而离开了山姆的办公室,回到吧台后面站着。我不想看停车场上的进展,但是警方封锁了酒吧的停车场,我们也就没有任何顾客需要招待。 山姆在重新整理吧台后面的酒瓶,一边走一边掸掉上面的灰尘。霍利和丹妮尔已经扑通一声坐到了吸烟区的一张桌子边上,那样丹妮尔就可以抽上一根。 “情况怎么样?”山姆问道。 “不是很好。他们不喜欢听到安东尼在那儿做事,他们也不喜欢我告诉他们的事,拉法耶特在几天前吹虚着他去过的一个派对。你有没有听见他告诉我这事?性狂欢派对?” “有过,他也对我说过那些事。假如派对真的开过,那个夜晚对他来说肯定特别难忘。” “你认为拉法耶特编造了故事?” “我可不认为良辰镇上有这么多的黑人白人共处、男女通吃的派对。”山姆说。 “可那只是因为没有人要请你去那种派对。”我直击中他的弱点。我不禁想知道自己是否真的了解我们小镇上正在发生的事。在良辰镇的所有居民当中,我应该是了解各种小道消息最彻底的一个,因为只要我愿意深入挖掘的话,所有的消息或多或少的,都可以被我轻轻松松地截取到。“最低限度,我假设情况就是这样吧?” “事实被你说中了。”山姆说,一边给一瓶威士忌掸灰尘,一边冲着我微笑。 “我猜,我的派对邀请函也在邮寄途中被弄丢了。” “你认为拉法耶特昨天晚上回到这儿,是想跟你、还是跟我讨论这次派对?” 我耸了耸肩。“他也许就是安排在停车场见某个人。毕竟,所有人都知道莫洛特酒吧在哪里。他有没有领走薪水?”昨天是周末,照例山姆在那天付给我们工资。 “没有,也许他过来就是为了薪水,可我会在第二天他上班时交给他。就是今天。” “我很纳闷,到底是谁邀请拉法耶特去了那个派对?” “问的好。” “你不会是在猜测拉法耶特闷声不响,就是在企图敲诈勒索别人吧,你有没有?” 山姆拿起一块干净的抹布,擦拭起吧台来。我注意到吧台早已经锃锃闪亮,可山姆想要让自己的双手忙活个不停。“我没有这样想过,”他在仔细考虑后开口道,“不对,他们肯定问错了人。你晓得拉法耶特为人事对么轻率。不仅仅是因为他告诉我们他去过这样一个派对——我敢打赌他不该这么做——比起其他那些在派对上感觉舒适愉快的家伙,他也许想要获益更多。” “就像和派对上的人保持联络?在大庭广众之下向他们偷偷使眼色?” “就是像这样的事。” “我才想你如果和某人发生了性关系,或者目击到别人做爱,你会感觉自己和他们平起平坐了。”我满腹狐疑的说道,自己在这方面的经验实在有限,可山姆一直在点头。 “拉法耶特最想要的,就是他本人被别人接受。”山姆最后总结了一句,我只得点头同意。 酒吧在四点半的时候重新营业,到了那个时候店员们都已经无聊到了极点。我对此感到惭愧,毕竟我们待在这儿的原因是我们认识的一名同事死了。但无可否认,在清理完储藏室、打扫干净山姆的办公室,玩了好几局的布瑞牌后,我们都期待着见到一张新面孔。当安迪的表兄泰瑞——莫洛特酒吧里一位时常见到的代班男招待兼厨师——从后门走进来时,他收到了众人的欢迎。 我才泰瑞应该有五十多岁了。他是一名越战老兵,曾做过一年半的战俘。泰瑞脸上有明显的疤痕,我的好友艾琳告诉我,他身上的疤痕更加触目惊心。泰瑞一头红发,可是瞧上去他每个月都会添上几根白发。 我一直都挺喜欢泰瑞,因为他一直都和和善善的对待我——除了正好碰上他心情不佳的时候。所有人都知道在泰瑞心情不佳时,千万不要去招惹他。泰瑞心情阴郁的日子,往往是由最恐怖的噩梦打前阵,对于这点,他的左邻右舍都可作证。在梦魇来临的深夜,他们都可以听到泰瑞大叫大喊的声音。 我从来没有探读过泰瑞的心思。 泰瑞今天神色泰然。他的双肩放松闲适,双掹眸没有左右闪烁。“你还好吧,甜心?”他饱含同情的拍下我的手臂,同时问候说。 “谢谢你,我没事。就是为拉法耶特感到有些伤心。” “是啊,他也不算太坏,”对于泰瑞而言,这就是最高档次的赞扬了,“他勤恳工作,总是按时上班,把厨房打扫得干干净净,从来不抱怨什么。”工作干到如此程度,就是泰瑞的雄心壮志。“他还死在了安迪的别克车里。” “我担心安迪的轿车有点•••”我搜寻着一个温和的字眼。 “安迪说了,可以清洗干净。”泰瑞迫不及待地要结束眼下这个话题。 “他有没有告诉你拉法耶特是怎么死的?” “安迪说了,好像拉法耶特的脖子折断了。还有些•••呃•••证据显示他有•••胡搞过。”泰瑞的棕色眼睛不断地眨着,表明他感觉不舒服,“胡搞”对泰瑞来说,就意味着某种粗暴的性行为。 “哦,天啊!太恶心了。”丹妮尔和霍利已经走到了我背后,山姆则刚刚从办公室理出一袋垃圾,在走向后面的垃圾箱的路上停住了。 “他看上去不•••我意思是说,那辆车看上去不怎么•••” “无迹斑斑?” “对极了。” “安迪认为拉法耶特是在别的地方被害的。” “讨厌,”霍利说,“别再谈了,我受够了。” 泰瑞望向我身后的两位姑娘。他对霍利或丹妮尔都没有来点的感觉,然而我不晓得理由,也不想去了解。我尽量保全别人的隐私,特别是如今我对自己的能力获得了更好的掌控力的情况下。泰瑞一直紧紧盯着霍利和丹妮尔,过了一会儿,我听到她俩走开的声音。 “波西娅昨天晚上过来吧安迪接走了?”泰瑞问道。 “是的,我给她打了电话。安迪自己没法开车。尽管现在我敢打赌,安迪盼望着我昨晚让他自己驾车回去。”只是我永远不会成为安迪的红人榜上的头牌人物了。 “波西娅要扶安迪上她的车,肯定麻烦重重。” “比尔帮了她一把。” “吸血鬼比尔?你的男朋友?” “嗯,是啊。” “我希望比尔没有吓倒波西娅吧。”泰瑞如此说道,仿佛他已经忘记了我仍站在原地。我可以感觉到我的脸紧绷了起来。“我怎么也找不到理由,比尔为什么会吓倒波西娅。”我说话的语气穿透了泰瑞内心想法的雾障。 “波西娅从来不像每个人想象的那么坚强,”泰瑞告诉我,“说到另一方面,你外表柔弱可人,内心却有点刚强。” “我不晓得自己该不该感到受控若惊,还是该朝你鼻梁伦上一拳。” “随便你。有多少女人——说到这件事,或者说男人——会对我这样一个疯男人说这番话?”泰瑞微微一笑,笑得像鬼魂一样。直到此刻,我才清楚的了解到泰瑞对自己的臭名声有多么地了如指掌。 我踮起脚,给泰瑞的刀疤献上一吻,告诉他我一点也不怕他。当我落下脚跟,我意识到那并不完全准确。在某些情况下,我不仅会对这名伤痕累累的男人留神万分,而且确实会变得十分的害怕。 泰瑞系上一条白色的厨师围裙,开始在厨房里忙活起来。我们其余人也回到了工作状态。我不用工作太久,因为今晚六点我就要下班回家,然后与比尔一道开车去什里夫波特市。我讨厌山姆为我今天在莫洛特酒吧闲逛、等待上工的时间而付我薪水;不过整理储藏室和打扫山姆的办公室肯定不能值得这么多吧。 一等警方开放停车场,顾客就开始涌入酒吧,在良辰镇这样的小镇子,如此的人流量真可谓史无前例。安迪和波西娅是头一批进来的,我看到泰瑞从厨房窗口探出头来,望向他的表弟表妹。他们朝泰瑞招了招手,泰瑞也举起一把小铲子,回应她俩的问候。我心里琢磨着泰瑞和他们是属于亲密到怎样程度的亲戚。我很确信,他不是安迪兄妹的血缘最近的表兄。当然,在这里,即使只有一丁点血缘关系,或者压根都没有血缘关系,你都可以称呼某人为表兄、阿姨、叔叔等等。我父母在一场山洪暴发中丢了性命后(他们的汽车被冲下了大桥),我妈最要好的朋友就尽量每个礼拜或半个月到奶奶就来探望我们一次,给我带来一份小礼物;我一直都称呼她帕蒂姨妈。 假如我有时间,我会解答所有顾客的提问,送上汉堡包、沙拉、炸鸡条——还有啤酒——直到我感觉头晕目眩。我扫了一眼时钟,该下班了。在女洗手间,我找到了替我班的人——我的好友艾琳。艾琳的一头如炽火燃烧般的红发(这个月又红上了两分)被打理成一个精致的发卷,盘在后脑上。她的紧身裤让全世界都知道她的体重减下了7斤。艾琳已经结过四次婚,目前正寻觅着第五位伴侣。 我俩攀谈了几分钟,讨论了一下谋杀案,我简明扼要的告诉她我负责招待的几桌顾客的情况,然后从山姆办公室拿走我的手提包,赶紧从门口溜走。我在家门口停下车时,天色还不是很黑。从一条人烟稀少的教区公路下来,往森林里开上一段路,就到了我家。这是幢老房子,最早可以追溯到140年前,可房子已经翻修过很多次了,所以没有人会认为它是一幢南北战争时期的宅子。我的奶奶阿黛尔•赫尔•斯塔克豪斯给我留下了这栋房子,我也对它珍视无比。比尔曾经想说服我搬到他的住处,那座居于山头的宅子和我的房子仅隔着一块墓地,然而我迟迟不肯离开自己的老宅子。 我迅速脱掉自己的制服,打开衣柜。如果我要和比尔一起去什里夫波特市和吸血鬼打交道,他就希望我稍稍打扮一下。我不是很想得明白,因为他从未想要别人对我献殷勤,但在我们去“尖牙同盟”酒吧时,他总是想要我看上去格外漂亮。“尖牙同盟”是一家吸血鬼开的酒吧,主要接待观光客。 都是些人类。 我左右摇摆,打不定主意,于是就冲了个澡。一想起“尖牙同盟”,我就全身紧张。开办这家酒吧的吸血鬼,属于吸血鬼中的有权优势者,一旦他们发现了我的独特天赋,我就会变成他们极欲逮到的猎物。比尔一心想要进入吸血鬼的自治系统,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保证我的安全;也就是说我可以住在自己想要居住的地方,做自己选择的工作。但是作为回报,我依旧必须在被召唤的时候露面,还要为他们使用我的读心术。“主流”吸血鬼需要的,不再是他们老早之前的抉择(残酷折磨以及恐怖威胁),而是更加温和的方法。热水冲浴下,我立刻又感觉好多了,热水淋在后背上,真是舒服极了。 “我可以和你一起洗么?” “该死的,比尔!”我的心脏扑通扑通跳得飞快,身躯靠在浴室墙壁上。 “甜心,抱歉了。你难道没有听到浴室门开启的动静?” “没有,该死的。你为什么就不能说一声‘亲爱的,我到家了’之类的话?” “对不起”比尔又道了一声歉,听上去并不怎么真心实意,“你需要人挠挠后背么?” “不需要,谢谢,”我生气地说,“我现在可没有让人挠背的情绪。” 比尔咧嘴一笑(我可以看见他的尖牙缩了回去),还拉上了浴室的幕帘。 第二章 当我走出浴室,毛巾不多不少恰恰好地裹着我的身体,比尔四肢舒展地躺在我的床上,他的鞋整齐地摆在床头柜边上的小地毯上。比尔穿着一件深蓝色的长袖衬衫和一条卡其布裤子,脚上的袜子与衬衫和锃亮平底皮鞋很搭配。他的深棕色头发梳向后脑勺,修长的鬓角像是重又流行起来的发型款式。 好吧,它们过去确实是复古款式,可是要比多数人想象得到的都要来得更复古。 比尔长着一双高高拱起的眉毛和一个高耸的鹰钩鼻。他的嘴角是你在希腊雕像上看到的那种,至少是我从图片里看到的那种。南北战争(或者称呼为北方侵略南方之战,奶奶一直就这么叫的)结束后不久,比尔就撒手人寰了。 “今晚的安排是什么?”我问道,“办正经事,还是去吃喝玩乐?” “和你待在一起,就一直是享乐。”比尔答道。 “我们去什里夫波特市,为的是什么原因?”我追问说,因为我刚才听到了一个吱吱呜呜的回答。 “我们是被人叫去的。” “被谁?” “当然是艾瑞克。” 既然比尔已经申请并且接受了第五区调查员的职位,他就得听从艾瑞克的指挥——还要接受艾瑞克的保护。比尔早就解释过了,那就意味着任何招惹比尔的人必须还得应付艾瑞克,也还意味着比尔的所有物是献给艾瑞克的。其中也包括我。我并不会为自己被列入比尔的所有物而激动不已,但比起其他一些替代方法,这已经是上策了。 我冲镜子扮了一个鬼脸。 “苏琪,你和艾瑞克做了一笔交易。” 在和艾瑞克第一次见面时,我曾和他约定:只要他不伤害人类,我愿意利用我的“天赋”为他帮忙。 “是啊,”我承认,“我确实做了。” “那样你就必须遵守交易。” “我正打算着呢。” “穿上那条蓝色的紧身斜条纹布裤,两侧都有蕾丝的那条。”比尔建议说。 那条裤子压根就不是斜纹布,而是某种弹性布料。比尔就喜欢我穿那条裤子的模样,裤子腰身很低。不止一次,我猜想比尔是不是对布莱尼•斯皮尔斯存在某种幻想。不过我十分清楚自己穿上那条裤子很好看,于是就套上了那条裤子,还穿了一件蓝白格子的短袖衬衫,衬衫前襟紧扣,一直到文胸底下五厘米处。只是为了展出一点独立性(毕竟,比尔最好记得我是个独立女性),我将头发梳成了马尾辫,高高盘在头顶。我在弹性发带上插了一个蓝色蝴蝶发夹,略略施了点粉黛。比尔瞄了几眼手表,可我还是一副慢悠悠的样子。假如他急切地想要我给他的吸血鬼朋友留下深刻印象,他就该耐心地等待我。 我们一进到车里,向西驶往什里夫波特市,比尔就对我说:“我今天投资了一项新生意。” 坦白说,我一直在纳闷比尔的钱财到底来自何处。他从来不像腰缠万贯的样子;他也从来不像穷困潦倒的模样。不过,比尔从来不工作,除非是我俩没在一起的那些晚上。 我忐忑不安地明白到,任何一位“物有所值”的吸血鬼都可以变成富人;毕竟,当你多多少少具备了控制人类心智的能力时,要说服别人放弃钱财、告之股票赚钱的诀窍或者投资机会就不再是一件难事。在吸血鬼获得合法生存的权利前,他们还不必缴税。看看,甚至连美国政府都不得不承认它不能向死人收税。但国会也已经指出,假如你赋予了吸血鬼们权利,给予他们投票权,那么你就应该强令他们纳税。 当初日本人完善了人造血液,真正使得吸血鬼们可以不靠喝人类的血液而“生存”,那时的吸血鬼就有可能迈出棺材。“瞧瞧,我们不必为了生存而牺牲人类,”吸血鬼们可以这么说,“我们不再是威胁。” 可我知道比尔在喝我的血时,是他最为兴奋的时刻。靠着“生命泉流”(最热销的人造血液的品牌),他也许拥有了相当稳定的吃食,可咬噬住我的喉咙的美好感觉无以伦比。比尔在整个酒吧的顾客面前会喝下一些瓶装的a型阳性血,但假如他打算要咬上一口苏琪•斯塔克豪斯——上天保佑我俩最好在私下里进行——那种感受截然不同。比尔从一酒杯的“生命泉流”里可体会不到任何带着情色滋味的兴奋之情。 “那么说一说,新的生意是什么?”我问道。 “我买下了高速公路旁边的一排铺子,拉劳瑞餐厅那儿。” “之前归谁所有?” “贝尔佛勒家族最初拥有这块地皮。他们让西德尼•马修•兰卡斯特负责地产开发的买卖。” 西德尼以前当过我哥哥的律师。他做了很多年的律师,比波西娅有权有势得多了。 “那对贝尔弗勒家可是好消息。有好几个年头了,他们一直在使劲兜售那块地皮。他们迫切需要现金。你买下了地皮和沿街店铺?那时多大的一块地啊?” “也就四千平方米左右,不过地段很好。”比尔用我之前从未听到过的生意人口吻说道。 “沿街的店铺有拉劳瑞餐厅、一家发艺沙龙以及塔拉服饰店?”除了乡村俱乐部,良辰镇上有点噱头的餐厅就只剩下拉劳瑞餐厅了。你会带着妻子去哪里庆祝你们25周年结婚纪念日;又或者当你想要升职时,会在那儿宴请你的老板;再者假如你真的想要约会你的梦中情人,你也会在那儿请她。可我也听说拉劳瑞餐厅盈利并不算丰厚。 我这一辈子也就比穷困潦倒的状态好上一丁点儿,对如何经营实业或管理业务往来一无所知。要不是我的父母运气极佳,在自家的田地里发现了一口小油井,赶在石油消耗殆尽前把开采石油赚来的每一分钱都积攒了下来,否则的话,詹森、奶奶和我肯定是过着艰难困顿的苦日子。至少有两回,在奶奶独立照顾詹森和我时,为了保住奶奶的房子、缴纳税收,我们差一点就要卖掉父母留下的那块地了。 “这么说来,生意怎么做?你拥有的物业里开着三家店,他们付给你租金?” 比尔点点头。“目前是这样,如果你想要弄弄头发,就去那家发艺沙龙吧。” 我一生中就去过一次美发店。假如发梢变得毛躁分叉,我一般就去艾琳住的那辆拖车,她会把我的秀发修剪得平滑如初。“你是不是认为我的头发需要打理?”我疑惑地问道。 “没有,头发很漂亮。”比尔的回答很让人欣慰,“可假如你想去哪儿,他们提供••呃••美甲服务,还有护法产品。”比尔念出“护发产品”的腔调,让人以为这是一个外国词。我拼命忍住,才没笑出声来。 “还有,”比尔继续说,“随便带谁去拉劳瑞餐厅用餐,你都不用付账。” 我扭过身直瞪着比尔。 “塔拉也晓得了,如果你到她的店里消费,她会把你买下的所有衣服都记到我的账上。” 我能够感觉到自己的坏脾气在吱嘎作响,正欲发作。可遗憾的是,比尔对此毫无察觉。“这样子,换句话说,”我开口道,对自己冷静的嗓音感到非常自豪,“他们都知道要纵容老板的情人了。” 比尔似乎觉察到自己犯了滔天大错。“哦,苏琪,”他开始恳求我的原谅,可我并不吃这一套。我的自尊心已经高涨,将我当面击倒。我的脾气并未消去大半,可当我要平复情绪时,我也做得干脆利落。 “你为什么就不能像别人的男朋友那样,送我几束鲜花?或者一盒糖果。或者就买给我一张胡曼牌的贺卡,为什么你不这么做呢?或者送只小猫眯,再或者送条丝巾!” “我是想要送给你一些东西。”比尔谨慎地说道。 “你让我感觉自己就像是被男人包养的金丝雀。你还当仁不让地让那些店铺里的伙计们对我留下这样的印象。” 在昏暗的仪表板亮光下,我依稀辨认出比尔似乎在试图领会两者的差别。我俩刚刚开过通往含羞草湖的哪有岔路,借着汽车的前灯光束,我可以在道路靠近湖泊的那侧望见黑漆漆的森林。 而令我大吃一惊的,是汽车引擎突然作响,熄火停住了。我认为这无疑是一种征兆。 假如比尔知道我下一步要干什么,他肯定会提前锁上车门,因为当我钻出车门,朝着路边的林地走去时,他的神色确实震惊万分。 “苏琪,给我马上回到车里!”天啊,比尔此刻真的失去理智了。好吧,这肯定让比尔强忍了许久。 我迈入森林时,还冲着比尔轻蔑地举起了中指。 我心里晓得,要是比尔想要我留在车内,我肯定还在车子里,因为比尔比我强壮了20倍,速度也比我快得多。在乌漆抹黑中走了一会儿,我几乎就要企盼他快点追上来。可我的自尊心又风起云涌,我知道自己做了正确的抉择。比尔几乎对于我俩关系的性质有所混淆,我想要他的头脑里把事情理顺。他可以就这么心情沮丧地奔到什里夫波特市,然后向他的顶头上司艾瑞克解释我的失踪。谢天谢地,那会让比尔处境难堪! “苏琪,”比尔从马路上呼喊道,“我要去最近的服务站找个机修工。” “祝你好运。”我屏息敛气,轻轻说道。哪个服务站有一名全天候工作的机修工,还在深更半夜开业?比尔想的大概是上世纪五十年代了,或者是别的时候。 “苏琪,你的行为处事就像个小孩子,”比尔说“我会过来接你,但我不打算浪费时间。当你冷静下来,就赶紧上车然后锁上车门。我现在就要动身了。”比尔看来也有自己的自尊心。 我听见了轻轻的脚步声沿着马路而去,这意味着比尔是在以吸血鬼的速度跑步,我同时感到了一股轻松和一丝挂念。他真的走远了。 他大概以为自己在给我留下一个经验教训,而事实恰好相反。我在心底里来回反复地告诉自己。毕竟,他马上就会回来。我很是确信。我只需要保证自己别跌跌撞撞地走到林地深处、一脚跌入湖泊里。 在松树林里,一片乌漆麻黑。尽管天上没有挂着一轮圆月,今天却是一个无云的晚上,森林里的阴影黑漆漆的一片,映衬着开阔的空地里遥遥射来的清冽月光。 我开始返身往马路那边走,然后深抽一口气,开始往良辰镇走去,与比尔的方向正好相反。我心里猜度着,在比尔挑起话头前,车子到底开出了多远。我安慰自己,时间肯定不是很长,另外幸好我穿了旅游鞋,而不是一双高跟凉鞋。我没有带上毛绒衫,裸露在露脐装和低腰裤之间的肌肤冷飕飕的,直冒鸡皮疙瘩。我慢慢地跑着步,马路上没有一盏灯,要不是有月光照着,我肯定早已摔得不成人样。 几乎就在我回想起刚刚有人谋杀了拉法耶特那刻儿,我就听见森林里传来的脚步声,与我走的路径恰好平行。 我停住脚步,森林里的家伙也不在走动。 我宁愿此刻就知道对方的底细。“好吧,谁在那儿?”我喊道,“假如你打算吃了我,就赶紧现身吧。” 一个女人从树林里走了出来。一头背脊突起、未曾驯化的野猪跟在她的身边。野猪的獠牙在阴暗处闪烁着光泽一个女人从树林里走了出来。一头背脊突起、未曾驯化的野猪跟在她的身边。野猪的獠牙在阴暗处闪烁着光泽。女人的左手拿着某种棍棒或者手杖,顶端上系着一撮不知什么东西。 “好极了,”我压低嗓门自言自语,“真不错。”这个女人和野猪一样吓人。我确信她并非吸血鬼,因为我可以觉察到他的内心活动;可她也定然是某种超自然生物,因此她也传送不出清晰的思维信号。不管怎样,我可以领会到她内心的大致想法。她感到满心欢喜。 这可不是一条好消息。 我希望那头野猪能对我有好些。在良辰镇周围,极少能看到野猪,尽管时不时会有一名猎人发现一头野猪;更为罕见的,就是能逮到一头野猪。那可是能把捕猎照片登到报纸上的千载难逢的机会啊。这头野猪闻起来有股独一无二、令人畏惧的气味。 我不确定该称呼谁。毕竟,野猪也许根本不是真正的畜生,而是一个变身人。在过去的几个月里,我了解到世上存在着这种生物。长期以来,吸血鬼被认为是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虚构形象,假使它的的确确存在于世上,那么其他那些让人激动不已、被我们认为是虚构形象的超自然生物同样应该存在。 我真的是非常紧张,所以我硬是挤出一脸的微笑。 女人留着一头乱糟糟的长发,在摇摆不定的光线下显露出不确定的深型发色,身上几乎一丝不挂。身上穿着某种内衣,不过衣服又短又破,还污迹斑斑。她赤裸着双足,冲着我回了一个微笑。我没有惊声尖叫,而露出愈加灿烂的美容。 “我没有吃掉你的意图。”女人说。 “听到这话,我挺高兴的。你的伙伴怎么样?” “哦,这头野猪。”仿佛她刚刚才注意到它,女人伸出手,抓挠着野猪的脖颈,就像我对待一条温顺的小狗那样。野猪凶气四溢的獠牙上下摆动。“它听从我的吩咐。”女人不以为意地说道。无需翻译器,我也能领会话语中的威胁。我尽量摆出一副同样随意的样子,同时扫视着我站立的这块空地,希望能发现一颗大树,等到无计可施时,我就爬到树上去。但是,在我可以够得到的范围内,所有的树木都是光秃秃的,枝不繁叶不茂,它们属于北美火炬松。在我们这一带种植了数以百计的火炬松,为的是取用它们的木材。这种树直到四五米的高度才开始长出枝叶。 我突然意识到自己早就该想到的实情:比尔的汽车抛锚在那儿根本就不是意外,也许我俩的争吵也并非巧合。 “你想要和我谈事情么?”我开口问她,一边转过身来看着女子,我发现她又走近了几步。此刻,我稍稍能看清楚她的面容,但是看清之后我感到更害怕了。她的嘴角边有着一块污迹,而当女人开口说话时,我望见牙齿上有深色的东西;这位神秘的女人刚刚生吃下了一只动物。“我看出你刚刚吃过晚餐。”我万分紧张地说了一句,刚说完话就忍不住要掴自己一个耳光。 “嗯。”她说,“你就是比尔的心肝宝贝?” “嗯。”我说。我很反感那类措辞,不过我此刻的处境可不适宜坚辞所谓的立场。“如果我出了什么事,他肯定会真的很恼火。” “好像吸血鬼的怒火对我管用似的。”女人立刻就顶了一句。 “劳驾,夫人,不过你到底是谁?假使你不介意我这么问的话。” 女人再次露出微笑,让我打了一个寒颤。“没关系。我是一名美娜德。” 那是种希腊的神灵。我不清楚具体是什么,不过假如我的印象属实的话,那是一种性格粗野、居于大自然的雌性神灵。 “那真有趣,”我一边说,一边因为我居然有此身价而苦笑着,“你今天晚上到这儿来,是因为•••?” “我需要给艾瑞克•诺斯曼带一条口讯。”女人一边说一边走近。这时候我才看清楚女人的情形。野猪一直在女人的身边哼哼,似乎它是与女人系在了一起。那股臭味难以形容。我看见野猪毛茸茸的小尾巴,那条小尾巴正在轻快而不耐烦地前后甩动。 “口讯是什么?”我瞄了眼女人,接着就一个急转身,有多快就多快地逃之夭夭。要不是我在初夏时分喝过一些吸血鬼的血液,自己肯定无法及时地转过身,那时被咬中的就不是我的后背脊,而是脸庞和前胸了。我感觉就像是有个大力士挥舞着一把沉重的耙子砍将下来,尖齿狠狠地扎入我的肌肤,愈来愈深,最后撕开了我的背脊。 我再也站立不住了,身子一个前倾,就势倒在了地上。然后听见女人在我身后大笑,那头野猪则哼哼地交换,接着我发现女人离去了。我躺在原地,痛哭了一两分钟。我使劲不叫出声来,发觉自己像一个干体力活的妇女那样大喘气,试图忍住疼痛。我的后背痛得让人死去活来。 我此刻也恼火得很,但浑身就是没有一丁点力气。在那个婊子眼里,在那个美娜德看来,在那个不知道什么东西的想法里,我就是一块活生生的公告牌。我一步步爬着,爬过掉落的嫩枝和粗糙的地面,爬过松针和尘土,我变得愈来愈愤怒。在疼痛和愤怒的双重作用下,我浑身颤抖,拉扯着自己前行,一直到我不再感觉自己只是一堆垃圾,活该丢了性命。我开始朝向汽车爬去,想要折返到比尔最可能发现我的地点,但是当我差不多到达马路时,我对置身开阔地的这个念头又多了一份担心。 我一直以为马路就意味着帮助——但是呢,事实自然并非如此。就在几分钟前,我发现并非每个碰巧遇上的人都有乐于助人的性情。假如我遇上别的怪物、一些没填饱肚子的家伙,该怎么办呢?在目前这一时刻,我的鲜血的气味也许会引来一个猎食者;据说鲨鱼能够察觉到海水里一丁点血液的味道,而吸血鬼无疑就是“陆地版”的鲨鱼。 于是,我又爬到了树丛里,而没有待在谁都可以看见我的路边。这个地方看上去可不像一个很有尊严或者挺有意义的舍身取义的地方。这儿不是阿拉莫,也不是温泉关,只不过是北路易安那的一块路边林地。我大概还躺在毒葛上面。但是,我或许也活不到安然脱险的时候。 每一分每一秒,我都期待疼痛会开始消退,可疼痛却逐渐加剧。我无法抑制眼泪流下脸颊。我尽量不哭出声音,那样我就不会被人发觉,可是要保持完全的静默,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我将精力全都放在了如何保持安静上,几乎错过了比尔。他正沿着公路踱步走来,朝树丛里窥望着,我从他走路的样子知道他对危险充满警觉。比尔知道有些不对劲了。 “比尔。”我轻声唤道,不过靠着吸血鬼的灵敏听力,这声低唤就好比一声怒吼。 他立刻就停住了脚步,眼眸扫视着阴暗处。“我在这儿。”我说道,还强忍住了一声抽泣。“千万小心。”我也许是一个活圈套。 借着月光,我看见比尔的脸上毫无表情,可我知道他正在权衡轻重,就像我那样。我们的一个必须动起来,而我意识到要是我走到外面的月光下,假如有东西要袭击我俩,至少比尔可以看得更清楚些。 我伸出手,抓住青草,拼命拉着往前爬。我甚至都无法跪立起来,所以这样子前进是我的最佳速度。尽管我背部的肌肉一动起来就剧痛难忍,我还是用脚稍稍瞪了一下。在我爬向比尔时,我不想望着他,因为我生怕自己看到他的怒容就会软下心来。这几乎就是显而易见的事。 “苏琪,是谁干的?”比尔温柔地问我。 “抬我到车上去,请把我弄出这儿,”我一边说,一边尽量打起精神。“如果我弄出许多动静,她也许还会回来。”一想到这,我就全身瑟瑟发抖。“带我去见艾瑞克,”我尽力保持声音的冷静,“她说这是给艾瑞克的一条口讯。” 比尔在我身边蹲下。“我必须得抬你起来。”他告诉我。 哦,不。我开始说:“肯定有别的方法。”可我知道我俩别无选择。比尔心知肚明,没有一丝迟疑。我还没有预期疼痛达到顶峰,他就迅速地把一只胳膊伸到我的身体下,另一只手抱住我的腰胯,一下子就把我摇来晃去地搁到了他的肩头。 我大声地尖叫起来。之后我竭力不哭出声来,那样比尔就能听到可能的攻击声,可是我不怎么控制得了。比尔开始沿着马路跑回到了汽车里。车子早已经发动了,空转的引擎发出平滑的响声。比尔急忙打开后车门,像轻柔而迅捷地将我塞到凯迪拉克车的后座上。这样做,无可避免地会引起我的进一步疼痛,可比尔还是尽力减少我的疼痛。 “一切都是她干的,”当我能连贯地说话后,我说道,“是她让汽车抛锚,令我跑出车去的。”到底是不是那个女人惹起了我和比尔的争吵,我还不是很确定。 “我们稍后再谈这事。”比尔说。他以最快的车速朝什里夫波特市开去,而我则紧紧抓住车内的坐垫,试图控制自己的疼痛。 关于那趟车程,我还能记得的,就是车子仿佛行驶了至少两年之久。 比尔不知怎么把我带到了“尖牙同盟”酒吧的后门,然后就砰砰地踢门,像引起里面的人注意。 “谁在那儿?”帕梅拉冷冰冰地问道。她是一位相当漂亮、金发碧眼的女吸血鬼,我之前见过她好几回,她性格很敏感,做起生意来则是敏锐又干练。“哦,是比尔来了。出了什么事?哦,雅米雅米,太美味了,她在流血呀。” “把艾瑞克请过来。”比尔说 “他一直都在这儿侯着。”帕梅拉张嘴说道,然而比尔早己扛着我大步走过她的身边,我就像一个血淋淋的猎物,在他的肩头上摇下摆。我到了那时,早已经晕头晕脑,即使比尔把我扛到酒吧前台的跳舞区,我也不会介意,可是并非这样,比尔带着一肚子的怒气,扛着我冲进了艾瑞克的办公室。 “我要记在你的账上。”比尔厉声骂道,而我则不停地呻吟起来,因为比尔在摇动我,仿佛是想把艾瑞克的注意力吸引到我身上。我无法想象艾瑞克怎么还会去看别的地方,要知道我此刻可是他办公室里的一名发育成熟的女性,大概还是惟一一名全身流血的女人。 我非常乐意当场昏厥过去,变得毫无知觉。可是我没有那样干,只是倒在了比尔的肩头,疼痛不止。“真该死啊。”我嘟囔道。 “亲爱的,怎么了?” “真xx的。” “我们得让她趴在沙发上,”艾瑞克说,“就这儿,让我•••”我感觉另一双手抓住了我的双脚,比尔似乎是扭身蹲到了我身子底下,他俩一起小心翼翼地把我抬到艾瑞克刚刚为自己的办公室购置的豪华沙发上。沙发有股新家具的气味,还是皮革质地的。我低着头一动不动地看着沙发,很庆幸艾瑞克买的不是布艺沙发。“帕梅拉,喊医生过来。”我听见脚步声离开了房间,艾瑞克蹲了下来,望着我的脸蛋。这可真是名副其实的蹲伏,因为艾瑞克人高马大,虎背熊腰,活像一名古时候的维京人。 “你遭遇了什么事?”他问道。 我怒目瞪着艾瑞克,欲说无言。“我是一条带给你的口讯,”我几乎是耳语般地说道,“森林里冒出一个女的,让比尔的车子抛了锚,兴许还让我俩吵起了架,接着她就牵着一头野猪找到了我。” “一头野猪?”即使我说那个女人的鼻子上停着一只金丝雀,艾瑞克也不会更加的惊讶。 “会哼哼叫的,背脊凸起,就是野猪。她说想给你带一条口讯,接着就想咬我的脸蛋,幸亏我及时地转过身,但她咬中了我的后背,然后就离开了。” “你的脸蛋。她有可能早已咬中你的脸蛋。”比尔叹道。我望见他的双手紧攥,搁在大腿两旁,随着他在办公室里走来走去,又放到了背后。“艾瑞克,她被咬的并不是很深。苏琪,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琪,”艾瑞克轻柔地说,“这个女人看上去模样如何?” 他的脸孔凑在我的脸蛋旁边,金色的头发几乎就要碰到我的脸。 “她看上去就像个疯子,我会告诉你她的长相。她还叫你艾瑞克•诺斯曼。” “那时我和人类打交道时候用到的姓氏。”他说,“看上去像个疯子,你的意思是她的模样•••如何?” “她衣衫褴褛,嘴角边、齿缝里都是血,就好象刚刚生吞活吃了什么东西。她还拿着一种手杖样子的东西,最上头挂着不知什么东西。她的头发很长,纠缠在一起•••瞧,说起头发,我的头发都粘到后背上了。”我气喘吁吁地说。 “嗯,明白了。”艾瑞克开始试图将我的长发从伤口上扯下,随着血液的凝固,长发起到了粘合剂的作用。 帕梅拉随后带着医生走了进来。假如我指望艾瑞克请来的医生是那种正常的医生,譬如挂着听诊器、带着压舌板的那种白大褂,我就注定要再一次大失所望了。进来的医生是名侏儒,她压根不用弯下腰,就能看到我的双眼。侏儒女医生检查了我的伤口,同时比尔在一边走来走去,因为紧张全身发抖。女医生穿着一条白裤子和一件束腰外衣,就像医院里的医生那样;呃,应该说是像过去的医生那样,如今的医生都开始穿起了绿大褂、蓝大褂,或者其他趁巧想到的疯狂颜色。她的脸蛋被鼻子占去了大半,皮肤属于橄榄色,金褐色的头发挺粗糙的,发丝粗得让人不可置信,像波浪般起伏摆动。她把头发剪得短短的,让我不禁联想起了托尔金笔下的霍比特人。也许她就是一名霍比特人。在最近的几个月里,我对现实世界的理解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你是哪一种医生?”尽管此时我需要花费不少工夫才能集中起精神,我还是开口问道。 “治疗师。”他用低沉得让人大吃一惊的声音回答道,“你中了毒。” “这就是为啥我一刻不停地在想自己就快翘辫子了。”我嘀咕了一句。 “你会的,马上就会死。”她说。 “谢谢你,医生。对这种毒,你有医治的方法吗?” “你们手头的选择并不多。你已经中了毒。你有没有听说过科莫多巨蜥?它们的嘴巴里充斥着各种细菌。这么说吧,美娜德咬出的伤口具有同样的毒性。假如科莫多巨蜥咬了你一口,它会跟踪你几个小时,等待细菌把你杀死。对美娜德来说,迟迟来到的死亡给她们增添了乐子。对科莫多巨蜥来说,又有谁知道底细?” “医生,感谢你的这番“国家地理杂志探秘之旅”,你能做些啥?”我紧咬牙关,发问道。 “我可以缝上暴露的伤口,但你的血液已经被污染了,必须要抽光血液,再换上新的。吸血鬼们能干这种事。”这名善良的医生似乎对大家可以通力合作的前景感到欢欣不已。 他转过身,对着那些聚在一块的吸血鬼。“假如你们中的一个喝下有毒的血液,那个人会感到不舒服。美娜德释放的是魔法元素。对你们这些人来说,被科莫多巨蜥咬上一口,则是啥毛病都没有。”医生开怀大笑。 我恨死她了。我都疼得眼泪如溪流般淌下脸庞了,她还哈哈大笑。 “那就这么办,”他继续说,“当我做好手术,你们每个人咬上一口,吸掉一点血液。然后我们就给她输血。” “要输人类的血液。”我说道,等待着医生完全清楚地明白我的意思。曾经有一次,我不得不喝下比尔的血液,为的是重伤之后能够大难不死。另外有一次是为了通过名目繁多的测试。我还曾经意外地喝过另一个吸血鬼的血,事情和听上去一样的离奇。在喝过吸血鬼的血后,我曾经有机会看到自己的变化,我可不想再喝一回吸血鬼的血,使得那种变化随之强化。在时下的富人中间,吸血鬼的血液是最上乘的灵丹妙药,可对我来说,他们的行为处事与我绝对无关。 “如果艾瑞克能动用一点人情关系,搞到一些人类血液,就可以了。”侏儒医生说,“最少可以输一半人造血液。顺便提一句,我是路德维格医生。” “我可以搞到血液,我们也应该把她治愈。”我听见艾瑞克的这番话,大松了一口气。在此时此刻,我宁愿付出多少都要看一眼比尔的脸庞。“苏琪,你是什么血型?”艾瑞克问道。 “o型阳性。”我回答道,心里很高兴自己的血型是这么的稀松平常。 “那该不成问题,”艾瑞克说,“帕梅拉,你能搞定这档子事么?” 房间里又响起了一阵动静。路德维格医生往前弯下腰,开始添我的后背。我浑身一阵战栗。 “苏琪,她是医生。”比尔说,“她用这种方法给你治病。” “但她会因此而中毒。”我一边说,一边使劲地想一条拒绝的理由,既要听上去不像对同性恋者退避三舍,又不像是歧视身材矮小者的口吻。千真万确,我不想让任何人添我的背脊,无论是女侏儒还是身材魁梧的男性吸血鬼都不行。 “她是治疗术士,”艾瑞克带着斥责的语气说,“你必须要接受她的治疗。” “哦,好吧,”我答道,甚至都没有留意我的语气是多么的愠怒,“顺便提一句,我还没有从这里听到一句‘对不起’。跟自我保全的心态相比,此刻冤屈不满的情绪已经占了上风。 “我很遗憾美娜德选中你作目标。” 我瞪着艾瑞克。“还不够有诚意。”我说。我试图摆出一副强悍的模样,牢牢控制这场对话。 “天使般可爱的苏琪小姐,你是爱与美的化身,我万分地抱歉,邪恶而狠毒的美娜德为了给我传递一条口讯,冒犯了你光滑有致而性感无敌的胴体。” “这才像样。”要是那个时候我没有感到阵阵的刺痛,在听了艾瑞克的奉承话后我会更加的心满意足。(医生的治疗并不是很舒服,)道歉,最好是出自真心实意,或者是精心构思过的美言佳句,而既然艾瑞克没有一颗能感觉歉意的心(至少截至目前我还没有注意到),他的最佳策略就是用好话转移我的注意力。 “我可不可以这么理解这条口讯:他将与你开战?”我试图对路德维格医生的举动视而不见,向艾瑞克问道。我浑身上下都在冒汗,后背的疼痛一直在折磨着我。我感觉到眼泪淌下脸庞。房间里似乎充斥着一股黄色的雾气;所有的摆设看上去都颜色惨淡。 艾瑞克忽然露出一副吃惊的模样。“不大对劲,”他谨慎地说,“帕梅拉?” “血还在送来的路上,”她说,“现在情况很糟糕。” “动手吧,”比尔心急如焚地说,“她脸色都变了。” 我几乎是百无聊赖地想到,自己的脸色到底变成了什么颜色。我再也无法抬起脑袋避开沙发了,之前我试图用那样的姿势来让自己看上去更警觉些。我把面颊靠在皮革沙发上,汗水立即就把我和沙发表面粘到了一起。从背部的爪痕开始,火灼般的刺痛袭遍全身,越来越剧烈,我大声地叫出来,我再也控制不住了。侏儒医生从沙发一边一跃而起,弯腰检查我的瞳孔。 他摇了摇头。“唉,假如还有任何的希望。”她这么说道,然后声音仿佛变得非常的遥远。她手上拿着一管注射器。我所记得的最后一件事,就是艾瑞克的脸孔越移越近,似乎还冲我眨了眨眼。 第三章 我很不情愿地睁开着双眼。我感觉自己睡在汽车里,或者是在一张直背长椅上打瞌睡,我肯定是在一个既不合适又不舒服的地方睡着了,感觉四肢乏力,浑身作痛。帕梅拉坐在一米外的地板上,蓝色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直盯着我看。 “这能行,”她评说道,“路德维格医生是对的。” “棒极了。” “是啊,假如我们在找到机会从你身上榨出点好东西前,就失去了你,那可真是憾事一桩,”帕梅拉一板一眼的语气让人很吃惊,“在和我们有联系的人类中,美娜德还有许多其他目标可供选择,而那些人都远远比你可消耗得起” “帕梅拉,谢谢你这番掏人心窝的安慰话。”我呢难道。我感觉自己身上脏兮兮的程度达到了顶点,仿佛先被浸到了一缸子汗水里,然后在尘土堆里翻滚了好一阵子,甚至连我的牙齿都感觉沾满了尘土。 “甭客气。”她一边说,一边就差一点要笑容满面了。这样看来,帕梅拉还是有点幽默感的,不像吸血鬼一族广为人知的那样全无幽默感。你永远不会看到吸血鬼站在舞台上担任喜剧演员,人类的笑话只会让吸血鬼们“哈哈”地冷笑数声。(听过一些吸血鬼族的笑话,你会连续一个礼拜被噩梦缠绕。) “出了什么事?” 帕梅拉重新将手指放回膝头。“我们照着路德维格医生的吩咐做了。比尔、艾瑞克、周、还有我,每个人都吸吮(shun)了你的血,把你吸的几乎毫无血色后,我们开始给你输血。” 我思忖(cun)了片刻,很高兴自己老早就已昏迷不醒,不必清醒地经历那段过程。比尔常在我俩做爱时吸吮我的血,所以我将它与性交爱抚的高xdx潮联系到了一块。这么说吧,假如我清醒地面对这一幕,要我把自己“奉献”给这么对人,那会令我尴尬到极点的。“谁是周?”我问。 “看看你能不能坐起来,”帕梅拉建议说,“周是我们新来的酒保。他的回头率可真高。” “哦?” 这是我有生以来洗过的最舒服的一次澡了。 我必须慢慢地、小心谨慎地移动身子。我发觉自己浑身瑟瑟发抖,就像刚刚生过一场大病——譬如说肺炎,或是一种厉害的流行性感冒。估量起来,我可能真的生了病。在我擦干身子时,帕梅拉将浴室门打开一个口子,给我递上一条内裤,真是既让我意外又令我开心。内裤非常小,还镶满蕾丝花边,几乎不能称之为衬裤。但至少这条内裤是干干净净的。我一心想着找到一面镜子、看看自己的模样,这个念头浮起时,我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已经好多了。我穿着内裤和白衬衫,赤着脚走出浴室时,发现帕梅拉已经把我的脏裤子和其他东西卷在一起,塞进一个塑料袋,好让我带回家去。映衬着雪白的衬衫,我的茶色肌肤看上去更黑了些。我缓缓走回艾瑞克的办公室,从我的皮包里掏出发梳。正想把这头乱糟糟的头发打理整齐时,比尔走进屋,一把抢走了我手中的梳子。 “亲爱的,让我来吧,”他温柔体贴地说,“你感觉怎么样?拉起衬衫,让我看看你的背。” 我依着比尔的话做了,心中却忐忑地想着,办公室里千万不要装着摄像头哦。 “看上去怎么样?”我转过头问比尔。 比尔简明扼要地说:“会留下疤痕。” “我料到了。”幸好疤痕是在后背,而不是我的前胸上。身上带点疤痕,总好过送掉小命。 我放下了衬衫,比尔开始梳理我的头发,那是他最乐意干的事了。过了一会儿,我又变得疲惫不堪,坐在艾瑞克的椅子上,让比尔站在我的身后。 “那么美娜德为什么挑中了我?” “她可能一直在等待头一个经过那儿的吸血鬼,却发现你跟我在一起——要逮住你方便得多——你就像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她引得我俩吵架?” “没有,我认为那是巧合。不过我还是不明白,你当时为什么那样生气?” “比尔,我很累,我不想解释。我们明天再谈这事,好么?” 这时,艾瑞克和另外一个吸血鬼走了进来,我知道那肯定是周。一照面,我就明白了周为什么能引来无数的顾客。他是我见过的第一位亚籍吸血鬼,而且他英俊得简直让人吐血!他全身上下——至少是我看得见的部位上——布满了花纹相当复杂的纹身,我听说日本山口组的成员最喜欢纹上这样的花纹。无论周在世的时候是不是黑社会分子,他如今肯定属于危险分子。过了片刻,帕梅拉进来说:“门都锁好了。路德维格医生也走了。” 这么说来,“尖牙同盟”酒吧今晚歇业了。那么现在肯定是凌晨两点了。比尔继续为我梳理着头发,我则坐在办公室的椅子上,双手放在大腿上,心里很是在意自己衣不遮体的模样。不过,我突然又想起艾瑞克个子这么高,他的衬衫穿在我身上,就像穿了短裙一样盖住了我的下半身。我琢磨着,肯定是因为穿着的法国式比基尼短裤让我困窘不安。还因为我没有戴文胸。上帝慷慨地赐予了我一对傲人酥胸,如果我没有穿文胸的话,一切都会显露无遗,绝不会弄错。 但是无论我此刻是否衣不遮体;无论比起此刻来,这些人是否见过更加暴露的胸脯,我都得注意自己的淑女礼节。 “谢谢各位救了我的性命。”我致谢道。我的说话语气并不是怎么热情洋溢,但我希望他们可以体会到我的真心实意。 “这纯粹是我的荣幸。”周说道,声音带着一股不容误解的挑逗。他说话稍稍带着些口音,我对亚洲诸多族裔的不同口音特征见识不广,无法辨明他最初来自哪个国家。但我很确信,“周”并非他的全名,但是所有的其他吸血鬼都这么称呼他。“假如没有毒液的话,那就十全十美了。” 我感觉比尔在我身后绷紧了身体。他把双手搁到我的肩头,我伸出手把十指贴紧了他的十指。 艾瑞克说:“咽下这些毒液,物有所值。”他将手指凑到唇边,亲吻了一口,仿佛在啧啧称赞我的鲜血的芬芳。真是恶心。 帕梅拉微微一笑。“苏琪,随便什么时候想要帮忙,就说一声。” 哦,真是不敢相信的好事。“比尔,你也一样,谢谢你。”我一边说一边把脑袋往后倚靠在他身上。 “这可是我的特权哦。”比尔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脾气,说道。 “在苏琪撞见美娜德前,你们两位吵了一架?”艾瑞克问,“我听苏琪说的是这件事么?” “这是我俩的家务事。”我语气尖厉地回答说,而那三名吸血鬼冲着彼此笑了一笑。我有点儿讨厌这一幕。“顺带一句,今晚你到底为什么召我俩到这儿来?”我开口问道,满心期待这样就能转移有关比尔和我吵架的话题。 “苏琪,你还记得对我的承诺么?只要我保住牵涉其中的人类的性命,你就运用你的读心术助我度过难关?” “当然记得。”我可不是一个会忘记诺言的人,特别是当这个诺言是对着吸血鬼许下的时候。 “自从比尔被任命为第五区的调查员,我们碰见的疑案就不是很多。可是的第六区——也就是得克萨斯州——急需你的特殊才能。所以,我们就把你借调给了他们。” 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就这么地被租了出去,就像是借出一把链锯或者一台锄耕机。我不禁要想,达拉斯市的吸血鬼有没有支付一些押金,以防族货物品发生损坏? “比尔不去,我也不会去。”我坚毅地盯着艾瑞克的双眸。比尔的手指轻轻按了我一下,我由此明白自己问对了问题。 “他会去的。我们可不许他们讨价还价。”艾瑞克满脸笑容地说。这一幕可真是让看者惶恐不安,因为艾瑞克对某种事满心欢喜时,他的一对尖牙就会森然必露。“我们害怕他们也许会扣留你,或者杀害你,所以派遣一名保镖始终是交易的一部分。还有谁比比尔更适合当保镖?如果有什么缘故使得比尔无法保护好你,我们会立刻派出另一名保镖。达拉斯市的吸血鬼也答应提供汽车、司机、住宿以及三餐。当然了,还有可观的酬金。比尔会从中抽得一部分钞票。” 我什么时候才能回去上班? “你一定可以和比尔商量好你的财务安排。”艾瑞克语气平和地说,“我确信这些酬金足够补偿你在酒吧的工作旷工而造成的损失。” 安•兰德斯有没有写过“当你的恋人变成你的财务总管”的话题? “为什么美娜德会袭击我?”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我突然问道。我希望自己刚才拼对了“美娜德”这个词。“娜艾德是水中仙女,得律阿德斯是林中仙女,对吧?那么为什么美娜德会出现在森林里?美娜德不就是被酒神巴克斯逼疯的女子么?” “苏琪,你真是深不可测。”艾瑞克过了良久,才回复道。我没有告诉他,我是从一本侦探小说里了解到这些典故的。就让他误以为我阅读过原汁原味的古希腊文学典故吧。这对谁都没坏处。 周开口了:“神祗如此完全地临幸一些女人,使得他们成了不朽之身,至少也是接近于不死之身。巴克斯是葡萄酒之神,自然而然,酒吧对美娜德具有非常强的吸引力。事实上,最有趣的是他们不喜欢其他的黑暗生物搅和进来。美娜德认为由饮酒发出来的暴力专属于她们;如今没有人光明正大地尊崇她们的酒神,她们就靠这些暴力过活。她们还会受到自尊心的吸引。” 真是当头一棒。今天晚上,我和比尔难道就没有感受自己的自尊了么? “我们只听闻到一些传言,说我们这区来了一个美娜德,”艾瑞克说“直到比尔带你进来,才证实了传言。” “那么她警告了你什么?她想要些什么?” “向她进贡,”帕梅拉说,“我们是这么猜的。” “哪一种?” 帕梅拉耸了耸肩。似乎我只能得到这种回答。 “哪些贡品?”我问道。又是大眼瞪小眼。我有些恼火了,重重地叹了口气。“假如你们不向她进贡,她将会怎么做?” “她会不断地做些疯狂的事。”比尔听上去忧心忡忡。 “会到酒吧来吗?比如说莫洛特酒吧?”虽然这儿附近还有不少酒吧,我还是首先向到了莫洛特酒吧。 吸血鬼们彼此对视了一眼。 “她还会侵入吸血鬼的酒吧,”周说,“历史上曾经发生过。比如1876年万圣节发生在圣彼得堡的大屠杀。” 吸血鬼们全都肃穆地点了点头。“我当时在那儿,”艾瑞克说,“动用了20个人才清洁干净。我们还不得不把格雷戈里送上行刑柱,所有人一起上才办成这事。你肯定料到了,在那之后,那为叫弗莱妮的美娜德就收到了进贡。” 对于吸血鬼来说,需要把一位成员送上行刑柱,事情必定非常的严重。艾瑞克曾经把一位偷了他东西的吸血鬼送上行刑柱,而比尔告诉我,艾瑞克不得不为之支付一大笔罚金。而至于付给谁,比尔没有透露,我也未曾追问。有些事情,我还是不知道的好。 “这么说来,你会给这名美娜德贡奉?” 我看得出来,他们肯定在对此交换看法。“嗯,”艾瑞克说,“最好还是给她贡奉。” “我猜美娜德肯定很难消灭。”比尔带着疑问发问道。 艾瑞克浑身战栗。“哦,确实如此。”他念叨着,“哦,确实如此。” 在开车回良辰镇的路上,比尔和我全都一声不吭。对于这个晚上,我有了太多的疑问,可我疲倦得要命,真是累到了骨子里。 “山姆应该知道这件事。”当汽车在我家门前停下时,我说道。 比尔下车绕道对面,替我打开了车门。“为什么,苏琪?”他知道我现在举步艰难,于是握住我的手,把我从车内拉了出来。 “因为•••”我的话语嘎然而止。比尔知道山姆是超自然生物,然而我不想去提醒他。山姆就开着一家酒吧,而当美娜德为非作歹时,我们更靠近良辰镇,而非什里夫波特市。 “他开着一家酒吧,但他应该会完好无事。”比尔推断说,“另外,美娜德也说了,口讯是要带给艾瑞克的。” 这倒是千真万确的。 “你过分关心山姆了,一点都不在意我。”接着比尔居然这么说,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你吃醋了?”