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金潭夺宝》 第1节 01.幸运的圣诞诗 圣诞! 这是两个多么可亲、多么令人神往的字眼!我是说,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无论在哪个民族或哪个时代的语汇里,再也没有第二个如此深奥如此神圣的字眼,圣诞是年年都会到来的普普通通的节庆日子,是全家快乐的团聚、小孩充满喜悦的日子。有的人从内心深处发出真诚的呼唤:“过去和现在的耶稣基督,你永远在我们心中!”有的人情不自禁地亮起歌喉或至少让他的孩子们唱起欢乐颂: 世界走向毁灭时, 基督诞生到世界。 欢乐吧,噢,耶稣基督! 天空星光闪闪,引导着东方的智者来到圣诞摇篮边。“至高无上的上帝,我们敬仰您!”城市的上空,一群一群的天使唱着赞歌,城里射出一束亮光,照遍了整个世界,令整个世界欢欣鼓舞。天使们一起唱出了“地球和平”,和平便从这里滋漫到地球的各个角落,渗透到颗颗敞开的心扉。在没有棕榈树的北方,棕榈吉祥物变成了圣诞树。在美丽的圣诞夜,上面装饰着星星和烛光,以回应先知们的预言:“打开你的心扉,变成一片亮光,因为你有了光,主的光辉便沐浴你!”这时,在宫殿里,在草屋中,圣诞树便放出光芒。在宁静的夜晚,响起阵阵钟声,宣布救世主的诞生。在布道台前,在圣台上,每个人的嘴里都念叨着一句天使的呼唤:“请恭听,我向你们宣布一个好消息,这个消息会使所有人受益,因为,为了你们,大救星今天降生了,这就是耶稣基督,大维城的主!” 特别是我还在小孩时,就从年迈而虔诚的祖母嘴里听到的圣经里的那两句话,给我留下了再也抹不去的印象。是讲给我听的人的缘故还是由于这两句话的内容,我讲不清楚。但事实是,直到今天,这两句话还是我最喜欢的圣经语录。一句是约伯第19章第25句:“我知道,我的拯救者现在住在世上,他将把我从坟墓中唤醒。”另一句就是天使的宣示:“请恭听,我向你们宣布一个好消息……因为,为了你们,大救星今天降生了……”这两句话对我印象太深了,使我在还不很成熟的年龄里就为它们谱了曲,并且还依据第二句拼凑了一首诗。 我提起这事,并不是自鸣得意。我已经说明了我当时的年龄,并用了“拼凑”这个词。亲爱的读者马上会发现,提起这事完全是为了另一个,甚至是更深一层的缘故。这里还要提到的一点是,“我向你们宣布一个好消息……”这几句诗,当时在非常特殊的情况下倒成了真正的圣诞福音使者。 我这个全班学生中最穷的人特别喜爱音乐,除了听平常的课外,我还独自修习音乐课,这使我的生活变得捉襟见肘。因为我是靠给人上课来挣钱吃饭的,上一堂课挣50芬尼,而我要得到同样时间的音乐辅导课需要花一个塔勒,还要花去我六个小时的业余时间。但我很愿意这样做,并且直到今天没有发现当年的饥饿对我有什么损害。 关于赞美诗的事情是这样的:我有一天坐下来,想为我最喜欢的圣经语录“我向你们宣布一个好消息”谱一首圣诞赞美曲。我今天才知道,那只是年轻人的狂热在促成我的这种冒失。这个作品原来是严格保密的,但完成后不久便不见了,在我的箱子里再也找不到它了,后来才知道是被一个跟我恶作剧的同学偷走了。为了取笑我,他还通过邮局把它寄给了我的老师,一位年迈善良的教堂乐师。对这首失却的作品,我寻找了很长时间,最后不得不放弃再找到它的希望。 “祸不单行”真不是一句假话,并且,一个读书人的理性界限一旦被冲破,便很容易再去闯祸。正是在这样一个时期,正好有一份文艺报钻进了我的眼帘,上面刊登着圣诞诗写作大奖赛的消息,奖金分三个等级:一等奖30塔勒银币,二等奖20塔勒银币,三等奖10个塔勒银币。我的心爱的作品,我的贫困和谁知道还有什么别的原因,正像资深的诗人习惯说的那样,“迫使我拿起了笔”。我又一次坐下来,写了一首24行诗,确确切切,一首24行4行一节的诗。 大家都知道,特别是每个捉笔者更清楚,诗写得越长,进入纸篓的速度也越快。我至少也知道,诗作的价值不是随着它的长度而增加。但按照写作规定,诗太短了也不行。相反,如果我把所有出现在我脑海里的思绪全部写下来,那差不多要一千句才行。我按要求制作了一个参赛标志,把它连同诗装进一个花三芬尼买来的信封里,上面盖上花五芬尼买来的红油泥章,把剩下的最后一点儿钱买成邮票,贴在收信人地址的右上角,然后揣上信,怀着喜悦的心情穿过两条街,把它投进信箱。当信在信箱里带着唿哨向下落时,我站在那里对信箱盯了好半天。今天的信箱给我的感觉与以往截然不同。当然,这也很容易解释,因为它一口吞下了我的24行诗。以前还不曾有过这么一个不理智的人要求它这样做过。 还有,在我身上也发生了一些变化。凡注意观察我的人定会发现我的心情很不好,我的行为举止显得很脆弱,走起路来摇来晃去;两只眼睛不敢向前看,总是垂着左瞧瞧右望望,眼前总浮现着那24行诗;面包也吃不香,觉也睡不稳。一旦合上了眼,尽是噩梦,我梦见大信箱变成一只蓝色的大乌龟,正在向我的床爬来,我感到非常害怕,终于大叫一声,醒了;我还是像以前一样认真地去做事,但我感到,这些工作做起来比以前难多了;我原先红红的面颊现在苍白多了,我变瘦了,变得沉默寡言,就像一个音叉,拨一下响一下。 这是一个非常糟糕的时期,并且延续的时间还特别的长。7月底,我把我的命运提前托付给了信箱,“上绞架的判决”要到10月1日才能下达。11月1日应是作出裁定的日期。我若能把我的24行诗收回来那该多好啊!我不仅想放弃任何的奖赏,而且还想作出神圣的诺言,以后再也不写诗了,一句也不写。 事情就是这样。倒不是因为写诗对我来说有什么困难,也不是因为我觉得三等奖太少了,那可是十个白花花的塔勒银币呀! 我的命运不受别的什么来左右,这一点我很自信。但是这件事会对我产生很不舒服的影响。就是说,我无法摆脱乱七八糟的想法,我怕“可尊敬的”编委不把我的诗寄还给我,而且在诗笺边上写上些不中听的话后交给我们严肃的“老头”去评论。从我们学校出来的人都知道我所说的“老头”指的是谁,可以猜出我内心的恐惧。这个严肃的老头虽然对我怀有善意,会帮助我减轻我处境中的困难,甚至还让我给他的儿子每周上两小时的辅导课,报酬是星期六让我在厨房吃牛肉米饭,饭后还让我摸摸他太太心爱的猫。但如果那“可尊敬的”把我的担心变成现实,那就什么都不用想了,不单是饭,还有猫。 天上的乌云越来越黑越来越可怕地笼罩在我头上。11月1日那天,我至今仍记得很清楚,是一个虽然很冷但还充满阳光的秋日。但我心里却飘着凝重的大片大片的雪絮,不是白色的雪,而是一种完全不同的、暗得多的东西。那时,我只能数着天数,不,数着小时过日子。这样的生活漫无边际地压着我,然而,尘世的漫无边际都是短暂的,这样的时日也是如此。 那是11月6日,上午上完最后一节课后我被叫到“老头”那里。两层楼梯,每层20级台阶,跨每级台阶我的心都要跳20下,加起来总共跳了800下,那是只会多不会少的。我敲敲门,进去……什么也没有看到,因为我的眼前一片烟雾。过了一会儿,烟雾散去了,我才看到那个大人就站在我的面前,瞪着两只眼睛,像要把我看穿似的。 “麦!”我听到一个极沉闷的低音。 我鞠了一个躬。 我不知道那时我的脸部表情是怎样的,因为只有他看到了,但他没告诉过我。 “麦!!” 我又鞠了一个躬。 “麦!!!” 第三次鞠躬。这时,我决定不再弯腰了。 “您……真是……一个……” 我睁着双眼死死地盯着他看,盯得他不知怎样说下去才好。我是绝对不能容忍有人来侮辱我的。这时,他哈哈大笑起来,用一种完全不同的声调继续说道: “这跟我原来一点儿关系都没有。这是您自己的事情。如果您不怕挫折。为什么不呢?您花好几个小时写了这些双行押韵诗,可您的德语……哼!但您至少应先拿给我看一下。” “是那首诗吗?”我问。 “当然啰!我已经把里面的错误找出来改正了,编委也没发现。这样一个人怎么会知道一首好诗里应该写些什么进去。他能从哪里去知道这些呢?!笨蛋……” “诗给寄回来了?” “是呀,是清样,一般称为‘校对稿’。同时还有一封信,不是给您的,而是给我的。当然这不能给您看……我倒不这样想!我还要写回信,说明诗可以以您的名字发表,但不再写任何其他的文字。否则您会着魔的,这是一切恶魔中最糟糕的一种。您要干的事情很多,不只是写诗!年轻人!”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的24行诗被接受了!三等奖:10个塔勒银币……我的眼前又升起了一股烟雾。这时,他继续说道: “我还想说的是,您上的辅导课从现在起付现钱,二乘以五,十个格罗森银币。星期六,您照样还到厨房吃饭。因为您有勇气,能写诗,以后干什么都由您自己决定。我现在没时间,要去吃饭了。这是给您的钱。拿去吧!” 他向我手里塞了个信封。我用沙哑的声音说了声谢谢,又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飞也似的冲出门去,尽管我先前已经下定决心不再写诗了。 我是怎样走下楼梯的,怎样走进我的“小房间”的,我至今不知道。我马上打开信封,里面有编委的一封短信,还有三张10塔勒的纸币。那只可怕的、巨大的、蓝色的乌龟就像神话里的每只乌龟一样,原来是给我送钱来的……不是三等奖,而是一等奖。 当我平静下来后,该干点儿什么呢?用不着回答。无论处境和心情好坏,我不会忘记祷告是一项神圣的义务,会给我带来轻松。 “祸不单行”的俗语反过来也可以用来表示幸运:幸运也从来不会单行。当我下午到我那年迈的教堂乐师那里去上课时,他显得特别的快活。虽然他一直是一位令人可亲和年迈的先生,可今天他显得特别的兴奋,话也特别的多,还说些“好作品”和“书商钱”之类的话语,使我马上想到他肯定跟那位“老头”说起过我的好事。当我上完课把一枚塔勒银币放到平时放习惯了的地方时,他说: “不用了,亲爱的麦!拿着您好不容易挣来的塔勒吧。” “这枚钱并不是不容易挣来的,教堂乐师先生。我得到了30枚。这您是知道的!” 他惊讶地看着我。 “30枚?30塔勒?您这个大财主。还说我知道?我从来就没听说过!” “但您刚才说过书商钱。” “是的,我当然这样说过,但这是指您还根本不知道的事情。这与您的30塔勒有什么关系?或者您是不想告诉人?” “当然我要告诉人,正好您是我最想告诉的。” 我把得奖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他激动地在他的小房间里走来走去。我的话一完,他便叫道: “写一首诗得30塔勒,就那么……一共多少节?” “24行,4行一节。” “还只是4行一节的!每一节值37.5格罗森,每一行诗几乎值10格罗森!外加得一等奖的荣誉!我想这是个奇迹,我……等一下!您能背得出您写的诗吗?” 第2节 “是的。” “那背一下吧!我也想欣赏一下得奖的诗作!” 在他不停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的时候,我站到一个惟一空着的角落,便开始朗诵起来: 我宣布一个好消息, 你们都会从中得益。 你们的救世主耶稣基督, 今天诞生到这个世界! 天空响起阵阵欢呼, 太阳告诉每一颗星星。 圣台上升起缕缕香烟, 远近都跪着祷告的人们。 每个屋内都明如白昼, 一切沐浴着愉悦幸福。 五彩缤纷的树枝, 吸引着欢乐的目光。 那是…… “等一下,等一下!”他急切地打断我,“这首不错,但24行,我觉得太长了点儿。我忍不住要告诉您一件事,并且不能等您念完。看,您看看这个!您知道这是什么吗?” 他递给我一本印制的五线谱,神情紧张地盯着我看。那是我所谱写的赞美曲,上面尽是些音符。我看到歌词的开头是:“请恭听,我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 “不要看这里,不是这里,看题目,题目!”他不耐烦地催着。 我只得依着他看了一下题目,把我吓了一跳,但感到很高兴,原来是我的不知怎么失却的赞美曲。 “不是吗,有点儿意思吧,有点儿意思吧?”他不无喜悦地问道,“刊行的谱比刊行的诗有价值多了。诗人人都会写,凭空扯几个韵脚就行了。但谱曲,这可就不同了,这是不能凭空瞎来的。要谱曲,首先得学习,得有好老师。好的和能干的老师也只有那些教堂乐师了,风琴是他们演奏的,教堂圣歌是他们教堂乐师唱的。教堂圣歌是最高层次的……” “但是,教堂乐师先生,”我打断了他那滔滔不绝的话,“您不是看到我很惊讶吗?我谱这首赞美诗不是为了要刊行,它只是个练习作品,只配放在箱子里。但它突然不见了,它是怎么到您手里的?您怎么知道它是我写的?在手稿上并没有写着我的名字。” “这当然是真的。”他笑道,“但您真的以为我不认识您的手迹,不认识克鲁格的手迹?” “克鲁格?”我问道,“您说的是哪个克鲁格?” “提这么笨的问题!当然是那个当时由于您的成绩而把七重奏作品的第一演奏位子让给您的克鲁格。他当时想报复,但被我惩罚了一顿,气得不得了。” “我听不懂您的话。” “还没听懂?平时您的理解力没这么差。这样吧,我给您看两样东西,看了后您一定感到惊讶和生气。看,这是谁的手迹?” 他给我看一个很大的上面盖了章的信封,上面写着他的名字。我只看了一眼。 “这是克鲁格写的,一看就知道。” “是的。这家伙从来不知道掩饰一下自己的手迹。他大概想,我不看信封就会把它扔掉。就这样,您仔细看看!” 这是我谱的赞美曲。我粗略地看了一下谱,没有注意到他说了些什么。他提醒我说: “把纸对着光,这样您就可以看到用橡皮擦改过的地方。 “什么?他擦改过?” “是的,为了写几个错误进去。他这样做的原因,您想想就会明白的。” “这大无耻了,太……” “这事您不要放在心上了!”他打断我的话,“我已经亲自处理了这事。我已经训斥过他,他承认了自己的错误,他还要到教师办公室去认错。您谱的曲,我重抄了一份,当然把塞进去的错误全都改过来了,并把这个赞美曲寄给了出版商。让您高兴高兴,让克鲁格生气去。出版商已经同意出版,您知道他准备付给您多少报酬吗?” “报酬?这也要付钱?” “当然啰!写成的谱纸换成银行的纸币,否则我就不会这样干了。他第一次印了500册,支付了25个塔勒。您虽然每一册只得15芬尼,但这比曲谱躺在您箱子里什么用处也没有不是好多了?他寄来的是纸币,我把它换了,因为银元的声音听起来舒服多了,并且还是一大堆。您发财了!您可要珍惜哟!” 他打开抽屉,把两只手一起摸进去,抓出一大把银元递到我的眼前。我简直被这第二次根本没想到的幸运的恩赐所惊愕。他哈哈地笑着,大把大把地把银元装进我的裤袋,边装边大声地说: “拿着,拿着!也许您将来再谱个曲只会给您带来10个格罗森。因此,您现在拿着吧,您需要钱!再说,这首曲子还要进行排练,还要到教堂里去唱。克鲁格会气破肚子的。就是说,因为他干下了这种无耻的事,所以如果他还不离开这里的话,也只有得到这样严厉的惩罚了。我相信这一点……” “但是,教堂乐师先生,”我插嘴说,“您对我一直都很友好,我想,您现在也不会拒绝满足我一次心愿吧。” “怎么啦?什么心愿?” “您不要再让克鲁格到教师办公室去!我今天感到多么的幸福。如果他受处罚,我会失去我的全部快乐的。您今天带给我的突如其来的惊喜原也是他促成的,如果没有他把这首曲子寄给您,想让您对我产生偏见,您肯定也就不会为这首赞美曲去找什么出版商了。” 这时,他向我伸过手来,大笑着说: “您真使我感到高兴,竟然为克鲁格求情。我还没有把这事捅出去,只想指出他的不对,让他好好地生顿气就完了。但他得受到训斥,当然不是公开的,让他知道,他之所以没有受到处罚,是因为您在为他求饶。赞美曲印出来,您得了不少的钱,他却得跟着唱这首曲子,那他肯定气得两眼发黑。” “他会这样吗?” “会的。否则我就不这样干了。他的音色不错,很可以,为了气气他,让他领唱,也就是那段‘为此请到伯利恒。那里,你们会找到躺在马槽里的婴儿耶稣’的a调三重唱。这是我为您高兴的第一点。第二点,我是不会无缘无故地把您谱的曲子提供给一个出版商的。” “当然!那只是学生作品而已,还夹着许多疏忽的错误,别无长处。” “对,很对!疏忽的错误这个词用得好,很正确,也正是我想说的。因为您借这个曲子不是当成职业。您虽然在作曲时学到了不少东西,但还处在犹如学干家务这个阶段,仅此而已。对现在的您来说,这也够了。要说到真的谱曲,那您的水平还差得远呢。您作的这首赞美曲虽然被我偶尔碰着了,但您以后还能不能作出这样的曲子来,就很难说准了,因为您要练的和要学的东西还很多。我是说,您要钻进那些严肃虔敬的材料里去。这也符合您的整个性格。低级的错误,在您的赞美诗中没有出现。它写得很干净利索,但缺少练习,缺少转折,缺少灵感。您想想看,一个熟练的业余骑手和一个马戏团里的驯马师,哪个更能?您现在谱曲就像是一个业余骑手在骑马。您缺少高级训练学校的训练。您对您的马还不很了解,不知道必须给马以各种各样的帮助。这些当然都不是天生的,而是靠修养靠练习。一个经过高级训练学校训练过的骑手会对您的赞美曲作完全不同的处理。有没有听懂我的话?” “我听懂了,教堂乐师先生。我在马鞍里坐得太实了,虽然在身体上对马有所感觉,但在沟通上就不那么敏感了。” 第3节 “是这样。因此,我在您太实的地方加进了一些转折,您慢慢地会发现的。当您听到唱这首赞美曲时,您不会因此而讨厌我吧?” 然后,他伸过手来和我告别。 “我原来还很想免费给您这个可爱的小鬼上课,但您知道我的收入情况不允许我这样做。您会克服一切困难的,或许会变得比我富有多了。到那时,请要记住,是您的年迈的教堂乐师帮助了您的第一首赞美曲的诞生!希望您在今后的生活中也像现在这样严肃,今天就谈到这里吧,再见!” 这位对我总是如此善意的慈祥的教堂乐师老先生正是我现在——隔了这么多年后的现在要感谢的那些人中的一个。读者后面会慢慢地看到,我为什么要扯到与他的这场友好的对话,并且还不提他的名字。他是一位正直的人,他把他的世界藏到了一间小小的谱曲工作室,因为他不得不放弃家庭的幸福生活。他的妻子大家都知道是一个凶狠的悍妇,据说她把她的惟一的儿子用严厉的方法赶到了美国。 我拥有了55个塔勒,这对我来说是多么重要的一笔财富呀!这对我来说甚至太多了点。我身体很健康,可以劳动,我把30塔勒寄给了我的父母。还有20塔勒我储存起来,以备需要时用。剩下的五个塔勒准备在圣诞节出去旅游,并想例外地大方大方。花五个塔勒出去旅游一周,这不是人人都能办到的!每天可以花20多个格罗森,这简直过的是一种安乐富足的生活!我甚至悄悄地说,当然只能对自己说,合适的话我也订半瓶葡萄酒,当然要便宜一点儿的,但也尽可能好一点儿的。我选哪个品牌的酒呢?价格在多少呢?这便是我每天入睡前的一刻钟里掂量来掂量去的问题。这段愉快的日子,但愿不要过得太快了! 教堂乐师还真的恪守他的诺言,对曲子进行了排练。克鲁格必须承担三重唱的领唱。他因此很恨我,为此我深感不安。 接着,我的圣诞诗又发表了。同学们一睹为快。我们的书店订购了许多这一期的报纸。以前每月举行朗诵诗活动时,同学们可以选自己想念的诗。可现在一到这个时候,我班里的23位同学报的诗都是:“圣诞诗,卡尔·麦作。”惟有我还是选古典诗人的诗,以示我的敬意。许多同学在笔记本里抄上我的诗随身带着,一碰上机会不管合不合适便拿出来念给人家听听,一时成了时髦。 几个月来,我要回答许多许多的问题,为什么我用了这个而不是另外的一个词语,为什么要用这个而不是另外的一个韵。这对我来说是不是一种幸运,真令我怀疑。大家开始写诗,一大堆的诗,用了些稀奇古怪的韵,惹起了老师们的极大愤怒。最后,那位“老头”决定不许大家再搞这类乱七八糟的东西。从此我坚定了一个信念:再写诗,那一定要到我死了以后再发表。 现在来说说圣诞旅行吧!平时在假期里,我喜欢徒步旅行。由于我的兴趣爱好,由于我未来的计划,我要比我的同学读更多的书。因而,不时地进行一些身体运动对我是十分有好处的,而长途步行对我来说是一种最好的运动方式。我总是带上一个我喜欢的同学,他尽管不像我那么穷但也想省钱。他是一个学习用功、神情严肃的少年。除了和我外,他一般不喜欢跟人讲话,因而被人戏称为“哑巴鱼”。因为大家知道鱼是不喜欢啰嗦的。我们俩虽然不是把钱凑到一起花,但我们已经习惯合计着花钱。这样,如果一个人口袋里的钱比另一个多时,便注意不要让口袋里钱少的人感到自己的钱不够花。于是便经常出现替人付账的感人场面,尽管账单上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数字,一个格罗森甚至只有几芬尼。这样做的结果是,每次旅行结束回来时,两人口袋里剩的钱正好一样多。如果我们现在的财政部长站在旁边看我们是如何商量着花每一笔小钱的,那他可以向我们学到很多知识。我们有一次为了节省几芬尼的摆渡钱甚至还游着过河呢。 这个小男孩很愿意参加我所计划的圣诞之行,但他以为我这次不会带他去,因为他七拼八凑才凑了两塔勒。在他眼里,我可是个十足的百万富翁了!我向他保证一定带他去。对一个百万富翁来说,带个穷小鬼去那还不是件十分简单的事吗?他一定得一起去!但我们不能在圣诞假期一开始就出去旅行,因为节日那几天,我们必须得留在父母身边。当我们在约定的地点碰头时,他高兴地告诉我,他的父亲又给了他一塔勒。我们一个有五塔勒,一个有三塔勒,他给我的百万财富上又增加了一份力量。 我们到什么地方去旅行呢? 平常,我们都是在萨克森和波西米亚之间的山上漫游。在山上,我们感觉到好像是走在法国和西班牙之间的比利牛斯山脉上,甚至好像走在西藏和印度之间的喜马拉雅山脉上。在上面,我们可以看到城市和村庄,峰峦和山谷,岩壁和草地,河流和小溪,阳光和白雪。一句话,这一切都是我们所向往的。我们需要的正是这些,在别的地方不一定能看到呢。我们非常喜欢我们世界之旅的这个大看台。倘若我们决定选择别的旅游地,那倒反而不正常了。 对这个地方保持的这份忠诚还有一个商业原因。这个原因我们保密了很长时间,今天我却想公布出来。我今天公布出来对我们危险性不是很大,因为我们现在不再到那里的山上去漫游。另外,其他可敬重的人也可以从我们的秘密中得到点实惠。 也就是说,我们经常在奥地利和萨克森之间来回旅游,是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的。这个原因就是汇率,货币的汇率。人们一般认为那些真正的百万富翁才需要关心汇率。其实不然。钱越少的人,汇率就变得越重要。我们两人都亲身经历过。当然,这不是说,对一点儿钱也没有的人来说汇率是最最重要的,而是说要有这么两个勤快的有钱人凑在一起,口袋里有一定的货。譬如说一个口袋里有三个塔勒,另一个口袋里有五个塔勒。有这么两个人凑在一起旅行,进行所谓的汇率旅行,从中使这两个读书人得到意想不到的实惠。但必须狡猾,还必须是读书人!为什么?我马上解释给您听。 今天荷兰盾的比价怎么样?那要看是谁了……如果来换钱的人想用塔勒换荷兰盾,那么对不起,今天塔勒的比价不好。如果来人用荷兰盾换格罗森,那么今天荷兰盾的比价不好。但如果进来换钱的是个非同寻常的人,譬如一个读书人,那他就会以为你不会有钱,尽管你口袋里装着三五个塔勒。这时,他会很诚实地告诉你,今天的荷兰盾比价。如果不知道这一点,那他镰出的水单汇率总是对他自己有利。他会把水单上的日期改掉,他吃你。了解清楚后,高高兴兴地走了。到哪里去呢?这可是个大秘密。听我告诉您:如果今天的荷兰盾比价不很好,这个读书人就回到萨克森那边去,把塔勒换成奥地利钱。如果今天荷兰盾比价很好,他又回到波西米亚这边,把克劳策换成格罗森和芬尼。如果这个读书人是个会弄钱的人,并长期地这样搞下去,那他要挣到使平常人产生嫉妒的数额并非难事。哑巴鱼和我在旅行换钱中用四个塔勒和八天时间从波西米亚挣到了11个克劳策,在萨克森挣到了16芬尼,这笔钱给我们的旅行增色不少。 这当然需要敏锐和进取心,密切注视汇率的变动,时刻抓住每个机会。譬如我们冒着如注的大雨用几个小时从萨克森跑到波西米亚或者反过来,就为了把50克劳策换成芬尼或把50芬尼换成克劳策。从中得到的赢利用来买梅汁、酸黄瓜或其他的食品,如果不够,还有本钱,本钱本来也是用来慢慢消耗的。用这种方式,在萨克森和波西米亚之间跑过来跑过去,总是有所收获,获得了许许多多精神上的和商业上的激励,掌握了几个国家间的汇率变动,我们感到十分欢欣。因为我们要整天从早到晚围着钱转,假期一结束就无法这样干了。那时,我们过得真是有滋有味,香喷喷的面包,李子小面点,这些对我们来说一点儿也不贵。农民家产的东西更不在话下,您尽量地吃,牛奶您尽量地喝,直到奶牛都不乐意为止。 冬天,山上的雪堆得有房屋那么高,这时跑来跑去兑换钞票当然困难多了。但我们,正如大家都知道的,已经是有钱的人,可以大大方方地出去旅游,对一时的汇率变动可以不予理睬。 我们好好地装备了一番,几乎可以马上去攀登蒙勃朗山了(法国和意大利之间的一座山)。雨伞当然是没有的,拐杖也是没有的,这些都显得没有男子汉味道。我们的拐杖是随便从树林子里折来的。穿外衣?呸!我们是德国的年轻人!戴手套?一个人要戴这种东西,除非是生下来就戴着的。但我们用五张音乐会传单粘了一个旅游团标志。哑巴鱼把标志贴在背在背上的望远镜盒上。这盒已经很旧了,里面没有望远镜。遗憾的是,里面也装不进什么东西。当我们找到一个有价值的临摹标本时,我们的手指由于寒冷已经冻得连铅笔都拿不住了。我背了一个植物标本采集箱,里面装着我们的旅行行李。 哑巴鱼还弄来了两张地图,一张是萨克森地图,一张是波西米亚地图,因为我们总是在这两个地区寻找快乐和白雪。但是第一天就发现,地图被他的妹妹换掉了,一张变成了瑞典和挪威地图,另一张变成了阿尔及利亚、突尼斯和的黎波里地图。我们一致决定不要把这两张地图扔掉,留着准备下次到这些国家旅游时用。针线也准备好了,这是旅途中用得着的东西,万一纽扣掉了会用得着。但为什么要有一枚钩针,我一直没弄明白。 我们还备了足够的雪茄烟。每人两根,每根三芬尼。雪茄主要是在碰到特别喜庆的机会时用。并且,我们设计了一个大胆的计划,不付关税,走私到奥地利去。我们把雪茄藏在靴筒里。当我们在晚上把雪茄取出来时,雪茄已经磨成了粉。 带的其他东西都是个人用品,是根据自己的特别爱好而带的,如绑带、引火苗等。哑巴鱼还带了一只冰靴,两只脚轮流着用。一小瓶鱼油用来涂抹靴子。不知是他或是他妹妹,还弄到了点松节油。一个凸镜,那是他大伯父的传家宝。当我问他冬天要它有什么用时,他推翻了我的所有知识。他漫不经心地说,在冬天和在夏天一样,可以计算子午线。其他的东西就不再在这里啰嗦了。 最多再提一下的是,哑巴鱼还带了一个自己发明的用木头做成的安全锁。这是为了保障我们的生命安全,特别是在我们没办法不得不在一个陌生的房子里过夜时我们的钱的安全。当他在第一个宿店想用它来锁门时却发现,也许又是他妹妹,把那四枚不可缺少的螺钉忘在了家里。 02.圣诞旅行奇遇 我们的碰头地点是上弗兰肯的雷奥镇。从这里出发,我们偷偷地带着四支走私雪茄徒步到阿什,然后又到了埃格。埃格这个大城市消费太高,我们不能在这里逗留下来。我们穿过城市,又向几公里外的蒂尔什尼茨挺进信天命之说,肯定鬼神存在。提出“性情三品说”,并断言历,经过艰苦的长途跋涉终于在傍晚到达了目的地。 我们每人要了杯啤酒,买了20克劳策的凝乳土豆,然后要了个房间,两人50克劳策。在这里,我们深感失望的是雪茄烟义等理论。,还有那把派不上用场的锁。我们只好把钱藏在一个炉子里。哑巴鱼想了一会儿,又把他的钱拿出来藏在他的床铺下。他说,把两笔钱放在同一个地方没有好处,如果进来一个贼,那不就全丢了。要把钱分开,这样,一旦进来一个坏小孩,也只能拿走一部分,另一部分还可以保住。 我钦佩他的这份机灵,躺到床上一会儿便睡着了。可很快被噪声吵醒了,原来是哑巴鱼。我问他什么事,他告诉我,他刚才借着火柴光在炉子后面看到有一块砖头。他把砖头拿来包在一块布里定无机界和有机界没有不可逾越的鸿沟,意识是物质高度发,使它成了一件防卫武器。这样,万一有小偷进来便可用它来砸他。有了我这个知心朋友的这一措施,我感到安全多了,又放心地睡去了,直到我的朋友拽着我的双臂极其愤怒地向我宣布他的一大发现: “听着,我的钱丢了,我所有的钱,还有钱包!那件防卫武器一点儿用场也没派上。一定有个流氓进来过了,把炉子里的钱给拿走了。但为什么他只拿我的钱不少合理的思想。如提出关于物质和运动的统一、化学元素,你的钱却留在那里,真是莫名其妙。我得赶紧下去,店主必须赔偿给我!” “等一下!你的钱放在炉子里?” “当然啰!” “你不是又取出来藏到你床下了吗?找找看!” 他翻了一下,就把钱找出来了,心情轻松地透了口气。 “店主真幸运!否则我得逼他把店门关上了。你知道一份咖啡卖多少钱?” “10个克劳策,不含面包。”我说。 “那么面包呢?” “10个克劳策,不含咖啡。” “这样吧,你要咖啡,我要面包,然后分着吃,我们只需付20克劳策就够了,省下来的钱吃中午饭。你同不同意?” “好的。就是不那么舒服,但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免得人家来挑我们的刺。” “挑刺?你不会拣个好听一点儿的词来说有修养的有钱人?这些波西米亚人会把我们所做的一切都看成是很高贵的,即使他们还不能完全理解。” 我们花20克劳策吃过早餐,看上去一副高贵的样子,走了。我们今天的目的地是法尔克纳。尽管我的朋友在路上把他的冰靴丢了,我们还是在傍晚时到达了目的地。冰靴是怎么丢的,他自己也不知道,我更是不得而知了。哑巴鱼丢了这么个宝贝东西,心情非常不好。为了安抚他,我也装出一副好像这只冰靴我也挺珍贵的样子。我们沮丧地回头望望丢失冰靴的路途,但又马上恢复了男人的理智,走向我们的下一个简易的住处。 宿店的外观看上去和我们钱袋的颜色一模一样。 我们正要进去,里面出来一位乡警,看到我们往里走感到很惊奇。他友好地向我们问好,说: “你们是读书人吧,我的先生们?” 我点点头。哑巴鱼则马上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他的学生证递到这位乡警手里。 “是的,我们是读书人。请您相信吧!” 乡警打开证件,看了看,怪怪地笑笑,还给了他:“如果您真是证件上的人,那您一定是化过装了,可爱的年轻人!” “我就是证件上的人!”我的好朋友以骄傲的口吻作出保证,“上面还有学校盖的章呢。” “章?我没看见。” 哑巴鱼自己看看证件,发现他手里拿的是一份从卡尔大帝到弗朗茨二世的德国皇帝的纪年表。他找了很长时间还是找不到证件,终于泄了气。 “这又是我妹妹的一个过错,她没把证件放进我的包,而是放了这张纪年表。这种蠢事只有那些女人或小孩才干得出来,大男人是不会干出这种事来的!” “请您不要担心!”乡警安慰他说,“我没有向您要证件,一看就知道您是读书人。在特殊情况下若一定要证件时,只要您朋友有证件便可证明你们两人。” 第4节 “你有证件吗?”哑巴鱼问我。 “有啊,我不依赖我的姐姐妹妹,不过她们倒是一直很细心的。我们中的一个也许可以住在这房子里吧,尊敬的警官先生?” 他哼了一声,说:“我早就注意到了你们要住在这里,因为这里是一家手工业学徒的住宿处。你们难道不愿意跟我到弗朗茨那里去住?我正要到他那里去,带你们去吧。” 这个提议原是好意的,但哑巴鱼却产生了疑问: “是不是他自己有家旅馆?在他那里会不会贵一些?”哑巴鱼冲我说道。 警官听了哈哈大笑。 “弗朗茨!贵?给还在读书的先生?哈哈哈哈!那你们得认识认识他!他以前也是个读书人,他学过做鞋,但接下来又放弃了这项事业,因为一位很富有的女人嫁给了他。他最最喜欢谈论他的学习生涯,倘有读书人到他那里,那是再高兴不过的事了。如果他喜欢你们,他就会不收钱,那简直是他的一种享受。你们尽管去吧,这是一件好事。” 他走在前面,我们两个跟在后面。途中,我的朋友不时地拉住我,担心地问道: “哎,那位很不错的弗朗茨店主会喜欢我们吗?” “为什么不喜欢我们?” “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喜好。如果他特别喜欢我们,那我们有可能不用付什么钱。如果他对我们期望很高,到后来又不喜欢我们,那我们两人的财产一下子就全完蛋了。” “这倒不必担心,又不是我们要去的,而且我们又不是不付账。不过我们小心一点儿就是了,不要消费太多。是有像乡警所说的那种人,他们自认为自己很了不起,以为自己真有本事。在他们发表自己观点时,不要去和他们较真,他们会因友谊而显得十分大方。这个弗朗茨以前大概是一个英俊年轻的小伙子,正因为如此娶了一位富有的老婆。我们看着办吧!” “听着,萨普,你说起话来怎么滔滔不绝的!在我们的整个旅行中,你从没有讲过这么多话。” 萨普!我突然意识到我保持缄默该多好!谁都知道,几乎没有一个读书人是没有绰号的。不久前我还感到很幸运,大家只是叫我平常的名字,但自从我写了圣诞诗以来就全变样了。大家要给我取一个诗人的名字,并且名字要有点滑稽的色彩,因而大家突发奇想,给我取了一个女诗人的名字,于是就叫我“萨普”。当我竭力拒绝接受这个名字时,同学们告诉我,没有比这个更恰当的名字了。萨普是一位古代著名女诗人,因其诗的纯净和优美而受人赞誉。我还有什么可反对的?我只能顺从。 哑巴鱼说我在我们的旅行中第一次说起话来滔滔不绝确实是有道理的。为了让他在我们的徒步漫游中保持一份好心境,我装成一副和他一样的模样。他只是没有注意到自己不具有一丝的观察力。这位可爱的、总是一副严肃样子的和勤奋的朋友有他自己的性格,这种性格很容易毁掉他的整个前途。他显得很幼稚甚至很小孩气,不敢做什么事情,并且一切都尽可能地从反面去理解。他喜欢把最简单的事情看得重要的不得了,特别是在我们的徒步旅行中,把一些没什么意义的东西或事件附上浪漫的色彩。因此他带上了冰靴、安全锁、凸镜和其他的一些东西。 他还有一个特点是漫不经心。这种漫不经心在他这个年龄虽然可以赢得人家的欢心,但对他来说却意味着以后是要闯祸的。我尽我的可能帮助他把注意力集中起来,但遗憾的是不见丝毫成效。相反,一提醒他的这种漫不经心,他就越是漫不经心。他会恐慌起来,越发拘谨,越发出现更大的差错。于是我就不再想去改变他了,尽可能地掩饰他的那些滑稽相,和他单独在一起时也装出一副和他一样单纯幼稚的样子。大概也正因为如此,他和我形影不离。我们两个看上去像两个天真无邪的小孩。他是,我得暗地里照顾他,又要装出一副完全按他意愿做的样子,尽量地不使他感到不舒服。他以为他自己完全可以独立行动,其实是我在让他不知不觉地按着我的主意行事。 有时候,他会觉得好像我是个决定者,他只是个被领导者。眼下,当我没去关注他就说出了我对弗朗茨老板的看法时,他就有这种感觉。我只得对我的高见进行补充: “你知道吗,哑巴鱼。如果大家不是用姓而是用他的名甚至用呢称称呼他,那可以肯定他是一个很不错的人。我对这个老板的看法就是这样,我们也应该把他作为这样一个人来对待,同时要给他一个稍微好一点儿的印象。” “怎么好法?用拉丁语和他说话?” “不,这样做会使他感到生分的,因为他也许还不懂拉丁语呢。他应是一个充满生活乐趣的人。那我们就得像大家所说的那样兴高采烈地出现在他面前,装出一副好像我们是和他一样的人,早就和他相识了。至于要给他的印象嘛……我想起那位‘老头’所说的话,就是我可以不费力气地用诗韵说上几小时。你也不笨,也经常用很舒服的双行押韵诗和我作答。我们是不是用诗韵逗逗这位弗朗茨?” “这个想法倒不错,我尽我所能吧。但是,如果他不喜欢这样呢?” “那我们马上停止,尽快地还原到正常的行为。好,走吧!我们好像已经到了目的地了。” 那位乡警带我们穿过几条小巷,来到了一家门前有几级台阶的旅店。这幢楼和它周围的环境给人一种宽绰的印象。我们跨上台阶,走进充满牛粪味的过道。警官拉开门,向里望了望,然后用欢快的声音叫道: “您好,弗朗茨!我又来了,还带来了高贵的客人。” “谁呀?”一个厚重的声音问道。 “两位从巴伐利亚或从不知是什么地方来的读书人,他们想在这里找个温暖的窝过夜。” “读书人?哈罗,进来吧!有这么好的客人,我有的是窝,要多少有多少。哪里舒服哪里就是家!” 我们走进客厅。客厅很大,但很矮。左边的黄油桶旁站着一位妇女,正在忙着用一块纱布挤绞黄油脂乳,那是我最喜欢吃的。这位妇女就是老板娘。门的右边坐着几个平常的男人,正在喝廉价的波西米亚鲜啤酒。门的对面是一张大圆桌,旁边坐着品位高一些的客人们。其中的一位站起来,期待地看着我们,我马上猜出他便是弗朗茨。他以前肯定是个漂亮的小伙子,现在还有一头乌黑光亮的卷发,大肚子上系着一条白色围裙,衣领里藏着微微突起的喉节,发出善意而热烈的笑声。当他友好的目光一投到我们身上时,便从桌子后面伸出手,并迎过来向我们问候。 “是啊,行为举止这么温文尔雅,真是读书人呢。欢迎欢迎!和我们一起坐这张桌子吧,想吃点什么?” 我一边握着他的手,一边用世界上最严肃的面部表情回答道: “我请求不要如此客气地招待……我只想告诉您我们的期待……我们和大家一样,不是有吃点的胃口……而是有喝点的胃口!” 弗朗茨后退了两步,睁大了眼睛,惊讶不已地问道: “什……什么?吃的和喝的……胃口?您是说不想吃而是想喝点什么?好的!那么我给你们来点什么呢?” “请从这只大桶里斟出可口的饮液,那是城里和乡下都饮惯了的脱脂乳液。我们既不喝啤酒也不喝葡萄酒……给我们斟两杯牛乳可有?” “饮液……乳液……酒……有?您听听,您说,您大概一定是诗人了,一位真正的修养极高的诗人吧?” “我是一个诗人,但不是……随便给人作诗……然而,为了我们善良的弗朗茨,怎能不作诗……因为他是一个聪明的人……很容易进入艺术之门……递过装满牛乳的玻璃杯……为弗朗茨的健康干上一杯。” 哑巴鱼为了让我高兴也赶紧插进来: “我今天也来个一醉方休……为了问候老板和他的酒屋……我是为他而愿醉倒……因此他必定还会给我斟满!” 我们喝光了杯子里的牛奶,把杯子还给了他。他认识了我们显得特别高兴,有点不知所措。突然,他把杯子扔在角落里的长沙发上,拉着我们的手,让我们坐到桌子边上去。 “哈哈,拿脱脂乳来!拿葡萄酒来,葡萄酒!我们不只是有一个诗人,而是一下子有了两个诗人!真是令人惊讶,令人高兴!拿葡萄酒来,阿娜,拿酒来!我知道给这么有智慧的先生该提供点什么!你们坐下来,坐下来!” 我虽然坐下来,但还是拒绝道: “不,不要拿葡萄酒来,现在只喝脱脂乳液,等把渴解了,再喝葡萄酒不迟。” “如果别的什么也不要的话,那就拿脱脂牛乳来吧。但是,你们以后要允许我把你们看成是我的特殊客人,钱当然不用你们付了。” 哑巴鱼向我瞟了一眼,我只当做没看见,于是他在我的脚上狠狠地踢了一下,这个信号当然更明白不过了。接下来的情景更是令人激动,那些坐在边上的其他客人原先惊讶得连话都说不出来,现在才想起开口说话。隔壁一张桌子上的客人过来递啤酒给我们喝,我们当然不要。所有的人都想和我们攀谈,每个人都想让我们听他说话。对他们提出的问题,我们都用诗韵来回答,这给弗朗茨造成一种特别好的印象,直给他的夫人下指令: “听着,阿娜,这些高贵的客人,不要让他们住普通客房,让他们住在有酒橱的好房间里。我知道什么叫教育。” 弗朗茨不时地夹杂几句拉丁语,我听了觉得十分有趣。但他只说拉丁语中的成语。我怀疑他一定是不知从哪个词汇表中找出来自己加工一下,一有机会便冒出几句来,让人觉得他是一个很懂拉丁语的人。他背熟了一些词语但不理解是什么意思,因此,难怪他在不很恰当的地方说出这些拉丁词语。 接下来的活动都点缀着我们的诗韵和老板的断断续续的拉丁语。他给在场的客人留下了特别深刻的印象。我们不知道他上过什么学校,接受过什么教育,他不说这些,我们也不冒失地去问他。 有个小插曲我在这里不能忘了。在路上,我的哑巴鱼发现他的靴子跟部有枚钉子刺脚,于是便脱下靴子往里塞了张折起来的纸。现在发现,这枚钉子不仅在纸上刺了个洞,而且还刺痛着他的脚。他请身边的一位鞋匠来帮助解决这个使他疼痛的问题。鞋匠表示愿意帮他磨钝这枚捣蛋的钉尖。 他把靴子脱下来交给这位救苦救难的人,并把靴里的纸取了出来。由于渗进雪水,纸已经成了破烂一团,看上去像是一张旧纸币。我把它捡起来,发现上面写着字,当然已经看不出来写的是什么,但那个还算清晰的学校图章告诉我,我手里拿的是一份重要的证件。我把它交给我的朋友,告诉他: “这是你妹妹给你的荣誉搭救。我希望你回家后得向她道歉,就说你曾傻乎乎地怀疑过她。” 第5节 他打开纸团,摇摇头,把烂纸交给身旁的乡警,说: “您看,我把我的证件保管得非常好,无论哪个顽皮鬼都甭想找到它。我请求您相信,您面对的真是在皇家学校接受教育的读书人!” 当警官看到证件已经成了这个模样,便退还给他,友好地说: “喔,请您不要怀疑我看人的能力,第一眼看到你们时,我就知道我面对的是智商极高的人。” “很好!”哑巴鱼点点头,“我们承认您的敏锐目光,并且会在合适的时候告诉别人,奥地利人可以为自己的警察而感到骄傲。” 他一边把纸团装进口袋里,一边像找到了靠山似的向他躬腰点头,好像碰上了维也纳法律部里的一位最高长官似的。当我们每人喝了三杯脱脂牛乳后,又给我们送来了鲜啤酒,还送上雪茄烟给我们抽。那是只有老板才有的奥地利上等雪茄,如果我没弄错的话,是维尔吉纳斯牌的,人们有时用一个很有诗意的名字“毒面条”来称这种雪茄烟。哑巴鱼点起雪茄,看到周围的人都在微笑地注视着他,便做出一个高傲的动作,用傲慢的语调说道: “我原本不想接近你们这片皇家国土,但有这种雪茄,那我们是很愿意到你们这里来的。这支雪茄,质量倒是不错,但要我每天抽,就觉得太淡。我们那边的吸烟人跟你们完全不一样,我的先生们!” 遗憾的是,他抽起来一根接一根,拿着火柴在雪茄和油灯之间不停地来回走动。因为桌上放着一盏所谓的线油灯,由于一股硫磺味老是钻进他的鼻子里,他便从口袋里抽出一张纸来撕成一条一条,用来从他附近冒着黑烟的油灯把火取过来点烟。正如大家知道的,那时还没有煤气灯或电灯。 尽管他断断续续地点烟,但当我刚抽完一支,他已经把第二支抽完了。于是他们又递雪茄过来,我回绝说我们两人不再吸了,哑巴鱼却用愤怒的声调冲我喊道: “不要插手干预我的事,萨普!像你这样阴影似的跟着我,实在叫人受不了。我也是个用钢铁和石头做的人,很想见识见识雪茄卷,让它来迷糊我一下吧!” “对,对,应该这样。”弗朗茨支持道,“读书人也应让其他的东西来涂抹一下,对尼古丁和酒精要有抵抗力。再来一支吧!” 这位好朋友又要了一支,可是,他的烟还没点着,点火纸的火就灭了。他脸上已经失去了红晕,但我什么也没说,因为我不想让他生气。 后来,老板娘端来了晚餐。那是一大盘美味的鳟鱼和一大盘熏猪肉。看到大块的猪肉,我馋得像波斯国王沙阿在伦敦那样所有珍贵的口水都冒了出来,但我的朋友对这丰盛的晚餐态度显得有点冷冰冰。当我的眼里闪烁着快乐光芒时,他的眼睛却显出拒绝的神情。他的嘴角做出一副痛苦的样子,就像一个还具有理性的叫化子没想到要去拿一张100塔勒的票子似的。 因为吃这样的鳟鱼和猪肉不喝啤酒而是喝葡萄酒,所以我极力说服他们不要强迫我喝。哑巴鱼连碰也不想碰,被大家问急了就说中午吃得太多了,因而现在还不饿。他用眼睛盯着我,叫我不要说话。我答应他不多嘴,可大家提醒他说我并不是一点儿胃口也没有时,他却出乎意外地答道: “不是所有的人都是一样的。当有人追求高尚的享受时,也有人会沉醉于世俗的东西,即使把他的灵魂与鳟鱼和熏肉放在一起也会毫无惧色。其他的我不用多说了。你们知道,正像拉丁语所说的那样,这样的人就在我们的餐桌旁。” “是的,是,”老板回答道,能找到机会证明一下自己的知识感到非常高兴,“如果您的朋友胃口大开,我当然非常非常的高兴。” 喔,弗朗茨,喔,弗朗茨,你说了些什么呀!我这样想,可还是不停地吃着,因为我反正沉浸在物质享受中了,想把我拉回来已是不可能了。 晚饭还没吃完,客厅里就只剩下我们两人了。过了一会儿,又进来了新的客人,他们立即引起了我的注意。 一个年纪已经很大的老人带着一个年轻的妇女,还抱着一个大约三岁的小男孩。从他们的穿着来看他们很穷,连御寒的厚衣服都没穿。这个躬着背的白发老人走起路来摇摇晃晃,一进门便找了个凳子坐下了。他闭上凹进去的双眼,呼哧呼哧地在喘气,好像快不行了似的。小男孩很亲呢很懂事地将小手臂搭在他的肩上,用另一只小手去抚摸他那瘦得吓人的脸颊。那位妇女向大家打了个招呼,把手里拿的布袋放在老人的身旁,然后抬起头用请求的声调问道: “你们有没有可以让我们过夜的马厩?” “装成叫化子的样子,想来偷东西吧。”老板娘轻声地对老板说。 老板娘心情不好。老板则不然,他根本没有把这话听进去,而是用同情的目光观察了一下,说道: “为什么要睡马厩而不睡在床上?” “因为我们没钱。”这位陌生女人深深地叹口气回答道。 “那你们为什么还到我们这里来?这里又不是给手工学徒和你们这样的人住的免费旅店!”老板娘赶紧插嘴说。 “我们是想找个免费旅店,可我们走不动了,我父亲累得刚才都昏倒了。” 老板娘还想说什么,老板制止了她,叫陌生人拿出身份证来。陌生妇女摸出小心翼翼裹在一块手帕里的身份证交给老板。他看了看身份证,摇摇头,又打量了一下她,然后用非常惊讶的声调说道: “你们走了那么远的路,在这种大雪天,冒着这种严寒!你们还要到美国去,就穿那么点的衣裳,还身无分文!我看要么是骗局,要么你们神志不清!” “没有骗人,”她保证地说,“我们的身份证可以证明。” “但要到美国,必须得有钱。谁也不能免费坐船啊!” “我丈夫给我们寄来了船票。” “您的丈夫?他在那边吗?” “是的。他三年前就乘船到那边去了,一直在那里工作,终于给我们省下了三张船票钱。” “只有船票?但到码头也还得要有钱呀!” “这个钱我们原来是有的,因为我们把所有家当都变卖了。当然钱不多,因为买我们东西的人也和我们一样穷。如果我父亲不生病的话,到不来梅也许会够,但他咳血厉害,等了两个月我们才动身,所以把路费全花光了。” “我的天哪,你们应该回家去!” “回家?回去干什么,在那里我们一无所有。以前在那里我们过得并不好,现在船票也有了,还有,我丈夫在那里等着我呢。” “是的,你说得对!但是,这么贫困,一点儿钱也没有,还要冒着严寒讨饭讨到不来梅。我可不知道要走多长的路。你们知道怎么走吗?” “我们会一路问过去的。” “好吧。不过我看你们是走不动了,看那老人坐在凳子上都动弹不了了。” “我们得歇歇脚,但愿他还能坚持一两天。我们在前面的格拉利茨有位亲戚,是做乐器的,他会收留我们,等我父亲身体好了再上路。” “你们要到格拉利茨?这种大雪天,你们要爬那么高的山?天哪,你们是疯了!” “也许他们没有疯。”老板娘插嘴说,“看上去是怪可怜的,身份证或许也是对的。但他们是否真的到美国去或只是想游荡游荡,那是另一个问题了。” 这时,那位陌生妇女哭了。她从手帕包里拿出一个信封递给老板,抽泣着说: “我们不是流浪汉。您若不信,请打开信封看看,里面是船票。” “不,您拿好就是了,我不需要看。”弗朗茨拒绝道,妇人的眼泪触动了他的心,“等着吧,看我们怎样来招待你们!首先,你们肚子饿了。请坐到桌前来。” 陌生妇女向他投来深表谢意的目光,并坐到了桌前。老板娘气呼呼地从凳子上站起来,到厨房里去了。当她离去时,弗朗茨用平静的语调悄悄地对我们说: “她现在心里有气,但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男人毕竟是男人。并且,连可怜鬼我都不会让他们睡在马厩里的。” 我们两人也很同情这三个人。我把一杯满满的葡萄酒递过去给老人喝,哑巴鱼也把那还未动过的一碟子鱼肉给了小男孩。小男孩饿极了,狼吞虎咽地吃着。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老板娘还不出来,弗朗茨生气了。他站起来走进厨房,里面传出不协调的低音“二重唱”。开始是由一个高音起头,接着便出现柔和的低音,然后高音慢慢变至低音,女高音逐步减弱。最后我们听到老板娘从另一扇门出去了,说了声再见。这时,弗朗茨满脸笑容地出来了。 第6节 “她到邻居家吵吵去了,”他向我们坦白道,“现在,我们可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了。来来来!” 他拿起还剩有一大半鳟鱼的盘递给那三个人,又拿起还剩有一大半肉的盘子也递给他们。他还拿起一满瓶葡萄酒和桌上所有还剩下的东西都递给他们,并坐到他们旁边,冲着我们叫道: “过来过来,我的读书先生们!我们来和这几个人聊聊美国吧。也许我们可以从中得知许多关于美国的新鲜事,因为这位妇女的丈夫写过信了。” “您要研究美国?”哑巴鱼问道。 哑巴鱼很喜欢大洋彼岸的那个国家,因为他也有一位亲戚在那里,最近,他的父母还收到了他的一封来信,是什么亲戚,我无法知道。他喜欢尽可能地隐瞒这层亲戚关系,但又不时地提到三点让人猜想:一、爱尔多拉多的名字;二、百万富翁;三、单独继承遗产!他是否会详细介绍,我得注意听着。 弗朗茨正直地承认,他对爱格尔到卡尔斯巴特的地形比对美国的地理要熟悉得多。于是我的老朋友,弗朗茨的新朋友便开始喋喋不休地大谈“高年级教科书”中有关美国的内容。他从刚才的三个谜点谈起,弗朗茨聚精会神地听着,三位陌生人却不感兴趣,因为他们没有闲工夫关心那些干巴巴的人口数字及湖河和城市的名字,他们得天天与饥饿作斗争。 很感人的是,那位陌生妇女是如此细心地照顾她的父亲,小男孩也把盘中最好的东西拿给他吃。那位老人很虚弱,几乎都支撑不住了。他喝了点葡萄酒,但吃得很少,看上去他很想睡一觉。我看着他的瘦脸,感到这好像是他的最后一觉了。 陌生妇女在吃东西前大声地祷告,可以看出这是她出于习惯和信仰而这样做的。吃完后,她又祷告了一次,然后请老板带她父亲去睡觉。可是,老人摇摇头,用疲惫和沙哑的声音说: “不,让我坐在这里吧,我的女儿!在每个温暖的屋里的圣诞树亮起来时,我们跋涉在白雪和冰冻之中,我们得向前走,一直向前走,不能与大家一起分享欢乐。我没有给你们点蜡烛,也没有礼物送给你们。你们在这神圣的日子里不得不受冻挨饿。因为我不想让我的眼泪使你们感到不高兴,我只得让它们往心里流。但在这里,我感到很舒服,我们在这里受到了热情的款待,这里很温暖,我们吃得也很饱。我们就在这里庆祝圣诞吧。” 他的话不时地被沉闷的干咳声所打断。现在,他说完话合起双手,嘴唇嚅动地在轻声祷告。陌生妇女也握起双手,偷偷地哭起来。小男孩紧闭着嘴唇,看着我们,他想知道,如果他也憋不住抽泣起来,我们会是什么反应。他是一个瘦弱的小家伙。 我现在觉得,祷告的老人,已经不再是一个叫化子了。高耸摩天的山,那顶上一定盖着白雪。当年龄的白雪覆盖了头顶时,那这个人一定已经离天不远了。对天的接近当然会在每一个有感受的胸膛里唤起敬仰。这位嚅动着嘴唇请求进入天国的老人,这位偷偷流泪的妇女和那个噙着眼泪不让流下来的小男孩,他们在我眼里已经不是叫化子了。我想起了圣经上的一句话:“有二人或三人以我的名义聚在一起时,我就在他们中间。”跟刚才的幼稚的快乐相比,现在的这种气氛给人留下的印象是多么深刻!当贫困在外面的晚寒中漫步走过铺满白雪的道路时,我们却在用读书人的玩笑浪费时光。我感到羞耻。 老板似乎也有我这样的感觉。他清了清嗓子,好像要摆脱内心的狼狈,说: “是的,你们在这里过圣诞吧,我会准备的。我去把它搬进来。” 他往过道走去。我们听到过道的那一边有开门的声音,才知道这扇门是通客厅的。他要把什么弄进来?原来,他搬进来一棵挂着许多饰物的圣诞树,上面的蜡烛还没有点完。他把它放到桌子上,叫我们点上蜡烛,自己又出去了。小男孩跳起来,两眼充满着快乐,并请求同意他帮我们的忙。 弗朗茨从外面进来,拿了几件他自己的和他夫人的衣物,还有一块蛋糕和一根香肠,都放到圣诞树下,又放了五个白花花的荷兰盾,说: “看,这些都是圣诞天使送给你们的。他看到了你们的眼泪,听到了你们的祷告。你们要感谢他而不是我!” 现在的气氛是多么的高兴呀!老人睁大眼睛,尽情地享受着圣诞树上的烛光。陌生妇女的眼里不再是痛苦的眼泪,而是噙着幸福的眼泪。小男孩双手搂着她的脖子,将抽泣隐藏在妇女的怀里。我帮不了其他的忙,便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荷兰盾,把它和老板的五个荷兰盾放在一起。哑巴鱼看到这些,轻声地对我说: “是呀,你们可以给钱,你们!弗朗茨娶了个有钱的老婆,你呢,有五个塔勒,可我只有三个。我是最穷的了,没办法……我也可以做点什么。听着!” 他请求安静,站到圣诞树边上,朗诵起来: 我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 你们都将从中得益, 因为今天,你们的大救星 耶稣基督诞生了…… 怎么回事?我自己写的诗自己都感到如此陌生,好像它不是我写的,而完全是另外一个人写的。哑巴鱼越念下去,我越感到陌生,越深深地撞击着我的心灵。其他的人都怀着崇敬的心情静静地听着。老人的目光一刻都没有离开过朗诵者。他的脸上有了喜色,透出一股少有的光。是燃着的圣诞树上的蜡烛的反射?或是他心里透出来的内心明朗的光?他把双手摊在桌上,伸开五指,蜷缩的身体缓缓地向上伸了伸,原先无精打采的头也慢慢地抬了起来,好像准备接受来自上帝的恩赐。哑巴鱼刚朗诵完,他便慢慢地站进来,像蜡烛一样笔直地站在桌旁,请求道: “请把最后一节再朗诵一遍!请从神甫讲话那里开始再朗诵一遍!” 哑巴鱼满足了老人的愿望,而我还是觉得他朗诵的是别人写的诗: 神甫一边祝福一边把手 放到死者的头上: “祝福你,所有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 还在信仰永恒爱的人! 祝福你,所有从心底里 追求生命源泉和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 仍将目光投向天国的人! 在你告别人世时, 仍在向上空寻找救星, 那他会把你带向真实的天国, 带入主的福光。 为什么你现在能 与我们共享快乐, 因为今天,你的救星 耶稣基督生到世上! 这时老人又握起摊开的双手,坐回到凳子上,闭起眼睛,脸上露出幸福的微笑,尽管是轻轻地,但我们还是听到他一再地说: “为什么你现在能与我们共享快乐,因为今天,你的救星耶稣基督生到世上!我也享受着快乐……我!我一直在找他,今天他终于降临了!我看见了他,我看见了他的星星。我看见了光,在伯利恒的田野上闪耀着。怎么说,是怎么说的?我是说,当罪人看见救星时他是怎么说的?” 哑巴鱼朗诵道: 主,让你的侍从和平地 到你那里去吧, 因为他的眼睛在此时此地 看到了你这颗救星! “对,对,是这样的。我看见了他。”老人接着说。他和刚才一样,一直闭着眼,嘴唇蠕动着。但可以看得出来,现在不是在祷告,他似乎在搜索他听到过的什么词,但一时又找不到。他问道:“在那首诗中,那个罪人在请求恕罪时是怎么说的?” 第7节 哑巴鱼想了想说道: 他握起双手, 眼睛望着天国祷告说: “父啊,恩赐一个幸福的结局吧, 让我好安安静静地死去! 请看看你的孩子吧, 他正在追求你的光。 迷途的羔羊回来了, 但不要把他送往审判庭! “请看看你的孩子吧,”老人重复道,“他正在追求你的光。迷途的羔羊回来了,但不要把他送往审判庭!不,不,不,不要送往审判庭!”他大声地叫起来,把眼睛睁得大大的,用恐惧的目光向自己的周围看来看去。然后又闭上眼睛,脸上微微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嘴里轻轻地说着:“在你告别人世时,仍在向上空寻找救星,他会把你带向真实的天国,带入主的福光!真实的天国……福光……我累了。我要去睡觉……要睡觉!” 他垂下了头,一会儿头便向肩膀一侧倒去。 “我的天哪,他死了!”老板担心地叫起来。 “不,他不会死的,”陌生女人安慰他说,“他只是走了很多很远的路,累了。但他现在必须得去睡觉。请告诉我,我可以把他背到哪里去睡觉?” “背?您背他?” “他自己走,我搀着他。” “我来帮您忙。我们有个房间是三张床的。叫您儿子拿着灯!” 他们把老人扶起来,他醒了。在他们的搀扶下,他眼睛也没睁开就迈着步子,朝门口走去。当只剩下我和哑巴鱼后,哑巴鱼说: “这真是个意外的圣诞之夜,真意外,还令人激动,我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圣诞夜。但是,萨普,你有没有发现,这几个穷人不像是普通的人。我不相信他们是工人出身。那位老人对你诗的思路跟得很快,并一下子就把一些诗节记下来了。我可以肯定,他以前一定是从事脑力而不是体力劳动的。你的看法呢?” 我感到很惊奇,平时粗心大意的朋友竟然还观察到了这些。我同意他的看法。 “是的,我甚至猜想,这一家准是遭了难,我不知道这是应得的还是不应得的。那老人突然睁大眼睛恐惧地观望四周,很蹊跷。这种恐惧要么是因为他自己犯的错误,要么就是遭受到了别人的伤害。” “这些人其实与我们没有什么关系。但我很想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以前是干什么的。” 老板来了,把所送的礼品拿上楼去。当他又回来坐在我们身边时,说: “这个晚上开头是如此的快乐和高兴,后来是如此的严肃和揪心。但对我们三人来说,今晚还没有结束。我很高兴有你们这样的人来我这里。我们再来一瓶葡萄酒,能熬多久就熬多久。反正明天我是不会放你们走的。” “但您的夫人呢……”我问道。 “喔,她会有理智的。特别是碰到有教养的读书人,因为我曾经也是读书人。她很喜欢听我吹读书人的事,但她不喜欢要饭的和其他的无赖。我给人东西她就骂我。我是很喜欢给人东西的,因为我以前也一无所有,还中断了正统的学业。” “您的夫人从邻居家回来时会到这里来吗?” “不会。” “那这棵树能留在这里吗?她也许会知道我们在这里干了什么。” “我们先在这里呆一会儿,等会儿我把它拿出去。” “但是她明天也会看到的,因为蜡烛大部分都快着完了。” “该死。是呀,这是个问题!”他惊叫起来,“这倒是会引发雷鸣电闪的,这也正是我想避开的。怎么办呢……有了,我有主意了。我重新给插上新蜡烛,点上一会儿等它们燃到一半时再把它们熄灭。她见了还以为是原来的。机灵一点儿,要机灵一点儿,我告诉你们,萨……萨夫……您叫什么来着?这个名字我总是记不住。鱼……萨……” 我告诉他,哑巴鱼和萨普只是我们的绰号,并告诉他我们的真名。我的朋友还一本正经地要证明自己确实叫这个名字,他说: “我可以向您明明白白地证明我就叫这个名字,这里是我的证件。” 他把手伸进口袋去掏身份证,没有;他又把手摸进另一只口袋,也没有;又去掏所有的外衣口袋和裤袋,都没有。身份证不见了。 “它到哪里去了?”他问道,一下子慌了神,“这样一张身份证不会无缘无故地就不见了。” “是不是又是你的妹妹……”我小心翼翼地提醒他。 “她?”他没有想到我是在逗他,“这次她真的没有责任,因为我刚才还把它藏到靴子里。天哪,是不是我又把它放进去了?太不小心了,从来没有碰到过。鞋匠倒是把鞋钉去掉了!我想想看,在哪只鞋里?你知道吗,萨普?” “我不知道。”我回答说。 “那我在两只靴子里都找找看,总有一只会有身份证的。” 他把靴子一只一只地脱下来,可是不见身份证。他又把袜子也脱下来,还是没有身份证。这时如果有个好建议,那可真是值钱哪。我们又在先前吃饭的桌子底下找,我看到地上一截一截的点火纸,那是哑巴鱼用来点雪茄烟的。我捡起一截,打开,正是…… “看,可爱的哑巴鱼,在这里!” 当他看到他刚才还在给警察看的身份证时,把脸拉得长长的。 “这里还剩四分之一的校章!”他叫道,“这是我自己身份证上的章。是谁把它当点火纸用了?” “你自己!” “真的?但我觉得是你给我的点火纸!” “我记不起来了。我又不是你妹妹,这一直是你的借口。” “那看来是我自己了。真不可思议!这样没头脑的事在我这一生中还从来没有发生过!现在身份证没了,如果哪个警察认为我有点像某个正在通缉的杀人强盗或在逃的银行家,那我只得乖乖地进班房等我父亲来救我了。” “不用担心!只要我在,我的身份证可以证明我们两个人,因为我一是没有妹妹来捣乱,二是靴子里没有冒出钉子来,三是不需要点火纸,再说,你一点儿也不像杀人强盗或银行家。现在还不至于把你关起来。” 这些话很有说服力,他平静了下来。 好心的弗朗茨又递过来一根雪茄,我接住,并警告哑巴鱼不要再抽了,因为刚才用身份证点着的烟烟劲还没过。他蔑视地噘起嘴唇,不理我。他对老板颇有好感,甚至答应复活节再来时带些走私的雪茄烟来送给老板。 第8节 “走私?那还不如抽这里的雪茄呢。您懂这一行生意?” “那又怎么啦?”哑巴鱼歪了歪脑袋回答道,好像他已经走私过好几车雪茄烟似的,“我们这次来也不是没带。” “真的?那您放哪里啦?” “就在爱格尔后面。我们走过许多山村后的第一个晚上。” “放在谁那里?” “商业秘密!” “多吗?” “我想很多吧!” “您是怎样弄过来的?” “用最高明……最高明的……” 由于“走私贩子”哑巴鱼不知所措,说起话来便有点结结巴巴。我赶紧接着说: “用最高明的皮革方式,和他以前所放身份证的地方有联系。” “很多吗?” “四。” “四千克还是四公担?” “我们不讲千克也不讲公担,而是讲质量。质量是不错的,和匈牙利的零号麦粉差不多。如果下次复活节我们很幸运能过来的话,您会大开眼界的。其他的我就不多说了。” 我们的谈话不能进行下去,因为我们被打断了。陌生妇女带着她的小孩进来了,说她父亲睡着了,请求与我们一起在这温暖的屋里坐一会儿。我们当然很愿意,弗朗茨还给她斟了一杯葡萄酒。为了让这个小男孩高兴,他决定现在开始重新装饰圣诞树。他拿来新蜡烛插在树上并把它们点燃。陌生妇女坐下来,她的孩子很可爱地坐在她腿上,圣诞树上的烛光映着他那有些忧郁的小脸。 哑巴鱼不胜酒力,话多了起来。他讲述了他的整个生活,尽说些他认为是他所碰到的稀奇的事情。这些稀奇事大多是那些粗心大意的人所遭遇的种种艰难。特别是他的几个姐妹在这些事情中所扮演的糟糕的角色。如果他的经历真如他所说的那样,他早就可以用他的智慧来阻止这些年轻姑娘的恶作剧对他的伤害了。当他讲到我们之间的友谊时便显出友好和大度,用哑谜一样的话介绍我的优点。他说我是一个可与萨普比拟的诗人,刚才他所朗诵的圣诞诗就是我用自己的钢笔写成的。陌生妇女听到这里,问: “是真的吗?您是这首诗的作者?这么年轻的小伙子?” 我说是的,脸上露出害羞的红晕,算是应有的谦虚标志吧,每个当代的德国诗人都会有这种谦虚。 “我是多么高兴呀!我就是因为这首诗才又下来的。这首诗给我和我的父亲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了,是的,就好像它是特地为我们写的。我很想拥有这首诗。请问,能否给我写下来?” 最后的几句话是对哑巴鱼说的,他马上站起来掏出笔记本。有一段时间,每个读书人都把我的诗写在笔记本里带在身边,哑巴鱼也不例外。我的朋友从本子里撕下这首诗,用一个很漂亮的、年轻读书人所特有的动作把它递给这位妇女,脸上挂着微笑。 “我有两份,一份在脑子里,一份在纸上。您拿着纸上的吧,脑子里的那份留给我,这样我们两人都有了。” 她毫不迟疑地接受了他的礼物。她接受礼物以及对我们两人表示感谢的方式和方法再次证明了我们的看法,她以前一定过着很不错的生活。只见哑巴鱼向她暗示,他还可以在其他方面帮她的忙,并且是更大的忙。 当她一声不响地用征询的目光盯着他看时,他点燃起一支雪茄,开始从哥伦比亚讲到威斯波斯,从15世纪末讲到19世纪下半叶,真是详尽之极,就连美国在这段时间里所发生的重大事件也一点儿不漏,并且说出了他在美国的亲戚,使我又一次听到三个谜:爱尔多拉多,百万富翁和单独继承。他讨好地要为她写一封推荐信给这位亲戚。 我惊奇得不得了,他从来没有给我——他的知心朋友写过这样的推荐信,并且这种信他以前写写也是不妨事的,因为他早知道我心里的目标是要当一个漫游世界者,他也知道我在一般情况下是不会拿出这封信来的。然而现在,他竟给别人写这封推荐信而不是给我。他真的变成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陌生妇女接受了他的建议,也许是为了不伤他的心。因为一封读书人写的推荐信没有多大价值。他请老板拿出纸和笔,告诉陌生妇女他很想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她说出了自己的名字。这时我才知道她叫爱利莎·瓦格纳。他写的时候正好挡着不让我看到他写的字。就是说,一个陌生人都可以知道他那位可以留下遗产的亲戚的地址,而我却不知道。但我不计较这些,因为我要照顾他的性格。我干脆转过身,不去介入他的秘密,让他有种安全感。当我还在与老板聊天时,他已经把信写完了,递给妇女,说这封信会给她很大帮助的。 他刚把信递过去,门开了,老板娘回来了。可爱的弗朗茨吃了一惊。因为有我们在,他便镇静了下来,装做什么也没有看见一样。我的朋友缩成一团,好像他负有责任似的。陌生女人胆怯地看着进来的老板娘。弗朗茨点起一支雪茄烟,准备迎接战斗。 老板娘慢慢地走过来,站在她丈夫面前。 “你在点什么呀,弗朗茨?”她用一种特别友好的声音问他。我不知道这声音里含有什么意思。 “树。”他也用同样可爱的声调回答道。 “为什么?” “因为是圣诞夜。” “给谁过圣诞夜?” “给我。” “从什么时候起?” “刚才。” “看看看,看看!还说刚才呢!蜡烛只点了四分之一。刚才它们已经剩下半支了,怎么越点越长了呢?” “可能因为品牌不一样,这种品种会越点越长的。” “有这么好的品牌,我倒还没见识过。我也想买点这种品牌的蜡烛。恐怕是你把那半支点光了,又换上了新的蜡烛,想不让我知道吧。你想我不会回到这里来的,是不是这样的,弗朗茨?” “是这样的。” “好,至少你还承认。你是给谁点的圣诞树?” “为我和这些读书人先生。” “就没别人啦?” “没有。” “好的。你不给我说实话。你尽可以给你和读书人先生点蜡烛,尽可以喝葡萄酒和抽雪茄烟,但是……但是……”她把声音提高了八度,把双手叉在腰里,“我问你,刚才给谁点的蜡烛,下面还放了香肠、蛋糕、衣服和钱,这个读书人先生还朗诵了一首那么漂亮的诗,我每个字都听懂了。” 弗朗茨跳起来: “你这个女人,你在偷听?” “是的,就在窗户外,那里有一个窟窿。” “以后不允许你这样做!” 第9节 “不允许?为什么不让我这样做?这房子是我的,这个店是我的,就是这个窟窿也是我的。我什么时候喜欢就什么时候在窟窿里张望。这座房子里,你连个窟窿都没有。你还拿我的钱我的衣物做人情,还想命令我?” “听着,不能当着读书人的面污蔑我,否则我要叫你知道知道什么叫闭嘴就是聪明!” 他很可能和她一样,根本不理解这两个拉丁词语的意思,但要镇住她的目的还是达到了。他想用拉丁语向她证明他在知识上超过她。她大约承认了这点,并给“闭嘴”附加上了强制的含义,她回答的是: “那好吧!那你也闭嘴别说你的聪明了!我们明天早上再见!” 她转身出去了。 “真要命!”他一边发出一声叹息一边坐下了,“她偷听了,她什么都看见和听见了。这个倒霉的窟窿!明天,我拿块厚厚的板子把它封住。” 老板娘只是把门带了一把,她站在门外,把他的话全听去了。她进来,走到他面前,把手亲呢地搭在他的肩膀上,笑着说: “弗朗茨,我知道一块木板,它比任何其他的木板都要厚。这块木板就在你头上。你拿来钉住这个墙洞吧,那时,任何炮弹都穿不过这个洞了。难道丈夫还不了解他的太太!难道我是只吝啬猫?你给人家钱的时候,我有没有盯着你的手指?我们挣的钱是你的不也是我的吗?但让谁住在我这房子里,我不能听之任之。如果你要给人送圣诞礼物和我的衣物,就应该也让我在场,并事先问一下。蛋糕是我做的,香肠也是我辛辛苦苦做出来的,因为养的这头猪老长不大,是我慢慢把它养大的。如果你要把这些东西送给人家,至少得让我知道。再也不允许背着我干这种事了1不要只是给人,也要知道节省!过来,你这个胳膊肘往外拐的老读书人,你啊!我也想送给你一点儿东西,没有肥香肠了。这里,祝你晚安!” 她捧着他的头,使劲地给了他一个吻,在他脸上留下了一个印记。 然后,她走出去,随手真的把门关上了。