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秘井》 01.巧逢故人 埃及人把他们的首都开罗称之为“凯旋之城”和“东方的门户”。尽管前一称呼早已徒有虚名,但第二个称呼却是名副其实。开罗确是东方的大门。作为大门,它就不得不首当其冲地面临西方影响的冲击,而这个当年的“凯旋之城”已老朽不堪,没有还手之力了。它已年复一年地成了弗兰肯人的天堂,当年一个欧洲显贵由于断言苏丹王曾穿着皮靴踏入阿雅索菲清真寺而被人一刀刺倒的时代,已一去不复返了,当今是每一个异教徒,都可以进入开罗的523座清真寺,而不必脱掉自己的鞋袜。 希福德饭店、新饭店、东方饭店、尼罗河饭店、大使饭店以及无数的美食店、咖啡店和小旅店,完全可以满足外国人在家乡已习惯了的所有需求。当然花费也颇可观,所以像我这样一个没有英国贵族收入的人来说,最好是离欧洲豪富聚集地越远越好。 但这个忠告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很难。因为谁想远离那些场所,又要在开罗生活,就不得不在当地人那里租用房子,他要是不想天天甚至时时受骗的话,就必须熟悉这个国家的情况,而且至少得会阿拉伯语。对导游和佣人的诚实,你是绝不可以信任的。你可以把家交给一个佣人管理,甚至相信他不会偷窃任何东西,但他每次外出购物,都会扣下几个帕拉甚至一个皮阿斯特归为己有,这个损失每次不算多,可时间久了就是一笔很大的数目。 和导游打交道就更麻烦。一个不懂当地话的人带一个导游去市场,你就可以肯定,这个导游会和每一个商贩勾结在一起骗人,然后再领取他应得的回报。为了做个试验,一个谙熟阿拉伯语的法国人,不露声色地带一个导游去一家武器商店。他刚踏入店门,还没有得到通常的那杯咖啡,就听到商贩对导游说:“兄弟,这次我们怎么骗这头基督徒蠢猪呢?我们给他歇菲尔德的次品,然后让他支付大马士格的价钱。利益我们对半分。”他们万万没有想到,那个法国人突然用地道的阿拉伯语说,他既不是蠢猪,也不想在这里买任何东西!把两个人吓得目瞪口呆。 一位著名的旅行家这样写道: “过去,为居家过日子,须像女厨一样,自己去购买所需的一切,大米和豌豆、熏肉和火鸡以及所有在旅游手册中记载的各种各样的食品。近几年来,这些及很多其它事情都可以由代理人来完成。我们可以和他签订一个合同,规定由他来提供早餐和午餐,还有灯火、内衣、佣人和交通工具。合同要在所属的人民执政官那里签署,这不仅对双方的安全很重要,更重要的是,利欲熏心的代理人清楚地知道:他如果不好好执行合同,执政官就会危及他今后的营生,乃至取消他的经营权。每一个外国人在雇佣这种职业代理人之前都要先到执政官那里了解他的信用情况。公开欺,骗的情况是很少发生的。 虽然人们认为这种职业代理的存在是一种有益的设施,但须承认这些人的狡猾,所以我认为,无论是签约时受骗,还是后来受骗,都是一样的。当然能够雇佣代理的人,也是值得羡慕的,因为并不是每个旅行者都具有这样的财力。早餐和午餐多少道菜,火鸡和各种各样的食品,内衣和灯火!能够如此旅行的人,我祝他健康了! 我到达后,先去了东方饭店,在那里租了一间最便宜的房间;而且只住今晚一夜。然后我出门去找私人住房。饭店位于这个城市最漂亮的艾斯伯基耶广场上。过去尼罗河泛滥时期,这里是一片汪洋。默罕默得一阿里为了把中间的水排掉,让人修了一条环形运河,岸边种上了树木。伊斯梅尔帕夏又命令把整个地段用土覆盖上,这样一来,这里的地势就和城市其它地方一样了。一部分土地修建了房屋,另一部分变成了公园,里面修了咖啡馆、剧院和假山。下午这里常常举行音乐会。它的东面是外交部、内政部和财政部;南面是剧院和歌剧院。这个公园的面积有32000平方米,谁要是在这个辽阔的地带看看那数不胜数的饭馆、啤酒店、冷食屋、音乐间、喷泉瀑布,他几乎不会相信自己来到了“东方的大门”,只有周围繁茂浓绿的热带植物,才能使他又觉回到了现实生活中。 我向东南方向的姆斯基地区走去。这是一个古老的弗兰肯居住区,是萨拉丁时期,基督教徒首次获得居住权的地方。这里的欧式商店最多也最大;这里的交通最繁忙,所以也最拥挤。街道狭窄而潮湿,但在三个商业区,西北的艾斯伯基耶、西部的伊斯迈利亚和南部的阿布丁出现之前,它却是开罗唯一一条像样的宽街。这里还保留了欧洲的特色,只是几片古老而平矮的阿拉伯屋顶,典型的埃及式的脏和到处可以闻到的沙漠气味,还告诉人们,这里是什么地方。 想看地道的东方,你就得到阿拉伯人居住区去,为此你并不需要走很多的路。我按照过去来开罗的记忆,拐进了旁边的一条小胡同,它的尽头是另一条胡同。当我来到这里时,一栋低矮的房子的泥墙上,四行文字映入我的眼帘: beerhouse cabaretabiers birrerll bira,inglisljewenimsawije 写的是英文、法文、意大利文和阿拉伯文。第四行是阿拉伯文。我停住脚步,注视着这座房子。它的外表令我讨厌,但上面写的“啤酒”两个字却吸引着我。这座房子既无门也没有窗子。房子前面是十根已经干裂的木柱,支撑着上部的屋墙。柱子后面就是向街面开放的啤酒店。人们可以看到里面不多的客人抽着烟坐在草垫或皮垫上,或者蹲在马扎上,这可能就算是椅子了。一个十分肥胖的家伙,就蹲在这样的一把椅子上出汗。他看到了我站在门前,就用双手向我打招呼,友好地微笑着向我喊道: “进来,先生,进来!这里的啤酒很好,很好!”他说的是土耳其语;这个人是个奥斯曼人。我没有立即听从他的要求,他就用左手举着瓶,右手向我用力摇晃,他那沉重的酒桶般的身体也摇晃了起来。这样一来,那个只有三条细腿、像皮匠坐的小马扎一样的椅子,再也支撑不住了;它一下子塌下来,使那个胖子重重地跌到了地上。 “哎哟,唤我的天,噢我的爸爸,嗅我的肚子,懊我的胳膊腿,嗅我的瓶子”,他呼天叫地地嚎了起来,而且把左手高高举着,可就是不想站起来。 我跳了过去,首先看到的是他最后喊的那句“噢我的瓶子!”确实不是虚张声势。他的酒瓶碰到了柱子上摔碎了,手里只拿着一个空空的瓶颈。瓶中的酒全浇到了脸上和眼睛上。其它客人都笑着看他的热闹,却无人有意去把这个摔倒的人扶起来。 “你受伤了吗?”我问胖子,同时把瓶子碎片从他手上拿掉,用一块手帕把他的衣服和脸擦干。 “我的四肢都摔断了!”土耳其人回答,他仰卧在地上,把胳膊和腿向我伸了过来。 “我不信,”我安慰他说,“如果你手脚受了伤,那你就不会做出这个难做的姿势来。还是试试站起来吧!” 我抓住他的双手拉他,他差一点把我的胳膊拉掉,毫无用处!这时走过来一个黑人小男孩,他是一个堂倌,手中端着一个火盆,里面炽热的炭火是给客人点燃水烟袋用的。一看就知道,这是一个顽皮成性的小家伙。他用火钳夹出一块火炭,伸到了胖子的鼻子下面,烧得他的小胡子嘶嘶作响开始发焦。土耳其人一下子站了起来,并狠命给了小男孩一个大耳光,打得男孩把火盆摔到了地上,喊叫着跑到后边去了。 “我的胡子,我漂亮的小胡子!” 土耳其人咬牙切齿地喊道,同时用双手抚摸着受损的胡须。“这个黑鬼怎么敢损伤我男性的美饰呢!安拉应该把他打人地狱的最底层去煎熬!” 这个人现在完整地站到我的面前,我可以仔细观察他了。他的个子并不很高,但腰围却特别大。面孔呈深红色,这不仅出于他良好的健康状况,还出于他给人的真诚印象,尽管他的眼睛现在还放射着怒火,但看来在另外一个气氛下,他会是很和气的。他的年纪,我估计最多35岁。他的衣服和我类似:宽大的土耳其裤子、一件背心和一件低矮立领的短上衣,头上戴着圆锥型菲斯帽,衬衣领下系着一条围巾,腰里扎着一条腰巾,脚下穿着轻便皮靴,只不过我的衣服是中灰色,而他的却是深蓝色,而且装饰着很多金边和金穗。从他的外表就可以看出,他是个无需吝啬自己钱财的人。 现在他又从前到后,从上到下抚摩了一遍身体,确认除了烧焦几根胡须外,安然无恙,面孔便又变得欢快起来。他向我伸出了手,握住我的右手热情地抖动起来。 “上帝保佑,我没有受伤!这段时间你过得怎么样?” “这段时间?”我奇怪地问,“看来你认识我?” “你不认识我吗?” “我确实想不起来了。” “这我相信,因为当时你并没有和我说话。让我们坐下吧!你是一个德国人,肯定愿意喝一杯啤酒。我把你喊来,你肯定会答应作我的客人。” 他找了一把比较结实一点儿的椅子,我坐在了他的对面。我暗自庆幸这次友好的会晤。我来到开罗,还没有来得及掸掉身上的尘土,就遇到了一个认识我的土耳其人,而且看来他对我的印象还不错。我很好奇,想知道他是谁,曾在何处见到过我。 “嘿,小伙子,拿两只水烟袋来!”他向后面喊道。 黑人小男孩犹豫地走了过来,尽可能把胳膊伸得长长的,递过水烟袋放到桌子上。他害怕再挨耳光。当他看到土耳其人不再生气时,才给我们递上火炭。烟锅里装满只有在纳几雷才抽的波斯黑烟草。 “给我们拿两瓶奥地利啤酒来!”胖子又命令道。 这是出于对我的礼貌:作为德国人我应该喝奥地利啤酒,而不是英国啤酒。但这个土耳其人对那个小男孩却不怎么礼貌了,因为那个放松了警惕的小男孩刚把酒瓶和两只杯子放到桌子上,就又挨了一个比上一个更厉害的大耳光,身体像条鳟鱼穿过房间直飞向了门外。 我们抽足了烟,他用一种友好而尊敬的目光打量着我。 “你不认识我;所以我必须告诉你我的名字。我叫穆拉德-纳西尔,住在伊斯米尔的尼夫。我是一个商人,在海上有很多船只。我的店铺在伊斯米尔,但我的分店在尼夫。噢,尊贵的先生,我有不少漂亮和贵重的东西,连帕夏看到都会嫉妒的。”说这句话时,他把拇指和食指的指尖放到了嘴上,吻着它们,并闭上眼睛,用舌头咋着嘴,仿佛在想着什么特别美妙的东西。“但我不仅是商人,我还是一个武士。”他接着说,“我在旅行时,必须带上武器,世上没人可以自吹曾战胜过我。我的名字就可以证明这一点。” 他十分骄傲地说了这番话,然后怀着期望地注视着我。 “你的名字?”我问,“你是说穆拉德还是纳西尔?” “纳西尔。” “这个字和勇敢可毫无关系,它只不过是脚趾头上的厚皮而已,它有时是很疼的,会使脸部都扭曲,但只是痛楚,而绝不是勇敢!” 这个土耳其字的意思是鸡眼。 “安拉,安拉!”他高喊起来,“你完全理解错了!这个字的意思是胜利者!” “阿拉伯语中的纳西尔是胜利者,不是土耳其语中的纳西尔。在土耳其语中,你应该叫作加利布、法蒂赫或者叫姆萨费尔才对。” “先生,难道你想诽谤我,让我脸红吗?谁能比一个德国人判断一个人的名字更准确呢?你要知道,德国人的祖先曾在很多位著名苏丹的麾下进行过英勇的战斗呀!” “那好,是我误解了,”我礼貌地认了错,“请原谅我的无知。” “我原谅了。”土耳其人满意地说,“我现在想告诉你,我是在哪里见过你的。那是在阿尔及尔,我的船在那里靠了岸。你认识那里的一个叫拉托芒的法国商人吧?” “当然。” “你当时坐在巴巴丛大街一家咖啡馆里。我也进到了里面,发现所有在座的人都在目不转睛地看着你。大家都在轻声地议论着你,你走了以后,我向他们打听。这时我才得知,你是一个德国人,曾从杀人匪帮手中,救出了拉托芒被绑架到撒哈拉去的儿子。我记住了你的面孔,所以立刻把你认了出来。” “我不否认我是德国人。但人们把当时的行为夸张了。” “不,我知道,你当时消灭了最大的强盗马帮。没有一个匪徒能够逃脱。” “我当时不是单独一个人!” “一个英国人和两个随从和你在一起,这就是一切。我后来找拉托芒谈生意,他又详细地讲了你的故事。先生,你现在从哪里来?” “从乌雷阿里地区的比哈德。” “你要到哪里去?” “回家。”我简短地回答。 “回德国?是那里有人等你,还是有什么重要的生意要做?像你这样一位先生,是不会做什么生意的。” 纳西尔等待我的回答,脸上显出一种不安的神情。 “嗯,生意我当然没有,也没有人等我。” “那就留下吧,留下和我一起旅行!” “到哪里去?” “到苏丹去,去喀土穆。” 多么好的机会!到南部去旅行,这将满足我心中很久以来的愿望,可惜我不能给他肯定的答复。 “我不能。我无法留下,我必须回家。” “为什么?既然没有生意也没有人需要你。” “是这个驱使我走的,”我笑着掏出了我的皮钱袋,在土耳其人的鼻子前晃了晃,“我可以用土耳其语或者阿拉伯语告诉你我这个钱袋得的是什么病,它叫做ssill或sajnma,是消瘦症,这个病只能回家才能治好。换句话说,我的钱只够骑上骆驼去苏伊士运河,然后赶快回家。” 我估计,胖子这回会把这件事情搁下了事,但我估计错了。他向我摆摆手说: “噢,你不会缺钱花的。你只要去姆斯基区的埃及银行,或者艾斯伯基耶区的奥本海姆银行,或者去罗塞特公园的拉塞本银行,你就会马上得到你需要的钱,我是了解这些人的。” “可他们并不认识我。” “我可以给你写一个条子带去。” “我很感谢!但我不借钱。我不像你那样富有,我只能根据口袋里的状况旅行。” “你真的不愿意?” “是的。” “可惜!”纳西尔说,脸上表现了一种真诚的遗憾,“否则你正是我所需要的人。我见到你时,就感到很高兴,立即产生了如果你没有其它事情请你陪伴我旅行的念头。” “你需要我?为什么?” “安拉啊,这你还问我?我想去喀土穆,送我的妹妹去结婚。她带了几名女佣,我必须雇佣一些可靠的人同行。你想一想,我们要在尼罗河上进行充满危险的长途航行,还要穿过半野蛮的阿拉伯部族地区!像你这样一个打败过嗜血成性的强盗马帮的人,是什么都不惧怕的。你还带着当年用过的枪吗?” “是的。” “那么你可以好好考虑一下,这次旅行你无需花费一分钱;一切由我负责。我当然不会像对待一个佣人那样付给你工钱。我将在那里做生意,可以赚很多钱的好生意,我们可以商量,你应该从利润中得到多少份额。” 这是一个好建议!我承认,我真想立即说愿意。但我还想了解得仔细一点儿。 “你做的是什么生意?” 纳西尔挤了挤眼睛,脸上显出一种狡黠的样子。 “你难道不能想象吗?” “不能。” “做点儿reqiq生意,怎么样?” 他紧张地注视我的表情。reqiq就是奴隶。我立即否定了这个想法:“为此我决不能帮你,我是一个基督徒。而且猎捕奴隶现在是受到总督禁止的。” 狡黠的表情在他脸上消失了。 “职业的奴隶贩子,是不会考虑总督的禁令的。但我不是一个猎奴者,也没有兴趣去猎捕奴隶。我的目标是鸵鸟羽毛、橡胶、香料和山扁豆叶。这些东西在喀土穆有很多货源,我想在那里大量收购。这对你的信仰是罪恶吗?” “当然不是。” 他伸出了手:“那我们就击掌定约吧!” “时间很短,我们还互不了解。”我补充说。 “我了解你,我知道,你正是我需要的人。我可以向你保证,此事不会对你有害的。恰恰相反,当你返回家乡时,你会带回去一个鼓鼓的钱包。” 不管怎么说,这一番话总是让人心里发痒的。如果他刚才回答我的话时,脸上没有那种狡猾的目光就好了!这使我对这个面孔真诚的土耳其人产生了怀疑。看来,如果我刚才没有表现出反对买卖奴隶的话,他似乎还是很乐意做这种生意的。所以我对这个交易还有些犹豫不决。 “事情并不是那么紧急。请给我点儿考虑时间!” “很乐意,先生。我想,如果我们做不成交易,你就要去苏伊士。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发?” “后天或者大后天。” “那么我们还有些时间。我可以问一下你住在哪里吗?” “其实,我还没有住处。我把有限的行李放到了一个旅店里,现在出来想找私人住处。” “你还没有找到吧?” “不但没有找到,连看都没有看到,我刚开始寻找,就被你友好地招了进来。” “这很好,这好极了,我有一个住处给你。我只想问一问,你对住处有什么要求。” “要求很少,或者根本没有要求。我需要一个简单的小屋,地上有一块地毯,或者一块普通的垫子。只是一定要干净。哪怕只有一个小天井,能吸上一口新鲜的空气,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这当然是很低的要求。” “已经习惯在旅行中风餐露宿的人,来到城市里也就没有什么太高的渴望了。” “这倒不必要。你可以像一个帕夏那样居住。我向你介绍的住处,是非常好的。你可以得到三个房间,即使是大臣也会对它满意的。” “非常感谢,我不是大臣,生活得也并不特别宽裕。你给我介绍的住处,过于好了,它不适合我和我的钱袋。” “咳,它非常适合,因为你不需要花费一分钱。” “唉,谁又会出租房子,而不要房租呢?” “谁?我,先生,就是我!” “你自己?你在开罗有房子吗?” “没有,但我租了一所房子。考虑到生意方面的问题和为准备这次旅行,我不得不在开罗至少停留三个星期。由于我还要照顾我的妹妹她们,所以我不能租用有其他人同住的旅店和私人住房。因此我必须租一栋完整的房子,但这是很困难的事情。最后我终于在离此两条街的地方找到了一栋合适的楼房。房主是个富有的人,他把里面的全部豪华设备都留给我们使用。” “所以你有三间空房?” “如果你愿意,还有更多。房子又宽又大,有些房间我甚至还从未进去过。住在这么大的房子里,总是有一种奇特的感觉。所以你如果搬到我这里来,并参加我孤独的一日三餐,那真是为我做了一件大好事。” “嗯,这个建议我不难接受。我可以看一看我的房间吗?” “当然可以!如果对你合适,我们现在就去。小伙子,我们要付账!” 他向后面有一个门的地方喊道。黑人小男孩从门缝探出头来,立即又缩了回去。他怕会再换一次惩罚,不敢过来,结果让店主过来收账。胖子付了七个皮阿斯特酒钱,他嘟囔着,但不是嫌酒贵,而是又拿出一个皮阿斯特来赏给那个小男孩。纳西尔看来是个爱喝啤酒的人,他说,等我们看完房子以后,再回到这里来。 街道前面这一段,有一块开阔地,那是一个地道的东方式的喧闹市场。从酒馆里可以清楚地看到五颜六色的人流繁忙活动的场面,就是它吸引了穆拉德-纳西尔。 我们来到了他居住的那条胡同,这是开罗数目众多的胡同中的一条死胡同。房子的外表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吸引力,但它的里面却是另外一个样子。有些房子,朝街的一面几乎像个废墟,但里面却像是一座宫殿。东方人和西方人相反,他们总是遮掩所有同他们的家室和家庭生活有关的一切。这有它好的一面,但制约了社会的发展和市民的凝聚力。 很多房子都没有窗户。即使有窗户,也都是不规则的,好像毫无计划地安上去的,而且都安有一个细木条制成的栅栏。一长串的窗户,闪亮的玻璃,让人从外面就能看到里面,这在东方是不易找到的。光线太多只能干扰生活。 胡同最后横头上的一座楼阁,就是土耳其人租的房子。大门很高,但很窄。一个人骑着马可以走进去,但必须把腿紧紧贴在马身上,否则左右都会碰上门框。大门紧闭着;旁边的一根小绳上拴着一个小木锤,纳西尔拿起它来敲门。 过了好一会儿,一个人出来开门,这个人的形象把我吓了一跳。他在门下站着,好奇地打量着我,个子比我高出一头还要多,但身材却很消瘦。他的胸脯只有小桶那么宽,但每一条胳膊都是我的两倍长。他的整个身体都是这个比例,四肢和面孔也都很长,无限的长,但可怕的狭窄。他的鼻子至少有10厘米长,鼻梁笔直锐利,人们甚至可以当成刻刀使用。脸刮得很光。头上缠着一块头巾,其宽度比通常爱戴特长头巾的库尔德人的头巾宽。他穿着一件衬衣式的白色长衫,一直垂到脚面。 “这是赛里姆,我的管家。”土耳其人向我解释说,同时推开那个鬼魂般的家伙,把我让进门去。 我们进到里面,鬼魂般的赛里姆在我们身后插上了门。我们来到一条狭长的走廊,它不是底层的中心,而是它的右边,大门就在这边,就是说,所有的房间都在我们的左面。纳西尔首先带我去庭院,看来庭院当初还是很讲究的,但现在已经荒废了。我们走在大理石路面上。在庭院的中央有一个同样是大理石的盆器,但里面没有水。庭院的四周是房子的墙壁。周围有廊柱支撑着上层的房子,柱子后面我看到通往各个房间的房门。 土耳其人伸出手来在空中做了一个划圈的动作。 “这就是过去的富贵。这里曾有过一个精美的喷泉,给人带来凉爽,但它早已不再运作了。你看,这上面和下面有多少房间!谁又能把它们全部都利用上!” 他说的是土耳其语。站在我们旁边的管家,赞同地躬下了腰,用阿拉伯语顺从地说:“正是,正是这样!”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躬腰啊!我还从来没有见到过,而且以后也不会再见到这样的躬腰动作了,因为这个管家赛里姆在这个地球上是独一无二的。他的上身弯下时,动作是如此突然和急促,仿佛身体从他两条长腿的支架上,一下子甩到了地上。做这个动作时,他的每个肢节都在摇晃着,就好像一棵杨树或柳树,被大风吹得枝叶簌簌摇晃一样。他的长衫也以一种无法描绘的姿态运动着,有些像演戏时用布幕模仿海浪抖动一样。看起来,仿佛这个人的每一根肋骨都从身体里散脱了出来,自行其是地跳着各种舞蹈,通过长衫在进行表演。 “我现在要领你去看看花园。”纳西尔接着说,“跟我来!” 我们越过了庭院。我又听到了后面传来“正是,正是这样”的声音。我回头一看,只见赛里姆在第二次躬腰,躬得如此低,以致他的身体和腿形成了一个规整的直角。 庭院的另一侧墙上,有一个没门的豁口,通往花园,从它地处市中心这个角度看,它还是很大的。它的其它三面,都是两人多高的围墙,由于古老,有几处出现了裂痕。这里没有草坪或花坛,而只是长着各种杂草和毒菌的荒地。 “我带你到这里来,是让你熟悉一下情况。”土耳其人说,“好,现在我们去看你的房间。” 我们又回到庭院。赛里姆还站在那里等着我们,当我们从他面前走过时,他又躬了一次腰,我甚至有些担心,他那个细腰会一下子扭断。然后他又迈着庄严的步伐跟在我们身后,为我们打开底层的第一道门,同时又鞠了一躬。 我们进入了前厅,地上铺着一块用棕榈纤维编成的大地毯。墙壁和棚顶都涂成白色。从这里我们进入了第二个较大的房间,这是一间客厅,周围摆放着红绒坐垫,地面铺着一块斯米尔纳地毯,墙壁上用金粉在深蓝的底色上录写《古兰经》经文。下一个房间是卧室。棚顶中央挂着彩色玻璃吊灯,房间的一角铺着贵重的祈祷用的地毯;另一个角落是盥洗设备,后来我发现它是用真正的中国瓷器制成,它的对面就是卧榻,这是一个低矮的铺架,上面摆着很多高而柔软的枕垫,上面还覆盖着丝绸盖被。 然后我们来到一个小房间,是按书房样式布置的。墙壁上悬挂着一套烟斗;一个展橱里陈列着纳几雷烟草和各种钢制的烟草罐,另一个展橱是书柜,架上摆放著书籍。我看到两本手抄的《古兰经》和其他一些宗教书籍。房子的主人看来是一位有学问的虔诚的伊斯兰信徒。 前面还有一扇门,但我们没有打开它。纳西尔向我解释说: “那是我住的房间;现在你看到的房间,是为你准备的。你愿意在这里住下吗?” “我很愿意接受,但有一个条件。” “是什么条件?” “我迁入这里居住,不能被理解为我已经答应作你的旅行同伴了。” “同意,先生!搬进来吧!无论如何你都是我的客人,其它问题可由你自己考虑决定。但我十分希望你能参加我去喀土穆的旅行,从而给我带来欢乐。在你最后抉择在这里居住之前,我还有必要告诉你一件事。赛里姆,拿烟袋来!” 管家还站在他为我们打开的最后一道门内。他又鞠了一躬,四肢抖动着,两手几乎伸到了地面。 “正是,正是这样!但此事不应由我,而该由黑仆去做。我立即派他去取。” 根据当地的习俗,这个奇异的人认为,他的职位过高,不能亲自去做刚才分付的事情。他离开后不久,一个年老的黑人出现了,他从墙上取下两只烟斗,装好从铜罐里拿出的烟草,点燃以后,跪着为我们递上,然后离开我们,站到门前听候调遣。这时纳西尔和我已经并肩坐到了软垫上开始交谈。按东方的习俗,我不能打听他妹妹的情况,但由于我被要求和她同行,所以极想对她有所了解。一位女士,从斯米尔纳去喀土穆结婚,这肯定是个极罕见的事情,必然有其特殊的原因。我只是顺便了解到,她有四名女佣,两个白人,两个黑人。 我紧张地等待着纳西尔想告诉我的话。从他讲话的口气看,似乎同房子有关,而且看来他是出于真诚的考虑才想对我说的。不知这是否会让我拒绝他的建议。 “你是个基督徒,”他开始说,“我对你的宗教了解甚少,无法知道它的教义是什么。你相信天堂和地狱吗?你相信人死后灵魂还会继续存在吗?” “当然。” “你知道,人死后灵魂到哪里去了吗?” “不,只有上帝才知道。” “灵魂出窍后,会在人间以鬼魂的形式出现吗?” “作为一种精神可能存在,但作为我所理解的鬼魂,肯定不会的。” “你错了,鬼魂是存在的。” “如果你这样认为,我不想和你争执,但我却不能同意你的观点。” “你很快就会同意我的观点。你明天就会相信是有鬼魂的,因为我们这个房子里就有一个。” 纳西尔用锐利的目光盯着我,显然是期待我会恐惧。但我保持平静并且微笑着。 “常人所说的鬼魂是根本不存在的,所以这个房子里也不会有。” “但我可以向你担保,我说的是实话。” “这肯定是一种误解。你或许看到了完全自然的东西,比如一个影子,而你把它当成了鬼魂。” “噢,不。影子是暗的,鬼魂却是亮的。” “它长得什么样子?” “它有各种形态,有时是人的模样,有时又像一只狗、一匹骆驼、一头毛驴” “原来如此,”我说,“它的想象力还不算太丰富。我是不想被当成骆驼或毛驴看待的。” “不要开玩笑,朋友!我现在是非常严肃地说这些话的。把这件事情告诉你对我来说并不容易,因为我担心,你会因此而拒绝这个住处的。” “这你不必担心,恰好相反,正因为你告诉了我这件事,我更决定要住下来。我常常听到鬼魂的故事,可惜还从未见过一个。现在正好有这个机会,我很高兴能利用它。我现在更要在这所房子里住下了。” “先生,你在亵渎灵魂世界。” “这不是我的意思。我只是很好奇,并且希望从鬼魂那里了解一点儿灵魂世界的情况,但可惜我不相信它属于那个世界。” “它肯定属于那个世界,因为它可以随心所欲地出现和消失。” “它捣乱吗?或者像一个老者那样有理智?” “你总是嘲讽,但你会改变想法的。它可以通过所有的门。” “门锁着吗?” “没有。” “那么我也可以,尽管我不是鬼魂。” “它像铁链那样有响动;它像一阵风一样嚎叫、呼啸和咆哮;它像狗一样吠叫;像豺狼一样哀号;像毛驴和骆驼一样呼喊。” “这些我都可以模仿。” “但它会突然消失?” “当然,我得亲自观察一下,看看鬼魂是如何行动的。你见到或听到过吗?” “是的。” “还有谁?” “所有的人:我的妹妹、她的女佣、管家、我的两个黑人。它来到他们的房间,站到他们的床前,也站到了我的床前。” “也到了你妹妹的床前吗?” “不,因为她让女佣们把通往闺阁的房门堵住了。” “也就是说,我们这个鬼魂进不了堵住的门,但可以穿行开着的门。这我也会。” “不,不要这样,我们的门虽然没有锁上,但却都上了门闩。这所房子里没有锁,只有门闩。” “嗯,鬼魂出现有固定时间吗?” “当然。你知道,鬼魂出没都是从午夜开始的。” “每天都来吗?” “是的,在这里停留整整一个小时。” “有人和鬼魂说过话吗?它回答了些什么?” “没有。” “那就是说,这个鬼魂不善言谈,是个沉默寡言的精灵。这使我很敬佩,因为我不喜欢多嘴的人。它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在这所房子里出没的呢?” “从很久以前。每个住过这所房子的人都见过它。” “房主呢?” “不,因为鬼魂就是最后一个房主的灵魂。” “噢!那它有什么身份证明吗?” “先生,请不要再开玩笑!事实就像我说的那样。房主生前是总督军队的少校,他死后就没一人能在这所房子住一周以上。鬼魂把所有的人都吓走了。” “你在这里住多久了?” “一个星期。我必须老实地承认,如果我没有碰到你,再过几天我也是要搬走的。因为我想,你会把鬼魂赶走。” “我很感谢你的坦白。作为回报,我要满足你的愿望,我希望能和这个鬼魂认真谈一谈,让它不要再来。” “安拉,上帝,神灵啊!”纳西尔恐惧地喊道,“千万不要这样做!它还会留下的,它不会和你说话。” “你这样想?” “是的。你只要留在这里,它就可能不再出现。” “你认为它怕我?” “不是,但是——先生,请恕我直言。” “请说。” “你从那边的书籍可以看出,少校在他最后一段生活中,是个虔诚的人,因此我们可以断定,他的灵魂也必是虔诚的。一个在安拉和先知面前肃然而虔诚的鬼魂,必然要避免出现在一个基督徒、一个异教徒居住的房子里。” “噢,”我笑了,“你真是一个机灵鬼!所以你才免费让我住你的房子?” “不仅如此。请你记住,我听到过很多关于你的事情,因此很愿意让你陪伴我。请为我设身处地地想一下!这是一所对我对我妹妹最合适的房子。我们如果因为鬼魂而离开,就再也找不到符合我们心愿的住所了。所以我特别欢迎你来,因为我相信,如果你住在房子里,少校就不会再来了。我的妹妹怕得要死,她想离开这里。我的佣人们告诉我,如果我留在这里,他们就离开我。如果我向他们宣布,你将和我们同住这所房子,他们都会感到欣慰的。” “那就快去向他们宣布吧!我感到由衷的高兴,想不到,穆斯林的鬼魂如此惧怕我们基督徒,如果死去的少校是个聪明的鬼魂的话,那他从今天起,就应该停止对这所房子的骚扰。你为这所闹鬼的房子付多少房租?” “每周五十皮阿斯特。你想,有多便宜!” “是因为有鬼魂吧!” “是的。全开罗都知道这里闹鬼,谁也不愿进来住。它只能租给外来人,即使外来人也只能住几天,最多一个星期。” “谁是现在的房主?” “死者的遗孀,但她在这里已无法呆下去了,搬到了她在姆斯基的弟弟那里,他是一个地毯商。” “嗯!这个鬼魂如此对待他的老婆实在不应该。如果这个男人留下了这所房子,却用这种方式把继承人赶走,那是不可原谅的。” “噢,他并没有把遗产留给她,而留给虔诚的卡蒂里纳兄弟会了。他的遗孀只有权住到她的生命终结,然后就归兄弟会所有。” “原来如此!这个虔诚的卡蒂里纳在遗孀未死之前是不许使用这所房子的,所以少校变成鬼魂出没在屋中!现在我明白了。快去告诉你的妹妹,就说,那个鬼魂最多再捣乱一次!” “你同意了我的观点了吗?你认为我是对的吧?我很高兴。好,我马上到她那里去,告诉她这个好消息。但不仅这点会使她高兴,我当年还给她讲过关于你的故事,如果我告诉她,现在又见到了你,你或许会和我们一起前往喀土穆,那么她对这个充满风险的旅途的担忧,也会一扫而光的。总之我要告诉她你的到来,因为你将同我们共同进餐。” 纳西尔站起身来走了。就这样,我到达开罗才几个小时,就陷入一有趣的冒险之中。满怀免费去喀士穆的渴望,而且很能可能抓住埃及少校的鬼魂。我的心肝,你还有什么更多的要求呢! 说到鬼魂,我想起一起类似的鬼魂案件,那是在我家乡附近的一个村子里发生的案子,最后当事人受到了极刑。一个富有的农民死了,在遗嘱中,他确定一个年老的亲戚可以使用一栋后院的小房子,直到生命的终结。遗嘱中的这个条件,使真正的继承人,他的儿子受到了约束。葬礼之后,死者开始闹鬼了,而且偏偏是在后院的小房子里。亲戚是一个老年妇女,她却不相信鬼魂之类的事情,比开罗的少校的遗孀聪明得多。她暗地里找了几个强壮的大汉藏起来,等待鬼魂的到来。鬼魂被逮住,蒙在头上的白布被扯下,结果正是继承人、死者的儿子,他不甘心让这位老妇人住这间小房子。 难道埃及就不会发生类似的事情吗?我这时单独一人呆在房间里,开始了我的初步调查行动。一切都是可以解释的,只有一点不好解释,就是鬼魂可以穿行闩好的房门。我的房间有三个出口,一是我进来时的那道门,第二道门通往土耳其人的房间,第三扇门通向环绕庭院的圆柱厅廊。我不想打开第一扇门,因为黑人正在门外伺候着,它的门闩安在外面;第二扇门上我这一面也没有门闩,同样是在门的另一面。但我发现在相应的高度上钻有三个并列的小孔。第三扇通向圆柱厅廊的门的门闩安在我这一面。我把它打开,检查了外面的门闩,同样发现了三个小孔,而且正是在里面固定门闩的地方。门闩是木头的。还有一点值得注意,所有通向厅廊的房间,都有门相通,人们可以从一个房间走向所有的房间;而且每个房间又都有一个门通向厅廊。问题很清楚,鬼魂只要借助一根尖钉或铁丝就可以开启所有房间的门。它只需要把铁钉插入一个小孔中,扎在松软的门闩上,把它拨向一边就成功了。我不想把这个发现告诉纳西尔,想暂时保守这个秘密。 过了一会儿他回来对我说,他的妹妹对我表示欢迎。她很希望能见到我,但按照规矩,她不能来看我,一个男人也不能到她的闺房里去,所以她只能在旅行过程中等待会面的机会了。她认为,我今天刚刚到达,在酒店停留的时间又很短,所以肯定已经饿了,应该让我好好休息吃饭。 胖子并没想到我会饿。在这方面,和全世界的妇女一样,东方的妇女也同样比男人更为细心。纳西尔好像还有什么心事想说,我看出了这一点,要求他告诉我。 “-,”他说,“我不想再麻烦你,只是一个黑人女佣的事。” “她怎么了?” “她的牙疼得厉害,我估计,你大概是个医生。” 如果一个德国人来到东方国家,当地人都把他看成是个医生或者是个园丁。 *我能看看她吗?” “一个黑人女佣?当然。” “把她叫来吧!” 纳西尔拍了拍手,门外的黑人走了进来。他获得命令把女佣带来。她还很年轻,没有一般黑人那种扁鼻子和厚嘴唇。她的右面颊高高地鼓着。女孩张开嘴,用手指点着四只牙齿,说它们都疼。我立即清楚这是神经性的牙痛,因为所有的牙齿都没有毛病。我答应立即为她治病,并摆出一副认真的样子,口中念念有词,用手摸了摸她的面颊,然后让她回去,并嘱咐她今天不要出门。 这并不是骗人的把戏。她的牙痛是一种神经性的现象,它同真正的疾病无关,我清楚,只要对我信任就会产生效果。一个白人医生的触摸,会对这个黑人女孩产生比任何药物都强得多的效果。我,或者说是黑女佣对我的信任解除了她的疼痛,后来这件事还救了我的性命。 过了一会儿,老黑人男佣端上来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只鸡,周围摆着一圈烤牛肉块儿。还有当地的主食烤饼。没有叉子。我和胖子都抽出了刀子。我刚吃完一块肉,其余八块肉就早已消失在纳西尔闪光的牙齿后面了。我拿起一只鸡腿,但我的嘴却停止了工作,因为我看到我的东道主是如何灵巧地褪下了那只酥脆可口的鸡骨头、把大块的鸡肉塞进嘴里去的。这个土耳其人,似乎根本不咀嚼,简直是生吞活咽,一直到没有什么东西可吃为止。他推牙托盘时,我才刚把鸡腿吃完。把手上的骨头和其他骨头放在一起。黑人端来了脸盆,我们洗了手。 “好,我们完成了一件事。”这个大食客满意地说,同时还安慰我道:“今天晚上还可以多吃一些。现在我们再去啤酒馆!在那里比在这座寂寞的房子里有趣得多。” 我真想留在这里,看一看死去的少校留下的书籍。当我拿起一本书时,纳西尔说: “放下它吧!这些书对你这个基督徒有什么用处,它们甚至没有帮助死去的少校的灵魂渡过奈何桥。他在远征塞纳尔时,曾进行了残酷的杀戮,为此他的良心受到了严厉的谴责。这才使他在晚年变得虔诚了,把房产献给了兄弟会。放下那些没用的书,跟我走吧!一瓶奥地利啤酒比那些学者的全部精神财富都强得多。” 我只好屈从了他的这种生活哲学,而且能喝皮尔森啤酒,我也并非不乐而为的。管家赛里姆站在外面。他赶紧为我们打开大门。 “这位尊贵的先生是我的朋友,”他的主人告诉他,“他要住在我们这里,将为我们驱赶鬼魂。” 赛里姆张大了嘴,把巨大的头巾推向脑后,木然地盯着我,然后又记起了他的责任,打开门,把上身再次躬成直角。 “正是,正是这样!可他怎么能做到这一点呢?” 高个子保持着这个姿势,期待着答案。 “办法就是他比你聪明得多。”纳西尔对他说。 赛里姆突然直起身来,好像有个弹簧把他弹了起来,有些委屈地说:“难道我没有无时无刻地带着武器吗?” “是的,你是带着的。” “难道我没有不断祈祷圣人法蒂哈和颂读《古兰经》战斗篇吗?” “我相信你做了。” “一个穆斯林对付这个恶鬼所能做的一切,我都做到了,我不应该受到责备。我是聪明和勇敢的。人们公认我是我们部落的英雄,我流过很多的血,就像尼罗河里的水一样。我愿意和宇宙间的一切敌人战斗,可是我怎么能和一个鬼魂作战呢?子弹可以穿过它的身体,但它却安然无恙,我的腰刀碰不到它的身体,而它只要愿意,就可以把我的脸拧到脖子后面去。” “是的,你不需要这样做,一个鬼魂是用枪打不死用刀刺不死的。我对你很满意。” “正是,正是这样!”部落的英雄喊道,他又重复着弯腰动作,等待着关门。 “这个赛里姆,真是个奇特的人!”我说,“他在你这里很久了吗?” “不,我是在这里才雇他的。” “他以前在哪里,是做什么的?” “赛里姆曾长期担任金字塔导游,后来和一个英国人发生了争执,他气不过,于是决定用其它方式赚钱糊口。他在我这里工作很卖力,没有什么可挑剔的。” “他陪你去喀土穆吗?” “是的,我是为这次旅行而雇佣他的,因为他说对这一带十分熟悉。” “我祝贺你。如果他确实像他说的那样是个英雄,那他就会在一切危险中保护你,所以就完全没有必要再带上我了。” “是的,”土耳其人说,“赛里姆整天都把勇敢和不可战胜放在嘴边。你还会进一步了解他的。他口中的献媚之词和每日的弯腰鞠躬是不厌其烦的。而且也不能怀疑他的勇敢,否则他会变得很粗野。我确信,在危急时刻他会挺身而出。” “哼!老说自己勇敢的人,往往胆小如鼠;在这方面我有很多切身经历。” “赛里姆肯定不是这样。他讲过他的很多经历,可以看出他在使用武器方面受过良好训练。我刚才提到那个英国人,就是被他一个耳光打死的。” “你亲眼所见?” “不,是赛里姆讲给我听的。” “我觉得事实可能正好相反。英国人打了他一个耳光,干是他就再也不愿意当导游了。如果真像赛里姆自己讲的那样,那么英国领事馆只要一句话,他就得受到严厉的惩罚。” 我们来到了啤酒店,又坐到了一张桌子旁。为了不再发生意外事件,纳西尔认为有必要在落坐之前,先检查一下椅子的牢固程度。他满意地做完了检查,要了两瓶啤酒。黑人小男孩送上酒来,还有两只水烟袋。这次他不再害怕了,而且充满信任地看着胖子,我感到十分有趣。这是个机灵的黑人小男孩,头发剃得精光,年纪虽然不大,却已经有了纹身。在眼眉之间有一道深痕,两条环形虚线从眼眉处通向发际中间,并伸向额头两侧。这是丁卡黑人部族的一种纹身,男女都有。我很快就得知,这个小堂倌和胖子处于经常性的战争之中,他的最后一次进攻,是指向胖子穆拉德的胡须,但他的秃头上也挨了一记价值一个皮阿斯特的大巴掌。 02.如此主持 啤酒店前大街上展现出来的景象,真是妙不可言。从我们坐的地方,可以一览无余地看到大街的全貌。 在我曾走过的街道的街角处,有几个驴童正等待着他们的生意。这里的驴童扮演的角色有些像柏林的鞋匠学徒。毛驴在南方和在北方完全不同,在北方它只是个不修边幅、喜怒无常形像的像征。而埃及的毛驴,却是它主人不知疲倦和永远活跃的仆人,而所得到的报酬却是极少的饲料和很多的拳打脚踢。即使背上驮着沉重的骑手,它也会不知疲倦地走上几个小时,甚至还不时有意地跳上两跳以戏弄骑它的人。驴童则流着汗气喘吁吁地跟在后面,打它、推它、踢它或者用石块驱它加速前进。这些驴童都有好眼力,他们第一眼就能看出谁是英国人,谁是法国人、意大利人或者德国人。这些国家的语言他们也都能说上几个单词或几句日常的话;他们甚至还了解点儿这些国家的现状和历史。他们招揽游客骑他们的长耳毛驴时,也有其独特的办法:如果他们见到一个外国人走了过来,认为他是个德国人时,就会高喊:“这西(是)一个表亮(漂亮)的俾斯麦!”。俾斯麦他指的是毛驴。如果一个美国人过来,他就会喊:“herisafinegeneralgrant!”要是英国人来了,就喊:“hereisagoodbeefsteak,acerebratedpalmerston。”对一个共和派的法国人,你就可以听到:“monsieur,voleplusgrandnapoleon;i-ail-animallepluspreferabledfance!” 在我们的正前方,两个阿拉伯艺人蹲在地上变戏法;离他们几步远的地方有一个说书人,一群好奇的人围在他的身边,想花上一两文钱再听一遍已经讲过上千次的故事;一个黑人男孩吹着类似笛子的乐器,踩着高跷跳舞。街上不时地走过几个骑在毛驴上的蒙着面纱的妇女,然后又过来一队满载货物的高高的骆驼,每头骆驼的鞍子都用草绳连着,后面跟着气喘吁吁的脚夫,头上顶着沉重的袋子和箱子。他们边走边唱着号子,以便不失去节奏,那是不断重复的几句歌词。那边又过来一个烟袋清洗匠,肮脏而充满烟味的手上拿着一捆裹着麻丝的铁条。又过来一个卖水人,拖着一只陶制的大水罐,口渴的人花上很少一点钱向他买一碗清水。在街的另一端,你可以看到,人们在大呼小叫地进行着各式各样的买卖。街面上所有的房门都是打开的,行人可以看到每家店铺和每个住宅的里面。那边一位老者坐在一块坐垫上,用腿夹住一个两脚乱蹬的男孩,正在从他头上捉拿早在法老时代就已在埃及大量存在的小生物。住在旁边的另一老者,正向街上扔出一只刚闭上眼睛的猫。它的尸体将在街上腐烂,没有人会理睬它将发出臭味。帕夏刚刚从死猪旁边驶过,也没有觉得这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他的随从根本就没有注意这只死猫,开路的行役甚至不屑动一动脚把它踢到路旁去。就在刚才提到的替孙子捉拿虱子的老者坐的地方,一位庄重的白发老人背靠在支撑房屋的木柱上闭目养神。他恬静地闭着眼睛,陶醉般地坐在那里,用消瘦而颤抖的手指按抚着项链上的捻珠,嘴唇在喃喃自语。他对周围的世界不闻不问,因为他的精神已离开地球、进入了穆罕默德为信徒们所描绘的天堂。 这时突然有人大喊一声:“我们的早晨是白色的!”这是卖牛奶的人在叫卖自己的商品。另一个卖西瓜的喊道:“饥渴人的福音!汁甜味美!”卖玫瑰的商贩喊道:“来自先知的汗水,芳香之王!”卖葡萄汁的小贩则喊:“长生不老!清洗血液!”啤酒店对面站着一个矮小的、七八岁的黑人小姑娘,脖子上用小绳挂着一个小篮子,不时怯懦地喊一声:“无花果,无花果,比我的眼睛还要甜!” 不知是谁让这个小女孩站到这里,并给她编了这句叫卖词的!肯定是个很有心计的生意人,因为小姑娘的乌黑的眼睛放射出的梦幻般的光芒,确实很甜蜜。虽然是黑色的皮肤,但她却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她那有些胆怯的声音和伸出的乞求的小手,会使每个走过的人都花上几文钱买几个无花果的。我的目光再也离不开小姑娘了。她的细嫩的声音所表露的胆怯和那“无花果,无花果”的声声叫卖,在我听来恰似求助的呼喊。我决定在回去时,一定要给她一些救助。我发现,我并不是唯一被小女孩打动的人。那个年轻的堂倌,在一个小时里已经到女孩那里去三次了,每次买一个无花果回来。是他嘴馋还是出于童稚的爱心?每当他接近女孩时,女孩的眼睛就会放射出光彩,小脸会显现出无比幸福的神情。每当她把目光转向我们这一面时,也会出现同样的神采。 那个男孩正背对着我们,蹲在一个角落里他在哭泣!我看到他不断用手背擦着涌出的泪水。一个调皮的男孩也会哭吗?看来决不是普通孩子的痛苦使他动情、使他在大庭广众之下放任泪水流淌。 小姑娘的目光看到了角落里的男孩,她看到他在哭泣,立即把自己的双手也放到了眼睛上。两个黑人孩子必定有着更密切的关系。 我无法说明我在干什么或我为什么要这样做,但我确是站起来,走到了角落。男孩见我走过去,站起来想离开,他在压抑自己的轻声呜咽。我拉住了他的胳膊,和气地问道:“你为什么哭?能告诉我吗?” 他看着我的脸,拭去眼中的泪水,说:“因为没有人买嫦哥的无花果。” “你是说对面那个卖无花果的小女孩吗?” “是的” “可你不是去买了吗?我看到你已经去了好多次。” 看来,他以为我是在责备他的嘴馋,所以立即有些生气地说:“我没有吃那些无花果,等主人离开以后,我还要还给她。我买她的东西,只是为了她能得到钱。如果她到晚上还赚不到五个皮阿斯特的话,她会挨打的,而且还没有东西吃,手脚将被绑到一根柱子上。我每天必须挣八个皮阿斯特。今天我已经得到四个皮阿斯特的小费,啤酒店老板还要给我三个,我今天只需要再挣一个皮阿斯特就够了。会有人赏给我的,这样我就可以给嫦哥二十个帕拉买她的无花果了。” “你的八个皮阿斯特交给谁呢?” “交给我们的主人。” “也是嫦哥的主人吗?” “是的。因为她是我的妹妹。” “谁是你们的主人呢?” “他是一个恶人,叫阿布德-巴腊克。” “是他从你们父亲那里把你们雇来的吗?” “不,我们的父亲和母亲住在很远的地方。一个人袭击了我们的村子,烧毁了我们的茅屋,绑架了我们和很多其他的人去贩卖。他是从那个人那里把我们买来的。” “原来你们是奴隶,真是可怜!你们住的地方叫什么名字?” “我不知道,它没有名字。村中的河叫做白尼罗河。 “但你们部族的名字,你可以告诉我吧?” “是的,我们的男子都被称为东吉尤人。” “那么他们叫你什么?” “普洛。” “别哭了,孩子,你们不会有事的。拿上这十个皮阿斯特,去和嫦哥分,她会得到东西吃的,也不会被捆绑在柱子上。” 当我把钱放到普洛手上时,他眼中闪出了喜悦的泪花。他想说话,想表示感谢,他的嘴唇颤抖着,但却说不出话来。他向大街方向做了一个动作,表示他想立即跑到他的妹妹那里,把钱交给她。但他想了一下,喃喃地说:“不,现在不,还是等主人走了以后。” “为什么?” “因为他会看到,这些钱不是她卖货所得,而是得到的赏赐。所有的赏赐我们都必须上交,不计算到我们的收入中。” “巴腊克常到这里来检查嫦哥做什么吗?” “是的。他上下午各来取一次钱。我只交给他八个皮阿斯特,其它的都藏起来。嫦哥如果收入太少,有时也得给她一些。其它的我都埋起来,等钱攒够了,我就把自己和嫦哥的自由买回来,回白尼罗河去找东吉尤人。” 这是一次很秘密的谈话。普洛认为我这个人可以信任,不会出卖他。 “你已攒了多少钱了?”我问。 “已经快四十皮阿斯特了。” “你在巴腊克这里有多长时间了?” “很多星期,很多星期,很多,很多天了。” “有一年吗?” “这我不知道。” 普洛不懂得如何计算时间,所以我换了一种方式继续问他。 “你见过几次去麦加朝圣的队伍了?” “两次。” “你已经在巴腊克这里两年了,你要记住!今天我不是最后一次到这里来。我会经常到这里来喝啤酒,或许可以给你出些主意,或者请你们的主人给你们自由。” 在他感激的目光注视下,我又回到了我的座位。我本应该告诉男孩,说他实际上已经自由了,因为总督已经禁止了蓄养奴隶。但我没有,因为知道这对男孩不会有什么用处。原来他们是兄妹!我很感动。这里有多少挚爱和亲情啊!普洛帮助嫦哥,为了不看到她受苦!他没有忘记自己的家乡,没有忘记他的人民和他的父母。他想回去,为此他在攒钱。但一般人是如何描绘这些黑人的呢?人们把他们摆到了什么地位上呢?一个白人男孩像黑孩子这么大年纪时,会有比这更深沉的感情吗?会如此正确地思考和行动吗?肯定不会!谁要是认为黑人是无可救药的,否认他们怀有更善良的情感,那他就不仅是对黑色人种犯下了罪孽,而且也对整个人类犯下了罪孽。 至于这个巴腊克,德文的意思是造福的奴仆!他的名字和他的行为是多么地不协调!我本想进一步去了解他,但在这里会过于惹人注意。如果我让他无所察觉,可能更有利于去帮助他们,因为我已经决定要想办法来帮助这两个孩子。我这个连回家的路费都不够的外国人能够帮助他们吗?巴腊克无权把孩子占为己有,并让他们为他干活赚钱,这是肯定的。他必须把孩子交出来,必要时我要到政府去进行交涉。 孩子属于哪个部族,现在已经确定无疑了,他们是东吉尤人,属于丁卡部落,他们也自称为嫦哥人,这个称呼在开罗变成了小姑娘的名字。丁卡族是白尼罗河一带最漂亮的人种,他们身材挺拔,眉眼灵活。所以男孩没有一般黑人孩子那种迟钝和木然的特征,也就不奇怪了。普洛如在德国学校读书,肯定不会比任何德国学生差的。 我默默地思考着这些问题,最后竟引起了穆拉德的注意。他问我为什么如此沉默寡言,我向他讲述了从他胡须的敌人那里听来的故事。他沉思了很久,最后我终于问他道: “你是怎么看这个问题的?” “我劝你不要插手这件事。你不仅会费很多力气、自寻烦恼,甚至会遭遇不测。” “哦,奴隶制不是取消了吗?” “只是在书本和文件里,实际上在有些地方仍然存在。没有任何官府会理会我的黑人是仆人还是奴隶。” “如果我在一个具体的案子上拿出证据来,那么官府就会被迫处理此事的。” “是的,但如何处理呢?我们就以埃及最高领导的家室为例吧。那个总督家里难道只有男女佣人而没有男女奴隶吗?你不要拐弯抹角地回答我,你只简单地回答说有还是没有!” 我无言以对了。我又能说些什么呢? “问题是很清楚的。你以为禁令公布以后,苏丹就不再贩卖奴隶了吗?或者你以为,大家都不知道每年有成千上万的黑人在尼罗河上被运往三角洲一带吗?人们只是睁一眼闭一眼,因为他们自己也需要黑奴。他们的女人需要佣人、内室守卫和女仆,但当他们找不到这样的人时,他们就去买。我劝你不要插手此事。” 可惜我不能说纳西尔没有道理,但我在情感上仍对他反感。 我几乎又要陷入先前的思虑之中,但另一件事又吸引了我的注意。在旁边胡同口出现了一个人,他的形像不可能不招人注意。他膀大腰圆,正当壮年,一眼就可以看出是一个力大无穷的人。这从他的脸上也可以看出,他有强有力的下巴、厚厚的嘴唇、高高的颧骨、宽宽的棱角分明的前额。他的面都显现出一种深铜色的光泽,这标志他的血管中流着黑色人种的血液。他身板挺直地迈着骄傲而缓慢的步伐走出胡同,径直向啤酒店走来。他的架势、他的表情、他的整个形像,都在以最清晰的语言告知:这就是我,谁能和我相比?在我面前你们都该跪在尘埃之中! 这个人立即引起我的极大反感,真是厚颜无耻。但这时我还不知道,我纯感觉上的反感有多么正确,当然更不知道,他和我之间命中注定还要发生多次严重的碰撞。 他来后,在座的所有人,除了少数例外,都站起身来,向他弓腰致敬,同时用手放在心、口和额头上。他以几乎看不出来的点头作为回答,然后越过众人,消失在多次提到过的那个后门中,同时向黑人小堂倌招了招手。我看到,小堂倌的脸上显出恐惧的神情。普洛转过脸看了他妹妹一眼,小姑娘迟疑地走了过来。我看到她眼中含着泪水,甚至发现她在颤抖。小堂倌拉着嫦哥的手,从后门走了出去。 这个人也许就是巴腊克吧?是的。他是来检查孩子们的收入的。我紧张地听着后面的动静;我似乎预感到,孩子们需要我。无论我是否有权力和义务,我已决心必要时要进行干预,我内心产生了一种无法抗拒的冲动。 我突然听到了一阵轻声的恐惧的抽泣。我一下子跳起来奔出门外。门的后面是一个小庭院,在这里我看到了那个缠绿头巾的人。他用手抓住嫦哥的头发,把她提到空中。小姑娘甚至不敢用半压抑的抽泣来表达自己的痛苦。小男孩跪在那人面前乞求道:“请把我的妹妹放下吧!放下她,我愿为她付钱!” 那个家伙仍然抓住小姑娘的头发左右摇晃着。他朝男孩狞笑着说:“你还有更多的钱,比你告诉我的还要多,是不是?我早就想到了。快拿出来!否则——” 他停住了,他看到了我,看到我迅速向他走去。他仍然抓着孩子,向我喊道:“你是谁?你想干什么?” “马上把孩子放下!”我命令道。 这个埃及人像野兽一样搓着牙齿,但我不管这些,因为他没有满足我的要求。于是我向他胸膛猛击了一拳。他松开了手,小姑娘落到了地上,由于害怕她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那家伙倒退了两步,压低了身体,握紧了拳头,想向我冲来。 “站住!”我警告说,“难道先知的后代也允许打架斗殴吗?” 这句话起了作用,蹲着的他站了起来。可我看到的是一种什么样的脸色呀!那真是无法描绘,他的脸上血色全无,原来的容颜已变成了肮脏的铁灰。他张着嘴,露出两排长长的黄牙;他的眼睛闪闪发光,呼吸短促。 “狗崽子!”他嘶叫着,“你攻击了一个显贵。你认识我吗?” “不。”我镇静地回答,眼睛一直盯着他。 “我是显贵巴腊克,我是圣卡蒂里纳兄弟会的主持!” 噢,他原来就是此地那个虔诚兄弟会的首领,闹鬼少校财产的继承人。在埃及这样一个兄弟会的首领如是出身于创始人则被称为会长,否则称之为主持。这个主持以为我一听到他的名字就会吓得向他礼拜,但他打错了算盘。 “这我相信,但你的行为为什么不像显贵先知的后代,也不像一个如此有名的虔诚的兄弟会的首领呢?” “你对我的经历和行为知道些什么!你没见外面所有的人都向我顶礼膜拜吗?快跪倒在我面前吧!你打了我,我要告诉你用什么方法才能赎罪。” “我不会跪在任何人面前,因为我不是穆斯林,我是基督徒。” 听到这句话,他更跃跃欲试了。 “一个基督徒,一个异教徒,一条罪恶的狗!”他向我吼道,“你竟敢触犯显贵巴腊克!你最好在出生时就被你母亲闷死,我现在要用镣铐把你锁上,然后——” “住嘴!不要说大话!”我打断他,“从你嘴里说出的任何威胁都是十分可笑的。你不要自以为是!你是和我一样的人,你对我没有任何权力。如果我犯了法规,只有我的领事才能对我裁决,但我没有做错什么。我的领事不会问你是不是显贵,或者会长、主持。在他的法律面前,你和一个脚夫或一个烟袋清洗匠没什么两样。” “狗!狗崽子!狗崽子的孙子!你竟敢这样对我说话!” 我立即走到埃及人的跟前,我们两人之间只有一个拳头那么远,我警告说:“停止对我的污辱!你如果再重复刚才的一个字,我就把你打倒在地,然后把你送上法庭,状告你购买奴隶,出租到酒店当堂倌并派到街头叫卖。这样我们就可以看到,让挣钱不够的孩子埃饿,并把她绑到柱子上的人的行为,是否会受到安拉的赏识。” 他吃惊地后退了一步:“是谁告诉你的?是谁出卖了我?肯定是这个男孩;别人是不会这样做的。好啊,看今天晚上回家我怎么收拾你!” “我不会让你对他怎么样的。” “你能怎么样?你想制定法律吗?你这个基督狗——” 他重复了刚才的脏话,我抽回拳头向他的太阳穴打去。他倒在了地上,没有站起来。店老板站在门前,听到了我们的最后谈话。他惊恐万分地跑过来,把双手拍在一起喊道:“噢!安拉,安拉!你把主持打死了!” “不,他只是晕了过去,一会儿就会醒来。把他弄到一个地方去,别让其他人看到他这个窘相。” “我去做,但你得立刻逃走,否则愤怒的信徒们会把你撕碎的!” “我不怕,但如果人们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会对你酒店的名声不利。所以为了你,我要离开这里。” “好,你快走!但不要回到店里去让客人看见,穿过这个庭院从那个小门出去。你将经过一座有倒塌房屋的花园,越过废墟就会走到另一条胡同。但你要快一点儿!” 他把失去知觉的埃及人抱起拖走,不再管我了。我左手拉住男孩,右手拉住女孩。 “来,跟我走!你们的主人不会再折磨你们了。” 这时,男孩挣脱我的手,跑到墙角一堆碎瓦片处,用手挖出他埋藏的钱,然后跟上了我。我按老板指点的路离开了这里。我本想回到我的土耳其朋友那里去,但现在看来,还是不去为好。如果20年前或者10年前发生了这样事情,我会怎么样呢!店老板会立即把所有的客人叫出来,把我打死。而现在他却认识到,不这样做,对他也是有好处的。 下一步怎么办,我还没有想好。我所做的,是当时的形势所迫,后果我必须自己承担。 我来到老板说的那个花园,看到了那座倒塌的房子的瓦砾和废墟。我们爬过废墟,来到一条狭窄而僻静的小巷。它和啤酒店前的街通往同一个方向,所以我们不难找到土耳其人的住宅。 到门口我敲了敲门,管家把门打开了。我看到他很吃惊,因为我没有和他的主人而是和两个小黑孩回来了。我立即打断了他的好奇,问他:“你知道纳西尔常喝啤酒的那个酒馆吗?” “很清楚,先生!”赛里姆答道。 “你的主人可能还坐在那里,还不知道我在何处。去找他,告诉他我在这里!但不要被人发觉!最好是暗暗地招手,把他叫出来。” “正是,正是这样!”管家一边说着又一边行他那个可怕的鞠躬礼,他真像一个橡皮人。然后我带着嫦哥和她的哥哥进入了我的房间。 孩子们一直默默地跟着我,现在他们开始活跃起来,不断地问这问那。大约过了半小时,门开了,纳西尔走了进来。当他看到房间里多了两个人时,惊奇地问:“这是什么意思?两个黑人怎么在这里?他们跟你逃跑了?你为什么没有和我一起回来?你突然跑出了后门,就再也没有回来。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你不知道门后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我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听到那里有人在说话,声音比平时响了一些。我本想去找你,但看到店老板站在那里,我以为,他会担保不出事的。我在等,直到赛里姆过来,从远处向我招手。现在我得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会知道的。你先坐下,听我慢慢说。” 我详尽地向纳西尔讲了事情的经过,像我认为必要的那样。他惊奇不已地听着我的叙述,一句话也没有说。当我讲完时,他立即发出了词语丰富的抱怨来。我让他把惊恐万分的抱怨说完,然后问他: “你难道这样怕那个巴腊克吗?据我看,他不会对你有任何损害的。” “不会?”土耳其人吃惊地说,“他是强大的兄弟会的首领!” “兄弟会和你有什么关系?你是它的成员吗?” “不是。但你没有见到人们是如何尊重这个主持的吗?他的权势对我们是很危险的。” “其他人尊敬一个显贵,和我没有关系。同我有关的,是他从我这里得到的教训,谁也不会说这种教训是充满敬意的。你并没有触犯他,所以你不必害怕。只有我才有理由惧怕他。” “可你是我的客人。你住在我这里,所以我要对你所做的一切负责!” “这好办,我去另找住处,我马上就去办。” 我站了起来,摆出要走的样子。这是违背他的计划的。他立即抓住了我的胳膊,请求道:“你不是要走吧?留下来,留下来!” “我不能留下,因为你认为我给你带来了麻烦。” “不,不,恰恰相反,你会给我带来很大好处的。由于有这两个小黑孩儿,或许我们可以达成一项协定,使我不遭受损失。” “这可以。我可以向你保证,一切责任由我承担。万一此事使你得到官府对质,你可以根据我的声明把责任全部推到我的身上。” “但如果人们发现,你把孩子带到了我这里,他们还是会先找我的。这就有可能推迟我的行期,从而给我带来损失,因为喀土穆有人约好在固定的日子等我。” “如果你同意把孩子留下,我答应和你一同去喀土穆。” 他的脸色立即舒展开来,说:“这个许诺是认真的吗?” “绝对认真。” “那我也愿意和你立约。这是我的手,让我们击掌定约!