当别的吸血鬼对我称羡连连时,比尔总是十分的警觉,可我以为那只不过是捍卫伴侣的反应。我不清楚该怎么对待这一最新动态,之前可从来没有人会为了我关心某人而大发醋意。 比尔没有做声,一副满心焦急的样子。 “嗯。”我若有所思地说,“算了,就算了吧。”比尔扶着我走上台阶,穿过老屋,进入我的房间,我则从始至终一个劲地对自个儿偷笑。有许多年,我奶奶就睡在这间房里;如今,房间的墙壁被粉刷成了浅黄色,摆放着米白色的木制家具,米白色的窗帘上散布着明亮的花骨朵儿,床铺上覆盖着颜色相衬的被褥。 我走进卫生间,刷好牙,然后依旧穿着艾瑞克的衬衫走了出来。 “脱掉衬衫吧。”比尔说。 “瞧,比尔,通常来说我会情欲高涨,好想做爱,可是今晚——” “我就是讨厌看见你穿着它的衬衣。” 好吧,好吧。我可以忍受你的嫉妒。另一方面,假如比尔吃醋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那可就讨人厌了。 “哦,好吧。”我边说边叹气,争取让比尔从几米开外就能听见,“我猜得自己脱下这件邋遢的衬衫。”我慢慢地解开纽扣,心里知道比尔的眼珠子正盯着我的双手慢慢松开纽扣,一点一点地拉开衬衫。直到最终,我脱掉了上衣,只穿着帕梅拉给我的白色内裤站在原地。 “哦!”比尔沉重地呼吸着,这对我来说就是奖赏了。美娜德确实令人憎恶,不过只要欣赏着比尔的英俊脸庞,我就感觉像是一位女神。 也许我下个休息日该去洛斯顿的哪家福克茜内衣店去采购一番了。又或者比尔刚刚购进的那家服饰店里有女性内衣卖? 向向山姆解释我需要去达拉斯一趟,并不是一件容易事。在我奶奶过世时,山姆对我非常向山姆解释我需要去达拉斯一趟,并不是一件容易事。在我奶奶过世时,山姆对我非常体贴和照顾,我也把他当成自己的一名好友、一位好老师,以及(时不时地)一个性幻想对象。我只告诉山姆,自己要稍稍地度个假;上帝知道,我之前从未索要过假期。不过,他多半已经知晓那笔交易是什么。山姆对此并不乐意。他那双湛蓝色的明亮眸子看上去滚烫滚烫,脸孔紧绷如石雕,甚至连他的一头金红色的头发都似乎发出了嗤嗤的烧灼声。尽管山姆几乎是一语不发,忍着不说出心里话,但他显然认为比尔不应该同意我的这趟远行。不过山姆不了解我和吸血鬼打交道时候的具体情形,就好比在我认识的吸血鬼中,惟有比尔察觉到山姆是一位变身人。我也尽量不去提醒比尔。我不愿意比尔比现今更加留意山姆。比尔也许会认定山姆是个敌人,而我绝对不想让比尔萌生这种想法。比尔真的是一名难以对付的强敌。 在这么多年从别人的脑袋里读出我不想知道的内情后,我擅长于保守秘密,脸上从不泄露任何表情。不过我必须承认,要将比尔和山姆区别待之,耗费了我大量的精力。 山姆同意放我休假后,就往后靠向椅背,在一条翠兰色的莫洛特酒吧的t桖衬底下,藏着他瘦削而结实的身躯。他穿的牛仔裤虽然旧兮兮的,但却很干净,皮靴鞋底沉重,款式陈旧。我坐在山姆办公桌前的访客座椅上,紧挨着椅子边沿,身后的办公室门紧紧闭合着。我知道站在房门外面的人什么都听不到,毕竟酒吧和往常一样喧声鼎沸,从自动点唱机飘扬出柴迪克舞曲的旋律,刚刚灌下几杯老酒的顾客大声嚷嚷。不过,当你谈论起像美娜德一样的东西,你会不由自主地想要放低嗓门,因此我俯身靠向写字桌对面。 山姆不由自主地模仿起我的姿势,我将手掌搁在他的手臂上,轻声说:“山姆,在通往什里夫波特市的马路附近有一个美娜德在游荡。”山姆的脸上一下子面无表情,愣住了许久,接着爆发出了一阵哈哈的笑声。 至少三分钟后,山姆才刹住了大声笑,而我则变得相当生气。“我很抱歉。”山姆不停说着,接着又爆发出一阵大笑声。要知道,当你 就是触发了这一局面的人,那会多么的让人生气?他绕道写字桌的对面,依旧试图压制住自己的咯咯笑声。我看到了山姆站立了起来,于是我也立起了身,然而我却怒火中烧。山姆抓住我的肩膀。“我很对不起,苏琪,”他再次表达歉意,“我从来没有见到过美娜德,不过我听说她们非常龌龊。为什么美娜德这档子事让你念念不忘?” “因为她闷闷不乐,要是你看到我后背上的伤疤,你就会一清二楚了。”我厉声说道,而山姆的脸庞立马换上了一副“天啊”的表情。 “你受伤了?怎么发生的?” 于是我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山姆,尽量略去一些复杂的情节,少谈什里夫波特市的那帮吸血鬼为我吸血疗伤的过程。山姆依然想亲眼看一下我的伤疤。我转过身,山姆掀开我的t恤衫,拉到了文胸下方。他没有作声,然而我感到有东西触及我的背脊,过了一小会儿,我才意识到山姆刚才亲吻了我的肌肤。我抖动了一下。他放下t恤衫,盖住伤疤,然后把我转过了身。 “我很难过。”山姆无比真挚地说。他现在不再嬉笑,一点也不。山姆与我靠的非常之近,实际上,我能感觉到从他的皮肤散发出的热量,以及他胳膊上微细的汗毛传送出的情感电荷。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我担心她会来找你麻烦,”我解释说,“山姆,美娜德索要的贡品到底是什么?” “我妈过去常告诉我爸,他们喜欢那些令人自豪的男人。”山姆如此说道,有那么一会儿,我以为他依旧在取笑我。不过当我望向他的脸庞,却发现他并没有取笑的意思。“美娜德们最喜欢干的,就是把一位让人自豪的男人思成碎片。” “太让人讨厌了,”我说,“还有什么别的东西能满足她们?” “大的猎物。熊啊,老虎啊,这类的猛兽。” “在路易斯安那州,很难找到一头老虎。也许你能找到一头熊,不过你怎么把它弄到美娜德的地盘上去呢?”说到这,我沉思了片刻,然后却像不到任何点子。“我猜想,她想要一头活兽。”我带着疑问说道。 山姆看上去一直在注视着我,而没有思考问题,他点了点脑袋,然后就身体前倾,吻住了我。 我本该留意到山姆突然其来的热吻。 跟比尔比起来,山姆是那么的暖意十足。比尔的身体永远缺少暖意,也许顶多稍稍带点热气。事实上,山姆的双唇与舌头感觉起来都滚烫滚烫。这一热吻深情而又热烈,完全出乎我的预料,就仿佛某人给了你一件不知道自己想要的礼物时,你所感受到的激动情绪。山姆的手臂环抱住我,我的双臂环抱住山姆,我们奉献出自身拥有的一切,直到我回到了现实之中。 我稍稍地脱开身子,山姆缓缓地将脑袋从我肩头移开了。 “我需要离开镇子一会儿。”我说。 “对不起,苏琪,但是我等待这一吻已经等了许多年。” 我有许多方式可以闷声不响地扭头离开,然而我还是打定了主意,决定摊牌:“山姆,你知道的,我•••” “深爱着比尔。”山姆接上了我的话头。 我并不能完全确定自己深爱比尔,然而我爱他,也把自己托付给了他。为了简单了事,我点了点脑袋,表示同意。 因为山姆是一名超自然生物,我无法清楚地读到他的心思。但是我宁愿自己变成一个傻瓜,对读心术一窍不通,那样就可以不用感受到山姆心头如波涛般涌起的沮丧和渴望。 “我想要表达的观点是,”过了片刻,当我俩离开了彼此的怀抱,拉开了距离,我说道,“如果这名美娜德对酒吧有着特别的兴趣,她瞄准的也并非普通人的经营的酒吧,而是像艾瑞克在什里夫波特市开设的那种酒吧。所以你最好当心点。” 山姆似乎因为我的提醒而又振作了精神,从中重获了一线希望。“谢谢你的提醒,苏琪。下回等我变身时,我会在林地那边小心谨慎的。” 在山姆作为变身人的冒险经历中,我从未想过他会撞上一个美娜德,而当我脑袋里映现出这样一种场面时,我不由得遽然坐下。 “哦,不,”我加重了语气,“不要做出任何改变。” “四天后,就是月圆之夜了,”山姆瞟了一眼日历,然后说:“我必须去。我已经安排了泰瑞那晚来顶班。” “你是怎么跟他说的?” “我告诉他我有场约会。他压根不用看日历,就能想明白每次我叫他来工作,都是月圆的日子。” “那也没办法。警察有没有再回来询问拉法耶特的事?” “没,”山姆摇了摇头,“我还雇佣了拉法耶特的一位朋友,名叫科韩。” “像谢尔•可汗一样的亚洲人?” “是和夏卡•科韩一样的黑人。” “行,但是他会烹饪么?” “他刚刚被从捕虾船上炒了鱿鱼。” “为了什么?” “我推敲起来,是艺术家一样的脾气吧。”山姆的语气显得有些干瘪瘪的。 “我们这儿可不需要什么艺术家的脾气。”我单手握住门把手,平说道。我很高兴,山姆与我能有一场对话,这样就能让我俩毫无先例的紧张处境得以放松下来。我俩从没有在工作场合拥抱过。实际上,我们只亲吻过一次,那是在数个月前,我俩单独约会后山姆送我回家时发生的。山姆是我的老板,而和老板发展一份恋情总是一个糟糕的主意。当你的男朋友是一名吸血鬼,再和你的老板发生恋情则是另一种糟糕的注意,或许还是一个能要人命的主意。山姆需要找一个女伴。越快越好。 我在紧张不安时,总是能面露笑容。于是我满脸堆着笑容,对山姆说:“我回去工作了”,然后就穿过房门,将房门在我身后啪地合上。对于在山姆办公室里发生的一切,我有着五味杂坛的复杂滋味,然后我推开了所有的情绪,准备赶快调配一些酒水。 那个晚上的莫洛特酒吧里,顾客们没有丝毫不对劲的地方。我哥哥的好友霍伊特•弗坦巴利正在他的几个铁哥们喝酒。对于凯文•普莱尔,我更习惯见到他穿着警服的样子,他正坐在霍伊特身边,不过今晚凯文看上去并不开心。他似乎宁愿坐在他的巡逻车里,和他的搭档凯妮娅待一块儿。老哥詹森一只手搂着越来越常见到的女伴莉斯•巴雷特,走进了酒吧。莉斯见到我总是露出和颜悦色的样子,然而她从来不会试图巴结我,这令她在我心中赚得了颇高的评价。奶奶肯定会乐意知道詹森和莉斯如此频繁地约会。詹森已经做了好多年的花花公子,一直到他厌倦了这种日子。毕竟,良辰镇和附近地方的年轻姑娘数量有限,而詹森已经在这儿泡了好多年的妞。他需要重新开始。除此之外,莉斯似乎也愿意忍受詹森与法律之间时常发生的小摩擦。 “小妹!”詹森向我问好,“给我和莉斯各来一份‘七七’鸡尾酒,行吧?” “乐意效劳。”我微笑地说。方才在一波乐观情绪的怂恿下,我偷偷对莉斯施展了一会儿读心术;她盼望着詹森能快点向她求婚,越快越好。莉斯是这么想的,因为她认准了自己已经怀孕。 幸亏好多年以来我一直过着隐藏自己的内心想法的日子。我给詹森与莉斯各上了一杯酒水,然后小心翼翼的防护住自己,挡开自己捕捉到的其他所有杂七杂八的内心想法,接着竭力思考我此刻该干的事。作为一名读心术者,有种最糟糕的麻烦就在于此:旁人心里所想的、嘴上不说的事情,其他人(譬如我)确确实实并不像要知悉,或者说不该想要探悉。我听过的秘密,多得能噎死一头骆驼,并且请相信我,无论以哪种方式,这些秘密中没有一个能给我带来好处。 假如莉斯怀孕了,无论孩子的爸爸是谁,她最不需要的就是酒精。 我细心地观察者莉斯,她从酒杯里小啜了一口,她单手握住酒杯,半遮半掩,想让酒杯避开大家的视线。她和詹森稍稍聊了一会儿,然后霍伊特冲着詹森打了招呼,詹森就坐在酒吧凳上转了个身,朝向他的这位高中好友。莉斯低头注视着酒,似乎真的想要把它一口吞光。我递给她一杯看上去差不多的普通七喜饮料,然后连忙收走了那杯鸡尾酒。 莉斯那双又大又圆的褐色眼眸惊奇地凝视着我。“不是为了你。”我非常平静地说道。莉斯橄榄色的肤色一下子就变得苍白无比。“你有很好的判断力。”我说。我费尽功夫解释自己插手此事的缘由,而这和我的个人原则有所抵触:我应该采取秘密的方式来利用自己的读心术本领。“你是个很有判断力的人,你能正确行事的。” 就在那时,詹森转过了身,接着在我招待的另一张桌子,有一位“投手”唤我过去。正当我要从吧台后面走出来、招待那位顾客时,我注意到了波西娅•贝尔弗勒站在门口。波西娅眯着眼睛扫视昏暗的酒吧,似乎在寻找某人。让我大吃一惊的是,这位“某人”恰恰是我。 “苏琪,你现在有空么?”她问我。 要数清楚我和波西娅一对一对话的次数,只用一只手就可以了,甚或单用一根手指就可以,而我想象不出她脑袋里的想法。 “到那边坐下吧,”我朝着自己负责的区域里的一张空桌子点了点脑袋,同时说道,“我一会儿就过来。” “哦,行。我想自己最好再点上一杯酒。就来杯梅洛吧。” “我马上给你送来。”我小心翼翼地倒上了一杯梅洛葡萄酒,然后放到托盘上。我查看了一圈,确认自己招待的所有顾客都觉得满意后,拿起托盘走到波西娅入座的那张桌子边,然后坐在她的对面。我就坐在椅子边,那样无论哪位顾客的酒水喝光了,都会看见我立即就一跃而起,为他们服务。 “我能为你效劳什么?”我伸出手查探了一下自己的马尾辫,发觉安然无恙,然后冲着波西娅露出了一脸微笑。 波西娅神情专注地望着自己的葡萄酒杯。她用手指转动着酒杯,啜饮了一口,然后把杯子放到杯垫的正中央。“我有件事想求你帮忙。” 别胡扯了,这不是明摆的!因为我和波西娅的私聊从来没有超过两句话,很明显,波西娅就是对我有所请求。 “让我猜猜。你哥哥让你来求我偷听酒吧里顾客们的对话,那么我就能查找出拉法耶特去过的那个淫乱放纵的派对。”仿佛我还不知道该怎么办似的。 波西娅看上去局促极了,但却坚定地说:“苏琪,要不是他身处困境,他绝不会来求你帮忙。” “他从来没有求我帮忙,因为他不喜欢我。尽管我从没有使过坏,对他一直很友善!可是到如今,他就想求我帮忙了,因为他真的需要我了。” 波西娅白皙的皮肤突然变得红彤彤的。我知道自己把她哥哥的问题责怪在波西娅身上是非常不对的,可是她毕竟同意充当传信人。你该晓得传信人会遭遇到什么。这让我回想起昨夜自己这个传信人角色,并且不禁想起自己今天是否该感到庆幸。 “我们也没怎样。”波西娅喃喃道。要恳求一位酒吧女招待帮忙,肯定伤透了她的自尊,而且还是向斯塔克豪斯低声下气。 没有人希望我拥有这样一项“天赋”。没有人像让我对他们施展读心术。然而每个人都想让我为他们找出某些秘密,而不管我在筛查酒吧主顾们的心思(多数都是让人不悦,并且风马牛不相及的)、收集相关情报时作何感想。 “你大概忘记了,就在不久前,安迪刚刚以谋杀罪名逮捕了我的哥哥?”当然,安迪最终还是不得不释放了詹森。 假如波西娅的脸色再红上几分,简直可以用来点火了。“我刚才忘记了。”她的尊严又重整旗鼓,接着说,“不管怎样,我们不需要你这样的怪胎的帮助。” “波西娅•贝尔弗勒,听我说。我会稍稍倾听别人的心声。不是为了你,或是为了你哥哥,而是因为我喜欢拉法耶特这个人。他是我的一位朋友,比起你或者安迪,他总是对我更为友好。” “我不喜欢你。” “我不在乎。” “亲爱的,有麻烦?”在我的背后,响起了一道冷峻的声音。 是比尔。我的头脑施展读心术窥探,感觉到身后是让人舒心的一团虚无。其他人的头脑就像果酱瓶里的蜜蜂嗡嗡直叫,可是比尔的头脑方佛就是一个盛满了空气的圆球。美妙极了。波西娅唐突地站起身,身下的椅子差一点就向后倒去。她恐惧万分,甚至不敢靠近比尔,仿佛他是一条毒性十足的毒蛇或者类似的毒虫。 “波西娅刚刚在求我帮个忙。”我慢条斯理地说,同时头一次注意到我们三人的“小型三重唱”招引来人群里一些顾客的关注。 “以此作为贝尔弗勒家对你做过的那些‘友善’事情的回报?”比尔质问道。波西娅猛然行动,她转过身,然后大步走出了酒吧。比尔注视着波西娅离开,脸上露出了最古怪的满足表情。 “现在,我必须得自己找出事情的原委了。”我边说边后仰,靠到了比尔身上。他的双臂环抱住了我,紧紧地把我搂到他的身边。这种感觉,就像是被一颗大树搂抱在怀里。 “达拉斯市的吸血鬼已经安排好了,”比尔说,“明晚你可以动身么?” “你怎么走?” “如果你愿意在机场里监督棺材被载上了飞机,我就可以躺在自己的棺材里旅行。然后我们就能有整夜的时间来搞明白达拉斯的吸血鬼到底想让我们干什么。” “那么我就得用棺材载着你到机场去?” “不必,甜心。你自己一个人去吧。有专门的运输服务公司干运棺材那档子事。” “在白天运吸血鬼到各个地方?” “嗯,他们领有执照,还有人担保。” 我必须得好好地想明白这通子事。“你想来瓶血么?山姆把几瓶血放加热器上了。” “好的,谢谢。我想要点o型阳性血。” 正是我的血型。真是我的甜心。我冲着比尔莞尔一笑,并非惯常的那种勉强的微笑,而是发自内心的、真心实意的笑容。不管我俩作为一对情侣有多少的困难,我都很幸运能有比尔在身边。我不敢相信自己刚刚亲吻过别人,所以一等那个想法滑过脑海,我就把它抹得一干二净。 比尔回了一个微笑,也许这并不是最让人安心的一幕,因为他正极其陶醉地望着我。“你多久后下班?”比尔问了一句,同时愈加贴近我。 我低头看了眼手表。“再等半个钟头。”我许诺道。 “我会在那里等你。”比尔坐在了波西娅离去而空出的那张桌上,我立即给他送上了人造血液。 凯文踱步过来与比尔攀谈,最后在桌边坐下。我距离的位置,只够偷听到对话的只言片语;他们在谈论小镇上发生的犯罪种类和汽油的价格,还有谁能赢得下一届的警长选举。多么的稀松平常!我自豪得满脸堆满灿烂的微笑。当比尔第一次迈进莫洛特酒吧时,气氛是紧张而做作的。如今,顾客随意地走动,和比尔说上几句话,或者只是点头致意,但是不管哪种,他们都没有把接近比尔太当一回事。即使没有了社会交往的问题,吸血鬼们面对的法律问题也够他们头痛的了。 那晚,当比尔驾车送我回家时,他似乎还处于兴奋的情绪中。我捉摸不透的原因,直到最后想及比尔是在为达拉斯之行感到开心。 “是脚痒痒得想要旅行了?”我好奇地问比尔,对他突然之间这么企盼旅行有点不悦。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走南闯北。待在良辰镇的这几个月也让人很愉快,”比尔一边说话,一边伸出手来轻轻拍打我的手掌,“不过发自内心地,我想要拜会一下和我同类的吸血鬼。什里夫波特市的吸血鬼比我厉害得多,当我和他们待一块时,从来不敢放松精神。” “在你们进入大庭广众之前,吸血鬼们像如今这样组织严密么?”我尽量不问及吸血鬼社会的底细,因为我从来不知比尔会做出怎样的反应,但是我真的是好奇心难耐。 “以前和现在不一样。”比尔闪烁其词。尽管我知道这就是我能从比尔那里获得的最佳答案,但还是忍不住小小地叹了口气。疑团先生。吸血鬼们依然泾渭分明地画清了界限。不准医生检查吸血鬼,不准要求吸血鬼参军。为了补偿这些法定的让步,美国人也要求曾经是医生和护士的吸血鬼们——为数还真不少——必须搁置起自己的听诊器,停止从医。因为人类对于吸血为生的医疗专业人士可是疑虑重重。即便就人类目前所知的,吸血鬼们对于包括大蒜和日光在内的许多种事物都存在强烈的过敏反应。 尽管我是一名人类——虽然是古里古怪的人类——我却对此体会颇深。当我相信比尔是患上了某种可以归类的重症后,我就变得十分快乐。如今,我知道那些被人类推入神话与传说的国度的神秘生物有着一个让人讨厌的习惯:他们想要证明自己的真实存在。就拿美娜德来说,有谁会相信一个古希腊传说中的神灵会游荡在北路易斯安那的森林里? 也许,在花园的尽头真的有仙子栖身,记得以前我奶奶在晒衣绳上挂衣服时就会唱一首歌,歌里就有这句话。 “苏琪?”比尔的嗓音轻柔中透着坚毅。 “什么事?” “你在使劲思考什么事?” “嗯,我就是在思索未来,”我含糊地答道,“还有坐航班的事。你必须告诉我所有的安排,比如我该什么时间到机场。还有,我该穿什么颜色的衣服?” 当汽车在我家的旧宅子前的车道上停下时,比尔已经开始在脑袋里颠来倒去考虑这件事,我知道他肯定会慎重考虑我的请求。这也是比尔的诸多优点之一。 “但是,在你打点好行李之前,”比尔对我说,他的那双深色的眼眸在扬起的眉毛下露出严肃的神色,“还有一些事情是我们必须讨论的。” “啥事?”在比尔发话时,我正站在卧室地板的正中央,凝望着敞开的橱柜门。 “放松技术。” 我转过身面朝比尔,双手搭在屁股上。“你到底在说些什么?” “就是这个。”比尔以经典的白瑞德抱美人的姿势,矮身抱起了我,我尽管穿的是休闲裤,并非修长的红色——睡衣?或是浴袍?——比尔还是让我感觉自己是如此美丽动人、令人一见难忘、就像郝思嘉那样。比尔当然无需抬我上什么楼梯,床近在咫尺。这么说吧,多数的夜晚缠绵时,比尔会把节奏放得很慢很慢,让我认为在我俩抵达gaochao前,我就会抵制不住地娇喘出声来。可是今夜,比尔因为将至的旅行而兴奋异常,他大幅地加快了速度,我俩一起直抵情爱的高峰。在完美的缠绵后,我和比尔平躺在一起,回味做爱后的余味。我脑袋里不禁在想,达拉斯的吸血鬼们会如何看待我俩的结合? 我以前去过一次达拉斯,是高年级去六旗游乐园的旅行,那趟达拉斯之旅对我来说并不美妙。我当时笨手笨脚的,面对其他人脑子里没完没了散播出来的内心想法,我无力保护我的大脑,而对于我最好的伙伴玛丽安和一位名叫丹尼斯•恩格尔布莱特的同学突然间出双入对,我也毫无准备,并且在那之前我从未离开过家门。 如今这趟旅行将会迥然不同,我坚定地告诉自己。我是应达拉斯市吸血鬼的请求去哪里的;这不正说明了我魅力十足,或者别的?他们需要我,是因为我独一无二的能力。我应该要集中精神,不再把我的奇异天赋唤作缺陷。我已经学会了如何控制我的读心术,至少是具有更强的准确度和可预测度。我拥有着自己的男人。没有人能把我抛在一旁。 然而,我必须得承认,在我坠入梦乡前,我因为那原本属于我的宿命的不幸,哭出了几滴眼泪。 第四章 达拉斯市热的就像炼狱一般,尤其是在机场的跑道上。我们好不容易在良辰镇过了短短几天的秋日,这下又回到了炎夏。空气中的热浪感觉就像火烧焰撩一般,裹挟着达拉斯——沃尔斯堡机场的各种噪音的气味——小汽车和飞机开动的声音、使用的燃料和装载的各种噪音和气味——从我正等候着的飞机的货舱里降下一条坡道,热气仿佛都积累在坡道的底端。我刚乘坐一个常规的商业航班抵达机场,然而比尔必须得由特别的飞机运过来。 当那名天主教的牧师靠近我时,我正扑扇着上衣,想让胳膊窝干爽些。 起初,我对牧师的装束充满敬意,尽管我并不真的想和那个人聊天,我也没有反对他向我靠近。我刚刚经历了一段全然不同的体验,面前还有好几个困难在等着我。 “我能够给你一些帮助吗?我不由自主地留意到你的处境。”小个子牧师说。他身着教士的黑色制服,着装庄重,嗓音里仿佛充满了无限的同情。此外,就像过去那些接近陌生人、然后得到礼貌对待的教士,他内心充满了信心。然而,在我看来,他的发型对于一位牧师来说有点儿不同寻常;他的棕色头发有点儿长,纠缠在一起,另外还蓄有胡须,不过我只是隐隐约约注意到这些。 “我的处境?”我随便地问了一句,对他的话并没有真正在意。我刚刚瞥了一眼搁在货舱边缘的锃锃发亮的木制棺材。比尔是一个格守传统的人;假如用金属棺材,旅行时会实用得多。身着制服的服务人员推着棺材到坡道上端,这么看来他们肯定不知用什么办法在棺材下面搁了滚轮。他们向比尔承诺,会毫无差错地将他送抵目的地。在我身后,几名全副武装的警卫是一重保险,保证没有狂热分子能冲过来掀开棺材盖。这是阿努比斯航空公司在广告里大肆宣扬的额外服务之一。依照比尔的指示,我也明确地要求必须头一个把比尔弄下飞机。 截至目前,一切平安。 我看了一眼灰蒙蒙的天空。几分钟前,停机坪四周的电灯就已经亮了起来。在刺眼的灯光下,飞机尾翼上的黑色豺兽头露出一副凶恶的样子,投射下深色的阴影,那儿空无一人。我再次对了下手表。 “哎,劳驾了。” 我侧过头看这这位不速之客。他是在巴顿鲁治上的飞机吗?我记不清他的相貌,然而就在那时,我开始对整个旅程感到万分的紧张。“对不起,”我说,“有何贵干?你遇到麻烦了?” 他精心地摆出一副震惊的模样。“呃,”此刻棺材正靠着滑轮从坡道上缓缓滑下来,他冲着棺材点了点头,说,“是你过世了的亲人?是不是你的挚爱?”教士一点一点地朝我靠近。 “这个嘛,是的。”我这么回答,心里有点儿疑惑,又有点愠怒。他为什么出现在这儿?航空公司肯定不会花钱雇牧师来安慰每一个带着棺材旅行的乘客吧?特别是从阿努比斯航空公司卸下来的棺材。“还有别的原因能让我站在这儿吗?” 我开始担忧起来。 于是,我慢慢地、小心谨慎地除去了读心术防御,开始侦查我身边的这名男子。我心底晓得,这是侵犯他人隐私的行为。然而我不仅仅要为自己的安全负责,好友为比尔的安全着想。 牧师恰好属于脑袋里整日反复放广播类型的人,他和我一样专心致志地关注夜幕的降临,当然他带有更多的恐惧。他正在希望自己的朋友能出现在原定的位置。 为了隐匿我越来越严重的焦虑,我再次抬头望着天空。夜入黄昏,在得克萨斯州的天空中,只余下一丝微不可见的光线。 “或许是你的丈夫?”牧师五指弯曲,抓住了我的手臂。 是这个人让人不寒而栗,还是别的什么?我扫视了一眼牧师。他的双眼紧紧盯着飞机货舱里清晰可见的行李搬运工。他们穿着银黑相间的连身衣,左胸口上有“阿努比斯航空”的标志。接着,他的目光闪烁地移向地面上的航空公司雇员,而后者正在指引着棺材降落到加有衬垫的行李上。牧师希望•••他想要干什么?他正尝试着逮住所有人侧过脸去、全神贯注的机会。他不想让他们见到这一幕。当他•••时,他想做啥? “不,这是我的男朋友。”我这么答道,只是为了把我俩打的虚腔继续下去。奶奶把我抚养成一位彬彬有礼的淑女,可他并没有把我培养成一个笨姑娘。我用一只手偷偷地拉开肩包,拿出一个比尔以前给我在紧急情况下使用的胡椒喷雾器。我握住小小的圆桶瓶,贴至大腿处。当棺材盖开启时,我缓缓地离开那位冒牌的牧师以及他的晦暗不明的意图,而他按在我的手臂上的那只手也随之收紧。 机舱里的两名行李搬运工转眼间就下到了地面上。此刻他俩深深地鞠了一躬。指引着棺材落到行李车上的那名员工咒骂了句“该死的”,然后也鞠了一躬(我猜他是新来的)。这点谄媚奉承的鞠躬礼也属于航空公司的额外赠送,不过我感觉有点殷勤得过了头。 牧师说:“上帝啊,请助我一臂之力!”然而他并没有双膝下跪,而是蹦到了我的右手边,紧紧抓住我那只握着喷雾器的手臂,然后开始猛地拉起我。 起初,我以为他打算将我拉到安全的地方,避开开启的棺材这一危险之地。依我的猜测,在那两名行李搬运工看来也是如此。他们正沉浸在阿努比斯公司的仆从角色扮演中。结果就是,他们根本没有帮我一把,即使当我用尽肺活量,高声大喊“放开我!”,他们也毫无动静。“牧师”一直拖着我的手臂,想要跑走,而我使劲将自己的五厘米高的鞋跟戳进草地中、拼命往后拉,还用自己闲着的那只手朝牧师打去。我可不会让任何人拖我去一个我不想去的地方,除非先好好地干上一架。 “比尔!”我真的被吓坏了。牧师个子并不强壮,却比我要高,也比我有力气,几乎和我一样的意志坚定。尽管我尽可能地让他举步维艰,然而一寸接着一寸,他渐渐地将我拖近机场大厅的一扇员工出入用门。突然,毫无来头地吹来一股风,又热又干,假如我喷出喷雾剂,只会直接吹回到我的脸上。 棺材里面的男子慢慢地坐起了身,硕大的深色眼眸环顾了一遍四周。我飞快地瞥了一眼,看到比尔正用手抚摸着自己柔顺的棕色头发。 “比尔!” 我的身边传来一阵嗖嗖声,在须臾之间,牧师已经松手,就像一只躲避灰狗公司长途汽车的野兔般地蹿进了门内。我随之一个踉跄,要不是比尔放慢脚步,并且及时抱住了我,我早就摔了一个倒栽葱。“嘿,宝贝。”我感叹了一句,内心感到无比的心安。我扯了一下身上那件崭新的灰色上装,很高兴自己在飞机着陆时补上了点唇膏。我朝着牧师逃窜的方向望去。“真是古怪得要命。”我重新把胡椒粉喷雾塞回了皮包里。 “苏琪,”比尔说,“你没事吧?”他倾下身给了我深情一吻,全然不顾在阿努比斯航空公司舱门旁的一架包租的飞机上工作的行李搬运工们充满敬畏的窃窃私语。尽管整个世界在两年前就已得知,吸血鬼不仅仅是传说故事和恐怖电影中出现的人物,而是确确实实在人类周围生活了许多世纪,许多人还是未见过一个活生生的吸血鬼。 比尔对旁人视而不见。在忽略那些他认为不值得关注的事宜方面,比尔从来就是位能手。 “嗯,我很好,”我回答道,略微有些头晕眼花,“我不清楚他为什么想要掳走我。” “错误地理解了我俩的关系?” “我并不这么认为。我想他知道我在等你,而他试图在你醒来前把我绑架走。” “我们必须要好好考虑一下。”比尔同情打理地说,“除了这起古怪的事件,今天晚上情况如何?” “航班一切正常。”我一边说,一边尽量不撅起嘴唇。 “还发生了什么麻烦事么?”比尔的嗓音似乎有些许的乏味。他心知肚明,知道我认为自己成了牺牲品。 “因为之前我从未乘过飞机,我不知道一般的航班旅程是怎样的。”我辛辣地说道,“不过在那名牧师出现之前,我敢说一切都相当顺利。”比尔单眉一挑,摆出一副上级的模样,我只得继续详细说明。“我并不认为那人真的是牧师。他干嘛到这儿接机?他为何走过来和我攀谈?他就是等机舱里干活的所有人都不朝另一个方向看的机会。” “我们稍后到一个私人地方再继续谈。”比尔扫视了一圈聚拢到飞机周围、想要看个究竟的男男女女,对我说道。他踱步走向身着制服的阿努比斯公司雇员,用安静的声音斥责了他们没有向我施以援手的过错。至少,从那几个雇员面色煞白、开始低声咕哝的样子看来,我猜想斥责也是比尔说话的重点。然后,比尔伸出手臂搂抱住我的纤腰,我俩开始朝机场大厅走去。 “把棺材送到棺材盖上的地址。”比尔回头喊了一句,“静摊酒店”。静摊酒店是达拉斯市区唯一一家经过必要的大幅修缮、可以招待吸血鬼顾客的宾馆。它是那种位于闹市区、历史悠久、富丽堂皇的宾馆,这是宣传手册上说的,倒不是因为我之前曾经观光过达拉斯闹市区或者这种富丽堂皇、历史悠久的宾馆。 我俩走进一间楼梯间,沿着一条邋遢而狭窄的楼梯,台阶而上就可以进入主旅客大厅。“现在,告诉我一切。”比尔追问道。我抬头望着比尔,同时脑袋里将从头至尾的所有琐碎的怪事联系到一起。比尔脸色惨白,我知道他肯定饿坏了。映衬着苍白的肤色,他的眉毛显得浓黑,而棕色眼眸看起来比实际更为色深。 比尔帮我打开一扇门,我穿行而过,一脚踏入了世界上一家最大的机场里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的繁忙景象中。 “你有没有细心倾听过他?”我立刻明白过来,比尔所指的并不是用到耳朵的那种“倾听”。 “我那时依旧加上了屏障,好在飞机上抵挡住各种内心的想法,”我解释道,“等到我关注到那人,开始试着对他施展读心术时,你就从棺材里跳出来了,然后他逃之夭夭。在他逃跑前,我有一种很滑稽的感觉•••”我迟疑着不知话题是否扯远了。 比尔则耐心地等我说完下文。他并不是那种浪费口舌的人,总是允许我把话完整地说完。我们停顿了一下,朝墙边走去。 “我感觉他在那儿出现,是为了绑架我,”我说,“我知道这听上去有点儿胡说八道。谁会了解我的身份,还知道我会在达拉斯出现?谁会知道我在接机?但是我从探知中得到的印象确是如此。”比尔用他冷冰冰的双手握住了我暖呼呼的纤手。 我抬头凝视着比尔的眼睛。我个头不矮,比尔也不是非常高,但我依旧得抬起头才能直视他的眼眸。能够直视他的双眼,而不是被电得神魂颠倒,这就关系到我的个人自尊。有时候,我希望比尔能够赋予我全然不同的记忆——譬如说,我毫不介意于忘记美娜德那档子事——然而,比尔做不到。 比尔在思忖我刚才的一席话,把情报整理归档以供日后参考。“这么说来,旅途本身挺无聊的?”他问道。 “事实上,旅途很让人兴奋。”我承认说,“我先是监督阿努比斯航空的员工将你装上他们的货机,然后我登上自己乘坐的客机。空姐向我们演示,当我们坠机时该怎么办。我正好坐在紧急出口旁边的那一排。她说,如果我们自己应付不了紧急状况,就调换下座位。不过我认为自己可以,你说呢?不就是应付紧急状况么?空姐给我送来一杯饮料和一本杂志。”你也许能明白,我自己就是一名女招待,自己从来没有被人服侍过,所以我真的很享受被别人服务的滋味。 “苏琪,我相信你能应付所有的事情。当飞机起飞时,你有没有害怕?” “没。我就是有点儿担心今天晚上。除此之外,一切都顺利。” “抱歉我不能和你待一起。”比尔呢喃道。他冷峻的嗓音如水,流转在我周围。然后,他再一次将我搂进他怀中。 “没事。”我在比尔的怀中说道,说出了内心的真实想法,“你也知道,头一回乘坐飞机总是让人神经紧张。不过直到飞机着陆之前,旅程安然无事。” 我兴许会发发牢骚,或许还会哀怨几声,不过因为比尔及时地出现,带着我转悠出机场,我真心实意地感到高兴。我感觉自己越来越像不经世面的可怜乡巴佬。 我们不再谈起那名牧师,不过我知道比尔还没有忘记。他陪着我取走了行李,然后找到了递送行李的地方。他大可以将我送到某个地方,然后安排好一切,然而,就像比尔时常提醒我的那样,假如我俩肩负的事务要求我们打白天着陆在哪个地方,我有时就必须单靠自己完成一切。 机场内人头攒动,拥挤得不可置信,所有人看上去都肩负重担,郁郁不乐,尽管如此,在比尔不时的轻推下,我还是尽力跟着路标走,当然我前提是加强了我的精神防御。被旅行者令人生厌的忧郁情绪冲的头昏脑涨,不要细听他们各自的感伤理由,情况已属糟糕之列。我指引着搬运工运送我们的行李到出租车招呼站(比尔单凭一只手,就可以轻轻松松地拿起行李),然后,在比尔遇到紧急状况后的40分钟内,我俩已经在去往酒店的路上。阿努比斯航空公司的员工已经对天发誓,一定在三小时内把比尔的棺材送到酒店。我们会密切关注此事。假如他们为做到承诺,我们就将享受免费航班。 自从我高中毕业,已经过去了七年,我已经忘却了达拉斯市的都是风貌。城市的灯光闪烁,繁忙景象,都令人惊异不已。我凝望着窗外,注视着出租车行驶经过的一切,而比尔则带着一种惹人生气的纵容,对着我微笑。 “苏琪,你看上去漂亮极了。着装也恰如其分。” “谢谢。”我说话后感觉放心了,也高兴了起来。比尔曾坚持说我需要“职业化的装扮”,而等我开口问他,“哪种职业化装扮?”他就会用那种不明所以的眼神看着我。所以我今天穿了一身灰色套装,衬着雪白的女式衬衫,佩戴上珍珠耳饰,拎着一个黑色的包包,脚上穿着高跟鞋。我甚至把自己的头发往后梳齐,然后用我从电视购物节目中订购的海尔厄盖米牌美发工具,在后脑盘出了一个发髻。我的密友艾琳帮了我一把。在我看来,我看上去确实像名专业人士,但说实话——就像是殡仪馆里专业的服务员——不过比尔似乎很欣赏。我在塔拉服饰店买了整套行头,全记在比尔的账上,因为这属于正当的生意开销。所以我也没法抱怨购买衣服的花费。 如果穿上酒吧女招待的制服,我会更加舒服。随便哪一天,给我一条短裤和一件t恤衫,我都要胜过整天穿着女式套装和长筒丝袜。我还可以穿上我的阿迪达斯鞋配上女招待制服,不用穿眼下这双累人的高跟鞋。我不禁叹了口气。 出租车在酒店门前停下,司机下车取出我俩的行李。旅程计划三天,所有行李也不少。假如达拉斯市的吸血鬼按照去的指示去做,我就可以尽快解决掉麻烦事,明晚就可以回到良辰镇,然后就无忧无虑地过日子,与吸血鬼的权术政治毫无瓜葛——至少是在比尔下一次接到电话之前。然而,目前还是多带点衣服为好,不要光指着早日结束。 我从汽车座椅上下来,跟着比尔的身后,而他在支付司机钞票。一位身着制服的酒店门童正在把行李放到一辆手推车上。他转过瘦削的脸庞,对着比尔说:“欢迎来到静摊酒店,先生!我叫巴里,我是•••”比尔朝前踏出一步,来自酒店大堂门口的灯光倾洒的比尔的脸上。“我是为你们服务的门童。”巴里轻声结束了介绍。 “谢谢你。”我回应说,给这位至多18岁的男孩一点时间,好让他镇定下来。他的双手在微微颤抖。我投射出一张精神探测网,想查明男孩为何而苦恼。 结果让我既吃惊又开心,我察觉到(我对巴里的脑袋进行了一番快速搜查)他也有读心术的天赋,和我一模一样!不过他还在组织和发展的阶段,大概就像我12岁年纪时那样。这个男孩真是一团糟。他压根控制不了自己,精神防御乱七八糟。他拼命否认自己拥有读心术的天赋。我不知道自己该抓起他来个热情的拥抱,还是在他脑门上敲上几下。接着,我意识到自己无权泄漏出男孩的秘密,双眼看向另一个方向,将重心从一只脚换到另一只脚,露出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 “我会拉着行李跟在你们后头。”巴里嘟哝着,比尔对着他微微一笑。巴里勉强地回了一个笑脸,然后就忙活着拉起手推车。肯定是比尔的样子让巴里害怕不已,因为他无法读出比尔的心思,对于像我这样的人来说,这可是吸血鬼族最大的诱惑哦。巴里必须得学会如何在吸血鬼身边放松下心神,因为他已经同意在一家招待吸血鬼的酒店工作。 一些人认为所有的吸血鬼都面相可怖。多我来说,这要视吸血鬼而言。我依然记得当我第一次遇上比尔时,自己也认为他的长相是截然不同的;然而我也没有被吓到。 在静摊酒店的大堂里等候着我们的那个女吸血鬼,模样就让人害怕。我敢打赌,她能让小巴里吓得尿湿裤子。等我们办理完入住登记手续,比尔将他的信用卡放回钱包里(当你活了160岁时,试着去申请一张信用卡,那手续可真累人),接着给巴里小费后,女吸血鬼朝着我们走了过来,同时我侧着身子稍稍靠近了比尔,希望她不会注意到我。 “比尔•康普顿?来自路易斯安娜的调查员?”女吸血鬼的嗓音和比尔一样平静和冰冷,简直就差不了多少。她肯定亡故有一段时间了。女吸血鬼肤色像纸一样白,身材像飞机场一样平坦,身上穿着的这条拖至脚裸、蓝色和金色间杂的修长裙子没有丝毫的补救,反而愈加突出了她那苍白的肤色和平坦的身材。她那浅棕色的发丝(梳成了辫子,长得够得着她的臀部)和闪烁光芒的绿色眼睛又强调了她并非常人。 “嗯。”吸血鬼之间从来不握手,不过俩人进行了眼神的接触,稍点了下脑袋,向对方致敬。 “这就是那个女人?”她大概是用快如闪电的动作指了指我,因为我的眼角处就捕捉到一阵模糊的动静。 “这位是我的伴侣和同事苏琪•斯塔克豪斯。”比尔说。 过了半响,女吸血鬼才点了点头,示意她听懂了话里的意思。“我是伊莎贝尔•博蒙特,”她说,“等你们把行李拿到自己的房间里,料理一下自个儿,然后就跟着我走。” 比尔说:“我必须吃点东西。” 伊莎贝尔眼珠子一转,若有所思地盯着我,她无疑正在纳闷,为什么我没有给自己的护花使者提供血液,然而这不关她的事。她开口说:“只需要摁下通话按钮,叫客房服务就可以了。” 我这个终究会死的平凡人必须从菜单上点些吃的。不过当我考虑到时间的限制,就意识到自己如果等到晚上的事情全都了结后再去吃饭,会感觉更棒些。 等到我俩的行李都摆在卧室里了(房间大小足够同时放上一副棺材和一张床),狭小的客厅里的沉寂气氛变得令人不舒服。房间里隔着一台小冰箱,里面放满了人造血液,不过今天晚上比尔想要喝点真正的血液。 “苏琪,我必须叫客房服务。”比尔说。在旅途开始前,我俩就讨论过这事。 “没问题。”我避开了比尔的眼神,退到了卧室里,关上了房门。比尔或许必须要喝别人的血,那样我可以保存精力,应付将要到来的棘手事件,然而我并不需要目睹这一场面,也无需喜欢这种事情。几分钟后,我听到走廊那边的房门被人敲响,比尔开门放人进来——那就是比尔“会走路”的大餐。接着,传来一阵稀稀疏疏,紧接着是一声低低的呻吟。 尽管我此刻异常的紧张,可遗憾的是,我并没有失去理智,不可能做出些像是把发梳或者高跟鞋扔到房间另一头的事情。也许这样能保持我一定的尊严,同时我也清楚地知道比尔能容忍我多大的脾气。所以,我打开了手提箱,将我的化妆用品一件一件地摆在浴室里,尽管我眼下并不感到特别紧迫,还是上了下厕所。我早就知道。在吸血鬼的世界里,厕所是可有可无的,即便在一栋吸血鬼住的楼房里有可以使用的与洗设备,他们偶尔也会忘记放上厕纸。 不久,我听到外面的房门打开又合上的声音,比尔在进入卧室前,先轻轻地敲了下房门。他看起来脸色红润,脸庞圆润丰满。 “你准备好了么?”他问。突然一下子,我平生第一次要真正为吸血鬼干事的念头击中了我的脑袋,接着就感到自己被吓得魂不附体。假如我成功不了,我的生活将彻底陷入危境,比尔也会比现在更接近死亡。我点了点头,喉咙因为惧意而干涩不止。 “不要带上你的包。” “为什么不?”我低头瞪着提包,做出吃惊状。谁会反对我带着包包? “东西可能藏在提包里。”我猜想到,东西可能是指木桩子。“就把房门钥匙塞到•••这条裙子有暗袋么?” “没。” “呃,那就把钥匙塞到你的底裤里去。” 我提起裙子,那样比尔就可以清楚地看到我得往怎样的一条内裤里塞东西。看到比尔脸上的表情,我心中的快意无以言表。 “这•••这条内裤怎么就•••一条带子?”比尔仿佛是突然被迷住了心魄。 “就是这样的。我过去不明白将专业精神奉行到皮肤的需要。” “多美的肌肤啊。”比尔呢喃着,“茶褐色的肌肤,光滑得•••” “嗯,我估摸着自己都不需要穿什么长筒袜。”我将那张朔料方卡——所谓的“房间钥匙”——塞到内裤的一边的带子下。 “哦,我想不能把它放在那里。”比尔的眼睛睁得好大,射出亮光,建议说,“我俩也许会分开行动,所以你肯定需要把钥匙带在身上。试试放在别的位置。” 我把钥匙移到了别的位置。 “哦,苏琪。让你干成某种事,总不是太容易。我们必须•••啊,我们必须出发了。”比尔似乎想竭力摆脱目前的恍惚状态。 “行,如果你这么坚持的话。”我回答道,同时抚平裙子,盖住了我的那条“底裤”。 比尔朝我投来一个阴郁的眼神,像男人那样拍打着口袋,只是为了确信他们掌控了全局。这是人类的一个古怪姿势,以某种甚至连我自己都无法形容清楚的方式,深深地触动了我。我俩对着彼此利索地点了点头,沿着廊道走到电梯处。伊莎贝尔•博蒙特在电梯里等候着我俩,而我清楚地感觉到她并没有适应这种等候。 这位年岁甚大的吸血鬼,看上去却还不到35岁,刚好等候在我俩刚刚与她道别的位置。在静摊酒店里,伊莎贝尔感到可以自由自在地做一名吸血鬼,其中包括在无事可做的时候一动也不动。人类会焦躁不安,他们被迫表现得忙碌于某件事物,或者抱定某种意图。吸血鬼们可以占据某块空间,而不会感觉一定要证明自己有权这么做。当我们走出电梯时,伊莎贝尔看上去就像是一尊雕像。你可以把帽子搁在她的脑袋上,不过你肯定会为此付出代价。 当我们走到距离伊莎贝尔不到两米远时,某种预警机制就起效了。伊莎贝尔的眼珠子瞟向我俩,右手随之动了起来,就好象有人按下了她身上的“启动”开关。“随我来。”伊莎贝尔出声说,然后就滑步迈出了大门。巴里差一点无法及时地为她打开大门。我留意到巴里接受过足够的训练,懂得在伊莎贝尔经过时垂下眼睛。你听到的所有与吸血鬼的眼神相遇的传闻都是真实无误的。 和我猜测一样,伊莎贝尔的汽车是一辆黑色的量身定做版雷克萨斯跑车。吸血鬼们可不会开着一辆吉优兜来兜去。伊莎贝尔等我扣上了安全带(她和比尔压根就无需使用安全带),然后才发动汽车,开下了停车道,这一切让我惊异不已。接着我们沿着一条开阔的主干道,开车穿过达拉斯城。伊莎贝尔看上去是那种不露声色、性情内敛的人,不过当我们坐进汽车大约五分钟后,她仿佛在自个儿颤抖,好像她刚刚被人提醒自己有命在身。 汽车向左拐弯。我看见一片青草菌茵的绿地,还隐约看到一块似乎是某种历史纪念碑的东西。伊莎贝尔举起一根瘦骨嶙岣的修长手指,冲着右手边说:“得克萨斯教科书仓库大楼”伊莎贝尔如此说道,我从而明白到她感觉自己是被迫向我介绍风景。那也就意味着她是被人命令这么做的,真是有趣极了。我顺着她手指点的方向,急切地望去,尽量将这座红砖建筑收入眼底。它并不是怎么引人注目,对此我深感惊讶。 “这就是那座著名的草丘么,”我深吸了一口气,心情激动地嚷嚷道。就好像我刚巧撞见了兴登堡号或者其他传说中的历史遗迹。 伊莎贝尔颌首示意,动作快得儿乎不能察觉,只因她的发辫摇摆,我才逮到这一幕。“在仓库大楼里有一家博物馆。”她说。 啊,这就是我该在白天观光一下的地方。要是我们在这里逗留些日子,当比尔躺在棺材里时,我就会四处逛逛,兴许还能查明白该如何打的。 比尔回过头,冲我露出笑容。他熟悉我最细微的情绪,在生活里大约百分之八十的时候,这种善解人意令人感觉愉快。 我们仨至少又开了二十来分钟,离开了商务区,进入了居住区。起初,建筑都四四方方、外观朴素;然而逐渐地,尽管地段看上去没有什么变化,房屋却都仿佛服用了类固醇,体积见长。我们最终的目的地,是一栋盖在狭小地块的硕大宅子。狭小的空地挤压在房子的周围,即使在夜里,这栋房子看上去也可笑极了。 我应该能够忍受一段更久的行程。 我们在大宅子面前的街道停下车子,至少在我看来是这样。比尔为我打开了车门。我站立了片刻,迟疑着不敢开始这份——活汁。我知道宅子里面有许多吸血鬼。我同样知道自己分辨出等候在宅子世面的还有人类。但是我觉察到的并非实实在在的心理活动,我以往正是靠它来显示出人类的存在。我的心神仿佛看到了一张画……我该怎么描述?宅子里面的虚空中,布满一个一个的孔洞。每个孔洞都代表了一名吸血鬼。我沿着短短的人行道走出几步,来到了正门前,在那儿我终于觉察到了一息人类的精神活动。 门前的照明灯开启着,因此我能看见这栋宅子是米黄色砖制建筑,装饰着白色的装饰条。电灯也是为了照顾我的需要而打开的;和眼神最锐利的人类相比,任何一名吸血鬼的眼力都胜出一筹。伊莎贝尔带着我俩走向前门,门上用砖头砌成了圆拱形状,上面放着一个用葡萄胯和干花做成的颇有晶位的花圈,几乎把门上的猫眼给遮掩了:真是聪明的主流做法。我觉察到这栋宅子从外表上看起来,与我们经过的其他任何一座豪宅没有一丝的不同,并没有堂而皇之地暗示宅子里面住着吸血鬼。 然而,里面确实住着大量的吸血鬼。当我随着伊莎贝尔步入屋内,前门打开后,看到主房间里有四个吸血鬼,门廊里有两个,而在那间轩敞的厨房里至少有六个吸血鬼,厨房看上去是设计用来一次就为二十个人烹饪食物的。我一下子就知道吸血鬼们是购得了这栋宅子,而不是自己修建了它,因为吸血鬼族总是会设计小面积的厨房,或者把厨房整个剔除掉。他们所需要的,只是一台用来储存人造血液的冰箱,外加一台用来加热人造血液的微波炉。吸血鬼们需要烧些啥菜? 在厨房水槽边,一个竹竿子身材的人类正在洗碟子,这么看来宅子里或许真有人类居住。当我们走过时,他半转过身,对着我点了点头:他正在洗杯子,袖子摞起。我都没机会和他打声招呼,因为伊莎贝尔正领着我和比尔走进一间似乎是宴会厅的房间。 比尔紧张不安。我也许没法读出他的心思,但是我对他知根知底,能解读他的肩膀摆出的姿势的含义。没有一名吸血鬼会舒舒展展地迈入另外一群吸血鬼的领地。吸血鬼家族和任何其他的社会一样,有着为数众多的规矩和法度;他们只是尽量把规矩都藏了起来。不过我正在把突情一点一点挖掘出来。 在宅子里的所有吸盘鬼中,我不一会儿就认出了首领。他正坐在宽敞的宴会厅里的长桌边,瞧上去纯粹就是个技术怪人。这是我的第一印象。接着我才意识到他是小心翼翼地假扮成一名技术怪人,他其实是……相当的与众不同。他那头黄棕色的头发朝后梳着,身形瘦削,毫不引人注目,那副黑边眼镜完全属于装饰,细条纹牛津布衬衫的下襟塞到了棉和涤纶混纺的长裤里。他面色苍白——呃,不仅如此—还略带雀斑,外加短短的眼睫毛和几不可见的眉毛。 “比尔•康普顿!“技术怪人”招呼说。 “斯坦•戴维斯!比尔应道。 “呀,欢迎来到达拉斯。”斯坦•戴维斯的声音里些微可以听到一丝外国口音。我探测到,他过去名叫斯坦尼斯洛斯•戴维槽维茨,揍着,我就像擦拭写字用的石板一样把头脑抹了个一干二净。假如这群吸血鬼中的任何一个发觉我不时地从他们犹如一潭死水的内心中,探测到游荡而出的内心想法,我肯定会被他们吸得血尽人亡,然后重重地跌倒在地板上。 甚至连比尔也对此毫不知情。 当那一双双苍白的眼眸锁定在我身上,逐一地打量起我的五官相貌时,我将满心的畏惧藏进内心的最深处。 “她的穿着挺合体。”斯坦•戴维斯对比尔说道,我估计比尔事说这是一句赞语,就像是上级朝你背后轻拍了一下。 比尔倾头听着。 在同样的情况下,吸血鬼族不像人类那样会把时间浪费在唠叨事情上。换作一位人类的经理,他会询问比尔他的老板艾瑞克的近况;在我不听话时会对比尔略加威胁;也许还会向比尔和我介绍房间里的其他重要人物。吸血鬼首领斯坦•戴维斯完全不同。他抬起脑袋,然后有一位留着黑色平头、年纪轻轻的西班牙裔吸血鬼离开了房间,他回来时身后跟随着一个人类女孩。当女孩看到我,她就哭天抢地地尖叫起来,试图挣脱紧紧抓住自己上臂的那个吸血鬼。 “帮帮我,”女孩叫遭,“无论如何也请帮帮我!” 我立马就知道了她是一个蠢女孩。