弗朗茨微笑地望着她的背影,用袖子把脸上的印记擦掉,用拳头在桌子上捶了一下。 “我不是经常说我的老婆是多么听话吗?这是多纯洁的老婆啊!在这远远近近一带再也找不出这么好的老婆。她叫我什么来着?你这个胳膊肘往外拐的老读书人,你啊!是的,她很清楚我是什么样的丈夫。不是一个分不清什么是书脊和背脊的人,而是一个有文化有知识的人,他还懂拉丁语。事情就是这样。你们说呢,我的高贵的青年朋友们?” 我们两人还没一个回答时,瓦格纳女士从凳子上站起来,用手抚摸着自己吓呆了的脸,说: “我也听说了,您有一个很乖的老婆。使我感到遗憾的是,她差点儿因为我而把自己的形象毁了。假如我不是为我可怜的父亲着想的话,我今晚就离开您的房子。但他今天必须得睡觉,否则他明天会倒在雪地里冻死的。等他睡过了,我们就不再打扰你们了。请接受我的最真挚的谢意,祝你们一切都好,我的先生们!” “您怎么会这样想呢?”弗朗茨想挽留她,“您不是听到了吗,如果你们留在我们这儿,我的太太不会反对的。她说的话听起来不是有种自豪感吗?” 瓦格纳女士站起来,带着孩子出去了。 “我很可怜她,”我回答说,“我想,假如我很富有的话,我很想帮她忙。明天早上我们起来时,她肯定已经带着她的父亲和孩子走了。” “她不会的。她会睡足了,然后起来喝咖啡。那时,我们得看看这位老人能不能走。”弗朗茨说。 “您没有听到她说的意思是再见而不是晚安?” “您别那么当真。哑……哑巴鱼!您怎么啦?脸色这么难看。” 我的朋友双肘撑在桌上,用手捂着脸。听到老板的问话后,他放下手。我们看到他的脸苍白,两只眼睛也迷迷茫茫的,下巴直往下坠。 “您……的太太!”他有气无力地说,“她的责任!” “什么责任?” “我……感到好像……要死了!” “胡说!是雪茄烟在起作用。这种雪茄对你来说可能是太凶了。” “不……不!我被您的太太……快吓死了。” “吓死?到底为什么?” “她进来时像个泼妇!” “什么,泼妇?我太太不是没妇。您喝杯酒吧,把它喝干!这是最好的解法,如果雪茄魔鬼在胃里咬。” “不,没有咬,而是在胃里掀来翻去的,甚至要把胃翻过来。” “您只管喝,会有帮助的。我知道。” 我不知道这个方法是不是真的有效,因为我对酒的了解就如爱斯基摩人对枣和香蕉的了解,知之甚少。但由于弗朗茨那么肯定地在说服他,我也就支持这个建议。于是我的朋友把酒喝下去,然后像个晕船的人摇摇晃晃地走到沙发旁躺下。我请求老板带我们去睡觉。他却笑笑说: “我还不想去睡呢!我们再呆一会儿吧。我要充分利用这个机会,因为我不那么相信你们还会到我这里来。走私雪茄烟,那纯粹是童话而已吧?” “是的。您看不出来吗,我们根本就不是走私犯。我们每人带了两根,藏在靴子里,尽管我知道还可以多带一点儿,但我不想由于享受而把哑巴鱼带坏了,成为一个有害于国家的人。” 这时,哑巴鱼呼的一下从沙发上跳了起来,用沉闷的声音冲着我喊道: “我,对国家有害?是的,如果我一直像我现在这样。很可怕吧,因为……因为……又要倒下了!” 他说着便真的倒下去了。弗朗茨很开心地笑着。我很为我的朋友担心,再三请求这位不知疲倦的老板让我们去睡觉。他终于带我们到房间去。我把哑巴鱼从沙发上扶起来搀着他,可是他却一个劲地挣扎,不让我搀他。 “我不用人帮忙。只是因为雪茄烟大凶了,我感到天旋地转的。啊呀,我还没吃什么东西呢。” “我想,葡萄酒也有责任。” “有可能!等会儿没人了再说这些吧。来!” 他拉着我的手,摇来晃去地跨上楼梯。弗朗茨在前面给我们掌灯。我们的房间就在楼上。老板把我们带进房间后,说了声晚安就走了。他把灯留在房间里。 我们对房间进行了一番检查。 “好房间!”是的,房间真的不错。大家都知道,一个普通公民用这么个名称来命名一个房间是很不寻常的。这房间里放着可能和不可能的、所谓“较好”的家具和祖辈留下来的好玩意儿。家具都连接在一起。当然酒吧柜也是少不了的。这个房间平时很少让人进来,也很少通风,它被供为家庭宝室,可能几百年才会有一次让受人尊敬的客人把它当卧房用…… 03.哑巴鱼深夜受煎熬 我们睡的房间确实是一间很好的房间,里面放着两张床,床很宽,每张足够躺三个人。另外还放着前面已经提到过的酒吧柜,一张桌子派哲学经典《正理经》的作者。生平不详。,一张沙发和两把椅子。引起我们注意的还有一个三脚木架,里面放着许多蛋糕,有苹果蛋糕,奶酪蛋糕,奶渣蛋糕等等。更诱人的是我们可以望见天空。在房顶的木椽上钉着许多钩子,上面挂着火腿和熏肉,各种各样的腊肉和各式各样的香肠。房间里充满着一股香味,诱惑着我们的每一根神经。刚才还迷糊着的哑巴鱼,现在站起来,伸长脖子,舒舒服服地呼吸着房间里的香气,微笑着说: “萨普朋友,善良的好命把我们带进了一个仙境。弗朗茨是个好命,至于仙境在哪里,这不用我告诉你了。这里弥漫着超凡入圣的舒服气息,可以祛除种种疾病。我一辈子也忘不了刚才的那两个小时。我是多么的难受发展到人的精神活动阶段才有时间。马赫认为时间和空间是,浑身像是一只装满了痛苦和绝望的袋子。在刚才的两个小时中,我经历了尘世间所有的无耻行为,真是满足啊,满足得我永远再也不会这样做了。尼古丁是个怪物,它的魔爪再也别想碰着我了。酒精是条毒蛇,我要征服它。在我最难受最没办法的时候,我想向你——我的朋友,立下一个神圣的誓言,只是不知道以哪种形式。现在,在这间美好的房间里,我又找回了我失去的生命力量,并又能正常地思维了。现在当着这些令人能得到真正享受的火腿和香肠的面,我向你保证,我以后再也不接受任何迫使我放弃我的人格尊严的诱惑,哪怕是一小时也不行;再也不让烟丝碰到我的嘴唇,任何有酒精的饮料都得离我远远的,除非是当药用。我当着这些诚实的火腿和高贵的香肠许下我的诺言,你是我的证人。如果你今后看到我再吸烟或者是喝醉了,你就当着众人的面说我是个不讲信誉的人。来吧,请把你的手按在我的右手上!” 这位平时沉默寡言的朋友现在讲起话来像作报告一样,但我觉得这正好证明他是很严肃地许下承诺。再说,我也正想告诉他,他一直以来都是遵守诺言的。 我按住他递给我的右手,诚心诚意地说: “我很高兴,你能把你得到的教训记在心里。这种雪茄不是为小男孩而生产的,而是为生活在奥地利烟叶树上的大男人们生产的。” “你称你的好朋友……我为小男孩?” “是呀。” 第10节 “那你是说,你是个大人喽?” “当然喽。” “是不是就因为那些雪茄烟没把你弄得像我这么狼狈?” “是呀,因为这是我的男子汉气概的自我控制,我只是适量地享用了这种魔鬼草,而你呢,像是科隆大火炬那样,烧啊烧的。” “但你喝酒喝得比我多。” “那是因为我发现我可以对付得了它。” “是吗?遗憾的是你幸运地有一个好胃,它什么都不怕,三天不吃也行,一下子吃上一大堆的鹅卵石、铁钳和烧火叉也没关系。但这不能证明你是男子汉。你在瞎说。凡是称自己的好朋友是小男孩的人,他自己就是个小男孩,你要记住这点!只不过你的胃比我强些,这就是你在今天的世界上全部的和领先的优势。” “我的儿子,我已警告过你烟叶的后果,而且谁警告另一个人就证明他考虑到另一个人的安危。我现在甚至又要提出一个非常紧迫而又合理的警告。” “什么警告?” “告诉我:第七条警戒怎么说的,我亲爱的儿子?” “你不应该偷盗。”他回答得如此严肃,好像他要通过一次考试似的,“你觉得我有可能成为一个小偷吗?” “有可能。谁道德败坏到把巴伐利亚的烟草偷运到波西米亚,他就什么坏事都干得出来。” “这你也干过了,我尊敬的父亲!但你能向我证明,我曾偷盗过吗?” “我是否能证明是无所谓的。问题的关键是今天夜里你是否在公鸡啼叫三遍之前想去偷盗一次。” “你终于这样对我说了,你是想引诱我对你微薄的财产犯下罪孽!” “我说的不是我的,而是我们尊敬的店主弗朗茨的财产。看看你周围,再看看你自己。” “现在我明白了!”他笑道。 “别笑!谁像你这样想到罪孽的时候这么开心,谁就已经堕落了。你中午没吃什么,晚上也没吃什么。饥饿的痛苦将会向你袭来,并且会把你从睡眠中饿醒。当你感觉到一阵阵熏肉、香肠的气味,同时你的眼光又看到了这些可爱的食品时,你就难以抵挡这种诱惑。因为每根香肠里都住着魔鬼,而最大的魔鬼头儿有个习惯,总是用它的熏火腿去征服每颗虔诚的心。告诫你是我的义务。保持一颗正直人的心吧!晚安,我珍贵的儿子!” “晚安,亲爱的太祖父!你真的想睡觉了吗?” “是的,对于身体健康来说,上半夜值班的人总是比下半夜值班的人要好过。这一点你马上就会体会到的。” “我还想问一下,为了我们的钱,我是否要插上门销。” “插也可以,不插也可以,这完全无所谓。因为我们不知道,这房内房外是否活跃着可怕的偷窃欲望。” “你身边有火柴吗?” “有,有一满盒。小油灯也有。” “那放在你身边吧!我虽然把门销上了,但不知道够不够牢固。你想睡哪张床?我想睡右边的床。” “上面挂着美味香肠的那张?不,这张我要。你睡另外一张。那边可以看到天上的星星。” “听着,萨普!我相信你是在警告我不要为了偷着好玩而去偷窃。” “这恰恰证明你和默哈穆德处在同等水平上,只知道误解。好了,让我休息吧!再一次说声晚安!” “晚安,尊贵的贪睡老人。祝你睡得香!” 我把灯灭了,放在我的椅子上,躺下了。当我正要入睡时,我听到哑巴鱼的声音: “听着,她会不会把它拿出去?” “什么?” “我的推荐信。” “这个呀!是啊,你的亲戚住什么地方呀?” “我不知道。” “他是干什么的?” “我不知道。” “那他叫什么名字?” “我不知道。” “听着,可爱的朋友,如果你的亲戚只能在你的幻想中才能找到,那就是你的不是了,叫这个可怜的妇女去……” “住嘴!”他打断我的话,“我还不至于这么无耻呢。我的亲戚真的活着,但我只想让他为这样的人活着。” “不能为我而活着?” “不能。” “谢谢!” “别谢!您不感到伤心?” “当然不伤心!这就是好朋友!” “萨普,我想告诉你:我有充足的理由不向某些人介绍我的这个亲戚。” “是哪些人?” “所有年龄和我相仿的男孩。” “为什么是这些人呢?” 第11节 “这是个秘密。但是我可以告诉你。我希望你把它看成是我对你的亲密无间的友谊。” “那当然喽!那是……” “任何在我这个年龄的男孩,我都不让他们知道我的这位亲戚,因为……因为……因为……” “因为什么呀,快说呀!” “因为……因为……我告诉你吧,因为这样的家伙会到那儿去,假冒我的名义冒充我继承遗产的。” “天哪!哑巴鱼,谁干这种事准是个流氓。” “流氓有的是。” “那他得有假证件!” “假证件有的是。” “那必须是个大骗子!” “大骗子有的是。” “他必须对你和你家十分了解!” “了解我和我们家的人也有的是!你看到没有,你用你的反对理由没把我问倒吧。不,不,这样的一份遗产我是不会让别人抢走的。你得知道,我的亲戚住的地方是爱尔多拉多。” 啊哈,这不就是第一个谜吗。我相信,其他两点他不讲出来是睡不着觉的。 “你听到没有?” “听到了。” “那是真正的爱尔多拉多。” “错啦!” “错啦?为什么?” “那叫真正的多拉多,爱尔只是个冠词。” “冠词跟我有什么关系?只要事情是真的就行啦。你知道爱尔多拉多是什么意思吗?” “知道。” “这是一片满是黄金和宝石的土地。你现在可以想象得出我的亲戚是个百万富翁了吧。” 百万富翁!第二个谜! 因为我没有回答,过了一会儿他又问道: “你睡着了?” “没有,但是我想睡觉了。” “再稍微等一会儿!我还要告诉你,我的亲戚没有家属。” “没有?如果他是你的亲戚,那他不还是有家属的吗?” “谁?” “你和你的家庭。” “噢,对对对,我们也是他的惟一亲戚。你知道这里的奥妙吗?” “什么奥妙?” “我们是他的惟一继承人。你懂吗?” 单独继承!第三个谜!现在三个谜都清楚了,他大概可以让我安静了。 “我懂。”我回答说,“但还有一点儿我不理解。” “什么?” “你把我看成是惟一的知心朋友,但又为什么对我保密,像对待其他和你同龄的男孩一样。” “那是我为了你好才这样做的。” “为什么?” “你是个诚实的乖家伙,正因为如此,我想防止你受诱惑。” “胡说!” “听着,是这样的。在爱尔多拉多住着一位百万富翁,并有可能成为他的惟一继承人,这是一个多么大的诱惑,就是最知心的朋友也会有陷入这种诱惑的危险。在我认识的人中,你是我最喜欢的。正是出于这个原因,我要防止你陷入哪怕是一点点的诱惑。” “那你就防着呗,现在可以闭嘴了!晚安!” “祝你睡个好觉!” 过了一会儿,他又问道: “还醒着吗?” “没醒着。我睡着啦。” “我还想跟你说件事,我现在才想起来,是这样的……” “你不要再想起什么了!”我打断他的话,“我要睡觉了。” 第12节 “就一句话。” “一句还是两句,我无所谓。如果你不让我休息,我就从上面摘根香肠砸你的头!” “那你砸吧,亲爱的萨普!我肯定不会不咬下一截就挂上去的,因为我现在很饿。饥饿来了,像一个全副武装的大汉,像一只狂吼的狮子在我床上走来走去。” “如果在你床上有头狂吼的狮子,那我可得救了。” “得救了?这是什么意思?” “那你得对付这只野兽,不会再烦我了。” “如果不是你诱起它的狂吼,那你可以安静睡觉。我也就不会再打扰你了。” 他不说话了。我睡着了,但过了约半个钟点我又被叫醒了。我听到很害怕的叫声: “萨普,萨普,快醒醒!醒醒!快把我接下来!快!快!” 声音不是从他床上发出的,好像是从上方传来的。 “你在哪里?”我问。 “我挂在上面了。挂在香肠上了。把灯点亮!我快支持不住了。下面垫的凳子翻倒了。” 他真的挂在一根香肠上!我不由得大笑起来。 “天哪,即使生活是那么的烦,也用不着在香肠上上吊呀。” “别开傻乎乎的玩笑了!快一点儿,否则绳子要断了。” 我把灯点亮,看清了是怎么回事。他确实挂在一根香肠上,或者说不是挂在香肠上而是挂在香肠的旁边。在他下面是一床摊开的被子,上面有一把歪倒的椅子。 这个房间比其他的农民房间高,钉在顶上的钩子都类似于挂灯火的钩子。其中一只钩上挂着一根香肠,哑巴鱼就吊在那上面。钩上有一根四股拧成的绳子,哑巴鱼的双手就拉着这根绳子,悬下来的两只脚的位置比例下的椅子还要高出许多,我真不懂他是怎样上去的。当然,他的体操技能不那么行,否则也就不用等我去解救他了。 我抓住他的小腿,让他站在我的肩上。他终于跳到了床上。他手里的绳子没有放下,两眼却已经盯住上面了,露出一副遗憾相,痛心地说: “这是最大的最诱人的一根,遗憾,我下来了,可它还在上面!” “小偷!偷香肠的小偷!我已经警告过你。太危险了,你会掉下来把脖子和腿摔坏的。”我做出一副很严肃的样子批评他,其实心里直想笑。 “脖子和腿摔不摔断我倒无所谓,我是在担心我今夜能否活着过去。” “饿得那么厉害?” “饿得可怕!你把上面的天空像是塞满了熏制品仓库的那张床抢走了,而我的那张床上面却是空空的什么也没有。我又不能跨到你的床上,怕把你吵醒。所以我在你灭灯之前已经看中了一根大小和样子刚好符合我胃口的香肠。为了不发出哪怕是最小的一点儿响声,我在椅子下面铺了一条被子,但后来我发现,我没有刀子来切香肠,因此我想把它从钩子上取下来。在黑暗中我又找不到一个可以往椅子上垫高的东西,因此就这样……” “你不会在那下面垫上几块奶酪饼吗?”我插话说。 “住嘴,你这个没有情感的蒙古头领!”他噘着嘴巴说,“你是想用这种背叛性的建议来证明你是通古斯人或是东牙买加人的祖先吗?我爬不上去,便钩着引体向上。你知道吗?我身边经常带几根旅行绳的。” “旅行绳!这个词好,很好!” “为什么?你是在笑话我?” “不。我是想起了匈牙利、俄罗斯和其他的一些窃马贼。这些贼在旅行时习惯地带上马笼头,转手间就把别人的马套住了。你的旅行绳不知是什么样的,和套香肠的绳差不多吧?” “为了让它结实一点儿,我把它四股搓在一起,并用它拴在我的一个肩膀上,因为这个部位的痛感最弱,这可以从吊环体操得到证明。然后我站到椅子上,把拧好的绳子向上抛,让它钩住钩子。” “在没有灯光的情况下,真是技艺高超!” “当然试了好几次才钩上的。绳子的一头拴住我的肩膀,另一头钩在钩子上,然后我把这头的绳子使劲地往手臂上绕,这样我越升越高,终于够着了香肠。我拉呀拉,都站到了椅子背上。突然间,我把椅子蹬翻了,实在没办法,我只好叫你帮忙了。” “这没有必要哇!” “有必要的喔!” “没有必要。你只要把绳子放下来就行了。” “绳子都绕在手臂上,要放下来有那么容易吗?再说,我也看不见椅子在哪里。我没办法,只好叫你。看看我的手吧!看,这里都紫了!你若不赶紧醒过来,绳子就要勒进我的骨头里了。” 他说得不错。但我装出一点儿也不同情他的样子: “活该!窃马威在美国是要吊脖子的,波西米亚的窃香肠贼则吊肩膀和手臂。老天爷啊,你是怎么想到这个点子的?老板或老板娘明天一早第一眼就会发现他们的最漂亮的那根香肠……” “但愿他们什么也不会发现!”他插嘴说。 “你是想切下一截来?” “不。” “想把它整根吃下去?” “不,尽管我饿得可以一下子吃下两根这样的粗香肠。” “不想切一段下来,也不想整根吃下去?那就不可能有第三种做法了。” “像你这样天真烂漫无忧无虑的婴孩当然是不可能有第三种做法了。但那只饿极了的、刚才在我床上狂吼的狮子是会有另外的办法的。我对此已经想得十分周到。你看那根香肠!它四周都缠着绳子,那完全是为了防止香肠在锅里煮时发生开裂。我想小心地把这根绳子挖开,在香肠衣上切个三角口子。我打开这个口子,就可以尽情地把香肠里面的宝贝取出来喂那只把我的胃当猛兽笼子的狮子。如果把它喂饱了,我就想……” “想什么?说呀!” “可爱的蒙古人,你看不出来吗?香肠衣还得用什么填充起来吧!” “那当然要填充起来!但用什么呢?我倒很想知道你想用什么来填充。” “可以找得到的可吃的东西是没有的,只有那块放在那里的蛋糕。但我若切下一块来去填充香肠,还是会被人发现。你说呢?” “那当然。遗憾的是蛋糕都是整块的,没有一块是已经切过的。” “萨普,你得知道,谁想打蛋糕的主意,那他就得把整块蛋糕吃掉。这比切一块下来好得多,不容易被人发现。” 第13节 “哑巴鱼,你动的脑筋不会让人担惊受怕吧?” “我不这么想。我是个正直的人,这你是知道的。” “是啊,一个在别人家的香肠上挖个三角口的正直人。你到底想用什么来填充挖空的香肠呢?” “用……用……我发现我的枕头上有个洞。被子上也开线了,里面的羽毛都掉出来了。你猜着了吧,萨普?” “哑巴鱼,天哪,一个香肠和羽毛窃贼!这是什么主意呀!你想用被褥里的羽毛来填充香肠?” “是啊,用羽毛填充。”他骄傲地说。 “这是个多么肮脏多么龌龊的世界啊!我告诉你,这个主意很恶毒,让我恶心。我在想象弗朗茨和他的太太一起坐在桌子旁切香肠,这时却飞出许多羽毛来!他们脸上会露出什么表情呢?要费多大的劲才能知道猪为什么不长猪毛而长羽毛喔!” “他们会马上找到这个答案的,就是说这个切开的三角口。但很难把责任推到我们头上。”。 “我感到愤愤不平的是,一旦他们发现了,我这个无辜者也被看成是个小偷了。” “轻一点儿,轻一点儿,您这个不可多得的好朋友!你的道德抵抗力之所以有这么强,那是因为你肚子不饿。我是要把羽毛塞进香肠里去的,把边上的皮攥在一起,再用绳子缠住,把它挂到上面原来的钩子上。这样的话,即使是在大白天,谁也不会看出来。我趁大家还沉睡的时候把我的狮子的食料全部消灭光,遗憾的是没成功。没办法,还得忍饥挨饿下去。” “现在已是深夜3点了,你可以坚持到早上喝咖啡的时间了。你可以心满意足地躺在梦乡的怀抱里了,但在凶神的捣鼓下,你在天亮之前是睡不着了。” “我想让凶神来捣鼓你!我是不想要这种凶神的,我都饿得够呛了。还是让我们躺下睡觉吧。” 我又把灯吹灭了,回到了睡神的怀里。当我醒来的时候已是上午10点了,哑巴鱼睁着双眼躺在床上,哼哟哼哟地轻声叫着,脸都发白了。 “喂,哑巴鱼,你还躺着于什么?”我很惊讶地问道,“你是不是早就醒了?饿着肚子,为什么还不赶紧起来去吃东西?” 他喘了口气,叹息道:“我……没胃口!” 这个出人意料的回答引起了我的好奇心。我马上从床上跳起来,把所有的熏制品全部检查了一遍,我没有发现任何可以证实我的怀疑的证据。 “你肯定以为我又赶紧去弄那些东西了吧?”他用疲倦的声音问我,“你以为我不知道!告诉你,萨普,这些香肠和火腿肉,我现在看到就想吐。” “真的?”我很惊讶地问道。 “是的,一点也不假,我是一口也不会咬的。” “这我就不理解了。” “因为你还不了解我。你不知道吧,有的人饿过了头就会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不再吃东西,哪怕是一点点儿,他好像被塞饱了似的。” “用羽毛?” “别开这种傻乎乎的玩笑了!我现在也是个像塞饱了的人。昨天夜里,我克服了饥饿,现在感到乏力。请相信我,我现在胃里面像是所有通道都给堵起来了似的,谁知道我有多长时间没吃东西了。我的身体邦邦硬,气都喘不过来。” “但这正好是与饥饿相反的症状啊!” “这你不懂,这是一种饿过了头的症状。” “我也经常挨饿,但从没有发生过身体僵硬呼吸困难的事呀。” “那是因为你的情况跟我的不一样。我饿了是头狮子,你饿了可能是头犀牛,是两种动物,不同的种类。我现在要……” 他的话被打断了,因为弗朗茨在外面敲门,叫我们赶紧下楼去,否则咖啡要变得像杏子酱一样稠了。 “我最好是躺着,”我的朋友叹息道,“我的四肢沉重得像是灌了铅似的。拉我一把吧!” 我拉了他一把。他的脸色十分难看,灰白的面颊耷拉着,两眼目光呆板。 “喂,哑巴鱼,我们得去看医生,”我建议道,“这不可能是饿成这样的,看上去完全像是在你的西装里裹着个重病人呢。” “胡说八道!”他干巴巴地笑笑,“西装是我自己穿上去的。我不会让病钻进去。” “那好,如果你还有能力放弃所有这类可能危及生命的玩笑,那倒让人放心你还没有死掉。” “现在好多了。我了解我自己。帮我一把,我腰弯不下去。” 我很快就准备好了,他却动作缓慢,好像转动一下身体都很困难。我从来没有看见过他像今天这样脆弱,下楼梯慢慢腾腾,好像他的膝盖给冻住了似的。 04.老人去了天国 我们的弗朗茨和老板娘已经坐在客厅里用第二次早餐了。老板娘脸上好像开了朵玫瑰花似的笑着向我们问好,显示出十分的友好。可以看出,她的热情是发自内心的,我们没好意思提走的事。因为弗朗茨已经备好了雪撬要到柯尔姆去,他们觉得我们是理所当然会一起去的恩格斯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的创始人之一。哲,我们也想不出什么理由来拒绝,恭敬不如从命,去见识见识这个名声远扬的朝圣地也好。 我的生着病的朋友可没有力气像我那么高兴。他只喝了一口咖啡,东西是一口也没吃。弗朗茨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摇摇头。他不明白,这个饿过了头的人现在为什么一点儿吃的欲望也没有。 我问起昨晚的那三位客人。 “忘恩负义的家伙!”老板娘漫不经心地说道。 当我问为什么时,弗朗茨解释道: “我们还没起来,他们就走了,服务员为他们开的门。” “正像我想到的那样,昨晚我已经提醒过你们,那位妇女说的不是晚安,而是再见。” “听我说,事情还有呢。我太太到他们过夜的房间去看了一下,送给他们的衣物、点心、香肠还有我的五荷兰盾钱币,都放在桌上没拿走,他们什么也不想要。” “五荷兰盾?不是六荷兰盾?” “只有我的五荷兰盾,您的那块钱币他们拿走了。您是怎么看这种忘恩负义的人呢?” 我那时还年轻,不便去谈论人情世故。但我想,要是我处在那位妇女的位置也会这样做的。我没有把我的想法讲出来,但脑子里整天想着这几个可怜的人,我很想追上去告诉他们,他们收下我给的外币,我是多么的高兴。既然有难,放弃接受这些礼物实在不该。遗憾的是,这几位客人不理解这些礼物对他们的意义。 我们和弗朗茨一起坐到中午。他的太太一边在厨房做饭,一边还里里外外照顾着来往的顾客。有一次,她把弗朗茨叫进厨房去,我们在外面听到她爽朗开心的笑声。当他从厨房出来时,眨巴着一只眼问我: “今天吃像我的头那么大的土豆团子,吃下去准饱。你们一起吃吧?” “这是我最喜欢吃的!”我回答说。 第14节 “那您呢?”他很感兴趣地问哑巴鱼。 哑巴鱼却摇摇头。 “萨普,你再也不要说最喜欢吃什么了,你喜欢吃的东西也太多了,凡是能吃的,都是你最喜欢的。可我,我的胃还嫩着呢,土豆团子,我不想吃。” “是啊是啊,土豆团子!”弗朗茨既滑稽又很认真地点点头,“但您可以吃奶渣拌土豆啊。” “奶渣?一点儿也不要,哪怕是一点点儿。吃了我会吐的!” “您看看!您以前不是会吃奶渣的吗?” 我不知道为什么他这样问。我赶”-。在哑巴鱼之前回答道: “他马上会用羹匙把它消灭掉的,前天我们还吃过呢。” “看看,看看!饿过头真是件坏事情,我还从未有过这样的体验,也根本不想认识它。” 我感到他的话里有话,但现在没时间去追问它,因为弗朗茨马上转到别的话题上了。 土豆团子的味道真好,但哑巴鱼根本就没坐到桌子旁边来。他说他要用极其严格的节食方法来调养他的胃,这叫“以牙还牙,以限还眼”,对付饥饿还得用饥饿疗法! 吃完饭,我们滑着雪撬走了。一路上,我感到非常高兴。我知道哑巴鱼滑雪橇也是再高兴不过了,但非常遗憾的是他今天却不舒服,不能像我那样尽情地享受滑雪撬的快乐。弗朗茨平时是很善解人意的,但今天对我这位朋友的痛苦却没有表示出同情,而是一副寻开心的样子,这使我的朋友很不高兴,最后连话也不想多说,只是说要回去睡觉。 我们很晚才回到住处,客人都走光了。老板娘告诉我们,她在那位陌生妇女睡过的枕头底下找到了一样重要的东西。她递给她丈夫。我们一看,原来是一个信封,里面装着船票。 这个信封的遗失是很难解释的:她给老板看了身份证,然后把它包在一块手绢里,后来又给我们看这个信封,看完后她把它同身份证一起很仔细地包起来。睡觉时她肯定很小心地将这块包着两件重要东西的手绢放在枕头底下,怎么会把船票忘在枕头底下了。 老板也不知道怎么办好了。我却觉得应该想办法将它送到失主的手里。 “明天我把它交给警察。”他说。 “不,您这样做不行。”我说。 “为什么不行?” “因为他们实在是太穷了,是靠着人家的施舍过日子的。如果让他们与警察打交道,他们肯定会不舒服,害怕把他们当流浪汉对待的。” “那我有什么办法呢?把信封通过邮局寄到格拉利茨去?因为他们说是要到那里去。” “那也不行,因为您不知道他们的地址,再说万一寄丢了怎么办?” “可是必须得把船票弄到格拉利茨去!” “当然。我建议最好让要到那里去的可靠的人带去并找到瓦格纳夫人。” “这个主意也许是最聪明不过的了,可是,我不知道谁正要去格拉利茨。” “我知道有两个人正准备着去做这件送信的事。” “你说,谁?” “哑巴鱼和我。” “您自己去?你们要到格拉利茨去?我以为你们是要去卡尔斯巴特呢。” “我们没有固定的方向,是毫无目的地漫游,惟一要考虑的是不要把1月7日开学的日子给耽误了,这一天我们是一定要赶回去的。至于到卡尔斯巴特还是到格拉利茨,那都是次要的。” “遗憾,实在遗憾!我很喜欢你们,想让你们和我们一起再呆一两天。你们等到明天再说吧,也许在这里您就能将船票送还给那位妇女的。” “为什么?” “因为她发现船票丢了,会很快赶回来取船票的。” “这我不相信。她很可能以为是在半路上丢的呢。如果她以为自己没把船票拿走,那她或许早就找到这里来了。” “也许你们真的赶到格拉利茨,可他们连声感谢都不会说。” “是的,他们的不客气也许有我们不知道的某些原因。我们是出来玩的,我们需要运动。至于我们飞到哪里去,正如我已说过的那样,无所谓,那我们就飞到格拉利茨去吧。” “飞是说不上的,现在又开始下雪了。如果今夜风继续刮下去,所有的路都给封住了,那你们明天早上也走不了。” “今天我们不去想这些,我们惟一担心的是您是否信得过我们,把里面装着船票的信封交给我们。” “为什么信不过你们呢?像你们这么乖的小伙子,哪还有什么信不过的。现在把这件事解决了,我感到非常高兴。” “那我们明天天一亮就走吧。我们还得找个人问问怎么走。” “不用找人,我就是在勃兰镇出生的,那里我熟。我把路线画在一张纸上,给你们带着。” “好,就这么办。” “慢!”哑巴鱼说,“从你的样子看,好像地球上就你一个人似的,还有我呢,尊敬的萨普先生!” “我知道。我是说,看你连话都说不出来的样子,我一个人说话就行了。我想,我说的你都会同意,因为你也是乐意帮助不幸的人找到丢失的东西的。” “我乐意做这事,那是没说的。只是我不知道明天我的病是否允许我走这么长的路。” “这您不用担心,”弗朗茨笑眯眯地说,“我有一个方子,它能使您明天早上感到很健康,只是今天晚上您要把它吃下去。” “是什么东西?”哑巴鱼很新奇地问道。 “四块或五块奶渣糕。” “奶渣……糕……”我的朋友心有余悸似的抖了抖身体,“如果我再让我的胃经受这种痛苦,哪怕是吃一丁点儿,我会立刻死去的。” “但我相信,您以前并不排斥这种糕。” “以前和现在,那是两个十分不同的时间概念。您不是知道拉丁语中有句话:时间不同了,人也就不一样了。” 第15节 “这我当然知道。如果您今天什么也不吃的话,那请允许我给你们备点路上吃的东西,免得挨饿。我去拿张纸来给你们画路线。” 他画完后还向我们作了详细解释,然后,我们就去睡觉了。到了楼上我们发现,放糕点的支架已经不在这个宝贵的房间了。其实这没什么,因为糕点一般都不放在睡觉的房间里。我的朋友也这样认为: “让它不在吧。闻不到这种奶渣糕的味道,我可以睡得更香些。一闻到这股味道我就倒胃口。” 第二天一早,我们喝完咖啡后,老板娘拿出一大包食品让我们带着上路。弗朗茨把装有船票的信封和一个小信封交给我们。 “我们就简简单单地告别吧。”他说,“我相信,你们回来的时候还会经过这里,那时我送点纪念品给你们,好让你们记着我。你们刚到这里时,说出来的都是带有诗韵的话,把我们都给镇住了。在你们面前,我觉得我简直是个小学生了。昨晚趁你们睡觉的时候,我也写了一首押韵的诗,花了近两小时。你们帮忙看看,是否还像回事。但必须得在离开这个城市后才能打开看。还有,要不要再带点雪茄和奶渣糕?” 哑巴鱼忙伸出双手拒绝。今天,他感到好多了。 “我这辈子也不抽烟了。如果您想让我们很感激地想念您的话,请您在我们还没走之前不要再说这个词了。” 告别很简单,但很热情。弗朗茨要我们答应,只要有可能,在回来的路上一定再到这里来呆上一天。然后,我们就离开了这个城市。 走不多远,看见一家小酒馆。我正想往前赶路,可哑巴鱼把我拉住了。 “亲爱的漫游者,请你歇歇脚吧!小酒馆内,好客的热情又在向你招手了!” “想进去?我们又不是出来到处品尝啤酒的,况且还走了不到二百步呢。” 但我的朋友知道怎样来说服我。他说,我们得检查一下带来的包里装了些什么,在外面又无法查看,那首诗我们也该读读,一杯啤酒才六克劳策,足够我们两人喝的。那就好吧。 酒馆里空空的。过来一位妇女,给我们送上啤酒后又出去了,就剩下我们两人。我们高高兴兴地把包打开,里面有黄油,奶酪,火腿肠,半根粗香肠,还有几块葡萄干糕和一个用绒布包着的什么东西。我们把绒布包打开,里面掉出10荷兰盾钱币和一张纸,纸上写着: 以这几枚荷兰盾,表示对你们来访的感谢。 你们忠实的弗朗茨 我们为有这出人意料的收获欣喜若狂。哑巴鱼开始提出建议,怎样在路上花这些钱。我告诉他: “不要随便花掉,保存起来,不要在半路上弄得口袋空空的。” “你要干什么?”他看到我的马甲里露出我挂在胸前内衣里的一只皮制小包,问道。 “这是我的秘密小金库,里面藏着20个塔勒,以备不测之用。这10个荷兰盾也藏在这里吧。” “你不想一想,万一哪个窃贼注意到你身边有个小钱包?” “在我内衣里面,谁也偷不去的,你尽管放心好了。看,糕点里还夹着一张纸吧?” “好像是。” 他把纸拿出来。我们看到上面写着: 为什么只有葡萄干糕而没有奶渣糕,请允许我用诗韵来 告诉你们吧。 “这个弗朗茨,怎么就念念不忘他的奶渣糕?”我说。 “我也弄不明白。”我的朋友用漫不经心的声调说。 “昨天,”我继续说道,“他有意地提到了好几次。这是不是与昨晚把糕点架拿走有一定关系?” “我猜不着。” “真的?” “是的,不,不是。说点别的吧。你说这半根粗香肠怎么样?我觉得它特别面熟。” “是吗?很可能是从我帮着把你弄下来的那根香肠上切下来的。真的,这个好客的弗朗茨把那根最漂亮的香肠切给我们了。喔,哑巴鱼,假如你的歪主意成功了,那我们有多难为情呀!” “那真叫不幸了!”他吸了一口气赞同说,“您想想看……羽毛!” “是呀,羽毛!那我们是会因你而被赶出门外。这样的羞辱只有太顽皮的家伙才会遇到。” “住嘴!现在还是一切都很正常。当时只是个主意而已,从来不会真的去做的。” “那好,那好。” “从来不会的!”他强调说,“你要相信我,我知道怎样区分你的和我的?” “那好吧!现在我们知道包里是什么了。我们还是看看写的诗吧!” “难道我们不能等一下,亲爱的萨普?” 这个“亲爱的萨普”的称呼使我感到特别甜蜜。因而我问: “为什么要等呢?你还有什么鬼主意?” “鬼主意是没有的,但我们的好奇心是越来越大。” “我不是那种喜欢追新猎奇的人,还是看看吧!” 我把信封抽出来拆开了。这时,他把他的手放在我的手上,问道: “萨普,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了,你能不能干件让我高兴的事?” “什么事?” “这首诗以后再读吧,为我想想,在复活节或在圣灵降临节,只是今天不要读!” “哑巴鱼,你今天有点不对劲。你心情不好,我来读吧。” “那我宣告与你的友谊从此中断。” “好吧。权当友谊已经断了,您既然要采取这样绝望的手段,我倒很想知道弗朗茨到底写了些什么。” 第16节 我把信封里的纸抽出来看上面所写的诗。喔,现在我全明白了,这个可怜的哑巴鱼!我差点儿笑出声来。但我强压着,装出一副极严肃的神情,把诗拿给他看。 “看,你看看吧!” 他读着诗,脸变得越来越苍白。 “这……些,他……他不应该写成诗!”他结结巴巴地说。 “是谁刚才还说这样的坏主意他是绝不会去做的?是谁说知道区别我的和你的?是谁对我说了谎并骗了我?你给我大声念念这首诗!” “我……我念不了!” “念!那是对你的惩罚!那样我也许可以宽恕你,你这个奶渣糕窃贼,你呀!” “你真的会宽恕我吗?”他用从来没有过的胆怯声问道。 “是的。” 他开始念诗,我听着,听他怎样结结巴巴地念下去。 深更半夜的哑巴鱼, 把糕点当成了奶渣, 但心里忐忑不安,羞羞答答地说: “我饿过头了!” “在我睡着的时候,你吃了一整块奶渣糕?” “是的。”他承认道,脸上露出一副窘相。 “一整块奶渣糕,那有多大呀,这么大,只有一头大象才能把它吃下去,你是怎么吃下去的?” “太可怕了,几年以后如果再让我听到‘奶渣糕’这个词,我还会发抖。但当时我不能剩下一丁点儿呀,我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它吃完了,接着,倒霉的面团便开始在我胃里膨胀起来。” “那你倒不用担心把你憋死,而是把那头饿狮憋死。你倒想想看,老板娘是数过她做的糕点的。” “这我想过了,但我没想到他们还会把这事抖出夹。亲爱的萨普,你可以相信我,这么大的一块方方正正的糕点,上面还有许多的黄瓜沙拉和酸奶油,你吃下去,那感觉真是没法说。” “哼。” “并且,”他停了一下继续说道,“不仅身体难受,还得经受精神上的打击。譬如只能看着你吃鲜美的大土豆团子,自己又不能吃,这真是残酷,真是对我的惩罚。还有滑雪撬!看您那副得意的样子,两只眼睛都在笑,可我的胃里像有条大鲸鱼给鱼镖射中了,翻江倒海,只得在你的后面捂着肚子滑。我好像吞下了几千颗利牙,它们在胃里到处咬着。我告诉你一句话……” “停一下!”我憋不住大笑起来,“几千颗牙齿咬着!这个比喻倒不错,很能让人同情。我倒是很同情这条被镖刺中了的鲸鱼。” “什么?”他叫道,高兴地跳了起来,“你是说……真的……亲爱的萨普?你是说我现在又可以打起精神再……” “再什么?” “……我想说,再吃一块奶渣糕,当然不是偷来的。可怜的萨普,连你也受到怀疑……” “不,”我打断他的话,“弗朗茨聪明得很,他早就知道你饿过了头的毛病,知道那是你一个人干的。您是在无意之中给他们带来了无穷的快乐。” “谢谢!我并不感到那么快乐。你想他们会不会很生我的气?” “不会的。尽管如此,我们是不能再到他们那里去了。在你的名声上总是粘着一块奶渣糕,想抹也抹不去。把东西整理一下,我们走吧!” “好的,走吧!你不生我的气吧?” “我没生气。” 送来的啤酒放在那里还一口也没喝。这时,他把那杯啤酒推到我面前叫我先喝: “你先喝吧,萨普!” “为什么你自己不喝,哑巴鱼?” “因为我十分感谢你,愿意作点牺牲,把一切都让给你。” “谢谢!但我现在什么也不想要。” “为什么?” “我很远就闻到它已经酸了。” “我倒没闻到,但有一只臭虫死在里面,你没看到?” “噢,怪不得那么大方地送来酬谢我。” “是的,这只臭虫我也让给你一个人享用。走,我们动身吧!” 我们打起了行李上路,不一会儿就把法尔克纳镇甩到了后面。 天并没有像弗朗茨昨晚所说的那样下一整夜的雪。我们一路走得很顺利,至少开始时是这样的,我们只用了两个半小时就到了高森格绿镇。一打听才知道,我们要找的人是昨天中午到达这里的。一位牲口贩子出于怜悯,用他的雪橇马车把他们带到勃兰镇去了。我们也赶紧赶往那里,尽管路上的雪比法尔克纳一带厚多了,我们还是决定在中午时赶到。 勃兰镇不大,我们很快就找到了一家小酒馆,门前停着那位贩子的雪橇马车。我们找到了他。他一早赶到亨利希格绿去,又从那里刚刚赶回来。他告诉我们,那位妇人对她年迈的父亲照顾得真是无微不至,但老人也许活不了多久,因为他坐在雪橇里自己已经支撑不住了。 “我是从格拉利茨来的,”他继续说道,“很想把他们带到那里去,但我没办法,我得在这里宿夜。当她知道我认识格拉利茨的所有人后,就向我打听一位与她丈夫沾亲带故的乐器制作家。她想在他那里呆几天,因为她以为他很富有。遗憾的是我没有好消息可告诉他,因为那位乐器制作家只是做做帮工而已,并且把挣来的钱都用来喝酒了。由于经常酗酒,他找不到什么工作,大约在一年前就离开那里了。到哪里去了,我却不知道。” “那位妇女就走了?” “是的。老板想免费留他们过夜,可他们还是走了。” “肯定是因为他们的期望落了空,觉得再到格拉利茨去没有多大意义了。但她还是去那儿了吧?” “是的。” “就走通常走的路?” 第17节 “她是朝着茨瓦达方向走的,其余的我就不知道了。看到这样可怜的人,真叫人揪心呢。他们想一路要饭要到不来梅。他们是否能到达那里,无法知道,那位老人是到不了的,我当时就觉得他会死在我的雪橇里呢。她提到过他们有船票,但他们走得那么慢,可能船票没等他们用上就作废了。” 他的这席话更使我为那妇女担心。我一声不响地从口袋里掏出那个信封并把它打开,我不再以为这样做是不合适的。那贩子说得一点儿不错!已经付了钱的船票是由一年前还在的不来梅航运公司驻纽约代表处出具的,是二月份头几天的船次。那位妇女不一定看得懂船票,因为上面写的是英语。 我们只得继续赶路,沿着一条小河往前走。一路十分艰难,因为有的地方雪有没膝深。我们一看到人便打听,得知这几位可怜人曾向人请求提供宿夜的地方,但都遭到拒绝。这一带的居民自己也很穷,现在又是冬天,他们自己还吃不饱呢。 快到天黑时,我们看到前面有一个小小的、孤零零的、半斜半弯的锯木坊,残破的水轮已被结冰封住,几扇几乎已经挂不住的窗户,尽是裂缝,用纸糊着。当我们走近时,一条瘦骨嶙峋的狗从一个大雪堆后的窝里冲出来,用沙哑的声音一个劲地对着我们狂吠。这时,有人打开了那扇上下结构的门的上半截,露出一张憔悴年迈的妇人的脸。 “您好,老夫人!”我问候道,“您是这里的主人吗?” “不。这个作坊早就没用了。我是最近搬进来的,住在这里不用花钱。我是勃兰镇和格拉利茨之间的信差。” “太好了,我们在寻找一位老人、一位妇女和一个小男孩。他们昨天在勃兰镇,想到格拉利茨去。” “天哪,你们在找他们呀!你们来得太晚了,那位老人已经不能说话了,因为他已经奄奄一息了。你们找那位妇女干什么?” “我们给她送来了她丢失的东西。” “那你们进来吧!在我这里,你们是高兴不起来的,只有悲哀,只有悲哀。” 她把下半扇门打开。我们走进窄小的、空荡荡的客厅,四面墙壁破败得东一块西一块。穿过一扇破旧的关闭着的门,我们进入另一个房间,说它是一间畜厩,一点儿也不为过。 屋里没有火炉,只有一个用石块垒起来的灶,里面有木块燃着,摇摇晃晃的火光勉强照亮着这间在大白天也很昏暗的房间。要说取暖,那几乎一点儿也感觉不到。灶旁的地上放着一些炊具和碗碟,窗户旁放着一张破旧的桌子,两张头盔式的椅子,桌子对面有一张床,马上把我们的目光吸引了过去。床上铺着树叶,上面盖着一条破旧的床单,枕头是用破棉絮捆起来的,被子像是磨光了毛的破皮大衣。铺上躺着老人,他的脚边坐着那个小男孩。那位妇女跪在地上,用手臂托着她父亲的头。对于我们的到来她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小男孩认出我们,很伤心地向我们点点头。老人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光线大暗,我们不知道他是否睁着眼睛,看样子像已经死了。我们不敢出声,静悄悄地坐到那两张头盔式的椅子上。老妇人双眼盯着我们,悄声地对我们说: “对不对,我这里实在是太穷了?我的女婿太坏了,我女儿一死,他就把我赶了出来,我只好搬到这里来了。我每月从乡政府领到40克劳策救济金,我还可以通过送信挣些钱来对付饥饿。但要省钱或添置东西,那就谈不上了。” “这几位外地人是什么时候到的?”我也像她那样轻轻地问道。 “中午到的。他们昨天一整夜都是在雪地里度过的,这真是要了老人的命了。他们请求我给一小块地方让他休息一下,我无法拒绝。” “他们吃过东西了吗?” “没有,因为他们没有吃的东西,我今天也没有吃的了,只有一块面包,也吃得差不多了。听!” 老人动了动身体,断断续续地说道: “我冷……我要死了……把我放在升天的床铺时,盖上柔软的丝被。一旦……我死了,请千万别签字,什么字也不要签,否则他仍然会把你们绑在讨饭棒上!” 小男孩伤心地抽泣着,他的妈妈跪在那里一动不动。房间里只有火苗不时发出的劈啪声,再也听不到别的什么声响。过了很长一段时间,老人又开始说话了: “赐福……赐福……凡是相信结局……相信永恒的爱的人!寻求……寻求……在告别人世的时候……寻求拯救之星……到达主的光耀!” 说完后,他突然大声地叫起来,手指着远方,身体一个劲地想竖起来,用充满恐惧的急切声音叫道; “他动手了,他动手了……快逃开,快逃开,他要动手了。” 叫完后,他又瘫了下来。哈噜咕噜地呼吸,一声慢似一声,直至我以为他已经停止了呼吸,但我又听到他用很宁静很明确的声音在说: “我的女儿,我要走了,但只是我的身体离开了你,我的灵魂永远和你在一起,永远守护在你的身旁。我保佑你,我保佑你们。主是你们的救星,是你们的保护伞!在他的宝座前,我要不停地为你们祷告。谢谢你们,再见,再见,你们这些善良的人……” 最后说的是什么词,已经永远没法再听到了。房间里一片寂静。那位妇女转过身,用一种好像她的生命也快结束了的口吻对他的儿子说: “斯蒂芬,你的爷爷死了,他永远地离开了你和我,哭吧!我已经哭不出来了。” 这时,她才发现我们也在这里。她慢慢地站起来,像个梦游者那样晃晃悠悠地朝我们走来,低声对我们说: “前天碰到过的读书人们,你们想要干什么?” “您把船票忘在法尔克纳了,我们把它送来了。”我回答道。 她睁大双眼,好像要穿透一堵墙似的,目中无人地说道:“谢谢,请放在桌子上吧!” “船票的有效期是二月初。”我告诉她,因为尽管这不是时候,但我觉得还是有义务这样做,“您的父亲现在去世了,您可以到不来梅航运公司把他的船票钱退回来。由于死亡原因,这张票不会按作废处理。” “我不知道我能否到达不来梅。”她突然冒出冷冰冰一句话。 “您必须去。这是您的一位朋友让我转交给您的,快把它收起来吧。”没有人告诉我该说什么,但我好像一定要说这些话,接着从马甲口袋里掏出我自己的“钱柜”并把它交给了她。 她收起了我的钱包,连看也不看一眼,似乎根本就没感觉到手里拿着它。 “请您不要把这钱花在丧事上!”我补充说,“您路上坐车用得着钱。” “我会把它藏好的。”她无意识地点点头。 “这包里是一些给你们的食物,是我们带来给您的。晚安,瓦格纳女士。” “晚安!” 我拉了拉小男孩的手,和哑巴鱼一起走了出去,老妇人也跟着我们出去了。在外面,我问她: “我对那位妇女说的,您都听到了?” “都听到了,”她点点头,“每句话都听到了。” “您把这些话再对她说一遍,因为她刚才好像没把我的话听进去。您叫她把钱包收好了,不要让人拿走,这笔钱她路上用得着。丧事应由这里的乡政府处理。这些话您一定要转告她。请您伸出手来!” 她伸出手来,我把我原计划用做旅行的钱放在她的手里。然后我们在夜色中踏上了返回的路。 我像是受命要这样做一样,一点儿也不感到后悔。我的知心朋友却在我后面唠叨个不停: “萨普,这个破作坊和这个有人死亡的时刻,我一辈子也忘不了。你给了那女人多少钱?” “我所有的钱。” “你那20个省下来的塔勒和我们的10个荷兰盾?天哪,你真是个大方的家伙!我可真是个小气鬼!我也想和你一样送点钱给她。那位老妇人拿了你多少钱?” “我计划用于旅行的钱。” “那你现在还有多少钱?” 第18节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真棒!你把所有的钱都给光了。我们现在怎么办,我们靠什么活下去?” “那你还有多少钱?” “我也不清楚。” “没关系。我们两人在勃兰镇过夜的钱是有的。” “是呀,然后呢?” “然后我们再到法尔克纳去。” “大概是到弗朗茨那里去吧?” “是呀。” “该死!奶渣糕的事,他肯定没那么快忘掉。我们能不能避开他呢?” 我站住,拉着他的手臂,用极其庄严的声音问道: “哑巴鱼,我还从没有向人借过钱吧?” “没有,从来没有过!” “你听着,我告诉你,我们的旅行到此结束,因为我们没钱了。讨饭我们又不会,我得向弗朗茨借点钱,他肯定会借给我们足够的钱让我们回家。你同意吗?” “您先说说谁来还钱,是你一个人还是我们两人一起。” “我一个人。” “那我告诉你,我完全赞同。但你得自己向他借,我是不会开口的。再说上次的事情太让我丢脸。” “当然是我自己来借。走吧!” “好吧。我一切都同意。但如果弗朗茨为了借钱的事大发脾气,把我们从窗户里扔出去的话,那我再也不会把目光投向这里,我宁可去寻找爱尔多拉多,在那里我想要多少钱就有多少钱。” 05.“诚实”的牧师 上面谈到的事已经过去了好多年。生活对我进行了严格的锻炼,把一个不谙世事的小男孩变成了一个大男人。但是,我所经历的艰辛还只是现象而已。在这期间,我自己已经踏出了一条人生道路。在这条道路上,有劳累的存在。但模仿马赫,主张“中立一元论”。见“中立一元,有贫困,但也有快乐和满足。如果过一种相对平静的生活,我就无法体会到这些。我结识了我一生中最珍贵的——我的高贵的无与伦比的温内图,并和他结下了值得称颂的友谊,这种友谊足以补偿我所遭受的所有痛苦和失望。在我倘祥的荒芜小径上,长满了许多我可以采摘的鲜花和果子,这是所有善良的熟人给我的爱。凡是没有善意的人,听到温内图和老铁手的名字,都会感到胆战心惊。 我最后的骑马旅程是和这位印第安最高贵的人一起,从里奥皮奥柯出发经过德克萨斯和印第安领地到密苏里。他从那里往山上骑,去取金块,而我则留了下来。因为许多读者问起温内图与我之间有关钱的问题,这里我就利用这个机会简单地介绍一下。 温内图能说出一长串当过头领的有名望的祖先,他从他们那儿学到了不少有关金矿的学问。他对金子贮藏地有着不同寻常的锐利的眼光,他从一个部落到另一个部落的旅行中发现了许多金矿和银矿。他常常要花几个星期的时间把这些地方搞得使其他人无法进入,至少把这些地方隐蔽起来,即使住在附近的人也不会知道这里蕴藏着很多宝藏。 如果他需要钱的时候,只要到这些地方就解决了。他用一块金块去换搂着印纹的“硬币”或“能够支付的纸币”。 我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他的钱箱总是向我敞开着,我不用事先跟他打招呼就可以拿钱用。但是这种情况不会经常发生,因为我不属于那种结交朋友是为了从中捞到好处的人。困难时我宁可向陌生人求援,也不会向朋友求助。我认为,借钱是友谊的真正杀手。虽然有人反对我这种看法,但我还是坚持:尽管人家对我很友善,对我非常尊敬,并且坚信我的支付能力,可我一旦向他借了100或50甚至20马克,我们友谊的美丽翅膀就如同淋了一场雨而从此折断。真正的友谊是为别人而乐于牺牲,在温内图和我之间甚至可以为了友谊而牺牲生命,这种乐于牺牲精神是至高无上的,神圣的。但借钱是那样的平庸、那样的卑贱,因此在朋友中应尽量地避免,只有在两个贫穷读书人之间和在法尔克纳与亲爱的弗朗茨之间可以出现这样的事。 当然,温内图常自愿为我付钱,这不算借钱,并且他的金块也是白拿的。但是出现了“付钱”这个词,当钱是为另一个人付,即使这个人是他最好的朋友,滋味也总是跟为他自己付钱不一样。如果他带我去找金矿,并允许我按我所需把金块装到口袋里,这倒还好。但是在他口袋里的东西,对我来说就不再是无主的金块了,而是他的金子,他的钱。当他为我把钱付出去时,我总有这样的感觉,好像我不该跟他在一起,我必须离开他。有了这种感觉,我便尽量地摆脱他的金块。 我很快到了一处有人居住的地方,这地方通邮。我由原来的西部牛仔摇身一变成了作家,我的文章经常刊登在报纸上,不仅很受读者欢迎,而且报酬也不错,这些稿酬为我经济上的独立提供了可能。这些刊登出来的文章都是些游记文章。温内图从来没想到,旅游的经历写出来还可以挣钱,并且靠这钱生活起来还绰绰有余。有时,稿酬没有及时寄到,他就和我一起耐心地等待着、盼望着,虽然我们有时根本没有时间等待。一等到稿酬寄到,他就感到非常高兴,好像他自己是作家,而且是一个身无分文的作家得到了钱。 直到今天我还很愉快地回想起他的一次责备。一个很富有的庄园主得知我把他的儿子从密西西比河里救起,他因为看我穿得破旧不堪,认为我是一个穷光蛋而想给我一大笔钱。这时温内图站出来,用愤怒的眼光盯着他说: “你能拿钱来支付一个人的生命吗?我是温内图,是阿帕奇头领,这位先生是老铁手,我的朋友。他如果愿意从我这里拿钱的话,他已经有百万家财,但是他不想要。你想给他这些可怜巴巴的美元?收起来,留着自己用吧。” 我和温内图到了密苏里,也去了圣·约瑟夫。那里有五家报纸,其中有一种是德文报纸。我与圣·洛依斯,或者说与当地报纸的主编关系非常好,以致我无需等多长时间就可以满足我的写作愿望。温内图在那里与我分了手,如前所说,他去取金块去了。因为我们打算穿过密西西比河向东部前进,自然需要钱。我不知道这位头领的打算。他只是说,过两星期后,回到我这里来。 圣·约瑟夫当时是汉尼巴一约瑟夫铁路的西部终点站,有7000人口,其中大约有2000德国人。只要有一篇短消息报道老铁手在此,报社就会来向我索要文章。我答应三天之内写一篇文章给报社,并准备用这稿酬为自己添置一套精制的西装和一些衣物。这些衣服是我马上就要穿的,因为写文章时穿着麂皮的西装太重,不舒服。接着我再给圣·洛依斯写点东西,想在温内图回来之前在那里再挣一些。 这个有近三分之一德国人的城市位于一个经济非常发达的地区,有大量的观光者,显得非常繁荣。那里有五个教堂,其中两个是德国人的。德国人境况最好,有许多协会,甚至成立了一个猎手队。 在圣·约瑟夫我无法主宰自己,邀请纷至沓来,要我给他们写文章。如果我不答应,他们就找到我这里来,要求我讲述西部的生活。这正好和我的愿望相反,我到韦斯顿后可不想过这样的生活,因此我决心隐瞒我的名字。由于我的马也是众人皆知的,很容易暴露我的身份,所以我把它交给了一位农场主照料。我只把这秘密告诉了房东,并告诉他到什么地方可以找到我。就这样,我驾着一只密苏里小船从圣·约瑟夫走了。 必须要提一下的是,很长时间我没有像现在穿上这件新西装这么体面过了。 我把枪、子弹带和其他所有的装备品打成包,这样,人们不再把我看做是刚冒着生命危险从敌对的柯玛逊和凯欧瓦地区偷偷溜出来的西部牛仔。 当我到韦斯顿打听住处时,我被带到了一家旅馆。这家旅馆只能按照西部牛仔的观念才称得上是旅馆,但对我这样一个简朴的人也就足够了。我要求干净,这是首要的,我看这里还干净,所以我决定就住在这里。 旅馆老板是个德国人,老板娘亲切和善。当我踏进房间时,服务员用德语跟我说话,他是旅馆惟一的服务员。 这位服务员年纪约在28岁左右,身材瘦小,个头儿只到我的肩膀,留着一撮小胡子。这撮胡子使他看起来显得个子大些。没事干时,他的双手就时不时捋捋胡子。安顿好我后,他回到刚才他坐的地方看报纸,看报时他还是不停地左右捋着他的胡子。突然,他意外地大喊了一声,跳起来对坐在我旁边正抽着烟看我的旅馆老板说: “尊长,今明两天我必须得向您请假。” 一个服务员用“尊长”称呼主人,这我可从来没有听到过。不知在这里是习以为常,还是这个小个子过分礼貌。 “请假,今天?”老板问道,“你见着鬼了?猎手队举行创立纪念会,在我们这里举行盛大宴会舞会,你倒要请假!” “对不起,尊长。”小个子很遗憾地鞠了个躬,说道,“我乐意为您作出任何牺牲,但这一次不行,我必须要和他说话!” “和谁?” “和老铁手。” “什么?怎么?”老板叫道,“老铁手?他在韦斯顿这里?” “不,在圣·约瑟夫。” “你从哪里知道的?” “这里,这报纸上写着。他几天前到了那里并且马上写了文章,明天就要发表。” 哈,狡猾的报商为了尽可能地多卖报纸,拼命地用我的文章招揽读者。众所周知,美国报纸卖给定期的读者要比街头零售的少得多。 “劳斯,你想去圣·约瑟夫?”老板问道。 第19节 “是的。” “你知道他住在什么地方?” “不知道,但是我可以很容易打听到。” “你打听不到。” “为什么?” “因为你根本就不可能去打听,因为我不同意你去圣·约瑟夫。” 服务员第二次深深地鞠了一躬。 “我不仅知道我的义务,尊长,而且我内心里也对您十分尊敬。但是,尽管如此,我也一定要去,可能这会使您伤心的。” “但是不能在今天呀?” “无论如何就在今天,因为明天可能就再也看不到老铁手了。” “你得知道,如果你现在走掉,会使我感到尴尬。” “这我自然知道。但是美好的意愿是不能改变的。我曾对您说过,我一定要到西部去,并且让您作好思想准备。能够实现这个理想的任何机会都要比在您旅馆服务重要。” “但是这与老扶手有什么关系呢?” “敬请不要提这样的问题,因为这用不着回答。我想请求老铁手带我去西部。” “你知道他要到那边去?” “是的。否则他还会到哪里去呢?像他这样的西部牛仔理应去西部。” “他也有可能刚从那里来。” “不,他不是来自西部,而是正想往那里去。这种千载难逢的实现我愿望的机会我是再也碰不到了。” “但是,在这里挣钱这样一个好机会,您也从来没有得到过呀。” “对我来说,我的理想高于所有的钱。” “你想一下,老铁手会带你去吗?” “我坚信会的。” “小家伙,不要胡思乱想!” “为什么?” “老扶手提防着与你交往。大家都知道,他最喜欢与温内图单独在一起,尽可能地避免接触其他人。也有例外,就是与有名望的人交往。” “他也会与我交往。” “与你,一个非西部牛仔?” “是的。” “我对此怀疑。” “请原谅,我内心的声音告诉我,他会例外地与我交往。” “请注意,我把话说在前面,你到圣·约瑟夫的旅行将是徒劳的。我真搞不懂,你竟如此一意孤行地要去西部。你在我这里过得多好,钱挣得也不少,在不远的将来你就可以自立了。” 劳斯这回鞠了两个躬而不是一个,并回答道: “这份活对我来说确实很理想,要不是现在要去探寻西部这个使命逼迫着我,我真不愿意放弃它。” “啊,什么,使命?”老板现在有点生气了,“魔鬼才有这样的使命,去那黑暗而充满血腥的地方,然后在那里慢慢地被折腾死。那不是你的生活。” “我恳求您,尊长,请您行行好,不要持有这样的看法。一个人的强烈愿望是不容易被改变的。我已经一再地向您表述过这个愿望,但遗憾的是总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 “你不可能在我这里达得这样的效果。我跟你说过多少次,在韦斯顿你有着美好的未来。你是一个博学的、聪明精干的年轻人,而我们这个城市也正蒸蒸日上,要不了多久,你就可以在这里自立门户了。” “那需要很多的钱,而我没有。” “不会没有,因为你是个值得信赖的人,我很愿意帮助你开一家旅馆或一个‘沙龙’或类似的什么。因为我愿意有你这样的竞争者,而不要外来的,我不顾忌我的人与我竞争。” “您的好意,尊长,不可能有任何结果,因为我想要干的职业是另外的事,而不是当老板。” “请你别说职业!能够挣钱的就是职业。” “当我从西部积累知识和经验后回来,我将会比在您这里挣更多的钱,这我知道。一个人能够很好地把斜方肌和二头肌区分开来,就如我那样,他就会有另外的理想,不会只想成为卖迷惑人的饮料来发财的商人。” “对你的肌肉,我一点儿也不懂,我只知道我今天少不了你,你就等舞会完了明天去吧!” “这不行,因为我已经说过,那时老铁手早就不在圣·约瑟夫了。” “你先发个电报问一下吧!” “我不知道他住在什么地方。” “人家会找到他的。” “我也相信人家会找到他。但男子汉得亲自去!要不然他会拒绝我的。我必须亲自去。” 老板娘也出来请求服务员等到明天再去。她说,今天无论如何缺不了他。然而她的努力是徒劳的。他称她为尊女士,并非常有礼貌地说,一再地鞠躬,请他们支持他今天去圣·约瑟夫。尽管他的决定有点滑稽,但这位年轻人的决心感动了我。他提到的两种肌肉让人想到他是一个勤奋而令人敬重的医生。在美国,医生经常会暂时去干服务员的工作。为了帮助老板缓解尴尬局面,我插话了: “敬请先生们注意!去圣·约瑟夫会一事无成,因为老铁手已经不在那里了。” “不在,您知道得确切吗?谁告诉您的?”两人不约而同地问道。 第20节 “我知道很确切,因为是他本人告诉我的。”我回答。 他们俩很快坐到了我的左右,老板问道: “那么您与他说过话了?” “是的,我刚从圣·约瑟夫来。” “这简直是太出人意料了!大家说他是个德国人,这是真的吗?” “这是真的。” “我实在太高兴了!在任何古老的土地上都有德国人。您知道他在什么地方出生的?” “这我没有问过他。” “当然!不可能问他这种问题。那么他已不在圣·约瑟夫了?他去哪儿了呢?” “这恐怕除了他本人以外谁都不知道。” “那简直是太糟了!”服务员叫道,“要是我能跟他讲话,我什么都愿意付出。” “关于这件事,我可以给您一个安慰。他不过是作一次小小的旅行,会回来的。” “真的?那么什么时候?什么时候?” “这还不一定,好像他要在圣·约瑟夫等温内图。” “温内图?他也来?这就是我所希望的一切!我将看到他们两个,老铁手和温内图!请您行行好告诉我们,他是怎么样一个人,多高,多宽,眼睛是什么样的,声音和……” “停住,停住!”我笑着打断了他的话,“谁能记住您提的这么多问题?” “是的!我是太心急了点。” 他站起身,向我深深地鞠了一躬并接着说: “请原谅,尊长,我一个一个提我的问题。他多高?” “跟我一样高。” “多宽?” “也跟我一样。” “嗯!请原谅,我内心的声音告诉我,他应该更高更宽!他的姿势怎样?” “笔直。” “他走起路来是怎样的?” “如果他走路,用两条腿;如果骑马,用四条腿。” “噢,请别开这样的玩笑。我不允许任何人开他的玩笑。他的胡子是怎样的?” “小胡子。” “那么也穿和您一样的衣服?” “麂皮的西装。” “身上也挂人的头发?” “不,挂的是红色的皮革边穗。” “是的,人们知道,他并不喜欢像红种人那样以野蛮的胜利标志来装饰自己。您跟他说过话吗?” “是的。” “说些什么?” “什么都说。” “他有没有向您讲过他的经历?” “没有。”我和他一起吃喝,和他一起去理发,在他的房间里和他一起写东西,和他一起出去,甚至用过他的脸盆、他的肥皂和他的手帕。” “您说什么,尊长?你们的关系这么亲密,足以让我嫉妒您。但愿您再有耐心给我继续讲讲他。或许他还会和您在一起?” “是的。” “什么时候?” “只有等他回到圣·约瑟夫,我才有可能见到他。” “您在这里这么久?” “是的。” “我恳求您带上我,把我介绍给他。您愿意这样做吗,尊长?” “嗯,他不喜欢结识新朋友。而且我知道,他现在正准备与温内图两人出去旅行。” “也许他细听我的恳求后,会有另外一种想法。请您把我介绍给他,这样我就可以跟他说上话了!” “刚才听您说,您想跟他一起走,您要考虑到,他是不会带陌生人的。” “您想到哪里去了,尊长!我知道得很清楚,成百个战功赫赫的西部牛仔把可以陪他和温内图当成最高荣誉,我也不逊色于西部牛仔。如果他知道我怎么想,他是不会把我从他身边支开的。” “那么,您需要他为您干点什么?” 第21节 “请原谅,尊长,我向您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海尔曼·劳斯,是德国人,理发师。我内心的愿望是想献身于医学,但是我父母太穷了,因此我就选择了这么个职业。可以说,这是向所追求目标迈进的初始阶段。在我当学徒和助手的时候,我就一直有这个目标并且一直为之努力着。住在老板这里的两个读书人帮助我学拉丁语,现在我学到了一个医生必须要掌握的知识。我用我有限的储蓄买了参考书,我把所有的业余时间都花在上面,想方设法把书本的内容变成自己的东西。当然,我不奢望上大学,因为我缺钱。我想进专科学校,但只有在美国才能实现。我到了汉堡,为了不付钱,在一艘去纽约的船上找了一份工作。到美国后,我又成了理发师。不同的是,除此之外我可以去上哥伦比亚大学。尊长,我不想唠唠叨叨地烦您。可以说,半年前我以优异的成绩在圣·洛依斯大学毕业了。” 听他介绍完,我把手伸给了他。 “真是难能可贵,劳斯先生。我得承认,我对您表示敬意。但是您怎么想到来这里当服务员呢?” “您觉得奇怪,但对美国人来说不足为奇。我是学医的人,但我一点儿也不懂医生怎么开药方。我多次有这样的想法,有病的肌体,如果给它服用一种大家都并不陌生甚至有毒的东西,它就会恢复健康。人体里因为疾病造成的障碍必须通过自然调节才能得到平衡。但我无法去证实这样的想法,无法证实这种想法能否对所有的病和治疗方法都行之有效。我打算在这条路上继续走下去。我认为,所谓的野人都是依靠自然生活的,和我的想法很符合,所以我有了想要到西部去的想法,在任何一个印第安部落都可以深入我的研究。虽然我还没有整装出发的钱,但是我上路了,并到这里干了这份工作,为的是等合适的机会到西部去。今天我看到老铁手可能在圣·约瑟夫,所以就马上决定去找他,或许他会带上我。如果不行,就请他或者温内图给我介绍一个部落,请他们接纳我。您说呢,尊长?” “听您一说,真要对您刮目相看了。不过您想请老铁手带您一起去,我相信您的愿望无法得到满足,尤其是因为我知道他将与温内图向东行,而不去西部。” “向东?太让我失望了!” “尽管如此,您还是可以找他!他至少可以给您出出主意。如果温内图同意,我觉得您从他们那里得到友好头领的图腾的介绍并不是不可能的。最好是,您请求得到温内图所在的阿帕奇部落的一个图腾,这样您不仅可以受到友好的接纳,而且他们会给予您一切支持,回答您的所有问题。这是我的想法,至于老铁手怎么想,那是另一回事。” “但您认识他。尊长,行行好。给我写一封推荐信,让我带到圣·约瑟夫给他。” “为什么不行呢?我很乐意满足您的这个愿望,但不能向您保证这封信能否起到预期效果。” 他站了起来,鞠了三个躬并说: “非常感谢您,尊长!结果是不用等待的。请原谅,我内心的声音告诉我,我无论如何会得到一个图腾的。您认为,这样一个阿帕奇部落的图腾对我来说是最有用处的?” “是的。要是您到北边的印第安人那里,您可以从那儿扩大旅行的范围。但有一个问题,您怎样才能进行这样一次旅行并且在荒野住下来呢?” “噢,至于这个问题,您看我很健康,富有毅力并且学会了骑马。无论我做什么事,都牢记我的理想,在圣·洛依斯,我还很认真地学过武器的用法。我虽不是个游牧民,但可以这样说,十发子弹我可以射中六七发。” “这太漂亮了。但您若是听说过优秀的西部牛仔的故事,您就会知道,这种打靶射击对于非洲大陆迅跑的动物来说,一点儿用处都没有。” 我们的谈话被打断了,服务员要去接待一个刚刚进来的新客人。这人穿着黑衣服,胡子剃得很干净,像个牧师。身边带着一个小手提箱,外表善良而不失尊严,但我觉得他的目光显出神情不定的样子。 “啊,牧师!”老板说着,朝他走去,伸出手去表示欢迎。 “是,牧师,”这位新客人带着浓重的鼻音讨好地说,“在这个充满罪孽的世界上,牧师比其他人都更为重要。谁都不想再受上帝的惩罚,但人们误入歧途。如果他们不想遭受第二次大洪水把所有有生命的物体都毁灭的话,他们必须忠实上帝,改邪归正。在这文明与野蛮的西部交界处,世上的人碰到一起,干出各种各样的事来,腐蚀着自己摇摆不定的、或许还可挽救的心灵。” “是这样,真遗憾!”老板附和道,“您还记得吗?您上次在我们这里时说起,住在对面的商人把房子和店都卖了,想迁居到孟菲斯。” “我记不起来了。” “他拿到了卖房子的钱,但是,就在他启程两天以后吧,他被盗了,钱不见了。” 这个牧师两手合在一起,善良地抬起头来,叫道: “多大的罪孽!” “皮茨堡那边也发生了类似的事情,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是一两天之前。普兰特尔律师要付给一位主顾2000美元,但因为这人外出了而没有及时把钱给他,后来来了一个窃贼把钱拿走了。您认识这位律师吗?” “不认识,幸福的人避免一切争吵和纠纷。” “我想,您那时是直接从皮茨堡到韦斯顿来的?” “我走的是神圣的职业道路,没有注意到尘世的道路。现在我想在这里呆几天。我能否住我上次住过的简朴的房间?” “可以,那房间供您用。” “那好,我来测试一下,看我今天住您的店是否有人施福。” 他打开箱子,取出一叠书来,走到我面前,摊在桌子上,问道: “您恒德语吗,尊敬的先生?” 我点点头。 “那我也许能很高兴地称您是一位懂圣经的老乡了。魔鬼像一头咆哮的狮子到处乱窜,在寻找它想吃的人,现在避开它还来得及。请您抓住这个机会吧,伸出手来抓住救命的岸桩吧,这个桩就在这些教人行善的书中,低廉的价格印在封面上!” 他做了一个似乎在为我施福的动作,转过身去,回到他的桌子旁坐了下来,看我是否想看并且是否想买他的书。 美国人笃信宗教,因此在美国有很多人买这些教人行善的书籍。四海为家的商人们不厌其烦地推销宗教书籍,这个牧师就是这样的一个推销人。我是属于那种信仰高于一切尘世事情的人,但是这种急切的推销方法令我生厌。如果有人像他一样向我灌输,我的手便发痒,想用另外的方法回敬他,因为我的脑海里总浮现出那个披着羊皮的狼的寓言。一股力量反抗着我伸手去接触这些书,但我还是拿起了一本,因为老板和服务员也在旁边盯着看我,我不想让人怀疑我藐视宗教,便勉强地把这些书翻了翻。 这是用英语和德语写成的布道词和宗教文章,还有祈祷书和歌集。看到其中的一些标题,使我十分生厌,如:《天国解救龌龊尘世》、《五条心灵之弦的诗韵》、《布道坛前雷轰该诅咒的人蛇》、《寻找心灵之路的宗教望远镜》。我可能有点无理,但这样的标题真让我发怒。 语言用来表达人类最神圣的东西时应该要措词高雅,但这本书的语言是如此的低级趣味,枯燥乏味。惟一一本小册子的标题没让我讨厌:《六首圣诞节、复活节、降灵节的感人诗篇》;25美分,够贵的。 我拿起它,没有打开来看,把其他的几本放了回去,并把钱放在上面。牧师过来,拿走了硬币和其他的几本书,说: “我的朋友,您买得太少了点,资助神圣的宗教是每个善良基督徒的义务。您看起来迷恋尘世胜于天国,因此我想请您想一想,您总有一天会得到报应,您的吝啬将在天国里得不到奖赏。” 我真不想与这人说话,但现在是忍无可忍,便回敬他道: “这无须您操心!把这些宗教的建议留给您自己吧!” 他也想回敬点什么,但看到我刚才还显得无所谓的表情已经变了样,便觉得现在不说话耍比说话更好些。