孩子留在这里;但你必须对由此产生的一切后果负责,然后陪同我去旅行。” “好,一言为定;这是我的手!现在让赛里姆去旅馆,把我的行李取来!” “好,我现在就让他去,并让他准备晚饭,因为已是吃饭的时间了。” 现在已是暮色降临时分,纳西尔去了他妹妹的闺房,并让人准备晚饭。回来时按他妹妹的分付,给我带来了下列信息:“先生,你是一位伟大的医生。你的医术起了作用,黑人女佣的牙痛完全消失了。你能治其它疾病吗?” “是的。”我说,“房子里还有其他病人吗?” “是的,是我的妹妹。” “她哪里不舒服?” “是一种妇女和姑娘们都不愿启齿的病症,但你受到了她的信任,她让我对你讲出实情。一段时间以来,她不断失去她头上的饰物” “她的头发?如果让我帮助她,你必须回答我几个医生有权问的问题。” “请问吧!我会回答你的。” “你的妹妹今年多大了?” 纳西尔有些迟疑,因为这个问题对东方人来说是个最不礼貌的问题。他反问道:“这是个必须知道的问题吗?” “是的。” “那么,我可以告诉你,库木茹今年20岁。” 在东方,一个20岁的女孩就已经算是老姑娘了。我继续问:“她患的可是秃头症?” 土耳其人把双手拍在一起,面部表情仿佛像挨了一个耳光一样。 “噢,安拉,安拉附!这是一个什么样的问题呀!如果弗兰肯的妇女必须回答医生这样的问题时,她们会有什么样的感觉呢?” “想求医的人,必须诚实。” “我可以向你承认,她的头顶中央有一块圆圈上没有头发,大小有如一块玛丽亚女王银币。” “你的妹妹曾得过重病或长时间的疾病吗?” “从未得过。” “我或许可以治好,但我必须看一看秃顶的部位。” “你疯了!”土耳其人大吃一惊地喊道,“连先知的信徒都不能看姑娘一眼,何况你还是个基督徒!” “我不想看姑娘,也不看她的脸,而只是看头上那一小块地方。” “这就更可怕了。一个女人宁愿让一个男人看她整个面孔,而不愿意让他看那一小块秃顶。” “我不是一个男人,而是医生。想让我帮忙,就不能怕我的眼睛。要么你妹妹接受我的要求,要么她就保留那块秃顶,它将继续扩大,直到全部头发都掉光。” “噢,灾难呀,噢,耻辱啊!该怎么办呢?如果新郎发现这个毛病,他就会把我的妹妹休回来。可这决不能发生,或许她会同意你的要求。我得到上面去问问。” 纳西尔转身出门了。我已深信,这是一种所谓的环形秃顶症,但我还是要求满足我的愿望。我必须让胖子知道,不按我的条件办是很困难的。过了一会儿,他回来告诉我说:“先生,我成功了。库木茹答应满足你的愿望。她当然不能在闺房里接待你,也不能进入男人住的房间来。但她将在一间无人住的房间和你会晤。等库木茹准备好,她会让人通知我们。” 这时赛里姆也从东方饭店取回了我的行李。他急匆匆地闯进房间,甚至忘记了鞠躬,对我说:“先生,大事不好了!附近有两个警察在找你。” “找我?在这里找我吗?” “是的。他们和我同时来到了房子外面。” “警察怎么会认识我?他们提到我的名字吗?” “没有。他们问我,说是不是有一个男人带着两个黑人孩子进到这座房子了。” “那就是指我了。你告诉了他们说我在这里吗?” “是的” “笨蛋!”他主人向他吼道,“你不应该告诉他们。这是你干的最蠢的事。” 赛里姆弯下了腰,使他的腿和腰形成了直角,咬着牙低声地说:“正是,正是这样!” “不要争执了!”我劝土耳其人,“肯定有人看到了我。警察知道我在这里,对此否认,只能使事态对我更不利。两个警察想找我说话吗?” “是的,立刻!”管家回答说。 “叫他们进来!” 赛里姆出去了,纳西尔有些担心:“我离开这里!让他们知道,我对此事一无所知,因而此事与我无关。” “不,最好你留在这里。” “为什么?” “你可以听一听,我是如何使我和你摆脱困境的。我们不能让任何人过后说我们怕警察。我是按法律行事的,而你通过你的在场也表明你同意我的观点。” “你这样认为?那好,可能你是对的,我愿意留下。” “这很好!你镇静地坐在我旁边!我很好奇,想知道警察如何向我提起这件事。” 谈话过程中,我们的烟袋都熄灭了。因为黑人男仆不在场,所以我们自己又点燃了,尽量摆出庄严的神态,面对警察的到来。这是两个武装到牙齿的警察,他们不对我们致任何问候,便用目光在房间中扫视了一遍,然后其中的一个抹了下小胡须,上前一步说:“这就是黑人吗?” 我做出根本没有看到和听到的样子。 “就是这两个黑人吗?”他冲我说,并用手指了指孩子。 我仍然坚持沉默;这时他走近我,用脚踢我一下,气恼地说:“你是聋子还是瞎子?” 这时我跳了起来,冲他喊道:“滚回去,不要脸的东西!你竟敢用你肮脏的脚碰一位弗兰肯先生?” 我的面孔决不是友好的,那个警察一下子退回到门口他的同事那里,但仍保持着严肃的样子,警告我说:“注意你的舌头!你竟敢说我不要脸。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只是一个小警察、最低级的警察,我作为外国人不想和你说话。有什么事情找我,先去找我的领事,他会派人来请我的。” “我们会这样做的。但事先我们得调查一下。” “如果按合法手续办理,我并不反对。但你们进房间时好像进了一个猪圈。难道你们不懂得什么是问候吗?” “你以为,我们应该礼貌地问候一个罪犯吗?”小警察讥讽地问。 “罪犯!这个词指的是谁?” “是你!” “我?你有我犯罪的证据吗?我将通过我的领事向你们的头头控告你们。没有任何一个法官会在判决以前称一个人为罪犯,你们只是低级的警察,而我是一个受到保护的高贵的先生。你们连简单的问候都不表示,在你们学会礼貌之前,我们不想和你们打什么交道。离开这个房子,等你们认识到用脚踢一个欧洲人意味着什么的时候,你们再来。” 我打开了房门。他们相互看了一眼,没有按我的要求行动。 “出去!” 我喊这句话的神态,把纳西尔吓得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警察更是惊恐万分,立即仓惶地退出了门外,我随后把门关上。 “安拉保佑,你这是怎么了!”土耳其人说,“这会对你不利的!” “正好相反,我的行为将获得最好的结果。”我笑着说。 “你不会弄错吧!连我这样的人都不敢这样做,而且我还是国君的臣民!” “你说的很对。但国君的臣民不敢做的事情,一个弗兰肯人是可以做的,因为他不受你们的法律而是受他们自己的法律约束。谁要是到我这里来,就必须向我问候,否则我就把他赶出去。谁要是用脚踢我,我就把拳头打在他的脸上。在这里我只是顾及到你,才没有这样做。让我们安静地坐一会儿!” “安静!”他叫道,“我觉得,我们这里很快就会很不安静了。你刚才很勇敢,但你会后悔的。” “但我确信事情正好相反——” 我被打断了,屋门被缓缓地打开,两个警察又走了进来,对我们鞠了一躬,并说了一句sam。我要到上级控告他们的警告,看来取得了所期望的效果。 “sam!”我和纳西尔回答了问候。 “先生,”刚才说话的那个警察又开始讲话了,“我们受命想了解一下,你从啤酒店带来的两个黑人孩子现在哪里?” “正如你们看到的那样,他们在我这里。” “这就是他们?”小警察问道,同时指了指嫦哥和她的哥哥。 “是的,这就是他们。” “我们将把他们带走,送到他们的主人巴腊克显贵那里去,就是那位圣卡蒂里纳兄弟会的著名首领。” “是他命令你们把孩子送给他吗?他是你们的上级吗?” “不是。” “那你们就不能接受他的命令了。” “我们警告你,先生!你是外国人,你不懂得我们国家的法律。” “但看来,我比你们懂得的还要多。” “但你冒犯了显贵!” “就像你对我那样,唯一的区别就是,你用脚踢了我,尽管我对你没有任何侵犯,而我是用拳头把首领打倒在地的,因为他不顾我的警告一再侮辱我。” “但你对这两个黑人孩子有什么权力呢?” “和巴腊克对他们的权力一样,我现在雇佣他们为我服务。” “可他们是他的佣人啊?” “不,已经不再是了,因为他们决定从现在起留在我这里。” “那是不可能的,因为巴腊克没有把他们解雇。他需要一个解雇期限。” “噢,他很聪明,想在这里找漏洞!但他不会从中得到好处的。两个孩子被他雇佣了吗?” “这我们不知道。” “或者是他们的父亲把他们交给他的吗?” “这我们也不知道。” “那么主持就必须有证据,证明他有权从我这里要回孩子。作为雇主他必须能证明他们是被他雇佣的。他或许有一份合同,或者有证人为他作证吧?” “这些他都不需要;他们住在他那里,而且为他服务,因而他们就是属于他的。” “那么他们现在住在我这里并为我服务,因而他们是属于我的。” “我们得到命令,必要时用武力把孩子带回到他们的主人那里去。” “是你们的上级下的命令吗?” “不,我们是按主持的意思行事。” “他在官府起诉我了吗?” “还没有。如果你不交出孩子,巴腊克显贵将要控告你。” “很好!让我们等着他去控告。然后让法官裁定孩子应该属于谁。你们是如何知道孩子在我这里的呢?” “我看到你带着两个孩子拐进胡同、进入这所房子的。你用手拉着他们,这引起了我的注意。然后我走过啤酒店,正好看见巴腊克从里面出来。他把我带到他那里,给了我这个任务,我又找来一位同事和我共同执行。” “现在问题全清楚了。我要提一个重要的问题,你们了解本国的法律吗?” “我们当然了解。” “豢养奴隶法律允许吗?” “不允许。” “你知道这两个孩子来自何地吗?” “巴腊克显贵告诉我们,他们是东吉尤部落的人。” “这就对了。但他们不是在埃及,而是在他们部落的家乡出生的。他们大约在两年前,帕蒂国王已经禁止贩卖奴隶以后,被人捕捉,巴腊克从奴隶贩子那里买下了他们。他们不是他的佣人,而是他的奴隶,他甚至把孩子出租给别人使用,所得的工资却放入他的腰包。孩子们如果赚不到足够的钱,就得不到饭吃,而只能挨打。事情就是这样。如果巴腊克想要孩子,就让他去找官府。我将证明是他在奴隶贩子那里买了孩子,为此他将受到法律的惩罚。如果他被证明在家里豢养奴隶,并且在他们赚不够钱的时候,夜间把他们锁绑起来,那么他这个虔诚的兄弟会首领的名声可就不怎么光彩了。你们都是法律的卫士,应该避免为此而沽污了双手,落下一个为奴隶主效力的骂名。我会忘掉你们对我的粗暴行为,也放弃我到上级控告你们的意图,我还想给你们一些回报,不能让你们白费了这么多的精力。” 我取出两枚银币,他们立即放进了腰包里。 “先生,”其中的一个警察说,“你讲的话都是合情合理的,我将告诉巴腊克,他要是聪明的话,就应该放弃从你这里要回孩子。安拉保佑你每日愉快和长命百岁!” 他双手交叉放在胸前,礼貌地鞠了一躬。他的同事也模仿他的样子向我们致意,然后就消失了。 我的胖土耳其人惊奇得忘记了吸烟。他睁大了眼睛盯着我,不解地摇晃着他的脑袋。 “这怎么可能?你对他们尽管很粗暴但还是得胜了,我尊贵的德国先生!” “不是尽管,而是正因为我的粗暴才有此结果。你必须知道如何对待这种人。最后的小费是整个事情的皇冠。我告诉你,这里的官员比怕大苏丹还要怕欧洲的领事。我们的统治者知道如何保护他的臣民,而这里帕蒂国王的意愿却几乎是无人理会的。” “但是,难道事情就这样结束了吗?我还很怀疑。” “不,它并没有结束。巴腊克虽然不敢到法院去起诉我。但他将秘密向我报复。从现在起,我必须十分小心才是。” “但我不知道,你是否能在这所房子里得到保护?” “你无法保护我。我必须找到另外的住处。” “在哪儿呢?在旅馆或者在领事馆?” “旅馆是不安全的,我又不能去麻烦领事馆。明天我就离开这个城市。” “离开城市?这我不能同意。那我们将再也见不到了。” “不,还能见到。我先乘航班船或小帆船和孩子们一起逆水向尼罗河上游走一段,然后在那里等待你的到来,再上你的船。让赛里姆现在就去港口,了解一下什么时候有船,我现在不想让人看见。” “你想带着孩子吗?” “是的,我相信到了喀土穆会找到机会,把他们送往东吉尤去。我既然已经插手此事,就不想半途而废,这不会对我们有什么损失;我更相信,他们将是我们旅途中忠实而殷勤的帮手。” “这我承认,我将想办法,不让他们在途中出任何事情。”胖子就这样结束了我们的谈话。 不久,黑人男仆进来,报告说女主人在等我。外面站着那个被我治好了牙疼的女佣。她为我们照亮狭窄的楼梯,领我们来到一个空房间里。里面只有一块窄窄的地毯铺在房子中央。女佣把灯交到胖子手中以后,就离开了房间,这时进来一个全身遮盖着的女人:土耳其人的妹妹库木茹。实际上,我只看到了一件白色的衣袍和下面一双小小的拖鞋。白衣袍缓缓地移动到了房间的中央,无声无息地坐到了地毯上面。然后袍下伸出一只手,伸向头的部位,把头纱向后推了推。; “现在,”纳西尔向我摆了摆手说,“你是否可以看一看?” 他走近那个白袍,为我照亮,但却把脸偏过一旁,不使他的目光停留在他妹妹头上那块耻辱的秃顶上。但我却仔细观察了那个地方。是的,在厚厚的秀发当中,有一小块完全光秃的地方,这必然是微小的菌类所致。 “你能治好吗?”纳西尔问。 “我想能。此处的头发很可能几周后就能长出来。” “感谢安拉!我将感谢你。你要使用什么样的药呢?” “你可以在开罗的每一个药房里买到。它叫作elmilhelhamid,用半个皮阿斯特就可以买来所需的全部数量。然后把药泡在一瓶水中,每天用它涂抹一次患处。这药曾治好过很多这样的病,当然如果是全头秃发,这药就无效了。” 这一席话,给这位女士带来了欢乐,她让我听到了她喜悦的声音:“谢谢你!”然后她站起身来,离开了房间。 我们回到楼下以后,爱鞠躬的赛里姆得到命令,去港口回来的路上把药买来。过了不久,佣人为我们送上晚餐。一个大盘子里面是堆得高高的油腻腻的米饭和切碎的鸡肉;第二盘是克巴,用木头烧烤的牛肉块。我估计这块烤肉肯定有三公斤重,于是我想到了东方的一个习惯,就是主人吃剩的东西,仆人们可以享用。烤肉的样子十分诱人,肯定是库木茹亲手烧制的。我确实已经饿了,因为早上我只吃了一只鸡腿。人们可以想像,这时我是不必客气的。这里人们吃饭不用叉勺,我们只能按此地的习俗行事,就是说,把手伸向饭堆,把米饭捏成圆球,然后塞进嘴里。说“塞”,这只是指我而言,因为胖子不是塞,而是往嘴里抛。他把饭团好,张开大嘴,抛进去,再把嘴闭上,一用力,一下咽,东西就进肚了。我很好奇,他如果抛歪了怎么办?但我不得不承认,他的技术是十分娴熟的。纳西尔每次都把饭团准确无误地抛进嘴里。我们得到切成两半的柠檬,作为经常性的洗手用。我尽量加快速度,但还是无法赶上我的同桌。我刚吃完一个饭团团,就已有四到五个饭团消失在他腹中了。多亏我不是一个饭量大的人,在这个小山般的饭团堆前,还有望能够吃饱。我又抓了一把,但却感到有些阻力,我从米饭里抽出一根女人的头发,然后是第二根,第三根,第四根。这时我的脸肯定是拉长了,因为纳西尔注意了我,他问:“怎么了?你烫了嘴唇吗?” “不,我有了重大的发现。” 我给他看那些头发。他接了过去开心地看着。 “这有什么?安拉让两者都生长,稻米和头发。从他手中会长出所有东西来。” “可安拉让稻米长出来是为了供人吃,让头发长出来是为了装饰头部。你想一想多少人头上不长头发!如果人们在米饭里找到属于头上的东西,这是个奇迹吗?我下的药方是制止头发脱落,难道我反而应该把头发吃掉吗?” “好啦,好啦!我不希望你有意讽刺我妹妹的头部。这些头发肯定不是她的,而是法特玛的,她是整个苏丹国最好的女厨。” “法特玛是谁?” “是我妹妹最喜欢的女仆。在烧制精美菜肴方面,她是一名大师,她配制的饮料,其味道可以和天堂的圣泉相媲美。我们旅行时,你会每天都吃到她做的菜,会有机会欣赏她手艺的。” 我的天!要吃她的莱,这第一餐就已经全部打掉了我的美好食欲了!这个预告对我可不是什么好消息。我不再让我的舌头去接触米饭,我转向了克巴,但我必须加快动作,因为胖子已经开始尽他的义务了,似乎不想让我撑破肚皮。由于他在其它问题上总是考虑自己的利益,所以后来我还是后悔答应和他共同旅行。为了不让我的小黑人儿遭到和我同样的挨饿的命运,我向他们扔去几块牛肉和几个饭团,他们灵巧地接住并享用了。真的,大盘子都空了!胖子实在无法消灭的东西,被孩子们吃掉了,他们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好好吃饭了,他们为我对他们的照顾,送来感激的目光。我看到,我已获得他们全部的爱。他们虽然还没有完全掌握阿拉伯语,但我和警察的谈话,他们完全听懂了。他们知道,我是如何坚定地拒绝让人把他们送回到他们残酷的主人那里去的。 吃过饭,纳西尔举起食指,神秘地说:“现在将上来最好的东西。只要我还在开罗,我就要尽可能去享受它,因为以后我就不得不放弃这种享受了。” 他拍了拍手,黑仆人端上四瓶啤酒,这是纳西尔背着我让人取来的。那好,至少这种家乡的饮料不能再逃之夭夭了。我急忙把啤酒倒进杯子,然后再喝第二瓶,所以保持了和胖子同样的速度。 他现在又开始考虑今晚出现鬼魂的问题了,或者说更希望鬼魂不再出现。因为他确信,我这个异教徒的存在,会把鬼魂驱走。他问我的看法如何,我安慰他说:“我也不相信鬼魂会再来,因为他怕我。” “怕?唤不!鬼魂是不懂得怕的。他不再来,是因为他认为基督徒不干净。” “那我就要劝他不要来沾惹我,否则我就会使他和他的名声扫地,成为所有穆斯林的笑料。” “你看来真的不害怕?” “不。我从第一次看到他时,就没有怕他。” “什么?你已经见过他了?” “是的。至少我是这样估计的。或者是他,或者是他的上级的鬼魂,我在开罗已经见到过了。” “安拉呀!什么时候?” “以后再说,现在说了,你也不会相信。” “我立即就会相信。因为我已经见过他。为什么别人就不会看见他呢?” “我们谈点儿重要的事情!夜里你在黑暗中睡觉吗?” “不,由于闹鬼,我让所有的房间都点上了灯。” “尽管如此他还是出现吗?” “他还是出现!它穿过闩住的房门,在点燃灯光的房间里游荡,在我们面前走过。真是可怕极了!我在鬼魂面前没有逃跑,就是我名字含义的证明,我完全有资格配有这个胜利者的名字。” “房子的大门也是闩着的吗?” “当然,是用两根沉重的大门闩,这是很难移动的。” “可以和宇宙中所有英雄较量的勇敢的赛里姆管家睡在哪里?” “就在大门后面,他每天在那里搭一个床铺。” “他见过鬼魂吗?” “天天晚上。从此你就可以看出,赛里姆不是一个胆小鬼。今天我们可以安稳地睡上一觉了,迄今为止还没有这个可能。我很累了,很乐意去美美睡上一觉。祝你夜安!” 纳西尔和我拉了手,回到了他的房间。我听到,他闩上了房门。我很相信他是多么希望安稳地睡觉。大胃口的人吃过饭都是会困倦的。但要说今天晚上鬼魂不再打扰他,我却不信。鬼魂今天是要来的,是冲着我。 03.鬼屋魔影 按我们的时间计算,大概已经11点了。我觉得现在该进行些准备工作了,其实准备也是很简单的。首先我安排了孩子们去睡觉,让他们躺在墙角的一个卧垫上,然后盖上我的大衣,连险也盖在大衣下面,我不愿意让他们看到鬼魂。我轻轻走到门外,来到庭院的柱廊了解夜里光照的情况。今晚没有月亮,但星光却很明亮,至少可以看到十步远的地方。 鬼魂是不会从大门进来的,这一点可以肯定,因为大门用门闩闩得很紧,而且赛里姆还睡在那里。我坚信,这个家伙找的休息场所,正是鬼魂不会去的地方。所以,鬼魂只能跳越院墙,可能就从有裂痕的地方进来。躲在花园里就可以看到他进来,但我不打算藏在那里,因为鬼魂有可能已经等在外面。如果被他发现,他就可能放弃今天的出游。我走向大门洞,想看看赛里姆。他正好从楼上下来,手中拿着一盏小灯,暗淡的灯光照着他的身影和周围的景物。好家伙!为对付鬼魂,他现在已是全副武装!双肩各挂着一支火枪,长袍外面系了一条布腰带,插着几把手枪和匕首。左手拿着灯,右手拎着一根木棒。赛里姆一发现我,竟吓得差一点把灯掉在地上,我赶快过去把它接住。 “让我安静吧,你这个丑恶的灵魂,你这个魔鬼!”他高声喊道,大棒从手上滑到了地上。 “不要喊,赛里姆!”我警告他,“你把我当成鬼魂了!” 我把灯举到我的脸旁。他认出了我,松了一口气说:“安拉保佑,是你啊,先生!如果你是鬼魂的话,我会一下子把它打死的!” “用你刚才扔掉的大棒是不是?” “是的,就用它。刚才我想抡起它时,脱了手。主人已经安歇了吗?” “是的。” “其他人也都睡了。我正想回到我的卧榻去。” 赛里姆从我手中接过灯,照亮了房洞。他在那里已铺好了草垫,上面放了一床大被,如果用它裹住全身,他就既看不到鬼魂,鬼魂也看不见他了。 “那个黑人男仆呢?” “他在妇女闺房的前屋,她们已堵好了门。你为什么还在走动?马上就是鬼魂出现的时间了。” “我在找你。我想问你有没有粗绳子?” “有,我立即去取来。” 高个子管家拿来了我需要的东西,他劝我快去睡觉。我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先到里面有灯光的屋里,看看孩子们,他们已经睡熟了。然后我来到旁边那间黑暗的小室,打开了通往庭院柱廊的房门,坐到了地上,紧张地等待着。不知鬼魂今夜到底出不出来。 我真诚地希望他能出现,因为我很想知道,我所估计的是不是正确:鬼魂可能就是兄弟会的成员,甚至是主持本人。如果是巴腊克,我曾说过他是一个强壮的人,我就得格外小心灵活,必须让他措手不及。我将在有灯光的房间里等着他来,这样才能看清,一旦他发现了我,会做些什么。我坐了很长时间,紧紧盯住通往花园的豁口,几分钟变成了几刻钟。突然,从那个方向传来了一阵轻微的响动,我看到从对面柱廊的暗影里,升起一个细长且光亮的物体,在向前移动。在阴影中它有些发灰,但实际是一个浑身白色的人形。他从柱廊的阴影中走了出来,进入露天的庭院。但他不是一个人,还有第二个和第三个跟在他后面。难道有三个鬼魂?这样一来,我的处境可就不那么乐观了。 第一个影子向左边的土耳其人房间走去。他举起手臂,给另外两个发了信号,他们立即发出了喧嚣,就像一场暴风雨的呼啸。这种声响用嘴是发不出来的,必然来自某种器械。他们干什么,现在对我已经是次要问题,我必须紧紧盯住第一个影子。这时他已来到最后一扇门前,正在用我前面猜测过的方法拨开门闩,以便进入房间。从那里他可能要穿过土耳其人的其它房间,然后再到我的房间去。我应当让他在卧榻上找到我。于是我站了起来,跳进房间,闩住房门,然后回到我那间有灯光的卧室,躺到卧垫上,盖上被子,把脸露在外面。黑孩子们还在熟睡,我被子里的手中拿着绳子。 没等多久,关键的时刻就到来了。我听到纳西尔房间的门旁有了响动。门打开了,鬼魂走了进来。他又转过身去,我在灯光下见到他手中拿着一个尖细的东西,插到小孔里,把门背面的门闩再拨回去。这个家伙大概对自己很有把握,所以连看都没看我一眼。我闭着眼睛,好像睡着一样,但我仍可透过眼缝清楚地看到一切。我均匀地呼吸,像一个熟睡的人一样。 我真得让纳西尔的灵魂无地自容了!这个鬼魂哪里有鬼魂的样子啊!他穿着一件拖地的白色长袍,头上盖着头罩,面部也遮掩着,只在眼睛部位挖了两个空洞。这不是什么鬼魂,而是一个和巴腊克身材相像的大活人! 外面暴风雨的呼啸已经变成了模仿各种动物吼叫的声音,用这样的方法装神弄鬼吓唬人,纯粹是孩子玩的把戏。但我现在不能管这些了,因为我房间的鬼魂已经转过身来,离开房门向我的方向走来。他在我面前停留了一会儿,可能是在观察我。我本应看清他的面孔的!但现在不可能,因为他盖住了脸,而我又不能把眼睛睁大。透过睫毛也只能看到他的双手在长袍的什么地方。这时,他又轻轻地向孩子们走去。他弯下腰,揭开面罩一角。他望着两个小黑孩儿,我发现他做出一个吃惊的动作,他无法掩盖这种情绪。这证实了我的猜测,在我面前的就是巴腊克本人。 这个鬼魂放下了头盖,又无声地回到我的身旁。他弯下了腰,他的头盖布垂直向下,使我看到了他的下巴和嘴。他把右手从长袍中抽了出来,一把匕首在闪闪发光。危险就在面前了,我不能再有片刻的迟疑。虽然这个埃及人身体比我强壮,但我却不怕他,因为我要给他一个措手不及。我没有跳起来,因为这将是最大的错误,会正好碰在他的刀尖上。我闪电般从卧榻上滚了下来,直滚到他的脚旁,然后双手抓住他的双脚,往上一提,使他向前倒去。匕首从他手中飞掉;他的头和胸部撞上了我的卧垫。我立即压到了巴腊克的身上,用左手勾住他的脖子,右手狠狠在他后脑上猛击一拳。他无力而痉挛地挣扎了几下,但无法摆脱我,只好暂时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我利用这一刻,用绳子绑住了他的上身和双手。他又蹬起腿来,我又用另一根绳子捆起了他的双腿。这时他就全身捆绑着落人了我的手中。然后我拿掉了他的头盖布,不出我料,我所看到的,正是巴腊克的面孔。 他用喷着怒火的眼睛盯着我,但却不说一句话,这也很合我的意,因为应当让孩子们继续睡觉。现在我必须到外面去,但又不能让他有机会威胁孩子们为他松绑。所以我必须把他的嘴堵上。我再次用一只手压迫他的喉咙。巴腊克为了喘气,只好把嘴张开。我把他的头盖团成布卷塞入他的口中。 接着我把这个埃及人拖到了离孩子稍远一点的地方,不让他轻易滚到孩子身旁,然后我走向柱廊,但不是从有灯光的房间,否则外面的鬼魂会发现我,而是从那间黑暗的小室走了出去。我随身带着我的火枪,打算必要时使用它。 外面的两个鬼魂还在制造怪声。我看到,他们为了被人当成是动物,正四肢并用爬在地上。我尽量压低身子,向他们摸去。我的衣服是深色的,所以不易被人发现。当走到离其中的一个六七步远时,我猛地跳了过去,用枪托把他击倒。他惨叫一声,就躺下不动了。第二个听到了喊声,站起身来一下看到了我,转身就想逃跑。我追了过去,越过了那个干枯的井台。井台上掉下一块石头,我没有留意把腿绊了一下,结果火枪绊到了两腿之间,从手中滑到了地上。我顾不了那么多了,继续向前追赶在逃的鬼魂。但他更熟悉周围的环境,当我赶到花园时,他已跑出一大段去,我只好加速追上去。他穿过花园,越过瓦砾堆和野草丛,径直向围墙跑去。他想爬上去,我正好及时赶到,抓住了他的腿,把他拉了下来。但我由于用力过猛,一下失去平衡,摔倒在地,而且被他压在了身下。这第三号鬼魂立即抽出一把匕首,举起就刺。我赶紧翻身,才躲过他这一刀。刀尖正好插在我的胸部和上臂之间。我从下面向他的鼻子打了一拳,并试图抓住他拿刀的手腕。他鼻子受击而造成的疼痛,使他力量倍增,竟一下挣脱开去。为躲过他的刀锋,我蹦了起来,退后了几步,但那个鬼魂好像觉得逃跑比战胜我更为重要,便放弃了向我攻击,还没有等我去追他,就跳过围墙消失不见了,我只听到他快步逃跑的声音。 让他跑吧!我庆幸没有被他刺中,于是又回到了庭院。第二号鬼魂还躺在那里,和我刚才用枪托把他打倒时一样。我搜查了这个失去知觉的人的腰袋,那里也有一把匕首,我把它取了下来。然后我走到大门洞,去找勇敢的赛里姆。当他听到我的脚步声时,立即惊吓得大声念颂起去麦加朝圣的祈祷词来:“噢,安拉,在这受到九次石刑的魔鬼面前保佑我吧!在这恶鬼面前拯救我吧!在我眼前关闭地狱黑暗的大门吧!” “别喊了,快起来!”我命令道,“是我在这里。” “是你?你是谁?”他裹在被子里问,“我知道你是谁。快离开我吧!我是先知的爱徒,你是无法侵害我的。” “胡说!你听不出我的声音吗?我是你们的德国贵宾先生,我住在你们这里。” “不,你不是。你只是用他的声音说话,想骗我。但圣加力夫的手是保护我的,天堂里成千上万的嘴唇都在为我的得救而祈祷。噢,安拉,安拉!缩小我的罪恶吧,让它小得你再也看不见,帮我战胜这个恶鬼吧,他正把利爪抓向我的脊背。” 这个自吹可以和宇宙所有英雄较量的人,实际上是个最大的懦夫。用语言是解决不了问题了。不必顾虑赛里姆会使用他的武器,我把他揪起来,拖到了庭院,他悲凄着跟着我。但当他在星光下认出我时,立即骄傲地立起了身。 “先生,你竟敢如此大胆!感谢安拉吧!你还能活着站在我的面前!我立即听出了你的声音。我如果把你当作鬼魂,那么你的灵魂早就脱离躯壳化作烟雾了,因为我在生气和恼怒的时候是十分可怕的!” “那你就是不怕鬼了?” “我怕鬼?我可以和地狱中所有鬼魂和凶龙较量。” “这很好,现在你就可以帮助我,把一个鬼魂抬到我的房间去。” “一个鬼?”高个子犹豫地问,而且突然一下子矮了一截子。“你是说笑话吧。谁能抬得起一个鬼魂呢?” “我能,你也能。他就躺在那儿,你看!我们要把他抬到房间去。” 赛里姆把目光顺着我手指的方向看去,他看到了那个躺在地上的浅灰色的人形。 “救命,安拉!用你的恩惠可怜可怜我们!”他伸出两只手挡在眼前喊道,“即使是帕蒂国王下命令、不管是什么法律和命令都不能让我到那里去,那里躺着最大的恶鬼!” “那不是鬼魂,而是一个人!” “可你刚才说他是一个鬼魂。” “他装扮成鬼魂,想吓走你们。” “那你得先告诉我,他叫什么名字,他的部落在哪里,他的父亲,他父亲的父亲都叫什么名字!然后我才能相信他是一个人。” “你这纯粹是胡说!他是一个人!我战胜了他,用枪托把他打倒了。在我的房间里还有第二个,也是这样解决的。” “那你可是完蛋了。他们只是装成被你战胜,但还会向你的灵魂进攻的,然后把你撕成碎片,扔到墙壁上。” “那你就再回到你的卧榻上去,钻进被窝!但你今后再也不要对我说你是部落最著名的英雄!” 我让胆小鬼站在那里,自己走向第二号鬼魂,把他扛在肩上,扛回房间,放到了地上。我最后的一句话,看来还是对赛里姆产生了效果。他还是跟上了我,虽然有些迟疑,从半开的房门望里面看了看。 门旁躺着巴腊克,他立即认出了他。他疑惑地向房间伸进了一只脚,吃惊地问道:“这不是圣卡蒂里纳首领巴腊克吗?他怎么到这里来了?是谁把他给绑起来了?” “是我,因为他就是在这座房子里出没的鬼魂。他进入了我的房间,想用刀刺死我,但我把他制服了。跟他一起来的还有两个鬼魂,一个就是被打倒的这个,另外一个跳墙逃跑了。” 这时,我们这位“部落的最大的英雄”终于恍然大悟了。他完全走进房间里,站到我的面前。 “先生,你虽然不是伊斯兰信徒,但看来安拉还是给了你全面的保护,否则你现在就是一具尸体躺在外面,像一个木偶一样僵硬,被我这无敌的双手毁掉。” “为了当英雄,不需要改变信仰。你现在快去把你的主人找来!我要让他看看,想把他赶出房子的鬼魂到底是什么样子。” “我去叫他。但在这之前我先得和这个人说几句话,他竟想让我们相信,他是来自鬼魂的国度。” 赛里姆现在根本不考虑,巴腊克是著名卡蒂里纳兄弟会的首领,握有重大权力。他夸口的本领使他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现在正好有这个机会,他决不会轻易放过的。他向巴腊克伸出了攥紧的拳头。 “你早就该挨上我这一拳。但你却不配让我用这只手碰你。所以我把你让给了这位先生,他制服了你,尽管他没有像我那样轻而易举和速战速决。你对我来说已经是一条死鱼,我连闻都不想闻你一下。你会断子绝孙,你的祖先也不会有人怀念。你要是死了,你的灵魂将永远作为野鬼游魂,而得不到超度。这就是对你罪恶的惩罚,而我却将载入英雄的传说和胜利者、征服者的史诗之中!” 然后赛里姆就像一个戏剧中的英雄走向后台那样,走出门外,去呼唤纳西尔。巴腊克注视着他的背影,用了一种不祥的目光。我现在不能照顾他,而要去照顾那个次要的鬼魂了,因为他至今还没有动弹。难道是我把他打死了?我查看了他的头部,虽然有个肿块,但却没有碎裂。心跳可以感觉到,而且均匀。噢,他是不是假装如此。好逃脱至少是当前的尴尬局面呢?我抓住了他的脖子,使劲压迫它。他立即恐惧地睁开眼睛,嘶叫道: “救命啊,救命啊,噢。上帝,快救命!我喘不过气来,我要死了!” 我把手从他脖子处抽了回来,警告他说:“谁装死,谁就得真死!睁开眼睛!否则我就让它们永远闭上!鬼魂在我们这里是得不到开恩的。” 两个小黑孩儿这时也已醒来。他们坐在角落里,张大了眼睛害怕地注视着这场少见的表演。我只讲了几句话,他们就镇静了下来。 现在我把巴腊克嘴里的东西掏了出来。如果说我当时由于啤酒店中发生的事情还对他有所顾忌的话,那么现在这种顾忌已烟消云散了。 这个人现在落到了我的手里,但他仍然是我的一个潜在的对手。赛里姆走向柱廊,去召唤纳西尔。不久。赛里姆从中间的门里走了出来,对我说,他的主人在见被抓住的鬼魂以前,先要和我谈一谈。 “那你必须暂时留在这里。” “正是,正是这样!”他回答着,做了昨天以来的第一次鞠躬。这段时间里,他由于过于紧张,把平时的礼节都忘记了。 “我希望,我能把这两个俘虏交给你看守。” “你完全可以放心,先生。他们只要说一个字,或做一个错误的动作,我就把他们掐死。只要我老鹰般的眼睛看他们一下,他们就会陷入最大的恐惧之中。允许我先去拿我的武器吗?” “没有必要,他们都是捆绑着的。” 我在这期间也把另一个鬼魂捆绑了起来。 “这我知道得很清楚,先生。但武器可以提高人的尊严,会使人的言行更加有分量。” 问题很清楚,赛里姆是有些害怕和两个无助的人单独留在这里。他带来了他的全部武器,然后我走进了纳西尔的房间,这是我第一次来到他的房间。它布置得和我的房间同样精致舒适。他正在卧室里焦急地等待着我,见我进去,他说:“发生了什么事情,先生?我真不相信我所听到的一切。赛里姆向我报告了他的英雄事迹,但他所讲的却使我坠入五里云雾之中。” “他是怎么给你讲的?” “他说一共有八个鬼魂:其中两个被你抓住,有一个逃跑了,他和其他五个进行了搏斗。” “这是他编的童话。他的五个鬼魂只存在他的头脑里。实际只有三个鬼魂,是我一个人和他们打了交道。” “其中确有巴腊克吗?” “是的。” “难以相信!谁能想到呢?!” “你还记得,我曾这样想过。” “我记不起有过这事。” “我不是告诉你,鬼魂会怕我,而且我已经见过他吗?我指的就是巴腊克。我估计是他,他让人感到这座房子不安全,赶走女主人和后来的房客,这样兄弟会就可以提前占有这座房子了。” “真是难以置信,真是可怕!但你给我讲一讲事情的经过吧!” 我尽量简单地向纳西尔做了介绍。我费了很大力气使他相信。像巴腊克这样的人能做出这样的事情,这对土耳其人来说是不可想象的。我要求他和我一起到俘虏那里去。他却迟疑不动。 “在我们到他那儿去之前,我们必须知道,拿他和他的帮手怎么办。你是否觉得我们应当把他们放走?” “嗯,照理说我们应该起诉他们。” “但愿安拉制止我们这样做!向官府报告这起闹鬼事件,无异于使我们同整个卡蒂里纳兄弟会处于敌对的位置上。这我无论如何必须避免,否则我会遭受极大的损失。我同埃及的生意往来,在短期内就会中断,不仅同埃及,卡蒂里纳在整个北非,乃至苏丹,都有它的分会。同样你也不应该把这个强大的势力变成敌人。否则我确信,你将再也看不到你的祖国了。” “可惜我不得不同意你的观点。我们不能惩罚凶手。但就这样把这些混蛋放走,也不行,这样他们还会向我们报复的。我们必须想办法,不让他们报复。” “那就只能让他们签字画押。” “正是,让巴腊克亲笔签字,书面招供。一旦他又对我们采取敌视态度,或让卡蒂里纳伤害我们,我们就可以把它公布出来。” “对!由你来起草招供文件。这里有纸笔。” 我们又对这个问题交换了一些意见以后,一同来到了我的卧室。赛里姆全副武装并满脸严肃地站立在俘虏的面前。 当我们进去时,听到他正在对俘虏说: “你们不要以为能对他进行报复。他是很聪明的,而且总是对我言听计从。” “你在说谁?”我问他,他大言不惭的话引起了我的注意。这好像是针对我说的,似乎在他的建议下我做出了什么决定,而他正在为此吹嘘。赛里姆做出很尴尬的表情,没有立即回答我的问题。 “快说!”我命令这个多嘴的人,“你是在说我吗?” 我感到,我必须让他回答这个问题,因为我看到巴腊克正在用嘲讽的目光盯着我。 “不,不是说你,”他终于回答了,“我在说我的主人纳西尔。他将在我的保护下前往喀土穆,因此他不必害怕报复。” “你是一个饶舌鬼,你应该学会沉默,而不应该讲那些和你想的完全相反的事情。到闺房门前去,告诉那个黑佣人这里发生了事情,好让房子里所有的人都知道事情的真相。” 我把他支走,不让他成为我们和卡蒂里纳首领谈判的见证人。如果这个多嘴的人心血来潮到处去讲我将同两个黑孩子离开开罗的话,那我就会遇到各种可能的障碍甚至危险。他曾去港口为我找船,我还没来得及问他结果如何。 他走了以后,我为巴腊克解开了绳索,让他的四肢又可以活动,并让他坐下来。然后我用手枪指着他说:“现在你还是一个鬼魂,你只要乱动,我就可以开枪。我要求你保持目前的姿势。” 埃及人看了我一眼,目光中闪出一种无异于野兽般愤怒的光芒,然后嘴角上浮出一种冷笑。 “如果你想对神圣的卡蒂里纳强大的主持下什么命令的话,那就清说!” “我不能向你下命令,就像你不能向我下命令一样。但我要向你提个建议。” “我听着!” 他骄傲地把双臂交叉在一起,摆出一副统治者聆听他的臣民申诉的样子来。 我强压住怒火,镇静地对他说:“你知道在有兄弟会的国家普遍散发的卡蒂里纳宣传手册吗?” “我知道。”他证实说。 “这些手册是谁写的?” “任何一个作家都可以写。” “那好,我就是一个作家,我也要写一本这样的手册。” “你?”埃及人笑了,“可你是个异教徒!” “这个字你千万不要再说一次!你应该知道,我是如何惩罚侮辱我的人的。只要我写,就会有人看;这我有把握!手册的标题是:巴腊克是个鬼魂。每一个读者都会得知,虔诚的兄弟会的主持今晚在这里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可悲角色。” “你敢!”他愤怒地对我喊道。 我发现,我的估计是正确的。他不怎么在乎我到官府去控告他,但却害怕在兄弟会成员面前受到这种屈辱。所以在这方面,可以取得他的让步。 “我为什么不敢,”我冷冷地说,“我让你的同伴都耻笑你,而你却没有能力向我报复。但我考虑到兄弟会那些好心的成员,所以我不愿意通过你去责骂卡蒂里纳兄弟会。如果你向我表明,对发生的事情悔悟,并且放弃对我进行报复,我或许会放弃我的打算。” 听到悔悟二字时,他的面部愤恨地抽搐了一下。但他控制了自己的愤怒,比较平静地问:“你要我怎么做?” “第一,你要放弃对两个黑人孩子的所有权力。” “我可以放弃。”埃及人象扔掉东西那样甩了一下手说。 “为保险起见,你要给我一个书面保证,说明是我把两兄妹买了下来。” “你可以得到。” “此外,你还要给我一封推荐信,内容是让卡蒂里纳所有成员给我予保护和支持。” “我可以给你写。” 主持和刚才一样很快就答应了我。 我觉得要求的已经很多了。我能不能相信他的这个迅速的应允呢?巴腊克看我的目光,使我陷入了怀疑。这个可疑的目光,似乎意味着什么阴谋。 “最后,我们起草一份简短的文件,把今晚发生的事情写进去,你要在上面签字。” 他愤怒地喊了起来:“看在先知的分上,我不能同意!” “不要在穆罕默德面前宣誓,因为你无法遵守这个誓言。” “我会遵守。为什么让我签字?你要用这份文件干什么?” “如果你对我不怀敌意,那么这份文件谁也看不到。但如果你想伤害我,那我就要利用这份文件了。” “如果我不签字,你们会对我怎样?” “我将把开罗和其它兄弟会的主持都找来,让他们都看到你在这里,并得知你是如何进来的。这样一来,全城都会知道,你的一切原来是靠闹鬼得到的。” 这就是我在这场赌博中的最后一张、也是最高一张王牌。我所期待的反响没有使我失望。他低头凝视了一会儿,突然喊道:“我必须站起来,我不能坐在这里!” 巴腊克激动异常地在房间里来回走动着,然后停在了我的面前。 “如果我满足你们所要求的一切,你们会让我们两人走吗?” “是的。” “在我灵魂和我先辈的灵魂面前宣誓,你是一个人人都要当心的人!” “那你就当心吧!” “你的出生,是我的灾难。我屈服了,我会满足你的要求。你根据你的设想写吧!我将在上面签上我的名字。” 这个决定又使他的心情平静了下来,他重新坐到位子上。我也坐了下来,纳西尔给我拿来纸、墨水和管笔。过了一段时间,我把写好的文件放到了巴腊克的面前。他没有仔细看,就在上面签了字,把文件交还给我。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从座位上站起身来。 “好,现在我们的事了结了。给这个人松绑,让我们走!” 我们解开了捆绑第二号鬼魂的绳索,陪同两人走到大门口,赛里姆拉开了门闩。当巴腊克把脚踏到胡同的时候,他向我们转过身来,向我鞠了一躬,讥讽地说:“上帝保佑你,上帝庇护你!但愿我不久后会再同你会面!” 说完,他就和另一个“鬼魂”离去。我回到我的房间,纳西尔上楼去看他的妹妹,她正紧张地等待着她哥哥的报告。我把那份文件藏在身上,因为从巴腊克的表现看,特别是他告别时的讥讽神情看,我都感到背后还有某些阴谋,这应引起我的警惕。这时赛里姆走了过来,问我是否还需要他,他是不是可以再去睡觉。 “你还要回答我几个问题,”我回答说,“你为我找到今天从布拉克开往尼罗河上游的船了吗?” “是的。我找到了一条最好、最快的船,先生,我已为你和两个孩子订了座位。” “这你干得很不聪明。现在不应该让人知道我是不是单独走。你说过我是谁了吗?” “我必须说,因为船长问了这个问题。” “是一艘什么样的船?” “是一艘帆船,它航行的速度很快,它的名字叫萨马克”。 “还有一个重要的问题!你在看守俘虏的时候,和巴腊克说了话。你告诉了他,说我今天乘萨马克号帆船离开这个城市,是不是?” “没有,我对此一个字都没有说。” “你要说实话!你是不是诚实,对我十分重要。即使你说出去了,我也不责怪你。” 赛里姆把双手放到了心口,用极其真诚的声音说:“先生,不要玷污我的灵魂,不要认为我在撒谎!你是我主人的朋友,所以我对你和对他一样忠诚。我为什么要说这些呢?我出生时就是沉默的儿子,从我嘴里说出的话,都是经得住安拉和圣加力夫考验的。我向你发誓,我对此没有说过一个字!” “好!”我说,尽管我对他还是有怀疑,“帆船何时起航?” “按弗兰肯时间是三点。你知道,按阿拉伯时间九点钟,每个穆斯林是都要起床的。” “帆船停泊在何处?在那附近有没有一个在里面可以看到船的咖啡馆?” “离船停泊不远的地方,有一间咖啡馆,从那里很容易看到船上的一切。你是否想到那里去,我可以给你带路。” “不,我没有这个意思。我不需要你了。我希望,你说的都是实话,你要知道,一个骗子是不会取得别人第二次信任的。” “正是,正是这样s”他赞同地说,同时又深深地弯下了腰,他头巾的外部几乎碰到了地面。他走了,只有我一个人留在了房间。 过了一段时间,纳西尔又来找我。他想把刚才的事情再讨论一遍,看来他现在已经认为巴腊克不再是个威胁了。 “主持已经看到,我们对此事是严肃认真的。”土耳其人说,“他签了字,而且会避免使我们在必不得已的情况下使用我们手上可以对付他的武器。” “我不这样想。他会想尽一切办法把它再拿走的。他什么都干得出来。你没有注意他告别时说话的语调吗?” “那只是恼怒。” “不,那是嘲讽。而且他那样快就同意写那封推荐信,也使我感到意外。总之这其中还有些阴谋,我们会知道的。而且我确信,赛里姆已经告诉他,我今天将离开开罗。我们必须监视那艘帆船,看巴腊克是不是到那里去。” “谁去监视呢?” “我不能去,因为他正在找我。赛里姆不可靠。那个黑人男仆我们也不能完全信任。” “那我必须自己去。这是最好的选择。” “对。帆船的名字是萨马克,可以在附近的一家咖啡馆观察到那里的一切。这件事要求特别保密,因此我建议,现在先去睡觉。鬼魂已经没有了,我们可以不受干扰地睡上一觉了。” 纳西尔离开了,我又为两个孩子安排好了睡塌,然后自己也重新躺到了床上,这次把灯火也熄灭了。我醒来时,上午几乎快要过去。赛里姆给我们送上了早餐,并告诉我说,他的主人很早就出门去了。还派人给我送回很多东西。这使我看到,这个土耳其人还不像我想象的那样自私。他不仅给我们买来了食品,而且还买来我们在航行中需要的一切用品。现在的问题就是路费了,这必须由我来支付,可这样在我的钱袋里,就出现了亏空。纳西尔中午没有回家,他在尽可能长时间坚守自己的岗位。直到两点钟,他才露面,而这已是我要出发的时间了。土耳其人给我买的东西,使我的行李增加了不少,我不得不雇一名脚夫。我的朋友甚至还给我买了一个漂亮的水烟袋和一个装烟草的锦囊。我们出发以前,先确定了艾斯尤特作为我停留等他的地点,我不能离开此地太远,但顾忌到巴腊克,也不能离开罗太近。纳西尔现在就已经确定,将在一周后乘特尔号船离开这个城市。这样我就可以计算出我什么时间在艾斯尤特等候他了。他在咖啡馆里没有看到什么可疑的现象,他甚至上了船,替我支付了路费。在那里他也没有发现什么值得怀疑的地方,所以他认为,我的顾虑是多余的。但我的经历告诉我,一个南方人很少能原谅别人对他的羞辱,而且对巴腊克来说,这种羞辱还远远超过了对他个人的范围。 按东方的习俗,我不能向库木茹亲自辞行;而给我头发吃的法特玛,我又极乐意她留在这里。在大门口告别时,我给赛里姆一个很好的忠告:“我走了以后,如果鬼魂再出现,最好不要啼哭,而是奋力打过去!也不要把三个鬼魂说成是八个!作为‘部落的最大的英雄’不应该把敌人实有的数量夸大。” “正是,正是这样!”管家回答着,又开始他那危险的鞠躬,并把我的手拉到他的唇边。一个阿拉伯的穆斯林在吻一个异教徒的手,这是多么少有的事啊!虽然我们相识时间很短,但看来这个人已经把我放到了他的心上。于是我决定今后对他的独特的表现闭上一只眼睛了。 04.街头卖艺人 纳西尔陪着我和两个孩子。脚夫走在前面。我们来到帆船时,船员们刚好做完下午的祈祷,准备升起主帆。我握住胖土耳其人的手,向他说了声感谢,就和孩子们一起跳上了船。 脚夫把行李放下以后,又回到了岸上。过了一会儿,风吹起了帆,船头转向了河道的中部。土耳其胖子向我挥手告别,我回敬了以后,就去问候船长。他也向我走来,客气地向我鞠了一躬,对我表示欢迎,并按当地的习俗,多次同我握手。然后他向舵手指示了航向,就带我去我的卧舱。它在船的后部,是一个木板搭成的小屋,和甲板之间没有门,而是用一块草帘隔开。我看到地面放着一块卧垫,被子是纳西尔为我们准备的,这是我和两个黑孩儿休息的地方。令我奇怪的是,卧舱靠墙处,摆了十几只瓶子。船长告诉我,这是纳西尔送来的奥地利啤酒。我对这个人的好感越来越强烈了。 船长走了以后,我正想从里面唯一的舷窗向外看一看河面上运输繁忙的景象时,突然听到一个人说话的声音:“我可以把脚夫放在船头的行李给你拿过来吗?” 我向说话的人转过身来。他站在我的卧舱的门口,礼貌地、甚至卑躬地看着我,对这样的人本来是应该给予友好的回答的,但我无法做到这一点。他浓眉下的眼睛,放射出锐利的目光;他薄薄的嘴唇撒着,仿佛立即就要发出一声嘲笑,他的鼻子,啊,这是什么样的鼻子啊!它肿胀得很大,黄、红、绿、蓝各色俱全。我不由地想到第三号鬼魂,昨天夜里我曾在他的鼻子上狠狠打了一拳。我多疑的大脑里,立刻产生了疑团。刚才水手升帆时,曾喊着这样的号子:“ahiassidiabdelkader”。这实际是卡蒂里纳成员常见的呼号。难道这艘船的船长和船员都是卡蒂里纳的成员?难道巴腊克从赛里姆那里知道了这艘船的名字,从而命令船长把第三号鬼魂带上?我必须提高警惕。但我的脸上并没有表露出我的思绪,而是突然问那个人:“你叫什么名字?” 他刚才说话后,显然在等待我一个肯定的答复,因而没有立即回答我的问题。为什么呢?他是否觉得需要隐瞒他的名字? “快回答我!”我又问。 “我叫本朔拉克。”他终于说了。 看起来,这似乎是他临时想起的一个名字。而本朔拉克的意思就是朔拉克的儿子。但这个人大约有50岁左右的年纪,他应该有自己的名字,放在本朔拉克的后面。我没有多作考虑,只是继续问他: “你为什么要做这件事?” “因为我的任务是为舱内的旅客效力。” “是这样!你是阿拉伯人吗?” “是的,来自马色部族。” “你在这艘船上干了几年了?” “一年多了。” “好吧,把行李搬来吧!我对你很满意,我会给你回报的。” 现在的关键是,不能让这个人有时间把刚才对我的回答告诉别人。我跟了出去,走到站在舵手身后的船长面前。先是不经心地向他了解了一些一般旅客都会问的有关旅客权力和义务的问题。然后我问他,能不能找一个人为我做点事。船长不知我的意图,回答说:“已经给你找好了人。他已经把你的行李搬进了卧舱中,现在还在里面。” “他叫什么名字?” “巴里科。” “是个贝杜印人吗?” “不。他来自糜涅族。” “他是否忠诚可靠?他来这艘船上有多久了?” “是四个月以前来的。” 这对我已经足够了。那个第三号鬼魂欺骗了我,他还没有来得及和船长及船员们统一谈话口径。他是为我而来的,我发现,他还一直停留在我的卧舱里。他在那里干什么呢?我悄悄地走近木屋,不让他发现,然后突然进到里面。孩子坐在那里,正在吃着枣子,他用这个方法引开了孩子们的注意力。而巴腊克的这个帮凶却正在把手伸向我背包的内袋,在寻找着什么。我装作没有看,见的样子,交给他另一个小任务,好让他离开。 我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的!我不禁要问,主持给这个人的使命是什么呢?谋害我?有可能,但我不相信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更有可能的是,他受命来偷那份有巴腊克签字的文件。刚才在我的背包里,他肯定在找这个。无论如何我的处境不妙,最好能立即离开这艘船。这并不难,因为这艘船每天晚上都要靠岸休息,天黑之前我还不必担心会受到伤害。我暂时不考虑这个问题,而是先把我这个漂浮的家安排得舒适一些。 我首先要做的是,把我的家当,特别是食品保护好,不受老鼠的侵害,在这样的船上,老鼠是第一大害。整理东西时我找到一包烟草,我把它打开,只见上面放着一个叠起的纸包,上面写着:“这是给你去艾斯尤特的路费。”纸包很重,当我打开它时,看到里面有21枚英国金币。用土耳其话说就是20个inglislira,相当于400德国马克。这个胖纳西尔真是个不错的伙伴,只是不知道,他想让我为他做些什么。我的头脑中一直有一种预感,觉得他想要做的生意,并不是我可以毫无顾忌地能理解的那一类。从他平时忠厚的脸上,有时会闪过一丝为达到目的什么都敢做的人的特征。他对我的态度肯定是某种善意的表现,这我愿意承认。但真正的意图显然出于自私的考虑,”但我不能责怪他,因为我们每一个人都会或多或少地考虑自身的利益的,任何诚实的人都应承认这一点。 为预防老鼠,我把酒瓶摆成一个底架,所有的东西都放在它们上面。两个孩子帮着我做这些事情,我发现他们都很灵巧,而且很能适应新环境。其实我也可以不做这件事,因为我们在船上最多只呆一天。 这个季节总是刮北风,所以船航行的速度很快,时间很快就到了夕阳西下的时候了,这是晚间祈祷的时刻。船长命令降下一张帆。船速减慢了,我看到舵手已把船转向左岸。我走到船长面前,问他这个安排的原因。 “我们在吉萨靠岸。” “为什么呢?我们的航程不是刚刚开始吗?我们为什么要中断呢?天也还没有黑,很快就有星光照耀,我们完全可以在星光下,开到derettin或者到达menilschiha和turra的。” “你怎么会认识这些地方?”船长惊异地问,“是谁给你讲的?” 这就是我的优势,必须让他知道,我并不像他想象的那样无知,所以我微笑地说:“你认为我是一个新手吗?我并不是第一次到这里来,我走过这里的整个航道。” “那你就应当知道,天黑时,每只船都要靠岸的。” “到了真正天黑时,是这样的。但现在还不是黑夜,而且今天也不会有完全的黑天的,因为我们将迎来最美的星空,河水也会闪光。我们完全可以彻夜航行。” “一个有经验和谨慎的船长是不会这样做的。” “噢,恰恰相反!我就亲自经历过。我们常常在月光下,或在光亮的星空下航行。如果你在吉萨靠岸,那你就根本没有必要开始这次航程。我不愿意你在这里靠岸,你知道,任何一个讲道理的船长,都是要根据旅客的愿望行事的。” “没有这种规定。我是这艘船的主人,有权按我的想法行事。” “那你就要知道,你这种不友好的行为如果公布出去,就不会再有慷慨付钱的弗兰肯客人乘你的船了。” “随他们的便好啦。我并不需要他们!” 他扭过身走了。事情已成定局,这表明,到吉萨停靠是有其特殊原因的,它同第三号鬼魂的存在肯定有关系。可能要发生一件必须在开罗附近做的紧急事情。这会是什么呢?向我报复?绑架两个孩子?抢有巴腊克签字的文件?或许三种估计都是对的,因为三者之间有着密切的关系。 吉萨是人们从开罗去金字塔上船的码头,距离开罗仅有八公里。涨水季节,因为要绕过水中的大坝,所以行程要远上一倍。此地因有人造孵化器而闻名,而且在此段尼罗河上还架有一座旋转铁桥。在罗达岛的对面,是室内花园和公园。除此之外,就只还有一些破落的集市和几座古老的农舍,还有几间欧洲人不太愿意进去的咖啡馆。吉萨没有什么吸引我的东西,所以我决定不到岸上过夜,而是留在卧舱里。但我却装出一副要离船上岸的样子来,所以当船靠岸以后,我背上背包,拉起两个孩子,就要下船。船长见了急忙走了过来,问我: “你想干什么?先生,你想下船到吉萨去过夜吗?” “是的。” “你在那儿是找不到住处的。” “为什么找不到?如果我肯付钱,每座房子都会欢迎我去住的。” “可我们明天很早就要起航,你如果睡过了头,就只好留在这里了。” “这不可能,我会告诉你在哪里可以找到我,你可以派人去唤我。” “派人唤你是不可能的。我必须根据早上的风向开船,只要一起风,我们立即起航。” “事先派一个人去叫我,只会耽误几分钟的时间!” “几分钟我也不愿意耽误。” “你为什么现在如此着急,而刚才却决定靠岸,不再继续航行了呢?” “我是船长,我不需要说明我的理由。你如果想走,你就走,但我是不会派人去喊你的。如果我发现星光的亮度够了,那我或许夜里就起程。那时你就知道能不能赶上我们了。” “那我就只好服从你的意志而留下了。安拉会原谅你对乘客所表现的友好态度的。” 我无奈地说,有意表现出一种不愉快的神情。他的脸上出现了一丝得意,我故意装作没有看见。我达到了我的目的,而且知道了问题的所在。他们不希望我下船,而且就在今夜解决我的问题。我倒觉得这样很好。如果能现在就把此事了结了,就省得我还要长时间心中无数了。 水手们获得了我没有得到的自由,他们可以离船上岸。只有三个人留在船上:船长、舵手和那个大鼻子卧舱服务员。我知道,为什么其他人能获准离开船,他们想避免任何不必要的见证人在场。 不一会儿,卧舱服务员过来问我还有什么分付。我要了一盏灯和一些水,以便不使烟袋断火。他给我拿来了这两样东西,我顺便还告诉他,我感到不太舒服,不想离开卧舱。我从上衣口袋里抽出钱包,不经心地让他看见里面的纸片。我做这些,是为了使事情能尽快发生,给这些好人设一个陷阱。我这样做是很对的,而且立即看到了效果,那个人高兴地对我说:“你做的很对,先生。还是留在卧舱里面好。夜里的风对陌生人有害,有不少人都因此患了不治的眼病,就是因为他们夜里走了出去。灯光可以保护你的眼睛。你今晚还需要我吗?” “不。我再吃几个枣子,抽两袋烟,就要安歇了。” “那我就不再打扰了,我现在就告退。晚安!” 他向我鞠了一躬,就离开了。走时还顺手放下了门帘,把我和甲板隔开。他刚走,我就把灯火吹灭,使房间变黑,外面的人看不见我。我掀开了门帘一角,看着他的背影,我估计他会去向他的同伴报告我刚才所说的话。 甲板上没有灯火。大多的星星还没有出来,天上为数不多的星星还无法把黑暗驱走。我受过训练的眼睛,要比阿拉伯人锐利得多。我看到那个服务员走向甲板的中部,我从门帘里爬出来,跟上了他。我虽然看不太远,但我已发现那里存放着很多装烟草的麻包,都是准备运往南方的。我赶紧爬到了那里。我的猜测是正确的。当我爬到跟前时,正好听到有人在说话。麻包的右面靠着一个人,另一个站在他的身边。我向左移动了一下,紧紧地贴在了麻包的另一边。我听到一个人对另外一个人说:“再等一下!能讲一遍的事情,就不要讲两遍。船长马上就来。” “他到哪里去了?” “到岸上去挂灯笼,如果街头卖艺人来了,可以立即找到这里。” 这两个人就是舵手和卧舱服务员。原来在岸上悬挂灯笼作为信号,而且是给一个街头卖艺人发出的信号。为什么要这个人呢?他是从吉萨还是从开罗来的呢?他是冲我而来,还是要来乘船,给大家带来欢乐呢?这种人一般都是用献艺来代替船钱的。 因为我躺在地上,而甲板的栏杆都有胸部那样高,所以我看不见河岸和灯笼。但却可以听到站在那里讲话的服务员的声音:“看,现在已经点着了。他用一根木棍插在地上,把灯笼挂在了上面。他现在回来了。” 我躺在靠河一边,而船长将从河岸一边上船,我想我不会被他发现。我会听到重要的消息的。 船长上得船来,穿过甲板。那两个人用“嘘”声把他叫到跟前。船长站在他们面前问道:“那个安拉要永远用火煎熬的异教徒在干什么?” 这和他在我上船时表现的礼貌可真是大相径庭! “他在舱里抽烟。”第三号鬼魂回答说。 “他会出来吗?” “不会。这个外国人感觉不适,想拍两袋烟就睡觉了。另外我还告诉他说,夜里走出来会得眼病的。” “你干得很聪明。让这个狗崽子被烟熏死吧!这么一个臭死尸,怎么竟敢攻击我们虔诚的主持,并偷走他的奴隶呢!干这种事的手应该烂掉,永远治不好!我们永受安拉保护的主持为什么没有命令你去铲除这个异教徒呢?” “只是为了不使你陷入险境,因为大家都知道,他上了你的船,如果他在这里消失了,他们会找你算账的。” “那倒是。但我可以说他中途下船了,我的人会为我作证的。” “你有几个还不能信任的水手,因为他们在你这里时间还太短。所以我才建议,让他们现在离船上岸。他们不应该知道,街头卖艺人要上船来。” “其实完全没有必要在这里派他上船,为了他我不得不在这里靠岸,这很容易引起那个基督徒的疑虑,好在他没有请到事情的真相。任何一个先知的信徒都能感到他已身处危险。如果我们不等这个街头卖艺人,我们就可以继续航行,你就可以代替他把那个文件偷出来,给主持送去。” “安拉,上帝呀!你竟认为我能做这件事!这个人力大无比,这我能感觉到。他战胜了像雄狮一样的主持,打倒了他的奴仆,而且差一点就逮住了我。我的脸上带着他拳头留下的痕迹。为了他以这种方法损害了我生存的光彩,他就应该被魔鬼撕成碎块,他的灵魂应该在最炽热的烈火中焚烧殆尽!我并不害怕,但在夜里不知不觉地从这个凶悍家伙的口袋里偷出那份文件,这我可没有训练过,这只有街头卖艺人奴巴尔才能做到,他会上千种技巧,而且是最有名的窃贼。正因为这样,主持才把他派来。他来,把文件偷走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那个异教徒如果发现了失窃,在船上是怎么也找不到的。” “你确信那份文件放在他身上吗?” “文件就在外国人身上。” “你会不会弄错啊。