毕竟,面对整整一屋子的吸血鬼,我能做些什么呢?她的苦苦乞求近乎荒唐。我快速地自我暗示了好儿回,只有这样我才能做完眼下必须要完成的任务。 我迎上了女孩的视线,举起手指,让她保持安静。她一看到我,眼神锁定在我身上,就依我意思做了。我没有吸血鬼的鬼魅眼神,然而我看上去也并非毫无气势。我瞅起来就像你在美国南部随便哪个城镇里随处可见的那类干着低廉薪酬的工作的女孩子:她们金发碧眼,酥胸傲人,肤色古铜,青春无敌。或许,我看上去还不怎么有智慧。不过,我认为这种想法更多地是人类(还有吸血鬼)的揣测,假如你是个金发碧眼的美女,还做着一份薪酬低廉的工作,而据此事实。你就会是一个笨姑娘。 我转过身,正面朝着斯坦•戴维斯,心里很感激比尔站在我背后。“戴维斯先生,你该明白,我询问女孩时需要更多的隐私。我还得知道你要从她那得到什么。” 女孩开始呜咽起来。哭声低缓,让人心碎,在目前的情境下还尤其惹人生气。 戴维斯灰白的眼睛紧盯在我身上,他并不是想要魅惑我,也没有驯服我的意思,他只是在打量我。“我了解到你的这位护花使者肯定知道我和他的老大达成的协议条款。”斯坦•戴维斯说,行,我全明白了。因为我是一名人类,我就要遭受轻视。我对着斯坦说话,就好比—只小雏鸡冲着肯德基公司的采购员说话一样,可以搁置一旁。不过我还是得知道我们的目标。“我明白,你满足了第五区提出的交易条件,”我尽量保持嗓音的坚定,“我也会尽力而为。但假如我不了解目标,也就无法开始行动。” “我们想要知道我们的一位弟兄在哪里,戴维斯停顿了半晌,然后说道。 我尽力不让自己露出震惊的表情。 正如我之前所说过的,有些吸血鬼和比尔一样地独来独往,独自居住。而另一些吸血鬼觉得聚在一起会更安全,那一伙吸血鬼就构成了一个吸血鬼巢。当他们在同一个巢里生活一段时间后,就会称呼彼此为兄弟姐妹,有些吸血鬼巢存在了数十年之久(新奥尔良的一个吸血鬼巢已经有200年的历史)。在我俩离开路易斯安那州前,比尔给我简单介绍了相关情况,我从而了解到达拉斯的吸血鬼们生活在一个超大号的吸血鬼巢里。 尽管我无法窥透斯坦脑子里的动静,可我也明白,对斯坦这么厉害的吸血鬼来说,想念一位同巢的兄弟,不仅是不同寻常,更是让人丢脸面的事。 在丢脸受辱方面,吸血鬼族拥有着与人类一模一样的反应。 “请介绍一下相关情况吧。”我用最若无其事的声音问道。 “我的兄弟法雷尔已经有五个晚上没回自己的巢了。”斯坦维斯说。 我知道他们肯定已经检查过法雷尔最喜欢的捕猎地段,问过达拉斯城吸血鬼巢里的每一个吸血鬼,查明了有没有人见到过法雷尔,然而,就像人类不由自主地要发问一样,我张开嘴巴想要追问。但比尔碰了碰我的肩膀,我扭头看去,发现比尔在微微摇头。看来,我的提问会被视为严重的冒范。 “这个女孩是怎么回事?”我转而问道。女孩已经保持了安静,不过她浑身都在战栗发抖;那位西班牙裔的吸血鬼似乎是惟一能让她服服帖帖的人。 她在法雷尔最后一次被人看到的酒吧里上班。那家‘蝠翼’酒吧是我们自己开的。”酒吧自然是吸血鬼最爱经营的项目,因为每逢晚上,酒吧就顾客盈门。不知什么道理,吸血鬼开的通宵干洗店的吸引力就是比不上那些散布着吸血鬼的酒吧。 在过去的两年里,光顾吸血鬼族经营的酒吧,已经变成了一座城市可以吹嘘的最炙手可热的夜生活方式。那些对吸血鬼万分着迷的可怜的人类——也被称为“尖牙恋人”——流连于吸血鬼酒吧内,还经常身着盛装,希望能吸引真正的吸血鬼的注意。观光客们来到酒吧,瞠目结舌地望着一对对吸血鬼和“尖牙恋人”。这些酒吧可不是最安全的工作场所。 我注视着那个西班牙裔吸血鬼的眼睛,朝着长桌边靠我这侧的一张椅子指了指。他随即让女孩坐了下来。我低头望着她,准备探测她内心的想法。她的内心没有什么像样的保护;我闭上了眼睛。 她的名字叫做贝瑟妮,今年21岁,一直以来都把自己想作是一个野孩子,一个真正的坏女孩。她从来不知道自己会陷入何种麻烦中,直到此时才明白。到蝠翼酒吧里工作,曾代表着女孩生活里的叛逆姿态,如今却或许就是一次致命的错误。 我回过神,重新凝望着斯坦•戴维斯。“你该明白,”我冒着很大的风险,对他说道,“假如女孩交待出你想要的情报,她就该毫发无损地获得由;”戴维斯肯定会说他明白交易条款,但是我必须要确保万一。 比尔在我身后一声长叹。这可不是让人乐观的—幕,有一会儿,斯坦•戴维斯的眼睛确实放着光芒,泄露出他是多么的恼怒。“呃,”他咬牙切齿地憋出了这个词,尖牙半露,“同意。’我们注视着对方的眼睛,心里都知道:甚至就在两午之前,达拉斯的吸血鬼族肯定会绑架贝瑟妮,然后对她施加折磨,直到他们榨取出她脑袋的每一点情报,还要包括胡编乱造的部分。 让吸血鬼融入主流,迈入公众场合,承认他们的存在,能带来许多的好处——然而也有它的代价。在这一事例坐,代价就是我的服务。 “法雷尔的长相如何?” “牛仔模样。”斯坦毫不幽默地回答,”他系着领巾.穿着牛仔裤和绣有仿珍珠纽扣的衣服。” 达拉斯的吸血鬼看来对高级女装并不怎么有鉴赏力。也许我还可以穿着酒吧女招待的衣服过来。“头发和眼睛分别是什么颜色?” “褐色的头发,略有白发,棕褐色的眼睛,下颚粗大,大概……有一米八高。”斯坦说话时正在将数字从另一种度量衡转换过来。“在你眼里,他大概38岁的年纪。”斯坦补充道,“胡子剃得于干净净,身材瘦削。” “你肯让我把贝瑟妮带到别的地方么?你有没有比较小、不那么拥挤的房间?”我尽力装出一副和气的样子,因为这瞧上去像个好主意。斯坦打了个手势,动作快得令我根本看不清,然后倏忽之间,除了斯坦和比尔之外的每个吸血鬼都离开了厨房;不用瞧,我就知道比尔正靠墙站着,准备应付任何状况。我深吸了一口气。冒险的机会到了。 “贝瑟妮,你还好么?”我温柔地问道。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女孩一下跌坐在椅子上,脱口问道。这是一张带轮子的早餐椅,我将它从餐桌边推了出来,止它对着我正坐着的另外一把椅子。斯坦依旧坐在餐桌的桌首处,在我的背后微靠左手边处。 “我能说出关于你的许多事情。”我试图装出一副古道热肠、无所不知的模样。接着我开始探知她的内心所想,就像从果实累累的树上摘苹果那么容易。“你小时候养了一只名叫,汪汪’的小狗,你妈妈会做世界上最好吃的椰蓉蛋糕。你爸爸有次在玩牌时输掉了太多钱,你不得不典当了你的录像机为他还债,那样你妈妈就不会查出究竟。” 女孩惊讶得把嘴张得老大。她差不多已经忘记了自己身陷险境。“真让人吃惊,你和电视上的特异功能者一样灵验,和广告里的大师一模一样!” 说到这,贝瑟妮,我并不是特异功能者,”我说道,口气稍显尖厉,“我是读心术士,我所做的就是探读你的心思,面你或许毫无发觉。我首先会让你放松下来,然后我俩一道回忆起你在酒吧工作的那晚——不是今天晚上,面是五天之前的那个夜晚。”我别过头望了眼斯坦,他点了点头。 “可我并没有想起过妈妈做的蛋糕!”贝瑟妮疑问道,对这个让她震惊不已的念头穷追不舍。 我尝试压制住自己的一声叹息。 “你自己没有察觉,可你确实想起过妈妈的蛋糕。当你注视着肤色最为白暂的吸血鬼伊莎贝尔时,这个念头就滑入你的脑晦,因为她那白皙的脸蛋像极了蛋糕上的那层糖霜。而当你想起父母会多么想念自己时,你又连带着想到了自己是多么想念那条小狗。” 我的话一出口,就知道自犯了个错误。女孩回想到自己此刻的处境,又开始哭得个稀里哗啦。 “那么你到这儿来干什么?”她一边哭一边问道。 “我到这儿来帮助你回忆。” “可你刚说自己不是特异功能者。” “我确实不是。”还是我确实是名特异功能者?有时候.我觉得自己的“天赋”(只有吸血鬼们才会认为它是天赋)混杂着某种偏见。我本人一直认为它更像是一种诅咒,直到我遇上了比尔。“特异功能者能触摸物品,然后获知使用者的情况。一些特异功能者能窥见过去或者未来的种种事件,一些特异功能者能与往生者沟通。我是读心术者,我可以探知某人的内心世界。据我推测,我还能够向外发射想法、然而我从未试过。”现在我又遇上了另外一位特异功能者,与他进行心灵的沟通成了一件具有可能、令人兴奋的事,但我把主意搁置一旁,等到有空时再作细究。我必须聚精会神注意眼前的事情。 当我与贝瑟妮井膝坐下,我的脑中闪过一系列想法。有目的地使用我那“倾听心声”的本事,还是—个全新的点子。我的大部分人生都花费在如何尽力不去倾听上、现在,倾听别人的心声成了我的工作,贝瑟妮的性命有赖于它,而我的小命差不多也是如此。 “仔细听着,贝瑟妮,我们现在要这么做。你需要回想那个夜晚,我会和你一起经历那份回忆,在你的脑海里。” “这会疼么?” “不,一点也不疼。” “事后呢?””哎呀,你事后就可以回去了。” “回家?” “当然。”当然,贝瑟妮的记忆会经过修正,会抹去关于我苏琪今夜和吸血鬼的“好意”的种种。 “他们不会杀了我?” “不会。” “你保证?” “嗯。”我尽力对女孩露出一脸的微笑。 “行。”女孩迟疑地说道。我稍稍地挪近她,那样女孩就无法越过我的肩头而看到斯坦,我不知道斯坦举止如何。不过在我试图让她松弛下来的时间内,女孩不需要看到那张苍白的脸孔。 “你真漂亮,”女孩贸贸然地说道。 “谢谢,你也很漂亮”至少,假如她不是置身干如此的处境中,女孩会更漂亮些。与她的脸蛋相比,贝瑟妮的樱桃小嘴实在过小了,不过一些男人也许会觉得她的五官挺诱人,因为瞧上去她似乎总是撅着小嘴、她长着一头浓密而蓬松的棕色头发,身材娇小,一对rx房也小巧玲珑。因为有另一个女人在检视她,贝瑟妮担心起自己皱巴巴的衣服和时日已久的妆容。 “你看起来不错。”我握住女孩的手,静静地安慰她,“现在我们只需要彼此握住双手,保持一分钟——我对天发誓,不会对你动什么手脚。”女孩咯咯地笑了出来,十指又放松了些许。然后我开始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 对我来说,这是一项新招数。在比尔的鼓励下,我已经不再一门心思地避免使用我的读心术,而是尝试提高读心术能力。“尖牙同盟”酒吧里的人类员工就扮演了实验室里的小豚鼠的角色。我几乎是在机遇巧合之下,发现自己能在片刻之间把人给催眠了。并不是对他们施用魔咒之类的东西.只是让我轻轻松松地进入他们的脑海。通过探读某人的内心世界,你就能明白什么最能让他放松下来,那么,要把那人催眠进入神志恍惚的状态,也就成了一件相对容易的事情。 “贝瑟妮,你对什么事情最为享受?”我提问说,“你是否经常地去享用一下按摩?或者你喜不喜欢美甲服务?”我细细地窥视着贝瑟妮的脑海,为了达到最佳目标,我选择了最优的渠道。 “你修剪过了头发,我用柔和平静的嗓音说道,“是你最喜欢的发型师做的……杰瑞。他一遍遍梳理你的头发,再也没有发丝的纠缠,他小心翼翼地撂出一段头发,因为你的发丝是这么的浓密,他要花上一段时间来剪掉发丝,但他满心期盼.因为你的头发闪耀光泽,洋溢着健康。杰瑞捏起一缕秀发,开始了修剪……剪刀略微咔嚓作响。一缕发丝坠落在塑料斗篷上,又接着滑落到地板上。你感觉到发型师的手指又一次触摸起你的发丝。一遍又一遍.他的纤指在你的头发中移动,捏起一缕秀发,咔嚓一声剪断。有时,他会再次梳理一遍头发,看看发型是否完美无缺。感觉好极了,你就坐在那儿,有人修剪你的头发。再也没有别的人……”不,等等。我已经引起了一丝不安。“在店铺里,只有几个人,他们都和杰瑞一样的忙碌。有人正在吹干头发:你几乎听不到隔壁小间里传来的呢喃声。他的手指抚过发丝,捏起一缕,咔嚓剪落,又再梳理头发,一遍又一遍……” 我不知道假如一位训练有速的催眠师看到我的技术后,他会做何评价,但至少这回还蛮管用。贝瑟妮的大脑进入了宁静的休息状态,就等待着我给予一项指令。我用同样平和的声音说道:“发型师在修剪你的头发,我们将要重历一遍你工作的那晚。发型师会不停地剪发的,对吧’开始了,准备好去酒吧、不要介意我的在场,我只是你肩后的一缕烟气而已。你也许听到了我的声音,可声音是从那家漂亮的发艺沙龙的隔壁小间里发出的。除非我喊到你的名字,你甚至无法听到我在说些什么。”此举既是在安慰贝瑟妮,也是在告知斯坦。接着,我进一步潜入了女孩的记忆长河。 贝瑟妮正扫视着她的公寓。房间非常狭窄,却相当整洁,她和蝠翼酒吧的另外一位员工合租了这套公寓,那人自称德茜瑞•仲马。在贝瑟妮看来,德茜瑞•仲马长得就像她杜撰的名字一样:自认为像是魅惑船员的塞壬,稍有点丰满,过于金发碧眼点了,另外还对自己的内欲之美充满信心。 看着女招待所经历的一切,仿佛是观看一场电影,还是一场沉闷得要死的电影。贝瑟妮的记忆好得无与伦比:跳过止人厌倦的部分,譬如贝瑟妮和德茜瑞对于两个牌子的睫毛膏孰优孰劣的争吵,贝瑟妮剩下的记忆就是这些:她和往常一样准备开工,她和德茜瑞一起乘车去酒吧。德西瑞在蝠翼洒吧的礼品店里上班。她穿着大红色的紧身胸衣,脚踏黑色皮靴,为了大把大把的钞票拼命兜售吸血鬼纪念品。她佩戴着人造犬牙,摆好姿势和观光客们拍照留念,为的就是一笔可观的小费、骨瘦如柴、害羞腼腆的贝瑟妮是一位地位低下的女招待;一年多来,她一直等着能进入更适合她工作的礼品店,在那里她不会赚到太高的小费用,不过基本工资会更高些,在不太忙碌时她也可以坐下歇息会儿:贝瑟妮还没能进礼品店工作。就贝瑟妮而言,她对德茜瑞真是叫作妒忌在心;不过此事与调查无关,然而我还是听到自己向斯坦报告了这一”至关重要的情报”。 我从来没有如此深入地窥探到另一个人的内心深处。我一边查探,一边试图拔除她脑海里的野草,可这法子并不管用。最后,我任山各类杂草蔓延。贝瑟妮处在完全放松的状态,依旧享受着“做头发”的好滋味。她的视觉回忆能力棒极了,投入得就好像她上班的那个晚上我也在场似的。 在她的记忆里,贝瑟妮只给四位吸血鬼顾客上过人造血液:一个红头发的女吸血鬼;一位矮个子、身材结实、眼珠子漆黑的西班牙裔女吸血鬼;一个留着远古时代的文身图案、金发碧眼、少年模样的吸血鬼;还有就是一位凸下巴、打着饰扣式领带的棕发男吸血鬼。看呐!法雷尔在贝瑟妮的记忆里。我不得不压制下自己的惊喜和表扬,试着凭借威信促使贝瑟妮注意到法雷尔。 “贝瑟妮,就是那人,”我悄声说道,“你对他有什么印象?” “哦,是他啊。”贝瑟妮大声地喊道.吓得我差点就从椅子上跳了下来。在贝瑟娩的脑海里,她别过头瞧着法雷尔,心里同时想起了他。他买了两份o型阳性的人造血液,还给了贝瑟妮一笔小费。 当贝瑟妮注意到我的请求,她双眉一皱。她现在努力地搜索着记忆。那个夜晚的一点一滴开始合到一块,她这才能触及关于那位棕发吸血鬼的记忆。”他带着人造血液去了洗手间。”女孩回忆道,我正她的脑晦里见到了那位金发碧服、留着文身、相貌年幼的吸血鬼。假若我是一名画家,定会特他描摹下来。 “年轻的吸血鬼,大约16岁。金发碧眼,身上有文身。”我对斯坦咕哝道,他则露出了一脸的惊讶。我此时此刻要凝神注意这么多事情(这就好比试图耍弄把戏),差一点就错过了观察,可我确实认为在那一刹那,斯坦的脸上确实浮现出惊讶的表情,真让人疑惑不解。 “他百分之百是个吸血鬼,”我问贝瑟妮。”他喝人造血液。”贝瑟妮直截了当地脱,“他肤色苍白。还让我吓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嗯,我确定他就是个吸血鬼。” 他和法雷尔一起走进了洗手间。我变得心神不宁”。一名吸血鬼走进洗手间,惟一的缘由就是有人类在里面,吸血鬼想要与之做爱,或者啜吸人类的鲜血,抑或同时做这两件事情(这可是所有吸血鬼的最爱哦)。我再次潜入贝瑟妮的语亿,注视着她给另儿位顾客端上酒水,尽管他们和之前几位主顾一样面目清楚,我却一个也没辨认出。多数人看上去就像安分守己的观光客。其中有一个黑脸浓须的大汉,样子很眼熟,因此我用尽心思记下了他的同伴: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留着齐肩长的金色头发;还有—位矮冬瓜身材的女士,顶着一个我平生见过的最难看的发型。 我有好几个问题要问斯坦,但我想首先了结贝瑟妮这桩事。“牛仔模样的吸血鬼有没有再次出来,贝瑟妮?” “没。”贝瑟妮顿了一下才开口答道,”我没见他出来。”我又细细地检测了一番她的脑海,看是否有记亿的空白点;我设法置换掉抹去的记忆,但我或许能知道女孩的记忆是否遭到过篡改。我—无所获。我分辨得出,贝瑟妮正在使劲地回忆。我感觉得到,她正竭尽所能地回忆又一次瞥见法雷尔的情景。我从她紧张的样子觉察到,自己正在失去对贝瑟妮的所思所想与记忆的控制。 那位金发的年轻吸血鬼怎么样了?就是留着文身的那位?” 贝瑟妮思忖着。她此刻时而恍惚,时而清醒。”我没看到他。贝瑟妮说。一个姓名划过女孩的脑海。 “那是是什么?”我质问道,尽量放低嗓门,让声音保持冷静。 “什么都没有!没有!”贝瑟妮的眼睛此刻睁得大大的。她的剪发之旅告一段落:我失去了对她的控制。我的控制还远远算不上完美无暇。 贝瑟妮想要保护某个人;她不想让他经历自己正在经历的一切。可她无法不让自己想起那人的姓名,而我发现了蛛丝马迹。我不是很明白贝瑟妮为什么认为那个男子会知道一些事情,不过贝瑟妮确实持着这种想法。我心里清楚,让贝瑟妮知道我已经发现了她的秘密并不能达成任何目的,所以我冲着她莞尔一笑,然后背过脑袋对斯坦说:“她可以走了。我搞明白了所有事情。” 我聚精会神地看着贝瑟妮的脸蛋露出了释然的表情,紧接着扭头望向了斯坦。我确信他察觉到我藏着一些秘密,而我不想让他说东道西。当你无法窥透吸血鬼一族的内心想法,谁又能明白一位吸血鬼心里在想啥呢,可我有一种敏锐的直觉——斯坦明白我的心思。 斯坦并未大声说话,但是走进了另一名吸血鬼,是一个和贝瑟妮差不多年纪的女吸血鬼。斯坦作出了一项上佳的决定。女孩弯下身对着贝瑟妮,拿起她的一只手,微笑地说(尖牙全不见踪影):“我们这就带你回家,好吗?” 哦,太好了!”贝瑟妮额头放光,解脱的表情清楚写在了脸上,“哦,好极了!”她又感叹了一声,稍稍不那么信心满满了,“啊,你真的要去我家?你……” 然而女吸血鬼直直地盯着贝瑟妮的双眸,开口道:“关于今天白天或今晚,除了派对,你会什么都不记得。” “派对?”贝瑟妮的嗓音听起来呆呆的,似乎她只有一点点好奇。 “你去了一个派对,”吸血鬼一边引领着贝瑟妮走出房间,一边对说,“你去了一个很大的派对,在那儿你遇上一个英俊的小伙。你一直和他待一块。”当她俩走了出去后,女吸血鬼依旧对贝瑟妮喃喃耳语。我希望她能给贝瑟妮编造一段不错的记忆。 “她脑袋里有什么”?当房门在两个女人背后关上后,斯坦出声了。 “贝瑟妮认为酒吧的保安知道些内幕。她看着他紧跟着你的朋友法雷尔和那位身份不明的吸血鬼走进了男洗手间。”我不知道两个吸血鬼之间会不会发生性关系,可我也绝不会去问斯坦。按照吸血鬼的生活方式,性与食物紧密相连,我想象不出一名吸血鬼会和非人类做爱,要知道,他从那人身上可吸不到血。在并不要紧的时候,吸血鬼会不会吸食彼此的血呢?我知道假如一名吸血鬼的生命危在旦夕(挺讽刺吧!),别的吸血鬼就会捐献出自己的血液,让受伤的吸血鬼活过来,但我还未听说过吸血鬼在别的时候会吸食同族的血液。我压根就不想问斯坦。等到我和比尔走出这栋宅子,或许我会和他讨论一下这个话题。 “你在她的记忆里发现法雷尔曾出现在酒吧,然后和另外一名吸血鬼一同走进了洗手间,而那个年轻的吸血鬼留着长长的金发,全身都是文身。”斯坦总结道,“最后酒吧保安走进了洗手间,先进去的两人也在里边。” “对的。” 斯坦开始琢磨下一步该怎么办,停顿了好一会儿。我静静等待着,很高兴对于他内心的激烈斗争自己听不到一个字。没有闪动的记忆片断,也没有一瞬而过的内心想法。 至少,这么一瞬而过地从吸血鬼的头脑瞥视到内心想法。是十分罕见的。我从未捕获过比尔的心思;在我被介绍进入吸血鬼圈子后的一段时间内,我并不知道窥视到吸血鬼的内心想法也是有可能的。所以,比尔的陪伴对我来说依旧是百分之百的乐事。在我的生命中,我头一次有可能与男性发展一段正常的感情。当然,比尔算不上活生生的男人,不过你不可能每件事都十全十美。 仿佛比尔知道我想起他似的,我感觉他的手掌放在了我的肩上。我伸手摸着他的手,希望自己能站起来给他一个拥抱。在斯坦面前亲吻,不是一个好主意,说不定会勾起他的饥渴欲望。 “我们不知道那个和法雷尔一同进洗手间的吸血鬼是谁,,”斯坦开口道,似乎是漫长的思索后得出的一丁点回答;也许他暂想过绐我一个更详细的解释,可最终认为我聪慧过人,足以理解这一回答。随便什么时候。我都宁可被人低估,而不要被人高估。此外,这又有什么真正区别呢,不过,我压下自己的疑问,转而提问我需要知道的一些实情。 “这么说来,蝠冀酒吧里的保安是准呢?” “一个叫做瑞拔的男人。”斯坦说,他说活间透露出一丝厌恶。“他是一名‘尖牙恋人’。” 如此说来,瑞拔干的是一份他梦寐以求的工作。和吸血鬼们一块儿工作,为吸血鬼们服务,还可以整夜都和他们待一起。对于那些被吸血鬼们弄得神魂颠倒的人而言,瑞拔真是交上了天大的好运。“如果吸血鬼撒起野来,他能做些什么?”我纯粹是出于好奇而问道。 “瑞拔在酒吧里管的是喝醉酒的人类顾客。我们发现吸血鬼保安往往会滥用他的权力。” 我不想对此深究下去。“瑞拔在这儿么?” “稍等片刻。”斯坦没有和身边的随从商量,就径直回答了。他几乎肯定是和随从们有某种心灵沟通的手段。我之前从未见过,不过我确信艾瑞克是没法与比尔心灵沟通的。这肯定是斯坦独有的天赋。 在我们等待时,比尔坐了下来,与我肩并着肩。他伸手捉住了我的小手,我觉得比尔此举十分抚慰人,而我也正为此而深爱着比尔。我放松了心神,尽量为接下来的读心盘问积蓄力气。不过,我开始对达拉斯城的吸血鬼族的处境产生了几丝忧虑,担心得要命。我注意到自己瞥见的几位酒吧顾客,特别是那位我白以为认出他的身影的男人。 “哦,不。”我尖叫了一声,突然记起了自己在哪里见过他。 吸血鬼们一下于都全身心地警惕了起来。“苏琪,出了什么事?”比尔问我。斯坦看上去一副冷冰冰的样子,眼睛竟然闪烁着绿光,全然超出我的想象。我急匆匆、结结巴巴地解释自己突然想到的事情。“那个牧师,”我告诉比尔,“在机场逃窜、想要抓住我的那个男人。他也在酒吧里。”当我深入到贝瑟妮的记忆中时,不同的衣着以及坐姿糊弄了我,不过此刻我确信无疑。 “我明白了。”比尔缓缓说道。他似乎差不多回忆起了所有事情而我只能指望比尔牢牢记住了那个男人的面容。 “我当时认为他不是真正的牧师,现在我知道了他在法雷尔失踪的那晚曾出现在酒吧。”我说,“他穿着普通人的衣服。不是白色衣领和黑色上衣。” 然后我就别有深意地打住,不再说下去了。 斯坦微妙地说道:“但即使这个在酒吧里出现的冒牌牧师带着两个人类同伴,假如法雷尔不愿跟他走的活,他也没法劫走法雷尔。” 我直直地低头盯着自己的双手,一声不吭。我不想成为说出真相的人,比尔也明智地一声不语。最终,达拉斯的吸血鬼头领斯坦•戴维斯说道:“贝瑟妮回忆到有人和法雷尔一道进了洗手间。一个我不认识的吸血鬼。” 我点了点头,依旧凝神注视着别处。 那么说来、这个吸血鬼肯定帮忙绑架了法雷尔。””法雷尔是同性恋么?”我开口问道,试图摆出一副不经意发问的模样。 “嗯,他更喜欢男人。你以为——” “我什么都没想。”我用力地摇动脑袋,想让斯坦晓得我什么都没想到。比尔捏了一下我的手指。哎唷,痛死人了。 直到一位面相稚嫩的吸血鬼带着一个身材魁梧的人类走进屋来,凝重的沉寂才被打破,我在贝瑟妮的记忆里见过这个男人,然而,他和贝瑟妮记忆里的样子不尽相同;在贝瑟妮眼中,他更为结实,没那么多脂肪:也更有魅力,衣着不那么杂乱。不过我还是认出他就是瑞拔。 明摆着,我立即就觉察到瑞拔有点儿不对劲。他欣欣然地跟着女吸血鬼走进屋,还冲着房间里的每个人露出笑脸:不过那很不对劲,不是么?随便哪个人类。甭管他多么对得起天地良心,只要他察觉到吸血鬼们遇上了麻烦,他肯定会心生忧虑。我站起身,走向瑞拔。他用欣喜的期待神色注视着我渐渐走近。 “嗨,伙计,”我轻声打着招呼,握了下他的手,接着就以最快的速度体面地抛开了他的手。我连着后退了数步。我需要吃上几颗药,然后躺下好好体息。 “哎,”我对斯坦说,“他脑子里肯定有个空洞。” 斯坦用猜疑的日光打量着瑞拔的头颅。“检查一下。”他说。 “斯坦先生,你在做啥?”瑞拔开口问道。我敢打赌肯定没有人曾经这么对斯坦•戴维斯说过话,至少在过去的五百来年里没有。 “我没事,瑞拔。你呢?”我不由地称赞起斯坦冷静而不动声色的本事。 “你晓得,我感觉棒极了。”瑞拔惊奇地摇摆脑袋,对答说,“这世上最幸运的婊子养的——抱歉,女士,我说了粗活。” “没事。”我必须得让他继续说话。 比尔问道:“苏琪,他到底出了什么事?” “就好像他脑袋里被烧出了一个洞,”我说,“确切来说,我不知道还有没有别的解释方法。我搞不清这到底是怎么干成的,因为我从未见过这种情况,然而当我窥视他的内心世界,他的记忆。那儿早就遗留着一个大号的参差不齐的空洞。就好像瑞拔需要切除一个很小的肿瘤.但手术医生顺道把他的脾脏、或许还把他的盲肠也一井切除了,只为了以防万一;你知道,当你们要取走某人的记忆时,一定会用别的记忆取而代之吧?”我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指的是所有吸血鬼“就是这样,有人从瑞拔的脑海里取走了一大块记忆,却没拿什么东西补上。就像大脑白质切除术。”我突获灵感,补上了一句。我阅读过不少书。因为我的读心术,使得学习对我来说很是艰难,不过孤独的阅读给我提供了一种逃离困境的方法、我估摸着自己是自学成才的。 “如此说来,瑞拔对于法雷尔失踪一事的记忆全都丢失了。”斯坦说。 “是的,还带走了瑞拔的一部分人格以及许多其他记忆。 “他还能正常活动么? 呃,我猜他能。”我还从未撞见过类似的情况,甚至从来没有想到它有可能发生。“不过我也不清楚他还能不能成为一名称职的保安。”我尽量老老实实地回答。 “他是在为我们工作时受到伤害的。我们会照顾好他。也许他可以在酒吧关门后做点清洁工作。”斯坦说。我从斯坦的声音里意会到,他想要确信我把这件事记在脑子里:吸血鬼也可以是富于同情心的,至少是公平行事的。 “天啊,太好了!”瑞拔冲着他的老板露出满脸的笑容,“谢谢你,斯坦先生。” “带他回家吧。”斯坦先生告诉他的属下。女吸血鬼拖着这个被切除过记忆的男人,径直离去了。 “谁会对他干出如此粗暴的事情?”斯坦纳闷地问。比尔没有作答,因为他并不是为了出风头而来的,他只需要保护好我,在需要的时候做好自己的侦测工作:一位身材高挑的红发女吸血鬼走进屋内,在法雷尔被劫持的那晚,她也曾出现在酒吧里。 “法雷尔失踪的那晚,你留意到什么情况么,”我丝毫没有考虑到自己与吸血鬼间的协议。直接发问。她对着我咆哮,白色的犬牙森然外露,与黑色的舌头和靓丽的唇彩形成鲜明对比。 斯坦说:“合作点,蕾切尔。”女吸血鬼的脸色顷刻间温顺下来,所有的表情消失得一干二净,宛若用手抚平床单后即刻不见的褶皱。 “我不记得了。”她最终回了一句。这么看来,比尔能对亲身所见作出栩栩如生的回忆,只是一项个人的天赋。“我记得只见过法雷尔一小会儿。” “苏琪,你能像对女招待一样,对蕾切尔用凑心术么?”斯坦问我。 “不行!”我斩钉截铁地答道,语气或许还稍许有点生硬,“我根本读不了吸血鬼的心思,就像无法开启的书本。” 比尔说:“你记不记得有一个金色头发的吸血鬼?看上去大概十六岁,在他的手臂和身上都留着古老的蓝色文身?”“哦,记得。”红发的蕾切尔立即说道,“文身是从罗马时代传下来的,我想。它们很原始,但挺有意思。我对那个小伙挺好奇,因为我从没见他到这栋宅子来向斯坦索取过捕猎特权。” 这么说来,吸血鬼们经过别人的领地,需要在访客中心做一下登记。我记住了这一情况,留待日后的参考。 “他和人类待一块儿,至少是在和人类谈话。”红发吸血鬼继续讲。她穿着蓝色牛仔裤和绿色套衫,如此的穿着在我看来会热得不行。不过吸血鬼们不大会担心实际的温度。她先是注视着斯坦,然后轮到比尔。比尔打了个令人心动的手势,示意他想知道她记得的所有事情,“那名人类黑色头发,留着胡须,假如我记得没错的话。“女吸血鬼做了个手势,十指张开,虚空一扫,似乎在说,他们长得都是这么相像! 蕾切尔离去后,比尔询问房子里有没有一台电脑。斯坦说有,比尔带略歉意说因为自己没带上笔记本电脑,自己可不可以用一会儿房里的电脑。斯坦随之用好奇无比的目光打量着比尔,点头答应了。比尔正欲步出房间,踌躇不定地回头瞧着我。“苏琪,你待在这儿没事吧?”他问道。 “没事。”我尽力装出自信十足的口吻。 斯坦说:“她待在这儿没事。还有几个要让她检查。” 我点了点头。然后比尔就走了。我对着斯坦笑了笑,我在紧张的时候常常就会有这样的小动作。运算不上欢颜的微笑,但总好过尖声的惊叫。 “你和比尔交往多长时间了,”斯坦问道。 “几个月吧。”斯坦对我俩了解越少,我就越是开心。 “你对他满意不?” “嗯。” “你爱他么?”斯坦打趣地问道。 “不关你的事,”我露齿笑道,”你似乎提起过,我还需要检查几个人。 照着检查贝瑟妮时相同的步骤,我将好几双手一一握过来,检查了好几个无聊的脑袋。贝瑟妮肯定是这家酒吧里观察最敏锐的人了。余下的这些人——另一个女招待、一个酒保还有一位自愿到场的酒吧常客(一个“尖牙恋人”)——全都只有沉闷乏味的思想和寥寥可数的几笔记忆。我查出那位酒保放了工后还做销赃的营生,在这个家伙离去后,我建议斯坦另外雇佣一个酒保,否则他肯定会被牵扯进警方的调查。斯坦似乎对我留下了比我预想中更为深刻的印象。我可不想他对我的服务过于倾心。 当我检查完最后一位洒吧员工,比尔也回来了,他微微露着喜色,因此我断定他肯定大获成功。近来,比尔把醒着的时光大多花费在了电脑上,在我看来,这并不是个讨人喜欢的主意。 “身带文身的吸血鬼,”当房内只剩斯坦和我两个人后,比尔开口道,”名叫戈德里克,尽管在过去的世纪里他总被人叫做戈弗雷。他是一名叛者。”我不清楚斯坦作何想,不过我确实印象深刻。在电脑上仅仅花了几分钟时间,比尔就干了一份干净利索的侦探活。 斯坦满脸的吃惊,我猜想自己则是上脸的迷惑, “他和人类中的极端分子达成了同盟,打算要自杀。”因为斯坦在沉思中,比尔这才轻声告诉我,”这个戈弗雷计划直面阳光。他自身的存在使他憎恨自我。” “那么他想要捎带个陪着送命的?戈弗雷会和法雷尔暴露在阳光下?” “他已经背叛我们,投靠了兄弟会。”斯坦说。 背叛,是一个承载厂诸多情结的单词,可我从未幻想过斯坦念出这个问时会咯咯地傻笑,我听说过兄弟会,不过我还从没有遇见过一位自称是兄弟会会员的人士。三k党针对的是非洲裔美国人,而太阳兄弟会要对付的是吸血鬼。兄弟会是全美拥趸增长最快的教派。 又一次,我陷入了自己难以应付的麻烦。 第五章 人类中有许多人并不喜欢发觉自己和吸血鬼族共享着一个地球。尽管他们往往(在不知觉的情况下)抱着如此的念头,而当他们一旦相信了吸血鬼族是活生生存在的,这些人就会下定决心把吸血鬼族灭干净。至于谋杀的方法,他们不会比一名复古派的吸血鬼更为挑三拣四。 复古派吸血鬼是回眸过往的不死族,比起人类想要了解吸血鬼的好奇心来,他们一点都不想让自己暴露于人类社会。他们拒绝喝下人造血液,而那是近年来多数吸血鬼们每日的主要食物。复古派吸血鬼相信吸血鬼们只有回归隐匿的生活.才能看到未来。现在,他们会只为了好玩而屠杀人类,因为他们事实上很欢迎迫害吸血鬼时代的回归。他们将其视为极佳的途径,想说服主流吸血鬼们相信隐匿生活是吸血鬼族最光明的未来;然后,对吸血鬼族的迫害也是控制人口的一种方式。 现在,我总算从比尔的口中得知有些吸血鬼会被可怕的懊悔心折磨得不成人样,或是在活了这么久一辈子后变惜厌世起来叛族者打算“与太阳聚会”。吸血鬼族用这术浯形容在破晓之后依旧待在室外的自杀方式. 又一次,我对男友的选择引领着,走上了原先本不会踏足的道路。要不是我生来就带有读心术这个缺陷,我本不需知道这些事情,也永远不会想到自己在利和一个确实已经过世的家伙谈恋爱,你能想多么的绝无可能。当我遇上了比尔,我开始了人生中最快乐一段时光。但是,在我遇上他的这几个月里,我也确实碰到了比我在过去的25年内撞见的麻烦都要多得多。“这么说来,你认为法雷尔死了?”我迫使自己注意眼下的这场危机,开口询问斯坦,我讨厌问题,不过我需要知道答案。 “也许吧。”斯坦过了好一会儿才说。 “或许他们把他囚禁在什么地方,”比尔说,“你也知道他们是怎么邀清新闻媒体参观这些……仪式的。” 斯坦凝视着虚空,过了好一阵子才站起身来。“同—个男子出现在酒吧和机场。”他几乎是在自言白语。斯坦这个令人讨厌的达拉斯市吸血鬼首领——此刻来回踱着步子。这真让我抓狂,这句说辞毫无虚言。这儿是斯坦的老巢,而他的“兄弟”失踪见了。我并不是适合长时间沉思的人。此刻的我早已筋疲力尽,一心想着早点爬进被窝。 “那么”我尽量用松轻的语气说话,“他们怎么知道我会出现在机场?” 假如这世上有比一个吸血鬼瞪着你瞧更糟糕的事,那便是同时有两个吸血鬼瞪着你瞧。 “要提前知道你将到达拉斯……肯定有一个内奸。”斯坦说。房内的空气即刻因为斯坦制造出的紧张气氛而变得战栗不止,仿佛在噼啪作响。 然而,我有了一个不那么戏剧性的想法,我捡起桌上躺着的一本记事簿,写道“也许你被人窃听了”。比尔和斯坦两眼放光地注视着我,仿佛我给他们呈上了一份麦当劳巨无霸汉堡包。吸血鬼们各有各的神奇本事,有时候就忘记了人类早已开发出自身的绝技这一事实。二人向彼此投以思索的眼神,然而全都提不出实际的建议。 哎,那就和他们玩玩呗。虽然我只在电影里看过如何对付窃听器,不过我认为假如有人在这间房里安装了窃听器,他们肯定是匆忙完成的,还被吓得个半死。所以窃听器肯定安装在近处,隐藏得也不会太好。我扭动身躯,脱下了灰色外套,蹋下鞋子。因为我是一名人类,在斯坦眼中并无尊严可损失,我径直钻到桌子底下,开始从一边爬到另一边,一边前进还一边推开带滚轮的椅子,同时在心里期盼了一百万零一次,希望自己穿的是一条长裤。 当我爬到距离斯坦脚边两米处时,见到了一些异象。在餐桌底下的金色木板上,贴着一块黑色的凸出物。我没带手电筒,所以就贴近了细看。那不是以前留下的口香糖胶。 已经找到了窃听器,我却不知道该怎么做。我爬了出来,弄得自己灰头土脸的,还发觉自己就伏在斯坦的脚底下。他伸出手,我犹豫不决地握住了它。斯坦轻轻一拉(或者说表面看上去如此),我突然就面朝着他站直了。他个子并不是太高,所以我在无意间正面碰到了斯坦的目光。我在他面前举起了手指.以保征斯坦提起了精神,接着我就指向了桌子底下。 一眨眼,比尔从房里离去了。斯坦的面色变得更加苍白,眼睛里闪烁着怒火。我扭头看向别处,就是不想直盯着斯坦看。有人在他的接待室里安上了一个窃听器,在斯坦消化这一事实的时候,我可不愿成为他眼眸里望见的那个人。他确实遭到了背叛,只不过并不是斯坦预想中的那种方式。 我在脑子里搜罗一些有用的措施,同时冲着斯坦一笑。我不自觉地伸出手来想要抚顺自己的马尾辫,却意识到头发仍然盘在脑后,尽管此时此刻秀发肯定不那么整齐,抚摩头发让我找到了一个垂头俯视的好借口。 当比尔带着伊莎贝尔和洗盘子的男人(他手里还端着一碗水)一块回来时,我是相当的心安理得。“斯坦,对不起,”比尔说:“假如按着我们今夜发现的事情来看,恐怕拉雷尔已经死了。苏琪和我明天就回路易斯安娜,除非你还继续需要我们帮忙?”伊莎贝尔手戳向餐桌,男子旋即把水碗放到了桌上。 “你们可以走,”斯坦用冷冰冰的口吻回答说,“把帐单寄给我。你的老大艾瑞克在钞票方面一就是一,二就是二。找一个日子,我还得去拜会一下他。”斯坦的语气暗示着那次碰面会让艾瑞克感觉挺不舒服。 伊莎贝尔突然插了进来:“你这个愚不可及的人类!你把我的饮料给洒了!”比尔一下子跃过我,从桌底抓下窃听器,扔到了水碗里,同时伊莎贝尔端着水碗,迈着四平八稳的步子以防碗里的水溅出来,离开了房间。那名人类男子依旧站在后头。 麻烦轻轻松松地就被去除了。至少无论是谁在监听,他都有可能被我们的这一小段对话愚弄。既然监听器被弄走了,我们全都轻松了下来,甚至连斯塔瞧上去都不那么吓人了。 “伊莎贝尔说你找到理由,认为法雷尔可能是被兄弟会劫持了,”人类的男子说,“兴许这位年轻的小姐和我明天能去兄弟会的中心打探一番,试试查清楚今后几天又没有举办仪式的计划。” 比尔和斯坦若有所思地注视着他。 “好主意。”斯塔说,“扮成一对夫妇就不会那么显眼。” “苏琪,你觉得呢?”比尔说。 “想想就知道,你们中没人能去,”我说,“我想我们或许至少能弄明白那地方的布局,假使你认为法雷尔真有可能是被拘禁在那。”如果我能在兄弟会中心查明更多的情况,我也许就能让吸血鬼们免除攻击。他们肯定不会去警察局填写失踪人口报告,也不会催促警方搜查兄弟会的中心。无论达拉斯市的吸血鬼是多么的想要遵守人类的法律(那样他们就能从主流化中获益),我知道要是一名达拉斯市的吸血鬼被拘禁在兄弟会中心里,那儿的所有人肯定会死得很惨。我或许可以避免这场惨剧的发生,再找到失踪的法雷尔. “如果这个身带纹身的吸血鬼是个叛族者,还计划和法雷尔一道沐浴在阳光下,另外假如这整件事都是兄弟会安排的,那么在机场想要抓住你的那个冒牌牧师肯定是为他们工作的。他们现在知道你的出现,”比尔把真相挑明了,“你必须得戴上假发。”他满意地微笑着。戴假发伪装一直是他的点子。 在这样的大热天里戴假发!哦,天哪!我尽量不露出坏脾气的样子。毕竟,等我登门拜访太阳兄弟会的中心时,让头皮痒一阵子总好过被别人认出我就是和吸血鬼搅合在一块的那个女人。“如果还有一名人类和我一道去,那会更好。”虽然我为自己把别人牵扯进险境而心觉不安,我还是如此承认道。 “这位是伊莎贝尔目前的男人。”斯坦说。他沉默了片刻,我猜想他正冲着房间外面的伊莎贝尔“面露喜色”,或者他在用不知什么法子联系自己的部下。 果真是这样,伊莎贝尔悄悄地走了进来。能像这样召唤人过来,肯定是非常方便。你不再需要内部通信系统或者电话。我不禁想知道其他吸血鬼隔着多远还能接收到斯坦的讯息。比尔无法像这样不用言语就联系上我,我对此有点儿不开心,因为否则我会感觉自己像是他的女奴隶。斯坦能像召唤吸血鬼那样召唤人类么?我兴许真的是不想去弄明白。 男子对伊莎贝尔出现的反应,就像是一只捕鸟的猎狗感觉到了恐惧,或者更像是一个饥肠辘辘的人突然看到了一块硕大的肉排,却必须得等到餐前祷告完毕。你几乎能看到他嘴里淌下的口水。当我在比尔身边时,我希望自己不会是这副模样。 “伊莎贝尔,你的男人自愿和苏琪一道去太阳兄弟会的中心。我们能相信他是一名潜在的皈依者么?” “嗯,他相信他行。”伊莎贝尔凝视着男子的双眼,嘴里说道。 “在你们出发前——今晚还有访客么?” “嗯,还有一个,从加拿大来的。” “他在哪儿?” “就在宅子里。” “他到过这间房么?”自然,斯坦更希望安装窃听器的人是他并不认识的一个吸血鬼或者人类。 “嗯。” “带他过来。” 五分多钟后,伊莎贝尔带着一位高大的金发吸血鬼回到了房里。他肯定有一米九高,或许还不止。他肌肉结实、胡须剃得干干净净,一头淡黄色的长发飘飘。我一感觉到比尔浑身不动,就立刻垂头盯视着自己的双脚。 伊莎贝尔说:“这位是利夫。” “利夫,”斯坦不露声色地说,“欢迎来到我的老巢。今晚我们遇到了一个麻烦。” 我盯着自己的脚趾,心里从未如此期望能和比尔单独待上两分钟,搞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因为眼前这个吸血鬼根本不是所谓的“利夫”,他也压根不是加拿大来的。 他是艾瑞克。 比尔的手掌进了我的视线范围,紧紧握住了我的小手。他轻轻地捏了下我的手指,我也回捏了一下。他的手臂搂住了我的纤腰,我顺势靠在他的身上。天啊,我多么需要休息。 “我能怎么帮你忙?“艾瑞克——哦不,眼下他就是利夫——殷勤地问道。 “似乎有人进了这间房,做了点窃听的小动作。” 看来这是提出话题的好法子。斯坦眼下想把窃听之事变成一个秘密,考虑到这儿肯定藏着一个内奸,斯坦的做法或许是个好点子。 “我是到你老巢的一位客人,和你或者你的族人都毫无过节。” 艾瑞克冒名顶替地出现在此地,完全是为了达到吸血鬼的某些深不可测的目的。鉴于此点,利夫冷静而真诚的否认就给人留下了相当深刻的印象。 “很抱歉。”我说道,还尽力装出虚弱而富有同情心的语气。 斯坦似乎对于我的插话感到十分愤怒,不过他对此也没辙。 “这个•••呃•••窃听器肯定是在今天以前就安置在这儿了,”我说道,试图让人听上去觉得我确信斯坦已经想到过这点,“所以才会得知我和比尔来到达拉斯的细节。” 斯坦面无表情地直盯着我看。 一不做,二不休。我继续说道:“很抱歉,不过我真的是累坏了。现在能让比尔带我回酒店了吗?” “我们会让伊莎贝尔带你一个人回去。”斯坦打发我走。 “不行,先生。” 隔着平光眼镜,斯坦灰色的双眉挑起。“不行?”他的口吻听上去就好像从没有听过这个词儿。 “按照我的合同条款,假如没有随行的吸血鬼保护,我哪儿也不会去,而比尔就是那名吸血鬼。在夜里没有他陪着,我哪儿也不会去。” 斯坦又凝视了我许久。我很高兴自己找出了那个窃听器,同时证明了自己在别的方面也很有用,否则我不会再 斯坦的地盘里坚持太久。“你们走吧。”斯坦说道,而比尔和我一点时间都不想浪费。假如斯坦注视我的时候,只要只言片语或者一个手势,我就大有可能招认出一切。吸血鬼研究人类好几百年了,对人类就像捕猎者对他们的猎物那样的知根知底。 伊莎贝尔随同我和比尔走出宅子,我们再次坐进她的那辆雷克萨斯,朝静摊酒店驶去。达拉斯市的街头此刻虽然不是空无一人,但至少比我们几个钟头前抵达吸血鬼老巢时安静了许多。我估摸着现在距离坲晓不到两个小时。 “谢谢你。”当车子在酒店大门前停下时,我对伊莎贝尔礼貌地表示感谢。 “下午三点,我的人会来这儿接你。”伊莎贝尔告诉我。 我强忍着冲动,才没有并起双脚、大声喊出“是,长官!”,而只是告诉伊莎贝尔安排挺好。“来人叫什么名字?”我询问道。 “雨果•艾瑞斯。”伊莎贝尔回答说。 “行。”我早就了解到雨果是一位机智而且反应敏捷的男子。我走进酒店大厅,等着比尔进来。他只是比我晚了几秒钟,随后我俩一同静静地步入电梯。 “你带了门钥匙么?”站在房门前,比尔问我。 我早已经昏昏欲睡了。“你的钥匙呢?”我一点也不文雅地问道。 “我就想看着你找出钥匙。”他说。 我突然情绪稍微好了些。“也许你会想要自己找到它。”我提议说。 一位黑色长发拖到腰部的男吸血鬼迈步经过走廊,手臂里还搂着一位红色卷发的丰满女孩。等他们走进了走廊尽头的一间客房,比尔开始在我身上找起了钥匙。 他相当迅速地找到了钥匙。 一等我们进屋,比尔就抱起了我,一个劲地亲吻。在今日这个漫长的夜晚,发生了许多事,我们需要坐下来聊聊,然而我和比尔都没有聊天的心情。 我发现穿裙子的一大妙处是做爱时只需要把它们往上拉到腰部,假如你底下只穿着一条丁字裤,那么衣衫在转眼间就能消失得一干二净。灰色的外套被甩在了地板上,雪白的女式衬衫也被弃置一旁,我的手臂环抱着比尔的脖颈,之后的一幕你可以称之为“干死吸血鬼”。 当敲门声响起时,比尔正靠在客厅的墙壁上,试图松开身上的长裤,而我依旧依偎在他的身上。 “该死的。”比尔在我耳边呢喃。“滚开!”这回他是冲着门外面大声吼叫。我紧贴着比尔扭动胴体,让他看得忘记了呼吸。比尔从我的头发上摘下小发夹和海尔厄盖米牌发箍,一头秀发随之倾泻下我的后背。 “我需要和你谈谈。”一个熟悉的嗓音响起,声音因为隔着厚房门传来而有点闷。 “哦不,”我哀声道,“别说门外站着的是艾瑞克。”世界上惟一一个让我俩不得不允许他进了的人物。 “就是艾瑞克。”那个声音应道。 我连忙将双脚从比尔的腰部松开,他把我轻轻地放到地板上。我踩着重重的脚步,急忙冲进卧室裹上我的睡衣。见鬼的,我才不愿重新穿上一件件衣服。 我走出卧室时,艾瑞克正在告诉比尔他今晚表现得不错。 “哦,当然了,苏琪你也值得称赞。”艾瑞克说了句,然后匆匆一瞥我身上这件粉红色的短睡衣,将一切尽收入眼底。我抬头注视着他——我得把脑袋不断往上抬——心里头盼望着他早已经过了每个月的那段饥渴的日子,然后我望见了艾瑞克满脸的笑容、金色的头发等等。 “哦,”我挖苦说,“多谢你过来告诉我们啊!要不是你过来夸奖我们几句,我们还不会上床睡觉呢。” 艾瑞克还是一张温和的笑脸示人。“哦,亲爱的,”他说,“我是不是打搅了你们?这些——哦,是这件——衣裳是不是你的,苏琪?”艾瑞克举起了一条黑色带子,那原本属于我的内裤的一部分。 比尔说:“干干脆脆一句话,是的。艾瑞克,你还有什么事要与我们讨论?”比尔说话间那股冷冰冰的劲儿,恐怕冰块见了都会大吃一惊。 “今晚我们没时间了,”艾瑞克抱歉地说道,“白天马上就到了,而我在睡觉前还需要打点几件事情。但明晚,我们一定要见上一面。一旦你们弄明白斯坦想要你们做的事,就给我在桌上留张便条,然后我们安排碰面。” 比尔点了点头。“那就再见了。”他说。 “你们不想睡前喝上一杯?”他是不是想要被人奉上一杯鲜血?艾瑞克的眼睛瞄向冰箱,接着又转向我。糟糕,我穿了一件尼龙薄纱睡衣,而不是一件宽大的绒布睡衣。“血管里暖烘烘,想喝血了?”比尔依旧是一副岩石般的沉默表情。 艾瑞克留恋的眼神在我身上徘徊到最后一秒种,然后迈步走出房门,比尔随即锁上了房门。“你认为他会在门外偷听么?”我问比尔,而比尔慢慢地解开了我的睡衣腰带。 “我不在乎。”比尔回了句,接着就弯下了脑袋。 当我睡醒时,已经是大约下午一点了,整个酒店内静悄悄的。当然了,多数的客人都在蒙头大睡。女服务员们不会在白天进屋打扫卫生。昨晚我已经注意到酒店的保安——全都是吸血鬼保安。到了白天,可就全然不同了,因为客人们付了大把的钞票,为的就是白天严密的保卫。我平生头一遭,打电话叫了客房服务,点了我的早餐。因为昨晚上我什么都没吃,此刻我饿得胃口像马一样。当服务员敲门声响起时,我刚淋浴完,身上就裹着一件睡衣,待我确认服务员的身份真实无误后,才开门放他进来。 自从我昨天在机场遭遇到一场未遂的绑架后,我再也不认定什么事情是百分百安全的。在年轻的服务生为我摆放食物和咖啡壶的时候,我的手里一直攥着胡椒粉喷雾器。比尔正在卧室里摆放的那具棺材里睡觉,假如服务生胆敢朝卧室房门走上一步,我就会对他动手。然而这位名叫阿图罗的服务生受过良好的训练,眼睛甚至从未瞟向 卧室一眼。从始至终,他没有直视过我。不过,他的脑袋瓜里在想我,而我真是希望自己在开门让他进来前先戴上胸罩。 在服务生离去后——我按照比尔的教导,在我签了名的房间小票上放了一笔小费——我吃光了他带来的所有食物:香肠、薄煎饼,外加一碗花色甜瓜球。哦,天啊,实在是好吃极了。糖浆是货真价实的槭糖浆,水果熟得刚刚好,香肠味道也棒极了。我很高兴比尔没有在旁边看我吃,那会让我感觉不自在。比尔打心眼里不喜欢看我大块朵颐的模样,而且如果我吃了大蒜,他会讨厌到心底里去。 我刷好牙,梳完头,化好妆。是时候准备我的兄弟会中心之行了。我把头发盘好,用发针固定好,从盒子里取出假发。短短的棕色假发,普通至极。当比尔建议我戴上假发时,我就认为他是个超级大笨蛋,直到现在我还在纳闷比尔为什么会冒出这个主意,不过我还是挺高兴能戴顶假发。我拿出一副与斯坦的那一副类似的眼镜,同样是为了伪装自己,将它戴上。镜片一半平光一半稍有点度数,那样我就能正正当当地宣称这是一副阅读用的眼镜。 狂热分子们会穿着怎样的衣服去一个狂热分子聚集的场所?以为我极为有限的经验来看,狂热分子们通常会选择保守的穿着,那时因为他们把全副精神投入在其他方面,从不考虑自己的穿着,要不就是因为他们在光鲜时髦的穿着里瞧见了罪恶的踪影。假如我还是在家里,肯定会跑到沃尔玛,随便地血拼,但我现在是在这家花费不菲的静摊酒店里,保安看得死死的,溜也溜不出去。不过,比尔告诉过我,有什么需要尽管打电话给前台,那我自然照做喽! “你好,这儿是前台,”一位人类接起了电话,他在使劲模仿年迈的吸血鬼那种文雅而冷峻的嗓音,“我该如何为您效劳?”