他高傲地走开了,把书放回了箱子,拿出一本我买过的诗集递给老板,说: “作为这房子的客人我不要求您付钱,我无偿地奉赠给您这六首动人的节日诗篇以医治您的心灵。我善意地提醒您注意,因为其中一篇是我在韦斯顿搜集到的。” “在这里?从谁那里搜集到的?”老板问道,并翻开这本小书。 “从一位善良的妇女那里,她经常向我买一些书,是一个好几个月没回家的猎人的妻子。和她住在一起的儿子是律师,但是没有找到工作。” “啊,您是指希勒太太?” “是的,希勒是她丈夫的名字。我现在想起来了,我最后一次在她那里的时候,她给我念了这首圣诞诗,我一听非常喜欢,便请求她让我写下来了。” “哪一首?” “就是第一首。” “题目是《伯利恒耶稣马槽边的圣诞快乐》?” “是的。您必须要念,或者我先给您朗诵,因为要念准,得有一定的才能,领会诗意并且要抓住听众的心。请允许我先朗诵一遍!” 第22节 他从老板手里拿回了书,打开书朗诵了起来: 伯利恒耶稣马槽边的圣诞快乐! 又是如此充满虔诚的题目!无论如何诗的价值在题目中体现了出来。我不想听并起身离开了。我还没到门口,这个牧师已经开始念了: 我宣布一个好消息, 你们都会从中得益。 你们的救世主耶稣基督, 今天诞生到这个世界! 我惊讶地停下来。这怎么可能呢?这是我写的诗,确确实实听到了我自己写的诗。我继续听下去,是的,他带着鼻音朗诵的诗每句都是我写的。我口到我的桌旁,桌上放着我买的小书。我打开,上面写着:“伯利恒耶稣马槽边的圣诞快乐……一个失落者的后侮诗,但读了我们的教书又迷途知返。” 我无话可说!我真想大笑,或者大打出手?未等我决定,我听到了牧师的话: “如果你们相信这首诗的作用,请你们看看那边那个人吧!” 他把手指向我并接着说: “他太吝啬,没有把全部的恩惠买下来,他只付了一点点钱,这一点点钱已经使他感到非常的痛心。我得赶紧把他的可怜的灵魂从永久的死亡中拯救出来。” 此时,他把我还给他的书从箱子里又拿了出来,放在我的面前,伸过手来向我要钱。这种无耻的行为使我感到进入了一种温内图经常说的那种状态:“我的兄弟马上就要开火了。他已经把子弹装进了嘴巴和拳头。” 刚才,我还像往常一样用友好的声调讲话,现在就显得有点儿不友好了。我带着嘲讽的微笑问牧师: “这首诗确实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您与诗人熟悉吗?” “熟悉。”他答道。 “他是谁,干什么的?” “他是一个臭名昭著的盗马贼。读了我们的教书让他感到忏悔,便在;临刑前不久写下了这些诗句。” “那么他已经不在人世了?” “是的,不在了。您知道,在我们国家,盗马贼是要被处以绞刑的。” “啊,他被绞死了!您知道得确切吗?” “是的,正是我给他的教书,使他读后产生了忏悔。在他升入天国时,我也在场。” “他是德国人吗?” “您怎么会这样想,先生!德国人怎么有可能会成为盗马贼呢?不是,他是一个爱尔兰人。” “但我刚才却听到,您是从希勒太太那里抄来这首诗,然后印出来的?” “是的,是这样。”他承认。 他发现自己说漏嘴了,尴尬了一会儿,又接着说:“这位女士从监狱看守官那里得到诗的抄本。” “您把这首诗抄来时,上面有没有写着诗人的名字?” “有的,但是为了这可怜的家伙进入那个世界后不要再在这个世上出丑,我没有把他记下来。” 我连珠炮似的提出很多问题并且不断地提高声音,他没有注意到这一点,甚至显得更放肆,并要求我: “您懂得真正忏悔的力量后,亲爱的先生,您将知道怎样去忏悔。您现在该买下这些书了吧!我收您2.5美元。” 现在,我的克制已到了尽头。我向他发火了: “骗子,您是骗子!您难道属于那种能把我的可怜的灵魂从永久的死亡中拯救过来的人?关心关心您自己的灵魂吧,您的灵魂已经够让您烦恼了!这首诗的诗人是一个被绞死进入彼岸世界的盗马贼,难道是因为您……一个不知羞耻的骗子用诗从地狱里把他拯救出来?您敢说,一个爱尔兰人能用德语写出这样一首诗?您敢把这些印刷品用2.5美元卖给我?您找错对象了,您自己读它吧,因为比起最糟糕的盗马贼,您更需要忏悔。” 说这些话时,我把诗往他脸上一扔。他一动不动地站了一会儿,充满了惊讶和愤怒,接着他冷冷地走向我,在我面前晃起拳头。 “您做了什么?您怎样说我?一个说谎者,一个无耻的骗子!难道我比一个盗马贼更糟吗?如果您再说这样的字眼,我就揍扁你!—— 他的动作好像真的要出击的样子。 “把手放下!”我命令他,“我平生第一次感到惭愧,因为您也是一个德国人。这首诗的诗人确实被绞死了?您知道他是谁吗?他现在就站在您面前。您把剩下的本子都给我,我好烧掉它!” “您……您……您想成为诗人?”他讥讽地大笑道,“您的脸就像一头羊的……” 他没有把话说完,因为我给了他一记耳光,把他扇倒在地,并撞倒了两条凳子。但他很快就爬了起来,从口袋里抽出一把长刀向我冲来,我趁他不备,朝他重重地推了一下,他又倒在了地上。还没等他站起来,我就站在他身边,左手抓住他的脖子,把他拎了起来,右手打掉他手里的刀,并给了他两个响亮的耳光,然后把他拖到他的箱子旁命令道: “把诗集全拿出来!把它们烧掉!如果你不听的话,我来收拾你!” 这个家伙受够了。他似乎还想拒绝这样做,但是他脖子上不断加大的压力使他变得听话了。他把箱子里的诗集扔到桌子上,威胁地冷笑道: “因为这些东西是违背我的意愿烧掉的,所以我有权利得到支付,在这里还是有公正可言的!” “是的,这里是还有公正!我已经让你见识过了,并且我还想继续让你明白。这样吧,现在你已精疲力尽了,我暂时不和你计较。请你当心点,我们还会以这样的方式再次交锋的!在我手里,你不会有好结果的。请你注意,不要再不长眼睛撞到我手里!” 我放开了他,把诗集拿到厨房,全部扔进了炉子里。当我重新回到房间时,牧师已不在了。 “他回自己的房间了。”老板半带着责备,半带着审视的眼光看着我,惋惜地说,“一切都来得太快了,太出乎人意料了!您这么友好地跟他说话,突然您把诗集扔到他脸上!接着便是重重的耳光,压着他身体,抓着他脖子……这一切我是从来没有看到过的,来得太快了。” “确实,这些我从来没有经历过,”服务员附和道,“这一切都是在短短的眨眼工夫内完成的,好像以前练习过似的。请您原谅,尊长,我内心的声音告诉我,您这样有力地抓住脖子这一招很可能是从老铁手那儿学来的!这一定会使一般的人喘不过气来!” “您真的把诗全烧掉了?”老板询问道。 “是的”全烧了!”我点点头。 “那您真可能要付这些诗集的钱。” “呸!这家伙还敢向我要钱。” 第23节 “那么您真的是诗的作者?” “是的。” “真怪!他可是说……嗯!他是一个虔诚的、值得尊敬的人。” 可以看得出来,比起我来,老板更信任哪个“虔诚的、值得尊敬的人”。我觉得没有必要让他改变这个看法,于是我问道: “您认识他说起过的希勒太太?” “认识。” “她也是个德国人?” “我相信,她是德国人。大家都没有机会经常跟这些人讲话。” “她生活得很孤独?” “非常孤独。她丈夫在圣·洛依斯开皮货店,通常一年在家里呆的时间只有两三个月。在家时,他照料妻子和儿子,很少露面。您是很难搞清现在皮货商之间的关系的,一个诗人往往没有时间去关心普普通通的事。他的生意很长时间没有像以前那样兴旺了,因为可猎捕的动物越来越少。想开皮货店的人现在必须比以前冒更大的风险,还必须到山崖地带去,那里或许可以捕获好的动物,但也不可避免地会碰到危险的印第安人。已经出现过有人去了那儿就回不来的。希勒倒是一直很幸运,他每年要组织一批猎手去打猎,他是这批人的头儿。不管猎手捕获的数量多少,他都一样付报酬。看来他的生意不错,他总有大量的皮货运至圣·洛依斯,猎人们也都愿为他干活,连印第安人似乎也对他很敬重,这可以从他们给他起的名字中看出来,因为他们对普通的人是不会这样做的。” “您知道他的名字吗?” “知道,他叫纳纳伯。谁也不知道这名字是什么意思,希勒自己从来不提。” “这个词是缩写,完整的写法是纳纳伯·伯维曲,与乌塔族和休休努族人有亲缘关系,意思是‘我的哥哥’,按印第安人的习惯是尊敬的称呼。因为乌塔族动物不多,所以我猜想是休休努族人给他起的名字。他必须友好地和他们在一起,并赢得他们的尊重,要不然他们不会称他为哥哥。我坚信,韦斯顿人会为有这样的居民而感到自豪。” “对此我们一无所知。”老板承认道。他惊讶地打量着我,接着说:“但是,真看不出您有这么多知识。您又不是西部牛仔,因为西部牛仔不穿您这样的衣服,举止也不像您这样文雅。但您熟悉红种人的语言,您还写诗。您是学者?” “您说得很对,我是耍笔杆子的。” “请问您叫什么名字?请原谅我提这个问题,我们得知道怎样称呼您。” 我真想闭口不谈我是谁,我现在被称为“老铁手”,这个名字在这里可能家喻户晓。我很快另外想了个名字: “我的名字很少见,或许您从来没听说过。我叫麦。” “麦?”他笑道,“确实少见!但是我总算认识您了。我必须向您承认,我也叫这个名字。您打听希勒家有什么目的吗?” “是的,这是因为几年前写的一首诗,谁把这首诗保存这么长时间,一定有他的特殊原因。我想知道谁是希勒太太,这不莽撞吧。” “您该去拜访拜访她!她虽然也和她丈夫一样很内向,但她不会拒绝见您。” “听说她儿子和她一起生活?” “是的。刚才说起过,他儿子学了法律,但是没有找到工作,呆在家里,一大堆书籍伴着他,他就整天看这些书,像是要把这些书都背下来似的。他是个亲善友好的年轻人。” 正如我已经说过的,那位妇女保存着我的诗,引起了我的兴趣。她是从什么地方拿到这诗的?她是一个德籍美国人。她出生在我的家乡吗?是从家乡带过来的,或是我的亲戚送给她的?我想不出来。这首诗这么有价值吗?以至于她保存了这么长时间。我无数遍地跟自己说,这里面一定有另外的情况。我坦率地承认,好奇心驱使我要去认识认识这位妇女,我记下了她的住址,决定去寻访她。 06.爱炫耀的淘金者 一幢漂亮的小房子旁边有个花园,一位妇女正在那里忙着修剪玫瑰。为了遮挡太阳,她脸上罩着一块薄纱,所以我无法完全看清她的脸。 当我向她打听我是否可以与希勒太太讲话时,她问我是谁,想干什么。我告诉她我叫麦,并向她解释,我想简短地向她询问一下,不会打扰她太久。 “您请进去吧,我马上就来。”说完,她转身又去干自己的事了。 过道左右两边都有门,左门关着,我推开右门进去,到了一间虽然不大,但很有个性的起居室。屋里挂着猎枪和印第安动物做成的装饰。我没有时间仔细地观赏,因为刚才我在花园看到的妇女很快就跟了进来。她在一条凳子上坐了下来,说道: “我本人就是希勒太太。我能为您做点什么,麦先生?” 她取下面纱,把它放在一边。我看清了她的脸,惊呆着说不出话来。 这是真的吗?还是因为长得出奇的相像,我搞错了……不,我没有搞错!现在我明白了,为什么这位妇女要保存我的诗,因为这首诗也勾起她对过去忧郁日子的一段回忆。 “您想打听什么事……”我正犹豫着怎么答话,她又问道。 “是的,”我终于听到我的声音,“当我看到您的时候,我想问的内容完全不同了。您不会是那种讨厌我什么都问的人吧。” “您尽管说!”她充满期望地要求我。 “我们难道以前没见过面,希勒太太?”我试探道。 她的脸色一下子变了,声音有点发抖,说: “我承认,您的脸对我来说不完全陌生,可能我们在这个国家里曾经打过照面。” “不,不在这里,而是在大洋彼岸。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那时您叫瓦格纳太太。” 这时,她的脸变得一点儿血色都没有了。她瘫倒在沙发上,两手叉在一起,充满恐惧的眼睛盯着我,叹着气说: “我的上帝!难道这段时间就一直不能过去,不能被忘记?残酷的命运难道要走这么远,要跟随我们到这里……到荒凉西部的边界?难道我们还没受够罪吗?过去的幽灵这么长时间了还要从坟墓里钻出来威胁我们?” 她还想继续往下说,我打断了她的话:“我急切地请求您不要有任何担心。我找您的目的完全是友好的,并且我得赶紧告诉您,我和您只是有两次短暂相见,我完全不了解您的情况。” “啊!”她喘了一口气,“您没有恶意!我是多么的害怕!您愿意告诉我您在什么地方碰到过我吗?” “您没有认出我,这不奇怪,因为过去许多年了,那时我还只是一个小男孩。我本没有理由来您家里打扰您,但我必须承认,我对您始终是充满信任和关心。当我今天在这里听人说起您的时候,我不知道希勒太太就是那个我祝她一辈子平安的瓦格纳太太。” 她的脸上又恢复了血色,眼睛也有了光泽。 她慢慢地站了起来。 “当您不知道我是谁时,您出于什么原因来拜访我?您绝不是那种把闯入人家作为娱乐的人。” “这是……如果我可以这样表达的话……出于文学的原因驱使我到您这里来。我是个作家,为了写游记走了很多地方。早在学生时期,我写诗犯了一个小小的罪孽,我以为这罪孽早就得到了宽恕。今天才知道,这种罪孽是无法抹去的。刚才,就在韦斯顿,我终于得到了报应。我碰到一位牧师,竟要我为我的罪孽付出25美分。幸好标题上写的是我至少不是一个不可救药的堕落者,而是一个迷途知返的罪人。” 我从包里取出诗集,翻开第一页递到她面前。她看了一眼,惊讶地站了起来。 “我的诗……我想说,我心爱的诗,它被翻印了,谁翻印的?” 第24节 “一个善良的牧师,他不久前从您这里把诗抄去了。” “他……我想起来了。我从他那里买了一些书,这些书非常的华而不实,我想必须让他注意,过分夸张的表达会带来更多的危害,没有好处。他却说,这些题材没有其他的表达方法。于是我就拿出这首诗给他。他非常喜欢这首诗,所以当他提出要抄这首诗时,我觉得没有理由拒绝他。我根本没想到他会去翻印,他没有权利这样做!早知道我就不允许他抄!这是一个多么恐怖的标题!这人是没有理智的。” “他甚至这样跟我说,诗人曾是盗马贼,在他被绞死之前出于忏悔写了这首诗。这样吧,随它去!现在由于这些诗句促使我来拜访您就足够了。我想我们也必须接受……” “啊,对不起!”她打断了我,“我们不再讲这些了。重要的是……您不是说您是这首诗的作者?!” “是呀。” 她眼睛睁得很大,好像一下子要把我整个抱住一样。她向我举起手臂,疑惑地问: “那么,您就是那时还和另外一个……我们在……波西米亚的法尔克纳碰到过的那个年轻的读书人?” “对,就是我。”我点点头。 “您后来又跟着我们去了我亲爱的老父亲死的那个作坊?” “是的。” “您给了我们……噢,那时我痛苦得不知所措,要不然我就……请允许我……我必须把他叫来!那是我生活中最美好的一段时光!您的到来给我们带来了无比的欢乐,因为您不知道,不,您不可能知道,我们那时是怎样时时刻刻地想着这个年轻人。他那时给我们带来的幸福,我们永远无法报答。” 她想把边上的门打开,但我阻止了她。 “对不起,如果您不希望我马上离开的话,请您别再提那时我出于同情所做的那些事情……” “什么?”她打断了我,霎地转过身来,“那不是您愿意做的?这不是真的!如果您想这样说的话,那说明您不认识您自己!我知道当时您非常穷。尽管自己穷,也不考虑自己,而把钱给了一个更需要的人,自己从不后悔不断地去行善。最艰辛的生活也无法带走您那颗上帝施予的坦诚的心。我儿子现在不在这里,我们既然说到这里,我想告诉您,我现在确实有能力把您以前给我的钱还给您,但这对您对我都没什么意思。一个穷读书人的所有的家产贡献给爱和同情的圣坛是不应该以还贷的方式去侮辱的,它只能作为一种祭品保留着,公正的上帝会永远给他回报的。也许他已经这样做了,因为把最后一枚硬币都交给邮差的一个读书人成了一个大男人后,他所要寻找的财富不仅仅是金和银。当时有了那笔钱,使我与我的儿子有可能到达了不来梅。从您这里,我得到了另一种无价的礼物,这是我拿地球上所有的财富都无法偿还的。是您把我们从绝望中拯救了出来。圣诞之夜的天空里飘来了您的诗句: 我宣布一个好消息, 你们都会从中得益。 你们的救世主耶稣基督, 今天诞生到这个世界!” 她停了片刻,双眼发亮,两腮绯红地站在我面前。她的目光就像以前在磨坊里那样,要穿透墙壁望向远方,但是此时却有了一种眼里完全不同的含义。那时她的目光冷漠、呆滞,没有表情,今天却充满生气、光亮和活力。那时她眼里看到的只是无尽的痛苦和可怜,现在她似乎已从那些痛苦中摆脱出来了。她的眼前仍然闪烁着小圣诞树的光亮,这光亮把她不幸的艰难经历都抛到了脑后。 她接着说:“第二天夜里我们差点儿被冻死,那位贫穷的信差老妇人接纳了我们。我跪在父亲的尸体边,我怎么也没有想到我父亲穿着破烂衣眼就这样撒手人寰。当我站起来时,悲伤向我袭来,使我险些栽倒。要把儿子抚养成人的信念促使我重新振作起来,我后面是万丈深渊的痛苦,面前是一个去世了的亲人,我不知道他最后安息的地方在何处。在我面前耸立着一座陡峭的、光秃秃的、陌生的岩石。对未来的日子,我感到无尽的疲惫。我有什么办法呢?一块干面包皮,那是我拥有的一切……一切! “我眼前一片空白,除了死去了的父亲,我什么也看不见。我看不见接纳我的那位老妇人,看不见我的儿子,也没有看到您。我没有注意到您在我们这里,只看到一望无际的沙漠,只听到您的声音。我应答着,但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然后您就走了。接着我坐在凳子上使劲地想找回自己。我的儿子依偎着我并跟我说,我口袋里有您给我的东西。我把它取出来并听到了响声——是钱!先生,钱是一个庸俗的、丑恶的字眼,但我要告诉您,我数这几枚钱币的时候,看到了一丝亮光。那时刻我没有想到您奉献的伟大,而是想到这钱可救了我。这钱对我来说就像是救星,我只是想哭……哭……哭。以后怎么样,我不知道。但我手里拿着您的诗,跪在闪烁的炉火前含着眼泪念着您的劝告: 主给了你痛苦, 也给了你力量。 痛苦就给了你生活, 承受着吧,你就有希望!” 她停顿了一下,又说:“这是一个读书人,一个贫穷的、可能只有15岁的男孩写的!而我,我感到惭愧,我走出磨坊到森林里去走了一段。在那里我跪下祈祷,主,我的上帝,请给我力量。当我再回到房间时,看到屋里的一切都变了个样,痛苦消失了,只有冷静和理智。老妇人告诉我,您也给了她钱,第二天确实可以饱餐一顿了。我儿子充满爱意地看着我,死者的脸上也散发着平和幸福的气息…… “我那时没有能力打听到您。这与从美国来的信有关,某种我不能说的原因禁止我们。最多我可以说,瓦格纳这个名字是错误的,我们必须要消失,不留下任何痕迹。我们虽然知道,您已长大成人,因为我们知道您的名字并且……” “不,您不知道。”我插了一句。 “诗歌里有您的名字!” “不完全的,少了一个音节,我叫安。” 当她看到我在笑时,问道:“也许可让我假设,加一个音节显得太多了?当一个读书人的诗歌发表时,他不应该署错自己的名字。我更觉得,他会因为看到自己的成果变成铅字而感到自豪!” “看来您已经真正了解德国的读书人了。尽管如此,我还是必须坚持,在韦斯顿,我的名字叫麦。” “可以知道原因吗?” “现在还不能。您有您的秘密,我也有我的秘密。不过,在我离开这里前会向您公开我的秘密的。” “那么现在您该看看我的儿子了;我叫他一下,但我想我们最好去他房间给他一个惊喜。请跟我来吧!” 她领我穿过一扇门走进一间简朴但非常安逸的卧室,房间的装饰,显示出主人是西部牛仔。从这里出去有一间比较小的、有一扇窗户的斗室,靠墙是满满一排书柜,书柜对面放着一张写字的桌子,一个年轻人坐在桌旁。我们进去时,他站了起来,疑惑地打量着我们。从他文雅秀气的样子一眼就可以看出他是个读书人。尽管他长了小胡子,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当年的那小男孩子。 “你看看这位先生!”他的母亲说,“我非常想知道你能否猜出他是谁。” 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然后摇摇头。 “我今天绝不是第一次见到他,但是我猜不出来他是谁。可能是因为他的脸色太黑的缘故。这位先生就像一个打猎的人,日晒雨淋。” “打猎的?”她笑道,“人要变黑不一定非得要跑到南美草原或丛林里去不可。麦先生还从来没有见过西部牛仔,因为他是……我想帮你提示一下,他是一位诗人。” “诗人?麦……麦……麦……” 他的脸上掠过一道喜悦,他把双手伸给了我。 “真让人高兴……麦!这有多意外呀!我们从未这样高兴过!现在我终于认出您了。感到奇怪的是我怎么没能一眼就认出您来,虽然那时您瘦瘦小小的,现在看上去差不多像个印第安人。我真想马上也成为一个诗人,但现在请允许我朗诵您的诗句: 我宣布一个好消息, 你们都会从中得益。 你们的救世主耶稣基督, 今天诞生到这个世界!” 他一直不断地握着我的手,毫不掩饰他那真诚的喜悦说:“这里不是我们愉快重逢的地方,这里都是些一本正经的书,我们必须转移我们的视线。” 他把我们又带回到起居室。这里几乎全是法律书,我偶尔发现这些书大多数都是奥地利的法律书,其中的原因我也应该了解。 这两位好人首先想尽可能多地知道我的情况。我只能简短地告诉他们,我是个游记作家,对我的境遇没有什么可以抱怨的。他们对此倒也感到满意。他们请求我在韦斯顿时住在他们这里,我相信接受他们的邀请会使他们非常高兴,但是我很婉转地而又很肯定地拒绝了他们,我简短地对他们说,我很喜欢有客人,但我自己不愿意成为客人。作为补偿,我答应晚上再来。 第25节 他们说,今晚我在旅店里是无法工作的,因为宴会和舞会的声音会一起向我袭来…… 果然,猎人的队伍在音乐的伴奏下穿过城市去一个广场举行射击比赛,我也跟着去看。他们的枪法都很准,但还赶不上西部牛仔的水平。我看到牧师也在,他在广场上走来走去,兜售他的书,看来他的生意很好。节日的广场就像一幅德国放鸟草地的画面,对我没有多大的吸引力。 黄昏渐至,我回到了客栈,这里所有的人都忙于宴会。老板从外地找来了几个帮手,因为在生活比较富裕的城市里是找不到愿意干眼务工作的人的。 我渴了,就没有直接回我的房间,而是坐到角落里的一张桌子旁叫了一杯啤酒,对面的桌子也坐着一个人在喝啤酒,就我们两位客人。他看上去有点无聊,间或用探寻的眼光看看我,好像是在寻找聊天的对象,并观察我是否是他所希望寻找的人选。过了一会儿,他站起身,走到我旁边。 他停下来问候:“先生晚上好!今天天气很好,不是吗?” “是很好!”我点点头。 他说英语,因此我也说英语。 “是猎人的聚会。知道吗?” “知道!” “射击很精彩!不是吗?” “凑合着吧!” “怎么?只是凑合着?” “是的!” “您也知道射击的门道?” “是的!” “您也是一个射击高手?” “不是!” “不是?您想了解一些射击知识吗?” “想!” “多么合拍,先生!你是一个非常健谈的人。我坐在那边感到非常无聊,我可以把啤酒拿来坐在这儿吗?” “可以!” 我总是用一两个词来口答他的问题,尽管如此,他却说我是个很健谈的人!不管怎样他说得比我多。当他在我身边坐下时,他又拾起了刚才的话题: “啊,多么合拍!您是否觉得,一个人不会射击,但能够判断某人是否可以击中目标?” “是的!” “没有完全想错。但是看人射击和自己射击是有区别的。只一次打中靶心跟所有的子弹一颗接一颗地打中靶心也是根本不一样的。您不觉得是这样吗?” “是不一样!” “你应该看一次我射击!先生,你乐意看吗?” “是的。” “如果您在这里呆几天的话,您会得到享受的。你想什么时候走?明天?” “不!” “不走!我猜您也跟我一样对这里不熟悉。我说得对吗?” “对!” “好极了!从这个关系上说我们是伙伴,伙伴必须团结在一起。我们彼此介绍一下好吗?您认识我吗?” “不认识!” “我叫瓦特。您肯定经常听到这名字。” “没有!” “没有?奇怪。您或许对维利这名字也感到陌生?” “是的!” 现在他终于注意到我语言的匮乏。他嘟哝道: “是的……不是,不是……是的!请把嘴巴张大一点儿!您胆子放开一点儿,因为您说的话不是说给下等人听的,您马上就会知道的,请您先告诉我您叫什么名字。” “麦。” “麦?这名字很好听,有几百万人在分享这个好听的名字吧,不是吗?” “是的!” “您看起来也像是个很和气的人。您说起话来那么简单,至少跟您吵架吵不起来。麦先生,说说您到底是干什么行当的?” “写书的。” “写书的?噢,噢!墨水和笔!当然要写出好东西光有墨水和笔是不够的。野蛮的西部您还不很了解,就像我的背不了解我的肚子一样,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侧面!对了,现在我要告诉您我是谁,我是西部牛仔。您知道什么叫西部牛仔吗?” “是的!” “是的?但您对此不怎么了解吧。我不只是个西部牛仔而已,而且是一个很出名的西部牛仔,维利也是。我们经常在一起,只有今天没在一起。他出去了,但他会回来的。他时时刻刻都会踏进门来的,您得见识见识他掏枪的动作,还有我的。维利明天就会到这里来。我感到很高兴,非常高兴,因为要进行射击比赛了。” “射击比赛?”我问道。 “是的,麦先生。我刚才在外面的广场上正想要射击的时候,来了几个猎人,他们自以为了不起。我觉得他们可笑,但我还是同意和他们进行一场比赛。这您明天会看到!那时我会挣到一大堆美元。我虽然不需要美元,因为我有的是,维利也是。我们富得很,有的是碎金和金块。您知道什么叫金块吗?” 第26节 “我知道!” “是的,您知是知道,可是您没见过金块吧。我拿几块来给您瞧瞧吧。看,这就是!” 他把手伸进口袋,抓出半把金疙瘩来,都是些豌豆和榛子大小的颗粒,是经过筛洗的天然金块。他总是把这些金块带在身边,一有机会便拿出来向人炫耀一番。这个不长心眼的家伙! 他接着说:“您想得出这换成钱有多少吗?说给我听听看!” “5美元。”我回答道,尽管我知道这些金块至少值25美元。 “5个一美元!”他笑道,“您疯了,麦先生!如果您给我30美元,还得不到这些金子呢。听着,让我来告诉您吧!” 瓦特从桌子那边伸过头来,用庄重的声音悄悄地对我说: “这样的金块我至少有半担,值14000多美元。您听懂了吗?” “听懂了!” “维利还要多。您知道我们是从哪里弄来这么多的碎金和金疙瘩吗?” “不知道!” “您想知道吗?” “想!” “但是您不要说出去,麦先生!” “好的!” “好吧,那我就告诉您吧。” 他把金块放回口袋,接着说:“您当然不知道什么叫大矿囊、砂矿或矿坑。大矿囊就是水从一块岩石上洗刷出一大块金团子的地方,这种地方是非常非常少见的,找到的金团子有的有一担多重。砂矿就是能找到金子的地方。矿坑的情况很特别。水从山上把大大小小的金块冲下来,或快或慢。水把金块磨得像鹅卵石一样光。在有的河床里可以找到这种金块。在水的底部有一个洞或者其他的洼坑,这样轻的东西就在上面被水冲走,较大点的金块因为有重量就掉进洞里,慢慢地就满了。所以就把填满金的地方称为矿坑。因为金块在深水下,只能很偶然地找到它。但是也会出现这种情况,水突然往其他地方流去,冲开一道新的河床,这样以前的矿坑就干涸了,暴露在外,就可以看到金块了。渐渐地,灰尘、树叶和其他东西盖在上面,下面的矿坑又不见了。但是一个优秀的淘金者的眼睛是很敏锐的,虽然上面覆盖着东西,他也能发现。先生您明白吗?” “明白!” “又只用了一个‘明白’!麦先生,我跟您说,如果您不习惯张开嘴巴的话,在生活中您不会有什么出息的。因为谁不懂得使用嘴巴,谁就只能原地不动。” “要是他坐在大矿囊或是矿坑上呢?” “也一样!如果他光蹲在矿上而不去卖的话,那么金子对他有什么用呢?顺便提一下,您现在第一次多说了几个字,我希望您能保持下去。另外您是一个很友好、令人愉快的伙伴。我要给您一个好的忠告,不要像刚才那样没有话。” “谢谢,瓦特先生。” “不客气,不客气!现在您想知道我是否在大矿囊、砂矿或矿坑找到金疙瘩了吗?” “是的!” “大矿囊我自然没有找到过,因为这样大的金团子是不会掉进您的嘴里的。” “那就使劲地咬一咬,不过太可惜牙齿了。” “好极了!话虽然不多,但您也开始开玩笑话了。至于矿坑我们也没有在意过,因为这种幸运只给愚蠢的家伙,而不会给像我和维利这样的聪明人的。但是砂矿,我们曾经发现了一个很好的砂矿。这也不是经常有的。我们想慢悠悠地开采到最后一颗金疙瘩。但现在是开采的时候了,因为形形色色淘金的家伙都来了,诚实的人必须要提防。现在我该向您描述一下这个地区,但是您是无法理解的,因为您不仅仅是没有经验,而且没去过荒野的西部。跟您这种总是与墨水和笔打交道的人,说这些实在费劲。但是因为您是一个可爱的、有教养的伙伴,跟您说说这事也没有关系。” 瓦特喝了一大口啤酒又接着说:“您大概出生在美丽的俄怀明州吧?” “不是!” “不是?这很好,但同时您的话又少起来了,太遗憾了,麦先生。好,我是把您看成可以交往的人,在那高原上我碰到的几乎都是无赖。很遗憾,因为那里就知道怎样向地球要金子。而悠,可能您出生时,有两块大金团子陪着您一起成长。我告诉您,人们从那里抱回数百万的金和银。我自然也想得到其中的一部分,因此我和我的同伴维利还有其他一些人去了。您可能在斯蒂清洗过澡吧?” “没有!” “听着,在这样的情况下我觉得您说‘没有’比较合适,要不然不能说!您是一个优秀的人,我不愿意看到您愚蠢得去那里洗澡,因它就是在夏天水也冰冷得令人宁可离它远一点儿,人们说,就是鱼在里面也会冻死。我不能说,是否这名字本身就包含着某种冷的意思,因为谁也不知道斯蒂是什么意思。” “斯蒂是一个休休努词,意思是冰冷。” 他突然站了起来并睁大眼睛看着我,使我感到暗暗高兴。 “怎么……什么?”他惊讶地说。 “我并不觉得这冷是根本不可捉摸的。因为斯蒂湾的水是由弗里蒙特山峰的冷水供给的。” “这个您也知道?休休努的小鸡咯咯地叫,像扔橡皮球一样扔下雪山来!”他又坐了下来,笑道,“但是我得承认,这个玩笑比刚才那个玩笑有意思。我看,尽管您刚才寡言,也可以变成一个理智的你,我亲爱的麦先生。噢,至于斯蒂湾我必须要说,那里有很多金子,它的岸边有砂矿,我们淘到了金块。我们收拾好了行装,准备返回时,看到了四个骑马人。他们费尽心思探问,但得不到我们淘金的结果。当他们看到我们在已经挖出许多东西的地方继续挖时,显得非常愤怒。因为他们一定看到了许多装有小金块的坚实的皮袋。我想他们肯定是想把我们杀掉,但是我们手里不会没有枪。我们觉得不可久留,马上趁机离开了。” “但他们肯定会跟着你们?” “嗯!这个问题问得好。我们沿着绿河下去,在新叉河口入河处我们休息时,发现他们跟在我们后面。我们很快离开了那里。当我们穿过南山关时,看到他们还跟着我们。到了甜水河边,他们想在夜间偷袭我们。这真太危险了。于是我们决定分开走,迷惑他们。我们扔骰子决定:维利沿着帕拉特河向下游走,我走陆路。” “那其他人呢?”我问。 “其他哪些人?” “你说过,除了你和维利还有其他几个人和你们一起的。” “是的,对!我忘了提了,我们从那里出发时就没有让他们知道我们在斯蒂湾发现了砂矿。人必须要机灵!我们根本没想到要和他们分享。” “当你一个人的时候,你有没有再发现跟踪者?” “没有!”瓦特肯定地说。 “你和维利有没有约定你们碰面的时间和地点?” “约好了的,就在韦斯顿这家旅店里。” “嗯!你说,有四个人在甜水河边想深夜袭击你们。这是怎么回事?” “我们看到他们的营火慢慢地向我们移过来。那里我们只看到他们中的两个,他们都拿着枪。这对我们来说够危险的了。” “你们也有火吗?” 第27节 “当然!山上夜里是很冷的,而且我们还需要火来烤肉吃。” “那么你们是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扔的骰子?” “就在火堆旁,在我们发现跟踪者之后。” “你们什么时候离开那儿?” “天亮的时候。” “你说,维利拿的金子比你多。这是为什么呢?你没有分到?” “什么话呀!维利撑着木排沿着帕拉特河下去,木排总比马驮得多,这您总应该知道吧。我自己有一担半重,我的金子半担重。您想想看我的马能驮多少。后来我是牵着马走而不是骑着跑,所以我们走得很慢很慢。” “从山上到这里你们走了多长时间?” “差不多四个星期。” “你有没有把金子卖掉?” “没有,我必须要等到维利来。这样,我们可以把两人的东西一起运到圣·洛依斯卖。” “那么现在你就把金子放在房间里?” “我还能放到其他什么地方?刚才您只回答是和不是,而现在您却问那么详细。您不喜欢我说给您听吗?” “你说得太多了我就不喜欢。我不想多说,而是想告诉你,你在这里等你的朋友维利是徒劳的,因为他已经被杀了。如果你不马上离开这房间,对其他人也像对我一样多嘴多舌,你也许会有同他一样的遭遇。” 他把头向后甩了一下,然后轻蔑地说: “怎么?被……杀……?您是不是凭空想出来的?您怎么可能有这种发疯的想法?或者你只是想开一个愚蠢的玩笑?” “瓦特先生!就像你所说的,与墨水打交道的人的脑子有另外的用场,不像有些人那样,看到帕拉特河边有人抽烟,也不动脑筋就跟着抽起来。” “这话听起来好像是在教训我。” “随你喜欢!当你看到跟踪者这么紧紧地跟在后面,你就根本不应该点火。当你们闻到四个并不聪明的西部牛仔的烟味的时候,你们应该躲到树丛里去,免得被那两个有枪的人发现。在你们发现他们的营火之前,他们肯定偷听你们商量分手上路的事。他们知道了你们的计划,也知道你们到这旅店碰头。他们知道你的同伴拿走了大部分金子,就去跟踪他,暂时放你走了。他们会到这里来要你手里的金子。事情就是这样!” “听着,麦先生,您的想象力真够伟大,如果能把它们变成金块的话,真会让人们嫉妒,我想同意您刚才那么认真的一番话,但允许我向您提一个问题:这些家伙,正如您说的那样,在我们背后窃听的时候为什么不把我们崩了?两颗子弹就解决问题了,那样的话,他们就可拿到我们所有的金子了。现在您怎么解释,您这个聪明绝顶的人?” “你驮着半担黄金,这意味着什么,你自己很清楚。他们宁可让你继续活着,让你把事情做到他们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手为止,还可能有其他的原因。你回想一下你在斯蒂湾的举动吧!你在那里把你的同伴送走,想独自霸占那个金矿。也许四人中有一个人应在动手前先清除出去,我可以肯定一点,有人跟踪你在河里的同伴,他应该到得比你早多了。或者你相信他拿了比你多的金子就逃跑了?” “不,他对我很诚实,因为我们已经是20多年的好朋友了,相互很忠实,就像……就像……就像温内图和老铁手那样。您听说过这两个人吗?” “是的。” “谢天谢地,我终于又听到说‘是的’了。自从您说话那么唠唠叨叨以来,我就不怎么喜欢您。在我眼里,您只是只浣熊,自以为是美利坚合众国总统似的。” “那我从现在起又可以用‘是的’或者‘不是’来回答了。” “您尽管这样做好了!我肯定不会指责您。” “好的!但我还想提醒你一下:请你在这里小心一点儿,不要告诉其他任何人你有这么多金子在身边!如果我是你的话,我明天马上就离开这儿,去普拉茨河口。” “为什么要到那里去?” “因为那里是帕拉特河流入密苏里河的地方,如果你的同伴很幸运地完成了帕拉特河的航程的话,他一定会在那里。如果他不在那里,我想就该在那里小心地搜集情况,沿着帕拉特河往上继续寻找。难道维利和你交了这么长时间的朋友交错了吗?你会见死不救吗?” 他的脸色慢慢地阴沉起来,一脸愤怒。他咆哮道: “听着,请你不要再给我编织这五彩的画面!你编造他已经死了,我告诉你,他还活着,而且马上就会回来的。你对西部的生活一无所知,我可是个什么都知道的西部牛仔。是的,我可以大胆地说,我从来没有在像温内图、老铁手这样有威望的人面前丢过脸。而现在你却坐在这里数说我犯的错误。我在这里会被抢、被杀,这是多么发疯的言语!” “我已经说过,你的遭遇与你的朋友相似,不一定被抢被杀,但是会遭偷窃。” “这太可笑了,我的金子藏在箱子深处,箱子不仅上了锁,而且我还把它拧得很紧。” “放在什么地方?” “在我的房间里。有我,有步枪,还有刀,还有手枪,我倒想看看小偷怎样能够把我的箱子弄空。” “那么你总是在房间里吗?” “嗯!房门锁了,而钥匙在我口袋里。顺便提一下,如果老鼠给狮子提建议的话,听起来是非常滑稽的。我必须告诉您,就是温内图也不敢提我不喜欢的建议。” “温内图?你认识他?” “是,认识!还有他的密友老铁手我都认识。我和他们两个交情很深。” “是吗,瓦特先生?那么我的建议当然是错误的了。这两个人是名副其实的西部牛仔!” “名副其实?嗯!”他嘟哝着,自鸣得意地笑笑,目光却慢慢地往下看,“我至少知道有一个人可以与他们俩相比,那就是我,其他人是无论如何不敢与他们俩相比的。温内图是真正的巨人,他可以放心地让人看到他的钱,老铁手就更高大了。” “祝你好运!这样的评价对他们来说已经是非常有价值了。” “难道不是吗?您想想看,巨大的体魄,神话般的精明能干,一句话,跟您完全不一样。我看到的老铁手就是这个样。” “这种友谊真值得羡慕。” “这我很愿意承认,特别是我们的友谊是那么的长久和真挚,以至于人们看不到我几乎就想不到他们俩。” “但是你已经说起过维利。这怎么一致呢?” “很简单,我们四个几乎都在一起!” “啊!是这……样……” 我不由自主的这种反应引起了他的高兴,他问我:“难道您不相信我,先生?” “噢,我只是想到,人们在议论他们俩的时候,从没有提起过你们。” 第28节 “这是使我经常生气的事,荣誉全落在了他们头上,而他们的同伴,虽然与他们一起挣得这份荣誉,却什么也没得到。” “是这样?我可以给你列出一大串与他们平起平坐的西部牛仔的名字:费尔汉德长者,沙姆·豪肯斯,迪克·斯通,彼特·豪勃斯,迪克·哈墨杜,高个子戴维和胖子吉米,还有其他很多人,这些人是人们经常提起的。但瓦特和维利这两个名字,却从来没有听到过。这是怎么回事,先生?” “听着,你竟以这样的口气说话!那你说,你认识这两位知名猎人的所有伙伴?” “没有其他人了,瓦特先生!” “换句话说,我是在撒谎?这是对我的污辱,麦先生。如果你是西部牛仔的话,我就让你吃刀子了。谢天谢地,你什么都不是!所以我就当做没听到这些污辱的话,你给我滚开吧。你不能再要求我跟你坐在一起。” “我根本不会这样做。” “怎么?不会?请赶紧站起来走开!” “啊,啊!”我惊讶道。 “走开!” “谁先坐在这里的?” “你,这与我无关。你不要自以为是,你这个什么也不是的人想把我这个西部牛仔赶走?” “这里根本谈不到自以为是。” “那是什么呢?” “我认为我是对的。” “啊,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吗?” “是的!” “那么你想怎么样?” “你回到你刚才坐的地方去吧。” “那么我们倒要看看,你在这位置上能坐多久。我坐在这里,想坐多久就坐多久。现在我倒很有兴趣看看你将拿我怎么样。” “你马上就会领教到的。” 瓦特的嗓门越来越高,最后高到整个房子都充满着他的声音,刚才没有在意我们低声聊天的客人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到我们这里来。我从来不是喝酒闹事的人,但是对于拒绝我的好心建议所表现出来的这种自以为是的人应该得到斥责,这一点我毫不犹豫。他笑着说完最后一句话,我边说“你马上就会领教到”时,边刷地站了起来,连凳带人把他举到半空,走过几个桌子,扔回他原来坐的地方。当我转过身来时,周围的客人爆发出响亮的笑声,并夹杂着喝彩声。 我刚坐下,瓦特便很快跳了起来,从我后面走过来并大声喝道: “你敢抓我!你的瞎胡闹我可以忍受,因为你的行为是如此的愚笨,以至于你能够得到我的同情。但是无论如何一个西部牛仔是不能容忍这样的进攻的。你知道我想要干什么吗?” “现在,干什么?”我问道,平静地对他笑笑。 “我要把你扔到街上去。” “好!你扔吧,瓦特先生!看,我站起来了,你可以抓到我了!我不会还击的。” “好,好的!”他叫道,“马上把你扔出去!扔到外面去!” 他忽右忽左,忽上忽下,时而这边,时而那边,时而后面,时而前面地抓我,可是没移动我一步,因为我把两腿分开,双膝微屈,这样我身体的重心可以挡住他的每一个进攻。谁把这个诀窍练到家的话,即使是大力士也无法移动你。最重要的是重心要时刻随着对方目标的改变而改变,你的重心要能抵挡对方的进攻。我是说,对这种进攻事先要预料到,不要等对方抓住你了才抵挡,稍稍错过一点儿就来不及了,并且会因此而失去重心。 有意思的是,所有的客人都离开了座位围着我们看。他们很想看看瓦特倒底有多大力气来完成他刚才的誓言。 “看啦,看啦!向上!抓住窗户!跟上!举起来,推,推!”四面八方响起欢呼声。“谁打赌?我说,他挪不动他!一美元,两美元,五美元!现在,现在!啊,还是纹丝不动!这人站着就像一块岩石,就像一座山!我下赌十美元,十美元!谁敢来赌?” 这种欢呼声促使我的对手使出了九牛二虎之力,但是没有任何结果。他终于放弃了,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愤怒地大叫: “这家伙要么是魔鬼,要么是被钉在地板上了!这样的事情还从来没有见到过。” “我马上要让你见识见识你从来没见到过的事。”我笑道,“你想把我扔到街上,我可以做得更漂亮。虽然你必须得出去,但是我将不扔你出去,而是把你提溜出去。注意!” 为了不让他的双手伤到我,在他没觉察到之前,我很快把他转了一圈,一手抓住他的衣领,一手抓住他的屁股,一下子把他提了起来,用力地上下抖了几下,使他失去了反抗的力气。我走向半开着的窗户,把它完全打开,提着他穿过走廊到了街上。房间里传出响亮的笑声。 “我该把他放到什么地方去呢?”我问。 “把他的头再从窗户伸进来,这样我们在里面可以给他热烈的掌声!”有人建议道。 “好!请吧!” 说话间我把这位“知名的西部牛仔”通过窗户推了进去,让他的头先进去,上身再进去,我把他的双腿推了一把,他便摔到了地上。掌声和喝彩声一齐响起来。我走回去,没有看到瓦特。服务员劳斯笑着指指另一堵墙上开着的窗户,回答了大家惊奇的问题: “他很快爬起来,又从那里跳了出去,一眨眼工夫就不见了。” 大家笑得十分开心。顺便说一下,这个精明的西部牛仔倒是很聪明,在充当了一个可怜的角色之后,赶快离开了客厅。至于我,大家想占用我的时间。大家建议围着一张桌子坐下来。但我表达了我的歉意,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坐到桌旁准备工作。因为我已下定了决心,尽管舞会嘈杂,我也要写作到深夜。 我的房间和另一个房间只用一扇门相隔,钥匙就挂在我这一边。并不是出于不信任,而是沿袭了古老的西部牛仔的习惯,我仔细地察看了周围的情况,然后打开门上的锁。我发现那里放了一个柜子,柜子又宽又高,不仅挡住了门,而且周围也全被挡住了。谁初来这里住,很可能就这样想:柜子是靠墙放着的,后面没有通道。 07.神秘的皮子 我准时到希勒太太家赴约。晚餐已准备就绪,我进去后,便马上开始用餐。他们似乎期待着我告诉他们为什么要来美国,到现在为止我都经历了些什么事。我提醒自己一定要以一种不伤害他们的方式来叙述。此外,我也想了解为什么她儿子的工作室几乎放满清一色的法律书。 他们离开故乡的深层原因,故乡在什么地方,希勒属于什么阶层,他们一概不讲。但是我发现,他们与故乡之间仿佛被一条不可割断的带子拴在一起。他们曾遭受了一次大的冤屈,而他们无能为力。有人把严重的罪行转嫁给他们,为了躲避惩罚,他们逃离了故乡。到现在为止,他们似乎在为洗清罪名、重返故乡努力着。要提供他们无罪的证据,需要好的法院,还要有警察方面的知识。而他们不想把这事委托给其他陌生人,儿子就学了法律成为律师,目的不是为了在美国找工作,而是另有他用。只要他们觉得条件成熟了,就去解决这个重大的难题。 为了让儿子读书,希勒必须挣钱。我估计,他家以前是贵族,在灾难降临之前他们有一笔很大的财产。但是背井离乡到了大洋彼岸的异国,没有稳定的工作,他们就得一点儿一点儿算计着花钱。幸运的是,希勒是个好猎手,他能够在一家大的皮货店里找到位置。他潜心钻研这一行,有了丰厚的收入。自然,他在家里的时间就非常短暂,妻儿整天为他担忧着。好在他在远征捕猎时从没有遭遇过不幸。 现在他们却很为他担心。和往常一样,春天他上路了,在与他有生意往来的印第安人那里买他们秋冬打的猎物,至今还没回家。他曾说最迟在七月初回家。希勒太太在圣·洛依斯多次胆战心惊地询问,但总没有得到确切的答复,人们说没有从他那里或他的随行者那里拿到货,也不知道他们的下落。此外,近来人们传说,在西北山里面有几个印第安部落将发生冲突行为。但因为我与温内图一起从南部来,经过的地方都避免与任何红种人接触,所以我什么也没听到。 为了安慰希勒太太和她的儿子,我尽可能地找些希勒在外呆得这么久的原因,但是没有带来预想的效果。当我问到他去的是哪一个印第安部落时,她回答说: “出于生意的原因他总是保密。虽然对我他用不着守口如瓶,但把那些人的名字都告诉您也没用,因为您是不认识他们的。” “您错了。我对美国部落情况的了解要比您所想象的了解得多。” “是从其他地方知道的吧,是从报纸和书里知道的吧。您是我们的一位可亲可尊敬的朋友,在您的行业里您一定也是一位身手不凡的人了。但我对我丈夫的担忧,您是不可能分担哪怕是一点点的。要找到失踪了的人,除非是对西部十分了解,很勇敢又很有经验,敢于进到悬崖山谷里去的男子汉,一位德国的握笔杆子的人,即使他很有名,在这里也还不够分量。请您原谅我的这些话,但事情就是这样的。我要到圣·洛依斯去,向他们建议派几个精干的猎手去。他们要勇敢,要精明,要十分了解情况。不能派那些没经历的人,连那块皮是什么含义都不知道。” 第29节 “皮?”我问道。 “是呀。我马上就可以向您证明,欧洲人的超人一等的聪明将会栽在一块小小的皮革上。” “哼!那就请您允许我不害怕这样的证明吧!我可是个行家。” “喔,像您这样说话,我也会。但关键在于这里要回答一个重要的问题:如果一个印第安人到您这里来给您一块皮革,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一封信,或是别的什么可以传递消息的意思。” “到现在为止,每个人都这么想。但还没有人能说得更详细些。我到处去问,跑来跑去。我也到过圣·洛依斯,那里有许多做生意的人,希望其中有人能破解这个谜。我问过上百个西部牛仔、猎人、皮货猎手和其他的专家。他们都仔细地看过这块皮,但都是摇摇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都说这只不过是普普通通的一块皮而已,说明不了什么。然而,它确实是有一定含义的,因为是一个印第安人送来的,并说是给纳纳伯夫人的,这不就提到了我的丈夫。” “您刚才说没有您丈夫的消息,为什么不早说有人来过?” “因为说它没用。上百个西部牛仔都说不上来,那您也就不会知道了。这块皮的含义将是我的一个不解之谜,除非像温内图或老铁手这样的人到这里来,我会让他们看一看。” “要他们中的一个偶然地闯到韦斯顿或附近,那您得等几年。” “真遗憾!但听说老铁手甚至温内图都到过杰斐逊城。” “那块皮还在吗?” “还在。” “也许您能给我看一下?” “给您看?那好吧,就让您看看吧,这样您以后可以说曾用手拿过印第安的图腾。我去取来。” 她把那块皮拿来给了我。那是一块有一张纸那么大叠起来的皮。无论在哪一面,都看不到有任何可以从中破解出某种含义的符号。然而,我马上知道我该怎么办。 “怎么样?”她微笑着问道,“是不是,这是一块与其他皮没有什么区别的皮吧?” “不一样。” “不一样?那我真的对您所想到的感到很新奇。当然,那不会是误解吧。” “我想,一个德国的作家也可以向大批的西部牛仔证明他在这件事上胜过他们。这块皮是一封信。” “什么?您没弄错吧?您是不是糊涂了?”她马上叫起来,“这上面可是什么也看不到啊。” “不是在上面,而是在里面。” “在里面?难道这块皮里面是空的?” “它原来是两块。” “不可能!这是可以感觉出来的,也可以从边上看出来。” “我们面前是两张加工很精致又粘在一起的浣熊皮。其中一张是信,另一张是封皮。” “为什么要在信上粘个封皮?” “为了保护所写的字。” “这也可以用其他的方法来实现呀,如卷起来。” “封皮还有一个目的,这个目的隐隐地让我担心。” “为什么?” “来送信的印第安人是你们的敌人,就是说是您丈夫的敌人。他到底是用什么方式把信交给您的?” “我当时不在家。他把信送来说,这是给纳纳伯夫人的,然后,他就走了。我回来后便向人打听他的去向,但他没在城里逗留。” “那我就想对了,这封信做得要让您用很多时间才能把它打开和读到它。在这段时间里,送信的人应该走掉了。这信里的内容对您来说不是很有利。” “天哪!如果您能打开它就好了!” “我可以把它打开!” “这是让人无法理解的奇迹,许多专家看了都没发现什么。” “那些是敷衍了事的人。您知道皮革工是怎样理解‘割皮’的吗?” “不知道。” “用很锋利的刀把边皮割薄,这样就可以把两层粘在一起,而不易让人发现。但专家马上就能感觉出来皮革边是很薄的。” “但是应该可以感觉出中间是双层的呀?” “中间也是粘住的。” “那打开的时候,写的字不就看不清楚了吗?” “我们不能把它撕开,而是要用水把它泡开。” “那写的字不就也泡掉了吗?” “不会的,因为字不会是用水彩颜料写成的。请您给我一把剪刀,再给我打一盆水来!” 希勒太太把两样东西都拿来后,我便用剪刀把皮的四边都剪去,把它泡进水盆里,等着水把粘的糨糊泡开。接着,我们用小火把一块铁板烤热,准备用来烘干那封“信”。 这时再强调他们母子二人都非常紧张就显得多余了。但他们弄不明白一个“德国作家”竟然比他们所问过的所有西部牛仔知道得还要多。我的那副很有把握很自信的样子很快打消了他们的疑虑。他们在紧张中带有一份不安,因为那是我的话造成的,我说那个印第安人是个敌人,因而信的内容也不会令人快慰。 过了半个小时,我从水里取出了那块皮,很容易地就把两块皮分开了。母亲和儿子分不清哪张是哪张,但我一看便知哪是封面哪是信。我把写着字的那张面朝上铺开,放在热铁板上,我小心翼翼地看着,生怕把字烫化了。烘干后,我把那张皮放到两盏灯之间。 他们俩很快弯下腰去,想看看写着些什么,但又很失望地直起了腰。 “这上面一个字母也没写,尽画着些红色的线和图形!”希勒夫人说道。 第30节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印第安朱砂文字。”我回答说。 “这种字肯定没人懂。听您说这是一封信我是多么高兴,结果我们现在还是和以前一样一无所知。” “您请放心吧,希勒夫人!我来读读看。” “真的?您这是在什么地方学的?” “跟印第安人学的。” “什么?怎么?您和印第安人一起呆过?可您从来没说起过。” “到必要的时候才说,否则就不说。请让我安静地去想想这些图形的含义!这比读一般文字的信要花更多的时间。” 我花了十分钟看懂了信,其内容和我刚才所说的一样,不那么令人高兴。我自己问自己,是否不实说更好些,但我不能向这位妇女隐瞒她丈夫现在的处境。让她知道了实情,她可以借助做皮货生意的人去救他。我先安慰了她一番,让她有个思想准备,然后才向她讲解信的内容: “您看这上面是一个用羽毛做装饰的印第安人,他的嘴里有一条细线,还可以看到隐隐约约的一个图形,四方形上有四个牧牛族人。这是写信人和寄信人的姓名,也就是基卡察头领。基卡察是乌鸦族印第安人的一支,也就是乌鸦族的一支,他的名字叫雅孔皮托帕。他当年像所有印第安年轻人一样出去寻找自己名字的时候,打死了四个牧牛族人,并把他们的骨架拿回了家。因此,他得了这么个名字。” “那为什么这个残酷的杀人凶手还要给我送信?我丈夫和他及基卡察人从来没有过什么纠葛。”希勒夫人问道。 “请您耐心一点儿!您马上就会什么都知道了。您还可以看到五条有人头的蛇,四条人头蛇没戴帽子,披着长发,像印第安人一样;第五条头上戴着一顶帽子,这指的是白种人。蛇就是蛇族印第安人,他们自称为休休努族人。我现在知道了,希勒先生和休休努族人有生意上的联系。” “这是对的,他也想到他们那里去。您是从哪里看出来的?” “戴帽子的蛇就是您丈夫,另四条是休休努族人。您看到他们中有六只躺着的乌,就是说它们朝天躺着,把脚缩在身体上。这是说他们死了。从表示蛇族人那里引出由许多圆点构成的一条线,一直落到乌鸦族人那里。这是说,四个休休努族人和您的丈夫用枪打死了六个基卡察人。这些鸟就代表他们。” “这是不可能的!我的丈夫是不会去杀死一个印第安人的。” “我在这里所读到的和告诉您的无疑都是事实。即使是最伟大的印第安人的朋友,如果遭到红种人袭击的话,也会开枪的。” “那是防卫,不是谋杀。” “您说得很对,遗憾的是印第安人可从来不承认这种区别。再看!您在这里可以看到一群乌鸦,它们围成一圈,团团围住被捆绑着的蛇族人。这是说,基卡察人把杀人凶手抓住了。” “天哪!也把我的丈夫抓起来了?” “是的。” “那他现在怎么样了?请您告诉我!” “您安静一点儿。他没事,他还活着。” “现在还活着?那以后呢?他们想把他杀死,对吗?” “希勒太太,请不要这样激动!也许一切都会很好的。您看这里画着一座山,山上挂着皮货,这是说有一大堆皮货。西部牛仔习惯说一山皮货。基卡察人把您丈夫携带的所有皮货都抢走了。” “这种不幸越来越糟糕,怎么在圣·洛依斯跟人说呢,他们都等着……” “您现在不要抱怨,听我说下去!首先,人的生命要比大堆大堆的皮子更值钱,我们先要关注希勒先生的生命。他当然不会把一路采购到的货都带在身边,而是随时把它们寄走了,这些寄出的货会到达圣·洛依斯的。此外,您看这里有四个蛇族人被绑在柱子上,他们的头都朝下了,但还好没有带帽子。这是说,四个休休努族人因为谋杀事件被基卡察人拷打死了,你的丈夫则不在其中。他的结果怎么样,让我们再读下去,您看这里有两排人。在第一排有一条线伸到第一幅图四边形的上角,第二条伸向下角。这个意思是说,会发生两种情况。” “那情况又是怎么样的呢?您简直是在折磨我了!” “请您耐心一点儿!您看这里有一块皮,在另一排的下面也有一块皮。这就是您收到的信。是什么时候送给您的信?” “不到四个星期前。” “还好,我们还有三个月的时间。” “怎么还有期限?为什么?” “救您的丈夫。您来看!这里有条蛇被绑着,头上有顶帽子。这是说,您的丈夫被抓起来了,但还活着。接着连续画了四个月亮。这意思是四个月。然后这条蛇被绑到柱子上,带着帽子的头朝下了。意思是,现在这个白人还活着,但信发出四个月后要死在刑柱上。但我想……” “这太可怕了!”她打断了我的话,一边说,一边拍了一下手,“难道就没有……” “您听下去!”我也打断她的话,“另一排上那个带帽子的蛇族人手里拿着两支枪,还有一条绳子串着许多枪。再后面是头领的符号,带着四个牧牛族人或牧羊人。用这符号表示的人伸出两手去拿枪。从蛇族人到头领之间又是四个月亮,您看下面两只手的手指都是伸开的,其中一根手指是弯下来的。这是一个数字的图示。在手与手之间有一个太阳,这是一年的意思,表示枪的数量,有365支。头领选择了这个数字,而不是按我们的概念用一个整数,因为太阳对他来说是表示数量的最简捷的方法。您看,在这群人后面戴着帽的蛇骑在马上,马扬起蹄子很快离去。照这样来看,这排图的含义是:如果抓起来了的蛇,也就是您丈夫,在四个月内付给头领365条枪,他就可以获得自由骑着马走了。在最下面,我很惊奇地发现两个真正的字母,一个是小写的v,另一个是大写的拉丁字母h。这是什么意思,我一时还说不上来。” “但我,我,我知道!”她马上很高兴地叫起来,“让我看看,让我看看!真的,vh这是我们名字的前两个字母,是贵族的意思,也是我丈夫的生命标志。” “还有,那个标志表示他同意这封信的内容。您有没有听懂,要我再说一遍吗?” “是的,请您把内容再说一遍给我听听!” “那我再给您说一遍!是这样的,希勒先生和四个蛇族印第安人在一起,为了方便区别,头领把他也画成蛇,但头上有一顶帽子。这五个蛇族人把六个基卡察部落的乌鸦族人杀害了,因此被基卡察人抓起来了。四个红种蛇族人直接在刑柱上被拷打死了。对第五个白种蛇族人,也就是您的丈夫,他们另有打算,也许他没有像其他几个蛇族印第安人那样参与杀死乌鸦族人的活动;也许头领的长远打算胜过报复心理。他想弄到很多枪来武装他那些还没有枪的猛士。如果您刚才所说的谣传得到证实,如果可以说在那高山上正酝酿着敌对情绪,力量强一点儿的很容易挑起战事。头领给被扣押人的夫人送信并在信中告诉她:你收到信后四个月内给我送365条枪来,我就把你的丈夫放了,他可以骑马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你如果不这样做的话,那他也像那几个休休努族人一样被拷打死在刑柱上。希勒先生看过信后签了字,他同意让头领来找您。” “同意给枪?” “这我就说不准了。如果他是一个像您所说的西部牛仔,那他是不会同意给枪的。” “但那样他就得被打死。” “这倒不一定。没有一个猎人会为了自己的利益而让印第安人拥有和他一样的装备。四个月可是很长的时间,其间会发生许多的事。我想一个西部牛仔不会在120天里找不到一个逃跑的机会!我也经常被印第安人抓起来,但都不到四个月的时间就逃……” “您,您也被抓起来过?”她打断了我的话。 “是的,并且是一次又一次地被抓起来。跟您扯来扯去,我说得太多了,我本不想说这么多。但没关系,因为现在事情既然如此,那您对我也会知道得更多些。好吧,不要只为了救希勒先生,急于给雅孔皮托帕头领那么多枪。如果您的丈夫现在还没逃出来,他也会自己想办法的。再说,如果要送枪去,那送枪的人可是要派精干的喔。他们要勇敢,又不上别人的当。否则,那头领把枪收下,可就是不放人。我知道这种事。” “我的决心已经定了,我明天一早带着这封信会圣·洛依斯,谈谈枪的事情。” “您不要操之过急,还有一些事情要好好地考虑考虑。” “什么事情?” “雅孔皮托帕告诉说,他把您丈夫一大山的皮货拿走了,但他想不想归还这些皮货,他可什么也没写。” “这是很显然的事。” “喔,不。如果他想把皮货还给他,那他会在跑马后面画上一座山。并且,他只画了您的丈夫,没有其他几个同行的白人,希勒先生不是一个人走的吧?” “他带了六个人。” 第31节 “您看!这几个人也应是基卡察人的俘虏或已经死在刑柱上了。” “其中有没有包括他们?” “可能有,但也不一定。我想,他们和他一起落入基卡察人手里了。” “那是一定的。” “如果他们不是和您的丈夫一起落入基卡察人手里,那他们一定会知道并尽快地赶到圣·洛依斯向您报信。如果他们没有被抓起来的话,那些寄出的皮货也早就到了。” “这倒提醒了我。” “你说对不对?并且是,五个蛇族人,包括您丈夫,把六个乌鸦族人杀了!希勒先生可是个印第安人的朋友,即使出于生意上的考虑,他也会想方设法防止发生这种事情。整个事情有点不对头,至少不是像雅孔皮托帕在他信中所说的那样,这倒是要提高警觉,不要急于采取行动。为什么乌鸦族印第安人那么快就把四个休休努族人杀死但留着一个白人呢?如果雅孔皮托帕把您丈夫及六个同伴都抓起来了,但在信中只是笼统地说到一个白人,那他拿到了365条枪后会把他们中的一个放出来,但仍把您的丈夫和其余五人留下,以便提出更高的索价。您看,印第安人的信光读懂还不够,还须对它进行思考,这些红种男人都很狡猾。我跟您说,我们手里的这封信是一件小小的外交杰作,就是所有的西部牛仔都很有可能会被这封信引到错误的道路上去。” “请您告诉我,麦先生,明天您能和我一起去圣·洛依斯吗?” “到皮货商那里?” “是呀。” “对不起,我不习惯和这样的人打交道。” “或者我通知他们让他们派一个全权代表来,我和他谈判?” “这就不一样了。” “我是想让您也在场。” “我?一个德国作家?” 她沉默了一下,然后把手伸给我,说:“对不起!我不知道怎样来看待您,不知道我应该怎么做怎么说。我丈夫遇到了这样的不幸,使我只想着他,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怠慢您了。但我确实在您身上又发现了不少新东西。您会读懂其他西部牛仔都看成是没有价值的皮的印第安人的信。您甚至可以从信的字里行间看出奥秘来,然后以很自然的方式找出了各种复杂的关系,使得我很想对您说:您快去把我的男人找回来!我相信,我几乎不用担心地等着您回来,因为我有一种很肯定的感觉,您是不会出事的,您会克服一切困难把他给我带回家来的。不知怎么搞的,刚才我还想着让老铁手来帮助,现在不再这样想了。” “那没有必要,希勒夫人。” “我刚才在想,要是他在这里接手这事可就好了!是的,即使只给个建议也好。” “他已经这样做了。” “已经做了?”她很惊奇地问道。 “是呀。” “什么时候?” “不就是现在吗?” “我,我,我真不明白您的意思。您让我猜谜语,可我猜不……” 她没把话说下去,而是用惊恐的眼神看着我。我不由得哈哈地笑起来,把她从狼狈中拉出来: “是的,现在和您讲话的男人的名字就是您所说的那个名字。我一直有这么个习惯,一方面当德国作家,偶尔也当当老铁手。” 她惊讶得张大着嘴巴说不出话来。她的儿子虽然只是偶尔在我们的谈话中插上几句,这时却马上跳了起来,把背后的椅子都掀翻了。他喊道: “老铁手?真的?” “那当然喽。” “这我相信,我相信。但是,您可得向我可怜的母亲证明是真的!她老担心着我的父亲。” “愿意。那您要求我怎样来证明?” “温内图给老铁手脖子上刺了个疤……” “这里,您看,这就是疤!对不对?” 这时,他抓住她的母亲,把她从椅子上拉起来,抱住她,非常高兴地对她说: “他是真的,他是老铁手!现在我们用不着担心了。他会把父亲给我们带回来的,即使是从上千个的印第安人那儿也会把他抢出来!” “别那么肯定,别那么肯定!”我笑着警告说,“您把我说得好像是您口袋里的一枚硬币似的。骑马到基卡察那里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这需要时间,可我们没有时间。” “没有?为什么没有?” “因为我们要到东部去。” “到东部去?您到那里去干什么?想去写点诗或想编日历?我想象不出老铁手会去干这样的活?” “我也是这样想,最尊敬的先生!但是如果我手里拿起笔,那我就不再是老铁手了,而是某个麦先生,他可能今天晚上写个通宵,直至明天中午。但我们去东部是已经定了的,只有非同寻常的理由才有可能来推迟这趟旅行。” “这理由是有的,把我的父亲从监禁中,从刑柱上的死亡中救出来难道是件平常的事吗?” “是的,至少对我们这些人来说是这样的,因为我们对这类任务早就不感到新鲜了。” “我们……我们……您说的是谁呀?” “您猜不着?” “大约是温内图吧?” “是的。” “真的?温内图也在这里?” “现在还不在这里,但他马上就会到这里的。” “太好了,太好了!温内图也来了!温内图和老铁手!妈妈,这样的一天我还从来没有经历过呢!我的热切愿望一直是想再见一面我们在法尔克纳碰到的那个善良可爱的读书人,现在他在这里了,他今天出现了!您知道吗,我一直努力着,想当个好法官,我从来不三心二意,也不偷懒。每当我看到关于温内图和他的结拜兄弟老铁手的消息,就读呀读呀。这里的熟人谈论这两个西部牛仔及他们的同伴时,我就想,我要是能幸运地见到他们中的一个,甚至两个都能见到,那我是多么的高兴呀!现在,他就在我们的房间里,就是那个老铁手,那个我们的一个小小的读书人。还有温内图也要来了,那个令全世界都感到惊奇的英雄,一提到他的名字,每颗心都会跳动起来。” 刚才还不怎么说话的年轻人现在变得有点控制不住自己了,他围着桌子欢乐地跳着舞步。要是我还只是他的那个“小小的读书人”的话,那他会像拥抱他母亲那样地拥抱我,但我现在变成了老铁手,他不能用拥抱的形式了。 第32节 现在他们都知道了我刚才为什么对自己只字不提。他们也觉得,我在韦斯顿最好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否则我就无法安宁,要反复讲自己的故事,去回答各种各样的提问。即使在这里,我也尝到了这种味道,因为母亲和儿子已经完全忘了自己的处境,只是想听我讲关于我和温内图的故事。 奇怪的是,他们两人都坚信,我们不仅能用我们的建议帮助他们,还会用行动来帮助他们。他们说起温内图和我骑马到基卡察印第安人那里,就像说一件理所当然应该做的事一样。我知道,对我们寄予厚望,这也许是那些关于温内图的令人神往的传闻所引出的必然结果,大家都把他看成是捍卫正义的报仇者和受欺压人的保护者。在对他高尚性格的赞扬声中,大家确信他会把自己的最重要的事情放在一边而去帮助解救其他人。 我虽然没说出来,但我很愿意去帮助这两个善良的人,因为首先这种冒险对我具有很大的刺激,其次这也是实践我过去对他们说过的话的机会。但我没有征得温内图的意见,光凭着我个人的感觉不好拿主意。因此我现在只能说我们可以参谋,但不一定参与。 但他们是不会相信的。相反,她的儿子甚至说想跟我们一起去,因为他愿冒着生命危险去救他的父亲,他不可能在家里干等着。我则想方设法说服他不能去,他一去反而会增加难度和危险。 我说出我所有的反对意见都无法动摇他们认为我们一定会去的想法,我只好半生气半开玩笑地说出我的最后一个理由: “但我的这套新衣服怎么办?我可是花了大价钱买来的。我想穿着让密西西比河那边的人把我看成是很规矩的人。我既然把它买来了,当然也想穿在身上,但骑马走这么艰难的路,穿着它太可惜了点儿。” “那您就把它放在我们这里好了,”希勒夫人说,“您回来时再给您,那时您穿上和现在一样体面。只要您一说您和温内图想去做这件事,会有许多人来找你们,你们可以带着一大群人到基卡察人那边去,只要袭击一下他们,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取得胜利。” “没有危险还不费吹灰之力?对不起,希勒太太,如果您这样以为,那您就想错了,要知道队伍人数越多,就越不能有把握获得成功。首先,食物供应就是一项很艰巨的任务,要解决得克服很多困难。他们不熟悉要穿越的地形。路程起码有2000公里,有的路段还打不到可吃的猎物,马也得不到水和草料的补给。正是这些最重要的情况,您都没有想到。我们现在的季节是秋天,可那边山里的冬天要比我们这里来得早,很有可能发生这样的情况:今天还是阳光普照,明天已是大雪封山,细心的人会考虑不急于下山,找个隐蔽的山旮旯过冬。如果带那么多人去,那时该怎么办?我想,如果去找乌鸦族人算账的话,我们会拒绝来报名的人。” “您是想你们两个人去冒这个风险?” “是的,” “你们两个人对付整个部落?这是不可能的!” “因此,我们首先不是通过这样的方法来达到目的。” “对此,我没什么好说的,因为我对此一窍不通。但是我相信,只要您说是好的,那一定是好的。尽管我丈夫只要一出去就尽可能地带着一大帮人。” “这不一样,他的目的是猎取兽皮,要和印第安人做生意,光他运那些皮货就需要很多人来帮忙,而我们出去是为了别的目的。如果要用计谋才能达到目的,并且又要使用暴力,要死人,那我们就得隐蔽起来,如果我们带着大队人马,就会有伤亡。我现在没时间了,如果您允许,我得去干我的活了。” “要不要我跟圣·洛依斯联系一下?” “不用了,我在这里等温内图来,我们看看他是什么意见。” “我相信,他不会拒绝我们的。” “那,那,不能用这么肯定的态度只考虑自己愿望的实现。还有,您不会到处说老铁手在这里吧?” “如果您不要我说,那我就不说,但我是很想告诉所有的人,让他们知道老铁手今天在我这里做客,并且就是我的可亲可爱的老熟人。我们明天还能见面吗?” “我想能,如果我来时您没有产生什么理由要拒绝我的话。晚安!” 他们把我送出门口,我听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跳舞的乐曲。 客厅的窗户敞开着,灯光照在乱哄哄的客人身上,客人很多,连一张空的椅子都不剩。我在门口瞄了一眼,看到瓦特也坐在那里。他是一个多嘴多舌的西部牛仔,无缘无故地成了幸运的金块宝藏的发现者。旁边坐着牧师,他们正谈得很融洽。如果瓦特在这个故作庄重的书商面前也像在我面前那样多嘴多舌,那我倒应该劝他对自己的金块箱子多加小心。 我转身打算回自己的房间,正好看到牧师的目光投向另一张桌子,这个目光使我感到很特别,很引人注意。