文件同样可以保存在土耳其人纳西尔那里呀!” “不。我完全相信我们的主持所说的观点。异教徒比那个土耳其人更聪明、更谨慎也更强壮,他不会把如此重要的文件交给土耳其人保管,而绝对要亲自带在身上的。而且我刚才到他那里去的时候,还看到他把钱包拿在手里,里面有很多纸片。那三个文件肯定也在里面。” “但愿如此!但从他身上偷出来,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如果他突然醒来,那就一切都完了。” “奴巴尔的手是极其灵巧的,他做过比这更难的事呢!你可以想象,主持是不会派一个无能之辈来干这件事的,他派来的人肯定会手到事成。” “可能是这样。但最好还是把这个异教徒杀死!那样我们就不必顾虑会发生意外了。” “现在也不必有什么顾虑。巴腊克必须得到他的文件,他向奴巴尔做了详细的交代。奴巴尔还带了一把匕首。异教徒如果不醒最好,他还可以活一段时间,这样就不会对你不利;如果他醒来,那奴巴尔就会把匕首刺入他的胸膛。” “活一段时间?就是说他以后还是要死吗?” “是的。作为他对主持犯下罪刑的惩罚。” “什么时间,在哪里?” “今天给他留下的性命,就像悬在一丝细发上一样,只要一有机会头发就会断的。” “是不是在艾斯尤特,他下船等土耳其人的地方?” “这我不能说,我们必须有合适的环境,我们还不知道,那里是不是对我们有利。” “那他就会在你们眼前跑掉的。” “噢,不会的。你知道,现在还没有确定要你把我带到何处。我想告诉你,我得到命令,要留在这个异教徒的身边。” “让你监视他吗?” “是的。我不能让他逃脱我的眼睛。我对他必须客气和尽心,取得他的信任;我想这样就不难让我成为他的仆人。” “这个主意很好,我将向他推荐你。那么要杀死他的人,是不是你呢?” “不,主持想亲自看到这个外国人死,以便让他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把我们的诅咒带走。” “可主持现在还在开罗呀!” “今天还在,但他马上就去南方,去喀土穆和更远的地方。” “是为卡蒂里纳兄弟会做生意吧?” “是的。巴腊克也要到喀土穆去,他在那儿会碰到这个基督狗,或许也会更早一点儿。我将设法使他们见面,因为我知道巴腊克乘什么船南行。” “这个消息,是极其重要的。现在我才明白,为什么没有必要在我的船上把这个人杀死,因为在南方外国的领事权力不像开罗这样大,一个不信教的狗崽子不见了,也无人理会。主持肯定会在艾斯尤特靠岸、下船。如果你能把这个人看住这么久,就可以轻易地把他交到巴腊克手上,我想这个外国人是不会逃脱巴腊克的报复的。要偷的那三个文件,肯定是十分重要的。你知道它们的内容吗?” “不。街头卖艺人会知道的,因为他必须看它们的内容并进行检查,是否确是那些文件。但主持没有对我说,因为——” 他被打断了。一个人手里拿着灯笼上了船,这肯定是刚才提到的街头卖艺人奴巴尔,那个著名的窃贼。他从下面取下了灯笼,带到了船上。他看到船上的三个人,走过来问候:“晚上好!” “awasanwamarhaba!”船长回敬道。 “marhaba!”其他两人也问候着。 一般人问候时说一句marhaba就可以了,意思是“欢迎”。船长使用了全套的语句,说明他对这个埃及最伟大的窃贼是如何的尊敬了。我必须看一看这个流氓卖艺人,便把头伸出了一些。他把灯笼放在了旁边的草包上,灯光正好照在他的脸上和身上。他的年龄和主持相似,脸色也雷同,都有黑色人种的特点,个子不太高,但肩膀比主持宽。这个人的强壮程度和巴腊克不相上下,但肯定要比他的主人更灵活。他身上穿着一件深色的长袍,腰间系着一根绳子,上面插着一把匕首。奴巴尔脚上穿着一双草鞋,整个是一个穷人的装束,但他的耳朵上吊着一对沉重的金耳环,粗黑的手指上至少带着十枚闪闪发光的、贵重的、带有晶亮宝石的戒指。他的声音充满骄傲和自信,他说:“有人告诉你们我要来吗?” “是的,先生,我们在等候你。”船长回答。 “那个狗崽子是下船了还是在船上?” “他躺在座舱里。” “点着灯吗?” “是的,但他睡觉前已经熄灭。两个黑孩子在他身旁。” “熄灭或者点燃对我都是无所谓的。即使他躲到最黑暗的坟墓里,或是点上一千盏灯,我要做的事都是会成功的。我没有兴趣等待太久,我要立即工作。我对地形不熟悉,你们必须向我描写一下舱内的情况,包括里面每一样东西的位置。” 由于第三号鬼魂来过我的卧舱,所以由他来描述里面的情况。我觉得现在应该离开此地了。窃贼很着急,而我也很希望尽快结束这种紧张状态。我又轻轻向座舱方向爬去。 但爬过这段路,现在已不再那么容易了,因为点着灯笼。多亏船长和卖艺人站的位置,使他们的影子并在了一起,在甲板上出现了一块黑影。我有幸爬到阴影处。为了时刻看到他们四人的动向,我只好倒着爬,最后终于到了门帘边,钻进了卧舱。 我作了最后一瞥,看到卖艺人熄灭了灯笼。如果刚才他就如此小心,我就看不清他的面孔了。 我又把灯火点燃,是用我的硫磺火柴点燃的,我手头还存有很多火柴,因为这在南方又贵又很难买到。我不愿意在黑暗中,而愿意在光亮下被窃,这样我的危险会小些。 然后我从钱包里拿出三个文件和其它重要文件,把它们藏了起来。又把钱包放回口袋里。刚才那个服务员看到了我钱包放的位置,他必然会告诉卖艺人的。 我为什么要让这个小人行动呢?只是为了取得证明吗?坦率地说,我所以这样做,多少有点想向那个人证明,在我这个“基督狗”的脑袋里还是有点脑子的,同时既不瞎也不聋。我这样做并不是没有危险的。不排除那个窃贼突然用刀子刺我的可能;但我相信我的眼睛和我的灵敏反应。 孩子们刚刚吃过饭。他们躺在一起,但还没有睡觉。我告诉他们说,有一个人要进来,会悄悄地翻我的衣服口袋,我请他们不要害怕,要装作睡觉的样子。他们向我做了保证,我相信他们不会失言的。然后我把他们安排到背对入口的地方。 我躺在右边,让灯光照在我的脸上。本来我想把灯熄灭,但又想让那个窃贼确信我是在睡觉。我把上衣钮扣打开,由于我身体的左侧在上面,所以他会很容易地摸到我的内兜。让他行动越容易些,我的危险也就越小。为了以防万一,我把两支手枪中的一支搁到了脖子下面,使我压在头下的右手随时可以抽出使用。一切都准备好了,我只希望不要等得太久。 我的希望实现了。我闭上眼睛,但通过睫毛可以看到草门帘。它抖动了起来,最下面的一个角,被掀起了一寸,然后两寸、三寸、四寸直到六寸高。卖艺人向里窥视着。过了一会儿,他轻轻咳嗽了一声。我继续像一个熟睡的人那样均匀地呼吸。他又放大了声音咳嗽了一下,声音不太大,但每一个觉轻的人都能听见而被惊醒。我仍然不动,他还是有点儿怕我。主要是因为孩子,如果他们中的一个在这关键时刻忘记我的话,那我就不得不为了我,为了孩子,至少为了他们的自由而行动了。我开始觉得,我把这件事看得过于简单了。 后来我才知道,孩子们虽然听到了咳嗽声,但却以为是我发出的声音。他们无法看到卖艺人,而他的动作又无声无息,所以他们也听不到,事后我得知他们根本就不知道,这个人曾经来过这里。 这时,奴巴尔已确信我在熟睡。于是他爬了进来,先是头,然后是肩膀、身体,最后是两条腿从门帘下钻了进来。他右手握着一把匕首,他的眼睛时刻没有离开我的脸,仿佛是一头野兽向它的猎物扑来前的那一对眼睛。当他整个身体来到卧垫旁边时,他站起身来,又轻咳了一声。我没有动。窃贼更有把握了。可以看出,他是十分小心谨慎的,他已把衣服脱光,黑黑的身体涂抹了油。即使最强大和最灵巧的人的双手,也无法抓住他,只能让他光滑的身子滑脱。 奴巴尔现在向我接近,把刀尖对准我的胸膛,同时把左手伸向放钱包的地方。他触到了钱包,于是掀开外衣,把他所需要的东西抽出来,不是很快,而是很慢,慢得我感到似乎用了一刻钟。他终于拿到了钱包,便把尖刀从我胸前拿开,用双手摸了摸钱包。里面还有不少纸张,他的面部出现了满足的神情。 窃贼又张望了一下房间,好像要看看是否还有其它东西可以一并偷走。最后发现,偷其它东西都会发出响声,只好满足于现有的收获了。他离开时和来时一样缓慢而小心,爬到外面后,又再次掀开门帘一角,然后回头确认一下我是否真的睡熟了。 我等了一分钟,然后吹熄灯火,左手拿起手枪,打开了扳机。我把门帘掀开一角,看到有三个人站在烟草麻包旁,那是船长、第三号鬼魂和卖艺人。卖艺人又穿上了他的长袍,背朝着我,所以我看不到他的面孔,但看来他已经检查过我的钱包了,因为他正拿着它在那两个人面前摇晃着。从他这个恼火的动作上可以看出,他可能正在告诉那两个人,说要找的文件并不在里面。 第四个人到哪里去了了那个舵手?我错误地认为,这可能对我无关紧要,因为我只是想找卖艺人。当我把门帘全部掀开、走向甲板、向那三个人接近时,在我身边突然响起了一声大喊:“先生!先生!” 呼喊的人正是舵手。他正从上面的舵轮处,经过我卧舱旁边狭窄的阶梯走下来,他看见了我。 这时我有机会看到这个窃贼的可贵的机警沉着了。刚才的喊声是在向他通报我已来到甲板。我肯定他已被惊醒,并发现了一切。奴巴尔现在有两条路可走,或者把我杀死,然后再去找文件,或者是逃跑。看来,他还是觉得放弃使用武力为好。他肯定已从主持那里听到过我的事情,知道向我进攻是很危险的,所以他只有逃跑才是上策,但他却避免把面部暴露出来,使我今后也无法辨认他。这可能就是他在这一刻脑子里所想的事情。任何其他的人,听到喊声以后,都必然回过头来看一眼,船长和服务员都吃惊地把头转了过来。然而卖艺人没有回头,我只听到他急促而压低的声音在问:“真是那个狗崽子吗?” “千真万确。“船长说。 “那这次算白来了!” 奴巴尔把我的钱包扔在地上,里面的纸片散了一地。他猛地向跳板奔去,消失在黑暗之中。 由于窃贼把钱包给我留了下来,所以我觉得他逃跑对我很好。否则我该怎么对付他呢?把他交给此地的警察?那会产生多少麻烦事!或者教训他一顿再把他放走?现在他自己走了,省得我再费力气去向他讲我对他行为的意见了。我问那个舵手:“你为什么大喊大叫?难道想让全开罗都知道我在这儿吗?” “对不起,先生!”他道歉说,“我被你吓了一跳。” “我长得这么可怕吗?” “不,不,可是——我以为,我想——”他语塞了。 “你在想什么呢?” “我以为你已经睡觉了,所以,就吓了一跳!” “就像是一个突然出现的鬼魂吧?” “正是这样!”舵手说,他很高兴有了这样一个借口。 “我很抱歉,”我安慰他说,“希望这一惊吓不要伤害你。走,和我一起去找船长。” 进行这个简短的谈话时,我始终盯住其他两个人。他们正在弯腰拾起我的文件,并放入了我的钱包里,藏到了船长的长袍里面。我也藏起了一样东西,就是我的手枪,至少此刻我不会需要它了。下面会发生什么事情,谁也无法预料。也有可能,那个窃贼又偷偷地返回,这并不困难,然后向我发起攻击。他也许只是在一时的惊慌中,决定放弃今天的行动。奴巴尔必须找到文件,我必须有这个文件,即使不在身上,也会在其它地方。刚才窃贼偷东西的时候,我要是动一下,他就会刺死我的,因此,他为了达到目的,也会不惜一切再来把我除掉的。因而必须小心防备他再回来。但这只有在灯光照耀好的情况下才可能,所以必须马上行动,不能多费口舌浪费时间。于是我问船长:“船上有火把吗?” “没有。你问这个干什么?” “因为我认为,外面应该有火把,在必要时可以把船和水面照亮。” “我们在船前和船后各放了一个柏油盆。” “盆在什么地方?” “就在前面的舱箱里。” 他指了指船头,那里有一个用木头制作的像柜子一样的箱子。我拿着灯笼走向那里,打开箱子,看到里面有两只铁盆和备用的柏油。我把铁盆装满柏油,然后用灯笼的火点燃其中的一块,它的火焰立即点着了其它的柏油。 “这是什么?你想干什么?”船长和其他两人跟在我后面问道。 “你最好问一问,下边那个人想干什么!”我回答着,并指了指跳板,那里一个身影刚刚从跳板上跳上岸。看来,那个卖艺人还真想再返回船上来。他刚才已经站到连接船和码头的跳板上,但在柏油火光的照耀下又仓惶逃走了。 “那是谁?你指的是谁?我什么也没有看到!”船长赶紧说,尽管他和我一样肯定也看见了那个身影。 “如果你真的不知道,我可以告诉你。”我对他说,同时点燃第二个油盆,把它端到了上面的舵轮旁边。用这个办法我在两分钟之内就照亮了全船,我要是和船长慢慢谈判,即使谈一刻钟也达不到目的。然后我再从狭窄的阶梯上下来,把两个人才能拉动的跳板拉上了船。 “先生,你着了什么魔了?”船长喊道,“安拉保佑我们!我们真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 他和另外两个人站在桅杆旁。我走到他们跟前,为了把我们之间的事说清楚。 “着了什么魔?是的,看来这里确实有恶魔。刚才就有人想上船,是柏油灯把他吓跑的。刚才这个好心的舵手还以为我是鬼魂呢!这是个误会,真正的鬼魂确实站在这里。” 我用手指着那个所谓的服务员。 “我?”他问。 “是的,就是你!你不会不承认这点吧。” “噢,安拉!我是一个鬼魂!先生,你是丢魂了吧。快醒来吧!” 我靠在桅杆上。两盆火照亮了岸边和船的周围,也照亮了这三个人的脸,他们现在不知道应对我客气还是粗暴。 “是的,你就是一个鬼魂!”我舒心地对那个混蛋笑着,“我很清醒,可是你却忘记自己是谁了,你就是第三号鬼魂。” 看他这时的面孔,真是一种享受,他退后了两步,吃惊地看着我。 “第三号鬼魂?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我很乐意帮助你恢复记忆。第一号鬼魂被我捆绑在房间里。第二号鬼魂被我用枪托打翻在庭院中,而第三号鬼魂被我追到花园里跑掉了,因为他用刀向我刺来。这回你懂了吗?” “还是不懂。”他口吃地说。 “不懂?你刚才不是还对你身旁这两个人说,是我毁掉了你生存的光辉,你的脸上带着我拳头的痕迹吗?” 他没有说话,看了那两人一眼,那两人茫然地看看他又看看我,沉默不语。 “为此,”我接着说,“你希望魔鬼把我的身体撕成一千块,让我的灵魂在最厉害的烈火中熬煎。” 巴里科不知所措地看着我,说不出一句话来。老船长是个老奸巨猾的人,竟放开胆子开口说:“先生,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你对这个虔诚忠实的人说这些苛刻的话。我想——” “你想向我推荐他,不是吗?”我接过他的话说,“你不是想这样做吧?而且你向他做了保证。他将作我的仆人,然后把我交给主持。” 舵手是另外一类人,早就怕得要死了。他听我说这些话时,两手往头上一拍:“安拉,上帝!太可怕了!太恐怖了!他无所不知,他知道每一句话!我得走了,我得跑了,我要离开这里!” 老头想走,我拉住了他的胳膊。 “留下!你刚才听到他们两人之间说的话了,现在你也要听听我将对他们说的话。” 舵手只好听天由命,留在了那里。船长却认为最好不要听我说,因为他立即气冲冲地对我说:“先生,你是我的乘客,我一向习惯对人以礼相待;可是如果你——? “以礼相待?”我立即打断他的话,“你把我称为基督狗,你说我只有脑袋没有智慧,我虽有眼睛和耳朵,却是个瞎子和聋子,这也是以礼相待吗?你认为最好把我杀死,也是以礼相待吗?” “杀死?”他摆出委屈无辜的样子打断我的话。 “偷我的钱包时,最好杀死我,不是吗?”我坚定地继续说。 “钱包?”船长表现吃惊地说,“你的钱包和我有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但这是事实。而且它还在你身上!立即还给我广 他立即尽量挺起了腰杆,对我喊道:“先生,我是这艘帆船的船长,而你是乘客。你知道在船上,这意味着什么吗?” “最后,”我为他补充说,“我是一个正直的人,但你是一个混账。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我们现在不是在苏丹,而是在杰西,你自己说过,我们的领事在这里是有权势的,你对他有所顾忌。卖艺人逃跑了,而且——” “卖艺人!”舵手高呼道,“他什么都知道,连这个也知道!” “是的,我当然知道一切。船长还笑话我,说我太愚蠢,什么都没有察觉到。但你们这些神圣卡蒂里纳兄弟会的成员想偷我、伤我、杀我,我只能讥笑你们。我知道奴巴尔要来,我让他把钱包偷走,但三分文件我已事先藏了起来。这就是文件!” 我拿出文件给他们看,然后又放回口袋,继续说:“窃贼就站在麻包旁。他没有找到文件,就把钱包扔到了地上,看到我出现就逃跑了。而你,把钱包藏了起来,我已经看到了。快拿出来吧!” “我没有!”他咬着牙说。 “没有?你看看第三号鬼魂的鼻子吧!你也想留下这样一个面部装饰吗?你也想认识一下我的拳头吗?快拿出钱包,否则我就自己去拿!” 我威胁地向他走近了一步。他后退着,用手抓住长袍,狞笑着说:“我是有一个钱包,是的,但它不属于你,而是属于尼罗河的。你看!” 船长拿出钱包,想扔到河里去。我早有准备,飞跳过去,一把就把属于我的东西抓到了手中。这一瞬间他呆住了,然后抡起拳头向我打来。我举起脚向他的左膝盖踹去,他向旁摇晃一下就倒在地上。 “噢,安拉,噢,船长,噢,可怕,噢,不幸,噢,失败!”舵手痛苦地喊道,同时跑过来想帮助他的上司站起来。而那个可爱的服务员,却向一个规矩的小学生,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你怎么敢向我动手?”我气愤地向船长喊道,“只因为你年纪大了,我才没有更严厉地惩罚你。把他带到麻包那里去,让他坐在那里,听我对他提要求。” 后面的话是对其他两个人说的,他们顺从了。我这一脚让船长认识了自己的软弱。他哎哟着让两个人在两旁搀扶着走到了最近的一个麻包,筋疲力尽地坐了下来。我跟了过去,有些可怜这个老头。判断一个人不能只根据他现在如何,而应该看他今后怎样,因为有时强硬也会变成温和的。船长好像一下子垮了下来,卷曲着坐在那里,不敢看我一眼。于是我讲话的声音不觉软了下来,似乎像是在安慰他: “你知道,我现在不能再和你有任何关系了,我不再和你同行。” “你和魔鬼下地狱去吧!”他愤恨地对我说。 “纳西尔为我付了多少船费?” “只付了100个皮阿斯特。”他回答,而且已经预见到了后果。 “不要撒谎!他为我付了200,为两个孩子付了100。我上船之前,他已经告诉了我,我相信他,而不相信你!” “100!”船长坚持说。 “300!你必须还给我,我现在要下船。” “纳西尔只给了100。而且不再见到你,是我最大的幸福。快走吧!但从bk到giseh这段路,你坐的我的船,这段路费是50皮阿斯特,所以我只还给你剩下的50。” “这么一段就要50?那好,如果是这样,我也不反对。我不走了,我留下来让此地的警察来处理此事。” “那得耽误好几个星期!” “我知道,我有的是时间。” “我也有!” “同时我也要告诉你我为什么不继续乘船的原因。最后的裁判将是我获得自由,而你们就将在监狱里仔细思考:说一个基督徒是蠢货,到底合算不合算。” 说完,我离开了这三个倒霉的人。 05.总督的船长 我在靠岸一边的甲板上漫步,看到岸上有三个男子站在那里,他们的身影被我们的柏油灯照得很清楚。其中并没有卖艺人。这里的夜很宁静,我们刚才讲话的声音又很大,几乎如喊叫,在岸上是可以听到的。我们靠岸的地点看来相当僻静。 我停住脚步想看一看他们三个人。这时其中的一人走近一步问道:“这是萨马克号帆船吗?” “是的。”我回答。 “那么你是乘客了?” “正是这样。” “从哪里来呀?” “我是从德国来的弗兰肯人。” “从德国来?”那个人喊道,从声音里可以听出,他对在此看到德国人感到很高兴。“恕我冒昧,请问你要到哪里去。” “去艾斯尤特。” “乘这艘船?那你可要小心!” “对谁小心?” “对船上的人。我们在这里经过的时候,看到一个人鬼鬼祟祟,我们认识这个人。他好像在偷听你们的谈话。他就是那个卖艺人奴巴尔。” “他曾上船想偷我的东西,但没有成功。” “如果是这样,那就感谢安拉吧!但发生更坏的事情,也是可能的。” “你们有时间吗?” “是的。” “我想请你们到船上来一下!” 我推了一下跳板,让它的另一端搭到了岸上,但立即感到背后被人抱住往回拉。他正是船长。 “你想干什么!”他小声对我喊道,好像不愿意让岸上的人听到。“谁能请人来作客,是我还是你?” “我们两人。” “不,只有我。特别是这些人,我已经听出他们的声音——” 他停住了,不敢再继续说下去,因为跳板已经搭好,那三个人已经来到甲板上。舵手一看到,赶快就消失在舱里。那个服务员也同样迅速离开了。船长如来得及也会乐意很快就消失的,反正他很不愿意见到这些人。但他现在既无法离开,又不能把他们赶走,只有赶紧把双手交叉在胸前,用右手触摸心、口和额头,深深弯下腰去,几乎和土耳其人的管家一样。从这个举动就可以看出,上来的三个人,至少第一个人肯定不是寻常人物。 第一个人是个正当年的体魄强健的男子,可以看出穿着十分讲究。他穿着白色的肥裤,黑色半高筒皮靴和镶着金边的蓝色上衣,腰间系着一条红丝腰带,上面挂着一柄弯弯的腰刀,还插着两把镶嵌金饰象牙枪柄的手枪。最外面披了一件白色丝绸长外套。缠在头上的头巾是同样的质地和颜色。他的脸上长着黑色的连鬓胡须,一对乌黑的眼睛闪着善意和探索的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他没有理会船长,直接向我问候:“安拉保信你有个幸福的夜晚!” “祝你安康!”我有礼貌地回敬他的问候。 他的随从向我无言地鞠了一躬,我也向他躬身致敬。这时他转向船长,厉声问道:“你认识我?” “我已多次有幸瞻仰过尊容。”船长以东方的方式回答。 “对你来说这并不是一件好事月才这里不是还有两个人吗?” “我的舵手和服务员。” “没有别人了吗?” “没有了,saadetak。我的水手都去咖啡馆了。” “那两个人为什么不见了?他们到哪里去了?是不是到舱里与老鼠为伍了?” 船长不敢回答,低下了头。 “原来如此!我知道你们想干什么。马上叫他们出来,否则你就要受到鞭笞!” 他指着腰间插着皮鞭的随从。这个人知道如何显示他的威严。船长称他为saadetak,这个字的意思是“阁下”,只有对达官贵人才能如此称呼。老船长赶紧跑到舱口向下呼叫。过了一会儿,那两个人出现了,他们躬着腰必恭必敬地站到了桅杆前面。那个陌生人向我招手,让我跟着他。他走到舵轮处的一块地毯旁,对我摆手说:“坐到我旁边来,我估计,我们必须开个会!抽支我的欧洲雪茄吧!” 我坐到了他的右边,那第一个随从坐到了左边。这个人的穿戴和他类似,只是简单一些,也带着一把佩刀。带皮鞭的人,站到了一旁。在他主人挥手示意下,他从身上取下一个皮盒递给了主人。后者从中取出两只雪茄,给我一只,他自己留下一只。第二个随从为我们递上了火。可以说,这都是些便宜的雪茄,可这个埃及人却要为此付出昂贵的价格!因为他正在看着我的表情,我故意尽可能舒适地从鼻孔中喷出烟雾。这使他很开心,他像一个刚刚送给别人一块巧克力的孩子一样,问我:“很香,是不是?” “好极了!”我夸奖道。 你是做什么的?” “我每年耗费很多墨水,每年用坏上百个笔尖。” “我懂了!你是一个学者,或许还是一个作家,到这里来是为了写一本介绍我们的书吧!” “猜对了!”我笑了。 “这很好,这很好。我十分高兴。我也想写一本书。” “关于什么?” “关于奴隶制。” “这是一个极其吸引人的题材。但愿你能实现这一愿望。” “当然!但我还缺少一个标题。你看,标题是一本书的脑袋,如果脑袋不管用,那么全身都是愚蠢的。可我在哪里能找到一个聪明的标题呢?你是一个内行,或许你能给我出个主意。” “世上有的作家写了很好的书,但却找不到好的标题,反过来也有的作家脑袋里充满了十分精彩的标题,但却写不出一页好书来。” “这是可能的。那么你属于哪一类呢?” “我们家乡有一句成语:嘴怎么长的就怎么说。你懂得吗?” “是的。人应该无拘无束地、顺乎自然地说话。” “我写作也是这样。” “你建议我用什么标题呢?” “比如说:苏丹的奴隶瘟疫或者奴隶市场和人道主义。” 如果是别人,肯定会对这个建议大吃一惊,可是他却把手往膝盖上一拍,欣喜地说:“我终于有了,我终于有了!而且一下子就是两个标题!这正是我所需要的两个,只是一直没有想起来。现在我还需要一个序。” “难道你不需要一个导言吗?” “当然,总不能序以后就立即开始正文吧。有导言然后才能论述奴隶制。 “然后是结尾。”我十分认真地说。 “是的,结尾是很重要的,如果结尾写的不好,就好像一匹马没有尾巴。最后,如果我写完了,谁把它印出来呢?你知道吗?” “现在还不知道。如果我们经常谈一谈,我或许会想出一个合适的出版社来。” 真是巧妙!不久之前我还处于生命危险之中,而现在在同一个地方,却在进行着十分有趣的谈话。当这个人登上船来把船长镇住时,他对我就像是带有七条马尾的帕夏,现在我又听到他想写一本书,而实际上是八字还没有一撇。他对船长的态度使我预感到要发生一次地震,而现在和我聊天的时候,却好像那个船长根本就不存在似的。这个人怎么会想到要研究奴隶问题呢?我刚才讲的一些话实际都是些玩笑话,最后说的也并不认真,可他却立即对此认真了起来。 “谁说我们不能再谈一谈呢?你要去艾斯尤特,而我也要到那里去。” “是吗?那情况就不一样了。”我说。 “我们一起走。你不要留在这条船上了。” “我是不想留下,但船长拒绝退给我船钱。我的船钱是付到艾斯尤特的。” “你让他退钱?为什么?你要离开这条船是有理由的吧?” “嗯!从我的安全考虑,我不想说这件事。” “为什么?” “否则我就会被迫在吉萨做长期停留,但我没有时间。” “但由于我在这里,你应该说。我曾警告过你要留神这条船,但我不知道你已经决定要离开。我有些不太礼貌,这样向你提问题,而没有说明我是谁和是干什么的。我现在可以告诉你,或者你已经猜到了?” 他侧身有些狡黠地看着我。他不是一个呆板的人,据我的观察,他具备活力和善意。不是东方国家常见的那种懒散迟钝的子弟,固执己见,不愿知道山外还有人类居住。我十分愿意和他一起旅行。 “你是一个军官。”我回答说。 “嗯!”他笑着哼了一声,“不完全对,但你的猜测也是很好的。我的名字是阿赫麦德-阿布德-艾-因萨夫。” 这就是说:阿赫麦德,‘正义之仆’。这是他出生时的名字,还是现在的职称呢?我告诉了他我的名字,他随之向我解释道:“我也是船长,现在就请你到我的船上去。” 现在我只能用疑惑的目光看着他了。这个人是一艘帆船的船长,到尼罗河上游去运取山扁豆叶和橡胶?不! “你不相信?”他问我,“现在我可以告诉你,我的职务是总督的船长,而且是唯一允许戴此头衔的人。” “总督的船长?这一定有特殊的原因吧?” “当然。这个特殊性是和我要写的书有密切关系的。我可以告诉你,因为你特别讨我喜欢。贩卖奴隶已被禁止了,但实际上却一直还在进行。你不知道每年有多少人为此而陷入绝境。” “我怎么不知道。先说已经禁止贩卖奴隶的埃及吧。从尼罗河上游每年有四万奴隶运过红海。其中16000名运往其它地区,而24000名运来埃及。另外还有46000名从尼罗河上或经过陆路运往努比亚。也就是说,这个国家每年要从四个港口和14条陆路进口70000名奴隶。此外我们还必须看到,每出售一名奴隶还要有四个人随之死亡,或是在猎捕时被打死,或是在运输中死去。其结果是十分可怕的:各苏丹国每年仅仅为埃及就要伤害350000人。还要我继续说不仅埃及有这种情况吗?” 阿赫麦德睁大眼睛看着我,一言不发。 “让我再告诉你,君士坦丁堡的后宫里,到处都是十到十四岁的女奴。她们是被用每人20块塔勒尔买来的,不久前她们的价格还是它的8倍!到底有多少黑人遭此命运呢?但是那些大院里的公使馆里的人却说,现在已经没有人贩卖奴隶了!” “先生,你了解情况,知道得甚至比我还多还准确!”他承认道。 “这些还都是最低的估计,因为有人认为各个苏丹国中每年有100多万人在被猎捕过程中死于非命。这些数字必须写在你的书中。” “我会的,安拉作证,我会的!你不要忘记这些数字,等我需要时,你还得给我重复一遍。可刚才我还没有说完,我说奴隶贩卖现在仍在进行。从尼罗河上游有很多运输奴隶的船只开下来。我们派有很多警察巡逻船查处此事。但那些船长都是骗子,这些狗崽子和猎捕奴隶的匪徒同流合污。因此必须派一个执法正直的人进行监督,而这个人就是我,阿布德-艾-因萨夫,‘正义之仆’,就是我的名字,明白了吧!而且我还是总督的船长。我任此职还不久。但是所有的坏蛋们都认识了我,因为我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罪犯,给我再多的金子,我也不会放过。我的船叫‘猎隼’,一艘和这种鸟一样快的船,而且见到猎物就会冲上去。它确实是一艘快捷的家伙,没有任何帆船、木舟或者皮筏能够逃脱我的追捕。你想看一看它吗?” “我很想看到它。” “它就在离此处不远的岸边。我今天必须在吉萨靠岸。晚上我就巡视河岸,这往往会有意外的收获。你看,我有了这个收获。” “在哪里?” “就是这艘船。” “这怎么可能。它今天才从布拉客起航啊!” “是的,这艘船上现在没有奴隶,但我已长期注意这艘船和它的船长了。它的船舱里备有装载奴隶的设施。我已经看到了。” “可你并没有下到船舱里去呀!” “没有。但我上船时,船长为什么如此恐慌呢?舵手又为什么立即钻进了舱里呢?这只能是到下面去改动什么或藏匿什么东西。你马上就会看到,我没有猜错。但你看,柏油灯快烧尽了。船长应该去把灯盆添满柏油,他要是不快去,是要受到鞭笞的。” 这个命令是他对第二个随从说的,那个人立刻离开了。 这是次什么样的会晤啊!我新相识的人是个海军军官,正在追捕奴隶贩子。这可有戏看了,甚至有很多好戏可看。 老船长取来了柏油,他不敢抬头看我们。 他走了以后,总督的船长又开始刚才被打断的谈话。 “现在你已经知道我是谁和从事什么样的职业了。你觉得现在还要向我隐瞒你想离开这艘船的理由吗?” “可能更要这样了。否则我肯定会被留在这里,但我必须去艾斯尤特,那里有朋友在等待我。” “我可以向你保证,你的行程不会被耽误。我现在要去尼罗河上游,到喀土穆,还要继续走,我将在艾斯尤特靠岸。后天起程,你可以作我的客人上船,我那里不接待付钱的旅客。你愿意吗?” 我正迟疑于回答时,他向我伸出了手。 “让我们击掌定约吧,我请求你!不是我要帮助你,而是你可以帮我的忙。” “那好吧,这是我的手!我和你一起去艾斯尤特。” “我真愿意让你和我走得更远一点;但如果有人在等你,那你就必须守信用。好,告诉我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时间太仓促。我必须从头讲起。你不会有时间听我讲的。” “我有的是时间,因为我必须等待水手们回来。我想知道,船长为什么把他的水手都打发走了。” “只是因为我的原因。” “是吗?真是这样吗?这就更让我好奇了。好,开始说吧!你不用有任何隐瞒。我旁边这个人,是我的舵手;那一个带皮鞭的,是阿西斯,我的爱仆,也是我的左右手,凡我命令的事情,他都能做到。已经有不少奴隶贩子和奴隶主的后背感觉到了他的手是如何的敏捷,他一向顺从并有力地实现了我的意愿。我的座右铭是:恶人必有恶报!” 我已没有其它选择了,只好把事情讲出来。我的报告先从土耳其人在咖啡馆向我招手讲起。我紧张地注视着总督的船长面部表情的变化,看到他的注意力随着每一分钟而变得活跃起来。他没有说一句话打断我。当我讲到我如何偷听船长、舵手和服务员的讲话和他们如何打算对付我时,他把手放到我的肩膀上说:“请原谅片刻!”并把脸转向他的“右手”命令道: “快去‘猎隼’号叫10个人来,占领这艘船!我要给这个匪帮一个机会,让他们认识一下安拉和他的99个面孔。好,先生,请继续讲!” “你不是卡蒂里纳兄弟会的成员吧?”我问他。 “不,我不是任何兄弟会的成员。穆罕默德是个先知,约翰也是个先知。安拉是爱和正义,你的上帝就是安拉。我们所有的人都是上帝的孩子,我们应当互爱和相互公正对待。我不赞美我的信仰,也不损害其它信仰;我不同化别人,也不被人同化。我的眼睛只能看到地上的一切,只有死了以后,才能看到天堂,我为什么要去争执谁崇尚的上帝是正确的呢?我们是个唯一的大家庭,我们只有一个父亲。每个孩子都有自己的天分,都以他特有的方式和父亲讲话。把你的手给我,先生!你是一个基督徒,而我是一个穆斯林;但我们是兄弟,我们都听从我们的父亲,因为我们爱他。” 他把手伸给我,我也把手伸了过去,放在他的手中。 我继续讲着,等我刚刚讲完,他的爱仆阿西斯便返回了。他把十名全副武装的男子部署在甲板的各处,为了不让岸上的人看见,他们都坐到了高高的船帮下。然后他走了过来,报告说:“艾米尔,船已经被占领了,但在我们来的时候,下面树下有个人正用锐利的目光监视着这艘船。我觉得很可疑,于是命令把他抓起来,但他跑掉了。安拉给了我一双好眼睛,我敢发誓,那就是我们上船时看到的那个人。” “是那个窃贼?他从你们手下跑掉,实在可惜!奴巴尔现在知道了,这艘船已经掌握在谁的手中,所以溜之大吉了。但明天我去开罗,要把他拘捕归案。” “如果你能找到他的话!”我插嘴说。 “噢,我会找到这个奴巴尔的。我要动员全部警力缉捕他,他在何处活动,警察知道得一清二楚。先生,你现在已经讲完了,我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还有一件事,你是我的猎隼号船上所需要的人,你愿意做我的副官吗,先生?” “可惜这不可能。” “我知道为什么。副官,这什么都不是。但我不可能让你去指挥我的猎隼号,而我作你的下级。” “这两者都是不必要的。但我想你已经有一名副官了。” “当然我已经有一个。但我至少可以问一句,你是否有兴趣和我一起去尼罗河上游旅行呢?” “兴趣是有的,但我不能这样做。” “因为那个土耳其人?因为你已经向他许诺?是的,你应该守信用,因为他收留了两个黑孩子。他叫什么名字?” “穆拉德-纳西尔。” “他从哪儿来?” “来自伊斯梅尔附近的尼夫。” 阿赫麦德无言地看着我。我现在看到的他的面孔,使我很不自在。 “你也许认识他?”我问道。 “我觉得,我似曾听到过这个名字。” “是好的方面,还是不好的方面?” “不是好的方面!我现在无法准确地说,但我感觉得到。如果我考虑时间长一点,会得出正确的结论。我们先不谈这个,还是先处理一下当前的事情!如果你的事情通过正常途径处理,即使你的领事出面,也得要几个星期。但我已经向你许诺避免出现这样的局面,所以我想用一个最好的办法使这件事发生转折。我们根本不需要你;我们只需要这几个混蛋的供词,和几个证人,把所听到的以后重复一下就行了。证人我有,就是我的人。” “那些凶手会受到惩罚吗?” “当然!恶人自有恶报!” “巴腊克,那个主持也会受到惩罚吗?” “哼!正因为这个巴腊克是卡蒂里纳兄弟会的主持,所以很难处置他,因为没有人,甚至最高当局也不愿和这个强大的兄弟会为敌。但我有途径和办法,用我的”右手”去处置他。现在跟我下去审问那三个罪犯。” 我们从阶梯走了下去,那位“右手”已经从腰间把皮鞭取了下来。办事雷厉风行的主人的这个得意的仆人,看来对其主人在审讯时的爱好和力量了解得很清楚。我们走近桅杆时,蹲在那里的三个人都站了起来,他们的神情都很沮丧。 总督的船长一挥手,10名士兵立即走过来围成一个圆圈。法官首先转向卧舱服务员。 “你叫什么名字?” “巴里科。”被问者回答。 “噢,和你的主持差不多!你来自何处?” “来自明亚。” “你是否对这位先生说过,你是来自马色的乌莱特人,叫本朔拉克?你怎么竟敢欺骗这位先生,他每个手指上具有的智慧,都要比你和你的所有祖先和所有后代多得多!我劝你要说实话,因为我不像这位先生那样有耐性。昨天你是不是装神弄鬼了?” “没有。” “那好!你再好好想一想。我先用皮鞭来帮助你。” 这位“正义之仆”一挥手,立即过来了四名大汉,把这个拒绝招供的人按倒在地上,那个爱仆则举起皮鞭就打,才打到第五鞭,那个人就受不了了,喊道:“别打了!我愿招。” “我早就知道。你装过鬼魂?” “是的。”被问者呻吟着回答,他仍被按在地上。 “其他两个是谁?” “是主持和他的文书。” “你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装神弄鬼的?” “房主死后不久我们就开始了。” “好,对你就问到这里为止,站到桅杆那里去!” 四个大汉松开了他,爱仆又在他背上抽了一鞭,他立刻跳了起来,他可能一生中都没有这么快跳起来过。“正义之仆”把目光转向了船长。 “你认识我,你也知道我对你有多大的权力。你必须准确回答我的问题,否则你也要挨皮鞭的。” 这个老家伙大概还从未遇到过这样的待遇,他气愤地喊道:“艾米尔,我是一个虔诚的人,而不是奴隶,而且是这艘船的船长!” 那个爱仆早已知道在这种情况下他该怎么办了,他问都不问一下,举起庄严的皮鞭对着船长的背就是两鞭,打得老家伙再也不敢猖狂了。 “好!”总督的船长微笑着对他属下的干练表示满意,“不论你是奴隶还是别的什么人,在安拉和我及我的皮鞭面前都是一样的。谁敢反抗和撒谎,我们就和他的后背说话。你这个著名的船长现在告诉我:从明亚来的巴里科是什么时候开始上你的船的?” “今天。”船长压抑着愤恨说。 “是谁带他来的?” “是主持。” “他在这里的使命是什么?” “巴里科要在这里为这位外国先生眼务。” “对他献媚并取得他的信任后为他服务,然后再把他交给主持,也就是交给死亡,对不?” “这我不知道。” “那就是你忘记了,我们愿意为你效劳,帮你恢复记忆。” 船长又挨了皮鞭,只三下他就招供了。 “你看,遗忘症是能够很快治好的!”“正义之仆”说,“尼罗河的河马皮鞭只要抽你一下,就能打开生命的肌肤和心扉的大门。你就躺在那里继续回答问题。你知道要偷钱包吗?” “是——的。”老家伙迟疑地回答。 “你知道这位先生以后要被杀死吗?” 船长挨了两鞭子后才供认他知道。 “你是不是出主意,现在就把他杀死?” 船长又沉默了,他不想说,但又惧怕挨打。这种不间断的肉刑使我感到很尴尬。爱仆的行动使他最终招供了。 “我还可以继续问下去,”阿赫麦德接着说,“但你让我恶心。你是一条胆小的狗,有胆量去犯罪,却没有胆量承认。你会在你自己的泥潭里憋死的。靠到桅杆上去!现在我要问舵手了。” 舵手看到这一切,早已吓得浑身颤抖了。当听说现在要向他提这些难堪的问题时,他立刻跪倒在地,颤抖着说:“噢,安拉!噢,上帝!噢,万能的神!不要打我!我承认一切!” “艾米尔,”我请求总督的船长说,“宽恕他吧!他看来还不太坏。他不得不服从船长的命令,在我偷听时,他没有说一句话,当我谴责他们的恶行时,由于我说的都是实话,他表现出了恐惧和惊讶,竟认为我是无所不知的。他与坏人为伍,这就是他的过失。” “先生说得有理。他说得有理。安拉会对他的这番话赐福的!”舵手哭喊着说。 “那好,我愿意相信你,”总督的船长说,“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你是否承认,这位先生所讲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是的,都是真的!” “你站起来吧!你将得到宽恕,但有一个条件,就是对下面提出的其它问题也要如实地回答。” “什么问题?我回答一切。” “你会知道的。但你不应该和那两个死硬的恶人站在一起。坐到舱门那边去吧!但不要乱动!” 我理解“正义之仆”的意图。舵手应远离船长,不让他因船长的威胁或许诺而影响下面审讯的进行。现在总督的船长命人取来三盏灯笼并点燃,他和他的爱仆及舵手每人手拿一盏灯,下到了底舱。 我看到那个老船长紧闭着嘴唇。这肯定不仅仅是由于刚才鞭笞而造成的疼痛,而是对即将被发现秘密的惧怕。我无法再看这些人了。一个年轻的罪犯会引起我们的同情。但一只脚已踏入坟墓却仍然作恶多端的老年人难道也应该同情吗?一个基督徒在这里是应该发善心的,但一个公民却不应该这样,一个精神病医生也不应该这样。我走到后面舵手坐的地方。他向我伸出了手。 “先生,感谢你为我说了好话!我是船长的亲戚,所以不能离开他。我不想对你做坏事,所以我一直保持沉默。” “但你必须承认,你保持沉默是不对的。” “但我不能改变什么。难道我应该向你出卖船长吗?” “是的,如果是那样,结果就不会如此糟糕了,阿赫麦德船长就不会上这艘帆船,是我们大声吵闹才引起了他的注意。那样他也不会发现这是一艘奴隶船了。” “一艘奴——隶——船!”他吃惊地说道,“是谁说的?” “是总督的船长说的。他是这方面的专家。” “噢,大祸临头了!我的脑子已经乱成一锅粥了!安拉呀!安拉!我的身子在摇晃,我的骨头在粉碎,我的灵魂在颤抖!我掉入了痛苦的大海之中,我被惊愕的漩涡所研磨,我已陷入了绝望的无底深渊!谁能可怜我,谁能伸出手来拉我一把呢?” “住嘴!别这样大喊大叫了!别让人注意我们。你要承认这是一艘奴隶船,是不是?” “不是猎捕奴隶的船,但它运载所得的猎物。” “你已经快60岁了。你还有家属吗?” “我有一个儿子、几个孙子孙女。他们都在布巴塔西南,和我的老婆在一起。” “这是在自由的乌莱特阿里贝杜印族附近,我认识这个地方。你快逃跑吧,回到那里去,直到这件事情被人遗忘。你有钱吗?” “只有几个皮阿斯特,而且还放在船长那里。” 我找出一些暂时不用的钱给了他。 “我发现舵轮后面绑着一只小船。你快去那里爬下缆绳,快逃走吧!” “很愿意,噢,我很愿意!一年以后一切都会被忘记的,我就可以重新出来了。可是我怎么才能接近舵轮呢?他们会发现我的。” “不,我先走在前面,去和那些人聊天,让他们的注意力只在我的身上。但是,你要注意!一发现没有人看你时,你就跳上阶梯。” “好,好,先生!噢,我怎么才能感谢你呢?” “不要说话了,要行动!安拉保信你逃跑成功,以后再也不要走入歧途了!” “我永远也不会再做坏事了,先生!任何一个穆斯林都不会像你这样可怜我;可你是个基督徒,是你——” 下面的话我没有听到,我已经离开了他,向桅杆方向走去。我向总督的船长的人打听有关猎隼号航船的情况。他们赞不绝口地夸奖着这艘船的优越性,所有的人一起向我讲述。当我告诉他们我将同他们一起航行时,他们都涌到了我的跟前,这样正好为那个老舵手逃跑创造了机会。我看到他跳上阶梯,在冒着烟火的柏油盆后面消失不见了。如果现在有人告诉我,说我还将见到他,而且不是在乌莱特阿里贝杜印而是在南部的苏丹,我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现在阿赫麦德和他的两名随从回来了。我担心他会先找那个老舵手而过早发现他已逃跑。但万幸的是,他直接向我们走来,来到了桅杆前面,冲着船长说:“我想先解决一个次要问题。这位先生付给你多少船钱?” “100个皮阿斯特。”那可恶的老家伙直到现在还这样说。 “但这位先生却说是300个皮阿斯特。你少说了200。你们两人之中有一个人欺骗了我。你,我是不相信的,我宁肯相信这位先生少说了200,也就是说,一共是50个皮阿斯特,你现在必须全部退还。” “这是敲诈,明目张胆的敲诈!”老家伙喊道,但他马上就感到背上又挨了爱仆的一鞭子,于是只好声明他同意付款。 “那好!你的钱在哪里?”阿赫麦德问道。 船长迟疑了一会儿,不得不说出他的钱箱藏在下面的船舱里。 “你现在就跟我们下去。”法官严厉地说,“你的船要到哪里去?” “只到喀土穆。” “这是撒谎。你这样回答,是不想让我猜出你在南方做的是什么生意。你船上装的是什么货物?” “都是那里所需要的货物,布料、工具、卖给黑人的便宜首饰一类的东西,我准备用这些东西交换当地的特产。” “听起来倒是无可挑剔,但我不相信你。我在底舱看到的箱子和袋子的形状都告诉我,它们装的是其它的东西。我要让人把它们打开,里面要是发现了违禁品,你可要当心!” “艾米尔,我始终是遵纪守法的,”船长赶紧保证说,“你可以放心,不必劳驾开箱子了。” “真的吗?但我却更愿意相信,你是在贩卖木板、木桩和其它的木料,我在下面看到很多这种东西。它们是干什么用的呢?” “也是为了出售。在南方缺少加工过的木料,所以那些有钱人肯出大价钱买去盖房子用。” “你对别人可以这样说,但不能对我。下面舱里的木桩、木板、木条都加工得正好可以在船舱里修建两个甚至三个隔舱,这是为什么?” “这是偶然的,艾米尔!” “你如果是先知的虔诚的信徒,就应该知道,世上是不存在偶然性的。你是不是也贩卖镣铐啊?我在下面也发现了不少。木料和镣铐都表明你干的真正的生意是什么。辩解是没有用的,我不需要你的供词,我有证据证明你是一个奴隶贩子,你自己的舵手将为此作证。把他带上来!他害怕皮鞭,会立即说出真相。” 这个命令一下达,所有的目光都转向了舵手原来坐的地方。他已经不在那里,人们去找他,但没有找到。总督的船长没有像我想象的那样,把这件事看得那么严重。过了一会儿,他对正在寻找的人们说:“不要再费力气了!我看那个老家伙已逃走了。你们没有留意,他是趁机偷偷从跳板上逃上岸的吗?我本应为此惩罚你们的,但因为他不像这个船长是个死硬的混蛋,所以我原谅你们。现在我们到舱里去,让他把船钱退出来。” 阿赫麦德请我也跟着他下去。两个士兵抓住船长把他带向舱盖处。其他人留在上面。因为有灯笼,下面的情况可以看得一清二楚。船舱中部是一个大统舱,前后各有一个小隔间。统舱中放有约20个箱子和麻包。这是很不正常的,这样的船,没有装满货物之前,一般是不会离开开罗的。在后面的一个隔间中有只工具箱。里面放着前面提到的镣铐,它们长度、粗细和样子各不相同,但无一不是为捆绑奴隶用的。统舱的两旁,堆着高高的木板和木桩。我还发现有三层横木条固定在船帮上。这显然是用两旁木料搭建三个隔层时的支撑。这些隔层就是装载黑奴的地方。从横木条的距离可以看出,每一个隔层的高度大约为一米,所以黑奴在整个航程中是无法坐起来的。另外,船长后来承认,只有在例外的情况下,他们才被准许坐起来,一般情况下都是被捆绑着躺在里面。这对我是个新鲜事,我对它进行了仔细研究,进一步了解了里面的布局和黑奴被安置的情况。统舱前后的隔断是为了把船的两端半圆部分隔开,这样装载黑奴的舱位就成了长方形,黑奴就那样被放置在里面。 每一个隔层里面又分出三个部分,每一部分关50名黑奴,他们分别脚对脚躺在里面。每一部分的中央,是一个出口,用阶梯把三个隔层连接起来。只要想一想隔层的高度和恶劣的通风情况,加上埃及的炎热,恶劣的饮食和残暴的待遇,我们就不难想象船上这450名黑人的可怕处境了。 船长被带到了前面的隔间,它是锁着的。他打开了门,里面是一个小室,船帮的木板上悬挂着惩罚黑奴的皮鞭。为数不小的拉基酒瓶,看来是船长的专用品。在一个角落里放着一只铁皮箱,上面挂着两把大锁。船长取出随身携带的钥匙,打开了箱子,只见里面存放着几千块玛丽亚女王塔勒尔金币。总督的船长立即数了若干块,拿出来交给了我。 “拿着吧,先生!这就是你的500皮阿斯特。” “这也太多了!”我拒绝说,“塔勒尔金币在这个地方应该相当于——”“别说了!”他打断了我,“对此我比你知道得更清楚。”这个奴隶贩子船长是给苏丹准备的钱,在那儿一个塔勒尔就等于10个皮阿斯特。我是根据那里的比价计算,给你50块塔勒尔,正好相当于500个皮阿斯特。” “可是我交的船钱不是500皮阿斯特,而是——” “好了,别说了!”他再次打断了我的话,“我知道我在做什么。谁让别人痛苦,他就必须得到痛苦!这就是我所遵循的原则。” 我只好沉默了,而且只能默认他的计算方法。他的关于塔勒尔在苏丹的比价的说法,实际正好相反,这种金币在苏丹要比在开罗值钱得多。即使纳西尔为我支付了500皮阿斯特,我也应该拿回比这更少的钱。当我把50块响当当的金币放入口袋时,那个老船长把双手合了起来,抬起眼睛叹了一口气说:“噢,安拉!你安排你信徒的命运有时过于严厉了。但对这种残酷,你以后会用天堂的永恒的幸福来补偿的。” “你将得到的只是地狱的鞭笞,就像现在这样,只是比现在更多罢了!”“正义之仆”对他说,“你将像一只刺倒插进自己身体的刺猬一样受罪。谁抢劫人并贩卖奴隶,谁就只能在死后进地狱。”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艾米尔!我想不出我干了什么非法的事情。我只走合法的路,我的旅途都是安拉喜欢的道德之旅。” “住嘴,狗崽子!”严厉的法官吼道,“如果你听不懂我的话,我就让你感觉到、感觉到我的皮鞭。你做的坏事太多了,可你的恬不知耻更无与伦比。你以为我是瞎子吗?我是总督的船长,我能看出船上的设施都是干什么用的!你过来,我要向你证明,我的猜测是正确的。” 他把老船长拉到统舱,详细解释了以后要修建的隔层的目的和修建方法,就像他自己亲自设计的一样。同时还不断地向老家伙施压,最后老船长不得不全面招供。阿赫麦德随即宣布没收这艘船和船上的一切,也包括那些钱。钱箱从小室里拿了出来,船长被关进了他的舱房里。看来丢掉塔勒尔金币比其它惩罚更使他心痛。 我们又回到甲板上,两个随从把钱箱也抬了上来。到了上面,总督的船长又命令把第三号鬼魂也禁闭起来。这时上岸的水手们也回到了船上,他们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所以不无惊讶地看到这艘船已经变换了主人。阿赫麦德审问了每一个人,表明他们虽然不敢准确地认定,却也猜到了这艘船去南方的目的。总督的船长宣布他们将受到监禁,把他们锁进了一个舱房并派人看守着。 然后他要求我和两个孩子跟他一起去猎隼号航船。我的行李以后有人来取。猎隼号停泊在得往下游走一段的岸边。因为天黑,所以我看不太清楚它的外形,但在甲板灯笼的光亮中可以看到它很长很窄,两只桅杆上挂着奇特的帆。后面设有双层卧舱,一层在甲板上,另一层在梯子下面。我和孩子们到了下面。卧舱有窗子,而且很大,三个人住很宽敞。其中的设施虽然都是东方式的,但仍有不少设备和物品可以使西方人也能按他们的方式舒适地安歇。 阿赫麦德又派了5个人去看守那艘船,并派两人去取我们的东西。我问他猎隼号有多少船员,他告诉我共有40名全副武装的士兵,他们的出身均适于在苏丹生活并适合追捕奴隶贩子。 我现在没有什么事情可做了,就躺下休息。卧垫十分柔软,可以和帕夏的卧榻相比,我一觉睡到了大天亮。我起来上到甲板时,受到了副官彬彬有礼的问候,他还问我有什么吩咐。他告诉我,我的命令将和他的司令官本人的命令一样受到尊重。我为自己和两个孩子要了咖啡,并问他总督的船长现在何处。他已经乘昨天没收的帆船前往开罗了,以便把船和上面的船长、船员交给当地官府;他同时还准备通缉那个卖艺人。出于礼貌,他走的时候没有叫醒我。 有人在后甲板上为我和孩子放置了坐垫,在那里我们可以欣赏辽阔的尼罗河风光。我首先研究了我们乘坐的这艘船,它的线条清晰锐利,又很精巧,看一看桅杆和上面尚未升起的风帆,就知道这必是一艘卓越的帆船。 船上的厨师为我们准备了咖啡和点心。正当我们吃着热乎乎的早点时,我看到河道中间缓慢驶过来一艘小木船。它正从我们旁边走过,我可以看到船名是“快捷之父”。我让普洛从卧舱里拿来望远镜,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目的,但我的这一行动却证明了我这样做是正确的,因为当我把望远镜对准那艘已和我们并行的木船时,我在船上很多人中发现了正在注视着我们的一个人。我立即认出了他,他就是总督的船长通缉的卖艺人。他显然已经听到了风声,乘上开往尼罗河上游的第一艘船准备逃之夭夭了。 我向副官报告了发现,问他能否从木船上把那个人抓过来。他遗憾地告诉我,没有专门的命令,他既不能离开猎隼号,也不能派人下船。我们只好让这个卖艺人暂时跑掉了。 06.古镇奇遇 在尼罗河上乘帆而行!这是多大的一种享受!我们离开了东方的大门,向南方行驶着。 啊,南方!谁能想到,苏丹一词竟和德语中的南方是同一个意思。而苏丹在阿拉伯语和土耳其语中却是黑色土地的意思。 到南方去!这意味着要驶向一个未知之地、一个神秘的地方。而即使你已经10次、20次地进行过这样的旅行,南方对你仍会是一个神秘之地,因为你每时每刻都会有新的发现。 我更喜欢船上的甲板,而不喜欢窄小的火车车厢。在这里我可以坐在地毯或软垫上,手中拿着烟斗,前面摆着咖啡。宽宽的河道像大海一样展现在你的面前,无边无际,这会引发人的想象力,引起对南方的遐想,想到那里繁茂的巨形植物和珍奇的动物。北风吹着船帆,水手们散坐在甲板各处无聊地消磨着时间,有的在睡觉,有的在发呆,有的在做着孩童般幼稚的游戏。他们的眼睛虽然疲倦了,但却没有闭上,他们在做梦,直到听见“信徒们,起来开始祷告了”的喊声,大家才一起跪倒在地上,躬身朝着麦加的方向,口中呼道:“我证明,除了安拉再也没有上帝;我证明,穆罕默德是上帝的使者!”过后,人们又开始睡觉和游戏,直到船长发号施令,或者旁边驶过的船只或木排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对外国人来说,这里的木排是十分有趣的,它不是由树干或其它木材而是由水罐扎成。埃及人只喝尼罗河的水,这种上面有很多细孔的水罐。可以使水中的污物沉淀,河水通过细孔得以过虑,因此罐中的水要清于河水。喝起来十分爽口,一旦习惯喝这种水,就会觉得它比绿洲水源的水还要好喝。这种水罐是在尼罗河左岸一个叫巴拉斯的地方烧制的,因此它就叫做巴拉斯罐。人们用绳子编成方网,网眼和水罐的直径相同,水罐可以挂在上面。由于水罐是空的,可以漂浮在水面上。然后上面再铺上一层东西,就变成了木排,顺流而下。 尼罗河的汛期使这个国家富饶,因为河水的涨落很有规律,涨水的规模越大,当年的收成也就越好。为使河水漫淹的地区尽可能辽阔,尼罗河沿线修了很多运河。在这些运河的水坝上或较高的河岸上,都安有水车,土地的主人可以用它把水引向自己的田地。水车多是由一个轮盘和上面悬挂的众多水罐组成,水罐在下面灌上水,转到上面把水倒进沟渠。水车由骆驼、毛驴、牛甚至用人工驱动,转动时发出的单调的吱扭声,从很远的地方就可以听到。有时也能看到一个贫苦的农民站在运河旁,用双手灌溉他那一小片土地,他没有那么多的钱去购置水车,也无法为它纳税。在埃及一切都是要上税的,甚至是一棵只结几个果实的树木。为了免于纳税,有时竟会发生一个地区的棕榈园全部被毁的事件。稍有一些钱财的人,都因为怕露财而心惊胆战,而穷人就不必掩盖自己的贫困了。因此,这个尼罗河国家的居民给人造成的贫穷的印象,同这个国家的富饶形成了鲜明的对照。 我们接近了艾斯尤特,这是我的第一个目的地。猪隼号航船是在吉萨岸边停留了两天后才起航的。因为总督的船长要办公事。他在开罗追捕卖艺人没有成功,回来以后听到那人已经乘坐“快捷之父”号木船逃往上游去了,感到十分恼火,只能期望我们高速的猎隼号能够赶上他的木船。 我们停靠了所有的港口,又派小艇去打探那艘木船的下落,但都没有结果,那艘船没有靠过岸。于是我们把希望寄托在艾斯尤特,希望在那里能找到它,然后再去了解卖艺人的情况。还没有到达港口,我们就已经看到了这座城镇的面貌。科普特语叫它萨乌德,是一座古老的“狼城”。它位于远离河岸的一块富饶的土地上,当时就有三万之多的人口,是帕夏和科普特主教的所在地。这里的商路一直深入到非洲的腹地,是努比亚人和东苏丹人商队的主要集散地。它虽是古代的一个重镇,但却没有什么古迹,值得一提的只是那古老的墓地和城西利比亚山中的备受崇仰的狼尸木乃伊坟墓。离此地不远的马布德村还有一个鳄鱼木乃伊洞穴,可惜很少有人前去参观。 我们在艾斯尤特的港口艾哈姆拉村靠了岸。总督的船长不需要向港口的警察登记,他和我一起立即上了岸。我们寻找着那艘木船,但它不在这里。从港口指挥那里我们得知,有人看到过这艘船,但它没有靠岸就开走了。我们只能承认,卖艺人不在艾斯尤特。阿赫麦德急于要抓到这个人,所以决定尽快起锚,争取赶上那艘木船。本来他在艾斯尤特也不想停留太久,因为他在喀土穆还有公干。在开罗的最后一天,他通过安排在每一个尼罗河城市的内线得知,南方有发生大案的迹象,必须尽早赶去。至于是什么样的案子,尽管他平时对我一向坦诚和信任,但我还是无法得知。我发觉,阿赫麦德在考验我的知识,他的求知欲特别令我高兴,我不得不回答他提出的上千个问题。他不论在生理上还是在心理上都是一个聪敏的人,能轻而易举地理解我所讲的一切,但他也承认,同一个欧洲人的知识相比,他的知识还很贫乏。这可以理解,因为他没有在学校里受过这些教育。我尽量回答他提出的任何问题,可这样一来,他竟把我看作了学识渊博的学者。他虽然对我表现出尊敬和友善,但却仍然保持着东方人所特有的含蓄和他所承担职务的尊严。我看到,他确信作为总督的船长,其地位是在我之上的,因为我既无军阶又无其它任何职衔。他这种观念并不是没有道理的,我开心地发现他对我的礼貌和谦虚所表露出来的某种满意的神情。他对我的举止始终报以一种真诚,只是涉及到喀土穆和他的计划时,这种真诚才不复存在。因为这是他的职务机密,所以我并不怪罪他。但我仍然感到他的这种态度,不仅是出自职务原因,也是出自个人考虑而产生的。这常使我感到不快,尽管我没有公开表露出来。 由于我答应了那个胖土耳其人纳西尔,在艾斯尤特等他的到来,所以只好在这里和阿赫麦德分手了。两个黑孩子留在猎隼号上由他保护,因为他比我更有可能把他们送回家去。要告别的时候,两个孩子紧紧抱住我,不肯留在船上。我只好答应随后会赶去找他们,才止住了他们的眼泪。然后,两名水手帮我拿了行李,总督的船长陪我进了城。当我问起我将住在什么地方时,他奇怪地看着我说:“只能住在帕夏那里,怎么能住在别处?一个像你这样的人,只能住在最高贵的人家里。” “你觉得,他会欢迎我吗?” “那是当然!何况又是我亲自把你带去并向他推荐的。他会像对待一个朋友那样对待你的。” 我放心了。不过我倒是更愿意住到一个我自己付钱的地方。 我们从港口沿着一道水坝向城里走去,两边嫩绿的原野,在金色的阳光下闪着光。在坝上行走的人很多,有从港口来和到港口去的,我们通过一座拱门同时也是市镇的城门,走进一座庭院,它是帕夏宫殿的一部分。周围房屋的墙壁都是白色的,不多的几处窗口,都安装有遮阳的栅板。