我就想告诉他停止这种装腔作势的模仿。货真价实的吸血鬼就住在酒店里,谁还要听一个冒牌吸血鬼说话? “我是314房的苏琪•斯塔克豪斯。我想要一条牛仔布长裙,尺码是八号,还要一件女式印花衬衣或者针织衫,同样是八号尺码。” “好的,女士。”他过了好久才回答,“我该在什么时候替你准备好这些?” “马上就要。”啊,使唤人真是趣味多多。“实际上,越快越好。”我越来越上瘾了。用别人的支出帐目买东西,我真是太喜欢了! 我在等待的时间里看起了新闻节目。典型的随便哪个美国城市的新闻节目:交通问题,城市规划纠纷,还有那些杀人案。 “昨天晚上于一家酒店垃圾箱发现的女尸,身份已经查明。”一位新闻男主播报道说,他庄重的嗓音恰到好处,嘴里略略弯下,以示自己的关心。“21岁的贝瑟尼•罗杰斯的尸体在静摊酒店后巷被人发现。静摊酒店以达拉斯市第一家接待吸血鬼的酒店而声明遐迩。罗杰斯死于头部所中的一枪。警方形容谋杀案是‘死刑风格’的。警探陶妮•柯尔纳告诉记者,警方正在追踪追查数条线索。”镜头从新闻主播虚情假意的严肃面孔挪向了一副真真切切的严肃面容。我估摸着,警探陶妮年纪四十开外,是位留着长辩的矮个子女人。摄像机又一转,记者也出现在镜头中,是一位穿着合身西服、肤色黝黑的小个子男人。“柯尔纳警探,据说贝瑟尼•罗杰斯在一家吸血鬼经营的酒吧里工作,消息属实么?” 警探皱起的眉头变得愈加的可怕。“是的,确实如此。”她回答说,“不过,她的工作是女招待,而不是娱乐艺人。”娱乐艺人?娱乐艺人在蝙翼酒吧里干吗?“她在那儿只工作了一两个月。” “抛尸的地点是否表明案件与吸血鬼有关?”记者比我更加不择不挠。 “哦,恰好相反,我认为选择这个地点抛尸,是为了向吸血鬼们传递一条讯息。”柯尔纳快人快语地说道,然后又表现出懊悔的样子,“现在,如果你没其他的问题,我•••” “当然没问题,警探。”记者有点昏昏然地说,“就这样吧,汤姆。”他转身对着摄像机,仿佛自己能透过它回望到演播室里的主持人,“那可真是一个令人争论不休的话题。” 哈? 主持人也意识到记者是在胡说八道,连忙转到了下一个新闻话题。 可怜的贝瑟尼丧了命,我身边却找不到一个人谈论此事。我强抑住眼泪,我感觉自己根本没有权利为女孩哭泣。我禁不住想起昨天夜里贝瑟尼•罗杰斯被人从吸血鬼老巢里带走后遭遇到什么。假如尸体上没有尖牙咬过的印痕,那就断然不是吸血鬼谋杀了她。极少有吸血鬼能对鲜血弃之不顾。 我强抑着眼泪,鼻子却不自觉地抽动起来,为贝瑟尼的突遭厄运而感到伤心难过。我坐在沙发上,想从皮包里找出一支钢笔。最后终于找出了一支钢笔,然后把它伸到假发底下挠痒痒。即使坐在酒店阴凉的空调间里,佩戴假发还是让人痒得很。过了半个钟头,门外传来敲门声。我照列还是透过猫眼先观察一番,外面站着的是阿图罗,手臂上搭着几件衣裳。 “我们会把你不想要的衣服退回商店,”他一边把衣裳交给我,一边对我说,同时还尽量不注视我的那头假发。 “多谢。”我说完后给了他一笔小费。我很快就适应了给小费的习惯。 很快就要到我和那位名叫艾瑞斯的男子——伊莎贝尔的老相好——碰头的时间了。我站在原地褪去睡衣,端详着阿图罗送来的衣服。粉桃色的女式衬衣,点缀着米色的花朵,这件不错,再瞅瞅裙子•••拇拇。他显然是找不到牛仔裙,送来的两条裙子都是卡其布质地的。我琢磨着,这也还凑合,然后穿上了其中一条。就我需要的效果而言,这条裙子穿着过紧,幸好他还送来了另一种款式。那件正好合身。我双脚滑入一双平底凉鞋,把纤小的耳坠穿入打过耳孔的耳朵,然后就准备好出发了。我甚至还带了一个扁塌塌的草编提包做搭配。遗憾的是,它并不是我平时用惯了的那只皮包,不过还是挺配我的。我把所有能证明我身份的东西丢到一旁,心里希望自己能早点想到,而不是等到最后一刻才发觉。我脑子里使劲想着,自己是否还遗忘了别的至关重要的安全措施。 我跨出房门,迈入静悄悄的走廊。走廊和昨晚上一模一样,没有镜子,没有窗户,弥漫着幽闭空间的气氛。深红色的地毯,蓝色、红色以及奶油色的墙纸,并没有起到多少改善作用。我按下了召唤按钮,梯吱的一声打开,我独自一人走了进去。甚至没有一般的电梯里播放的音乐,静摊酒店真是恰如其名。 当我下到大厅时,电梯门外两侧都站着荷枪实弹的警卫。他们直盯着酒店的大门,而那些大门显然锁得密不透风。在门边上,摆放着一台监视器,显示着大门外面的人行道上的状况,另有一台监视器显示着更广角度的画面。 我以为肯定有一场可怕的袭击迫在眉睫,紧张得浑身僵硬,心脏扑通扑通地直跳,不过在冷静地想了一下后,我揣测他们肯定一直都是戒备森严。吸血鬼们选择入宿静摊酒店和其他类似的专业宾馆的原因也正在此。没人能穿过这些警卫,进入电梯。没有人能进入酒店客房——躺在房间里的吸血鬼们在呼呼大睡,软弱无助。酒店的费用高昂得过分,原因也正在此。此刻值勤的两名警卫都是大块头,穿着酒店派发的黑色制服。(呵呵,每个人似乎都相信吸血鬼族对黑色非常迷恋。)警卫随身携带的枪支在我看来大的惊人,但说到这,我对枪支也并不是太了解。一名警卫瞄了我一眼,然后就又回到了笔直前视的无聊态。 甚至连服务台的员工都全副武装,柜台后面的架子上就摆着几杆霰弹枪。我纳闷他们到底会保护客人到怎样的程度。他们真的会开枪射击其他的人类——侵入者么?法律该怎么应付这类情况? 在大厅的大理石地面上,摆放着好几把软垫椅子,一位眼镜男就坐在其中一把椅子里。他大约三十岁年纪,瘦高的个子,棕黄色的头发,穿着一身西装,准确地说是一身夏季穿的卡其布轻薄西装,打了一个式样传统的领结,脚上穿着无鞋带的轻便皮鞋。肯定是昨天晚上在吸血鬼老巢里洗碟子的那个人。 “你是雨果•艾瑞斯?”我问道。 他一下子站起身,和我握了握手。“你肯定是苏琪了?但你昨天的头发•••是金发吧?” “嗯,是的。我现在头上戴的是假发。” “瞧上去非常自然。” “很好。你准备好出发了么?” “我的车就停在外面。”他轻触了一下我的后背,给我指了指方向,好像否则我自己就看不见大门似的。我感激他的好意,可并不欣赏其中的暗示。我试着去了解一下雨果•艾瑞斯,他不是那类脑子里各种想法直往外乱窜的人。 “你和伊莎贝尔拍拖多久了?”当我俩坐在艾瑞斯的雪佛兰“随想曲”轿车里扣安全带时,我问起艾瑞斯。 “啊,呃,我估摸着大概有11个月了。”雨果•艾瑞斯说。他有着一双手背上点缀着雀斑的大手。我感到很惊讶,他本应该是一位有着漂染秀发的娇妻住在市郊,膝下还有一对长着棕黄色头发的女儿。 “你离婚了?”我不由自主地问道。当我看见艾瑞斯脸上滑过的忧伤表情,自己感到很对不住他。 “是的,”他回答说,“就在不久前。” “太不幸了。”我开始询问起小孩的情况,可随即想到这事与我无关。我可以读到他的心思,知道他有一个小女儿,但我还没发现她的姓名或者年纪。 “你真的会读心术?”他问道。 “嗯,绝对正确。” “难怪你对吸血鬼族有那么大的吸引力。” “哎呀,雨果,你怎么会这么想。“那大概也是一部分原因吧,”我尽量保持声音的冷静,“你白天的工作是啥?” “我是个律师。”雨果说。 “难怪你对吸血鬼族有那么大的吸引力。”我用最为淡然的语气说道。 沉默了好久,雨果才开口:“我猜自己配得上这句赞誉。” “让我们说点别的吧,谈谈身份掩护的事情。” “我们能假装兄妹么?” “并不是绝无可能,我见到过相貌比我俩差异更大的货真价实的兄妹。但我认为假如我们被强制分开或者接受盘问时,情侣关系更能弥补我俩相互了解上的不足。我并不是预测那种事一定会发生,假如真的发生了我还是会大吃一惊,但假扮成兄妹的话,我们必须要了解彼此到知根知底的程度。” “你说的对。我们为什么不干脆说是在教堂认识的?你刚迁居到达拉斯,我在格伦-克雷吉的卫理公会派教堂的礼拜日学校里邂逅上你。事实上,那就是我常去的教堂。” “没问题。就说我是一位餐厅•••的经理怎么样?”因为在莫洛特酒吧上班多年,我认为自己如果不是被盘问得太厉害,完全能令人信服地扮演好经理的角色。 艾瑞斯似乎有一点儿吃惊。“很与众不同,听起来好极了。我不怎么擅长假扮人物,所以假如我就用自己的真实身份,我肯定会自在得多。” “你是怎么和伊莎贝尔碰上的?”我自然很好奇他们的邂逅史。 “我代表斯坦出庭打官司。他的邻居提起控诉,想要把吸血鬼族拦在社区以外,而他们打输了。”雨果对和一位吸血鬼女子交往拥有着五味杂陈的感受,也并不是完全确定自己当初应该打赢那场官司。事实上,雨果对伊莎贝尔的感情是即爱又恨,好恶并存。 哦,好极了,这让眼下的这份差事变得更加的惊心动魄。“那起案件在报纸上有报道么?你代表斯坦•戴维斯打官司的事情?” 艾瑞斯流露出一副懊恼的模样。“嗯,有报道。该死的,兄弟会中心的人也许会认出我的名字。或者认出我本人,报纸上登过我的照片。” “但那或许还有好处。你可以告诉他们,在你了解了吸血鬼族之后,你自省到自我行为的过错。” 雨果思虑了一番,他的那双点缀着雀斑的大手在方向盘上不安地挪动着。“行。”他最终下定了主意,“就像我之前说的,我不怎么善于掩饰,但我想自己能完成任务。” 我从早到晚都在演戏,因此我对自己并不是太担心。从某个男顾客手里接单卖酒,同时还要假装不知道他在推测自己是否一直是金发碧眼的姑娘,这真的是极好的演技训练。在大多数情况下,你不能为了人们脑子里想到那些事就责备他们。你得学会如何超然地对待。 我准备向律师提议,呆会儿如果事态变得紧张,他就会紧握住我的手,让我知道他心里的想法,以便我采取行动。但是艾瑞斯爱恨交加的矛盾心理像廉价的古龙水一样弥漫开来,令我打住了话语。他或许痴迷于伊莎贝尔的性感,也许还爱着伊莎贝尔以及她所代表的危险,但我以为艾瑞斯并不完全心属于伊莎贝尔。 虽然这让人不悦,我还是开始检视起自己,同样的措辞是否可以用来形容比尔和我的关系?然而此时此地并非细想的时候。我从雨果的脑袋里搜索到了足够的信息,令我考虑我在他的陪伴下是否安全的问题,只有一步之遥。我也在思虑,雨果•艾瑞斯到底了解我多少。昨晚我在吸血鬼老巢里做事时,他并不在房里,伊莎贝尔给我的印象也不是饶舌之人,可能雨果并不怎么清楚其的底细。 四车道的公路穿过一大片市郊社区,路的两旁排列着平常见到的各种快餐食品店和连锁商店。但是渐渐的,店铺让位于居住区,而混凝土地面也换成了郁郁葱葱的草地,车流似乎永远不会穷尽。我永远不会居住在这样的地方,每天都要应付这种烦心事! 车子开到一个大十字路口,雨果缓下车速,打亮了转弯指示灯。我们将要转弯进入一家大教堂的停车场;至少它过去曾是一座教堂。按照良辰镇的标准来估量,礼拜堂规模宏大。在我居住的地区,只有浸礼会教徒才能凑够坐满整个礼拜堂的人数,而且还得将所有的教徒都算在一块。两层楼高的礼拜堂两侧各有一列长长的单层翼楼。整座建筑都是刷过白色墙粉的砖房,而所有的窗户都刷过油漆,一片经过化学方法处理过的绿色草坪包围着整个停车场。 在养护良好的草坪上,竖着一个标牌,上面写道:“太阳兄弟会中心——惟有耶稣才能死里复生”。 我打开车门,从雨果的车里爬出来,哼了下鼻子。“那块牌子尽在胡说八道,”我用手指给艾瑞斯看,“拉萨路也死而复生了。那帮傻瓜连经文都写不对。” “你最好立刻把这种态度从脑袋里抹去,”雨果下了汽车,锁好车门,警告我说,“这会让你粗心犯错。这些家伙是危险人物,他们把两个吸血鬼交给血贩子,还公开宣布对此负责,说至少人类能从吸血鬼的死亡中获利。” “他们和血贩子们做交易?”我突然觉得恶心极了。那些血贩子操持着一门极度危险的营生。他们捕获吸血鬼,用银质锁链捆住他们,然后抽干吸血鬼的血液,再到黑市上兜售。“太阳兄弟会的人把吸血鬼移交给血贩子?” “他们中的一个成员在报纸上的采访中泄漏的。当然啦,兄弟会的老大第二天就上了新闻,言辞激烈地否认前一日的报道,但我认为那只是烟雾弹。兄弟会可以用各种方法戕害吸血鬼,任务吸血鬼邪恶至极、令人憎恶,而兄弟会什么都干得出来。如果你是哪个吸血鬼的好友,他们会让你承受极大的压迫。在这儿每次开口说话前,请好好回忆一下这句话。” “你也是,坏兆头预警先生。” 我俩慢慢走向一栋建筑,一边走一边好好打量着它。停车场里还停着大约十辆车,从车身布满凹痕的旧车直至崭新的高档车,参差不齐。我最爱的是一辆珍珠白颜色的雷克萨斯,车子漂亮得都要让我以为车主是吸血鬼了。 “有人从憎恨吸血鬼的生意里发了大财。”雨果评论说。 “谁是这地方的头?” “一个名叫斯蒂夫•纽林的男人。” “我敢打赌这辆雷克萨斯就是他的车。” “那也就能解释保险杠上的贴纸了。” 我顿了顿头。上面写着“让不死者见鬼去吧”。车子里面的镜子上摇摆着一根木桩——也许是——的复制品。 就星期六下午而言,这里算是个热闹地方了。在教堂旁一块圈起来的空地上,孩子们荡着秋千,或是在攀爬架上玩耍。一个一脸烦闷的少年看管着这群小孩子,还时不时地停止咬手指,抬起头瞧着我们。今天不像昨天那么炎热——谢天谢地,夏季注定要失去它最后的一块阵地——翼楼的大门洞开,好迎进美好的天色与适宜的气温。 雨果牵起我的手,我一下子被吓得就欲跳起,然后才明白到他是想让我俩装得更像一对情侣。就个人而言,他对我毫无兴趣,而这让我尤为放心。我们磨合调整了一下仪容,尽量让自己瞧上去更显自然,身体的接触使雨果的内心世界门户大开,我觉察到他虽然忧虑,但却意志坚决。雨果觉得摸着我的手很让人倒胃口,厌恶情绪之强烈,令我感觉不适;两人之间缺乏电火花,这让我挺舒服,但此刻这种实实在在的厌恶感觉令我不舒服起来。在那种感觉的背后,还潜藏着其他的东西,某种基本的态度•••可我们面前出现了一个陌生人,我将思绪重新投入到使命之中。我能感觉到自己的嘴唇一动,绽放出一个微笑。 昨天晚上比尔小心谨慎地咬住我的脖子吸血,因此我不用担心如何来遮蔽尖牙的咬痕。迎面走来一对正欲离开的中年夫妇,我和雨果向他们杨手指一颔首致意。我穿了一身的新衣服,再加上今天和熙的天气,我俩更容易假扮出一幅无忧无虑的模样。 我们迈进稍显阴暗的翼楼,这地方以前肯定是教堂的礼拜日学校。走廊两侧的房间外面贴着新标签,比如“财务部”、“宣传部”,还有尤其预示着噩兆的“媒体关系部”。 一个四十岁左右年纪的女人从走廊里的一扇门里走了出来,转过身面向我们。她相貌姣好,甚至可以说是漂亮,肤质甚佳,留着短短的棕色头发。粉红色的唇彩与粉红色的指甲油搭配得恰到好处,下嘴唇还微微地撅起,令她浑身散发出一股出人意料的美感;而这又对她那圆鼓鼓的躯干造成了不同寻常的挑衅。她穿着一条牛仔布裙和一件针织衫,衣襟下摆被整齐地塞进了裙子里,我立马想起了自己原本计划的那套装束,禁不住在心里赞美了自己几句。 “我能为你效劳么?”女子一脸期待地问道。 “我想要深入了解一下兄弟会。”雨果回答说,他看上去就像我们的这位新朋友一样的友善和真诚。我注意到女子胸前佩戴着一块姓名标牌,上面写着“s.纽林”。 “我们很高兴你们能来这儿,”她说,“我是这儿的主管斯蒂夫•纽林的妻子,名叫莎拉。”女儿和雨果握了握手,却对我视而不见。一些女人不想和别的女人握手,所以我也并不担忧此事。 在我们互相问好后,女子伸出她那只精心修剪过的玉手,朝着走廊尽头的双开门指了指。“要是你们愿意跟我来,我可以带你们参观一下做仪式的场所。”女儿微微笑着,仿佛这个直捣黄龙的想法有一点荒谬和可笑。 走廊里的所有房门全都敞开着,房内显然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假如纽林的组织者拘押囚犯,或者偷偷摸摸干坏事,那地点肯定是在楼里的其他地方。我仔仔细细地观察每处细节,决定要让情报塞满自己的头脑。但到现在为止,太阳兄弟会中心的内部和外面一样,感觉得直晃人眼,教众们看上去一点也不阴险狡猾。 莎拉轻松地走在我们前面。她胸前抱着一叠文件夹,一面迈着闲适的步子,一面还回过头跟我们聊天。虽然她走得很放松,事实上要跟上她的脚步却有点挑战性,雨果和我此时松开了彼此的手,大踏步地跟上她的步伐。 整座建筑远比我估测的要来得大。我们方才从一侧翼楼的远端进入,现在走过了昔日教堂的大礼拜堂。和其他大型的会堂一样,礼拜堂是作集会之用的。我们紧接着进入了另一侧的翼楼。这侧翼楼的房间数目比较少,而面积更大;距离礼拜堂最近的房间显然是昔日的本堂牧师办公室。如今门上挂着一块门牌,写着“主管g.斯蒂夫•纽林”。 在整座楼里,这是我见到的唯一一扇禁闭的房门。 莎拉敲了敲房门,等了片刻,然后才走了进去。一位高高瘦瘦的男人站在办公桌后面,带着满心欣喜的期待神情,向我们开颜欢笑。他的小脑袋与身体比起来并不相称。他有着一双烟蓝色的眼眸,长着鹰钩鼻,头发是和他妻子一模一样的深棕色,还夹杂着几缕灰发。我不清楚自己期望见到怎样的一个狂热分子,但肯定不是眼前这人的外表。他似乎挺为自己的生活感到愉快。 他刚刚在和一位铁灰色头发的高个女人攀谈。女子穿了一条休闲裤和一件女式上衣,但瞅上去她穿上女式西装会感到更舒服些。女人在装腔作势地掩饰着情绪,但似乎她不太满意于某件事情——也许是因为我们的打扰。 “我能为你效劳么?”斯蒂夫•纽林问道,同时伸手示意雨果和我找位子坐下。我俩坐在靠办公桌另一侧摆放的绿色皮革扶手椅上,莎拉一声未吭,扑通一声就坐在了靠一侧墙壁的小椅子上。“打扰了,斯蒂夫,”她跟自己的丈夫招呼说,“我给你们拿两杯咖啡来,好么?还是苏打水?” 雨果和我彼此对视一眼,连忙摇头拒绝。 “亲爱的,这两位是——哦,我还没有问过你俩的名字?”莎拉用迷人的可怜神态望着我俩。 “我是雨果•艾瑞斯,这位是我的女朋友麦瑞戈德。” 麦瑞戈德?他是不是在犯傻啊?我使出浑身解数,这才始终摆出一副笑脸。接着,我在莎拉身旁的桌子上看到一盆万寿菊,至少我明白了雨果挑选“麦瑞戈德”这个名字的缘由。我俩犯下了一个大错误,我们应该在开车过来的路上就谈妥化名的事宜。假如安装窃听器的那帮人就是兄弟会,那很有可能他们早已知道我叫苏琪•斯塔克豪斯。真要“谢天谢地”了,雨果自动挑明了这个问题。 “莎拉,我们不是认识一个叫雨果•艾瑞斯的么?”斯蒂夫•纽林的面部表情极尽挖苦揶揄之能事——额头微微地皱起,好奇地挑起眉头,然后脑袋歪向一侧。 “艾瑞斯?”灰发的女人说,“顺便介绍一下,我是波莉•布利瑟,兄弟会的司仪官。” “哦,波莉,很抱歉,我忘记介绍你了。”莎拉扭头看向右后方,前额微蹙不展,然后又恢复了平滑,冲着自己的丈夫露出灿烂的微笑。“不是有一个叫艾瑞斯的家伙为大学公园市的吸血鬼担任辩护律师?” “就是他。”斯蒂夫一边说,一边后躺进椅子里,跷起了二郎腿。他朝走廊里走过的一个人招招手,然后十指交叉放在膝头。“啊哈,雨果你会来拜会我们,这真是有趣极了。我们能否企望你已经见过吸血鬼的真正面目了呢?”斯蒂夫•纽林浑身洋溢着自我满足的感觉,就像臭鼬身上冒出的臭味。 “适当的措辞应该是——”雨果想要开口,可斯蒂夫依旧滔滔不绝:“你见到了吸血鬼吸噬鲜血的另一面了吧,这个种族黑暗的面目?你发现了他们想要杀死我们所有人,用他们的邪恶的方式和空洞的承诺统治我们?” 我知道自己的眼眸此刻睁得像碟子一般大。莎拉若有所思地点着头,她的模样依旧和香草布丁一样的甜蜜温和,波莉似乎处在某种真正可怕的高xdx潮之中。斯蒂夫继续说(他依旧是一副笑脸):“你该了解,在这棵星球上,永恒的生命听起来也许不错,然而你会为之失去你的灵魂,并且最终当人类逮住吸血鬼时——当然也许不是我,也许是我的儿子,或者一直到我的孙子那辈——我们会用木桩戳住你们,烧死你们,然后你们会下到地狱里的地狱。那个日子的推延并不会带来多少改变。吸血鬼践踏人类,就像使用厕纸一样,最后一冲了事•••上帝因此为吸血鬼族准备了一个特殊的角落。” 见鬼的说辞。吸血鬼族江河日下之类的鬼话。我从斯蒂夫口中套出的,只有这种漫无止境、沾沾自喜的鬼话,再加上一些狡猾说辞。没有任何具体的情报。 “斯蒂夫,打搅了。”一个低沉的嗓音响起。我坐在椅子里转身一看,瞧见一位平头黑发的帅哥,肌肉丰满得像一名健美运动员。他对着房间里的所有人露出笑脸,一副和所有人一样的和气模样。这在方才曾经给我留下深刻印象,而此刻,只会让我毛骨悚然。“我们的客人想要见你。” “真的?我马上就去。” “我想你最好现在就过来,你的客人不会介意等候吧?”平头黑发的帅哥用恳请我眼神望着我们。雨果此时想起了某个隐秘的地方,这转瞬而过的念头在我看来很不同寻常。 “加布,我招待完访客马上就来。”斯蒂夫异常坚定地说。 “好吧,斯蒂夫•••”加布不想轻轻松松地就放弃,但他从斯蒂夫的眼神中望见一瞬而过的颜色,斯蒂夫还坐起了身,放下二郎腿,加布从而知道了讯息。他用绝非崇敬的眼神看了斯蒂夫一眼,接着就离开了。 两人的你来我往让我看到了希望。我思量着法雷尔是不是被关在哪扇紧锁的房门后,我还想象着自己回到达拉斯吸血鬼的老巢,告诉斯坦他的兄弟被囚禁的具体位置。然后•••啊不好。接着斯坦会过来攻打太阳兄弟会,杀死所有的会众,救出法雷尔,最后•••哦,天啊。 “我俩只想知道你们近来有没有什么活动可供我们参加,那么我俩就能了解这里的活动范围。”雨果的提问听上去只是在不经意的询问,而非刻意的打听。 “既然布利瑟小姐在这儿,也许她能回答你的提问。” 我注意到波莉•布利瑟启齿前望了斯蒂夫一眼,还留意到斯蒂夫依旧是一副不动声色的面容。波莉•布利瑟很高兴自己被要求提供信息,也很高兴见到雨果和我出现在兄弟会。 “我们确实有几项即将举办的活动,”灰头发的布利瑟说道,“就在今晚,我们要举行一次特别禁闭仪式,接着是一次礼拜日黎明的祈祷仪式。” “听上去很有趣,”我说,“是不是和字面意思一模一样,仪式在黎明时举行?” “哦,是的,差不离。我们会打电话给气象预报台之类的地方咨询。”莎拉笑着回答说。 斯蒂夫说:“你会永生忘不了我们的黎明祈祷仪式的,它给人的激发远超信仰。” “呃——会发生怎样的事?”雨果探问道。 “你会在眼皮底下见到上帝力量存在的证据。”斯蒂夫微笑地说。 这句回答听起来像是十足的坏兆头。“哦,雨果,”我说,“那难道不令人精神振奋么?” “嗯,确实。禁闭仪式几点开始?” “六点半。我们想要教众在他们起床前来到这儿。” 须臾间,我脑袋里想到一个暖和的地方里的一盘子面包卷。紧接着,我意识到斯蒂夫是希望教众在吸血鬼于夜间出没前抵达这里。 “但是你的教众们回家时该怎么办?”我不禁问道。 “哦,你小时候肯定没有参加过禁闭仪式!”莎拉说,“好玩极了。每个人都会带来自己的睡袋,我们吃吃喝喝,玩耍游戏,读点儿圣经,做点儿布道,所有人事实上都在教堂过夜。”我留意到莎拉看来兄弟会中心的前身是一座教堂,也相当确信管理层的其余人持有同样的看法。假如它瞧上去像座教堂,功能上像座教堂,那么它就是一座教堂,而不管它是不是像正统基督教堂一样享受纳税优惠政策。 孩提时,我参加过两次禁闭仪式,从没有一次能忍受那种体验。一帮子小毛孩整夜被锁在一栋楼里,紧紧拥簇在一起,身边只有看不完的电影、没有尽头的游戏活动,以及吃不完的垃圾食品和汽水。我的心智经受了这番轰炸,脑袋里接受到少年人在荷尔蒙作用下千奇百怪的念头与冲动,还要忍受此起彼伏的尖叫声音和喜怒无常的脾性。 我告诉自己,这回将迥然不同。参加者都是成年人,还是对信仰意志坚定的成年人。会所里不大可能到处都是薯条袋,睡觉方面或许会有象样的安排。假如雨果和我参加仪式,也许我们能有机会搜查整座建筑,救出法雷尔,因为我确信他就是将要在礼拜日早上与黎明碰面的那名倒霉鬼,这可由不得他做哪种选择。 波莉说:“欢迎您俩参加。我们准备了足够的食物和帆布床。” 雨果和我狐疑地对视了一眼。 “我们为何不现在就带你们在楼里逛一圈,你们也好看个究竟?然后你们能下定主意。”莎拉建议说。我牵住雨果的手,猛然感觉五味杂陈的滋味。我浑身上下充斥着由雨果狂乱的情绪引发的惊愕之情。他脑子里念叨着,快离开这儿。 我舍弃了刚刚制定的计划。如果雨果陷入这样的混乱状态,我俩就不能再待在这儿了。进一步的探问可以留待以后。“我俩要回我的住处一趟,把睡袋枕头带过来,”我神情阳光地说:“行吧,亲爱的?” “我也得喂一下猫,”雨果说,“但我们会在•••六点半回到这儿,你说对吧?” “啊呀!斯蒂夫,我们的库房里不是还放着好几条睡袋?从哪是起客人们到我们这里只待一小会儿?” “我们想要你们待到大伙儿到齐。”斯蒂夫力劝我俩,脸上的笑容依旧灿烂。我知道我俩正在受人威胁,我也知道我俩需要离开这儿,然而我从纽林夫妇心里探查到的只是一堵意志坚决的高墙。波莉•布利瑟似乎正在沾沾自喜。既然我知晓了他们对我俩起了疑心,我更讨厌催逼和查探他们。假如我俩能立即脱身,我发誓自己再也不会回来。我要停止为吸血鬼干这份侦查的活计,我只会去照看酒吧,再和比尔双宿双栖。 “我们真的要走了,”我礼数周全却异常坚毅地说,“我们对你们这儿的印象很是深刻,想要参加今晚的禁闭仪式,但在此之前,依旧有足够的时间让我俩做一些杂事。你们明白的,当你整周都要工作时会冒出多少的琐事,大大小小的事情会堆积起来。” “嘿,等待明天禁闭仪式结束时,事情还在原处嘛!”斯蒂夫说,“你俩需要留下。” 除非把所有事挑明白,否则根本找不到办法脱身。但是只要还有一线安然脱身的希望,我就不会选择那么做。我俩周围有不少人。当我们走出斯蒂夫•纽林的办公室时,大家朝左面走,斯蒂夫慢慢地跟在后头,波莉走在右边,莎拉打前阵,一行人走到了走廊尽头。我们每一次经过一扇门打开的房间,里面的人就会招呼说“斯蒂夫,我能见你一小会儿么?”或者是“斯蒂夫,埃德说我们得变换这处的措辞!”但是除了一个眨眼或者微微一笑,我看不出斯蒂夫•纽林对这些接踵而至的请求有任何的反应。 我不禁考虑起假如斯蒂夫被人除掉后,兄弟会的运动将持续多久。紧接着我就为这一念头感到羞愧,因为我的想法是如果斯蒂夫被人杀掉后,要么是莎拉要么是波莉,假如可能的话都会继承他的位置,因为这两个人似乎都是坚忍不拔的人。 假如你认为兄弟会建立的前提清清白白的话,那么所有的办公室都是正大光明,没有一点儿猫腻。它们看上去就像普通的美国办公室,甚至比一般的办公室都要来得干净,里面甚至还有一些有色人种的员工。 不过全部属于人类。 在走廊里,我们与一位身材小巧玲珑的西班牙裔女性擦身而过,当她的视线扫过我们时,我突然捕捉到一个心灵信号,之前我只感觉到一回这种信号。那次,心灵信号来自于山姆•莫洛特。这名女子和山姆一样,都是变身人,而当她从我身上感觉到“异样”的信号时,立刻睁大了眼睛。我试图迎上她的眼神,在转瞬之间我俩相互望着彼此,我试着向她的脑子里输送消息,而她则拼命将之屏蔽。 “我告诉过你么?以前在这里的那座教堂修建于六十年代早期?”当小个子女子快步走过时,莎拉对我俩介绍说。女人转过头回望,我再一次与她视线交汇。她露出了惊吓的眼神,而我用眼神告诉她“救救我”。 “没有。”我惊讶于话题的遽然扭转,连忙对莎拉说。 “再走一点路,”莎拉甜言蜜语,“我们就能见到教堂的全貌。”我们此刻已经来到走廊尽头的一扇房门前。在另一侧翼楼相应位置的房门通向的是楼房外边,而从教堂外面看,两侧的翼楼似乎应该是对称的。然而,我的观察显然并不正确••• “这里显然地方挺大。”雨果赞成道。让雨果为之困扰的矛盾情绪似乎已经退却。实际上,他看上去根本就不再有烦恼。眼下,只有那些对精神状态一无所知的蠢蛋才不会担心目前的情势。 那个蠢瓜就是雨果,他对精神状态毫无察觉能力。当波莉打开最后一扇房门,他看上去只是一副饶有兴趣的模样。房门就在走廊的尽头,它应该通往外面的世界。 然而,它通往的是地下世界。 第六章 “你们该知道,我有点儿幽闭恐惧症,”我赶紧说,“我不知道达拉斯有那么多建造了地下室的建筑,可我必须坦言,我并不认为自己想要参观地下室。”我紧紧挽住雨果的手臂,尽力摆出一张迷人而又坚决反对地下室的笑脸。 雨果的心脏像一面鼓似的狂烈跳动,因为他被吓得半死——我敢发誓他就是这样。看着那些台阶,他的冷静自若不知怎么再次受到了侵蚀。雨果出了啥事?他虽然心里害怕,但还是勇敢地轻拍了下我的肩膀,为了我俩这次的同伴行动心怀歉意地笑了笑。“也许我们该下去遛遛。”他嘀咕说。 “不过我真心认为你俩应该参观一下我们的地下室。我们实际上有一个核弹掩蔽处。”莎拉欣喜得几乎就要笑出声来,“里面设备齐全,你说是吧,斯蒂夫?” “下面样样齐全。”斯蒂夫迎合说。他依旧是一副轻松和蔼的表情,仿佛万事尽在掌握中,然而我不再将这些视为和蔼的性格。斯蒂夫向前踏出一步,由于他就站在我俩身后,我也不得不往前走,否则他就可能会碰触到我的身体,而那正是我非常不情愿发生的。 “赶快。”莎拉热情四射地催促道,“我敢打赌加布就在下面,斯蒂夫可以去看看加布需要什么,而我们可以见见其他的员工。”她像穿过走廊时一样,快步走下了楼梯,她那圆鼓鼓的屁股左右摇晃,要不是我身处险境的边缘,我大概会觉得莎拉的屁股挺可爱。 莎莉招收催促着我和雨果走在她前面,我俩只得走下楼梯。因为雨果看上去自信满满,仿佛危险绝对不会降临到他身上,我也就应付得了眼下的困境。我非常清楚地探查到雨果的内心。他早先时的恐惧已经完全退去,就好象他已经屈从于某项计划,而他的矛盾心理也不见了影踪。毫无助益,我希望能更轻松地读到雨果的心思,转而注意起斯蒂夫•纽林,然后我所能获知的还是一堵自满的心灵厚墙。 我们沿着楼梯越走越深,但是我的脚步也随之变慢,越来越慢。我能觉察雨果坚信自己能再次沿着这道楼梯回到上面去:毕竟,他是一位文明人。在场的,全都是文明人。 雨果想象不出他会遭遇怎样的厄运,因为他是一位美国中产阶级白人,还受过大学教育,而此刻身处楼梯上的所有其他人也是同样。 我就没有如此的自信。我算不上是一位地道的文明人。 这真是个崭新而又有趣的想法,但和我在下午的许多念头一样,都得留到闲暇时再去细想。前提是我还能拥有闲暇时光。 在楼梯的底端,又是一扇房门,莎拉颇有节奏地敲击房门。快击三下,跳过一下,再块击两下,我将其牢记在脑子里。接着就听到了门锁弹开的声音。 黑发平头的帅哥——加布——打开了房门。“嘿,你们给我带来了两位客人。”他热情地欢迎,“好好参观!”他的高尔夫球衫整齐地塞进打褶的道格斯牌裤子里,脚上的全新耐克鞋一尘不染,胡须剃得干干净净。我很愿意打赌,他每天早晨肯定要做50个俯卧撑。加布的一举一动中都流露出激动的心情;他确实为了某事而兴奋不已。 为了逃命,我极力尝试“读出”加布的心思,但却因为过于焦躁而无法集中精神。 “斯蒂夫,我很高兴你能来这儿,”加布说,“莎拉领着我们的客人参观掩蔽处时,或许您能来看一下我们的贵宾房。”他冲着逼仄的混凝土甬道右面的房门点了点头。在甬道的尽头和左边,那还各有一扇房门。 我讨厌走到地下室深处。我已经试着用幽闭恐惧症做借口来离开这儿。既然我是被威逼着走下楼梯,我此刻发现这真是我的大失败。发霉的气味,眩目的电灯光,还有幽闭的感觉•••我憎恨这些感觉,不想待在这儿。我的手心直冒冷汗,双脚仿佛被固定在地面上,寸步不想移动。“雨果,”我耳语说,“我不想再走了。”我的嗓音中流露出的绝望情绪并无多少效用,我不愿听到自己的这种废话,但却不由自主。 “她真的需要回楼上去喘口气,”雨果抱歉地对其他人说,“如果你们不介意,我俩这就回楼上去,在那里等你们吧。” 我转过身,盼望雨果的请求能够奏效,但却发现自己正注视着斯蒂夫的面容。他的笑脸不复存在。“我想你们俩需要在那里的另一间房内呆一会儿,直到我忙完自己的事。然后,我们会好好谈一下。”他说话的口吻不容讨论,同时莎拉打开了一扇房门,里面只有一点点地方,摆放着两把椅子和两张帆布床。 “不,”我说道,“我拒绝那么做。”与此同时,我用尽全身力气想推开斯蒂夫。我本人非常强壮,那时因为喝过吸血鬼血液的原因,所有尽管斯蒂夫长得人高马大,他的脚步还是踉跄了一下。我以最快的速度往楼梯上跑去,但是有一只手握住了我的脚踝,我随之痛苦地摔倒在地。我的身体撞上楼梯的边沿,左脸颊、胸部、臀骨、左膝盖全都被撞得痛死。撞击如此地猛烈,我差一点就要吐了出来。 “到这儿来,小姐。”加布一面拖住我的脚,一面说道。 “你们怎能——你们怎么能这样伤害她?”雨果心烦意乱、气急败坏地吼出声,“我们到这儿来是考虑加入你们的团体,你们就是这么对待贵宾的么?” “别装了!”我还未从摔倒中清醒过来,加布就一把将我的手臂扭到背后,别有用意地说道。我旧痛未消又添新伤,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任由加布把我推进小房间,还在最后时候抓住我的假发,一把扯了下来。尽管我大声叫道“别进来!”,雨果还是跟在我后头走了进来,接着他们在他身后关上了房门。 我们听到了房门“咔嗒”锁上的声音。 一切就这么完了。 “苏琪,”雨果说,“你面颊上有处伤口。” “这不是明摆着的嘛。”我有气无力地嘀咕说。 “我受伤严重么?” “你认为呢?” 雨果一本正经地端详着我:“我想你身上有瘀青,或许还有脑震荡。你没摔断骨头吧,对吧?” “大概摔断一两根吧。”我说。 “显然你受伤并不严重,至少你还会挖苦人。”雨果说。要是雨果生我的气,这会让他感觉好些,我心里明白,也想知道原因。然而我并没有怎么费力思考,因为我确信自己知晓了答案。 我此刻躺在一张帆布床上,一只手臂掩盖在脸上,试图保持自己的私人空间,进行一些思考。我俩无法听到外面的甬道上发生了什么。有一刻,我以为自己听到了房门开启的声音,然后听到了静默的声音,不过也就到此为止。地下室的墙壁能经受住核弹的爆炸,所以我猜想四周静悄悄是理所当然的。 “你戴了手表没有?”我问雨果。 “嗯,五点半了。” 离吸血鬼族出没,还有两个多小时。 我任由静默慢慢侵入。我见到难以读明心思的雨果又在想心事,于是我集中精神倾听着。 本不该发生这样的事情,不会发生,所有事情一定会顺顺利利,等我们要去厕所时该怎么办?我不能再她面前撒尿,或许伊莎贝尔甚至都不会知道,在昨晚女孩出现后,我就应该知道,我怎么能在摆脱困境的同时保住律师的行当,如果等过了明天我就开始远离这些事情,也许我能摆脱困扰••• 我把手臂用力贴紧眼睛,按至发痛,强忍着才没有一跃而起,抓起一把椅子,把雨果•艾瑞斯揍到不省人事。他和兄弟会此时此刻还没有完全理解我的读心术天赋,否则他们不会把雨果留在我这儿。 也许在兄弟会眼里,雨果和在我眼中一样都是可以舍弃的。对吸血鬼族而言,他自然属于可消耗品;我等不及要告诉伊莎贝尔,她的男宠是一名内鬼。 这让我的杀戮欲望平息下来。当我想到伊莎贝尔将会如何对待雨果,我就明白假如自己亲眼目睹一切,并不会真心实意地感到满足。事实上,那幕场景只会让我恐惧不已,更是感到恶心透顶。 但是,我还是隐隐想到雨果活该如此。 这位墙头草的律师有忠诚可信么? 有一个查明真相的方法。 我痛苦万分地坐起来,背靠墙壁。我很快就能恢复健康——又是吸血鬼族的血液在发挥作用——但我仍然只是名人类,依旧会感觉难受。我知道自己的脸孔瘀青得很厉害,我也很愿意相信自己的颧骨骨折了,而左侧脸庞更是肿得厉害。但我的双腿没有骨折,假如有机会的话,我依旧能跑步,这是最主要的事情。 一等我振作精神、感觉尽可能的舒适,我开口说道:“雨果,你做叛徒有多久了?” 他的面孔一下子涨红了。“你到底是指我背叛了哪边?背叛了伊莎贝尔,还是背叛了整个人类?” “随便你选。” “当我在法庭里站在吸血鬼那一边,我就背叛了整个人类。如果我早点了解他们的本性•••我会对那起案件视而不见,因为我曾经认为它是一次有趣的法律挑战。我一直是一名民权律师,对吸血鬼和其他人一样拥有同样的民事权利这点深信不疑。” 真是墙头草。“的确。”我说。 “要否认吸血鬼居住在他们想住的地方的权利,这不合乎美国精神,我当时是这么想的。”雨果继续说。我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一丝痛苦,以及对世事的厌倦。 他还未曾见识过真正的痛苦呢。 “苏琪,但是你知道么?吸血鬼根本不算美国人。他们甚至不如黑人、亚洲人或者印度人。他们不是扶轮社成员,也不是浸信会教徒。他们所有人只是吸血鬼而已。那是他们的肤色、他们的信仰以及他们的国籍。” 哎,当一个少数族群隐匿地生活了上千年,就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那个时候,我以为如果斯塔•戴维斯想要往在绿谷路或者百亩林,那是他作为一位美国人的权利。因此我替他辩护,对付街坊团体,还打赢了官司。我当时真是为自己感到骄傲。接着,我结识了伊莎贝尔,还在某个晚上和她上了床,感觉自己真是大胆极力,成了一名男子汉,不守陈规的思想者。” 我眼睛一眨都不眨地凝视着雨果,同时一言不发。 “你也晓得,性爱滋味棒极了,无与伦比。我跪倒在伊莎贝尔的石榴裙下,对她永远都索取不够。我的律师营生受到了影响,开始只在下午接见客户,因为早上我起不来。我也没法在早上上庭,天黑之后就离不开伊莎贝尔。” 在我听来,这就像是个酗酒者的自白故事。雨果已经对和吸血鬼做爱上了瘾。我发现这个观念即令人陶醉又让我反胃。 “我开始干起了伊莎贝尔为我觅来的零散活计。在上个月,我就到吸血鬼老巢里干起了操持家务的杂事,那样我就能逗留在伊莎贝尔身边。当她想要我送一碗水到餐厅去,我兴奋不已。不是因为我在干这种仆人才做的杂事——上帝在上,我可是一名律师!真正的原因是兄弟会给我打了电话,问我能不能向他们提供关于达拉斯吸血鬼的企图的内幕情报。他们打来电话的那段时间,我正在生伊莎贝尔的气。我们为了她对待我的态度而打了一架。所以我开诚布公地倾听了兄弟会的请求。从斯坦和伊莎贝尔的交谈中,我旁听到你的名字,所以我把名字告诉给了兄弟会。他们有一个教众在阿努比斯航空公司工作,他查明了比尔的航班降落的时间,他们还想在机场抓住你,那样他们就能搞明白吸血鬼想要你什么,他们要怎样才能把你拉回已方阵营。当我拿着那碗水走进来时,我听见斯坦或者比尔在叫你的名字,由此我知道兄弟会在机场的行动失手了。我感觉自己得告诉他们一些事情,用来弥补我安置在会议室的那个窃听器曝光所带来的损失。” “你背叛了伊莎贝尔。”我说,“你也背叛了我,尽管我和你一样,也是一名人类。” “是的。”雨果答道。他不敢正视我的眼睛。 “那么贝瑟尼•罗杰斯呢?” 雨果支支吾吾地没有回答。“死去的那名女招待。”我说。 “他们劫持了她。”雨果一边说话一边摇晃着脑袋,仿佛自己在说“不,他们不会干出那种事情的”,“他们劫持了她,我也不知道他们会干什么。我知道她是惟一一个见过法雷尔和戈弗雷在一起的人,我也把这事告诉了兄弟会。当我今早爬起床时听说女孩尸体被人发现,我真的不敢相信。” “你告诉了兄弟会贝瑟尼在斯坦那儿,然后他们就绑架了她。是你告诉了他们贝瑟尼是惟一货真价实目击者。” “嗯,他们确实是那么做了。” “你昨晚给他们打了电话。” “嗯,我有一个手机,到后院里给兄弟会打了电话。我真的是冒了很大的险,因为你该知道吸血鬼族的听力有多么的好,但我还是打了电话。”雨果试图说服我,让我相信他做了一件勇敢而又冒险的事情。从吸血鬼的老窝里打电话,染指于可怜而悲惨的贝瑟尼,让她葬于身于后巷的一次枪击。 “在你背叛了贝瑟尼之后,她葬送了性命。” “嗯,我•••我在新闻里都听说了。” “雨果,猜猜是谁干的。” “我•••我不知道。” “就是你,雨果。贝瑟尼是一位目击证人,而她也是一个教训,对吸血鬼的一次训诫:‘假如胆敢与兄弟会作对,这就是为吸血鬼工作、或者靠他们讨生活的人类的下场。’雨果,你认为他们会怎么对付你?” “我在帮助他们。”他惊讶地说。 “还有谁知晓?” “一个都没有。” “那谁该葬送小命?帮助斯坦•戴维斯保住住所的那位律师。” 雨果说不出话来。 “要是你对他们如此重要,你怎么还和我一道被关在这间房子里?” “那是因为直到现在,你还不知道我的底细。”雨果一针见血地指出,“直到现在为止,我还有可能从你口中得到对付吸血鬼的情报。” “那么现在呢?既然我看透了你的真面目,他们就要放你出去。对吧?你为什么不试试看?我很愿意一个人呆着。” 就在这时,房门上开启了一个小洞。虽然刚才在外面甬道的时候我聚精会神地观察,可我甚至还不知道门上有这种机关。一张脸出现在25厘米见方的开口处。 一张熟悉的脸孔。加布咧嘴露齿的笑脸。“你俩在里面滋味如何?” “苏琪需要看医生。”雨果说,“她虽然嘴上没叫痛,但我以为她的颧骨骨折了。”他用责备的语气说,“她也知道了我和兄弟会的合作,所以你最好放我出去。” 我不知道雨果的计划是什么,但我尽可能地装出一副被打趴下的模样。真是轻而易举。 “你让我突然有了个好主意。”加布说,“我有点儿厌倦待在这儿,我料想斯蒂夫或者莎拉——甚至是老波莉——不会很快回到这儿来。雨果,我们这里关着的另一个囚犯也许会很高兴见到你。法雷尔认识不?你在吸血鬼恶魔的老巢里见过他吧?” “嗯。”雨果说。他看上去对这轮对话感到非常不悦。 “你知道法雷尔有多喜欢你吧?他同时也是个同性恋,一名吸血鬼同志。我们在地底下深处,他早就醒了。所以我想可以把你和他关到一块,而我可以在这里和这个女叛徒来点儿小乐子。”加布冲着我狰狞地淫笑,让我内心一阵惊悸。 雨果此刻的面容仿若一张画作——一张逼真的画作。我的脑海里划过好几种相关的念头。不过我眼下还来不及欣欣自喜,此刻我需要积攒力气。 当我检视起加布的英俊脸庞,奶奶最喜欢的一句格言不可抑制地蹦进我的脑海。“美丽不在外表,而在心灵。”我嘴上呢喃着,同时痛苦地站起身来,准备自卫。我的双腿或许没有骨折,但左膝盖的情况确实很糟糕。那个部位肯定已经毫无血色,肿胀得一塌糊涂。 在加布开启房门时,我还在考虑雨果和我能不能联手将他拿下,但一等房门完全打开,我就见到加布装备了一把手枪,还拿着一把外形邪恶的黑色物体,我判断这或许是一把眩晕枪。 “法雷尔!”我大声叫道。如果他醒着,肯定能听见我的声音,因为他是一名吸血鬼。 加布猛然跳起,满腹疑惑地审视着我。 “谁?”从甬道深处的房间内传来一个深沉的声音。我还听见链条随着吸血鬼动弹身子而叮当作响。当然了,他们用银链子锁住吸血鬼,否则他肯定能一下把门砸开。 “斯坦派我们来的!”我大声叫道,紧接着加布就用握枪的手冲我反手砸来。因为我紧靠着墙壁,所以脑袋一下子弹到墙上。我发出一声惨叫,即使够不上惊声尖叫的级别,但要比呻吟声响得多。 “臭婊子给我闭嘴!”加布大喊道。他一边用手枪指着雨果,一边举着眩晕枪准备发射,枪口距我只有几厘米。“现在听好了,律师先生,你给我到甬道里去。离我远远的,你听明白了没有?” 雨果脸上汗如泉涌,慢慢地从加布身边走过,进到了甬道里。我一时间还搞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我留意到在这条狭窄的甬道里加布如果要打开法雷尔的囚房,他必须慢慢挪动身子,与雨果贴得很近。就当我以为加布在甬道里已经走远,足以让我逃出囚房时,他吩咐雨果把我的囚房的房门关上,虽然我朝着雨果直摇头,他还是照着吩咐做了。 我认为雨果甚至压根就没有看我的动静。他全身心想着心事,内心的一切全都分崩离析,思维一片混乱。我已经为雨果尽了全力,告诉法雷尔我们是斯坦派来的,为雨果争取到不少回旋余地,但雨果此刻要么是受到惊吓,要么是幻想破灭或者羞愧难当,整个人没有一点儿勇气。考虑到他那无以复加的背叛,我对自己还为雨果担心感到诧异。要不是我曾经握住他的手掌,见到他女儿的照片,我肯定不会心软。 “你不会出事的,雨果。”我告诉他。他的脸庞重又出现在依旧打开的门窗前,面无血色的脸上显现着百般愁容,然而雨果不久就走开了。我听见一扇房门打开的声音,接着是链条的叮当声,再就是房门闭合的声音。 加布已经强迫着雨果进入法雷尔的囚房。我开始了深呼吸,一口接着一口,直到我感觉就快换气过度为止。我拎起一张椅子,就是那种你在教堂、会议室、教室里见过上万回的四根金属椅脚朝向外面。以上就是我能想出的对策。我还想起了比尔,那可真让人痛心。我还想到了老哥詹森,如果他陪伴在我身边那该多好啊。我已经好久没有这样想念过詹森了。 房门突然打开,加布一边淫笑着一边步入房内,他的嘴角和眼神使他灵魂中的种种丑态纤毫毕现。此刻,确实是加布这种人的“找乐子”时间。 “你觉得这样一把小椅子就能保得了你?”加布问我。 我此刻没有说话的情绪,更不想窃听到他脑子里的肮脏念头。我闭上双眼,抑制住自己的情绪,然后鼓起了勇气。 加布已经把手枪装进枪套,不过手上依旧握着眩晕枪。目前,他的自信就全靠这把眩晕枪。加布把枪放进身体左侧的皮带上拴着的一个小皮囊里。他紧紧握住椅脚,开始朝向一侧猛拽椅子。 我猛地冲向前去。 我的强力反击非常出人意料,差一点就把加布撞出了房门,但在最后一刻,加布成功地将双腿扭向一侧,堵住了狭窄的门口。他站起身,背靠甬道另一边的墙壁,不停地喘着气,面色霎时变得通红。 “臭婊子。”他低声咒骂了一句,接着再次向我冲来,这回加布使劲想从我手中夺走椅子。可是正如我之前所言,我曾经喝过吸血鬼的血,气力猛增,绝不会让他轻松夺下椅子。我不会让他撂倒我。 还未等我发觉,加布已经抽出了眩晕枪,以迅疾如蛇的速度伸手越过椅子,径直击向我的肩膀。 不出加布所料,我并没有立即瘫倒在地,但我双膝着地跪在了地上,手里依旧抓着椅子。我还在想弄明白自己到底怎么了,加布就从我手里抢走了椅子,然后将我打趴下。 我浑身无法动弹,不过我能大声尖叫,牢牢地合上我的双腿。我使尽了全力。 “臭娘们给我闭嘴!”加布冲我叫嚷,从他触摸我的样子来看,我能断定他心里希望我不省人事,而他会享受强暴一位失去知觉的美女的过程;实际上,那时他的理想方案。 “你干不了那些意识清醒的小妞,”我气喘吁吁地说,“对吧?”加布伸手向我扑来,猛地撕开了我的上衣。 我听见了雨果的叫喊声,仿佛我能缓解我的危境似的。我狠狠地咬住加布的肩膀。 他又毫无新意地咒骂了我一句“婊子”。他早已解开自己的裤子,此时试图拉起我穿着的裙子。刹那间,我很高兴自己买的是一条长裙。 “你怕姑娘们如果清醒着,会不停抱怨?”我叫嚷着,“放开我,给我滚开!滚开,快给我滚!”最终,我的两条胳膊渐渐活动自如,没过多久,又酸又麻的感觉消失得差不多。我双手握成杯状,随着一声大喊,我将双手往加布的耳朵拍去。 他大吼着往后退去,双手连忙摸向自己的头颅。他怒不可遏,愤怒的情绪甚至冲出身体,朝我汹涌奔来;我仿佛淋浴在怒火之中。我明白如果可以的话,他肯定会杀掉我,不会考虑自己将面临怎样的惩罚。我试图滚向另一边,但加布用双脚牢牢地夹住了我。我注视着他的右手握成拳头,在我看来那个拳头大得如同巨石一般。伴随着末日来临的心情,我看着拳头顺着弧线朝我脸上击来,同时心里知晓在这一拳后,我肯定会被打晕,一切也就那么完蛋了••• 但是,拳头并未落到我的脸上。 加布身体被拎在半空,裤子门户大开,xxxx垂落在裤裆外,拳头在空中挥舞,双脚踢打着我的双腿。 一个矮个子男人把加布拎在半空中;在看了第二眼后,我察觉到对方并不是一名人类,而是一名少年模样的吸血鬼。活了很久的少年吸血鬼。 他金色头发,上身赤裸,手臂和胸部上覆盖着蓝色的纹身。加布大喊大叫,四肢挥舞,然而少年依旧平静地站在原地,面无表情,直至加布用尽了力气。男孩一直等到加布安静下来,才改变手势,转而以熊抱的姿势抱住加布的胯部,加布的上身随之前倾。 少年不露声色地俯视着我。狼狈至极的我的上衣已被撕开,而文胸更是被扯到了腹部。 “你受伤严重么?”男孩几乎是极不情愿地问我。 我得到了一位大救星,但却是一位并不怎么热情的大救星。 我花了好一会儿,才艰难地站起身,此举的艰辛是字面意思所无法涵盖的。因为情绪上的震动,我全身上下都在剧烈地颤抖。当我挺直了腰板,我的视线与少年平行。以人类的年龄估算,他在变成吸血鬼时大约是十六岁。然而无法辨明少年到底是在多少年前发生转变的。他肯定比斯坦和伊莎贝尔都要老资格得多。他说的英语口齿清晰,但带有很重的口音。我说不清到底是哪儿的口音,也许少年的母语甚至都已无人会说。