这是在用眼睛打招呼,似乎是想说:请你不用担心,我已经把事情处理好了,他肯定会上当的。 在另一张桌子旁坐着六个人,其中有一个人把椅子斜着,没有和其他人聊天。那些人肯定都是韦斯顿人,只有这个人我感到陌生。他把两眼盯着瓦特和那个牧师。我现在刚好看到牧师给他的那个目光使他那黑乎乎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满足。根据这一观察,我毫无怀疑地断定,他肯定出于某种目的与那个贩卖修养书的人有个约定。这个目的是好是坏?我要不要警告瓦特?不行,因为我确实什么也不知道。如果我还没有和这位西部牛仔发生过冲突,我会走过去坐在他身边,这样可以把牧师的注意力引开一点儿。现在,我不可能这样做。我走进我的房间,把灯点上,开始工作,想尽早把事情干完。 楼下的音乐声,从敞开的窗户里传进来。我不想把我和夜晚的新鲜空气隔开,我就让窗户开着,但把百叶窗关了起来。然后,我把门上的钥匙拔掉,从里面把门栓了起来。 我脱下靴子,换上了合脚的走起路来没有声音的薄底软鞋。从现在起,开始专心致志地工作,不受任何干扰。 过了一会儿,我听到有人进到隔壁的房间,从里面把门锁上了。有客人住在那里,跟我有什么关系?只是他没有睡觉,而是不安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这引起了我的警觉。 正好楼下的舞会休息,音乐停了下来。我听到隔壁房间有敲门的声音。 “是谁呀?”那个不安的人问道。 “你知道是谁,”这是回答声,“快开门,不要让人看到我。” 怕人看到?这话我倒要注意一下,凡怕被人看到的人没什么好事。敲门的人不得不提高嗓门,为了让房间里的人听到,因此我也听到了他的话。由于那句怕人看到的话,我便轻轻地站了起来,悄悄地走到房间隔门旁听他们说些什么。里面的那个人让敲门人进去,门又关上了。接着我听到有人在问: “有没有人在偷听我们讲话?” “没有。”另一个回答道。 “但我在外面看到隔壁还有一个房间!” “那儿没人住。” “你能肯定没人住?” 堤的。” “你问过了?” “没有问。这也许太引人注意了。干我们这种事,要处处细心。但我刚才去过院子里,看到那房间的百叶窗是关着的。那就说明没人住。即使那边有人,也听不到我们讲话,隔着墙呢。” 讲话的人不知道橱背后有一扇门。 “过来!”他继续说道,“你对这个瓦特观察过了,你现在怎么想?你的想法还和以前一样?” “是的。我们对付他无论怎么说还是比较容易的,比对付他的细心的……” 嘭……嘭……咚!下面的音乐又响起来了,我便什么也听不到了。那边的那两个人是谁呢?显然是牧师和那个被我发现与他交换眼色的陌生人。“他的细心的”指的是谁呢,由于他们提到了瓦特,我想那一定是指他的朋友维利。如果我猜对了的话,那维利虽然是个细心的人,可已经死了。我的预见很正确。这个思考过程还在向深处发展:如果一切确实如我所想的话,那么杀害维利的凶手,至少有两个就在我隔壁的房间里。 我脑子里想着这些事,竟把自己的工作忘了。我走到门口,确认一下钥匙孔上的小薄片还在不在,这样如果他们离开房间时想到这边来看一下,不至于发现我房间里的灯光。然后,我又悄悄地走到两个房间的连接门处,把锁轻轻拧开,拉起把手把门打开了。我的听觉虽然很好,但也只能听到说话的声音。我偷听了很长时间,可什么也没听到,一直到楼下的波尔卡舞曲结束,我才又听到他们的谈话: “你给他看过金块了?” “当然给他看过,否则不行啊。” “他说了什么没有?” “他垂涎三尺,像魔鬼见了人的灵魂一样。这个老家伙太贪财,再没有第二个像他了。” “主要是你有没有做成这笔生意?” “马上做成了。” 第33节 “你向他要了多少?” “10万美元。” “啊!他对这个数怎么说?” “他觉得这个数太高了,他说5万。” “这也够。”说话的人笑出了声。我一听这正是牧师的声音。另一个人也跟着笑了起来,接着说: “是呀,这也够了,我们是干赚。但我还是跟他讨价还价,最后我们都同意75000。” “什么时候付款?” “我把藏金潭交给他时马上就付。” “用什么币?” “他开一张支票,我们一起到那家银行。然后约定好了,我只要把证件带来,就马上可以拿到钱。银行老板认识了我,以后钱上有什么问题,我们也好找他算账。” “老头带着支票?” “当然!在藏金潭那儿他得签字并交给我。” “要不要潜水下去?” “当然了,他游泳技术不错。他那个来自德国的内侄也会游泳,逼着他们两个下到冰冷的水里去把金块摸上来,如果他们没有因此死掉,我们就帮一把。” “活见鬼,会有这样一票生意!我们现在有了金块,有了宝窟里的金子,还有75000美元。如果这个游戏成功了的话,那我们就可以洗手不干了。” “我们还得小心点。” “是呀,在对付那个维利时,我们差点儿不成功,这个家伙比那个多嘴的瓦特狡猾得多。还好,我们让他骑马一起来,这样,他帮我们把这么重的金块拉到了这里,我们现在可以舒舒服服地从他那里把金块拿走。” “那他会把眼睛睁得多大呀!” “那时,我得仔细看看他的眼睛。” “你,你不要太粗心大意了!” “不会的。我知道我该……” 下面又响起了新的舞曲。我又什么也听不到了。他们干得真干净利索,竟然在我的耳边谈论这种事情!我虽然还没弄清楚整个线索,但从我所听到的来看,好像这些流氓中有一个人给那个来自德国的内侄的伯父看过金块,并告诉他金块是从一个藏金潭里找到的,但他又不能自己去开发,因此想卖掉。那个伯父想做这笔生意,答应用支票付75000美元。但这些流氓是从何处弄来的金块?是从维利那里抢来的?谁是那个伯父?谁又是那个内任呢?他们住在什么地方?他们说的是哪一家银行?伯父和内任游泳都游得很好。我听明白了,他们为什么要他们游泳游得好?把他们带到藏金潭,表面上是带他们去看金块,但这都是幌子。他们的真实目的是把支票拿走,在所说的那家银行换成钱。而他们两个不只是遭受这个损失,还要被逼着下到冰水里把藏金潭里的金块摸上来。 天哪!这是什么活啊!可以想象,这样一个金窟一定在冰川流出的山脉水水床里。那么深的洞里都是流动着的水,在水底有一些冲刷后因为有重量而沉下去的金子散块和颗粒。要把它们摸上来,把衣服脱了潜到冰冷的水底,还得要把下面的全部摸上来。那要看有多少了,也许需要花上几个星期乃至几个月。想一想吧,在冰水里把窟底摸空,那肯定得赔上性命。他们竟逼着伯父和内侄去干,真是丧尽天良,我不能让他们得逞! 我多么希望舞会赶紧停下来休息,这样我又可以偷听到他们的谈话了。 音乐终于又停了下来,我尽可能地贴近衣橱的后壁。 但一句话也没听到,我白等了,我站在那里,一直到又一轮的舞曲响起,也没听到一点儿说话声。 可以肯定,这两个人不可能那么长时间一句话也不说就干坐在那里,他们一定是已经离开了。 现在怎么办?再坐下去继续写我的东西?我已经集中不了精神,这件事让我心里感到不安。我把灯灭了,锁上门便下楼去了。客房都在右边,左边只有一间小房,本来是给看门人用的。但由于没有看门人,服务员劳斯就承揽了这个差使。那里挂着各个客房的钥匙。 服务员正好从这间房子里出来,想到客厅去。我叫住了他,问道: “劳斯先生,牧师还在里面吗?” “在,”他回答道,“他已经坐了好几个小时了。” “但他也离开过一段时间吧?” “没有啊。” “您听着,我知道您很忙,但我的事情极其重要。我要告诉您一件事,但请您不要告诉任何人,您若能做到,我可以在温内图和老铁手面前为您说好话。牧师已经离开过一次!您大概没有注意到他?” “您一定是弄错了,麦先生。我对他正好特别地注意,胜过对其他的任何客人,因为他在这段时间里像个地窖窟窿似的一个劲儿灌酒,他和瓦特先生根本不在乎到底他们俩谁最能承受这酒精。我刚把一满杯端给他们,便又得赶紧去拿新的。即使他只离开了五分钟,我也会发现的,他没有站起来过。” “他的房间在哪里?” “后排,马厩楼上。” “怎么?不在前排?” “不在前排。” “那瓦特呢?他大概住在我隔壁吧?” “不是在你隔壁,他住在过道的另一端。” “那谁住在我隔壁呢?” “没人住。” “这是不可能的,隔壁房间里刚才还有人呢。” “那又是您弄错了,麦先生。您隔壁的房间若是有人,那我一定会知道的。因为我必须得把新来的客人带到房间去。” “哼!隔壁房间的钥匙在吗?” “在,在这里。” 他把钥匙从钉子上拿下来给我看。 “请您等我一分钟,我要上去一下,但请您不要告诉任何人!” “不告诉任何人,”他点点头表示同意,“我一定做到。” 第34节 我先进到我的房间,点上灯拿着走到过道上,想去研究一下我隔壁的房间。钥匙是对的,我进去,把门关上,用灯把每个角落都照了一遍。因为我觉得事情重大,所以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仔细过,即使是一点儿灰尘也逃不过我的眼睛。 来对了,我找到了一丝痕迹,地上有一些鼻烟颗粒。我今天发现,牧师是一个鼻烟痛君子,在我和他交往的短短时间里,他至少有20次把手指伸进了鼻烟壶里。我继续找,在地上找到了更多的鼻烟末,它们没有成一堆,而是零零星星地从门口撒到窗口形成一条明显的线,也就是整个房间都撒上了。这个可疑人在同伴到来时很激动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由于激动,便不停地一撮一撮地往鼻子里放鼻烟末,同时地上也撒得到处都是。可以说,服务员一定是自己弄错了,牧师来过这里。 我出去关上门,把吹灭了的灯放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门后把服务员给的钥匙放回到了原处。牧师是偷偷地拿了这把钥匙,在一间没人住的房间里与他的同伴会面的。他是怎么知道这把钥匙的,为什么他不把同伴约到后面他自己的房间里?也许是因为这种秘密约会容易引起服务员的注意,而前排房子里的住客反倒不会注意到,再说晚会这么闹哄哄的,谁还注意谁呢。 我现在怎么办呢?坐到客厅里去观察牧师?不,不能这样干。这样会引起他的注意。再说我也不喜欢那个尽是烟雾又挤满了人的地方。写作?我的思路被打断了。我知道我现在什么也干不成了,我决定去散散步,同时对这件事情再考虑考虑,我现在还没法插手这件事呢。 在街上,我又从窗口向客厅瞟了一眼,那个与牧师有秘密勾当的陌生人已经不在了,但牧师还和瓦特坐在一起,正举着酒杯准备碰杯。他是不是有意想把他灌醉?我从笔记本上撕下一张纸,在上面写了一句警告的话: “瓦特先生,不要把自己灌醉,今晚请多留意你的金块!” 我把这张纸折起来,交给一个正在马路上向客厅里看热闹的小男孩,告诉他交给那个男人,并说不知道是谁叫他送的,写条子的人要马上回去。然后,他可以从我这里得到20美分。他走了进去,我看到他把纸条给对了人,他们简短地说了几句话,收纸条的人看也不看就塞进了马甲兜里。 “怎么样?”小男孩出来后我问他。 “他问我是谁,我告诉他一看纸条就知道了,然后他说要过一年他才会给回信,就把纸放起来了。” 小男孩拿到了他的报酬,我也走了,我尽了我的义务,其他的我现在还没法做。散了半小时的步,我把这事抛到了脑后。回到旅店,走进我的房间,又继续我中断了的工作。工作虽然很顺利,但还是到第二天中午才结束。早晨的咖啡,我叫人送到我的房间。中午饭,我是到客厅里吃的。那里昨晚弄得乱糟糟,现在才刚整理干净。 08.不寻常的射击赛 我是惟一正在吃早餐的客人,服务员招待得十分殷勤周到。他从招待宴会剩下来的东西中挑选出最好的食物加热后送到我面前。 过了一会儿,瓦特也来了。他看上去十分疲惫,好像通宵没睡,摇摇晃晃地朝他昨天喝酒的桌子走来。就在这张桌子旁,我曾把他教训了一顿。今天他不屑于看我一眼。服务员问他想不想吃东西,他一口拒绝。 “不,什么也不吃,给我来瓶最好的葡萄酒。被狗咬了一口,就得抓把狗毛放在伤口上。” “您也被咬了?”服务员微笑着问他。 “只受了点小伤,但那位牧师已经完全醉死了。您知道吗,劳斯先生?” “知道,是两位搀他上楼的临时服务员告诉我的。” “他喝得烂醉,连站也站不住,路也走不了。我只得扶着他,叫人帮我搀着他。我们扶着他走过院子,送他到后院楼上他的房间里。他有没有来过这里?” “没有。” “这倒怪了,他醉得那么厉害,昨晚会不会……见鬼,他根本就不会来这里,因为他出不来也下不来。” “为什么呢?” “因为他的钥匙在我手里。他尽管喝得烂醉,但他对自己的安全还是非常的留意。他虽然连话也讲不清楚了,但他的愿望我还是能听得清清楚楚。他把书卖了,得了一笔钱,就小心翼翼地护着这笔钱。他担心有人趁他喝醉了潜入他的房间把钱拿走了,因此,他叫我把他反锁在房间里并把钥匙拿走。” “这真是个怪念头,只有醉汉才想得出来。”服务员说道。 “为什么?” “他可以自己把自己锁起来,把钥匙带进房间藏在身边。” “您说得对,我也这样对他说了。但对喝醉了的人的念头有什么办法呢?我只有满足他的愿望。因为他说他能比我多喝五倍的酒,我就非把他灌得烂醉不可,他想推也推不掉。现在我得过去看看他怎么样了。” 他从桌子旁站起来走了。 瓦特对他喝酒喝赢了十分得意,而我并不以为然。牧师要求瓦特将他反锁在房间里并把钥匙拿走,并不是一个醉汉提出的毫无道理的要求。我预感到,这位卖书者是假装喝醉,想达到某种目的。我突然想到,会不会是个犯罪证据?我的恩法若是对的话,瓦特的金子昨晚一定丢了。要求他……如果他现在过来的话……立刻去看一看他的金块,那正是我的义务。按理应这样做,但不按理就不必要这样做。他在我俩之间制造了这么紧张的关系,我与其“按理”去做还不如“不按理”去做。 我决定这样做还有一个充足的理由。即使证明我的预感是对的,他的金块确实丢了,我相信,想破案的一切努力都将是徒劳的。那位牧师可以证明他坐在客厅里喝酒喝得醉烂如泥,是他人把他搀到房间的,到现在为止还被反锁在里面。那位在我隔壁被我窃听到的盟友偷了金块已经逃走了,没有人认识他。我也无法证明他与那位牧师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我若说我隔壁房间里曾来过两个人,那谁也不会相信我的,因为首先服务员对我的说法持怀疑态度。他的证词与我的说法是不会一致的,并且他还管着钥匙呢。另外,瓦特的金块对我来说还没有我窃听来的计划重要。他们想动那个所谓伯父和他的内侄的脑筋,而我呢,如有可能则想挫败那个计划。如果我说出我窃听到的那个计划,那我就显得很不聪明,等于把武器交了出去,也不可能去阻止原本可以由我来阻止的犯罪行为。因此,我现在先什么也不说。 过了一会儿,瓦特回来了,他把那位牧师也带来了。牧师装出一副精疲力尽的样子,尽管他看上去根本就没有醉后难受的样子。他吃起东西来甚至胃口很好,而瓦特在一旁还说他连一点点东西也不可能吃下去。这正好看出这两人中到底谁真的醉了。 他们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谈论谁输谁赢的事,然后又闹扯些别的,并不失时机地对我攻击一番。我装作没听见他们说什么,走出去想先拜访一下希勒太太,然后再去散一会儿步,让通宵没睡的脑子清醒清醒。当我在希勒太太那里提到要去散步时,她说她想带上儿子一块儿去,因为她想尽可能地利用和我在一起的机会。这种客气的请求不允许我说“不”。我告诉她,一个西部牛仔说出去“走走”,往往并不是平常所认为的那样,陪着一位女士东游西逛,用心地去讨女人喜欢。 我原来计划的要干很多事的散步现在成了慢悠悠的闲逛,最后走到了昨天举行庆祝活动的广场。我们只想经过那里,不想在那里停留。我们以为,节庆活动已经过去,广场一定很空。没想到今天又在射击。那里围着一大堆人,都盯着射靶。希勒的儿子想看个究竟,便走过去,一会儿,他向我们招手,叫我们也过去。到那里一看,原来是在举行极其紧张的射击比赛,正是那位瓦特先生昨天想出来的,没想到吸引了那么多人。 我观看过野蛮的西部猎手数百次的射击比赛,也参加过这样的比赛活动。因此对这里的射击比赛并不在意,不想让这样低档次的射击比赛来破坏我本来就不那么舒畅的心情。但希勒太太对射击却感到那么的新奇,我也只好不情愿地加入到观众队伍中去。 今天原定的有奖射击比赛大约进行了一小时,结果大大出乎射击手的意料,因为瓦特得了第一名。大家以为高潮已经过去,都准备回家了。 瓦特得了奖正在兴头上,于是想出个主意,将赢来的50美元加到100美元,打中五枪,赢100美元,看谁敢比试。射手中没人敢与第一名打这个赌。 这时,那位牧师宣布他想比试比试,大家一片哗然。一位温文尔雅的书商敢于与一位西部牛仔进行赌注达100美元的射击比赛!这引起了巨大的轰动。 我在想,感到惊讶的,应该是瓦特自己。我承认,这次射击一定会比前面的射击更精彩。当我们站到靶前时,射手已准备完毕。每人要在两分钟内射五发子弹。射中的环数加起来,谁的环数多谁就是赢家。 我估计了一下距离,约在120步左右,击中靶心,简直是小孩玩玩的事情。令人感到惊奇的是,每人都想用自己的枪射击,就连那位牧师自己也有一枝枪。卖那些教人为善的书的人,自己竟带枪周游?他快步跑回旅店,拿来了枪。 我站的地方离他很远,但能清楚地看到枪栓是用酸液腐蚀过的,这倒引起了我的好奇心。我叫希勒的儿子跑过去,悄悄地看一下枪栓上有没有烙上生产厂家的名字。他不费吹灰之力就知道了,因为感到新奇的人很多,大家都拿他的枪传看。他看好回来告诉我,上面写着“拉林谢尔比勒膝”。 这个名字很让我生疑。无论过去还是现在,野蛮西部的猎手们都是因他们的枪而名噪一时。这样的一个牛仔无论走到哪里,枪会从这个人的手里传到那个人的手里,大家欣赏它评论它,就像一匹难得的好马受到行家的鉴定一样,每个人欣赏后还会跑到别的地方吹给另外的人听。因而,西部牛仔大多都知道密西西比河,那边才会有好枪,知道它们的牌子和现在持有人的姓名。温内图和我走过许多地方,自认为对此深有了解。以“拉林”命名的枪,我知道共有两枝,一枝在温内图下属的一位头领手里,另一枝在阿莫·萨纳手里,他是一位野牛猎手,我们曾和他一起过了好几个星期。在他的允许下也曾玩过他的枪,他在枪托的两边刻有两朵花,右边是朵a字形的花,左边是朵s字形的花。要认出这枝枪,得知道上面的线条是一些字母。我们从来没有听说这位善良的老人已经去世。因而我只能假设这位牧师手里的枪是第三枝“拉林”枪。这倒勾起了我要亲自见识见识这支枪的愿望。 比赛的靶子画着12个圈,最中心的一圈12环,最外面的一圈是一环。射击越准,环数越多。两人开始摸签,以决定谁先射击,结果是瓦特先射击。打赌的钱交给一位妇女保管。 他要射第一枪时,我向前跨了几步,离他近了一些。我的心目中,西部牛仔是真正的汉子,果然,他第一枪打了8环,这是他刚才射击中最差的一个成绩。接着是7环,接着中了靶心,再接着是11环和9环。他总共中了47环。他这样善射并又战胜了这里的全部射击手,怪不得他要和这些射击手打这个赌。 现在,那位牧师上场了。我也加倍地注意他的射击。因为他现在站的姿势,眯着眼睛瞄枪的姿势,已经说明他不是个卖教人为善之书的人。我第一眼看到他这个样子,就知道他是一个西部牛仔,并且不会是一个很差劲的西部牛仔。 他稍稍地向前弯着腰,拿起枪把子弹推上膛,这正是西部牛仔善射的姿势。他瞄准后就拉动了扳机。 他打了10环。 “这是第一枪,”他笑着说,“会打得更好的。” 第二枪又是十环,第三枪和第四枪中了靶心,第五枪中了11环,他总共中了55环。 瓦特低下了头。他昨天还喋喋不休地向这位牧师讲他那西部牛仔的伟大性格,因为他相信这位书商根本不了解遥远的西部。现在才知道由于自己的无知输了8环和100美元。 获胜者受到了大家的欢迎。他有意识地向四周的人们鞠着躬,然后走到妇人面前准备从她手里接过奖金。但他还没走到她面前时,便停住了脚步,举起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我猜想,他心里一定在打什么主意了。 “女士们,先生们,”他高声说道,“我不想不那么规矩,我要像刚才瓦特那样,他把得的奖贡献出来,我也想这样做,现在是200美元打五枪。哪位愿意上来比试比试?” 第35节 没有人响应。我盯着瓦特看看,难道他不想再试试,把刚才的损失夺回来,还可以赢100美元?他好像正在动脑筋,到现在为止他只输了50美元,可现在的赌注是原来的四倍,这对他来说显得太多了点。 希勒太太把手搭在我的肩上,轻声地说:“现在该您去把它赢过来了。” 她的儿子听到这话后忙抢着说:“那他是用了自己的枪,如果用别人的枪,再伟大的英雄五枪也打不了55环。” 我没有回答,因为我不想在这里以任何方式引起人们对我的关注,我只是想看看这位牧师的枪。但事情并非我所想的那样。 获胜者又一次向大家提出挑战,但还是没人应。他用目光向围观的人群扫了一眼,同时也扫到了我的身上。他的脸上现出一副讥讽的表情,我一看就知道他正在兴头上,一定会向我挑衅。 一点儿没错!他举起手臂指着我叫道: “大家注意了,这里站着一位好像是吃过一千匙聪明药似的人!他昨天对瓦特先生一而再再而三地进行教诲,好像那些像费尔汉德长者或老铁手这样的牛仔,在他面前也都是些傻瓜蛋似的。你们大家来看看他!他的样子像是个拿笔杆子的人,像是个吃纸的人,吃墨水的人,但又那么胖,好像把西部所有的花招和狡猾都藏到自己肚里似的。现在给他一个机会,让他证明一下他不是只会玩玩词句。我现在把他叫出来。出来吧!” 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我,并且我觉得大家的表情不那么友好。希勒太太和她的儿子有点泄气。我保持着镇定,也不回答他。 “你们看到了吧,他不说话!”牧师接着说道,“这样的吹牛笨鹅一旦来真的了,就被吓得要死!” 这时,瓦特大笑着说了句心里话:“你不要再白费劲了!这个人一辈子也没拿过枪。” “或者他没有钱!”这位牧师又叫道。 “不用他射击,只要他拿出100美元,就可赢我的200美元,50也行。你们看,他多狼狈,他吓得汗都出来了。” “如果我是你的话,我不用他下赌注,他是不会中靶的。”瓦特建议道。 “好的,好的!不拿任何赌注就可赢我的200美元!”牧师带着狡黠的微笑附和着,“我愿意用200美元来冒险,只是要让大家看看这位吃纸的人是怎样射击的。” 要是换个人的话,那失败算是注定的了,我却觉得这事挺好玩。我装出一副很尴尬的样子,随便让周围的人把我推拉到前面去。有奖射击比赛的热情越来越高涨,现在又要开这样的玩笑,可说是到了高潮的顶点。那位五发子弹打了55环的获胜者,拿出200美元进行比赛,只是为了让大家乐一乐。大家都感到十分好笑,把我一个劲地向他那里推去。当他看到我已经站在他面前时,便发出哈哈的嘲笑声。 “好啊,你终于来了,你……你……怎么称呼你呢?” “麦。”我回答道。 “噢,麦……麦!但是光是叫麦还没用,只有那里的那个靶才是关键,知道吗?你是要和我进行射击比赛,懂吗?” “但我……”我犹犹豫豫地说,“我没有火枪!” “火枪?火枪?太好了,你们听到了没有?他说的是火枪,火枪,哈哈哈哈!这个问题好解决,麦先生,你可以用我的火枪。火枪,哈哈哈哈!用我的,好吗?” “那好,那好,我也只有这样了。” “是的,你也只能这样!但你不要打偏啊!我是下了200美元的赌注,你如果打的环数比我多,这钱就给你了,那边的女士会把钱交给你的。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 “要不要摸一下签,看谁先射?” “好的!” “或者我先射吧?” “好的!” 他觉得他在我之后,万一我一发也没中,那就太对不住他了。 “好!”他大声叫道,“我先射。大家让让地方!现在要让大家开一开心了。” 人群还是紧紧地围着我们。他好不容易让大家向两侧退去。靶上的子弹孔也用纸糊住了。我的对手已经准备射第一枪了。他举起了枪,但又把枪放下来,大声地叫着,好让大家都能听到: “你们不要以为我现在还是要中55环!在他面前,环数打得太高了,我会感到羞耻的。我就随便打几枪吧,请大家注意了!” 第一枪中了9环,然后中了8环,又中了9环。这时他集中了注意力,中了个11环,最后一枪中了10环。他总共打了47环。 “这不算多吧,但对这个笨蛋来说已经够了。”他大笑着说,“给你枪……火枪,哈哈哈哈。这是子弹。” 我默默地承受着“笨蛋”的称号,拿起枪,枪把朝上,想看看这支枪。 大家看到我这个外行的动作,便发出哄堂大笑。瓦特大声叫道: “我下20美元的赌注,赌他五枪打不到30环。谁不同意,敢和我赌一睹?” 没有人有这个胆量,只有小希勒叫道: “我,赌20美元。谁来管钱,让我的妈妈来管好吗?”他掏出20美元。 “好的,就这样定了!”瓦特笑着说,“现在的钱由谁拿着无所谓,最后还是要给我的。” 我的第一眼就是看枪托,我看到上面刻着a和s两朵花,这正是我们的年迈的阿莫·萨纳的枪。这枪是怎么到现在这个人手里的呢?是通过犯罪行为?我现在没有时间来想这个问题。知道手里拿的枪是我所熟悉的,我的心里镇静多了。但第一枪,我还不是很有把握,因为有可能枪在最近一段时间里被弄得一塌糊涂了。第一枪应是试射。打哪里呢?我想只打48环,战胜对手就够了。那只需四发子弹中靶心就够了。这样,第一枪我可以随便打,根本不用对准靶子。 “打呀,打呀!”观众不耐烦地狂叫着,“快打呀!还等什么呀?” 我装作傻乎乎地托起枪,瞄准了子弹挡墙上的一根树枝,扣动了扳机。大家看到那么差劲的射击,便发出嘈杂的大笑声。但对我来说,这一枪很成功,我击中了那根树枝。 “他打在墙上了。”牧师嚷道,“大家走开一点儿,太危险了,离他远一点儿。我相信,他会打完的,只要沿着臂膀筒往外射就行了。” 他的戏谚博得了一片掌声。我又推上了子弹,看到小希勒正一脸忧愁。因此,我对他大声地叫道: “别为那40美元发愁,希勒先生!你现在就可以到你母亲那里拿钱了,因为,我会赢的。” 大家听了我的活,笑得更加开心。瓦特等大家笑完后大声说道: “你们听听,他现在越来越发疯了!他现在要超出47环,那这四枪都得中靶心!” “我是要这样打的。”我回答道。 “嗬,这不是胡说八道吗?” “安静!你们不要瞎了眼。我得检查一下枪,好让它击中靶心,我不会像牧师那样一定要用挡风板,像他刚才那么认真,五枪才打了55环,他只能把自己叫做‘笨蛋’。大家注意了!现在是一枪连着一枪。” 第36节 我的第二枪响了,中在离靶心边一指宽的地方,接着的一枪离中心点又近了一点儿,第四枪和第五枪不偏不倚地都正好穿过中心点。我知道我是太大胆了点,四颗子弹一发接着一发地射出去,但好射手自己会感觉到中在哪个位置上,我正是这样的一位射手,太幸运了。 与我射了第一枪后的行为相比,现在围观的人都改变了态度。开始是显得十分的安静,然后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我让希勒太太把40美元给了她儿子,又走到手里拿着200美元的妇人那里。当她正要把钱给我的时候,牧师冲过来嚷道: “住手,住手!这钱是我的。这一切只不过是开开玩笑而已!” 观众一下子把我们给围住了,他们感到很新奇,想看看我们是怎样来解决这争端的。我的对手想伸手去抓钱,我赶紧伸出手臂挡住他,警告说: “我已经给了你一次教训,知趣一点儿,不要让我再教训你一次,要知道,第二次教训要比第一次更厉害。你下200美元的赌注,我把它赢了过来,这钱现在可是属于我的了。我建议你认输吧,否则我会给你点颜色看看的。” “想威胁我?”他愤怒地对着我吼道,“你只能吓唬吓唬钻在我大衣里的蚤子。” “我倒不在乎你大衣里的蚤子,我在意的是吃了你良心的大虫。” “你对我的良心懂什么?如果你还要发疯,那你说说看吧!” “好的!我问你,你的枪是从哪里来的?” “哪里来的?买的呗!” “你什么时候买的?” “很久以前。十年前吧!” “你撒谎!” “撒谎?哼,先生,请注意不要污蔑我!” “闭上你的嘴!我认识这枝枪。你听到过阿莫·萨纳这个名字吗?” 这一问,让他感到太突然了,一时有点控制不住自己,脸色立刻变得十分苍白。但他立刻抖起精神,用颤抖的声音回答道: “这个名字……我……我……我没听说过。” “那我告诉你吧。阿莫·萨纳是位兽皮猎手,或者说曾经是,他用的就是你现在所拥有的、我刚才用来射击过的那枝枪。因此四连发能发发击中。一个人还活着的话,是绝对不会把这样的枪卖掉或送给别人的。我在想,他的这枝枪一定是被人偷了或是在他死后落入了他人之手。你有什么话说?” “你不能证明我的这枝枪是那位叫阿莫·萨纳的财产。” “这是太容易不过了!他的名字就搂在上面。” “请大家看看!还搂在上面?女士们,先生们,你们仔细地看看这枝枪,如果你们能在上面找到名字,那我马上就在这里自缢!” 大家一个一个地抢着察看。没有人能找到我所说的名字。我指着枪把,向大家解释道: “小偷或者甚至是杀人犯当然是不会仔细地观察这枝枪的。但他也真是个大笨蛋,在这两朵花中看不出藏在里面的名字。你们只要仔细看,就会发现这些花纹构成了一个a和一个s,这就是阿莫·萨纳的意思!” 现在大家都很容易地找到这两个字母了,于是,他们对牧师显出怀疑的神情。牧师咬牙切齿地压低声音冲着我说: “骗子,你不知在哪家商店里偶尔发现了类似于这两个字母的花纹,便马上编出这么一套谎言来报复我。” “骗子?在你面前我骗过两回,都是出于一定的原因,并都与这枝枪有关。还是回到我们的射击比赛这事上来吧,我射赢了,你现在不想付钱。还是让大家来作个决定吧,我会不折不扣地遵守大家的判定。好吧,女士们,先生们!你们说,这钱该不该属于我?” “应该!”四周响起一片赞同声。 “好吧,那我就拿了吧。谁来阻止我,我就对他不客气了。” 我转身走到妇人面前。这时牧师以极快的速度冲过来,说: “住手!我实在受不了。刚才是一场比赛,但付钱的事不算。法院裁定,不能强迫任何人付钱!” “喔哟哟,你自己对法院害怕得都想不起要接受它的帮助。当然喽,也有你自己来充当法院的,我倒很想见识见识你这样的法院。我刚才在你面前是充当了一回‘骗子’,并想现在为此付出代价。今天的奖品是三记耳光,我可以现在就打你这三记耳光。我也不要求你出具什么接收证明书。来吧,你这个假装善良的人!” 他想赶紧逃开。我一把抓住他的脖子拧过来,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给了他三记耳光,他想躲避都来不及。接着,我将他一推,他马上跌倒在地上。 我从妇人手里接过了200美元,一边往口袋里装,一边向四周的人致意。目睹了刚才发生的一切,他们的态度已经完全转变过来了。当我带着希勒太太和她的儿子离开时,后面响起了一片“太棒了”的喊声。 “这次冒险真是太有意思了!”我的小伙伴说。 “是的。但我倒真不是为了钱,我只是想惩罚他一下。再说,你们对我的信任也得到了回报。我们走吧?” “好的,当然是回我们家了!”小希勒兴奋地说。 “请允许我客气地拒绝你的邀请。我在想,那个牧师会马上溜走,因此我得留在旅店里。我刚才对他说的话使他大丢面子。我估计,他感到脚下的这片土地有点发热。我陪你们到家门口吧。也许我们晚上还会见面。” “啊呀,让我陪在您身边吧,我们到酒馆去喝杯啤酒,您使我感到很开心。我平时很少出门。” 我知道他说的是心里话,于是就答应了。 09.装满黄金的箱子空了 我们把希勒太太送回家便去了旅店。店主用一个惊讶的神情迎候我们: “发生什么事啦,麦先生?刚才那位牧师跑着回来,并拼命地骂您,说他得离开这里,因为您要把他赶走。当他进到房间里时,瓦特先生也来了,也对您大发雷霆,一个劲地要找牧师。当他知道牧师要走,他也宣布得离开这儿,说不想跟像您这样的人住在一个屋檐下。” “他们两人不是一起回来的?”我带着探询的口吻问道。 “不是的。” “牧师先回来,然后才是瓦特?” “是的。” “那牧师不知道瓦特也想离开这里?” “不知道。您为什么问这些?” 我不想把原因告诉他。如果我估计正确的话,瓦特现正在整理行装,他会发现……我还来不及把这个想法想圆满,那位我正想着的人便冲到店主面前,脸色一片苍白: “快叫警察!我被偷了。有人撬开我的房间,把我的金块和碎金子全都偷了!” 第37节 事情正如我所预料,这不是一般的偷窃事件,因为连店主都知道,瓦特的黄金有半担重。店主要瓦特把整个事件简要地说一下。被窃的人竭力控制住自己,说: “我快步走进我的房间,想把行李整理起来。装黄金的箱子就在衣橱里,箱子是拿不出来的,因为我用八颗螺钉把它固定在衣橱的底板上。螺钉都是穿过底板的,如果要想把它拧下来,就得先把里面的黄金搬出来。这是非常不容易的,因为小偷偷箱子里的黄金会感到提心吊胆。尽管如此,还是全被偷走了。箱子还是锁在那里,橱也还是在那里,两把钥匙我白天都放在这只裤袋里,夜里放在我的枕头底下。刚才我想打开橱和箱子,想把它拧下来——可是,空了!快叫警察来!这房子里的人一个也不许走!我宣布,这里的每个人都被逮捕了,特别是那个德国来的名字叫麦的陌生人。” 这些话使所有在场的人都把目光集中到了我身上。 “为什么要抓这位先生?”店主惊奇地问道。 “因为很可能是他,因为我把这一切都给他讲过。我实在是太缺乏警惕性了,我现在很后悔。” 瓦特正在气头上,所以,我暂且不理他。店里发生了这样的事,店主很紧张,一定要到瓦特被盗的房间去看看。瓦特走到房门口时,转过身来大声地对服务员说: “劳斯先生,请严密监视好这个德国人,等我回来。不允许他离开房间!” 希勒对我的无所谓态度感到很惊奇。老板娘和服务员请我不要对这位怒发冲冠的人说的话在意。他们说,他是在气我昨天对他不客气的教训。 “难道店里的人都没有想到您就是老铁手?”小希勒轻声地问我。 “他们肯定吃不准呢。”我回答他说。 “那我告诉他们吧。” “为什么?” “因为可以让他们对您的怀疑采取另外的态度。” “不必,他们都知道我不是小偷。倘若有人相信这种谣言,我就向他们说出我的名字,让他们吓一跳。” “是的,老铁手这个名字很受人尊敬,凭着它就可证明您是诚实的。” 店主和瓦特回来了,店主派了个人去报警。 “如果警察对此事也弄不出个所以然来,那它将成为历史之谜。我无法理解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的!”店主说。 “我也是,”瓦特赞同说,“我觉得这事本身很蹊跷,因此我知道谁是那个流氓,把我弄得身无分文。这个人现在还在这里,我希望能逼着他说出他把我的金子藏到什么地方了。我坐在这里看着他,不让他离开,等警察来。” 他用充满恶毒和仇恨的目光盯着我,在我和门之间坐下来。我一言不发。店主安慰他说: “我不是告诉过您,您怀疑错对象了,小偷要到别的地方才能找到,他已经不在我的旅店里了。” “你别说了,我清楚着呢!” “他怎么会心安理得地坐在这里?” “有的无耻之徒就是想这样来把视线引到那些无辜者身上。我知道这些伎俩,因为我是一个经验丰富的牛仔,是不会上人当的。” 警察来了,还带着一位巡警。巡警站在门口。警察问被窃的瓦特先生在哪里。瓦特马上跳起来作了自我介绍。他把情况匆匆地说了一遍,然后指出了他对我的怀疑。 警察问道:“你有没有对其他人说过黄金放在什么地方?” “没有,除了他,一个人也没有了。” “那你还坚持你的怀疑?” “是的。再说这个德国人昨天令人怀疑地说出过一句有关偷窃黄金的话。” “嗬,这倒是值得怀疑。” 警察皱起眉头,用几乎是污蔑性的目光对我审视了一番,然后走到我面前问道: “你是德国人?” “是的。你是一位美国佬吧?” “听着,这里是我问你,不是你问我!” “谁想要禁止我提问,是谁,是什么东西在和我说话?” “老天哪!我是警察,你知道吧?” “很好!这是一定要讲清楚的,因为我们这些人现在什么都不懂了。现在就听你的吧,很愿意回答你的问题,如果这些问题是客气的。” “我要审讯你并逮捕你,如果我喜欢的话。” “这你当然是不能干的。” “谁想抗拒我?” “我!” 他向后退了一步,用蔑视的眼光盯着我,笑道: “你?你抗拒我?那我倒要看看你怎样来抗拒我!” “要不要我来向你演示一下?” “要呀,”他点点头,“我很想看个新鲜!” 我一把抓住他的胸口和大腿部,把他举了起来,送到窗口,对他说: “我把你从这里扔出去,先生。但因为你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向我宣布逮捕令,我还是先把你放回原处吧。好吧,你又站在这里了。” 我把他托回来放在我的桌子前。 他吓得动弹不得,过了一会儿才缓过神来。 “听好唆!你刚才碰撞了警察!”他咆哮道,“你得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碰撞?这我可不知道!是你要求我这样做的,我只是听从了你的要求,我可是有证人在这里呢。” 第38节 “见鬼!我得换一种口气来跟你讲话。如果我真想逮捕你,我也不会来和你耍嘴皮子了,因为要抓你的话,有巡警在。” “看起来对密苏里州的法律还是我比你了解,你这个政府公务员!没有法官的命令是不能下达逮捕令的,你知道吗?你有没有这命令?即使你有这一命令,可我是外国人。你还得去请求辖区法庭或更高的部门。” “活见鬼!这简直是你在给我上警察知识课了!”他大声叫着,尽力掩饰着他的狼狈相,“那我是不是要对你客气一点儿,友好一点儿?好吧,试试看吧。你有没有偷金块,麦先生?” “没有!” “没有?那我们搜一下你的房间吧。” “不同意。因为根据密苏里州法律规定,搜查房子也要有法官的命令。” “我真感到奇怪!你这个外国人对我们的法律怎么会如此地了如指掌!” “这也是不得已。” “这样吧,我对法律也和你一样精通。我在这里搜查房子不需要命令,因为这里的店主没有不让我进行搜查。” “我的房间跟店主根本没有关系!根据密苏里州的法律规定,付钱住旅店的客人是他所住的房间的全权拥有者。就是说,这里不是要得到他的允许,而是要得到我的允许。” 警察当然也知道这些法律,他只是认为没必要在外来人面前按法律行事。不能搜查房子,不能逮捕我,那怎么可以怀疑我是罪犯呢?还有我的怪异的行为方式。他缓了一口气,说: “不要再夸大其词了,先生。也不要给我的工作带来麻烦!如果查明的情况正如你所说的,对你不是更好吗?” “这我知道。但我是无缘无故受到怀疑,所以不得不来阻止那些好像证据十足,百分之百是我偷了的方式来对待我的做法。先生,你们受骗了。我不是惟一听到被窃者谈论黄金之事的人。你可以问问店主和服务员!” 他们两人承认,也曾被硬拉着听他讲述觅宝故事,他还打开藏有金块的箱子给他们看过。 “你还可以问问那里的那个人!”我一边说一边用手指着刚好从门口进来的牧师。 这个人还不知道偷窃事件已被发现并且警察也来了。瓦特马上跳起来,抓住他的手做出要保护他的样子,他对警察说: “这位绅士是我的好朋友,他也什么都知道。但我不怀疑他偷我的金子。” “好吧,他在这里住过吗?”警察问道。 “住过。” “尽管有你的担保,我也得问问他。麦先生,你能不能理性一点儿,让我检查一下你的房间。” “好的。”我回答道,“但是我有条件,牧师的房间和东西也得检查。” “那当然了。” “不,不同意!”瓦特叫道,“我不让你们来污蔑我的朋友!我可以证明,在发生偷窃的时间里,他都和我在一起。然后我和他一起回到他的房间,把他反锁在房间里并把他的钥匙也拿走了。你还是在那边仔细审问审问那个麦先生吧,他的暴力行为就足以证明他的良心极坏。” 他再一次对我的污蔑终于使我按捺不住,我随口说道: “这位所谓的高贵先生,我倒有些事要说说,你们听了会大吃一惊的。他首先要证明一下那位年迈的阿莫·萨纳的枪他是怎么得来的。并且我从另外一个方面对他有更多的了解,这是他想都想不到的。我可以证明他甚至对那位平常很小心的维利也问心有愧。” 那位牧师的脸色马上变白,睁大眼睛盯着我,好像我是个魔鬼似的。 “维利?维利是谁?”警察问我,“他和那位维利有什么关系?” “这你们马上就会明白的。请你们命令巡警把门堵住,不要让这位卖宗教书的人溜走!我预感到,他不会再犹豫……不要走,不要走!” 我当时偷听到牧师对他的同伙说,他很想亲眼看看是怎样侦破这一盗窃案的,现在这一时刻到来了。我刚说的一番话,对他好像是一个晴天霹雳。在射击比赛的现场,他已经感到脚下的土有点发热,现在,他感到这变成发烫了。当我要求对他实行监视时,他突然从恐慌中挣扎出来,迅速地迈着大步夺门而逃。 他空着两手,东西还都在他的房间里。我估计他准会回来,至少得回来取走他的枪。因此,我要求所有在场的人跟我一起到后排房子去,在那里抓住他。我快步地冲到门口,警察却拦住了我的去路,警告说: “请别动,先生。你也是被指控人之一,不能随便出去。” “这跟我刚才所拒绝的逮捕也差不了多少哇。” “请不要误解我!你没有被逮捕,而是我请求你留在这里,直到我回来,你能向我许诺你这样做吗?” 这让我心中不快。我只好笑笑,坐下来。 “好吧。我就坐在这里,等你回来。但你赶紧过去,否则牧师逃跑了,这位聪明的瓦特就再也得不到他的金子了!” 他们都跑出去了,只有我和小希勒留在房间里,接受那位巡警的“热情”监视。我真傻,向牧师透露了我已经窥破他的秘密。现在倒好,那位警察还要去做比我更傻的事,我也就不再为我的傻事生气了。此刻,我倒无所谓他会不会跑掉了。 当然,我一想起他们关于对神秘伯父和他内侄的计划,就感到若让那位卖书人跑掉了,我的计划也就落空了。我倒希望他留下来,给我一个机会详细地了解这两个人的情况。如果牧师逃跑成功,那我的感觉再敏锐也没什么用了,也许我再也无法弄明白是谁吸引他们到藏金潭的了。 小希勒很高兴跟我在一起,但他弄不明白我为什么总是迟迟不肯说出我的名字。 过了很长很长的时间,警察和其他的几个人一起回来了。遗憾的是,他们没有把逃犯抓回来。 警察注意到了我投向他的目光,说:“别笑,先生!” “我笑了吗?”我问道。 “你笑了,尽管表面上看不出来。但我一猜就知道。” “你所看到的不是嘲笑,而是新奇,先生。也许我可以问一下,那位牧师回房间睡觉了吗?” “我不喜欢这样开玩笑!那个人逃掉了,我们徒劳地追了一阵,直追到城外。” “你们过去的时候,他还在他房间里吗?” “还在,可他把门关死了。” “你们应该从两边包抄他,门和窗户。” “我们后来也这样做了。可当我们到窗口一看,窗户打开着,他已经跳窗逃走了。” “他是不是把行李也全带走了?” “只是把枪拿走了。劳斯先生后来搬来了梯子,爬进去给我们开了门。我们对房间进行了搜查,发现除了箱子别无他物。” 第39节 “里面有些什么?” “尽是些宗教书,是昨天卖剩的。” “哼!我可不可以过去看看?” “你想到那里去干什么?你以为你比警察还精明?” “没有。但有时一个人也会发现其他人发现不了的东西。” “你又来了。”瓦特插嘴说,“这个麦先生总是以为没有人能比他聪明。正是这种自以为是的聪明使我更加坚定地怀疑他,他就是小偷。” 我终于无法再忍受下去了,我站起来,走到他面前,对他说: “你这种人,我已经对你忍耐够长时间了,已经够了。你再说一句污蔑我的话,我就把你扔到房顶上,让你粘在上面。” 这时,警察命令我说:“不要威胁人!我在这里进行警事调查,绝不允许被窃者受到盗窃嫌疑者的任何方式的斥责。现在跟我来吧!我要去搜查一下犯罪现场,然后再检查你的房间。” “好吧。我答应让你们检查,我什么话也不说。但查完后,我要让你们知道怎样学会把有罪和无罪区别开来,把真正的高贵先生当成高贵先生来对待。也许等一会儿要有两个人粘到房顶上去了。” “听着,你这人!啰里啰嗦说那么多,足可以给你带上手铐了。我们身边带着手铐,如果……” 警察没有说下去,将眼睛向后窗外望去,就听见窗外传来响亮的马蹄声,来了两匹披着印第安盛装的牡马和一个印第安人。印第安人弯下腰来往窗户里看,一头的黑发差点儿都垂到了地上。店主迅速赶到窗前。我们听到那个红种人发出的洪亮声音: “这里是旅店吗?我的那位叫老铁手的兄弟住在这里吗?” “老铁手?”店主很惊讶地问道,“他在韦斯顿吗?” “是的,他昨天到这里来了。看你这饭店应该是他能住的最好的店了,因此我猜想他一定住在这里了。我叫温内图,是阿帕奇的头领。” “温内图,温内图!”每个人嘴里都念着这个名字,快步地跑到窗口去。我一眨眼跳到外面站在他身边了。 “温内图,我的兄弟,你好!” “老铁手,我的兄弟,让我拉拉你的手吧!” 他那乌溜溜的眼睛流露出欢笑,一边上下打量着我的衣着,一边说:“老铁手,我的朋友,你得脱下这套白人才穿的衣服,还是穿上你的皮衣吧。我们今晚还是住在这里。你喜欢这家旅店吗?” “旅店倒是不错,住在这里的人也还都不错,只不过这里有警察,因为这里发生了金块被窃事件,那位白种人还污蔑我是小偷。” “哦,老铁手是个小偷!那个白种人得马上向你赔礼道歉!” 屋里的人可以听清楚我们的每一句话。因此,我眨眨眼睛,向温内图示意,温内图马上理解了我的意思。眨巴眼睛是我们之间的暗号,说明这件事虽然可笑,但在表面上还得谨慎从事。 我便回答道:“不,不管我怎么说,他还是坚持说我是小偷。警察还相信他的话,威胁我说要用铁器把我的双手铐起来。” “哦?我的兄弟,我倒要看看是谁真假不辨。你前面走,我跟在你后面。” 温内图脸上刚才的愤怒表情一扫而光,刹那间便露出了笑容。我理解他说的“我跟在你后面”这句话,回到了房间,把门和窗户全部打开。 在场的人都离开了后窗,他们现在都知道了我是谁,用与以前完全不一样的目光打量着我。他们更感惊奇的是,他们听到从前厅传来马蹄的声音,温内图骑着马出现在门口!他弯着腰进来,勒住马,用他那像要穿透人似的眼睛一个人一个人地扫了一遍,问道: “你们这些白种人中,哪位是警察?” “我是。”警察应道,声音像是他站在自己的主子面前似的。 “你大胆,敢把我的知名朋友老铁手说成是小偷。他是宁可把自己拥有的一切都送给别人而不愿意拿取别人一根草的人,知道吗?” “知道吗?”这句话分量很重。警察不知所措,向后退了几步,好像他现在宁可赶紧脱离与这件麻烦事的干系。不认识温内图的人对他的行为举止感到极不平常,当然,阿帕奇的头领是一个极不平常的人。他不是用强制的方法来赢得人们的敬重,而是用他的人格力量。他无论出现在哪里,都会得到人们的敬仰和信任。 和我在西部一样,温内图身上穿着麋鹿皮制成的印第安式猎装,脚上穿着轻便鹿皮靴,上面还装饰着豪猪毛。他头上没戴什么,骑在马上时,黑油油的头发像马鬃一样一直拖到马背上。这个印第安人的发式上没有装饰鹰毛,他从来不戴头领的这种标志。即使这样,人们还是能一眼就看出他不是等闲之辈。我曾看到他和其他头领在一起,他们都装饰着战鹰羽毛,佩戴着一切可能的勋章。他那头领式的举止,无拘无束和傲慢的步履,一看就知道他是最高贵的头领。他的脖子上挂着珍贵的和平烟斗、医药袋和一条三排灰熊爪项链。他神情严肃,那张富有男子汉魅力的、几乎看不到颧骨的脸庞,似乎有罗马人的韵味。他的皮肤呈淡褐色,像是镀了一层青铜。 这么一位耀武扬威的男子汉,高高地骑在马上站在客厅里,所有的人都惊奇地盯着他那不可一世的神态和他那无可挑剔的身材。他优雅地坐在马鞍上,两脚蹬着用响尾蛇牙装饰起来的马镫。宽阔壮实的肩上垂下他漂亮的妹妹为他编织的套索,挂在胸前背后。此外,他在腰里系着一条鲜艳夺目的腰带,上面挂着佩刀、左轮手枪和所有西部牛仔喜欢佩带在腰里的物件。背上背着一枝双管枪,枪托上钉着银钉,这就是闻名于世、弹无虚发的银盘。他的战斧藏在鼠皮袋子里,在外面看不出来。 当警察恐惧地向后退的时候,他转向众人,问道: “哪位白种人丢了金块?” “我。”瓦特回答道。 “你说过,老铁手是小偷?” 瓦特吓得不敢说是。 “当我的白人兄弟否认时,你还说他是小偷?” 刚才还振振有词的西部牛仔现在还是不敢答话。 “不说话!我用马把你踩扁啦!驾!” 这喊声是对他坐骑的命令。温内图拉着马缰绳一跃而起,跨过两张桌子,冲瓦特逼来。大家吓得哇哇直叫,瓦特缩到墙角落里瑟瑟发抖。 “天哪,不要这样,不要这样!”瓦特充满着恐惧,呼天抢地叫喊着,“我不知道这位绅士就是大名鼎鼎的老铁手呀!” “土狼!” 土狼是美国西部的一种丛林狼,只吃死尸,从来没有胆量去接近活动物。由于胆小和它身上的臭味,人类极其鄙视它。用它的名字来称呼人,那是对人的极大污蔑。瓦特可不敢抗议对他的这种称呼。他举起双臂,在面前划来划去,以防马蹄碰着他。他大叫着: “请往后退一点儿,温内图先生!马要踢着我的头了!” “那你就承认你是土狼吧。你是土狼吗?” “是,是,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包括土狼。” 这时,阿帕奇头领才转过马头,让它落下一直冲瓦特扬起的前蹄,说: “凡污蔑过我的朋友老铁手的人全部给我滚出去!这里是他和他的朋友呆的地方!” 他骑着马在桌子间荡来荡去。瓦特趁马转头之际,箭一般地冲出门外,警察尾随着溜出去了。我们后来才知道,他们躲进了一间用警察的话来说印第安人的马进不去的小房子。 第40节 骑马进旅店的客厅,只有温内图才干得出来。他的骑术很高明,尽管桌子上放着玻璃杯,可他什么也没损坏。我的马和温内图的马是兄弟俩,品种优良,无疵点,性烈,胆大,聪明有耐力。温内图按印第安方式对它们进行了驯骑。他的那匹取名叫“旋风”,我的那匹取名叫“闪电”。只要我来了,“闪电”就专供我使用,我跟温内图在一起时,它就是我的财产,只有当我离开温内图时才交还给他。 温内图跳下马,把马牵出去与“闪电”拴在一起。因为马蹄上没有钉掌,所以没在地板上留下任何痕迹,店主对我说: “我早就想到您并非四处飘荡,时而写写文章的麦先生,我的太太可以作证。在我这里发生这么大的盗窃事件,真令人不痛快。但这种不快已经被您和那位阿帕奇头领带来的荣耀冲走了。我希望,温内图也能在我这里住住。” “今天可以。明天不行。”我回答道,“因为我想我们明天要到西部去。” 这时,小希勒赶紧问道:“不到东部去了?您原来是要到东部的?” “是的。温内图现在从圣·约瑟夫来,如果去东部的主意不改变,那得要穿另外在那里买的服装,得找个别的地方把马寄放在那里。” 这时,服务员走到我面前深深地向我鞠了一躬,说道:“请您原谅我或许对您的不礼貌。我以前真不知道您是谁。因为您就是老铁手,所以可以很肯定地说,我去圣·约瑟夫是碰不到您的。您能住在我们店里让我来给您提供服务,真让我感到幸福。请允许我说出我的心愿,我想学印第安医学,我内心的声音告诉我,我的这个愿望有可能现在得到实现。” “那您去跟温内图说吧!” “喔,尊长,他只干您所想的。” “有可能是这样!但我现在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他对我们的计划作了改变,等我知道了详情再确切地答应你吧。” 和劳斯一样,小希勒对我的那位红兄弟的到来也感到很高兴。一方面是他终于有幸见到了他,另一方面,与他父亲有关的愿望现在可以得到实现了。当我的阿帕奇兄弟再进来坐在我和他之间时,这位小男孩身体像蜡烛一样笔直地坐在椅子上,不让这个令人刮目相看的动作软下来,直至他离开这里。 以为温内图现在要谈论他自己,谈论他的坐骑和他的打算,那真是天大的误会了。这样的事他是不会干的,我也不期待他这样干。在这类事情上,他是一位十分沉默的人,只有必要时,他才会开口说几句。我已经习惯从他的眼睛和脸部表情上去揣摸,而不是从他的嘴巴里听他说什么。服务员恭恭敬敬地问他想要点什么,他只说了一个“水”字,然后用眼睛看着我。我理解他目光里的意思,就把刚才的盗窃事件三言两语地告诉了他,也轻描淡写地提到了我与瓦特和那位牧师之间发生的事。他听完便踏实了,站起来说: “我的兄弟,你不要笑话这些人的聪明,而应同情他们!我想去看看马厩。走!” 马厩很干净,现在空在那里。我们把马牵进去,叫人喂水喂料,温内图还命令不让别的马进来。正如前面提到过的那样,马厩在后院。马厩边上是一个楼梯,通往牧师住过的房间。我们看到瓦特和警察及巡警一起下来。警察一改刚才那副不友好的态度,迎着我过来向我报告,那神态好像我是他的上级似的。 “我们又到上面去检查了一下,没有发现什么东西。在瓦特的房间里,我们也没发现什么。您刚才说想上去看看,老铁手?” “这个愿望是当我还是麦先生而受到你们的污蔑时被迫产生的,”我冷冰冰地回答道,“现在,这件事与我无关了。” “但是,我想……我想……” “你想什么呀?”我帮他摆脱那副狼狈相。 “因为您是老铁手,那位高贵的先生是温内图,因为知道您有本事发现别人发现不了的东西,因此,我想……我想很诚恳地请求你们帮帮忙,也许你们能发现我们发现不了的东西。” 我极快地看了温内图一眼,他的脸部表情一动不动,这是说,他既不赞同也不反对,让我来决定。因此,我说了句: “走吧!” 他们走在前面给我们引路,我们跟在后面。店主刚才站在院子里,当他看到检查换了人。便跟过来。警察打开门想进去。 “站住!”我说,“你们跟在后面走,你们会把痕迹破坏掉的!如果你们刚才还没破坏光的话。让阿帕奇头领先进去。” 温内图理解我的意思,向房内跨了一步,在那里站了一会儿。我们无法看到他的脸。然后,他走到房间中心,我们也跟了进去。右墙边放着床,左边是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桌子上面放着牧师的箱子。温内图弯下腰,从桌子底下捡起一条绳子。 “这算不得什么!”警察鄙夷地说。 “等一下!”我说。 阿帕奇头领走到打开的窗户前,把绳子放下去,看看它在外面能垂下多长。然后把绳子甩进来,但把外边的那头握在手里,在观察着什么。接着,他跃到窗台上,顺着还放在那里的梯子爬了出去。当他再进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把短柄孔钻。 “白种人没长眼睛,也不动脑筋。”他说,“那位牧师没有喝醉,也没有睡觉,他有工具,还有一位助手。他用这根绳子把工具吊下去,让助手去偷金块。偷完后,他在楼下把工具捆在这根绳子上,牧师再把工具提上来。但工具没有捆紧,有一件掉了出来,落在墙边野葡萄丛里,就是这件工具。这些工具是无法藏在他衣服兜里的。就是说,他跑的时候不会带在身边。再说他出逃得也很仓促,来不及处理掉,它们都还在这里。你们这些白种人可以从他的床上翻出这一切东西。” 巡警便把床上的东西一件一件地取出来,除了床上用品外别的什么也没有。 “把箱子里的东西翻出来!”温内图命令道。 警察说已经检查过一次,没有查出什么东西来。当把箱子里的东西都拿出来后,箱子里就什么也没有了。温内图拿起箱子,看了一阵,微笑着把箱子给了我。我马上感到,作为空箱子,它太沉了。 “兄弟,你把箱子里面和外面的高度量量看。”温内图对我说。 我用手掌量了一下,发现箱子有个空层,里面放满了东西。我们把里面的东西全抖出来,有螺丝刀、钻头、挫刀等工具。这些工具很小巧,占不了多大位置。其中有把凿于细长,甚至可以当小螺丝的起子用,可凿子的头断了。温内图仔细地查看了一下断裂处,问道: “你们难道在被窃的房间里没有发现任何痕迹?” “没有,一点儿痕迹也没有。”警察道。 “把我们带过去看看。” 我们穿过院子到前排,走进瓦特的房间,这个房间和我的那间一样也在角落里,家具比我屋里的又多又好。橱门开着,里边空空的,上了螺丝的箱子还在里边。温内图看了一眼,用手一抓,箱子盖便挂在铰链上晃来晃去的。 “这都没用,”瓦特说,“是我刚才把它打开的,但钥匙不是我口袋里的那把。” 温内图用手伸到箱子的里壁,在那里摸来摸去。 “喔!”他叫道。他站起身,给我们看他找到的一小块锋利的铁块,“这个橱不是做在一堵墙上,而是做在一扇门上。” “对的。”店主惊讶地说。因为橱把整扇门都挡住了,就像我房间里的一样。刚才温内图还没发现呢。 “打开隔壁房间的门!”温内图命令道,“橱的后壁是从那个房间里打开的。因为小偷没有箱子的钥匙,他便把箱盖上的饺链拧下来了。当他把箱盖拧回去时,凿子头给弄断了,这就是我找到的那个。他把销子只插进去一半。我往箱子后壁一摸便摸到了。” 隔壁房间的钥匙取来了。我们走进房间,打开两房间的连接门,衣橱的后壁显现在我们的眼前。我们一看,真的被拆了一块。衣橱的加工是很简单的,旅店里的衣橱一般都这样。木工只是用钉子把衣橱的后壁板钉住面已。小偷用钻头把它们钻开,可以拿下两块板。我们也照样拿下两块板,橱里的东西便一目了然。我们发现那些螺丝还半露在外面。这正如温内图所说的那样,小偷由于没有钥匙,便从后面把铰链打开。 “这真叫人纳闷。”警察说。 “谁能想到是这样的?”瓦特赞同地说。 店主对那位丢失金子的人数落了一番,用暗示的方法来讨我的欢心: “你的小聪明现在怎么样,瓦特先生?谁是傻瓜,谁说把牧师灌醉,让他在睡觉时连那么大的、躲都躲不开的声音都听不到?为了老铁手,你给我离开这里,他的名誉遭到了你这傻瓜蛋的损坏。你走吧,我不欢迎你这样的客人。” 瓦特被骂得无言以对。温内图继续解释道: “小偷有个同伙,他站在外面窗下,金子是一点儿一点儿地递到外面的,可能是放在一个容器里用绳子吊下去的。” “用不着容器呀,”瓦特解释道,“那全是些扎得紧紧的包。但怎么看出来是从窗子里拿出去的?” 第41节 温内图没说话,只用手指指着散落在地上一直到窗边的金块和金粉。 “啊,有一只包破了!是的,是破了!就是说,有三个人偷了我的东西!那位该死的牧师和另两位我不认识的贼。我要找到他们的去向,跟踪他们,被我抓住后,我就……” 我不想再听下去了。温内图认为该做的都做了,便走了,我跟在他后面。当他走到楼下向那间客房拐进去时,我伸出手把他挡住了,我要把他带到牧师的房间,他一言不发地跟着我。在楼上,我告诉了他我所窃听到的谈话,他仔细地听完,脸上露出赞同的微笑,这使我感到很满足。他说: “现在还想再检查一下这只箱子,我的白人兄弟?” “是的,所以我到这里来了,赶在警察到来用封条把它封住之前。” 我们把书翻了个遍,没有结果。我们对箱子又检查了一遍,还是没发现什么。突然,有个地方衬里有点松,上面被割了一刀,我用手摸进去,抓出三张纸来,其他什么也没有。第一张纸上只写着一堆地名,标题是“到藏金潭去”,下面的地名是: 堪萨斯城,堪萨斯河,共和河,法国人支河,派恩布拉夫,巢穴峰湾,伊农山/楚柯河湾,约纳湖/拉勒米河,药弓河,帕拉特河,甜水河,太平湾,大沙思地湾,弗里蒙特山峰,藏金潭。 第二张纸是一张支票,上面写着5000美元,出具人是弗朗肯·雪伯特,接受人是爱米尔·拉艾特。 第三张纸很重要,上面写着这样一些文字: 供认词 我,爱米尔·拉艾特,在此立誓,前天下午3点,我用我的枪把农场 主桂·法纳尔打死了。我承诺,在出示这一供词时向检察官承认这一谋杀 事件,决无反悔。 爱米尔·拉艾特 斯蒂维勒 从上面的日期看,立下誓言还不到一年。作案人的名字使我想起了我的音乐老师,一位年迈可爱的圣诗教堂乐师,他还印发过我写的圣歌。他的儿子在美国,名字就叫爱米尔·拉艾特。当然,这只是一种巧合而已,没有理由来确定写这些字的人就是那位圣诗教堂乐师的儿子。 是什么促使他以书面的形式写下这个供词的?那位接受供词的人有什么理由要他作这样的供词并又放弃去指控这件谋杀案的呢?现在手里拿着这张纸的人,也就是这位牧师,是不是就是这个人呢?如果他是,那这个主意好不了。也许爱米尔·拉艾特没办法,只得拿这张支票去堵证人的嘴。但也可以这样设想,那位支票出具人弗朗肯·雪伯特和牧师是同一个人,这位卖书人一定有另一个名字。 温内图以探询的眼光看着我。当我把这三张纸藏起来时,他问道: “我们拿着这几张纸?” “是的。”我回答道,“一张纸上说了去的方向是藏金潭,对我们来说是很重要的。另两张对我们来说更重要。” “这几个地方……喔!它们几乎把路都很详细地标示出来了,我们一起骑着马沿着这条路走就行了。” 现在,就是现在,他开始变得沉默寡言了。 “我们还要上楼吗?” “是的,你的兄弟温内图还没时间去取些金块来,以备在去东部的路上用。我是半路上折回来的,因为我知道了乌鸦族猛士已经把战斗用的石斧挖出来了,准备与休休努族猛士格斗一场。” “我早已想到他们会这样干的。” 我的话他感到很意外,但他不露声色,问: “我的白人兄弟知道这事吗?” “知道。六个乌鸦族的人被休休努族的人杀了,现在要为他们报仇。我是从一个夫人那里听说的,她的丈夫也是其中一个,她收到了基卡察乌鸦族头领雅孔皮托帕的信。” “喔!温内图和老铁手得赶紧离开这里,去帮助他们的朋友休休努族人。在他们和他们的敌人之间还发生过其他的敌对行为。雅孔皮托帕这次是摆脱了红种男人的习俗,一旦事情发生了,没有武装也得上,他已经做好了准备。他已经把大河乌鸦族和大山乌鸦族、阿哇哈威族和阿拉卡维族等都鼓动起来了,好像还要去争取萨次拉、卡那斯、皮岗斯和斯莫罗勃等部落的猛士。他是一只年迈狡猾的狐狸,而那只黄皮鹿——休休努族的年轻头领,还没活过30个冬天,他是正直多子聪明和经验。” “那我们得以最快的速度离开这里,抄近路去,最好走的路是北普拉特那条路,但七拐八拐的,几乎要比走另一条路多花一半的时间。另一条路不好走,还得要熟悉地形,这条路正是牧师纸上画的那条路。我们也许……尽管他已经逃跑……会在去的路上或在回来的路上碰到他呢,我倒很希望能碰到他。我还有一个愿望,这个愿望由于你想骑马到休休努族人那里去而很快就会得到实现。至少到目前为止,我认为是可能的。基卡察人抓住了一个白种人,就是我跟你说过的那位夫人的丈夫。她的丈夫在杀戮六个乌鸦族人时也在场,她收到了雅孔皮托帕的信。这个被抓住的人,不管出多少钱也保不出来,因此只能要么用暴力要么用诡计把他从基卡察人手里抢回来。” “我的兄弟认为有理由这样做吗?” “是的。你会知道这个理由的。” 我向他讲起了希勒太太和她的儿子,并且想尽力赢得他对这两个人的同情,我讲得比平时都详细。我看到,我的努力达到了预期的效果。他仔细地听我讲,并不时地问: “听起来,我的兄弟已经赢得了这位夫人和她的儿子的好感喽?” “是的。她经历了这么多的痛苦,我想帮她减轻些悲痛。” “这位夫人的丈夫名字叫纳纳伯?我听到过这个名字。纳纳伯……对,我想起来了,他抢救了一位从山崖上摔下来的萨姆毕逊猛士,照顾了他很长时间,直至他回到自己人那里,是这个猛士亲口对我说的。凡如此对待外族人的人,一定是个好人,不应死在乌鸦族人的刑柱上。我们得赶紧把他从乌鸦族人手里抢出来,如果他还活着的话。我们现在走吧,不需要让人知道我们又检查了一遍,又找到了其他的东西。” 当我们走下楼到院子里时,院子里站满了人。原来,我们住在旅店里的消息,一下子在城里传开了,现在他们都赶来了。我们知道,他们会一步不离地围着我们,直至我们离开这里。温内图马上把马厩锁上,把钥匙放进了口袋,至少可以让我们的马安静一会儿。 我们口到客房,小希勒还留在那里,这时他正好要出来找我们。他告诉我们,他的妈妈派人给他送信说,他必须马上回家,家里发生了要紧事,她还请我一起去。 “客厅里有人吗?”我问他。 “都是人!”他笑着说,“挤得连苹果都掉不到地上,在屋前也密密麻麻地站满了人,大家都想一睹温内图和老铁手的风采。” “那我们两人一起跟你走吧,你带我们走一条小路,尽量少被人看见。” 但他不可能满足这个愿望,尽管大家都想给我们让出一条路来,但人太多了,我们只得一步一步慢慢地出去。当我们来到大街上时,那里人更多,我们只好在人群中挤着走。人们欢呼着跟在我们后面。当我们走进希勒太太家时,他们就站在房子外面等着。 她还不知道温内图也来了,一见到他,她激动得连问候的话都忘了。当他发现她不知说什么好时,便友好地伸过手去,说: “我来是想对我的善良的白色的妹妹说,我是你的朋友,愿意帮助你解除痛苦,如果我和我的兄弟老铁手有可能这样做的话。” 她对他的话没有一点回应,我们进到里面坐下来后,她的目光还是没有离开他。希勒的儿子提醒她,是她派人来叫我们回来的,说这里发生了重要事情。 她的面颊红了,眼睛里流露出欢乐。 “是的,对不起。”她不好意思地说,“非常重要的事,可以解除一切痛苦,给我们找回失去的欢乐。请看这上面写的,老铁手!” 她说的是德语,她以为温内图听不懂德语。同时,她把报纸递给我,指着一段文字让我看。那是一张圣·洛依斯出版的《西部简报》,很受德语读者欢迎。它是密西西比河西岸出版的第一张德文报纸,编辑人员素质很高,直至今天一直反映着德国人的利益,是在整个西部最有影响力的同乡报纸。她所指的那几行字是:!!!——v.h.——v.h.——v.h.——! 已经证明无罪!凶手已被抓住并供认不讳。您可以放心地回来了!如 果您不能马上回来,请写明您的详细地址! 第42节 您忠实的邻居 当她见到我已经看完,把两手一叉,眼里噙着高兴的泪水,说: “上帝到底还是可怜了我们。我怎么感谢他好呢!我们可以回故乡了,又可以使用我们的真实姓名了!我们又可以把我们失去的全部拿回来了。哭吧,哭吧,我的儿子!今天的眼泪跟往常的眼泪是完全不一样的。在他们面前,我们心里的全部痛苦消失了,心灵得到了自由。就是我那年迈可爱的父亲,若他也能经历这一时刻那有多好啊!” 儿子静静地坐到角落里,用双手掩着他的脸。我理解他们的心情,再也没有人能像我那样真实地感受到他们的欢乐了。 如果这个消息不是真的,而是欺骗,那将给他们带来多大的打击呀。 因此,我问道: “你们真的相信吗?也许这是别人给你们设的陷阱,引诱你们上当呢?” “不会的!这位邻居很忠实,很正直,像金子一样纯。平时我们不敢和他通信。但我们已跟他说好了,那边的情况若是变得对我们有利时马上给我们一个消息。由于我们不知道我们会走到哪个地方,所以约定了纽约、辛辛那提、芝加哥和圣·洛依斯等地各一家报纸,有消息就在上面刊登出来。关于刊登消息的形式也作了详细的约定,这样免得我们怀疑到底是朋友登的,还是其他人蓄谋刊登的。不,我们现在可以坚定地相信,这肯定是真实的。” “好,那我就把它收起来了。” 我把报纸折叠起来,放进口袋里。 “喔,不要这样!”她叫道,“请不要拿走我的报纸!这是我的全部财产。” “这我倒相信。但你可以再去弄一份来,而我们没有这时间。我们也需要它。” “你要它干什么,老铁手?” “给您的丈夫送去。” 这她没想到。她听了高兴地叫道: “喔,天哪!您真的想去找他,把这高兴的消息告诉他?” “是的,温内图也同意。” “我的兄弟说的是真话,”这位头领强调说,“我的善良的白人妹妹在不幸中成了一位女英雄,伟大的自然神已经看到,他今天要借助他的神力来嘉奖你。他叫我们到纳纳怕那里去把他从敌人手里抢回来,让他与他那忠实的妻子相聚。我们明天一早就从这里出发。” 这时,她抽泣起来,跪在他的面前,感谢得不知说什么好。 他没等她说什么,一把把她拉起来了。 “温内图也是人,在人面前是不可以跪下的。如果我的白种人妹妹不想让我马上离开这里,那就什么感谢的话都别说。” “但叫我怎么能沉默呢!你们把这报纸给他,这对我那可怜的丈夫来说是多么重要的消息啊!这会给他带来多大的欢乐呀!遗憾的是,我丈夫的这个欢乐不会像我的欢乐那样虔诚地回报给上帝。他不信教。” 她停了一会儿,有些神情忧伤地继续说道: “由于他不信教,常常使我暗中神伤,所以我每天祷告,请求上帝的宽恕,但这些请求直到今天仍未实现。我们无故地不得不过这样艰难的生活,这使我的丈夫更不信教了,使他彻底地离开了上帝。我现在最强烈的愿望是,通过这次命运的改变,使我们又看到了幸福生活的希望,从而把他引回到上帝这里来。” “但愿你的愿望不会落空,希勒太太!”我祷告道,“通往幸福的路十分繁多曲折,但每条路都通向终点。你可以相信我的话,在生活中,我有过这样的体验。你的这段痛苦路途已经过去,上帝会把你引向幸福。” “现在已经是这样了,老铁手。当年我在极其困苦的情况下遇到了你。我当时想到格拉利茨,到一个我称他为我们亲戚的人那里,那是出于对我们自身安全的考虑。其实,他不是我们的亲戚,是我们熟悉的一个官员的亲戚。我原以为他生活得很好,但我弄错了,他已经离开了格拉利茨。那时要是没有你可怜我,把你们全部的钱给了我,我可能就活不到今天了。” “我当时的同伙哑巴鱼给你们写的推荐信,有没有派上用场?” “没有。我把它接过来,只是不想使他感到伤心。你知道他所推荐的那个人吗?” “不知道。” “他是皮茨堡的拉赫纳先生。我到了这个城市,到处打听他。他放高利贷,利息要十倍之多,通过收取利息,他成了富翁。人们说他是这类人中最糟糕的一个,就是英国人说的搜刮狂或美国人说的要命鬼。我为了保护我自己,没有用这封信。” 原来我的哑巴鱼的神秘的亲戚是个要命鬼!