围墙旁放置有低矮的坐凳,上面坐着很多在那里抽烟和喝咖啡的长须男子。我估计他们是宫殿守卫人员。这些男子中没有一个人理会我们的到来。 可以看出,阿赫麦德不是第一次光顾这里。他让水手等在外面,便和我一起走进了一扇门。那里面站着门卫,阿赫麦德告诉他要见宫殿的总管。那个士兵把枪靠在墙上走开了。过一会儿他走了回来,伸出一只手掌来对总督的船长说:“你如果给我一点小费,我就带你进去。” “正义之仆”狠狠给了他一记耳光。 “这就是给你的小费,快走,如果你不想受到鞭刑的话!” 被打的士兵这时才仔细看了看对面的人。他知道这不是一个寻常的人物,耳光就是证明,于是一边用手揉着脸,一边带我们进去了。 我们来到一个内院,它的四周都是门。其中的一个门下面站着一个用长袍裹着身体的黑人,那人正在用阴沉的目光盯着我们。但当发现是总督的船长时,他的面部表情立即发生了变化,弯下宽阔的肩膀,双手交叉到了胸前说:“请原谅,让你在这里见到我!我要是知道阁下光临,一定会去迎接你的。” 粗暴会让人对你尊敬,看来总督的船长知道这个道理,他不满地回答说:“这倒不需要。可你怎么竟敢让门卫向我索取小费呢?” “他要了吗?”黑人吃惊地说,“噢,总督的船长,我决没有让他这样做。安拉可以为我作证!” “住嘴!我知道你是怎样调教他们的,你让他们索取小费,然后和他们平分。” “你听到的不是实情。为了证明我说的是实话,我现在就让这个奴才受到鞭刑!” “这不必了,我已经教训了他。如果你想和他平分,我也可以把给他的东西再给你一个。去向帕夏通报吧!” “对不起,这我做不到!我高贵的主人和他的随从到达赫拉绿洲去了。” “他什么时候回来?” “可能要一个多星期后,我们这些奴仆才能有幸再次见到他的尊容。” 我原以为这个黑人是名仆人,因为他穿着丝绸衣服,所以可能是个受到信赖的仆人,例如后宫仆人之类的,然而我猜错了,我听到阿赫麦德继续对他说:“那我就给你下命令吧,就像他本人对他的总管下命令一样。这位先生是来自德国的非常有学问的贵客,他准备在艾斯尤特停留几天。我想向帕夏推荐他作为他的宾客,但他不在,所以我命令你接待这位先生并好生照顾他,就像照顾你家主人的亲戚那样。” 原来这个黑人肩负宫殿总管这样一个重要的职务。 他用并非十分友好的目光打量了我一下,回答总督的船长说:“你的意愿会实现的,先生!我会给这位外国人安排一个符合他身份的房间。请进屋,允许我为你献上烟斗和咖啡吧!” “我没有时间在这里坐了,我必须尽快起航。我只能留到你为这位先生安排好合适的住处后就走。你现在就带他去,动作快些!” 我不太喜欢总督的船长这样对待这个黑人,可以想象由此而产生的后果都将由我来承担。黑人皱了一下眉头,但仍礼貌地躬下了腰,请我们跟着他走。他带我们来到蓝色的墙上描绘着金色《古兰经》经文的一个很大的房间,告诉我们这就是我的住处。阿赫麦德对此表示满意,并且强调说,他还将详细了解我在这里生活的情况,同时命令总管把我的行李取来。胖黑人离开了。过了一会儿,进来了另一个黑人,把水手替我带来的行李拿了过来。第二个黑人紧接着为我送上了烟斗和咖啡,并坐在我的面前为我服务。东方国家的每一个殷富的家庭,人们都随时备有冲咖啡的开水。这种快捷的服务,使总督的的船长感到他命令的实现得到了保障。他给我留下了通信地址,说我可以通过这个地址得到他的信息,然后向我伸出了手。 “现在我们要告别了!你在这里将受到很好的庇护,你可以随心所欲来去自由。如果你的愿望没有得到满足,你可以提到我,而且对他们要粗鲁一点儿!安拉保佑你,让你再顺利来到我的身边!” 他走了。说实话,我并没有感觉他的话有什么不对。我甚至觉得,马上就会发生什么事情,使我得立即接受他的忠告变得粗暴起来,但我想不出有什么事需要我这样做。我必须把自己看作是一个在这里不受欢迎的不速之客。阿赫麦德采用的推荐我的方式,不会使那个黑人总管对我产生好感。我暗下决心,如果在这里受到不公正的待遇,就立即离开这座宫殿去找另外的住处。 我在软垫上抽着烟,大约坐了一个小时左右。估计总督的船长已经离开了港口。我想,现在大概会有人来听取我的吩咐了。人确实来了,但他并不是来听我吩咐的。总管走了进来,一直坐在我面前点烟的黑人立即退了出去。黑人总管并没有按规矩坐到我的身边,而是站到了我的对面,用敌视的目光打量我的全身。 “就是说,总督的船长是你的朋友了?看他发号令的样子,人们会以为他就是总督本人。你什么时候认识他的?” “不久以前。”我善意地回答道。 “这样他就把你带到了帕夏宫殿?你来自德国?” 他的态度使我不想住在这里,于是我放下烟斗,站起身来,按当地习惯给了那个黑人相当丰厚的小费,然后离开了房间,他没有想阻拦我。我来到庭院,突然听到有人在啼哭,接着,左边的一扇门被打开了,走出两个仆人用担架抬着一个额头伤口流着血的年轻人。还有几个人跟在他们后面,其中一个蒙着面纱的妇女正在哭喊着让人快去找医生。这些人在我跟前走过时,我问发生了什么事情。一个大约60岁的男子回答说:“马把他摔到了墙上。现在他的生命已离开了身体。快去,快去,把外伤医生找来!或许他还有救。” 但在混乱中却没有人听从他的喊叫。这个人想立即赶上已经跑远的担架。我拉住了他。 “或许不必去找医生了。我想为伤者检查一下。” 老人站住了。 “你就是外伤医生吗?快走,快走!我们赶上去!如果你能救我的儿子,我会给你十倍的报酬。” 他拉起我向右边奔去,担架已经消失在另一道门里。这道门通往一间客房。从这里老人领我来到旁边一个小室中,人们已经把伤者放到了一张卧榻上。那个妇女跪在伤者前面哭泣着。老人拉起她,匆匆跟她说:“他就是外伤医生。不要哭了,老婆,让他看看我们的儿子!或许安拉是慈祥的,会把生命还给我们的欢乐和依靠者。” 那个妇女原来是伤者的母亲。 “愿安拉还给他生命!”抬担架的人们双手合十祷告着。 我跪在年轻人的身边,检查他的伤口。如果没有内伤,这个伤口并不严重,完全没有必要如此伤心,他只是晕了过去。我身上正好带着一小瓶阿莫尼亚药水,是我防治南方常会出现的蚊虫叮咬用的。我打开了瓶盖,把它放在年轻人的鼻子下面。效果马上就出现了,他动了一下,打了一个喷嚏,睁开了眼睛。他的母亲立即来到他的前面,高兴得又哭了起来。他的父亲合起了双手:一感谢安拉!死神离去了,生命又回来了。” 我请他的父母离远一点儿,因为他们妨碍了我继续检查,我又检查了年轻人的身体,发现没有出现骨折现象,他只是头部疼得厉害。我要求取些布来为他包扎伤口,很快有人把布取来了。我为他清洗了不大的伤口,把额头包扎了起来,然后告诉他们说,病人只需要安静地休息,估计明天就会痊愈的。他父母高兴极了,他们原以为伤势十分严重,以致他的昏晕被当成了死亡。 “我如何才能报答你呢,先生!”老人喊道,“如果没有你,我孩子的灵魂是不会再回到躯体中来的。” “你想错了!你的儿子过五分钟就会醒过来的,这就是事实。” “不,不!我不认识你,我还从未见过你。你在这里还没有住很久吧?告诉我你住在哪里,如果我儿子的病情又有恶化,我能再找到你。” “我今天才到这里来,还不知道住在哪里。我只打算在这里住几天。” “那就留下吧,先生!作我们的客人吧!我们有的是房间,够你用的!” “这个邀请我不能接受。你们不知道我是谁和干什么的。我是一个德国人。” “德国人,一个弗兰肯人!”老人说,并对我显示出充满敬意的好奇来。“我常听说西方的医生会起死回生。你手中的小瓶救了我儿子的性命。你懂得把生命驱入小瓶中,并从死神手中要回生命。我要告诉总管达乌德,因为帕夏不在家,让他给你安排宫殿中最好的房间。他也有病,如果你能医好他,他会无限感激你的。” “他患了什么病?” “他有胃病。达乌德的饭量相当于五六个正常人的饭量,所以他的胃老是不好。” “如是这样,达乌德就不需要我的帮助。他要想健康,只要减少饮食就行了,而且他也不想见到我并让我为他治病,他刚刚把我赶出了宫殿。” “赶你?不可能!” “这是事实。达乌德刚才严重侮辱了我,尽管我是受总督的船长阿赫麦德的推荐才到这里作客的。” “是他推荐的?总管很恨他,因为他对待达乌德一向很粗暴。如果你是别人推荐的,达乌德不会这样对你不恭敬。既然他已经伤害了你,那我就不能去找他了。但我十分感激你,不想让你离开。请原谅我的冒昧!我想请你看看我的住宅,如果你喜欢、能够成为我的客人,那将是对我莫大的欢乐和荣幸。” 他讲话的声调使我感到如果拒绝将是对他的侮辱。他的妻子也向我伸出双手,他的儿子说:、“先生,留下吧!我的头还很痛,如果进一步恶化,你还可以帮助我。” “那好吧,我留下。”我最终说,“总管将会把我的行车交给你们。但我希望不会给你们带来麻烦。” “麻烦?噢,不!”老人安慰我说,“我并不穷,我是伊斯梅尔-本-查里利,是帕夏的马槛总管,你想从宫殿总管那里得到的一切,我都可以向你提供。请允许我带你去看我的住宅。你们到宫殿总管那里去把属于这位先生的东西取回来!” 最后这句话是对那两个抬担架的人说的,他们听后就走了。 马槛总管带着我穿越很多道门,最后来到把角的一个大房间里,它的另一扇门通向我来时穿过的庭院。他很高兴我喜欢这个房间,并请我原谅他得暂离开一段时候,他要去照看他的儿子。 我终于还是在宫殿里住了下来,而且是在一个比宫殿总管好一百倍的人这里住了下来。 伊斯梅尔很快就回来了,他给我带来了烟斗。为了表示尊敬,他亲自为我点了烟。然后那两名脚夫拿回了我的两支枪和其它行李。其中一个脚夫向我报告说:“先生,我们告诉了达乌德,你现在住在这里。当他听说你是一个名医并握有生命之瓶时,他非常后悔对你的无礼,他请求你能在这里接见他。达乌德病得很厉害,我们的医生告诉他,有一天他会爆炸的,所以他认为,是安拉派你来到这里的,因为你是唯一可以帮助他的人。” “好吧,告诉他,他可以来!” 我想不出如何惩罚那个黑人对我的态度,也想不出有什么理由拒绝他。我只是对自己说,他的“病症”将会引发一场有趣的谈话。他没有让我等很久。当我看到他带着那张扭曲的脸走近时,我甚至对他有些同情了。 “先生,饶恕我吧!”他请求道,“我如果知道,你就是——” “不要说了!”我打断了他的话,“我没有什么可饶恕你的。总督的船长确实缺少必要的礼貌,是他有错。” “你太仁慈了。我可以坐下吗?” “我正要请你坐下。” 达乌德坐到了我和马槛总管的对面。他一坐下来,我才真正看清了他肥胖的身体。他比我的土耳其胖朋友纳西尔还要宽大几圈,他的呼吸几乎是喘息,面颊就像一个装得满满的口袋,面孔——尽管皮肤是黑色的——充满了红润的血色,使人觉得他即使不是由于消化不良而死去,也定会因血管迸裂而结束生命。当发现我正在观察他时,他叹了一口气说:“你看错了,先生,我并不像你想象的那样健康。人们往往把肥胖看成是健康。” “我不会的。德国的医生都知道,一个人越是肥胖,他就离死亡越近。” “安拉保佑我!快告诉我还能活多久?” “你最后一顿饭是什么时间吃的?” “今天早上,先生。” “那么下一顿呢?” “今天中午,半个小时以后。” “今天早上你吃了什么?” “很少,只是一只鸡和半个羊脊。” “中午你想吃什么呢?” “也很少,那另一半羊脊,还有一只烤鸡加上一盆米饭,不会大于我的头巾的;另外再吃一条鱼和一盘用牛奶煮的小米粥。” “要是这样,我怕你活不到今天晚上了。” “噢,天啊!噢,地啊!这是真的吗?” “我完全是认真的。如果我只吃你刚才说的四分之一的食品,那我就会爆炸的。” “那是你!可我的肚子和你的肚子不一样!我的肚子要比你的大六倍!” “噢,不!你以为我们的肚子都是大空桶吗?你不仅是吃胖了,而且也吃病了。我听说你患有腹痛病,是吗?” “他们说得很对。肚子痛得我无法忍受。” “你能告诉我是哪里疼吗?” “这里。”黑人把手放到了胃的部位上。 “怎么个疼法?是刺痛吗?” “不。是一种我说不出的疼痛,就是感到肚子里面空荡荡的。” “是这样,我明白了!什么时候疼,是有规律还是没有规律?” “很有规律,每次都是在吃饭之前不久,这时我就必须马上吃饭。” 我尽量忍住不笑出来,只露出很严肃的样子来。 “这当然是一种相当严重的疾病。” “它是致命的吗?”达乌德害怕地问。 “如果不尽快医治的话,会是致命的。” “快说,你能治好我的病吗?我将给你黄金作为报酬!” “我免费给你医治。一旦知道了这种病的名称,并知道了用什么办法,那这个病还是好治的。” “我的病叫什么名字?” “法国人称之为faim,英国人称之为hunger;此地的名称你就不必知道了。” “说了我也不懂,你只要告诉我治这种病的方法就行了。” “我知道一种方法。” “告诉我,快告诉我吧!我是帕夏的宫殿总管,我有的是钱。我再重复一遍,我将用黄金给你报酬!” “我也再重复一遍,我不要你的报酬。即使你不掏腰包,病也能治好。这里的医生是怎么说的?” “我必须禁食。他们说我的肠胃太虚弱了。” “这些傻瓜!实际上正好相反,你的肠胃很强壮。我们的医生称这种病为大马猴胃或者河马胃,所以你不能禁食,而是要吃,能吃多少就吃多少。” 他高兴地脸上放出了光彩。达乌德用那双胖手拍着胖胖的膝盖欢呼道:“我应当吃,我可以吃,我甚至被命令要吃!噢,穆罕默德,噢,加力夫!这是一剂良药,不论我的心还是我的理智都不会抵制它的。” “这是唯一可以治好你的病的方法,但你必须正确运用它才行。” “怎么用,先生?” “你一感到腹中空虚,就立即朝着麦加方向躬身七次。然后再坐下来吃东西,直到腹中空荡荡的感觉消失为止。” “那么,我该吃什么呢?” “所有好吃的东西。吃完以后你感到舒服的时候,就应该站起身来,再向麦加方向躬身九次,躬身一定要低,低到头能够碰到地上。” “我能做到吗?” “你必须做到!” “如果做不到怎么办?” “你必须这样做,否则这个方法就无效了。要用双手帮忙!手如果能碰到地上,就可以把头也拉下来。你可以试一试!” 达乌德顺从地站起来,试着按我说的做。看到他四肢着地努力把头触到地毯上,实在是好笑。奇妙的是,我这时竟能真正做到认真严肃了。这样做对这个胖子是很难的,他强迫自己这样做,一下子失去了平衡,在地上翻了一个跟头。但他马上又打起精神继续练习,直到最后成功。 “行了,行了!”他高兴地喊道,“但我必须在家里偷偷地做,否则会有损我的尊严。我还该做什么呢?” “要多做行善之事。” “对谁?” “我来的时候,看到很多患眼病的人,大多是孩子。他们是由于发炎而失明的,眼睛上落满了在吃上面脓汁的苍蝇。” “是的。”他证实说,“这样的孩子有上百个,他们坐在路旁向过路的行人乞讨。” “那么,你是有钱人,先知们曾教导说,我们应该救济他们。你如果用我的方法治好了病,就应该找来50名盲童,给他们每人两个皮阿斯特,而且是每三个月给一次。” “先生,我会这样做的,因为我坚信你的方法有效。你是一个伟大的医生,很快就会名扬尼罗河沿岸各国和其它地方的。我现在已经感到腹中空虚了。我可以去吃东西吗?” “可以,你快去吧!但千万不要忘记躬身和盲童!” “吃过饭我要亲自把钱给他们送去。但愿你还能屈尊光临敝处,来看看我健康状况的改善。你是一个基督徒,但我还是要祷告,愿天堂的所有大门都为你开放,因为你不是一个残酷的人,没有用饥饿疗法给人治病。” 达乌德和我拉手告别了。马槛总管一直严肃无言地坐在那里。现在他的胡须抖动着,嘴角露出了微笑。 “先生,你不仅是一位高明的医生,而且还是一个幽默的好心人。” “为什么?” “因为你想到了那些盲人。” “为什么是幽默呢?” “嗯,你给他开的处方看来不是认真的吧?” “什么处方?” “就是你给他的——嗯——请原谅!我怎么能看透你的学识和处方呢?麦加是圣城,向它躬身七次和九次是很必要的,我很相信。一个可以用小瓶子救人活命的医生,必然也知道向麦加躬身会产生什么样的效果。除你之外没有人能拯救我儿子的性命,你是否也能解救我心灵上沉重的压力呢?” “你还有压力?我能知道是什么压力吗?我们弗兰肯人能够做到很多你们认为不可能的事情—— “但我要说的,你们可能做不到。只有贝杜印人才能帮忙,而且是一个肯冒生命危险的贝杜印人。弗兰肯人虽然也会有马匹,但他们不是好骑手。” “是有关骑术和马匹的问题吗?” “是的,关于一匹像魔鬼一样的马。我必须告诉你,我们的帕夏在麦加的另一面有一个兄弟,几周前送来了一匹纯种的巴卡拉牡马,是一匹十分漂亮的灰白色的马。你听说过巴卡拉种马吗?” “是的。这是最烈性的阿拉伯种马。” “你知道在所有的马中,灰白色的马最难驾驭吗?” “人们是这样说的;但一名好骑手应该能驯服每一匹马,不论它是什么颜色。” “不要这样说,先生!你是一名卓越的医生,但你不可能是一名好骑手,因为你是一个学者和弗兰肯人。我是帕夏的马槛总管,到目前为止我驯服过所有的马匹,我到过尼罗河各国所有的部落,同他们进行骑术比赛,从来没有失败过。但这匹灰白色的牡马却把我摔了下来,而且是我冒着生命危险刚刚跨上马背的时候。帕夏回来时,这匹马必须驯服到他可以坐骑的程度,这是他的命令。但给这匹马备鞍,就必须先把它拴住,可谁要是想骑它,它就连踢带咬,使你无法接近。这个牲口已经伤我好几个马夫了,刚才你已经看到我的儿子被它摔伤的样子。” “他是被摔下来的吗?就是说他已经骑到马鞍上了。他是怎么上去的呢?你不是说,这匹马不让人骑吗?” “先用绳子栓住牡马,让它倒在地上,然后给它备上马鞍,我儿子骑上以后,立刻把绳子松开。可松绳子的马夫刚逃离,马便把我儿子摔到了墙上。” “马现在何处?” “在马圈外面的院子里,现在没有人敢接近它。我们只能等它自己回到马圈去。” “我可以看看吗?” “但你必须要向我保证离它远一点儿!” “我保证。” “那么来吧!你将看到的这匹马,是你们的国家所没有的,而且今后也不会有的!” 他激起了我的好奇心。一匹真正的巴卡拉牡马!我的丽赫,把我驮向各处的爱驹,也是来自这个珍贵的血统。好心的马槛总管不可能知道,在我的胯下曾奔驰过多少和它完全不同的骏马。我还没有看到那匹灰白牡马,就已经确信它没有受到正确的对待。即使是最烈的阿拉伯种马,只要善于对待它,它都会像孩子一样驯服的。这匹马又怎能是个例外呢! 07.烈马与月蚀 伊斯梅尔带我穿过旁边的一个房间,进入一条走廊,它的尽头是一个较大的院子。他拉开通往院子门上的门闩,把门打开了一条缝,从这里我可以看到院子的全貌。院子的地上铺着黄沙,上面众多的马蹄印迹表明这里是驯马的地方,或者是马匹自由活动的场所。而现在,里面却只有唯一的一匹灰白色的牡马。它站在院墙的阴凉处,正在舒适地蹲着墙皮。看到它,我的心不由猛烈跳动了起来。是的,这正是一匹纯种的阿拉伯马!短小强悍而富有弹性的身躯,漂亮的小脑袋上一对大而火红的眼睛,纤细而有力的四条腿,挺拔的脖子,高高翘起的美丽马尾,宽阔的粉红色鼻孔,轻飘的鬃毛以及那两块被贝杜印人看作是勇气和耐力象征的椎骨,这一切都会使一个行家立即产生强烈的欲望,想立即跳到它的背上,奔驰在辽阔的沙漠之中。 牡马背上备有马鞍,它蹭墙并不是想把马鞍蹭掉,它已经习惯了带着马鞍行动。它是那么安祥、那么温顺,完全不像马槛总管讲述的那样。 “怎么样?”主人问我,“喜欢它吗?你不是行家,必须承认,还从未见到过这样的好马吧!” “这是一匹莱纳族谱的纯种马。”我简短地回答。 这个评价是伊斯梅尔没有想到的,他惊奇地望着我。 “你怎么会知道这个族谱!你肯定在什么地方听到过这个词并把它记下了。我可以告诉你,我的眼睛从未见过这样一匹马。” “我见过更漂亮的马。而且我认为它是一匹温顺的马。” “这你就完全说错了。你看看它那火红的眼睛!它现在身旁没人,所以才显得温顺。我如现在就出去,那你马上便可明白你的判断是错误的。” 伊斯梅尔把门完全打开,走进院子。牡马一看到他,立即跃起向他奔来,并转过身去想用后腿踢他。要不是他立即退回到走廊并把门关上,肯定免不了扶上一蹄子。 “你看看这个魔鬼!”他愤愤地说,“任何一匹别的马,都会被我吓得在院子里乱跑的。这是个地狱之子,它竟冲来袭击我。” “这正是纯种马的特征,它有理智和记忆。你们多次给它造成痛苦,因此它变得不驯服和固执了。这种事情是层出不穷的,即使一匹普通的马,如受到主人经常的虐待,也会用蹄子和牙齿杀死主人的。像这样一匹纯种马,甚至不用如此虐待也会变得不驯的。你们完全错待了它。” 伊斯梅尔这时抛向我身上的目光是极其奇特的,就像一个教授看着突然想教会他如何进行天体计算的学生那样,他一下子笑了起来。 “错误对待?你认为该如何对待它呢?” “应该把它当作骑手的朋友,而不是奴隶。马是高贵的动物,它的灵性比大象、甚至比狗还要高。如果强迫它,它就会成为无用的东西,就会失去高贵的属性,变成平庸的、没有任何尊严的生灵。一匹纯种的马,是有牺牲精神的,即使面对死亡,它也会为了骑手的安全面临危不惧。马可以和它的主人一道忍饥挨饿共患难。我们甚至可以说,如果他能像人一样表达感情的话,它就会和主人分享痛苦和欢乐。马感到危险临近时,会来保护它的主人,向主人发出警报。只要在它耳边祈祷一句经文,或者给它一个信号,它就会像风一样飞奔,直到用尽最后一口气猝然死去。” “先生,你怎么知道信号和每夜向马耳边祷告的经文呢?这都是马主人的秘密,是连自己的长子都不会告诉的。” “我知道。我家里有一匹真正的沙玛种牡马,它就有自己的秘密和经文,我每天晚上睡觉之前都要在他耳边说上一遍。它是一匹十分珍贵的马,用像这样的灰白牡马,即使三匹我也不会换的。” “什么?你有一匹沙玛种壮马?” “是的。我当时曾去过哈德蒂因,在沙玛部族住过一段。让我们直截了当吧!你担心帕夏会为了这匹马而发怒,刚才却认为我无法为你解忧。你认为一个弗兰肯人不会骑马,也不是识马的行家。我现在要给你一个反证,我要去骑这匹马。” “安拉保佑!你是不是疯了?你会把脖子跌断的!” “我想不会。我很高兴能够向你证明,你们错误地对待了这匹马。把你的儿子和马夫们都叫来,他们应该学习如何正确做这件事情。” 马槛总管始终把我当作一个外行,只是逞能才想去冒险,但并不知道这个危险意味着什么,因此尽力想制止我的这个行动,最后他终于让步了。我想向他证明一个贝杜印人并不比一个欧洲人高明多少。 我回到我的房间,取来了我的浅色外衣,他也把他的人都召集了起来。他们聚集在紧挨马棚的一个房间里,从这里很容易爬到马棚的棚顶上去,同时还来了很多其他的观众。最后肥胖的宫殿总管也喘着气走进门来了,他上气不接下气地向我喊道:“先生,你想干什么?我听说你要爬到这个魔鬼的背上去。你可要小心!我如果从他的背上掉下来,或许还能活命,因为我有厚厚的肥肉保护我的骨头。你要是掉下来,骨头就要散架了,就像猫跳到老鼠窝里一样。” “不用为我担心!你吃过饭了吗,达乌德?” “是的,先生。” “肚子还疼吗?” “不。” “爬上马圈棚顶吧,看看这个魔鬼的愤怒是如何很快变成温柔的!它从未被关在一个马圈里,现在把它关了起来,这使它发狂。你们的衣服它也不习惯。在他的家乡,所有的男子都只穿浅色的外衣。这些你们都必须想到。另外,你们对它又过于严厉。告诉我这匹马叫什么名字?” “它还没有秘密口令和名字,因为它是送给帕夏的礼物。名字和秘密口令都要由帕夏来决定。” “这就是我想知道的。贝杜印人都是用尖锐的声调喊马的名字或颜色。我坚信,只要我正确对待它,它就会服从我。你们都上棚顶吧!这样对你们更安全些!我现在先这样走到院子里去,然后再穿上浅色的外衣,你们会看到我的做法是正确的。” 人们服从了我的要求。他们都盘着腿在棚顶坐稳以后,我打开了门站了出去。那匹马一发现我,立即呼啸着向我冲过来,多亏我飞快一跳跳进屋子里,才躲过了它的蹄子。它停在门外,过了一会儿才安静下来,离开了门口。我现在穿上了浅色外衣,并把上面的连帽也拉到了头上,这使我的样子接近了贝杜印人。我所在的房间是马圈旁一个存放养马物品的库房。在一个角落里我发现一个容器内有喂马用的劣质枣子。我抓了几把装到口袋里。 牡马现在院子里离我最远的部位,头背着我。我轻轻打开门,不让它听见。棚顶上坐着的人都张大了眼睛紧张地盯着我和那匹马。 “嗨,灰白马!”我尖声喊道。它突然把头转了过来。现在就要看我的估计是否正确了,如果我的估计错了,那就意味着危险的开始,但我对此也做好了准备,可望能躲过去。牡马愣在那里没有动,仰起了头打量着我。它打开了鼻孔,晃动着小耳朵,摇着尾巴。这是一种吃惊的表示。冒险现在开始了,我离开了房门,手拿着几个枣子伸向它,缓缓走了过去。棚顶上立即响起了警告和惊吓的喊声。 “嗨,灰白马!”我又喊了一声,继续向前走去,用坚定而温和的目光盯住它。它轻声嘶叫了一下,完全转过身来,绕了一个小小的漂亮的弧形,向我慢步走来。它停在我的面前,前脚牢牢踏住地面打量着我,鼻孔已大大张开。 “灰白马,我的爱马,我的好马,过来,吃吧!”我用温柔亲切的声调对它说,同时完全走近了它,把枣子放到了它半张开的嘴唇下。我只能讲阿拉伯语,因为它习惯这种声调。它用嘴触碰我的手、我的胳膊和腋下,然后叼起一个枣子,然后又是一个,又是一个,直到把手中的枣子全部吃完。我胜利了。 我又掏出了一些,放在左手上,井用右手爱抚地抚摩它那美丽的脖子。然后把它的头拉下来,对它的耳朵念了一句我正好想起的《古兰经》经文。阿拉伯人每天晚上都要对他们的爱马这样做,而且每次都是同一句经文,念完后,骑手和马就安歇入睡了。马习惯了这句经文以后,如果换了一个主人,不念这句经文它是不会承认这个主人的,便难以听从他的使唤。 牡马又愣了一下。我念的是否就是它所习惯的经文,这并不重要。关键是这个过程和这样的耳语。马发出了轻轻的叫声,然后抬起头嘶叫了起来,它的声音如此响亮,使我吓了一跳,差一点就要跳开。现在它用头蹭了一下我的肩膀,又用嘴唇像吻一样碰了一下我的脸。我用双手抱住它的脖子,把它的头拉向我,用嘴对着它的耳朵继续轻声耳语。这是休息和睡觉的信号,我成功地达到了目的,我刚刚说完,马就躺倒在地,我展开四肢,躺到了它的前后腿之间,把它的肚子当作枕头。从棚顶上我听到了一片惊叹和赞扬之声。 我们就这样躺了一段时间,然后我突然跳了起来喊道:“注意,敌人来了!” 牡马立即站到了我的身旁,我跳上了马背,它没有做出任何反抗的动作。我按阿拉伯方式在马上骑了约半个小时,发现这匹马十分善解人意,你只要轻轻给它以压力,它就会立即反应出来,你几乎无法相信,它懂得我的所有意图,我们的意愿已经合二为一了。我下马以后,又用爱抚和枣子给它以奖励。然后我把马带入还开放着的马圈。我离开它时,它用眼睛注视着我,并轻轻嘶叫了一声。 院子里的观众这时一下子向我涌来。他们想知道,是否可以走近它,我坦荡地给予肯定的回答。尽管如此,他们还是惧怕这匹灰白牡马,只是迟疑地向我这边走来,我请他们和我一起到马圈去,他们也只是犹豫地跟着我。牡马一看到他们,四条腿立即不安地踏动起来。我走近它,用抚摩和温存的话语安慰它,使它终于镇静了下来,甚至容许大家抚摩它。它视我为主人,只是为了我,才允许别人触摸。 我建议再把它放到院子去。到院子以后我又骑了它几圈。下马以后,我要求马槛总管也试一试。伊斯梅尔有些犹豫,他还是有些顾虑,经我多次劝告以后,他才同意了。牡马开始时不愿意,立起了好几次,经过我不断用好话安抚,它才驯服了下来。马槛总管骑着它在院子里跑了几圈。伊斯梅尔下马后,让马在院子里自由活动。我们,我、伊斯梅尔和宫殿总管一起去餐厅吃午饭。 按当地的习俗,妇女和女孩是不能和男子在一起吃饭的,他们家中唯一的儿子,因为头仍然疼痛,也回房休息了,所以实际上只有我和马槛总管吃饭。宫殿总管已经用过午餐,远远地坐在我们的对面。人们端上了像小山一般高的一盘上面带有葡萄干的油炯米饭,然后用一个特大的托盘端上一只烤全羊,只是没有两只前腿和羊头。它发出阵阵诱人的香味,我听到了宫殿总管嘴中发出的轻轻的啧啧声。当主人没有反应时,他又开始咳嗽起来,而且意思十分明显,伊斯梅尔如果再不明白,他就是个愚蠢的理发匠了。他问那个黑人,是否愿意和我们一起吃饭。 “不。”他回答说,同时用手抹了一下嘴,“我已经吃过了。” 事情本来这样已经结束了。我切下一块羊后腿,放在嘴里吃第一口时故意显出一种陶醉的神情,这使胖子再也无法忍受了。但他刚才已经拒绝过主人的邀请,于是想出了一个办法来纠正刚才的错误,他立刻对我说:“先生,我的肠胃又开始疼痛了。又是那种空荡荡的感觉。” “你必须吃东西。” “那请允许我离开这里!” “不,你不能离开这里。”伊斯梅尔立即说,“但你可以和我们一起吃饭。” “如果是这样,我就坐到你们旁边。我只需要尝一尝就行。” 达乌德使用了一个阿拉伯的词,意思是品尝。我承认,我现在对这个词产生了巨大的好奇心。他把坐垫搬到了我们这边,坐了下来,还没抽出刀子便先用手把另一只羊腿揪了下来,想放到嘴里吃。我这时拉住了他的胳膊: “等一等!你想找死吗?” “死?安拉保佑!你为什么这样问我?” “吃饭之前先要向麦加方向躬身七次!你忘了吗?” “我并不想吃饭,只是稍稍尝一尝!” “吃多吃少,都是一样的。医生开的处方,必须严格遵守。” “你说的对,先生,这涉及我的性命,我必须服从。” 达乌德站起身来,转向了麦加的方向,手中拿着那只滴着油的羊腿,深深地鞠了七个躬。然后又坐了下来,开始“品尝”。可是,如果这就叫品尝的话,那我真的不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吃饭!他的吃相和我那个开罗的土耳其胖朋友纳西尔一模一样。我手中那小块肉还没有吃完一半儿,他那只羊腿早就无影无踪了。然后又是一块胸脯肉,他用实在是高超的技巧把骨肉分了开来。当我在那个米饭山上只挖了一个小洞的时候,我们的宫殿总管早已消灭了一个山坡,现在又向主峰进发了。闪闪发光的白雪般的米饭和大块大块的冰峰般的羊肉,都一并消失在他巨大牙齿的后面。我无法继续吃饭了,因为观赏他的吃相已经占据了我的全部时间。马槛总管了解他的伙伴,根本不理会他,而是努力在效仿他。于是那座米饭山就这样越来越低了,而那只羊也就越来越消瘦下去,最后只剩下了骨头。这时我们这位大肚皮用那块长长的擦布把手擦干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我的腹痛已经消失了。我们应该赞美和感谢先知!” “你现在肚子里不再空荡荡了吧?”我问他。 “不了。我已经在家里吃了东西。” “其实伊斯梅尔更希望你以后在家里品尝,而到这里来吃饭。你现在确实吃好了吗?” “是的。或者还有什么菜吗?” “吃的东西大概是没有了,因为我们已经吃得很饱。可是你的九下深鞠躬还没有做呀?” “加力夫救救我!我差一点给忘了。可是先生,你得告诉我,为什么在饭前让我鞠躬七次,饭后却要九次,而且脑袋还得着地呢?” “因为这是加力夫所做的规定,在他的宫殿里饭前和饭后都要这样做的。” “现在这个值得尊敬的加力夫正在帮助我,不让我的荣誉和光彩受到身体过胖的玷污和影响。” 达乌德费力地站了起来,面对着东方的麦加,竭尽全力实现着这个残酷的规定。他大声呻吟着做着这件事,由于身体过重他被压得一下子跪倒在地,才算完成了所有的动作。这是一种难以描绘的吃力的运动,我虽然尽量忍住笑,但眼泪还是流了出来。这对这个胖子是一种惩罚,因为他当着我的面说我作为基督徒玷污了写有《古兰经》的房间。 总管由于刚才的运动已筋疲力尽,他说他必须马上回家去睡觉。可以预料,睡觉又将使他的病胃重新出现空荡荡的疼痛感觉,因而必定紧跟着又来一顿丰富的晚餐了。或许以后在“尼罗河日报”上会出现一条消息,说达乌德主人帕夏的家业是他给吃光和睡光的。我们两人继续在那里,谈论着那匹灰白马的事情。老人显得很兴奋,因为我成功地制服了那匹烈马。现在看来,这匹马很可能也会接受其他骑手的。伊斯梅尔承认一个欧洲人也可以成为比埃及人更好的骑手,而且认真地记下了我关于对待牡马问题的经验。但他只看到了我在狭窄的院子里骑马,虽然我曾说过,我不仅在了解马的方面,而且在驾驭马的方面也超越于他,他对此还是有些怀疑,所以建议我们明天上午到沙漠中去骑马,我当然愉快地接受了这个建议,能够骑这匹马在沙漠上驰骋,肯定是种享受。 上午已经过去了一半,下一半我想到城里去走一走,我想一个人去,所以就没有邀请马槛总管,尽管他很乐意和我同往。不想我命里注定要在街上遇到一个人,这是我事先无论如何也无法预料的。 我没有朝着港口而是向城里方向走去,来到了一座白色的族长墓旁,它的旁边是一座跨越运河的桥。我刚想上桥,突然吃惊地站住了。我看到了一个身着白袍的细长身影,头上缠着巨大的头巾,蹒跚而踉跄地从桥的另一端向我走来。难道是我看错了人?这正是我的土耳其朋友纳西尔的那个麻秆儿管家!现在我看到他也同样在吃惊了。 “赛里姆,真的是你吗?”我向他喊道。 “正是,正是这样!”他带着特有的鼻音回答,同时又在远处做了一次那种危险的鞠躬,“感谢安拉,我正在找你。” “你找我?我以为你现在在开罗纳西尔那里。你比预计的时间提前离开了开罗,想必是有什么重要原因吧。” “你是不是以为纳西尔也在艾斯尤特?” “当然!” “你想错了。我是单独一个人来找你的。” “为什么这样?不过,等一等!我们不应该在桥上谈论这个问题。让我们找一家咖啡馆吧!这是最合适的地方。” “这是最好的。”赛里姆同意我的看法,又鞠了一躬,然后转过身去,跟我一起进了城。我们很快就发现了一家咖啡馆,走进去后我们找了一个安静的角落,要了汽水。我这时才问道:“说吧,你为什么一个人来找我?” “这是主人的命令。”他的回答不怎么得体。 “他的意图是什么?” “你不应该一个人在这里。” “啊!纳西尔是不是以为我害怕?” “这倒不是。但无论如何我和你在一起总会更好一些。我是部族的最有名的勇士,我可以和宇宙间一切英雄进行较量——” “但不能和鬼魂较量!”我打断了他的话。 “不要开玩笑,先生!对付鬼魂我无法使用刀枪,只有祈祷才有效。” “可那并不是鬼魂啊!” “但他们也完全可能是真正的亡灵啊,你无法打死他们,因为他们已经死去。我是尽职的,躺在门旁守卫。请你给我送来活着的敌人,50个,100个都没有关系!你将看到,我的英雄的臂膀是如何毁灭他们的!我的勇敢就像是沙漠的风暴,它能横扫一切。在我的勇气面前,连岩石都要颤抖;在战斗中我的怒吼,会吓跑最勇敢的敌人,没有人能够抵挡住我的枪口射出的子弹。所以纳西尔才派我到你这里来,使你能在我的保护和照料下安然无恙。” “但我想,他肯定还有另外的意图。” “绝对没有。我只知道,我要保护你。” 我打量着这个胆小如鼠但善良的老佣人,觉得他说的是实话。但纳西尔肯定另有所图,不会只为了派这个“正是,正是这样”的人来保护我,这只是一个可笑的借口。可到底是什么呢?我想来想去,最后得到一个唯一可以说得通的结论:土耳其人不信任我。他是不是以为,为我付了船钱而且给了我一笔路费以后,我会潜逃呢?但这种担心是罪过的,因为我没有必要这样做。或者是因为我一个人在艾斯尤特这个环境里,会无意地损害了他的生意计划?其实他只要老实告诉我有什么打算就行了。这时我突然感到对这个土耳其人要另眼看待了,这使我对他的信任发生动摇。在我的眼中,他变得更清晰也更自私了,我的头脑中产生了一种预感,看来,在同他打交道时要小心行事了。这时,我想起了总督的船长,这个人在各种问题上都对我很坦诚,可为什么我一提起纳西尔的名字时,他却变得沉默寡言了呢?这肯定是有原因的,这绝不仅仅是因为阿赫麦德曾听到过这个名字吧!再过几天,这个胖土耳其人就要来了,到那时,我希望能够弄清楚他的情况和意图。而在这之前,我只好接受大英雄赛里姆的存在和保护了。 正在我思考这些问题时,我的“保护者”可能感到无聊了,他打破沉默问道:“你为什么变得如此沉默了呢?是不是我来了,你不高兴?” “不论你在开罗还是在这里,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我回答说,“我只是担心你在艾斯尤特无事可做,会感到无聊。” “无事可做?无聊?我不这样认为!我在这里的任务是做你的保护者,这件事就足够我做的了。我不能离开你。纳西尔是这样命令我的。” “噢,那你就要和我住在一起了?” “当然。你现在住在哪里?” “在帕夏的宫殿里。我不知道他们会不会也让你住进去。” “你怀疑这一点吗?是的,你不是一个信徒,所以不知道伊斯兰对任何一个信徒都会给予无条件的招待。何况我又是部族的最大的英雄,是一个名人,连总督本人都会欢迎我的。我将告诉我现在的房东,我要离开他和我的朋友,搬到帕夏宫殿去住。” “噢,你在这里还有朋友?” “是的。是我在船上认识的,他和我一起在艾斯尤特下了船,现在和我住在一起。” “他是做什么的?” “一个商人,准备在艾斯尤特采购货物。你在这儿坐着等我一会儿,我立即就去告诉他这个消息。” “还是等我们知道宫殿同意接待你以后再去吧!” “我们不需要知道,也不必去问,这是不会有任何问题的。” “可能,但还是保险一点儿好。我想你不会反对我们现在就去宫殿吧?” “正是,正是这样!我跟着你的足迹走。我们动身吧!” 我不愿意请求人接纳赛里姆,但我不得不这样做,否则这个“部族最大的英雄”肯定会对我寸步不离的。我付了钱,和他一起前往帕夏的宫殿。到了那里,我看到了宫殿胖总管正站在门前,他当时曾在这里接待过我和总督的船长。达乌德深深向我鞠了一躬,用疑虑的目光打量着我的同伴。当我告诉了他的名字,并说他将留在我这里时,总管脸上立即露出高兴的神态:“先生,把他交给我吧!是我看错了你,你才去了马槛总管那里。我现在已经看到,你的光临是我们宫殿的荣幸,所以我请求你让我在这个人的身上弥补我的过错吧。” 这个建议正合我意,我立即表示赞同。如果赛里姆由这个胖总管安排住处,他就不会住在我的身边干扰我的行动了。而且他自己对这个安排也很满意。 “你看,先生,我说对了吧!我的风度是到处受到欣赏的,我不论出现在哪里,那里所有门户都会为我敞开。但我进入这个高贵的住处之前,还得短暂离开一下,以便同我的房东和我的同伴告别。你们很快就会再见到我的。安拉会延长你们的时日,你们将高兴地再次欣赏我的风采。” 赛里姆走了。我现在该做什么呢?留在家里等着他吗?我本想到城里去散步,现在终于去了。可我刚要离开宫殿,马槛总管出来了,请求能够陪同我前往。胖总管听到以后也表示,他如果不和我们同去,安拉和所有加力夫都会发怒的。他只是请我稍等片刻,他好安排一下我们不在的时候有人接待赛里姆。伊斯梅尔也离开了一会儿,为散步做些准备。当两人再次出现在我眼前时,他们已经穿上了最好的节日礼服。宫殿总管还带了两名役吏和两名黑仆。役吏手中拿着白色棒杖,走在我们前面,必要时为我们开路;黑仆为我们压后,同时还背着华贵的烟斗和烟包作为装饰。后来我才听说,达乌德本来还想带上三匹马,跟在我们身后,以示我们并不是由于贫穷和没有马才徒步到城里散步的。只是考虑到我在这里没有马匹才放弃了这个打算。 我们就这样缓慢而有尊严地漫步在城中的大街小巷。艾斯尤特的房屋大多用黑色的泥坯建成,所以没有什么可以描述的。艾斯尤特虽然不是开罗,但却和那里一样,只是规模要小一些,地形地貌稍有不同罢了。这里同样有卖水、卖水果和卖面包的小贩,同样有驴童和脚夫,和开罗一样有土耳其人、科普特人和法拉赫人。东方国家的城市都是大同小异的,在集市上也是人头攒动。但我们的役吏用棒杖左右挥打为我们开辟了一条自由的通道。黑人总管到处受到人们充满敬畏的问候,可见他的地位和影响不比一般。但这次简短和缓慢的散步却使他疲劳不堪,他每走一步都会气喘吁吁,最后他说已筋疲力尽、饥肠辘辘、实在走不动了,必须立即到饭桌上去。 胖总管说的饭桌实际上是指饭馆。这我从未听说过,因此十分好奇,想看看他把我们带到哪家饭馆去。他给走在前面的投吏下了一道命令,他们立即拐进旁边的一条小巷,象站岗似的站到了一所房子的门前。我们走了进去,来到一个小院子里,地上铺着几排坐垫。饭馆的客人们就坐在这些坐垫上,每人面前摆着一只陶碗,客人们正在用手抓取碗中的东西吃。卫生在这里是谈不上的,这第一眼就看得出来。里面散发着一种油腥气味,我即使已经饿了,这种味道也会立即倒我的胃口的。 达乌德指挥我们来到一个角落,并坐到了坐垫上。马槛总管也学他的样坐了下来,我也坐下了。两名黑仆跪到我们面前,为我们点烟。一个肮脏的堂倌走过来,问我们有什么吩咐,胖总管一声不响地向他伸出了三个指头。 “不,不要给我!”伊斯梅尔说,“我不想吃。” 现在我知道了这三个指头是什么意思了,就是要三份饭,我立即也声明,不想品尝这里的饭食。 “还是要三份!”胖子命令道,仍然举起三个指头。过了一会儿,要的东西端了上来,它的外观是一种褐绿色的泥浆般的东西。我观察着,用鼻子闻了下它刺鼻的味道——白费力气,我猜不出这是什么东西。 “尝一点儿吧,为了我!” 胖总管对我说。同时把其中的一个碗推了过来。 “谢谢你,达乌德!但我的肠胃现在不需要吃东西。但愿它有利于你的肠胃!” “这种食品有利于每一个人,它是美食之源。油烧豆羹。它能使灵魂得到净化,能加强心脏以对付世界上的任何烦恼。” 说着他把肥胖的黑手伸向饭泥,捏成一个饭团放入口中。 “拿一块尝尝吧!” “留着你自己吃吧!”我说着把他的手推开,“我很愿意看到你的灵魂得到净化,你的心脏得到加强。” 达乌德又放入口中一个饭团,有滋有味地吧嗒着嘴。 “你们基督徒永远不知道,你们在干什么。当年以扫就曾为了一碗油煎豆羹而出卖了长子的名分。但你肯定不知道这件事。” “噢,我当然知道。豆羹的故事是写在《圣经》中的,但《圣经》中并没有说豆羹是用油煎的呀?” “真的没有说?那就是说,先知是非常聪明的,他为我们补充了进去。你也了解《古兰经》吗?是的,你是一个有学问的人。你的瓶子里有生命,知道一切治胃病的方法。但你却不知道什么东西好吃。” 他把饭团一个接一个塞到了嘴里,吃光第一碗又吃第二碗,然后吃第三碗,最后像孩子一样用手指抹干净碗边,放在嘴里舔着。然后他也加入到我和马槛总管的谈话之中。马槛总管是个求知欲很强的人,由于我懂得如何驯服马匹,于是他又想向我了解其它的技艺和知识,他提出一个又一个问题,都要求我来回答。当返回到宫殿门口时,我们看到找来的50名盲童已经蹲在门前。他们的样子令人伤心和恶心。失明的双眼肿成了一个脓球,上面站满了苍蝇和其他昆虫。这种病是传染的,它从一个眼睛传染到另一个眼睛,从病人传染到健康的人。孩子们得到了钱以后,又被领走了。我为胖子附加的这点儿牺牲,丝毫没有使我的良心感到不安。而达乌德也显得很乐意把这份不多的钱财施舍给这些可怜的值得同情的盲童们。 不久,天色暗淡下来,很快就黑了。人们叫我去吃晚饭,只有伊斯梅尔陪着我。他问我是否也要把我的同伴请来共进晚餐。我告诉他,赛里姆实际上并不是我的同伴,而是我朋友的一个仆人。我不想让那个高个子老在我的身边,马槛总管也觉得没有必要让一个下人和我们坐在一起。 晚餐后,主人要求和我下一盘棋。我们刚把棋子摆在棋盘上,就听到外面有不寻常的喧闹声。声音很乱,我们听不清在说什么。我们想,可能又发生了什么不幸,于是向马圈方向跑去。只见马夫和其他一些佣人站在那里,眼睛望着天上。 “月蚀了,月蚀了!” 原来是这样,月亮开始暗了下来。我事先根本不知道,这时会发生这种自然现象。本来今天是满月,上面出现地球的影子不是红铜色而是深灰色,它遮住了那个明亮的圆盘,井缓慢地移动着,最后月亮只剩下了一个细细的月牙儿。这个过程引起了我的好奇,但却引起了其他人的惊恐。胖总管气喘吁吁地赶了来,身后站着高个子赛里姆。 “先生!”达乌德见到了我喊道,“你看到月亮在消失吗?告诉我,这预兆着什么?” “这意味着,地球正处在太阳和月亮之间,把影子映到了月亮上,所以月亮暗了下来。” “在太阳和月亮之间?影子?你以前见过吗?” “见过很多次,现在又见了一次。” “先生,你真是智慧和知识的源泉。但你不该说日月和星辰。这方面你是根本不懂得的。难道你不知道,是魔鬼遮住了月亮吗?” “嗨,但这魔鬼遮住月亮干什么呢?” “是在预示灾难。这个黑暗是世界将面临灾难的信号,这尤其对我是个威胁。” “对你?你和这月蚀又有什么关系呢?” “有很多很多关系!你看到我脖子上这串项链了吗?我带着它就是为防备月蚀的。” “一次月蚀只是一个自然现象。如果它真有危险,你的项链也是无济于事的。” “你这样说,是因为你是基督徒。一个基督徒对月亮能有多少了解呢?基督教的标志是什么?不是十字架吗?” “是的。” “但伊斯兰的标志却是半月。所以我们对月亮的了解要比你多得多。这不是很清楚吗?或者你不这样看?” 这个论证从他的立场出发还是不错的。我也只能从这个立场出发才能反驳他的说法,于是我回答说:“不,我不这样看。你们的标志是新月还是满月?” “不,是半月。” “也就是说,是每月的开始的四分之一或最后的四分之一。那么对新月或满月你们还是懂得不多。可今天是满月!你们还有什么可说的?” 他们都吃惊地盯着我的脸。 “先生,我无法反驳你。新月我还从来没有见过。” “因此,你就不能说你了解月亮!连新月都没见过的人,如何能评价月蚀呢?而且最早的时候,伊斯兰的标志也并不是半月。” “那是什么?” “是穆罕默德的弯曲的腰刀。你们的先知在回历二年的斋月第一次为麦加人举行聚会时,把他的腰刀挂在一根木杆上,举在朝圣队伍的前面当作旗帜。它曾率领信徒取得了胜利,从此变成了战场上的标志。在后来的战斗中,腰刀的柄被砍掉,只剩下了弯弯的刀身,变成了半月的形状。最后加力夫奥斯曼把半月形定为奥斯曼帝国的徽志,也就变成了伊斯兰的徽志了。” “安拉,安拉啊!先生,你知道历史的所有内情和宗教的一切秘密!”他惊讶地说。 “我还知道月亮的大小、高低和内外!”我补充说,“它的中心距离地球有385080公里;它的直径是3840公里,比地球小50倍。它上面最高的山高达7200米。” 现在我的周围一片寂静。尽管在埃及和在土耳其一样都知道米尺的概念,但刚才说到的数字他们仍然很难理解;他们很难相信,竟有人能够把这些数字说出来。他们的目光从月亮转向了我,一片嘟囔的声音响了起来,最后胖总管喊道:“安拉保佑你长寿,安拉赐给你智慧!你要在你父亲的生命和你所有祖先的胡须面前告诉我,你刚才讲的是不是实情!” “我不开玩笑。” 达乌德摇晃着头,怀疑地望着我。我该怎么办呢?他们没有掌握必要的知识,难以理解我讲的一切,我只能让他们保留宗教的观念。他们对着月亮祈祷,以求避开月蚀将产生的神秘的灾难,他们诵读《古兰经》文,并痛哭流涕,直到月蚀结束。但是他们并没有感到轻松,因为他们认为月蚀的后果还将显示。高个子赛里姆来到我的身边,他以为我会要求他送我回房。但我告诉他说我现在要睡觉了,于是他和胖总管一起回到了他的住处。 08.沙漠历险 第二天,吃过早餐以后,人们把马牵了过来。参加这次骑游的人比我想象的要多得多。黑人总管不顾我们的劝阻也来参加,赛里姆表示为了保护我,必须同行,以防止我从马背上摔下来。我虽然一再告诉他不必担心,但他还是坚持要去。 “先生,我是部族最伟大的英雄和骑手。而你是一个弗兰肯人,我还没有见过你骑马。如果你摔断了脖子,我是要负责任的。所以我要时刻在你的身边,不能让你害怕。” “这我十分怀疑。难道你真是一个优秀的骑手吗?” “还没有人能和我相比。”赛里姆又深深鞠了一躬回答道。 “那我可就要看你是否说话算数了。你如果有一刻离开了我,那我就要到你主人那里告状,说你是一个不可靠不称职的保护者。” “去告吧!我的力量和我的周到将时刻出现在你的周围,即使沙漠的风暴把你和你的马吹走,我也会不离你的左右的。必要时,我会和沙漠的风暴一比高低的。” 他说得如此自信,就像他曾在世界上各种风暴中都骑马奔驰过,我现在就已经预感到要看他的笑话了。 我们一共6个人:达乌德总管、伊斯梅尔、赛里姆、我以及另外两名马夫。我们缓慢地骑着马,穿过城市和丘陵,向岩石墓地方向前进。在尼罗河谷和利比亚沙漠交界的山岗上,我们可以看到面前在阳光下闪着红光的辽阔的沙漠。我们向下骑去,速度仍很缓慢,直到下面以后,马槛总管说道:“现在我们跑吧,先生!在沙漠里我们有广阔的天地。” 伊斯梅尔用马刺蹬了一下马,首先奔了出去,我们跟上了他。我必须承认,赛里姆至今遵守了诺言,一直跟在我的身边。在他的眼里脸上都显出了一种骄傲满意的神情,他确认他的骑术比我好。这也不是没有道理的,我骑的马,一上路就想奔跑起来。我一直紧拉住缰绳,并用双腿夹住它,才制止了它的急躁。其他人并没有发现这一点。此外我采取了草原猎人骑马的姿势,即双腿靠后,上身前倾。这看起来不太美观,但对骑手比较舒适,而且还可以减轻一只手的负担,必要时可以派用场。其他人则采取阿拉伯的骑式,身体笔直骄傲;只有胖达乌德是个例外。因此,从外表看起来,似乎他们的骑术都比我强。赛里姆骑得也不错,而且胯下是一匹好马,也因此他才毫无顾忌地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现在发出了奔跑的命令,我的巴卡拉牡马终于发挥出了它快速的优势来,但我仍然控制着它的速度。这样一来,我和寸步不离开我的赛里姆就都落到了后面。两名马夫本应留在我们的身后,但他们最终忍耐不住,也越过我们向前奔去。 “快,快,先生!”赛里姆向我喊道,“我们必须赶上他们,否则就会被他们耻笑了。” “这可不行,”我假意地说,“我会掉下来的。” “安拉,安拉!怎么会掉下来呢?你现在是让他们嘲笑我。他们会以为我不会骑马,可我是沙漠中各部族里最勇敢的骑手,却被迫留在你的身边。你现在看到了吧,没有我的保护你还是会受到伤害的。” “可惜是的,我必须承认。” “正是,正是这样。等我主人来时,你可要告诉他!你的证词将再次说明,我是一个不可取代的人物。但是我们还得骑快一点!我不会让你掉下来的。你只要一失去平衡,我立即就去扶你。” 为了让赛里姆的错误判断进一步加强,我故意装出十分愚蠢的样子来,一会儿滑到这边,一会儿又滑向另一边,似乎我要费很大力气才能坐稳在马鞍上。赛里姆不断发出尖叫声,我在暗地里感到十分好笑,他还口中骂声不断,说我们被拉下越来越远了。其他人确实已经跑到了前面,只有那个胖黑人跟不上他们,他正在我们之间。我曾见过不少拙劣的骑手,但他这个样子我还从未见过。首先他的骑术很差,其次是他这种形象根本不适合骑马。由于身体沉重,他专门挑了一匹肥大的老马,为了和别的马齐步前进,它的步态滑稽之极。它背上驮着的那个大块头黑人,叉开了两条腿,佝偻着身驱,使得老马前后摇摆,它背上的骑手则呈现出一种被南美牧马人称之为鞍上拌牛奶的动作,尽力设法坐稳,老马也尽力快跑,但两者都不成功。那个样子实在令人忍俊不禁。 马槛总管和他的马夫已经跑得很远了,他们不得不停下来等待我们。胖总管在我们之前赶上了他,达乌德不断呻吟着,老马也是气喘吁吁,就好像已经在沙漠中奔跑了几个小时似的。 “这是怎么一回事,先生?”伊斯梅尔奇怪地问,“你落后了?” “他不会骑马。”赛里姆替我回答。 “不,他会!我们已经看到他昨天是如何驯服那匹灰白马的。” “这完全是另外一回事。先生可以让一匹马听话,这他做得到,但骑马,不,他不行。如果不是我在保护他,他早就把脖子和腿摔断十次了。留在他的身边,对我简直是受罪!” “说得很对。”我说,“能保持在我身边,是很受罪的。可你却做不到。” “你在说什么?”赛里姆喊道,“我刚才不是一直在你身边吗?难道你是为了我才落后的吗?那好,现在我求你为了我快一点儿跑行吗?” “你会跟不上我的。” “噢,安拉!至今还没有一个骑手能赶上我呢!让我们赌一赌吧!” “我过去从来不打赌,不过这次就打一次吧!” “你有从英国带来的金币,这我见到过。它叫英镑,价值一百多个皮阿斯特。你愿意和我赌一块金币吗?” 赛里姆紧张地看着我。他希望我说愿意,因为他决没想到他会输掉这场打赌。 “你有金币吗?”我问他。 “没有,但我有足够的皮阿斯特,可以顶上一个英镑。你干吗?” “好,把钱拿出来!一百个皮阿斯特赌一个英镑。我们把赌注交给马槛总管,谁胜利了,就从他那里得到钱。你看行吗?” “行,行!”赛里姆嘻笑着说,“用不了多久,你那块闪亮的金币就会进入我的腰包里了。我就是速度,我就是战无不胜的英雄,没有人能赶上我,你就更不行了。” 伊斯梅尔收了钱,比赛开始了。我首先控制住我的灰白牡马,让赛里姆稍稍跑在我的前面。 “怎么样,我要取胜了吧”他欢呼道。 “你马上就会看到与此相反的情况。再见了,赛里姆!两分钟后你就什么也看不见了,再也看不见我了!” 我现在把马的缰绳放开,它早就等待这个时刻了。它一声嘶鸣,兴奋地撒开四蹄跳了起来,飞奔而去。如果是一个拙劣的骑手,经这一跳,是会晕眩的。我避免使用马刺,一匹如此高贵的马,是不能忍受马刺的。我用话语启发它,它立即领会了我的意图。我的同伴们高呼着跟了上来,但他们的声音越来越弱了,因为沙漠在我的牡马的马蹄下,似乎消失不见了。当我过了一分钟再回头看时,只见那些骑手们都像孩子们骑在木马上一样,在我的后面摇晃着。过了两分钟我再次回头看时,他们都变成了一个个黑点,然后就完全消失在地平线上了。这时我本应该停下来,但我却没有这样做。我想充分享受骑在这样一匹马上驰骋的乐趣,于是继续奔向前去。马也和我一样兴奋,它不时欢快地嘶叫着,当我抚摩它的脖子时,就会听到它胸中发出的低沉的呼噜声。这是欣喜的声音。 就这样我向沙漠深处奔跑了约三刻钟,然后向右绕了一个大大的弧形。我估计着,我的其他同伴也将赶上来了,我想戏弄他们一下。又过了半个小时,我的弧形变成了半圆形,最后又回到了原来的路线上来。我的同伴们早已跑了过去,我沿着他们的马蹄印儿,跟上了他们。很快我就看到了他们的踪影,而他们还以为仍在很远的后面追赶我呢。我离他们越来越近了,我已经看到他们正在努力加速追赶,但仍然保持在一起,骑手们控制着他们的马匹,不致使自己离开别人跑得太远。由于他们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到了前方,所以直到我赶至离他们只有20个马身长度时,他们才有所察觉。我向他们高声喊道:“你们要到哪里去?” 他们听到了我的声音,转过身来,吃惊地发现我竟在他们的后面。还没有等他们把马停下来,我已经来到了他们中间。胖总管已是汗水淋漓,就像冬天的玻璃窗一样,正在热气蒸腾一样地喘着气。 “你是从哪里来的,先生?”大卫问我,脸部显现出令人不能不发笑的傻呆神情。 “从那里。”我用手指了指身后,“我像太阳一样,从西方落下又从东方升起。” “这怎么理解呢?我们还打算一直往前走,直到世界的尽头呢。” “走那么远倒不必要。你们一直沿着我的马蹄足迹走,就会绕一个半圆形又回到这里。由此你们可以看到这匹巴卡拉牡马是多好的一匹跑马。伊斯梅尔过于不小心了。” “这难道是不小心吗?恰恰相反!正因为你骑着它跑了这一趟,使它变得更驯服,也就同样会让我和帕夏骑它了。” “很好。但要是我把它偷走呢?” “偷走!”伊斯梅尔愣住了,吓得面色苍白。到现在他才意识到,如果我是个不老实的人,会发生什么事情。 “是的,偷走。假设我不再回来,你会怎么办呢?你能赶上我吗?” “不,不!安拉,安拉呀!我冒了多大的风险啊!” “你什么风险都没有冒,因为我并不是窃贼。但这匹牡马价值十万皮阿斯特,在这种情况下即使一个诚实的人也会受到诱惑的。” “你说的很对,你说得很对,先生!噢,安拉!噢,神圣的加力夫,如果这匹马真的被偷走,我可怎么办呢!我是没有能力偿还的,而无比光辉的帕夏,会把我鞭打致死的。我要留在你的身边。” “但如果我要对你的不信任进行报复,你也是没有办法的。我们打赌结果现在如何了?钱放在你的身上。是谁取胜了呢?” “当然是你!” “把钱给我。这个赛里姆自称为所有部族的最勇敢的骑手,他现在可以再次认定,我不会骑马,如果没有他的保护,会摔断脖子的。” 伊斯梅尔把钱交给了我,我把它装进了口袋。高个子赛里姆脸色变得很难看,好像遭遇到了地球上最大的灾难。 “先生,你是善良的化身,你是慈悲的源泉。你是我的见证人,证明你如果不在我的身边时,我是不可能保护你的。我只是一个可怜的佣人,只是我主人纳西尔的一个可怜的奴才。” “我想,你应该是他的和我的保护人呀!” “噢,不。”他赶紧说,“我是所有部族和村庄的最可怜的人。我只是看不见的空气,是沙漠之中的一粒沙。我什么都不是,如果安拉看到我的钱包,他只能看到最穷酸的内容。一个皮阿斯特对我来说就是巨富,丢掉了它,就意味着我生命的缩短,我的灵魂已经布满了最深重不幸的灰尘。” 在他说第一句话的时候,我就明白了他想达到什么目的,但我做出不懂的样子。 “那我就想给你一个良好的忠告,按着它去做,你就会发大财的。多多地去同人打赌!特别要和骑手去赌!因为你是部族中最勇敢的骑手,甚至能够超越沙漠风暴,所以在这种打赌中你会轻易取胜的,用不了多少时间,你就会成为极其富有的人。” “先生,不要取笑我!”高个子可怜地请求我,“我不知道,你的灵魂中竟也藏有如此恶毒的东西。我是沙漠的最好的骑手,这是事实,但我打赌时却总是倒霉,我命里注定每次都要失败。” “那你可以不赌。” “我也不想赌,但有时是迫不得已的,刚才也这样。我只是出于对你的礼貌,对你的尊敬和爱戴,才用一百个皮阿斯特赌你的一个英镑的。我不想使你难堪,我想表明我对你的崇拜。难道你不想表现得比我宽宏大量吗?难道你愿意靠穷人的血而生活,并吞噬穷人的苦难吗?谁夺取乞丐一文钱,他就会在地狱里受到双倍的煎熬的。请想一想,尊贵的先生!” “好吧,你可以重新得到你的一百皮阿斯特,但你必须根据事实真心地承认,你没有能力作我的保护人。” 这使赛里姆很为难,他不想被人耻笑,但又不愿意放弃他的钱。其实我也并不想要他的钱。于是他问我:“如果你不能提出其他问题的话,那我愿意承认,你不需要我的保护。” “等一等,这是一个花招!你应该承认,你不是可以保护我的人。” “先生,你很固执。但我愿意友好地满足你的愿望。是的,我不能保护你。你满意了吧!” “是的。这里是一百皮阿斯特,拿回去吧!我想,你不会再次和我进行比赛了吧!” 赛里姆迅速把钱放入口袋,然后立即变了另一副面孔,又摆出了他原有的奴仆和保护人的神态来。 “在骑马方面可能不会了,即在同样的情况下,不会了。但如你是公道的话,就得承认,我这个人具有一种巨大的魅力,可以取悦一切信徒和非信徒的心。” 这真是个不可救药的家伙。你根本不可能让他自疚。但他这种狡诈也不会伤害任何人,这和他的品格内在地连在了一起,没有这他也就不是赛里姆了。 我们回城了,但马槛总管建议我们从南边走,他想让我看一看神秘山丘,据他说,地狱的入口就在这里。 利比亚山脉在我们面前展现了它绵长而低矮的线条。