那该是一种多么孤零零的感觉啊! “我会好转的,”我说,“谢谢你。”我尝试去扣拢自己的上衣——纽扣还剩下了几颗——但双手抖动得过于厉害。但不管怎样,少年没有兴趣窥看我裸露的肌肤。他根本无动于衷,眼眸里尽是冷静至极的神情。 “戈弗雷。”加布呻吟道,声音弱不可闻,“戈弗雷,她想要逃跑。” 戈弗雷摇晃了加布一下,后者乖乖地闭上了嘴。 如此说来,戈弗雷就是我通过贝瑟妮的眼眸见到的那个吸血鬼了,贝瑟妮是那天晚上惟一记得在蝠翼酒吧见过戈弗雷的目击者。但是死去的贝瑟妮再也无法目击到什么了。 “你想要干什么?”我尽量用宁静平和的嗓音问戈弗雷。 戈弗雷的淡蓝色眼眸扑闪扑闪,看来他也一头雾水。 那些戈弗雷还在世的时候就有了的纹身图案十分古怪,我很愿意打赌,那些符号的含义早已迷失在岁月里。大概一些学者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只为了看一眼那些纹身。而我可真够幸运的,不花一毛钱就将其一览无余。 “请放我出去吧。”我以最具尊严的口吻恳求戈弗雷,“其他人会杀死我的。” “但那是因为你与吸血鬼勾勾搭搭。”他回答说。 我的视线左右摇摆,心里试图想出个所以然。 “啊,”我迟疑不决地提问,“你是个吸血鬼吧,是不是?” “明天我就会为自己犯下的罪过公开赎罪。”戈弗雷说,“明天我就将问候黎明。数千年来的头一遭,我将见到太阳。然后,我就能见到上帝的真容。” 行。“你作出了选择。”我说。 “是的。” “可是我没有做出选择,我不想送掉小命。”我往加布的脸庞瞥了一眼,他的脸色发青。处于焦虑状态的戈弗雷不自觉地将加布抱得更紧。我心里考虑着自己是否该出声阻止。 “你和吸血鬼勾搭在一起。”戈弗雷指责着我的罪过,而我凝视着他的脸庞。我知道自己最好不要再让眼神飘忽不定。 “那是因为我在恋爱。”我说。 “和一个吸血鬼。” “是的,比尔•康普顿。” “所有的吸血鬼都活该受到诅咒,都该去见太阳。我们是一个污点,是地球母亲脸上的一块污渍。” “这些人类,”——我手指着楼上,示意自己指的是兄弟会——“这些人类就是良善之辈了,戈弗雷?” 吸血鬼听了这句话有点儿不自在,心情不佳。我注意到他一直在禁食;戈弗雷的面颊几乎凹进了骨头里,面色像纸一样的苍白,满头的金发几乎是竖立在头顶,仿佛通了电一般,而在苍白肤色的映衬下,他的一对眼珠子更像是两颗蓝色的弹珠。“他们至少是人类,属于上帝的造物。”他平静地回答,“吸血鬼族都是可憎的生灵。” “但是你对待我肯定要比眼前这个人类好上千百倍。”我瞥视了一眼加布的脸孔,突然发觉他已经没了呼吸。我竭力强忍下心中的畏缩,重新注视着戈弗雷,他可关系到我的将来。 “可是我们吸食无辜者的鲜血。”戈弗雷用淡蓝色的眼珠子紧紧盯视着我。 “有谁能被称为无辜者呢?”我颇有口才地质问,希望自己的语气不太像彼拉多那句明知故问的“真理是什么”。 “都是些小孩子。”戈弗雷说。 “哦,你•••吸小孩子的血?”我不禁用手捂住了嘴巴。 “我杀害了不少小孩。” 我脑袋里一下子完全空白,想不出说什么好。戈弗雷伫立原地,哀愁地凝望着我,手里抱着加布的尸首,仿佛被人遗忘了一般。 “是什么阻止了你的杀戮?”我开口问道。 “没什么阻止得了我,除了我的死亡。” “我很难过。”我冒出了一句并不恰当的话。戈弗雷正承受着痛苦,我也真心实意地为他感到难过。但假如他是一名人类,我会毫不犹豫地认定他活该坐上死刑的电椅。 “还要过多久才天黑?”我不知该说些什么,于是问起了时间。 戈弗雷当然没有佩戴手表。我以为只是由于他身处地下,而且是个老资格的吸血鬼,所以才提早醒了过来。戈弗雷回答说:“一个小时。” “请放我走吧。要是你帮我一把,我就能逃出这儿。” “但你会向吸血鬼告发,然后他们会攻击这里,我就会无法直面黎明了。” “为什么要等到早上?”我突然恼怒地问道,“走到外面去,现在就去送死好了。” 戈弗雷大吃一惊,他抛下了加布,尸体“砰”的一声重重落地,吸血鬼甚至没有费工夫去看他一眼。“仪式计划在黄昏举行,有许多信徒将在现场目击一切。”他向我解释,“法雷尔同样也会被带出来面对阳光。” “我会在这一幕里扮演什么角色?” 他耸肩说:“莎拉想要看看吸血鬼是否愿意用一个自己人来交换你,但斯蒂夫有别的计划。他的主意是把你和法雷尔捆绑到一块,这样当他被烧死的时候,你同样也会丧命。” 我感到无比的震惊,不是因为斯蒂夫•钮林的可怕念头,而是因为他认为这种做法会引起教众的兴趣,因为嗜血就是他们的真实面目。钮林比我曾经猜想的更为“登峰造极”。“难道你也认为会有很多人享受亲眼目睹一位年轻姑娘不经任何形式的审判就被处死的过程?难道他们会认为这是一个合乎法律的宗教仪式?难道你还认为策划了这种可怕谋杀的人类真的信守宗教?” 戈弗雷头一次露出了抉择不定的神色。“即使以人类的标准看来,那似乎也有点极端,”他赞同地说,“但斯蒂夫认为这会是一次有力的宣示。” “啊哈,这肯定会是一次有力的宣示。他会说‘我是个疯子’。我知道这个世界有为数众多的坏人,同样有为数众多的坏吸血鬼,但我不会相信在这个国家里的多数人——或者就瞧瞧德克萨斯州的人民——会见到一位凄声惨叫的姑娘被活活烧死,并从中得到启发。” 戈弗雷一副狐疑重重的模样。我知道自己正在说出戈弗雷曾经想到过的事情,那些他极力否认自己曾经想到过的念头。“他们已经打电话给媒体。”戈弗雷说。这就好像一位即将嫁人的新娘突然对新郎起了疑心,大声抗议者拒绝嫁给新郎。但是天啊,请柬已经送出,还有挽救的机会嘛! “我确信他们已经打电话给了媒体。但这将是他们组织的末日,我能立刻告诉你。我再说一遍,假如你真的想以那种方式宣示天下,就真诚地说一句‘对不起’,然后立刻走出教堂,站到外面的草坪上。上帝会看到的,我向你保证。那才是你真正关系的事情。” 戈弗雷内心挣扎着;我会给他充裕的时间。 “他们准备了一条特制的白色长袍供我穿着。”他说。(可是,我专门为了教堂一行购置了整套行头。) “好厉害的交易嘛!如果我们在争论服装问题,那么你其实并不真的需要白色长袍。我敢打赌,你会临场打退堂鼓的。” 我方才一定是忘却了自己的目标。一等话语脱口而出,我立刻就把肠子都给悔清了。 “你会亲眼看到的。”戈弗雷坚定不移地说。 “要是那时我得和法雷尔捆一块,我绝对不会想看你如何送掉性命。我不是个坏人,我更不想死。” “你上一次去教堂是在什么时候?”他盘问我。 “大约一星期前,还领了圣餐。”我从未为自己去教堂而感到这么高兴过,因为我对此可没有撒谎。 “哦。”戈弗雷一下子愣住了。 “明白了么?”我感觉自己用说服来夺回戈弗雷所有受到伤害的尊严,但该死的,我一点也不想被活活烧死。我想要比尔,渴望之情如此的强烈,令我不禁希望比尔的棺材盖能砰地打开。要是我能告诉他正在发生的事情•••“快过来。”戈弗雷一边催促我,一边伸出了手。我不想留给戈弗雷再次思考自己处境的机会,尤其是在漫长的交锋拉锯之后,所以我握住他的手,跨过加布俯卧的尸首,走到甬道里。囚禁法雷尔和雨果的房间里没有传出一点儿对话的声音,看来不妙,而且说实话,我此刻受尽了惊吓,都不敢大声叫唤、查明他们的状况。我琢磨着自己如果能够逃脱,我无论如何都能救出他俩。 戈弗雷用力嗅着我身上的鲜血气味。脸上扫过了一丝渴望的神情。我了解这种神色。但其中没有夹杂一丝的性欲,戈弗雷对我的肉体毫无兴趣。对所有的吸血鬼来说,鲜血与性爱之间的联系都是十分强烈的,所以我认为自己非常幸运,因为我的成熟身材只有成年人才感兴趣。我出于礼貌,将脸孔侧向戈弗雷那一边。在犹豫了好一阵子后,他舔食了我脸颊上的伤口流出的鲜血。然后他稍稍闭拢了双眼,品味着美味,接着我俩开始登上楼梯。 在戈弗雷施以援手后,我得以迈上陡峭的楼梯。他用空闲的那只手臂在门上按下一组密码,然后将门打开。“我住在这里好一阵子了,就在甬道尽头的那间房内。”他用轻得比空气扰动响不了多少的声音解释说。 走廊里空无一人,但随时可能有人走出某间办公室。戈弗雷似乎一点也不害怕,但我不一样,而且我才是自由悬于一线的那个人。我没有听见什么声响,显然员工们已回家为闭幕式做准备去了,参加闭幕仪式的宾客也尚未到来。有几个办公室房门紧闭,而阳光只能从办公室的窗户射进走廊。我以为周遭的黑暗程度足以让戈弗雷感觉舒适,因为他甚至没有表现出畏缩。从大办公室的房门底下渗透出几缕明亮的电灯光。 我们加速前行,或者说至少是试图加快脚步,然而我的左腿不是太配合。我不知道戈弗雷在朝哪扇房门走去,也许是早些时候我在礼拜堂后面见到的那扇双开门。假如我安全地从这里逃脱,我就不必穿过另一侧的翼楼。我不晓得自己到了外面后该做些什么,但逃到外面肯定会好过被困在这里。正当我们快走到左侧倒数第二间办公室敞开的门口时,正对着斯蒂夫办公室的一扇门突然开启了,先前那位小个子的西班牙裔女子正是从这间办公室里出来的。我和戈弗雷一下子愣在了原地,他的胳膊像根铁箍条似的抱住我。波莉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依旧脸朝着房间里面。我俩和她只隔着两三米的距离。 “•••篝火。”波莉在说着事。 “哦,我觉得我们受够了。”莎拉动听的嗓音响起,“要是每个人都回复他们的出席卡,我们就能知道准确人数。我无法相信那些不回复出席卡的坏家伙。一点都不替别人着想,我们可是精心设计了卡片,反馈一下他们来还是不来是多么便当的一件事情啊!” 这是一场关于社交礼节的争论。天啊,我真想希望“礼貌小姐”能就眼下的情况给我一些建议。我到一家小教堂做了一回不速之客,还未经道别就匆匆离开。我是不是应该写上一张感谢卡,或者只用送上一束鲜花就好? 波莉的脑袋开始转了过来,我知道她随时都能见到我俩。我的念头还未成形,戈弗雷就一把将我推进了黑漆漆、空荡荡的办公室。 “戈弗雷!你在这儿干什么?”波莉的语气中似乎没有畏惧之意,但听起来她也并不高兴。这更像是她刚刚发现园艺工人进入了自己的起居室,并且还自以为是在自个儿家里。 “我过来看看还有没有什么事要做。” “你现在就醒了过来,时间是不是还太早?” “我岁数非常大了,”戈弗雷颇有礼貌地说,“老资格的吸血鬼不像新人那样需要睡眠。” 波莉笑出了声。“莎拉,”她欢快地说,“戈弗雷睡醒了!” 当莎拉出声时,她的声音似乎越来越近。“啊,你好,戈弗雷!”她用同样欢快的语气问候说,“你兴奋么?我敢打赌你肯定很兴奋!” 她们俩正在跟一个活了几千年的吸血鬼交谈,却好像对方是一个庆祝生日夜的小孩子。 “你的袍子都准备好了,”莎拉说,“一切就绪!” “如果我改变了主意,那会怎样?”戈弗雷问道。 接着是持续了好久的沉默。我试着非常缓慢和安静地呼气吸气,越是临近黑夜,我就越能想象着自己有机会逃出这儿。 要是我能打电话给•••我瞟了一眼办公室里的写字桌,上面放着一部电话机。但如果我用了电话机,办公室里代表那条线路的按钮会不会被激活?此时此刻,电话机会发出太大的动静。 “你改变了主意?这怎么可能?”波莉问道。她显然是被激怒了。“是你来找我们的,还记得么?你告诉我们你的罪恶人生,当你杀死无辜小孩•••干出其他恶行时你感到羞愧。这些难道改变了?” “没有。”戈弗雷用最为考虑周到的口吻说,“什么都没有改变。但我觉得并不需要把哪个人类扯进我的献祭仪式。事实上,我相信法雷尔应该自己和上帝达成妥协。我们不应该逼迫他牺牲自己。” “我们需要让斯蒂夫回到这儿来。”波莉对莎拉小声说。 随后我就只听到波莉的声音,因此我猜想莎拉已经回到了办公室打电话给斯蒂夫。 电话机的一个指示灯亮了起来。是啊,这就是莎拉正在做的事。她马上能找到我是否在尝试用其他的一条电话线,也许只需要片刻就能知道。 波莉在试着和戈弗雷甜言蜜语地讲道理,但他并不健谈,我也搞不明白他脑袋里在想什么。我无助地伫立在原地,身躯紧贴着墙壁,希望没人会走进办公室、或者下楼来摁响警报,另外还盼望着戈弗雷不会再度变心。 救救我,我在脑海里呼唤。要是我能借助自己的第二感来求援,那该有多好! 一个绝妙的电子闪入了我的脑子。尽管双腿仍旧因为惊吓而颤抖,膝盖和脸蛋痛得就像坠入了地狱,但我还是让自己平静地挺起身。也许我确实可以呼叫某人;巴里,那位门童。他和我一样都拥有读心术的天赋异禀。他能听到我的呼唤。我以前还没有进行过这样的尝试——瞧啊,我从未遇到过第二个会读心术的人,不是么?我孤注一掷地尝试定位我与巴里的联系,猜想他还在工作。现在和我俩刚从什里夫波特抵达酒店时的时间差不多一样,他也许还在工作。我想象出自己在地图上所处的方位,幸好我和雨果一道查看了地图——然而我现在明白了他一直在假装不知道兄弟会中心在哪里——我估算着自己在静滩酒店的西南方向。 我进入了全新的读心术领域。我聚拢了全身的能量,尝试着将其在脑中凝聚成球状。起初,我觉得自己可笑至极,但当我想起从这个鬼地方脱身,逃离这些坏家伙时,放弃这种荒谬的行事并无任何好处。我用心联系着巴里,很难说清楚我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可是我就是成功了。知道他的姓名和位置,都对行动有所帮助。 我决定用简单的方法开始呼唤,【巴里,巴里,巴里,巴里•••】 【你想做什么?】巴里惊慌失措得一塌糊涂。他从未遇到过这种事情。 【我也从未做过这种事。】我希望自己的安慰能让他放心。【我需要帮助,我遇到了大麻烦。】 【你是谁?】 啊呀,方法有用。我真是蠢死了。【我是苏琪,昨天晚上和棕色头发的吸血鬼一起的那个金发姑娘。三楼的套间。】 【是不是长了一对大咪咪的姑娘?哦,冒犯了。】 算了算了,至少他已经道歉了,【嗯,长了一对大咪咪的姑娘。还有她的男朋友。】 【那么,出了什么事?】 现在,所有的交流听起来都十分清晰、有条有理,但它并不是言语。交流的感觉就好象我们给彼此发送情绪电报和图片。 我试图想明白如何解释我的困境。【一等吸血鬼醒来,就和我的吸血鬼男友联系。】 【然后呢?】 【告诉他我遇到了危险。危险危险危险•••】 【够了,我了解了。你在哪儿?】 【教堂里。】我认为那会是兄弟会中心的简称,但我还想不出如何把念头传给巴里。 【他知道地点吗?】 【他知道。告诉他,到地下室去。】 【你是真是存在的么?我不知道还有别人和•••】 【我是真是人物。请帮帮我。】 我能感觉巴里的头脑里此刻正奔涌过错综复杂的情绪。他害怕和吸血鬼交谈,还惧怕雇主发现他是“大脑古怪”的家伙,但巴里同时也因为知道世上还有其他的同类人而感到兴奋。但他主要还是害怕自己的天赋异禀,长久以来都在为之困惑不解和担心害怕。 我了解所有的这些感受。【行了,我了解你的感受。】我安慰巴里。【要不是我马上就快成刀下鬼了,我也不会向你求助。】 恐惧再次朝巴里扑来,他为自己肩负起的责任而担心。我本不应该画蛇添足地说那些话。 紧接着,巴里不知怎么地在我俩之间竖起一道薄薄的精神防御,我不清楚巴里想要做什么。 在我聚精会神地和巴里沟通时,走廊里的情况在继续发展。当我开始再度侧耳倾听,发觉斯蒂夫已经回来了。他同样在尝试和戈弗雷讲道理。 “现在,戈弗雷,”他说,“如果你不想献祭自己,只需要说出想法。你许下了承诺,我们照着协议做了所有事,自始自终希望你能信守诺言。假如你背叛了对这次仪式的承诺,许多人将会感到非常失望。” “你们会这么处置法雷尔?还有那两名人类,雨果和那位金发的姑娘?” “法雷尔是一个吸血鬼。”斯蒂夫依旧在温和地讲道理,“雨果和那个女人是吸血鬼的奴才。他们会被吸血鬼捆到一起,一同沐浴在阳光底下。是他们自己在人生中选择了这个命运,命里注定他们要丧命于此。” “我是一个罪人,对此心有所悟,所以当我丧生后我的灵魂会去见上帝。”戈弗雷说,“但法雷尔并未反省到自己的罪过。等他丧命之后,他不会有去见上帝的机会。那名男子和姑娘同样也不会有机会忏悔自身的罪恶。杀掉他们,还将他们判入地狱,这公道么?” “我们需要进我的办公室好好谈谈。”斯蒂夫果断地回答说。 我最终突然意识到,戈弗雷由始至终一直瞄准的目标就在眼前。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响起,我听见戈弗雷咕哝了一句“你们请先走”,口气十分的客气。 他想走在最后面,这样就能关上身后的房门。 我的头发终于感觉干干的,摆脱了那顶被冷汗淋湿的假发。假发此刻垂挂在我的肩头,附在几缕发丝上,因为刚才的对话中我一直在默默地解开假发上的别针。在聆听一段决定我的命运的对话时还干这种事,看上去太过随便,但我必须避免自己无所事事。此刻我小心谨慎地将小发夹放入口袋,用手指梳理了一下乱糟糟的头发,然后预备偷偷溜出教堂。 我小心翼翼地从门口窥视了一眼。嗯,斯蒂夫办公室的房门确实关得紧紧的。我踮步走出了黑漆漆的办公室,然后左转,一直走到通向礼拜堂的那扇大门。我轻轻地扭动门把手,悄悄地将门打开,然后踏进了昏暗的礼拜堂。从教堂的巨大彩色玻璃窗射进的光线足以让我走完过道,而不会一脚被长椅绊倒。 接着,我听见从远处的翼楼传来说话声,越来越响。礼拜堂里的电灯一下子亮起。我立刻蹲到一行过道里,然后滚到长椅底下。有一家子人走了进来,全都在大声讲话,小女孩呜咽着抱怨自己错过了最喜欢的电视剧,就是因为要来参加这个老套而恶心的禁闭仪式。 听上去小女孩的抱怨让她换回了一记打屁股,她的父亲教训地说她是个幸运儿,可以到这里来亲眼目睹上帝神力的惊奇见证。她将会目睹到真实的灵魂拯救。 甚至在眼下的情形下,我还是要对此表达一下反对。我不禁考虑起,这位父亲是否真的理解到他的宗教领袖正在计划让教众亲眼看见两个吸血鬼被活生生烧死,其中至少有一位吸血鬼将和一个人类绑在一起,后者同样会被烧死。我不禁猜度着,在这样一次“上帝神力的惊奇见证”后,小女孩的心理健康会变得如何。 让我沮丧的是,一家人开始在礼拜堂的远侧,沿墙放置他们的睡袋,同时依旧在喋喋不休地交谈。这家子人至少沟通挺不错。除了那个呜咽哭泣的小女孩,另外还有两个年纪更大的孩子,一男一女,和真正的同胞兄妹一样,两个像猫猫狗狗一样地打闹着。 在我躲藏的长椅一头,疾步过来了一双小尺码的红色平底鞋,穿过斯蒂夫办公室所在的那侧翼楼的大门,消失不见了。我思量着斯蒂夫办公室里的争论是否还没结束。 稍过片刻,那双皮鞋又嗒嗒地走了过来,这回她的脚步变得飞快。我也很想这么疾步冲出教堂啊。 我静静等待了五分多钟,但其间什么动静都没有。 从现在开始,会有越来越多的人进入教堂。除非此刻就逃出去,否则就再也没了机会。我从长椅下滚了出来,站起身。幸亏我还有点好运道,当我起身时那一家子人都在忙活自己的事情、没有注意到我,然后我奔向教堂后面的双开门。但四周突然变得鸦雀无声,我从而知道他们已经看见了我。 “嘿!”那位母亲冲我打招呼。她站立了起来,脚下就是她那条明蓝色的睡袋,朴素无华的脸上洋溢着好奇心。“你肯定是新加入兄弟会的吧。我是弗朗西•波尔克。” “嗯,”我尽力用兴高采烈的语气说道,“我得赶紧走了!稍后再聊!” 女人朝我走近。“你是不是受伤了?”她问我,“你——请原谅我的直言不讳——你看起来很狼狈。那是不是血?” 我低头看了眼自己的上衣,胸口处沾染着几处血迹。 “我摔了个跟头。”我装出一副懊悔的样子,“我需要回家进行点急救处理,再换一下衣服,总之是类似的事情。我得回去了!” 我能觉察到弗朗西•波尔克的脸上露出了怀疑的神色。“办公室里就有急救包,为什么不让我跑一趟,把它取过来?”她问我。 因为我不想让你这么做。“你知道,我还需要换一件干净的上衣。”我说道,同时还皱了皱鼻子,表示我很不喜欢整个晚上都穿着一件血迹斑斑的上衣四处走动。 这时,另一个女人从我巴望着闯出去的双开门走了进来,她伫立着听完了对话,深色的眼眸在我和打定了主意的弗朗西之间扫视来扫视去。 “嘿,姑娘!”她用略带口音的声音打起了招呼,还给了我一个拥抱。是那位小个子的西班牙裔女人——那名变身人。我自小出生在一个风行拥抱的文化氛围中,于是很自然地给了她一个回抱。当我俩紧贴时,她别有用意地掐了我一下。 “你最近怎样?”我欢喜地问她,“好久不见了。” “哦,你也晓得的,还不就是老样子,”她回答说。女子冲我开颜一笑,然而眼睛里却暗藏警告。她的秀发是一种非常深的棕色,而非纯黑色,虽然茂密却略显粗糙。她的肤色是那种奶油糖果的颜色,点缀着一些深色的雀斑,丰满的双唇上涂抹着醒目的紫红色唇彩。她还有着两排大而洁白的牙齿,在欢颜的微笑时直冲我闪光。我低头瞧了眼她的脚,脚上穿的是红色平底鞋。 “嘿,趁我到外头抽根香烟,一起出去聊聊。”她建议说。 弗朗西•波尔克的表情显得满意得多了。 “卢娜,你就瞧不出你的朋友需要看医生?”她仗义执言。 “你看上去确实有几处肿块和瘀伤。”卢娜一边审视我,一边嘟哝,“姑娘,你是不是又摔了一跤?” “你知道我妈常告诉我,‘麦瑞戈德,你真是像头大象一样笨手笨脚’。” “你妈也真是的,”卢娜一脸反感地摇晃起脑袋,“好像那样数落你就能让你不那么笨拙似的!” “我也无能为力嘛!”我耸了耸肩,无奈地说,“弗朗西,你会谅解我吧?” “嗯,肯定谅解,”弗朗西说,“那我猜咱们稍后见啦。” “好的,”卢娜说,“我无论如何也不会错过今晚的仪式。” 于是,我和卢娜一道大步走出了太阳兄弟会的集会大厅。我聚精会神、近乎残忍地让自己的步态和正常人一样,从而弗朗西就不会看见我淀跛着脚走路,再起疑心。 “感谢上帝啊,”当我俩终于走出教堂后,我欢喜地念叨。 “你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卢娜立即就说,“你怎么知道的?” “我有个朋友,也是变身人。” “他是谁?” “他不是这地方的人。未经过他的同意,我也不会告诉你他的姓名。” 卢娜注视着我,所有伪装出来的友善模样顷刻间烟消云散。 “好吧,我尊重你的选择,”她说,“那你为什么到这儿来?” “这关你屁事?” “我刚刚救下了你的小命。” 她说得很对,非常在理。“好吧,我是个读心术者,被你们这地方的吸血鬼地区首领雇佣来调查一位失踪吸血鬼的下落。” “你坦白说最好。但那人不是我这地方的首领。我是一个‘超生’,但我不是吸血鬼怪胎。你和哪个吸血鬼打的交道?” “我不需要告诉你。” 她挑起了眉毛。 “我不会告诉你。” 卢娜张开了嘴巴,似乎要大喊大叫。 “尽管喊吧,有些事情我就是不会告诉你。‘超生’到底是什么?” “超自然生物。你现在给我听好了。”卢娜说。我俩此刻正穿过停车场,大小汽车开始从马路上有序地开进停车场。卢娜对好多人莞尔一笑、招收示意,而我至少尽量露出快乐的神情。不过跛腿是再也掩饰不过去了,而且我的脸就像艾琳常说的那样,肿得一塌糊涂。 惨了,我突如其来地思乡心起。但我将思乡情结推到一边,把注意力全放到卢娜身上,她肯定有事情要跟我交代。 “你跟吸血鬼说,我们已经监管起这块地方——” “‘我们’指的是谁?” “达拉斯地区的变身人。” “你们变身人也有组织?嗨,太好了!我必须得告诉•••我的朋友。” 卢娜眼珠子滴溜溜转,显然对我的理解力毫不在意。“听我说,小姐,你告诉吸血鬼们,一等兄弟会发现变身人的存在,他们就会来对付我们。我们不想把自身公之余众,永远都会待在地下状态。那些没头脑的吸血鬼怪胎才喜欢公开自己。所以我们才暗地里监视着兄弟会的。” “要是你们监视着他们,你们怎么就不通知吸血鬼族,告诉他们法雷尔被关押在地下室?还有戈弗雷的那档子事?” “嘿,戈弗雷自己想要自杀,我们怎么也管不到啊。是他自个儿找上门,而不是兄弟会找上他的。兄弟会那帮人差一点就尿湿了裤子,等到他们克服了和吸血鬼同处一室的震撼后,他们又高兴得无以复加。” “那法雷尔呢?” “我不知道谁被关在地下室。”卢娜坦白说,“我知道他们抓了某个人,但因为我还没有打入核心圈,所以没法查出那人的姓名。我甚至还尝试过巴结那个混蛋加布,但并不奏效。” “你会很高兴知道加布已经归西的消息吧。” “嘿!”卢娜第一次露出了发自内心的微笑,“真是条好消息。” “还有别的呢。一等我联络上吸血鬼,他们就会到这儿来援救法雷尔。所以假如我是你的话,我今晚就不回去了。” 听到这话,卢娜咬紧了下唇。我俩此刻站在停车场的远端。 “实际上,”我又说,“假如你愿意开车送我去酒店,那就十全十美了。” “这么说吧,我又不是在经营让你的人生变得完美的生意。”卢娜厉声说,重又回到她那坚韧不拔的性格角色中,“我必须得在事情不可收拾之前回到教堂里去,取出一些文件。姑娘,想想看。吸血鬼将如何对待戈弗雷?他们会让他留住一条小命么?他是一个虐童癖,一个连环杀手;犯下的谋杀次数你甚至数都数不过来。他不会停手的,而且他也对此心知肚明。” 这么说来,兄弟会方面也有好的一面•••它向像戈弗雷之类的吸血鬼提供场所,让他们在众目睽睽之下实施自杀? “也许他们应该把仪式过程放到收费电视上。”我说。 “假如有可能,他们会干的。”卢娜一本正经地回答说,“那些吸血鬼试图融入主流,他们对任何扰乱他们计划的家伙都会毫不留情。戈弗雷可像一个贴海报的男孩那么安全无害。” “卢娜,我一个人无法解决所有的问题。顺便说一句,我的真名叫作苏琪。苏琪•斯塔克豪斯。不管怎样,我已经尽我所能。我完成了自己被雇佣去做的活计,现在我得回去报告情况。不管戈弗雷还活着,或是已经死了,我想他是难逃一死了。” “你最好是对的。”卢娜晦气地说。 我搞不清为什么如果戈弗雷改变了主意,那就变成了我的过错。我只是对他选择的自裁地点进行了点质问,但或许卢娜说的是对的,我也许该承担一部分的责任。 真是生命中不可承受之重。 “那就拜拜啦。”我和卢娜道了声别,然后就开始一跛一跛地沿着停车场后面朝马路方向走去。我还未走远,就听到教堂方向传来叫喊声,教堂外面所有的电灯一下子都亮了起来。突如其来的亮光照得人目眩。 “也许我终究不该回兄弟会中心。那不会是个好主意。”卢娜驾驶者一辆富士傲虎,开着车窗冲我吆喝。我的手脚并用地砖进了乘客座位,然后我俩朝着通往四车道公路最近的一个出口加速驶去,我下意识地系上了安全带。 但是尽管我们的动作已经很快,其他人的反应也很迅捷。好几辆各不相同的家用轿车堵住了停车场的各个出口。 “该死的。”卢娜咒骂说。 我俩傻坐在车椅里,卢娜拼命想着办法脱身。 “他们不会让我离开的,就算我们把你藏在某个地方也不行。我不能让你回到教堂。他们能轻而易举地搜索停车场。”卢娜又咬紧了下嘴唇。 “哦,该死的差事,无论如何也要逃出去。”她一边说一边给傲虎车换档。卢娜一开始还是老样子地开着车,尽量不想引起对手的注意。“这些人要是被汽车咬着不放,就哪里还会管啥子教派。”她说。卢娜从教堂侧翼楼往北开,驶过将停车场与草坪分开的步行道,接着车子开到了草坪上,绕过篱笆围着的玩耍区。我发现自己开心地咧嘴大笑,尽管这样做痛得要命。 “啊呀!”当汽车撞倒草地灌溉系统的一个喷水头,我吆喝起来,我们飞一般的驶过教堂的前庭,在震惊之下,没有一个人想到追赶。然而,只过了片刻他们就组织好了追赶队伍,真是死性不改。那些不怎么赞成兄弟会的极端做法的教众,今晚注定要接受一次发人深省的警示了。 卢娜看了眼后视镜,然后说:“他们已经解禁了出入口,肯定有人在追逐我们。”我们的汽车在教堂门前的另一条四车道大马路上挤入车流,前后左右的车辆喇叭声此起彼伏,抗议我们突然挤进车流。 “该死的。”卢娜骂了一句。她将汽车减至合理的车速,不停地望着后视镜。“天色太暗了,我都辨别不了哪些是追逐者的车。” 我心里琢磨着巴里有没有向比尔提醒事态。 “你有手提电话么?”我问卢娜。 “在我的包里,和驾驶证一起还放在教堂里我的办公室内。我到了办公室才知道你逃脱了出来,因为我在那儿闻到了你的气味,还知道你受了伤。所以我跑到外面去四处找你,当我怎么也找不到你时,我就跑了回来。我俩运气真够好,幸亏我把车钥匙放兜里了。” 上帝保佑变身人啊。我对那台遗忘在办公室里的手提电话念念不忘,但怎么单相思也不管用。我突然想搞清楚自己的手提包的下落,大概还在太阳兄弟会的办公室吧。至少我已经取出了所有的身份证件。 “我们是不是应该在哪个公用电话亭或者警察局停一下?” “要是你打电话给警察,他们会怎么做?”卢娜用大人鼓励小娃娃动脑筋的语气问我。 “警察会去赶到教堂?” “姑娘,然后会发生什么?” “啊,他们会问斯蒂夫,他为什么囚禁一位无辜人类?” “很好。斯蒂夫会说些什么?” “我不知道。” “他会说,‘我们从来没有囚禁过这位姑娘。她和我们的雇员加布发生了某种争执,然后还把加布给杀了。警官,逮捕她吧!” “哦,你认为他会这么说?” “我认为百分之百会这样。” “法雷尔呢?” “要是警察开始冲进教堂,你最好相信兄弟会已经派人赶到地下室去,把法雷尔用木桩戳死。等到警察们到地下室时,法雷尔已不复存在。要是戈弗雷不站到兄弟会一边的话,他们会用同样的手段对付他。戈弗雷大概会忍受这一切,因为他本来就想要一死了之。” “啊,那么雨果呢?” “你以为雨果会解释来龙去脉,说自己如何被锁在地下室里?我不清楚那个傻瓜会说些什么,但他肯定不会吐露真相。这几个月来,他一直过着两面的生活,自己都说不清脑子还清醒不。” “那么我们就不打电话叫警察。我们该打给谁呢?” “我会送你去见吸血鬼。你无需了解我那边的人马,他们不想给人知道,你明白么?” “明白。” “你能认出我们变身人,你自己也肯定有点超自然能力吧?” “是的。” “那你是哪种?肯定不是吸血鬼,也不属于变身人。” “我是一名读心术士。” “你是读心术士!没弄错吧!啊,我太兴奋了!”卢娜模仿着传说中鬼魂的声音。 “不用那样兴奋吧!”我语气有点儿暴躁,但我想这可以原谅。 “抱歉。”卢娜口是心非地说,“好吧,接下来的计划是——” 然而我根本就没能听清楚计划的内容,因为就在那一刻,我们的汽车被后面的车子狠狠地撞上了。 我知道的第二件事,就是我此刻头朝下脚朝上地倒挂在汽车安全带上。一双手伸进来,想拉我出来。我认出了指甲油颜色,是莎拉。我狠狠地咬了她一口。 随着一声尖叫,那只手缩了回去。“她显然是迷糊了。”我听见莎拉在用甜甜的声音向旁人急促地解释。我意识到那些人和兄弟会毫无关系,我也得行动了。 “甭听她的,就是她的车撞了我们。”我叫喊道,“别让她碰我。” 我转眼察看卢娜,她的秀发此刻都碰到了车顶。卢娜清醒着,但却一言不发。她不停扭动着腰身,我琢磨着她是不是想要解开安全带。 从车窗外面传来好多人争执不休的吵嚷声。 “我告诉你,我是她老姐,她是喝醉酒而迷糊了。”波莉告诉某个人。 “我和她没关系。我要求现在就测试我有没有喝醉酒。”我用自己最具威严的口吻反驳说,考虑到我被撞车弄的晕乎乎和头上脚上都倒挂着的处境,这种反驳可真不容易,“麻烦立即给警察打电话,还要叫救护车。” 尽管莎拉随即开始喋喋不休,一个厚重的男性嗓音打住了她的唠叨,“女士,听上去她不想让你在身旁,听上去她说的很有道理。” 一个男人的脸孔出现在车窗处,他双膝着地,侧着身弯下腰,好窥视车子里面的情况。“我已经拨打911了。”男人用厚重的嗓音告诉我。他的头发乱蓬蓬的,下巴上尽是胡子茬儿,但我觉得他的形象好伟岸。 “请待在这儿吧,等到警察和救护车来了再走。”我乞求说。 “我会的。”男人向我做出承诺,接着脸庞从窗户处消失了。 此时外面的聒噪声更重了。莎拉和波莉尖叫声吵嚷着。他们俩撞上了我们的车,好几个路人目击了撞车过程,她们声称自己和被害人是姐妹,还很不讨围观群众的喜欢。我还了解到另外有两个兄弟会的大汉和她们在一起,那两人更谈不上讨人喜欢。 “那我们要走人了。”波莉怒气冲冲地说。 “不行,你们不能开溜。”我的那位“伟岸”而好斗的男士应声说,“不管如何,你们还要和她们交换车辆保险单。” “说得对,”一个年幼些的男性嗓音接着说,“你们就是不想支付她们的车辆修理费。要是她们受伤了怎么办呢?你们不是还得支付医药费?” 卢娜成功地解开了自己身上的安全带,扭动身体,接着摔落到此刻已成“地面”的车顶。卢娜凭借着让我只能羡慕的柔韧身体,将脑袋探出打开的车窗,然后开始将脚踩在她所能找到的落脚点上。渐渐地,她扭动着身体,从车窗口爬了出去。卢娜找到的一个落脚点碰巧是我的肩膀,但我甚至没有叫一声痛。我们两人中需要有一个从车里脱困。 当卢娜爬出车后,外面传来连连的惊叹,接着我听见她说:“那好,开车的是你们中的哪一个?” 好多人的回答声叽叽喳喳一同响起,有人说是这个,一些人说是另一个,但他们都认定莎拉波莉和她们的跟班是犯事者,而卢娜是一位受害人。围观者数目如此之多,当兄弟会的另一辆满载大汉的车子停下时,他们根本无法把我们拉走。上帝保佑美国的围观群众,我心里念叨着。此刻的我,真是多愁善感啊。 最后把我从汽车残骸里解救出来的急救员,真是我见过的最俊俏的男生了。根据他的姓名标牌,他的大名叫萨拉扎,我呢难道“萨拉扎”,只为了确认自己还有力气说话。我不得不小心翼翼地把姓名拼读出来。 “嗯,我在这儿。”他一边翻起我的眼睑观察我的瞳孔,一边回答,“小姐,你有点儿被撞伤。” 我正欲告诉他我在汽车事故前受过点伤,然而我听见卢娜说:“我的日历从仪表板上飞落下来,撞到了她的脸蛋。” “小姐,要是你不在仪表板上摆放杂物,那会安全得多。”一个夹杂着平鼻音腔调的新嗓音说话了。 “我听你的,警官。” 警官?我想要转过脑袋,却从萨拉扎处得到了一顿教训。“你得保持静止,直到我给你检查完毕。”他严厉地说道。 “好吧。”我马上就妥协了,“警察到这儿来了?” “是的,女士。现在你还有哪些部位疼痛?” 我俩一问一答了一系列的问题,多数我都还能回答。 “小姐,我想你会安然无恙的,但我们需要把你和你的朋友送到医院,检查下身体。”在我们是否要去医院的问题上,萨拉扎和他的搭档(一位大块头的英裔女人)抱着实事求是的态度。 “哦,”我连忙不安地说,“我们不需要去医院,对吧,卢娜?” “我们要去的,”卢娜让我大吃一惊地回答说,“我们得给你照下x光,甜心。我的意思是,你的脸颊看上去伤得很重,一定要去医院。” “哦。”我被峰回路转的形势弄得有点儿瞠目结舌,“要是你这么认为的话,那好吧。” “嗯,好的。” 于是,卢娜向救护车走去,而我被送上了担架床,伴随着汽笛的呜拉呜拉声,我们朝医院进发了。在萨拉扎合上车门前,我见到了最后一幕:波莉和莎拉和一位个子极高的警察对话。她们两人看上去都沮丧极了,这再好不过了。 我们去往的那所医院和所有医院的样子差不多。当我和卢娜身处同一间格子间、一位护士进来问询详细情况时,卢娜紧紧靠在我身边。她对护士说:“告诉约瑟夫医生,卢娜•加萨和她的妹妹来了。” 护士是一位年轻的黑人女性,满腹狐疑地看了卢娜一眼,不过嘴上应承说“好的”,然后马上离开了。 “你想干什么?”我问卢娜。 “难道命令护士停止填写各种表格?我是故意要来这家医院的,我们的人在城里的每家医院都安插了人手,但我最了解这儿的人。” “我们的?” “是我们,变身人。” “哦!”我迫不及待地想告诉山姆变身人的组织有多么厉害。 “我是约瑟夫医生。”一个冷静的嗓音响起。我抬起头看到一个满头银发的瘦个子男人走进了我们这块用帘子隔起来的病房。他的头发有点谢顶,在高挑的鼻子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在镜片的放大下,他的蓝色眼眸显得很专注。 “我是卢娜•加萨,这位是我的朋友•••呃•••麦瑞戈德。”卢娜说话间仿佛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事实上,我朝她瞅了一眼,想知道她到底是不是货真价实的那位卢娜。“我俩今晚在执行任务时遇上了霉运。” 医生用猜疑的眼神打量着我。 “她这个人值得信赖。”卢娜郑重其事地说。我不想用咯咯的傻笑毁掉眼下这个时刻,但我必须咬住嘴唇才抑制住笑声。 “你需要照下x光。”医生察看了我的脸,又检查了肿胀得厉害的膝盖,然后才对我说。我全身上下有多处擦伤和瘀伤,但脸和膝盖才是真正受伤严重的部位。 “那么我们需要快点照完x光,然后从安全通道逃出这儿。”卢娜用不容拒绝的口吻命令道。 没有一所医院的人员手脚如此麻利过。我只能猜度约瑟夫医生位列于医院的董事会,或者他是哪个头头脑脑。便携式的x光照射机推进病房,照完x光片,几分钟后约瑟夫医生就告诉我颧骨上有一处头发丝粗细的裂纹,它会自动复原。或者等我的肿胀消退了,可以再去看整形医生。他给我开了一点止痛药,交待了许多医嘱,还给了我两个冰袋,一个放在脸上,一个搁在他称呼为“扭伤了”的膝盖上。 之后还未过十分钟,我们已经踏上逃出医院的路。卢娜用一辆轮椅推着我走,约瑟夫医生在前领路,一起穿过某条维修用的地道。一路上,我们遇到两三位正要进医院上班的雇工,他们显然属于穷苦人,干着那些给医院看门或者烧菜做饭的低收入差事。我无法相信自命不凡的约瑟夫医生以前曾经到这条地道来过,但他看上去熟门熟路,而雇工们见到他也不觉得惊讶。在地道的终点,约瑟夫医生推开了一扇沉重的金属门。 卢娜•加萨向医生庄重地点头致意,说了句“多谢了”,然后推着我步入了夜色。外面停泊着一辆大型号的旧车,颜色要么是深红要么是深棕。正当我想要仔细瞧瞧,我觉察到我们是在一条巷子里。沿墙放着一排大号的垃圾桶,我在两只垃圾桶中间看到一只猫,猫咪突然飞扑向某个东西——我不想搞清楚那到底是什么。我们身后的金属门一下子关上后,小巷变得静谧起来,我重又感觉到害怕起来。 我厌倦了害怕的滋味,已经到了难以置信的地步。 卢娜朝汽车走去,打开后门,对里面的不知什么人嘀咕了几句。不知她得到了什么回答,但那个回答让卢娜很生气,她改用另一种语言大声训斥对方。 接下来就是你来我往的争执。 卢娜跺着脚,朝我走来。“你必须蒙上眼睛。”她这样告诉我,显然还确信我会为此感到自己遭受了冒犯。 “没问题,”我回了句,同时单手一挥,表示这只是锁屑的小事而已。 “你不介意?” “不,我理解你们,卢娜。每个人都想保有他的隐私。” “那么好吧。”她疾步走回到车子那边,回来时手里捏着一条绿色和孔雀蓝色间杂的丝绸围巾。她折叠起围巾,就好象我们将要玩耍“钉驴尾”游戏似的,然后用围巾牢牢地蒙住我的眼睛,在后脑勺处系了个结。“听我说,”她在我耳边低语,“这两个人都是恶棍,你要小心提防。”好的,我想要再胆战心惊些。 卢娜将我推到车子边上,扶我进去。我猜卢娜重新将轮椅推回到那扇金属门边上,等待医院里的人来收回;不管怎样,片刻之后卢娜从另一侧上了车。 车子的前排坐着两个人。我非常细微地去感应他们的心灵,然后发觉两个人都是变身人,至少他们的大脑状态给我变身人的感觉,和我从山姆和卢娜处感知的半隐半现、纠缠在一块的一堆混乱一模一样。我的老板山姆通常会把自己变身成一只牧羊犬。我不禁想知道卢娜更喜欢变身成哪种动物。眼下这两个变身人很不同一般,像是某种大牲口的悸动。他们头脑的轮廓感觉上去也隐约不同,不大像是人类的脑袋。 汽车颠簸地开出了小巷,朝夜色里驶去,车子里暂时陷入了一片沉默。 “是去静滩酒店,对吧?”司机出声询问。她的嗓音听上去有点儿咆哮的感觉,接着我突然意识到现在差不多是满月。哦,天啊。变身人在满月那天一定要变身。也许就因为这样,今晚在兄弟会中心时候,天色刚变黑,卢娜就欣欣然地跟我一块儿开溜。她肯定是被满月的现身弄得神志恍惚。 “是的,谢谢你。”我客气地回答。 “食物也会说话啊,”另一位乘客说,他的嗓音比司机更接近于咆哮声。 我自然不喜欢这样的嘲讽,但我不知该如何回答。显然,我对变身人的了解与吸血鬼的了解在同一档次。 “你们俩客气点行不?”卢娜帮我说话,“这位是我的贵宾。” “卢娜怎么和狗食搅和在一起了啊?”那位乘客讥讽说。我真的开始讨厌这个家伙了。 “我闻起来更像是汉堡包的味道。”司机说,“她擦伤了一两处,是吧,卢娜?” “你俩正在给贵宾留下深刻的印象,让她明白我们是多么的‘文明’。”卢娜严厉地训斥,“控制下分寸。苏琪刚刚度过一个恐怖的夜晚,她还摔断了一根骨头。” 夜晚甚至还未过掉一半。我移动了下紧靠脸庞的那个冰袋的位置,面颊骨部位再也忍受不了冰凉冰凉的感觉。 “为何约瑟夫一定要叫这些狼人来啊?”卢娜在我耳边嘀咕。但我知道狼人们一定听见了;山姆能听见所有的动静,但无论怎么比较他也没有真正的狼人厉害。或者至少这是我的评价。说句实话,直到这一刻前,我还吃不准世上到底有没有狼人。 “我琢磨着,”我拉起嗓门,巧妙地回答说,“他肯定是以为如果我俩再受到攻击,狼人一定能保护好我们俩。” 我感觉到前排坐着的两个狼人竖起了耳朵,听我在说些什么。也许他们的耳朵真的竖了起来。 “我们现在还行。”卢娜愤愤然地说。她坐在我的身边,身体抽搐了几下,然后焦躁地动来动去,仿佛刚刚灌下了16杯咖啡。 “卢娜,我俩差点被撞死,你的汽车也落了个报废结局。我们还被送进了急救室,这哪里算得上‘还行’啊?” 我接着自己回答了自己的提问。“嘿,卢娜,我很抱歉。在兄弟会那帮人就快宰了我的时候,你出面救了我。他们把我俩撞了个半死,这不是你的错。” “你俩今晚过了一个不安分的晚上?”那位乘客用稍许斯文些的语气问道。他很想有机会打上一架。我不晓得是不是所有的狼人都像这家伙一样的坏脾气,或者这仅仅是他个人的脾性。 “嗯,和那些该死的兄弟会成员,”卢娜的口吻里显露处一丝自豪感,“他们把这位小嫩雏关在了地下室的囚牢里。” “在说胡话吧?”司机质问说。她同样周身弥漫着兴奋的感觉——这么说吧,找不到恰当的词语形容,我不得不将它形容为她所散发的气场。 “没胡说,”我坚持说,“我在家乡也为一个变身人工作。”我又添上了一句,力求打开对话的局面。 “没说瞎话吧?你干的是哪个行当?” “一家酒吧。那个变身人开了一家酒吧。” “这么说来,你离家很远喽?” “远得很。”我说。 “今晚这个贱女人救了你的命,是真的么?” “千真万确。”我回答绝对是发自内心,“卢娜救了我的小命。”他们刚才的探问难道是实打实的?卢娜变身后难道真的是一个蝙蝠•••哦,天啊! “卢娜,干得好!”狼人愈发阴沉的咆哮声里流露出更多的尊重。 理所当然地,卢娜觉得这句表扬很受用,高兴得拍了拍我的手掌。在这种更让人惬意的寂静氛围中,我们大概行驶了五分多钟,直到司机出声说:“静滩酒店就快到了。” 我久久地松了口气。 “有个吸血鬼等候在酒店外面。” 听到这话,我差一点就要动手扯下蒙住眼睛的围巾,幸好我最终意识到那将会是一件冒犯狼人的事情。“他长得什么模样?” “高个子,金色头发、大脑袋上头发茂密。是友还是敌?” 我不由得细想了一下。“朋友。”我尽量不让自己露出疑惑的语气。 “太好了,”司机说,“他会不会和异族约会?” “我不清楚。要不要我给你问问?” 卢娜和那位乘客两人都立马发出了嘎嘎的笑声。“你不能和死人谈恋爱!”卢娜抗议说,“戴博,开快点——呃,姑娘!” “哦,行行行,”司机说,“吸血鬼里有几个不是那么坏吧。我就停在路边,小牛奶骨头。” “他在说你呢。”卢娜在我耳边小声说。 汽车停到路边,卢娜侧过身替我打开车门。当我在卢娜的指引和推扶下走出车门时,我听见人行道上一声惊叹。一眨眼的工夫,卢娜就在我身后砰地合上了车门。随着轮胎发出的刺耳声音,载着变身人的汽车从路边开走了。在凝重的深夜空气里,一声啸叫紧紧尾随在车尾。 “苏琪?”一个熟悉的声音问我。 “艾瑞克?” 我正想摸索着解开蒙眼的围巾,但艾瑞克一把拿住后脑处的围巾,将它扯了下来。要不是围巾上稍许有些污渍,我倒是白得了一条很漂亮的围巾。在阴暗的夜色里,酒店前面两扇厚重的大门开启着,灯火辉煌。艾瑞克的面色无比的苍白,最醒目的就是他穿着一套款式非常传统的海军细条纹西服。 再次见到艾瑞克,我真是高兴得要命。他抓住我的手臂,防止我兴高采烈地乱窜,然后低头用一种深不可测的表情凝视着我。吸血鬼族精于此道。“你出了什么事?”他说。 “最初我们去了太阳兄弟会中心,想把你营救出来。但我们在路上从一个在警队当差的伙计那里听到,你碰上了一起交通事故,还被送往了医院,所以比尔又赶往了医院。在医院里他发现你们已经从非正当的渠道出了医院,但没人肯告诉他详情,他也没法威胁医院的员工。”艾瑞克的表情看上去十分的沮丧。在艾瑞克看来,自己必须在人类法律框架下生活是一种千载不变的冒犯,尽管他在很大程度上享受了它的好处。“然后就失去了你的踪迹。门童也只是收到过一次你的心灵口讯。” “可怜的巴里,他还好么?” “拿了700元的赏金,正乐着呢。”艾瑞克讥讽说,“现在我们只需要比尔过来了。苏琪,你惹了多大的麻烦啊。”他从口袋里掏出一部手机,摁下了一个电话号码,等待了似乎许久,对方才作出应答。 “比尔,苏琪到了。几个变身人把她送回来了。”艾瑞克将我上下打量了一遍,“受伤挺重,但还能走路。”他又听了一会儿,“苏琪,你带了门钥匙么?”他问我。我在裙子口袋里摸索了一阵,距离我把那张方方正正的钥匙门卡放进口袋,时间仿佛已经过去了百万年之久。 “在的。”我回答说,心里简直不敢相信今晚总算有件事没出差错,“哦,等等!他们找到法雷尔了没有?” 艾瑞克举起手,向我示意他马上就回答我的提问。“比尔,我会带她上去,开始给她疗伤。”斯瑞克挺直了腰板。“比尔,”艾瑞克的嗓音听起来仿佛世界充满了威胁,“那就这样吧,再见。”挂上电话后,艾瑞克转过身朝向我,仿佛我俩的对话从始至终都没被打断过。 “嗯,法雷尔很安全。他们突袭了兄弟会中心。” “是不是•••有很多人受伤?” “多数人都被吓得屁滚尿流,根本不敢靠近吸血鬼一步。人群作鸟兽散,逃回了家里。法雷尔和雨果两人被关在一间地下室的囚牢里。” “哦,对了,雨果。他怎样了?” 我的提问声里充满了好奇,因为在我俩踱步走向电梯时,艾瑞克侧过脸瞅我。我因为脚跛得厉害而走不快,艾瑞克在迁就我的步速。 “要不要我背你?”他问我。 “哦,我想不必了。我已经走了这么远。”假如换作比尔,我肯定会立刻接受他的殷勤。巴里站在侍者领班的桌子背后,朝我招了招手。要不是此刻我和艾瑞克在一起,他肯定会跑上前来,我向他抛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眼色(我希望是这样),暗示我稍后会和他好好谈谈,然后电梯门“叮”地打开,我和艾瑞克迈进了电梯。艾瑞克摁下了楼层按钮,然后靠在了电梯里镶嵌了镜子的那面墙上,恰好和我面对面。凝视着艾瑞克,我见到了自己的影子。 “哦,不。”我惊恐万分地喊道,“哦,不。”我的头发先是被假发压得塌了下去,然后被手指梳理了一下,从而成了一场灾难。我的双手无助而又痛苦地抚摸着发丝,颤动的嘴角上流淌过强抑不住的眼泪。我的头发是最糟糕的。我浑身上下的多数部位都是看得见或轻或重的瘀伤,而那些只是你瞧得见的部位而已。脸蛋肿胀,一侧脸毫无血色,颧骨部位的瘀伤中心划了一条切口,上衣的一半纽扣都不见了踪影,裙子不仅被撕裂了,还污秽不堪,右臂上尽是些血迹斑斑的肿块。 我开始大声哭泣,因为我的模样是如此的可怕,它让我仅有的一点儿勇气也为之瓦解。 值得赞扬的是,艾瑞克虽然也许很想奚落我,但他没有乘人之危。“苏琪,去洗个澡,再换身干净的衣服,你马上就会精神焕发。”他仿佛是在跟一个小娃娃讲话。但说句老实话,我现在感觉自己比小娃娃大不了多少。 “狼人们认为你很可爱。”我一边呜咽一边说。我和艾瑞克走出了电梯。 “狼人?苏琪,你今晚真是冒险经历丰富啊。”艾瑞克像抱一团衣服似的搂住了我,把我的脸蛋捧在他的面前。我濡湿了他的那身好看的西装上衣,眼泪鼻涕全沾满在了上面,那件白白净净的衬衫也不再是干净无暇。 “哦,对不起!”我往后退却,看到艾瑞克的那身西服被我弄得一塌糊涂,赶紧用围巾擦拭。 “别再哭了,”他慌张地说,“别再哭了,我不会介意把衣服送到干洗店去,当然更不会介意拿到一套崭新的西装。” 我一想到令人畏惧的吸血鬼头领艾瑞克竟然害怕我这个哭哭啼啼的女人,就感觉非常的好笑。我的抽泣声里开始混入了吃吃的偷笑声。 “有好笑的事情?”他开口问我。 我摇了摇头。 我将门卡插了进去,然后和艾瑞克迈进屋内。“要是你愿意的话,我会扶你到浴缸里,苏琪。”