那三个闪光的亮点“爱尔多拉多”、“富翁”、“单亲继承”现在再也不能像年轻时代那样光彩夺目了。 我们准备告辞了。她想让我们给她的丈夫带封信,我们让她今晚到旅店里来找我们。然后我们离开了她家。 当我们回到旅店时,房子里挤满了人。瓦特坐在窗边等我们,看见我们来了,便迎上来。 “好,你们来啦。”他冲着我们说道,“我马上就要动身了,我去追那个牧师,警察也想方设法要抓住他。我等您回来,只是想对您——老铁手说声对不起,我刚才是那么的蠢,那么的粗鲁。您现在满不满意?” “满意!”我笑着说。 “魔鬼也不会看出那位虔诚的人竟是一个流氓!” “喔,这样的话,我倒想问问你,那张纸条你看了吗?昨天一位小男孩送给你的纸条。你不是说过,你要过一年才给他答复吗?” “那张……我把它藏在马甲口袋里了。上面写了些什么?它到哪里去了呢?” 他摸出纸条,读了一遍,呆呆地看着我。 “这张纸条是我写的,想警告你一下。”我向他解释道,“你要是早看到它,并照着去做就好了!现在知道了吧,要识破牧师,用不着魔鬼的机灵,只要把眼睛睁大一点儿就行了,你是硬要闭上眼睛。” 我的这些话使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旅店给温内图打扫了一间最好的房间。我们径直走进这个房间。服务员跟进来热情服务,但他的主要意图则是向阿帕奇头领表达他的愿望,并让我们同意他跟我们一起走。我知道他的心思,便在一旁为年轻人说话,说他诚心诚意地想实现他的目标。最后,阿帕奇头领决定破例,大胆带上一个不属于西部牛仔的陌生人。只是,劳斯须有一匹好马,并能证明他也是位善骑手。劳斯请我们稍等片刻,然后往院子里跑去。 过了一会儿,他骑着一匹很不错的棕色马出现在院子里,还进行了表演。温内图看了一会儿,便招手让他上楼来,对他说,他今天须把一切行装准备好,明天一早就出发。这位年轻人高兴得不得了,赶紧跑出去把这一喜讯告诉了外面的客人。 他一出门就随手把门带上了,但他又把门打开,进来深深地鞠了一躬,对我说:“尊敬的长者,我再次保证,今天是我一生中最美好的一天,我迫切地请求允许我内心的声音告诉我,对于您今天给予我的荣耀,我一定不让您感到后悔。” 10.西行的骑马人 走了三个星期,我们来到了怀俄明东南奥尔巴尼地区山脉的中心地带。我们的北边耸立着康西尔峰,在它的后面还有夫人峰,再远就是黑乎乎的里茨峰和拉勒米峰;我们的左边绵延着的梅迪幸鲍山峦,淡淡地消失在天边;右边的埃尔克山脉称“纯粹经验”或称为“思想流”、“意识流”的东西是宇宙,好像只是一条不起眼的山岗而已;我们的脚下是宽阔肥沃的拉勒米平原。今天的目的地是约纳湖,并想在湖边过夜。 我想在这里稍稍地回顾一下。我委托希勒太太帮助我接收从圣·洛依斯寄来的钱并在接收单上签字。我们一路骑马很顺利但也很紧张,路上倒也没碰上什么特别的经历。对劳斯,我们很满意,尽管他身体看起来很瘦弱,但骑起马来很有耐力者称明道先生。洛阳(今属河南)人。曾与弟程颐学于周敦,是一个很细心很愿意为别人服务的同伴。他过分的客气常常引得我们暗暗发笑,他现在仍称我们是“尊敬的长者”,还经常请求允许“我内心的声音对我说……”。一旦碰到危险情况他会怎么样,我们还得等着瞧,我希望在那种时刻也不会让我后悔在温内图面前为他求情。顺便说一下,他身边还带着一个小小的包扎得很仔细的小药包和一副医用外科器具。 我们为了找到休休努族人,一定得赶到蛇河去打听他们的下落。我们虽然很熟悉他们的村庄,是用木料建造起来的房子所组成的,但现在,由于与乌鸦族的战争迫在眉睫外不化。”庄子反对内化,认为人的内在精神不能逐物而变,,这些猛士们暂时都没住在村里。 时光已是下午,到约纳湖还须骑两小时的路程。现在正是所谓的印第安夏日,雷阵雨是这个奇妙季节的一大特色,只有美洲西部才有这样奇妙的季节。拉勒米平原海拔有2000米高,山上刮着一股温暖柔和的风。天空非常晴朗太一中国哲学术语。“太”,至高至极;“一”,绝对唯一。,广袤的平原一望无际。 我们骑着马走在平原上。上面长着高高的草,我们可以看到在我们右边有野兽跑过的痕迹,我们便走到痕迹那里,仔细地观察了一番。劳斯为了证明他不是一个对我们一点儿用处也没有的人,便抢先说道: 第43节 “这不是野兽的痕迹。长者,请允许我的内心声音告诉我,这是有人骑着马从这里走过的痕迹,马蹄印很清晰。” “很好。有多少人骑马走过这里?” “有多少?要知道有多少人,那得要有点本事,我不行!” “可以知道的。你稍等片刻,我的朋友便可以告诉你。” 温内图跳下马,仔细地数着马蹄印。一会儿,他便跃上马鞍,简单地说了一句: “五个白种人……啊!” 他在说“啊”之前停了一下,我想,这定是这些痕迹引起了他的思考。但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骑着马往前走,我便什么也不问,更加用心地对这些痕迹进行观察。 我们沿着这条痕迹走,首先是因为它的方向与我们要去的方向是一致的,其次是因为在野蛮的西部对任何痕迹都不能马马虎虎地放过,因为这样的痕迹很可能是怀有敌意的人留下的。走了一会儿,我们发现,五位骑手中有两位停了下来并下了马。他们的脚印没有离开那道痕迹,而是在跟踪那道痕迹。还发现一个不是用脚踩出来的印子。当我勒住马观察这个印子时,劳斯说: “这还有什么好看,老铁手?” “有,并且还十分重要。” “什么东西?” “五位骑手中有两人在研究其他三人留下的痕迹,有一个人还跪了下来。” “为什么跪下来?我看没有理由跪下来。如果想知道什么,只要问一下就可以了。” “他们没法问。” “为什么?” “因为他们不在一起。” “什么?怎么啦?那两位不是和那三位在一起?这五位不是一起骑马走的?” “不在一起。” 温内图一向沉默寡言,这时也没说什么多余的话,只是望着我表示赞同我的分析。我这时才明白他为什么刚才看到这道痕迹时想了一下。劳斯还在一个劲地问道: “长者,你们是怎么知道这些的?我虽然也有能力把斜方肌和二头肌区别开来,但这些,我真的什么也不懂了。” “要动脑筋。你刚才不是已经把谜破解了:要是那两个人想知道什么,只要问一下另三个人不就可以了,就用不着下马去研究他们留下的痕迹。但他们下马了,这就证明他们不是在一起,而是跟在另三个人的后面。你再仔细看看这道痕迹!比如这左边的草几乎又竖起来了,而右边则全倒在那里,这说明这边的脚印比那边的脚印要新。我估计,左边的脚印是五小时前的,右边的是三小时前的,就是说,那两位骑手要比那三位骑手晚两个小时。” “在你们的指点下,我现在也可以分辨得出了。我得记住这种标志,下次碰到了也可以说出个道道来。” 我忍不住笑出声来,他听到了,问道: “长者,你笑?你笑什么?” “因为这不会像你想的那么简单,劳斯先生。” “不那么简单?不就看一下草就行了。” “是的。要是只看草茎的状态,那是简单的,但还有一些别的东西也得考虑进去。” “哪些东西?” “首先是天气,要看有没有下过雨,或者有没有出过太阳?风是从哪个方向吹过来的?风大风小,干的还是湿的?此外还要知道草是什么草,茎是软的还是硬的,是长是短,茎有多粗,长了多长时间了,韧性怎么样,是不是容易折断等,这些都有很大影响。” “我都知道了,长者!所有这些东西都要考虑到。” “喔,还不止这些呢。”我笑着说。 “还有什么?” “压在草上的重量有多少,压了多长时间?马上有没有骑着人,因为重量不一样,留下的痕迹也不一样。骑马或走路的速度快,脚印就浅,反之脚印就重。一匹奔跑的马留下的印痕要比慢速的马深得多,这时,马的前蹄的痕迹比后蹄深。我还可以讲出许多要注意的东西来。” “这对我已经够了,长者!我已经认识到这事比我想象的难多了,我相信我一下子还学不了那么多。” “是的。在野蛮西部正确地分析痕迹是一门科学,当然没有这样的教科书,不是每个人都有能力在这方面取得成功。如果他分析错了,又不想灭亡的话,那他只能呆在家里,因为对痕迹的分析正确与否直接关系到生命。” 劳斯半信半疑地说:“但这次不会吧?” “这现在还不知道。那几位骑手是白种人,这倒叫人放心一点儿,但有的白种人比怀有敌意的印第安人还可怕,因此现在还得要提高警惕。这里,五小时前有三位白种人骑马走过,过了两小时又有两人跟上来。这五人是一伙,他们肯定是一起的。问题是,为什么这两人不是和那三人一起走而是要分开呢?” “你不用问我,我不懂。但你为什么认定这五人是一起的呢?” “我看到后面跟上来的人对前面留下的痕迹看得很仔细。” “真妙,但我得出的结论刚巧相反。” “为什么?” “有个内心的声音告诉我,正因为他们看得很仔细,说明他们不知道走在他们前面的是谁。” “这只能证明你还不是一个西部牛仔而已。如果看到了一道与己无关的痕迹,还会那么认真地去分析它并跟踪那么长时间?况且中途没什么方向改变或停留下来。那两个人下了马,仔细研究了那里的痕迹,没有别的理由会使这道痕迹引起他们的特别关注,这里的痕迹与前面的痕迹一模一样。他们不是在找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的东西,而是要确认这是不是他们要跟踪的痕迹。他们熟悉那三位留下的痕迹,或许他们也在研究前面的人与他们还相距多远。这倒使我产生了另一个问题:这两个人到底想不想追上那三个人呢?” “当然是想追上了,因为他们是一起的。” “这倒不能说得那么肯定。我说他们是一起的,并不排除这么一种可能性,即他们不想今天而是想在未来的某个时间里或在遥远的某个目的地碰头。” “这对我来说太复杂了。我虽然有区别斜方肌和……” “二头肌,”我打断了他的话,“但现在是现在……” “对不起,长者!”他也很快打断了我的话,“我这次想说的不是二头肌,而是那块在前面的大凹头肌。这三块肌都长在肩和锁骨上,我只需再加上一个耐力肌,一个小回头肌和锁骨肌就行了。” “好吧,再加上这三块,那就共有六块了,还是让这几块肌留在肩上和锁骨上吧,我们还是来研究研究这道痕迹,它对我们来说更重要。” “好的,长者!我最用心地听你说,因为这些痕迹是我们这一路骑来第一个引起你如此注意的痕迹。” 第44节 “我现在脑子里想的主要是两个问题:为什么这两个骑手要落在后面?他们是想追上那三人还是不想追上那三人,他们骑马去的目的,两队人马一定是一个目的,但那两个落在后面的人可能另有保密的目的。他们与那三人分开,好秘密地进行商谈,根据野蛮西部的情况来看,保密的主意百分之九十都是坏主意。那三个人在提防那两个人,这就是这些痕迹所告诉我的。” “长者,你的敏锐真叫人佩服。我必须得承认,我是得不出这些结论来的。” “嗯!这还不光是敏锐让我得出这些结论,而是还有另外一些东西,我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表达方式。西部牛仔要慢慢地学会第六感觉吧,他要像相信原来的那五个感觉一样相信第六感觉。这是一种意念性的看和听,一种充满神秘色彩的感觉,它不借助于光或声波,也可以称为预测感官,预测的是那些不确定的事情。因为第六感觉不像眼睛看到一件物体那么肯定地把握着正确性。西部牛仔要一步一步地练习使用这一感官,就像小孩通过长期训练学会使用他的感官一样。一旦掌握这种感觉,就可像信任眼睛和耳朵一样地去信任它,并且,有的时候当看到或听到的感觉有矛。盾时,它经常起到决定性的作用。但没有人像温内图那样极其准确地掌握了这种感觉。我显然也已不是个新手了,但有时出现的情况,就连我也对他肯定地预先说出的一些事感到十分惊奇,我凭我的敏锐怎么也说不出这样的话来。他的这些预告常常是如此精确地得到了实现,就像这些事就在他眼前似的。如果我没有这种感觉的话,那我一定会以为他正是那种所谓的‘两面人’。你看,他在我们前面走很远了,我们赶快追上他吧!我估计,我们今天到了约纳湖不会像前面几站那样平安无事的。” “你是说有危险,长者?” “不。只要阿帕奇头领温内图在,原来很危险的事也变得无足轻重了,我们将会有一场短暂的西部式娱乐,仅此而已。走吧,劳斯先生。” 我们策马去追赶把我们抛在了后面的温内图,然后,我们沿着一道直通往约纳湖的痕迹骑去,直至出现了岔道。 三匹马还一直往前走,另两匹则往右拐了,温内图不假思索地沿着第二条痕迹追去。劳斯对此又不理解了,因此他问道: “为什么我们不一直走,尊敬的长者?这道新的痕迹不是往那个湖去的,我们到底想到哪里去?” “那你带路吧。”我回答道。 “真的?可你们走偏方向了。” “这是暂时的。一会儿,这两道痕迹又会碰到一块儿。温内图一看到他们分开走了,脑子里便一下子有了主意。你猜猜看,他想到什么了?” “不知道。我什么也猜不到,像个傻子似的。” “这两条痕迹都是到湖那边去的。第二队不想让第一队看到,因为他们很可能想偷听那几个说些什么,否则没有其他理由要分道走。” “那我们沿着第一队留下的痕迹走不就行了?” “可以呀,但更重要的是要知道第二队为什么要去偷偷地窃听第一队人的话。我们这里有个证据证明是真的,我刚才也讲过,他们定是有个打算不想让那三人或至少其中的一人知道。如果共同承担西部遇到的危险的人相互间都还保守着秘密,那说明他们之间还缺少诚实。可以预料,我们会碰上那五个人,更重要的是把他们的诡计揭露出来。我们先跟在他们后面走,如有必要时警告他们一下。在温内图和老铁手走过的路上不允许发生什么不干净的事。” “那不就造成我们与他们之间的敌意了吗?” “是的。” “这倒很刺激。现在我很高兴我们找到这么一道痕迹。” “那三个人中就一定也有人像你一样对此感到高兴。一会儿我们就可以知道了,因为我们只需再骑半个小时就到达湖边了。” 我的话得到了证实,不到半个小时,我们便在西北方望见一抹黛色横在天边。那是一片树林,围在湖的周边。温内图不再沿着那道痕迹骑去,而是向右拐去。劳斯又大惑不解,连忙问我。 我也是个不喜欢呼叨的人,和温内图走到一起时我也像他一样不说话。但像劳斯这样一个新手,什么都得教,这个任务现在落在了我的身上,我也不能推辞,所以还得回答他的问题: “那三个人是从南侧到达湖边的,那两个是从右边,也就是从偏北侧到达湖边的,为的是不让那三人看到。从这里起,他们想结成一队。我们也想偷听他们说些什么,像那两人偷听那三人一样,所以我们也不想让他们发现我们。因此,我们得离开这条道,从北侧到达湖边。你马上就能看到,温内图会快马赶过去的。” “为什么快马过去?” “因为快马速度快,地上的脚印也深,这样,在远处的人不能像听马慢走的声音那么容易听到,同时也大大缩短对我们到来的观察时间。” “但那两个人在南边,离我们很远,他们看不到我们。” “对的。但在西部行走的人要考虑到所有的可能性。他们和我们一样小心,他们会找一片林木,看看有没有动静,有没有人在这里,直到他们感到安全为止。同时,他们也有可能向北来,直至发现我们在靠拢他们,如果我们不够机智,与他们不保持足够的距离的话。” “太好了!等着瞧吧,看他扬不扬马。” 他几乎没有把话说完,温内图也没听到他的话,便一声吆喝,扬起马跑在了我们前面,我们也以同样的速度紧紧地追赶过去。 湖边的树林有一片杂木丛挡住了我们的去路。在这杂木丛后,我们勒住马,跳下来休息一下。我们离那两个人的地方约摸有不到两公里远。温内图解下马笼头让马吃草,说: “我的白人兄弟一定在这里等我。” 说完后把他的银匣子递给了我,便消失在树林里。 “他到哪里去?”劳斯问。 “去找那几个我们在观察的人。” “那为什么不带枪?” “因为带着它不方便。他可能要在林子里爬行一段距离,带着这么长的枪不方便。” “那我们干点什么呢?” “我们坐在这里等着,等他回来,大约要一小时。你自己休息休息吧,也让那几头牲畜舒服舒服,我去看看四周有没有人。” 我对树林四周仔细地检查了一遍,没发现有人的痕迹,便又回到劳斯那里。密密的树林,看不见太阳。太阳大约已在天边,再过约半小时天就要暗下来了。 树影越来越长,伸展在整个东边的平原上,天很快就暗下来了。正当阳光全部退去时,阿帕奇头领回来了,他跳上了马,一句话也不说使沿着树林朝南骑去了,我们在他的后面追赶。劳斯感到很新奇,他很想知道温内图有没有达到目的,但又不敢用这样的问题打扰他。我也什么都不说,因为我知道这位头领在觉得有必要时才会说。他肯定找到了要找的人,我从他无忧无虑骑在我们前面的神态可以看出他知道他们在哪里。 大约骑了一刻钟,他又下了马,拴住了马,向我们解释道: “我的兄弟劳斯在这里看管这几匹马,不要出声音。我们把枪都交给他管,这样,我们能比较轻松地接近那两个白人。即使我们到半夜还不回来,他也不用为我们着急,也不要离开这个地方。走吧,查理!” “我真的用不着为你们担心吗,老铁手?”劳斯回我。 “不用担心。”我点点头。 “即使一个内心的声音告诉我你们有危险时也不用吗?” “也不用。你用不着去听那个内心的声音,而是要听我们的。我们是不会有危险的,即使有危险,你的擅自行动将会把事情搞得更糟。” 我把我的猎熊枪和亨利枪递给了他,便跟着温内图走了。他好像对这里的灌木丛很熟悉,带着我先穿过一片杂木林便进入了地面较干净的森林。森林里比较黑暗,于是温内图便拉着我的手走。 他绕着圈子走,越往前走,便显得越加小心。后来他放开了我的手,卧倒在地上,用手脚向前爬行,当然我也用同样的方式紧跟在他后面。爬了一会儿,我们便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我们无声无息地向前爬去,直爬到林边的最后几棵树旁,看到我们要找的人就坐在我们面前的草地上,在他们的不远处可以隐约地看到他们驯顺的马。我们非常幸运,因为那两个人谈到的地方对我来说很重要。只听见他们中的一个说: “是的,我相信那个警察还一个劲地在找我们呢,正因为他认识到他路子没走对,所以现在想尽力地纠正。我只是想知道那个陌生的德国佬是谁。” “是个编报纸的,仅此而已。”另一个回答道。这个声音我很熟,尽管他带着浓重的口音。 “我怀疑不是,这个家伙有点与你作对,很可能不只是个涂涂墨水的人。” 第45节 “他写过一首诗,肯定是个捉笔的人,再说,烧书是他干的蠢事。因为我背得出那首诗,写得不赖。如果有机会再以牧师身份出现,我一定叫人重印那首诗。” “不能再这样了,因为我们这次弄到那么多,够我们安静一阵的了,现在要做的是,得尽快地把那位傻瓦特的金块换成钱,然后存起来。叫那两个拉赫纳准备好一起走。” “一定要坐火车吗?” “那还用问。我们得尽快地离开密苏里,在这里你再也不能大着胆子去扮什么牧师了,卖说教书的牧师会一下子被人抓起来,到现在你还没被人注意已经是万幸了。很快,人们就会注意到,你到哪里,哪里就发生预谋好的盗窃。” “哪里。在韦斯顿,那个店主说起那里的一位商人和一位律师被窃,还无意中提到我一来韦斯顿和伯拉兹堡就发生偷窃事件,我听了感到很开心,这个笨蛋竟然一点儿也没想到这里面的联系。” “喔,现在他可能就想到了,你再也不能在韦斯顿露面了。要是那个倒霉的德国佬不在的话,这个……他叫什么名字?” “麦。” “对,这个麦不在的话,这件事情的结局就大不相同了。我们也就用不着这样匆匆忙忙,差点儿使我们那个绝妙的计划落空。他有没有对你产生怀疑?” “好像有。” “是什么事?” “鬼知道。瓦特发现被窃时,我不在场。我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后来,我一到,那个人就要求警察把我抓起来,看起来是他提出的怀疑,他还说了些怀疑我的理由,我一听便夺路而逃。” “也许你留在那里更好?” “不,如果我被抓起来了,那所有的疑点都是冲着我的。” “好吧!但我还是坚持那个麦并不是他所装出来的那个麦,他打枪打得那么好,就证明我的分析是对的。” “这是碰巧吧。” “不,就那么几枪,还有意地空打一发,他肯定有把握认为自己的枪法是弹无虚发。” “那是故意的吗?不一定吧。” “我认为是故意的,他很可能是一个伪装的西部牛仔!” “噢!” “要是那样的话,他一定在想办法详细地了解我们。你有没有丢下什么东西能使他们找到我们的去向?” “没有。” “你的工具呢?” “我扔到河里了。” “你的箱子呢?” “烧了。” “你不是画过几张图吗,这些图还在吗?” “没了,我把它们烧了,因为我在韦斯顿的事办得十分小心。” 牧师说的不是实话,因为他的箱子和画的图都已经在我们手里了。他现在没有说出真话,是为了避免挨骂。 我能在约纳湖边碰上牧师,可以想象我是多少的快活,再也没有什么能比这更令人高兴了。我一下子明白了那五个骑手是些什么人,这不难猜出来。 在韦斯顿偷窃金块是三个人干的:牧师、入室盗窃犯和那个站在院子里接金块的人,后两人中有一个就是在店里与牧师交换过眼光的陌生人。现在坐在牧师身边的那个人,从说话的口气看,好像是这群人的头目。 我曾听到说,有两个人,一个是伯父,一个是内侄,被吸引到山里的藏金潭。现在是五个人骑马到山里去,并且走的正是牧师箱子里那张纸上所注明的路线。这就很显然,我们是在与一桩见不得人的阴谋打交道。我们这里碰到的人,三个是流氓,两个是牺牲品。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前面走的那三个人是伯父、内侄和窃贼中的第三人。 这些想法只在我脑子里一闪而过,因为我不能分心,要听清楚他们说的每句话。 “你倒很聪明,把所有的证据都毁掉了。你怎么可能在仓促出逃时还拖着个箱子?”那个人继续问牧师。 “是的,因为那些家伙很笨,给了我足够的时间。接下来我虽然发现他们在追我,可他们已经晚了,追不上我了。” “瓦特一定马上就来追你。” “正是这样,但我对此只能开心地哈哈大笑。这个人虽然自认为是个出色的西部牛仔,但马上就不知道我的踪影了。” “哼!如果魔鬼愿意的话,可以把他这么个笨蛋变成一个聪明蛋。” “好啦,我们乘火车一走,更是无影无踪了,就连温内图和老铁手都找不到。” “不要吹牛了!” “我没吹牛。根本没有这么聪明的脑袋能发现我们在什么地方上车,又在什么地方下车。他们想侦破金块盗窃案,就像我们在伯拉特河边一枪打死维利,使他从筏子上掉进水里一样,我根本就不担心。他自己不知道是谁打的枪,又是谁把筏子捞上来把金子抬到岸上来。这真是一大网收获呀!近2000美元!我们诱惑老拉赫纳的那三磅金块还没算在里面呢。我们现在要不要动身?” “是的,如果我们离开他们太长时间,会引起他的怀疑。他近几天来的讲话,引起了我的注意,因此,我委托爱格利今天晚上让那个老家伙全部讲出来。他没想到我们也在这里,能知道他所说的一切,他很可能不会保留他自己的想法。那个内侄是个傻乎乎的小伙子。他怎么想,我们无所谓。那老头虽然也吞不下上百斤的聪明才智,但他还是很狡猾的,很可能把我们这次来的目的毁灭掉。” “如果那个老流氓捣乱的话,我们就用绳子把他捆起来,让他知道知道我们的厉害。” “如果他产生了怀疑,又聪明得不让我们发现他的怀疑,那怎么办呢?一旦产生了不信任感,那他就把我们看透了,他也一定认识到我们会采取任何的暴力行为,他呢,也只有用暴力来保卫自己了。我们的生命实在是大危险了,他可能突然间朝我们的脑袋开几枪,然后骑着马就回家了。” “见鬼去吧,你觉得这可能吗?” “是呀,因此我们让爱格利今晚把他的想法探听出来,我们躲在暗处,悄悄地听他说些什么。他一旦露出一句不信任我们的话,我们就想办法不让他和那个年轻人活到明天。”牧师恶狠狠地说。 “那他们给我们干了这么多活全白搭了。我们三人中还没一个有胆量,敢成百次地在藏金潭的冰水里港下潜上把金块摸上来。生命毕竟比地球上所有的金子都值钱呀。” “正是这个原因,所以我说把那个老家伙干了,让那个年轻的再活几年。我们可以把他绑起来,我觉得带着这么个俘虏走路没什么困难,他没什么经验,脑子又不灵活,这个没主见的家伙,爱格利就一直这样称呼他。好好吓唬吓唬他,叫他不敢与我们作对。冰水把他冻僵了后,他只得乖乖地跟着我们,免得我们还费劲用子弹去穿透他那健忘的脑袋。” “但最好是让那个老头也活着。他如果不再相信我们的话,那真让我生气。” “我也是,我们会在很短的时间里就知道怎么样了。现在我们该动身了。我已经命令爱格利一到树林子里就宿营,并要他点起一个火堆,这样,我们好找一点儿。我们只要一直往前走,就可看到火堆。爱格利听到我的信号,会马上将火扑灭,那时,我们就可以知道我们想知道的一切了。然后我们偷偷回来牵马,骑着马沿他们的路线兜个圈子,好像我们刚从草地那边过来似的。” “那我们打猎的事怎么说呢?” 第46节 “就说我们没有打中麋鹿,这个老头真的把雄鹿的足迹当成麋鹿的足迹。哈哈哈哈!当我告诉他打麋鹿非常危险时,他宁可骑马走开。这又一次证明,一个西部牛仔的智慧可以把十个最聪明的东部人弄得团团转。好,现在正是时候了。” 他们从草地里站起来走了,我们也站起来了。 “啊!我们跟在他们后面吧!”温内图悄声地对我说。 我们走出松软的草地,沿着林边一躲一闪地向前走去,时刻准备着一旦我们离跟踪的人太近了,就停下脚步。走了大约一刻钟,我们便看到了火堆,熊熊的火光照着我们。牧师正在我们和火堆之间,我们可以认出他们的身影,可以根据他们的行动来调整我们的行动。当牧师离他们同伙的营地很近时,他们生怕被发现,便钻到树林子里去了,我们也马上钻进林子,紧跟在他们后面。天色已是十分昏暗,可我们富有经验的眼睛仍能帮助我们,我们看到树干间闪烁着火花,给我们的行进带来方便。 当我们向前走了有几十步时,我们看到那两个想窃听的人正卧在地上,向火堆爬去。我们两人也趴在地上,向前匍匐,与他们保持一定的距离。 正当我脸贴着地向前爬的时候,我在草丛里发现有金属的亮光,我用手一抓,原来是两个马刺,这个发现可让我很吃惊。马刺很亮,看样子丢在这里的时间还不很长,很可能是火堆旁那三个人中的一人的马刺。多么粗心大意!尽管在有的情况下需要将马刺拿下来,但把它们丢在草丛里,那可太粗心大意了。一个有经验的西部牛仔会对此大为光火的。这种漫不经心很可能对安全造成威胁,甚至在有的情况下会给整队人马的生命安全带来灾难。是谁的责任呢,只能是那个绰号叫昏头昏脑的人所干的。因为只有那个昏头昏脑的内侄有可能做出这种不小心的事来。没脑子……简直是没脑子!当我脑子里出现这个词时,心里好像触了电似的。 为什么? 他们说到一个名字叫拉赫纳,拉赫纳是我以前的旅行同伴哑巴鱼的姓,他有一个亲戚在美国,他年轻时就经常表现出昏头昏脑的样子。我来不及接着想这个问题,因为温内图已经在我前面很远了,我得赶紧追上他。我把马刺收起来,用力地向前爬去。 火堆的火越来越大,越来越亮,把营地的周围照得通亮。营地是一条狭窄草地的终点,两侧是两排灌木丛。北面的一排灌木丛中间有几个豁口,火光就是从这几个豁口透射到平原上的。 牧师和他的同伴爬到北侧的灌木丛,我们不得不选择南侧的灌木丛。等我们绕个弯子到达我们的位置,那两个人早趴在那里了。我们从灌木树枝底下钻过去后便在那里等应该出现的信号。信号是什么,我们不知道。 到达窃听的位置,对我们来说不困难,因为坐在火堆旁的三个人讲话声音很大,我们只要注意不弄出声响,他们根本就听不到,但关键是不能被牧师他们发现。幸运的是,对面的那两个窃听人只顾自己,没有去注意我们所隐藏的灌木丛。 那三个人坐在火堆旁,脸朝着草地。这肯定是那个叫爱格利的同伙安排的,好让他的同伙容易看到那两个不懂事的家伙。他蹲在那里,背朝着丛林。一边说话,一边用眼睛一个劲地往树丛里瞧,当然是在找那两个窃听人了。 在火的那边,坐着瘦削的脸上布满了皱纹的老人,他的骨架却透出一股力量。他的颧骨很高,宽阔的下巴向里缩着。嘴唇很薄,没有血色,一副很贪婪的样子。头上稀稀拉拉长着几根灰头发,额头很窄,一双小小的、几乎没有眉毛的眼睛,显得不很安宁,滴溜溜地转来转去。几根乱糟糟的胡须更让人觉得这是一张难看的脸。 这个老头身上穿着灰褐色的衣服,穿着长马靴,戴着一顶宽边的帽子,身边放着一支枪,这还不是他惟一的武器,我看到他腰里还别着一把刀和两支手枪,他一定是那个伯父了。老头挡住了我们的视线,一时看不到那个内侄的脸,他的穿着和武装与他的伯父一样。他在转头时,我看到了那短胡子。 爱格利穿着皮裤,在皮背心外面套着一件厚厚的短大衣。他也有一支枪,一把刀和两支枪,在他的腰带上还挂着好几个包,里面大概装有西部牛仔习惯携带的小东西。我认出他就是那个我在韦斯顿旅店里看到过的陌生人。正当我观察他的时候,听到一个沙哑的叫声,没经验的人一定以为是天上的老鹰或乌鸦在叫,可我听出那是对面树丛里发出的。爱格利做了个不用担心的动作。 “一只老鹰,现在还醒着?也许它受到了惊吓?谁把它给吓着了呢?可能是人。但我们在这里都已经搜查了一遍,没找到什么痕迹。我们还是小心点好,把火灭了吧!” 一只老鹰的叫声既然可以听到,那就在附近,有人把它惊吓了,那这人也就在不远处,怎么会发现不了这里的火堆呢?把火灭了,这个措施实在没什么效果,并且采取得也太晚了。一个真正的西部牛仔是不会这样做的,他会赶紧跳起来钻进树林子里去,免得吃子弹,他会在黑暗的保护下去寻找受干扰的原因。但爱格利什么也没干,只是把燃烧着的木块拨拉开,把火灭掉,然后说; “好了,现在没人能发现我们了,我们可以放心地继续聊天。” 其实,这一叫声是一个约好的暗号,现在准备要掏那个老人的心里话了。可他自己一点儿也不知道,他的性命安危全看他现在是怎么回答的了。 “真的有人把老鹰惊动了?”老人打听道。 “是的,有可能,但也很可能根本不是人惊吓的。那么晚了,谁还来这偏僻的地方?每个人都没等天黑就把自己的宿营地找好了。我之所以把火灭了,是因为我觉得应该小心点儿。我们等会儿还可以把火点起来。也许那只老鹰,或者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只是在睡梦中叫了一声而已。” “我心里正惦记着雪伯特先生和柯纳先生。” “为什么?” “因为他们两人到这里来,在黑暗中摸来摸去会找不到我们。” ““这倒也是,我们等会儿还得把火点起来。” “我对他们有没有找到麋鹿很感兴趣。” “我怀疑他们找不到。这样一头鹿一跑就是几里路。还有一个问题是,在这种地方能不能悄悄地接近它。我们的同伴只有几小时时间,又不能离我们太远了。我可以肯定地说,他们什么也没打到。” “本来也没这个必要,我们还有足够的肉。他们应该让麋鹿跑了算了。于坐在这里,一点儿意思也没有。” “我不是一直在和你说话吗?这也没意思?” “有是有,但我想讨论讨论藏金潭的事。柯纳和雪伯特要比你知道得多。” “他们比我也多知道不了多少。你好像更信任他们,有点不信任我。” “更信任倒也没有,你们几个都一样。但雪伯特先生第一个说起藏金潭的事,我又是和柯纳先生签的合同。我提供的可是一个大数目呀。” “你在为此担心吗?” “担心?担心的只是你们有没有弄错,金窟窿里到底有没有金子。”老人说。 “没有别的担心了?” “没有。” “真的没有?” “你为什么这么问呢?我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哼,我要告诉你一件事,你愿不愿意向我保证不把我出卖了?” “好的。什么事呀?搞得那么神秘。” “你知道我和雪伯特、柯纳签的合同吗?” “我只知道你从我支付的款额中分得一部分。” “好的。但我还到过藏金潭的上面,你知道吗?” “不知道,我第一次听说。” “我只是陪伴他们,因为他们两人不是西部牛仔,有我这个有经验的人不是更好。我因陪伴将得到一笔酬金,如果一路很顺利的话,也许还可能加一点。就这点而已。挖上来的金块,跟我一点儿关系也没有。” “噢,是这样的吗?” “是这样的。因此我脑子里在想,柯纳和雪伯特对你会不会有什么不诚实的企图?” “不诚实的企图?为什么?”老人有些吃惊。 “是这样的……是……潭里根本就没有金块呢?” “你见鬼了吧,先生?如果那里没有金块,那他们两个大男人还跟我签什么合同?” 第47节 “想谋你的钱呗。” “你不要把我看成傻子,我在合同上签字就没有一点安全意识?” “当然这是不会的。” “我看到过天然纯金块,有鸽蛋那么大。” “真的?” “真的,潭里有金子,有的是。但在没有让我相信那里有金子之前,我是不会先付钱的。难道我受骗了不成?” “还不能这么说。但是为什么雪伯特和柯纳把藏金潭卖了呢?为什么他们自己不去打捞这些天然纯金块呢?” “因为他们对野蛮西部知道得不多,想稳妥一点儿。不过我倒感到很奇怪,你这么个西部牛仔怎么不了解找金子的人的习惯呢?” “什么习惯?” “他们把藏宝地卖掉,为了再去找新的藏宝地。” “对!对!这是对的!” “你好像对你的两位同伴不很信任?” “我?我想得比你多了点儿。你说的对。” “你为什么这样以为呢?” “因为你昨天和前天说的多是气话。” “我没有这样想过!我认定我自己的理。如果你有那么些傻乎乎的想法,还是算了吧。柯纳先生和雪伯特先生是高尚的人,我愿意相信他们。我告诉你,我可是个会认人的人,凡与钱有关的事,我从来没被人骗过。我会告诉他们你对我谈的话。” 这时,爱格利装出一副很害怕的样子,叫道: “你不能这样干呀,拉赫纳先生!” “那是我应该干的。” “我请求你不要说出去。你想想看你会给我带来什么样的伤害噢!” “是的,你将被撵走。” “这我只是跟你说说的呀。” “算啦!我就不说出去吧,我还准备以其他的方式来感谢你的好意。” “什么方式?” “你刚才说你只拿陪伴的酬金,那些金块与你无关。我想办法让你也与金块有关,并且我还这样想:你陪我们来去,你认识了金窟。等我回到家,雇些劳动力,买些工具或机器,去开发这块宝地,我想把你也带上。你有兴趣吗?” 这位贪婪的老家伙还挺聪明。他知道爱格利认识了金窟,他就可以告诉别人,或自己来挖,等买下这个金窟的人付了钱再返回来时,这里已被挖掘一空了。为了防止发生这种事,老拉赫纳不得不将爱格利拉进来,把他当便宜劳动力使就是了。这个老头很狡猾,可爱格利更狡猾,他装出特别高兴的样子,说: “那我就把这当真的了,拉赫纳先生。因为我早就厌倦了东问西荡,我很希望找到一个收入还可以的工作,现在可有人帮我忙了。至于我干什么,你付多少钱,我们以后再谈。” “好的,以后再谈。我们先到上面去,看看洞有多大和有多少金块。是这样吗,海尔曼?怎么啦?” 这是在问那个内侄。我竖起耳朵,不想错过那人回答的每一个声音。 我是想从他的回答中辨别声音,是哑巴鱼?或不是他? “是的。”那人毫无气力地口答道。 遗憾的是,这个短短的回答没有证明什么。“是的”,每个人说出来都是这个声音,我无法听出这个声音是不是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听到过的声音。 “喂,又有什么怪念头了?”老头问道,“你总是漫不经心。你现在又在想什么了?我很想知道。” 这话很生硬,如果平时都是用这种口气和他的内侄说话,可见他们之间的关系不那么融洽。 “我还在想我的马刺。”那人回答道,“它们丢了。” “丢了?为什么丢了?你这是什么意思?” “它们丢了。” “从脚上掉的?” “不是。” “见鬼。马刺当然不可能从靴子上丢掉。在脚后跟上摸摸看,可能还在吧。” “我已经摸过,就刚才摸的,根本就没有。我把它们退下来交给你保管,但你太健忘了,伯父。你在口袋里摸摸看,它们也许在里面。” “我口袋里有个鬼,但没有你的马刺。那个鬼不是前天还跟我吵了一架吗?他说我的枪是他的。昨天,他吃完了自己的那份向后也把我的那份吃光了,还埋怨说给他太多了,今天,他又把马刺丢了。你把马刺拿下来干什么?” “当时,我的马擦得太厉害了。我怕稍有不慎,它便惊跳起来。所以,我宁可把马刺全部取下来,让你保管它们。如果你的口袋里没有,那它们就是丢了。” “我丢的?给我住嘴!小家伙,实在没耐心来对付你!” “伯父,犯不着这么激动!你也是没办法,你眼下太分神了。这也许是家族里的毛病,我的几个姐妹也有这个缺陷。” “请不要把我和你的姐妹联系在一起!这你都给我讲了上百遍了,我也不止一次地向你说明了她们都是极细心的姑娘,而你呢,空壳脑瓜一个,干出种种傻事,还推到她们身上。我已经把欠你们的债还清了,还把你弄到这里,想让你变成一个有用的人。可是你真让我生气!你呀,没脑髓。” “亲爱的伯父,再别向我提你寄给我父亲的那笔微不足道的款子了!你知道,你的话太伤我了。” “你说是一笔微不足道的款子?200美元,这是一笔小款子吗?是的,当然,一个像你那样一无所有的人,一个穷读书人,竟然给一个游荡妇女20塔勒,还有,谁知道你还送了多少荷兰盾,你这种人对钱的价值一窍不通。” “那不是我,而是我的朋友萨普送的。” “朋友?他还算你的朋友?荷兰盾也有你一份。你不是跟我说过好几次了,你今天还在怀念这个没有用的人,就是他把你带坏了。” 第48节 这时,内侄十分生气地吼道:“住嘴,伯父!不要用这种方式来污辱我的萨普!你知道,这一点是不容你玷污的。我要是早跟他在一起,现在也就不至于在这野蛮的西部瞎撞了,他现在在家里一定有个很好的工作。我们俩虽然见不着面,但他在我心里还占据着一个固定的位置,和以前一样。可那段时间再也回不来了。” 他很激动,说话的声音也很响。爱格利用尖刻的声音说道: “不要这样乱喊乱叫,年轻人!你在这里又不是开黑人大会。你的伯父有他的道理,你从来是三心二意,对什么事都不专注,给我们带来许多麻烦,最令人讨厌的是,你总把责任推到别人头上。我送给你一个绰号叫‘昏头昏脑的人’,我觉得这个绰号很配你。” “可我不许你这样称呼我,因为我称你是爱格利,所以我要求你也这样礼貌地来对待我。” “别乱说了,昏头昏脑的人!我现在告诉你一件事吧,你今天丢的马刺也许会给我们造成不可弥补的损失。若被一个印第安人或一个流氓发现了,他就会找到我们的踪迹,会给我们整个美好的计划带来糟糕的结局。你不会骑马,又不会打枪,对应该知道应该懂的事你都一窍不通,却还尽干些傻事,像今天丢马刺的事。你这人对我们来说真是危险,一路上令我们讨厌。在路上竟把马刺丢了,这样的事还从来没有碰到过。如果你再不注意,我们就不得不把你留在这里,不让你跟着我们走了,那时,你就会成为老鹰的食物了。你要知道,为了什么你才和我们在一起的。算了,不说了。我们现在再把火点起来吧,因为刚才的声音如果意味着危险的话,那它早就来到了,我相信这附近没有陌生人了。我们还是把火点着吧,好让我们的朋友找到我们。”爱格利咆哮着。 可他磨磨蹭蹭地没有急于把火马上点起来,因为他想让柯纳和雪伯特能在黑暗中悄悄地离开这里。我们也正好可以利用这个机会。 就这么碰到一起了!我的哑巴鱼,我善良的老朋友哑巴鱼,竟在约纳湖边,在野蛮西部的高原地带!是的,我们俩好长好长时间没有见面了。尽管我在他身上花了很多的工夫,可他还是老样子。我曾劝他做点适合自己的工作,比如当个手工劳动者,可他父亲一定要逼着他成为一名教师,说只有这样才能出人头地。 我有一次在和他的父亲谈话时还大胆地隐隐约约地向他父亲提起我的看法,结果是,他父亲说我胡说,还打了我一耳光,我只好默默无语地走开了。后来我与他的交往也被阻止了,他父亲怕他受我影响,不让他给我写信,这也就是我们后来中断了通信的原因。 我后来不知道他的情况,但很希望他能有出息,只是从来没有想到过会在这野蛮的西部与他重逢,而我早年的朋友竟变得这么精神涣散、反应迟钝。当他讲到我时,他怎么知道,他的萨普正藏在他背后的灌木丛里窃听呢!我现在算是弄明白了他与他这位亲戚的关系了,他用不着再向我解释什么了。老贪财鬼把这个高等学校的读书人估计得过高了,他原以为他是一个有用的男孩,让他到美国来留在他身边,使他俯首帖耳地听从他,又不用付相应的报酬。当他明白自己想错了并不再相信他时,很想把这个内侄甩开。可令我不解的是,他没有把他赶走,而是把他留在身边,就连这样的远途旅行都把他带上。这一定有某种意图,什么意图,我现在还不知道,但我很希望把它弄明白。 我很想现在就走过去,对那可爱的伯父说出我的心里话。但我不能这样,我得紧跟着温内图,他一听完爱格利的最后一句话便迅速地往后爬,想在火堆点燃之前离开这里。我也很快就赶上了他。 那两个窃听者回到了他们的马那里。 我们以最快的速度爬出了森林,沿着林边走到一处突出的树丛后隐藏起来,我们知道,柯纳他们是一定要经过这里的。 事情正如我们所想的那样,一会儿他们牵着马过来了。只听柯纳对雪伯特说: “……没有必要要这老家伙的命,他对我们的信任还很坚定,还把我们看成是高尚的人。” “但那个年轻人把马刺丢了,真想不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对这个家伙我们怎么办?” “我们带着他直到现在,虽然他很惹人生气,但也许还用得着他。到藏金潭走不了几天了,先将就着吧。” “好吧,我们不用再小心翼翼背着他们说话了。我们现在到他们那里去吧,告诉他们,麋鹿把我们……” 其他的我们就再也听不到了,因为他们从我们身边走过去了。我们稍等了一会儿,便慢慢地跟在他们后面。不久,他们踏上了草地,给拉赫纳一个印象,好像他们是刚到湖边似的。 当我们回到劳斯那里时,他非常高兴。我们办完了这件必须办的事后,便骑着马沿着湖北岸的林边走了很长一段,把马牵到与湖相通的河边。它们喝够了水,我们就找了一块地方准备过夜。我们把马拴好,铺开被子,舒舒服服地躺在上面。 我们躺下很长时间,谁也没有说话。但我可以想象劳斯心里是多么想知道我们看到和听到什么了。他一会儿坐起来,一会儿又躺下,一会儿翻向左侧,一会儿又向右侧,越来越沉不住气了,可又不想显得很焦急。当然,他没有胆量问温内图,最后终于还是向我开口了: “老铁手,你躺得还安宁吧?你睡着了没有?” “没有。”我回答。 “谢天谢地!否则我还得把你叫醒。” “为什么?” “因为我可以说也是一个有人类情感的人。” “那你是刚有这些人类情感的,劳斯先生。你坐卧不安,翻来覆去,好像这种人类情感对你来说很痛苦。” “痛苦倒没有,但很不舒服。听着,尊长,我虽然可以区别斜方肌和二头肌,但要看清和听清有些事情,特别是隔着一公里多的距离,这我倒不会。” “你没这个胆量,劳斯先生?” “胆量是有的,但您没用我这个胆量。那您得给我讲讲你们爬过去的事,是不是成功,成功得怎样?” “好吧,若这是你的一块心病的话,那我就让你轻松轻松吧。你想知道的事我都告诉你。是否成功?是的,我们很幸运。至于成功的怎样,出乎我们的意料,非常幸运。” “再讲下去呀!” “再讲什么?你的问题不是回答了吗?” “请不要把我看成是一个平常的猎奇者!在落基山这高原上,那怕是再小再小的事也有可能具有特别特别重要的意义,这谁都知道。我不愿意你们知道的事我却一无所知。我请求您友好地允许我,尊长,让我内心声音告诉我……” “好吧,我允许你。”我插话说,“让你内心的声音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一切吧。” “您真残酷。我的内心声音在这个时刻和我一样,什么也不知道。至少您让我知道一下那五个人是什么人,他们是不是如您猜测的是一伙的?” “是的,我会让你全知道的。我刚才只想逗逗你,因为我兴致正好着呢。我告诉你极其精彩的新鲜事来向你谢罪。就是那个牧师。” “什么……是他?”他惊讶地跳了起来,“牧师?” 堤的。” “这真是怪了!” “我觉得一点儿也不奇怪,因为我已经想到在这里会碰到他。还有一个,你在旅店里为他服务过,就是那个陌生人,他和四五个韦斯顿人坐在靠窗口的桌子。” “我知道您说的是谁了,老铁手。我当时想,他会住在我们店里,可他没住下来。” “这不应责怪他。他只是来取样东西,然后很快就走得无影无踪了。” “取什么?” “取瓦特的金块。” “尊长,依您看,他是牧师的帮凶了?” “是的,他就是和牧师一起呆在我隔壁房间里的那个人。你以为不是,可我没弄错。” “噢,是的。您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话?” “这你以后会知道的。还有一个人。” “谁?” “小偷,就是……简单地说吧,有三个小偷,一个是牧师,他提供机会,一个是撬金子箱的,还有一个就是在院子里接金块的。” 第49节 “这么说,与他们相遇正是我们所希望的?您知道吗,我的内心声音告诉我,他们把金块带在身边。” “噢,是这样吗?” “是的。我们去把金块拿过来,还给原主。” “这说起来挺好听。遗憾的是,这些金块早就卖掉了。” “在什么地方卖的?” “这我不知道,大概是在圣·洛依斯吧。” “他们没把金块带在身边?” “没想到你怎么有这么个怪念头,小偷怎么会带着沉重的金子跑来跑去。若他们会这样做,那也太违背一般的规律了,每个小偷偷到东西后都想尽快把它换成钱。你认为这三个到处游荡的流氓那么傻,把半担金子背在身上,让别人发现他们背的是赃物,然后把金子全部带走?” “说得很对,尊长。在这里碰到这三个家伙在一起,使我惊讶得不知怎么好。那我知道你们怎么对付他们了。” “怎么对付?” “你们把他们抓起来带到韦斯顿去。” “我们没这么想。” “为什么不这样呢?” “有很多原因。最主要的一个原因是我们没时间,因为我们要到休休努族人那里去;还有,那三个人还要干一件无耻的行径。如果我们把他们抓起来,可以阻止这件无耻的事发生;如果我们一切都安排得很稳妥,没有把他们丢掉的话,他们能引导我们去发现藏金潭。他们另外还带了两个人,一个老头,一个年轻人,你明天会看到他们。” “你们想把他们俩怎么样?” “这一点,你以后会知道的,眼下你知道这些就够了。我跟你说这些,是想让你有个准备,明天对我们来说是很重要的一天。你怎么个行动法,我明天路上告诉你。” “路上?什么时候走?” “明天天一亮。” “和那五人一起走?” “不。” “跟在他们后面?” “不,走在他们前面。” “我想您要发现藏金潭,得跟在他们后面。” “对的,但明天我们来个例外,走在他们前面,到前面去等他们。” “您知道他们要走的路?” “知道。今天就说这些吧,好好睡觉去。我们明天一早会叫醒你的。” “今晚不用我再放哨了?” “不用了。我们在这么危险的人附近,还是自己靠自己吧。晚安!” “晚安,尊长!但我现在一下子还睡不着。” 他钻进被子里。我知道,他有点临战前的紧张,这是我们一路上碰到的第一次冒险,紧张的心情使他无法入睡。 温内图一句话也没说,在我们两人之间,任何特别的话语都是多余的。我们相互很了解,我们一碰到情况,两个人都心照不宣,知道对方脑子里在想什么,想要干什么。通过长期的一起生活,我们在情感、思想和决策上变得越来越相近,对不明白的事情,只要一句问话就够了。 “晚安,温内图!”我说着站起来。 “晚安,老铁手!”他回答道,“我的兄弟先醒了,是有话要说吧。” 这又一次证明了他对我的判断是多么的正确。我走出一段路,在我们营地的附近走来走去,自从我知道哑巴鱼也在这里,我真是无法平静。那段贫穷的但很美好的年轻时代萦绕在我的脑海,那段时间里的一个个人物,一件件担忧和操心的事,种种的苦难和欢乐,都一幕幕地出现在我的眼前。人也像植物,他把根扎在年轻时代,年纪大了,还会从年轻时代汲取精神营养,没有这种营养,他的情致就会干枯。 我就这样走来走去,一直到午夜,然后我把头领叫醒。我躺下,幸好还能如愿地睡着了。 天才蒙蒙亮,我被叫醒,马已准备好了。我们骑上马,沿着河的南岸往前走去,一直走到一个我们很熟悉的浅滩处。在那里,我们过河到了对岸。 走这条路,我们虽然偏离了柯纳和他的同伙一定要去的方向,但我们避开了被发现的危险。我们相信,绕这条弯路可以很轻松地与他们比比谁走得快。 我们一直沿着北侧前进,到了斯柯哇山的中间地段。因为想在找宝人到来前赶到鲁克·克里克河,我们催着马一路兼程。中午,我们就到了那里。我们让马在克里克河里饮了水,便向陡峭的图·齐尔高坡骑去。 11.与可冷的哑巴鱼重逢 我们一直往前走,远远地看到一片广阔的平原。我们下了马。我和劳斯坐在一棵树下,温内图带着枪,独自一人离开了,我知道他是想弄点肉来。不一会儿清议汉末魏初关于人物学识品行的一种评论方式。语出,我们听到两声枪响。他回来时,手里提着两只肥肥的山鸡,够我们吃一天了。我们把鸡毛拔了,点起一个小火堆烤鸡。 在烤鸡的同时,我们并没有忘记警惕着那五个我们要找的骑手的到来。 当我们正好吃完鸡的时候,他们出现在平原的远处。我们马上就认出了他们要去的方向,并根据这里的地形条件确定了我们的路线。我们骑着马爬上了坡,朝着那个方向骑去。 他们沿着罗克湾走。我们则选定了一条他们必须经过的狭窄的草地,左边是河,右边围着一片柏林。温内图悄悄地跟在后面,准备到时候赶上去,好像偶然碰到他们一般。我和劳斯为了不在草地上留下痕迹,便骑着马从后面穿进梢林。我们从这里正好能看到温内图与那一队人的汇合。在我们等待时,我告诉劳斯应该怎样做。他满怀冲动,想对牧师教训一番,我想,他的话一定不像充满道德说教的韦斯顿书商的表达方式那么客气。 这里我要提一下的是,昨晚我们窃听他俩说话时,雪伯特说起话来不那么文绉绉的,他的话和柯纳一样粗鲁,粗鲁得我都无法复述他的话。一听他们说话,就知道这是两个根本没有教养、根本没有道德水准的人。 我们没等多久,便听到他们到来的马蹄声。他们沿着河绕了个弯,我们才看到他们。牧师和柯纳骑在前面,后面跟着爱格利和年迈的拉赫纳,再后面是哑巴鱼。 如果我不知道是他,我真不敢相信我能一眼就把他认出来。是的,他的脸部显得十分苍老,与他的年龄相比,老多了。两个眼睛深四在两个洞穴里。脸颊十分消瘦,样子看上去很疲惫,好像好多天没离开过马鞍似的。他的坐骑也是最差的,走起路来跌跌撞撞。他看上去很可怜,很令人同情,我真想跑过去紧紧地拥抱他一下。其他几个人的马倒还不错,柯纳骑的是栗色马,是他们当中最好的一匹。 他们突然发现了情况,吓了一跳。柯纳勒住马,叫道: “喂,一个印第安人!当心!好像只是一个人。” 其他四个人勒住了马。我现在眼里只盯着哑巴鱼,我发现他一见到温内图,脸上马上流露出惊讶的神色。阿帕奇头领从右边骑着马慢慢地走过来。他勒住马,用轻蔑的无所谓的眼光扫了一下这几个白人,说: “五个白脸人!你们往边上让一让,好让我过去!” 第50节 “让一让?”柯纳哈哈一笑,“没有的事。在一个红色鬼面前这一生中还没让过呢。你让一让吧,红皮家伙,否则让你吃拳头。” “喔?”阿帕奇头领漫不经心地极其蔑视地回答道。 “你这条狗,你就用‘喔’来回答我?”柯纳叫道,“叫你尝尝滋味!” 他踢了马一脚,马几步就冲到温内图身边,他举起拳头打过去。 “驾!”温内图对他的牡马“旋风”喊了一声。 “旋风”一跃跳向旁边,与栗色马撞在了一起,票色马倒下了,只见马带着骑手在地上打了个滚便很快跳了起来,柯纳却费了半天劲才爬起来。他的枪也丢在了地上,他忙伸手去拿枪。但这时,温内图已经把枪掏出拿在了手里,瞄着他说: “白脸人,哪个敢用手去拿枪,马上就吃一颗子弹!” 白种人都懂得野蛮西部的规矩:谁第一个把枪拿在手里,谁就赢了。他对自己做的事情很有把握,尽管没有用习惯的“举起手来”的命令,也使这个白人举起了双手。他的控制一切的能力犹如他的枪一样产生作用。柯纳把手从腰带上放下来,嘴里叽叽咕咕地说: “哎呀,是你把我的马撞翻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天哪,是你想打我!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温内图回答道。 “嘿!打一个印第安人?你们这些家伙除了挨揍还能得到什么呢?” “难道连温内图这样一位阿帕奇头领也这样吗?” 一听到这个名字,那五个人都竖起了耳杂。 “见鬼去吧!你是说你就是阿帕奇头领温内图?”柯纳问道。 “我正是!” “如果这是真的话,那我就……天哪!他真的是!看这名声遐迩的银匣子!这马就是“旋风”,黑色的牡马!是呀,那……那就有点不一样了。你走你的路吧。我们与你无关。” “啊!你们与阿帕奇头领温内图无关?”他用手蔑视地一指,问道,“为你们准备了六颗子弹。这个白人已乖乖地保证不让我有什么事了。温内图骑着马走走,什么时候骑,到哪里去,都随他的心愿,现在他到了这里,因为他要跟你们说话。但你向他举起了拳头,还叫他是狗。你算是什么?白脸人叫柯纳的又算得了什么?” “怎么?你知道我的名字?” “嗯,这五个人我温内图都认识。谁叫柯纳,谁叫爱格利,谁叫雪伯特,他偷了别人的金块还把金块的主人杀了。你们这些蠢猪!我的子弹不想打你们这些蠢猪,我的子弹是打那些真正的敌手的。像你们这样的人,只配让我的马蹄踩成泥浆。” 他把枪插回他的腰带。现在他们看到他手里没有拿枪,才松了一口气。 “把我们看成了什么人?我们做错了什么事?”那位以前的牧师叫道,“这么一种污蔑,即使是温内图,我们也不能吞下这口气!我们也有武器。” 他说着便想从肩上取下枪来。这时,阿帕奇头领带着不可一世的微笑朝这边的桤林指一指,威胁道: “白脸人雪帕特不要拿枪,因为那里我兄弟老铁手的短猎枪正在往这边瞧。” 所有人的眼睛都往这边的树林子看,我正握着短猎枪。 “天哪!”柯纳叫道,“这不明明是打劫吗?温内图在前面堵着我们,老铁手从侧面截着我们。你们藏在这里很长时间,在等我们的到来吧?你们想对我们怎么样?” 这时,劳斯根据我的示意,骑着马从隐蔽处冲出来站在众人的面前。 “我们想拿你们怎么样,我们还用不着先告诉你们。那位牧师知道我是谁。” 牧师一见他便傻眼了,强装笑脸,可笑声里露出一副狼狈相。他叫道:“是韦斯顿的服务员,是的,是服务员。是什么风把你给吹到这山里来了,劳斯先生?” “我来寻找瓦特先生的金块。”劳斯回答道。 “金块在这上面吗?他是不是把金块忘了,然后就以为有人把他的金块偷走了。” “你别再狡辩了!我们知道我们该怎么办。” “我们?你说的是谁呀?是你自己吧?” “不,不是他一个人,还有我。”我走出枪林,笑着说,“给我从马上下来!” 我把已经挂回去的短枪又拿在了手里。牧师稍停了片刻,便用假嗓子很惊讶地叫起来: “啊呀,这不就是那位很了不起的麦先生吗,他写的圣诞诗真漂亮!并且还穿着这样的衣服……使人想起很像……” “快从马上下来!”我打断他的话,重复了我的命令。 柯纳已经下了马站在那里,爱格利一看苗头不对,也赶紧下马,但雪帕特看上去不想遵从我的命令。我两腿一夹,马跳了两下便朝他冲去,从他身旁擦过,我举起拳头正好打在他的头上,打得他的马镫都掉下来了。我把右手的枪插进了腰带。他的马受了惊便扬起前蹄竖起来,把这个还没回过神来的人摔在草地上。 我转过马头来,站在哑巴鱼面前。他的眼睛睁得很大,一个劲地盯着我,好像要穿透我似的。 “你……你就是老铁手吗?”他用课本里的英语结结巴巴地问道。 “是的,我就是老铁手。”时间紧迫,来不及让我和他叙旧,所以我只简单地应了一句,“都坐到草地上去,你们三个,把武器放到背后!快听从命令,否则让马把你们踩成肉浆!” 爱格利坐下,把他的刀和枪放到了背后。柯纳也这样做了,只是把牙齿咬得格格响。雪帕特也一瘸一拐地走过来,与他们蹲在一起。 “现在我想知道要我们这样是什么意思?”柯纳大着胆子问道。这也是无赖保护自己的最后一招。 “你们马上就会知道的。”我一边下马一边回答道,“我想向你们提一个问题,你们三人在韦斯顿有没有偷瓦特的金块?” “想不起来了!” “好!随你们的便吧。我既不是被偷的人也不是警察,你们自己做的事自己知道。但我非常有必要跟那位年迈的拉赫纳先生说句话。” 那位年迈的拉赫纳和哑巴鱼一同下了马。我转身对着他说: “拉赫纳先生,你现在落在坏人手里了。怎么搞的,你跟杀人凶手和小偷混在一起?” “杀人凶手和小偷?”他问道,“你弄错了吧,先生,这些上等人是美国最诚实的人。” “我比你更了解他们,你所说的这三个上等人是老奸巨猾的罪人。一个名叫维利的人,身上带着2000美元的金块,在伯拉特河边,这三个人把他用枪打死了,把他的金块也抢走了。然后,他们就跟踪他的伙伴到韦斯顿,也把他的半担金块偷走了。在那里,他们还盗窃了一个商人,在伯拉兹堡还抢了一位律师。由于警察的追捕,他们在密苏里州呆不下去了,就这样带着你进了山,为了把你的钱也拿走。” 那三位大声抗议着我的话,温内图一个严峻的带威胁性的眼神又让他们很快安静下来。 第51节 “我建议你赶紧离开他们,”我继续说道,“你不能和这样一批无赖混在一起。” “他们在伯拉特河打死那个人时你在场?”这位老人问道。 “没有。” “他们在韦斯顿和伯拉兹堡盗窃时你看到了?” “没有。” “你是说我不要跟他们做生意了?” “不是。”我现在也这样回答。我不能把我所知道的全部说出来,否则我手里没有武器来对付他们了。 “那你根本不可能证明你的指控。尽管你是老铁手,是一位很有名望的西部牛仔,但还远不是一个很有名望的、我可以听你建议的商人。这三位先生是上等人,我不会放弃与他们的关系。真不知道你怎么对我的事那么关心?” “我是你的内侄海尔曼的朋友,现在就站在你的身边。” “你?是他的朋友。” 哑巴鱼的眼睛一刻也没离开过我,脸上的表情,怀疑和希望斗争个不停。当他听到我这些话时,叫了起来: “萨普,真是你呀,我没有弄错吧?” “没有错,我正是你真实的老同学,一起度过假的老朋友。” 这时,他跑过来,伸出双臂抱着我,很伤心地哭了起来,好像他的心要碎了似的。 从他的抽泣声中我听到了他低声的请求:“不要离开我,萨普,不要离开我!否则我就毁了,伯伯不喜欢我,其他的人甚至想要我的命。” “不用怕!”我安慰他说,“你到了我身边,就放心好了。” “是的,在你身边,就像当年我一个人拥有你一样。” 那位老人也听到了这几句悄悄话,马上用凶恶的声音问我: “他说什么?他说要他的命是什么意思?” “他不是指你。” “那么指谁呢?他是属于我的。我是他的伯伯,当然要我来决定他的事,他应该放弃你对他的关照。把他放开!” “拉赫纳先生,你不是他的伯伯。我愿意怎样就怎样,海尔曼现在在我身边,他愿意在哪儿就在哪儿,只要他喜欢。” “喔呵!把他交给我!” 他想把我们两人拉开,我挡住了他,把他推开,告诉他: “你的内侄已经长大了,你不能再命令他什么了。” “你也不能命令我什么!”他冲着我愤怒地说。 “在这里我可以命令你,因为我们已经向你们证明了我们是主宰者。我已经警告你当心你那三个同伙,我已经尽了我的义务。你真的还想与他们继续混在一起?” “是的。我想起来了,你就是那位和我的内任一起写那首圣诞诗的同学吧?” “是的。” “那你现在成了老铁手了?听着,命运是不能弄错的。我一直以为老铁手是一个又高又大的汉子,但现在在我心目中的形象却已经改变了。一个小男孩,轻飘飘的毛孩子,怎会成为这样一个男子汉,还想来教训我?好吧,正因为你把他们污蔑成这个样子,就凭这一点,我要和他们在一起。” “好的!你一定要这样,那就随你的便。也许我是最后一个反对你和他们混在一起的人了。我们两清了。” “是的,我再也不想见你!我骑马走了。” 他向后退去。这时牧师叫道: “那我们怎么办?我们当然也可以一起走了?” “走吧,你们都可以走了。”我回答道,“我已经说过了,我又不是你们的法官,我也没有警察的权力,我怎么好把你们抓起来呢。” “走吧!” 牧师想站起来。 “等一会儿!”我阻止了他,“我们的事情还没完全了结呢,我虽然没有权力来处置你们,但是,只要你们对我们稍有敌意的行为,这里草原上的法则就马上会履行自己的权力,那时,我们就集警察、法官和判决执行者于一身。你们得小心点!你在韦斯顿已经认识过我了。还有一点,这位年轻的拉赫纳不跟你们一起走了,他留在我们这里,并且……” “喔呵!”那位伯父叫道,“他跟我走。难道还要让我的老拳头在老铁手身上……” “住嘴!”我打断他的话,“我已经跟你说过了,我们是这里的主宰者,这是一直有效的!” “你这样说?要不要我来让你领教领教谁是这里的主宰者?” 他向我袭来。我不想与一位年迈的人进行格斗,但为了避免长时间地吵来吵去,使事情简单化,我一把紧紧地抓住他,把他举了起来,他气得手抢脚踹。我向前走了几步,把他托到格雷克湖边,将他的头往水里摁了几下,然后才把他拖上岸。他嘴里叽里咕噜地骂着,朝他的马跑去,抓起缰绳,一边骑上马一边说: “我走了,我现在输了。但我如果再碰上你,我会和你算账的。那时,你至少得付百分之一百的利息。” 这么高的利息,对这位放高利贷的人来说当然是一件习以为常的事。但我心里在想,他不是因为要跟我作对,而是因为他的拥有欲的贪婪促使他不愿放弃这笔生意,仍想忠实于那几个明明白白的罪犯。 他走了。我转身面对那三个人: “阿帕奇头领温内图受到了双重污辱。不能就这样随随便便过去了。我要处罚你们,但很轻,只是要你们给那个直到现在还受到欺侮的人带来点好处,用这样的方法可以减轻你们欠他的一部分债。拉赫纳还没有一匹好马,他不应骑很差的马,因为他现在和我们在一起了。所以,从现在起,他骑柯纳的栗色马。他原来的那匹马,谁有兴趣谁就去骑。对你们这样的‘上等人’来说,那匹马够好的了。” 这个决定引起柯纳的极大愤慨,他的那些脏话,受过教育的人是怎么也不会重复出来的。他彻彻底底地暴露出了他那魔鬼的样子。他的两个同伙也和他一起来诅咒我。 “我的兄弟,不要和他们啰嗦了!”“温内图叫道,他是不会有这个耐心去听这些辱骂的。 “是,不去啰嗦了,”我说道,“如果现在还不闭嘴,也把你们扔到水里去,那你们就没那么容易爬上来了!” “你把我扔下去吧,你这个坏蛋,只要你敢!”柯纳大叫道,“一个无赖,自己在韦斯顿偷了金块还把责任推在别人身上,还不知羞耻地要抢走我的马。嘿!” 第52节 他真的来威胁我,这我可受不了,我扑过去伸手抓他。我真幸运,因为正在这个时刻,一支瞄准了我的枪响了。我如果稍犹豫一下不扑过去的话,子弹就打中我了。原来是老拉赫纳从我们背后开了枪。我们后来发现,那颗子弹穿过了我后面的爱格利的马脖子。 那三个家伙迅速去抓身后的枪,柯纳被我紧紧地压在底下,但他还是抓到了枪。雪伯特和爱格利把枪瞄准了我,我一把打掉了爱格利的枪,劳斯冲上去和雪伯特扭打在一块儿。温内图把爱格利按在地上,使他动弹不得。我照着柯纳头上就是一下,他像死了一样往后倒去。雪伯特还在与劳斯格斗,我给了他一下,他倒下了。阿帕奇头领掐住了爱格利的脖子,他昏了过去。两分钟后,他们三人都被捆了起来。 哑巴鱼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像是在梦里一样。他用读书人的腔调抱怨道: “我的天哪!真有可能发生这样的事情吗?我原以为这样的事情只发生在嗜杀成性的古罗马人身上。” “就发生在我们的生活中。”我回答他说。 “看!”温内图一边用手指着河的下游,一边叫道。只见老拉赫纳骑着马跑了。 “让他走吧!”我回答说,“他逃不了惩罚,惩罚会跟着他的。” “我偶尔发现他站在河边的树林后向你开枪。”劳斯解释说。 “他没有击中我,但他自己却一定会尝到苦果的。我重复一遍,让他逃走吧!” 与这几个人竟然会这样碰头,完全出乎我们原先的意料。我原只想救救哑巴鱼,有可能也救救他的伯父,并不曾想到要展开这么一场战斗,但它却发生了。幸运的是没出人命,只是那匹马受了伤。现在的问题是,接下去怎么办,我以探询的眼光看看温内图。他一声不响地指指那几个被捆着的人,将手掌用力地向下一压。我理解这个信号的意义,便对劳斯和哑巴鱼说: “让这三人捆着躺在这里吧。哑巴鱼,你的伯父还会来这里把他们放了的。他们的手枪,我们拿走,刀和长枪留给他们吧。” “为什么我们不把这些武器也拿走呢?”劳斯问道。 “因为我们不想让他们饿死,没有这些武器,他们就弄不到肉吃了。我们把这匹老马换成栗色马,然后我们走吧。” “到哪里去?”哑巴鱼问道,“难道回家去?” “你说什么叫回家?” “我也不知道。但你住在哪里呢?” “处处为家,处处不是家。” “你没有找到工作?” “没有。” “多可惜呀!为什么不找一个呢?” “我不想有什么工作。” “你不想有工作!”他重复道,“我这个可怜鬼能找到一份最轻微的工作也就心满意足了。我想你会得到一个随便什么漂亮的职位。我昨天还对我的伯父说……” “你现在仍在这野蛮的西部无目的地乱撞,而我呢,在家里已经找到了一份很安分的工作。”我赶紧插进去说。 “这……是,我是这么说的。但萨普,你怎么会知道我说的话呢?” “从你那里听来的呗!” “这怎么可能呢?我真无法理解你。” “你说这话的时候,我和温内图正藏在你后面的树丛里,我们在偷听你们讲些什么。” “但……但是,亲爱的萨普,这真像印第安人的小说中所说的一样。” “在野蛮的西部更可以切身地去体验这一切。我们以后再谈这些,现在就到此吧。” “你就这样成了一个真正的西部牛仔了?” “是的。” “有多好呀!可你怎么想到要到这红种人的血泊里来洗礼自己呢?你可是个富有同情心的人哪。” “为了让你放心,我首先告诉你,我并没有在红种人的血泊里洗礼自己,而且我是以印第安人的朋友而出名的。所以,做西部牛仔只是我的一个方面,我还有一些其他的职业。” “听着,你对我来说真是一个不解的谜!你陷在神秘中了。” “也许刚好相反,神秘的事落在我身上了,或更确切地说落在我口袋里了。譬如我的右口袋里就有一件关于你的神秘事。你看到过这个吗?” 我把昨天在沼泽里找到的马刺递给他,他仔细地看了看,说: “你是怎么弄来的?我见过它。” “我是在森林里,离你们宿营的地方不远找到的。” “在那里找到的?那我说的还是对的。” “什么对的?” “我说的是对的,但我伯父不相信。这正是他的马刺。” “不是你的?” “我的马刺跟我伯父的不一样。我把它们卸下来了,因为它们老擦着我那敏感的马的两侧。我把它们给了我伯父,让他收起来。他很高兴,把它们套起来,因为他把自己的丢了。” “可爱的哑巴鱼,有没有可能弄错了?” “弄错了?你怎么会提出这样的问题来呢?以前我是有点笨,现在你得知道我再也不干那样的傻事了。我可以不吹牛地说,在我的一生中我还从来没有弄错过。在我身上,一切都按自己的正确轨道在运行,甚至我在生活上也太逻辑化了,正因为如此,所以到现在还一事无成。遗憾的是,命运偏偏要让我没完没了地去承受那些和我在一起的人干的那些没脑子的事情。我愿意到哪里就到哪里,可我总是碰上一个制造混乱的人,包括你也不例外。” “我?”我很惊讶地问道,“你说说看我有什么弄不清楚的事?” “一件非同寻常的事,使我的名誉大受损害。当时,我一声不响,默默地承受着,就是为了不伤害你。” “说下去!” “你还记得我们在法尔克纳的弗朗茨老板那里过夜吗?” “记得。” 第53节 “你当时抽了很凶的雪茄烟,因此什么东西也没吃,还喝葡萄酒喝得醉醺醺的。一句话,你在那天晚饭时什么也吃不下了,可到深更半夜便饿得不得了,你把一大个蛋糕都吃下去了。第二天,你肚子撑得都要炸了,胃得了病,在滑雪橇时几乎都撑不住了。当然,有人发现少了一个蛋糕。但一个重病人是吃不了这么一个大蛋糕的,于是便怀疑到我头上来,我只好默默地接受。现在你相信了吧,萨普?” 这可怜的哑巴鱼!竟然糊涂到这个地步!我不得不强压着自己,把眼睛死死地盯在地上,就像承认自己的过错一样。我回答道: “是的,遗憾的是,那时实在饿得厉害。我今天还得要谢谢你当时的牺牲精神。” “不要再说谢谢了。我很愿意这样干!等等,这个尊敬的先生要干什么?他把手伸到我的口袋里去了。” 我告诉哑巴鱼,劳斯想把哑巴鱼马鞍口袋里的东西装到栗色马的鞍兜里。 “这我会自己干的,”他说,“我不喜欢别的人来拿我的东西,他们只会把东西弄得乱糟糟的。” 他走到那匹老马跟前,自己动手把东西装好。温内图检查了一下那三个人有没有捆紧。他们都已苏醒过来了,但还装着昏迷的样子。这时,我听到哑巴鱼大叫一声。我转过身去,看到他手里拿着一只烟斗,边看边摇头,那烟斗的形状像是印第安人的和平烟斗。他发现我在看他,便走到我面前,说: “看,这又是一个证据,这是我伯父的烟斗,怎么在我口袋里找到呢?” “这真的不是你的?” “我的?亲爱的朋友,你得好好地训练你的记忆力了!那些事情我一生也忘不了。那时你抽烟抽得很凶,喝酒又喝得很多,你那时受折磨的样子把我吓得我决心再也不抽烟了,把所有的迷醉人的饮料都看成是药。我说到做到,我从来没抽过烟。这烟斗不是我的,但它却装在我的口袋里。” “是谁装进去的?” “我的伯父。昨天我们坐在火堆旁时他抽过烟,然后他把烟斗给了我,让我把它装在他的鞍兜里,我马上就把它装进去了。” “但它现在却在你的兜里。” “这不难理解。因为我的伯父经常脑子不清楚。他把他的马鞍当成是我的,以为我弄错了,于是,他又把烟斗从一只口袋装到另一只口袋。