离山脉稍远一点的地方,一个小山包突向沙漠,看起来就像一个沙丘。这就是“神秘山丘”。 “怎么知道这就是地狱的入口呢?”我问马槛总管。 “这我不知道。我是听别人说的,别人又是听另外的人说的。” “这个名字大家都知道吗?” “不怎么普遍,因为人们不愿意谈起这样一个不吉利的地方。知道的人,总是要绕开它走的。但你是科学之子,你用小瓶救了我儿子的命,而且对一切奇怪的事情都想了解,所以我才告诉你沙漠中这个奇怪的地方。” “我很感谢你,我想骑马去看一看这个山丘。” “千万不要去,先生!如果魔鬼正好在这附近,它就会从地下伸出利爪,把你拉进地狱中去。在这里已经有人失踪了,没有人看到他们再出现。” “这是可能的。但那不是魔鬼的罪过,而是这里可能有洞穴,那些人是掉进洞穴中去了。” “但谁也没有在这里见过洞穴。” “那是因为它被沙子盖住了。沙漠中的风自西往东吹,不断把沙子吹到这个方向。时间久了,它就会把地面埋起来的。” “你是按照你的信仰来解释的。但我们都是先知的信徒,我们是惧怕地狱之口的。你如果真的想去这个山丘,那我就请你放弃我们的陪同。我们留在这里,等你回来。” 现在我们来到了神秘山丘面前,这是一个约30米高的沙堆。我们下了马。我准备爬上去,这并不困难,因为它不陡。但上面的沙子却又细又松,走在上面使人有踏在面粉上的感觉。我为了从各个方面考察它,走了一个螺旋形的路线,但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地方。我站在顶上的沙堆上面,发现在我周围和脚下都是沙子。谁知道,这个关于地狱入口的谣传是从何而来的。在艾斯尤特有墓穴山包,是否在这山丘附近也有墓穴呢?可能有人从这里陷了下去,随后人们就把这个事故同地狱联系了起来。我可以看到山丘下面的同伴,看来高个子赛里姆想把刚才的耻辱忘掉,他又骑上了马,在那里做着各种跳跃和转弯的动作。他下来以后,胖总管也爬上了他的老马,想玩点花样。然后我便听见两个人争吵了起来,他们都说自己是更优秀的骑手。 达乌德又骑马向前走了几步,然后想让那匹马站立起来。老马这时应该用两只后腿站起来转动身体。但这对它很困难,而且它也不愿意费这么大的力气,所以它开始反抗,而且用腿猛踏着地面。突然它的后腿陷入了沙中,它及时跳了起来,惊吓之中腾入了空中。胖子因此失去了平衡,从后面掉了下来,而且——不见了。 我从较远的地方看去,只能看到这么多。其他四个人惊吓地像狮子一样吼了起来,并立即逃离了那个危险的地方。我跑下山丘。我来到了下面,伊斯梅尔向我喊道:“你看,我说的不错吧,先生!这就是地狱的入口。它把达乌德吞了下去,昨天的月蚀已经向他预示了这个灾难!” “正是,正是这样!”赛里姆也赞同地说,“现在他陷入了地狱之中,他将在那里受到永世的煎熬。” “胡说!”我打断了他”,这里有一个洞穴,它的盖子被马蹄踏塌了。现在要看它有多么深了。如果它是一个笔直的洞穴,那就很麻烦;如果它是横的,或者是个地道,那我们肯定会把他救出来的。” “这里不是地道,而是一个洞,它一直通向地狱之火。”马槛总管坚定地说,“达乌德算是完了。我们再也见不到他的身体和灵魂了。” “他的精神你现在还根本感觉不到。跟我到洞口去!我们必须观察一下!” “安拉保护我!我是先知的信徒,我不能走近地狱的入口。” “正是,正是这样!”赛里姆在喉咙里咕哝着说,“安拉在90条尾巴的魔鬼面前和地狱之火面前保护我!” “都住嘴!”我生气了,“你们总说这是地狱之火的大门,你们见过没有烟雾的火吗?如果这里是地狱,那么洞里就会冒烟的。你们还不懂吗?” 我的话产生了作用,我继续警告说:“你还想当沙漠所有部族的最大的英雄,而现在却怕一个小小的洞穴,你不害臊吗?如果这是地狱的大门,它就不仅要有烟,而且还得向外冒热气才对。你们的恐惧是可笑的,这会要了达乌德的命,我们有可能把他救出来。如果我们还犹豫不决,那我们的良心就会因为他的死而受到谴责的。不要做胆小鬼,快跟我过来!” 我开始走近出事的地点。我的同伴也开始有了勇气,慢慢跟了上来。我停在离洞口边缘约一米半的地方,弯下身子向里面望去。洞口边缘都是沙子,我的眼睛看不到深处。我又向前迈了一步。我脚下的沙地突然也下陷了,我刚刚来得及退回来,便看见我站着的沙面已经向下滑去。 其他人立即跳开,赛里姆喊了起来:“快回来,快回来,先生!否则你也会被抓住的。这确实是地狱,或许是为非信徒准备的部分,他们必须在永世的冰寒中颤抖,所以才没有烟雾。让我们诵读圣法蒂哈经文吧,然后就回家,去感谢安拉,没有让我们也掉进去!” 我的同伴们向马匹跑去。但我跑到了前面,抽出手枪威胁他们说: “我在你们先知和加力夫面前宣誓,谁要是敢上马,我就开枪,快下马鞍!让我和你们谈一谈!” 这对那些惊吓者产生了作用。他们走了回来。马槛总管却愤怒地说: “先生,难道你想成为你东道主的凶手吗?你不应该这样做!你还有什么要和我们说的?” 如果谈判过长从而耽误了时间,那陷下去的人就后果难测。可我一个人是无法帮助他的,我需要他们的协助,因而要向他们说明我的意图。我最后终于说服了他们。 “把马上的缰绳和皮带都解下来!”我命令道,“把它们都连在一起,我们就可以有一条我所需要的结实的绳索。” 同伴们立即去做这件事,很快就结成了一条长长的绳索。我把它的一端系在我背后的腰带上。另一端由其他几个人牢牢拽住,让他们在有危险时就把我拉上来。我们又走近了洞口,我的同伴停在了较远的地方,我趴到了地上,慢慢往前爬去,就像在冰面上援救一个落冰者应做的那样。其他人则慢慢放松绳索,但让它始终保持拉直的状态。我的头距离洞口还有半米远,洞口另一边的沙子也开始下滑了。但我这一边还没有变化。我似乎听到我还看不到的下面发出的呻吟和哼卿声。我继续往前爬,终于可以看到洞底了。我所看到的,使我感到意外。 洞穴大约有两米半深。下部的洞壁用黑色的尼罗河砖砌成,上部是沙壁。底部直径约一米半,而上部的直径要大得多。下面的黑砖墙,有些像一个烟囱的里面,上面本来有一个砖盖盖着。再上面就是沙漠上吹来的覆盖着的沙子。砖盖已经因年久而松散,沙子又压在上面,刚才沉重的马蹄一踏,就使它坍塌了。它一塌上面的沙子也就跟着滑了下去。胖子的上身露在沙子外面,从上面一直可以看到达乌德的腰带处。他双手合十,眼睛紧闭,但没有死,从厚厚的嘴唇里发出了喘息的声音,有些像猪的哼卿声。现在的问题是洞穴的砖墙到底有多深。无论如何,我现在正趴在一座古老的埃及建筑物之上,经过千百年的风沙转移,被厚厚地埋在了下面而在人们眼前消失了。估计我刚才登上的山丘也是这个建筑物的一部分,甚至是主要的部分。这个洞穴有可能不太深。但很可能它还在继续向下延伸,只不过滑下的沙子把它填塞了,以致胖子陷在了沙子当中。如果沙子松散而继续下滑,那么达乌德就会整个被埋住。不管怎么说,要救这个人,确实是一件相当危险的事情。他只是呻吟,却没有动,所以我认为他可能受了伤并失去了知觉。我喊了他一声,他又大声哼卿一下,算是回答。我再喊一声,他用低沉的声音回答:“我在这里,天使!” 他把我当成了死神的使者了。 “达乌德!”我向下吼道,“你睁开眼睛看看周围!” “我不能。”他的回答更清晰了一些,“我已经死了。” “死人醒来时,也会睁开眼睛的,你试一试!” 达乌德睁开了眼睛,向前看到了黑墙。 “再往上看!”我命令他。 达乌德顺从地抬起头。他看到了我的脸。 “是你吗,先生?”他木然地问道,“那我无疑是在地狱里了!噢,安拉,安拉,安拉!” “为什么是地狱呢?” “因为一个基督徒不可能进入我们的天堂。而你是一个基督徒,所以我们肯定是在地狱了。” 我如何才能消除这个人的幻觉而不耽误救他呢?我想起一个最可靠的办法,那就是他老是饥饿,于是我说:“是的,我们是在地狱。但你只是掉进了一个小洞里。现在我们把你拉上来,然后我们回艾斯尤特去吃午饭。我已经饿了。” “我也是!”他答道,他突然一下子活跃了起来,脸部出现了完全另外一种表情。他的眼睛睁得更大了,向上瞥来的目光也更明亮了,并且对我产生了疑惑。 “现在我们必须抓紧时间!”我继续说,“你没有受伤吧?” “没有——如果我没有死的话。” “你不要笑话自己,你还活着!你的脚在哪里?是站着还是坐在沙子里?” 他脚的位置现在很关键。如果他是坐在那里,那这个洞穴就可能不太深;但如果双腿垂直立在那里,就可能是陷入了无底的深渊。 “我坐在这里,”胖子令我高兴地说,“而且是坐在砖地上。” 这使我的心立时轻松了下来。这不是个深洞,胖子是坐在一条横向的地下通道里,而他掉进去的这个竖向的洞穴,则是通道的通风口。 “你站起来!”我命令道,“这不会很困难的,因为你并没有被沙子埋得很深。” 达乌德服从了我的命令,但这对他来说也并非易事,空间的狭小和他身体的肥胖都妨碍着他的行动。但最后他还是成功了。他站了起来,我的手几乎能够摸到他的头了。同时我还发现,我身下的地面还是很坚硬的,原来松软的部分,已经滑到了洞穴里面。 胖子深深吸了一口气。 “噢,安拉,噢,上天,噢,穆罕默德!我确实没有死,我活着,我要回家去吃我的羊肉了!先生,我只能看到你,其他人在哪里?” “他们站在我的后面,你很快就会看到他们的,你会爬墙吗?” “不会。你以为我是一只猎吗?” “那我就跳下去,把你托上来。” “我上去了,你就下来了。我们怎样把你弄上去呢?” “我拉着绳索爬上去。你等一下!” 我站起身来,走到同伴们那里,向他们讲了我的想法以后,他们的勇气也增强了,都跟我来到了洞口。我们把绳索对折起来,其中的一端放入洞中。我沿着它爬了下去。我来到达乌德身边时,我们两人的身体,已经占满了有砖墙的洞穴。我们几乎无法动作,我费了很大力气才把绳索从他的两臂下围过胸部绑在了背后。 现在要把他拉上去。这么重的身体单单往上拉是不行的,因为这样会压散旁边的沙子,而把我们埋起来,我必须把他托起来。但我在下面无法动作,怎么办呢?最后只有一个办法。我站到胖子的背后。他把两条腿尽量叉开,我慢慢蹲下去,坐到下面的地面上。然后他必须站到我的肩膀上,上面四个人拉他的时候,我再从下面站起来。这时我必须用胳膊和手撑住两边的砖墙,因为这是十分沉重的劳动。上面的四个人又不能使出全部力气来,否则沙地就会下陷,那样胖子的全部分量就会压在我的身上。但它必须成功,当我终于完全站起来时,胖子的上身已经露到了洞口以上,这时上面的同伴齐心合力猛地一拉,终于把他拉了上去。他们的力量很猛,胖子到了地面打了好几个滚儿,才呻吟着停住并躺在了地上。最后这一招,是事先商量好的,如果缓慢地往上拉这个大胖子,就有可能使沙土埋住洞穴。随后他们又把绳索放了下来,我攀着绳索一下子跳了上来,再也不用管洞穴壁上的沙土是否在我身下塌陷了。我到了上面,胖子才从刚才的滚动中缓过气来。他先坐起身来,摸了摸身体和四肢,看看是否有什么地方摔坏了,当确信自己的身体安然无恙后,他把脸朝向麦加跪在那里诵读《古兰经》的第一部圣法蒂哈,然后才完全站了起来,伸出了手走向我。 “先生,我刚才还在地狱,现在又看到了天空。我刚才已经死去,现在又活了过来。这些我都要感谢你。” “尊贵的德国先生,刚才你往上爬的时候,没有注意到我是如何牢牢拽住绳索的吗?”赛里姆突然插嘴说,“其他人都想把手松开,那样你就会掉回到洞中去,再也上不来了。可我却牢牢地拽住,所以你得感谢我使你重见了天日。但愿你现在终于看清了我是你的最强大的保护人了吧!” “这我是坚信不移的!”我笑着说,并转过了身去。 我们上了马回城。达乌德请我们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保持沉默,他怕这次历险如果宣扬出去,他的尊严会由此受到损害。大家对午饭都很满意,伊斯梅尔和我都受到他邀请和他及赛里姆共进午餐,中午的饭菜异常丰富,足够30个人饱餐一顿。但这顿节日般的欢乐午餐的主要长处只是量大。 吃饭时观察赛里姆是十分有趣的。在纳西尔那里,他是决不敢上桌的。但在这里他是客人,是受到款待的先生。他的面孔光彩照人,不断表现着客套和祝愿;他讲述他的所谓历险故事,讲得有声有色,使我们一直坐到了晚上。我们站起身来,但立即就又坐下来准备吃晚饭了。胖子吃得非常多,以致给他规定的弯腰动作,他几乎都无法完成了。 我本来想下午去参观马布德的鳄鱼洞,现在只好推到明天了,宫殿总管答应为我做好一切必要的准备。我的好奇心驱使我想去看看两三千年前的鳄鱼木乃伊墓葬。 09.深穴木乃伊 古埃及人不仅把人的尸体制成木乃伊,而且也把死去的鳄鱼、公牛、猫、狼、鸳鸟、雀鹰、蝙蝠和各种鱼类的尸体涂上香膏制成木乃伊。他们相信动物的灵魂死后也是继续存在的,因此尽量保持尸体的完好,以便出窍的灵魂返回时有所依托。为了长期保持尸体的完好,他们在尸体的腹腔、胸腔和头骨中,填塞一种类似滤清的防腐材料,这种材料当地人称为木乃亚。所以这种不朽的尸体就叫作木乃伊了。 他们把人的尸体拉直,两只手放于两侧,或交叉在腹前。每一个部位都用麻布裹上,然后全身用无数线绳捆紧。最后再根据死者生前所属的社会阶层或者放入木质棺材,有时是两层或三层的,或者放入石质棺椁之中。只有穷人不用棺木埋葬,有时干脆埋入黄沙之中。 木乃伊有很多种,最古老的是在孟非斯发现的。它们的颜色呈黑色,十分干燥,极易破碎。在泰本发现的木乃伊呈黄色,有些灰亮,指甲曾用红花汁染过,这是东方国家妇女的习惯,一直保持到今日。最早发现的木乃伊是生于四千多年前的美伦乐王。很多木乃伊还戴着戒指和其它饰品,在他们身旁人们还发现了果类和粮食的残余。 可惜的是几百年来,在这些埃及的死城之中,发生了令人发指的盗墓事件。尤其是近一个时期以来,盗墓的阿拉伯人把帝王和贵族的木乃伊墓穴弄得支离破碎。他们把尸体从棺木中取出,胡乱扔到了一起。在那里据说中古时期就已有人从事木乃伊交易了,那时人人有权挖开坟墓,取走尸体。直到穆罕默德阿里时,才下了禁令,宣布木乃伊交易为国家的专利。但盗墓现象并没有终止,只是从公开变成了秘密的,木乃伊交易变成了走私。贝杜印人和法拉辛人闯入木乃伊墓穴,主要是为了打碎尸体的头骨,因为里面一般都放有一片金箔,这是给死者的灵魂摆渡阴阳河的船资。 到了我们这个时代,你简直不敢相信,连医学也开始利用木乃伊了。最开始的时候是炼金者为寻找“智慧之石”买回成船的木乃伊。接着是那些巫师们,他们是为了用木乃伊制作生命之水。他们认为木乃伊中藏有神秘的力量,有些假术士甚至竟断言说用牛血、人灰、麻醉药水和木乃伊灰可以造出大活人来! 德国和奥地利的药店也从利沃诺和特列斯特进口木乃伊。19世纪70年代初,一百斤木乃伊在维也纳价值五十块金币。由于走私木乃伊现在要冒生命危险,所以它的价格一涨再涨。这种居高不下的价格,致使用泥土制造假木乃伊的行当也应运而生。所幸的是,人们对用木乃伊治病并无疗效日益有了认识,所以目前只是在某些阿尔卑斯山区还有人使用,据说主要是用于治疗牲畜的某些顽疾。 第二天,我很早就起床准备去旅行。伊斯梅尔想和我同去,赛里姆也有同样的愿望。胖总管本来打算加入我们的队伍,但月蚀的不祥之兆使他惴惴不安,而且昨天他已经领教过无视月蚀的警告会发生什么样的后果。他留在家里,在他的护身符项链的保护下,他感到安全多了。 为我们划船和服务的两个马夫,带我们来到了河边,一条小船已经停在那里。船上除了几个坐垫和其它必需品外,还备足了蜡烛和火柴。此外我们带了绳索以备下洞时使用。 这是一个只有在尼罗河畔才会有的非常美好的早晨。雾已经散去,河上散发着淡淡的清香,透过阿拉伯沙漠照射过来的阳光,变成了一片透明的金光闪闪的纱幕。 我们离岸驶向河道的中间向下游驶去,经过曼卡巴特以后,左岸已是曼法卢特,右岸是马布德了,我们在这里靠了岸。最后一次涨潮使这里的岸边还浸在水中,但一条河坝突出在水面之上。我们从坝上向村子走去,这里距车贝尔阿布费达山有半个小时的路程,埃及人安葬他们视为圣物的鳄鱼的陵墓就在山中的洞穴里面。 我们在村里寻找一名向导,因为没有向导是无法在那扑朔迷离的洞穴中行动的,一个自以为是的陌生人会在里面迷失方向,最终惨死在洞穴中。很快就有一个人被叫来,他乐意做我们的向导,带我们去参观洞穴。他说详细参观一次最多需要两个小时。当我问他要多少报酬时,他回答说:“五个人,每人40皮阿斯特,总共200个皮阿斯特。” 就为这两个小时!这种要价我还从未遇到过,尽管在这个国家按常规对他的要价至少要砍掉一半才行。 “好!”我说,“我现在已经听到了你的报价了。现在你听听我想给你多少。我们只有三个人进洞。每个人我只付10个皮阿斯特,总共是30个。参观完,如果我们对你的服务满意,我再付给你10个皮阿斯特的小费。” 这大概相当于8个马克,对一个埃及流浪汉,两个小时赚这么多的钱,是相当的可观了,可他却觉得受到了侮辱:“先生,你怎么能够这样对待我呢!这个洞穴很不洁净。我是舍命陪客人下去的,如果我不带你们去,你们就永远也看不到阳光了。” “我们会见到的,我们可以放弃你的陪同,另外找一个向导。” “你们找不到别人,我是这里唯一的向导。” “不要骗人!这个村子的每一个村民都去过洞穴,都可以担任向导。我现在就证明给你看。” 我派两个马夫到村中找一个不要这么高报酬的人来当向导。他们去了,可还没有走多远,那个人就把他们叫了回来,并问我150行不行,后来又降到100、80。但我坚持原来的价格。 “我说话算话。我只给30,然后再加上10个小费,当然必须让我们满意才行。” “那我就只好让步了。安拉会原谅我这个穷人又增加了一份烦恼!我要是你,会拿出300或者更多的钱当作报酬的。” “但你不是我,而你只能让我来付钱。当然你如果有意做善事的话,我绝不会反对。” “先生,你有一付铁石心肠,你的话就像两块相互碰撞的石头。来吧,我带你们进去!” 他走在前面,我们跟着他。我们穿过一个小村庄,来到一个峭壁的脚下,峭壁的后面是直达红海的大沙漠。这里有一座圆顶的陵墓,这是一个苦行僧的葬地。墓前一个男子跪在地毯上祈祷,在他向我们转过脸时,我们才看清了他庄重的面孔,这是我很少能够看到的面孔,脸周围雪白的胡须一直垂到腰间。 我们的向导停住了脚步,深深地向这位老者鞠了一躬,同时把双手交叉到了胸前。 “安拉祝福你,给你恩惠和生命,噢,圣人!你的道路将通往天堂!” 老者站了起来,缓慢地走向我们,用探索的目光打量我们一下,然后对我们的向导说:“谢谢你,我的孩子!你的道路同样也会通往先知的永恒住地的!你想去洞穴吗?” “是的。我要给这些陌生人带路。” “去吧,好让他们知道,世间的一切是多么微不足道。你的身躯即使存在一千年,但最终还是要毁灭的,泥土回归泥土,尘埃回归尘埃,只有安拉是永恒的,只有他才能允许我们这些凡人,分享那无尽的永恒。” 他转过身去,但突然又像发现了什么再次转回身来,用锐利的目光盯住我,并走近我的面前。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面相啊!看看这个线条!在这个脑子里隐藏着的是什么思想呢?我想要研究它,为你预测未来,因为天赋给我预言的能力。或许你不相信安拉会让一个凡人有能力预见未来。” “只有上帝自己才知道将会发生什么。”我说。 “他知道,但他有时也会告诉他的一个信徒,我将证明这一点。我无法抵御你面孔的诱惑,它吸引着我,就像太阳让枝叶面向上天一样。把你的手递给我!我要看一看你的掌纹,看它是否可以证实我在你的脸上看到的一切。” 原来是看手相!谁还相信这样的把戏呢!然而这位可敬的老者看来不像是个骗子或者江湖相士。我该怎么办呢?拒绝他而使他难堪或受辱吗?但他已在我决定前就行动了,他抓住我的手,把手掌拿近他的眼睛。他短暂地看了我的掌纹以后,又把我的手放开了。 “这只手证实了你的脸上所表达的一切。你的未来已经展示在我的眼前,它犹如一栋房子,我已进入到里面,巡视了它的各个房间。你现在仍然怀疑吗?” “是的。” “我现在就说你的过去和现在,以便你对预言的未来不再怀疑。你身着一个信徒的服装,口中说着穆斯林的语言。但你不是先知的弟子,而是一个基督徒。” 他带着询问的眼光望着我,我根据当地的习惯摇了摇头表示肯定。他继续说:“世上有很多基督教国家,我现在只看到两个。每个国家都有一位强大的君主,一个是国王,另一个是皇帝。两国正在争战。我听到千百门大炮在轰鸣,看到强大的骑兵在厮杀。国王胜利了,俘虏了皇帝并带了回去。然后我又看到了国王的头上带上了皇帝的皇冠,我听到了人民在欢呼,你也在欢呼,因为你也是战胜国的子民。” 他又望着我,似乎等待我的回答,我没有说话,只是又摇了摇头表示认可。 “我看到一艘挂着大帆的船,”他接着说,“船长是一把正义之剑,而你是他的朋友。你们会使很多人幸福,并最后得到荣誉。你认识这样一个船长吗?” “是的。”我肯定地说,这时我想起了总督的船长。 “我说的都是实情,现在我本可以告诉你未来的事情。但因为你还抱有怀疑的态度,所以我将保持沉默,只告诉你几件事情,这可以使你免遭重大灾难,或许还可躲过死亡。我灵魂的眼睛,已经看到了一个复仇之子,企图索取你的性命。他几次接近了你,但安拉给你提供了保护。你如果想逃脱他的报复,就不要再继续旅行,现在正是满月,你应在现在的住处一直等到月亮变成月牙时分!这就是我要向你预示的东西。不论你相信还是不相信,都不会使我高兴或伤心,但对你来说,如何行事,却是决定你幸运还是灾难的因素。愿安拉与你同在!” 老者转过身去,回到了他的地毯处,跪倒在地,又投入到他的祈祷之中。他没有要报酬,他的举止表明,任何施舍他都会拒绝的。因此我不想再打扰他,和其他人一起跟上我们的向导继续走去。 这是一次奇特的会晤。白发老者知道我是一个基督徒,他也向我说明了,即使不是直接的,我是一个德国人。他对总督的船长的暗示也是正确的。然后是关于“复仇之子”的警告,这显然是指那个卖艺人。一切都说对了,但我却无法想象这个预言家认识我,我并不迷信,但这位老者还是给我留下了非比寻常的印象。继续往前走的时候,我向向导打听老者的情况。 “他是一位苦行圣僧,他真的能够预见未来,他四处云游。传教是他的工作,祈祷是他的粮食。他的身躯还在地球上,但他的精神却早已越过天界到达了彼岸。” 这听起来不像是什么骗术,而且老者也没有给我留下骗子的印象。可我该如何对待呢?我决定先把这件事搁置下来,等以后有机会或有相应的气氛时再去探讨。现在我必须把注意力集中到鳄鱼洞穴和到那里的路上来。这并不是一条平坦的路,它沿陡峭的小径通往山顶。上面用闪光透明的菱形水晶石块覆盖,有些像冰岛的水晶石,折射出五颜六色的光芒。菱形石当中还放置了巨大的黑色火石球,它们或者并列,或者上下叠在一起,看起来仿佛是两支用大炮武装起来的巨人军队在进行一场混战。 山顶上突起一个小丘,我们看到上面有一个洞口。干枯的木乃伊残余、破碎的器具和遗骨散布在四周。我们估计,这就是那个著名洞穴的入口了。伊斯梅尔准备了三套参观地下洞穴用的衣服,它们是用亚麻制成的衣裤。我们现在穿的衣服必需脱下,否则在洞里会全被撕破的。 向导先下到洞穴中,它大约两米深,是个竖井。然后他帮助我、伊斯梅尔和赛里姆下去。留在上面的马夫,把所有备用的东西用绳子替我们送了下来。下面较暗,我们在这里换了衣服。 “部族最大的英雄”赛里姆看到这个狭小的人口后,一下子变得胆怯了。在路上他曾和马夫们高谈阔论过,告诉他们,他已参观过上百个死人洞穴。现在他却一言不发地站在我的身旁,我听到他在叹息。 我们点着了火把,每人拿着一支,另有两支备用。这时我们才看清了洞里情况,这里的洞穴比上边稍宽敞一些,朝北的地方有一个狭小的通道,向导向我们招手,让我们爬进去。他爬在前面。赛里姆让我跟上,他想最后进去。我不信任这个高个子,怕他出于恐惧很可能留下来溜掉,他如果再找不到回去的路,就会陷入巨大的危险之中。所以他必须先爬进去,我跟在他的后面。 我用双手和膝盖爬进狭小的通道以后,立即被一股刺鼻的热气所包围。我感到一种令人恐惧的窒息,只是强制着才忍受了下来。越往前爬,这种难以忍受的气味也就越浓。 “安拉,安拉!”我听到伊斯梅尔在我身后叹气,“昨天我们还把沙山上的洞当成地狱的大门。而这条通道会是通向何处的大门呢?可能是地狱中千层以下最深的地狱吧。外面天气晴朗而空气新鲜,可我们为什么要爬到这个鬼地方来呢?” 过了一会儿,通道更低矮了。我们已经无法用双手和膝盖爬行,而只能贴着肚皮往前蹭了。在我的前面传出了赛里姆的喘息声:“太可怕了,我的头发都竖起来了。我再也受不了了!” 向导对他说了些什么,我听不清说的是什么意思,因为狭小的洞中一切声响都很低沉。但赛里姆突然生气地尖声叫了起来。 “你怎么敢向我下命令!你拿了我们的钱,就只能沉默和服从!我不害怕,我甚至敢和魔鬼较量。但这里的臭气破坏了我敏锐的嗅觉,如果这个狭窄的黑墙坍塌下来,我就会像鳄鱼嘴里的鱼一样被压得粉碎。我不想往前走了,我要回去。在这里活着还不如死了好,任何一袋水烟的味道都比这个洞的臭味强上百倍。我要回去,让我回去!” 赛里姆喊叫着,好像他已快被憋死。我尽量安慰他,但无济于事。他出于害怕和气恼大声吼了起来,没有别的办法,只好满足他的要求。但通道十分窄小,他无法越过我们往回爬,我和马槛总管只好再退回到洞口。向导只能在那里等着我们再回来,由于是向后退,所以这段路程就加倍的困难。我们退回以唇,赛里姆站了起来,可以呼吸稍好一点儿空气时,他又叹了一口气说:“感谢安拉!再多呆几分钟我就会憋死的。不,不,任何力量都不能再让我往前爬一步了。” “你的勇气哪里去了?你刚才不还在吹牛吗?”我说。 “不要再说勇气了,先生!”他冲我喊道,“如果我面前出现真正的敌人,我的勇气会表现它的奇迹的,但不要考验我那热爱芳香的鼻子吧。难道人长了一个这么敏锐的鼻子,就是为了在这里被扼杀掉吗?不管你再说什么,反正我要留在这里!” “他说的不错,”马槛总管也赞同地说,“我现在感到好像长了五六个脑袋。我的眼睛也被火把烟熏得很疼,我的肺好像被捆住了一样。死鳄鱼和我有什么关系!如果你允许,我将和赛里姆在这里等你回来。” “就是说,你也要离开我?” “不是离开。我们还留在洞里。刚才我已经体会过了爬洞的滋味,我已经感到满足,但没有兴趣再去探索更深的秘密了。” “你们留下吧!我将继续去完成我的计划。” 我在刚才离开的地方又找到了向导,当他听说只剩下我一个人时,他感到很满意,因为只照顾一个人,他省了不少心,但他当然不想退还他多拿的报酬。 我们继续往前爬。通道更窄了,而且布满尖利的石英碎块,它们扎破我的手和衣服。我们然后得穿过一个缝隙,可那缝隙小得几乎钻不过去。缝隙外面是一个拱形的大洞,里面布满了岩石。岩石的裂缝都是深不可测的深渊,谁要是从这里不小心掉了下去,会粉身碎骨的。洞顶和洞壁上倒挂着密密麻麻的蝙蝠,在火把的惊吓下,它们绕着我们的头纷纷飞舞起来,飞得如此灵巧,竟没有碰到我们的身上。它们数量极多,飞起来的声音就像一条大河在流淌。 我们绕过岩石的裂缝,又来到另一条狭窄的通道,可惜里面也挂满了蝙蝠,它们的粪便铺满地面,而我们必须用手支撑地面爬行,那味道是如此的恶劣,如此的刺鼻,甚至连我都想返回了。越往前,蝙蝠越多,堵得通道更加狭窄了。蝙蝠在我们面前无处可躲,只好在我们头上、脸上和火把前乱飞,最后把火把也扑灭了。我们必须重新点燃,可刚刚划着火柴,迎面飞来一只骗幅又把它扑灭了。我们继续前进,直到进入一个较大的洞穴才站了起来,可以呼吸一点新鲜的空气了。同样这里也有通往各个方向的缝隙、裂痕和深洞,在这里我看到了第一具保存完整的木乃伊。这是一只鳄鱼的木乃伊,大约有五米长短。我们越过它,爬入另外一个通道,最后来到一个类似大厅的地方。这里有成堆的木乃伊,足可以装几大车,但大多是破碎的。有的只有身躯没有四肢,有的只是半个躯体及或完整或破碎的四肢。这儿不仅有鳄鱼木乃伊,还有其他动物乃至人的木乃伊,看来就像一个地地道道的集市。 我在这些残肢中寻找了一番,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我其实也无意在这里购买什么。我要木乃伊有什么用呢!我还要去南方,带着一个木乃伊,会很不方便的。在尸体堆中翻看,是件很不舒服的事情,掀起来的木乃伊灰尘四处飞扬,而且里面的温度很高,味道也极其难闻。 大厅和洞内的所有空间和通道一样,都覆盖着一层又黑又粘的涂料,它可以用手刮掉,里面便露出闪光的石英石块。这层涂料就是木乃伊沥清,由于温度高而无法硬化,洞内的气味也是它造成的。 我在尸堆中寻找时,向导站在我身旁观望。我问他,这是不是洞中所有的东西。他回答说是的。 “这不可能!”我反驳他说,“洞中的东西要比这多得多,只是你不肯给我看。虽然对这些洞穴还没有进行彻底的考察,但不久前人们就已估计过里面的木乃伊可能有十万之多。” “这是错误的估计。” “噢,不。来这里考察的人都是可以信赖的。人类木乃伊是根据床位有规律地排列的,只有个别地方相互交叉摞叠在一起。鳄鱼木乃伊有的是10米长,最小的不到半米,每20条或15条用麻布捆在一起,外面用棕榈枝条和棕榈叶包扎。这种包装里面也会有鳄鱼蛋和各种大小的蛇类,以及蛙类、蜥蜴、燕子和其它鸟类。洞中肯定还有更大的厅室,里面从上到下都堆满了木乃伊,人甚至无法从其中的空隙中走过去。这些厅在什么地方,那些尸体都到哪里去了?” 向导走近了我,把手放到我的胳膊上。 “你想买木乃伊吗?” “不。” “那你为什么到这个洞穴中来?” “出于对人的同情。” “为此你就提出了刚才的问题!你答应给我30皮阿斯特的报酬。为此你就想知道这样的秘密吗?我们的洞穴和你有什么关系,我们的木乃伊又为什么值得你如此关注呢?你认为那些木乃伊仍存在于洞中,你是一个弗兰肯人,你没有理由出卖我。因此我也并不因为你的吝啬而气恼,也不想向你要求什么,我并不需要你的30块皮阿斯特,我比你想象的富裕得多。圣僧和你进行了友好的谈话,并且给你指明了未来,这是他对别人从未做过的。你必然是一个安拉喜欢的人,因此你应该从洞中得到一份纪念。你在这里等一下!我立刻就回来。” 他拿着火把钻进了另一个洞口,把我一个人留在了这里。我的火把已经燃尽,我又点燃了一支新的火把。然后我坐到了一个没有头和脚的木乃伊身上。在这孤独的时刻,我的头脑里产生了奇特的想法!在众多的尸体残骸当中我是唯一活着的人,而且是在深深的地底!我坐的这个身躯,过去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他活过,爱过,希望过,也苦恼过,就和每一个凡人一样。或许他曾站立在法老的身边,但四千年以后他却成了一个德国人的板凳! 时间一分又一分地过去了,向导还没有回来。难道他用刚才的甜言蜜语欺骗了我?难道他想用这种方式对我的吝啬进行报复?难道他把我丢在这里,让我找不到回去的路而悲惨地死去?如果是别人或许就没有希望了,但我还有一支完整的火把,而且坚信能沿着进来时的路线重新回到地面上去,所以我很镇静。但我的猜疑是没有道理的,他爬进去的那个洞口出现了亮光,他回来了,一手拿着火把,另一只手里拿着一个用最细的木乃伊布料裹着的小包。他把这交到了我的手上。 “这就是我取来的纪念品。虽然只是木乃伊身上很小一部分,但它将会像一个完整的木乃伊一样使你记起我,而一个完整的尸体会给你带来很多麻烦的。” “这不需要我买,不需要我付钱,而送给我吗?” “是的,我送给你。” “我能知道原因吗?不会只是因为圣僧和我进行了友好的谈话吧?” “不。原因是我很敬重你。在路上我听到后面的两个马夫讲你的事情。我所听到的和你开始时的表现完全一致,你没有像一个无知的人那样轻易同意我提出的报价。我送给你这个礼物,对我毫无损失。为了让你知道这是什么,我在里面附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此物的真相,因为与此木乃伊有关的象形文字已被解译了出来。” “我接受这份礼物,现在我不想看里面装的是什么,谢谢你。我要去喀土穆,希望回来时能够再次拜访你,或许那时我会有更多的机会,向你表达我的谢意。” “这倒不必。但我永远欢迎你的到来。好,现在我们返回吧。你所看到的,只是这个洞穴的概貌,其它的你就不需要知道了。至于你刚才向我提出的问题,我可以告诉你一点,就是这个地区的木乃伊宝藏,交易人和挖掘,发出禁令的官府并不知道。来吧,跟着我!回去的路,要比来时的路短得多。” 这时我才知道洞中的通道是如何的错综复杂,回去时我们只用了来时三分之一的时间,就到了洞口的前厅。向导虽然带我走了另外一条路线,但仍未穿越外人不许看到的那些洞穴。马槛总管和赛里姆还坐在洞穴的入口处,他们没有爬到上面去。原因我现在才知道。两个人都求我不要透露他们根本没有进洞的事。因为他们不愿让马夫知道,他们由于害怕而没有跟着我下去。 我们爬了上去,可以说,阳光对我还从来没有这样耀眼和可爱过,而新鲜的空气也还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清新过,我终于离开了散发着木乃伊沥清臭味的狭窄黑暗的地下通道。我们向村子走去。圣僧已不在他同我讲话的地方。当我们来到河边时,看到他正在我们的小船旁,躬着身子目不转睛地看着地面。他好像没有看到我们。向导一直陪伴我们来到这里,当我想付给他当初商定的报酬时,他伸出双手回拒说:“你想侮辱我的灵魂和伤我的心吗?你给我的每一个皮阿斯特都会亵渎我对你的友情。留着你的钱,像我记住你一样,也常常想起我吧!你从南方回来的时候,别忘了来找我,再见到你,将是我最大的快乐。” 他向我伸出了手,然后就离去了。他拒收报酬使其他人感到奇怪,马槛总管惊异地说:“安拉在创造奇迹!开始时这个人索要十倍于我们要给的报酬,而现在他却什么都不要了。是什么原因使他如此尊重我们,不敢索取我们的囊中之物呢?” “这你不知道吗?”赛里姆问道,“我可以告诉你。我们以前人未曾有过的勇气进入了地球的腹部,考察了臭气的真相,为我们的气概摘取了荣誉的桂冠,所以使那个向导对我们肃然起敬。他看到了我们是先知何等英勇的信徒,因而不敢向我们再索取这罪恶的报酬了。这就是他变得谦逊的原因。” 他口若悬河地冲着马夫说这番话,是为了让他们在艾斯尤特替他广为传播。这个大个子真是一个少有的骗子!马槛总管不知该对他的恬不知耻说什么好,于是采取了最聪明的态度,就是沉默。而我也觉得不值得再说什么了。 我们上了船要离岸时,圣僧从地上站起身来,来到岸边问我道:“先生,看来,你们是要逆流而行了?” “是的,我们要去上游的艾斯尤特。” “那么,能允许我也上船,和你们一起走吗?” 他没有等我答应,就上船坐到了我的对面。这并不令我奇怪,一个苦行僧是放弃一切人间享受而只侍奉上帝的人。他自愿清苦,被看作是圣人,任何一个好的穆罕默德的信徒都不会拒绝他提出的微薄的愿望。因此他不等我回答就上船,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何况我从心里也很愿意满足他的请求,因为他确实给我留下了善良的印象。他的存在对我也丝毫没有干扰,他刚刚坐下来,就把上身躬向前面,死死盯住下面,用手逐个抚摸着项链上的念珠,嘴唇不断念着经文。他又沉醉到安拉的国度里了。 我不打算和他谈话。被洞中恶劣的空气熏疼的胸部现在仍然感到不适,我的眼睛在洞中所看到的阴郁的景象,还铭刻在我的心中,使我变得烦闷。我从口袋里取出向导送给我的礼物,打开了包装。一只手出现了,一只右手,一只在手腕处被利刃所切断的女人的右手。它很纤细,看来像是一个12岁姑娘的手。但根据此地的情况,这可能是属于一个当时17岁的少女。手的颜色呈柠檬黄色,略带青铜的光泽。手指稍稍弯曲,似乎在授予或接受礼物。内外手掌上各有一个保持完好的镀金图绘。一个是一只金龟子甲虫,这是古埃及人的圣物,是太阳和创世纪的象征。另外一个是一只眼镜蛇。鉴于只有国王和皇族成员才有资格使用这样的标志,所以我估计,这是一位公主或法老女儿的右手。 包裹里还有一张纸条,上面用阿拉伯文字写着:“这是阿美内姆三世的女儿杜雅芙蕾的右手。”如果这个说明属实,那么我就是得到了一件珍贵的礼物,因为这个阿美内姆三世,是第十二代埃及王室家族中最有名的一位君主。他大约生活在公元前两千年,也就是说,这是一只四千年前的手。但它依然保持完好,它还具有一切青春的痕迹,指甲上的染色还清晰可见。如果它没有木乃伊的僵硬,我们甚至可以说它是不久前被割下的一只费拉赫姑娘的手。 我想把礼物再包起来,老苦行僧伸出他的右手,想拿去看一看。他看了一会儿,摇了摇头,又把木乃伊手还给了我。 “一位高贵男子后宫中的一只手。它曾给予过什么呢,是爱还是恨?它曾接受过什么呢,是幸福还是灾难?现在它再也不能给予和接受了。你将带它回到你的祖国,把它收藏起来。但它最终还是要化为灰尘的,因为一切的一切都将成为过去,只有安拉永存。你是在寻找这些残骸吗?” “不。但看到它,却感到很兴奋。” “你看到了什么?鳄鱼和蛇的尸体以及人的残骸吗?那根本不是什么。我见到过众多国王和王后们的躯体成排并列的墓穴,那是西方人永远无法见到的东西。” “但其他人也会知道这些地方吧?” “不。我上辈的祖先发现了它,并世代传下了这个秘密。我是最后一个,如果我也回到安拉的身旁,就再也没有人知道这个秘密了。” “你不想告诉任何人吗?” “不。如果有一个人知道了,外国人就会来盗取那些贵重的棺椁,因为里面除了尸体以外,还放有很多弗兰肯人所渴望得到的黄金饰品。那里有200多个棺椁,每具木乃伊上面都绘有图腾,头上覆着盖布,手中拿着镰刀或者弯弯的佩剑。” 这是一个极其重要的信息。一把镰刀!埃及国王的国徽往往是规角、镰刀式的佩剑或者曲棍及皮鞭。老者讲的棺椁里果真是国王的尸体吗?他提到头盖布。国王的头上都盖着这样特殊的盖布。 “里面埋葬的都是国王和王后、王子和公主,”他说,“墓壁上都绘有被弗兰肯人称之为象形文字的图像和标志。你在里面即使看上一整天,也是看不完的。” 这个人讲这些事情时是如此淡漠,而他讲的却是国王的墓穴,是极其重要的文物和文献。只有他才知道这个秘密,但他却不愿意公开,然而,能发现它对科学是个多么大的贡献呀!难道没有可能说服他说出这个秘密吗?我想方设法和他继续谈话,牢牢抓住这个题目不放。他开始回避我,但我再次抓住他。就这样又过了一段时间,白须老者不会没发现,我是如何地关注这个问题。他开始沉思了,突然完全终止了谈话,长时间地注视着我,好像在审视我的内心,然后把头伸向我,轻轻地说:“你要说实话,你真的不是在搜寻古董吗?” “真的不是。” “但你却还是用这种方式关注这件事情?” “这完全是出于好奇心。如果能看到这些棺椁,即使付出再多代价也在所不惜。” “这对你又有什么好处呢?” “我可以告诉你。我一向愿意访问陌生的国度,了解那里人民的语言并学会去掌握它。我还学会了一些现已不存在的民族的语言。我家里有几本书,里面描写了这里的木乃伊墓穴中人们的语言和文字。我做了很多努力去理解这些书中的内容,但我不知道我是否已经成功。我如果能看到这些木乃伊棺椁,就有可能验证一下,我是否在书中真正学到了什么。如果真能这样,我将感到无限的欢慰。” 我只能用这种方式表达我的意愿,否则他是不会理解我的。他又摇了摇满是白发的头,似乎内心在进行着斗争,然后又用只有我能听得见的声音说:“先生,我曾透视了你的过去和未来。我了解你,我知道你是可以信赖的。你可以得到你所渴望的欢慰,但我有一个条件,就是在我死去之前不能对任何人说出这个秘密。” “以后我就可以告诉给别人了吗?” “是的,但最好不说。你是一个基督徒,但我知道安拉是爱你的,因此你可以成为我心中秘密的继承人。然后你可以自己权衡如何去利用它!我是不会反对的。” “我的愿望何时能够得到满足呢?” “明天,因为我今天没有时间,我必须祈祷。不过我还会到你那里去几分钟,把最重要的事情先告诉你。我在哪里能找到你?” “在帕夏宫殿。我是住在后面那个马槛总管的客人。我可以相信你一定来吗?” “我来。我们现在不要再说此事了!” 老者重新陷入沉思之中,而我也和他一样。我在考虑他对我信任的原因。我身上没有任何东西可以使他动心而向我公开秘密,而且我也不能给他带来任何好处。我想到,他肯定有什么特殊的意图,自私的意图,或许是对我不利的意图。但为什么呢?我并没有冒犯他。他有什么理由要伤害我呢?我又放弃了这个想法。这个虔诚的人对我始终很友好,在他充满尊严的脸上,找不到一丝阴谋诡计的痕迹。 10.追踪卖艺人 当我们在艾斯尤特郊区的哈姆拉上岸后,苦行僧向我们致意告别,并很快消失在田园之中。我们步行回到宫殿,那里正有一顿午饭在等待着我们。本来我还想到城里去走一走,但为了等待苦行僧,只好留在家里。下午的祈祷刚刚过去,按我们的时间,也就是三点以后,他来了。我在我的房间里接待了他,房间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他不让我给他献上烟袋和咖啡,并且告诉了我为什么:“每一个信徒都被允许吸烟,因为安拉宽容人的弱点,但严格的信徒不能享用烟草。既然尼罗河水可以解除我的干渴,我为什么要喝咖啡呢?禁食就是我的食品,祈祷就是我的饭菜。在基督徒中也有这样的人吗?” “是的,我们也有很多虔诚的男子,他们放弃世界的欢乐和享受,只去侍奉上帝。” “赞美他们吧,灵魂距地球越远,就离天堂越近。但我现在不和你议论此事,只想和你谈帝王墓穴的问题。你还想看它们吗?” “当然。我看不出有什么理由放弃这个愿望。” “那么明天中午前一小时,你做好一切准备。我将在门口等你。” “你要带我到哪里去呢?” “我们只需走一个小时的路。” “这么近吗?尽管如此,你仍是唯一知道这一秘密的人吗?” “是的,唯一的一个人。因为那里的地形不会使任何人想到它是古墓。” “我要做哪些准备呢?” “你只需带上一条绳索和火把就行了,就像今天在马布德洞穴那样。” “只带一条?” “是的,这已经够用了。当然你如果想多带几条,我也不反对。” “绳索要多长呢?” “得能绑住三个人陆续下去那么长。这样如果一个人掉下去,其它两人可以拉住他。” “三个人?你还要带上一个人吗?” “不。不是我,而是你要再带上一个。你不是有个佣人吗?” “我原以为,你只想把秘密告诉我一个人。” “我们需要第三个人的帮助,如果我遵守我的诺言,就不得不除你之外,还得向另一个人公开我的秘密。但他必需向我宣誓,永不背叛我。你不是有个佣人吗?” “不。没有。” “我在马布德看到一个高个子男人,我以为他就是你的佣人。” “他是我一个朋友的佣人。” “这也好,他就算是你的佣人。让他来,我有话跟他说。” 我派人去叫,赛里姆很快就来了。苦行僧审视他一番后,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你还不认识他吗?”他骄傲地回答说,“所有村庄,所有帐篷都认识他,他的名字和尼罗河一样长。我劝你不要知道他的全名,否则需要很多时间才能说完的,所以一般人简称我为赛里姆—— “好,赛里姆。你有胆量吗?” “胆量?我的胆量超过一头狮子,或者十头、百头、干头狮子。我是部族最勇敢的武士,可以和世界上一切英雄较量。” “我现在就要考验你!” “考验吧!在勇敢方面,能够和我相比的人还没有出生。” “你曾去过马布德洞穴,你不害怕地下的深渊吗?” “绝不。我连地狱和魔鬼都不怕。” “很好,现在你就和我们去一个洞穴。” “那就快告诉我它在哪里!我已准备好,一直爬到洞穴的尽头。” “不要着急!我们明天才去。但任何人都不能知道这件事,不论现在还是以后。你能发誓保持沉默吗?” “当然!” “其它的事情由这位德国先生告诉你。我一说完就要走了。明天我在商定的时间在门口等你们。一定要保持沉默!如果有人问你们到哪里去,你们可以说到城里走一走。” “我什么都不会说的,”赛里姆表示,“我是部族中有地位的人,没有人会审问我。我跟你们走,去保护先生,任何人都不必知道,要是没有我,在任何地方,也包括这第二个洞穴中,他都很难安然无恙的。鼓起勇气来!我是一个可以信赖的人!” 他说这番话时,做了一个庄严的手势,就像一个国王对他的臣民施加恩惠那样。苦行僧走了。赛里姆向我转过身来:“能有一个可靠的朋友,是对一个弱者痛苦的最大安慰和一味对他来说最甜蜜的镇静剂。只要有我的手庇护,地球上任何人都无法伤害你,只要有我温柔的眼睛照看,千百个幸福的太阳和千百万富裕的星星就会照耀着你。我是所有保护者中最伟大的保护者。我的威力就像是——” “子虚乌有!”我打断了他的话,“别再胡吹乱吹了!你难道没有感到,这只能使你更加可笑吗?” “可笑?”他气愤地说,“先生,你使我感到意外!你藐视我对你的爱戴,伤害我们心心相印的感情。我用我在人间所有的一切行动照顾你,用安拉赋予我的优势滋润你。你非但不感谢我,反而说我胡吹乱吹和可笑。这使我感到彻骨的难受,这破坏了我整个身心的平衡。” 真的,他的眼睛里甚至闪出了泪花!难道这个奇特的人真的这样爱我?难道说大话已成了他无法摆脱的第二天性?难道他没有意识到自己说的都是蠢话吗?我尽量用温和的语调说:“可是,赛里姆,请你回想一下!当我还给你一百个皮阿斯特的时候,你做了什么承诺?” “承诺?我不记得了。”他用胸音坚定地说。 “你向我和其他人承认,你没有能力做我的保护者。” “先生,不要再让我伤心了!我当时这样说,是为了服从你,也因为我是个穷人,钱袋已经一贫如洗了,就像一只找不到苍蝇的燕子一样,只是为了这个我才说了那番话。但你的内心里肯定承认,我是克服了很多阻力才按你的要求说那番话的,因为我确实立志要在任何情况下都忠实地保护你。你可以去问我的朋友!他可以为我作证,我时刻都在关注你的安康。” “什么朋友?” “就是和我一起来的那位朋友,在我找到你之前,我和他一直住在园丁家里。我到你这里以后,才不得不离开了他,他感到很难过,因为他完全是为了我才在艾斯尤特下船的。我们乘的那艘船根本不在这里停泊,所以我们只好乘一只小艇上岸。他也很想见到你,因为我向他讲了很多关于你的事情,使他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想结识你这样一位先生。” “但他为什么没有露面呢?” “因为我的朋友不愿打扰你。你是一位有地位和学识渊博的先生,而他只是一个穷商贩。但你如果能见到他,肯定也会很高兴和开心的,因为他有一双十分灵巧的手,会玩很多小把戏,他可以和任何一个卖艺人相媲美。” 赛里姆这番话使我感到意外。我打听他们乘的那条船,吃惊地得知,它正是我在甲板上看到窃贼的那艘木船。我让他描绘那个人的长相,他的回答使我坚信,要害我性命的卖艺人和赛里姆的“朋友”就是同一个人。 原来这个人就在艾斯尤特!我现在必需加倍小心,因为他始终在监视着我,而且会千方百计地完成他尚未完成的任务,这是确定无疑的。 “你和这个人谈论过我?”我问道,“他打听过我的情况和下一步旅行的目的地吗?” “是的,正是这样。” “你告诉他,我们在艾斯尤特等待纳西尔了吗?” “当然!我为什么不能告诉他呢?” “你当然没有必要对他保密,因为他事先早就知道。” “不。先生,他对你一无所知。” “他知道!奴巴尔在我乘的那只帆船上,听到了我要在艾斯尤特下船的企图。他当然向你有意隐瞒了他认识我的实情,因为他想通过你来监视我的行动。” “你错了。如果你的猜测是对的,那他肯定会告诉我,因为他是一个正直和可亲的人。我是部族中看人最准确的人,我从未看错过一个人。” “这次你不仅看错了,而且还上当受骗了。我曾给你讲过,有人在帆船上是如何想害我的性命的。而你这个正直和可亲的朋友,恰恰就是那个偷我钱包的卖艺人。” “安拉,安拉!”赛里姆喊道,“这不可能!” “这是千真万确的。他来到艾斯尤特,是为了在这里等我。但偶然的机会使他遇见了你,因此他利用了这个机会来监视我,而不让我见到他。你告诉他,你找到了我,告诉他我住在马槛总管这里,是不是?” “是的。但他求我不要说起此事。” “这我相信。当你住进达乌德这里以后,又和你这位朋友见过面吗?” “是的,昨天晚上,晚祷告后一小时,他在桥上等我。我们在那里会的面。” “奴巴尔想知道什么?” “他问你今天要干什么,我告诉了他,你准备去参观马布德墓穴。” “噢!还有什么?” “没有了。当时过来了好多人,你可能也在其中,所以他没有和我说很多话。” “你看,奴巴尔不想见到我,他实际上是怕我。你太不谨慎了!他如果是个诚实的人,就没有必要躲着我,这本应使你产生怀疑。你几时再见他?” “等我知道你何时起程时,他让我到他的住处去报告。” “你太欠考虑了。或许你有可能弥补这个错误。” “先生,不要取笑我!全世界都知道,我是部族中最精明的人,但你不能要求我是万能的。我怎么会知道这个人是你的敌人呢!而且你也尚未见到他,只是根据我的描绘猜测的,这很容易搞错。” “绝不可能!你会很快知道你的朋友是什么人的。这个人会寻找机会秘密靠近我的,如果找不到机会,他会跟踪我。所以他才让你告诉他我的行期。他或早或晚还会再次向我进攻的,所以最聪明的办法就是要先发制人。我们现在就去找他。” “这不行!因为他会对我发火的。” “你还管他发火干什么?” “噢,他一发火就像一头狮子!我已经有所体验了,就在我告诉他你曾帮助我抓住了三个鬼魂时。” “我帮助你,赛里姆?” “是的。” “你好好想一想!当我抓住两个鬼魂,第三个鬼魂跑掉了时,你还躺在门洞的被子下面。” “先生,不要歪曲事实!我的记忆是我们部族中最好的,所以我知道得很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我给我的朋友讲了这件事。我告诉他,我在你的房间制服了第一个鬼魂,并把他捆绑了起来,而且认出了他就是圣卡蒂里纳的主持。我的朋友听了以后,十分恼火,他立即抽出手枪,想打死我。我不得不向他保证,今后再也不讲这段英雄事迹了。是的,他一发火十分可怕。如果我和你一起去找他,他就会知道,我对你讲了他的事情。由于他恨我这样做,所以可以想象,他会当场把我打死的。” “那好!我看到,你是害怕了,在这件事情上再不敢说一句话了。谁害怕,就留在这里,谁有勇气,就去找他的敌人。我不害怕,所以我去,而你——” 赛里姆立即跳了起来,用手拍着胸脯说:“而我?我当然跟着去!我将站到你的前面,用我的身体来保护你,即使我的朋友把我的身体用枪弹打成筛子,我也要站在那里不动。我们出发吧!我要向你表明我真正的勇敢。” 这正是我对赛里姆的希望。我们出发了。他一开始迈着大步快速向前走,我甚至不得不让他慢一点。但越往前走,他的速度就越慢。当我们来到他朋友住的园丁家的小胡同时,他的步伐变得如此之小,连一个小孩都能不费劲地超过他。 “先生,”赛里姆怯生生地说,“现在还是白天。我们是不是等到天黑,这样我们敌人的枪就打不了那么准了。” “他根本不会瞄准。我们不是在沙漠里,而是在城市,在上埃及省的首府。任何人都不敢轻易开枪打人。另外,如果他真的这样做,我反倒很欢迎。反正你会用身体替我挡住的。” 这时我们的吹牛大王突然停住了脚步。 “那是当然,我从心里愿意这样做,只是今天还不行!因为这么早就毁掉了我的前途无量的英雄行为,实在太可惜了。还是跑吧,我一定跟着你。我将义无反顾地踏着你的足迹。你完全可以放心,我绝不会把后背朝着你。现在请你留神,因为下一所房子,就是园丁的家。” 所谓房子,就是一间茅舍,用黑色的尼罗河污泥建成的,外墙上没有窗子,墙上已裂痕累累,房门歪斜着插在皮制的门轴里,没有上锁。我推开门,进入一个狭窄的过道,里面散发着除了芳香以外的各种味道。过道通向一个小小的院子,院子的四周有一圈泥丘,这大概就是住人的地方了,但小得几乎连山羊或兔子都装不下。 在院子中间的一个瓦砾堆上,坐着四个男子、三名老者和一个年轻人。我马上就认出那年轻人就是窃贼奴巴尔。他一看到我,立即跳了起来,逃入对面的可能是门的洞中,我立刻就跟了过去。但三个老者却站起来挡住了我的去路。 “你是谁?到这里想干什么?”其中的一个、可能是房子的主人问我。 “我是谁,你们可以问我的随从,你们认识他,因为他在这里住过。”我回答说,同时转过身想把赛里拇指给他们看。但他不见了,他显然觉得不紧跟我为好,而我在刚才阴暗的过道里没有注意到他的意图。所以只好自己说明了:“我是赛里姆的相识,他前天还是你的客人。他现在门外,你们可以把他叫进来!我现在要和那个卖艺人说话。” “这里没有卖艺人。” “噢,有的!奴巴尔刚才还和你们坐在一起,只是看到我进来才赶紧离开的,他不想热情地接待我这个最好的朋友。让我到他那里去,再次瞻仰他那美丽的面孔!” 我把几个老人推到一边,很快走向那个门洞。我相信这个行动没有什么危险,后来的事实也证明了我的看法,当我进入门里以后,并未见到窃贼的踪影。这里的房间很矮,我的头几乎碰到了棚顶,但却很大,和院子的面积差不多,而且和其它房间都不相连。里面也没有任何楼梯。我进来的这个门洞对面还有一个门洞,这个家伙就是从那个门洞逃跑的。我走出门洞,来到了园丁的菜园,发现里面没有树木和树丛,有八块小田,种着葱头和大蒜,它们占据了整个菜园,主人就是靠它们维持生活的。这里没有卖艺人可藏身的地方,但却看不到他的身影。我看了看地面,结果在松软的田里发现了他的足迹。显然奴巴尔刚才就是从这里跑过去的,然后跳过低矮的围墙,逃到了邻居的庭院,可能从那里逃向远处了。我没有追他的打算。我根本不想捉住这个卖艺人,只是想吓唬他一下,表明我知道他的所在,让他知道我并不怕他。我想让他害怕,并促使他离开艾斯尤特。 于是我又通过两个门洞回到了院子里。房主和赛里姆正站在门洞口。看来好像房主对赛里姆很生气,赛里姆刚才没敢进到院子来,现在正在胆怯地盯着追赶卖艺人的我走进门洞。他见我安然无恙地回到院子里,立即勇气大增,一下离开隐蔽的位置,也走到院子当中欢呼说:“这就是高贵的先生!我知道他会按我的指示行事的。不是这样吗?德国先生,你看到那个窃贼了吗?” “是的,”我肯定地说,“你现在相信他就是窃贼了吧?” “当然!刚才我过去的房东已经告诉我说,我的朋友并不是商贩而是卖艺人。我很后海向奴巴尔出卖了你。但这个情报实际已不需要,因为你可以证明,我一开始就认为,此人不是真正的朋友,而是一个地道的卖艺人。我是我们部族中最精明的人,有一双可以穿透山岩的眼睛,谁也骗不过我。我能看透每个人。这个想杀害你的恶人现在哪里?” “不见了。” “他逃跑了!他一看到你,就已经知道我马上就会出现。这使他惊慌失措,赶紧逃之夭夭了。你为什么要放他走呢?噢,先生,我不得不批评你了。如果我知道结果是这样,那我就会让你留在这里我去追,他是绝对不会从我的眼皮底下跑掉的。只要我看他一眼,他就会吓瘫的。” 另外两个老者退到了墙角,他们不想介入此事。房主和我们站在一起,带着惊诧的目光听着赛里姆大言不惭地吹牛,然后说:“你在说什么呢?难道我能否在家里接待客人,也要征得你的同意吗?” “这不需要,”我替赛里姆回答,“但接待一个正直的人和接待一个凶手,这是完全不同的。如果是后者,对你就很危险。” “把你的话留给自己用吧,我并没有求你给我出什么主意。你不经我的许可就闯入院子,如果你不立即离开,我就把你扔出去。” 我本想照顾他的年龄不跟他一般见识。但他的语调竟如此无礼,他的行为竟如此猖狂,我觉得得给他一点儿教训。 “谁要是接待了客人,他得同时允许有人拜访这个客人。如果你以为可以随意谩骂我,那就大错特错了。我在你这里找那个卖艺人,但他逃走了,现在你就得替他做个交代。我首先想了解,他准备在你这里住多久。” “这和你无关。奴巴尔是我的客人,你无权过问。你现在如果不走,我立即就把你赶出去。我不能容忍一个肮脏不洁的基督徒在我这里捣乱,我是卡蒂里纳的成员,你在我的眼里只是一具腐烂的僵尸,人人都要绕着你走路。赶快给我滚出去!” 园丁用双手抓住我的胸膛,想把我推出门外,同时又破口骂了一大串污言秽语,这种词汇在阿拉伯语中层出不穷。我已到了不能再容忍的地步,决定好好教训他一顿。我抓住这个坏蛋的腰部,猛推了一下,让他松开抓我的手,然后把他举了起来,使劲摇晃着让他的骨头发出嘎嘎的响声,然后把他扔到了他刚才坐着的瓦砾堆上。他一动不动地躺到了那里。赛里姆一看,立即也赶了过来。 “就应该这样,先生!这才是一个强者的行为,这是对一个骨头里没有骨髓的懦弱小人的自卫,看他还敢不敢再冒犯你。你问问他,愿不愿意和我较量一下!” 我没有理会他的吹牛,而是走到园丁跟前,看他是否受了伤。我用脚捅了他一下,他睁开了眼睛,坐了起来哭丧着脸说:“噢,安拉,安拉!你为什么不让天塌下来呢?一个基督徒在殴打你最忠诚的信徒!我的灵魂松散了,我的身躯在强暴面前气愤得发抖!” “你如果再敢说一句我不愿意听的话,你的灵魂就会更松散,松散到从你的躯体中跑出来。”我警告他说,“我再重复一遍,我想知道卖艺人在你这里打算住多久。快说,否则我又要动手了!” 他的勇气已经荡然无存,喘息着说:“先生,如果所有基督徒都像你这样使用暴力,那么伊斯兰帝国就要没落了。奴巴尔打算住到你离开这个城市时才走。” “你知道他想要我的命吗?” 他沉默不语,我认为这是一种肯定。 “我离开这里后,奴巴尔是不是要跟踪我?” “是的。” “坐哪艘船?” “还没有确定。他是卡蒂里纳兄弟会中著名的成员,任何一个船长都会为他效劳。” “我知道的已经足够了。如果奴巴尔再回到你这里,你就告诉他,说他如果不立即离开文斯尤特,我就要去上告把他逮捕起来!如果他不听我的警告,对你也是不利的,因为你将被卷进这场官司里去。我坦率地告诉你,我将派人监视你的房子。你要记住,我们的领事会更好地保护我,胜过你们的官府保护你们!安拉会给你的弱智以力量,让你做出有利于自己的决定来!” 我转身就走,赛里姆紧跟着我。等我们走进胡同并排在一起时,他说:“先生,我要给你两份证书,一份坏的,一份好的。坏的是你放跑了卖艺人,好的是你勇敢地整治了那个房东。我在现场的荣誉给了你勇气,把他扔到了瓦砾堆上,而我锐利的目光盯住了他,使他不敢再反抗。不要丢掉这种男子气概,好好地保持它,你会获得我的承认甚至赞美的!” “说得很对!但最勇敢的英雄却不敢进入院子,当我需要他的时候,他却躲到了门后,准备必要时好溜之大吉。” “溜之大吉?请立即把这句话收回去!你还太年轻,不能正确判断生活中的形势和当时的状况。我却能认识现在和未来,我出于明智的考虑采取了谨慎小心的态度,这你应当感谢我,而不是挑剔。真可惜,你的懦弱使卖艺人跑掉了。” 因为走得很快,说这些话时,我们已回到了宫殿、进入庭院里面。