艾瑞克提议说。 “哦,我想不用了。”痛痛快快地洗个澡,是我现在最想做的一件事,而且再也不用穿身上这种脏衣服,但是我拿得很准,自己不会一边洗澡一边由艾瑞克在一旁伺候。 “我敢打赌,你赤身裸体的时候堪比一道美味佳肴。”艾瑞克这么说只为了逗我开心。 “你晓得的。我的味道就像大号的长条奶油泡芙一样美味,”我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在一张椅子里坐下,“然而现在我感觉自己更像是一条布戴香肠。”布戴香肠是居住在路易斯安那州的法国人后裔菜谱里的食品,充填这各种各样的食材,但其中没有一种能给人雅致的感觉。艾瑞克推过来一张直背椅,把我的脚抬起来放在上面,好让膝盖保持水平。我重新把冰袋放在膝盖上,合上了眼。艾瑞克打电话给大厅服务台,要来了几把镊子、一个水碗、一些消毒的药膏,以及一把带滚轮的椅子。不到十分钟,这些东西都送到了客房,酒店的职员真的很专业。 靠墙摆放着一张小桌子。艾瑞克将它搬到我所坐的椅子右侧,抬起我的胳膊,搁在了桌子上。然后他打开了电灯,在用一块湿毛巾擦拭了我的右臂后,开始处理那些小肿块。伤口里全都是卢娜的那辆傲虎的汽车玻璃屑。“假如你是名普通女孩,我完全可以魅惑住你,让你丝毫感觉不到疼痛,”他评语道,“鼓起勇气吧。”挑碎玻璃屑出来真是疼得要命,自开始到结束,我始终都泪流满面,但我依旧极力保持住沉默。 最后,我听见门卡插入的声音,于是睁开了眼睛。比尔凝望着我的脸庞,吃惊地却步,然后又查看起艾瑞克的疗伤进度。他带着赞许的表情冲艾瑞克点了点头。 “怎么发生的?”比尔轻轻触摸着我的脸庞,开口问道。他将余下的一张椅子拉近,坐了下来。艾瑞克继续忙活着给我疗伤的差事。 我开始解释今晚的经历,因为过于疲倦,说话时而变得磕磕绊绊。当我叙述到加布欲行不轨的部分时,我根本没有足够的才智把真相讲述得低调些,以至于我清楚地看见比尔用钢铁般的意志力抑制住自己的脾气。他轻轻地拎起我的上衣,窥视里面被拉下的文胸以及胸部的乌青瘀伤,甚至都没有顾及艾瑞克也在场。(他自然也趁机瞟了几眼。) “加布怎么了?”比尔十分平静地问我。 “呃,他死了。”我说,“戈弗雷杀了他。” “你看见戈弗雷了?”艾瑞克前倾下身子,他在此之前还未出过声。他此刻将我胳膊上的伤口处理完毕,现在胳膊上涂满了消毒药膏,就好象是在防止婴儿得尿疹。 “你说得对,比尔,就是戈弗雷劫持了法雷尔,尽管我还不知道任何细节。戈弗雷阻止了加布强暴我,但我还是必须得说,我自己也尽了很大的努力。” “甭说大话了,”比尔笑着说,“这么说来,那个男人一命呜呼了。”然而比尔似乎并未感到满意。 “戈弗雷阻止了加布的恶行,还帮助我逃跑,做了大好事。他只不过是想要考虑一下直面黎明的念头。他在哪里?” “在我们袭击兄弟会中心的时候,戈弗雷逃进了夜色。”比尔解释说,“我们中没一个人追得上他。” “兄弟会中心怎样了?” “苏琪,我会讲给你听的。但先让我们跟艾瑞克说晚安吧,然后我会一边给你洗澡,一边说给你听。” “好吧。”我同意了,“艾瑞克,晚安。谢谢你的救助。” “我想关键就是这些了,”比尔对艾瑞克讲,“要是另外有事,我会稍后去房里找你。” “好的。”艾瑞克眼睛半睁半合地注视着我。他在我给疗伤时,肯定舔过了我那条血迹斑斑的胳膊,血的味道似乎是让他兴奋了起来。“苏琪,好好休息。” “哦,”我的眼睛突然睁开,“你要知道,我们欠了变身人一个人情。” 听完这话,两个吸血鬼全都直盯着我看。“好吧好吧,也许不包括你们吸血鬼在内,但我肯定是欠了他们人情。” “哦,他们会提出要求,”艾瑞克估摸说,“那些变身人从来不会白干活。苏琪,晚安。我很高兴你没被强暴,也没丢掉小命。”艾瑞克突然咧嘴一笑,露出了更多的真我本色。 “哎呀,多谢你,”我说完话又闭上了眼睛,“晚安。” 房门在艾瑞克身后合上,比尔把我从椅子里抱了出来,带我进入浴室。里面和多数旅馆的浴室一般大小,浴缸大小却正好合适。比尔将浴缸放满了热水,然后小心谨慎地褪下了我的衣衫。 “比尔,直接把衣服扔掉。”我说。 “稍后我也许会一扔了事,不过现在暂且这样吧。”比尔上下打量着我的瘀伤,双唇随之抿成了一条直线。 “一些瘀伤是因为摔在楼梯上,还有些是由于撞车事故。”我向比尔解释说。 “要是加布还没死,我肯定要把他找出来干掉。”比尔自言自语,“我会慢慢地折磨他。”他像抱婴儿一样不费吹灰之力地抬起我,把我放进浴缸,然后开始用毛巾和香皂给我洗身子。 “我的头发脏死了。” “呃,是很脏,但我们也许该等到明早儿再洗头。你需要尽快休息。” 比尔从我的脸蛋开始,轻手轻脚地从上往下擦拭我的胴体。随着污泥和血痂溶于水中,清水变了颜色。比尔彻彻底底地察看我的胳膊,确保艾瑞克拔除了所有的玻璃碎屑,然后他放空浴缸的水,又重新放满,我则在一边冻得瑟瑟发抖。到了这时,我的身子总算是洗干净了。在我再次为了脏兮兮的头发而抱怨后,比尔终于让了步。他打湿了我的脑袋,把洗发香波涂抹在我的秀发上,用力地搓洗。在一个人肮脏了好久后,重新感觉到从到脚的干净,再有一张铺着干净的被褥、松软舒服的床铺,然后睡上一个安稳觉,再没有什么能比得上这样的没事了。 “告诉我,兄弟会中心后来怎样了?”在比尔扛我到床上时,我开口说,“陪在我身边。” 比尔把我塞到被窝里,然后爬进了另一侧,把手臂垫在我的脑袋下面,紧紧靠在我旁边。我小心翼翼地用前额靠住他的胸膛,来回摩挲着。 “等我们到那儿,早已经乱得像蚁丘一样,”他说,“停车场上尽是些车子,人满为患,还有更多的人开车过来参加——就是整夜睡在那里的那种?” “禁闭仪式。”我嘴里低声回答,同时万分小心地挪起右侧身子,靠在了比尔身上。 “当我们抵达那儿时,情况有点儿混乱。几乎所有人都冲进了自己的汽车,开溜得飞快。他们的首领纽林试图阻挡我们进入兄弟会的会堂——那地方过去肯定是座教堂?——他告诉我们,假如我们踏入一步,我们就会燃烧起来,就因为我们是恶魔。”比尔不屑地哼了个响鼻。“斯坦把纽林一把抓起,仍到了一旁。然后我们走进教堂,纽林和他老婆跟在后头。没一个吸血鬼自动燃烧起来,这似乎大大地动摇了教众们的信念。” “我敢打赌,肯定是这样。”我贴着比尔的胸膛呢喃。 “巴里告诉过我们,当他和你心灵通讯时,他能感觉到你在‘下面’——在地底下。他认为他从你那儿接收到‘楼梯’这个单词。我们一共有六个人——斯坦、约瑟夫•韦拉斯克兹、伊莎贝尔,还有其他人——我们大概花了六分钟找遍了各个角落,最终发现了那段楼梯。” “你们是怎么打开铁门的?”我依然记得铁门上有厚实的门锁把关。 “我们把门从铰链上扯了下来。” “哦。”那倒肯定是快捷的进入法子。 “我自然以为你还在地下室里,等我发现躺着一具男尸的那间小室,看到他的裤裆门户大开•••”比尔停顿了许久,然后继续说:“我确信你曾经在那儿。我依然可以闻到你散发在空气中的气味,男尸上沾染着血迹,是你的血液,我还在周围发现类似的血迹,我忧心忡忡。” 我拍打比尔一下,因为我太过疲倦和虚弱,拍打都变得有气无力,但这是我此刻所能提供的惟一慰藉。 “苏琪,”比尔十分谨慎地告诉我,“你还有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我昏昏欲睡,搞不明白比尔的用意。“没了。”我说完就打了个哈欠,“我想自己早就把今晚的冒险经历全说了。” “我想也许因为艾瑞克早些时候在这间房里,你不大方便说,你难道不想一五一十地把事情全讲出来?” 我终于听到了比尔的弦外之音,于是我亲吻着他的胸口,呢喃说:“戈弗雷的救驾真是很及时。” 紧接着,就是久久的沉寂,我抬起头,看到比尔的脸庞绷的紧紧的,看上去就像一尊雕像,在苍白的肤色映衬下,黑色的睫毛清晰可见到惊人的程度。那双黑色的眼眸仿佛是一对无底洞。“告诉我剩下的事情。”我说。 “然后我们进入地下防空洞深处,发现了一间更大的房间,还有一个堆满了食物和枪支等补给品的地方,很明显,曾有另一个吸血鬼被关押在这里。” 我从始至终没有见过地下防空洞的那块区域,而我铁定不会有重访就地的计划。 “在第二间囚室里,我们发现了法雷尔和雨果。” “雨果还活着?” “差不多已经踩在鬼门关上了。”比尔亲吻了一下我的额头,“雨果真是幸运,法雷尔比较喜欢年轻男生。” “也许那就是为什么戈弗雷在决定拉另一个罪人做典型时,选择劫持法雷尔的原因。” 比尔点点头。“法雷尔也是这么说的。但他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做过爱、喝过血,无论在哪方面都饥渴得要命。要不是有银质的镣铐束缚着法雷尔,雨果肯定•••会霉运透顶。即便有银镣铐捆绑着法雷尔的手腕脚踝,他还是能吸吮到雨果的血。” “你们知道雨果是内鬼了么?” “法雷尔听见你和他的对话了。” “怎么——哦,对的,吸血鬼听觉敏锐。我真蠢啊。” “法雷尔也很想知道你到底对加布干了什么,让他那样大声尖叫。” “狠狠地拍打了他的耳朵。”我将一只手握成杯状,示范给比尔看。 “法雷尔开心极了。这个加布属于那类享受凌驾于他人威权之上的坏人,他对法雷尔干了很多侮辱人格的事情。” “法雷尔应该庆幸自己不是个女人。”我说,“雨果现在在哪儿?” “他在一个安全的地方。” “对谁‘安全’的地方?” “吸血鬼。让雨果远离媒体,他们肯定会喜欢雨果讲述他的故事。” “吸血鬼会怎么对付雨果?” “那该由斯坦来决定。” “还记得我们和斯坦的交易么?要是由我找出的证据指出哪个人类有罪,他也不会因此丢掉性命。” 比尔此刻显然不想与我争论,他收敛了表情。“苏琪,你得睡觉了。等你起来后,我们再谈这事。” “等到那时,雨果也许就死了。” “你为什么要关心他?” “因为交易就是这样子的!我明白雨果就是个混蛋,我也恨死了他,但我还是为他感到遗憾;我想自己无法一面在他丢掉小命之事上插进一脚,一面又良心无愧地继续生活下去。” “苏琪,等你起来后,雨果仍然会活着。我们会在那时讨论这事。” 我感觉梦乡就像是回头冲来的海浪,一把将我扯了下去。难以相信现在仅仅还只是午夜两点。 “多谢你今晚四处奔波地找我。” 比尔顿了一下,然后说:“首先你不在兄弟会中心,只有你留下的血迹,还躺着一个一命呜呼了的强暴者。接着我发现你不在医院,你不知怎么已经被偷偷送出了•••” “呣呣。” “我吓得要命。没人知道你在哪里。事实上,当我站在那儿和接待我的护士谈话时,你的名字已经被从电脑屏幕上抹去了。” 我对此印象深刻,那些变身人组织得井井有条,令人惊叹。“也许我该给卢娜送去一束鲜花。”我虚弱得说不出话来。 比尔亲吻了我一口,热吻好温馨啊,这就是我记得的最后一件事情。 第七章 我用力转了个身,瞟了一眼床头柜上的夜光钟。天色还未破晓,不过黎明马上就要来到。比尔已经躺进了他的那具棺材:棺材盖得死死的。我为什么醒来着?我来回思量。 有些事情,是我必须要做到。我套上了一条短裤,穿上t恤衫,双脚滑进一双凉鞋中,同时我体内的一部分面对自己的愚蠢念头,惊愕得直往后退。镜子里的我看上去更加糟糕,所以我只是侧眼看了一下。我背靠着镜子伫立,梳理好自己的乱发。让我又惊又喜的是,我的包搁在了起居室的桌子上。昨天晚上,有人帮我从兄弟会中心把它取了回来。我打开门,把塑料门卡放到了包里,全身疼痛地走过悄无声息的走廊。 巴里没有在当班,接他班的人受过太专业的训练,根本不会开口问我究竟在走来走去做什么,我的样子看上去就像一列拉着沉重货物的火车。他给我叫来一辆出租车,我告诉司机要去哪里。司机从后视镜里注视着我。“你不需要去医院看看么?”他颇为担心地向我建议。 “不用,我已经去过了。”但看来这个回答一点也没能让司机放心。 “那些吸血鬼待你这么恶劣,你为何还要和他们交往?” “这些伤是人类干的,”我说,“不是吸血鬼。” 出租车开动了。星期天清晨刚刚拂晓的光景,马路上来往车辆很少,只花了15分钟就到达了我昨天晚上来过的地方——兄弟会中心的停车场。 “你能在这里等下我吗?”我问司机。他年纪大概60岁左右,头发斑白,少了一颗门牙,身上的格子衬衫缝着揿纽,而非纽扣。 “我想没问题。”司机回答说。他从座位下面抽出一本路易斯•拉莫的西部小说,打开车顶灯,读起小说来。 在钠光灯的照射下,停车场里见不到昨夜的那场骚乱留下的一丝痕迹。只剩下了两辆汽车,我猜想它们是昨夜被扔弃在这里的。其中一辆车大概是加布的。我不禁想到加布有没有成家;我希望他没有。首先,在他的家人余下的人生里,他们将不得不回想加布是如何身亡的和其中的原因。斯蒂夫•纽林此刻会在干什么?还会有足够的兄弟会成员依然留下,好让斯蒂夫的事业继续下去吗?大概那些枪支和补给品依旧在教堂里。也许他们在储备补给,好应付天启日的到来。 一个人影从教堂旁边黑乎乎的阴影里走了出来,是戈弗雷。他依旧赤裸着胸膛,依旧看上去像一个面容稚嫩的16岁少年。惟有身上纹身的奇特图案和一双眼眸能揭开年轻身体传达的谎言。 “我过来看看。”当戈弗雷朝我走近,我解释说,尽量用“见证”来形容我的意图会更加准确。 “为了什么?” “我欠你的情。” “我恶贯满盈。” “呃,你确实是这样,”对待戈弗雷的自白根本没有回转的余地,“但是你做了一件好事,你把我从加布的魔爪下救了出来。” “但却又多杀死了一个人?我的良心不知道其中的区别。本该有许多的不同,至少我让你免受了一番凌辱。” 戈弗雷的嗓音攥住了我的内心。天空中的亮光渐渐壮大,天色却依旧是暗淡无比,停车场上的防盗灯仍然亮着,凭借着这些电灯射下的光线,我检视着戈弗雷的稚嫩面容。 一切都突如其来,我荒唐可笑地开始大声哭泣。 “很好很好。”戈弗雷说,他的嗓音已经仿佛是从遥远地方传来的。“在人生的尽头,有友为我哭泣,夫复何求。”他提脚后退到了安全的距离之外。 然后,一轮红日冉冉升起。 当我回到出租车里,司机藏好了他的书。 “他们在那里生了火?”他问道,“我似乎看到了几缕浓烟,差一点就要跑过去看看出了啥事。” “现在已经灭了。”我说。 我擦拭着脸上的泪花,直到出租车开出一公里左右,才望向车窗外渐渐从夜幕中显形的城市。 回到酒店,我又回到了客房。我脱掉短裤,躺在床上,就在我准备要清醒上很长一段时间时,我沉沉地坠入了梦乡。 在日落后,比尔用他最中意的方式叫醒了我。我的t恤衫被拉了上去,比尔黑色的头发摩挲着我的胸部,他正温柔地吸允着我一侧的rx房。比尔曾经告诉我,那是世界上最美丽的一对rx房。他小心翼翼地留意着自己的那对此刻已经全部放下的尖牙,那只是比尔被激发的情欲的一个明证而已。“要是我非常非常的小心,你会不会感觉有力气做爱,享受下做爱的滋味?”比尔在我的耳畔私语。 “除非你像对待玻璃一样对待我。”比尔一边说,一边单手轻轻地游动,“感觉又暖又湿。” 我不禁娇喘吁吁起来。 “怎么了?我弄疼你了?”比尔的手更加强有力地游动着。 “比尔”是我此刻仅能发出的声音。我的双唇扣在比尔的唇上,他的舌尖随之开始了一段熟悉的韵律操。 “侧身躺,”他对我耳语说,“我会照料好所有的事情。” 比尔说到做到。 “你为什么身上穿戴得那么整齐?”比尔在完事后问我。他爬起身,到房间的冰箱里拿出一瓶人造血液,把血液在微波炉里加热了一下。考虑到我虚弱不堪的身体状况,他刚才没有吸允我的血液。 “我出门目睹了戈弗雷死亡的一幕。” 比尔两眼放光,低头看我。“啥?” “戈弗雷直面黎明了。”还是这套说辞。我曾经万分尴尬地考虑过这种粉饰性的说辞会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 紧跟着的是漫长的沉寂。 “你怎么知道他会这样自裁?你怎么知道地点在哪儿?” 我虽然躺在床上,还是极力耸了耸肩。“我就是琢磨透了,戈弗雷还坚持着原先的计划。他似乎是一点也不会动摇。戈弗雷也救过我的命,去看看他,这是我至少能做的事。” “他表现出勇敢的气概了么?” 我触到了比尔的目光。“他死得非常勇敢,渴望着能做那件事。” 我不知道比尔此刻心里在想些什么。“我们得去见一下斯坦。”他说,“我们得告诉他。” “为什么我们非得再见斯坦一面?”要不是我属于成熟女性那类,我肯定已经撅起了樱桃小嘴。事实上,比尔抛给了我一个惯常的眼色。 “你得跟他道别,那样他就会相信我俩已经完成了任务。另外,此行也事关雨果的生死。” 比尔的回答足以让我感到心情悒然。我浑身疼痛,一点点过多的衣物碰触到我的肌肤,就能让我疼得直咬牙,因此我穿上了一条用柔软的针织面料制成的灰色无袖长裙,双脚小心翼翼地伸进一双凉鞋,出门的行头就到此为止。因为我抬起两条胳膊会很不舒服,比尔梳理了下我的秀发,为我戴上耳环,还判断说我需要一条金项链。我的模样似乎是要去参加一个在门诊病房为伤痕累累的女性们举办的派对。比尔打电话给酒店总台,叫来了一辆租赁用的汽车。我不知道车子是何时抵达地下车库的,更加不知道是谁安排了这一切。比尔开车出发,我再也没有看窗外的风景。我厌倦了达拉斯这座城市。 当我和比尔来到绿谷路的那栋大宅子时,它看上去和两天前的那个晚上一样安静。但是等我们被迎入屋,我发现满屋子都是吸血鬼。我俩来到了一个欢迎法雷尔归来的派对,主角正站在客厅里,臂弯里搂抱着一个英俊的男生,那人的年纪至多18岁。法雷尔手里拿着一瓶“真血”牌o型阴性人造血液,他的男伴喝的是可口可乐。吸血鬼看上去和那个男生一样的青春灿烂。 法雷尔由始至终都没有亲眼见过我,因而他很开心地与我相识。他从头到脚都被包在一身西部服饰里,当他躬身下来,亲吻我的玉手,我还期望着能听到法雷尔脚上的马刺的叮当声。 “你很迷人,”法雷尔仿佛调情般地说,手里挥舞着那瓶人造血液,“要是我会和小妞睡觉,你肯定会收到我一个礼拜不间断的关注。我知道你很在意自己的瘀伤,但它们只是稍稍损害了你的美丽容颜。” 我情不自禁地笑出了声。我现在不仅走起路来像个老态龙钟的婆婆,左边的脸蛋也是黑一块青一块。 “比尔•康普顿,你是个有运道的吸血鬼。”法雷尔对比尔说。 “我心里头清楚这呢。”比尔笑笑说,尽管他的笑容有点儿冷冰冰。 “她又勇敢又美丽!” “谢谢,法雷尔,斯坦在哪儿?”我决心打断这段彼此奉承的对话,它不仅仅让比尔坐立不安,法雷尔的年轻伴侣也对此过于好奇。我今晚的目的是要再一次讲述自己的遭遇,但我只想讲一遍。 “他在就餐室里。”一个年轻的吸血鬼说。上回我们来到这儿时,就是他带领着可怜的贝瑟尼走进了餐室。他肯定就是约瑟夫•韦拉斯克兹。他大概有一米七二高,西班牙血统赋予了他吐司面包般的肤色,有着一双黑手党老大模样的乌黑眼眸,与此同时,吸血鬼种族的眼神让他神色坚定,仿佛随时都愿意干出些坏事。他打量着房间,等待着麻烦的现身。我判断出他是吸血鬼老巢里的警卫人员。“他会很高兴见到你俩。” 我环顾了一圈大房间里的所有吸血鬼以及零零散散的几个人类,都没有发现艾瑞克。我纳闷他是不是已经回到什里夫特市了。“伊莎贝尔在哪里?”我用尽量平和的声音问比尔。 “伊莎贝尔正在接受惩罚。”他用轻得几乎听不到的声音说道。他不想大声交谈此事,既然比尔认为这并非明智的主意,我就晓得自己最好乖乖地闭上嘴巴。“她给吸血鬼老巢引来了一个内鬼,她就得为之付出代价。” “但是——” “嘘,别出声了。” 我们走进餐室,发现里面和客厅一样的人满为患。斯坦坐在和我上一次来时看到的同一张椅子上,穿着和上一次我来时一模一样的外衣。当我和比尔走进屋,他站起了身,从他的姿态来看,我明白这意味着斯坦认为我俩的地位重要。 “斯塔克豪斯小姐,”他一本正经地招呼说,万分小心地握了握我的手,“比尔。”斯坦用他的眼珠子打量着我,饱经风霜的蓝色眼眸没有放过我受伤地方的一丝细节。他的眼镜已经用3m公司的思高牌胶带修补好了。斯坦的这身伪装非常的彻底,我不禁想要送他一个放在上衣口袋里的文具袋做圣诞礼物了。 “请告诉我昨天你的遭遇,一点都不要遗漏。”斯坦说。 这不禁让我联想起了阿奇•古德温向尼洛•沃尔夫做报告的情景。“我会说得比尔烦死的。”我希望可以逃过这次的复述。 “比尔不会介意的。” 根本没有回转的余地。我叹了口气,开始从雨果在静滩酒店接走我说起。我尽力从叙述中略掉巴里的名讳,因为我不清楚如果巴里被达拉斯市的吸血鬼知道,他会作何感想。我就将他称作“酒店里的一个门童”,当然吸血鬼如果想知道,肯定能查明他到底是谁。 当我讲述到加布把雨果送进法雷尔的囚房、然后意图强暴我,我的嘴唇张启,挤出一个紧绷绷的咧嘴笑。我的脸庞感觉绷得紧紧的,心里甚至担心它会裂开。 “她为什么如此表情?”斯坦询问比尔,仿佛我并不在场。 “在她紧张时•••”比尔说。 “哦。”斯坦用愈加若有所思的眼神注视着我。我举起手,开始将头发梳理成一个马尾辫。比尔从口袋里掏出一条橡皮筋,递给我。伴随着很不适的感觉,我将秀发捏成一束,好像橡皮筋在头发上绕上三圈。 当我告诉斯坦变身人施以援手的事情时,他的上身往前倾去。他想要知道更详细的情况,可我不会泄露出任何姓名。等我告诉了斯坦自己做酒店下车的事后,他开始用心地沉思。我不知道是否该讲到艾瑞克;最终我把他完全忽略了。艾瑞克想要让人以为他来自加拿大,就成全他吧。我于是修正了自己的叙述,说我径直回到房间等待比尔。 然后我告诉了他有关戈弗雷自裁的事情。 令我大吃一惊的是,斯坦似乎一时间无法接受戈弗雷的死讯。他让我重述了一遍经过。在我讲述时,他在椅子中旋转位置,朝向了另一方向。对着斯坦的后背,比尔给了我一个让人安心的拥抱。当时他别过头时,他正在用一块染着红色污渍的手绢擦试着眼睛。这么说来,吸血鬼会哭泣时真的!吸血鬼的眼泪是血淋淋的颜色,这也是真实无疑的了。 我开始和斯坦一道啜泣起来。凭着戈弗雷数个世纪来对儿童的猥亵和杀戮,他活该受死。我思量起有多少人类因为戈弗雷犯下的那种罪过而被关进了监牢。但戈弗雷救过我一次,他也身负着我所见过最为沉甸甸的内疚与悲伤。 “这是多么厉害的决心和勇气啊。”斯坦钦佩地说。他一点都不伤心,只是沉浸在钦佩之情中。“这让我不禁想哭。”他说话的语气让我认识到这句话意味着某种高调的称颂,“在比尔于前天晚上确认出戈弗雷后,我做了一点问询,发现戈弗雷属于旧金山的一个吸血鬼老巢。他的同巢伙伴们听到他的死讯,肯定会很伤感。还有他对法雷尔的背叛。但他信守诺言、完成计划中表现的勇气令人赞叹!”这种勇气似乎完全征服了斯坦。 我刚好是全身都疼痛了起来,于是从包包里翻找出一小瓶泰诺,倒了两颗到手心里。斯坦打了个手势,那位相貌年轻的吸血鬼给我递来了一杯水,我说了句“谢谢”,让他惊诧不已。 “多谢你的努力,”斯坦突如其来地蹦出一句感谢,仿佛是突然回想起礼节问题,“你完成了我们雇佣你干的任务,应该说是超量完成了。幸亏有你,我们才能及时地找到和救出法雷尔,我很抱歉在这一过程中让那你遭受了这么多的伤害。” 斯坦的话听起来像是临别问候。 “对不起。”我坐在椅子上往前挪去,嘴里说着话。比尔在我身后突然不安分起来,但我完全没理会他。 面对我的鲁莽行为,斯坦挑起了两行稀疏的眉毛。“怎么了?你的账单会寄到什里夫特市的代理人那儿,和先前的协议一样。今晚请和我们在一块,庆祝法雷尔的归来。” “我们的协议是,假如我发现的证据说明某个人类有罪,他也不应该受到吸血鬼的处罚,而会被移交给警方,让法庭来处理他。雨果在哪里?” 斯坦的目光从我的脸庞滑倒了站在我身后的比尔身上。他似乎在无语地质问比尔:为何他不能更好地控制我这名人类。 “雨果和伊莎贝尔在一块。”斯坦含含糊糊地回答。 我是多么地不愿知道这句话意味着什么。但是为了自己的信用和荣誉,我不得不搞清楚整件事。“这么说来,你是不打算兑现约定了?”我如此问道,心里知道这对斯坦是一次名副其实的挑战。 有一句谚语是这样说的:高傲得像吸血鬼一样。吸血鬼都是些自尊心极强的家伙,而我方才恰恰刺伤了斯坦的自尊。暗示吸血鬼不守信用,是会触怒他们的。斯坦的面容变得吓人无比,我差一点就要往后退却。在几秒钟之后,他身上就压根看不出一点儿人性的存在,嘴唇裂开,露出牙齿,两颗尖牙伸了出来,背脊隆起,仿佛身量变长了。 又过了片刻,他站起了身,打了一个简略的手势,示意我跟着他走。比尔扶我起来。斯坦朝宅子里面走去,比尔和我尾随其后。这地方有六间卧室,所有的房门都合拢着。在一扇门后传来绝对不会听错的叫床声。让我解脱的是,我们走过了那扇房门,并没有理会。我们开始登上楼梯,爬楼梯让我相当痛苦。斯坦从始至终没有回头,也没有缓下脚步。他以在平地走路时相同的步速登上楼梯。然后,他在一扇和其他所有房门外形一模一样的门前停下脚步,打开了房门,伫立一旁,打手势让我进去。 这是我并不情愿做的事——哦,我是如此的不情愿。但我必须要做。我往前走去,朝房间里面看去。 除了深蓝色的四面墙,房间里可说是空空如也。伊莎贝尔被锁在一面墙壁上——用的当然是银锁链。雨果被囚禁在另一侧,他当然也被链条锁着。他们俩都神志清醒着,并且出于自然反应,两人此刻都望向了门口。 伊莎贝尔冲着我点点头,仿佛我俩是在购物中心里碰见一样,尽管她此刻身上一丝不挂。我见到她的手腕和脚踝都裹着垫子,以防止银锁链灼伤她的皮肤,但是锁链依然令他身体虚弱。 雨果也赤裸着身子,没法不望着伊莎贝尔。他只是扫了我一眼,瞅瞅我是谁,然后视线又挪回了伊莎贝尔的胴体上。我极力不表现出尴尬的神情,因为这似乎是一种对雨果微不足道的体谅考虑;但我想这是自己投一次见到除比尔之外的另一个男人的裸体。 斯坦说:“伊莎贝尔不能吸食雨果的血液,尽管她饥肠辘辘。雨果无法和伊莎贝尔ml,尽管他yu火焚身。这就是他们要接受的惩罚,将为期好几个月。我很想知道,雨果会在人类的法庭接受到怎样的审判?” 我细想了一下。雨果事实上做过哪些可以起诉的坏事呢? 他待在达拉斯吸血鬼老巢期间,用虚假的借口欺骗了吸血鬼族。他事实上爱着伊莎贝尔,但却背叛了她的同伴。呣呣。没有法律会处罚欺骗的行为。 “他在餐室里安装了窃听器。”我说。那是非法行为,至少我认为是这样的。 “他会因为这个在监狱里关上多久?”斯坦反问道。 问得好。我估计不会太久。人类陪审团兴许还会觉得给吸血鬼族的老巢安装窃听器天经地义呢。我叹了口气,对斯坦来说这个回答已足够了。 “雨果还需要为其他罪名服刑吗?”他问道。 “他用假借口骗我去兄弟会中心•••不合法。他•••啊哦•••他•••” “事实就是这样。” 雨果心醉神迷的注视目光始终没有从伊莎贝尔的胴体上移开。 雨果引发和助长了恶行,就像戈弗雷犯下了罪过,这点毋庸置疑。 斯坦耸了耸肩。“三到四个月吧。我们当然会给雨果喂食物,但不会给伊莎贝尔喂东西。” “然后呢?” “我们首先会给雨果解开锁链,他会有一个白天的时间来先逃命。” 比尔的手掌握住了我的手腕,他不想让我再继续追问下去。 我已经失却了部分的正直,但在我有生之年,我也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解决办法。我越是想要考虑它,就越是变得困惑。我并不适合考虑这种道德议题。要干的事情,要么是坏事,要么不是。 好吧,也许存在一个灰色区域。有几件事情可以归为此类,就像还未结婚就和比尔睡到了一块,或者告诉艾琳她的裙子看上去漂亮极了,而实际上那条裙子让她的模样丑得要死。实际上,我没法嫁给比尔,这不合法律。不过呢,他也从未问过我。 我的心思恍惚,摇摆不定,尽想着楼上卧室里的那可怜的一对儿。让我惊讶的是,我为伊莎贝尔感到难过,胜过了对雨果的同情。雨果毕竟真的犯了错,确实有罪。但伊莎贝尔的过错只是一时失察。 我花费了许多时间,在类似的通往死胡同的思维模式里徘徊上无数圈,因为比尔正在派对上过着一段寒暄欢快的好时光。我之前只参加过一两次这种吸血鬼和人类杂处的派对,即使人类在法律上承认吸血鬼已经有两年了,这种共处还是让人感到不自在。在大庭广众下从人类身上喝饮料——就是吸血——是绝对不合法的,我此刻身处实地,可以告诉你,在达拉斯的吸血鬼老巢里,法律得到了严格的遵守。一次又一次,我看见一对对伴侣在楼上消失了一段时间,但所有的人类回来后似乎都健健康康的。我知道这点,是因为我一直观察者,还记着数。 比尔已经主流化好多个月,能和其他吸血鬼厮混,对他来说显然真是一件开心事。所以他滔滔不绝地和这个或那个吸血鬼攀谈,回忆二十世纪二十年代在芝加哥的往事,或者讨论全球范围内各种各样的吸血鬼产业里的投资机会。我现在虚弱不堪,能有一张柔软的沙发椅坐着,然后做个旁观者,时而啜饮一口我的那杯“螺丝起子”鸡尾酒,我也就心满意足了。酒保是一位友善的年轻人,我俩稍微讨论了一下酒吧行业。我本应该享受这段远离莫洛特酒吧的女招待工作的休憩时光,但我会很乐意穿上制服,接受客人的点单。我并不适应日常工作的巨大改变。 然后,一位年纪也许比我小一点点的姑娘扑通一声坐在了我身边的沙发椅上。攀谈之后,我发现她正在和那位担任警卫的约瑟夫•韦拉斯克兹拍拖,约瑟夫是前天晚上和比尔一起到兄弟会中心去的那些吸血鬼的其中一个。女孩的芳名叫做楚迪•菲佛。楚迪把头发打理成了深红色的刺猬头,鼻子和舌头都穿了孔,妆容化得极为骇人,包括黑色的唇彩。她充满自豪地告诉我,这种颜色叫做“腐败墓穴”。女孩的牛仔裤腰身极低,我不禁纳闷她穿着这种裤子是如何蹲上蹲下的,也许她穿低腰裤的目地就是给自己的脐环一个露脸机会。女孩的针织上衣也剪裁得非常之短,我被美娜德吓得面色煞白的那个晚上穿的衣服可与之做比较。这么将来,和楚迪服装相近的女孩还真不少。 当我和楚迪深入攀谈下去,才发现她本人并不像看上去那样怪异。楚迪是一位大学生。通过绝对合法的那种倾听,我发现她相信自己和约瑟夫交往,仿佛是在干一件朝公牛挥舞红色旗子的疯狂事情。我推断到,这儿的公牛指的是楚迪的父母。 “他们甚至宁愿我和哪个黑人谈恋爱。”楚迪自豪地告诉我。 我尽力装出一副留下恰当印象的模样。“他们真的恨透了吸血鬼,呵呵。” “哦,从来就是这样。”她点了好几回头,姿态夸张地挥舞着涂了黑色指甲油的手指。楚迪正在喝“二十世纪”牌啤酒。“我妈妈经常说‘你难道就不能和活人谈恋爱么?’”我俩听了后都哈哈大笑起来。 “那么,你和比尔相处得怎么样?”她上下挑动着眉毛,示意这个提问意味深长。 “你的意思是•••?” “他在床上表现如何?约瑟夫厉害得让人难以置信。” 我没法说自己大吃一惊,但我确实很惊慌。我在脑袋里四处搜索,一直过了一分钟。“我为你高兴。”我最终说。如果她是我的密友艾琳,我也想会眨巴眼睛,莞尔一笑,然而我并不打算和一个十足的陌生人讨论我的性生活,而且我确确实实不想了解她和约瑟夫的床第之事。 楚迪突然斜过身,再要一杯啤酒,嘴巴里依旧和酒保嘀嘀咕咕。我舒心和疲倦地合上了眼帘,感觉到身旁的沙发椅陷了下去。我将目光径直转到右边,想看看新来的同伴是谁。艾瑞克。太好了。 “你怎么样?”他问我。 “比外表看上去要好。”这并非真话。 “你已经见过雨果和伊莎贝尔了?” “嗯。”我注视着自己交叠地放在膝头上的双手。 “处罚挺合适,你认为怎样?” 我想艾瑞克在试图惹怒我。 “在某方面考虑,确实如此。”我说,“前提是斯坦要信守他的承诺。” “我希望你没有把这通话讲给斯坦听。”可艾瑞克说话时只是露出了开心的表情。 “没有,我不是多嘴饶舌的人。你们这些吸血鬼全都是自尊心超强的性格。” 艾瑞克的反应很吃惊。“嗯,我想这是千真万确的。” “你是不是就到这里来查看一下我的情况?” “我的达拉斯之行?” 我点了点头。 “是的。”他耸了耸肩。艾瑞克穿了一件绣着好看的茶色和蓝色花纹的针织衫,这一下耸肩让他的肩部看上去更加快大肉多。“我们是头一次把你出借给外人。我想要看看事情进行得是否顺利,又不想已正式的身份出现。” “你认为斯坦知不知道你的底细?” 艾瑞克仿佛被这个提问引起了兴趣。“事情不是太过牵强,”他最终回答说,“他大概也会在我的地盘上干同样的事情。” “你有没有认为从现在开始,你就能让我待在家里,留我和比尔在二人世界里?”我问艾瑞克。 “不会。你太有用处了,”他说,“除此之外,我还希望你能有更多时间见到我,那么我就能给你留下更深的印象。” “就像真菌感染一样,时间越长越难舍难离?” 艾瑞克哈哈地笑了起来,但他的目光一直牢牢锁定在我身上,眼神就像是在做买卖一样。哦,天啊。 “你穿着这条针织裙,底下再什么都不穿的话,看起来特别性感,”艾瑞克说,“要是你自愿离开比尔,来到我身边,他会坦然接受的。” “但我不会做那样的事情。”我告诉艾瑞克,然后我在自己的感觉的边缘区捕捉到一丝异动。 艾瑞克开始向我说起了别的事情,但我用手堵住了他的嘴巴。我来回摆动脑袋,试图达到最好的接收位置,这是我所能达到的最佳解释方式了。 “扶我起来。”我说。 艾瑞克一言不发,站起了身,轻轻地将我搀扶起。我能感觉到自己的眉毛皱到了一块。 他们埋伏在我们周围,包围了整座宅子。 他们的大脑处于极度兴奋的状态。要是早些时候楚迪没有和我谈天说地的话,我或许早就在他们匍匐爬近宅子的时候就能听到他们的心声。 “艾瑞克!”我叫唤着他,同时尽我所能捕捉到最多的内心想法。我听到了一声倒数,哦,上帝啊! “趴到地板上!”我用尽肺活量大声叫喊道。 每个吸血鬼都按照吩咐做了。 所以,在兄弟会的那帮混蛋开火后,死掉的统统都是人类。 第八章 在距我一米远的地方,楚迪被一颗霰弹枪的子弹撂倒在地。 她那染成暗红色的头发,变成了另一种红色,两只圆睁的眼睛一直瞪视着我。那位酒吧查克只受到了点轻伤,因为吧台的结构本身给他提供了保护。 艾瑞克躺在我身上。考虑到我浑身疼痛的情况,这令我痛得要死。我开始推搡艾瑞克,然后意识到如果是艾瑞克中了子弹,他大有可能会被幸免于难,但换作我就完全不同了。所以我在第一波攻击的可怕的几分钟里,感激不尽地接受了艾瑞克给予我的保护。来复枪、霰弹枪、手枪,全都在朝着这栋郊区宅邸不断地开火。 出于本能,我在枪声不断的时候闭拢了眼睛。玻璃被击碎的声音、吸血鬼的怒号、人类的尖叫,这些噪音向我袭来,与此同时有无数个大脑开到高速档后发出的海啸波浪朝我汹涌奔来。当枪声渐渐变弱,我抬头凝视着艾瑞克的双眼。不敢相信,他竟然兴奋得要命。艾瑞克对我笑了笑。 “我早就知道总有一天能趴到你身上。”他说。 “你是不是想让我发火,好让我忘记自己是多么的害怕?” “不,只是我见缝插针的性格而已。” 我扭动着身体,想要从艾瑞克身躯下面挪出来,他却叫嚷了起来。“哦,继续,继续。这感觉太棒了!” “艾瑞克,刚刚还和我聊过天的那个女孩就躺在三米之外,她的脑袋被打掉了一角。” “苏琪,”他突然换了种严肃的口吻,“我已经做了几百年的吸血鬼,对此已经适应。那个女孩还没有完全离世,还有个一瞬间的机会。你想不想让我把她变成吸血鬼?” 我震惊得说不出话来。我怎么做得出决定? 正当我考虑时,艾瑞克说:“她已经走了。” 我注视着艾瑞克,四周变得万籁俱寂。宅子里惟一的噪音就是法雷尔的那位男伴受伤后的抽泣声,男生用双手紧紧按住自己被鲜血浸透的大腿。从外面远远地传来汽车加大马力逃窜、从安静的郊区街道开走的声音。攻击已经结束。我似乎呼吸有困难,然后想明白了自己下一步要做什么。肯定是哪种行为是我必须要做的? 这是我平生接触过的最像战争的一次遭遇。 房间里充斥着幸存者的惨叫和吸血鬼出于愤怒的嚎叫。沙发椅和椅子里的充填物琐屑浮在空中,就像是降了一场雪。到处都是碎裂的玻璃,热夜的气浪涌进了房间。几个吸血鬼早已经起身,追赶敌人,我注意到约瑟夫•韦拉斯克兹也在其中。 “没理由再逗留下去了。”艾瑞克假装悲叹道,然后从我身上爬了起来。他垂头看着自己:“每次我在你身边,我的衬衫通常都会被彻底毁掉。” “哦,天啊,艾瑞克。”我笨手笨脚地赶忙跪立起来,“你在流血。你中枪了。比尔!比尔!”我从左到右转动脑袋,在房间里四处搜寻比尔,秀发在肩膀处左右滑动。我最后一次注意到比尔时,他正在和一个黑发的吸血鬼交谈。那人的额头发线很明显地向下突起,形成一个尖尖角,在我眼中,她看上去有点儿像白雪公主。此刻,我跪在地上,在地板上四处搜寻,看到她躺倒在一扇窗户的旁边。有什么东西插在她的胸部上。窗户被一枪霰弹枪打中,一些碎片飞入了房间里。一块玻璃片穿透了她的胸部,杀死了她。我在哪儿都没瞧见比尔,无论是在活着的人里面,还是死者中间。 艾瑞克脱下被鲜血浸透了的衬衫,垂头望着肩膀。“子弹在伤口里,苏琪,”艾瑞克紧咬着牙关,说,“把子弹吸出来。” “什么?”我吃惊地注视着他。 “要是你不把它吸出来,子弹就会愈合在我的体内。假如你见血就呕吐的话,去拿一把刀子来把伤口切开。” “但我做不到。”我参加派对携带的那个小包包里放着一把随身小折刀,但我不清楚该从何处下刀,我也没法集中精神来寻找那个包包。 艾瑞克露着牙齿对我说;“我为了你才挨了这颗子弹,你能帮我取出来的。你不是一个胆小鬼。” 我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用艾瑞克脱下的衬衫堵住伤口,血涌流的速度慢了下来。我往撕裂的伤口里瞧了一眼,看见子弹就在里面。假如我和楚迪一样留着长指甲,我早就能把它抠出来,但我的手指有短又粗,指甲剪得干干净净。放弃了直接取子弹的念头,我不禁叹了口气。 我弯下腰往艾瑞克的肩膀吮去,“咬着子弹挨苦难”这个习语也拥有了一层全新的含义。 在我吮吸伤口的时候,艾瑞克发出了一声久久的哀叫,接着我感觉子弹蹦进了嘴里。艾瑞克说得对。 地上铺着的地毯已经被血迹污染到没法再脏的地步,因此尽管以下的举动让我感觉自己像名货真价实的异教徒,我还是一下子将子弹连带着嘴里含着大部分鲜血全都吐到了地上。但无可避免地,还是有一些鲜血被我吞咽了下去。艾瑞克的肩部已经在愈合。“这间房里全都是血的味道。”他小声说。 “哎呀,那啊,”我抬起头说,“那是最最粗野——” “你的唇上血淋淋的。”艾瑞克用双手捧住我的脸蛋,一口就亲吻了下去。 当亲吻技巧之王为你送来一个热吻,你是很难不作出回应的。要不是我对比尔担心得要死,我兴许还会任由自己享受下这一过程(应该说,是开心的享受);因为让我面对真相吧,刚刚与死亡擦身而过,会让你愈加享受亲吻,你会想要确定你还活着的这个事实。尽管吸血鬼事实上不会再“死亡”了,他们并不比人类更能免受这一症状的影响,艾瑞克的力必多水平因为房间里的鲜血更加上溢了。 然而,我很担心比尔,同时也被暴力吓坏了,所以在一个让人忘却了周围的恐惧的长长的热吻后,我脱身离开了艾瑞克。他的双唇现在也沾满了鲜血。艾瑞克缓缓地舔舐着鲜血。“去找比尔吧。”他用厚重的嗓音说。 我再次察看了一眼他的肩部,发现伤口已经开始合拢。我从地毯上捡起了那颗子弹,上面因为沾染了血液而有点儿黏糊糊的,然后从艾瑞克的衬衫上撕下一块碎步,把子弹包裹起来。在那时,子弹看上去有点像一个挺不错的纪念品。我其实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房间的地板上到处都躺着伤者和死者,但多数幸免于难的人有其他人类和两个没有加入追踪的吸血鬼的援助。 从远处传来了警笛的声音。 漂亮的宅子前大门已经被子弹打得碎裂,布满了弹孔。我站在一侧,打开大门,以防在前院里有一个孤零零的义务警员守候着,然而打开门后什么事也没发生。我贴在门框处朝外望去。 “比尔?”我叫道,“你还好吗?” 就在那一刻,比尔在前院里朝我踱步走来,他的脸色绝对是红润极了。 “比尔。”我呼喊道,同时感觉自己心境老迈苍凉,阴沉而可怕。一股阴沉的恐惧——仿佛只不过是一种深深的失望——填满了我胸口的每个角落。 比尔停下了脚步。 “他们朝我们开火,干掉了几个同伴。”比尔说。他的尖牙隐约闪烁着光泽,整个人都沉浸在兴奋中。 “你刚刚杀了人?” “自卫而已。” “是为了复仇。” 此时此刻,在我的想法中,我与比尔存在着截然不同的立场。他似乎困惑不已。 “你甚至都没有等着看看我是否还好。”我说。一旦成了吸血鬼,就终生都是吸血鬼。老虎不能改变它们的斑纹。你没法教一只老狗学新的把戏。在家里进行那些感人肺腑的聊天时,我听够了大家奉劝给我的忠告。 我转身回到了宅子里,呆滞地走过血迹斑斑、嘈杂喧闹的房间,仿佛我对这种场面已经习以为常。面对一些看见的景象,我甚至都不敢承认自己见过,直到下一个礼拜,我的脑海里还会突然甩出一幕场景:也许说一个碎裂的头骨的近景,或者是一条喷溅着血液的动脉血管。在彼时彼景,对我来说重要的事情就是找到自己的包包。我没花多少时间就找到了它。比尔手忙脚乱地照顾伤者,因而没有空与我谈话,我趁机溜出了那栋宅子,钻进了那辆租来的汽车,然后尽管我精神很焦虑,还是径直开车走了。比起对大都市繁忙交通的恐惧,待在这所房子里更为难受。我刚从宅子那儿开车走人,警察就来了。 我驶过了几个街区,在一所图书馆前面停下汽车,从仪表板上的小柜里取出了地图。因为我饱受惊吓,大脑几乎已经无法正常运转,花了足足两倍于平常的时间,我才找到开往机场的路线。 机场就是我的目的地。我随着几块写着“出租汽车”的指示牌,停好了汽车,留下钥匙,然后就走了。我买到一张下一班飞往什里夫波特的航班机票,飞机一个小时之后就会出发。感谢上帝,我幸好还带着自己的信用卡。 因为我之前从未独自乘过飞机,我花了足足几分钟才想起公用电话往家里打电话。我运气不错,与詹森联系上了,他答应会到机场接我。 等到清早的时候,我已经躺在了家中的床上。 一直到第二天,我才开始了哭泣。 第九章 比尔和我以前也吵过架。以前我会感觉自己受够了,对自己非得学会适应的吸血鬼族的那套鬼规矩感到厌烦透顶,害怕自己会越陷越深。有时候,我在一段时间内只想见到人类。 所以,在接下来的三个礼拜里,我就是这么做的。我没有给比尔打电话;他也没有打给我电话。我知道他已经从达拉斯回来了,因为他把我的行李箱留在了我家的前廊上。当我打开箱子,发现一侧的口袋里塞着一个黑色天鹅绒的首饰盒。我希望自己有毅力不去打开这个首饰盒,然而我没有做到。盒子里面放着一对黄玉耳环,还有一张写着“和你的那件棕色裙子搭配穿”的便条。这指的是那条我穿着去吸血鬼老巢的灰褐色针织裙。我对着盒子吐了吐舌头,然后在那天下午开车到了比尔家,把东西留在了他的信箱里。比尔终于迈出家门,给我买了一份礼物,可现在我必须要把东西还回去。 我甚至都没有试图“把事情琢磨明白。”我猜想再过段时间,自己的脑子总会清楚起来,那时我就能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我读了不少报纸。达拉斯的吸血鬼和他们的人类伙伴现在成了烈士,用这个称呼来形容斯坦大概再恰当不过了。所有的新闻杂志机关在重压下通过了形形色色的法律,虽然这些法律永远不会得到执行,但它们让人们感到安心了许多:法律规定向吸血鬼拥有的楼宇提供联邦警卫的保护,允许吸血鬼担任某些竞选产生的官员职位(然而还没有人提议说吸血鬼可以竞选美利坚合众国参议员或者担任众议院职务)。得克萨斯立法机构甚至还产生了一项动议,任命一名吸血鬼担任州执法官员。毕竟,有一位参议员加萨被人引用了一句话:“被吸血鬼咬了一口,至少是并无痛楚,吸血鬼还从中获得了养分。” 我也有消息要告诉加萨参议员。惟有在吸血鬼愿意的条件下,噬咬才会变得令人舒适。假如吸血鬼没有首先把你魅惑住,被吸血鬼一本正经地咬上一口(和爱人间的噬咬不同),感觉会痛得如同下地狱一般。 我想知道加萨参议员是否和卢娜有关系,但山姆告诉我,“加萨”是一个在墨西哥裔美国人里常见的名字,就像“史密斯”在英国血统的美国人中那般的常见。 山姆没有问我为什么想知道这点。他的反应让我稍稍感到被遗弃的滋味,因为我已经习惯了感觉自己在山姆心头占据一定的分量。但山姆这些日子里忙碌得要死,无论是在工作还是休息时间。艾琳说她认为山姆在和哪个女生拍拖,据所有店员的记忆,这是山姆的头一次拍拖。无论女孩是谁,我们中的哪个人都没见过她,这件事本身就古怪极了。我试图告诉山姆达拉斯的变身人的事儿,但他只是笑了笑,然后找了个借口去做别的事情。 我的老哥詹森在某一天中午顺道来吃了顿午饭。日子和奶奶还在世的时候完全不同了。奶奶会在午餐时间准备上一桌丰盛的菜肴,然后我俩晚上就吃三明治。詹森那时常常顺道过来;奶奶是个手艺高超的厨师。我勉强给詹森送上了夹肉糕的三明治和土豆沙拉(然而我没有告诉他,沙拉是从商店里买来的),我还恰好做了点桃子味的冰茶,真够幸运的。 “你和比尔出了什么问题?”詹森吃完饭后就大大咧咧地问我。他没有在机场开车回家的路上问我,这就已经很不错了。 “我生他的气。”我说。 “为啥?” “他违背了对我许下的诺言。”我说。詹森在努力地尝试表现得像一位大哥,我也应该试着接受他的关心,而不是面对他的追问抓狂。我并不是头一次地想到自己或许确实是脾气火暴,至少是在某些情况下。我牢牢地关上了自己的第六感,这样就只能听见詹森嘴上说的话。 “有人在门罗城看见他。” 我深深地抽了口气。“和别的女人在一起?” “是的。” “谁?” “你不会相信的,是波西亚•贝尔弗勒。” 要是詹森告诉我比尔在和希拉里•克林顿拍拖(尽管比尔活着的时候确实是名民主党员),我也不会比现在更为惊讶。我双眼瞪着我的老哥,仿佛他突然宣布自己就是撒旦。波西亚•贝尔弗勒和我的共同点就以下几项而已:出生地点相同,都是女性,都留着长头发。“这么说吧,”我面无表情地说,“我不知是应该大发雷霆,还是该大笑一场。你会如何解释这件事?” 因为要是说有人了解男女之事,那人就飞詹森莫属。至少他懂得以男性的视点来解释这件事。 “波西亚与你恰好相反,”詹森进行了一番心思过于慎密的分析,“无论从你想到的哪个方面考虑都是这样,她受过很好的教育,她拥有——我猜你大概会将它称作——贵族背景,她还是一名律师。除此之外,她的老哥是位警察。他们会去听听交响音乐会,或者干别的鸟事。” 眼泪刺痛了我的眼睛。假如比尔开口问我的话,我会和他一起去听交响音乐会的。 “另一方面,你很聪明,也很漂亮,还愿意容忍比尔的那些小陋习。”我并不十分清楚詹森说这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所以心想最好还是别去追问。“但我们肯定不属于贵族阶级,你在酒吧工作,而你的老哥靠在马路上开车生活。”詹森侧过身子冲我微笑。 “我们家和贝尔弗勒家在良辰镇定居的历史一样久远。”我说话时极力不露出愠怒的情绪。 “你我都知道这回事。比尔肯定也了解,因为他那时还是个会蹦会跳的大活人。”詹森说的全都是实话。 “安迪牵扯进的那桩案子进展如何?”我问詹森。 “还没有对他提起正式的控诉,但是小镇里一下子谣言四起,全都是有关性爱俱乐部的八卦消息。拉法耶特生前很高兴别人问起此事;很显然,他向不少人提起过俱乐部。他们都说因为俱乐部的头一条规矩就是保持缄默,拉法耶特是因为自己的多嘴多舌而被人干掉的。” “你以为呢?” “我想假如有人要在良辰镇附近组织性爱俱乐部,他们一定会叫上我。”詹森一本正经地回答说。 “你说的对。”我说话的同时,为詹森可以变得如此有头脑而感到震惊,“你肯定是邀请名单上的第一号。”为什么我以前没有想到过?詹森声名远扬,不仅仅是因为他曾在无数张温玉软床上彻夜鏖战过,他还是个非常有魅力的未婚男。 “我能想到的惟一答案,”我缓缓地说道,“拉法耶特是个同性恋,你应该也晓得。” “然后呢?” “然后如果这家俱乐部真的存在,它也许只招待那些可以接受同性之恋的顾客。” “你说的可能很对。”詹森回应说。 “是的,你这个对同性恋畏如虎狼的男人。” 詹森微笑地耸了耸肩。“每个人都有软肋。”他说,“另外,你也知道的,我最近一直在和莉斯拍拖。我想任何一个有点儿头脑的家伙都了解莉斯不会和比尔共享一条餐巾,更何况男朋友了。” 詹森讲得对。众人皆知,莉斯家族奉行“永远不借别人东西,永远不出借任何东西”的信条,达到了登封造极的程度。 “老哥,你真是一个好男人哦,”我启齿说,与其想着莉斯家族的传统,不如细看詹森的短处,“世上有许多事情比同性恋要坏得多。” “比如说?” “偷盗、叛变、谋杀、强xx•••” “好了好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我希望你真的明白。”