这样,他真的弄错了。现在我们骑马上哪儿去?” “如有可能,我们也许要到药弓河和北伯拉特河的交汇处,那里才是我们这次出征的终点。我们马上就要动身了,你还有什么愿望吗?” “只有一个愿望,不要将我丢弃在我现在所处的可怕环境里!希望你仍然像咱们年轻时代一样是我忠实可靠的朋友。” “这点你不用担心,哑巴鱼。你和我们在一起会过得很好的。我只请求你一点,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严格听从温内图和我的意见。” “喔,这你放心好了,你会看到我是怎样的一个男子汉。我读过所有关于印第安人故事的书,从这些书中我已经汲取了大量的知识,我可以大胆地说,我能与最棒的西部牛仔一比高低。” 若是别人的话,我早就要笑话他了,但他用幼稚诚实的眼光盯着我,让我不知说什么好,我只好温和地说: “亲爱的哑巴鱼,我也读过许多这样的垃圾书,可什么也没学到!” “是的,那是你。你总是弄不清楚你那许多种语言,从来没有喜欢过这类书。你就这样白白浪费了你的时间和你的钱,去学什么骑马、射击、摔跤、爬上爬下和游泳,可我把这份心思放在了这些书上。你马上就有机会看到,正是这些书,现在将给我带来很大的益处。在所有运动中,我只坚持了游泳,你一定记得,我潜水潜得比你好。” 他当然想不到,柯纳不知从哪儿听说了他的潜水技能,便把他和他的伯父一起弄到落基山来了。我完全可以告诉他,但看他那自鸣得意的样子,还是最好别说。我打算不让他了解他毫无知觉就逃脱了的危险,为什么要让这可爱的家伙心里感到不安呢,因为危险正如我所希望的那样已经过去! 那几个被捆住了的人很安静。当我们准备好要起程,哑巴鱼骑上了那匹栗色马时,柯纳马上就清醒起来了,他嘴里脏话连篇,威胁性地冲着我们喊道: “我们祝你们万事如意!不要以为我们碰不到你们了!到时候我们再算账吧!我要夺回我的马。” 我们沿着罗克湾约摸走了一刻钟,看到老拉赫纳远远地站在那里,东张西望地往口看。当他发现我们并不在意他时,便骑着马返回到他的同伙躺着的地方。 当然,他把他们放了,然后他们一起来追赶我们。 罗克湾汇入药弓河,我们就一直沿着这条河走,直至它汇入北伯拉特河的入口处。尽管我们走在一条河谷里,它弯来弯去,但与比起走直线要爬很陡的山和穿过没路的森林还是容易得多。遗憾的是,我们很快便发现,在傍晚前我们到不了这条河的湾口。栗色马给哑巴鱼带来很多麻烦,这匹马对他来说性情太躁。我们劝劳斯把他的棕色马和哑巴鱼的换一下,但也没多大帮助。 温内图对我决定接收这位意外碰到的年轻时代的朋友什么也没说。但总是走走停停,一定使他很生气。我见此情形,只得没话找话说,想加深他对哑巴鱼的好感,以便能采取大度宽容的态度。我向他叙述了我们在年轻时代结成的友谊,深情地描述这位老朋友的往事。当我讲完了时,温内图想了一想,然后说: “你的这位被保护人不仅仅精神上有病,而且身体也不行。在他死后,我们得把他藏在金潭的冰水里,但他再也见不到他祖先的国土,再也见不到堪萨斯的草原了,因为西部的雪马上就要下来了,怜悯的大地会接纳他的。我的兄弟要小心体贴地侍候他,当太阳下山,天空里就会布满金色和银色,这时就是你这位可怜兄弟的归途,我们心中对他的同情会使他的归途变得容易一些。” 温内图所说的,是我第一眼看到哑巴鱼时就有的预感。他的样子看上去十分糟糕,由于不负责任地糟踏身体,他显得过分疲劳,只有经过精心的调理才有可能救他一命,他太需要长时间的休息了,可我们现在不可能满足他。而且,比他的身体更成问题的还有他那崩溃了的精神状态,他的内在的驱动力丧失殆尽,成了实现柯纳及其同伙意图的一个工具,连他们也想不到这个工具会这么听话。我真是为他伤透了心,但我也想不出与温内图不同的办法,在目前的情况下没有办法来改变他的状况,因为他需要休息。我们要么把他留下,要么把他送到东部去,但这都不可能实现,所以我们只好相信让怜悯的大地在这西部接纳他,正如温内图诗意般所说的那样。也就是说,我们不得不将他埋葬在这高山峻岭了。 一路上,我告诉哑巴鱼,劳斯是什么人,他为什么要跟着来。但无论跟他说什么,都无法让他从冷漠中跳出来。他漠不关心地骑着马走,也不跟任何人聊天。只有我时不时地和他聊几句,把他从沉思中拽回来。我向他打听年轻时代的几位熟人,他无精打采地回答道: “这些人早就跟我无关了。你一走,就再也没有人来关心我了。我也不喜欢去求人,于是我就只有自己跟自己对话了。” “你知道那位年迈的圣诗教堂乐师现在怎么样了?他给咱们上过通奏低音课。” “我好像听说过一次,他还活着。” “那克鲁格呢?我还得感谢他呢,是他创造了印刷我那幼稚的赞美诗的机会。” “这我可以很详细地告诉你,因为我后来见过他一回。你想想看,他后来当了马戏团的小丑,还和马戏团乐师的妹妹结了婚。” “哼!莫非你想说他成了马戏团的乐师并和小丑的妹妹结了婚吧?” “不!你不要污蔑我!我说的就是我想说的,并不是什么别的意思。你很清楚,这样的错误在我身上是永远不会再出现的。你别问那些和我无关痛痒的人了!” “好吧!那我们就说说你吧!” “我,我的事讲给你听,你是高兴不起来的。我的父亲大概是见了鬼了,一定要我去当老师,可我一点儿也不会当老师。我很想当工艺木匠或工艺钳工,如果当时能满足我的愿望的话,那我现在可能是另一个人了。我从小就非常非常喜欢锯和雕刻,并且也有这方面的才能,你回想一下我当时做的、在圣诞旅行中所带的那只安全箱就是例证。当我失去了你后,我的学习就越来越差,我很难有进步,因而也就经常留级。我经常淌着眼泪请求我的父亲赶快结束这种折磨,可他还是一意孤行,直到我的老师告诉他我跟不上了,才让我离开尖子班。但说到要学手工工艺,我父亲又不同意,他独自决定让我去市政府搞行政,就这样,我当了一名最年轻的书写员。但我的几个顶头上司总是看不上我,我实在受不了,干了不到两个月便走了。此后我被塞到了一位律师的文件室,让我一天到晚地抄写东西,如果我不机灵的话,这种单调乏味的工作简直把我弄疯了。不幸的是,那位管事的人,他也不十分可靠,把两份重要档案的号码和标题搞混了,他把责任推到我头上,于是我被解雇了。接下来我到火车站工作,也当书写员,我还当过商务办事员,当过建筑工,在书店里也干过,还在一家巧克力厂干过。一句话,我是这家赶出来又被推进那一家,最后的结果是,无论在哪家干活,我都受不了。这时,我的父亲也不管我了,因为我什么也没学会,什么也不是,我便只好到处去碰运气。最后成了街头卖报人,尽管这个职业并不那么令人高兴,我总是搞不清楚那些健忘的读者要的是什么报纸或什么书,但卖报却卖了很长时间。” “那你在美国的富亲戚呢?”他话音刚落我就问他,“就是你这个伯父,不写信给他?” “写呀,我写去的信都没回音。直至我父亲有次向他借钱,他给我父亲寄来了200美元,还给我寄来了去皮茨堡的旅费,就是他住的地方,我就去了。他让我当书记员,食宿免费,其他报酬我从未拿到过。我以前学的蹩脚英语还真帮了我的忙。他很有钱,但号称百万,好像没有,这是我经过长时间观察看出来的。爱尔多拉多,那不是我呆的地方。” “他以前或者说现在在干些什么行当?” “这我倒不清楚,一定是与钱有关的行当。我常常很长时间没事干,一下子又有许多要抄抄写写的,内容和目的,我都不怎么懂。我们又突然很快地离开了皮茨堡到圣·洛依斯,两个月来都住在那里。前段时间来了雪伯特,后来又来了柯纳,尽谈些秘密的交易。有一天,我伯父——其实他只是一个远房亲戚,对我说,我们要骑马到西部去,去取许多许多的金子。” “你就答应了?” “为什么我不去呢?我不喜欢柯纳也不喜欢割b特,但是金子是我所需要的,他们答应分给我的那部分应是我的一大笔财富。现在我当然不再相信这件事了。我虽然没什么好说的,但一路上他们把我当狗一样对待,我已经讨厌这种提心吊胆的生活了,我不想在你面前重提它了。有多少次我都希望从马上掉下来摔死。你知道,一旦我回想起年轻时代的生活,我就有一种感觉,似乎看到的尽是寒雨迷蒙的日子,没有什么可以使我高兴的。只有一个形象,我很愿意去想他,对他,我没有痛苦也没有指责,这个形象就是你,我的好萨普。你给了我很多的帮助,从没有想利用我什么。现在你又回到了我的身边,你想想看,这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我不想问你能否帮得了我的忙,但我知道,我的解脱就在眼前了,就在你把我拉到身边的这一时刻。救救我吧,萨普,救救我吧!我虽然帮不了你什么忙,我大无知了,太软弱了,我只能向你伸出求救的手,就像一个小孩扯住他母亲的衣襟。让我们再年轻一次,再去山里旅行一次!” 他两眼噙着泪花,把手伸向我,我紧紧地握住他的手,想说几句开心的话鼓励他: “是呀,我们再到山里旅行去!我们现在就在山里。你也许知道今天荷兰盾的比价是多少?” “已经没有比价了,因为我就是荷兰盾,连一芬尼也不值了。如果你也不能把我的比价拉起来,那我就永远完蛋了。” 他垂下脑袋,又回到了原先的冷漠…… 第54节 我心里反复地念叨着:可怜的哑巴鱼,真可怜!在他唠唠叨叨说话的时候,他身上似乎还是有一丝活力的,但这只是表象而已!他的话没有声调,他的眼睛呆滞无光。他的生活是一场悲剧,是一个接着一个的失败。以前的三个亮点——爱尔多拉多、百万富翁和单独继承,并没有给他带来好运,他成了他那丧失了良知的伯父的没有思想没有意愿的工具。当他伯父在皮茨堡无法再呆下去时没有把他丢在那里,而是也把他带上了,他还把这当成是一种幸福呢,哪知他们只是还想利用他那老实的性格。 “喔!” 温内图突然的呼叫把我从思索中拉了回来。我们骑着马正走在树林边一条长长的小道上。从树林中冒出一个印第安人,笔直笔直地站在那里,两只眼睛望着我们,一句话也不说。 “迪汗!”我一见他便惊讶地喊道。 “迪汗向阿帕奇著名头领温内图和白种人的常胜将军老铁手问候。”这位红种人答道。他恭敬地等在那里,直到我们先跟他打招呼。迪汗是最鲁莽的休休努族人中的一员。他的名字是“鹿”的意思,因为他跑得特别快,所以得了这么个名字。他出人意料地出现在这个地方,对我们来说可是件事儿了。只有在关键时刻才会把他引到这里来,看来一定是与休休努族和乌鸦族的严重冲突有关。 很显然是派他来送信的。 我们停下来。温内图用审视的眼光盯着他,又望了望树林和周围的草地,然后探询地问道: “我的红兄弟是休休努勇敢的大名头领派来侦察那些敌对的乌鸦族人的意图的吗?” “温内图猜得很正确。”来者答道,“基卡察的头领要和我们决一死战。他派人到其他的乌鸦族如阿哇哈威和阿拉卡维那里寻求支持他的力量,此外,黑足族的血色印第安战将也将加入他的阵营帮助他,这样有四个部落的人要与我们进行一场战争。因此休休努族头领派出四名侦探,每部落一名,我就被派到血色印第安人这里来了。” “我们到这里来正是要给休休努的战将们出谋划策。我的兄弟,一路还顺利吧?”温内图问道。 “伟大的自然神打开了我的双眼和两耳,我没有被发现,但又把我想要知道的都看到和听到了。” 迪汗接着说:“温内图和老铁手是休休努的朋友,因此我要告诉他们我发现了什么。血色印第安人的头领佩泰会带上上百个战将和乌鸦族人汇合。” “那他们往哪个方向去了?” “如果他们没改变方向的话,就是往药弓河的交汇口去了,我靠在很右边走,这样,他们发现不了我的行踪,我就可以从塞米诺勒山游过伯拉特河去了。” “我的兄弟,你把马藏在这林子里了吗?” “是的。我看到四个骑马的人过来,就很想知道是谁,便把马骑到林子里拴好,躲在第一排树后面观察动静。走近时我发现原来是你们,我十分高兴,便走了出来。我们著名的朋友是到我们的头领大名那里去吧?”。 “是的。我们要到他那里去,他现在在什么地方?” “他要在格罗斯温曲山这边的硫磺水流入胡巴克河的地方等他的侦察员。” “我的兄弟,你知道那些乌鸦族人在什么地方汇聚吗?” “不知道。但在我离开营地时,我们想是在太平湾或毛登湾的南端。” “那么,两个敌对的阵营相距有三天的骑马路程。我们还要到弗里蒙特山峰去,所以再有一天的骑马路程就可到你们那里了。我的红兄弟,你路上还要耽搁吗?” “不,我得赶紧赶到大名头领那里去。” “那我请我的兄弟,我们勇敢的朋友告诉他,就说你在这里已经碰到了我们,我们虽然还要到弗里蒙特山峰,但为了跟他碰头,我们是不会拖延的。如果五天内我们没到他那里,那我们一定是受到敌人的阻击,或者还在斯蒂湾,我们一时还不能离开那里,因为我们要在那里阻止一个罪行。不管怎么样,我们如果与乌鸦族人或血色印第安人相遇,我们都会拿出休休努族朋友的行动来的。我们会去找你们的,如果我们来不了,一定是遇难了,那就请大名头领到敌人那里去寻找我们或到斯蒂湾帮我们一把。我的兄弟迪汗,我的话你都记住了吗?” “伟大的阿帕奇头领的话是永远不会忘记的,我会在我的头领面前一句不落地重复出来。” 他回到林子里,过了一会儿,骑着马出来了,十分恭敬地打了招呼,便扬鞭而去。 在这里碰到侦察员,对我们十分有利。因为,我们首先知道了我们要找的休休努族人在哪里,敌对的血色印第安人就在我们背后。其次,万一我们以后会碰到危险,温内图已利用这个机会打了招呼,印第安朋友一定会帮助我们。 侦察员一离去,我们便继续赶路。天色朦胧时,我们到了肉水河流入药弓河的入口处。犹他印第安人习惯在西岸的草地上烧烤打猎来的野兽,所以这条例河得了个肉水河的名称。 已经到了搭帐篷的时候了。如果血色印第安人不改变行进的方向,那我们今天可以赶到他们的前面。如果改变了方向,那他们会看到柯纳的踪迹甚至会碰上他们,并会通过他们知道我们也正在药弓河。他们把温内图和我看成是他们的敌人,因为以前有一次,我们曾与他们中的几个白种人发生过激烈的冲突,所以我们可以肯定,他们会像野兽一样地寻找我们的去向并追踪我们。我们没有停留在向水河的这边,而是到河的对岸找了一块合适的地方搭建营地,从那里我们可以观察到我们刚才呆过的河东岸的动静,虽然不能一览无余,但可以听到骑马的声音。河水边是一簇密密麻麻的灌木林,灌木林后面是一块半圆形草地,我们就让马卧在那里。尽管在这高山地区,夜晚很冷,但出于小心,我们没有点火。哑巴鱼显得很累,一坐下来便睡着了。 我们几个坐了好一阵,才想到必须休息一下。因为眼下还没有什么危险,便让劳斯值第一班岗,这样他可以接着放心地睡一整夜。以后,我和温内图轮流放哨。我们两人缩进自己的被子,很快便睡着了。 该我接班了,劳斯叫醒我的时候对我说,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情况。但我还是不放心,在我们的营地四周仔细地搜索了一遍。 因为夜里很冷,我没有坐下来,在松软的草地上走来走去。约过了半小时,我突然听到河对岸传来声音,我把温内图叫醒,我们俩竖起耳朵听对岸动静。都是些印第安人,我们听不懂他们讲的是什么语,一定得过去侦察一下。当然不能排除他们是与我们结成了朋友的休休努族人的可能性。如果我们见到的是血色印第安人,那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 由于现在天气很冷,不能蹚着没肩的水过河,于是我们决定找一个僻静处下水,骑着马胜过去,不让人听到马蹄声和马弄出来的水声。我们唤醒劳斯和哑巴鱼,给他们鼓气,叫他们要保持冷静,千万不要离开这里。我们牵着马悄悄地往前走去,在一个安全的地方才上马。我们向前骑了一段路,便赶它们下河。我们很幸运地到达了对岸,把马拴好,便在水边的草丛里向前爬去。这时我才发现,我们忘了带枪。 天很黑,我们连自己的方位也看不清,只能凭着印象去感觉我们的营地位置。 当我们爬到能听清楚那些大声讲话的红种人的附近时,我们便停了下来。只有三四个人在大声聊天,我们相信,他们没有发现我们,他们以为肉水河边只有他们几个。但遗憾的是,这是一种假象,将会给我们带来严重的报复。 正是这大声的讲话,其意图是要让我们感到安全。 我们又向前爬了一段,可以听到每句话,但还是判断不出来这些讲话的人是哪个部落的,因为他们把各种各样的土话都混在一起讲。这终于引起了我们的怀疑,如果他们讲这样乱七八糟的土语来掩盖自己所属的部落,那他们肯定想到会有人窃听他们。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他们肯定知道我们就在这里,这就需要加倍小心了。正当我想把这想法告诉温内图的时候,他碰了我一下,悄声地对我说: “我们处境很危险。请老铁手赶紧回到我们的同伴那里去保护他们,直到我回去。我还要听听这几个诡秘男子在说什么话,直到弄清楚他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这样来隐瞒自己。” 我往回走,找到了马,温内图的“旋风”还拴在那里,我解开我的“闪电”,翻身骑上便膛着河水回来了。到了河对岸,悄悄回到营地,另两匹马还很安静地在那里吃草,劳斯和哑巴鱼坐在那里。我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迹象。 “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我问道。 “没有,什么也没有。”两人回答道。 “一点可疑的声响也没有?” “没有。”劳斯回答道。 哑巴鱼还补充了一句:“你坐我这边来!我有事情要告诉你。” “什么事情?” “告诉你一点儿高兴的事。过来,坐过来!” “好吧!但我要告诉你们,这里并不像我们所想象的那样没有危险,讲话要轻一点儿。说吧,你有什么要告诉我,哑巴鱼?” 我走过去,还没等我坐稳,头上就挨了重重的一棒。 我大喊了一句,昏过去了。 这句话是阿帕奇族语,意思是“我要死了”,是温内图和我约好的暗号,如果我们两人中有一人处在生命危险时,就这样叫。他听到了这话,因为声音永远是自由的。 当我醒过来时,发现周围黑压压的一大帮人,有几个正在点火堆。我感觉到,我的手和脚都给绑住了。 第55节 火点起来了。在火光里我看到我躺在劳斯和哑巴鱼之间,他们两人也被绑着。我们躺在灌木林边上,在我们面前,印第安人围成半个圆圈。在我们的一侧还躺着其他被抓的人,其中也有白种人,他们的面孔,我都不认识。我看到,我的猎熊枪、亨利枪和温内图的银匣子都在哑巴鱼边上的草丛里。这些枪没人注意。温内图没被抓住,但他手里没有枪。我正在想,这多可惜呀…… “啊,啊,啊!”印第安人的嘴里狂叫着。忽然,他们发现了枪,跳起来想去拿,可是为时已晚。我的无与伦比的温内图已偷偷地爬过来,勇敢地一跳,冲进印第安人围成的半圆,抓起三支枪便冲出红种人的人群。这一切,他都是在一眨眼的工夫完成的。那些印第安人大叫起来,去追赶他,但他们追不上,他的马就在附近,他一跃跨上马,嘴里喊着阿帕奇人获胜的口号,快马向西而去。 12.我们成了俘虏 亲爱的读者,你有没有头上挨过一棒的悲惨遭遇?没有?那你大幸运了!怎么,也挨过?那你可得保护好自己呀! 我躺在这可爱的肉水河边的草地里,心里感到很难过。我以前在什么地方曾经描述过挨一记打的感觉,可跟现在我的感觉不一样。 我知道我没有死,忍着痛想看清楚我四周的一切,但要正常地进行思维,我感到很困难,耳朵里嗡嗡作响,虽然可以听到阿帕奇头领的胜利的呼唤以及红种人发怒的吼声,但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能理解他们所说的话的意思。我只好把眼睛闭起来,让头脑从昏迷状态中醒来。慢慢地,我能区别开他们讲话的每个词,又过了一会儿,我集中注意力可以明白每句话的含义了。从他们话里的意思看,我们是绝对不能掉以轻心的。 血色印第安人也碰到了柯纳和他的一队人马,不费吹灰之力就把他们给抓起来了。出于对我们的报复和在印第安人面前立功,少受些折磨,柯纳让印第安人赶紧去追寻我们的足迹,把我们抓起来,那些红种人当然很高兴有更多的战利品。 我们知道佩泰,人称“战鹰”,是跟白种人作对的血色印第安人的头领,是一只狡猾的狐狸,有几个很机智的西部牛仔都栽在他的手里。他诡计多端,眼前的事也是他的一个杰作。 此时,佩泰就在这儿。我闭着眼睛躺在那里,听他和他的部下讲话。那些红种人就在我面前,坐在他的身边。他以轻松愉快的口吻把事情的整个过程说了一遍。我偷偷地睁开眼,观察了他一下。 他给人的第一印象是身材高大。他穿着一件整皮大衣,紧窄处可以看出他身上一块块肌肉的轮廓,像个相扑大师似的。但他是不是很灵活,我却怀疑。他的脸部表情用“残忍”、“狡猾”这两个词来描述再合适不过了。他身边有多件武器,特别引起我注意的是那支托马哈夫克枪。这支枪是用极精良的印第安工艺制成的,插在用人皮装饰的枪套里。他外衣的边饰尽是些密密麻麻的、用人的头发编成的小辫子。他的头冠装饰的是人皮,他的胸前挂的是人皮,他的腰带也全是用人皮制成的,他的两肘和两肩也用人皮装饰,小腿上的绑腿裹的也是人皮。所有这些人皮都是他的战利品。可以看出,他自己对这些装饰感到非常骄傲。我的温内图则完全是另一副样子。相比之下,这个印第安人只是一个活魔鬼。 这个诡计多端的红种人用假装的粗心大意来引诱我们,他派他手下的一名最好的骑手来侦察我们。由于哑巴鱼,我们一路上行程缓慢,这个印第安人追上了我们。当他发现我们的足迹后便在一定的距离外与我们同行,我们却无法看到他。他确认我们在肉水河宿营后,对我们进行了仔细观察。他看着我们蹚过河去,选定宿营地,然后就回去报告给头领。 在约定的地点,佩泰派他的人爬过来观察我们营地的布置。他们接近我们的时候,劳斯在值班,我们其他人都睡了。尽管水很冷,他们还是胜过了河。温内图的马和我的马会发现有人来,它们显得很不安。劳斯太没经验,没去注意。根据那位侦察员的报告,头领知道温内图和我值第二和第三班。他觉得偷袭成功的把握不大,于是决定把我们引开,各个击破。他带着一队人马,对我们好像一无所知那样到了河对岸,让几个会说其他土话的人大声说话,好让我们能听到,但听不出他们是哪个部落的。他相信我和温内图会爬过去窃听他们。因此,他在我们营地的四周布好了岗,放我们出去,不让我们进来。这一定是不会失败的,因为我们在他们的控制下,他们在一瞬间就可以把我们抓起来。 尽管佩泰对计划的成功充满信心,但还是采取了更多措施以防我们中有一人逃脱。他从柯纳那里知道哑巴鱼和劳斯是很容易对付的。他找到一个会结结巴巴说英语的,给他一个命令,让他带着一队人去实施他的这个方案。 事情的发展正如他所设想的那样,只是稍有变动,他没有抓住温内图。当我们在河那边听到乱七八糟的语言产生了怀疑,温内图赶紧让我回来。在这之前,那个结巴着讲英语的红种人带着一队人爬过来,让其他人藏在灌木丛里,自己一个人出现在我们的同伴面前。他那时怎么说的,我当然是后来才知道的。 “小声点,不要讲话!”他轻声地警告说,“我找温内图。” “你是谁?”劳斯问道。 “我是阿帕奇族的一名战将,想告诉我的头领和老铁手一些重要的事情。” “那边是不是都是阿帕奇人?” “不是的,”这个印第安人回答道,“那是些敌人,我正要警告你们要注意他们。因此,你们讲话要轻一点儿,不要让他们听到我们。老铁手和温内图他们到哪里去了?” “到那边窃听去了,一会儿回来。” “我的白人兄弟想不想和我一起跟那两位知名的战神开个玩笑?” “什么玩笑?” “我是老铁手和温内图的崇拜者,他们看到我一定很高兴。我现在藏起来,等他们来了,你们让他俩猜猜看谁来了。” 这个把戏十分拙劣,可那两个过分老实的家伙还真的上了当。他们甚至还帮着那个红种人藏起来。我一个人回来时,他们按那红种人定下的规则扮演着他们的角色,要是温内图回来,也免不了挨这一棒。 我离开温内图后,他很小心地爬行过去,岗哨都没发现他的到来。他没有钻进他们的包围圈,而是沿着外围爬到另一侧去,到那边更容易窥视清楚。他刚到那里,就听到我的呼救声,整个事情一下子发生了变化。 温内图迅速跑到河边,找到他的马,解开缰绳骑上马朝我们营地飞奔而来。那些印第安人只找到了我们三人,没有发现温内图。他们的叫声使温内图很清楚地知道他们在何处,他可以接近到什么位置。然后他把马拴在那里,自己爬过来。印第安人点起火堆,只关注着我们,没有注意到阿帕奇头领。 温内图看到我动也不动地躺在那里,但没看到有血。我的眼睛抬了一抬的动作,没有逃过他的双眼,这给了他很大的安慰。现在把我解救出来,是不可能的,他必须在保证自己安全的情况下,才有可能救我们。因此,他需要枪,他看到他的枪和我的放在一起。 他采取了果断的行动。虽然有几个红种人骑着马去追他,但一会儿就回来了,黑暗的夜幕使他们无法追上他,温内图很幸运地逃脱了。我相信,他现在最迫切的是要来解救我,因此,我不为我们的处境担心,我们现在所需要的正是勇气。 佩泰和坐在他身边的的红种人谈论把我们抓起来的事,他感到特别高兴的是我落到了他的手里,对温内图的逃脱他非常愤怒。因为,我的一声呼叫使所有的人都跳起来赶到河的这边来,这给了温内图偷偷逃走的时间。佩泰由于自己安排得不够细心,没有对部下作好安排,生气得不得了。 我聚精会神地听他们讲话,希望能听到几句他们将怎样处置我们的话。我很幸运,佩泰知道,哑巴鱼和劳斯是两个没有经验的人,因此很肯定地认为他们听不懂他那部落的话。他知道我完全不一样,但看到我还在昏迷状态,肯定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因此,他认为没有必要压低声音,也允许其他的人大声讲话。 我还要提到的一点是,我们口袋里的东西都被掏出来放在头领面前。头领左右坐着几位老将,其中一个怒气冲冲地说,温内图真幸运,拥有三支无与伦比的枪,接着还说: “这些枪要比老铁手的枪珍贵得多。我倒宁可他逃掉,把这些枪弄到手就行了。一会儿我们将怎样来处理这三个被抓起来的人呢?在我们离开这地方之前把他们杀了?” “不。”头领回答道,“我们要留着他们,给乌波萨罗卡的战将们看看。或者,我的兄弟另有想法?” 这些乌鸦族人自称乌波萨罗卡人。 “没有别的想法。”那人回答道,“然后在那里又怎么处理他们呢?” “什么处理也没有。” “什么处理也没有?我们难道带着他们,一直到我们战胜休休努回到自己的部落?” “老铁手这人我们带着,其他两条狗没有用处,让乌鸦族人把他们绑在刑柱上打死得了。” “那乌鸦族人会同意我们把老铁手留下吗?他们可能也想要他呢。” “啊!他们是不能这样做的。” “佩泰,血色印第安人的无畏头领,你想想看,任何俘虏都是生活在这块土地上的部落的俘虏。” “这我知道。但乌鸦族人不能向我要老铁手,因为他们想得到我们的帮助,要是他们向我提出这样的要求,那我就拒绝这种帮助。” “啊!有些规则,即使是最好的朋友和盟友,也必须得遵守。若乌鸦族不向我们要老铁手,对他们来说是一种羞辱。习俗甚至还要求我们将这个白人交给他们,别等他们开口要。我无畏的兄弟不要为我的话生气,我的头上已披着年老的白雪,过了近70个冬夏了。” 一时没人再说话,佩泰低下头,默默不语。然后,他又抬起头说: “我的兄弟说得很对,但很使我不高兴。我必须得要么在这里把他们杀了,要么就交给乌鸦族人。但难道要我放弃绑着老铁手去见他们的荣耀?” “不是这样的。我们把他们交给乌鸦族是有条件的,必须得让他们死在刑柱上。” “啊,这就对了。但一路上要让他们吃点苦头,让他们从我们离开肉水河的第一步起就品尝品尝死的痛苦。” “不!难道佩泰想羞辱自己和他手下的将领?难道要乌鸦族人来责怪我们,说我们所以能打败这几个白人,是因为他们已经没有力量来和我们战斗?”那老将说。 “啊!”头领生气地叫道,“我要让这几个白人挨饿,把刀插在他们的肚子里,又不让他们死。” “佩泰,不要这样干。如果他们饿得渴得已经奄奄一息,他们会说,因为他们太虚弱了,才让人给抓住了。如果我们把他们弄出伤来,让他们饱受痛苦,他们一定会很高兴,对乌鸦族人说,这些伤正是他们无畏精神的证据,是他们与我们进行无畏战斗而留下的。我们的头领佩泰干事应该干得聪明一些。” 第56节 头领虽然可以想怎么干就怎么干,但他也不得不听听这个老将的话,这使得这个残忍的杀人不眨眼的魔王十分生气,他终于愤愤地说: “我兄弟说的话我不喜欢听,但我必须得听。不过我会让他们哇哇地叫救命。” “那我们在刑柱上向他们索命时可以这样做。” “啊,这就对了。让他们死,让他们给我们上演一出好像有成百个白人被绑在刑柱上似的好戏。但我们讲话得轻声一点儿,小心他们会作垂死挣扎。老铁手一会儿就要醒了,他听得懂我们的话,我们不能让他听到我们在说些什么。” 从这一刻起,他们都放低了声音,于是,我一句话也听不到了。他们觉得我昏迷的时间也太长了,头领让人狠狠地揍了我几拳,我装作被揍醒的样子,睁开眼睛,露出一副恐惧的神情。他对着我讥讽地哈哈大笑: “老铁手,睡得还香吧。你知道现在在什么地方吗?” 我一声不响。 “老铁手应去找找你的朋友,阿帕奇头领这条狗。” 我转过头去,左右看看。 “他现在不在这里!”他大笑着说,“这个红种人的叛徒和白种人混在一起,头上吃一颗子弹就倒在水里了。他的尸体正沿着河水往下游漂去,大虾会慢慢地把他消耗掉的,你也会像温内图一样,成为大虾的饲料!” “大虾们会知道无畏战将的味道,那些从背后把对手打翻的胆小鬼,它们是不屑一顾的。” “啊!胆子不要太大,竟敢来污蔑我们。你这条狗,好像不知道你在和谁说话吧?” “嘿!”我鄙夷地笑笑。 “我是佩泰,血色印第安人的无畏头领。” “无畏?嘿!100个人对付3个人,还从背后攻击。” “这只臭鼠!别忘了,你的命在我手里哪!” “在你手里?听着,我的命不是你给我的,因此你也没这个本事把它夺走。你从背后把我打倒,我还没跟你们计较呢。这就是一切。后面的事情怎样,咱们走着瞧吧。” “这是已经定了的,你们今夜得死去。” “啊,真的?” “若你不相信,那死亡会带给你双倍的恐惧,我们已经给你做好了最大的刑柱。” “好吧,我已经作好了准备,开始吧!” “不是现在。你还得回答我几个问题。” “那问吧。” “你们要到哪里去?” “到山里去。” “干什么?” “找金子。” “你们是不是想跟血色印第安人打仗?” “没想打仗,我们也不知道他们现在在什么地方。” “啊!你们到这里来就只为了金子?” “你问问我的同伴!” “他们都是些笨狗,既不会叫也不会咬人。” “是呀,在这里我们好像只有一个人。而你呢,多么英勇,上百个精选出来的战将由佩泰这么一位知名的头领带着,还耍着诡计偷偷地袭击我这个单枪匹马的人。这种事,将在所有的营火旁到处传诵。” “住嘴!我们部落的荣耀已经辉煌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是的,但看起来你们的意图是要减弱这种荣耀,你们只袭击那些束手就擒的人。” “老铁手是我们的敌人。几年前,你曾经把15个战将从一条白人称之为火药河的河边赶走。” “啊!如果因为这件事,你们把我看成是敌人的话,那你们就太令人可怜了。我当时和温内图一起在波特河边宿营,你们来了15个人偷偷地把我们围住,又没勇气让我们看见。凡是这么干的人,都怀有恶意。我们抓住了其中的两人,很友好地对他们说,我们将开枪打死任何在我们周围悄悄活动的每一个人,但我们欢迎任何坦诚地出现在我们面前的人,然后,我们就把他们放了。他们走了,和他们的另外13个同伙一起,我们再也没见到他们。他们心里竟还有一点儿羞耻心。现在我倒要问问你,你为什么要在这里袭击我们?” 这时,他发出哈哈的笑声,讥讽地问道:“你是想让我把你解开放了吗?” “没这么想。”我也笑道,“你们既然把我抓住了,那我也就愿意当一回俘虏吧。” “愿意?啊,啊!你大概是失去理性了吧。” “喔,没有啊。我很喜欢和你在一起呆些时间。因为我很想知道,我要向你告别而你又不想让我离去时你有怎样的一副表情。” 我这种不卑不亢的大胆行为使他发怒了。他跳起来,走到我面前,向我踹了一脚。 “你这条狗,我看透你了,你是怕拷打致死,很想快点死去。因此,你想激我,让我发怒,把你杀了。别以为我笨到干出这样的事来。你会慢慢地慢慢地死去,你会觉得过每分钟就像过一个月似的。现在,我已经跟你说过话了,我什么也不想听了,你把嘴闭起来!” 我也巴不得这样。他坐下来。安静没坚持多久,因为,从那边传来柯纳的声音: “那边名叫老铁手的狗当然不要再让他乱叫了。现在更有必要的是我们要和你说话。你准备什么时候把我们放了?” “今天不会放的。”头领简单并威胁着说。 “我们是自愿受缚的。” “是的,你们那么笨。” “老铁手和温内图去窃听你们,他们认为你们是他们的敌人,那你们就是我们的朋友啦。你不是答应一抓住这几个人便放我们的吗?难道你是在骗我们?” 这时,头领脸上露出凶残的狞笑。他阴险地说:“没有一个白人脑壳里是有脑子的。叫柯纳的白人,你照实回答我,我说什么时候放你们?” 第57节 “把他们抓到了就放我们。”柯纳回答道。 “我说要抓谁?” “温内图、老铁手和另外两个人。” “我把他们抓住了吗?” “抓住啦。” “温内图也抓住啦?” “这个人当然还没抓住。” “啊!那你得放聪明一点儿!阿帕奇头领没抓到,你们就别想松绑。” 这个结论,使柯纳吃了一惊。他沉默了一会儿,喉咙更粗地叫道: “这是阴谋!不是说要诓骗温内图和老铁手爬过来才把我们绑起来的吗?现在,他们爬也爬过来了,我们也可以松绑了。” “那是你的理解,我得按我的理解来办事。温内图也得抓起来,可他跑了,条件还没有完全得到满足呢。” “他逃掉难道是我们的过错?那是你们自己的事!” 这时,头领又跳起来,威胁道:“白虫!你敢指责我们?” “不敢。但我要求你遵守诺言,如果你连这也做不到,那我们就……” “你们就怎么样?”佩泰用发狂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你以为你是一个我干什么都要听你话的人?我才不相信你们的话呢。还要我遵守我的诺言,就是阿帕奇头领没有跑掉,我也不会放你们的。作另外的打算吧,自己去笑话自己吧!” “真见鬼!那时讲得可诚恳了!现在,我们至少知道我们受骗了。” “是的,受骗了!哈哈!”他笑道。 “原来你骗我们给你当差。” “给我?这个差可是你们自己给自己当的,不是给我当的。你们自己要向那几条狗报仇,我只是想利用你们一下。但我是不会被人利用的,不想成为白人的听话的黑奴。我是只熊,虽然很乐意接受别人给的食物,但也要把给食物的人吃掉。” “这太坏呀!”柯纳说话的勇气若用在别的地方倒也是值得的。当然,他现在只是觉得自己受了骗上了当而感到愤愤不平而已。他一心一意地要把我们推进火坑,可忘了保护自己,想不到现在自己也掉进了同一个火坑。我和佩泰讲话可不客气,我是一个真正的男子汉,在这个印第安魔鬼面前,我刚好把自己放在与柯纳相反的位置。 佩泰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威胁性地问道: “怎么啦?你怎么说话的?” “太坏了!”柯纳重复了一遍。 佩泰马上冲到他面前,用脚使劲踢他,边踢边说:“给他上套索,给他上套索,把他勒死!” 他愤怒极了,气得脸都变形了,不停地踢这个没脑子的人,看上去好像要把他的内脏都踢出来似的。柯纳痛得哇哇直叫,身体一会儿弓起来一会儿又放下去,想躲开头领的脚。但这样做是很傻的,他专照他腹上踢。 然后,他们把他翻过去,让他朝下趴着。一个红种人跪在他的脖子上,另两个红种人按住他被绑着的双腿,撕开他的衣服和马甲。另两个红种人,用力把一副套索紧紧地把他套住,然后开始打他。每打一下,他便大叫一声。持续的刑罚使他的叫声成了一片狂喊,继而变成了低沉的呻吟声,最后发出痛苦的一声大叫便再也没声了。 “天哪!他死了。他们把他打死了。”哑巴鱼躺在我旁边叹息道。 自从我们被抓起来后,他还一句话也没讲过,现在他终于开口了。他全身发抖。劳斯悄声地对我说: “那个坏蛋一定把他的骨头踢断了,如果他还能活着的话,也永远是个废人了。” “永远?”我问道,“这个‘永远’在佩泰眼里也不会很长时间,因为柯纳也要上刑柱的。” “您说‘也要’?那我们也是同样的命运。” “是的。但您不要害怕。有这张皮,我们还死不了。” “有这张皮?您这说的是什么意思?” “如果物理学家没说错的话,那么人类的皮肤每七年要脱一次皮。因此,等到我们上刑柱,我们还得要脱好几次皮呢。” “谢天谢地,您还在开玩笑!今天早上还没事呢,晚上就把我们绑上刑柱了。” “那只有你才觉得很奇怪,在这个地方,早晨从来不会知道晚上会变成什么样子。只是你不要丧失勇气!这种不幸之事的结局会比你想象的好得多。” “这是您说的?您在安慰我们两个对这局面负有责任的人吧?” “指责别人,我们也改变不了什么,指责是多余的。当我挨了一棒时,你们不是也已经被掀翻绑起来了吗?” “是的。遗憾的是,我内心的声音告诉我太晚了,我们干下了什么傻事喔!如果您一到我们就告诉您谁藏在这里,那还可能来得及补救,对吗?” “是这样的。我们不要再说这事了。他们要把我们绑到马身上,因此,以后几天将很难熬过去。但不用担心我们的性命,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们,救兵不久便会来的。” “我得老实地承认,我是一点儿主意也没了,因为我虽然可以区分出斜方肌和……” “和二头肌。”我打断他的话说。 “请原谅,我想说的不是二头肌肉,而是大前肌和肩肌,如果您不反对的话。” “我一点儿也不反对。我们得调动所有的肌肉,特别是脑子,来承受这短暂的俘虏生活,想办法成功地脱身出去。” “您真的相信能有救?” “是呀。我不仅相信,我还很坚信呢。首先,我自己一个人就可以脱身;其次,我寄希望于乌鸦族人,我会说服他们,让他们觉得我们才是最好的人;最后,我们还可以依靠温内图,他不会袖手旁观,等着我们被放出来。你是不是打不起精神来了,哑巴鱼?” “没有,我精神很好。”这个可爱的家伙的回答出乎我的意料。 我以为他已经一点儿勇气也没了。 因此,我又问了他一遍:“没有?真的没有?” “我根本就是没有的样子,请不要把我看成是一个没思想没主意的人。他们对柯纳的虐待对我震动很大,尽管这是他罪有应得。对我们的处境,我是一点点恐惧感都没有,我知道我和谁在一起。我,相信你作为一个有经验的西部牛仔一定也有这样的想法。这种想法很简单,任何一个小孩都会想到。” 第58节 “你说的是什么想法?” “我的意思是,这些野蛮人一定是搞错了,我们又没有伤着他们,他们肯定把人搞错了,把我们当成是跟他们有什么过不去的人了。我要跟他们说去,心平气和地给他们讲清楚,可是他们听不懂我的话。你不是会说他们的话吗,我刚才听到过,那你就可以跟他们说,说这是个多大的误会。你想不想去说?” “想。我去试试看。但你不是看到了吗?那头领现在正在气头上,现在还不能跟他说。” “好吧,那等到明天吧!那时,他也许会平静下来,听得进你的令人相信的话。” “看看再说吧。现在的问题是,今天这一晚你怎样才能过得去。” “喔,那没什么,我想,捆我的绳子不是很紧,并且我感到很累,我想,我完全可以美美地睡一觉。”哑巴鱼说。 “那现在就睡吧。我们靠拢一点儿,这样暖和些。” “好的,过来一点儿,要是你冻着了,我会心痛的。” 可怜又可爱的哑巴鱼!这个好心家伙和我想到一起去了,想给别人一点儿温暖。过了不长时间,他睡着了。红种人也累了,佩泰安排好岗哨后,其他人也都钻进了他们的被褥里。两个红种人监视着我们,每两小时换一班,他们和我们坐在一块儿。其他被抓来的人也有两个红种人监视。我倒很喜欢这样把我们与其他被抓起来的人分隔开。我借助还亮着的一点火星看到,柯纳躺在那里动弹不得。至于他是否死了,我不敢相信,因为既然已经决定要把他捆到刑柱上,那就不会提前把他打死,让他逃脱这一命运。 这一夜我很难过,怎么也睡不着。如果只捆着我一个人,我是可以睡好的。可我的那两个同伴也被紧绑着,他们难受得睡不好,让我心里不是滋味,我只得一个一个地安慰他们,让他们放心。 天终于蒙蒙亮了,我一夜没合眼。 红种人起来,解开马去饮水。同时,他们开始吃早餐,都是些干巴巴的冷肉。因为时间紧迫不能去狩猎,只能嚼点干肉条。他们也给我们干肉吃,只是不给我们松绑,而是像喂小孩一样把肉干塞进我们的嘴里。 哑巴鱼一定要我现在跟那头领说说,让他明白是他弄错了。可我还是搜刮出所有可能的理由,说服这位没耐心的朋友,告诉他时间还不够成熟。 确实,柯纳已经无法再坐到马上去了,红种人做了个筏子把他拖到上边。四个红种人拉着它从肉水河到药弓河,再进入伯拉特河,直到这条河与甜水河的交汇处,我们也沿着这条路线走。 在我们起程前,我的马还上演了一段小插曲。 印第安人也不问问,就把我们的好马据为己有,让我们骑他们最差的马,我们骑上去后还把我们捆住。佩泰对我的黑马特别钟情,想专供他自己骑。我的马“闪电”静静地站在那里,佩泰骑了上去。我如果说一句话,马就会很温顺。可是我没说话,马跳了两下就把那位头领掀下来了。他十分光火,感到羞辱,又一次骑上去,刚坐稳还是被掀了下来。他气急败坏,第三次上马,结果,第三次被扔下来。我担心我的马会吃亏,在经过它身边时,用极小的声音嘟囔了一句,我的“闪电”听懂了。 只见“闪电”耳朵向后一竖,威风凛凛。当头领又伸过手去时,它就顶他、撞他。其他的人过来帮他,“闪电”便扬起前蹄驱赶他们,他们连缰绳也拽不住,想尽一切办法,但都无济于事。头领不得不把我从那匹马上解下来,让我换骑我自己的马。 一路上,他们把我与劳斯和哑巴鱼隔开,因为他们怕我们一起商量逃跑的计划。在我的一左一右有两个人,一刻也不放松地监视我,而我一直担心着我那两个同伴的安危。印第安人习惯纵队骑行,直到傍晚时我才又看到他们两人。 整个一天都沿着伯拉特河谷顺流而下,下午我们到了沙溪的入口处。柯纳的筏子和他的那几个监视人已经到了那里。 佩泰觉得筏子在这里正好派上大用场,便决定用它渡河。虽然不很容易,倒也没出什么事。柯纳一路上好像缓过来一些,因为他又骑上了马。 停下来宿营时,我又看到了劳斯和哑巴鱼,但与他们隔得很远,我只能向他们点点头以示安慰。哑巴鱼看上去很憔悴,我很担心他,但没法去照顾他。 这一夜,尽管我双手被绑着,但睡得很香。天一亮就又起程了,跟昨天的队形一样,我与我的同伴依然隔得很远。接下去的两天,都在骑马赶路、安营扎寨、睡觉中度过,劳斯他们总是离我很远,连向他们眨眨眼的机会都没有。 从这时起,一直到下午,几乎都是往西前进。我们走在甜水河和安特罗波山脉之间,几乎到了南岗界,我们才在维劳溪和甜水河汇合的地方歇下脚来。 今天,我还是无法看到我的同伴,我很是为他们担心,特别是哑巴鱼。那山上很冷,到处是雪。登上高峰看到风景,要是在另一种处境里,会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可现在这副样子,叫我有什么雅兴? 我们翻过南岗界,沿着太平溪走下去。 13.在乌鸦族人部落里 已经到了中午,我发现情况有点异样,他们把捆我的绳子又紧了紧,还增加了两个监视的人,这样有六个人监视我。走在我们前面的人马谢铎,宗程朱,后转师王守仁。又转而批评王学,讥宋儒为,我已经看不到了,因此我得出结论,我们快到目的地了。我和六个血色印第安人单独成一队,佩泰带着其他的人赶在我们前面去找乌鸦族人的营地,为这些重要俘虏的到来作准备。 尽管如此,我内心仍然保持着镇静。我们走进一片狭窄的谷地,突然传来了一声枪响。我一下就听出来了,这个声音我太熟悉了。响亮的枪声回荡在这岩壁间,声音几乎扩大了十倍。这是我的那支猎熊枪的声音。这一枪一定是温内图打的黄道周(1585—1646)明末学者。字幼平,号石斋。漳,为了告诉我他就在我后面不远。因为是在乌鸦族人营地附近,经常会有枪声出现,所以他们不太注意。我相信,阿帕奇头领温内图肯定窥视了我们的每一次宿营,就是找不到解救我们的机会。其原因很可能是我和劳斯及哑巴鱼离得太远了,温内图无法把我们三人一起救出来。 我们来到了到处是马蹄印和脚印的地方。这些脚印不是在我们前面的印第安人的脚印,而是乌鸦族人留下的痕迹。他们从四面八方围过来,一看就知道离营地已经很近很近了。我们骑过两座相夹的小山,便看到一片平地,直径大约有一公里。 我感到奇怪的是,在这山上满是雪的高原地带,在这个银色的季节里,在这乌鸦族印第安人不很熟悉的地方,只有一些简陋的小帐篷,并且已经难避风寒了,为什么乌鸦族人要选这么一个季节出来征战。严冬时刻会在今天或明天就裹着暴风雪降临,会阻断他们回到拉拉米山平原的归路。到那时怎么办呢?这些没脑子的人难道一定要去打败休休努族人,然后就在这需要日夜把守的山里过冬?那他们对我们的朋友蛇族头领大名真的是误会了。 这里一点儿秩序也没有,帐篷既不成行也不成列,一切都乱糟糟的,就像草地上田鼠堆起的土丘。我们到达的时候,所有的印第安人都跑出来列队观看我的到来。他们骑着马,佩带着所有的武器,站成两排,我在马上,就从他们中间经过。队列的末尾站着基卡察的头领雅孔皮托帕和其他的乌波萨罗卡头领,佩泰也和他们在一起。我对这些印第安人扫了一眼,估计至少有600人。 他们没有想到,当我骑马经过他们面前时,我的脸上竟没有一点被俘的耻辱感。相反,我坦然地以新奇的眼光盯着他们画满了战争色彩的脸庞,马也迈着优美的舞蹈步子。红种人一动不动地坐在马上,好像木雕一样,一个个都板着脸,但眼神里却有些茫然麻木。没有听到有人说话,也没有听到有人呼叫。我们穿过队列来到头领们面前便停了下来。他们也都骑着马,他们的脸孔肥得闪闪发亮,他们的羽毛头饰一直拖到脑后,从马背上垂下去。 我让我的“闪电”在他们面前停下来,没有对佩泰有任何表示,’只是两眼直直地盯着雅孔皮托帕的眼睛。佩泰以统治者对极低微的下臣说话的语气说道: “老铁手骑马走过这些无畏猛士的队列时脑子里在想什么?” “我在想我们国家的那些威严的帝王们,他们检阅队列时也像我现在一样受到猛士们的欢迎。” “啊!老铁手把自己与那些著名的统治者相提并论,但你的手和脚却被捆绑着。” “我对此感到很骄傲,因为这些绳子没有使我感到耻辱,这些绳子是那个带着上百人也不敢与我进行搏斗,而是从我背后的灌木丛里爬出来偷偷地把我打倒的人的耻辱的象征。” “啊!一个俘虏可以这样讲话吗?”佩泰说。 “一个俘虏?雅孔皮托帕,你是基卡察的头领,请你告诉我,他的这些话说的是谁?” “不知道吗?说的当然是你!”他很吃惊地回答道。 “我,你认为我被抓起来了?” “啊!啊!你的双手被绑在了背后,你的双脚被绑在马肚子下。你说你现在自由吗?” “我很自由呀!” “什么话呀?我在你的额头上看见了你的骄傲,在你的眼神里看到了你的无畏,但你所说的自由,我没有看到。” “我从来就不是基卡察的敌人,我还常常在你们和与苏族部落的争斗中帮助乌波萨罗卡的猛士。尽管他们与你们有亲缘关系,但却是你们的死对头,难道不是这样的吗?” “啊!老铁手巧舌如簧,但说的倒也是实话。” “你说这是实话,那我现在到了你们这里,我当然是个自由的猛士了。” “你是我们盟友的俘虏。”雅孔皮托帕纠正道。 “他是谁呀?我不认识他。” “是佩泰,血色印第安人的头领。” 第59节 “嘿!他说过我是他的俘虏?” “他是这样说的。” “他骗人,我要让他看看我是被俘虏了还是自由的,你们都睁大眼睛看好喽,乌波萨罗卡的猛士们!驾——!” 了解印第安人性格的人都知道,应该怎样来对付他们,给他们一个最深的印象莫过于来个恶作剧,显出你的英雄本色,即使你是他的最大的敌人,他也会喜欢勇敢的对手。是的,我是被绑着的,我的双手被绑在背后,我的双脚在马肚子下用两条绳索捆着,但我熟悉我的马,对我要做的事很有把握。在我背后站着600个印第安人,在我前面,我看到一个破败的营地。头领们站在我与营地之间,他们都不会想到我要做什么。 我的马一听到我的命令,立刻来了精神。我一边用腿紧紧夹住“闪电”,一边喊“驾”,马便一下子冲到了佩泰和其他的头领之间,把他们连他们的马一下子就驱散了。我再一夹马肚,叫了一声“阿帕奇”,马便跳了几跳,带着我穿过人群,冲到了营地第一个帐篷前。这匹骏马冲进了营地。在我背后,开始的几秒钟里,静得一点声音都没有,接着便是一片大喊大叫声,简直无法用语言来表达。我虽然没有看到,但我能猜得到,他们几百人已经乱成一团,谁都想追上我,结果谁也前进不得一步,真的成了一场乱仗,人仰马翻,帐篷被弄破了,或干脆被掀翻了,衣服散片和飘荡的羽毛饰物等满地都是。一句话,一个被称为俘虏的人竟能把整个营地闹成这副样子,这是谁也没想到的。 对我来说,两手还绑着呢,要骑在快马上穿越那些帐篷,可不是一件轻松的事。但,借助我的“闪电”,我成功了。它很懂得我的每个意图。它冲过最后一个帐篷穿过一小片树林,再前面是一长片空旷的草地,呈圆形向左伸展着,这正合我意。我们又快速向前奔去。我们冲进了乱石坡,上面还长满了藤,我对马说了几句友好鼓励的话,它终于小心地越了过去。这时左边又是一片树林,还好,树与树之间的间隔还大。我们一直往前去,一直到我估计我们沿着营地走了半圈。我到了林边,望见右边就是我们来时经过的两座山峰,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左边延伸着那片营地,可是一个人也看不到,所有的人都追我去了。我沿着帐篷飞快地骑回到原来的出发点。 “闪电”静静地站在那里,好像它从未离开过一样。它使劲地甩了几下头,似乎表示对刚才发生的事很感兴趣。 它真是太优秀了,我多么想拍拍它或摸摸它,以表示我对它的赞许,但我的手被捆着,我只能用语言来夸奖它,它听懂了我的话。 现在,我听到我刚才出来的那边树林里传来了喊声,就看到一个个骑手从树林里出来。他们追踪着我的足迹,又返回到营地。他们看到我站在那里,都惊呆了。后边的骑手像败兵一样,陆陆续续朝我这里聚过来。 先赶到的不知怎样来对待我,他们觉得最好是闭上嘴什么话也不说,但把我团团围住,以免我再次冲出去。这个包围圈越来越紧,越来越密。他们把我包围得这样紧密,我只得开口说话了。 “乌波萨罗卡的子孙们难道是些从月亮上被遗弃下来的麻蝇吗?或者是600人也看不住一个骑手的猛士们?若你们不是害虫,那就给老铁手让个位置出来!” 这话马上起作用了,包围圈放大了好多,他们的头领也趁机钻了进来。佩泰用狡黠的目光盯着我看,一句话也不说。雅孔皮托帕在我面前勒住他那还喘着粗气的马,用很惊奇的眼神对我的马望了又望,好像此刻竟比它的骑手还重要得多。 “怎么样,我有没有证明我是自由的,只要我愿意?”我问道。 他没有马上回答我,而是转身去跟佩泰说了一句话:“佩泰,血色印第安人的头领,你现在是在乌波萨罗卡的营地里。你曾告诉我你来的时候要把老铁手带来,把他作为俘虏交给我们,现在,你还想这样做吗?” “是的。”佩泰回答道。他用自己的想法来想别人,以为乌波萨罗卡头领对我的恶作剧很恼火,现在要加倍地来惩罚我。因此,他还补充说道:“你们把头领和老将召集起来开会决定对他的处刑。” 这时,雅孔皮托帕转过身来对我说:“是的,老铁手已经证明他可以自由,如果他愿意,我们是抓不住他的,因为他的马只有阿帕奇头领温内图的马才能追得上。绑他的绳子对他来说也不是个障碍,因为像他这样一个猛士知道,如果没人去阻止他的话,怎样把它解下来。老铁手,你听到了吗?你已经交给我们了。” “老铁手不要生气,你听我说。”雅孔皮托帕接着说,“你是被100个敌人抓起来送到我们这里来的。到了这里,你看到了600个猛士。你的眼睛很坦诚,你说的是真话,你犹如一头熊一样有力,你像盛开的花一样鲜明,不会把自己的花蕊藏起来,你很聪明,没有一个白人能比过你。你不能要求我给你我所不能给的东西。你已经显示了你大胆的骑术,让聚集在这里的猛士们很是吃惊。你能自己把自己救出去,但你知道乌波萨罗卡的后代崇拜勇士,知道怎样把正直与阴谋区别开来。你信任我们,我也不会让你失望。你听着,我们将开会决定你的事。在这之前,你还得被绑着,让人监视着。但如果你许诺你不随便离开营地,不做任何我所不允许的事,那我马上就让人给你松绑,你可以住在我指定的帐篷里。” 这倒完全出乎我所预料。我毫不犹豫地说道: “雅孔皮托帕,基卡察的伟大头领,你是个非常无畏的战神,是你部落的智慧之父和所有争执人的正义的判定人。能到你的营地来做客,我感到很高兴。但你得回答我几个问题!” “老铁手,请你问吧!” “你给我松了绑,我可以和我的那两位一起遭背后袭击的年轻朋友说话吗?” “可以。” “在开会的时候,是不是一定要把我再捆起来?” “是的。” “那在你们开完会后,你刚才的话就可以不算数了?” “不算数了。” “那好,我许诺,在你们作出决定之前,我不离开营地,不干任何你不允许的事,我也同意在开会时把我绑起来,其他的我就不答应了。如果头领和老将们决定不给我和我的两个白人朋友以自由,不还给我们所有被虏走的物件,那我会拼命将我和他们两个解救出来,并且从此以后我就再也不会去保护任何一个乌波萨罗卡人了,如果谁挡着我的道逼着我这样干的话,我就把谁杀了,我说完了。” “老铁手说话像个男子汉,”那头领答道,“正是这种威胁让我们感到你刚才的许诺是真实的,你一点儿也不掩饰。你应该松绑!” 他下马来亲手给我松绑。这时,佩泰却赶过来叫道: “你为什么也不问我一下,我,一个血色印第安人的头领?这个白人是我们部落的死敌,我把他交给你们是让他成为你们的俘虏,而你现在却要把他放了?” “我的兄弟佩泰,不要瞎生气。”雅孔皮托帕回答道,“你有你的想法,我有我的想法。只不过你把老扶手的双手绑住了,可我呢,虽然没有绳子,可他的话却把我给绑住了。到开会那天,我们再用绳子把他绑起来吧。” “你可要说到做到。” “我会说到做到的。” “啊!那责任全落在你身上了!” 基卡察的头领给我松了绑,我便从马上下来。眼见这个样子,佩泰真是受不了,他握紧双拳,威胁地举在头上。 “如果这条狗有胆量在营地里碰到我,我就一枪把他打死。” 我看也不看他一眼,走到雅孔皮托帕面前,向他伸过手去。 “基卡察族的头领有没有听说过这只手?” “听说过,”他证实道,“这只手可以一巴掌打死一个最强大的猛士。” “你听说的都是实话。他们把我的武器全都拿走了,可这个拳头,他们拿不走。所有乌波萨罗卡的无畏将士们,你们听好喽,我现在听到有人在说‘狗’这个字眼,还用‘一枪打死’来威胁我。倘若我再次从这张嘴巴里听到这个字或类似的话,这张嘴就别想在这一生中再张开了。若没有基卡察头领的允许,这个人举起他的枪对准我的话,那他在这一生中就是最后一次举起他的枪了。我若打他一下,他就会像木头一样倒在地上,并永远地躺在那里。我的话说完了!” 四周没人敢说话,一时变得很安静很安静,佩泰却突然讥讽地大笑起来,说: “你是说我害怕你的手?你若把它举起来,我就现在让马把你踩在地上!” 他的这一威胁是真的。为了施展淫威,他把马缰绳一勒,向着我冲过来,我几乎没有时间往边上闪开。一眨眼,我的食指和中指插进了马的鼻孔,两指插得很深。我还紧紧地抠住,并迅速地往边上一跃,站在了马脖子旁,马头被迫往后仰去。这时,我用另一只手抓住马鬃向后一加力,马的后半身就倒在地上了,接着,前身也倒在了地上。那个血色印第安人被甩出马鞍,头上吃了我一拳,躺在那里动弹不得。他的马吃力地站起来,吓得全身发抖,喘着粗气站在他身边。 “啊!啊!”四周响起了那些惊呆了的红种人的呼喊声。 “啊!啊!”雅孔皮托帕也在叫,“他死了?” “没有,因为他只想用马踩我,结果他自己躺在了那里。他会醒过来的。如果他说了污辱我的话或用手去抓枪,那他就死定了。我说到做到。” “啊!一匹马就这样给甩倒了,这还从来没见过!” “嘿!这很容易,主要靠技巧,不是靠力气。如果你想学,我就教你。” “这我一定得学。呀,这些猛士在这里想干什么?”他看到那些血色印第安人的猛士冲过来威胁我,便冲着他们问道。 “他对我们的头领佩泰动了手,这要用血来偿还,他必须得死!”那位在肉水河边坐在头领身边的老将叫道。 第60节 “往后退!”基卡察头领命令道,“老铁手受我和我的猛士们的保护。你们想逼着我动武?或者想找死?你们的头领没告诉你们,在这片营地上,只有我一个人有权下命令?” “我们不能住在乌波萨罗卡的营地里,我们要自己建一个营地,我们只能听从一个头领的命令。”佩泰的那个老将喊道。 “我的兄弟说得很对,”雅孔皮托帕回答道,“一块营地容不得两个都想有命令权的头领,你们自己去建一个吧!” 这只老狐狸没有想到这一招,在肉水河边,他赞成把我们交给乌鸦族人,这实在是不应该。他原以为,尽管他们把我们交出去了,我们的命还捏在他们手里,还是他的头领说了算。可现在,情况反倒变得对我有利,他便想用另建一个营地的方法相威胁,想对基卡察头领形成压力,让他们来与我作对。可这位头领不买他的账,同时火气变得更大。这个老将气得不知所措,便又威胁道: “如果我们的头领不和乌波萨罗卡的猛士们住在一起,那他也不和他们一起去和休休努族人打仗了。” 这时,基卡察头领的脸色很难看,他压抑着心中的怒气。 “我的兄弟,你是说你自己,还是说佩泰?”雅孔皮托帕冷冷地问道。 “我说的是他和我,说的是我们所有的猛士。” “他想在这里下命令,但又不能,便想拒绝帮助我们?” “是的,你会失去我们这百号无畏的猛士,并且就为了这么一个白人,他一直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敌人。我们不会从大老远的地方赶到这里,没有打仗也没有战利品就骑马回家去的,那就可以预料,我们的头领会作出什么样的决定。” “什么样的决定?” “他会离开你们,把我们带到休休努族人那里,帮他们来打你们。” “啊!血色印第安人的猛士,请你回答我几个问题!我们为什么要把战斧挖出来去打休休努族人?” 他现在称这位老猛士不再用“我的兄弟”,而是用“血色印第安人的猛士”,心中的怒气看来马上就要爆发出来。那位老将回答道: “因为休休努族人杀死了六个乌波萨罗卡人。” “我是怎么知道这事的?” “是我告诉你的,我当时正在那里,看到他们干的。但我阻止不了他们,因为我离他们太远了。” “就是说,是你的嘴说出话让我们拉出来去惩罚休休努族人的,是你的嘴说休休努族人杀了人,并答应帮助我们去打休休努族人的,是你的嘴向我承诺,这些能干的人都听我的指挥。现在,你们的佩泰来了,便想让我来听他指使。因为我现在不愿听从他,你便威胁说,要帮助我们的、被你说得糟糕透了的敌人来打我们?” “这都是为了你从我们手里接过去的这个白人。” “嘿!如果你的头领现在站在你的位置上,从他嘴里说出你的话,那我就不是用嘴来回答,而是要用斧头来回答了。因为你不是头领,我就给你个回答,只对你一个人。你听着:如果你为了这个白人猛士想走人,那就走吧!老铁手的头和臂要比你那100个印第安人的头和臂珍贵得多了。这是我对你说的,不是对他说的,你若要告诉他,你就告诉他吧。拉着队伍走吧。如果你们想在我们附近安营,随你们便吧。但对老铁手怎么处理,那得开会决定。佩泰可以参加会议,但只能他一个人参加。我的猛士都在这里,他们会只让佩泰一人进入我们的营地,其他人一律不得入内。我的话完了。” 他转过身对我招招手,我拉住“闪电”的缰绳,跟在这个基卡察人后面。当然,我不喜欢他好像把我当成不懂事的小孩一样。 他把我带到营地的中心,那里有一个帐篷,比其他的都大。入口处竖着两杆用羽毛装饰的矛,一看就知道这是他的帐篷。我挂了我的马,跟他进去。 里面的设施极其简陋,地上只铺着一张盖篷。这就是所有的陈设。 “老铁手,请先在这里坐下,我叫人给你搭个帐篷。”他说完话走了。 “老铁手”!如果我能让他用“我的兄弟”来称呼我,而不是用这样一个名字,那该多好啊!劳斯、哑巴鱼,还有柯纳及他的伙伴,他们现在在何处呢?希勒也在这里吗?我特别关心的是希勒是不是也在这里。希勒不是杀人凶手,如果希勒也参与了杀害那六个乌鸦族人的事,那他也是出于必要防卫。如果他现在也在这营地里,我一定要把他救出来,随他们在会议上对我作出什么样的决议。但眼下,我当然什么也不能干,只能耐着性子。我心情非常平静,我已掌握了主动。雅孔皮托帕不是表达了这么一个意思吗,对我的态度优先于对那100个血色印第安人的态度。 过了一会儿,他带着两个红种人回到帐篷里。那两个人放下几个长长的、用被褥做成的包裹就走了。雅孔皮托怕坐到我面前,用毫不掩饰的目光对着我看了很长时间,他好像期待着我先说话,但我一直不开口,他终于开口问道: “老铁手,你有没有与温内图在一起过?” “在一起过。”我回答。 “他在什么地方与你分的手?” “这我就用不着告诉无畏的基卡察头领了。因为你一定从那几个血色印第安人和他们的俘虏那里知道了。” “啊!老铁手说得很对。那么,阿帕奇头领现在何处?” “要是我知道,我会告诉你的,因为我是你的俘虏。” “这倒不是。他会尽一切力量来解救你吗?” “嘿!我才不需要他的帮助呢,也许你需要他的帮助?” “啊?我?” “是呀。” “老铁手,你从来不说你无法证明的话,我倒愿意听听你这样说的理由。” “理由很简单,你想去打休休努族人,带着600个人,那100个血色印第安人你现在已经信不过了,但休休努可以纠集上千个猛士。” “他们已经聚在一起了?休休努族人知道我们来了?知道我们在什么地方?” “你的意思是他们不会派侦察员来?” “派侦察员?只有他们知道将面临战事时才会派。” “那休休努族人对此一点也不知道?你真的以为,这600号人穿越这些山林不会被人发现?早在一个月前,在离这里很远的白人城市里就已经在流传乌鸦族人要与蛇族人开战的消息了。城市里的白人都知道了,难道蛇族人就不会知道?” “啊!”他心里一颤,叫道。 “老铁手,你很勇敢,但我得提醒你,你知道,我们为什么要把战斧挖出来去打休休努的吗?” 我没有直接说出来,而是拐了个弯说: “我还没有碰到休休努族人,也许你能告诉我。” “这些狗把我们的六位猛士打死了。” “这是真的吗?” “真的。你刚才不是听到血色印第安的那位老将说了?他亲眼看见的。” “其他还有谁看见?” 第61节 “除了他就没人看见了,还有他手下的几个人。” “他是个可以信得过的人吗?” “我为什么要怀疑他的话?” “任何一种怀疑都有多种理由。我有一种感觉,这位老将不是那种可以信得过的人。他这种人把自己干的事情推到别人身上也不是不可能的。你对此想过吗?” “这没有必要。我的六位猛士出去想取些皮货来,这些皮货是我们猎得的,并藏在不同的地方。但我们后来先是找到了他们的尸体,然后在休休努族人那里看到了皮货。这证据还不足吗?” “有几个休休努族人?” “四个,他们都已惨死在刑柱上。” “他们一共四个人?” “不,还有一个白人。” “这个白人是不是叫纳纳伯?” “啊!老铁手认识他?” “是的,我知道的还不止这些。” “你还知道什么?” “你们在休休努人那里看到的这些皮货是他们的,或者说是纳纳伯的。这些皮货是他从他们手里买下的,并不是从你那六个被杀害的猛士手里夺来的。” “啊!”他又叫了起来。 我继续说道:“很可能你的猛士不是被休休努族人打死的,也不是被纳纳伯杀死的。” “老铁手说得太玄乎了。” “你有没有给纳纳伯的女人写过一封信?” “写过。这你也知道?” “你在信中说,他们若在四个月内送来像一年天数这么多的枪支,你就放了他?” “是这样的。是谁告诉老铁手的?” “他的妻子。我读过你的信,因此到这里来和你谈谈枪的事。” “那你是这位女人派来的?” “是的。” “啊!啊!他们把你当俘虏送到这里,谁还往这上面想。我很想听听老铁手对于我要枪的事有什么可说的。” 他充满期待地盯着我看,我则露出最友好的微笑说道: “我确实相信,你很想知道我将告诉你什么。但我还得请你有点耐心。” “为什么?” “如果要赎回一个俘虏,首先得要搞清楚把他抓起来是该还是不该,你得允许我对这事进行调查。” “为什么?”他怀疑地问道。 “并要与纳纳伯谈一谈。” “还有什么?” “特别是要记住我现在对你说的话:要是我来支付这些枪的钱,我也只是仅——此——一——次——而——已。” 最后的六个字,我说得很重,他听懂了我话里的意思,但还问道: “老铁手,你的话是什么意思?” “我只是在你们把俘虏交给我时,我才付枪钱。” “老铁手的意思是我在骗你?” “骗我倒没有。但纳纳伯他们还有六个白人,他们到哪里去了?” “我不知道。” “好吧。只要我提到枪的事,那我总是要承担责任,我说话算话。我已经说过,事情的真相还没有得到证实,还得要调查。现在言归正传吧,一个使者应被当成一个自由人来对待,可我现在还是一个被押的人。在我没得到自由前,我就不跟你谈枪的事了。” “啊!”他惊讶地叫出声来,我获得的胜利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当然。”我继续说道,“如果会议决定不给我自由,那枪的事也就用不着说了。” 雅孔皮托帕尽力掩饰着自己尴尬的表情,赶紧转了一个话题:“老铁手不要埋怨,我已经给你松了绑了。我虽然无法确定会议能作出什么样的决定,但我还得说明,我是把你看成血色印第安人的俘虏。” 他解开一个包裹,包里是我、哑巴鱼、劳斯、雪伯特、柯纳、爱格利和老拉赫纳身上所带的物品、枪及其他武器。 “他们把被押的人交给了我们,在会议决定前我先把你们的财产还给你们。”头领宣布道,“老铁手,你把你的东西拿走吧,等决定出来再看能否让你拥有这些东西。” 我不用他再说一遍,很高兴地拿回我的东西,而且相信我们要离开这里不是一件难事。我把我的东西挂在腰带上、放到口袋里后,说: “雅孔皮托帕,基卡察的无畏的头领,你给了我这样的信任,不久就会得到回报的。如果你给我搭建的帐篷能容纳得下三个人,那我对你更加感谢。” “为什么三个人?” “有两个年轻人,他们和我一起被抓起来了。他们对野蛮西部一点儿也不了解,有一个生着病,很虚弱,可能活到开会那天都很困难。此外,我也为他们许诺,在你们开会前,他们也和我一样不离开营地。他们是我的朋友。” “我看到他们了,想跟他们说话,可他们像没了翅膀的鸟。既然他们和你是一起的,那我把你们隔开就没什么意思了。他们真不懂事。” 第62节 “是不懂事。把他们和其他几个白人俘虏押在一起了?” “没有。血色印第安人的头领把他们分开了,因此我也把他们分开了。” “雅孔皮托帕,你能满足我的请求吗?” “可以。老铁手,你跟我来,我带你去找那两个人。” 我们走出帐篷,外边很热闹。红种人看到我现在又有了刀和枪,脸上不禁流露出惊讶的表情。我们经过正在为我搭帐篷的地方,帐篷快搭好了,很大,完全容得下我和我的两位同伴。他们现在被关在附近的一个帐篷里。头领走了一段路便停下来,他给我指了指那帐篷,说: “老铁手,你会遵守你的诺言,也不会干没经过我同意的事,我相信你。如果你要找我,随时都能找到我。” 他对在“监狱”门前站岗的红种人招了招手,那个站岗的人便离开了,我毫无阻拦地走了进去。 劳斯和哑巴鱼被绑着躺在地上。光从缝隙透进来,我看见劳斯无精打采的,从肉水河到这里的几天跋涉,把他整得够呛。当我把目光投在哑巴鱼身上时,我心里一阵悲哀,他已经瘦得只剩一副骨架,我发现他干咬得厉害,原来他的肺病加重了。 “萨普!”他朝着我毫无气力地叫了一声。 我在他身边跪下,把他的绳子解开。他抓住我的两只手,亲切地盯着我的眼睛,脸上露出快乐的微笑,他所能做的也就这些了。劳斯的绳子也被我解开了。 “谢天谢地,您终于来了!”劳斯说。 “这几天,我们真是终生难忘。这一路的骑马,一路的艰难,这样的乏力,这样的饥饿……” “什么?饥饿?” “是呀。从前天起,我们什么东西都没吃过。” “那我真该把他们送上刑柱。等着,你们马上就有吃的。” 我跑出去,只说了一句话就得到了我要的东西。我回到帐篷里,他们便狼吞虎咽地吃起来。看着他们吃东西,我心里真是高兴。劳斯一边吃一边给我讲他们所受的苦,然后他要我说说我所经历的。哑巴鱼现在感到好了些,又想起原来一直想解释的话。他问道: “是不是,现在不是证明这一切全是误解吗?” “是的。”我为了照顾他的情绪,这样回答道。 “你倒给我想想,我们现在落在印第安人手里,这是极不应该的,原始部落是不知道漫不经心或没脑子这类词的。我们现在自由了吗?” “快了!最老猛士会议将作出决定。你们现在什么也不用怕,因为肯定要放我们的,只是个形式而已。我到这里来,是要你们到我的帐篷去,我们住在一起,从你们身上搜出的武器和其他东西都在那里。你们应该相信,苦难已经结束了。” 我给他们讲好听的,是为了鼓起他们的勇气;让他们害怕的话,我暂时不说。他们吃完后哑巴鱼说,他现在又像以前一样很有力气了。