赛里姆去找宫殿总管,我回到了我的住所。不久就有人叫我去吃晚饭。马槛总管的儿子也一起用餐,他用布包着头,他的小伤口已开始结疤了。 饭后,达乌德带着赛里姆走过来,还有另外几个他的熟人,都想认识一下我这位先生。我不得不回答他们提出的各式各样的问题。由于我对每一个问题都给了满意的答案,他们对我的尊敬也就不断升级,到他们告别的时候,他们不顾我的反对,竟将我称为世界所有国家和民族的最有学问的人了。他们对我的尊敬我实在不敢当。 经过一天的劳累,我睡了一个很好的觉,第二天很晚才醒来。要不是外面有人大声说话,我还能多睡一会儿。说话的人可能坐在或站在庭院中我房间窗口的栏杆下面。他们被卷入热烈的交谈之中,声音比往常要大得多,谈话的内容不是别的,都有关于我。我听到马槛总管的声音说:“我告诉你,世上没有任何问题德国先生不能回答。他的脑袋里装着全部的知识,不仅如此,他还是一个强有力的勇士。” “真的吗?”一个声音问。这是我熟悉的一个声音,但我现在还说不出他是谁。” “真的!他自己虽然没有这样说,但人们可以从他言谈中得出这个结论。” 接着便开始讲述昨天的历险经过。伊斯梅尔想以此证明,我是一个无所畏惧和头脑冷静的人。接着他又讲了我在开罗和吉萨的经历,然后解释说:“这些不是我从德国先生那里听来的,而是从高个子赛里姆那里听来的。他给我讲的时候,有意说成他是这个事件的英雄。但我知道他只喜欢吹牛,实际上是一个胆小鬼。应该获得荣誉的是德国先生,现在你必需承认,他确实是一个无所畏惧的人。” “这我相信。先生在参观洞穴时向我证实了这一点,而其他人都没敢进去。” 现在我听出这个人是谁了。他就是马布德洞穴的向导,送我木乃伊手礼物那个人。他来艾斯尤特干什么?难道是找我吗?这个问题我很快就得到了答案,因为马槛总管这时说话了:“他还在睡觉。让我叫醒他吗?” “不。我不能打扰这样一个人的安宁。我要等他醒来,再提出我的请求。我的兄弟在喀土穆失踪了,我想请先生帮我寻找。” “你去找过失踪者吗?” “是的。我曾派一个有经验的人去调查,但却没有结果。” “是个了解当地情况的人吗?” “他非常了解。” “尽管如此还是没有找到吗?那么一个陌生人又怎么会成功呢?” “你怀疑吗?你刚才还说,这个德国先生比一百个人还要可靠。” “是的,这我说过,而且我有坚定的信念。但他毕竟是个陌生人。” “正如你所说,他已经来过埃及了。” “但他仍然是个陌生人。或者你认为,一个曾来过一次的弗兰肯人比上生土长的人更熟悉这里的情况吗?” “对,我是这样认为的。每一个有学问的基督徒,都读过关于世界各国的书籍,在他们那里还有很大的属于国家的图书馆,向所有的人开放。这样的陌生人访问其它国家之前,都要读有关这个国家的所有书籍,所以他们对这个国家的了解要比当地人多得多。” “你怎么会知道的?” “我在开罗时,曾为很多弗兰肯人做向导,我是从他们那里听来的和看到的。他们会讲我们的语言,手中握有十分详细的地图,他们往往比我们更熟悉通往各处的道路。另外,他们学过很多东西,都非常聪明。所以他们能应付各种情况,不像我们这几个人事事只依靠安拉。你如果想一想,这位先生是弗兰肯人中最有学问的人,那你就得承认我的话,我肯定会从他那里得到正确的帮助。” “嗯!你的话说得不错,你列举的事实,我也无法否认。去和他说吧!我现在进去看看他是否已经起床了。” 我刚才所听到的谈话是很顺耳的。是啊,我要去找一个本地人都无法找到的失踪者,这真是抬举了我。但我还是对这个向导将要对我说的话感到好奇。他曾对我十分友好,我也确实应当为他做些有用的事情。 过了一会儿,我的门被轻轻推开了,马槛总管探进头来。当他发现我已醒来,便向我问候道:“安拉赐给你一个美好的早上,先生!觉睡得好吗?” “好极了,我希望你也睡得很好。” “我给你拿来两份咖啡和两份水烟。” “为什么两份?” “因为你有客人,本瓦萨克,就是马布德那个向导等在外面,他有话想对你说。” “让他进来吧!” 他出去不久,就回来通告说客人来了,然后又退了出去。本瓦萨克双手交叉在胸前,深深向我鞠了一躬,把拖鞋脱在门口,走进来向我致意:“愿你的早上像初升的太阳,先生!” “愿你的早上像吸吮甘露的青草。”我回答说,“请坐在我的右边,因为你是我的客人,我热烈地欢迎你。” “噢,还是让我坐在你的对面吧!我地位微贱,不便坐在你的右边,而且我也很高兴能看到尊容。” “那就请便吧。请你把这个房间看成是你自己的家。” 本瓦萨克坐到了我的对面,接着就是一阵沉默,这是一个有求于人开口说话前的通常现象。一名仆人送上了咖啡和水烟。我们喝着咖啡,抽了一袋水烟。当烟袋再次装上烟草又点燃了以后,真正的谈话开始了。本瓦萨克首先开口说:“先生,你的臂膀是强大的,你的理智可以穿透一切隐蔽的东西。所以你的能力超过任何其他的人。我今天来,就是为了吐露我的心声,同时向你提出我灵魂中最大的愿望。” “能为你效力,将是我最大的愿望,因为你的友情照亮了昨天的白昼。” “只要你愿意,你是能够做到的。我将尽我所能给你回报。” “不要谈什么回报!朋友之间相互帮助不应讲报酬。你为什么昨天没有向我提出这个愿望?” “我想,我不应该打扰你。你走了以后,对你的怀念一直在我的灵魂中闪烁,于是我想到,或许我应该向你吐露我心中的苦恼。” “我的灵魂是为你敞开的。说吧,就像对你的兄弟或对你最好的最忠诚的朋友说话一样!” “这涉及到我的兄弟哈费特-希查尔。我派他去喀土穆,但他没有按规定的期限回来。我设法去打听他的消息,结果是没有人再见过他。因此我派了一位有经验的虔诚的人前去进行调查,他用了一个月的时间找我的兄弟,但也没有找到。前天他回来告诉我,无法了解到我兄弟的去向,他确信我失踪的兄弟已在路上丧命或者发生了意外。” “你现在觉得,应当由我去进行调查了?” “你在我提出请求之前就提出了这个问题。到洞穴去的时候,我从马夫那里、后来又从你口中得知你将去喀土穆。我知道,你是我见过的最聪明最勇敢的弗兰肯人,所以我就有了向你提出这个请求的想法。你在喀土穆或许会有些时间替我解除心中的烦恼。如果你不愿意,我也不会怪你。如果你接受我的请求,我将终生感激你,并为你配备一切必要的物品。” “我可以明确告诉你,我愿意满足你的愿望,只要喀土穆的情况允许我这样做。” “先生,我感谢你!”本瓦萨克握住我的双手喊道,“这正是我所希望的,但我没有想到,你会给我这么多的恩惠。你接受了我灵魂中的一付重担。” “我请求你不要抱太大期望,因为我不能担保能实现你的愿望。否则你的失望会加倍的苦涩。你知道你兄弟从喀土穆回家时要走的路线吗?” “不,先生!” “就是说,你不知道他是走尼罗河水路顺流而下,还是随商队走陆路的?” “我不知道。这在事先是无法确定的,因为他只能视情况而定。” “尼罗河水路比较安全些。而通过巴尤达和阿特木沙漠的商队路线,危险就多一些。你兄弟是做什么的?” “和我一样是向导。” “不做别的吗?” 本瓦萨克迟疑了片刻,然后说:“我可以信赖你吗?即使是进行一些被禁止的交易。” “嗯!我得了解以后才能回答。” “我指的是木乃伊贸易。” “这与我无关,因为我不是官府的警察。” “那我就可以告诉你,我的兄弟还顺便做走私木乃伊的生意。” “你也是这样吧?” “先生,”他微笑着说,“不要问了!我是一个诚实的人,还从未占过别人的便宜。至于说木乃伊问题,我是不同意官府意见的。” 对这个巧妙的回答,我不由得大笑起来。 “走私木乃伊不是很危险吗?”我继续问。 “当然,谁要是被抓住了,那是很糟糕的。” “那么,干这种生意的人都是勇敢又谨慎的人了?” “正是。胆小又不小心的人是不能走私木乃伊的。” “你的兄弟具备这样的品格吗?” “完全具备。” “那么,我想,他在旅途中也不会忘记这一点的。他必然要寻找一条对他最安全的路线。你兄弟叫什么名字?” “哈费特-希查尔。” “你为什么派他去喀土穆?” “到我的一个商业上的朋友巴亚德那里取钱。” “是什么钱?是生意上的分红吗?” “不。是我借给他的钱。” “你的朋友是个诚实的人吗?从他的名字上看,应该没有问题,他名字的含义不就是诚实的巴亚德吗?” “噢,他就是诚实的化身。” “你借给巴亚德的钱有多少?” 本瓦萨克又迟疑了片刻。然后他说:“我昨天就告诉过你,我并不像你想象的那样穷。我们这里的情况是这样,一切有产者都被迫隐蔽自己的富裕。我借给了巴亚德15万皮阿斯特。” 按当时的比价,这相当于三万马克,这对埃及人来说是个可观的数目,何况他又只是一名洞穴向导,所以我吃惊地问道:“你把这么多的钱借到那么远的喀土穆?你必然对这位商人十分信赖了。你认识他有多久了?” “六年。” “你什么时候借给他钱的?” “五年前。” “也就是说,认识他一年以后?你是不是太轻率了?” “不,为我介绍他的人,是一个每句话都和《古兰经》文一样无懈可击的人。” “这个人是谁?” “虔诚的苦行僧,”本瓦萨克回答道,“他昨天和你们一起来到了艾斯尤特。” “嗯!对他我没有什么可说的。我不知道是否应该信赖这个苦行僧。但我也曾见过一些苦行僧,他们就和老顽童一个样子。” “是有这样的,你说的很对。但这位苦行僧的德行、虔诚和可靠是无可非议的。” “就是说,这位苦行僧建议你借给商人这么多钱。他用这笔钱做了五年生意。可你为什么又要把钱要回来呢?难道你对巴亚德的信任消失了吗?” “噢,不。我并没有去讨,而是他通过一名信使告诉我,他已不需要这笔钱了,所以我才派我的兄弟去取回来。” “而希查尔却没有回来!他确是到达了喀土穆吗?” “是的。他从巴亚德那里得到了钱,然后就消失不见了。” “嗯!你的兄弟得到了钱,然后就消失了。嗯,嗯!” 我沉思地打量着他。本瓦萨克等了一会儿,问我:“你在嘀咕。这是什么意思?你的面孔也变得严肃起来。你在想什么?” “我在考虑待客之道。” “这和我兄弟的失踪有什么关系吗?” “甚至有很密切的关系。你借给商人这么多的钱,我想,他为此是十分感激你的,你们是他很好的朋友。” “正是!”本瓦萨克赞同地说。 “巴亚德肯定是接待了你的兄弟吧?” “正是这样。” “希查尔是突然失踪还是离开了那里?” “离开了那里,但没有回到家乡。” “乘的什么船?” “这我不知道。” “或者跟着哪个商队、走的哪条沙漠路线?” “这些都不知道。” “这些情况使我产生疑虑。在我们西方国家,这种待客方式是不存在的。我们那里人们要找一家旅店住进去,并付需要的房费,而在你们这里是另一个样子。在这里是依靠人们的好客,而且人走得越远,待客之道就越是重要。在南面的喀土穆,待客的主人所承担的义务要大于开罗。在那里,客人离开时,主人要送上一程。主客的关系越密切,送行的路程也就越长。这个商人巴亚德对你是感激不尽的。你借给他这么多的钱,他在这笔钱的帮助下发了财,使他有能力把钱还给你。你的兄弟到他那里去,在他那里吃喝,在他那里住,然后突然离开了,而巴亚德却不知道他是如何走的?对此你没有看法吗,本瓦萨克?” 他吃惊地望着我的脸。 “先生,我没有说错,你们弗兰肯人很聪明。你只是提了几个问题,就使我产生了从未考虑过的想法。” “这总不是没有道理吧?” “是的,这都是有道理的。那个商人热情地接待了我的兄弟,但待客之道还要求他热情地告别他的客人送他一程,我却没有想到。” “巴亚德没有提及如何送走你的兄弟,这就不能怪我对他产生怀疑了。或者他是一个坏蛋,而且知道你兄弟的去向;或者他藐视了待客之道,从而该间接地对发生的不幸承担责任。” “安拉,安拉!谁会想到这些呢!先生,你的话撕碎了我的心。难道我要怀疑我为之投入巨大信任的人吗?” “不论是犯罪还是疏忽都是一样的,商人要承担责任。你派去调查此事的那个人,在这方面可靠吗?” “是的,他是唯一可靠的人,他就是苦行圣僧。” “啊!就是建议你借钱的那个人?” “正是!”本瓦萨克确定地说。 “嗯,嗯!” “你又开始嘀咕。这是不祥的预兆。你难道连这个人也不信任吗?” “这个人依我看来,是没有能力进行犯罪活动的。但像他这样的人,我不会把世间凡人的事情交给他去办。他只生活在祈祷之中,很难把握必要的现实意识,尤其是有关犯罪的案件,那是需要通过复杂而秘密的方式去调查破案的。” “我应当派谁去呢?我找不到其他人。”我的这位埃及朋友小声说。 “你自己不能去吗?” “这是不可能的,先生,我要照顾我的孩子们,所以不能去。” “你认为这次旅行有危险吗?你是否害怕?” “不。是事业使我留了下来。我失去了15万皮阿斯特,必须重新赚回来。我必须照顾我的孩子和我兄弟的孩子。我如果去了,怕会和希查尔一样失踪。” “这是有道理的。出现了犯罪,而你要去调查它,那么他们也会让你失踪的。” “是这样,先生!我也是这样想!我如果前去喀土穆,也会遭到不测的,因为人们认识我,不论做什么,都会被人发现。而你是个陌生人,没有人知道你曾见过我。你有可能秘密进行调查,也更有可能取得成功。” “很对,我再次声明,我接受这个任务。但我现在要好好想一想。虔诚的苦行僧在商人那里受到了什么样的接待?” “就像一位圣人所受到的接待一样。接待的规格就像是对一个酋长。” “他对失踪的事件是进行公开的还是秘密的调查呢?” “完全公开。” “这很不明智。他应当伪装自己,装出不知道你兄弟曾来喀土穆的样子。” “但这位老人做不到这一点。任何伪装对他都是罪恶。” “所以办这件事,他不是合适的人选。我估计,人家向他说明,你的兄弟已经得到了应得的款额。” “是的,人家给了他。巴亚德还给这位老人看了收据。” “上面是谁签的字,是希查尔还是你的?” “是我。我在上面签了字,并盖了我的印章。我兄弟还得到我的指示,只有拿到钱,才能把收据交出去。他已经交给了商人,证明他收到了钱。” “我看不一定。如果是人们从你兄弟那里抢去的呢?他们为什么不把钱给你送来,而是通知你派人去取呢?” “我想,从喀土穆送钱到艾斯尤特是很危险的,这个风险巴亚德不愿意承担。” “尽管如此,我还是觉得此事有些蹊跷。你刚才说公开去调查是很危险的,但苦行僧这样做了。他为什么没有受到伤害呢?” “因为他是一位老人。” “嗨!一个罪犯只看一个人对他是否危险,不会管他是否虔诚。我不想怀疑苦行僧,但在我看来,他不论是有意还是无意都卷入了这一事件之中。如果他真是无辜的,那不是因为他的神圣,而是因为他的无知,才得以安然返回。他在那些人的眼里不可怕,因为他不具备足够的聪慧揭露罪行。” “先生,那么你真的认为出现了犯罪吗?” “我确信不疑。” “那么谁是凶手呢?是巴亚德本人吗?” “几乎可以这样说。老人知道你走私木乃伊吗?” “是的。” “他不认为这是犯禁吗?” “我问过他,但他说,《古兰经》里没写这件事。” “他经常谈到木乃伊吗?” “不常谈。” “或许这位虔诚的人,知道何处有木乃伊洞穴,但不告诉别人。” “可能。他到处游历,在整个尼罗河谷地还有很多墓穴和洞穴没有被人发现。” “我听说,有人估计在艾斯尤特附近会有重要的帝王墓穴。” “发现者可能保守了秘密,否则我会第一个知道的。你觉得苦行僧知道这样一个墓穴吗?” “我估计是。” “有可能!有机会我要和他谈一谈。” “但不要说是我给你提醒的。” “我不会说一个字。但我可以告诉他你去调查我兄弟的事情了吗?” “不。关于这个问题不能让他知道分毫。” “你还是不信任他!” 本瓦萨克说得对。我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一种内在的预感无法摆脱。但我还是说:“我并不怀疑他。但这位老者会给我带来危险的。” “危险?这样一位虔诚的人?” “是的,本瓦萨克,但他缺少凡世的聪慧。你自己说过,他云游四方,有时在这里,有时又在那里。很有可能他先于我前往喀土穆,因为我还要在这里等一个同伴。如果他先见到了商人,并告诉他说一个弗兰肯人要来调查你兄弟的去向,我们可怎么办呢?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要让白须老者知道这件事。因此我要求你对他保持沉默。如果你不答应,那就请把我的许诺还给我,我再也不想与此事有任何关系。” “先生,你怎么会这样想!”本瓦萨克吃惊地喊道,“我绝不想得罪你。你所要求的,我都会做到。我已经说过,我将为你配备一切必需的东西。” “这并不多。我首先需要一封给你兄弟的信,我如果找到他,可以交给他。你要在信中告诉他,已委托我去寻找他。最主要的是要有签字和印章。” “这我马上就可以办到。我的印章就在我的戒指上,其它东西这里都可以弄到。” 我拍了一下手。一个仆人进来,为我们拿来纸张、墨水、笔和印油。本瓦萨克写了信,把它交给了我:“这就是你需要的东西,先生,但还有一件你需要的东西。我必须先出去一下,过一个小时,我们再在这里会面。” “好,这期间我不出门。” 本瓦萨克走了。当他在规定的时间又回来时,他交给了我第二封信,上面的地址是喀土穆。 “你一到喀土穆就把信交给他,”他说,“千万不要忘记!收信的这个人会对你有很大帮助。” “他是谁,是干什么的?这里只有他的名字。” “这就够了。你只要提到这个名字,人人都会告诉你他的住处。你什么时候离开这里?” “等我的同伴到来之后。” “那我们在这之前还能见面。你如果还有什么话要对我说,你知道在马布德什么地方可以找到我。如果我有话要说,请允许我再次来拜访你。无论如何,我们以后都会再见面的,不管你是否找到了我的兄弟或有关他的线索,我都欢迎你能再来。安拉保佑你,给你指明幸运的道路。请不要忘记我,你可以放心,我将永远想着你,虽然我们的信仰不同,但我还是要为你祈祷的。” 我友善地做了回答,本瓦萨克离开了。我又有了新的历险机会!要去找一个苦行僧都没法找到的失踪者!一想到这个人,我实在有些为难,我不愿意去怀疑这位尊严的老者,但却无法摆脱一种预感,觉得他多多少少同这件事情有关联,并不像向导刚才所说的那样清白。 11.枯井落难 和苦行僧约好去参观隐蔽的帝王墓穴,我感到很幸运,我想正可以利用这个机会考察他。他不知道本瓦萨克曾找过我谈他兄弟失踪的事情。所以我完全有可能为他设一个圈套让他钻,以证实我对他的猜疑。不久我被叫去吃饭,我吃得很多,同时告诉伊斯梅尔,我中午不回来吃饭了。 “为什么?”他问道,“你要到哪里去?” “去参观墓穴。” “噢,安拉!这怎么可能?难道你昨天还没有闻够洞穴的臭味吗?” “这次不是鳄鱼木乃伊。” “那么是什么呢?难道你想去看那边墓穴中狼的僵尸吗?” “或许是。”我故意岔开说,因为我曾答应苦行僧要保持沉默,不能讲出实情。“只有赛里姆陪我去。” “赞美安拉!赛里姆还能跟着。这就说明,此事既不危险也不可怕。你需要火把吗?昨天还剩下一些在那里。” “火把、火柴,另外还需要一根结实的长绳索。” 我需要的东西都拿来了。我选了六支蜡火把,尽管那个老者说有一根就足够了。他说正午前一小时在大门口等我们。但在约定时间前半个小时,一个半大的孩子就跑来通知我说,圣人在城外等我们。 “他为什么不自己来接我们去?” “他和安拉通了话,他现在还不能离开祈祷的地方。”小孩回答道。 我到达乌德那里去叫赛里姆。他们两个人正坐在地毯上抽烟聊天,我进屋时,正好听到赛里姆在吹牛:“我不能离开他。他十分信任我,我是他的保护者。” 这个多嘴的人果然正在说我!我马上就得到了证实,因为达乌德迎接我时说:“先生,我听到了什么!你又想去冒险吗?不要去了!留在家里吧!我知道,肯定会发生什么不幸的。” “赛里姆告诉你我们到哪里去吗?”我问道,想看一看这个高个子能不能保守秘密。 “没有。他已经发誓要对此保持沉默。这很使我为你们担心。” “不要担心!不会发生什么事情的。” “这是你的看法,因为你不相信月亮的预兆。还是不要去吧!我求求你。” “我也求求你,达乌德,不要管我的事。我既然答应去,就必须遵守诺言。” “那至少让赛里姆留下!” “什么?要我留下?”赛里姆跳起来喊道,“我是先生的保护人和庇护者,怎么能让我的保护对象自己去呢?不能,我要和他一起去闯天上地下的一切危险。为了他,我将和凶龙、毒蛇和毒蝎战斗。我已准备好去撕碎雄狮和猛豹,以便——” “首先你应该闭上嘴!”我打断了他的话,“这根本谈不上凶龙、雄狮和猛豹的问题。所以你可以把枪放在这里,只带上刀就可以了。” “可我们并不知道要到哪里去啊,先生。我们很可能进入沙漠,而在沙漠的边缘,就有狮子和——” “别胡说!狮子不会对你怎么样。它也碰不到你,因为你一见到它,就会立即逃之夭夭的,它根本就追不上你。” “先生,你总错误地估计我。所以我请求安拉,让我遇到一次真正的危险,以便向你证实,我为了你可以做出何等英雄的业绩来。” 赛里姆插上腰刀,拿了三支火把和绳索,我们便上路了。等在门外那个男孩带领我们穿过城市,走上了我们昨天已经走过的路。我们离开了热闹的街区,走上了一个山丘,这时我看到一个衣着褴褛的人蹲在沙地上,正用一把镰刀挖掘着上面稀少的草根。我们走近后,他才站起身来。我认出他就是我们找卖艺人时遇到的那个园丁。他对和我们会面丝毫不感到意外。看来就好像他也在等我们。当我们在他面前走过时,他的面都显出讥讽的微笑。 “好啊,这就是异教徒的下场,他终究要走上受诅咒的歧途。”他向我喊道,“安拉诅咒你,你这个狗崽子!” 他说完转过身去就夺荒而逃了,还多次回头看我是否在追他。我当然没有这个打算。他的谩骂是对昨天挨打的无耻报复,这就是我当时的看法。可后来我才知道,这完全是另有原因的。 当我们完全来到山顶时,那个男孩指给我看远处的一个岩洞洞口。 “老人就站在那个老墓穴处。他在等待你们。” 我想给他一点儿小费,但他却向我唾了一口吐沫,并厌恶地对我说:“留着你的臭钱吧!我怎么能用一个异教徒的钱玷污自己呢?去下地狱吧!” 他也立即跑掉了。这种事情我还从来没有经历过。一般情况下,在东方国家里,不论老少都是追索小费的,特别是男孩,可是这个小家伙却拒绝报酬,甚至敢嘲笑我。我当然让他跑了。我和赛里姆一起向洞口走去,苦行僧正靠在那里。脸上一片虔诚。不,这样一张脸是不会欺骗人的。这个已经半截入土的老人难道能是罪犯的朋友吗?绝不可能!就在这一刻,我对他产生了无悔的信赖。 他听到了我们的脚步声,转过身来,脸上表现着一种温柔的尊严。他躬了躬身,把手伸给了我。 “欢迎你,先生!安拉使你的脚步走向了欢乐和幸福的目标!你没有食言,我也将遵守我的诺言。你将会看到帝王和他们的子女、妻子和其他亲属。” “你为什么没有像许诺的那样亲自去接我们?”我问。 “安拉把我留住了,我必须服从。我必须先祈祷,因而派了一名信使把你们领到这里来。” “你选择了一个坏信使。因为他侮辱了我。” “你必须原谅他,他只是一个孩子,还不会控制自己。我已经准备好,让我们出发吧!” 他想走了,或许是为了避免继续谈话。但我有意想让他卷入到谈话中来,因此我走到了他的身旁,让赛里姆走在我们的身后。奇怪的是,苦行僧所走的路,恰恰是我们前天曾骑马走过的路。尽管沙地上已经没有我们的足迹,它们已被风吹散,但我还是认出了它。我们就这样并肩走了一段路,他始终保持沉默。最后我只好开口说话了:“我能问你你曾到过哪些部族吗?” “我曾去过白尼罗河和青尼罗河流域的所有部落,一直到库德凡并越过了达夫井。” “我真羡慕你所看到的一切。在上尼罗河一带,有一个地方不是叫协里坝吗?” 我故意像一个小学生那样问他,隐瞒了我的真实情况,让他把我看得毫无经验,以便能够和他谈到我心里一直生疑的问题。 “不。谁要是这样告诉你,那他就是毫无知识。基督徒也不总是像他们想的那样聪明的。” “但协里坝这个字还是有的吧?” “是的。但协里坝不是一个城市或乡村,而是商人和捕猎奴隶者居住的要塞的称呼。” “猎捕奴隶者!多么可怕的一个词!” “在你们听来是可怕的,是的,但这儿的人却有另一种看法。你知道人们用什么词来称呼奴隶吗?” “知道。在土耳其称为艾西尔或者苦力,阿拉伯人称之为阿布德。” “完全正确!但阿布德也是奴仆、受聘者或随从的意思,也就是说,我们的奴隶就是我们的随从和仆人,并不是我们的牲畜。” “我明白了。但把他们从家乡和家庭中劫持出来,不是很残酷吗?” “不,他们在我们这里生活得要比在家乡好。” “但为了捕猎一个奴隶,平均至少要死三个人啊!” “一个非教徒死掉,难道有什么可惜吗?你必须重新认识奴隶制和对奴隶的捕猎,不要像人们一般理解的那样。我去过很多协里坝,我比你更了解这件事情。我甚至去过‘死亡之父’的协里坝。” “你去过最著名的猎奴者‘死亡之父’那里吗?” “你听说过他吗?” “很多,很多。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住在鳄鱼协里坝。” “是的。我曾去过这个协里坝。是的,他是最著名的猎奴者,但现在又出现了一个更有名的人。” 老者突然变成了另一付面孔。慈祥和尊严在他脸上消失,完全世俗的热情取代了它。我只是在侧面迅速的一瞥中看到这种变化的,我尽量避免正面去看他,怕他会重新控制自己的感情。 “他叫什么名字?” “伊本阿西。” “这是一个相当虔诚的名字。” “不。” “那就是说,我对这个国家的语言理解得很不准确。阿西,本源,这是上帝的称呼,伊本阿西应该是‘本源之子’的意思,也就是‘上帝之子’。” “但在这里不是。这个人叫伊本阿西,是作为他父亲阿布德阿西之子才获得这个称呼的。也就是本源的‘奴仆之子’之意。” 他说这句话时,脸上带着一种我无法理解的自豪。我尽量装出不在意的样子来。 “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他的父亲是叫阿布德阿西了?你认识这个人吗?” “我当然认识他!”他刻意加重语气说。 “那么你也认识他的儿子,那个猪奴者了?” “我也认识他!” “但我还是认为,他的名字不适合一个捕猎奴隶的人。阿布莫特,‘死亡之父’还差不多。” “我可以告诉你,这个伊本阿西还有另一个名字,是他通过他的行为而获得的一个外号,人们叫他为‘勇敢者’。难道这个名字也不适合一个捕猎奴隶的人吗?” “很适合!这个外号更恰当些。他来自何方呢?” “这是个秘密。” “伊本阿西不可能一开始就是个奴隶贩子吧。他以前是干什么的?” “喀土穆的一个商人。” “啊,在喀土穆!” “是的。他曾是一个商人的帮工,那商人的名字叫巴亚德-艾阿……” 苦行僧突然停住不再往下说了,这就是他不够慎重的地方,他肯定要说巴亚德-艾阿阂。这就是我的马布德向导的兄弟失踪前去找的那个商人。我听到这个名字时,不由自主地抬起头突然看了他一眼,他肯定有所发现。他没有把名字说完全,而是中断了,并且问我:“你是不是认识这个人?” “不” 他尖锐地打量着我的脸。 “你说的是实话吗?” “我还从未去过喀土穆。” “但你打算去?” “是的。” “去找巴亚德吗?” “我怎么会去找一个我不认识的人呢?” “当我提到这个名字时,你甚至有些吃惊,这使我产生了怀疑。你对我并不像我对你那样真诚!” “我不懂你的意思,我在这里完全是个陌生人,而你却断言我认识一个连本地人也未听说过的人的名字!” “可能是这样。你知道谁是本瓦萨克吗?” “马布德的向导。我当然认识他,因为我同他曾经在一起。” “你们也谈过话吗?” “当然!曾谈过墓穴里的鳄鱼木乃伊。” “没有谈到喀土穆吗?” “没有。” “也没有谈到他派往喀土穆的兄弟吗?” “本瓦萨克有个兄弟吗?他也住在艾斯尤特?” “你真的不知道?那么我可以告诉你,奴隶贩子伊本阿西和本瓦萨克的兄弟开了个大玩笑。” “你勾起了我的好奇心。是个什么玩笑?”我问,同时尽力做出十分镇静的样子。我正面临我要调查的秘密即将揭露出来的时刻,但我的期望变成了失望,苦行僧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这和你没有关系。这些话我不应当讲给你们这些弗兰肯人听。” “可我特别喜欢听这类的笑话!” “这我相信,谁又不喜欢听这样的笑话呢?但我还是不能说。” “为什么不能?难道是怕我把你出卖吗?” 他停住脚步,发出了一种怪异的笑声,然后把手放到了我的肩上。 “出卖我?你?不,你不会出卖我,这我知道得很清楚,很清楚!” 苦行僧以完全另外一种姿态站在我的面前。就在这一刻,他对我变成了一个谜。这是一个什么样的笑声呢?是讥讽还是傲慢?我如何来解释他的面部表情呢?是藐视还是威胁?他在我的面前恰如一只戏耍猎物的猛兽。但顷刻间,他的表情又变了,他又开始和善地望着我的眼睛。 “你作为基督徒对贩卖奴隶感到茫然,认为所有从事此业的人都是恶人。因此我认为最好还是停止这样的谈话吧!我们现在必须改变方向,让我们向左边走!” 我们刚刚进入沙漠,现在苦行僧又转向南方。在这个方向我看到了远处约一刻钟路程处的山丘,胖总管就是在那里掉到洞里去的,而我们正是朝着这个方向走去。我又几次企图挑起话头,但得到的或者是极简短的回答,或者根本就没有回答。苦行僧走得很快,我不得不迈开大步,才能紧紧跟在他的身旁。这对我很有利,因为这使我有机会落后几步和赛里姆说话:“别告诉他我们曾来过这里!” “为什么,先生?” “以后再告诉你,现在你不要再说话!” 我这样命令仆人,是有我的考虑的。我对苦行僧已经产生了某种猜疑。在他最后一次讲话以后,我就坚信,他的虔诚面孔只是一个假面具。在穆罕默德的苦行僧有许多优秀的人,但中间或多或少可能有伪君子,而他这样伪装自己,就不仅仅是个伪君子的问题,而是个危险人物了。但我觉得,他倒不一定直接对我构成危险,他有什么理由这样做呢?如果他对我是一个危险,那我就有必要多加小心了。另外,对付这样一个老者,我还有足够的把握。在我们周围,除了我们以外再也没有其他的人了,我身上还带着一把刀和两支手枪。 我们接近沙丘,来到了我曾爬过的那一面,另外一面就是我们救胖子那个洞穴。由于中间有这个沙丘,所以我们看不到另一面的情况。在沙丘脚下,苦行僧停住了脚步:“先生,我们已经到了地方,这就是埋藏帝王尸体的洞穴。” “这里?”我问道,“这里根本不可能有岩石墓穴呀?” “谁说过是岩石墓穴了?这里都是又高又宽的砖砌地下通道,我们现在就下去。” 我上次是螺旋式地爬到沙丘顶部的,所以已观察了沙丘的各个方面,但并没有发现有洞穴入口的迹象。因此我向周围看了看,问道:“哪里是入口?我什么也没有看到。” “在上面,在顶部附近。” “上面可以看见吗?” “不。你以为我如此不会保护我的秘密吗?跟我上来!” 他准备爬上沙丘,但我拉住了他,因为在来的路上,我早就发现了,有一条一米左右宽的拖拉痕迹,就像有人为消除足迹用长袍在沙地拖成的那样,这个痕迹同样存在于我们要爬的沙丘坡上。 “你没有看到,这里已经有人来过吗?”我问。 “你有什么根据?” “这里有人用长袍拖过地面,以便消除他的足迹,我觉得十分可疑。” “我不觉得,”老者微笑着说,“你难道没有想到是谁来过吗?” “难道是你?” “是的。我在这期间来过一次,想看看是否一切都没有问题。因为我已经好几个月没到这里来了。这个秘密在这期间也完全可能被人发现。” “这是个有说服力的理由,但在我看来,这是由很多人拖过的痕迹。” “安拉!什么眼睛能够分得出这里曾来过几个人呢?” “我的眼睛。我曾到过一些民族居住的地方,他们生存的本事就在于分清他们面临多少敌人。” “这里谈不上什么敌人的问题。我来过这里,然后又离开这里。这就留下了双重的痕迹,看起来就像很多人来过似的。难道你以为我还会让更多的人知道我的秘密吗?” 这个解释,即使对存有疑问的人,也是有说服力的,我感到心里踏实了。我们开始向顶部爬去。快到顶部的时候,老者停了下来,向四周张望了片刻。 “眼睛能够看到的地方,看不到一个人影。我们没有被监视,可以放心地开门了。” 是的,周围看不到一个人!只有我们,这使我的最后疑虑也消失了。这个人即使有什么阴谋,又能对我们做些什么呢?最多在一个什么地方把我们关起来。但我们有很多办法让他做不成。我们可以在进洞时让他先进去,往里面走的时候紧紧跟上他。所以我丝毫也不担心。赛里姆看来也充满信心,至少到现在为止还没有说或做什么让人感到他已经胆怯。老者跪到了地上,开始用双手挖沙子,并把挖出的沙子抛到了两边,这样就在顶部一边出现了一个坑。当挖到一米左右深的时候,里面出现了一块石板。我和赛里姆帮助他让石板完全暴露出来,它大约有一米半宽,一米左右长。我们把它搬开,看到了里面的通道,它是用深色的尼罗河砖砌成的,很高也很宽,即使是胖子也能不费力地钻进去。苦行僧再次看看周围,看到远近确实没有任何人影时,才对我们说:“我们确实没有被人监视,现在可以下去了。谁先下?” “你,因为你是我们的向导。”我回答说。 他听从了我们的要求。我跟上他,赛里姆缓慢地走在我的后面。当我爬了大约两米半的距离以后,感到通道开始宽敞了,苦行僧让我们点燃了火把。我点燃以后,借着光亮看到,我们处在一个小室中,里面可以站六七个人。我们这时能够站起身来了。四壁和入口处一样,也是用黑色泥砖砌成的。空气也很好,完全没有木乃伊的味道。赛里姆好像很开心,他兴致勃勃地说:“这里是可以住人的,先生。这里的空气完全不像马布德洞穴那样,那里的空气侮辱了我尊贵的鼻子,我只是动用我的全部毅力,才走遍各个通道,坚持到最后一刻。” “你喜欢这里吗?” “绝对喜欢!进入地下的阴暗洞穴,虽然不是每个人都做得到的,但别人不可能的事情,我可以去做。如果有人向我提出要求,我甚至愿意下到地狱的深层。可是你看,先生!地下那个窟窿是什么?” 小室的一个角落有一个入口,看起来好像是垂直通到地底下。它很大,容得一个成年人下去。 “这是一个竖井,我们现在就要从这里下去。”苦行僧解释说。 “一个竖井!”赛里姆喊了一声,但声音已经明显变小了,“难道没有阶梯或梯子吗?” “没有。” “那我就得用我的四肢做试验了,或许会扭伤甚至折断我的手和脚?” “那倒不会,”我安慰他说,“里面肯定会有些设施,人们可以借助它们爬下去。” “是的,”老者解释道,“竖井的两边都挖有四方形的小孔,人们可以用脚蹬着它们,手也可以抓住它们,这样就可以像爬楼梯那样爬下去。” “竖井有多深?” “下20个方孔,就会来到一个两边都有通道的地方,但这里的通道都是空的,而且很小,然后再下30个方孔,就来到一个较大的入口,我们将从那里进去。” “两个方孔之间有多远?” “大约半尺。所以往下爬是很舒适的。” “下面的空气怎么样?” “和上面的一样好。那里肯定有通气孔,但我始终没有找到。或许你更敏锐些,这次可以找到它。” 他说这句话时,有些话外有音,但我却没有留意。后来我才发现,那是一种讥讽。 “小方孔可靠吗?”我继续问道,“竖井也是用泥砖砌成,而泥砖很松脆。这很容易使人失去支撑而掉下去。” “这是不可能的。砖很结实,而且我们还带着绳索,我们要相互连结起来。谁先下?” “我不愿先下!”赛里姆马上说道。 假如苦行僧确有阴谋,我又不想上当的话,那就应当让他先下,因此我说,他作为向导应该先下。他毫无异议地接受了我的要求,这样使我吃了一颗定心丸。 苦行僧第一个下去,赛里姆跟着他,我作为力气最大的留在最后,万一他们两人中有人滑了下去,我可以用绳索把他们拉住。绳索的一端拴住了老者的胸部。中间一段绑住赛里姆,另一端系在我的腰上,打了一个结固定住。 手脚并用把身体支撑在竖井壁上,同时还要拿着火把,是很困难的。苦行僧熟悉竖井情况,他不需要火把;赛里姆没有拿火把,因为他太笨,他的双手都要用来扶墙,才能稳住身体,所以我就成了唯一拿火把的人了。 我首先在洞口前跪下,用手试探一下可以蹬脚的方孔。它的大小完全可以支撑手和脚,其边缘也很牢固。苦行僧先行下去,很快就不见了。赛里姆缓慢跟了下去,因为他看不见壁上的方孔,必须用手和脚尖去探寻。当他的脑袋也消失在洞中时,我听到他在不断祈祷:“我发誓,除了安拉再没有上帝;我发誓,穆罕默德是上帝的使者!” 然后我开始下洞,我只能靠脚和右手,因为左手拿着火把。前几步我下得很慢。渐渐习惯了情况和方孔的位置后,速度便快了一些,当时大家都没说话。 我默默地数着脚步,下了12个方孔以后,我的前面和后面各出现了一条通道。我经过时用火把照了一下,由于光亮太弱穿不透通道的黑暗,所以看不见什么。再下13个方孔,就该到达主要的入口了,我想,因为苦行僧是这样说的。我越过了两个通道,继续往下爬,又下了四五个方孔,突然听到上面传来了狂笑,狂笑在竖井的壁上撞出了恐怖的回声,听起来就像是一群魔鬼在嘲讽。同时我还听到了喊声:“我们就将这样把一个基督狗置于永恒的沉默之中。在底下受罪吧!你醒来时就到了地狱底层了!” 我抬头往上看,在一盏小灯的光线下,见到了两个熟悉的面孔,是老苦行僧和卖艺人奴巴尔。我始终保持着镇静,但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们将被关在洞内悲惨地死去。现在必须马上行动,我们必须立即爬上去。 “赛里姆,赶快上来!”我喊道,“快,快!” 我即刻开始往上爬。但我是和赛里姆绑在一起的,那个可怜的人并没有听到我的呼喊,绳索又拉住了我。 “你还认识我吗?”卖艺人从上面往下喊道,“你想捉住我。而现在你自己却被捉住了,没有人能解救你和赛里姆。” “没有人!”那个老苦行僧也赞同地喊道,“你已经开始怀疑我了,这我知道,但你太愚蠢,还是跟上了我。我属于卡蒂里纳兄弟会,为了向你报仇,我专门在马布德等着你。现在你将像狗一样死去,你这个异教徒!你的灵魂将受到永世的诅咒!” 我没有回答,因为任何话语都无济于事,只有行动才是有用的。我的脚蹬在方孔中,左手拿着火把,用右手抽出刀子,把绳索割断。这样我就摆脱了赛里姆。我看清了两个敌人的位置:就在我刚才经过的两个通道里,一边一个,把头伸到了我们所在的竖井。我必须上去,这会有一场对我格外危险的战斗,因为如果我上去,他们只需要打我的脑袋就够了。为躲过这种打击,我必须把他们赶走。我把刀插回腰间,抽出了手枪。但由于我举着火把,他们能够清楚地看见我在做什么。我一举起手,我上面的两张脸就消失了,我听到卖艺人的声音说: “开枪吧,你这个狗崽子,试试看能不能打中我们!” 我的上面变黑了,我听到了沉重的大石头碰撞的声音。我把手枪柄咬在嘴里,腾出右手攀撑住方孔,急忙向上爬去。当我爬到刚才他们两人隐藏的地方时,我无法再继续前进了。此处挡住了一块大石板,已把竖井死死地盖住。我听到他们在石板上又压了很多石头在上面,我们被关住了。 我用头顶了一下石板,试试它的重量,觉得根本无法顶动它。我向上放了两枪,也是无济于事。 由于我的身体几乎占满竖井,所以赛里姆无法看到上面发生了什么事情。他虽然听到了声音,但听不清上面在说什么。 现在他问道:“先生,你在上面和谁说话?你为什么开枪?出什么事了吗?” “我们被关在了里面。” “被谁?” “被那个苦行僧。” “他怎么能关起我们?他在我的下面!” “不,他现在在我们的上面。” “胡说,先生!他是不会躲过我的眼睛的,如果他停住了,我就会从他身边经过。” “但这确实发生了,只不过你没有注意罢了。他现在用大石头盖住了洞口,关死了竖井,我们出不去了。” “安拉,安拉!这是真的吗?”赛里姆吃惊地喊道。 “是真的。我曾尝试顶起那块石头,但它太重了,顶不动。” “我来帮你。我来了!” “不要动!你无法帮助我,因为这里站不下两个人。” “那你就再试一试,先生!你比我强大得多。你或许能成功地举起石头,扫除这个障碍。” “好,我再试一试。但如果成功了,那么石头就会往竖井里面掉下来,砸到我们身上。你上来一段!你离我越近,石头砸到我们身上的力量就越小!你要站住扶稳,不要让石头把你拖带下去。” 我又爬上一个方孔,这次不用头,而是用肩去顶那块石板。我听到头上方仍有轰隆的声音,看来我们的对手仍在不断地往上面的石板上加分量。他们肯定事先已在两个侧面通道里准备了足够的石料。 我用肩顶在石板上,尝试着向上顶,但费尽所有力气都没有用。我再加大力气,突然感到我脚下蹬着的泥砖方孔在重压下开始粉碎和下移。我只好被迫放弃这次自救行动。 “行不行,先生?”赛里姆胆怯地问。 “不行,我脚下的支撑受不住。我现在面临掉下去的危险。” “噢,安拉啊,噢,慈悲的上帝啊!我们完了,我们将在洞中死去,没有人知道我们的尸骨会在何处腐烂。我要是留在家里多好,留在达乌德的美食桌上多好!” “不要怨天怨地!我们现在还没有必要失去勇气。” “你是说,”赛里姆问道,“我们还有摆脱这个灾难的办法吗?” “我希望有。” “办法在哪里?” “在下面。从上面我们无法出去。我们必须完全下到底部。” “那我们就会陷入更深的危机之中!我们无论如何要从上面出去。” “不。我无法打开上面的障碍。而且即使打开了,他们还在上面,可以轻而易举地致我们于死地。” “这是何等的危险!这是何等恶劣的处境啊!我的四肢在颤抖,我的灵魂被惊吓得不知所措!”赛里姆哭丧着说。 “不要哭,你要打起精神来!我们现在需要集中全部的精力体力。你如果发抖,就很容易失去支撑而掉入深渊。把割断的绳索递给我,让我们再连结在一起!” 他找到了绳索的一端交给了我。我打结的时候,赛里姆问我:“那个老家伙怎么可能突然在我们上面呢?他不是和我挂在一起吗?” “你无法想象吗?他可以在中间解开绳索。等到了侧旁的通道时,他就悄悄爬入其中的一条通道,而卖艺人则在另一条通道等待着。我们在他后面毫无察觉地继续往下爬。” “卖艺人在这里等着他吗?” “是的,奴巴尔和他在一起。” “那我们在外面应该看到他的足迹呀?” “老家伙已经为他扫除。你听到我说过,我说觉得外面地下的痕迹不像是单独一个人留下的。好,我又和你连结在一起了。现在你慢慢往下爬,我跟着你。” “要爬多远?” “苦行僧说还有13磴,是不是真的,我当然不知道。但我们总得试一试,这个竖井总会有底的。” 我们开始下爬。赛里姆高声数着当作脚蹬的方孔。当数到13的时候,他向我报告说:“先生,我感到下面是地底了。” “要小心,试探一下,看它能不能经得住你!” “地面很结实,它不下陷,很牢固。” “等着,我就来!” 赛里姆说得对。当我站到他身旁时,我用火把向四周照看了一下。我们置身于一个小室,样子和上面洞口处的小室类似。地面也是泥砖砌成,但在我们的脚下却有一块光滑的石板,大约一米见方。我们走到旁边,把石板掀开,发现这又是一个竖井口,继续通往下面。 “你看,”我说,“就是这样的石板盖住了上面的洞口。它原来就藏在其中的一个通道里面,当我们越过通道后,他们就用它盖住了洞口,然后在上面再堆上其它东西加重。” “这我可以理解,先生,”赛里姆不安地说,“可是,知道这些,对我们又有什么用处呢?我们完了,再也看不见阳光了。生活是多么美好。谁能想到,它会如此迅速如此悲惨地终结了呢?” 赛里姆坐到了地上,悲伤地大哭起来。我这时不想打断他绝望的爆发。我打算仔细观察一下这个小室,首先我欣慰地发现里面的空气是可以忍受的。火把的火光虽然不很亮,但我还是可以看清一切。我在这里没感到太多的二氧化碳,只觉得有些潮湿发霉的味道。墙壁都是用泥砖砌成的,不知它有多么久远了,只觉它还很结实,只有一处稍有裂痕,上面的沙层已经脱落。或者是我看错了吗?也许这里根本就没有砖块?我跪下来用手扒开沙层,里面呈粉末状。我发现左右和上面都是泥砖,而这里只有沙子。赛里姆还在我身后哭泣,但声音已不很大。他叹了一口气,声音是那么压抑和空虚,那么奇怪!他怎么了?我转过身去,见他身体前倾着坐在那里,双手捂住脸,好像在沉思。 “是你叹气吗?赛里姆。”我问。 “我?叹气?什么时候?” “就在刚才。” “不是我。是你听错了。” “不,我听得很清楚。” “那不是我,而且我什么也没有听到。” “但我不可能听错。我坚信,这是——” 我停住了,因为那个压抑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你听到了吗?”我惊异地问。 “是的,先生,我现在也清楚地听到了。” “是什么声音?不会是我刚才挖沙子的声音吧?” 我刚说完,那个声音再次响了起来,现在我知道了它传来的方向。 “叹气声来自竖井里面!”我吃惊地喊道。 “正是,正是这样!”赛里姆赞同地说,同时跳了起来,逃到了墙角。 “你怕什么?”我问,“这附近肯定有人。” “人?这里怎么会有人呢?这是地狱的魔鬼,要吞噬我们的灵魂。” “住嘴!赛里姆,你是个胆小鬼!” “我?是个胆小鬼?先生,我是我们部落勇士中最强大的勇士,最伟大的英雄。但即使最勇敢的人,也是不能和地狱作对的。你把我带到了地狱的边缘,如果这里塌陷了,我们就会穿过地层,坠落到深渊中去,永世不得解脱。噢,安拉,安拉,安拉啊!” “那你就留在这里哭吧!我可要去寻找出路了。” “出路?”他立即问道,“那我可以帮助你,先生!” “那好,现在不要哭了,让我们继续往下爬!” “还往下?你是不是发疯了?” “没有发疯。因为下面有一个人,需要我们帮助。” “那不是人,而是地狱中怨鬼的抽泣声。” “笨蛋!那个人可能快要死了,如果我们再犹豫,他就会死的。我要下去,你随便吧!” 我把绑在他身上的绳索解开,围到我的身上,下到了洞口。 “先生,你真的想下去吗?”赛里姆颤抖地说,“那我可怎么办呢?” “你就留在那里吧!” “不,我不能,我不留在这里,不留在这个可怕的房间里。我来了,我来了。” 他赶紧跟上了我。我们又下了20个方孔。我停住脚聆听一下周围的动静,又清楚地听见了下面有人的声音。 “救命,快下来救我!”那个声音叫道。 “我来了,”我回答说,“我马上会来到你的身边。” 我又下了10个方孔,然后就踏到了结实的地面。 12.尼罗之子 我用火把照了一下四周,看到这是个宽大的洞室,所有迹象都表明这里曾储存过水。这个竖井,或许在几千年前,曾是一口水井,说这里有帝王陵墓,只是苦行僧为了诱惑我而撒谎而已。我看到洞室的墙角蹲着一个人影,正乞求着向我伸出了手。 “可怜可怜我!让我出去吧!我不会出卖你们。我已经向你们做了保证。” “不要怕,”我安慰他说,“我们并不是来折磨你的。” “不是吗?那你就不是巴腊克的同伙了,他曾命令我去杀人。” “不是。巴腊克是我的敌人,是他的同伙使我们陷入这口井中的。” “安拉啊!那你们也是必死无疑了,你们也无法拯救我。” “不要泄气!但他们确是想让我们在这里惨死,但我还是要设法不让他们的意图得逞。然后你就可以和我们一起重见天日了。你在这里有多少时间了?” “三天。” “那你肯定很渴了?” “不,先生。我倒不是特别渴,因为这里很潮湿,而且墙壁上渗出很多水珠,但我很饿。我被骗到这里来时,就已有一天没有吃东西了。我现在很虚弱,甚至无法站立起来。” 在这里我还要说明一点,自从我的东道主朋友伊斯梅尔允许我进入他的驯马场并让我制服了那匹牡马以后,我身上总是带着一些枣子。今天我还没有机会到马圈去喂马,所以我口袋里还有很多存货。于是我掏出了枣子,递给了那个可怜的人。赛里姆看到后也说:“我身上也有些东西。我来的时候,达乌德给我带上了克巴,就是大饼夹牛肉,怕我路上会饿,你也拿去吃吧!” 枣子、牛肉和大饼使这个饥饿的人填饱了肚子。他吃东西的时候,我有机会打量他。他还很年轻,也就20岁的年纪,没有阿拉伯人的脸形,给我的印象还不错。他身上只穿着蓝色的亚麻衣裤,一条皮带系在腰间,头上缠着此地常见的头巾。他一声不响地吃着东西,我不想现在用问题打扰他。东西吃完后,他尝试着站起来,但仍很吃力。 “感谢安拉!”他舒了一口气说,“吃了东西我感觉好多了,尽管它还没有完全溶入我的血液中去。你们是谁?告诉我你们的名字,好让我好好感谢你们!” 赛里姆迫不及待地回答说:“我的名字很著名也很长,如果把它说完全,你根本无法全读出来。所以你就简单叫我赛里姆吧!我是我们部落最伟大的英雄!我是这位先生的保护者,他的——” “不必说了,”我打断他,“我们是谁,这个年轻人会知道的。更重要的是,我们必须知道,他是谁和他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我叫本尼罗。”他说。 这几个字的意思是“尼罗河之子”,所以我问:“你是在河边出生的吗?” “不是在河边,而是在河上。我出生的时候,我母亲和她的父亲阿布尼罗正在河上。” “那你的祖父就叫‘尼罗河之父’了。他是一名船夫吧?” “他是尼罗河上最好的舵手。” “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呢?” “他们让我帮助去杀死一个人,而我不愿意。为了惩罚我,他们把我骗到了这里,想让我悲惨地死去。” “你拒绝了这个要求,是很了不起的。是谁向你提出这个要求?” “他们有三个人。只是我不敢说出他们的名字,因为其中的两人是很有势力的。” “我估计,其中必有巴腊克。” “先生,我看你是个真诚的人,我愿意向你说出实情。是的,其中有巴腊克。第二个是远近闻名的苦行僧,第三个是卖艺人。” “啊,又是这两个人,我们也被他们骗到了这里。” “那我们就是难友了,我不想对你们保密,尽管我要杀的人是谁,对你们可能无所谓。” “对我并不是无所谓,因为我很同情你的遭遇,而且我也很愿意知道我敌人的其它动向。告诉我他是谁?” “他是一个外国人,是一个德国的基督徒,名字叫本尼西,他冒犯了卡蒂里纳兄弟会。” “你是卡蒂里纳兄弟会的成员吗?” “我是他们的仆人中最微贱的一分子。” “但你还是没有服从他们!” “我是一个诚实的人,我不能害人。除非在战争时,或者有血海深仇或受到重大侮辱时,我才肯杀人。何况这个外国人还为我的祖父做过好事呢?” “我能知道他做了什么好事吗?” “可以。我的祖父‘尼罗河之父’是一艘奴隶船上的舵手,为此他要受到惩罚。但这个基督徒却偷偷把他放走了。我怎么能昧着良心,为卡蒂里纳会害他呢?” “你做得很对,我希望能够给你相应的回报。” “你,先生?” “是的。现在和你说话的人,正是你要杀的人,我就是本尼西。” “这是真的吗?这可能吗?” “这是真的,你可以问我的同伴,而且我还可以通过其它方法证明。” “这真是天命,我一生中还从来没这样高兴过。” “你祖父的名字我原来井不知道,是现在从你口里知道的。但我可以告诉你其它情况来证明我的身份。他当舵手那艘船是准备开往文斯尤特的,但刚离开布拉客港口不久就在吉萨靠岸了。” “对,正是这样!” “我本想乘这艘船走。但到了晚上,那个卖艺人来了,想偷我的东西,而且还想杀死我。” “这说的也对。我是从我祖父那里得知的。你知道那艘奴隶船的名字吗?” “它是萨马克帆船。” “你说的都是实话,先生,你就是我祖父的恩人。噢,本尼西,我怎么才能感谢你呢?” 本尼罗抓住我的手,放到他的心窝上。 “可你怎么会知道我呢?”我继续问道,“你只能从你祖父那里知道。可他是想到古坝塔他儿子那里去呀!可你却是在艾斯尤特。” “我祖父没有去古坝塔。他向你隐瞒了他的意图。你虽然善待他,但你是一个基督徒。还要让我说得更清楚吗?” “不必了,我懂你的意思。” “你应该知道,我本来也是那艘船的船员。上一次走顺水船时,我生了病,所以留在了这里,等到行逆水船时,我还是要上船的。我的祖父告诉你他准备去古坝塔。但官府可以调查出他家乡的地址,然后通缉他,因此他逆流而上,来到了艾斯尤特,因为他知道我在这里等他。他找到了我,向我讲述了发生的一切。所幸的是,他很快在一艘前往喀土穆的船上找到了一个职务,所以在这里只停留了半天就走了,他让我前往古坝塔,向家里通报他遇到了怎样的不幸。” “你为什么没有去而留了下来呢?” “我想走。但我遇到了卡蒂里纳兄弟会的主持巴腊克——” “在哪里遇到了他?”我打断他的话。 “在艾斯尤特大街上。” “你知道他的住处吗?” “不知道。巴腊克约我到城外谈话。我去的时候,苦行僧和卖艺人也都在场,这时他要求我杀死你。” “可你并不认识我呀!” “噢,他们知道得很清楚,你将乘总督的船长的猎隼号帆船前来,到那时,他们将把你指给我看。” “你没有接受他们的谋杀计划。他们的反应是什么?” “他们欺骗我,做出好像对我的拒绝无所谓的样子。然后苦行僧邀请我和他去参观一个尚未被人发现的帝王地下陵墓。他把我带到这里,卖艺人也跟了过来。” “巴腊克没有来吗?” “没有。他必须离开艾斯尤特。” “到哪里去?” “这我没有听说。我只听到了几个神秘的词儿,好像他有意去警告一个什么奴隶贩子,让他留神总督的船长。” “你是说,巴腊克现在已经不在艾斯尤特了?” “他也有可能还在这里,但更大的可能是已经走了。” “嗯!他们告诉你说这里有个帝王陵墓吗?” “是的。我为什么要怀疑呢?说这件事的苦行僧,自己就是一个圣人啊!” “一个骗人和杀人的圣人。你不应该轻信他。” “请原谅,先生!他不是也用这块招牌把你给骗来了吗?” “对,我并不比你谨慎多少,因此遭到了同样的命运。我们现在所处的地方,你过去从未见过吗?” “从来没有。” “就是说,你无法介绍这里的情况了?” “一点儿都不能,先生。” “这很糟糕!看来是没有通向外面的路了。” “没有。我找过,但没有找到。” “你怎么能去找呢?你完全是在黑暗之中呀?” “噢,不。从最上面下20个蹬孔,有两条通道——” “我知道这两条通道,”我说,“但它们不会通太远的。” “也许可以通到外面,但出口已被沙土塞死了,我不太清楚。他们当时带我去了一条通道,那里放着一块大石板和一堆石头,还有几盏灌满油的陶灯,其中有几盏是点燃着的。我拿了一盏爬在前面,刚爬下几蹬,就听到有人喊,说我得在这里死去,否则我会出卖谋杀德国先生的计划。” “可怜的小伙子!你是为了我才遭受灾难!” “这当然是灾难,先生。我开始时还以为他们在同我开玩笑。但当他们在洞口盖上石板时,我才意识到事件的严重性。我喊叫,我请求,我乞求,但都无济于事。我看到往上是没有获救可能性的,于是我继续往下爬。我检查了整个竖井,也包括整个井底,但没有找到任何有希望可以出去的地方。然后灯都熄灭了,它们的碎片就在墙角处,我自己也要熄灭了。这些天里,我在黑暗中又多次上上下下,最后实在不行了。我开始发现是被关在了竖井的最下面。我几乎发了疯,我闹,我喊,就像一个狂人一样,直到全身乏力倒在了这里。” “你怎么知道已经在这里呆了三天呢?” “我有一只钟,它在这里,是一个海员在亚力山大港送给我的。” 他从腰带上拿出一只有向日葵那样大小的螺旋式时钟给我看。 “我肯定已经上千次抚摩过钟的指针。正当死神向我接近的时候,我听到了你们的声音。想爬上去,但我没有力气。你们听到我的喊声了吗?” “是的,我们听到了。你不要再继续说话了,你现在还很虚弱,坐下来休息一下。我要巡视一下这口竖井。” “你不会找到什么的。”本尼罗坐了下来对我说。 “我也这样认为,至少在这下面寻找是无用的。我们现在置身于沙丘地面以下,所以我不相信这里会有出口。但我们必须找到出路,即使再挖出一条出路也在所不惜。” “那我们就需要几周的时间,到那时我们早已死去了!” “但我现在的感觉是,我们不会死去,恰恰相反,我们好像很快就能重见天日。” “噢,先生!但愿你是对的!”赛里姆哭丧着说,“我的精神已经崩溃,我的一切希望都已破灭。我们只能在这里死去和腐烂。安拉为什么要为我安排这样的命运呢?” “你叫喊什么?”本尼罗问道,“你不是自称是你们部落最伟大的英雄吗?如果这是真的,那么你们的部落肯定都是些女人。” 赛里姆想发火,我命令他住嘴,因为我正到处敲打着在检查墙壁,看是不是会发现有空洞的声音。但是没有,而且下面的空气也越来越坏了。所以我觉得我们最好是爬上去,上面更有可能找到隐蔽的通道。 “我怎么上去呢?”本尼罗问道,“我还很虚弱,无法攀登。” “我们拉你、抬你上去。” 我把绳索绑到他的身上,另一端拴在赛里姆腰间。他先上,我让本尼罗踏在我的肩膀上,就像我当时救助胖达乌德那样。我顶着他往上爬,而赛里姆用绳索往上拉,用这种办法我们顺利地到达了上面的小室。我们多亏带了好几支火把,而且没有交给苦行僧!第二支已快点完了,但我们还有四支。 到了这个小室以后,我立即又去考察在这之前我曾掏过沙子的地方。赛里姆帮助我,让本尼罗举着火把。我们才挖了五分钟,这里就出现了一个横向洞穴,再往里挖,一个砖砌的通道出现在我们眼前。 “安拉是伟大的!”赛里姆喊道,“这是一个通道!” “看来是这样。”我回答说。 “先生,你怎么会知道?” “我并不知道,我只是有所猜测。这里的空气很好,所以我就估计,这间小室必然是同外界相通的,而且这里也是唯一没有泥砖的地方,于是我才在这里挖掘。” “是的,这是一条通道!”赛里姆重复说,同时继续卖力地向前挖着,“是一条砖砌的通道,只不过它的盖塌了下来。噢,安拉,但愿不是整个通道都塌了!” “如果是整个塌,我们这里的空气就不会这样好。” “你认为,我们可以获救吗?” “我从未有半点怀疑过。我们肯定能够出去,这里不行,就会在其它地方。这个苦行僧是无法把我们关住的。他没有想到,一个有思想和行为能力的人会有多大的能量。继续挖吧!” “对,继续挖,继续挖!我要为你们祈祷。”本尼罗说,“如果我们能够获救,那么用阴谋诡计把我们关在这里的人必须受到应得的报应。” “我要把苦行僧磨得粉碎!”赛里姆咬牙切齿地说,同时仍然努力地用手挖着沙土,把它们抛到身后,“等我们到了外面再说!” “我们会出去的,”我保证说,“我甚至猜出了,将在何处出去。” “先生,你过于自信了。” “不。你知道沙丘有多高吗?” “不知道。” “我们所在的地方又有多么深呢?” “我也不知道。” “你们看,我们下到这里是50个方孔,我估计,我们可能正好处于沙丘的底部。也就是说,我们只比外面的沙漠地面稍低一点点。我们现在挖的方向是沙丘的南方。那里有什么,赛里姆?” “我不知道你指的什么。” “你想想达乌德掉下去的那个洞,!” “安拉,上帝,诸神啊!你是说——” 赛里姆停住了,他惊奇得没有把话说完。 “是的,我当然说的就是这个!” “我们从这里能够到达那个洞口吗?” “我几乎确信这一点。我们在这里虽然无法测量,但我想是不会错的。我认为,这个通道如果方向不变,它就是胖总管掉下的那条通道。我们继续往前挖吧!” 开始时,通道的沙土很厚。我们挖开大约两米时,它就变得空阔了。我拿了一支火把爬了进去。通道的口径和我们救助胖总管时的洞穴一样,这就更增强了我原有的信念。我可以毫无困难地前进了,我一只手拿着火把,用另一只手和膝盖向前爬,10米,20米,40米,再接着往前爬。通道的方向没有改变,但看来比我设想的要长得多。可我终于到尽头、或者说到了沙土坍塌的地方了,那儿就像通道另一头塞满松散的沙土那样。