我说。我们兄妹之间的差别让我很是心伤。但无论如何,我都爱着詹森,因为老哥是我现在仅有的一切。 那天晚上,我看见了比尔和波西亚一道外出。我瞥见他俩坐在比尔的汽车里,在克莱本大街上往南去。波西亚把脑袋扭向比尔,和他说话;比尔则目视前方,面无表情,至少是按照我的观察来看。他们没瞧见我。我刚好从银行的自动取款机前出来,赶着去上班。 听到传闻和亲眼见到是截然不同的两码事。我感觉自己就快被愤怒的巨浪吞没;我也明白比尔亲眼目睹自己的伙伴死亡后的感受。我想要杀人,就是还不确定自己想要干掉谁。 那个晚上,安迪出现在酒吧里,坐在艾琳负责的席位上。我心花怒放,因为安迪看上去消沉沮丧。他胡须没刮,衣服皱巴巴。当安迪离开酒吧时,他朝我走来,我能闻到一股子酒精的味道。“把他带走,”他对我说,安迪的嗓音充满着愤怒,“把那个该死的吸血鬼带回去,那样他就会留下我妹妹一个人。” 我不知道对安迪•贝尔弗勒说些什么好。我就是这么盯着他看,直到他脚步蹒跚地走出酒吧。一个念头划过了我的脑海,大家伙儿如果现在听说在安迪的汽车里发现一具死尸,大概不会像几个礼拜之前那么吃惊了吧。 第二天晚上,轮到我休息,气温一下子就跌了下来。那天正逢星期五,我突然厌烦了孤零零地待在家里,决定要去看中学橄榄球比赛。在良辰镇里,中学橄榄球比赛是全镇范围里的娱乐活动,在每个星期一早晨,镇子里的每家商店里都有人在一丝不苟地讨论比赛。球赛的录像会在本地的一个电视频道里播放两次,而更可悲的是,那些在玩橄榄球上崭露头角的男孩都是些“没落贵族”。 他不会衣冠不整地在球场上抛头露面。 我把前额的头发往后拢,用橡皮筋扎住,然后用卷发棒处理了其余的头发,那样浓密的卷发就垂落在我的肩头。我身上的瘀伤已经不见了踪影。我一处不拉地给自己化妆,一直用到了唇线笔。我穿上了一条黑色针织休闲长裤和一件黑红相间的运动衫,脚上穿了黑皮靴,再佩戴上金色的圈状耳环,最后在秀发上别上一个红黑相间的蝴蝶结,掩盖住藏在头发里的橡皮筋。(猜猜良辰镇的学校代表色是什么?) “好极了,”我打量着镜子里打扮化妆之后的苏琪•斯塔克豪斯,自言自语,“漂亮到极致了。”然后,我拎起自己的黑色夹克外套和包包,开车去往了镇里。 看台上挤满了熟人。有一打子的熟人朝我打着招呼,一打子的人称赞我样子可爱,而问题就是•••我很孤苦伶仃。一等我意识到自己的悲凉,我就在脸蛋上挂上了微笑,四处寻找着一位同伴,好坐在一块。 “苏琪!苏琪!”塔拉•桑顿从看台的高处叫喊着我的名字,她是我在高中时候屈指可数的几位密友中的一位。她起劲地打着召唤的手势,我回了一个笑脸,开始向她走去,沿途和更多的熟人搭讪了几句。殡仪馆的老板麦克•斯宾塞也在那儿,穿着他最喜欢的西部服饰,我还见到了奶奶的好友马克欣•弗坦巴利和她的孙子霍伊特,后者是詹森的铁哥们之一。我看见老态龙钟的律师西德尼•马修•兰卡斯特裹在厚厚的衣服里,坐在他妻子的身边。 塔拉和她的未婚夫本尼迪克特•塔利坐在一起,令人遗憾而又难以回避的是,塔利的绰号叫做“鸡蛋”。和他们在一起的还有本尼迪克特的好友jb•杜罗恩。当我一看见jb,我的精神就开始活跃起来,被压抑的力必多也开始回升。jb英俊得能迷死人,完全能登上浪漫小说的封面。不幸的是,他的头脑不是很有货色,我只能凭寥寥无几的资料就发现了这点。我经常会认为自己在面对他时,压根无需建立任何的精神屏护,因为jb脑壳里根本没有心思可读。 “嘿,你们最近好么?” “我们很好!”塔拉回答说,脸上露出了她那种派对型女孩的表情, “你呢?我好长时间没见到你了!”塔拉黑色的头发被剪成了娃娃头型,唇膏的颜色仿佛就要燃气火焰,总之是火辣极了。她穿着蓝白相间的衣服,配上一条红色的丝巾,显示出塔拉的团队精神,她在和“鸡蛋”一起分享着一杯体育场里出售的那种盛在纸杯里的饮料。饮料里添加了烈酒;从我所站的位置,我就能闻到波旁威士忌的味道。“jb,挪动下身子,让我坐到你旁边。”我微笑地对他说。 “好的,苏琪。”jb应声答道,他见到我看上去很是高兴。这就是jb的魅力之一。其他的魅力还包括白皙的完美牙齿,笔挺的鼻梁,男人味十足、却仍然俊俏得令你伸手想摸的脸庞,宽阔的胸膛以及结实的腰腹部。也许jb的腰腹已经不像过去那样结实了,不过jb是个人类,这是一大优点。我在“鸡蛋”和jb中间坐下,“鸡蛋”转过身冲我随意一笑。 “苏琪,你要喝点饮料么?” 我很少碰酒精饮料,因为我每天都可见到酗酒的恶果。“不,谢谢了。”我说,“你最近好么,‘鸡蛋’?” “不错。”他思量了一下,然后回答我。他对酒精的瘾头比塔拉要大,现在他已经喝了好多兑酒精的饮料。 我们聊起了大家都认识的朋友和熟人,直到橄榄球赛开始。之后,球赛成了惟一的话题。广义地讲,应该不止是眼前这场球赛,因为过去50年里的每场球赛都留在良辰镇居民的共同回忆里,眼下这场球赛会被人们与其他所有球赛做比较,这些球员会被其他所有球员一比高下。我事实上有点儿享受起这个场合,因为我已经将精神防御开发到相当不错的程度,我可以假装人们没有在口是心非,因为我绝对没有探读他们的心思。 jb在毫无保留地多次称赞我的秀发和身材后,身体越挨越近。他的母亲在老早的时候,就教会了他这条道理:受到赞扬的女人是最快乐的女人。正是这条简单的人生哲学让jb在有段时间内显得不那么脑袋空空。 “你还记得那位在医院里工作的医生么,苏琪?”在第二节比赛的时候,jb突然问起我话。 “嗯,桑塔格医生,她丈夫早就去世了。”作为寡妇来说,桑塔格医生有点儿年轻,而作为医生而言,她就更加年轻了。我把她介绍个了jb。 “我们拍拖了一段时间。我和一位女医生谈恋爱。”他惊叹地说。 “嘿,好极了。”我心中同样这么希冀着。在我看来,桑塔格医生肯定利用了jb所能提供的好处,而jb需要的是•••这么说吧,jb需要有人好好照顾他。 “但之后她就被轮班调去了州首府巴顿鲁治。”jb告诉我,他的模样有点儿病怏怏。“我想自己很思念她。”一家医疗系统公司收购了镇上的小医院,急诊室的医生都被送到州首府接受连续四个月的培训。jb的胳膊紧紧地搂住了我的肩膀。“但是能够见到你,真是太好了。”他安慰我说。 保佑jb的好心肠。“jb,你可以去巴顿鲁治看看她。”我提议说,“为什么不去呢?” “她是一位医生,肯定没多少空闲时间。” “她肯定能为你挤出时间。” “你是这么想的?” “除非她是一个十足的傻瓜。”我这么地告诉jb。 “我也许可以去看看她。几天前,我确实和她在电话上聊过,她也确实说了想我在那儿。” “jb,这就是很明显的暗示了啊。” “你如此认为?” “嗯。” 听到了回答,jb看上去又精神焕发。“那我决定明天就开车去巴顿鲁治。”他做出了决定,然后亲吻了下我的脸颊:“你让我感觉好极了,苏琪。” “好吧,jb,你也一样。”说话间,我朝着jb的嘴唇送上了匆匆一吻。 接着,我就看见比尔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看。他和波西亚坐在隔壁区的座位上,紧挨着看台最底层。比尔别过头来,正仰头注视着我。 假如我早点计划到这种情况,我的反应也不会改善多少。这是一个至关紧要的时刻。而这一时刻完全都被毁了。我满脑子里就是想要比尔。我挪开视线,对jb莞尔一笑,从始至终我就是想要和比尔在看台下面碰面,就在那个时分、那个地点,和他尽情享受性爱。我想要他褪下我的长裤,从后面进入我的身体。我想要比尔让我娇喘吁吁。 我对自己感到震惊,不知该做些什么。我能感觉自己的脸庞涨得通红,甚至都无法假装微笑。 片刻之后,我觉察到眼下的事情算是滑稽事了。鉴于我那不同寻常的“缺陷”,我成长于一个能有多传统就有多传统的家庭。自然而然,因为我能探读别人的心思,我很早就了解了生活里的各种事实(作为一个小孩,我对吸收什么知识没有控制能力)。我总是认为性爱之事是相当有趣的,然而正是引导着我从理论上深入了解性爱的同一个“缺陷”,使得我无法将理论化为实践。毕竟,当你知道你的性伴侣在假想你是塔拉•桑顿(打比方),或者他希望你能记住带上一个安全套,或者他在对你的身体部位评头论足,你是很难真正投入到鱼水之欢中去的。要达到性事的成功,你必须将注意力保持在伴侣的行为上,那样你就不会为他心里在想些什么而分心。 和比尔在一起,我听不到任何心声。他经验丰富,动作顺畅,完全地专注,让性爱始终保持在正轨上。看起来我是个和雨果一样的性爱痴狂者。 在余下的比赛时间,我就呆坐在座位上,在需要的时候或是微笑或是点头,极力不去望向左侧下方,结果我发现在半场休息的表演结束后,我没有听进一首乐队演奏的歌曲,也没有注意到塔拉表弟的曲音缭绕的独唱。在良辰镇雄鹰队以28对18的比分打赢比赛后,观众缓缓走向停车场,我则同意开车送jb回家。“鸡蛋”在那时已经清醒了一些,因此我确信他和塔拉能平安到家;但是当我看到塔拉坐到了驾驶位上,还是松了一口气。 jb住在靠近镇中心的半侧二联式公寓里。他非常亲切地邀请我进去坐坐,然而我告诉他自己必须回家了。我张开双臂拥抱了他,还建议他给桑塔格医生打个电话。我依然不知道医生的首名叫做什么。 jb说他会打电话,不过对于jb,你是没法打保票的。 接着,我不得不停下车,在惟一一家深夜还营业的加油站里给车加油,我在那里和艾琳的表弟戴瑞克聊了好久(他很有勇气,敢值夜班),因而我回到家中的时间比预先计划得晚了一会儿。 正在我要打开前门时,比尔从夜色中走了出来。他没有一句言语,就是抓住了我的胳膊,让我转过身面对着他,然后他亲吻了我。片刻之后,我俩就靠在门上,比尔的身体有节奏地抵着我而游动。我伸出一只手,摸索着找到门锁,转动钥匙。我俩跌跌撞撞地进了屋,比尔让我转过身,面朝着沙发椅躺下。我用双手紧紧抓住沙发,而比尔和我想象中的一样,褪下了我的长裤,然后他进入了我的体内。 我嘶哑地呻吟着,喊出了嗓子之前从未发出过的叫声。比尔也发出了原始野性的喊叫声。我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说出一个完整的词儿。比尔的双手摸到我的运动衫底下,我的文胸随之被他解开。比尔使出了浑身解数,当第一次高c袭来时,我几乎就要瘫倒。“不!”当我的高c过后,比尔吼叫道,依旧是那么的激情澎湃。然后他加快了节奏,直到我几乎就要抽泣起来。接着我的运动衫被比尔扯开,他的牙齿咬住了我的肩膀。比尔发出了一声低沉而可怕的叫声,然后过了半响,一切才告终结。 我大口大口地喘气,仿佛刚刚跑完了一公里,比尔也在浑身颤抖。他没有劳神去重新扣紧衣服,而是将我转过身,与他面对着面。比尔弯下脑袋,再次靠在我的肩膀上,轻舔他咬出的小伤口。当伤口停止流血并开始愈合,他动作轻缓地将我脱了个精光。比尔清洁了我的私处,亲吻着我的上半身。 “你闻起来有jb的味道。”这是比尔说的惟一一句话。他继续清除着我残余地体味,用自己的味道取而代之。 然后,我俩来到了卧室,当比尔的嘴唇再次朝我扑来,我顷刻间庆幸自己在昨天早上刚刚换过床单被褥。 假如说在此之前我还有所顾虑的话,此刻已然不复存在。比尔没有和波西亚•贝尔弗勒上过床。我不知道他在搞什么鬼,但比尔确实没有在和波西亚发展真正的恋情。比尔把手臂插到我的身子底下,紧紧地搂住了我;他用鼻子走我的颈部摩挲,揉捏着我的翘臀,手指抚摸在我的大腿上,亲吻我的膝盖。比尔与我“水r交融”,“苏琪,请为我张开你的大腿。”他用冷峻低沉的嗓音私语,我照着比尔的吩咐做了。他又再度做好准备,粗野地进入了我的身体,仿佛是在试图证明什么。 “轻柔点。”我头一回出声。 “宝贝,我不行。已经太久了,下一次我一定会轻柔呵护的,我保证。”比尔说话间用舌头舔过我的下巴。他的尖牙轻轻掠过我的颈部。尖牙,舌头,嘴巴,手指,全部充满着男人气概;做爱仿佛像是在和塔斯马尼亚的袋獾交配。比尔在全方位进攻,而无论在哪个方位都是那么的节奏急促。 当比尔最后瘫成一团趴在我的身上,我也筋疲力竭了。他变换了体位,躺倒我的身侧,一条腿搁在我的大腿上,一只手臂环抱住我的胸部。他兴许还会拿出一把给牲畜烙印的烙铁,给我烙上印记,但这对我来说一点也不好玩。 “你还好么?”比尔呢喃地问我。 “除了好像是撞了好几次砖墙。”我睡眼朦胧地说道。 我俩都睡意渐浓,就小睡了片刻,不过比尔表现得和以往的夜晚一样,首先醒了过来。“苏琪,”他安静地叫唤,“亲爱的,醒醒。” “哦。”我应声咕哝了一句,渐渐清醒。几个礼拜以来的头一次,在我睡醒的时候朦朦胧胧地相信这个世界很美好。伴随着缓缓到来的沮丧心情,我又意识到世事远远谈不上美好。我睁开了眼睛,比尔就在我上方注视着我。 “我们得好好谈谈。”他将我脸庞上的头发往后撩去,同时说。 “那么谈吧。”我现在完全清醒了。让我倍感遗憾的,并不是刚才的性爱,而是我俩非得讨论两人之间存在的分歧。 “在达拉斯的时候,我失去了控制。”他立刻说,“当捕猎的机会自个儿送到门前时,吸血鬼当然不会放过。我们遭到了攻击,有权去追捕那些想要杀死我们的家伙。” “那就又回到了全无法纪的年代。”我说。 “但吸血鬼生来就是要捕猎,苏琪。这是我们的天性。”比尔极其严肃地说,“就像美洲豹,就像狼。我们不属于人类。当我们试图•••在你们的社会里和人类共处时,我们能够装作是人类。我们有时记得身处你们之中,作为你们之中的一员的感觉。但我们并非同一个种族,我们不再是同一个种族。” 我细细考虑了比尔的解释。自从我俩开始拍拖起,他就用不同的话语一次又一次地告诉我这些事情 也许,他已经看穿了我,而我还未曾看明白比尔:显然此话不假。无论我有多少次想要和比尔的异族本色讲和,我觉察到自己依旧期望他的举止能像jb•杜罗恩、詹森或者我所属的教堂的牧师一样。 “我想我终于明白了。”我说,“但你必须理解,我有时候并不喜欢那种相异。有时候我必须跑开,让自己冷静下来。我真的想要尝试容忍。我真的爱你。”我极力承诺我会向比尔让步,同时想起了自己的委屈。我擎住比尔的头发,让他转了个身,那样就成了我俯视着比尔。我直勾勾地注视着他的眼眸。 “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在和波西亚搞些啥名堂了吧?” 比尔的一双大手贴在我的屁股上,开始了解释。 “在我从达拉斯回来后的头一个晚上,波西亚过来找我。她已经从报纸上知道了达拉斯的那遭事,想问问我是否知道有谁在那天的现场。我说自己就在现场——我没有提及你——波西亚说她收到情报,在那场袭击里使用的一些枪支来自于良辰镇的某个地方——谢里登的体育用品商店。我问她是怎么听到风声的,波西亚说她作为一名律师,不能透露具体情况。我问她为什么这么关心此事,是否还想告诉我什么别的消息,她说她是一位良好市民,讨厌看到别的市民遭受迫害。我问她为什么来找我,她说我是她认识的惟一一个吸血鬼。” 我相信波西亚的这番鬼话的程度,就好比我相信波西亚是一位秘密的肚皮舞舞者。 我眯缝起眼睛,开始细想此事。“波西亚根本不会在乎吸血鬼的权利。”我说,“她也许想要钻到你的裤头里,但她不会在意吸血鬼的法律权益。” “‘钻到我的裤头里?’你讲话还真有特色。” “哦,你肯定老早就听过了。”我有点儿面红耳赤地说。 比尔摇了摇头,脸上闪烁着快活的表情。“钻到我的裤头里。”他缓缓地复述了一遍,“要是你穿着内裤,我倒是很乐意钻一下。”比尔用双手上下来回抚摩示范。 “快打住。”我说,“我正想要琢磨这件事。” 比尔的双手按着我的屁股,然后松开手,让我依附着他的身躯来回移动。我发觉难以聚神思考。 “住手,比尔,”我说,“听着,我认为波西亚想要让人看见她和你在交往,那样她也许就会被叫去参加良辰镇的性爱俱乐部。” “性爱俱乐部?”比尔饶有兴趣地听着,丝毫没有打断我说话的意思。 “是啊,我难道没告诉过你•••哦,比尔,不•••比尔,自从上次•••我还累得要命。哦,哦,上帝啊。”比尔的双手强健有力地抓住我,有目的地挪动我的身子,正好触及比尔那块硬邦邦的东西。他开始了前后来回的动作。“哦。”我顷刻间迷失了自我。我开始看见眼前漂浮着各种的色彩,然后我受到了猛烈迅疾的冲击,根本无法注意到自己的举动。最终,我俩的高xdx潮在同一时刻到来,之后的数分钟内,只剩下紧紧依偎着的我和比尔大口大口地喘气。 “我们应该永远不再分开。”比尔念叨着。 “我不清楚,似乎分开几天物有所值。” 比尔的躯干荡起了一波余震。“不,”他说,“眼下滋味很棒,但我宁愿就这么离开镇子几天,也不愿再和你吵架。”他双目圆睁。“你真的从艾瑞克的肩膀吸出了一棵子弹?” “是啊,他说我必须在伤口愈合前把子弹弄出来。” “他说过他的口袋里放着一把小折刀么?” 我大吃了一惊。“没。他带着小刀?他为什么要那么做?” 比尔的眉毛扬起,仿佛我刚刚说了些相当可笑的话。 “猜猜。”他说。 “那么我就会吸允他的肩膀?你不会是这个意思吧。” 比尔还是那副满腹狐疑的神色。 “哦,比尔,我被骗了。等一会儿——艾瑞克中了子弹!那颗子弹也许就击中了我,但事实是打在了艾瑞克身上。他在保卫我。” “怎么样保卫你?” “啊,他躺在了我身上•••” “被我说中了。”此刻的比尔身上看不出旧派的作风。从另一方面来说,他的脸上却是一副相当旧派的表情。 “但是,比尔•••你的意思是艾瑞克在耍诡计?” 他的眉毛再次扬起。 “躺在我身上可算不上特别的招待。”我抗议说,“有人替我挨了子弹。哎呀,你尽胡说八道!” “你吸进了一些艾瑞克的血液。” “只有一两滴。我把剩下的全吐了出来。”我说。 “当你和艾瑞克一样年纪时,一两滴血就足够了。” “足够干嘛?” “他现在会知道你的一些事情。” “比方说我衣服尺码?” 比尔笑了笑,但未必是放松的表情。“不,他会知道你的感觉。生气、发情、爱恋的感觉。” 我耸了耸肩。“这对他又没用。” “大概这不是太重要,但今后小心警戒。”比尔警告我说,他看上去相当严肃。 “我还是不敢相信,有人会为我挡下子弹,只希望我在吸允出子弹的过程中咽下一滴他的鲜血。那太荒唐了。你该晓得,在我看来你是挑起了这桩旧事,好让我不能为你和波西亚的暧昧关系而喋喋不休,但我不会这么做。我认为波西亚以为自己要是和你约会,某些人就会邀请她加入性爱俱乐部,因为假如她愿意和吸血鬼嘿咻,她肯定愿意干任何事情。那些人会这么认为。”我看了眼比尔的脸庞,又匆忙补充说,“所以波西亚认为自己去了那里,就会了解内情,然后就能查出到底是谁杀死了拉法耶特,安迪也就能洗脱嫌疑。” “这真是个复杂的计划。” “你能反驳么?”我很自豪能用上“反驳”这个词,在我的那本“天天一词”日历上就有这个词。 “事实上,我辩驳不了。”比尔变得平静了下来。他的眼神凝视前方,一眨也不眨,双手松弛地放着。因为比尔不用呼吸,他完全可用静止不动来形容。 最终,比尔眨巴了下眼睛。“要是波西亚一开始跟我说实话,那就好了。” “你最好还没和她发生过性关系。”我最终对自己承认,比尔和波西亚上过床的微乎其微的可能性就能让我被醋意弄得头昏脑涨。 “我正琢磨你何时会抛出这个问题,”比尔冷静地说,“好像我会和贝尔弗勒家的人上床似的。不,她没有一丁点想要和我做爱的欲望。波西亚甚至极为勉强地想在晚些时候和我嘿咻。波西亚压根算不上是个好演员。在我们相处的多数时间里,她都在带着我四处寻找兄弟会藏匿武器的地点,说所有同情兄弟会的居民都在贮藏武器。” “那么你为什么会支持她的这种鬼点子?” “波西亚身上有诚实的一面。另外,我还想看看你会不会吃醋。” “哦,我了解。坦白说吧,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想,”他说,“我最好别再看见你待在那个英俊的呆瓜身旁。” “jb?我就像他的妹妹一样。”我说。 “你忘记了,你喝过我的血,我能分辨出你内心的感受。”比尔说,“我并不认为你完全感觉自己像他的妹妹一样。” “那也能解释我为什么和你一起睡在床上,对吧?” “你爱我。” 我抵住比尔的喉咙,吃吃地笑出了声。 “天快破晓了,”他说,“我得走了。” “好吧,亲爱的。”当比尔拿起他的衣物,我抬起头对他微笑,“嘿,你还欠我一件运动衫和一个文胸。不对,该是两个文胸。加布还扯坏了一个文胸,而那也该算在与工作相关的衣服损失里。你昨晚扯坏了一个文胸,还有我的运动衫。” “那就是我为啥要买下一家女性服装店的原因。”比尔不动声色地说,“那样一旦我冲动兴起,再怎么撕烂你的衣服也毫无关系了。” 我于是大笑了起来,后仰躺到床上。我能就这样再睡上两三个小时,当比尔走出我家门时,我仍旧哈哈大笑。早晨,我睡醒过来,心头感觉一阵轻松,这种轻松感好久没体验过了。(这么说吧,感觉上像是好久好久没体验过了。)我小心翼翼地走进了浴室,然后泡进一浴缸的热水中。当我开始擦拭身子,感觉自己的耳垂上挂着不知什么东西。我在浴缸里站起身,抬头看洗脸盆上方的镜子。比尔在我熟睡时给我戴上了那对黄玉耳环。 比尔真是体贴到家了。 因为我与比尔和好如初还需保密,因此最终竟然是我先收到了性爱俱乐部的邀请。我从没想过会发生那样的事;但在事情发生后,我意识到假如波西亚能想到她在和吸血鬼拍拖后也许会获得邀请,那么我就是一块更显眼的肥肉。 令我惊诧而反胃的是,将邀请提上台面的人竟然是麦克•斯宾塞。麦克是良辰镇殡仪馆的老板兼验尸官,我俩并不是一直保持着十分亲密的关系。另外,我打一生下来就认识了麦克,习惯带着尊敬对待他,这是一个难以打破的老习惯。麦克在那个晚上走进莫洛特酒吧时,身上穿着殡仪馆的制服,因为他刚刚从凯斯迪夫人的送葬仪式上回来。黑色的衣服,白色的衬衫,色调低沉的条纹领带,擦得锃亮的翼纹鞋,这身装束让麦克•斯宾塞摇身一变,不再是那个打心眼里更喜欢牛仔们常戴的饰扣领带和尖头牛仔靴的男人。 因为麦克比我至少年长20岁,我一直将他视为一位长者,所以当他和我套起近乎,我震惊得晕头转向。他就一个人孤零零地坐着,这种不寻常的行为引起了我的注意。我给他送上了一份汉堡和一杯啤酒。在麦克买单时,他不经意地说了句:“苏琪,明天晚上我们一些人会在简•福勒的湖畔木屋里聚会,我们在想是否能邀请你出席。” 我真幸运,自己有着一张能掩饰情绪的脸孔。我自觉仿佛脚下出现了一处深渊,而实际上我确实有些作呕。我立即领会了麦克的意思,但还是不敢相信。我探读起他的心思,同时嘴里回应道:“你说的是‘我们一些人’,斯宾塞先生,包括哪些人呢?” “苏琪,你为什么不叫我麦克呢?”我点了点头,同时始终探读麦克的脑袋里的事情。哦,老天在上,我明白了。“这么讲吧,你的一些朋友会出席派对。有‘鸡蛋’、波西亚、塔拉,还有哈达威一家。” 塔拉和“鸡蛋”•••这真是让我为之震惊。 “那么,在这些派对上有些什么活动?是否就是喝喝酒、跳跳舞的那种?”这并非一个豪不合理的问题。无论有多少人知道我会读人的心思,他们几乎是从来不信,无论他们见证到了多少反面证据。麦克就是不相信我能接收到他脑袋里掠过的各种画面和概念。 “啊,我们有点儿轻率了。我们以为既然你和男朋友分手了,你也许想在派对上稍稍放纵一下。” “我也许会参加。”我冷淡地说,露出一副急迫地想参加性爱派对的模样可没好处。“什么时候?” “哦,明晚十点钟。” “谢谢邀请。”我回答说,仿佛是记起了礼貌问题,然后就手拿着小费慢慢地走开了。在余下的上班时间里,我度过了一段最为古怪的时光,脑袋里飞快地想着主意。 我去参加派对会有什么好处?我真的能探查到解开拉法耶特之死疑团的线索么?我根本不怎么喜欢安迪•贝尔弗勒,而我现在越发不喜欢波西亚,但安迪假若遭到起诉、他的名誉毁于一旦的话,那确实不够公平,因为拉法耶特之死并非他的过错。另一方面,显而易见地,我只有变成一位常客,每一个参加湖畔木屋的派对的客人才会和我推心置腹,分享任何见不得光的秘密,而我无法忍受变成性爱俱乐部的常客。我甚至不确信自己能挨过一次这样的聚会。在这个世界上,我最不愿意见到的事情就是我的朋友和邻居们“放纵寻欢”。我不想见到他们放纵的经历,或者别的龌龊事。 “出了什么事,苏琪?”山姆贴近问道,差一点吓得我一跃而起。 我注视着山姆,希望自己能问他在想些什么。山姆身体强壮结实,也很聪明。从记账、负责客人的点单、酒吧日常的维护,直到酒吧经营的策划,他什么都干,但从来没露出被活计累垮的样子。山姆是一位自足型的男人,我喜欢和信任他。 “我就是有点儿进退两难。”我说,“山姆,你有啥事?” “我昨晚接到一个有趣的电话,苏琪。” “谁打来的?” “达拉斯市的一个尖嗓门女人。” “真的么?”我发觉自己露出了真心的笑容,不是那种一贯用来掩饰神情的咧嘴微笑。“是不是一位西班牙血统的女性?” “我认为是的,她提到了你。” “她是个很活跃的人。”我说。 “她有许多朋友。” “是你想要与之交往的那类朋友吧?” “我已经有了一些好朋友。”山姆轻轻地捏了下我的手掌,说:“可是能认识一些和你有共同兴趣的朋友,总是件好事。” “那么,你是不是打算开车到达拉斯去走一遭?” “我想也许吧。同时,她向我引见了一些住在达拉斯顿的人,他们也•••” 在月圆之夜,会改变外形。我在心中补上了山姆想要说的话。 “她是怎么发现你的?我故意没有告诉她你的姓名,因为我不知道你是否想要让我告诉她。” “她是找到了你。”山姆说,“她通过本地人查明了你的老板是谁。” “你自己怎么从来没联系过他们?” “在你告诉我关于美娜德的事之前,”山姆说,“我从来没意识到自己还得了解这么多的事情。” “山姆,你从未和她闲逛过?” “我和她在森林里相处了几个晚上,有时是以山姆的模样,有时是以别的分身。” “但她是邪恶生物啊。”我不禁脱口而出。 山姆挺直了背脊。“美娜德和我一样,都是超自然生物。”他平静地说,“美娜德既不善良也不邪恶,她就是她。” “哦,胡说八道。”我不敢相信自己从山姆口中听到这番言辞。“如果美娜德是这么告诉你的,那她肯定是对你有所图谋。”我回忆起美娜德的模样,假如你不介意她身上的血污。“哦。”我一下子明白了过来。因为山姆属于超自然生物,我不能清楚地探读到山姆的心思,但我能锁定他的情绪状态。而目前山姆的状态就是尴尬不安——性欲亢奋——愤愤不平——性欲亢奋。 “哦。”我又稍显生硬地念叨了起来,“山姆,抱歉。我不想说你的•••呃•••的坏话。”无论措辞或许有多么的准确,我都说不出“你的姘头”那样的话。我最终说了句半拉子的话。“说你的伴侣的坏话。我确信你一旦了解了她,肯定知道她很可爱。当然了,她把我的后背咬得血迹斑斑的事实或许是影响到我对她的偏见。我会试着更加胸怀开阔的。”接着我走去接受客人的点单,留下背后那个瞠目结舌状的山姆。 我在比尔的电话应答机上留下一条口讯。我不知道比尔计划如何应付波西亚,而我猜测在比尔播放口讯时,可能会有别人在场,所以我只是说“比尔,我收到了参加明晚的派对的邀请。要是你认为我该参加,请让我知道。”我没有自我介绍,因为比尔应该认得出我的嗓音。或许波西亚已经留下了一条加上了自我介绍的口讯,一想到这,我就火冒三丈。 当我在那天晚上开车回家时,我心里隐隐地希望比尔能等候在黑暗处,给我再来上一次“情爱突袭”,然而老宅和后院都鸦雀无声。当我注意到电话应答机上有小灯在闪烁时,我又振作了精神。 “苏琪,”比尔用平和的嗓音说,“远离森林。美娜德对我们的献祭并不满意。艾瑞克明晚会到良辰镇和她谈判,他也许会打电话给你。达拉斯的人——那些帮助了你的人——在向达拉斯的吸血鬼索要回报,他们有点得寸进尺了,所以我要搭乘阿努比斯航空公司的飞机去达拉斯和他们与斯坦碰头。你该知道我会住在哪儿。” 哎呀。比尔不会呆在良辰镇里帮我,他到了我的天地之外。或者他早就出了镇?现在是凌晨一点钟。我拨打了记在自己地址薄里的电话号码,是静滩酒店的号码。比尔还没有入住,尽管他的棺材(酒店员工将其称为比尔的“行李”)已经摆在了他的房内。我留下了一条口讯,我必须谨慎地措辞,使得口讯或许有点难以理解。 我真的是累坏了,因为我昨天晚上没有怎么睡觉,但我并不想独自去第二天晚上的派对。我深叹了一口气,打了什里夫波特市吸血鬼酒吧 “尖牙同盟”的电话。 “你已经来到了尖牙同盟——吸血鬼们每夜重生的地方。”应答机上的是帕梅拉的嗓音。帕梅拉是酒吧的合伙人之一。“咨询酒吧营业时间,请按一;派对预约,请按二;要和活人或者吸血鬼说话,请按三。或许你想要在我们的应答机上留下一条幽默感超强的玩笑话,请记住这点:我们会找到你的。”我按下了三。 “尖牙同盟。”帕梅拉的声音响起,听起来她似乎是世界上最烦闷无趣的人。 “嗨。”我故意露出生机勃勃的腔调,以抵消一夜工作下来的疲怠,“我是苏琪,帕梅拉。艾瑞克在么?” “他在魅惑害虫们呢。”帕梅拉说。我理解这句话是说艾瑞克正躺在酒吧底楼的椅子上,露出英俊而危险的样子。比尔告诉过我,一些吸血鬼和“尖牙同盟”酒吧签署了合约,必须一个礼拜露面一到两次,每次待上一定时间,那样观光客们就会不断地纷至沓来。艾瑞克作为酒吧主人,差不多每个晚上都会在那儿露脸。另外还有一家酒吧,吸血鬼们会自愿光顾那里,而观光客们会被拒之门外。我从来没有去过那里,因为坦率说来,我工作时看够了酒吧的百态。 “你能让他接下电话么,女士?” “哦,行的。”帕梅拉勉强应承道,“我听说你在达拉斯遇上了一场风波。”她一边行走,一边说话。并不是因为我能听见帕梅拉的脚步声,而是因为背景里的喧哗声忽而变弱忽而升高。 “难以忘却的风波。” “你认为斯坦•戴维斯这人怎样?” 嗯。“他是特立独行的人。” “我自己喜欢他那种小人物、不起眼的模样。” 我很高兴帕梅拉看不到我接电话时满脸震惊的模样。我从未想到帕梅拉也会喜欢男人。“他看上去没在和人拍拖。”我一边说,一边随意地漫想着。 “啊。也许我不久后会去达拉斯度个假。” 吸血鬼们会互生爱意,这对我来说也是新闻一条。我从未见过两个吸血鬼谈恋爱。 “我在这儿。”艾瑞克说。 “我在这儿。”对于艾瑞克的接电话技术,我感觉有点儿好笑。 “苏琪,给我吸子弹的小宝贝。”艾瑞克热切的嗓音听上去一往情深。 “艾瑞克,满嘴胡话的艾瑞克。” “亲爱的,你想要什么?” “我可不是你的亲爱的,你首先要晓得。然后呢——比尔说你明晚会过来?” “嗯,在森林里跺上几脚,寻找一下美娜德的踪影。美娜德觉得我们的祭品——一些葡萄酒和一头小牛仔——不够分量。” “你给她送去一头活牛?”我顷刻间心思滑到了别处,想及艾瑞克赶着一头母牛进拖车,然后把车开到洲际公路的路边上,开枪把它赶进树林。 “嗯,我们就是这么干的。帕梅拉、英迪拉和我一块干的。” “有意思么?” “有意思。”艾瑞克听上去有点儿吃惊,“我上一次处理活畜献祭,还是好几个世纪以前。帕梅拉是一位城市里长大的女孩。英迪拉对牛望而生畏,也帮不到什么忙。但是你想参加,下一次我要运输动物时就给你打个电话,你就来参加吧。” “谢谢,你真好心。”我一边说,一边感觉确信无疑,那将是一个我永远不会接的电话。“我打给你电话,是因为我需要你和我一起参加明天晚上的一个派对。” 艾瑞克沉默了良久。 “比尔不再是你那口子了?你们在达拉斯一时不合,就永远分手了?” “我本该这么说,‘我明晚需要一个保镖。’比尔他去达拉斯了。”我用手掌捆打着自己的额头。“这么说吧,解释起来要费一番工夫,但现在的情况就是我明晚需要去一个派对,那是个名副其实的•••呃•••放纵的派对。我需要有人陪我去,以防•••以防万一。” “真令人向往啊,”艾瑞克露出了心神陶醉的嗓音,“因为我要去你那一片,你就以为我也许会做一回保镖?去放纵派对?” “你看上去很像人类。”我说。 “这是一个人类的放纵派对?不包括吸血鬼在内?” “这是个不知道会有吸血鬼来参加的人类放纵派对。” “那么,我越看上去像人类,我就会越不可怕?” “是的,我需要探读派对上的人类的心思,窥视进他们的脑海。如果我引诱他们想到某件事情,然后探读到他们的内心想法,然后我们就可以离开了。”关于如何引诱别人想起拉法耶特的事,我刚好冒出了一个很棒的主意。如何告诉艾瑞克,会是一个麻烦。 “是这样,你想要我去一次人类的纵欲派对——一个不会欢迎吸血鬼上门的派对——然后你还想在我好好享受一番前就拍拍屁股走人?” “是的。”我几乎就要焦虑地尖叫起来。一不做二不休。“还有•••你想你能假扮成一名男同性恋么?” 艾瑞克又沉默了许久。“我需要何时到?”艾瑞克温柔地问。 “嗯。九点半行么?那样我还能向你简要介绍一下情况。” “九点半在你家见。” “我接回了电话。”帕梅拉告诉我,“你对艾瑞克说了什么?他现在双眼紧闭,脑袋前腰后摆。” “他是不是还在微笑?” “这我可瞅不见。”帕梅拉说道。 第十章 那天晚上,比尔没有打电话给我,我在第二天日落前就出门上班了。等我上完班回到家换装去“派对”时,比尔已经在电话应答机上留下了一条口讯。 “苏琪,你的留言含含糊糊,我费了好大劲才琢磨明白到底出了什么情况。”他说。比尔平常冷静的嗓音此刻显然露出了不悦,有点儿小脾气。“假如你要去参加派对,无论你要干些什么,千万别独个儿去。不值得冒险。让你的老哥或者山姆陪你去。” 啊呀,我已经请到了一位更加强大的同伴陪我去,所以我应该感觉无所畏惧。但不知怎么,我并不认为自己和艾瑞克同行的消息会让比尔安心。 “斯坦•戴维斯和约瑟夫•韦拉斯克兹哨口信向你问好,还有那位名叫巴里的门童。” 我笑了一笑,叠腿坐在了床上,身上只穿着一件旧绒布睡袍,一边听电话留言,一边梳理头发。 “我没忘记礼拜五的那个夜晚,”比尔在电话留言里用总是让我颤栗的声音说,“我永远不会忘记。” “礼拜五晚上发生了什么事?”艾瑞克突然问道。 我立即尖叫了一声。一旦等我感觉自己的心脏还待在原位,便手脚并用地爬下了床,双手握紧成拳,大踏步地朝艾瑞克走去。 “你年纪够大了吧,应该知道不该没敲门、没让里面的人应门就贸然闯进别人的居所。另外,我什么时候邀请过你进屋呢?”说完话,我不得不邀请艾瑞克入内,否则他就光站在门槛外面了。 “上个月我顺道来看比尔时,确实敲过门的。”艾瑞克倾尽全力装出一副很受伤的模样,“你没有应门,我以为自己听见有人说话,于是就闯进了屋。我甚至还呼喊了你的名字。” “你也许喊过我的名字,”我依旧怒气冲冲,“但你的举止糟糕透了,你该晓得!” “你准备穿什么去派对?”艾瑞克岔开了话题,开口问道,“假如这是一次纵欲派对,一个像你这样的好女孩该穿些什么?” “我不知道,”我被艾瑞克的提醒弄得一下子泄了气,“我知道自己本该穿得那种出没于纵欲寻欢派对的女郎,但我从未去过那种地方,尽管我非常清楚自己该穿出怎样的效果,但却不知道如何着装。” “我去过纵欲派对。”艾瑞克主动献策。 “为什么这没让我大吃一惊?你穿了些什么?” “我上回穿了一件皮衣;但这次我决心要穿这身行头。”艾瑞克今晚穿着一件修长的防风衣。现在他夺人眼球地脱下了衣裳,而我只能伫立原地死盯着艾瑞克。通常情况下,艾瑞克是那种会穿牛仔裤和t恤衫的男人。今晚,他穿了一件粉红色的背心和一条莱卡面料的紧身裤。我不知道他是从哪儿搞到这些衣服的;我也不知道有哪家公司会生产莱卡面料的特大尺寸紧身裤。粉红色背心和浅绿色裤子的搭配,真的就像詹森的那辆卡车侧身上的涡旋花纹。 “喔!”这是我此刻仅能想到的反应,“喔,这身外套真炫啊。”当你亲眼见到一位大个子穿着莱卡面料的衣服,那幕场景堪称达到想象的极致。我在极力抗拒下才没让艾瑞克转过身去。 “我认为自己没法让人信服我是个同性恋,”艾瑞克说,“但我以为这身衣着会传递出含义复杂的信号,几乎是任何诠释都有可能。”他冲着我扑闪着眼睫毛。艾瑞克肯定是挺享受这种假扮同性恋的经历。 “哦,是的。”我一边说,一边尽力不去瞅艾瑞克。 “我是不是该翻找一下你的衣柜,为你找一些衣服来穿?”艾瑞克提议说。实际上还未等我开口,他就已经拉开我的衣柜的顶层抽屉。 “不用,不用!我自己会找的!”我大喊道。然而,除了短裤和t恤衫,我找不到任何更加性感的服饰。不过,这些短裤是我的初中岁月的遗产,套在如今的我身上,就像“一只被毛毛虫躯壳包住的蝴蝶”,艾瑞克就是这么富有诗意地形容的。 “这更像是条热裤了。”我嘴上咕哝着,心中纳闷在我的余生中,身上的比基尼内裤系带会不会在屁股上留下勒印。我还穿上了一件很搭配的钢青色乳罩以及一件亚白色的小背心,露出乳罩上的许多装饰。这是我的一件备用的乳罩,比尔还未曾见过,所以我希望它能完好无恙。我的茶色肌肤依旧很抓人眼球,头发松松垮垮地披在肩后。 “嘿,我们的头发颜色一样啊。”我一边说,一边打量镜子里肩并肩站着的艾瑞克和我两个人。 “肯定的,宝贝。”艾瑞克冲我咧嘴笑道,“但你从来就是金色头发?” “你是不是盼望着自己能知道?” “嗯。”他径直说。 “啊哈,你就得自己琢磨了。” “我琢磨了,”他说,“到处都是金发姑娘。” “我从你的胸毛就能瞧出个大概。” 他提起我的胳膊,检查了下我的腋窝。“你这个蠢女人,把体毛剃干净。”说完话,他放下了我的胳膊。 我刚想开口就这话题再说上几句,突然意识到将带来一场灾难,转而说:“我们需要出发了。” “你难道不准备用点儿香水?”艾瑞克在嗅闻梳妆台上摆着的各个瓶子,“哦,用这个吧!”他抛给我一瓶香水,我不假思索地接住了瓶子。他的眉毛扬了起来。“苏琪小姐,你摄入的吸血鬼血比我想象的还要多。” “‘迷恋’牌香水。”我望着香水瓶,说道,“哦,好吧。”我小心翼翼地不去应答艾瑞克的评论,在双乳之间和膝盖后面轻抹上一些“迷恋”牌香水。我估计这样抹香水,自己就从头到脚都笼罩在香氛之中了。 “我们的计划是什么,苏琪?”艾瑞克饶有兴趣地看着我抹香水,开口问道。 “我们要去一个蠢兮兮的所谓‘性爱派对’,然后尽量不掺和进纵欲寻欢,同时我从那儿的人的脑袋里收集情报。” “关于什么事情的情报?” “莫洛特酒吧的厨师拉法耶特被害案。” “为什么我们要做这事?” “因为我喜欢拉法耶特。还为了洗清安迪•贝尔弗勒谋杀拉法耶特的嫌疑。” “比尔知道你在试图救出贝尔弗勒家族的人么?” “你为何这么问?” “你该知道比尔痛恨贝尔弗勒家族。”艾瑞克说话的腔调仿佛这是路易斯安那州最广为人知的事实。 “不知道。”我说,“我根本不知道。”我坐在床边上的椅子上,眼睛紧盯艾瑞克的脸孔。“为什么?” “苏琪,你得亲自去问比尔。那么收集情报是不是我们去派对的惟一原因?你不会是机灵地用这当借口,好和我约会吧?” “拜托了,艾瑞克,我还没聪明到那份上。” “苏琪,我认为你是在欺骗自己。”艾瑞克说话间露出了一个灿烂的微笑。 我突然记起,根据比尔说的,艾瑞克现在能感应到我的情绪。我不禁想知道艾瑞克到底知道多少我自己都不清楚的事情。 “听着,艾瑞克。”在我俩踏出房门、穿过门廊的时候,我又开口说话。紧接着,我不得不临时打住,在心里细想如何将欲说之事全盘抛出。 艾瑞克静静地等待着。今夜天色阴沉,老宅附近的森林感觉更加逼近过来。我知道今夜感觉压抑,只是因为我将要参加一次自己感到厌恶的活动。我将会知道一些别人的真相,而我既不了解,也不想去了解这些事情。去搜集这种我耗尽一生学习如何将之屏蔽在外的消息,看上去是蠢事一桩。但我感觉对安迪•贝尔弗勒怀有一份职责,我要查明真相;我也以一种奇怪的方式尊敬波西亚,因为她为了拯救自己的哥哥,愿意承受令她讨厌的苦难。波西亚怎么会对比尔感到一种真实无比的憎恶?我对此就是无法理解,但如果比尔说波西亚畏惧他,那么就是实情。我一想到在这个即将来到的晚上,就要目击到我认识了一辈子的人的那些神秘而真实的嘴脸,我也害怕得要命。 “别让我遭遇什么事故,好吧?”我径直对艾瑞克说,“我不想和派对上的人搅和在一起。我估计自己是害怕发生什么事情,一些人行为过分。即便是为了让被害的拉法耶特得以安息,我也不乐意和那些人发生性关系。”那才是我真正的恐惧,我知道此刻才敢承认:一些轮齿会滑过,一些安全措施会失效,而我会成为一个受害者。在我还是小女孩的时候,一些事情降临到我的头上,那是一些我既无法避免也无法控制的事情,一些令人不敢相信的邪恶事情。我简直是宁可再死一次,也不愿再次遭受这样的侮辱。这也就是我为什么要竭力抗争加布,也是为何戈弗雷杀死他的时候我会大松一口气。 “你信任我?”艾瑞克诧然地问。 “嗯。” “苏琪,那•••很疯狂。” “我并不这么想。”我不知道对艾瑞克的这份信赖源自于何处,但它确实存在。我穿上了一条随身带着的拖至大腿处的厚外套。 艾瑞克摇晃着满头的金发,拉紧了身上的防风外套,打开了他的那辆红色“巡洋舰”汽车的车门。我会很有型地到达那个纵欲派对。 我向艾瑞克指了指去含羞草湖的方向,然后就趁着汽车飞速地驶过狭窄的双车道马路,开始向艾瑞克交代尽可能多的背景事件。艾瑞克开车时兴致勃勃,活力十足——充分体现了一位很难再丢掉小命的吸血鬼的冲劲。 “记住,我可是凡人呐。”在高速地拐过一处弯道后,我冲艾瑞克喊道,心里直盼望自己的手指甲能长得够我咬住。 “我常常想起你是凡人。”艾瑞克眼睛盯视着面前的路面,嘴上说着。 我不知道该如何理会这件事,所以我转而去想那些让人放松的好事。譬如比尔家暖烘烘的浴缸。等到达拉斯市吸血鬼开出的发票兑现,我将从艾瑞克那里拿到一张很不错的支票。詹森连续好几个月和同一个姑娘拍拖,这也许意味詹森认真对待那位姑娘了,或者是因为詹森已经交往过了本教区所有的适龄姑娘(还包括一些已婚的女人)。还有,在今晚这个美丽凉爽的夜晚,我坐在这辆靓车里兜风。 “你很开心。”艾瑞克说。 “嗯,确实。” “你会安安全全的。” “谢谢。我知道自己会没事的。” 我用手指了下写着“福勒家”的小路牌,路牌指向一条被桃金娘属植物和山楂树掩映着的车道。汽车一打转,开下一条遍布车撤的沙砾短道,两侧种植着树木。车道陡峭地通向坡下。“巡洋舰”沿着深深的车撤颠簸地行使,艾瑞克皱起了眉头。等到车道平缓下来,与木屋所在的那块空地平齐,车道的坡度让木屋的屋顶看上去没有比湖畔的道路低太多。木屋前面被碾平的泥地上停着四辆汽车。窗户开启着,好让夜晚乍然而起的冷冽清风吹进屋,百叶窗垂落着。我能听见屋内飘出的声音,但听不清具体说句。我突然踌躇不决,不敢迈进简•福勒家的木屋。 “我能不能假扮成男女通吃?”艾瑞克问我。装扮成双性恋看上去没有烦扰到他;假如硬要描述,艾瑞克瞅上去还很愉快。我俩彼此相对,站在艾瑞克的车子旁边,我的双手插在外套的口袋里。 “行。”我耸了耸肩。有谁会关系扮成什么?这就是伪装。我在眼角逮到了一丝动静,有人在一帘稍微拉起的百叶窗后面窥视我俩。“有人在监视我俩。” “那么我会表现得很友好。” 那时候,我俩早已经出了车。艾瑞克伏下身,还没有把我拉近,他的嘴巴就凑到了我的唇上。他没有紧紧抓住我,我感觉相当地放松。我一点都不晓得自己一定得亲吻别人,因此我将全部心思放到了接吻上。 也许是因为我拥有天生的接吻才能,又由一位高明的老师将之培育成熟。比尔已经断言我是一位高超的接吻者,而我想给足艾瑞克面子。 【从艾瑞克身上的那条莱卡紧身裤的状态来判断,我的热吻成功了。】“准备进去了么?”我发问道,同时努力将自己的眼神放在艾瑞克的胸脯上方。 “其实还没有,”艾瑞克说,“但我估计必须得进去了。至少我瞧上去很在状态。” 这是我第二回亲吻艾瑞克,我在接吻中享受了太多,虽然一想到这我就很气馁,但当我和艾瑞克穿过空地高低不平的地面时,还是感觉自己嘴角泛起了笑意。我俩拾阶而上,踏上一块宽敞的木制平台,平台上放着平常见到的那种铝合金折叠椅和一架大大的煤气烧烤架。艾瑞克拉开纱门,随之响起了吱嘎声,我轻轻地叩响了内层的房门。 “是哪位啦?”简应答说。 “是苏琪和一位朋友。”我回答说。 “哦,欢迎呐!赶快进来!”她招呼说。 我推开房门,屋内的所有脸孔都转向我俩。当艾瑞克跟在我身后进来,欢迎的笑脸立马变成了震惊的脸庞。 艾瑞克站到我身旁,外套搭在胳膊上:面对众人神情的大转变,我几乎就要咒骂起来。屋内的所有人在一分多钟后都意识到艾瑞克是一位吸血鬼,等到那股惊骇感风平浪静,好几双眼睛扑闪着,上上下下地打量艾瑞克的身躯,将他的身量收入眼底。 “嘿,苏琪,你的这位朋友是谁呐?”简•福勒年纪三十来岁,已经离了几回婚,身上穿着一件像是蕾丝内衣的衣服。简的头发漂染过,被专业地弄成了乱发,她的化妆更适合放在戏剧舞台上,如若放在含羞草湖旁边的这栋木屋里,效果就显得有点喧宾夺主。但我估摸着简作为女主人,她觉得自己可以穿着任何能让自己纵欲的服饰。我脱下了外套,然后尴尬地忍受了众人的一番打量,就像艾瑞克刚才受到的“检阅”那样。 “这位是艾瑞克,”我说,“我希望你们不会介意我带一位朋友过来吧?” “哦,人越多就快活,”简无比真诚地说,她的眼神从始至终没有离开过艾瑞克的脸庞,“艾瑞克,我能给你拿点什么喝的?” “有血液么?”艾瑞克充满希望地问道。 “耶,我想我这儿有一些o型的人造血液。”她回答说,眼神无法从艾瑞克的那条莱卡紧身裤上挪开。“有时候我们•••假扮吸血鬼。”她醒目地扬起了眉毛,有点儿像是在向艾瑞克暗送秋波。 “不再需要假扮吸血鬼了。”艾瑞克说,同时向简回了一个眼神。他和简一起向冰箱走去,一边还想要拍打“鸡蛋”的肩膀,“鸡蛋”的脸庞一下子亮堂了起来。 哦,好吧,我已经明白自己知晓了几件事。“鸡蛋”身边的塔拉一直愠怒,黑色的眉毛压在黑色的眼眸上。她穿了一套鲜红欲滴的胸罩和紧身短裤,打扮得十分漂亮,脚趾甲和手指甲都涂抹成了鲜红色,与衣服很搭配,唇膏的颜色也是如此。塔拉在来之前精心地打扮过。我撞上她的眼神,她挪开了视线。无需用到读心术,我就能察觉到她心中的羞愧。 麦克•斯宾塞和克里奥•哈达威坐在左手墙边的一张旧长椅上。整间木屋基本上就是一间大房间,右边的墙边上安装着一个水槽和锅炉,远端还有一间建造进墙壁里面的浴室。整个屋子里放着废旧的家具,因为在良辰镇里,大家总是这样利用旧家具。然而,多数的湖畔木屋里都不会醒目地放上一块柔软的厚地毯,同时随意地抛掷了这么多的枕头,也不会每扇窗户都挂着厚百叶窗。除此之外,那块柔软的地毯上分散放着各种小玩意儿都很淫秽下流。我甚至都不清楚其中几件是什么东西。 但是我在脸上挂了一副兴高采烈地笑容,和往日里见到克里奥•哈达威一样,给了她一个拥抱。她在经营高中餐厅的时候,自然一直穿着更多的衣服。麦克下身穿着的那条东西,根本算不上是短裤,压根就不能算是衣服。 哎呀,我事先知道派对之行会很糟糕,但我估摸着一个人就是没法准备好应付一些场面。克里奥的那对硕大的、仿若牛奶巧克力的棕色rx房上闪烁着某种油脂的亮光,麦克的私处同样也是光泽闪耀。我甚至不愿想及它们。 麦克想要抓住我的手,大概是想让我帮他抹油,但是我滑向一边,退到了“鸡蛋”和塔拉的身边。 “我肯定从没想过你会来。”塔拉说。她也在微笑,但并非真心实意地快乐笑脸。事实上,塔拉看上去相当悲惨。也许是因为此刻汤姆•哈达威正跪在塔拉的身前,亲吻着她的大腿内侧。兴许是因为“鸡蛋”对艾瑞克产生的显而易见的“性”趣。我想要正视塔拉的眼眸,但我感觉恶心死了。 从我迈入木屋到现在为止,只过去了五分钟,但我很情愿打赌,这五分钟是我一生中最长久的五分钟。 “你真的是经常干这种事?”我愚蠢地问塔拉。艾瑞克站在冰箱前和简聊天,“鸡蛋”的眼睛盯在艾瑞克的私处上,手指开始摸索着松开我的短裤和扣子。“鸡蛋”又在喝酒了,我能闻者气味。他双目无神,下巴松弛了下来。“你朋友的那玩意儿真大。”他说话的样子仿佛嘴角都流下了口水,也许真的就是这样。 “比拉法耶特大了许多。”我轻声说道,“鸡蛋”的视线一下子对准了我的眼睛,“估摸着拉法耶特肯定很受欢迎。” “哦,对的。”“鸡蛋”决定避开我的陈述,“是的,艾瑞克•••硕大无比。类型丰富点,肯定有好处。” “就像良辰镇一样类型丰富。”我努力不露出得意洋洋的语气。我忍受住了“鸡蛋”慢腾腾的解扣过程。这是一个大错误。“鸡蛋”刚刚想到了艾瑞克的屁股,还有关于艾瑞克的其他事情。 再来看艾瑞克的表现,他从身后贴紧我,伸出手臂环抱住我,拉我到他身边,令我摆脱了“鸡蛋”笨拙的手指。我躺倒艾瑞克怀里,真的是很高兴有他陪我。我意识到那是因为我之前料想艾瑞克会行为不端。