我们走到刚为我建好的帐篷前,我去取回了他们两人的东西,只是没有要到他们两人的马,即劳斯的棕色马和柯纳的栗色马。据我所知,佩泰没有把马交出来。我想等一等再说,我是不会让它们落到敌人手里的。 天黑下来时,我们在帐篷外点起了火堆,并坐在火堆旁,没有一个红种人敢来打扰我们,只有雅孔皮托帕头领过来问我们还有什么愿望没有。我请他允许我去窃听一下其他几个白人在说些什么。他有些奇怪,问我为什么,我回答道: “他们是所有善良的红种人和白种人的敌人,他们经常偷窃杀人,他们有胆量去干最大的犯罪活动。也许他们现在正在商量有什么办法从你们这里逃走呢。如果我听到什么,会马上来告诉你。” “好吧,等只剩下哨位火堆时,老铁手,你可以去试试看能窃听到些什么。” 我耐心地等着这个时刻的到来。许多火堆熄灭了,在营地的周围只剩下几个火堆还亮着,四周都黑了下来。我悄地走到柯纳、雪伯特、爱格利和老拉赫纳呆的帐篷旁。有一个红种人坐在帐篷前站岗,因为已经通知过他,所以他不来阻止我。那些在押的人不会因为有岗哨而不说话,因为岗哨不懂英语。我在黑暗中发现帐篷下面有个洞,刚好能让我把头伸进去。 他们没睡,都被绑着躺在那里,有人在聊天,但只是偶尔说句话,跟我一点儿关系也没有。我在那里趴了约一小时,没有得到什么重要的情报。柯纳被绑得哼哼着喊痛,牧师因鼻烟被搜走,烟瘾发作正来回折腾。我刚想退出来,听见老拉赫纳说话了: “我真说不出我是多么的生气,竟到这步田地。否则一切都计划得很周密。那个年轻的傻小子,自称是我的内侄,眼看就要完蛋了,我们没法儿逼着他到深水里去找金子了。那活儿连魔鬼都吃不消。他死了倒没什么可惜的,所以我才把他带来。现在如果我们找到金子的话,就要用机械去挖了。真见鬼!但愿我们能成功地逃……” “嘘,不要说话。”爱格利打断他的话,“这样的事情只能悄悄说,因为外面那个红种人无赖也许能听懂一句半句的,那我们就糟了。大家先试试看能不能在这个恶劣的窝里睡一会儿吧。” 现在变得一点儿声音也没有了,我退了出来。 看来,拉赫纳从柯纳和雪伯特那里知道了要潜水下去,但这个老家伙一点儿人性都没有,竟把哑巴鱼带来派这个用场。我告诉基米察头领,被押的人确实在想法子逃出去,其他的我都没听到。因为我对那些血色印第安人不怎么放心,便请头领让他的岗哨在夜间多注意他们的动静。他不仅答应了我,而且还要我陪着他在营地巡游一番,亲自给岗哨下达这一命令。 血色印第安人在营地东面不远处用阔树叶搭起了他们的宿营帐篷。我们先往东走,给还没睡的基卡察岗哨下达指示,然后来到北边。 在离最后一个帐篷的不远处流淌着一条小溪,乌波萨罗卡人就在这条小溪里取水用。这时,远处只有一个火堆还亮着,四周一片漆黑。突然我听到从小溪那边传来轻微的劈啪劈啪的声音。我站住,仔细地听着。又传来一阵劈啪声,但只有我的耳朵才听得到。因为声音很轻,头领根本就没注意到。我知道:温内图来了,这是我们约定的一种暗号。 我不能到他那里去,至少不能一个人过去,因为我已经答应雅孔皮托帕,没有他的允许不离开营地。那我是不是把温内图叫到这里来呢?我犹豫着,头领很惊讶地问我为什么站着不走,只见阿帕奇头领像从地里钻出来似的突然出现在我们面前。 “啊!”基卡察头领吓了一跳。 我用手扶住他的胳膊,安慰他说: “基卡察头领,你不用怕。你今天保护了我,现在我也会保护你的。这就是温内图,阿帕奇的著名头领。” “啊,啊,温内图……” “轻一点儿。我们听听温内图有什么要告诉我们的。然后我们就回去。我再重复一遍,你不用害怕,因为我已经告诉阿帕奇头领,我在你这里很满意。” “我的兄弟老铁手说得对,我不会伤害基卡察头领的一根头发。”温内图压低声音证实道,“我在营地附近窃听,一切我都知道了。我想问一下,我的兄弟是不是许诺没有他的允许不离开营地?” “是的。”我回答道。 “他既然许了诺,那他就会遵守他的诺言。劳斯和哑巴鱼这两个白种人也包括在内?”温内图问雅孔皮托帕。 “是的。” “你的‘闪电’在你身边吗?”他问我。 “是的。” “血色印第安人头领佩泰有没有放弃要你的命?” “没有。” “啊!你对我有什么要求和愿望吗?” “没有。因为你知道怎么做,用不着我说出来。”我眨眨眼笑着说。 “那我现在要问基卡察头领了,乌波萨罗卡的猛士们把战斧挖出来,是因为你们有六个人被休休努族人打死了,是这样的吗?” “是的。”雅孔皮托帕回答道。他因阿帕奇头领的突然出现直到现在还回不过神来。 第63节 “这是在什么地方发生的?” “在从北流入甜水河的萨尔勃湾。” “你是怎么知道的?” “是血色印第安人的一位老将亲眼所见并告诉我的。他的名字叫‘长枪’” “这个老头撒谎,温内图知道得更详细。在说成是凶手的休休努族人中是不是有一个名叫纳纳伯的白人?” “是的。” “这个纳纳伯是不是还被扣押着?” “是的。” “那我就告诉你整个事情的经过吧。纳纳伯在休休努族人那里买了皮货,运到了伯拉特河。他带着六个白人,把皮货打成包,这样好驮着走。休休努族细心的头领大名给了他们四个猛士,这四个人的任务是帮助他们和保护他们。他们走到甜水河,一直到萨尔勃湾的交汇处。在那里,他们停下来准备到拉特勒斯内克山脉。纳纳伯和四个猛士带着驮行李的马走在前面,另六个白人在原地,去抓做晚餐的鱼,然后再去追赶他们的同伴。这时,他们遭到一群正在那一带打猎的血色印第安人的袭击和杀害。他们杀完人,把死者身上的东西洗劫一空,便循着足迹去追赶前面的马队。这时,正好有六个乌波萨罗卡人从甜水河上乘着筏子漂下来,筏子上装着皮货。他们下筏子时,被人开枪打死了,那个叫‘长枪’的就是这群杀人凶手的头目。是他让他部下的人坐上乌波萨罗卡人的筏子,把皮货运到赛尔诺勒平原,当时血色印第安人就住在那里。他自己和几个猛士继续打猎。他没注意那条河,没有看见还有乌波萨罗卡人走过。这些鸟波萨罗卡人看到河边躺着被杀害的兄弟,便把他抓住了。他很聪明,说这是休休努族人干的,说他们已经和纳纳伯一起逃走了。他说他看到他们杀人,但无法去救被杀的人,因为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乌波萨罗卡人相信了他的话,把他和他手下的人都放了,并认他们做盟友,去追赶休休努族人。于是,他们就抓了这些人送到你这里。那几个休休努族人无缘无故地死在了刑柱上,他们还想要纳纳伯的命。” “啊,啊!”基卡察的这位头领叫道,“照阿帕奇头领温内图说来,那些被我们称为盟友的血色印第安人才是肇事者了?” “正是这样。还有更糟糕的呢!你对休休努族宣了战,因为你以为他们把你的人杀了,可现在他们要向你报仇了,因为你把他们无畏的猛士处死在刑柱上。” “啊!温内图,您能证明您讲的都是真的吗?” “我从来不说谎。我可以就这事向你保证,因为这事太重要了。血色印第安人与你结了盟,他们的目的是想从休休努族人那里获得大量的战利品。尽管他们知道他们自己才是罪犯,休休努族人是无辜的,可他们还要这样干。他们到你这里来,半路上抓了我的兄弟老铁手,我一直跟在后面,想把他救出来。我悄悄地接近他们,听他们说些什么。我听到他们的头领佩泰在和他的老将‘长枪’议论这件杀人的事,他们还嘲笑你,说你根本不知道内幕,被蒙在鼓里,还把仇恨集中在休休努族人身上。他们就是想借刀杀人。我知道了出事的地点,便去实地察看了一遍。当血色印第安人慢慢地往前骑的时候,我便赶着马朝萨尔勃湾疾驰而去,我找到了那地方。六个被打死的白人尸体还露天躺在那里,正被老鹰撕噬着。为什么你们不去看看那些尸体?它们会告诉你们,血色印第安人才是杀人凶手,不是休休努族人,因为他们的白人同伴也被杀害了。” “啊!那些尸体还在吗?” “还在。所以我今天要到你这里来。你举起战斧要去打休休努族人,而休休努族人却要向你要回被你无故处死在刑柱上的四个猛士。而我呢,是所有红种人的朋友和兄弟,我希望大家友好相处。明天早上你派个可靠的使者到萨尔勃湾!如果他回来告诉你在那里确实看到了白人尸体,那就是证据,证明休休努族人是无辜的,事情是血色印第安人干的。” “啊,啊,是要这样做。” “对,要这样做。我已经把事情的真相告诉你了。” “阿帕奇头领温内图,在我的使者回来前,你还想干点什么?” “这我不能告诉你。为了让你认识到我是正直的,我可以告诉你一点,我骑马到休休努族人那里去,把他们叫来。你如果承认他们是无辜的,并向他们的四个死者进行赔偿,那我会请求他们原谅你。如果你不这样做,他们会派成百上千人来袭击你们。当然,无论怎样,血色印第安人都将受到正义的惩罚。阿帕奇头领的话说完了。” 话音刚落,他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基卡察头领站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呆呆地望着温内图驰马而去的方向一动不动。事情的真象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过了一会儿,他才慢慢地转过身来问我:“老铁手对此有什么说的?” “温内图的话从来是不用怀疑的。” “啊!那这些杀人凶手不都在我的营地里吗?” “正是。” “要不要提前惩罚他们,还是等我的使者回来?” “那要看他们有没有产生怀疑,有没有在采取防备措施?” “这么说,我还得友好地对待他们?” “友好而严肃,小心谨慎。” “如果佩泰现在要你死,怎么办?” “那你就召集会议。” “他是很想快点处死你的。” “如果你和你的猛士说话方式得当的话,那他们只得按照你的意思作出决定。” “啊!我很担心呀。要是你出了什么差错,温内图一定会跟我算账的。” “虽然是这样,但你不用担心,因为我知道血色印第安人拿我没办法。” “我得赶紧把我最年长的猛士们叫到一起,告诉他们阿帕奇头领来过这里了,告诉他们我所听到的一切。” “去做吧,但不要让血色印第安人发现了。” 回到营地,我们分了手。我一走进帐篷,我的两个朋友就着急地问我到哪儿去了这么长时间。我告诉他们我见到了温内图,他们知道就要得救了,又惊讶又高兴。我把温内图的话给他们重述了一遍。我一说完,哑巴鱼就开口说道: “我说的还是对的。” “你有什么对的?”我问道。 “这很简单。血色印第安人是杀人凶手,但别人都以为休休努族人是凶手。” “那又怎么样呢?” “怎么样,那你还用得着问。这已经没什么好问的了,这不就是有几个漫不经心的家伙在这里游来荡去,也不动动脑子,把事情搞混到这个地步。” “噢,是这样。这次是印第安人漫不经心。是啊,可爱的哑巴鱼,你是说他们从来不会漫不经心?” “是的。但现在看起来,他们已经受到了人类文明的吸引。人类文明是造成这种混乱的根本根源。你是我所认识的最有教养的人,可你当时把我的旅行证件搞乱到什么程度!你把他藏在靴子里。这不是很可笑吗!你还记得吗?” “是呀,真遗憾。” “那蛇族和乌鸦族就不会再打了吧?”劳斯很想知道。 “也许不会了。” “谢天谢地。我真不喜欢看到流血,尽管我带着药和绷带,我内心的声音告诉我,我根本就用不着这些东西了。” “这现在还说不准。如果我也有个内心的声音,那它会告诉我,您甚至马上就会有机会来显示您的医术和外科本领。” “给谁?” 第64节 “给佩泰或我,或者我们两个一起。” “为什么?” “有可能我们中的一人,也有可能两人都受伤或被杀死。” “这又为什么呢?” “两人决斗呗。” “你说什么呀?在这高原上还有决斗?” “有呀。” “您想要和他决一死战?” “我虽然不认为肯定是这样,但有这种可能性。” “您是说,您受到佩泰的挑战了?” “是的。” “这听起来很危险。为什么他要向你挑战?” “为了要把我杀死。” “天哪。我是不敢跟这样一个家伙动手的,他身上的肌肉长得像公牛的一样。再说,我也没时间去进行格斗。我虽然可以把斜方肌和二头肌区别开来,但不会区分格斗的第三姿势和第四姿势。” “喔,这我们倒用不着担心。萨普都会,没人敢靠近他。”哑巴鱼插嘴说。 “哈哈,”我笑了,“你们不要胡思乱想啦。事情不是这样的。” “但血色印第安人怎么想到要和您决战?”劳斯问道。 “这很好解释。”我回答,“你知道,他对我们,特别是对我怀有多大的敌意。他想要我死,想让乌鸦族人来处死我,但从我刚才跟你们讲的情况来看,我相信乌鸦族人不会这样干。在这种情况下,按照绝大部分印第安部落的习惯,要在被处死人和要求把人处死的人之间进行一场决斗,两人中若没有人躺倒,决斗就不”能结束,这种决斗根据所用武器和条件还有各种不同的名字呢。我觉得一点儿也不能排除,佩泰看到我已经获得了半自由便会发怒,他会提出要求进行这样的决斗。” “原来是这样。那您告诉我,您害怕吗?” “不怕。干什么事首先得衡量一下有没有益处,害怕对我一点儿好处也没有,那我就不用害怕了。我跟你说这个话是要让你作好思想准备,你的那包东西很可能要派上用场呢。现在,我们来做我们能做到的事:睡觉。” 天很冷。幸好我们把被子要回来了。我把哑巴鱼裹进他的被子,把我的也盖在他上面,还把马鞍给他当枕头。效果很好,他美美地睡了一整夜。我从肉水河到这里,一路上没有好好地休息过,尽管因天冷醒了好几次,但也睡得挺香。 14.一场生与死的决斗 天大亮时我们才醒来,帐篷外面很热闹了。我们到小溪边洗了脸,分到了一些肉吃。然后我去找基卡察头领,问他是不是已经派人到萨尔勃湾去了。他派的人早已出发,遗憾的是哲学人类学研究人的一门新兴学科。广义指哲学上一切,他们要过五六天才能回来。 “我们必须要等他们回来,这样我才能决定要不要把佩泰当成敌人看待。”他说,“如果血色印第安人真的是杀人凶手的话,那他们中没几个人能活着离开这里。” “你只要让他们供出真正的杀人凶手就够了,不要滥杀无辜。”我忙说。 “无辜?这来的上百号人中哪个是无辜的?他们都知道是谁杀害了我的猛士,他们都有责任。” “哼。他们竟然嫁祸给休休努族人,还假装帮你去打休休努族人,这种坏心肠实在不可饶恕。你可以去和休休努族人的头领商量商量。” “你真的认为他们会来?” “是的。” “由那个年轻的猛士头领瓦格勒泰带领?” “这我就不清楚了。因为事关重大,我想,也有可能大名这个老头领亲自来,尽管他已经有70岁了。” “他来了会怎么样呢?” “如果你承认你的过错,对被你处死在刑柱上的人给予赔偿,那他会按阿帕奇头领的请求与你和好。如果你不这样做,那就会发生流血冲突,这一仗将会消耗你一半的人员。” “啊!” “是的,我知道我说了什么。你想想看,温内图站在休休努族一边,他的计谋,他带一队人打胜仗的本领,这就抵得上上百个猛士的力量。他知道怎样给敌人设圈套,他的圈套其他人想都想不到。” “可是对你也没什么好处呀!” “为什么?” “如果温内图与我们为敌,那我们肯定把你当成敌人来对待。” “是吗?” “啊!你以为呢?我们不可能这样做?” “会这样做的。不过,你们也大不聪明了,因为温内图会来找你狠狠地算账的。算啦,不谈这些了。” “好。反正你已经许诺了,到开会时我们把你绑起来。那时你不可能逃掉,跑去帮休休努人打我们。” “会后事情会怎么样,现在不用讨论。但对基卡察来说,把温内图和老铁手当成朋友,将永远是有好处的。我知道你也清楚这一点。” “啊!老铁手讲得那么肯定?” “那倒没有。我们是所有红种人的朋友,只要他们不怀有敌意。你们早就该把自己看成是我们特别的朋友了。” “老铁手能向我证明这一点吗?” “为什么不呢?有些印第安人一直是你们的死敌……” “那些迪克塔族人。” “是的,那些迪克塔族人。你们属于苏族大民族的一支,他们也是,你们与他们有亲缘关系。然而,他们却经常地、毫不留情地和你们开战,迫使你们也不断地拿起刀来迎战他们。现在,大家都很明白,迪克塔族怕的到底是谁。你当然也很清楚。” “我知道。老铁手和温内图。” 第65节 “对。我们只是两个人而已,但比你那民族所有的猛士给他们特别是苏族奥格拉拉造成的危害还要大,这用不着我说。我们难道不是你们的最好盟友?” “啊!” “迪克塔族不知有多少次要和你们开战。每逢这种关头,我们就赶过来,把他们的脚步引到我们那里去,难道不是这样的吗?” “是这样的。” “然而,这样的两个朋友,你现在却要把他们当成敌人来对待?” “啊!”他很狼狈地回答道。 “你是一位既聪明又勇敢的猛士,你会看到,什么对你们有利,什么对你们有害,这里的关系,我不想多说。你昨天晚上不是和你的老将们讨论过了?” “是的。” “他们也知道温内图对你说了些什么?” “不仅他们知道,所有猛士都知道了。” “啊,你把这个秘密告诉大家了?” “是的。” “为什么?” “这得让大家都知道,好对血色印第安人实行严格的监视。因为,一旦证实他们确实是杀人凶手,那得把他们全部抓起来。” “但你想想看,知道的人越多,危险性也就越大。只要有一个人不留神或不注意脸上的表情,就会引起对方的怀疑。” “我已经下了严格的命令,要他们小心。” “这个命令很难执行。你能告诉我一件事吗?我觉得它特别重要。” “如果不伤害我的话,可以。” “你知道吗,我是你给写过信的那位夫人派来的,我要和她的丈夫纳纳伯说话,他现在在哪里?” “我们把他留在我们部落里了。” “你在骗我吧?” “我说的是真话。难道你认为我会把这样一个犯人带着在战场上到处走?要监视他还得要派好几个猛士呢。” “我只是希望能见到他。” “老铁手,你可以见到他,可以和他说话。” “还不只是这个要求,我还要求你放了他。” “那得付枪钱。”雅孔皮托帕坚持着。 “不付枪钱。因为事实已经证明他对你的人的死亡没有责任。你不但不能再索要赎金,而且要把从他身上没收的一切,包括皮货,全部还给他。” “啊!看这架势好像这里的头领不是我而是你。” “我只是你的朋友,向你要的不是别的,只是正义。哈,佩泰在那里,他看到你了,好像要和你说话。” “是的,他来了,我的心在抗议这么友好地对待这条狗。你留在我身边吗?” “不,因为如果我和他碰在一起,很容易会打起来的。” 我观察到,这个血色印第安人带着何等仇恨的目光在注视着我。我慢慢地离去,不让人误会好像我怕他似的。 我回到我们的帐篷。过了不长时间,雅孔皮托帕来了,告诉我说佩泰要求今天就商量处死我们的事。 “我该怎么回答他呢?”他问我。 现在形势变得对我们多么有利,他怎么回答,还要来和我商量。 “我首先得知道你跟他说了些什么?”我声明道。 “我告诉他,我得先问问应该参加会议的猛士们,然后派人告诉他。” “这就对了。本来我们应该把决定推延到派去的使者回来。” “等六天?这不可能。” “真遗憾。”我说。当然我也知道这不可能。 “他威胁说,如果我们不按他的意志办事,他就拉着他的队伍走了。” “我们不能放他们走。” “是不能。难道要我用暴力把他们扣押在这里?” “也不是这样。要避免任何暴力,也就是避免任何冲突,至少是现在。” “那我怎么办呢?” “想办法拖时间。” “他没耐心等,他要你们死,并且越快越好。” “你试试看吧!等到他实在耐不住了,你就召集会议,也让我参加吧?” “为什么你也参加?” “因为我想说话。” 第66节 “这没必要。” “没必要?要给每一个受控告的人以机会为自己辩护。” “我会为你说话的,这比你自己说要好。老铁手又不是一位普普通通的猛士,用得着亲自在这条血色印第安狗面前辩护吗?” 他走了。我暗暗发笑,因为我把他看透了。可以预料,他要对付佩泰也不太容易。他不让我去,是怕让我看到假如他对付不了佩泰时的尴尬局面。 快到中午时,他又来了,告诉我佩泰只想等到傍晚。到了傍晚,他又告诉我说佩泰这个血色印第安人的耐心只保持到明天一早。如果还老是拖延满足不了他的要求,他就带着他的上百号人走,没有别的办法。雅孔皮托帕说,只好满足他的意愿了。时间还是有的,因为老将开会要作出一项决定并不像判决那样简单。 看来,会明天是一定要开的了。我心里虽然一点儿恐惧感都没有,但无法知道接下来的结局是怎样的,不知是否会发生对我们不利的转折。我提醒我的同伴时刻注意事态的发展,提醒他们要保持镇静。 这一天终于过去了。我从乌波萨罗卡族人对我们崇敬的举动看出我不用担什么心,他们都相信血色印第安人是杀人凶手,因为他们对我们很友好。 哑巴鱼的身体从昨天起得到了恢复,在我面前,他总说他很健康。他听说,明天要开会来决定我们的命运,这使他很开心,我也不去扫他的兴。他又美美地睡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我们洗完脸后坐在门前,一边吃早餐一边观看营地里来来往往的人们,从他们的脸上可以看出他们要干什么要紧的事。由于这与我们有关,他们的目光便总是偷偷地往我们这边投来。我们很开心。 这时,头领带着两个红种人走过来,对我们说: “请你们回到帐篷里去。” “为什么?”我问道。 “现在得把你们绑起来,因为会议马上就要开始了。” “好,绑吧。” 我不拒绝,因为我承诺过。但我感觉绳子绑得很松,我随时都有可能把绳子解开。他们绑上了我们的手脚,我们的武器虽然被他们摘下来了,可并没拿走,就放在我们旁边。他们这样对待我们这几个人,我们感到放心多了。雅孔皮托帕对我说: “我知道我的老将们心里想什么,他们都反对把你们处死,但佩泰坚持要把你们处死在刑柱上。如果两种意见不能统一的话,老铁手可知道应该怎么办吗?” “知道,判决是两人决斗。” “那老铁手同意这样的判决吗?” “同意。” 他用目光把我全身打量了一番,说:“我知道还没有人能打得过你,我也不想玷污你的名声,但你有没有注意到血色印第安人头领的体型?” “注意到了。” “他的两臂像熊的前爪。” “嘿!还没有一只熊能从我手里逃脱过。” “他的阴谋诡计也多着呢。” “我从不担心熊的诡计。” “他会选用他所熟悉的武器。” “如果他不这样做,那他不就成了笨蛋了。” “但决斗的方式,白人一般不很熟悉。”雅孔皮托帕有些担心地说。 “嘿,要说到各种各样的决斗,那我可算得上是一名红种人了。” “老铁手说起话来是那么的自信。如果老铁手也能这样自信地进行决斗,乌波萨罗卡的猛士们将会感到欣慰。你有什么愿望要我转达吗?” “没有。只是有一点我要提醒一下,也是为了你们好。如果决定要进行两人决斗,就尽可能地往后推延。” “佩泰不喜欢推延。” “那就随他的便吧,我无所谓。” “啊!如果佩泰也要你的两个白人朋友进行决斗,那我们怎么办呢?” “那就让我来替他们吧。” “好的。现在我们都清楚了。这个会开起来可不那么容易。” 他走了。哑巴鱼听不懂我们两人的话,他一走,哑巴鱼便问我: “他说了些什么?你以为真的会进行两人决斗吗?” “乌鸦族人会保护我们、偏向我们的,所以我想决斗是不可避免的。” “一场真正的决斗?” “是的。一场印第安式的决斗。” “是一场生与死的决斗?” “是的。” “那你还这么镇静地说话,好像在喝一杯咖啡似的?亲爱的萨普,你这个人真是变得越来越没法理解!你想想看,是决斗!我们怎么可以在受人如此崇敬的时候就这么早地自我毁掉呢?印第安的决斗是很危险的吧?” “是很危险吧!”我笑笑说。 “你很有把握能打倒那个红鬼?” “是的。” 我装得非常自信,因为我不想让他为我担心。这份自信也唤起了他的自信心,他问: “我们可不可以观看?” “不仅可以观看,而且必须观看。所有被抓起来的人,都必须尝尝恐惧的味道,这是这里的习俗。” 第67节 “可我一点儿也不为你害怕。我请你让我干件好事,让我做你的替手。” “没有替手。” “真遗憾。那用什么武器呢?” “这我还不知道,肯定是佩泰以为能胜过我的那种武器。这以后再说吧,要决斗,时间还早着呢。” “这倒也是,我们现在还犯不着担心。” 劳斯对将要进行的决斗比一窍不通的哑巴鱼知道得多一些,他向我投来担忧的目光,但我向他挥挥手,叫他什么也不要说,他便闭上了嘴。 两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谈判在进行着。终于有四个猛士出来对我说,要把我带到会场上去。于是他们把我脚上的绳子解开,好让我迈步。然后,那四人把我夹在中间,带向会场。 他们把会议地点移到了营地前的小溪旁。雅孔皮托帕和他的老将们都坐在那里,他对面坐的是佩泰和他的心腹老将“长枪”。他们的四周蹲着一圈印第安人,外面又包围着一圈站着的猛士。我被带到中间,看到佩泰情绪非常激动的脸,在他的眼里冒着仇恨和愤怒的火苗。俘虏是应该站着的,可我根本没想起我这个身份,带我的人刚一退下去,我便走到两个头领的中间坐下了。还没坐稳,就听见佩泰怒不可遏地叫起来: “起来,这条癞皮狗,站起来,站到你自己的位置上去。” 我用审视的目光扫了一圈,看到乌波萨罗卡人对我的举动正感到高兴,便心平气和地回答: “哪个人在对我发号施令,我想坐时却叫我站着?” “是我,是我!”佩泰冲着我喊道。 我没去注意他,故作惊讶地看着基卡察头领,问:“这是什么声音?我原以为在这会议的火堆旁坐的都是严肃谨慎的男子汉,但却听到一只发怒的小公牛的声音。基卡察的头领雅孔皮托帕,您会容忍在您这些有智慧和富有经验的男子汉开会时出现这样的声音?老铁手是坐是站,那是他个人的事,怎么能为此而失去会议的庄严呢?庄严是每个猛士脸上最美的装饰。” 佩泰强压自己,用尽可能平静而傲慢的声音说道:“啊!管他是坐是站,我都没看见,等会儿我用暴力把他放平,让他永远躺在那里。” 这时,雅孔皮托帕开始说话,对佩泰的话不予理睬:“老铁手是被血色印第安人的猛士抓起来交给我们的,现在,我们要商量一下如何来处置他。本部落智慧的人们已经碰过头,作出了如下决定:老铁手一直以来是乌波萨罗卡的朋友,因此乌波萨罗卡人不能干对不起他的事,他和他的两个同伴是自由的,他们想到哪里就可以到哪里,他们可以把属于他们的一切物品拿走。但是,把他抓起来的血色印第安人的头领佩泰,则想要他和他同伴的命,并且不想改变主意,乌波萨罗卡的猛士们又无法阻止他。因此决定,佩泰与他们进行决斗,首先和老铁手,然后和他的两个同伴。佩泰要求进行生死决斗,我们同意。他可以决定使用什么武器和进行多少回合。决斗就在今天进行,在太阳下山前一小时。事先要讲好条件,由乌波萨罗卡猛士负责防止发生约定外的事情。血色印第安人头领佩泰来证实我说的对不对。” 听到这话,佩泰一下子跳了起来,摆出一副极傲慢的神态,向我做了一个蔑视的手势。 “我是佩泰,血色印第安人的著名头领,还没有被一个敌人打败过。到现在为止,我只和那些强大的勇敢的敌人交过手,今天却逼着我和一只胆小的野狼动手。因为,我如果不动手,就有人要把他放走了。所以,我要用手一把把他掐死,把他的尸体喂老鹰吃,他的同伴也是一样的下场。我的话说完了。” 他坐下了。现在雅孔皮托帕要我说话: “老铁手,你已经听到了你对手的话,你有什么话,现在可以说。” 前面已经说过,我手上的绳子绑得很松。当佩泰讲话的时候,我已经把一只手从绳套里抽了出来,这样,另一只手自然而然也出来了。我站起来,扔掉绳子,说: “要我说话?嘿!老铁手习惯用行动来说话。太阳下山前一小时,我会到决斗场去的。” 我转过身,准备离开会场。这时佩泰又一下子跳起来,喊道: “是谁允许这条狗把绑他的绳子扔掉的,赶紧把他绑起来!” 雅孔皮托帕一听到这一要求,马上显得有点狼狈,我看得很清楚。在决斗前我理应是一直被绑着的,但当我自己给自己松了绑时,他又不知该怎么办好。我忙站在他的位置上回答道: “乌波萨罗卡的猛士们决定我应该是自由的,因此,我现在自由了,任何人都不能蓄意违背这个决定。如果血色印第安人胆敢违背年迈智慧的猛士们的决定,那他就来吧,试试看能不能绑得住我,这里是绳子,这里是我的手。” 没有一个人敢动一动,我抬脚走了。红种人围起来的两个圈给我让出了一条路,没有人上来阻止我。我一直走到我们的帐篷前,我给哑巴鱼和劳斯也解开了绳子,我自由了,他们也就不该再被绑着了。 上午过去了,下午也过去了,基卡察头领连面也不露一下。我们在营地里用散步来消磨时光,我们到处受到欢迎。从人们的脸上看不出即将要进行一场决斗的样子,人们表现得异常兴奋。 谁赢谁输,这是无法预料的。由于乌鸦族人都希望我获胜,因此他们对由佩泰来选定决斗的武器和方式感到愤愤不平。很显然,他选的一定只对他自己有利。他们以为,即使是十个老铁手加在一起,也只是一个白人而已,用印第安武器和按印第安方式进行决斗,肯定比不过印第安人。他们用剑,拿刀和斧头像用自己的手指一样灵活。 人们的情绪开始紧张起来,时间拖得越长越令人感到压抑。终于,佩泰作出了决定。其实,传授我操印第安武器的师傅是温内图,其他的我就不用说了。我的成绩一直都很好,因此,我不害怕任何印第安人。我的头脑冷静,眼睛明亮,情绪乐观,并且我很冷静。我今天仍然像以前那样保持着这份冷静。 决斗的时间越来越近了,印第安人陆陆续续地向决斗场走去。那是一个精心挑选后决定下来的地方。雅孔皮托帕也终于来了,他去过佩泰那里,现在要告诉我决斗条件。 由于我们是三个人,所以要决斗三场。如果我被杀死了,他们两个接着决斗。如果佩泰被杀死了,选定另外两个印第安人接着决斗。决斗的场次是:第一场,空手对拳和掐脖子。第二场,每人操一把斧近距离决斗。第三场,每人操两把斧远距离决斗。 决斗的方式都是佩泰想出来的,他觉得以他的身材是很容易一把抓住我的脖子把我掐死,或死死地把我按在树干上把我憋死。当我识破了他的诡计后,我便知道我将怎样对付他,他哪里知道我的猎兽掌的厉害。 斧头也是他选定的,他以为使用这种武器,他会胜我一筹。但是,温内图操这类武器都具有精良的技艺,早已传授给我了。 要说有什么让我担心的话,那就是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操印第安斧了,多少感到有点生疏。我听完关于决斗的事显得十分平静,这很出乎基卡察头领的意料。他问道: “老铁手,你对此怎么什么也不说,难道你一点儿也不为自己担心?” “不担心。”我微笑着说。 “你是白人,操印第安斧你可能没他熟练吧。” “嘿!他还得向我学习呢。” “啊!你不会估计错吧?” “不会的。当然,不能给我生了锈的钝斧。” “乌波萨罗卡猛士们都希望老铁手赢,因此,给你的两把斧是部落里最好的。可是——一把好的战斧应有哪些特点,你知道吗?” “知道。斧柄要和斧头一样重,但要比它长出三倍,对吗?” “对。因为重量和长度成这个比例,才能在使斧的时候运用灵活,把对手搞糊涂。我听说老铁手对斧还是很了解的,你操斧操得好,才有可能保住自己的命。对了,你最后一次操斧决斗是在什么时候?是不是已经很长时间不操斧了?” “是的。” “那你趁没人看见赶紧练一练。” “在什么地方?” “你骑上马跟我来。” 雅孔皮托帕取了两把斧,我和他骑着马离开营地,穿过树林来到了一片草地。这里我好像来过,有点眼熟。我们下了马。我把一棵树当靶子,拿起斧按平常的方法掷了几次,都中了。头领在一旁一个劲地叫好: “啊!好!掷的和我一样好。老铁手可以在任何一个红种人猛士面前露面。” “嘿!到现在为止,我还没把我的本事全拿出来呢。现在我让你看看我怎样把佩泰搞糊涂并击中他,两把斧我一前一后掷出去,速度之快,前后相隔只是一瞬间而已。他往旁边躲,以闪过第一把,但正好这一躲,就撞到了第二把上。” 第68节 “如果他往另一边躲呢?” “他不会往另一边躲的,因为我掷的斧走侧弧,使他判断错误,他就往我所想的那一边躲。此外,我还能用其他的办法把他往一边赶。” “什么办法?” “在决斗场不是有好几棵树吗?我们在远距离决斗时相距多远?” “60步。” “那我站到离其中一棵树的60步以外,这样,佩泰就会站到那棵树旁边去。那时,他就无法往树的一边躲,只能往另一边躲。” “啊!太聪明了。” “你现在看好!这片空地约有70步宽。那边有两棵枫树,并排相距五步。我来击中这两棵树,并且刚好击中佩泰肩高的位置。着!” 两把斧一先一后从我手里飞出去,直插在那边的枫树干上。 我们两人走过去把斧拔下来。头领喊道:“要是佩泰站在这里,那他就没命了。老铁手掷得比我好。你还想试一次吗?” “不用啦。没这个必要。我们也不能在这里停留的时间太长。我想,他们可能已经在等我们了。” 我们骑着马往回走,发现整个营地已空无一人,红种人都到决斗场去了。我挂了马,去叫哑巴鱼和劳斯,他们两个必须在场。但我没告诉他们,如果我被打死了,他们要接着去决斗。 红种人在那棵树的四周围成了一个大圈。参加会议的那几位年老猛士坐在圈中间,我们坐到他们旁边。佩泰还没来。我们中没有一个人说话,但其他的猛士却都在热烈地相互交谈。 佩泰终于最后一个到场了。他把上衣和衬衣脱下往地上一扔,把他的整个上半身和胳膊都露了出来,接着便蝶碟不休地炫耀自己的身体有多棒,技艺有多高,炫耀他的种种英雄业迹,其意图很明显,想把我吓倒。确实,看到这样发达的胸脯和粗大的双臂,真的会把人吓怕的。 佩泰说完话后,大家便期待我也按印第安的方式讲讲话。我站起来说: “我已经作好了准备,要斗多长时间?” “一直到两人中有一人死掉或从树干上放下来是躺着的。”雅孔皮托怕回答道。 “那我就用不着脱衣服了,决斗将会在刚开始就结束。把我们绑起来吧。” “不,”佩泰叫道,“这条白狗想穿着衣服保护自己,他必须也得把衣服脱掉。” 既然这样,我就脱掉。然后,我们就面对面站到了树的两侧。佩泰瞪着愤怒的眼睛,我只当做没看见。他向我吐吐沫,我头一侧,没吐着。红种人见我们站好便往后退去。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我们。基卡察头领不下命令,我们谁也不能先动手。 佩泰极不耐烦地等着头领的命令。我呢,镇定自若。可以很肯定地预料,他想趁我不备,直接把手又过来抱住我,我做好了一切准备。 这时响起了雅孔皮托帕的命令。我所想到的就在这时发生了:佩泰闪电一般地举起了手臂,但他的左腋窝也同样快地挨了我从下向上的一拳。他的左胳膊僵僵地垂下去了。就在这一刻,我的拳头又飞到了他的太阳穴上,他的头倒在了右肩上。我听到短短的一声口哨声,他的两颗眼珠抽搐地眨巴着,最后,像袋泥沙一下子倒在地上。 四周一点儿声响都没有,也听不到一声呼喊,第一场决斗这么快就结束了,这使大家很惊异。基卡察头领站起来,走过来对佩泰检查了一番。 “啊!”他检查完叫道,“老铁手的拳头像从山上砸下来的大石头似的。血色印第安人的头领死了!” “他没有死。”我回答道,“要是我把他打死了,那我还得和那几个平庸的血色印第安人继续决斗,可我只和头领级的人决斗,所以我只是把他打昏了,没有打死。这场结束了吗?” 基卡察头领回答道: “是的,佩泰躺在这里动不了了,老铁手胜了。” “啊,啊,啊!”500个喉咙响成了一个声音,那些血色印第安人则傻呆呆地站在那里。我回到我的座位上坐下。 “谢天谢地,这么幸运就结束了!”劳斯松了一口气,“我真是害怕极了。” “我倒不怕。”我笑着说。 “真的不怕?这个人的胳膊像大象的腿,当时我内心的声音告诉我,我们很有可能要在这里埋葬您了,想不到您那只不大的手掌真的有这么大的令人害怕的威力!” “这点力量,他以前就有了。”哑巴鱼解释道,“但他很少在人面前露出来。还要决斗吗?” “是的,用斧头。”我回答道。 “你会吗?” “会。你用不着担心。” 过了一会儿,佩泰醒了,他起来,站在我后面。为了挽回面子,他吹牛说在第二场决斗中要把我的头颅劈成两半,说我的拳头再也不能第二次碰着他了。他要求马上开始。 雅孔皮托帕表示同意,把他的黑曜岩斧头递给了我。这件武器是用墨西哥玻璃玛瑙精磨后制成的,硬且不易断裂。上面镶着许多白色透明的小颗粒长石晶体。我可以奋力挥舞,不用担心黑曜岩变成散片,至少可以让我放心地相信,佩泰的斧头比我的好不到哪里去。 我们面对面站好。这一场决斗也是以两人中有一人倒下为止。我的不利因素是我不得不保住我对手的命,不能让他伤得太重,失去决斗的能力。因为我说过,我只跟头领级的人较量,那就必须得把他的命保留到第三场结束。 他们在草地上画了一个直径为三米的圆圈,决斗时不能越出这个圆圈。但在圈内,可以任意行动,决斗时,用斧砸和掷都允许。 由于允许投掷,使得这场比赛格外危险。你想想看,一把战斧,从三米远的地方带着一个人的全身力气掷过来,要是击中了一个人的头或身体,甚至只要从他的太阳穴一角或从身体的某一处擦过,这个伤口可是了不得呀。当然,投掷也有极大的劣势,一旦对方避开了你掷过去的斧头,那你就失去了武器。掷斧,要有十分的把握才行。我决定放弃掷斧这一招。 佩泰跳进圈里,转了几个身。挥舞着斧头叫我快进场,说他没耐心等了,要立刻给我放血。我慢慢地走过去,越过地上的圈线。因为他吹牛说我的拳头再也挨不到他,那我就叫他再尝尝我的拳头吧。我用左手拿着斧头。佩泰看到后等我换右手去拿。看到我没有要换手的意思,他便发出哈哈哈哈的大笑声: “这条没力气的臭牛还不知道怎么拿斧。他再也没时间去学这个技巧了,因为我马上就要把他打翻在地了。” 也许人们以为,我们会按印第安人的方式摆出摔跤的姿势扭来扭去。可佩泰没这份耐心,他的最后一句话的话音还没落下就闪电一般地向我冲来,举起斧头死命地砸下来。可是他倒在了地上,因为我迅速地往下一蹲,钻到了他的胳膊底下,用肩把他的一条腿顶了一下,他一个踉跄便倒下了。没等他爬起来,我便在他后脑勺上揍了两拳,他又躺在地上动不了了。我走出决斗圈,回到我原来坐的地方,一句话不说坐下。 跟第一场一样,场内鸦雀无声,从开始到结束连一分钟时间都不到,这使那些红种人无法理解,因为印第安人都习惯于两人决斗要扭来扭去扭很长时间。他们看到佩泰已经动弹不得,便响起了一片掌声。血色印第安人仍然静静地站在那里。雅孔皮托帕站起来,在我脸上盯着看了一会儿,说: “啊!这根本就不是使斧头的决斗。” “你是说这不算?”我马上问道。 “算是算的。只是从来没有看到过一位猛士会用这样的方式来对付如此的斧头袭击。” “嘿!这个血色印第安头领就是嘴巴大,能吹牛,其他的都微不足道,犯不着和他计较来计较去。”我感到轻松极了。 “是的。像你这样用拳头说话的人,用不着再用嘴说话。” 决斗场周围挤满了印第安人,人们拥到我面前,我甚至无法看到佩泰躺在哪里。劳斯挤上前,一边摇头一边对我说; 第69节 “尊长,我真是惊讶不已。第一场已经够危险的了,但好像是小孩在闹着玩似的就简简单单地结束了。刚才当我看到你们两人拿着斧头面对面站着时,我想,这下可要流很多血了,但就这么两拳,又结束了,我的那副外科手术工具真是白带了。但我心里却在想,谢天谢地,终于结束了。” “喔,您的工具马上就会有用场的。因为在第三场决斗中我就不再饶佩泰了。远距离决斗就用不上拳头了。如果再不流血,那还得重新来。哑巴鱼到哪里去了?” “他到营地取他的枪去了。” “为什么?” “如果你输了,他就把佩泰一枪打死。” “这真是胡来!是谁让他产生这么个念头的?” “没有人,是他自己想出来的。当您走进决斗圈时,情况看上去特别危险。他就说:‘如果这个红家伙把我的萨普打死了,那我就叫他的脑袋吃我六颗子弹。’说完便跑走了。要我去把他叫回来吗?” “是的。我没时间去叫他。因为看样子第三场决斗又要开始了。我不能犹豫,否则我会失去主动。” 佩泰醒过来了。我虽然没看见他,但我听到了他的叫喊声。我现在关心的是我所应该站的位置,从而实现我让他站在一棵树旁的意图。于是,我走到第一场决斗时的那棵树前,从那里数出去60步。人们散开,给我们留出一条道,那个血色印第安人从人群中走出来,一手一把斧头。这时,雅孔皮托帕走过来又递给我一把,并且小声说: “为了让老铁手实现自己的意图,我从这里数出60步,这也算不得不诚实,因为你到现在为止都有意在让他。” 他从我这里直线走去,数了60步时便站住了,高树干不到两米,这正是我所希望的。佩泰必须得站在那个位置上,树就在他的右边。 这一场的规则是,我们两人每人手里拿着两把斧头,只要没掷中对方,可以一直掷下去。有人帮着捡回斧头,直到我们中有一人倒下为止。在决斗没结束前,我们两人谁也不准擅自离场。并且还规定,只允许躲避身体,不能移步。如果他站在那里不动,我的第一斧就会击中他,这一点我很自信。他在躲避时只能往左,因为右边有一棵树挡着他。所以,我的第二斧应在左掷去,并且中的位置正好是佩泰在两斧飞去的间隔时间里所能运动的距离。这可是很难估计的。但我对我的成功没有什么怀疑。 其他观看的人都站在两旁,我们两个人成了这队列的两个终点。观看的人不能站得太近了,否则会砍到他们身上。雅孔皮托帕站在中间准备发命令。 我把两腿叉开,左脚稍稍向前,这样不仅掷的时候有个支点,而且也有了个必要的固定点,可以将身体向左、向右或向后弯动,又不会移开所站的位置。 现在,我们都准备好了,基卡察头领大喊了一声,表示决斗开始。佩泰是出了名的掷斧能手,我必须小心一点。但我决定,宁可被击中也不离位置一寸。至于佩泰是不是这样想,那就等着瞧吧。 我的对手又哇啦哇啦地在污蔑我了,要求我先掷第一把。我装做没听到他的话。他等了一会儿,又接着说嘲笑我的话。当我还是一句话也不说时,他终于舞动了第一把斧。 我盯着斧头,看出他确实是我的一个强劲对手,我不敢把眼睛离开他。他尖叫了一声,斧头飞离了他的手。斧头三分之一的路程是直线飞行,然后向上,接着又向下落。我笔直地站在那里,斧头偏离我站的位置有一米远,正好从我的头部这个高度飞过。 这一掷不赖,赢得了几个红种人的掌声。佩泰现在又要求我来掷,但我没动。他见我不掷,便又说起大话来了。然后,他舞动第二把斧。他这次瞄了很长时间,但又像前次那样偏了,只不过偏在另一恻。 “啊!”他叫出了声,“刚才紧靠着左边,这次又从右边飞过。第三次,我一定掷在你的正中。那边的胆小鬼,你现在掷不掷?你们去把我的斧头捡回来!我用得着它们。” 这时,我大声宣告道:“不用捡了!他再也用不着它们了。因为已经轮不到他掷了。” 我准备首先掷的不是黑曜岩斧,而是另一把斧。好斧应当是一把英雄斧。因为要击中他的话,第一把斧要走直线弧形,接着的第二把斧要走侧弧形。当对手正注意走直线弧形斧时,第二把斧从侧面向他飞去。如果他不躲避,第一把斧击中他。如果他往边上跳,他马上自己去撞上第二把斧。为了把他的注意力都引到第一把斧上来,我准备掷第一把斧时像他一样大叫一声,掷第二把斧时却默不作声。 此刻,我浑身的力量都调动起来了。我信心十足,自信一定能成功。 我拿起斧在头顶上斜着挥舞,这是温内图的一个发明。佩泰一见,便哈哈大笑,他还没见过这样挥斧的。 “呼——依!”我叫起来。我的声音拉得很长,“依”字一落,斧头就直溜溜地往上,然后沿着我设定的路线向佩泰头上飞去。斧头一边飞一边旋转着。当每个人的眼睛都盯着第一把斧时,第二把也跟了出去,它走平直线向右飞去,好像目标就在右边似的。然后往上攀,并且越往上越向左偏去。它一点一点地落下来,直冲佩泰现在位置的左手边砍去。 第二把斧掷出去后,我两眼盯着斧头,静静地站在那里,我知道会击中的。我是惟一一个看到第二把斧的人,因为除了我,所有的眼睛都盯着向佩泰飞去的第一把斧。佩泰赶紧向左逃去,想救自己一命……就在这一刻,传来了一声惨叫。他躲开了第一把斧,却被第二把斧砍中倒在地上了。 现在,大家都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喊呀挤呀,乱成了一团。除了我和雅孔皮托帕,没有人知道这第二把斧是从哪里来的。大家都挤着去看被砍伤了的人,又回过头来惊讶地看看我。我捡起佩泰的两把斧朝乱哄哄的人群走过去。 我走到人群跟前,把斧头往地上一扔,很平静地说:“这是他的两把斧头,他用不着了,老铁手说到做到。谁胜了?” 这时,基卡察头领回答道:“血色印第安人的头领第三次躺下了,斧头深深地砍进了他的脖子和肩膀。他的眼睛闭上了,血也淌出来了。除了老铁手,谁还能是获胜者?只有他知道怎样把斧头从右边掷出去,在左边击中目标。你们中有谁见过这样的猛士,两把斧,一把把对手的注意力引开,而用另一把击中对手的身体?决斗结束。老铁手获胜。” 在一片欢呼声中,我正转过身要走,看到劳斯急匆匆地朝我跑来。他在我面前站住,激动地把胡子往两边一捋,问: “您击中他了?他有没有受伤?” “是的,受伤了。” “我可以给他包扎吗?” “我不知道,你去问问雅孔皮托帕吧!” 他扭头就走,我一把把他拉住,问:“我一直没看到哑巴鱼。他在哪里?” “还在营地吧。” “你不是去叫他了吗?” “掷斧决斗马上开始,又那么吸引人,我必须看完呀。他在营地里会有什么事吗?” “但愿没有。但他现在不在这里,我很担心他。我必须得知道他在哪里。” 我快步往营地赶去。他离开这么长时间,使我感到很不安。 在营地里,一个人也看不到,我就朝我们自己的帐篷跑去。我的马还挂在那里,四周没有什么令人不安的痕迹,一切都很正常。我往帐篷里望了望,没有什么变化。我又走到关俘虏的那个帐篷。岗哨不在了,里面空空的,捆俘虏的绳子都在地上,红种人去看决斗时,柯纳和他的同伙逃走了。那么,哑巴鱼哪里去了呢?是不是他遭不幸碰到他们了?是不是他们把他带走了? 我真是为他担心。我跑回自己的帐篷,解开绳子跳上马背。逃犯一定会马上找个地方躲避起来,因此很可能就藏在附近的树林里。我快马连到那里,发现了两个骑马人的痕迹,这是我和基卡察头领试斧子时留下的痕迹。我只得再往前骑,又有一行足迹。我下了马,仔细观察了一番。这是五匹马经过的足迹,至少有半个小时了。天哪,那些家伙竟然把我的哑巴鱼带走了! 我赶紧骑回营地。大家听说俘虏们逃跑了,马上乱起来,我费了好大的劲才让大家安静下来。雅孔皮托帕气得不知道怎么办好。我说: “现在要做的首先是两件事。第一,去追他们,今天看来是不行了。因为太阳已经下山了。但他们离开营地后会往哪个方向去,现在必须弄明白。我一个人去追他们,免得把他们的足迹踩乱了。你现在去做第二件事,我们要弄清楚他们拿走了些什么,骑走了什么马,带了什么武器、食物和其他的东西。一定叫人仔细查查。把这些弄清楚了,我们再看看该怎么办。现在有一点是肯定的,我一定要去追他们。我想,我现在已经不是乌波萨罗卡被扣押的人了吧?” “老铁手自由啦!”他回答道。 “好吧。如果我什么也找不到,马上就回来。” 我没等他说话便骑上马走了,我又到了刚才找到足迹的地方,沿着足迹追下去。足迹经过太平湾便往西向小沙思地湾去了。我还没赶到那里,天就黑下来了。我只得赶回去,但我可以肯定,他们是朝藏金潭方向去了。 当我回到营地时,听到的尽是些不好的消息。这些人逃走的时候,营地没有一个印第安人,岗哨和所有的人都去看决斗了,这给那些白人足够的时间逃跑。他们从头领的帐篷里拿走了他们的武器和其他东西。然后,挑走了最好的马,有佩泰和雅孔皮托怕的马,柯纳的栗色马及另两匹好马。还丢了许多被褥,储藏帐篷里丢了火药、铅块和吃的肉。雅孔皮托帕气坏了,想亲自去追,但一个头领又不能离开他的队伍。他给我派了20个猛士,我只要了5个。我本想把劳斯留在这里,但我不知道乌波萨罗卡和休休努的碰撞结果会怎么样,我有些不放心,并且他根本就不想和我分开。我给他换了一匹好一点儿的马,不能再骑那匹瘦骨嶙峋的褐色马了。另外我还选了一匹驮东西的马,让它给我们驮食物和被褥,因为翻过弗里蒙特山峰后的高原地带,要比这绿色的太平湾和莫通河河谷冷得多。 我们作好所有准备后,我和雅孔皮托帕就希勒的问题进行了激烈的争论。我终于迫使他答应,如果得到证实血色印第安人是杀害那六个乌鸦族人的凶手,他们就把希勒放了,我可以到基卡察人那里去接他。 劳斯趁我不在时去给佩泰包扎伤口,可遭到了冷嘲和拒绝。我的对手说,他不想让白人把他治死,他自己懂得怎样治愈伤口。 我们现在成了自由人。和头领一起吃过饭后,我和劳斯口到我们的帐篷就躺下了,因为明天天不亮我们就得上路。我认识去小沙恩地湾的路,想尽快地赶上柯纳和他的同伙。劳斯对哑巴鱼被绑架心里很不痛快,他最生气的是佩泰竟然拒绝接受他的帮助。 第70节 “您想想看,我的尊长,否则这事情多妙呀!”他愤怒地说,“他的锁骨好像断了,肉也剁伤了。这正是……” “二头肌。”我打断他的话说。 “对不起!这一次我主要是指脖颈上的颈部肌肉。” “请你明天一早等我们睡醒了再去区分吧!有一个内心的声音在告诉我,我们现在尤其需要通过休息来恢复体力。” “您也要恢复体力?那好吧!那我也需要恢复体力。晚安!” “晚安!” 15.纳纳伯不相信上帝 第二天中午,我们到达了大沙思地湾和绿河的中间地带,并且顺着我们追踪的足迹沿西北方向到了新河叉口。原先的平原现在成了丘陵地带。但可以看出,柯纳认识这里,他为自己找到了最佳的逃跑路线。他们急于赶路意志有关的世界,是真实的实践的世界。认为事实世界是自,马又比我们的精良,除了我的“闪电”以外,我们的队伍很难追上他们。 就这样,我们骑着马走在一片开阔的、杂草稀少的高原上,视野倒是很开阔。极目远眺,我发现我们的右前方有一个小黑点在晃动。我让大家停下来观察。那不是野兽,一定是人。我们下了马争》。,以便不被轻易发现。一会儿,可以分辨出两个骑马人正向我们奔驰而来,那是两个白人。为了不因印第安人的外貌而引起误解,我骑上马,一个人向他们慢慢地迎了上去。他们一看见我,先愣了一下,随即快马向我奔来。我看清了他们的脸,并听见其中一位高兴地叫喊: “噢,太高兴了!若我的老花眼没有骗我的话,你是老铁手!快骑!” 他们飞快地奔来。这时我看清了那张大胡子脸,我无法想象他怎么会在这儿出现。 “萨纳,阿莫·萨纳!”我喊道,“怎么会是你呢?” “难道这不可能吗?”他笑着问,同时勒住了马伸出手来向我问好,“你们知道,这儿是我最喜欢的地方。或者,你们当我已经死了?” “不管怎样,让我看看你的枪!” “左轮手枪?不见了。唉,若我的老枪还在该多好啊!从那以后,我成了半个人了。” “枪到哪儿去了?” “哪儿去了?被偷了!” “被谁偷的?” “被两个骗子,他们的名字无关紧要,因为他们用的肯定是假名。我在贝勒·弗西河那边与他们相遇,第二天晚上,他们偷了我的枪就溜走了。我一直在找他们,可至今仍没找到。要是被我发现了踪影,那他们没有好下场。你怎么问起这枝枪呢?” “因为……不,先说说,你们从哪儿来又要往哪儿去呢?” “这次我从沙丘山过来,在那儿我碰到了这位先生,他正想往我要去的地方去,也就是到休休努头领那儿去。我们估计会在瓦沙丘山附近找到他和他的部落。” “那你们可搞错了,应该到硫磺胡巴克河去找他们。” “那里离这儿可并不远,我们想去给他们报个重要的信,这位绅士知道,乌鸦族人要袭击蛇族人了。因此,我们策马赶去,以便通知大名头领。” “这没有必要,他已经知道了,温内图在他那儿。” “我们伟大的阿帕奇头领?你们为什么不在一起,老铁手?” “因为我得到弗里蒙特山峰为你取枪去。”我回答。 “为我……我的……哪一支枪?”他吃惊地问。 “你的左轮手枪。” “天哪!我不理解你们的意思,是在开玩笑吗?” “不,这是真的。你的枪到过我的手,我还用过。现在这支枪在一个小偷手里,他跑在我们前面。我们正在追他,要跟他算账。一起走吧,萨纳先生!若你们想要到休休努族人那里,我们正好同路。” “这……这可能吗?”他高兴得说话都有点结巴,“我的枪就在不远处?” “是的。一起走吧!我们不能浪费时间,路上再讲给你听吧。” “好吧!如果真是这样,那可万幸了!我又可以见到我的枪了!啊!不过,老铁手,请允许我向你介绍一下这位绅士!认识他会使你高兴的。他也是德国人,叫希勒,人们都称他为纳纳伯。” 年迈的萨纳根本不知道,这一介绍对我来说是多么重要,劳斯也惊呆了。我示意他不要出声,并尽量平静地说: “很高兴认识您,希勒先生,纳纳怕这个名字我已久闻了。” 他不马上回答,先用阴郁的眼睛盯着和我同行的乌波萨罗卡人,然后又把我审视了一番,说: “你没注意到,老铁手,这些红种人骗子是用怎样的眼光看我的?他们和你是一起的?你同他们一伙?” “我认为他们都是善良的好人。” “好人?这些人是骗子!我今天是第一次遇到你,我盼望几千次了,希望遇见你和温内图,而现在这个愿望终于实现了。但我却高兴不起来,因为你和我的死敌在一起。” “他们可不是敌人。” “是的!你根本就不知道……” “我都知道。一起走吧,我们不能浪费时间了。该说的在路上再说。” “好吧,你会感到吃惊的!”希勒愤愤地说。 “你也不例外!” 我正想往前骑,发现乌波萨罗卡人却站在那里原地不动了。我问他们原因,其中一个回答: “纳纳伯是我们的俘虏,我们还没同意放他,他却趁我们不在,逃了出来。老铁手若带上他,我们就不与老铁手一同前行了。” 他们的理由也有道理。我稍微考虑了一下,若希勒和能干的老萨纳与我们同行,就不需要别人帮助了。因此,我向印第安人解释道: “我的印第安朋友想回去,请自便吧。但这匹驮东西的马请给我留下。当我们把那些偷了马逃跑的人送回来时,再把这匹马交还给雅孔皮托帕头领。” “唔!请按老铁手说的办吧!”一位乌波萨罗卡人说。 我让劳斯拉着驮马的缰绳,乌波萨罗卡族人便头也不回地策马往回奔去。 第71节 我们继续前进。 希勒引起了我的注意,他身高力大,头发灰白,脸上布满皱纹。可以看出,这些皱纹不只是与年龄有关。如果他不是那么沉默寡言、表情僵硬的话,那张脸会更富有魅力。 他的妻子说过,他失去了自己的信仰。我不想把所有的情况一下子都告诉他,而是试着影响他的心。 我们走在宽广的平原上,并排骑着马,相互轻松地交谈着。萨纳惦记着他的枪,一个劲地打听有关这支枪到过我手的经过。我就把那场罕见的射击比赛讲给他听,但没有说在什么地方。他得知枪的下落后,高兴得胡子直往上翘。然后,我简单地说了一下在约纳湖又碰见现在左轮手枪持有者以及后来发生的事。 “这个人现在就在不远处?”等我说完他便问道,“他是从小偷那儿买到这支枪的?” “我认为,他就是那个小偷。” “原来如此!要是这样,我马上可以认出他。现在休休努族人与我毫不相干,随他们呆在哪儿。我得把枪拿回来,并且不与这个无赖算清账决不罢休。老铁手,在这儿遇见你太好了!希勒先生,你怎么办?你得去找休休努族人,在那儿还有你的许多皮货。你不用为我和我那心爱的枪着急了。” “没关系,我与你同行,最多不过浪费一两天时间。我还可以去找大名,更何况已在乌鸦族人那儿滞留了那么长时间,因此多几天少几天无所谓。” “谢谢你,对付这种无赖,拳头越多越好。可是,老铁手,说说看,你在哪儿用我的枪打了这有意思的几发?” 我装作无所谓的样子,并且敏锐地看了希勒一眼,他对此毫无党察。 “你不知道这个城市,萨纳先生,那是在密苏里州的韦斯顿。” “什么?哪儿?密苏里州的韦斯顿?”希勒赶紧问道。 “是的。” “什么时候?” “很可能是二月份。” “这可有意思啦,我家就在那儿。” “在韦斯顿?真的?啊,我想起来了,那儿的人们是在议论一个叫希勒的皮货商,据说他到西部去了很长时间没有回来。” “那就是我。不是我不回去,而是被乌鸦族人抓起来了。” “这我知道。雅孔皮托帕告诉我,纳纳伯是他的俘虏。但是,谁会想到这个纳纳伯和那个希勒竟是同一个人!” “这件事其实你应该在韦斯顿向我的妻子打听一下,她常希望见到你或者温内图,我的儿子也希望这样。我有个儿子,他们不知道好不好呢?他们肯定很为我担心。” “这些事我可以告诉你,因为我见到过他们俩。” “真的?”他赶紧问,“什么时候?在哪儿?” “在刚才我讲过的射击比赛时。他们就站在旁边。我听说,他们是希勒的太太和儿子。他们看起来很好。” “这是个好消息,先生。但我感到奇怪,他们为什么不设法跟您讲话,他们一直希望见到您。” “我没有作自我介绍,我不希望人家把我当成展览品。” “这当然可以理解。” “但是,”劳斯想说点什么,“当温内图来时,大家便都知道您就是老铁手了,尊长。” “温内图也在韦斯顿?” “是的。”劳斯接着说道。他没有发觉我在示意他不要说,“温内图和老铁手都知道,那个牧师就是偷金块的贼。” “偷金块的贼?牧师?上次我在家时,碰到了一位牧师,他到过我们家里,我太太向他买了些书。他还记下了一首诗,一首圣诞节的德语诗,那是我太太从故乡带来的。” “是的,是的,”劳斯热情地说,“开头一段是这样的: 我宣布一个好消息, 你们都会从中得益。 你们的救世主耶稣基督, 今天诞生到这个世界!你知道,这首诗是谁写的,希勒先生?” 这位以前不够谨慎的服务员开心地说着。我让我的马退了两步,迫使这位多嘴的家伙朝我看看,我忙冲他使了个眼色,让他明白应该闭上嘴。 “是的,我知道这是谁写的。”希勒冷淡地回答道,“一位幼稚的男孩。纯属无稽之谈,有关圣基督,罪孽,宽恕,救世主和其他天上的事,只是年轻人的恶作剧,理智的人是不会相信的。” “真的?”我问,“我认为我非常理智,但我还是相信。” “您是在开玩笑吧?” “不,我是非常严肃的。我对那些不相信上帝的人只能表示深深的遗憾。” “请不要给我讲您所谓的上帝!我宁可从任何别人也不要从您的口中听到这些。像老铁手这样的人,人们都知道,即使见了鬼也不害怕,还会信上帝?” “最理智的是上帝。仅仅因为我敬畏上帝,所以才不会被鬼所吓倒。” “既然如此,我们就不必谈论此事了。若你有我一样的经历,就不会这样说了。我不喜欢听虔诚的呻吟,这只适合于小男孩和老妇人,而不是有头脑的大男人。” “谢谢你的指教,希勒先生。在这方面我宁愿当小孩而且永远不变。” “随你的便!不管以谁的名义都可以,只是不要以上帝的名义,因为上帝根本不存在。如果我说错了的话,宁愿让最大的大祸熊吃掉我的脑髓!你知道,大褐熊最喜欢的就是脑髓。” 这种亵渎圣灵的狂言使我愤怒,因此我毫不留情地回答道:“听着,希勒先生!我不是那只关心你的脑髓的褐熊,也请你不要关心我的脑髓以及我所拥有的思想和观点!我们第一次见面,到现在还不到半小时。说得客气点,我只能认为你是一种轻率。你可能经受过艰难困苦,不管怎样,我的处境也很不顺。但你失败了,而我赢了。” “好噢!”他笑道,“本来是你,现在是我来感谢这种指教了。我们相互抵消了。啊,看左边!来了位骑马人。” 是的,那边有人骑着马。他本来很可能是朝另外的方向去,但发现我们后便策马急驰而来。因距离较远,看不清是谁。但那马鬃和蓬乱的长发已告诉我是谁来了。 “温内图!” 其他人一听到这个名字便赶快停住,我则往前赶了几步,停下来。他认出了我,直起身子坐在马鞍上,振臂高喊我的名字。他像一阵狂风一样飞驰过来。一到我们面前,猛一拉缰绳,马站住了,像铜像那样一动不动。 第72节 “老铁手!”他高兴地注视着我说,因为我自由了。 “温内图,我的兄弟!”我说着将手伸向他,他由衷地握住了我的手。 我的眼睛搜寻着我的两支枪。那支猎熊枪扛在他的肩上,亨利短枪和银匣子挂在马鞍上。 “啊!阿莫·萨纳!”他笑道,“在讲韦斯顿射击比赛吧。那位白种人是谁?” “纳纳伯。”我回答。 “啊!” 他的眼光飞快地审视了一下希勒,没有说什么,然后又转向我:“我的兄弟不和乌波萨罗卡族人在一起?我也看到你正要跟踪的足迹。哑巴鱼不见了,那些抓起来的白种人都逃走了?” “是。哑巴鱼落入了他们手里,他们把他带走了。” “那他们到藏金潭去了。这行踪迹是什么时候的?” 他弯下腰来观察,继续说道: “我们需要人,我去叫些来,大名头领正和他的猛士们在一起,他们正从马什湾那边过来。我的兄弟们可以继续跟踪这一足迹,并在东叉河口流入新叉河口处等我。我的兄弟请拿回自己的枪。” 他把枪给了我,掉过马头奔驰而去。 “他是这么一个人!”希勒钦佩地说。 我们继续前行,我却一直盯着阿帕奇头领,直到他完全消失在我们的视野中。 后半天我大多与萨纳在一起,听他讲述他所经历的一切。时间过得真快,到了傍晚,我们在右侧看到了弗里蒙特山峰,并且已接近于我们今天的目的地。天还剩下最后一丝亮光时,我们到达了东叉河口汇入新叉河口的会合处,并且在完全天黑之前找到了合适的宿营地。 在孤寂的荒野里,几个经历丰富的男人聚在一起聊聊天,没有比这更舒服了!这种野营生活对西部牛仔来说好比是居民与报纸,谁都愿意利用这个机会去了解不熟悉的东西,并且恰如其分地表示自己的看法。而现在,我们这儿非常安静,萨纳已讲了他要告诉我的事,希勒显得非常拘谨,除非万不得已时他才哼一下,他还在为我说过的话生气。很显然,他这人不允许人家与他发生矛盾,因为他不轻易原谅人,正是这种性格特点造成了他过去的不幸。谁不听人劝告,事后对人家的意见耿耿于怀,这种人就缺少对厄运的承受能力。如果他曾经真的从心底里希望见到我和温内图的话,现在这个愿望终于实现了,他应该表现出谅解的姿态。也许我与他讲话时不应该那么生硬。 我们就这样默默地坐在一起等待阿帕奇头领的到来。我们点起了一个火堆,以便温内图在黑暗中容易发现我们。当然,我首先仔细观察了周围的情况,然后把火点在我们能看到的较远的地方,防备有人偷袭。 我们到达后大约过了两个小时,我发现在火堆旁的灌木丛里有树枝在摇动。有人!是温内图还是别的什么人?若真是他的话,他只需要像上次我在乌波萨罗卡族人营地与雅孔皮托帕谈话时一样发出信号,就能引起我的注意了。 我轻声告诉同伴们保持安静,并且跑向离我们背后几步的水边,用帽子盛满水,再倒进平静的河湾,特意弄出倒水的声响。不必重复,试到第二次时就传来了阿帕奇头领的声音:“温内图已听到了我的兄弟的暗示。老铁手在哪儿?” “这儿,我们来了。”我答道。 我们奔向火堆,同一时刻温内图也出现在那儿,他发出一声尖尖的口哨,随即有五位印第安人牵着马走过来。 “附近没有人。”他说,“我们找个更好的地方生堆大火,以便取暖,今晚这儿将非常冷。” 印第安人到四周去找木块,尽管很黑,但他们找的那堆木头足够整个晚上用。我们在一块四周被灌木丛包围的地方重新生起了一堆火。等把新到的马匹安顿好后,我们就在火堆旁坐下来。这时温内图向我投来询问的目光,我明白了他的意思,便简单地讲述了我们在肉水河落入血色印第安人之手后所发生的情况。他们聚精会神地听着,尤其是希勒。 “可是,先生,六个乌鸦族人之死,跟我们一点儿关系也没有,这是可以证明的。” “还不太清楚。”我回答,“温内图已发现了,雅孔皮托帕则想证实一下,所以他派了信使前往出事地点。” “事实将会证明,责任在于血色印第安人。希望圣·洛依斯的人不要上当,给他们送去365支枪。” “哪些枪?”我佯装不知地问。 “他写了封信给我的太太,我还签了字。他写道,只有给他送去一年天数的枪支,他才能放我走。” “她会看这封信吗?” “不会,而且在圣·洛依斯不可能找到可以看懂信的人。他想拿到了枪再让我在刑柱上像无辜的休休努族人一样死去。我没有拒绝签字的原因,是希望麻痹那些警卫的警惕性,而且我也成功了,我很幸运地逃出来了。我不急于回家而受尽折磨和苦难,是为了翻山越岭去找休休努族人报仇。” “报仇?哼!” “你不这样想?” “我不喜欢报仇两字。” “因为你的情况与我不一样。”希勒说。 “不一样?我想,我多次被捕,遭受了比你更多的不公。但我不会自行去报仇,而是让上帝会惩罚。” “我可不这样认为。若强盗、杀人凶手等不被惩罚,这个地球就简直无法容忍了,或者让根本不存在的人去惩罚,那么那些红种人白种人流氓可以为非作歹,因为他们根本无需承担任何责任。这种基督的慈悲与你现在要去弗里蒙特山峰有什么关系呢?老铁手?” “我要去防止一起犯罪行为,没有别的。”我告诉他。 “不是去惩罚人吧?” “若被我阻止并且什么也没有发生,我能去惩罚吗?” “这是语言游戏,我不能接受。我到这儿来,就是为了告诉休休努族人,基卡察人在刑柱上杀了他们四个人,他们应为此报仇。同时以此来报复拘禁我的那些红种人流氓,也许我还能取回那些被他们拿走的皮货。” “不通过流血你也能取回这些皮货。” “为什么?” “雅孔皮托帕答应我,若证实是血色印第安人犯下的罪,就放了你,并将皮货还给你。” “你真笨,竟相信这种话?”希勒嘲弄地说。 “是的,我就那么笨。” “那真对不起,原来我认为你很聪明。你似乎属于那类知名的人物,但一旦认清了他们,他们就算是输了。” “有可能。我自然不懂。” “是的,你那种虔诚的思维方式与人们对你的印象一点也不相配。这种充满同情……” 他的话被打断了。温内图从一簇灌木上折下一根枝条扔进火堆,迸发起高高的火星。 “啊!”他有些生气地说,“我的兄弟应该拿出老铁手的样子来。呼!” 第73节 他把枝条扔到希勒的脸上,不再理他。这位受辱的人向阿帕奇头领呵斥道: “扔枝条是一种侮辱!我被称为纳纳伯,这足以证明我可以有自己的观点。我不知道老铁手在他的家乡代表什么,但我至今不习惯,在我要做的事情上有人来给我作出规定。” 他挑衅性地环顾四周,没有任何人说话。 “请给我回答!”他命令道。 所有的人都沉默。 “既然这样,我可以走了!我没有兴趣与那些只知道自己意愿的人在一起。我打算去找休休努族人,他们现在在哪儿呢?” 他把这个问题对准了那些坐在火堆旁的印第安人,其中有我们不久前在肉水河碰到的暗探迪汗。当希勒没有得到回答时,站了起来。 “你是留在这儿还是跟我走?”他问阿莫·萨纳这位一直与他同路的朋友。 “我留在这儿。”他答道,“我很高兴遇见老铁手和温内图,并且会提防不让人破坏这高兴的事。” “真他妈的,留下吧!没有你我也能找到路。” 他走到马旁。过了一会儿,我们听见马蹄声远了。 “真顽固!”萨纳说道,“我不知生了他几次气,现在他走了,我也满足了。” 他当然可以这样说,可我咋办?我对希勒有义务,难道我没有完成这些义务就让他离开我了?温内图可能看出了我的心思,他握住我的手,安慰我说: “我的兄弟尽可以放他走!我们想让他自由,现在他自由了,我们跟他了结了。” 想到我受到的嘲讽,我得承认他说得对。但是撇开这种侮辱,我更应该让他回来,因为不管怎样,我没有告诉他我对他应尽的义务。半夜里他要去哪儿?尽管今天下午他从温内图那儿听说,休休努族人从马什湾下来,但他们现在已不在那儿了。他真是一位在任何情况下都固执己见的小男孩。 我们在刚才的不愉快中又坐了一会儿,没说一句话。换岗后,阿莫·萨纳说道:“可是,若不知道明天去哪儿,我无法入睡。” “为什么说明天?”我问。 “我跟你走呀。我们要去哪儿?为什么来了五位休休努族人,他们为什么带来满载的驮马?” 温内图说道:“阿莫·萨纳应该知道这些情况,我们去弗里蒙特山峰,并且不知道要在那儿呆多久,若突然下雪,我们就下不了山。驮马上载的是被子和食物。一旦我们到达,这五位休休努族人就返回,并且照料好马匹,以免天一下雪它们就挨饿。” “不错!想得很周到。只希望这事不要发生,我们可以用更少的时间完成上面那儿的事。我什么都愿意做。当然,若不必为了几个无赖而在上面被雪困住,就更美好了,长长的冬季如果在冰天雪地里度过,只有熊才愿意。睡吧,晚安!” 他把自己裹进了被子,一会儿就睡熟了。除了我和劳斯,其他人也都睡了。 第一岗是我站,劳斯还坐着,他心里有事。 “尊长,温内图讲的是真话?”他轻声地问我,“我们得在山里呆一个冬天?” “有可能,但不会更长。”我说,“温内图是很小心的人,把一切都准备好,但这并不是说,偏偏会出现最担忧的事。” “如果我们早回去,不是更好?” “回去,你想丢下哑巴鱼不管?” “不不!我没有这样想,不管怎样,我们一定要找到他。” “好极了,还有那些金子!” “哪些金子?” “你忘了,柯纳一伙想掏空藏金潭?” “对了!但我们并不知道它在哪儿。” “柯纳的足迹会带我们去。” “然后就属于我们了?” “嗯,其实不是,每个地方都应属于发现它的人,我们只做对得起良心的事。当然这些杀人犯绝对不能得到金子,因此要想方设法让它归入正道而不做不公正的事。” “嗯,您知道吗?尊长,我的内心怎么说?” “那么,怎么说?” “很欢迎有一部分归我,我向来是个贫穷鬼,并且忍饥挨饿至今。我的亲戚们比我还穷,若有这么一袋钱,人们只需从中抓一把,就能脱贫解困,该有多么幸福快乐啊!您认为这类事情有可能吗?” “很有可能。嗯!但我劝你,不要妄想!人一无所有更好。宁可永远一无所有,也不要再来一次失望。睡觉吧!” “我会的。但我还要试试能否梦到金子,哪怕是一点点,这样,我至少在睡梦里高兴过了。” 他躺下后不久就睡着了。我站完岗叫醒迪汗换岗,随即我也进入了梦乡,直到天亮才醒来。 吃完了干肉脯早餐,我们上马去找新叉河中的浅滩。温内图认识这里的地形,希勒似乎也熟悉这里的地形,因为他的足迹也通往那里并过了浅滩。新叉河拐了个大弯向弗里蒙特山和布德湖流去。我们抄近路到了河的对岸。 我们骑着马走在一片广阔的草地上。草地上东一簇西一簇地长着些小灌木。空气又冷又阴,草都半冻着,山顶上堆着雪。整个上午,我们都行进在潮湿的晚秋气候里,然后就进入了初冬天气。 四周是令人惊叹的大自然,风景如画。左边那布满黝黑森林的盐河山脉;前面紧逼着南北走向的绿河;后面塔勃纳克勒岗似乎在托着沉重的天幕;在很远的右边,耸立着风河山脉的一座座高峰,有大西洋峰、风河峰、坦姆不勒峰,还有沙文峰、霍克峰、邦纳维尔峰、盖克峰,它们排成一列,从新叉河口经高峻雄伟而不可战胜的弗里蒙特山峰一直延伸到尤宁关。