我正在考虑,是先挖开沙土还是先回去告诉同伴们这个消息,这时我听到了赛里姆的声音:“感谢安拉!我终于找到你了!” “你怎么跟来了?” “因为洞里的黑暗让我实在无法忍受。” “你害怕了?” “我不害怕,是那个小本尼罗害怕了。” “就因为他害怕,所以你才把他一个人扔在了那里!你显示勇敢的方式真是奇特。拿着火把,我要挖沙土了。” 沙土很好挖,我把它扔到身后,还不到一分钟,就感到有股新鲜空气吹了进来。又过了半分钟,我们就看到了阳光。沙土自己散开了,前面出现了一个洞口,我钻了出去,太阳正在我的头顶上。我们正置身于曾救助胖总管的洞穴中,我的估计是正确的。 我深深吸了几口空气。这时赛里姆也挤出洞口,站起身来欢呼说:“感谢上天,感谢所有的加力夫圣人!” “住嘴!别再喊你的加力夫了,你这个蠢驴!”我低声地叫住他。 “你想让我们暴露吗?” “暴露?”他满脸痴呆地问我,“向谁暴露?” “向我们的敌人。” “为什么不呢?应该让他们知道,我们自由了!” “他们会知道的,但不是现在。如果他们还在这里,我们就要捉住他们。你过早地引起他们注意,他们就会跑掉,我们还得想办法去找他们。” “你说得对,先生。我们要抓住他们。我要向他们进攻并把他们逮住,我要惩罚他们。我是最合适的英雄,我要——” “不要说了!我要观察一下情况。你再回去把本尼罗接出来。” “我?”他吃惊地说,“这不行。” “你是个最大的胆小鬼!我要是让你留在这里,你就会做蠢事,把一切都弄糟的。回去接本尼罗,你害怕了?” “我不怕。” “那你就去!” “我还是留在这里好!” 对赛里姆我真没有办法了,只好自己回去,但事先警告他一定要保持安静,如果听到了脚步声,就立即退回到通道里来。我找到了本尼罗,他还坐在我们离开时的那个地方。 “你给我带来了什么消息,先生?”他问。 “最好的消息,我们自由了,那个通道通向洞外。” 他站了起来,但立即又跪倒在地,开始高声诵读感激经文,然后向我伸出双手。 “先生,这一刻我永远不会忘记。如果我没有行动,当我进入天堂时,安拉都不会接受我。你的同伴呢?” “赛里姆留在了外面。” “他像一个女人一样胆小,在这里无法坚持下去。我可以跟你走吗?” “当然!我是来接你的。问题是你现在有没有足够的力气。通道很长,而且狭窄、低矮,我无法帮助你。” “我不需要你的帮助了,枣子和肉恢复了我的体力,可以获得自由的信念又使我的体力倍增。你在前面爬,我跟着你!” 本尼罗说得对。他真的恢复了体力。我们来到了外面,但却没有看到赛里姆,只是听到他在高声喊叫。 “你们这些狗崽子,你们这些狗孙子,你们这些狗重孙!快跑吧!否则我就用手指把你们捏碎!我是首席英雄和第一勇士。快跑吧!否则你们就完蛋了!” 赛里姆还想继续喊叫,我叫住了他。他来到洞口边,他是怎么自己爬到外面的,我无法理解。 “你应该保持安静,必要时躲到洞里来!”我生气了,“你为什么喊叫?” “难道我不该告诉这些狗崽子我在想什么吗?”他辩解说。 “哪些狗崽子?” “苦行僧和卖艺人。他们往城里跑了,跑得快极了。” “你怎么从洞中出去的?” “用我的胳膊和腿,它们不是很长吗?” “那倒是。但我告诉过你,要留在下面。” “先生,我在下面干什么呢!我一想到这些坏蛋,气就不打一处来,简直无法控制。我的勇气使我爬出洞口,这实在算不了什么。我刚站到上面,就看到他们两人来了。” “从哪里来?” “从山上下来。我立即向他们吼了起来,他们吓得像羚羊一样拔腿就逃了。你现在还可以看到他们。” “快接住绳索!我必须看到他们。” 我把绳索的一端扔给赛里姆,拉住另一端跳了上去。确实,那两个人正在拼命地跑着,他们已经跑得很远,我们已无法赶上他们了。这个傻大个儿,又一次把一切都弄糟了,我气愤地向他喊道:“都是你搞糟了,你这个无可救药的老婆婆嘴!你要是能够闭住你那张嘴,他们就会落人我们的手中,受到我们的惩罚了。你看到他们时,他们在哪里?” “我爬出洞口时,两个可恶的罪犯正从沙丘上下来。当他们看到我时,停住了脚步,吃惊地看着我。于是我就愤怒地朝他们吼了起来,他们也就丧魂落魄地逃跑了。” “是你在他们面前害怕了吧!” “在他们面前?难道你怀疑我的勇气吗?” “不错。你先是怕这个洞穴,所以你才爬了上去。然后你看到了那两个人,你又害怕了,所以才吼了起来。两个坏蛋被吓跑了,是这件事中的一个奇迹。如果他们的头脑清醒,那就会产生对我们十分糟糕的结果。他们对付你是轻而易举的,如果这时我也过来了,但我还站在深洞里,而他们站在上面,我对他们将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的。” “什么?他们对付我是轻而易举的?先生,我真希望他们能过来。我会用手指把他们捻成粉末的,而且他们现在仍未能摆脱我们。如果我们到警察那里去告发他们的话,那么——” “警察会听我们讲,然后却无所事事。”我打断了他的话。 “那你就去找你们的领事!这里是有领事的。” “我不打算这样做。凡我自己能够做的事情,我就不愿意去麻烦别人。现在把绳索放下洞去,好把我们的朋友拉上来!” 本尼罗把绳索拴在腋下,很快就来到了我们的身边。现在,他对已经获救不再怀疑了,他再次跪倒在地祈祷不止。阳光虽然很毒,但空气却异常清新,甚至有些芳香。现在我还想看一看上面的竖井到底是个什么样子。我让需要休息的本尼罗留在下面,和赛里姆又爬上沙丘顶部。洞口还敞开着,他们留下的痕迹没有扫除掉。 “从这里就可以断定,他们是被赶跑的。他们本是在这里监视我们。如果你不大声吼叫的话,我们就把他们抓住了。现在让我们下去吧!” “你又想下去?先生,不要再和地狱做游戏了!你已经从中逃脱了一次,第二次他们是不会再放过你的!” “不要再胡说了!在下面的井底你看到地狱了吗?” “有很多地狱的迹象。我听到了魔鬼的吼叫,看到了地狱的火焰。” “那你就留在这里。你对我只会有妨害,不会有什么帮助的。” 赛里姆还想阻止我,但我已经爬进了通道。我点燃火把下到了竖井里。下了20个方孔以后,我看到了那两个横向通道。它们还都开放着,但下面的竖井已经关闭了,一大堆泥砖把一块石板压得死死的。这个分量一个人绝对无法移动。我又爬入两个侧道,它们都不长,看来只是用来通风的。在其中的一个侧道里,摆放着本尼罗提到的小陶灯。我把它们踩碎,又回到了地面上。 当我们又下到本尼罗身边时,他站了起来说:“先生,我刚才向安拉发了誓,我如果对巴腊克、苦行僧和卖艺人不报此仇,决不罢休。在你的信仰中允许复仇吗?” “不。复仇权属于上帝。但每一个罪行都必须受到惩罚,每一个人都有义务去制服罪犯,使他不再作恶。” “那你是要惩罚这三个人了?” “不是我自己,因为我不是他们的法官。我也不去控告他们,因为我知道,控告是无济于事的。我们甚至应该避免惊动他们。” “那么你打算做什么呢?” “睁大眼睛。如果他们中的一个落入我的手中,我就要控告他,直到他受到惩罚为止。” “你现在不想控告他们,但等你有机会时,我的尖刀早已刺进了他们胸膛。最可恶的是那个伪君子阿布德阿西,因为每个认识他的人,都把他看成是最虔诚的人,但实际上他是一个披着人皮的魔鬼。” “阿布德阿西?”我吃惊地问,“你指的是谁?” “就是苦行僧。难道你还不知道他的名字吗?” “我听到过这个名字,但不知道这就是苦行僧的名字。” “苦行僧就是阿布德阿西。” “你也知道伊本阿西这个名字吗?” 本尼罗疑惑地看着我。 “你问我这个问题,是不是因为你想起了我当船员的那艘帆船了?” “不。你在奴隶船或者其它船上当水手,我都是无所谓的。” “你不会因此而蔑视我吗?” “不” “那我可以告诉你,我对伊本阿西这个名字很熟悉。” “他和阿布德阿西是亲属吗?” “他是老阿布德阿西的儿子,外号叫勇敢者。” “我谢谢你。你把我领到了通往秘密的一个入口处,否则要揭开这个秘密是非常困难的。你去过喀土穆吗?” “经常去。” “你认识那里的一个叫巴亚德的商人吗?” “很熟悉。” “他是怎样一个人?” “他被看成是一个诚实的人,我相信他对这个名声是当之无愧的。” “我很高兴听你这么说。” “你想去喀土穆吗?” “是的。” “先生,你不需要一个仆人吗?带我去吧!我虽然很穷,但你不需要支付报酬。只是管我吃饭就行了。” “好,我很喜欢你,我带你一起去。因为你是一名水手,我也许能为你找到一件好差事。” “我会很高兴接受的。我的能力不会让你失望。你准备什么时候起程?” “还没有定,我要等一个同伴。” “他今天会来吗?要是那样,我就无法和你同去了,因为我在这里还有一件重要事情要做。” “我也不能走,我今天必须到马布德去一趟,我想我会在那里碰到苦行僧阿布德阿西的。” “我也要去,这就是我要做的事情。我要向他报仇。” “你就把这事交给我吧!” “不,先生!你想要他,我也想要他。我们有同样的权力,我们两人谁先得手,另一个人就得让出来。” “可你如何才能报仇呢?你身上连一把刀子都没有呀!” “阿布德阿西借口说,到竖井下不允许携带工具,所以把我的刀拿走了。但我希望,我已经是你的仆人,你会借给我一把的。” 这个青年人给了我很好的印象。他说话时很谦虚又很得体。他的面孔具有一个埃及人所能有的最诚挚的特点,而且他熟悉尼罗河一带的情况,他肯定会对我的行动有益。 而且原来我还在黑暗中摸索的东西,现在已经趋于明朗。接我去沙丘的男孩和途中遇见的园丁,他们都在嘲笑我,看来他们已知道后来会发生什么事情。苦行僧向我说出了他和他儿子的名字。他告诉我勇敢者伊本阿西现在是最著名的奴隶贩子,而且和马布德的向导本瓦萨克开了一个大玩笑。他显然是在一种洋洋自得的状态下才告诉我这些最重要的秘密的,是他坚信我不会把这些透露出去,因为我必死无疑。 我们动身回城了。为照顾本尼罗,我们不得不放慢脚步,大约过了一个小时,才见到第一所房子。我问本尼罗会不会使用武器。 “会。”年轻人简短地回答。 “那么你的胆量呢?” “你想考验我吗?先生。” “不知道你能不能经受得住考验?”赛里姆插嘴说,“有些人说自己胆大,但那不是事实。你看看我!我是我们部落最伟大的英雄,是勇敢者中最勇敢的——” “你总是说你的部落,可你从来没提到过是哪个部落。”我探问道。 “没有吗?那么你就听着吧,你会吃惊的!我是世界上各部落中最辉煌的部落的儿子。那就是本尼费萨拉部落。” “是在北方的科多番吗?” “是的,我就出生在那里。” “你为什么要离开你的部落呢?” “因为那里没有战争了,像我这样的英雄必须战斗和看到鲜血,因为那里没有了这些,所以我就离开了家乡。” “你在哪里战斗过?” “到处。我在世界各地征战过,同所有的野兽和人进行过厮杀。好,现在让本尼罗说一说,他是来自哪个部落的?” “我是一个乌雷阿里贝杜印人。”年轻人回答。 “你和谁战斗过?”赛里姆想知道。 “谁也没有。” “那你和我相比简直就是一阵微风,你应该跪倒在我面前。但我很大度,我可以让你成为一个英雄。” “而我,”我笑着说,“要给他武器。都进来吧!” 我们这时正走过一个武器市场,我和他们进入一家商店,在这里为本尼罗买了一把刀,并买了两支手枪和一杆长枪。他对此十分感激,随即把长枪挎在肩上,手枪和刀子插在皮带上,然后像一个国王那样得意地走在赛里姆的身旁。我还想给他买件衣服,当然是便宜的——但我们明天还有时间,而且我也得买一件新的,因为我的衣服现在已不成样子了,特别是在爬竖井时,衣服受到了损害。 到了宫殿,赛里姆径直去找胖总管了。我带着本尼罗去见伊斯梅尔,请他也能接待这个年轻人。当我简短介绍了所发生的事情后,立即有人端上了一顿极其丰富的、即使是20个人也吃不完的午餐。本尼罗饿了四天当然是尽其所能饱餐一顿,我也不甘落后享受了一番。我们吃饭的时候,马槛总管派人去给我们准备了一艘小船。不久,赛里姆和胖达乌德也来了,达乌德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 “先生,你终于看到了月蚀会带来什么后果了吧?我昨天就遭到了危险,而你们今天也几乎丧命。” “但你忘记了,你的遇险给我们带来了很大的好处,”我回答说,“你如果昨天不掉到洞里,我们现在可能还困在竖井之中呢!” “那倒是可能的。但是罪犯必须受到应有的惩罚!” “那当然!” “我听赛里姆说,你想去马布德捉拿苦行僧。所以我立即命令一船士兵随同前往,我要亲自出马去捉拿凶手。” 我感觉到事情不妙,立即拒绝道:“请收回你的命令!你为什么要管这件与你毫无关系的事呢?” “为什么?因为这并不是与我无关。你是我的客人,我们都很爱你,因而也有责任保障你的安全。而且此事也与帕夏有关,他现在不在,我作为宫殿总管,应该代表他行事。” “我不想给你带来麻烦。” “这不是麻烦,而是乐趣。你去竖井时,我没有在场。现在要去捉拿罪犯,我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你单独去的。” “请允许我坦率地说,我更愿意自己去做这件事!” “你不必再说了!帮助你是我的义务,我必须承担这个义务。” 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我们出发了。马槛总管也同往,当然还有赛里姆,他再次说大话,断言自己一个人就可以捉到苦行僧。 河岸已经准备了两只小船,是伊斯梅尔和达乌德分别安排的。第一只船上有我和我的新朋友本尼罗,由马夫划船。另一只船上是宫殿总管和赛里姆,还有所谓的士兵们。可这都是些什么样的士兵啊!当我到达艾斯尤特由总督的船长带我来到宫殿时,我看到很多老头儿坐在宫殿的第一个大院中,他们衣着褴褛,都在那里做着编织、缝纫和其它平凡的事情。现在我才看出,原来他们就是帕夏的士兵。他们共有12个人,现在已是全副武装,但他们的武器我实在不敢恭维,而这些人哪里像是可以保卫帕夏安全的卫士,简直就是一群贫民院中不可救药的乞丐。可是很快我就发现,我至少对他们的体力估计错了。船走到河道中央升起了风帆时,那些老头儿开始划桨,船于是像箭一样冲向前去,而我们的船却远远落后了。 “等一等!”我喊道,“我们必须保持在一起。” “我们在马布德会合。”胖总管安慰我说,同时命令他的人再加劲划船。他是否有什么特殊的意图呢?我觉得完全有可能。我是一个基督徒,现在要去捉拿被普遍尊敬的苦行僧,这能被允许吗?更好的办法难道不是去为他通风报信,而不是帮助我吗?我也命令马夫们加力划船,不使我们落后得太远,我自己也操起了桨,但却无济于事。我只好放下了桨,等一过曼卡巴特,就拿起望远镜,观察尼罗河右岸高地的情况,同时也注意观察胖总管他们的船。 当我看到马布德的山岩时,发现在一个村子的边缘上坐着一个人,似乎正在观察尼罗河及我们的船只,我敢发誓,他就是卖艺人。第一艘船刚刚靠岸,他就跳了起来,飞快地跑进村子,消失在茅舍之中。 士兵们下了船,开始向村子进发。他们还没有到达村子,我已经发现刚才那个人和另一个人又出现了,正一同向高地跑去,然后就消失在一道峡谷之中。三分钟以后,我们也靠了岸。看起来那第二个人,就是苦行僧。所以我们一上岸,我就没有向村子,而是向着山岩跑去。本尼罗跟上了我,尽管我并没有对他下命令。马槛总管朝我喊,说我走错了方向。我没有时间回答他,他和马夫们向村子走去。 “先生,方向是正确的,”本尼罗说,“或许我们能够赶上苦行僧阿布德阿西和卖艺人。” “你也认出他们了吗?” “我的眼睛和你的望远镜同样锐利。” “你熟悉这一带吗?” “是的,但却没有熟悉到我们现在需要的程度。我们在这里多次靠岸,但从来没有来过高地。” 我们走了约一刻钟,来到了峡谷处。这一带地形很复杂,而且没有道路,峡谷很狭窄,弯曲着钻进两边的山岩之间,过了一段,又开始分叉,我们不知道应该向右还是向左走。 如果当初知道峡谷要分叉,我就会一开始就注意地下的足迹了,现在再去找,却什么都没有找到。地面都是坚硬的石片,足迹是留不下来的。我们只好凭运气了,我们转向了右边。但五分钟后却到了尽头,我们只好再回去,然后向左走。这条路呈弧状,而且又出现了分叉,我们向左,但很快就碰到了一块无法攀登的山岩。我们又向右,发现这是一条很陡峭的路,它把我们带到一个平台,它的其它三面都是笔直的深谷。我们不得不承认受了他们的作弄,只好返了回去。 “只有安拉才是无所不知的,”本尼罗愤愤地说,“我真不懂,这两个坏蛋跑到哪里去了,他们好像消失了。” “他们消失的方式,我是可以想像的。在这个高地上到处都是洞穴。他们肯定是躲藏了起来。我们没有办法,只好回村子了,或许我们是看错了,我们追赶的并不是那两个人。” “不,那就是阿布德阿西和奴巴尔,先生,我的眼睛是不会看错的。但我也看到,再找也是没有用的,很快就要天黑了。” 他说得很对。中午前一小时,苦行僧派人来接的我们。到达竖井时我们又用了大约一个小时。我们在竖井里呆了约三个小时,然后回家、吃饭、乘船来到马布德,再到峡谷寻找。太阳已经快要落入利比亚山脉后面,夜晚已经不太远了。我们不得不放弃寻找,回到了村子里。 我们看到其他人正坐在那里抽烟,一些村民站在旁边和士兵们聊天。 “你们去寻找了吗?”我问宫殿总管。 “没有。”达乌德回答道。 “为什么没有呢?” “我们在等你,你为什么不跟着我们来?” “站在这里的马布德人知道我们来干什么吗?” “是的,我告诉了他们。” “如果是这样,我们现在可以打道回文斯尤特了,因为你已经泄漏了我们的意图,再去寻找就毫无意义了。” “上帝作证!你是我们的客人,我们按你的吩咐行动。” 我打听洞穴向导本瓦萨克,得知他现在不在这里,而是到下游的阿里施去了。他是我唯一可以依赖的人,只有他能帮助我找到逃跑者的隐藏地,但他不在,所以我只好放弃这次行动了。我向当地人打听他们是否看到苦行僧或卖艺人时,得到的回答都是否定的。最后我还是让人在村子里搜寻了一番,但没有结果。我只好把希望放到未来,因为我坚信,终有一天还会遇到这些人的。 13.受命之前 科罗斯克!一个妇孺皆知的名字,一个苦难深重的地方!这个努比亚沙漠中的村子,四面被山岩所包围,平滑的山岩像反光镜一样收集着炽热的阳光,然后再把它反射回来。没有人愿意生活在这里,但就在这里——从上游看——尼罗河离开了原来的走向,拐了一个大弯通过这个被称为“石腹”的岩石地带向前流去。这个弯道中有几处急流险滩,影响乃至阻断了船只的航行。来到这里的船只只能把货物卸下来,然后由纤夫用绳索拉过险段,再装上货物继续前进,这不仅费尽力气,而且也耽搁很多时间。因此人们宁肯从科罗斯克上岸,从陆路上穿过这四百公里左右的弯弓。陆路通过科罗斯克和柏柏尔之间的阿特木尔沙漠地带,比水路大大缩短了旅程,而科罗斯克就是这路线的北部起点。人们在这里清理货物,租借骆驼,进行最后的采购以及处理其它事务,这使这个小小的村庄具有了特殊的重要性。尽管如此,它却仍然到处是简陋的茅舍,只有一间可供客人留宿的旅店。当然还有一所屋顶酷似鸽子棚的清真寺和一所当地人引以自豪的小邮局,因为它有一扇绝无仅有的可以上锁的大门。靠河岸的地方,有几间覆盖着草帘或麻袋的窝棚,这就是阿拉伯商人的店铺,他们在这里用苏丹的产品交换欧洲的货物。 上面提到的沙漠通道,南端的终点是阿布哈迈德,然后继续走尼罗河的水路。这条路已被人遗忘很长时间了,后来,穆罕默德阿里命令一个小酋长再次恢复这条通道。酋长阿巴布德在不用指南针和任何仪器的情况下,完成了这个艰巨的使命,为此他的后代被任命为沙漠之路的酋长。他的儿子叫哈里法,是公认的沙漠和商队的统治者,他对每头骆驼收取少量关税,但确保旅行者生命和财产的安全。因此阿特木尔通道也就成了沙漠中最安全的通道了。然而,即使这个酋长的权势大,也不能绝对保障通道的畅通无阻。 胖土耳其人纳西尔终于坐着他的木船来到了艾斯尤特,让我、本尼罗和赛里姆上了船。他了解了我们的经历,但无法理解巴腊克为什么如此仇恨我们并顽固地追寻我们的行踪。他很高兴我没有受到伤害。当我告诉他结识了总督的船长时,他似乎有些不开心,所以我决定以后不再提及这件事。 从文斯尤特到科罗斯克的航行是不乏味的。沿途可以看到、听到和观察到很多东西。我和纳西尔坐在帐篷下面,在他情绪好的时候,还得向他讲述我的经历。但看来他的注意力并不在了解我的过去,而是用眼睛不断打量着我,他的目光使我感到,他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我去做,但却犹豫不决,是否现在要告诉我?他至今没向我公开过他的全盘打算。 我每天可以看到他的妹妹几次,但她总是盖着面纱。她的两个黑仆却并不遮盖自己的面孔,两个白人女仆虽也戴着面纱,但不像她们的主人那样严密。有一次风吹开了女厨法特玛的面纱,我看到了她的面容,她的头发束在了一起,并没有什么出众的地方。我确实很想看一看她女主人的面貌。 每当她来到甲板,碰巧我也在同一个地方,我便可以向她问候,同时我也会听到她的回敬。她可以这样做,是因为她还欠我一分情意。她的哥哥告诉我,她头顶的秀发已经开始长出来了。我的生发剂产生了效果。她的声音温柔而低沉,十分悦耳。 我们到科罗斯克,下了船。船长必须设法让船穿过那些急流险滩,而我们则要在陆上继续我们的旅程。我们共有九个人:纳西尔、他的妹妹、我、四名女仆、本尼罗和赛里姆。木船立即离岸开走了,我们却必须在此地留宿。我们来到了小旅店,这里设有妇女住的单间。 这是几天无聊的时光。我们需要骆驼,但却到处找不到。贝杜印人故意不租给我们,他们想抬高价格。为了消磨时间,我就到这里少有的几处棕榈园去打鸽子,或者坐在尼罗河畔的沙地上钓鱼,这里的白天很炎热,坐在哪里都不得休养。晚上我们坐在一起拍着烟,享受清凉的空气,这里的夜凉爽宜人,穿一件棉布大袍,感觉很舒服。 到了第三天晚上,纳西尔和我又坐到了一起。我为他讲了几段圣经上的故事,他表现出很有兴趣,他问我:“你们西方人为什么不允许娶几个妻子呢?” “这很简单。因为上帝只给亚当制作了一个女人。” “你们允许和一个穆斯林女人或一个非教徒结婚吗?” “不允许。” “噢,安拉!你们基督徒怎么有这么多禁区呢!我们根本不问女人们信仰什么。如果你真的爱上了一个穆斯林女人,你会娶她吗?” “也许,但她必须成为基督徒。” “这她不会同意的,她会要求你成为伊斯兰教徒。” “但这我又不能同意。” “如果她很漂亮呢,先生?” “那也不行。” “而且很富有呢?” “不行。” 纳西尔低头沉思了一会儿,又抬起眼睛看了我片刻后说:“我曾跟你说过,我以前见过你并听到过关于你的事情,觉得你正是我需要的人,我想把你留在我的身边。请允许我给你看点东西!” 他掏出一个信袋,打开后送给了我。这是一袋高额的英国钞票。 “你知道这是多少钱吗?” “这是一笔财富。” “尽管如此,这只是我财产的很小一部分。现在我还想给你看另外一件东西,但你对将要看到的东西,必须保持沉默。来吧!” 我感到,抉择的时间到来了,他想争取我。可为什么和有什么目的,我还需要等待。我们离开他的房间来到院子里,走向通往他妹妹房间的大门。他按当地习俗用手指尖敲了一下房门,一名黑人女仆开了门。他轻轻和她说了几句话,我们便被让了进去,接着他把我带到了里面的一扇门,指着它对我说:“你进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这门并不是我们想象中的门,它只是厚厚的棕榈叶做成的帘子,你可以任意把它推开,甚至完全拿掉。我把帘子推向一边,走了进去。没想到我所看到的一切,使我目瞪口呆:叠在一起的几块地毯上,坐着一名二十岁左右的少女。她穿着一条宽大的直至脚腕的女裤,两只光脚上穿着丝绒拖鞋,上身裹着一件类似夹克的上衣,红色的料子上绣着金线图案,最外面从颈到脚披着一件纱状的外衣,装饰着珍珠和闪闪金片的秀发编织成了长长的发辫,并且每个手指上都带着闪光的戒指,她的睫毛和眼眉均用黑粉染过,指甲用天然的颜料涂成了红色。 她直看着我,半羞涩,半充满着希望,但没有说一句话。坦率地说,我觉得受到了侮辱。这是我没有想到的,所以我说出了一句不怎么得体的话来:“你是谁?” “库木茹。”她微笑着说。 她说话的声音很低沉。我感到有必要提出第二个问题:“你知道我要来吗?” “我哥哥告诉了我。” “你病了吗?是不是需要什么药物?” “不。你使我的头发又显出了光泽,现在我没有什么不舒服了。” “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想见到我?” “想?是我哥哥希望我能见你一面。” “那就请看我吧!请尽可能看得仔细一些!” 我走近了她,很快地原地转了三圈。她的脸上出现了欢快的笑容。 “噢,先生,我是常常看到你的!我想说,是你应该看看我,不是我看你。” “啊,为什么呢?” “我哥哥会告诉你的。” “那么请告诉我,这次会面是否已经结束了呢?” “是的,它结束了。我的哥哥正在等着你。” 我接东方的习惯鞠了一躬,就出去了。纳西尔站在外面,拉住我的胳膊,又回到他的房间。我们和先前一样坐在一起,点燃了烟袋,这时他开口说:“怎么样?” “什么?”我回问道,因为我想不出应该说些什么。 “你看到她的美貌和可爱了吗?” 我又想起了集市上的姑娘,但只是在心里想。 “妙极了!”我献媚地说。 “不是吗?她确实美极了。” “就像朝霞!” “是真正的太阳光芒!还没有一个外人见到过她的容貌。除了我要带她去见的未婚夫,你是唯一获此殊荣的人。” “为什么恰恰是我呢?” “因为她是卡兰菲尔的姐姐。” “啊,她还有一个——” “是的,一个妹妹,比她小一岁,长得和她一样,漂亮的小鼻子,闪闪发光的眼睛,一切的一切都和她一样。你听到我说话吗?” 纳西尔发现了我陷入了沉思。 “是的,我听到了。” “你也明白了吗?” “你今天对我的无限恩惠宽宏,简直使我无法明白和理解。” “这我可不愿意听。你不理解的东西,我是很难向你解释清楚的。” “那就不要说了!我不愿意看到你难堪。” “但你必须知道,如果你猜不出的话,我只好对你说了。我已经告诉过你,我有意把你留在我的身边。你知道我的妹妹们都非常富有吗?” “看来安拉对你要比对我好多了,我可没有富有的妹妹。” “你不需要,因为你将得到一个富有的妻子。” “朋友,我不知道有这样的事情,我甚至联想都没有想过要找一个老婆。” “这也是不必要的。你不需要去寻找,你可以从我这里得到一个。” “你还是留着吧!我对你真诚的友谊不允许我抢走你的东西。” “你不是抢我的,我并不想把我的一个妻子给你,而是我的小妹妹卡兰菲尔。” 我的天!我陷入了何等尴尬的处境啊!我怎么才能摆脱呢?纳西尔此举违反当地的习俗和传统,不论是出于友谊还是出于自私都是一样。如果拒绝将是对他莫大的侮辱,就会使他变成我的死敌。我多希望这个可怜虫根本就没有这个想法啊!他可以把他的小妹妹,或者加上大妹妹和其他的女人都送给苏丹王当作寿礼!但就是不要送给我!他始终用眼睛盯着我的脸,想从上面猜出我的思想,但我没有任何反应。他又问道:“我可以听听你的想法吗?” “我的看法是,对这样一个重要而严肃的问题,是不能开玩笑的。” “谁说我在开玩笑?我是认真的。” “不行,我是一个基督徒。” “坦率地说,你喜不喜欢库木茹?” “你难道认为,有人会做出否定的回答吗?” “不,因为库木茹是妩媚的皇冠,是美貌的样板。我让你看到她,就是想让你对我的小妹妹有个概念,卡兰菲尔至少会像库木茹一样讨你喜欢的。你看,我现在对你做出了所有的让步,你该高兴地表示应允了吧!把手伸过来,让我们击掌定约!” 他真的把右手伸了过来。我没有立即把手伸过去。 “不要过急!还有很多要考虑的问题。” “还有什么?我不是都同意了吗?” “那只是你知道的事情,还有你不知道的事情。你的妹妹有父母吗?” “没有,我是她们的唯一监护人,她们必须服从我说的一切。我对此毫不怀疑,所以现在就已经把你看成是她的丈夫了,因此想让你进入到我的生意图中来。” 他终于说出了真正的意图,这正是我所担心的!远方的雷鸣已经过去,我本想避免的闪电又打了下来。我知道他要说什么问题,我也已经准备好好对答,我知道,我们会因此而不得不分手的。我不能总是在错误的旗帜下航行,我必须态度鲜明,而这实际上也不会产生什么灾难,因为决裂迟早要发生。 纳西尔又坐了下来,似乎正在寻找一个恰当的开头,他问道: “你知道做什么生意收益最丰厚吗?” “是的,做药材生意。” “噢,我还知道另一种收益更大和更快的生意。药材商还得购买商品、还要付钱,而我说的这个生意,是可以白白得到商品的。” “你是指偷盗或者抢劫吧?” “你使用了过分刻薄的词句。” “不。这是我想象中最坏的生意,因为它并不像你说的那样,可以白白得到商品,而且要付出比任何物件都昂贵的代价。” “什么代价?” “清白的良心和永恒的虔诚,这些都比金钱更为宝贵。” “我指的不是那种卑鄙的抢劫和偷盗。” “我知道。你说的是贩卖奴隶。” “正是。” “你还记得,对这个问题你在开罗是怎么说的吗?” “是的,我记得很清楚。” “你当时说:你没有捕猎黑人的意图,现在看来你改变初衷了。” “我现在的想法和当时完全一致。让我对我刚才说的话做一点补充!我说:我没有捕猎黑人的意图,但我决定去购买他们。” “这就更坏了。教唆犯为什么要比普通的窃贼受到更严厉的惩罚呢?就因为他唆使别人去偷盗。这里也一样,如果没有奴隶贩子,也就不会有猎奴匪了。” “你完全忘记了,奴隶制度是一种神圣的制度。早在我们祖先时代就有奴隶了。而我们这儿的人有自己的习俗,没有奴隶制,它是无法存在的。” “对此我们可以争论不休,但我不愿意这样做。我谴责捕猎奴隶的行为。” “你可以随意进行谴责,我并不反对。你也不必去捕猎,如果你能听我现在向你提的建议,你就会有另外一种想法了。” “肯定不会!” “你先听我说!我以前就认识你,一直把你看成是个勇敢和有作为的男子汉。你在过去几个星期所经历、所做的事情,再一次向我证明,你可以控制所有的危险,而且能在最危险的处境下找到出路。因此我才决定,把本想以后再对你说的事情现在就告诉你。我将尽量简单地说。” “这是我最喜欢的。” “好,我认识一个著名的猎奴者,他——” “你是不是说勇敢者伊本阿西?”我打断他的话。 “我说的是谁,只有在你同意我的建议之后才能告诉你。我和这个人建立了联系,为了确保他对我忠诚可靠,我决定把大妹妹嫁给他为妻。” “是他要求的吗?” “是的,我们已经对此达成了协议。我将在喀土穆以北建立几个秘密据点,因为那里是禁止贩卖奴隶的,而我的妹夫则要开始捕猎奴隶,然后把他的猎物藏到尼罗河沿岸的某些地方。这一带有很多人迹罕至的岛屿和河滩,你的任务是找到这些地点,把奴隶给我运送回来。这就是你的工作,为此你得到我的小妹妹为妻和所有收益的三分之一。此外我已告诉了你,我的妹妹是十分富有的。” 这和我估计的使命相似,但没有想到是以这种方式。我愣住了,看着纳西尔,说不出一句话来。 “怎么样,你没有想到会有如此丰厚的回报吧!”他笑着说,“我知道你是会接受的,因为你并不是一个傻瓜。但我仍然给你时间考虑到明天,因为——” “我不需要考虑时间,”我打断他的话,“此时此刻我就可以答复你。” “那就说吧!我相信你会高兴地接受这个建议的。” “等一等!就是说有三方参与这笔生意,捕猎奴隶者、奴隶贩子和我?” “正是这样。” “你建立秘密据点是为了贩卖和便于继续运输。这对你没有危险,因为你随时可以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而猎捕奴隶者也没有风险,因为在袭击黑人村庄时,他远离战斗。而我要夹在你们的中间,我要去秘密营地把奴隶接出来带给你,这就要经过荒野地区和敌人的领地。此外我还必须抵挡官兵的缉捕。” “你说的都对。你正是可以对付这些危险的最佳人选,所以我才选择你。” “我很高兴,你把我看成是一个勇敢的人,但我并不高兴,你让我的勇敢表现在这样一个领域里。奴隶制度是人类的耻辱,捕猎奴隶是犯罪、为天理所不容。我决不会为了钱而故意去犯哪怕最小的罪孽,更不会让我的良心沾上血污。你竟把这样一个使命交给我这个基督徒去干,实在难以置信。” 纳西尔完全失望了,我可以从他的脸上看出来。 “这真是你要给我的答复吗?”他迟疑地说。 “正是这样。” “请想一想收益!” “我更需要一个清白的良心。” “那么我的妹妹卡兰菲尔呢?” *随你给谁去吧!” “你蔑视她吗?” “不。你要把姑娘给我,这是违背你们习俗的。我本应为此感到荣幸,可惜没有福分享受这位妩媚和绝色姑娘的青睐。我不想侮辱你,请你原谅,我是根据我的信仰准则而行事的,让我们和平地分手吧!” 说完这句话我站起身来。纳西尔也站了起来,生气地把烟袋扔到了地上。 “和平地分手?这怎么可能呢?如果我们分手了,我们就成了敌人,是毕生的死敌。” “我看没这个必要。” “这是很清楚的,你给我讲述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你是总督的船长的朋友,而且要在喀土穆拜访他。另外你还想寻找奴隶贩子伊本阿西,而且——” “噢,你是在承认,同你建立联系的就是他了?” “我什么都没有承认,你从我这里什么都没听到!你现在对我知道得太多了,如果我们分手,你就比任何人对我都更加危险。所以请你再考虑一下,是不是能改变你的决定!” “我不需要考虑了。” “好吧!我们分手吧,我很遗憾,为你做了那么多的好事。” 他的脸色完全改变,谦逊和真诚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威胁和仇恨。从他闪光的眼睛中可以看出,从现在开始,他已是我不共戴天的敌人了。 “做了好事?”我平静地问,“我吃在你那里睡在你那里,是因为你急切地邀请我。我如果拒绝,是很不礼貌的,你觉得这是做好事吗?” “我替你付了路费,而且还给了你钱!” 现在可以看到这个人的下流嘴脸了,这正是一个奴隶贩子的嘴脸。如果换成另外一个人,就会当面把这说出来,我没有这样做,而是拿出我的钱袋,把他给我的钱如数数出来,扔到了地毯上,然后我就走了。当我走到门口时,他又喊道:“站住!你真的不想再考——” 我继续往前走,没有理会他的话。他突然在我身后吼了起来:“走吧,狗崽子!今后你要留神我!” 我无法睡觉,我必须先把激动的心情稳定下来。所以我走出旅店,越过守夜的卫兵,穿过村子向沙漠信步走去。我在开罗如此轻信这个纳西尔的胡言乱语,这种疏忽是不能原谅的。我把钱全部都还给了他,我现在站在遥远的努比亚沙漠里,身无分文等待着返乡,这并不使我害怕,使我震惊的是对自己所经历的一切的巨大失望。我确实没有想到,纳西尔竟会是这样一个人。 我大约走了一个小时,就听到远处传来奇特的声响,像是风吹过竖琴的声音。这个声音越来越近也越来越清晰,我听出了是女人的歌声和六弦琴的弹奏。这时出现了一个骑骆驼的人,他手中的长矛在满月的光辉中闪着光芒,见到我,他有意从我身旁绕了一个大圈。他身后跟着12匹驮着轿子的骆驼,轿中传出女人们的歌声、笑声和说话声,她们身后跟着一些全副武装的男人。这些使我想起了诗人弗莱里希格拉特“幽灵的商队”中的诗句。 我立即猜出,这是将女奴秘密运往埃及的队伍。人们强制这些可怜人在途中唱歌和说笑,不让她们过于忧愁而最后失去出售的价值。队伍可能是来自阿布哈迈德,但不敢在科罗斯克停留,怕被人看见。 我返回去躺到了旅店的床上,但无法真正入睡。这并不是因为我失去了纳西尔的友谊,或者是惧怕他的威胁,不,我只是必须考虑其它的问题。 特别是关于他和猎奴匪伊本阿西的关系。我想知道这个人在什么地方,为了得知他的住处,我必须紧紧盯住纳西尔。现在我和这个土耳其人决裂了,得尽力为马布德的向导寻找他失踪的兄弟。 我很早就起了床,坐在旅店门口让店主端来咖啡。当我正在观察已经苏醒了的牲畜的活动时,看到一个骑骆驼的人向旅店奔来。他离得很远,还看不清他的面孔,但他的骆驼却是一头好坐骑,因为它以极快的速度向这里接近,就好像突然从地里冒出来一样。最后我认出他就是总督的船长的副官法立德,我站起身来想迎上去。他看到了我,让骆驼向我跑来,并让骆驼跪倒,跳下鞍来。 “你怎么会到科罗斯克来?”我惊奇地问,“我觉得埃米尔现在应该在喀土穆啊?” “阿赫麦德本来是在那里的。他现在的驻地,我过一会儿再告诉你,我现在必须先找村长说话。” “村长已经起床了。我刚才还看到他在茅屋前跪着做早祷。” 我指给他茅屋的方向,法立德迈步走了过去,向村长传达命令。 他的骆驼跪在我身旁。这是一头漂亮而昂贵的骆驼,全身呈鼠灰色,是一头真正的骑驼。副官这么急到这里来干什么呢?这种骑驼有时一天可以不间断地跑一百公里的路程,而且它是受到很好训练的,当我抚摩它时,它睁大眼睛亲热地看着我,而不像有些野骆驼在生人面前又咬又踢,或者往人身上吐口水。我正在抚摩这头骆驼,赛里姆突然从房里走了出来。他好像在找我,因为他立即向我走来。 “先生,我听到了这个坏消息,我现在想向你提出一个紧急请求。” “什么请求?” “你和纳西尔结仇了?” “谁说的?” “他自己说的,而且严禁我再同你说话。” “而你作为他的忠实总管却立即前来找我,违反了他的禁令?” “是的,我这样做了,因为你知道,我更喜欢你而不喜欢他。” “是的。当然,”我回答说,尽管他做了很多蠢事,使我很恼火,“你想向我提出什么请求?” “我不想留在纳西尔身边了。” “啊!为什么?你在主人那里不好吗?你对他不满意吗?” “我在那里很好,也很满意。但从文斯尤特到这里的途中,他讲的很多事情,使我很不高兴。” “什么事情?” “我现在还是他的仆人,我不知道该不该出卖他——” “你是说关于贩卖奴隶?” “正是,正是这样!我听说,你已知道他是个奴隶贩子了。” “是的,我已经知道了。” “那我跟你说这件事,就不算出卖他了。他要求我继续做他的仆人,如果我这样做了,要是被人逮住,后果是很糟糕的。” “你是不是又害怕了?” “害怕?不,你知道,我是所有贝杜印人的最大英雄,我可以和一千个勇士较量,我也愿意有机会向英雄一样战死,但我不想被牵连到奴隶贩子的营生中去。” “你这种想法值得赞赏。” “你赞成我?” “是的。” “那我立即就和他解除主仆关系。可以后我该怎么办呢?我如果不喜欢你,是不会向你提这个问题的。但这件事是我的一个心病,所以我想向你提一个建议。” “说吧!” “你看,先生,你是一个聪明人,掌握所有的知识,能够深入到一切秘密中去,但你有一个缺陷。” “是什么?” “你缺少一个仆人,像我这样的仆人。如果我能时刻在你身边,你就会受到超过现在百倍的尊敬。” “你是想到我身边来?” “是的,先生。” “这不行,因为你时刻挂在口头上的勇敢使我受不了。我随时都会遭到谋杀和袭击的。” “噢,这你不必担心。我如果由于义愤填膺而开始一场战斗,我会自己去完成它,你会从中看清我的全貌。你不会为我而陷入危险之中的,恰恰相反,我将随时准备着为你牺牲我的英雄力量。” “你还是留下这个力量不要牺牲为好,这样对我对你都有益处。” “我很乐意听从你的调遣,完全按你的吩咐行事。你觉得我的建议如何?” “我还要考虑一下。” “先生,这没有什么可考虑的。世上没有一个人对待主人会像我对你那样敬重了。” “可能,但我已有了一个仆人。” “本尼罗?这个青年人会有什么用处呢?他打过几次仗?取得过多少胜利?” “他还年轻,很可能会成为比你还要伟大的英雄。” “这我不信。本尼罗不听取教诲,不服从我,而且老是反对我,不肯学习的人,是不会成大事的。” “你经历多见识广,应该谅解他。如果你能接纳他,我会高兴的。” “如果你愿意,我很乐意这样做。我将容忍他的弱点,用坦然和耐心对待他的愚蠢。” “你现在去找他,告诉他,你想留在我的身边,我将听他的意见,然后做出决定。” “怎么?你作为一个著名的先生,竟服从一个仆人的意愿?” “不是服从,但我要照顾他,因为本尼罗将和你共事。” “先生,能够享受我存在的光辉,他会感到十分荣幸。既然你愿意,我就和他去谈,然后再报告你,他是如何对我的到来感到幸福的。” 赛里姆走了。我真想偷听他和本尼罗的谈话,因为在这两个仆人之间已经形成了一种奇特的关系。他们相互很喜欢,但又从早到晚争执不休。赛里姆虽然有缺点,但心地善良,在处理不需要勇气的事务上,是个可靠和细致的人。对他时刻吹嘘自己是英雄的病态,人们应该原谅。本尼罗引起我的同情,他严肃寡言,虽然年轻,但却有自己的观点,甚至超出某些年纪大的人。他的敏锐令人赞叹,他的行为,尽管迄今只是表现在普通事情上,但可以看出,他会在需要的地方显现出他的勇气来的。 他们两人碰到一起,就是一场热闹的戏剧,会为无聊的寂寞带来乐趣,所以我倾向于接纳赛里姆到我身边,为此所需要的费用,我只能设法筹集。 这时我看到那个副官从村长的茅屋中走了出来,村长也跟了出来,并一反他作为村长的尊严,朝河边奔去。副官来到我的身边,从骆驼驮袋中拿出烟袋,装满烟草,坐到了我的身旁,我替他点着了烟。 “你骑的是一头多好的骆驼呀,”我开始说,“在它的背上飞越沙漠,肯定是一种享受。” “这种享受你就会得到的,”法立德回答说,“因为你就要骑上它。这是埃米尔为你租的。” “真的为我吗?他怎么会想起给我送匹骆驼来呢?” “埃米尔不仅给你送来骆驼,还让我转告他对你的请求,你愿意听吗?” “当然。” “你经常到沙漠来,善于辨认人和动物的足迹。他让我问你,是否——” 他突然停住了。 在前面提到的店铺附近,出现了一群赶着骆驼的贝杜印人,他们来自临近的村庄,打算把骆驼租赁给前往沙漠的旅行者。纳西尔在旅店中看到了他们,走出了店门,想同他们谈生意。因为我们正好坐在门旁的墙角处,所以他没看见我们,径直从我们面前走过去招呼那些人去了。副官一见到他,就停止了谈话,用阴郁的目光向他探视。 这时胖子转过身来,看到了我们。从他的表情看,他不认识这位副官。副官站起身来,走到了店门中间,挡住了纳西尔的去路。 “看来,我在这里要经历一次不寻常的意外了。我们不是在什么地方见过面吗?” “我见过你?从来没有。”纳西尔傲慢地说,同时向副官抛过一瞥藐视的目光。可以看出,他说的是实话。 “可能你没有注意到我,但我却认识你。” “这对我无关紧要,很多人都认识我。而我和你有什么关系?让我过去!” “请稍等片刻!我有话和你说,因为我想知道你的名字。” “去问别人吧!我没有必要回答你。” “你不要搞错了!你或许知道总督的船长吧?” 纳西尔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抽动。他现在抛向穿着普通努比亚服装的对手的目光变得有些迷惑了。 “我当然知道,人人都知道。”他回答道,这次变得客气多了。 “你当然也知道,总督的船长具有的某种特权,往往大于某些法官吧?” “这我知道。” “我是猎隼号快船的副官,你的面孔使我好奇。现在你愿意和我说话了吗?” “你得先证明你的身份确如你说的那样。” “你真的这样要求吗?那好吧!现在你和我一起去找村长。然后我们的谈话可就是官方正式谈话了,本来我是想有礼貌地和你私下交谈一下的。” “我其实也是一个讲礼貌的人,那就请问吧!” “我再重复我的问题,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穆拉德-纳西尔。” “从哪里来?” “从伊斯梅尔附近的尼夫。” “你是做什么的?” “商人。” “嗯,是个商人!做什么生意?” “一切可能的生意。现在我要去喀土穆去采购扁豆叶、橡胶和象牙。” “你出售过其它东西吗?” “是的,经常。” “我指的是活物——奴隶?” “这我没有想到过。我是一个良民,从不做违法勾当,也从不违抗国王的命令。” “如果是这样,当然很好。你或许知道巴艾比亚河旁的艾考亚这个地方吧?” “不知道。” “这就奇怪了!一个商人会不知道这个地方?这是很可疑的。一年前有批奴隶被从卡拉纳克顺水路运至艾考亚,有人打算将他们运往梅萨拉米去贩卖。我们袭击了奴隶贩子,解放了奴隶,那个逃跑的奴隶贩子头领,长得和你一模一样。我向一个被我们逮住的贩子问他们头领的名字,他告诉了我,但他的名字和你现在说的不一样。” “这证明你说的那个人不是我。” “但也可以证明你有很多名字。我当时看到了他的脸,而且没有忘记。” “先生,我是一个诚实的商人!这位先生可以为我作证。他很了解我,想和我一起去喀土穆。” 这已不只是胆大妄为,而是恬不知耻了。 “是这样吗?你认识他?”副官问我。 “我认识他,就像他自己称呼的那样。” “他怎么对你说的?” “正像纳西尔对你说的那样。” “他没有说到猎捕奴隶的事吗?” “说了,是昨天晚上才说的。” “他说什么?” “纳西尔想把妹妹嫁给我,但我必须同意帮他做奴隶生意。” “请讲得详细一点儿,先生!” 我照他要求讲述了情况,因为我没有必要为讨好纳西尔而保持沉默或替他撒谎。纳西尔咬紧牙关盯着我,他的眼神告诉我,只要有机会,他就要向我进行血腥的报复。 “现在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先生,我说那些话,是有我的理由的。这位德国先生想强迫我无偿地把他带走。从艾斯尤特到这里,他花了我不少钱,为了摆脱他,我才说我是一个奴隶贩子,而这很有效,他害怕了,立即就和我分了手。” “你刚才还说,他要和你一起去喀土穆。” “我只是向他做了许诺。” “听着,你是个可疑分子。你能证明,你确实是来自尼夫的商人穆拉德-纳西尔吗?” “是的,我手头有两份护照,一份是大君主签发的,另一份是总督签发的。” “拿给我看看!” “为此请你到我的房间去。” 副官跟去了,我好奇地等待着还会发生什么事。过了一会儿他自己走了出来,有些失望地告诉我:“两份护照没有问题,穆拉德-纳西尔和他的妹妹库木茹前往喀土穆。我检查了他的东西,没有发现可疑的物件,但我仍然坚信,他就是那个奴隶贩子。” “我也可以发誓,他昨天向我提的建议完全是认真的。” “这我相信,因为我知道你很聪明,不会受他的骗,但我现在拿不到他的把柄,至少今天没有。我们不能让他发觉,但必须时刻盯住他。好,现在我们再继续刚才中断的谈话吧。” “我们在这里会受到干扰。把你的烟袋放到旅店去,我们可以去河边散步,在那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没有人能听到我们的谈话。” 法立德按我的要求把烟袋放回骆驼驮袋里,然后我们走向尼罗河畔。我看到河上有一艘小船,一个划手正奋力向上游划去。 “这是村长按我的命令派出的信使,到德尔去。”军官解释说。 “是什么事情?我能知道吗?” “你必须知道。从德尔还有第二个信使去阿布辛贝尔,然后第三个信使赶往瓦迪哈勒法,从那里第四个信使前往谢姆内,直到整个尼罗河谷到处得到信息为止。” “肯定是发生了不寻常的事情。” “是一件惊人的事情,一桩罕见的奴隶抢劫案。黑人遭到袭击,这是经常发生的。抢劫努比亚男女,人们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如果是阿拉伯人,而且是正统的穆斯林被劫为奴隶了,那就是违反《古兰经》的滔天罪恶了。” “在什么地方有人敢这么做?” “你听说过费萨拉西部的塞里并吗?” “是的。这口井位于哲见莫沙东南,离迈利克干河只有一天的路程。我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它属于费萨拉阿拉伯人。” “你很了解情况。在此井用水的费萨拉部落正在庆祝一个节日。为在那里举行的盛大庆典,所有的男人都前往哲贝莫沙了,女人们都留在了家里。当男人们第二天回到村子时,年老的女人和孩子们都已惨死在地上,年轻的妇女和姑娘全被抢走了。整个村子遭到了劫难,人们找到了四十多具尸体。” “真是可怕!本尼费萨拉的女人是以美貌而远近闻名的。人们在现场没有找到痕迹吗?” “没有。那天早上刮了风暴,把所有的痕迹都吹光了。” “什么时间发生的事情?” “20天之前。先生,你知道距离有多遥远,你不会奇怪,我们是三天前才得到这个消息的。” “我只能感到奇怪,消息传递得如此迅速。” “你想凶手可能会逃向哪个方向?” “既不是朝西,也不是朝南,因为在那里他们无法卖掉这些人。我认为,只有一个方向是他们可以选择的,那就是红海方向,把这些女奴隶送到埃及或土耳其去。” “总督的船长也是这样想的。但通往那里有很多条路线。” “只有两条。” “哪两条,先生?” “在迈利克于河附近越过巴尤达沙漠和柏柏尔地区,然后从这里直接前往苏阿金。第二条路是穿过迈利克干河和瓦底加布前往栋古拉并横穿努比亚沙漠,直达红海岸的拉斯劳埃。” 副官惊奇地看着我。 “先生,总督的船长十分了解你,他想的两条路线和你说的完全一样,而且他说你肯定同意他的看法。” “我很高兴。可我的看法与此事又有什么关系呢?” “很多关系,比你想的要多。对这两条路线必须保密,不能让任何人有所察觉并向劫匪通报。总督的船长在喀土穆已经调遣了一支军队,用船运至柏柏尔地区,以便封住前往苏阿金的通道。他派我乘坐原来的船和部队到这里来,监视另一条通道。” “那哪里有40名士兵呢!他们在哪里?” “在沙漠里,不能让人看见他们。我们准备了骆驼,我们两人租了两头长途旅行的快驼,其他人得到的是普通骆驼,此外还有几匹驮运水和食品。” “为什么给我一头快驼呢?” “你猜不出来吗?你难道不知道总督的船长对你的高度评价吗?他相信你的意见是有用的,而且他知道你肯定要上科罗斯克这里来,所以命令我请你参加我们的行动。你愿意接受这个请求吗?” 我当时的处境很特殊,由于没有路费处于尴尬局面,无法返回开罗。我本来就期待总督的船长的帮助,而且也答应在喀土穆去找他,因此不能拒绝他的期望。另一方面,我还得实现我对马布德向导许下的诺言,前往喀土穆。最终我对自己说,总督的船长对我的信任,是我的莫大荣誉。 “我怎么能拒绝这样的请求呢!”我回答说,“阿赫麦德已经给了我这么多的恩惠,我很高兴有这个机会,可以为他做些有益的事情。” “先生,我感谢你!我可以告诉你,总督的船长早已确信,你会答应的。因为我们面临的使命充满危险,我当时认为你不会同意,可他认为,你不是那种惧怕几个猎奴匪的人,因此我很高兴地看到,你没有让他的信念受到侮辱。我们将要做的事情是同巨大的困难连在一起的,我坚信有你的帮助,至少不会犯太大的错误。” “你不仅能得到我的意见,而且还有我的行动。你是否还有什么特殊的指令没有告诉我?” “没有了。我得到了一个原则性的命令,截获所有猎奴匪帮和奴隶贩子,把他们的猎物送交埃米尔。但我必须首先把注意力放在被抢走的本尼费萨拉的妻子们和女儿们身上,而在这方面,我必须说,主要不是靠我,而是要依靠你的帮助。” “不过我并不太喜欢这样,因为两个人都发布命令,从来都是没有什么好处的。这很容易产生意见分歧,从而影响行动的效果。” “噢,至于这个问题,你可以放心,我将永远服从你的意愿。我已经得到了相应的命令,而且立即就可以向你证明。阿赫麦德委托我,在向你说明情况以后,把这张纸条交给你。” 法立德从衣袋中抽出一个折叠的纸条,打开后交给了我。我读着上面不多但有分量的词句: “你是第一,他是第二。” 这已经足够了,它再次证明了总督的船长对我的巨大信任。想到他的地位有多大的权力,我真可以感到自豪,他把如此重大一个任务交到了我的手上。 “你放心了吧?”副官问道。 “是的,”我回答道,“我不仅放心,而且也坚信,我们会遇到抢劫妇女的强盗的,只要他们选择了北边这条路线。” “你坚信?真的吗?是不是说得过分了,先生?” “不,因为我知道,我在说什么。” “但你要想一想,沙漠是很大的!我们从这里要走4天,才能到达穆拉德水井。而且它还不是在沙漠的中央。整个路线走完需要9天的时间。即使我们能够占领全线,强盗们还是会找到缺口,在夜间逃脱我们的监视。” “你必须想到他们将穿过的沙漠的特点。从尼罗河走到他们要去的红海,骑骆驼大约要走20天。他们不可能带足这么多天的饮水,因此不得不寻找水井,而我们必然会在井边遇到他们。” “不过你也不要过于自信!你没听说过有很多秘密水井吗?” “是的。我就曾在撒哈拉沙漠发现过秘密水井并从中喝过水。” 阿里看着我,开始摇头了。 “我当然听说过,弗兰肯人在很多方面都比我们聪明,但沙漠的居民必然比一个初到此地的外国人更了解这个地区的地形。” “我们以后再看吧!我现在不想再说些什么。事实将证明我是对的。” “这使我感到好奇,我真想知道,你用什么方式来说服我,你没有估计错误。我现在只想问你,是不是真的要和我一起走呢?” “真的。” “那么我还得把埃米尔给你的东西交给你。安拉早已做出安排,人没有钱是不能生存的,在沙漠中的旅行者也需要钱,因为他们无法预见未来,事先无法计算他的需求和开支。阿赫麦德委托我把这笔钱交给你,你可以根据你的需要来支配,尤其可以在此地购买所需的一切物品。” 法立德拿出一个皮囊,摇晃了一下,里面发出了清脆悦耳的响声。 我打开了它,看到里面装满埃及银币和四分之一镑的金币。总数约合800多马克。这足够用几个星期了,何况我还得知,和我们同往的士兵也带了所需的物品。我毫不迟疑地把皮囊塞进口袋里,同时解释说:“我现在没有什么需求,到必要时,我将把钱用在你们身上,然后再向埃米尔报帐。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随你的需要。我先得去饮骆驼,它已经两天没有喝水了。” “它应该在今后两天里或更长一些时间内仍得不到水。” “为什么,先生?” “因为我想寻找秘密水井。” 法立德看了我一眼,从他的眼神中,我知道他没有理解我的意思。 “我不明白,先生。我们为了隐蔽前进,来时尽量远离水井,所以我们的骆驼才不得不忍受干渴。我们现在来到尼罗河畔,所以应该利用这个机会,让这些言生饱饱喝一通水才对。” “正相反,我认为应该让它们彻底地挨一下渴。” “这不是很残酷吗?难道基督教的教义不让人去爱护动物吗?” “我们的教义对待动物要比你们的更为友善。但我们最好让骆驼干渴,而不让人去遭难。等我一了解到纳西尔想干什么,我们就立即出发。这之前我还要问你,我们如何才能到你的部队那里去,因为你只有一头骆驼啊?” “我有两头,这里是一头,另一头我绑住腿留在了外面。我不想让人看见我是来接你的。” “你做得很聪明。那头骆驼在什么地方?” “离这里的尼罗河畔不太远,步行半个小时就到了。” “你立即骑上骆驼到那里去,但只饮你的骆驼,不要饮我的。我马上就去找你。” “可你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啊?” “我不需要知道。因为我有一个向导,那就是你的足迹。” “你真的能辨认足迹吗?” “足迹对我来说,就像《古兰经》文对你的眼睛一样清楚。” “我听从你的指令,我相信你真能找到我。” 法立德回到了他原来的地方,骑上骆驼走了。这时纳西尔找的阿拉伯人也来了,他们拉着骆驼到河边去饮水。我由此看出,他已租了这些骆驼,可能要马上动身。但这样做,拉骆驼的人并不太高兴,因为一般情况下,都是在下午才动身的。我慢慢走回旅店,纳西尔正站在门口,我不得不贴着他身边走过去。他冲我吼道:“你,狗崽子,你,叛徒!你就留在这里吧!饿鬼会把你撕成碎块吃掉的!如果你饿不死,如果你再活着让我见到,我就把你大卸八块!” 我没有理会他说的话,直向院内走去。走到他领我见他妹妹时曾走过的那道门时,我听到了库木茹对我说话的声音:“先生,等一等,但不要回头看我!” “你有何贵干?”我问道,同时背过身去,做出好像在观察这所房子的样子。 “我看到你走过来,所以赶紧来到门前,想再和你说一次话。我哥哥告诉我,说你蔑视我的妹妹。” “我并不蔑视卡兰菲尔,但我是一个基督徒,而且是所有奴隶贩子的敌人,所以我必须和纳西尔分手。” “这使我很难过!是你重新给了我一头秀发,我很想为此而报答你。现在是不可能了,但我会永远想着你的。” “我也会记起你的。保重了,噢,幸福之花,噢,妩媚之光芒!” “再见了,先生!我是不会怨恨你的。” 我继续向前走,回到了我的房间。赛里姆和本尼罗正坐在那里争吵,又是关于大个子的胆量问题。看到他们我才想起来,刚才没有对副官提到他们两人的问题。我把必要的事情简要地告诉了他们,他们很高兴我们彻底脱离了同纳西尔的关系。但我却为了他们而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局面。他们怎样才能与我同行呢? 在这难堪的形势下,我想起了村长。副官刚才曾到他那里去过,我估计他也认识总督的船长。我一进入他的房间,他就称我为卡拉-本尼西先生,并表示了欢迎,看来副官已经向他提到了我。我把心事告诉了他,他表示可以提供帮助。 “先生,你是埃米尔的朋友,我愿意为你效劳。你想要骑驼还是驮物的骆驼?” “要骑驼,但必须是好的和跑得快的。” “那是很贵的,你有钱支付吗?” “支付两头骑驼的钱,我身上当然没有。” “那你只能去租赁了。” “这也不行。那样我必须把租骆驼的人一起带走,但我不能有生人陪同。” “这你不需要。你是为阿赫麦德租赁骆驼,我可以为你说些好话。而且你也不必事先支付租金,你把骆驼用后再交给阿布哈迈德酋长,他会给我送回来的。等埃米尔到科罗斯克来的时候,再一起算账。” “这很好。但这种骆驼能够很快找到吗?我只看到这里有几头土耳其人租赁的驮物的骆驼。” 村长露出一付诡谲的表情来。 “你虽然是一个弗兰肯人,但总会知道谁比一个君主的势力更大吧。” “我知道。你指的是地方官吧?” “是的,地方官可以办到一切。” 我从口袋里拿出几块埃及银币。当我递到他手上时,他立即抓过去,塞到了口袋里。 “先生,你是白人中最聪明的人,你的心充满着仁慈。你在这里就代表埃米尔,所以你会得到最良好最快速的服务的。租赁者不让人看到他们的骆驼,是想抬高租金。你现在如果给每一个驼主一块银币,就会在最短时间内得到两头骑驼,它们跑得和法立德骑来的那头一样快。” “我很愿意支付这笔小费。” “我现在立刻就去告诉那些人,让他们把骆驼牵来。” 他急忙走了,我又回到了旅店。纳西尔正忙着把物品装到他租来的骆驼上,其中的一头骆驼上放了一顶妇女坐的轿子,是为库木茹准备的;另外两只装了食品和满满的水囊;还有两只各驮着两只编筐,是给四名女佣乘坐用的。纳西尔爬上了第六头,第七头上骑着领队,他是骆驼的主人。