但是见识过你认识了一辈子的朋友们的淫乱表现,天啊,那可真恶心,我不太确信自己能够避免表现出倒胃口的表情,因此我贴在艾瑞克身上摇摆起身躯。当他发出了愉悦的声音,我在他的怀里转了个身,面朝向艾瑞克。我伸出胳膊圈住艾瑞克的脖子,抬起了头。他快乐地配合着我沉默的暗示。随着我的脸庞隐藏起来,我的头脑在自由奔腾。我开启了精神屏蔽,同时艾瑞克用舌头探开了我的双唇,因而我感觉自己完全地手无寸铁。这间房里有几位非常强劲的“心思发送者”,我感觉自己不复存在,像是成为了一根容纳别人汹涌袭来的思绪的管道。 我能品味到“鸡蛋”的心思。他正在回忆拉法耶特:他那褐色的精瘦身体,天生的精巧十指,化妆极浓的双眼。他正在回忆拉法耶特轻声细语的建议。接着,他想起很多不快的事情,中断了那些快乐的回忆:拉法耶特在激烈、尖锐地抗议••• “苏琪,”艾瑞克在我耳边小声嘀咕,我认为房间里没第二个人听得见,“苏琪,放轻松。我帮你。” 我伸出手拍打艾瑞克的脖子。我发现有人站在艾瑞克身后,那人又点儿想从背后和他做爱的意思。 简的手掌绕过艾瑞克,开始抚摸我的后背。因为简与我的身体直接接触,她的心中所想变得非常清晰;她是一位出众的“心思发送者”。我像翻动书页一样浏览起简的心思,但却没读到任何有趣的东西。她只是想到了艾瑞克的身材,为自己对克里奥rx房的迷恋而感到忧心忡忡。她根本没有想到我。 我又往另一个方向查探,钻进了麦克•斯宾塞的头脑,不出我所料,发现了一堆杂七杂八的肮脏事情。我发现当麦克用双手摇晃起克里奥的rx房,他眼前出现的是其他棕色的肉体,柔软而又毫无生气。当麦克回忆起这幕场景,他的肉体随之被唤起。在麦克的记忆中,我还看见简睡在凹凸不平的长椅上;拉法耶特抗议说如果他们不停止伤害他,他会告诉所有人自己都干了些什么,以及他又哪些同伙,接着麦克的拳头就落了下来,汤姆•哈达威跪在拉法耶特这个黑人精瘦的胸膛上••• 我必须离开这儿。我再也忍受不下去,即便我刚才没有了解到那些自己需要知道的事情,也是如此。我也不晓得波西亚是如何挨下去的,特别是因为她没有我的“天赋”,必须得老老实实地待在这儿打听所有的事情。 我感觉简的手掌在按摩我的屁股。这是我见过的最无趣的性爱了;性与心智和灵魂分离,与爱情或感情分离,甚至连简单的喜欢都没有。 根据我那位结果四次婚的好友艾琳的意见,男人在这种性爱上毫无障碍。很明显,一些女人也不存在这方面的障碍。 “我必须要出去一下。”我轻声在艾瑞克耳边说话。我知道艾瑞克听得见。 “和我一道。”艾瑞克回答说,我几乎仿佛是在脑子里听到艾瑞克说话。 艾瑞克扛起我,将我抛至他的肩头。我的头发垂落下来,几乎碰到了艾瑞克的大腿中部。 “我俩要出去一会儿。”他告诉简,我跟着听见一声重重的响声。艾瑞克亲吻了简一下。 “我也能去么?”她用玛莲•迪特里希娇喘吁吁的声音说话。幸亏我的脸蛋上没有显示出这种表情。 “让我俩自个儿待一会儿。苏琪仍旧有点儿腼腆。”艾瑞克承诺说,这种承诺就好比一桶全新口味的冰淇淋能够带给你的期许那样。 “要让苏琪火辣辣的哦。”麦克•斯宾塞用沉闷的嗓音说,“我们都想见到苏琪欲火撩人的模样。” “火辣死了。”汤姆•哈达威脑袋埋在塔拉的双腿中间,出声说道。 接着——上帝保佑艾瑞克啊——我俩迈出房门,艾瑞克把我放在“巡洋舰”的引擎上,躺到了我的身上,不过艾瑞克的双手撑在引擎罩上,承担了他的大部分体重。 艾瑞克低头看着我,脸庞像风暴雨里的一艘船的甲板那样倾斜下来。他的獠牙外伸,双眼圆睁。眼白属于那种纯正的白色,因此我看得见。天色很黑,我看不见艾瑞克眼睛里的蓝光,即使我想看也看不见。 而我并不想。“那•••”我开口欲言,可又不得不立刻打住。我深吸了一口气。“你如果想称呼我是虚伪的乖乖女,完全可以,我不会责备你,毕竟来这儿是我的主要。但你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我想今夜可怕极了。男人真的喜欢做那种事?毫无感情地操女人?和那些你甚至都不喜欢的人做爱,真的有意思么?” “苏琪,你喜欢我吗?”艾瑞克问我。他更加重地压在了我的身上,轻轻挪动了身子。 啊哦。“艾瑞克,记得我们来这儿的原因么?” “他们看着我俩呢。” “就算他们看着我俩,你还记得么?” “是的,我还记得。” “那么,我们需要离开了。” “你找到证据了?你知道自己想调查什么吗?” “我今夜找到的证据比以前多不了多少,不是那种你能呈送法庭的证据。”我逼着自己伸出胳膊围住了艾瑞克的胸膛。“但我知道了凶手是谁。是麦克和汤姆,也许克里奥也掺和其中。” “很有趣。”艾瑞克一点都不真挚地说。他的舌头撩动着我的耳垂。我恰好特别喜欢这种小动作,感觉自己的呼吸加速起来。也许对于毫无感情的性爱,我并不像自己以为的那样有抵抗力。但是呢,在我不怕艾瑞克的时候,我还是蛮喜欢他的。 “没兴趣,我就是讨厌今夜的经历。”我一边说,一边在心里下定了结论,“我哪个部分都不喜欢。”我用力推了艾瑞克一下,然而并不管用,“艾瑞克,你听我说。虽然这点儿小忙微乎其微,可我已经尽力帮助拉法耶特和安迪•贝尔弗勒。安迪要从我获得的这点儿线索开始查案。他是一位警察,能查出可以呈上法庭的证据。我的无私精神不足以支撑我继续调查下去。” “苏琪。”艾瑞克说。我不认为艾瑞克听进了我的一番话。“跟了我吧。” 哎呀,他真是太直截了当了。 “不,”我用最斩钉截铁的声音说,“不。” “我会保护你的,别怕比尔。” “你才是那个需要保护的家伙!”当我回想起这句回话,我并不感到自豪。 “你以为比尔比我更强?” “我没工夫扯淡。”接着我继续说道。“艾瑞克,我感谢你自愿帮组我,我也感谢你愿意来眼前这个可怕的地方。” “请相信我,苏琪,相比我去过的一些地方,这一小堆渣滓什么都算不上。” 我绝对相信艾瑞克。“行,但这个地方对我来说很可怕。现在,我明白到自己应该早就知道今晚会——啊——唤醒你的渴望,但是你知道我今晚不会来这儿和任何人做爱。比尔是我的男朋友。”尽管在同一个句子中同时出现“男朋友”和“比尔”感觉有点儿可笑,但是不管怎样,“男朋友”就是比尔在我那方小天地里的功能。 “我很高兴听到这话。”一个熟悉的冷酷声音响起,“否则,眼前这幕场景会让我纳闷的。” 哦,好极了。 艾瑞克从我身上爬了起来,我手脚并用地跳下汽车的引擎盖,跌跌撞撞地向比尔的嗓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苏琪,”当我走进比尔,他说道,“局势发展到我不能让你孤身一人去任何地方。” 在昏暗的光线下,我勉强辨认出比尔见到我并没有很开心。不过我不会为了这而责怪他。“我犯了一个大错。”我发自心底说道。然后,我拥抱了比尔。 “你闻起来的味道像艾瑞克。”比尔将脑袋埋在我的发丝间,开口说。啊呀,在比尔看来,我闻起来永远有别的男人的气味。我感觉心中涌起一股苦恼和羞愧,意识到马上就将有事发生。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安迪•贝尔弗勒从灌木丛里迈了出来,手中执着一杆枪。他的衣服看上去被扯破了,无迹斑斑,手中的那杆枪硕大无比。 “苏琪,离吸血鬼远点。”安迪叫道。 “不。”我搂住了比尔。我不知道到底是我在保护比尔,还是比尔在保护我,但是如果安迪想让我俩分开,我就要逆他的意思办。 从木屋的门廊传来了一阵乍然而起的喧闹声。有人无疑在从窗口窥看——我有点儿纳闷,是不是艾瑞克造出了这阵动静——因为尽管没有响起说话的声音,空地里的这回摊牌已经吸引了屋内的纵欲狂欢者的注意。艾瑞克和我在外面的那阵时间里,纵欲派对一直在进行。汤姆•哈达威和简都是赤身裸体着。“鸡蛋”塔利瞧上去愈加的醉醺醺。 “你闻起来的味道像艾瑞克。”比尔用嘶嘶的声音再次说道。 我从比尔身边退下,完全忘记了安迪和他的那杆枪。我的脾气开始发作。 我发脾气极为罕见,但也并不像过去那样罕见。发发脾气会让我感到心怡气爽。“是啊,嗯啊,我甚至都说不清你身上的气味像什么!就我所知,你和六个女人交往过!根本就不公平,对吧?” 比尔无比震惊,目瞪口呆地看着我。艾瑞克在我身后一阵大笑。木屋平台上的人群在沉静中感到心醉神迷。同时,安迪认为我们大家不该忽略他这位拿着枪的男人。 “你们站成一团。”安迪咆哮说,他已经喝多了。 艾瑞克耸了耸肩。“贝尔弗勒,你和吸血鬼打过交道么?”他问道。 “没有,”安迪说,“但我能打死你,我准备了银质子弹。” “那——”我想要说话,但比尔的手掌捂住了我的嘴巴。银质子弹只会对狼人有致命作用,但是吸血鬼对银质子弹当然会有不适的反应,被击中要害部位的吸血鬼还会饱受痛苦。 艾瑞克扬起了眉毛,走向木屋平台上站着的那帮纵欲狂欢者。比尔牵住了我的手,我俩也向那群人走去。我心中一度想要知道比尔在想些什么。 “拉法耶特是你们中的哪个人杀死的,或者凶手是你们所有人?”安迪咆哮说。 我们全都一声不吭。我站在塔拉身边,她穿着红色内衣裤,浑身瑟瑟发抖,塔拉被吓坏了。我不禁想知道探明安迪心中所想会不会有帮助,然后开始聚精会神地探读安迪的心思。我能告诉你,醉汉们的心思读不清楚,因为他们只会想一些愚蠢的事情,他们的想法相当不可靠。他们的回忆也很不可靠。安迪此刻没有太多的念头,他讨厌空地上的所有人,甚至都讨厌他自己,他还决心要从哪个人嘴里撬出真相。 “苏琪,到这儿来。”他大喊道。 “别过去。”比尔干脆利落地说。 “30秒内我要她站到我身边,否则我会打死——她!”安迪一边说,一边把枪口对准了我。 “如果你胆敢开枪,你肯定活不过30秒钟。”比尔说。 我相信比尔的话。显然安迪也相信。 “我不关心。”安迪说,“苏琪一命呜呼,对这个世界无关紧要。” 哎呀,安迪的这番话让我再次愤怒欲狂。我的怒火刚刚开始平息,但是此刻又熊熊燃起。 我摆脱比尔的拥抱,跺着脚走下台阶,向平地走去。我因怒火而变得盲目,对安迪的枪视而不见,不过我现在震怒得就想擎住安迪的卵蛋,然后使劲地捏啊捏。那么干的话,安迪依然会击中我,但他也会很受伤。然而,那种行为和酗酒一样都是不利于自己的。为了一时的心满意足,是否值得付出那种代价? “现在,苏琪,你探读到了那些人的心思,你能告诉我人是谁杀的么?”安迪命令说。他用那双大手攥住了我的脖颈后部,就好象我是一只毫无教养的小狗,将我旋转了个身,面向木屋的平台。 “你到底认为我在这里做什么,你这个蠢材?你认为我会和这些混蛋搅和在一起,我就是这样消磨时光的?” 安迪捏住我的脖子摇晃了我一下。我体格强健,如果我要挣脱安迪,抓住他的枪,胜算会很大,但还够不上易如反掌、让我放心的程度。我决定再伺机等待片刻。比尔在试图获取塔拉的好感,也可能是“鸡蛋”。说不清他的目标是哪个。 在树林边缘,有一只狗在悲嗥。我眼珠子骨碌一转,瞟向那个方向,脑袋怎么也动不了。哎呀,好极了,好极了。 “那只是我养的牧羊犬,”我告诉安迪,“叫做迪恩,还记得么?”山姆本来可以人形身份来帮助我,但既然他以牧羊犬的伪装来到了这儿,他就必须一直伪装保持下去,否则就要冒身份曝光的风险。 “嗯,你的狗在这儿做什么?” “我从来不会射狗。”安迪的语气真的很震惊。 “哦,看来除了我谁都不会射狗,行。”我嘲讽地说。 牧羊犬啪嗒啪嗒地走到我和安迪站立的地方。我不禁想知道山姆在想些什么,当他变身为最喜欢的化身时,是否保留了人类的思想?我滚动眼珠,望向安迪手里的枪,山姆,或者说是迪恩的视线随之也投向那杆枪,但眼神里没有多少理解和会意,我无法作出估计。 牧羊犬开始吠叫,牙齿毕露,怒目瞪视这那杆枪。 “狗儿,退步。”安迪生气地说。 假如我能让安迪有一分钟无法动弹,吸血鬼就能抓住他。我在脑海里计划出所有的行动,我必须用两只手抓住安迪握枪的那只手,将枪口往上拔。但安迪像眼前这样戒备提防着我,令我的计划不易实施。 “不要,甜心。”比尔说。 我的眼睛眨巴着望向比尔,感到非常震惊。比尔的视线从我的脸蛋挪向安迪的身后。我明白了他的暗示。 “哦,是像只小崽子那样被扣押住了?”安迪身后响起了询问的声音。 哦,真是好极了。 “我的信使!”美娜德绕着安迪转圈子,信步走着,最终站到了安迪的右边,距离他只有几米远。美娜德并没有站在安迪和平台上那群人中间。她今夜身上干干净净,依旧是一丝不挂。我猜想她和山姆刚才在树林里肆意玩闹,然后听到了动静。她黑色的长发纠缠在一块,一直垂落至臀部。她看上去一点都不觉得冷。我们其余人(除了吸血鬼)都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了空气中的寒意。我们的这身打扮是为了参加性狂欢派对,而不是为户外派对准备的。 “哈罗,信使。”美娜德对我说,“上次我忘记介绍自己了,我的狗儿伙伴提醒了我。我是卡利斯特。” “卡利斯特小姐你好。”我因为不知该如何称呼她,就径直叫她“小姐”。我本该向她点头致意,但安迪掐住了我的脖子,令我无法动弹,我的脖颈确确实实开始作痛了。 “这位意志坚定、抓住你不放的勇者是谁?”卡利斯特悄悄靠近。 我不晓得安迪此刻的神态如何,但是站在平台上的所有人同时浮现出心醉神迷和恐惧的模样,当然艾瑞克和比尔要除外。他俩在谨慎地往后退,远离那几个人。这不是个好迹象。 “这位是安迪•贝尔弗勒,”我用嘶哑的声音说,“他遇上了一个麻烦。” 我能从自己皮肤上疙瘩直冒的情形中觉察到美娜德又往前靠近了。 “你从没见过像我这样的人,对吧?”美娜德对安迪说。 “没有。”安迪承认道。他听起来已经晕头转向了。 “我漂亮么?” “漂亮。”安迪毫无犹豫地说。 “我值得收到进贡么?” “值得。”安迪说。 “我喜欢醉醺醺的人,而你就喝得烂醉如泥,”卡利斯特欣喜地说,“我喜欢肉体的愉悦,而这些人性欲强盛。这个地方再适合我不过了。” “哦,好的。”安迪半信半疑地说,“不过这些人里面有一个是杀人凶手,我需要知道是谁。” “不止一个。”我嘀咕说。安迪想到我还在他的手上,又晃动了我一下。我真的是厌烦透了这种处境。 美娜德此刻已经靠近到可以碰触到我的位置。她轻轻地拍打了下我的脸蛋,我嗅到她的手指上有泥土和酒的气味。 “你没喝醉。”她评论说。 “我没醉,女士。” “你今晚也没享受到肉体的愉悦。” “哦,请容我慢慢来。”我说。 美娜德笑出了声,“呵呵”的笑声音调极高,持续了许久。 安迪因为美娜德的靠近变得越来越惊慌失措,紧攥住的手也随之而松驰下来。我不清楚站在平台上的那帮人心里有何念头,但安迪知道了他撞见一位暗夜出没的奇特生物。他遽然放开了我。 “赶快到这儿来,新来的姑娘,”麦克•斯宾塞唤道,“让我来好好瞧瞧你。” 我摔倒在地上的一个土堆上,迪恩在我身旁亲热地舔着我的脸蛋。从我所处的位置看过去,我见美娜德的手臂环抱住安迪的腰部。安迪将枪换到左手,好用空出的手去回应美娜德的抚摩。 “现在,你想要知道些什么?”她问安迪,嗓音平静中又透着股理性。她懒散地挥舞着一根上头绑了一簇羽毛的长棒。这根棍名叫神杖,我在百科全书里查阅过“美娜德”的词条。现在即便我死了,也是个肚子里有墨水的人了。 “那群人中间有一个人杀死了一位名叫拉法耶特的男人,我想知道是哪个干的。”安迪带着酒鬼咄咄逼人的语气说。 “亲爱的,你肯定会如愿以偿。”美娜德低声说,“我是不是该去为你找出凶手?” “请吧。”安迪乞求说。 “好吧。”美娜德扫视了那群人,冲着“鸡蛋”弯下了手指。塔拉举起胳膊,想要拉住他,但“鸡蛋”脚步蹒跚地走下台阶,向美娜德走去,一边走还一边咧嘴傻笑。 “你是女孩?”“鸡蛋”问她。 “任你咋想,都算不上是女孩,”卡利斯特说,“你喝了不少酒。”她用神杖碰了他一下。 “哦,是啊。”他附和说。“鸡蛋”脸上的笑容荡然无存,他凝望卡利斯特的眼眸,浑身颤抖不止,双眼放着亮光。我望了眼比尔,见到他的眼睛盯在地面上。艾瑞克正看着他的那辆车的引擎罩。大家都没有留意我,于是我开始向比尔缓缓爬去。 事态真是一团糟糕。 牧羊犬走到我的身边,焦虑不安地用鼻子拱我。我感觉它是想催我快爬。我爬到比尔的腿根处,抓住了那双腿,感觉比尔的手抚摸着我的头发。我吓得要命,怕闹出大动静,不敢站起身。 卡利斯特伸出了一双细瘦的胳膊挽住“鸡蛋”,开始对他耳语。“鸡蛋”点了点头,也对卡利斯特耳语了几句。卡利斯特亲吻了“鸡蛋”,然后他变得全身僵硬。当卡利斯特离开了“鸡蛋”,悄悄地走向平台,站立着的“鸡蛋”全身都僵住了,眼睛凝望树林。 卡利斯特在艾瑞克身旁止步,后者比我和比尔更接近平台。她上上下下地打量艾瑞克,又浮现出那种可怕的微笑。艾瑞克死死地盯住卡利斯特的胸部,谨慎小心地躲避她的视线。“可爱极了,”她说,“可爱极了。但不适合我,你这个英俊的吸血鬼。” 接着,卡利斯特走向平台上的那群人。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嗅进了酒精和性爱的芬芳。她用力地嗅闻,仿佛跟踪别人,接着转过身,面向麦克•斯宾塞。他那中年人的肉体在凛冽的寒风里并不太好看,但卡利斯特似乎很欣喜见到他。 “哦,”她快活地说,仿佛刚刚收到了一份礼物,“你很有自尊心!你是一位国王么?你是一位伟大的战士么?” “不,”麦克说,“我经营着一家殡仪馆。”他听上去并不确定。“夫人,你是什么?” “你以前见过像我这样的么?” “不。”他说。所有其他人也都摇了摇头。 “你不记得我的第一次拜访了?” “不记得,女士。” “但你以前向我献祭过。” “我?献祭过?” “哦,是的,在你杀死那个小个子黑人的时候。挺俊俏的黑人。他属于我的次等子嗣,是一个挺适合我的祭品。我感谢你把他留在了酒吧外面;酒吧是我格外喜欢的地方。你难道没有在树林里发现我?” “夫人,我们没有向你献祭。”汤姆•哈达威说,他的深色肌肤上冒出了鸡皮疙瘩,xxxx垂落下来。 “我看见了你。”她说。 紧接着,四周万籁俱静。湖畔的林地里原本总是充满着细微的动静,此刻却变得静谧极了。我小心翼翼地站起身,立在比尔身边。 “我喜欢性爱的暴力,喜欢酒精的气味。”美娜德仿佛处在梦幻之中,“我会从几公里以外跑来,就为了这两样东西。” 所有人类的脑袋里涌出恐惧的情绪,开始填满我的头脑,占据了每一块空间。我伸手捂住脸孔,尽我全力匆匆建成最强大的精神防御,但我仍然无法将恐惧情绪容纳其中。我的后背拱起,咬住自己的舌头,这才没胡言乱语。当比尔转身面向我,我感觉到了他的动作,接着艾瑞克站到了比尔身边,他俩将我夹在了中间。在彼时彼境下,被夹在两位吸血鬼中间并无丝毫色情的成分。他俩如此紧急地想要我保持静默,其间充满了恐惧,难道是因为有什么东西吓坏了吸血鬼?牧羊犬紧紧贴在我的双腿处,仿佛是要向我们提供保护。 “你在做爱的时候攻击了那个黑人,”美娜德对汤姆说,“你打了他,因为你很高傲,而黑人的奴才相让你恶心,令你兴奋。”美娜德伸出瘦骨嶙峋的手掌,爱抚着汤姆的深色脸孔。我能在他的眼眸里望见眼白。“还有你,”——她用另一只手拍打着麦克——“你也打了他,因为你陷入了疯狂。另外他还威胁要告密。”美娜德的手掌离开了汤姆,抚摩起了克里奥。克里奥在走出木屋前披上了一件毛衣,但却未扣紧纽扣。 因为塔拉一直在避免引起他人注意,她开始往后却步。她是几个人中仅有的未被恐惧情绪弄得全身僵硬的一位。我能感觉塔拉心中燃起了希望的星火,生存下去的渴望。塔拉蹲伏在平台上的一张熟铁桌子下面,紧缩成一团,合拢了眼睛。她不断地向上帝许诺,假如他能帮助她脱离困境,她未来就将循规蹈矩地生活。这一切也都涌进了我的头脑。其他人的恐惧和心悸开始登封造极,他们释放的情绪是如此的剧烈,冲破了我设立的所有防御,我感觉自己的躯体开始了颤动。我不再归我自己所有,身体内只有恐惧。艾瑞克和比尔彼此挽着手臂,将我笔直地抱起在他俩中间,稳如泰山。 美娜德丝毫没有理会赤身裸体的简。我只能猜想简的身上没有能吸引美娜德的东西;她没有自尊心,让人值得怜惜,那天晚上也没有喝过酒。她为了满足他人的需要而参与性狂欢派对,而不是出于自身的渴求——抛弃心灵和肉体,选择一时的疯狂放纵,简的需要与此毫无牵连。她和往常一样,又试图成为团体的中心,带着一副虚情假意的挑逗笑容,伸手牵住了美娜德的手。突然,她身体开始痉挛,喉咙里发出恐怖的响声,口吐白沫,眼珠翻转,瘫倒在平台上,我听见了她的脚后跟敲击木板的声音。 接着,四周重又鸦雀无声。然而,在距离平台上站着的那小群人几米处即将爆发一场突变:好坏参半,即纯净又恐怖。众人的恐惧渐渐平息,我的身体开始平静下来,脑袋里可怕的压力渐渐舒缓。可是当这股压力退却,另一股新生的力量声势渐强,它的美丽难以言表,而它的邪恶也参透到了骨子里。 那是一般完全的疯狂,是毫无理智的疯狂。从美娜德身上倾泻出狂战士般的狂乱情绪,四处掠夺的性欲,以及傲慢和自大。当平台上的人被疯狂占据身心,我也随之陷入其中,疯狂的情绪从卡利斯特身上喷涌而出,流入一行人的头脑,我在同一时刻身体开始抽搐震颤,只因为有艾瑞克的手掌捂住我的嘴巴,才没有和其余人一样地惊声尖叫。我咬了艾瑞克一口,品尝着他的血液,听见他因为伤痛而咕哝起来。 疯狂一直继续着,尖叫声不停地蔓延、接着响起可怕的变了调的叫声。牧羊犬紧贴着我的大腿,不停地悲嗥••• 突然间,一切都结束了。 我感觉自己像是一个控制弦被突然切断的舞蹈木偶,身躯一下子瘫倒下来。比尔将我放在艾瑞克的那辆车的引擎罩上。我睁开了双眼,美娜德低头看着我。她脸上又浮现出笑容,浑身被血液浸透,就像是有人刚刚往她脑袋上倒了一桶红色颜料;她的头发湿漉漉,赤裸的身体的每一寸肌肤都湿乎乎的,浑身散发着一股铜臭味,几乎能让你烦恼得磕响牙齿。 “你很近了。”美娜德对我说,嗓音又高扬又动听,就像笛子吹出的音乐。她又故意凑近了身子,样子仿佛是刚刚吃了一顿大餐。“你非常近了。也许是你有生以来最靠近疯狂的一次,也许不是。我从没有见过因为他人的精神错乱而变得疯狂。真是个有趣的念头。” “也许对你来说很有趣。”我气喘吁吁地说。牧羊犬咬住我的腿,拉我站起身。我低头看着它。 “亲爱的山姆,”美娜德嘟囔说,“亲爱的,我必须要离开你了。” 牧羊犬抬起头,用那双充满睿智的眼睛望着她。 “我俩在森林里自由奔跑,度过了好几个愉快的晚上。”她边说边抚摸着它的脑袋,“追逐小野兔和小浣熊。” 牧羊犬摇摆起尾巴。 “还做了些别的事。” 牧羊犬咧着嘴笑,喘起了气。 “但是亲爱的,我必须要离开了。世界上到处都是森林,人们需要学到教训。我必须要收取献祭,他们不该忘记我。我身有所属,”她用心满意足的嗓音说,“我属于疯狂和死亡。”美娜德开始向树林的边缘走去。 “毕竟,”她回过头说,“不能永远都是狩猎季节。” 第十一章 即使我有心,却也无力走过去察看平台上发生了什么。比尔和艾瑞克看起来心情压抑,当吸血鬼都露出心情压抑的模样,那就意味着你真的不会想去介入调查。 “我们必须要烧掉木屋,”艾瑞克从几米开外说道,“我情愿卡利斯特已经处理好了她的一堆麻烦。” “她从来不会,”比尔说,“我听到别人说的。这就是疯狂。真正的疯狂怎么会介意被人发现什么?” “哦,我不清楚。”艾瑞克毫不在意地说。听上去他正在举起重物,响起了一声重重的砰砰声。“我见过几个人,他们无疑是疯到家了,同时还精于消灭踪迹。” “此话不假,”比尔说,“我们不该留两个那种人在门廊上?” “你怎么知道?” “那也是真的了。今夜很稀罕,我会和你有这么多共识。” “是苏琪给我打电话,向我求助的。”艾瑞克对应着比尔的潜台词说,而不只是在回应他表面的陈述。 “那么,行吧。但你该记住我们的约定。” “我怎么会忘记?” “你该知道苏琪听得见我俩说话。” “这对我来说,毫无问题。”艾瑞克说完话,笑出了声。我凝望着夜空,略带好奇地琢磨他俩在谈些什么。山姆在我身边歇息,复原到了他的人类身形,全身光溜溜的。此时此刻,我的烦恼升到了极限。寒冷的天气并没有让山姆烦忧,因为他是一位变身人。 “哎,这儿还有一个活的。”艾瑞克大叫道。 “塔拉。”山姆喊出了声。 塔拉手脚并用地爬下了平台,来到我们身边。她伸出手臂环抱住我,开始抽泣起来。我无比疲惫地拥抱着她,任由她抒发心中的情绪。我身上还穿着那条热裤,而塔拉穿着鲜红色的内衣。我俩就像一个清冷的池塘里的两朵硕大无比的白色睡莲。我挺直腰板,抱住了塔拉。 “你认为木屋里会有毯子么?”我问山姆。他小跑地奔向平台,我注意到从后面观之,山姆给人的印象有意思极了。不一会儿后,他又小跑着回来了——哇,眼下的这一幕更加引人入胜——给我和塔拉裹上了一条毛毯。 “我一定还活着。”我咕哝说。 “何出此言?”山姆好奇心起。他对今晚的事情没有太过震惊。 我无法告诉山姆这是因为我刚刚看见他在我身边蹦蹦跳跳,因此说道:“‘鸡蛋’和安迪怎么样了?” “听上去像是开了次广播秀,”塔拉突然说道,还咯咯地笑了起来。我不喜欢她的笑声。 “他们依旧站在原地,和美娜德离去时一样。”山姆报告说,“还瞪着前方。” “我仍然在瞪着。”塔拉用艾尔顿•约翰的那首《我仍然坚持》的旋律哼唱起来。 艾瑞克大笑起来。 他和比尔刚刚开始要点火,此刻朝我们迈步走来,准备做最后一次检查。 “你坐什么车来的?”比尔问塔拉。 “哦,吸血鬼,”塔拉说,“你是苏琪的伴侣,是吧?你前些日子为什么要和波西亚那样的母狗厮混?” “她也很善良的。”艾瑞克说。他低头用一种仁慈却失望的笑容望着塔拉,像是一位养狗人在望着一只可爱但却体弱的小狗崽。 “你坐什么车来的?”比尔再次问道,“假如你还有点儿理智的话,我现在就要听到答案。” “我开白色雪佛兰。”她相当冷静地说,“我会开车回家。也许我最好不要这么做。山姆?” “好,我开车送你回家。比尔,你需要我帮忙么?” “我想艾瑞克和我能应付。你能带这个皮包骨头回去么?” “‘鸡蛋’?我明白了。” 塔拉亲吻了下我的脸颊,开始穿过平地,向她的汽车走去。“我把钥匙留在木屋里面了。”她叫道。 “你的皮包呢?”如果警方在一间有许多尸体的木屋里发现了塔拉的皮包,他们肯定会想查明原因的。 “哦•••在木屋里面。” 我默默地看着比尔,他进去取皮包,回来时手里拿着一个大肩包,这个包不仅能装下化妆品和日常物什,还能放下替换的衣物。 “这是你的?” “嗯,谢谢你。”塔拉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从比尔手中接过包,仿佛害怕他的手指会碰触到自己。我心想,今晚早些时候她可不是这幅小心谨慎的模样。 艾瑞克扶着“鸡蛋”上了塔拉的车。“他不会记得任何事情。”艾瑞克告诉塔拉,同时山姆打开雪佛兰的后车门,那样艾瑞克就能把“鸡蛋”放进车。 “我情愿自己能说出同样的话。”塔拉在知晓了今晚经历的重压下,脸蛋仿佛都身陷进骨架。“我情愿自己永远没有看到那个东西,无论她到底是什么。我情愿自己永远都没有来到此处,开启这段悲剧。我讨厌做这种事,只是错以为‘鸡蛋’值得我牺牲。”她看了坐在汽车后座椅里、身形呆滞的“鸡蛋”一眼。“他不值得我这么做,没有一个人值得。” “我也能移除你的记忆。”艾瑞克立刻提议说。 “不用了,”她说,“我需要记得今夜的一些事,而这值得让我负担其余事情的压力。”塔拉听上去一下子长大了20岁。有时候,我们片刻之间就能长大;在我7岁时候,我的双亲过世,我仿佛一夜长大。塔拉今晚完成了她的成长。 “但他们都死了,除了我、‘鸡蛋’和安迪。你不害怕我们会多嘴饶舌么?你们会跟踪我们么?” 艾瑞克和比尔交换了眼神。他稍稍靠近塔拉。“瞧,塔拉。”他开始用非常通情达理的声音说道,塔拉却错误地抬头看了一眼,接着,她的眼神被锁定,艾瑞克开始抹去今夜的记忆。我刚好是疲劳得无力抗议,另外觉得那也能改善局势似的。如果塔拉能提出疑问,她就不该承受心理负担。我希望她在抹去今夜的记忆后,不会重复自身的错误;但她将不再能泄露秘密了。 塔拉和“鸡蛋”由山姆(他借了条“鸡蛋”的短裤穿上)开车回良辰镇,比尔则开始张罗着制造一场像是自然起火的火灾,好把木屋焚毁殆尽。艾瑞克显然是在将骸骨收集到一块,放到木屋平台上,保证有完整的骸骨打掉警方调查时的疑虑。他穿过平地,又去检查安迪的情况。 “为什么比尔如此憎恨贝尔弗勒家族?”我问艾瑞克。 “哦,那是个老故事了。”艾瑞克说,“还是在比尔变成吸血鬼之前。”他似乎对安迪的状况很满意,又继续回去忙活。 我听到一辆汽车朝这里驶来,比尔和艾瑞克都立刻出现在平地上。我听见从木屋的远侧传来了一声微弱的木材燃烧的噼啪声。“我们只能安排一个起火点,否则警方也许就能查明火灾是人为纵火。”比尔对艾瑞克说。“我讨厌刑事科学里的这些进步。” “要不是我们决定公开自身,警察肯定会将罪责怪在一个人类身上。”艾瑞克说,“但是像现在这样,吸血鬼成了绝佳的替罪羊•••一想到我们有多么强大,就让人类恼怒。” “嘿,伙计们,我们不是火星人,我是人类,还能清清楚楚地听见你们说话。”我说完话,怒目瞪着他俩,他俩的脸上或许只是浮现了一丁点的困窘,恰在这时,波西亚•贝尔弗勒迈出了车,向她的哥哥跑来。“你们对安迪干了什么?”她用刺耳粗哑的嗓音叫嚷,“你们这些该死的吸血鬼。”她反复拉起安迪的衬衫衣领,想要寻找被尖牙咬过的印痕。 “他们救了安迪的命。”我告诉波西亚。 艾瑞克凝视了波西亚许久,打量着她,接着开始寻找起死去的性狂欢者的汽车。他取到了那些人的汽车钥匙,而我不愿意想象这一幕画面。 比尔走到安迪身边,用最安静的嗓音说了声“醒来”,声音细微得连一米外都听不见。 安迪眨巴眼睛。他看着我,我估摸着他心中在疑惑我怎么没被他紧紧抓住。他看见比尔紧贴着他,就往后缩,以为吸血鬼要向他寻仇。他发现波西亚就在自己身旁,接着越过比尔望向木屋。 “着火了。”他慢条斯理地评论说。 “嗯。”比尔说,“他们都死了,除了两个已经回到镇子的。他们对谋杀一无所知。” “那么•••这些人杀死了拉法耶特?” “嗯,”我说,“麦克、哈达威夫妇,我猜测简也知情。” “但我没有任何证据。” “哦,我想证据有了。”艾瑞克叫道。他低头查看麦克•斯宾塞的那辆林肯车的行李箱。 我们都移步到车边查看。比尔和艾瑞克长得人高马大,他俩轻而易举地就看见行李箱里有血迹,还有几件血迹斑斑的衣服和一个钱包。艾瑞克伸出手,小心地打开了钱包。 “你能看出这是谁的钱包?”安迪发问。 “拉法耶特的。”艾瑞克说。 “那么,假如我们把车子像这样子抛下,一走了之,警方会发现行李箱的东西,一切就会结束。我也能洗脱罪名。” “哦,感谢上帝!”波西亚一边说,一边抽泣地直喘气。一缕月光穿过树林,打在她那朴实无华的脸庞和粗粗的栗色头发上。“哦,安迪,让我们回家去。” “波西亚,”比尔说,“看着我。” 她匆匆瞄了眼比尔,赶忙挪开了视线。“我很抱歉,我拖累到你了。”她快速地说。显然,波西亚为了要向吸血鬼道歉而感到羞愧。“我过去盘算着让来性爱派对的哪个人邀请我,那样我就能查出案件的真相。” “苏琪代你完成了那项任务。”比尔温和地说。 波西亚的视线挪到了我身上。“我希望这个任务不是太可怕,苏琪。”她的话让我大为吃惊。 “真的是恐惧。”我刚说完,波西亚就向后畏缩。“但事情都结束了。” “谢谢你帮助了安迪。”波西亚勇敢地说。 “我不是在帮助安迪,我是在帮拉法耶特。”我厉声说道。 波西亚深吸了一口气。“当然。”她体面地说,“他是你的同事。” “他是我的朋友。”我纠正了波西亚的说法。 波西亚挺起了腰板。“你的朋友。”她念叨着。 木屋此刻燃气了熊熊大火,很快警方和消防队员都将到来。是时候离开了。 我留意到艾瑞克和比尔都没有主动抹去安迪的记忆的意思。 “你最好离开这儿。”我对安迪说,“你最好回到自己家里,和波西亚在一起,让你奶奶为你作证,说你整个晚上都在家中。” 这对兄妹一声不吭地挤进了波西亚的那辆奥迪车,离开了这儿。艾瑞克坐进自己的那辆“巡洋舰”,驶回什里夫波特市。比尔和我则穿过树林,找到比尔隐藏在马路对面的林子里的汽车。比尔载着我回家,这是他很乐意干的事情。我必须说,我有时也很享受这件事。眼下无疑就属于那种时候。 此刻距离黎明只有一会儿工夫了。我一生中最为漫长的一个夜晚终于就要结束。我躺在汽车座椅里,疲乏得不想动脑。 “卡利斯特去了哪里?”我问比尔。 “我不知道。她从一个地方迁移到另一个地方,只有屈指可数的美娜德能在酒神缺位的情况下幸免于难,有些找到了树林,游荡其间。她们不断迁移,直到自身的存在被人发现。他们十分的狡诈多端,喜欢战争和它带来的疯狂。你永远会发现她们距离战场近在咫尺。我想,如果中东有更多树林,美娜德肯定都会搬家到中东地区。” “卡利斯特在这儿出现是因为•••?” “只是恰好路过。她也许在这儿逗留了两个月,现在她找到了自己的路•••谁知道呢?也许是去佛罗里达南部的沼泽地,或是越过大河去北方的密苏里州。” “我理解不了山姆怎么和美娜德成为了朋友。” “朋友?你是这么称呼它的?是不是像我俩这样的厮混?” 我伸出了手,戳了下比尔的胳膊,感觉就像按在木头上一样。“你!”我喝道。 “山姆也许就是想要野性一点,”比尔说,“毕竟,山姆很难找到能接受他的本性的伴侣。”比尔意味深长地打住了我的话语。 “哎呀,做那种伴侣很困难。”我说。我回忆起比尔在达拉斯的那栋宅子时的情况,面色随之一红,接着强压住了情绪。“但是坠入爱河的男女很难探明真相。”我回想起自己听说比尔在和波西亚拍拖时的感受,接着想起我在橄榄球赛场见到比尔后的反应,然后伸出手,搁在比尔的大腿上,轻轻地捏了他一下。 比尔眼睛望着马路,笑了起来,那双尖牙微微露出。 “你有没有摆平达拉斯的那些变身人?”我在片刻后问他。 “我没用个把钟头就解决了那事,或者说是斯坦解决了那事。在接下去的四个月里,斯坦会在满月的晚上向变身人提供自己牧场的场地。” “哦,他人可真好。” “啊呀,那事实上花不了斯坦一个子儿。正如他指出的,他也不捕猎,因此饲养的鹿不管怎样都需要剔除弱者。” “哦,”我过了片刻才明白过来,“哦哦。” “变身人需要捕猎。” “对的。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当我俩回到我的家中,距离黎明到来还有些时间。我知道艾瑞克一定会径直回什里夫波特。趁比尔冲澡的当口。我吃了几勺花生酱和果酱,我可是好几个小时没吃过东西了。紧接着,我就刷了下牙。 比尔至少不必匆匆忙忙地赶回自己家去。上个月,他在我家过了几次夜,在这里为他自己建造了一个小窝。他把我的旧卧室里的那个衣柜切掉了底部。在奶奶去世前,我一直往住在那间旧卧室里,之后我搬到了奶奶的房间里。比尔把整个衣柜的底部木板都变成了一扇暗门,那样他就能打开暗门,爬进衣柜,再关上暗门,除了我,没有其他人能聪明得知晓这处机关。如果在比尔歇息的时候我有时外出,我会在衣柜里放上一个旧手提箱,再放上两双鞋子,让它看上去更自然些。比尔在小窝里放了一个箱子,当作睡眠场所,因为那小窝可能会很肮脏。他并不是经常住到那儿,不过有时派上了用场。 “苏琪,”比尔从浴室喊我,“过来,我有时间来为你擦洗身子。” “可如果你为我擦身子,我就会很难入眠了。” “为什么?” “因为我会感觉很失意。” “失意?” “因为我将会浑身干干净净,但却•••未受爱怜。” “就快要黎明了。”比尔脑袋钻出浴帘,说,“但明天晚上我俩就能尽情享受了。” “前提是艾瑞克不派我俩去别的地方。”当比尔的脑袋安全地伸在冲下的水流中,我在一边咕哝着。和往常一样,比尔总是勾起了我的欲望。我扭动腰肢,脱下牛仔热裤,决定明天就把裤子扔掉。我将t恤衫从头顶脱下,四肢张开地躺在床上,等待着比尔。至少,我的新文胸完好无损。我侧过身,闭上眼睛,背对着浴室半开半闭的房门渗出的光线。 “亲爱的?” “你洗完澡了?”我慵懒地问他。 “嗯,12个小时前就洗好了。” “什么?”我的眼睛一下子睁开了,望向窗外。天色算不上一片漆黑,但已然是昏黑极了。 “你睡着了。” 我身上盖着一条毛毯,仍然穿着那条钢蓝色的文胸和短裤。我感觉自己像块霉臭的面包。我望了比尔一眼,他身上依然一丝不挂。 “我晓得了。”说完话,我向浴室走去。等我回来时,比尔早已躺在床上等着我,单个手肘撑住了身体。 “你留意到你送给我的衣服了么?”我原地转了个身,想让比尔好好享受下他的慷慨带来的益处。 “非常漂亮,但眼下你似乎是稍稍打扮过头了。” “眼下是什么时候?” “你人生中最美妙的一次性爱。” 我感觉下身涌起了一股汹涌的爱欲浪潮,进而痉挛起来。但我努力保持不露声色。“你能确信这将是最美妙的一次?” “哦,我能。”比尔的嗓音变得平和而冷酷,就像是流水击打在岩石上一般,“我能确信,而你也能。” “那就证明它。”我露出浅浅的笑容,同时说道。 比尔的眼眸躲在暗处,但当他回我以一个笑容时,我见到他唇角弯起的曲线。“乐意效劳。”他回应说。 一番缠绵后,我躺在床上试图恢复精力,比尔躺在我身上,一只胳膊跨放在我的肚皮上,一条腿压住我的腿。我的嘴巴疲累的无力亲吻比尔的肩膀,比尔的舌头温柔地舔舐着我肩部的细小牙印。 “你知道我们接下来需要干啥?”我说道,同时全身懒得都不想动弹。 “什么?” “去取报纸啊。” 过了许久,比尔才慢吞吞地从我身上爬起来,迈步走向前门。给我送报纸的那个女工会将车停在我家的车道上,把报纸扔进门廊,只因为我为此给了她一笔丰厚的小费。 “瞧啊。”比尔喊道,我随之睁开双眼。他手里端着一个包裹着铝箔的盘子,报纸则夹在他的胳膊下。 我爬下床,我俩仿佛是自动反应般地走进了厨房。我穿上自己的那条粉红色浴袍,啪嗒啪嗒地跟在比尔后头。比尔仍然是举止自然,而我用钦羡的目光打量他的身材。 “电话应答机上有条留言。”当我端起咖啡时,开口说道。喝完了咖啡,我掀开盘子上的铝箔,看见一个有巧克力糖霜的双层蛋糕,最上面还用山核桃摆出了星星的图案。 “是贝尔弗勒老太太的巧克力蛋糕。”我惊叹道。 “你能从外观分辨出这是谁做的?” “哦,这个蛋糕名气可大了。它简直就是传奇。没有任何东西比得上贝尔弗勒老大大烤制的蛋糕。假如她把蛋糕送到县里的游园会上展览,肯定能赢得荣誉缎带。当某个居民过世,她会送来一个蛋糕。詹森曾经说过,为了吃到一块贝尔弗勒老太太做的蛋糕,让一个人归西都是值得的。” “味道好闻极了。”比尔赞叹道,这让我大吃一惊。他俯下身,用力地嗅闻。吸血鬼不用呼吸,因此我还没琢磨明白比尔是如何闻到气味的。但他确实闻到了。“如果你抹上这种味道的香水,我能把你全吃光。” “你已经吃定我了。” “那我就吃第二遍。” “我认为自己会承受不了。”我给自己倒了一杯咖啡,满心好奇地望着咖啡,“我甚至都不知道贝尔弗勒老太太知道我的住址。” 比尔按下电话应答机上的留言按钮。“斯塔克豪斯小姐,”一个极其沧桑、带着浓重的南方口音和贵族气息的嗓音响起,“我敲了你家的门,但你肯定有事出门了。我留下一个巧克力蛋糕给你,因为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别的方式来感谢你的帮助,波西亚告诉了我你为我的孙子安迪所做的一切事情。有些好心的人告诉了我,我烤制的蛋糕味道不错。我希望你也能喜欢。假如我还能为你效劳,请尽管给我打电话。” “她没报出自己的姓名。” “卡萝琳•豪礼戴•贝尔弗勒认为人人都认识她。” “谁?” 我仰起头注视着比尔,他此刻站在窗边。我坐在餐桌上,手里拿着奶奶留下的花纹茶杯,啜饮着咖啡。 “卡萝琳•豪礼戴•贝尔弗勒。” 比尔的面色霎时变得惨白,但他无疑是吃了一惊,然后遽然跌坐在我对面的椅子上。“苏琪,请帮我做件事。” “好的,亲爱的。什么事?” “去我家,把放在门厅的玻璃面板书柜里的那本《圣经》给我取来。” 他看上去失了魂儿,我抓起钥匙,穿着浴袍,开车去比尔家,心里希望路上不会碰着熟人。没有太多人住在教区的公路附近,并且没有哪个人会在早上四点出门。 我走进比尔家,顺利地找到了比尔指出的那本《圣经》,轻手轻脚地将它拿出书柜。书显然是相当古旧了。我拿着它踏上我家的台阶时,心情紧张得差点就要失足绊倒。比尔还坐在我离开时的位置上。当我把《圣经》放在他的面前,他凝视了良久。我开始纳闷起来,比尔到底会不会碰《圣经》。然而他没有让我帮忙,因而我也就耐心等待着。他伸出手,用苍白的手指抚摩陈旧的皮革封面。这本书十分厚重,封面上的金色文字字体华丽。 比尔伸出纤细的手指,打开《圣经》,翻到某一页。他注视着的是一张家谱,上面的条目分为好几种不同的字体,墨迹都已经褪色。 “我记录了这份家谱,”比尔轻声低语道,“这就是我。”他指向几行文字。 我绕过餐桌,越过比尔的肩头望向文字,同时心脏就快蹦到嗓子眼。我伸出手按住比尔的肩膀,让他别忘记了此时此境。 我差一点分辨不出那几行字迹。 “【威廉•托马斯•康普顿】”,也许是比尔的母亲或者父亲书写的,“【生于1840年4月9日】”。另一种笔迹继续写着“【遂于1868年11月5日】。” “你也有生日。”我说了一句蠢话。我从没想过比尔也有出生日。 “我是次子。”比尔说,“惟一一个长大成人的儿子。” 我回忆起比尔的哥哥罗伯特在12岁左右就去世了,另外有两个男婴都幼年夭折。他们的出生和死亡的日期都记录在家谱上,就在比尔手指指向的同一页上。 “莎拉,我的妹妹,她去世的时候是孤零零的一个人。”比尔继续回忆着,“她的未婚夫死于南北战争。几乎所有的年轻人都死在了战争里。但我幸存了下来,但没料想到会在战争后去世。这就是我的死亡日期,当然是我的家人知道的那个日子。这行字是莎拉写的。” 我紧抿着嘴唇,这样才没发出声音。比尔的嗓音里浸透了一股悲伤,就像他抚摩《圣经》时候的模样,让人无法忍受。我感觉自己的眼眶里填满了泪水。 “这是我妻子的名字。”比尔的嗓音愈来愈低。 我俯下身读者那行字,【卡萝琳•伊莎贝尔•豪礼戴】。顷刻间,整个房间仿佛都倒向了一侧,直到我最终明白那难以置信的真相。 “我俩有孩子。”比尔说,“我们生了三个孩子。” 他们的名字也写在家谱上。【托马斯•查尔斯•康普顿,1859年生】,那么看来比尔的妻子婚后就立即怀孕了。 我永远无法为比尔生个小孩。 【莎拉•伊莎贝尔•康普顿,1861年生】。沿用了她的姑姑和她妈妈的名字。她刚好在比尔去打仗的时候出生。【李•戴维斯•康普顿,1866年生】。比尔在战后回到家时生下的小孩。【遂于1867年。】另一个不同的笔迹补充写道。 “那时候,婴儿们死得就像虫蝇一般。”比尔细语道,“我们战后贫困潦倒,同时又缺医少药。” 我刚要眼泪汪汪地冲出厨房,却又意识到如果比尔忍受得了这一切,我也必须要坚强地忍受。 “另外两个孩子呢?”我问。 “他们活了下来。”比尔紧张的脸庞略微松弛下来,“我那时自然已经离世。我去世的时候,托马斯只有九岁,莎拉七岁。她像她母亲一样,都是淡黄色的头发。”比尔微微一笑,我从未见他浮现出这种笑容。他看上去相当像名人类,我仿佛是见到一个陌生人坐在我的厨房里,而不是我刚刚与之肆意做爱的那个吸血鬼。我从烤炉架的纸巾盒里抽出一张面巾纸,轻轻擦拭脸上的泪水。比尔也在落泪,于是我递给他一张面巾纸。他惊奇地看着它,仿佛原本期待我递上不一样的东西——比如说是一张绣着花押字的棉质手绢。他用纸巾擦拭脸颊,然后纸巾变成了粉红色。 “我还没去查访他们的下落,”他惊奇地说,“我这么彻底与过去一刀两断,当然我从来没有回到这儿来,而与此同时我的子女们可能还活着。这十分的残忍。”他继续读下面的家谱。 “我从自己的子孙杰西•康普顿手中接收了房子,她是我的最后一位直系子嗣。”比尔告诉我,“我妈妈那边的子孙也渐渐衰败,还在世的劳德弥尔克家族是我仅有的远亲。杰西是我的儿子托马斯的子嗣,同时很显然,我的女儿莎拉在1881年结婚了,她生下了一个小孩,在——莎拉有了小孩!她总共生下了四个小孩!但有一个生下就夭折了。” 我此刻甚至都不敢望向比尔,转而看着窗外。天上开始下起雨来。奶奶很喜欢家里的马口铁屋顶,所以当我家换屋顶时候,又选择了马口铁材料。雨滴敲打在屋顶上的声音,是我知道的最让人放松的声响了。然而在今夜,这种声音不再让我感觉轻松。 “瞧,苏琪,”比尔指着家谱说,“瞧!我的莎拉的女儿名叫卡萝琳,为的是纪念她的外婆,嫁给了自己的堂兄弟马修•菲利普•豪礼戴。她的第二个孩子就是卡萝琳•豪礼戴。”比尔脸庞容光焕发。 “这么说来,贝尔弗勒老太太是你的曾孙女。” “嗯。”比尔难以置信地说。 “那么安迪,”我继续未及思量就脱口而出,“是你的曾曾曾孙了,波西亚是•••” “是的。”比尔的欣喜减退了一分。 我不知该说些什么,因而我也就不言不语。过了一会儿,我觉得如果自己退避一下或许好些,于是我试图蹑手蹑脚地从比尔身边穿过,走出狭窄的厨房。 “他们需要些什么?”比尔抓住我的手腕,脱口问道。 好吧。“他们需要钱,”我立刻说,“你不能帮助解决他们的个性问题,但他们家缺钱,快到山穷水尽的地步。贝尔弗勒老太太不愿放弃老宅子,而那栋老宅吞食掉了他们挣下的每一毛钱。” “老太太自尊心很强?” “我想你能从她的电话留言里听出来。要不是我早已知道她的中名是‘豪礼戴’,否则我肯定认为是‘自尊’二字。”我看了比尔一眼,“我估摸着她天性就是如此。” 不知怎么的,比尔既然知道他能为自己的子嗣帮一些忙,似乎心情好多了。我知道今后的数日内,他会追忆过去,但我也不会为此而埋怨他。但是假如比尔要毕生照顾波西亚和安迪,那也许就变成了问题。 “你之前不喜欢贝尔弗勒家族,”我的直白发问让自己都大吃一惊,“是为什么?” “你还记得么,我上次在你奶奶组织的‘战争英烈之后裔’俱乐部里演讲?” “嗯,记得。” “那次我讲了一个故事,说有一个负伤的士兵在战场上不停地叫嚷求助?我的好友托里沃•哈姆弗里斯是如何想要救他?” 我点了点头。 “托里沃死于那次救援,”比尔阴冷地说,“那个负伤的士兵在托里沃死后继续叫救命,我们在夜里成功救回了他。那人的名字就叫杰比戴亚•贝尔弗勒。他那年十七岁。” “哦,我的天啊。这么说来,你直到今日对贝尔弗勒家族的了解就仅此而已。” 比尔点了点头。 我想要说出一些具有深意的话,一些关于因果报应的话。譬如真心行善,不望报答。天知道何时因果循环? 我再次想要离开,但比尔抓住了我的手臂,把我拉到他的身边。“苏琪,谢谢你。” 我最不期望比尔说出这种感谢的话。“为什么?” “你让我在不知最终回报的情况下做了正确的事情。” “比尔,我无法让你做任何事。” “你让我认为自己像是个人,仿佛我依旧还活着。” “你做善事全是因为你自己,而不是我。” “苏琪,我是一个吸血鬼,我做吸血鬼的时间远远超过了做人的时间。我让你失望过许多回。说实话,有时候我就是无法理解你做某件事的原因,因为距离我做人的日子已经太遥远。回忆起做人时候的滋味,总是让人不适。有时候,我就是不想被人提醒自己曾是个人。” 我从来不知道比尔有这种内心秘密。“我不知道自己做得对还是错,但我确实知道如何改变人生。”我说,“要不是有了你,我的人生会是悲惨的。” “假如我日后出了什么事,”比尔说,“你应该去投奔艾瑞克。” “你以前就说过了,”我告诉他,“假如你出了事,我不必投奔哪个人。我的人生由自己掌控。我会自个儿决定自己想做的事。你只需确保自己平平安安的。” “在今后的几年里,我俩会遇上更多兄弟会惹出的麻烦。”比尔说,“我们要采取的行动,也许会让作为人类的你感到厌恶。你的任务也将有越来越多的危险。”比尔所指的任务当然不是在酒吧里招呼顾客。 “在时机需要时,我们必须要勇敢前行。”坐在比尔的膝头真是一份真正的款待,特别是在他赤身裸体的时候。在我邂逅到比尔之前,我的人生可不是这样充满了欢乐,并非每天都有一两次这样盛情的款待。 在灯光晦暗的厨房里,伴随着咖啡的浓香和巧克力蛋糕的芬芳,雨水滴滴答答地打在屋顶上,我和吸血鬼男友享受了一段美妙的时光,你或许能将之称为温暖的人性时刻。 我一边与比尔耳鬓厮磨,一边在心中细想,或许我不该这么称呼。今夜,比尔展现出不少的人情味儿。而我——啊,当我俩在一尘不染的床单上颠鸾倒凤时,我早已就注意到比尔的肌肤在黑暗中闪烁出美丽的异彩。 当然,我也是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