被冰雪覆盖着的它们,头靠着头,俯视着我们,好像在讥讽嘲笑我们这些小人物竟敢闯入这个世界。在这里只有那些伟大的、崇高的人才有位置,而一切渺小的、平凡的人似乎都将被压死捣碎。 这里没有悬崖峭壁和令人意外的色彩变幻,没有层层叠叠和前后互相遮隐的圆形山顶间的和谐气氛,而尽是些阴森恐怖的如巨人般的群山,它们或端坐着或伸展四肢躺着,圆顶与圆顶之间,隘口与隘口之间都被白雪覆盖着,并且对着山谷冰冷无情地叮气。呵出的气聚集成浓浓的雾团,变成发出光亮的白霜,落在乔木林以及那些僵固冷酷的岩石上,毫无欢乐与玩笑、高兴与快活的痕迹,也没有悲伤的痕迹,只透露出无声的控诉。不,在这无言的、沉寂的孤独中将要发生一出使人震惊的悲剧,而它的观众似乎被这低垂的巨人的身体永远地紧紧夹住了。峡谷里发出的是呆滞而又刺耳的呼救声,四周充斥着搏斗中倒下的人们那垂死般撕裂的呼叫。虽然到处充满快乐温暖的阳光,在这里却似乎因惊吓变得苍白和寒冷,使光线失去了力量,并且不知不觉地触动着我们。 我们面前有两行足迹,是柯纳和他的同伴们以及与他们一同向北挺进的希勒。希勒是去找休休努族人的,因此,我们随时期待着他的足迹向西去,他在我们要去的北方没什么可干。但是很奇怪,他没有西行,大概是他自己不认路,或者是他作了新的决定,我们一时猜不透他。 正在徒然地猜测他那种无法解释的行为时,我们又发现了一行新的足迹。这道足迹从右边过来,然后和那两条足迹相合而去。我们下马查看,是两个骑马人在这儿停下来查看后跟在他们后面的足迹。很明显,根据时间顺序,在我们前面已有三队人马通过。可以看出:先是柯纳他们,然后希勒跟随他们而去,最后是我们还不知道的一对骑马人。柯纳领先很多,我们今天无法赶上他,而且他的马匹比我们的好。其他三人则不一定,我们认为,不必费劲,在傍晚前就能赶上他们。过了一段时间,足迹清楚地表明,这两个不知名的人碰到了希勒,他们在相遇的地方说了一会儿话,便一同而去。 当我们到达新叉河口并且骑向它的左岸时,太阳已经偏西。在这儿,足迹又分开了。希勒与两位不知名的人沿着从弗里蒙特湖过来的河流往上行,柯纳则沿着新叉河走。当然,我们得跟着他,去拯救哑巴鱼是我们的义务。希勒与他的两个同伴和我们不相干,我们也不想费脑筋去探究他们是谁以及他们去弗里蒙特湖到底干什么。 在布德湖和弗里蒙特山峰之间,沿着风河山山脚有许多秀丽的湖泊。它们连同周围的景色,似乎是为地处它们北部的黄石国家公园的美丽和奇特而准备的,在其他地方是找不到这样的公园的。这些湖泊有的是由火山喷发而成的,有的是经水冲刷而成的。周围的环境表明,曾经把山体抬高的薄薄的地壳下的火山还在活动之中。有的冷水湖也经常喷出温泉,有的地方,地下世界的威力突然把地面抬高,并且炸开,喷出滚烫的热水或者泥浆,有的偏僻的谷底角落,没有冬季,始终温热的土地融化了雪并且给繁茂的植物以生命,即使周围的生命都冻死了,这些地方的植物也不会沉睡。 这些暖和的由那些岩石阻风挡雨的地方,印第安人尤其是居住在那儿的休你努族人最喜欢光顾,到这里来寻找冬季仅有的蔬菜,这也是从他们的祖辈那儿传下来的。有时,他们甚至设有储藏室,冬天可以乘滑雪板去取他们所需要的蔬菜。 这些湖中最大的要数前面提到过的弗里蒙特湖和由新叉河口主河道构成的阿玛利亚湖。看起来似乎这个湖是柯纳的目的地,因为他的足迹一直到午后没有离开过新叉河,然后突然向右转去,并朝着狭窄的但充满活力的河流向上前进。 第74节 “啊!”温内图突然叫了起来。 他停住,抬起头并且半闭着眼睛,似乎在思考着不太愉快的事情。在这个没有任何人更能懂得善于克制自己的人身上,若发现有这么一种脸部表情变化的话,可以相信,事关重大。 “啊!”他又重复了一遍,并且用只有我能听懂的方言补充道:“若我猜得对的话,我认识那个白种人的藏金潭,它不属于他们而属于我。当我还是个小男孩并且第一次被带到神圣的笛音谷的时候,我父亲告诉过我。他从伯纳丝特族的一位猛士那儿知道的秘密,因为我父亲的药救了他,他便以此感谢他。” “不会是另一处吧?”我问。 “有可能,因为那上面许多地方都有金子。但是……”他那英俊的脸上显露出非常可爱的微笑,“我的内心告诉我,这儿不是别人的而是我的藏金潭。我先骑去,我的兄弟可以与其他人随我的足迹而来,直到这水从岩缝里流出来并且似乎无法通行的地方为止。一旦找到这个地方,就继续往前骑约一个小时,到这条小溪陡然从高山往深谷冲下去,这时就不能再往前了。我在上面骑,我的兄弟只管从岩缝下走进去,看起来似乎行不通,但你会发现是可行的。我很快就过来。” 他策马快步而去。坡路很陡,我们慢慢地跟在他后面。 我们一路走在乔木地带,始终有零零星星的树木相伴,但现在没有了。树干消失了,只有低矮的树丛。真快,一小时后我们已走在植物不能生长的地带了。离我们不远处有积雪,天很冷,我们呼吸都感到困难,这对我们的野营十分不利。 四周荒无人烟,看不到一只鸟儿和一只甲壳虫,除了溪流的潺潺声,马蹄的得得声,其他什么声音也听不到,再往前行对马来说就很艰难了。我们无法顾及这孤独而伟大的山群,我们得集中精力走这艰难的路。 突然,小溪到了尽头,或者说没有了源头,水流从狭小的岩缝里冲出来,撒在巨大的石头上溅出阵阵水花。我下马察看,就如同我想象的一样,那些石头是故意扔进溪底的,给人以无法通过这缝隙的印象。我们下水把石头搬开,试着从此处通过,刚好够一匹马通行,因此,要给那些驮马卸下些东西来。 过了这条缝隙便宽敞了,前面竟是一个令人意外的大而圆的山岩。水从一条岩缝里流出来,像一条发亮的银丝线。岩缝很窄小,人进不去。里面尽是裂缝、深豁和岩盆。 因没有刺骨的寒风进入这地带,尽管有水流经过,这里还是比较暖和舒服的。这里有灌木丛,也有茂盛的绿草,我们让马吃了个饱。最令人鼓舞的是有几堆燃料,看起来在这儿已堆积几十年了。自从上次点火堆以来一定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我们生着一堆火,尽量把四周弄得舒眼些。我觉得有些奇怪,温内图到底一个人骑到哪儿去了? 当他穿过岩缝到来时,我们已在这里等了大约三个小时了。他能在那布满黑暗的地方找到路,真算得上是一种本事,更奇怪的是他能在黑夜里通过陡峭的、荒无人迹的高山。 他下了马,休休努族人过来牵走了他的“旋风”。他走到我身边坐下,吃起了晚餐,一句话也不说,尽管他看到周围的人正焦急地等待着从他这儿得到消息。直到他吃完,才微笑着看看四周并且用他那固有的方式简单地说: “我的兄弟们想让我说点什么,你们搞错了,我请你们先睡觉,因为明天一早我们得赶路,我们要去抓柯纳和他的白人同伙。今天我们都可以睡觉,不必站岗,因为除了我们,这里并无外人。” 这些话令人失望,大家都沉默不语,互相道了晚安便钻进被窝睡觉。温内图迟疑了一会儿,我明白,他没有躺下是表示他想跟我一个人说点什么,因此我也坐着。等到其他人似乎已入睡了,他便用别人听不懂的语言悄声对我说: “跟我想象的一样,柯纳知道了伯纳丝特族印第安人的藏金潭,他或他的一个同伴偶然发现了。当昨天马的足迹朝这儿转过来时,我就明白,他们去的不是斯蒂湾,那儿已经被瓦特和维利掏空了。” “若是这样,”我答道,“我就明白了,柯纳和他的同伴先发现了这地方,因暂时不能挖掘就离开了,以便以后再来挖。他们去了斯蒂湾,在那儿碰到了瓦特和维利,并且发现他们有许多金子。于是便跟踪他们想办法把金子拿到手。他们认为,新找到的金矿通过潜入水中才能捞取,就引诱老拉赫纳,强迫他和他的侄子去干这活,并且夺取老人的汇票,来个一箭双雕。” “是的,是这样的,我的兄弟已猜出了。我原打算去寻找伯纳丝特族印第安人的砂矿,而且骑得尽可能的远。然后安顿好马,走路前进。我在趁人不注意时上去,看见他们坐在水边,正好坐在水波流过暗洞的旁边。这一点让我相信,他们知道了这个金矿。” “老拉赫纳和哑巴鱼知不知道他们的处境?” “不知道,他们手里还有武器,也没有被绑着,但他们哪知道自己的下场如何呢。” “可怜的哑巴鱼看上去一定很糟糕吧?” “他病得很重,如果强迫他下到冰冷的水里他会马上死掉的。” “上帝,我们不允许他们这样干。明天,在这事发生以前,我们一定要赶到。” “我的兄弟不必担心!他们不可能那么快就强迫他下水,我们会按时到达那儿的。” “我其实还想问问,不过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知道你的想法,你不必说出来,我都已考虑周到了。只有一点我无法决定,我要请我的兄弟出出主意。” “我猜出了这一点。” “啊,老铁手和温内图相互从来不隐瞒自己的想法。” “不,我们尽管是两个人,但一条心。我告诉你,你现在在想什么,在想保守伯纳丝特族印第安人的这个藏金潭的秘密。” “啊。太对了!现在在那儿的五个白种人知道了。只有他们死才能无人知晓这个秘密。我们能要哑巴鱼和他伯父的命吗?不!我们可以杀柯纳,雪伯特和爱格利吗?” “我们不能。” “是!我们不能。因为他们没干过对不起我们的事。根据我们的法则,无法用死来惩罚他们。” “嗯!我们可以因他们谋杀维利报复他们。但怎么能证明呢?凭他们对待我们的态度,我们可以用任何方式但不能用死来惩罚他们。这样的话,他们以后还会重来。” “啊!他们回来再来取这些金子。这个藏金潭已经不太保险了。” “多吗?”我鼓起勇气问。 他快速转向我,并且用他那又大又深的眼睛看着我,他的眼睛好像要穿过我的灵魂,然后他的脸上露出了微笑。 “是的,我们两个之间谁也不会对另外一个人隐瞒想法,我的兄弟很想让人幸福?” “对,是的。我的兄弟温内图不想把那个巨大的藏金潭给自己。除了这里,他还知道许多其他地方,一旦他需要金子,便可去取。” 他静静地深思了一番,然后解释道:“不太多,但够了。伯纳丝特族人以前曾拥有这个地区,他们知道给白人金子会给他们带来灾祸。他们本想用黄金对白种猎人进行帮助,但得到的却是忘恩负义和背叛。他们在这里挖出了很多金子送给他们的白人同盟者,其结果是,他们被这些朋友折磨致死,强迫他们说出那些藏金洞。他们没有泄漏秘密,被杀害了。以前的宝藏现在所剩无几了。” “那他们还被迫潜入冷水来玩命?” “啊!我的兄弟总不会像其他不懂我们这个种族的人一样,认为印第安人都那么不聪明吧。没有一个印第安人会那么笨,潜入冷水去找藏金潭。老铁手会发现,这些伯纳丝特族人是多么的聪明,不用下水捞取金子。” “啊,他们把水引开了?” “是的。而且设备非常简单,至今还在那儿。稍微动动,水就改变方向了,不必多久,就可以捞出部分金子。当然若要掏空,则需要好几天。” 这时,他沉默了许久。我发现,他在考虑一件重要的事情,就没去打扰他。 然后他作了一个决定性的手势,并且用他那决断性的语调宣布:“啊!我们呆在这儿要比想象的长一些。想起大雪,我们应尽量少果在这儿,但我决定得去冒险。最糟糕的情况下我们可以去休休努族人那儿的热水潭为自己解除困境。这些马不能留下,得离开。现在我的兄弟可以和我一起闭上眼睛了。晚安!” 他躺下了,我也跟着躺下。我感到很幸运,因为他决定去实现我的愿望。尽管他没有用言语告诉我,但他决定在那儿多呆一些时间的意图我明白。我没有问他,是否要掏空藏金潭,也不问他热水潭具体指的是什么,我知道该打听什么,不该打听什么。 16.狭路相遇藏金潭 第二天天没亮,我们就被冻醒了,因为夜里没人起来添柴,火已经灭了。我们重新生起一堆火。天亮后才发现,我们的被子全湿了。细细的小雪花一落下来就融化了家,唯意志论的创始人。出生于但泽(即今波兰格但斯克),,覆盖在我们每人的“房子”上。我们吃完饭,整好行装,动身离开了营地。 我们没有骑马,大家脱掉鞋子,涉水穿过流经峡谷的小溪。峡谷很冷,又看不清水中的石头,走起来很不方便。过了溪我们马上穿上靴子或软皮鞋。天上仍然下着雪然》,现已失传。,细细的。在这方面非常有经验的温内图说道: “这不是快要入冬的雪,是因为山太高的缘故,一旦太阳出来就停了。兄弟们跟我来。” 第75节 加上五位休休努族人,我们一共是九个人。尽管我们昨天一直在爬坡,今天我们还是处在一座巨大的、冲入云霄的锥形山的山脚。我们得用一个小时爬过那荒芜而杂乱无章的岩石,接下去费力地攀登一片巨大的又斜又滑的岩顶,然后在最上边停了下来,让劳斯休息一下。 据温内图所说,我们现在已在藏金潭的山上了,我们得小心地靠近它。这上面雪下得更大,这对我们很有利,50步开外就看不清了。跨过一条条的雪水沟,爬过岩石,跋涉过淤泥潭,到了一座峻峭的岩壁下。岩壁后面就是我们的目的地。我们的左边有一条凹槽,从上到下成一直线。温内图用手指着对我说: “这就是积水道,藏金潭的水引出来时就积在这里,到下面它又流回到主道上。” 我们尽可能轻地一个接一个沿着岩壁凸出的地方往上爬,直到一座一人高的直立的岩壁前面。岩壁上有一条缝,通过这条缝和岩角,我们可以偷看到藏金潭就在我们的前面。雪下得还像以前一样大,但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一切。因为最引起我们注意的那个地方离我们只有十几步远。 一堵百英尺高的垂直岩壁,里面有一段狭窄的阶梯,且一级比一级深,然后又一级比一级高,直通往被雪覆盖的山顶。这种梯级是几千年来用水冲刷出来的。一级一级往下冲,由此形成了梯级状的瀑布。我们只能看清最低的第一级,因为上面的梯级在又深又黑的山岩中。这岩石里含有金矿。水把金子冲成碎块并带往远处。那些重的、没成粉末的金子给流淌的水波形成了阻力,颗粒状或碎片状的金子越轻,阻力也就越小,金块越重,阻力也越大。小溪冲出岩石不远便通过一个很深的洞流人河床,它的力量足够带走粉末金子,那些颗粒大的金粒和金块则掉人了深窟。这个过程经历了几百年,甚至几千年,水下的洞被填满了。里面尽是大块的天然金块……藏金潭就这样形成了。 水从岩石流出的地带,其右侧有一座陡峭的斜坡。我们现在正在斜坡的后边。左侧和前面高高地堆着大大小小的坠下的碎石片,其间水波弯弯曲曲地冲刷出了一条河床,然后以巨大的力量快速地向下冲去。那个藏金潭就在前面提到过的碎石堆的边上。 看起来我们来得正是时候。因为柯纳、雪伯特、爱格利正要露出真相。哑巴鱼和他的伯父被人用带子绑着,躺在地上,那三个流氓正在向他们解释为什么要到这里来。我们在暗处,他们没发现我们。 年迈的阿莫·萨纳站在我旁边,一眼瞥见他们便又高兴又激动地对我说: “就是他们,老铁手,他们就是我要找的人。” “哪个是?”我问。 “右边的和中间的,右边的那个拿着我的枪,即使百步以外我也能认得出。我们过去,快,快!” 他指的是柯纳和雪伯特。后者手里拿着左轮手枪。 “等等!”我警告他,“我们不要着急,要完全按照温内图的意图去做。你有足够的时间去拿回枪。仔细听听,他们在说什么!” 是柯纳在讲话,我们听清了每一句话。 “是啊,你根本没有想到,会有一次也这样被骗,你这又老又衰弱的家伙!在你的一生中,有多少个咽喉被你用绳索套住?现在你自已被套住了,并且将被处死。你带你的侄子来,是为了让他潜水。现在我们也要让你享受一下,不把洞里的金子掏空,我们决不罢休,并且这个活全部由你俩完成。若你不听话,你将会挨揍,直到从你的烂骨头里流出血来。” “在这水里?这么冷?”老人呻吟道,“你不能这样要求一个老人!” 这一场景显然已持续了一段时间。因为,老拉赫纳意外的惊喜已消失了,并且在他懦弱的本质中,无法避免的愤怒占据了位置。 “是的,我们就这样要求你!”牧师回答,“你必须跳进水里,直到这个洞掏空为止。为了不让这美妙的75000美元的汇票被弄湿,我们把它从你的口袋里先取出来。此外你得帮我们忙,签好字,以便我们真的能拿到钱。” 老拉赫纳发出了惊恐的叫声。但他说了些什么,我没有听清,因为温内图用手指向一座岩石,引起了我的注意。在岩石的后面探出了一个陌生男人的脑袋。我们不是这起即将发生的犯罪的惟一见证人。只见那个人从岩石后跳了出来并且喊道: “掏这个藏金潭由我们来操劳,柯纳先生,得潜人水里的恰恰是你。举起手来!你们这些流氓。我命令你举起手来!否则我们开枪了!” “对,举起手来!”第二个声音喊道,“若你不马上听从,每人都吃一颗子弹!” 这两个人是同伙,我不认识他们。两人手里的枪都已作好射击准备。紧接着又传来了第三个声音: “举起手来!我也在命令!手臂都举高!”原来是希勒,他的枪也同时上好了子弹。 “维利!”柯纳吃惊地喊道。 “拉艾特!”雪伯特惊愕地喊。 “是的,拉艾特和维利。”第一位拿枪的说,“你认为我已经死了。很幸运我还活着,并且要与你算账。举起手来!我只数到三,一、二……” 柯纳、雪伯特、爱格利放下手中的东西,举起手来。枪口对着他们,他们已无力反抗,不得不听从。 “这样才好!”维利笑道,“现在把你们绑起来,谁要是动一动手指头就被打死。希勒先生,劳驾您一下,把他们绑起来。拉艾特和我用枪对准他们,直到您把他们绑好。” “好吧。”希勒回答,“你曾预定用带子来达到这美妙的目的。两分钟我就完毕。” 他把这三个绝望的家伙绑得很紧。他们躺在地上,不敢说一句话。现在是我们亮相的时候了。我们跳了出来。 “举起手来!”我们一同喊道。 他们都愣住了。 温内图首先要求拉艾特和维利把枪放在一边,希勒已放下了枪,并摇头表示,他与我们不相干。温内图说: “白人请听着!我是温内图,我会辨别是非,恶人才怕我。”他转向那位第一个下命令的人,“你叫维利?我们了解你的命运并且想帮助你。告诉我们,你怎样逃生的!” 显然,维利被阿帕奇头领的威势所镇住,他半勉强半信任地说: “你说,你知道我与这些家伙的经历。我……” “是的。” “我尽管不知道,你是怎么……” “你该告诉我们,你是怎样躲开跟踪你的子弹的?” “他们以为子弹打中了我的头,其实只伤了一点皮肉。我坐在边上,便从竹排上落到了水里。他们在上边盯着我,所以我没有马上潜出水面,而是游到了一棵漂着的树旁,树干挡住了他们的视线,才救了我。我看到他们在附近转弯的地方,把竹排和金子拖上岸运走了。等他们离开后,我才往岸边游,因为流了许多血,根本游不动。要没有拉艾特,我死定了。” “该死的!”柯纳气得咬牙切齿。 “拉艾特就是你?”阿帕奇头领问。 “是我。”被问的人点头说,“我是跟着这帮流氓过来的,我有一笔旧账要与他们算。我误杀了一个叫桂·法纳尔的,就落入他们的手里。他们强迫我加入他们一伙,我害怕他们会出卖我,只好跟他们来了,因为我没想到他们那么坏。我们来到这里,格巴罗斯作为年迈而有经验的淘金者发现了这个藏金潭,他们决定迟些时候再来挖,我们就去斯蒂湾与维利和瓦特会合。这些流氓知道他们两个拥有金子,就想跟随他们并抢到手。他们认为我和格巴罗斯是他们的障碍,就故意与格巴罗斯争吵,然后在他头上开了枪。他们没有杀我,是因为他们有我的签字,我是一个杀人犯,我的命运就攥在他们的手里,我只得按他们的意图行事。后来他们把我赶走了,我偷偷地跟着他们,看到他们向维利开枪,可我无法阻止。当他向岸边游时,是我救了他。他怒火中烧,要去报仇,我支持他。因为通过这些事情,我总算认清了这些流氓。跟随他们不是上策。我知道,他们还会回来的,我们就一起在这儿等他们。昨天我们发现了他们的行踪,就跟踪他们,正是他们三个。我们碰到了希勒,他曾经和老铁手在一起,他告诉我们,他也在跟踪他们。因为担心他们路上停下来会发现我们,所以我们换了另一条路。我们从昨天晚上就开始观察这里了,并且偷听到一切情况。我们还知道,他们带这两个人来干什么。现在,子弹该对准这些流氓了。” 雪伯特讥讽地笑了起来。 “对准我们?你不能动我们的一根毫毛,我有你的签字。” “这我会从你身上拿走的。” “拿走?你知道它在哪儿?” “噢,我们会找到的。” “找吧!我没有那么笨,这种东西随身带?我把这些字据放在一位警察手里,被封牢了,若我到一定的时候还不回来,他就拆开看。那时,你这个杀人犯将不得在任何地方露面。你得好好想想。” “该死的!”拉艾特失望地喊道。 第76节 “是的,就这样!”牧师冷笑道,“现在随你怎样处置我们!” 温内图一直沉默,让他们去表演。他相信用正义可以赢得优势。维利喊道: “对这个流氓的威胁,我一句话也不相信。你别害怕,拉艾特先生!我们看看吧,这家伙身上带着什么。先是这些武器。我的枪当时留在竹排上,我得用这把差的枪对付。雪伯特则有把好的左轮手枪,这应该归我。就是这把。” 他把枪从地上捡起来,年迈的阿莫·萨纳在一旁见了,急得不得了,他一把夺过维利手中的枪,说道: “等一下,维利先生,这把枪是我的财产,雪伯特从我这儿把它偷走了。” 说着便用枪把朝牧师就是一下,疼得雪伯特大声叫起来。 温内图说道:“这些俘虏属于我们,整个藏金潭也是我们的财产,因为我比现在来的这些白人更早发现了这里。” 希勒一直没说话,现在却叫起来:“什么?这些金子要从我们这儿抢走?温内图早就知道这里了?谁都可以这样说。因为拉艾特和维利答应分给我一部分,我才来的。我一生一世也不会同意放弃它们。” “我也不同意。”维利跟着说,“我要维护我的权利,即使是与温内图对着干。你呢,拉艾特先生?” “我来这儿也不是为了做梦。”拉艾特说,“这些金子,是我们一起发现的,要分给别人?不可能!” “这就对了!”柯纳喊道,尽管被绑着,他还是试着站了起来,“你虽然袭击并绑了我们,但你马上就会明白的,我们应该团结起来。别相信谁先发现的鬼话!放开我们,我们就与你一起捍卫我们和你的权利,直到流完最后一滴血。” 我顾不上别的,先去照顾哑巴鱼。他躺在那里像一具尸体,朝我无力地微笑着。 “萨普!”他嘟哝道,“你终于来了!我知道,你会来的,但时间太久了,你再返一些来,我就没命了。” “我没法早些来。”我回答说,同时为他松了绑,“现在一切都好了。你能站起来吗?” “是的,扶着我!” 我用手把他撑起来。但还没站住,又倒下了。 “我怎么那么虚弱呀。”他抱怨说,“这些人对我太坏了。你想想,他们让我潜入这么冰冷的水里去淘金块!” “我都听说了。你饿吗?” “我得吃点东西,我太累了。你知道,亲爱的萨普,我冷得那么厉害。昨天晚上真可怕,我真想死了。” “你马上会暖和起来,又会有新的生活勇气的,亲爱的哑巴鱼!对不起,请等一会儿!事情越来越尖锐化了,似乎要打起来了。” 当我安慰哑巴鱼时,希勒、拉艾特、维利越说越激动,并且面对面地威胁起阿帕奇头领来。现在维利和希勒甚至走近被俘的人前面,用警告的腔调说: “那好吧!若是这样,我们就放了这些本应该被我们处死的人。他们会站在我们这一边,然后我们再看看,你能否轻易地骗取我们的财物。” 当维利俯身给爱格利松绑时,温内图命令道:“住手,维利等等,我还有一句话要跟你说,这些俘虏属于我们,谁放了他们,谁就是我们的敌人。现在你想干就干吧,但我们的武器会作出相应的回答。” 我一听,就掏出了我的亨利短枪,那五位休休努族人也举起了枪,阿莫·萨纳用他的左轮手枪对准了维利。维利把解爱格利绳子的手缩了回来,嘴巴却一动一动地在骂人。温内图继续说: “我没有必要保证我没有说过一句假话,但我要证明,我比这些白人先知道这个藏金潭,而且这就是我的财产。请等几分钟,谁若跟着我,吃子弹!” 他离开了,朝岩石里的瀑布方向走去。现在大家都非常吃惊,他将用怎样的方式来证明。根据昨晚的交谈我知道,这小溪有另一流向,他说过,有一个简单的装置。 大约过了五分钟,我们从斜坡一侧听到一阵如大瀑布倾泻的声音。过一会儿,我们这边的溪流越来越细,越来越小了,直到断流。就在我们旁边,河床里出现了一个深深的洞,里面已经没有水了。这时温内图出现了,指着深涧说: “这就是属于我的藏金潭,我可以让河流干涸。白人们还需要更好的证明吗?” 大家先是沉默,然后,维利唠叨道: “印第安人的财产权与我们无关,我们是白人,并且发现了藏金潭,我们有权要求并且要保卫这拥有的权利。” “希勒和拉艾特同意吗?”阿帕奇头领问,同时他的眼睛眨巴了一下。我熟悉这个暗示,便盯着他,以便将跟他采取同一行动。 “是的。”拉艾特回答。 希勒补充道:“印第安人以及像老铁手这样幼稚的宗教迷要做什么,我并不感兴趣。我被称为纳纳怕不用我多说,我会以最后一滴鲜血来捍卫我的权利!” “啊!捍卫吧!” 说时迟,那时快,温内图已取下了他那银匣子枪,用枪托把说话者打倒了。随即咚的一声,我的枪托撞到了维利的头上,几乎同时,拉艾特挨了阿帕奇一记打。因为他们准备了充分的带子,我们便用来把他俩绑了起来。 我们做完了这一切,给老拉赫纳松了绑。我问他: “现在终于看到了吧,您是同什么样的朋友一起来对付我们?您得下水去送命,并且还要交出那75000美元。现在您想说什么?” 这位老吝啬鬼不但不感谢我,反而投来狠毒的目光。 “我买了这藏金潭,你却要从我这儿夺走,我不想从你那儿知道什么。我曾向你开过枪,现在我又自由了,我会为你一直准备着子弹,直到你不再与我争这个地方。” “你这个可怜的老鬼!真笨,始终跳不出钱眼,而且让这些骗子不明不白地欺骗了。现在还想跟我们来较量!你疯了!” “疯了?”他取笑我,“你马上会看到,我是不是疯了。” 他跳起来收拾武器。我一步赶到他身旁,按住他,让萨纳重新给他绑上。 “原来是这样!”我说,“若是这样来感谢我们解救你,我们只好继续给你绑上。你向我开了枪,并且故意把你的侄子带到这儿来送死,现在又重新拿起枪来对付我们。够了。我们尽管不想报仇,但只要我们呆在这里,就不能让你害人。” 他用尽全身力气大喊大叫,我们不理他。温内图说: “你曾用搏斗和死来威胁我们,我们原谅你。但你们这种人不应该在我们附近。我会把你们送走,我们不拿走你的分文。但只要我们还在这里,你们再回来,一概枪毙。我从不发誓,话就是誓言。” 他们被绑在他们的马匹上,迪汗这位精明能干的休休努族人侦探与其他三位印第安人接受了这个任务——把他们送到新叉河边,在那儿给他们松绑并把枪还给他们。他们离开时,维利疯狂地怒骂并威胁将以血报仇,拉艾特则一言不发,希勒只对我说了一通告别的话: “我又认识了一位敬畏上帝的人!这些伪君子都是些流氓。连虔诚的老铁手也把我们的财产从鼻子底下抢走,并且把我捆绑起来,使得我们无法还手。呸!你还对我前天说到有关熊的话生气。今天我再重复一遍:我若不尽快报复这种恶作剧,就让它来吃掉我的脑髓!” 说完这番威胁的话后,他就消失在岩石后了。他又一次离开了我们,没来得及听我要对他说的那句话:自作自受。 我正考虑温内图下一步会做什么,只听他说: “这些俘虏的马匹都在瀑布后的空地上。休休努族兄弟帮忙把它们牵来,将哑巴鱼送到下面的营地,我的兄弟可以留在下面,休休努族人必须再上来。” 第77节 我和休休努族人一起走向岩石下,看到了五匹马,柯纳的栗色马,佩泰和雅孔皮托帕的马,还有两匹优秀的牡马。这时我发现了,温内图是怎样把水引开的。这条小溪从岩石里冲出不久,就向右拐了个大弯下去,它距离边上至少有四米高,并且正好是裂口的地方,也就是阿帕奇头领所指的引水河床的地方。四米高的地室是原来就挖好的,使水引向裂口,然后又把排水沟填平,平时用三块大石头横着,中间扔进松松的泥土。若现在要把水引开,只要搬开这三块大石头,溪水就自动地流过来。当然只有大力气的男人才搬得动。 我们把马牵到藏金潭旁,让哑巴鱼坐上他曾经骑过的柯纳的栗色马。然后我也上了马,我在旁边扶着哑巴鱼,休休努族人牵着另几匹马,我们一同下山。柯纳、爱格利和雪伯特朝我们吼叫着,并骂我们是盗马贼。 下坡的路很陡,我吃力地扶着哑巴鱼,安全地到达了山下。他没用我扶,自己下了马,坐了下来。休休努族人安顿好马匹粮草,又回到藏金潭温内图那儿去了。 我首先点着火堆,并且用被子把我的朋友裹住,我们没有被淋湿,正如温内图所预测的,雪停了。现在哑巴鱼有了食欲,能吃些东西了,我很高兴。他边吃边说,味道好极了。他问我: “那两次决斗后来怎么样了?你是不是赢了?” “是的,否则我不可能在这儿了。” “是呀,我去营地取我的左轮手枪,如果佩泰击败你,我就打死他。可我还没走到咱们的帐篷,这些可怕的人就来把我拖走了,我根本来不及呼救。我的伯父对我很凶恶,我不想知道他的一切。我曾问过自己,他到底是不是我的亲戚,若是,他完全不应该这样。难道没有搞错?有很多漫不经心的神父,在登记教会书时都心不在焉。若我是这种错误的牺牲品,也就不足为奇了。此外,当我从基卡察族的营地被拖走时,我也得感谢你的注意力不集中。” “为什么?”我问,尽量不让他发觉我对这事感到十分意外。 “我其实不必去取左轮手枪,我口袋里就有一把。那是你的。” “这可能吗?” “是的!当你一早参加完会回来,给我们松了绑,我们的武器就放在那里。你把你的两把枪插到口袋里。我俩紧挨着坐在一起,你就把你的一把枪插到了我的口袋里。我如果早知道这事,一定不会离开决斗场。你看,我因不慎的过失落入了这些虐待狂的手里。你是不经意搞错的,我这不是指责你,因为我不想让你为一件小事而悲伤。现在我吃完东西,累了,允许我睡一觉吗?” 我为他铺的床很舒服,他睡着了。直到午后,劳斯下山来了,他是温内图派来替我的,好让我去藏金潭看看。 山上的景象真让我吃惊。阿帕奇头领和阿莫·萨纳坐在藏金潭里,柯纳、爱格利和雪伯特正站在水里忙着把水排出洞外。因没有容器,他们就把保暖用的头罩放进水里,吸满后拿出来挤干。水温接近零点,这是何等的劳动啊。 温内图亲切地看着我,没说一句话,只是轻轻地微笑,其实透露出他极大的快乐。年迈的萨纳也有趣地朝我会心地笑笑。他手里拿着枪,一旦他们愉懒,就用枪托用力地敲打他们。 这三位汲水者是何等的脸色,人们可以想象。他们满脸怒火,但不敢大声讲话,因为萨纳的枪托饶不了他们,对此我们感到高兴。在洞的另一侧,休休努族人也在监视着老拉赫纳干活。他用一顶大帽子舀水,而且干得很卖力。 这个洞又深又大,尽管八只手不停地忙碌着,水位还是降得很慢。温内图说,要见底,还需要两天时间。 傍晚,迪汗与体体努族人回来报告说,那几个白种人骑马走了。我们也收拾了一下,蒙上俘虏们的眼睛,分别由印第安人牵着,跟我们回到营地。给他们吃了东西,然后允许他们被捆绑着睡觉,眼睛继续被蒙着。 第二天早上,他们又被牵上山,继续干活。天气变了,寒风呼呼地刮过岩石。中午时分温内图神情严肃地把迪汗叫到身边,说道: “天太冷了,这些马明天早上必须离开这里。你现在带一个猛士去热水潭看看,那儿还有多少食品,能够维持我们的生命。” 这位侦探二话不说,带着一个体体努族人顺从地离开了。 干活的家伙今天被冻得够呛,不得不付出双倍的努力,才使得自己稍微暖和些。傍晚时分我们又像昨天一样回到营地。晚上迪汗回来报告,若没有机会捕到猎物的话,那儿的食物可供五个人维持一个月。但他发现了一只大熊的踪迹,可能山上还有迟迟逗留在此的其他野兽。 “因此我的印第安兄弟可以休息到明天,然后带着马离开,若冬天没有到来,六天以后应该返回。若这期间冬天到来,大名要等到雪冻结,然后带着雪靴来接我们。” 我很想把哑巴鱼一起送走,但他大虚弱,不能骑马,而且离开我们我又不放心。一早休休努族人就带着所有的马上路了,对它们来说也该离开了,因为已找不到供马吃的东西了。只剩下我们与俘虏,刚好一对一八个人,哑巴鱼不算在内。 今天我们汲完了水,见到了似乎由碎石和大块的淤泥构成的洞底。为了马上挖出金块,我们那些友好的人们交换着下去。我们兴奋地看着刚挖上来的金块,只有温内图无动于衷。金块看起来像满是泥浆的小石头,但非常沉重。我们把它们抬出水面,洗掉泥浆。洗完后,剩下纯金块,从豌豆般到大栗子般大小。我非常高兴,但很平静。萨纳尤其是劳斯则不一样,尤其是劳斯,异常的激动,我不得不轻声地劝他保持沉默。 我们相信,真正的金层还要深,泥浆里只含有一点儿。那几个俘虏现在自愿干得很卖力,对金钱的狂热充斥了他们的心。傍晚我们很满足地回到了营地。 连绵不断的小雪下了一整夜。我们所看到的群山一片雪白。第二天早上雪停了,但地上像铺着一床厚厚的雪白的棉被。 “啊!”温内图说,“这种天气,我们得抓紧,否则到不了热水潭。” 今天,金钱的魅力与昨天一样。尽管冷得快冻僵了,那四个坏家伙还是不停地干活。哑巴鱼一人呆在营地休息。下午,在洞里的柯纳报告,下面是岩层了,比上面要硬。温内图把他们四个叫上来,自己下去察看。当他上来时,脸都冻紫了。这四个人又被绑了起来,并且被带到离小溪较远的地方,他不让他们知道河床里的情况,然后温内图带着萨纳离开了这里。 我想,他现在又要把水引过来了。我没有搞错,不过十分钟,水就流过来了,一开始还不大。水流进了洞里。那些俘虏看到后大叫不能放水。水越来越大,洞被水填满了。 温内图轻声告诉我们不要出声,并且不要透露我们所看到的一切。只见水冲走了淤泥,金块留了下来,小溪帮我们洗出了金子。温内图就是这样希望的。过了半小时以后,淤泥彻底消失了,小溪的底部堆了大约三米长的金子,闪闪发光地引诱着我们。我们只需要再把水引开,就可以收获藏金潭的纯金了。 温内图转过身来佯装恼火地大声说,以便让这些俘虏听到: “啊!这洞里什么也没有,我们今天就离开。” 他,这位从不说假话的人,这次也没有说谎,洞里现在确实什么也没有了。但是,金子在旁边的小溪里。 “你疯了!”柯纳冲着这边叫道,“我们像牲畜一样地干,现在已挖到积着金块这一层,却让我们停下来?” 温内图走到他旁边,深思地看着他说:“即使我们找到金子,还会给你吗?不!冬天到了。我们得动身离开,免得在这儿饿死,冻死。我们带走你,是要救你的命。” “不。我们不想走。让我们留在这儿,把武器还给我们。你告诉我们,你是怎样把水引开的?” “你真想这样?你会冻死的。” “不,不。我们留在这里!”他们四人都叫道。 “啊!你们是找死,但我们不想当你们的法官,伟大公正的自然神会惩罚你们的。明天一早就让你们自由,藏金潭归你们,让你们如愿。若有差错,那是你们自己的过失。现在跟我回营地!明天我们就不再给你们蒙眼睛了。” 他们听完,从内心里高兴,并讥笑我们的愚蠢。他们仍被绑在岩石底部,眼睛继续被蒙着。可靠的老萨纳留在他们和哑巴鱼这儿,我们其他三人拿着几个布袋又去了藏金潭。水又一次被引开,我们把金块收进布袋。这么多,我们三人都装得沉甸甸的。我们没有把水引回来,又悄悄回到了营地。金子没有打开,因为还不能让哑巴鱼看见,否则他会因高兴而暴露给俘虏们。过后,温内图离开了。他带走了萨纳,想办法到山下去找木头,准备做一个印第安雪橇。 我发现,今天雪下得很大但没有刮风。这两位离开的人晚上很迟才回来。他们找到了木头并且做好了雪橇,就放在外面岩石前面。我们躺下,可我一夜都没睡好。 早晨起来,我们先吃了饭,然后把我们所有的东西放到那轻巧但做得非常美观的雪橇上,它的各部分是用皮带连起来的。 一切就绪后,我们走到俘虏们跟前,温内图对他们说: “我说话算数。我们离开这里,给你们松绑,留下的肉还可以吃两天。你们的武器我们放在远一点的地方,这样防止你们开枪打我们。你们过一小时后来取。等你们爬到藏金潭,洞已经空了,那时你们会看到如何将水引来引去。接下去你们怎么办,我会决定的。噢哼!” 萨纳给他们松绑,然后对雪伯特说: “饶你这一次,流氓!若下次再落入我的手里,一定跟你算账,你这个可怜的偷枪贼。我现在的这把枪留给你,我的左轮手枪我拿走。祝你在藏金潭好运!” 为了不让哑巴鱼淋湿,我们用被子把他裹好,抬出来放在雪橇上,然后慢慢地下山。大约半个小时后,我们把山上那几个人的武器放在一块大岩石上,继续赶路,把那几个犯人交给上帝的审判庭。哑巴鱼并没有因为离开伯父而伤心。 积雪越来越厚,以致我们无法看清十步远的地方,但不像山上那些不毛之地那么寒冷。因为下山只有一条路,而且维利、希勒和拉艾特已从这里走过,我们必须小心,以防他们埋伏下来阴谋抢夺我们的金子。 积雪厚得已经齐胸深了,我们得用身子为雪橇开路。我们行走得非常艰难,经常被积雪困住,这使我们这些本来不知疲倦的人也累得停下来休息。只要有可能,就让劳斯也一起坐在雪橇上,我和萨纳拉、温内图在前面开路。 当我们下午抵达新叉河口的谷地时,雪竟堆得像房子一样高,每前进一步都太困难了。但温内图安慰我们说,这里离热水潭已不太远了。我们继续齐心合力地与积雪搏斗着,又走了一小时,往左进入了一个山谷。走着走着,山谷突然不见了。左右都是陡峭的岩石,前面则是树林稀少的斜坡,似乎直冲云霄。 第78节 我们开始爬坡。我在前面拉,劳斯和萨纳则在后面推。虽然哑巴鱼又小又轻,大概只有50公斤重,但再加上那几袋“宝贝”,把我们三个人累得浑身冒热气。就听见哑巴鱼在雪橇上并无恶意且感动而友好地问:“劳斯先生,我听见您上坡,您不想一起坐上来吗?” 我们快爬到上面时突然听到两声枪响,温内图在山脊上冲我们喊道: “我打死了两只麋鹿!” 这太不寻常了,我们真幸运!两只麋鹿,那一定有许多肉! 我们终于到达了山脊。大家停下来喘着粗气,却立即被眼前的景象吸引住了,高兴地喊了起来。 我们站的地方,积雪有一人高。可我们的前后却看不到冬天。到处都是绿色。有一条很深的长长的火山口,找不到入口,三面像垂直的墙,另一面较缓。火山口的一半成了湖,水温温的。人们可以想象,蒸汽下面一定在沸腾。这种热气升上来,在冬天里几乎将所有的雪都融化了,并且给常绿植物以顽强的生命,让野生植物度过寒冷的冬季,使它们在那么高的地方也能经得起考验。这就是“热水潭”。 因此,在这个地方还有麋鹿也就不足为奇了。它们斜躺在我们面前,是两只公鹿。冬天,麋鹿们喜欢成群结队,以便穿过厚厚的雪堆。温内图直射了两枪后,没有去理会这两只动物,便滑雪而下。我们把猎物放到雪橇上,忙跟在他后面。 到了下面,温内图径直走向爬满密密的长春藤的岩壁,等我们走到跟前时,他把看起来长春藤长得最茂密的地方向两边分开,并且走了进去。我跟在后面,发现在植被后面挂着两只羚羊角,可往旁边推开。我把它们推开后,看到了一个很大的洞穴。通过长春藤的间隙射进来的光线变得有些昏暗,过了一会儿眼睛便习惯了。这儿是岩石的天然凹陷处,内墙简单地粉刷过,看上去像间舒服的住房。长春藤在外面越长越厚,把后面遮蔽得严严实实。洞里则长了一些怕光的植物,散发出青春的气息。 这个洞被隔成三间,是休休努族人上山打猎栖息之所,有一间专门用来储存食品和必需品。 洞里有皮制品和用兽皮制的漂亮的座席和床铺,有用于烧制食物的炉灶,用油脂点燃的陶土灯,鹿油制的蜡烛,用于引火的松木,晾干的肉,成堆的柴火。还有南瓜、菜豆、洋葱、萝卜等等。温内图曾经派迪汗侦察还有多少储存的食物,就是到这里来的。 当我把同伴们叫进来时,他们与我一样,对能在这样的荒野里找到这么舒眼的栖身处感到惊奇。我们点着火,先把湿透的衣服烤干,又为哑巴鱼铺好了休息的地方,让他赶紧躺下。 雪已经停了几小时了,如果有陌生人来,一定会发现我们的踪迹。为不暴露我们的住处,我们把放在洞外的雪橇拆了,扔进了火堆,拾掇好这两只麋鹿。其中一只非常强壮,两米多长,足有400公斤重,另一只较小。我们尽可能地把鹿肉放进储藏室,剩下一部分只好明天再处理。 在完全天黑以前,温内图爬到一个高处,观察一路留下的足迹。他回来后说: “那几个白种人也已经到了这里。他们在河的对岸驻扎了下来,还点了一堆大火取暖。太晚了,明天他们一定会过来。” 这样说来,今天我们已不是单独在热水潭了,我们有贵客到了。温内图晚上又出去观察了一遍,回来后告诉我们,他听到了咬骨头的声音。大概是棕熊在吃我们丢在外面的剩麋鹿肉。我们决定暂时不惊动棕熊,它很可能成为我们的同盟。 这一夜是我们睡得最香的一夜了。当我们早上醒来小心地观察外面时,发现我们的敌人比我们醒得早。他们已在“热水潭”附近到处找我们了。但这些人在我们躲藏的地方一遍又一遍地找,而根本不知离我们有多近。他们发现了麋鹿的肢体,看到了那些碎骨头,以为是被熊咬死的。 在这火山口,除了我们的来路别无他路,他们对我们的突然失踪无法解释,这让他们觉得非常意外。他们不甘心就这样离开,便想寻找一个能抵抗恶劣天气的处所。当他们察看了整个谷底后,认为除了热水潭以外,没有更好的地方了。他们看到有一大块岩石像屋檐般从岩壁上伸出来,下面的地上很干燥,便决定在这儿建造。他们用石头造了两堵侧墙,缝隙则用言衣和泥土来填,第二天就彻底建好了能御寒挡风的“小屋”。 这下我们有了两批同伴,因为我们发现维利一伙和柯纳一伙会合在一起了。原来,为了迷惑休休努族人,维利和他的同伴假装离开。他们后来回来,想突然袭击我们。他们不想要我们的命,而是要那些金子,他们认为那是属于他们的。柯纳在我们离开以后就去了藏金潭,看到小溪中的金子并且很快猜到了事情的真象。他和他的同伙便来跟踪我们。在新又河下游这两队人马碰在一起并且商定,暂时抛开一切个人的恩怨,联合起来对付我们。现在他们坐在一起,面对着“热水潭”无法理解,我们到底躲到哪儿去了。他们似乎不必为食物担心,因为他们还有马匹,必要时可以杀掉。 我们整整一个星期没有离开“避难所”,然后决定自己出来“亮相”。我带上猎熊枪,我们的突然出现让对手暗暗地吃惊,后来他们就在对岸愚蠢地大喊大叫威胁我们。温内图大声对他们说,我们与他们的分界线在湖的中间,有谁越过,就是送死。 从此,他们的屋前每晚都点起了火,以免我们偷偷地靠近。此外双方都在各自的一边散步,不互相干扰对方。他们猜想,我们一定得饿死。其实,他们哪知道我们藏身之处的储备是多么齐全。 17.热水潭边圣诞夜 时间一天一天、一星期一星期地过去,圣诞节快到了。我们决定,以德国人的方式——点灯来欢度佳节,但我们没用蜡烛,而是用了鹿油灯。值得一提的是事物的本质、宇宙的本原的形而上学的研究。断言所谓的规,河对岸已杀了第二匹马,那头大棕熊也不见了。它本来并不想放弃这一片的隐居地,可这儿真没什么它能吃的了,对岸的人们还经常袭击它,它躲开了。 四周的高山出现了巨大的雪崩,大量的雪块从我们对手的“房”上滚下,让我觉得那里危机四伏,而他们却无动于衷。 圣诞节前三天,我与劳斯一起爬上山去锯几棵圣诞树。当我们下山时,发现那边已杀了第三匹马。若最后一匹吃完了,该怎么办呢?他们把那些骨头作为诱饵放在树下。可那只大熊很聪明,偷偷地把它们拖走,而不是当场吃掉,以免发出声音暴露了自己。它看起来很饿,因为它在我们周围已窥视了一些时间。我们没有打扰它,后来我们肯定,它的驻地就在我们附近。这个活泼的家伙今年似乎不想冬眠了。 这天下午,我们还忙碌着把莳萝果雕刻成灯座,并用荒野里所有的装饰品来装点圣诞树。没有人比我的好友哑巴鱼更开心,他很想帮忙,可他的身体太弱,从进入12月以来他的体力每况愈下,他的死是不可避免的。我无法形容我的心有多痛,他是否知道死亡离他有多近呢?对此他沉默不语。他始终充满着淡淡的友情并且把更多的爱给我。晚上,温内图悄声对我说:“你还记得吗,我在药弓河时对他的看法?现在时候终于到了,怜悯的土地会在荒野里欢迎他的,我们将在热水潭为他铺好最后的床铺!” 今天我站第一岗。当所有的人都安静下来后,哑巴鱼问我外面的天气怎样。我告诉他,没有下雪,而是一个美好的星光灿烂的夜晚。他请我扶他去外面,他很想与我一起呆在这样的星光下,我满足了他的愿望,他裹着被子躺在我的怀里。他的眼睛望向天空,好久不说话,然后抓住我的手,说: “听着,亲爱的萨普,若你将来有儿子,千万不要强迫他,让他干他不愿意干的事!这太可怕了,太可怕了!我的青春就这样被夺走,并且一辈子过着地狱般的生活。但我不去抱怨别人,现在快到终点了。我很高兴,终点到了。” “你怎么能说快到终点了呢,亲爱的哑巴鱼?你会恢复过来,并且活得很长。” “不要说了!你和我一样清楚,我至多只能活两三天了,这一点我早已知道了,你的眼里充满了加倍的爱护。你知道,我只为了与你在一起而活着,因此,能在你身边死去,我感到高兴。你有时精神不集中,有点健忘,但你是惟一一个爱过我的人。我不会忘记你。不对吗?你知道我得死了?不要骗我!在我离别时你还应是我真正的朋友!我快要死了,对吗?” “对。” “谢谢你。你知道,死并不像许多人想的那么可怕。我祝你生活幸福并且会在天堂里向你问好。听着,萨普,不要哭泣!帮帮我,别哭泣!” “我不哭,亲爱的哑巴鱼。”我难过地说。 “不对!有温热的眼泪滴到我的脸上,那是你的。我不把它们擦掉,我要带走,让敬爱的上帝看看,这样他就知道,在世界上还有真正的朋友和好人。但我不想在圣诞节之前离去。圣诞树要亮起来了!若它的光能照我上天该有多好啊……那棵树在法尔克纳的弗朗茨那里,还有你的诗,我还能背出来。我还想再背一次,给那三个穷人,并且也在圣诞树下!萨普,跟我一起祈祷,上帝啊,让我活到圣诞节!” 他的手握住我的手,我们静静地祈祷。他一动不动,后来我感觉到他轻轻的呼吸,他在祈祷中入睡了。我坐了几个小时,没有动,以免吵醒他。星星眨着眼睛,时间一小时一小时地过去了。突然对岸传来一阵可怕的咆哮和轰响,像子弹射击,接着又静下来了。 哑巴鱼醒了。温内图、萨纳和劳斯走了出来。 “雪又从高高的岩石上冲下来,可能很多。”温内图说,“在哪儿?” “似乎在他们房子的附近。”我回答。 我们听了一会儿,没有呼救声。 “现在没声音了。”温内图说,“晚上我们不能去,要等到天亮。我值班的时间到了。” “请让我与哑巴鱼留在这儿,他希望这样!”我回答。 他们进去了,我又单独与哑巴鱼在一起。他闭着眼睛并且开始呼吸困难,好像在做噩梦,然后睁开眼急急地说: “萨普,帮帮我好吗?” “好的。” “你会讥笑我的,可我刚才闭着眼睛清楚地看见,熊在那儿,有个人因害怕不敢呼救。跑过去救救他!你愿意吗?” “愿意。” 我没有讥笑他。他的语调里带着一种强制性。有时快死的人有超人的视力。我把他背进屋。其他人还没睡着。我把哑巴鱼的话告诉他们。劳斯留在他身边,温内图和萨纳一同陪我去。 星星照耀着我们的路。那边一直在燃烧的火灭了。我们朝岩石走去,沿着湖的北面,很难被发现。那边一大堆雪对着我们发出微弱的光,还夹杂着从山洞里冲下来的石片。我们现在发现,房子倒塌了,看来,哑巴鱼的预感是正确的。 这时我们听到噼啪声,像骨头被碾碎。这一定是大熊,我们小心地轻轻靠近。它那被雪冲刷干净的身体躺在雪崩的边缘,并且在咬着什么。我们站起来向它走去。它看到我们立即直起身子转头扑过来。三声枪响了,我一枪,温内图两枪。熊转向一边倒下后,滚了一下便躺在那里了。 “它死了?”传来因害怕而沙哑的声音,“拉我出来,老铁手!上帝啊,我求你!” 我们小心地走到熊跟前,它死了。在碎石片中有两个人,互相只有三步距离。一人的头在外面,另一人则连胸脯都露在外面,他的头已被熊捣碎了。活着的是希勒!他没有受伤,软软的雪保护了他,但雪块把他夹住了。被熊啃过的死者是爱格利。我们把石头搬开,把希勒的脚拉出来。 第79节 “感谢上帝!”他冒出一句,“这……我再也不会忘记你!我不是胆小鬼,但在这半小时里我经历了100年的极度恐惧。我和爱格利在屋前坐着。突然,雪崩了,我们出不来,石头太重。然后熊来了,它瞪着我们很长时间了,在想先吃谁。一会儿闻闻爱格利,一会儿闻闻我,我感觉到了它那热呼呼的臊臭的呼吸。最终它选择了他。在可怕的撕咬中,头骨噼啪响并且四处飞溅。熊先找脑髓。我埋在那里动不了,它随时会来吃我,太可怕了,我无法形容!这时你来了,现在我获救了,感谢上帝!” “你谢谁呢?”我问,“上帝?我以为,相信上帝是幼稚行为?” “不要说了!老铁手,我求你!在我经历了长久的可怕的生与死之后,我已认识到了我的罪恶,我的罪孽。救救房子里被埋的人,我可以一起帮忙。我的关节还在发抖。” 他坐在地上,用手捂住脸。雪崩与石头一起,像预定好一样,从房顶砸下来,房子被压坏了。我们听到碎石片下低沉的声音。我们用力挖着,想尽快找到那些在里面还活着的人。四周黑洞洞的,随时都会有碎片掉下来,希勒和我们一道挖着。将近早上,我们终于挖通了。 第一个救出来的是拉赫纳,当他看清我们是谁时,没有说一句话。也许在他的眼里,我们这些人不值得感谢。然后爬出拉艾特和维利,他们也没有受伤。他们好像忘了是我们的敌人,紧握住我们的手。这时下面传来一阵呻吟声。我让萨纳去我们那儿取来几只松木火把。他拿来后,我点上便钻了进去。 我先发现了柯纳,他已经死了。一块岩石的尖角扎入他的胸部,他的身体没被压住。我仔细地搜了他的口袋,除了一些不重要的东西外还有两张存款单。我把它们拿过来装在口袋里,因为这涉及到由犯人们卖掉瓦特和维利金块换来的钱。我继续往前爬,爬到那个呻吟的人身边,原来是牧师。他伤得很重,痛苦地呻吟着,好像快不行了。我没想去救他。我摇摇他,因为我想问他一个问题,长久以来我一直琢磨这个问题,想找到答案。他醒了过来,盯着我。 “雪伯特,是你开枪打死了桂·法纳尔?”我对他喊道。 “法纳尔?”他问,“蠢驴!他为什么合发我?” 一阵痛苦的呻吟打断了他的坦白。他那变形的脸在我点燃的松木火把的照耀下像一张魔鬼的脸。 “还有拉艾特?”我问。 “拉艾特?笨蛋!他和我同时开枪,我开枪打中了法纳尔,可他却没打中那只模仿鸟,没打中目标。真是胡闹!你知道,柯纳,他想,他是杀人犯,而且……” 可惜我没能集中精力听下去,因为我头顶上发出了噼啪的响声,我迅速转过身。碎石头掉了下来,一块很重的石头失去控制,掉下来打中了那张冷笑着看我的鬼脸。他死了,上帝不让他在这儿后悔,而在来世再惩罚他。有谁用雪伯特这样的方式将人类拥有的圣洁来亵渎,便是一种无法逃脱的罪孽。我没有动他便爬了出来。 外面的星星失去了光辉。温内图和阿莫·萨纳坐在废墟上,离他们不远处是希勒、拉艾特和维利,再远一点儿,拉赫纳一人默默地蹲着。一看见我,希勒他们站起来,再一次感谢我。他们请我原谅他们所做的一切,并且希望我能证明,他们不是不值得原谅的。我示意他们找温内图。当他听完他们的请求后,对我说: “这些白种人有错误,但没有犯罪,对他们的惩罚是,让他们继续呆在这里,直到我们离开并带走他们。他们不准进入我们的住处,但允许他们不带枪来看我们,并且与我们一起过圣诞节。这只熊归我们。我们带走它的皮和肉。” “不能让我们来干这事吗?”希勒问,“我们会把它杀了弄干净送过去的。” “好,也可以。” 温内图示意我和萨纳与他一起走。我们回到了住处,向劳斯他们讲述发生在对岸的事。哑巴鱼很高兴,他的预言是真实的,并且由于他的请求使几个人得救。 上午,希勒、维利和拉艾特来了。他们来回跑了好几趟,将熊皮和一大堆肉送过来,我们让他们留下一部分。这时他们看到了那棵圣诞树,他们很高兴能和我们一起过圣诞节。拉艾特用德语对我说: “我早就听说,老铁手是德国人。也许你会高兴,我用德国人过圣诞节的方式赠送给你点礼物。” “什么呢?” “一首诗。我因为家里的事被迫离开家乡,一度内心和外表都失去了控制,我不再相信上帝。我父亲从我的来信中看出来,就把这首诗作为圣诞礼物送给我。我不想说是它教我做虔诚的人,但确实促使我思考,并不致于向罪恶的深渊陷得太深。” “是出于哪位诗人之手?” “不是出于著名人物,相反出于一位年轻的文科中学的学生。那时我父亲给他上作曲课。” “一位读书人?”我嘟哝着,不让他发现我的惊奇,“但是你说说,你怎么愿意与雪伯特和他的同伴混到一起的?” “愿意?您不相信,我宁愿在您这儿,我是因为脱不了身才被迫这样的。这是一个秘密,但是如果我告诉您,您不会背叛我吧。我——是一个凶手。” 他看着我,期望这种说法会吓我一眺。 “废话!”我笑道。 “真的!这事发生在斯蒂维勒。我迫于生计在找工作,碰到雪伯特,我们交谈起来。我向他诉说我的困境,他告诉我,他要去西部,正要找一个善于射击的男孩陪伴他。我向他推荐我自己,他要求我试试。我们当场去了桂·法纳尔的农场。在那儿的树林边我们寻找了将近一个小时,直到找到一个好的,雪伯特认为满意的目标。当时,桂·法纳尔在他的花园里。这时飞来一只模仿鸟,停在他头顶上方的树枝上。雪伯特马上说,一旦他数到三,我得把它射下来。我同意了,没想到,那只身没有受伤飞走了,而法纳尔却倒在血泊中,我的子弹穿过了他的胸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至今也无法理解,因为那时我已经是一个不错的射手了。我们尽快逃走,从那时起我就落入了雪伯特之手。他不去告发我的条件是,我得书面承认我是凶手,并且给他开一张5000美元的期票。从此我成了他的奴隶,不敢违抗他的任何要求,直到我在伯拉特河认清他这个流氓。他将我赶走,使我不能为他谋杀维利作证,后来我和维利想联合起来对付他。” “当时到底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打模仿鸟的?您开枪时,雪伯特站在哪儿?” “他站在我的后面。” “原来如此!那您就看不见他在干什么。他数到三时您就开枪啦?” “是的。” “难道没有同时开两枪?” “没有。您怎么问这样奇怪的问题?” “那么从今以后,这张期票就不用使您那么可怕了。” “那当然。我只是在特殊情况下写的。承认谋杀,我是被迫的,我可以否认,但它确实加重了我的精神负担,最严重的是我的自责心理。我给一个家庭造成不幸,并且老想到因子弹倒在血泊中的受害者。现在,雪伯特虽然死了,但我不知道他把期票和口供留在什么地方。因此您可以想象,我有多担心、多不安啊。” “当然。但您要把一切都交给上帝,他最清楚应该去帮谁。” 这时,我把期票拿出来给温内图看,告诉他,拉艾特就是我以前的一位老师的儿子。 “我明白为什么我的兄弟把这事告诉我,”他笑道,“应该让他实现他的愿望。这位白种人很穷,并且坚信用藏金潭的金矿来摆脱贫困,仁慈的伟大的基督会给他一些!” 拉艾特不应是惟一受到馈赠的人,哑巴鱼也应该得到一点儿——只要他活着。显然他每况愈下,越来越虚弱,奇怪的是他的声音很有力。当我告诉他,他的身体有希望恢复时,他脸色苍白地微笑着说: “不要这样想了!我已悄悄地与地球告别,对这种离别,我并不难过,因为地球确实没有多少让我留恋之处,她对我曾经像一位严厉的继母,我很愿意离开。若我的声音比我本身还有力些,那只是为了想再背一遍这首诗歌,然后我这一生就永远沉默了。” “难道你没有别的要求让我能满足你的愿望,亲爱的哑巴鱼?” “没有,因为我所希望的你肯定会去做,不必我特意请求。若你回到故乡,请向我的亲人问好。告诉他们,我逃脱了他人的魔爪,最终很幸福。现在我又要睡觉了,原谅我,亲爱的朋友!我太累了,睡觉是多么美好。倘若死亡像睡觉一样安详而美好,那我愿不停地去死。” 白天和又一个晚上没有特别意义地过去了。但24日一早从高处传来快乐的叫声,我们看见一队休休努族人来了,约20人,由瓦格勒泰——年轻的头领带队,迪汗这位侦探也在。他们是来接我们的,并带来了靴子和其他必需品。 我们首先想到的问题是马匹。它们被保养得很好,然后我们打听那些敌对的乌波萨罗卡人的结局。事实已经证明,是那些血色印第安人的过错,佩泰在死前愤怒地坦白了。他死于被我砍的斧伤。休休努族人和乌波萨罗卡已结为友好。雅孔皮托帕要求我们归还从他那儿借来的马匹,还说希勒可以重新得到那些从他那儿拿走的皮货。 休休努族人本想同我们马上上路,但由于哑巴鱼不能成行。当他们听说我们这儿有一位接近天国的人,都敬畏地往后退去。那些熊肉够大家吃了,他们点燃许多篝火,整个热水潭都充满着烤肉香。哑巴鱼听说救我们离开这儿的人到了后说道: “我的救星也会出现了,我是惟一留在山谷的人。你在有生之年还会来这里吗?” “会来的。即使到离这儿还有一天路程的地方来,我也会过来看你的,我的哑巴鱼。” “来吧!你一到,我就来了,即使你看不到我。若有可能我会给你一个信号,树叶在风中友好地簌簌作声或湖面泛起热情的涟漪,这就是我从天国向你问好呢。然后你可以继续赶路并且告诉你自己,你的忠实的哑巴鱼为你的来访表示感谢。” 这一晚又是星光灿烂,没有微风,湖水的热流袭来,使我们一点儿不觉得寒冷。我们把我这个亲爱的朋友抬到野外,他靠在铺着软软的垫子的大树旁。白种人围成一圈,休休努族人另外围了一圈,好奇地看着圣诞树。只有一个人不在——老拉赫纳。我让人告诉他,他的侄子快死了。他转过身没有回答,他一个人正在贪婪地悄悄地四处搜寻,他不甘心失去藏金潭的金子。 第80节 我们拿出了金块,按温内图的旨意分成同样大小的四堆放在圣诞树下,然后我们点起了灯。哑巴鱼对我说: “本来我想先朗诵那首诗,但好像我应该说最后告别的话,因此我要等到最后。你知道,前天我们一起向上帝祈祷,希望他让我经历这圣诞节的光辉,他满足了我们的愿望。我就要死去了,这是我的感觉。帮帮我,给我唱那首歌《静静的夜,圣诞夜》,好吗?” 当所有的灯都点上后,希勒、拉艾特、劳斯和我用德语唱起了这首歌。然后,温内图将金块分给萨纳、拉艾特、劳斯和哑巴鱼。 这四个人有多幸运啊!年迈的阿莫·萨纳可以安心了。拉艾特保证,将其中的一半分给他的父亲——我那年迈的教堂乐师。劳斯打算回去后用这笔钱在印第安人那儿办个教区。哑巴鱼则用他那无力的手推回去,向温内图表示由衷的感谢,然后对我说: “金子对一位临死的人有什么用?但我为此感到高兴,因为我知道你为什么给我。帮我一个忙,亲爱的萨普,把这些带给我父亲。想到这我就高兴,因为他至少有一次为他的儿子而高兴。” 维利和希勒什么也没有得到,他们一定感到失望,但没有表露出来。这时,我拿出那两张票据给了维利,告诉他这是从他和瓦特那儿抢走的金块的票据,他一再表示谢意。 拉艾特得到了他的期票和承认谋杀的书面签字。我告诉他,我们是怎样拿到的,接着我告诉他,雪伯特是杀害法纳尔的凶手。这个牧师站在他的后面,数到“三”时跟他同时开枪,但对准的是法纳尔,这是他蓄意已久的阴谋。我强调,这是我从这位快死的凶手嘴里掏出的实话。 “这个消息对我来说比任何其他东西都珍贵!”拉艾特激动地喊起来,“赞美上帝,感谢上帝!现在我终于能安心地、不受责备地睡安稳觉了!我没有害过人。这个结论给了我新的勇气和信心。我从现在起要成为另外一个人了。我们本想伏击那几个强盗,把他们的财宝抢走,没想到这财宝不应属于我们,而是属于你们的!” “我们对你们的行为没有感到惊奇。”我解释,“因为我们知道嗜金如命者没有好下场,人没有比他本身的欲望更危险的敌人。这一点希勒先生现在也明白了。如果要我向他证明,由于他的不友好态度导致他本人遭受到了最严重伤害的话,我这里也有一样东西送给他。给,希勒先生,拿着吧!” 我把那封雅孔皮托帕写在皮革上的给他妻子的信递给了他。他打开一看,吃惊地看着我说: “这是由我签名的印第安人的信!您是从哪儿得到的,老铁手?这只能是我妻子给您的。但我想,您根本没有和她接触。” “我没有这么说过。是您自己以为我没说过。您对我采取这样的态度,我们哪能与您多谈。没有人能看懂这封信,直到您的妻子给了我以后,她才知道这封信里写了些什么。原先我们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办,但您的妻子和儿子请求我们先来救您。所以我们放弃了其他所有的计划,赶紧赶到西部来救您。我们,也就是温内图、劳斯和我,没有直接去基卡察,因为我们知道,他们正要去打休休努族人。途中我们遇到了他们,我们不仅成功地要求雅孔皮托帕把您释放出来,而且让他答应,把您的所有皮货还给您。尽管您已经逃出来了,但我们的这些努力和成功不是没有价值的。当我们遇到您的时候,您的态度封住了我的嘴,不给我机会告诉您我们日夜兼程赶来的目的。您的妻子还托我带来一封信和一张报纸。现在我把这两份属于您的东西作为圣诞礼物送给您,并且以此证明,上帝怜悯那曾背弃他的人。现在,您看看吧!” 我把那张报纸和他妻子的那封信交给他。他打开信和报纸读着,读完后,他双手捂住脸大声地哭泣,信和报纸都落在了地上。过了很长时间,他抬起头,把手伸向温内图和我。 “我多笨啊,真是个大笨蛋!”他说,“我承认,我的灵魂曾经迷失过。我的妻子写信告诉我,她不知道我在这里的情况,她很担心。我骄傲、自命不凡,甚至对我认为不屑一顾的人毫无感情。由于我的高傲,使得我把一位不记仇又比我强大和聪明的人当成了敌人,他要我死是毫不费力的。你们看,才一天时间,就把我变成了一个没有尊严的乞丐。现在,我是多么渴望支持和帮助,但我到处被拒绝被歧视。我以前就是这样做的,惟一的一位邻居不是因为我而是因为我的妻子和她的父亲而收留了我们,我不但没有反省自己,反而失去理智,仇视法律,其结果,我只有逃跑躲避法律的惩罚。我逃到了美国,我的妻子和儿子后来也到了这里,她的父亲途中因贫困而死。到现在我才意识到,我们的不幸是我一人造成的,我只抱怨命运,还抱怨上帝,因为对上帝的信仰早就被我扔进童话里了,我甚至给我那富有牺牲精神并且随我流放的妻子带来了无数痛苦。我只企求金子,并想以此来证明我没有过失,因此我赞同一起来这藏金潭,并且不明真相地站在你的对手一边。尽管温内图已经证明,藏金潭是属于他的,而我还不想承认。我的所有的愿望和追求都受这闪光的金子所驱使,根据残酷的法则‘以牙还牙’来行动。在发生雪崩的时刻,在那永恒的可怕的半小时中,上帝对我的亵渎作出了回答。都说在临死的时刻,这个人一生中所犯的过错都会在智慧眼里清晰地浮现出来,这种说法现在在我身上得到了验证。出身在富有和高人一等的家庭里,我一生中把自己当成了上帝。现在我才知道,我只不过是一只贫困可怜的野兽,连呼救的权利都没有。” “我当时只得一声不响,因为我若叫出声来,就会把熊引过来。而我心中惟一祈祷的是被从这样的死亡线上解救出来。上帝听到了祈祷,他以他的智慧派人来救我,而我正是我的救星的敌人。现在,他们不但没有报复,还救了我,把我失去的一切还给我,并且给我的比我失去的还要多。他们把我变成了另一种人。现在我相信上帝,并且懂得,为了我,他那智慧的手无所不在。我曾经失去的,从今天起开始拥有了,这是真正的生活中的幸福!我获得了深刻的教训。上帝用强大的力量来医治我。而且你——老铁手,从小男孩时就说得很对: 上帝给了痛苦, 也给了力量! 生活给了你负担, 承受和去希冀吧!” 他一直用温内图都能听懂的英语诉说着,而这一段则用的是德语。拉艾特听完,马上又高兴又意外地插话道: “什么……您朗诵的是什么诗?我父亲寄给我的那首诗也有这一段,是他以前的一位学生写的。您是从哪儿弄来的?” 希勒先看看他,然后看看我,问他:“您认识从前的这位学生?您知道,他后来怎样了?” “不知道。” “其实在这一刻之前我也不知道,但我从我妻子的来信中知道了。她把这首诗歌从家乡带了过来,不管什么痛苦,它给她以坚实的支持。我曾讥笑过她,但却也从她和我儿子那儿听得耳熟了,也会背了,好像那位学生是专为我写的。 往下看看你的孩子, 他渴望你的光明。 失落的人又回归了, 不要将他送到审判庭! “我的妻子曾经在圣诞树下听这位作者的同学朗诵过。我们今天在西部荒野里也坐在圣诞树下,在这样的气氛里,什么也比不过这首圣诞诗。我尽管会停顿几次,但我想,我不会遗漏,因此我想现在……” “停!停!”拉艾特打断他,“我能背诵并且不会出错。请让我来背诵!” 这时传来哑巴鱼的声音: “不,只能由我来!老铁手一定也是这样想的,他有权决定!因为他就是诗人,而我就是他的那位同学,就是希勒先生说的那位。” 他说得又慢又弱。拉艾特感到很惊奇,正想要说点什么,但我示意他保持安静。 “来,亲爱的萨普!”哑巴鱼对我请求说,“扶起我,让我靠在你的胸前!我知道,这是我今生最后一次说话了,而我想说的就是你作的圣诞诗歌。” 我满足了他的愿望,把他紧紧地搂在我的胸前,上帝的星光照耀在我们的上空。在我们的面前,燃着圣诞树的烛光,它们已快烧完并且开始熄灭。人的生命也将消失在这尘间山谷,但永恒的光辉照亮在天穹。死亡只是进入天堂而已,他将从这时起开始复活。这位临终的人握紧拳头,眼光默默地要求着,朝四周转了一圈。人们明白了,每个人都握紧拳头。一种安详的、虔诚的气氛布满了这封闭的山谷。我们的四周真像可爱的天使唱的那样:一个安静的神圣的夜晚。哑巴鱼的脸像死一般苍白而深陷,他带着虔诚的微笑开始朗诵: 我宣布一个好消息, 你们都会从中得益。 你们的救世主耶稣基督, 今天诞生到这个世界! 天空响起阵阵欢呼, 太阳告诉每一颗星星。 圣台上升起缕缕香烟, 远近都跪着祷告的人们。 他开始背得很响亮,但声音一段比一段轻下来。在这四周万籁俱寂中,人们却听清了他的每一个字。我看见他闭着眼睛,嘴里在继续背,越来越慢,听起来那么陌生,那么奇怪,好像是从另一个未知的世界传过来似的。我被深深地感动了。他朗诵着: 神甫把他的双手 放在死者的头上, 为他赐福: 赐福吧,给那在天国里 相信永恒的爱的人! 他用尽了最后一点力气,声音一点儿一点儿地消失着: 第81节 赐福吧,给那从心底里 追求……生活的……源泉, 并且……在最后……时刻, 将他的目光……向天空…… “注视”这两字消失在人们的叹息中。哑巴鱼死了,上帝把他带走了。树上的最后一点光熄灭了,整个山谷和我们每一个人都缄默了。我把死者紧紧地抱在胸前。这时,希勒从座位上弯下腰来,将自己的手放在死者下垂的头上,用颤抖的声音朗诵完这首诗歌: 若在亡故之际, 在天国寻找救星, 他会带你走向真理 和主的光辉之中。 因此快乐也属于你, 它降临到我们身上, 因为今天将要诞生的 也是你的上帝! 我们用石头、树干和树枝搭了个棺材,铺开熊皮,把哑巴鱼裹进去。然后左右点起了火,在闪烁的火光中,温内图和我最后为死者守夜。第二天一早,他命令休休努族人挖了一座适合于我们的朋友的墓,下午我们以基督徒的方式安葬了哑巴鱼。 我们一起上了路。我们都成了兄弟,只是老拉赫纳的存在影响着我们。这人让我们难以理解,他对我们没有好意,也不想穿上靴子与我们一起走。我们又不忍心落下他,只得搀扶着他。他不仅脾气不好,而且还没有一句感谢的话。因此,那些印第安人对他不那么体贴,我和温内图也不强迫他们,因为他这人不值得。当我们到达休休努族人的冬天营地时,他虚弱得快站不起来了。他是劳斯医治的第一个病人。若不是我们一再嘱咐要关照他,那些印第安人真会毫不吝惜地让他去死。直到春天,几个白人猎人把他带到了拉阿米堡,再后来他怎样了,我无从知道。 劳斯很高兴获得了大名头领的同意,长期呆在休休努族部落。他认为这正好符合他的意图。现在,他已是一位很有名望的生物学医生。 我们不想在蛇族人那儿等到春天。一等到天气开始解冻,我们便穿关过隘,离开那里。 希勒搬运被基卡察族人扣押的皮货当然不成问题,他们约定,由印第安人在春天将皮货送往拉阿米堡,然后希勒派人去取。 当我们回到韦斯顿时,已是三月初。要我描写一下幸运的希勒归来的喜悦吗?即使我想讲也不能。瓦特也什么都知道了。当他与维利把票据拿出来并拿到钱时,我正好也在场。两个人与拉艾特和萨纳一起开始做大宗的木材生意。这正好合他们的意,也是他们的特长。他们的企业,除萨纳已经去世外,至今仍兴旺发达。 温内图把马交给可靠的人喂养,自己则踏上原先计划的路程,往东部去完成他的使命去了。我与他分别后回德国呆了一段时间。在不来梅,我停了下来,因为那些用哑巴鱼的金块换成的钱还在我的口袋里,我诚实地把钱如数交给了他的父亲。 钱对他们来说是天大的喜讯,我也不想隐瞒他们对钱的追求。而对我的亲爱的哑巴鱼所受的痛苦和死,他们却没有表示出多大的悲伤。显然,他对他的亲人们来说已经陌生了。 我去拜访的第二个人,倒是很令人高兴。拉艾特请求我有机会去看望他的父亲,我从心底里愿意去向他的父亲问安。我那年迈的教堂乐师头发已经花白,看上去像单薄的八分之一休止符。他的妻子也是一头白发,但仍像以前那样胖。当她去厨房时,他信任地告诉我,自从他的儿子令人吃惊地从美国寄回那么多钱以后,他才明白,自己有一位多么温存的妻子。以前他从来没有感觉到她那动人的温和性情。此外,他非常高兴,我和他的儿子一起找到了那个藏金潭,因此我现在也应该像他儿子一样富有了。关于温内图什么也没有馈赠给我的事,我没有告诉他。 那么,希勒怎么样了呢? 他又像逃亡美国以前一样,什么都有了,甚至更富些,因为他找到了上帝,并且认为,上帝存在才是尘世间生活的惟一幸福。他的信仰扎根在过去所受的磨难中,像一棵强大的防风冷杉,紧紧地咬住岩石缝,以对抗任何风暴。他的儿子被授予杰出的法学学位。他的妻子,曾经在山区的磨坊里近乎绝望,现在成了贫困人的天使,苦难人的救星,是所有企求得到她保护和帮助的人们的安慰,特别是在圣诞节期间,她派出信使前往那些贫困和负担重的人家,让他们振作精神。那些老人,久病衰弱的人,穷人,受苦受难的人都到她这儿求助,每个人都会受到她友好的接待。在明亮的圣诞树下,她给每人放一份礼物,但她认为最珍贵的礼物就是那首圣诞诗,这对那些渴望从心灵上得到拯救的人来说如同救星的到来。对于她自己所经历的坎坷与获得的幸福,她总是喜欢用这段话来解释: 我宣布一个好消息, 你们都会从中得益。 你们的救世主耶稣基督, 今天诞生到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