领队发出了出发的信号,他喊道:“jaschechabdelka-a-der!” 圣卡蒂里纳不仅是船工的保护神,而且也是赶骆驼者和商队的保护神,所以每次出发前都要喊他的名字,求其保护。小小的骆驼队开始启动了,纳西尔离开院门之前,再次转过头来,对我喊道:“你把赛里姆给抢走了,你这个肮脏无比的东西。你要留神我曾说过的话:你只要活着再让我看见,我就会把你大卸八块的!” 我现在不想回答他,因为我知道,我会有更合适的机会的。我又等了一刻钟,村长带着两个各牵着一头骆驼的男子来了。我看到骆驼时,甚至有些吃惊,因为这不是一般的骑驼,总督的船长这次要支付很高的租金了,我有些顾虑。当我把这个想法告诉村长时,他却说:“不必多虑,先生!骆驼的租金不由我们确定,而由埃米尔确定该支付多少。他是总督的代表,其实是不必付钱的,你只需要给我一个回执,说你从我这里收到两头骆驼就行了。” 我给了他一个书面回执,并付了两个银币小费。我告别了村长和那两个人。然后赛里姆和本尼罗上了骆驼,我把我的东西交给他们,又支付了店钱,因为纳西尔没有为我付钱,尽管我们是他的客人和陪同。我自豪地步行着离开了科罗斯克,我的两名仆人骑着漂亮的骆驼。 由于我刚才已经观察到副官去的方向,所以并不难找到他的足迹。我们沿着他的足迹走,足迹把我们首先带向尼罗河下游,然后拐了一个弯。我走得很快,不到一刻钟就来到了河边。副官坐在一丛树后,他的骆驼正吃着树叶。我的骆驼被绑着腿远离河水,正渴望地伸出扩张着的鼻子向着水的方向。让这头骆驼忍渴,我也于心不忍,但我知道这将给我们带来莫大的好处。 法立德看到我有人陪同,感到意外。但他对这些天的经历已有所闻,所以也猜出了他们是谁。 “我等得你很久了,”他说,“还以为你找不到我的足迹。这个年轻人,就是你讲的那个本尼罗吗?” “是的。” “那另外一个就是赛里姆,英雄中的英雄了?” “是的,我就是,”赛里姆立即回答道,“你既然认识我,肯定会感到吃惊的。” “我现在就已经吃惊了,只是因为在我问先生问题时,你却做了回答。这两个人和我们一起走吗?”副官现在又转向我问道。 我赶紧向他做了必要的解释,随后他表示:“但愿他们的行为能够对得起这两头优秀的骑驼。你是第一,我是第二,你可以根据你的判断行事,我只是希望,你没有因此而犯错误。让我们装满水囊后就上路吧!” 骆驼架上每一边都有一个大水囊,我们把它们装满了水,然后骑上骆驼开始了我们的行程。我的骆驼不愿意迈开脚步离开这里,它想喝水。当我们离开了尼罗河后,它也就听话了。它很快就表现出了比其它三头骆驼更为优秀的品质。 14.秘密水井 我们首先上了商队通常走的路。这条路向西南方向延伸了一段,然后直接拐向南方。我们顺着一个河滩走着,它只是在雨季才有水,否则总是干枯的。这一带很荒凉,路旁只有光秃的岩石,骆驼可以说是在铺满碎石的不毛之地上行走。 这条沙漠之路开始一段是高低不平的山道,真正的沙漠要到第二天才出现。这里的沙漠被称为旱海,这种称呼也经常出现在撒哈拉大沙漠和红海的彼岸。阿拉伯人、贝杜印人、柏柏尔人和托雷克人都这样称呼这种沙漠,因为它很像是一个大海。 我们的骆驼昂着头威严地走在这恶劣的道路上。地面上到处可见骆驼的足迹,在这里,阿拉伯快马都无法与骑骆相比的。我们走了大约两个小时,就看到了在前面缓慢行进的纳西尔的驼队。他听到了我们的声音,转过身来张望,不无吃惊地发现了我的身影。在他们身边走过时,我喊道:“你现在又看到我了,快把我大卸八块吧!”纳西尔用谩骂回答我。但赛里姆却停在了他的身边说:“你到不了目的地,就会死在沙漠里,因为你已经没有我的保护了。” “见鬼去吧!”他的前主人气愤地向他吼道。 “我果真到他那里去,或许能在那里见到你。” 等我们再也看不见纳西尔的时候,我们离开道路向右边走去,因为副官把他的部队放到了那里。他不是对沙漠很熟悉的人,所以完全有可能认错方向,但由于岩石和山丘的形状都不相同,所以可以把它们当做认路的标志。当我对此提出问题时,他解释说:“这里不可能迷路。虽然没有真正的道路,但我牢牢记住了我走过的山丘形状。这和平坦的沙漠不同,在那里我就会遇到困难了。” “你怎么能找到科罗斯克呢?你不是要穿过沙漠地带吗?” “我没有告诉你埃米尔给我派了一名卓越的向导吗?这是一名老军士,在苏丹多次作战,所以特别熟悉那里的沙漠。他一直为我们带路,然后在详细告诉我通往科罗斯克的道路以后,就留在了士兵那里。你会发现这个穆斯塔法是个十分有用的人。” 过了一会儿,我们又来到一个旱海。士兵们就在这里等待着副官,但并不是所有的人,这里只有十名士兵,而且没有骆驼。法立德大吃一惊,赶忙问其他人和骆驼的去向。我们得知,老军士自作主张在副官不在的时候,把已经长时间没有饮水的骆驼带到尼罗河边去饮水并同时把水囊灌满。法立德对这种自作主张感到忧虑。我企图安慰他,但他却气恼地说:“你不要替穆斯塔法开脱了,先生!我们不是普通的旅行者,我们是军队,必须有严格的纪律才行。军士没有我的许可不能离开此地。” “穆斯塔法也是好意。” “可能是这样。已经有很多好心人做了蠢事。我们不应当让任何人看到,可这个人带了30个人和40头骆驼到那个地方去,他肯定会被人发现的!” “那你刚才对他的介绍就是不正确的。你说穆斯塔法是个有用的人,现在我听起来,他似乎不很可靠。” “其实穆斯塔法并不是这样的,他在这种情况下应该问我一下。他这样很容易让人发现而通报给我们要追缉的猎奴匪了!” “你说过,军士很熟悉沙漠情况,他也许可以走一条不被别人发现的道路。” “但在这里常会发生意外的情况,因为这里距离尼罗河太近了。” “如果穆斯塔法从这里一直走,就会在托士克和达比尔之间到达尼罗河,在那里估计不会被人看见。如果他途中看到有人,他如真的经验丰富的话,是很容易躲开的。还是让我们等他回来吧!” “你觉得,我们不必去找他吗?” “不。如果真的发生了纰漏,我们去了,也是与事无补的。” 我们在行李旁边坐了下来,10个士兵出干尊敬同我们保持了距离。从他们向我们抛来的目光中可以看出,他们对我的到来感到高兴。他们在船上认识了我,而且把我看成是对他们有用的人。本尼罗谦逊地和他们坐到了一起,赛里姆喜欢扮演高贵的人物,坐到了我及副官这一边。副官意味深长地盯了他一眼,使他不得不转过身去,向士兵们走去。他居高临下地打量了士兵们一眼,说:“你们就是总督的船长的士兵吗?是你们在等我们的支援、给你们带来福音吗?但愿我能对你们满意。你们认识我吗?” “不。”其中一个回答道,他和其他人一样惊奇地观望着这个讲话的人。他们不知道这个人是和他们一样的普通人还是他们的上级。 “那你们就都是外地人了,因为在这个地方,任何一个孩子都知道我的英雄行为。我的尊名很长,可以从这里一直长到开罗,但我允许你们简单地称我为赛里姆。我是东方所有部落和所有民族最伟大的英雄,我的冒险经历到处在传颂并已写入上千本书籍之中。我有力的手就是一把伞,在它的庇护下,你们可以安度一生。” 赛里姆在他们头上展开了双臂,摆出一付庄严姿态。士兵们看来不知道应该怎么对待他和如何回答他的话语。他们看了看我,发现了我在微笑,本尼罗耸了耸肩,说了一句“吹牛”。士兵们立即明白了,其中一个年轻的士兵,后来我才知道他是部队里的活宝,立即站起来深深鞠了一躬,诚惶诚恐地说:“噢,赛里姆呀赛里姆!我们在你的光辉下感到无比幸福和高兴。正如我们听到的那样,你就是高贵品质的象征,我们坚定地信赖你,让你的光芒永远照耀着我们。” “我会这样做的,”赛里姆说,但他还不知道他已经陷入人家的圈套,“我将随时把你们置于我高贵的庇护之下。” 他的对手刚要回答,却把目光转向了远方。那里出现了长长的一队骆驼骑士,是军士饮完了骆驼返回营地的队伍。骆驼看来都饮得饱饱的,显得充满了活力。这样一来我们可以有很多天不用为水而担心了。我请求副官原谅军士自作主张的行为。老军士听了我的话,感激地向我伸出了手。 “先生,你的宽厚使我的心感到温暖。我们没有被任何人看见,骑着干渴的骆驼难以完成我们的任务。你是这里的最高指挥,我将是你的顺从而忠诚的仆人。” 现在我们要检查一下我们的行装。弹药富富有余,食品也不缺少,每人有一只杯,此外还有几个盆和一口锅,可以烧煮饭食。总督的船长准备物品时十分周到,甚至还给副官和我准备了一顶帐篷。另一个沉重的包裹里面放着镣铐,这是为我们将抓获的犯人准备的。 大家虽然已经饿了,但我们不能再耽搁时间,所以先分给士兵们一些干枣充饥,然后便开始研究行军路线,这只在副官、军士和我之间进行。这时我发现,我们中还没有一个人考虑好应以什么样的方式完成任务。 这是不容易的。我们必须监视至少300公里的路线,这条路线上只有一口水井在雨季到来之前勉强可以提供水源,那就是已经提到的穆拉德水井。沿途的其它水井,例如阿布萨井,在旱季几乎没有一滴水。正是这个情况我觉得可以利用。 如果我们所追逐的人真的穿过努比亚沙漠,他们就必须从尼罗河穿过这条商队之路,到达这里大约需要8天的时间,而且必须去纳西尔水井。但骆驼是忍受不了8天的干渴的,所以他们肯定知道在这条路上有其它的秘密水井存在。我们必须监视穆拉德水井,但要隐蔽着不被人发现。其次我们必须找到那口秘密水井,并在那里监视我们的敌人。第一项任务比较容易,另一个任务则很困难。这困难的任务我想自己去完成。 我向他们两个人说了我的想法,他们同意我的分析。军士也坚信必然有秘密水井存在,但他认为,想找到它,几乎是不可能的。 “这交给我去办吧,”我说,“只要碰到这样的水井,我肯定不会绕开它走掉的。” “可你怎么知道什么地方有水呢?你知道这样一个水井是什么样子吗?” “是的。人们先把沙土挖开,直到水露出来,然后在上面放上几支长矛杆或木条,再盖上一块皮子,或者一张草帘或其它覆盖物。最后再堆上沙土,让它和地面取平。这样一来,一般人的眼睛就无法看到了。” “同样你也无法发现它们。” “不是我,而是我的骆驼。” “你的——骆驼?难道动物的眼睛会比你更锐利吗?” “不。但它有比我更灵敏的嗅觉。你忘记了,这些地方在挖出井之前,往往是骆驼先发现的。一头干渴的骆驼对水会格外敏感,它从很远的地方便会向水源奔去,然后用前蹄踩踏水源上面的地面。所以我才没有让你们给我的骆驼饮水。” “安拉是伟大的!他赋予每一种生灵以特殊的本领。我理解你说的话,你是想探寻秘密水井,就是说,你并不是单独一个人出发。” “不是。” “谁和你同去呢?”穆斯塔法想知道。 “现在还没有最后确定。这之前我先得知道,我们对你和你的地理知识是否可以放心。” “你可以问法立德,我是不是一个好向导!我对这个沙漠的了解,和这里的骆驼队的领队一样好。” “也了解尼罗河对岸的巴尤达沙漠吗?” “了解。” “里面的山谷呢?” “所有山谷。我可以给你举几个例子:莫卡腾山谷、乌舍山谷、阿莫山谷、阿布瑞山谷、拉班山谷和阿尔古山谷。” “这块沙漠西部的最大山谷呢?” “你是说美尔克山谷?” “是的。我估计,如果强盗们真的走北路,他们就必须沿着这个山谷走,他们会在阿布古希接近尼罗河。你觉得他们会在这里渡过尼罗河吗?” “绝对不会,因为阿布古希正对着彼岸的栋古拉老城,那是个很繁华的地方,对他们是很危险的。” “那他们会在哪里渡河呢?” “继续往北,沿着瓦迪加布山谷,也许会前往图拉和莫舍,这里比较荒凉,而且河中的岛屿也方便他们渡河。你不同意我的看法吗?” “我向法立德讲述的我的打算,和这一模一样。我坚持这么认为,我所以提出这些问题,主要是想考验你一下。” “我考试合格吗?” “是的,我觉得你对这一带很熟悉。但更重要的是,你必须也了解阿特木尔的情况。” “我很了解。从科罗斯克出来,先穿过乌加布、阿布拉基布、美利沙山谷、穆拉德水井、阿布萨水井、塔本和阿布舒鲁待,前往尼罗河畔的阿布哈迈德。” “很好。我还想问一个问题,你对穆拉德水井附近的形势是否了解得很清楚。” “是这样的,先生,我经常到那里去,而且熟悉它周围的情况。从科罗斯克到那里去,先要穿过一个棕榈山谷,才能到达水井的谷地,它实际是被高耸陡峭的山岩包围着的。另一端则是一条险要的峡谷,逐渐通往平川。” “是这样。从这里出发,需要多少时间才能到达那里?” “三天,不会更长了。因为我们的骆驼已经得到了休整并且饮足了水。” “穆斯塔法,你能够在没有我和副官在场的情况下单独带领部队到那里去吗?” “为什么不能呢?这不会是很困难的。” “好。我现在提出下列建议:法立德和我一起去找秘密水源,而你带领部队去穆拉德水井,但不要完全到达那里,要找一个没有人能看到的地方隐蔽起来。” “我在那里等你们去吗?” “是的。但还无法确定要等多长时间。” “我们应当在那里做什么呢?” “什么都不要做。你们不要靠近水井,而且要避免和任何人接触。” “设想我们看到匪徒们来了,我们是不是应该向他们进攻呢?” “不。你们应该让他们走过去,不要让他们发现你们。你可以放心,我会跟在他们身后的。”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但我必须服从你的命令。你如何才能确定我们等你的地点呢?这在沙漠中几乎是不可能的。” “这是可能的。你自己说过,估计强盗们将在图拉和莫舍之间前往尼罗河。这两个地方在穆拉德水井的哪个方向?” “西南方向。” “那好,你就在穆拉德水井的西南方向扎营,要扎在半天路程的距离处。这大约在查贝尔蒙达孤峰的西侧吧?” “正是。看得出,你对这个地区和我一样熟悉,先生。现在我已经知道了我的位置,而且坚信你会找到我们的。现在我想问一下,我的顶头上司法立德是否可以把部队交给我。” 副官这个阶段一直沉默无语。他看到,军士在此地的经验要比他多。他或许在暗地里高兴,重担已经压到了我的身上,所以他避免违背我的意愿。现在他已不得不回答军士提出的问题了,他说:“当然,我同意。凡是本尼西决定的事情,我都不反对。但我们向哪个方向走呢?现在我们无法知道秘密水井究竟在什么地方。” “这并不是不可能的,只要动动脑筋就行,我们至少可以猜出它的方向来。我们现在估计,匪徒们将在阿尔古岛屿处渡过尼罗河,并朝着穆拉德水井的方向行进。想到达这个目的地,中途没有水是不可能的,所以我们必须在这条路线上寻找秘密水井。” “你认识这条路吗?” “那里没有路,但我不会迷失方向。由于猎奴匪来自西方,我们就从商队之路的西侧平行地向南行进,这样我们就可能发现他们走过后留下的足迹。如果看不到他们的足迹,就说明猎奴匪们尚没有通过这个地区,我们就得随时准备他们的到来。我必须再次声明,在我们跟上他们之前,穆斯塔法和他的部队决不能采取任何行动。” 这就是我的计划的主要内容。还有些细节问题解决之后,我们就可以动身了。在这方面我们也取得了一致,军士得到了具体的指示。现在只剩下本尼罗和赛里姆怎么办的问题了。一个说,他是我的仆人,不能离开我,另一个说了同样的理由。看来赛里姆不喜欢这支部队,因为他们不买他的账。但他在我这里也没有什么用处,留在军士这里就更不行。如果赛里姆和士兵们一起去水井,那我就得防备他做蠢事、最后破坏我的计划。我的命令他还不至于违背,所以我决定让他和我同行。 这样,我们就是四个人了。每个人在骆驼上带一个水囊和必要的食品,我们便向南进发了。士兵们开始时也走这个方向,然后再拐向左边,也就是保持东南方向,以便能在与商队之路平行的路线上前进。 我们计算,从科罗斯克到穆拉德水井,大约有四天的路程。我打算用两天的时间把它走完,也就是说到达同水井相应的纬度。这就要求我们的骆驼有更高的效率,这一点它们是能够胜任的。 不利的是,我们必须在白天走路。一般的商队都是在日出时启程,一直走到大约11点,然后在白天最热的时间里休息,直到两点钟,再继续走到晚上,通常日落以后吃晚饭,再休息一个小时,然后在月光和星光下再上路走到午夜。我们要在所走的路线上寻找足迹,而在夜里是找不到的,因此我们必须在太阳最毒的正午骑着骆驼走路。 这一带开始时还是起伏的丘陵地,我们的目光所及可说是一片荒凉,没有树木,没有草丛。在这凄凉的寂静中,只有不时在我们头顶上飞过的一只鹫鹰或一只乌鸦,给我们带来一丝生气。它们是努比亚沙漠常见的几种鸟类。这儿的鹫鹰是一种白头鹫,它和乌鸦从不攻击活着的动物,人们经常能够在途中看到它们啄食死尸的惨不忍睹的景象。 如果一头货驼不能继续前进,它就会跪倒在地,不论安抚还是暴力,都无法使它再站起来。人们只好把它留在这里,把它身上的货物分担到其他骆驼身上。它并没有死,只是无力站起来。这只可怜的言生有可能在这里再躺上几天,有时动一下腿,有时动一下头,在它周围站满了鹫鹰和乌鸦,它们等待着骆驼咽下最后一口气,然后一起上来把它撕碎。沙漠上的居民对这种景象都是熟视无睹的,而活着的骆驼看到今后的命运时,会伤心地吼叫起来。每当我遇到这样一头卧在尘埃里尚有一口气的骆驼时,总是用一颗子弹去结束它的痛苦。乌鸦和鹫鹰立刻开始吞噬它的肉直至露出骨头,剩下的白骨留在那里,会在阳光下变得雪白,它们是商队过路的标志。有时人们也可以看到路旁有几块摞叠起来的石头。这是饥渴致死或因其它原因死去的人被埋葬的地方。 我们在途中没有见到一处有这种死亡标志,因为我们没有直接走上商队之路。我们行进的次序很简单,我和法立德走在前面,本尼罗和赛里姆走在后面。我是不会走错方向的,甚至不需要借助指南针,看一眼手表和太阳的位置,就可以准确无误地走下去。夜间可以遵循天上的星斗,尤其是被向导们当作标志的南十字星座但由于在这个纬度这个星座较早消失,所以即使最好的向导也会因此而迷失了方向。 描写满是山岩的沙漠,对我确是很难的事。所以我只想说,当太阳落山的时候,我们大约已经到了相当于尼罗河畔塞拉斯村的纬度了。我们走得很快,实际已经走完普通骆驼两天的路程。 晚饭我们只能吃枣子和喝白水了,我们甚至无法煮一顿面糊吃,因为找不到燃料。商队一般都收集骆驼粪当燃料用,我们无法去收集这种燃料,因为我们的时间十分宝贵。 我的三个同伴不仅不习惯这种急行军,而且也不习惯骑骆驼。因此他们觉得苦不堪言。本尼罗沉默不语,赛里姆怨声不断。 清晨醒来后,我们又继续前行。山丘越来越少了,岩石让位给了黄沙,沙地的面积在我们面前伸延着,恰如一个无边无际的凝固不动的黄色大海。我加紧驱赶我的骆驼,其他人不得不紧紧跟上,尽管他们还没有从昨天的劳累中恢复过来。 太阳在无云的天空升得越来越高,射下的光芒把地面的空气烤得滚热。到了中午时分,我们觉得几乎是在呼吸烈火了。法立德不说话了,本尼罗也是如此,赛里姆的怨声却更大了。他每过一刻钟都想爬下骆驼躺到地上休息。我劝他,但无济于事,于是我抓住了他的虚荣心:“我一直以为,你来自费萨拉部落,现在看来这不一定是真的。” “这是真的。” “可费萨拉人是尼罗河和迈利克干河之间最著名的骆驼骑手呀?” “这也是真的,”他自豪地回答说,“我就是这个部落最伟大的英雄。” “如果是真的,那你就不会因为这样一次小小的骆驼旅行而怨声不断了。你倒像是一个孩子,而不像是个英雄。” “不。但在此时此刻我不是一个英雄,而是一个被阳光吞噬得饥渴又干枯的男人,我必须下骆驼休息。” “现在只要出现一小点的失误,我们的计划就会前功尽弃。你想一想,我们是要去拯救那些被绑架的费萨拉的妻子和女儿们啊!” “他们的妻子和女儿和我有什么关系,我现在就要为了她们而命赴黄泉了!” “你不是一个好人,赛里姆。为别人做好事,就要做出牺牲。这涉及到很多人的自由和幸福!” “我不想知道她们的事情。” “你是一个大坏蛋!” “正是,正是这样!我自己的命要比一百个其他人的命更重要。我是一个勇敢的战士,甚至连鬼魂都不怕,我曾有过光彩的战绩,但让太阳烧烤,这太过分了,没有任何英雄会承受得了的。我不走了,我要下骆驼。” “那好吧!我不反对。”我气愤地向他吼道。 “我谢谢你,先生!我知道你终会同意的,我们就在这里休息!” “我们?不,只是你一个人,我们还得继续向前走。” “继续走?”赛里姆担心地问,“让我一个人留在这里?” “是的,因为你愿意这样。到达今天的目的地之前,我是不下骆驼的。谁不愿意跟我走,可以留下来,可以听任鹫鹰来吞噬。既然你对你的同乡费萨拉的妇女们无所谓,那我也不想和你有什么关系了。” 我让骆驼继续往前走,心中对这个对部落同乡无情无义的人感到非常气愤。他看到得独自一人留在这里,只好跟了上来。实际上,他想下骆驼也并非易事,因为如果我们的骆驼继续往前走,他的骆驼会拒绝单独停下来的。 借助骆驼的这种天性,我始终走在前面。上午我们就到达了阿布拉基布高地,过了中午我们又到达瓦迪美利沙高地。在这期间我一直在寻找地上的痕迹,但没有找到。 我们继续往前走,四头骆驼不疲倦地甩开长腿奔跑着,它们确是优秀的坐骑。如果那三名骑手也能这样耐久该有多好!赛里姆就不必提了,他在各方面都是懦夫;其他两个人也很不适应沙漠的旅行,所以也十分吃力。他们默默无言,只是出于责任感紧跟在后面。 我不想说,骑骆驼旅行对我是轻而易举的事,噢,不,我也同样感到了可怕的炽热,它烧到我的脸上,使脸和手臂很多地方脱了皮。但我们有个目标,我们必须达到这个目标。一个人如果认识到必要,他就会竭尽全力去适应它。 到了晚上,我们面前出现了一片连绵不断的山丘,它横在我们要去的方向上,但并不碍事,因为这是从苏科特横穿努比亚沙漠的山丘群,穆拉德水井所处的那片山岩,是它的一部分。我们现在正和它处于同一纬度上,所以现在必须格外小心,必须时刻注意沙地上的足迹。由于行进速度快,所以做到这一点很不容易。同时我还得注意山丘的形状,因为根据它们的形状和位置,可以判断水源的情况。 这时我的骆驼突然自己停住了,它站在那里用鼻子抽吸空气,然后转向右边奔跑起来。我甚至可以说,它是四蹄腾飞般地在奔跑。我尽量放松缰绳,不想妨碍它出于本能的行为——它闻到了水的味道。 其他几头骆驼也跟着它飞跑起来,左右的沙土在我们身后扬起一片沙雾。我们在两座山丘之间奔驰着,远处还有一座山丘同它们相连,于是在我们面前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山谷盆地。来到盆地的中央,我的骆驼停住了脚步,想用前蹄踩踏地面的沙土。我没有等它跪下来,就从高高的驼鞍上跳了下来,抓住它的头把它拉回来。它不肯,只是扭动着,叫着、咬着——但都没有用,它必须退回来。我用绳索绑住它的腿让它动弹不得。它对我的行为很恼火,便躺倒在地上,不再动弹,就象死了一样。我的同伴也遇到了同样的麻烦,尽管他们的骆驼昨天已经饮足了水。他们也把骆驼腿捆绑了起来。 我的三个同伴身上突然出现了生气。他们看到我们今天的旅行到此结束了,这给他们带来了力量和乐趣。 “先生,你真的说对了,”法立德喊道,“根据骆驼的行为,这里肯定有水源。” “是的。你们看这里骆驼留下的粪便的痕迹!如果有人远离商队之路来到这个地方,那这里必然有水。让我们开始挖吧!而且,即使没有骆驼带路,我根据山丘的位置和形状,也会得出此地有水源的结论。” 我们跪在地上,开始扒开沙土。它很松散,八只有力的臂膀动作得很快。挖到一米的地方,沙土变潮湿了,然后我们挖到了一块皮,这是由几只山羊皮缝在一起连成的。把它拿开以后,下面便是清澈的泉水。上面横放着几根木棍,是为了搁置山羊皮用的。 “赞美安拉,感谢安拉!”赛里姆大声喊道,“这里有新鲜的泉水。让我们喝水消暑吧!我们会获得新力量的。” 他解开腰带,拴住水杯,想用它来打水。 “等一等!”我叫住他,“应当让找到水的先喝。” “找到水的?那就是你!” “不是我,而是我的骆驼。它已经四天没有喝水了,它应当得到奖赏。” “但人应当先于畜生!” “不是在所有的情况下。现在的情况正好相反。我的骆驼要先于我。我喝过水,但骆驼还没有,尽管它一直驮着我,而我安稳地坐在它的身上。” “你们基督徒真是怪人,而我们这些伊斯兰教徒却必须受苦。难道应该让骆驼去喝这些新鲜的水,而我们却只能喝水囊中的陈水吗?” “不,我们的两个水囊也将装满新鲜水。这样一个秘密水井中的水量,不象穆拉德水井那样多。据我的看法,我们现在只能灌满两个水囊,然后要再等一天,井中才能再渗出同样多的水来。” “那么,骆驼怎么喝水呢?我们没有相应的容器呀?” “我们可以用这块皮子,你们抓住它的四角,它中间就会形成一个深斗。” 他们三人提住皮子,我用水囊在当中注进水。骆驼贪婪地喝着,直到全部喝光。我们又把水囊灌满,这口井实际只是一个浅水坑,我们这样已经把所有的水都淘光了,我们然后把它再盖上,防止炽热的空气侵入。 我们每人都喝了清新的泉水,感觉肺腑清澈。这时太阳已经下到地平线的边缘,三个伊斯兰教徒跪在地上,开始他们的晚祷。 祈祷之后我们进行晚餐,内容是枣子和干肉。骆驼得到了黑黍饲料。随后我们就睡觉了,我的三名同伴睡在水井旁,我则蹬上了西边的山丘,躺到了山顶上,在这里监视可能发生的突然事件,猎奴匪们完全有可能在夜间到来。很快我就听到了下面同伴们的鼾声,我也很快就入睡了,但不要担心,因为我知道我的觉很轻,即使骆驼的走路声也会把我惊醒。 我醒来时,天已蒙蒙亮。东方出现了曙光。我把他们叫醒时,已是做早祷的时间了。早祷他们称为法格尔,是朝霞的意思,日出时要进行的祷告就取了这个名字。他们起身开始祷告,然后我们又去看水井。它在夜间又储满了水,够我们再灌满两个水囊。我们用陈水饮了骆驼。早餐吃的是冷水搅拌的面糊糊。在德国,即使是最穷的乞丐也不会认为这是可吃的食品。但沙漠上的生活是不能照顾嘴刁人的。 我至今还没有把我的真正目的讲出来,我的同伴们还以为,我打算在这里的水井附近截获猎奴匪帮,因为法立德在我们坐在地上休息的时候说:“先生,你的计算是正确的。我现在信服了,这口井确实存在于穆拉德水井和阿尔古岛屿之间。强盗们如果真想从这个方向去渡过尼罗河,那他们就必然在这里落入我们的手中。我们可以安安静静、舒舒服服在这里等着他们。如果他们真的来了,那——那——那——” “那什么?” “是啊,那我们该怎么办呢?” “你真的以为,我们要在这里安稳地等待猎奴匪帮到来吗?他们的人肯定很多,而我们只有四个人。我当然不是害怕,但为了做好事,还是活着比过早死去更好。我们不能在这里进行战斗,只能悄悄地离去。” “到哪里去?”副官想知道。 “到我们的士兵那里去,他们今天就会到达车贝尔蒙达。到那里我们只需要半天的时间。但我们不必到他们的营地去,今天我们不必同他们会合。我们还没有到达目的地。” “还没有?我们还要到哪里去呢?” “向南。我们到现在还没有找到任何足迹。很有可能我们追逐的对象在南面进入了沙漠。我们要有足够的把握才行。如果我们坐在这里傻等,结果却发现他们在这期间已经去了车贝尔达拉维布,那将是十分糟糕的!我们必须立即出发。” “安拉!我必须向你承认,再继续骑骆驼走,我实在是受不了了!”副官说。 “我也是!”赛里姆赞同地说。 本尼罗沉默着。他的情况也不比那两个人好多少,但他仍然准备听从我的意愿。这个好小伙子使我感到遗憾。我现在面临的路程,其艰难程度必定超过昨天。我仔细考虑了一下,他们同去只能对我是个累赘,而且我本来就要留下一个人监视情况,因此最聪明的办法,就是把他们都留下,我自己单身前往。 当我说了我的想法时,副官和赛里姆都表示同意,只有本尼罗说:“先生,是不是我同去更好一些?你或许会遇到什么危险,如果安拉愿意,我还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如果是安拉的意愿,我就应该自己去面对这个危险。你们需要休息一天,所以最好你们三人都留下来,因为我坚信,猎奴匪们会从这个地区通过的。我当然也可以在这里等待,但责任和谨慎告诉我,该考虑到其它的可能性。” “如果你发生了不幸怎么办?我们都在这里而无法帮助你,而且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如果到明天中午我还不回来,那你们就赶快去找士兵,然后往南走,你们会在那里看到匪徒的踪迹。除非我碰到了这些人,而且遭到了不幸,否则我会回来的。” “愿安拉保佑你!我是有些害怕,先生!可我还是很愿意和你同去!” “不。我坚信不会发生什么事情,而这里比我更需要你。你们要警惕地监视一切动静,井旁有遮荫。但你们中的一个人必须到我昨晚睡觉的地方去监视南方的动静。如果我不在的时候匪徒们来了,你们就骑上骆驼赶紧去找士兵们,告诉他们往后退,让匪徒们通过。” “那敌人会逃跑的!” “不。我只是不希望你们在我不在场的情况下发起进攻,所以最好还是先让他们过去。他们肯定要去穆拉德水井,等我回来后,再去那里抓住他们。” “如果他们在那里不停留很久呢?” “那我们就跟上他们。我们肯定会比奴隶驼队快速得多,一定能够赶上他们。我回来时如果在此看不到你们,就知道你们到士兵那里去了,我会到那里去找你们的。如果不发生意外,明天中午我就赶回来!” 他们又提了些许异议,但我仍然坚持我的决定。我的骆驼今天要吃苦了,所以我给了它双倍的黑季饲料,并给了它几把枣子。我把水囊绑到了驼鞍上面,再次嘱咐了三个人一些注意事项,就骑上骆驼出发了。我离开水井时,是早上八点钟。 15.初战劫奴匪 我向南方前进。北部的山丘群不见了,在我周围是一望无际的单调的旱海。即使有人陪同,这种荒寂也是压抑人的,而孤身一人时这种压抑感就更加沉重了。一种恐怖的气氛悬浮在我的头顶上。面对这无边无际的沙漠,你会感到自己只是一只微小而无力的可怜的昆虫,威力无比的大自然为你显示的,是千篇一律和干枯贫瘠。我觉得,眼前的沙漠仿佛在上升,而头上的天空却在下降,而其中的我将会被压得粉碎。我看不到生命,我想至少应该听到些什么才行,于是,我像一个胆小的孩子在黑暗中走路一样,吹起了口哨。 我的骆驼竖起了耳朵、加快了速度。我的口哨声对骆驼产生了异乎寻常的效果,实在令人惊奇不已。负担沉重的“沙漠之舟”即使已经疲劳不堪,但只要听到骑手吹起一种专用的哨子,它就会重新获得力量。它把我吹的口哨也当成是催它快走的信号。 前两天的旅途中,我不得不为照顾我的同伴放慢速度,今天我再也不必照顾什么人了。我想看一看这头骆驼到底能跑多么快,于是用爱抚、呼叫和口哨催它快跑。我们有些像飞起来一般了,真是最好的阿拉伯良种马也无法和它相比。我们这样跑了一个小时,骆驼既未出汗,也未气喘吁吁,它甚至从这种快跑中寻得了欢乐。当我想让它停下来时,甚至不得不采用强制的手段。 时间一小时一小时地过去了。我有时穿过一片河滩地,那里同样寂静荒凉,只有一种类似含羞草的植物,叶子早已淖光,秃秃地立在那里,这是此地唯一的植物残余,给人以凄凉悲伤的感觉,这里只有在雨季才会变成一个水洼。中午过去了,下午也过去了,我始终没有发现任何驼队的踪迹。太阳越来越低了,我肯定自己已经到达了同尼罗河畔迪纳雷村相当的纬度。我停了下来,再往南走,我不可能碰到猎奴匪帮了。我下了骆驼,让它休息了一个小时,同时它得到了水囊中的几杯水和一把枣子。 太阳下山后,我又上了骆驼往回走。这真是绝妙的旅程!孤身一人,真正的孤身一人!然而却不孤单:下面是死亡的荒漠,而上面则是生命的光辉,星星在那里闪烁,用光彩的话语在讲述着那世代永恒的故事,并伸出父亲般的手指引着人穿过这恐怖的沙漠。在一个星光灿烂的沙漠之夜,人能够想什么呢?谁又能够把对它的回忆描写出来呢! 返程无疑不像白天那样迅速,我必须留神不要走错方向。星光很亮,至少可以照亮我白天留下的足迹。它们很清晰,因为我的骆驼白天奔跑的时候,在沙地上留下了很深的痕迹。这头卓越的骆驼似乎直到现在也没有精疲力尽。为了考验它的耐力,我又用口哨吹起了各种小调,直到嘴吹痛了,才做片刻休息。 东方出现曙光的时候,我虽然感到身体很疲劳,但精神却比昨天还爽朗,因为我已经离水井不太远了。我估计,最晚到中午就能回到井边,所以现在不必过于着急。我让骆驼放慢了脚步,很高兴我能循着自己的足迹准确地返回来。现在我还可以清晰地看到一直向北伸延着的足迹。 大约九点钟,我看到了山丘群,不久又看到了包围着水井的那三个高地。现在情况如何呢?是否出了事情?我不由地加快了骆驼的速度,可不久便将它停了下来。出事了,肯定出事了!我看到左边有杂乱的足迹,一直消失在三个山丘的后面,然后从右边又出现,一直向北方伸去。这表明,有人来过,然后又离去。从足迹的宽度看,这里来过不少骑手。 我继续让骆驼向前走去,把猎枪搭在驼鞍上,顺手又取出一支手枪来。我从左边绕过山丘,下了骆驼,小心地向前爬去,直到我从两个山丘间看到了水井。我第一眼就看到,水井已被盖住,和周围的地面取平,但却看不到一个人。 从足迹看,可能来了五个人。难道是我的三个同伴看到生人来时,立即出发去找军士了吗?五个人的足迹直向水井。我又观察了向北去的足迹。它显示了八只骆驼的足迹,这就对了。首先是我的三个同伴,然后是五个陌生人。可是后来呢?噢,不对!所有的足迹都同样新鲜,八只骆驼是同时离开水井的。我担心了,但我尽力保持镇静,从骆驼的清晰的蹄印看,这里所发生的一切大约在一个小时之前。也就是说,如果我的同伴还处在危险之中,我还有可能去帮助他们。 我走向水井。只见在左边的山丘脚下,出现了一座原来没有的沙土堆。大约两米长一米宽,像是一座坟墓。 沙土很松散,我扒开了它。这时我发现不远的地方有红色的痕迹,这里曾流过血。坑里躺着的是谁呢?我继续扒。一只光着的脚出现了,接着又出现了一只。 我是否把整个尸体都挖出来呢?我已经不耐烦了。我抓住两只脚往外拉,终于把整个尸体拉了出来。 感谢上帝,他既不是法立德也不是本尼罗或赛里姆!这是一个陌生的、满脸胡须、晒得黑黑的男人。他的胸部裂着一个很宽的伤口,他的心脏被刺中了一刀。 他是谁呢?是谁刺死了他?一种欲望驱使我立即去追随这些足迹,但理智告诉我,我必须镇静和思考,不能放过任何线索。接下来的情况我可以看清楚了,也能够解释这里发生的事情。五个骑手到这里来过,而且是抱着敌意。我的同伴进行了反抗,并且杀死了对方一个人;但他们被制服,并被绑架了。然后死者被埋葬,水井被覆盖,痕迹被消除,只有血迹还留在这里。 很清楚,我的同伴正处于生命危险之中,但我不能去追他们。我登上曾睡过觉的山丘,观察了一下四周。从这个角度我或许可以发现些在下面看不到的东西。是的,我没有想错!我发现了,而且是非常重要的东西。 大约离包围水井这三个山丘一千步以外,有一片孤单的高地。 我看到在它中间,有个人正在缓慢而犹豫地向这里走来。他很高,很瘦,身着白色的大袍,头上缠着同样颜色的巨大头巾。这一定是吹牛大王,我的多嘴仆人,那个老调皮蛋! “赛里姆,赛里姆,我在这里!”我向他喊道,“快过来!不必害怕!” “正是,正是这样!”他吼着回答我,然后迈开大步急速赶来,不到半分钟,他已经站到了我的面前,这时我已再次下到尸体旁边。 “赞美安拉,感谢安拉!先生,你可来了!”他向我问候,“现在一切都好了,我一直相信你会帮助我去救法立德和本尼罗的。如果你害怕,那我就自己去。” “别吹牛了!这次你肯定又做了胆小鬼,否则你现在就不会在这里了。” “胆小鬼?噢,先生,你为什么总是看错我呢!我只是采取了明智的做法,你应当夸奖我才对。我把自己保存了下来,好去救我们的朋友。” “你早就该去救他们!他们到哪里去了?” “到那边去了。”他指着足迹远去的方向。 “你不必告诉我这个。和谁一起走的?” “这我不知道。” “你应该知道,攻击你们的那五个人是谁?你们肯定和他们说话了。” “我不在场。” “你在哪里?” “在那个山丘后面。” 赛里拇指着他来的那个方向。 “啊,你是逃跑了吧?” “不。我只是占据了另外一个阵地,那里更适合自卫。可惜他们两人不够明智,没有追随我光辉的榜样。” “我明白了,寻找借口和美化自己在我这里是找不到市场的。你们没有看到那五个人来吗?” “没有。” “你们没有派出监督岗哨吗?” “派了,是我在值班。” “你没有看到他们来吗?” “先生,我无法看到他们。当时正是早祷的时间,我跪在山丘上,面对麦加方向,但那五个骑手却是从西边来的,所以我无法发现他们” “不要撒谎!地下的痕迹告诉我,袭击是早祷告以后才发生的。如果你跪在上面,就会被他们看见,那你首先逃脱不了!” “我所说的都是实话,先生!我当时是陷入深深的祷告之中了。” “坠入到梦乡了吧!你睡着了!快承认吧!” 可以想象,我的声音决不是友好的,这使这个罪人感到震惊。他尴尬地低下了头。 “你难道没有过在祷告时睡着的经历吗?祷告越是虔诚,也就越容易入睡。” “为了不浪费时间,就算你说了半句实话,也就是说,你在值班的时候睡着了。当你醒来时,发生了什么事,你看到了什么?” “我什么也没有看到,我只是听到下面水井旁有人高声恐吓。我勇敢地爬到山丘的边缘向下看,那里的景象十分可怕。” “什么景象?” “副官躺在地上,正同两个男人厮杀,其他三个人抓住了本尼罗。我们的三头骆驼卧在旁边,山丘外边是他们的五头骆驼。” “不要说骆驼!我想知道人在干什么?” “本尼罗拔出刀子插入一个敌人的胸膛,但被另外两个人打倒在地。” “那么你呢?你干了些什么?” “我做了我应该做的事情,先生。我的大无畏的热情驱使我向敌人冲去,但我看到,要消灭他们已经为时太迟了。我最后屈服了我的清醒的理智和我审慎的思考,对我自己说,我如果参与进去,只能给同伴带来不利。我必须保存自己,以便以后去解救他们,而且总得有一个人在这里等你,并向你报告啊,这个人只能是我了。先生,我说的对还是不对呢?” “确实,你的理智十分清醒,但也可疑。继续讲下去!” “我没有被人发现,就从山丘后面跑了下去。你知道我是很会跑的,特别是当朋友需要帮助和保护时。” “是的,你已经表演过了。” “我转移到了刚才你看到的那个山丘上面。” “你转移?我看你是像一只被驱赶的猎狗那样逃之夭夭了吧!” “我当然要尽量快速和灵活地行动,因为这是为了解救同伴。我在山丘后面隐蔽了起来,不让人发现我。后来我看到这些匪徒们带着两个俘虏离开了这里。” “他们是被捆绑着吗?” “很可能。但我没有看清,我们的距离差不多有一千步远。我只看到他们是六个骑骆驼的人和两头空骆驼。然后我就在那里等待你,我看到一个单个的骑手跑了过来,他让骆驼跪下,下来后小心翼翼地爬向水井边。我看不清你的面孔,但从衣服和体形上我猜这就是你,我便走了过来,看到你站在山丘上喊我。现在你已经听到了一切,你必须承认,我是像一个男人和英雄那样行事的。” 赛里姆说得如此自信,终于使我失去了一切控制。 “男人和英雄?你知道你是什么吗?你是我见到过的最大的胆小鬼和蠢货!” 这是很粗暴的。但和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谩骂相比,蠢货这个词简直就是一种表扬。但赛里姆还是受不了,他高声喊了起来:“你叫我什么?这就是对我的报答吗?我所期待的是夸奖和赞赏——” “赞赏?”我打断了他的话,“我只承认你是个废物,一个没用的人,一个只会说大话、连一个小老鼠都害怕的人。你要是能像一个男人和英雄那样,或者只像一个勇敢的男孩那样行动的话,那法立德和本尼罗现在就会是水井旁的胜利者。只有那样,我才能承认你是勇敢的人。” “先生,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那我就再说得清楚一些。你没有站岗监视,而是睡觉了。由于你的疏忽而产生的后果,照理你更应把责任承担起来。你的两个同伴在睡眠中遭到袭击,在山下同五个敌人进行搏斗,他们没有机会使用火器。本尼罗实际还是个孩子,刺倒了一个敌人。而你干了些什么呢?你当时置身在一个可以控制局面的制高点上。你身上带着武器,它们现在还在你的身上。你当时如果在这样一个有利的位置上开枪射击,至少可以使同伴喘一口气。但你是一个胆小鬼,你逃跑了,不管别人的死活,反过来还吹嘘你的冷静和理智。如果我不是可怜你那无休止的愚蠢,那现在我就会让你的理智立即热起来。就这样你竟敢对我说,要自己去解救被抓去的人,因为我没有这个勇气!我该怎么说你才好呢?” 赛里姆佝偻着站在那里,眼睛看着地下,像一个受罚的小学生,没有勇气回答我的问题。 “好,你说说看,我刚才说的对不对?” “正是,正是这样,先生!”他低声又说出了他的口头语,显然是极不情愿的。 他的声音如此奇特,使我的气愤突然消失了。有什么办法呢?他只有一只兔子的胆量。那么他吹牛的恶习呢?根据一般的经验,最大的胆小鬼在口头上总是最大的英雄,所以我稍微缓和了一些对他说:“你终于说了一句实话,我希望这是你改正错误的开始!” “噢,先生,我并不像你想象的那么坏。” “我们现在不说这些。最坏的是本尼罗和副官的处境。我们必须帮助他们。” “当然!可怎么做呢?” “他们是什么时候走的?” “还不到一个小时。” “我们的敌人骑的什么骆驼,是驮货物的骆驼吗?” “不,都是轻便的骑驼。” “那我们就更不能耽搁时间了,我必须立即出发。” “你?我不走吗?” “那好吧,你也走。我本想把你赶走的,但我还想给你一个机会,允许你跟我走。” “可我没有骆驼了!匪徒们把我的骆驼带走了。” “从中可以看出,他们的智商并不高。他们捉了两个俘虏,但在现场有三头备了鞍的骆驼,他们本应想到,还有第三个骑手在,因而应当去寻找。你当然很高兴,他们没有这样做。” “噢,不。我会同他们进行生死搏斗的——” “住嘴!我如何看你的战斗勇气,你已经知道了。我觉得,最好不带上你,否则你会把一切都弄糟的。我现在骑骆驼去追他们,你就在后面步行跟着。” “这是不可能的,先生!我怎么才能追上你呢?” “这是很简单的。敌人是一个小时以前走的。有两个小时我就会追上他们,然后我再等你。” “等我去参加战斗吗?” “不要犯傻了!等你去的时候,我早已结束了战斗。你至少要快速走五个小时才能到达。你以为我会为了你的大名远扬的勇敢把敌人放在那里不动,等你三个小时不成?而且我也希望你能抓紧时间。我没有时间也没有兴趣等你太久。你一向吹嘘你的长腿如何跑得快、如何有耐力,现在就证明一下,你不是胡说吧!” 我向骆驼走去。当我做出样子要上骆驼时,这个高个子胆小鬼怯懦地说:“你真的想不带着我就走吗?你怎么能够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呢?” “你当时如果能捍卫你的骆驼,那它现在就还在这里。我知道,你害怕一个人在沙漠里走路。就把它作为你改正错误的开始吧!” “我并不害怕,肯定不。但我能不能骑到你的身后,和你一起走呢?” “那好吧,”我幸灾乐祸地笑着说,“但我要告诉你,我是要直接冲向敌人的,为了解救同伴,我不怕死也不怕受伤。敌人肯定要反抗。” “这对我无所谓,”赛里姆又退却了,“但我想,你的骆驼虽然也能驮得动我,却会影响你的速度,这样就有可能让敌人跑掉。所以你还是自己先走吧!我将尽快赶过去。” “好!”我笑了,“你真是不可救药。你不会迷路的,足迹很清晰,即使是盲人,也能摸着它们走。拿好你的武器,这里可能有凶狮和猛豹!” 我上了骆驼,听到赛里姆在身后高声喊道:“凶狮和猛豹!上帝救救我!先生,还是带上我吧,带上我吧!” 我回过头来,见他正在我身后飞奔着,他的大袍像一面旗帜在他身后飘了起来。我不理会他的呼喊,只是加速驱赶我的骆驼往前走。 我的骆驼从昨天一早就一直不停地奔跑,它现在仍能有这样的速度,这真令人难以置信。但一头骑驼在必要时就是这样,有时甚至可以对它提出更高的要求。正因为如此,它也受到了主人的格外爱护和像对孩子一样的保养。 我的骆驼现在又达到和昨天同样的速度,而且跑得那样轻松和安稳,使我感到像在摇篮里一样轻微地左右摇摆着,丝毫觉察不出地面的坎坷不平。而这种坎坷不平在这里遍地皆是。地势在不断地变化,时而是沙土,时而是丘陵,我越往前走,地面也就越是高低不平了。所幸的是地面的足迹仍很清晰,即使在沙地结束以后,我仍不会迷失方向。 一个半小时过去了。我走入了两座低矮山丘的中间,看到了我追踪的对象正在远处的一片沙地上。我从鞍袋里拿出望远镜,在行进中对准了那些人。在奔跑的骆驼上使用望远镜,是需要有技巧的。望远镜使我看清了那些骑手。两人走在前面,另外两人牵着空骆驼走在后面,中间是两个俘虏。 关键时刻到了。我把两支手枪和腰刀抽出放好,把猎枪拿在手里。现在我离敌人一千步、九百步、八百步,越来越近,这时走在前面的一个人回头看见了我。他可能告诉其他人说后面来了一个骑手,所以所有的人都回过头来了。我只有一个人,所以看来他们并没有害怕。他们停住了,想等我过去,但出于小心,都拿起了武器。 他们都握有员杜印人的长枪,这种枪只在近处才危险。我现在也停住了脚步,和他们的距离大约有300步远。他们的长枪是打不到我这里的。而在这个距离上我却可以有把握地击中他们每个人。现在的关键是两名俘虏的表现。他们如果用言语或表情显示出他们认识我,而且让匪徒知道我是来救他们的,那我下一步的行动就格外困难了。 那四个人中的一人摆手让我过去,我也向他摆了摆手。他和同伴讲了几句话,然后就骑着骆驼向我走来。他在离我大约一百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问:“你是谁?” “从开罗来的旅行者。”我回答。 “你想跟我们要些什么吗?” “是的。我有一个请求,如果你能满足,我也会满足你的一个愿望。” “我没有愿望!” “你满足我的愿望后,也会有一个愿望的。请走近一点儿!” “不。你过来!” 为了达到目的,我必须满足他的这个要求,但我采用了一种特殊的方式,也就是强迫他使我占据有利地形。我没有骑骆驼过去,而是让骆驼跪下,我下了骆驼,然后慢慢步行向他走去。按当地的习俗,他必须也像我这样做。他也下了骆驼,威严地向我走来,来到我身边后,他站住,看了看我的脸,伸出了手。 “愿你平安!愿你是我的朋友!” “愿你平安!只要你是我的朋友,我也会是你的朋友。你已知道我是谁和从何处来了。我也想知道,你属于哪个部落,从何处出发的?” 一把匕首和两支手枪的柄从他的腰带上显露出来。他手拄着长枪,没有任何戒备,看来像是十分自信。 “我们也是旅行者,来自苏科特。” “你的心是谦卑的清泉,你的仁慈解脱了我的灵魂。” 这时我坐到了地上,但坐下后仍能看到他同伙的地方。他必须也坐下,而且只能坐在我的对面,这样他就背向俘虏了。我的话使他迷茫,他不知道我是什么意思,于是问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我如何谦卑了呢?” “因为你在我面前表现得含蓄卑恭,就像哈伦拉西当年扮作穷人在开罗街头流浪一样。” “你错了。我既不是苏丹也不是埃米尔。” “但是一位总督属下的高官吧,安拉会让你长寿的。” “你怎么会有这个想法?” “我看到你有两个俘虏,那你必然是个正义官吏了。你捉住的是重要的犯人吧?” “我不是官吏。我绑起来的那两个狗东西不会再看到开罗了,他们很快就会死去,因为他们杀害了我的一个同伴。他们是强盗、盗骆驼贼,但这和你没有关系。你刚才提到你的请求和要满足我的愿望,我可以知道你的请求是什么吗?” “是的,我就是专程为了向你提这个请求而来的。” “向我?你知道在什么地方可以找到我?” “你的足迹告诉了我。” “你在何处见到了我的足迹?” “在你们经过的营地里。” “你又错了,我们没有通过任何营地。” “确实通过了。” “在什么地方?” “在我们打开的那个秘密水井旁,你们把它又覆盖了起来。” 这回他可有些害怕了,他摸着腰间的匕首和手枪,皱紧了眉头。 “你去过那里吗?我怎么没有见到你?” “我到沙漠去考验我的骆驼的速度。当我回来时,我的仆人们都不在了,在那里我却看到了一个陌生人的坟墓。” “你把它挖开了?” “我必须挖开,好看看死者是不是我的仆人。我看到了一个不认识的尸体以后,就骑着我的快驼跟上了你的足迹,为了向你提出我的要求并满足你的愿望。” “你的要求是什么?” “把我的仆人还给我!” 他有些动容。 “那么我将会有什么愿望呢?” “我将满足你不受阻碍继续旅行的愿望。” 现在他的脸上出现了一种讥讽的神情,我看到他对我无比的蔑视。 “我如果不满足你的要求呢?你会怎么办?” “那我就拒绝满足你的愿望。” “你要阻挡我们?” “不,那已没有必要,因为我现在已经做到了这一点。你现在已经被我阻挡了。” “但是没有任何结果。我只要愿意,立即就可以走。” “你可以试一试,你是不会走远的。” “你疯了!”他大声吼道。 “我是不是疯了,还是保持着清醒的理智,你马上就会知道的。” “你不要摸你的武器,那是西方的武器,在你手中没什么用处。” “你错了,如何使用它,我知道得很清楚,我是一个弗兰肯人。” “一个欧洲人?来自哪个国家?” “德国。” “啊,是个基督徒!安拉诅咒你!一个异教徒怎么竟敢阻挡我、对我发号施令?” “伙计,我警告你,对我说话要客气点儿!你如果再说一句骂人话,你可就活到头了。” “你威胁我,你——” 他停住嘴,立即便去拍手枪,但我早已把我的左轮枪抽了出来。 “不要动!”我向他喊道,“你腰间的手枪只要稍微一动,你就是一个死人了!” 他看到我的左轮枪正对着他,立即把手收了回去,但看来他并没有放弃这场赌博。 “你不要太得意!”他固执地说,“我只要把我的人叫来,你就完了!” “你试一试!叫他们吧!你只要发出二十步以外可以听到的声音,我的子弹就会穿透你的心脏!我是想好好和你商量。如果你对我谩骂并且叫你的人来对付我,那你就破坏了沙漠上的规矩,后果自负!” “那就让我走!” “等我们完全商量好了,再让你走。” “我什么都不想听。” “好,那你走吧!” “我一转过身去,你就会向我开枪吧?” “不,我不是一个卑鄙的杀人犯。但我告诉你,我想要回我的仆人。否则你们就别想离开这里半步!” “你想强迫我们把他们交出来吗?他们只要稍有反抗,就会被杀死。” “你想干什么,就干吧!” “你也是这样!你说话虽然像是君主,但却无法阻挡我们一分钟。” “我的子弹是会让你们在这里长时间停留的。在我重新得到我的仆人之前,你们谁要是离开那里一步,他就会在那里被埋葬!” “你用不了多久就会是一具死尸了。” 他慢慢离开了,骑上他的骆驼,向他的同伴那里走去。但他还是相信了我的诚实,没有回过头来张望。 我对刚才的结局,并不很自豪。不论从敌人的情况,还是从周围的环境,或是从我的位置来看,俘虏的处境都更糟了,因此我只好让武器说话了。 那人已经回到了同伴那里,他向周围探视了一下,但没有看到我,因为在他离开以后,我并没有闲着,而是用沙土堆成了一个屏障,然后藏到了它的后面,这样我就有了一个起码的隐蔽处。我把可以打死黑熊的猎枪安置在屏障的一个缺口处。为了能够连续射击,旁边准备了备用的子弹。 那人和他的同伴说了几句话,随后就传来了四声部的放声大笑。他们把我的警告看成儿戏,而且低估了我的武器的威力,以为和他们的阿拉伯长枪一样,他们不相信我可以射到那么远。这期间,我也在思考,看来必须有几只骆驼做出牺牲。那些陌生人开始行动了,并且向我挥舞着拳头,再次发出嘲笑声。走在前面的是和我说过话那个人,他是个头领,另一个走在他身旁,然后是两个俘虏,第三个和第四个人走在最后面。我瞄准开枪,打中了头领的骆驼。它和骑手一起倒到了地上。第二枪又击中了他旁边那个人的骆驼。呼叫和咒骂从声那里传了过来。他们的混乱给我机会重新装上了子弹。紧跟着的两枪又打倒了后面两个人的骆驼,现在只剩下一头属于他们的骆驼和我们的三头骑驼了。我再次装上子弹。敌人受到了震动,他们如果能够现在立即把俘虏当作屏障摆在他们前面,就可以在我的子弹前安全了,或许还可以设法向我射击,但可惜他们的屏障已经不见了。 四声枪响,骆驼的跌倒和人们的喊叫,使得其他还未受伤的骆驼受了惊吓,它们带着这两个俘虏逃跑了,我看到他们向沙漠方向奔去。那些陌生人从他们的骆驼身下爬了出来,茫然地看看我,然后又看了看逃走的骆驼,相互间说了几句话。从他们的表情上看,他们可能也想逃走。我立刻跳了起来,把枪对准了他们:“站住!否则我要开枪了!” 从刚才的遭遇他们已经知道,我的猎枪不是好意的。他们服从了我的要求。 “把枪扔到地上!谁不听话,我就开枪!”我喊道。 他们顺从地把枪扔掉了,我举着上了膛的猎枪向匪帮走去。我本来可以放他们走,但他们骂了我,当时无法回报,现在我要教训他们一下。我来到他们面前后,把猎枪背在肩上,抽出了我的左轮枪,把枪口对着我面前的敌人。他们显示了梦幻般的表情,那个头领的脸色十分阴暗。 “你们两次嘲笑了我,”我对他说,“你们是否还想笑第三次啊?” 没有回答。 “你们觉得我应该怎么对待你们呢?你们这些没有骆驼的勇士们?” 他们愤恨地盯着我,但一言不发。所以我喊道:“你们不要小看这个小小的武器!它里面有六发子弹,对付你们足够了。我将给你们自由,因为我不必害怕你们这些可怜虫,但你们的武器要留在这里,防止它们伤害其他人。我要把它们拿过来,把你们的手都举到头上去。快,否则我就开枪!” 他们立即服从了我的命令,但那个头领却把手伸向腰带喊道:“我向先知发誓,这太过分了!你不能说——” 他说不下去了,因为他想拔枪的手,中了我的一发子弹。 “举起手来!”我高声警告说。 我听到他咬牙切齿的声音,但他还是把手举了起来。我右手握着拉开扳机的手枪,用左手解开他们的腰带,把他们的手枪和匕首扔到了我的身后。 “好,这就对了。但还有一点!你称我为异教徒,现在我要求你向我道歉,说一声‘原谅我’。如果你不说,我的子弹会比你的话快得多。说吧——” 我把枪口对准他的胸膛。他咽了一口吐沫,又咽了一口,但就是说不出这句话来。最后终于把那句沙哑的话从紧咬的牙关里挤了出来,这时他已是满脸汗水了。 “我们结束了,”我说,“我不想仔细了解你们是谁和是干什么的。但我要警告你们:你们如果第二次对我怀有敌意,那就不会像这次这样便宜了。你们现在可以走了,随便到哪里,但要快走。我要把你们枪里的子弹打光,别让它们再伤到了你们。” 他们默默地转过身去,匆匆离开了。他们走后,我先把他们手枪里的子弹打光,为了避免运走武器时发生意外,又射光了长枪里的子弹。长枪里的第一枪我是朝地下打的。我发现子弹打在地上后,沙土被打得四散。我用匕首挖开沙土,发现里面都是铁钉和铅粒。其它的长枪也是如此所以。我要对付的这些人还是相当危险的。可我因此也很高兴以现在这种方式结束了这场战斗。 我的骆驼还在我下来的那个地方静卧着。我把缴获的武器绑在一起,捆到了驼鞍上,然后骑上骆驼转向左边,去寻找本尼罗和副官。 逃跑的几头骆驼的足迹笔直地向前延伸着。五分钟以后,我就看见他们在远处安静地站在那里,两头空鸵正卧在地上休息。 我的同伴看到了我,他们高兴极了,副官从很远处就高声呼喊:“赞美安拉,你终于来了!从我们被俘到你出现前那一刻,我们一直很担心。我们不知道你是否能够取胜,他们是否会在这里又找到我们。如果不是现在这个结局,我们肯定会悲惨地死去的。” “你们已经看到了,我是胜者,”我说,“但我刚才才想起或许我忘记了一个十分重要的问题。在你们被松绑之前,我先想知道,他们拿走的你们的东西,都在什么地方?” “都在赛里姆的骆驼的驼袋里。那头骆驼就跪在那里,长枪挂在驼鞍上。敌人本来想瓜分这些东西的,但意见不一致,所以放在那里等以后再分。” “这很好,我很高兴你们没有丢掉什么东西,相反我们还有了些战利品:这么些武器、一头好骆驼,在那些死骆驼身上或许还能找到些东西。你们现在必须先获得自由,然后赶快到战场去,因为这些坏蛋或许还会返回去取东西的。要说的话以后再说。” 那两头骆驼的头是拴在一起的,两个俘虏被紧紧绑在了驼鞍上。我为他们解开绳索,替他们拿来了武器,然后我们一起拉着两头空骆驼又返回刚才的战场。 我们刚走了一半路,就发现远处有四个正在移动的黑点,那正是那四个匪徒,像我估计的那样,想返回战场。当他们发现我们时,立刻扭转身去,向东北方向逃窜了。我由此看出,他们想去穆拉德水井。 被我击中的骆驼当中,尚有一头没有死。我用一颗左轮枪子弹打入它的眼睛,使它得以解脱。然后我们检查了那些驼袋的内容。那里有很多对我无用,但对士兵们很有用的东西。我在死骆驼那里找到的最重要的东西是一张纸,上面仔细画着苏丹地区各个部落的据点、河流的走向、很多城镇的位置、商队和奴隶驼队行走的各个路线以及其它一些重要标志。我把这张地图放到了口袋里,把其它东西都装到那两头空骆驼身上,打算以后再进行分配。 我们现在必须等赛里姆,所以有时间谈一谈发生的事情。我得知此事确实是那个蠢货的失误所致。他站岗的时候睡着了,他们当时商定,在日落到日出间每个人站岗四个小时。赛里姆站岗时,另外两个人早祷以后就躺下休息了,但不久突然被强人唤醒。他们睁开眼睛时,已经处于敌人的控制之下。他们进行了顽强的反抗,但只有本尼罗趁机抽出匕首,刺倒了一个对手。这激起了匪徒的愤怒,其中一个主张立即杀死凶手。其他人,包括头领在内,主张推迟复仇,以便增加乐趣。随后他们做了短暂的祷告以后,把死者埋葬,然后用井水饮了骆驼,又把水井盖上,便上路了。 “路上他们对你们如何?” “不好也不坏,”法立德嘟囔着说,“他们不和我们说话,就好像我们根本不存在似的。” “但他们相互说话了?” “很少,而且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你们是否猜到他们是谁,是干什么的,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呢?” “没有,他们相互连名字都不叫。” “这真有些神秘莫测。这些人那么谨慎,看来必有他们的原因。他们没有问你们是如何到井边来的吗?或者是怎么找到这口水井的吗?” “他们当然问了,但我们什么都没有说。所以他们也不知道赛里姆和你的存在。我们认为最好的办法是根本不说话,不要再给你带来危险。” “你们确实做得很聪明,这样我们就有很大活动余地了。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一点是,这些人是事先就知道这个秘密水井的存在呢,还是无意间来到了这里。” “他们知道这口水井,因此看到我们已经把里面的水取出、所剩很少时,感到异常气愤。” “这样我就得到了证实,知道他们到底是什么人了。他们知道这口水井,这也暴露了他们自己。他们就是我们追逐的猎捕奴隶的匪帮。” “这不可能,先生!他们并没有带着我们要解救的奴隶呀?” “这五个人只是先锋。他们负责解决水源问题和保障奴隶驼队的安全。” “如果是这样,那你把先锋放走了就是个错误。你应该抓住他们要他们的口供。那对我们是有很大好处的。” “好处?我不这样看。如果我当时想起要问他们的口供,那是什么都得不到的。我坚信,他们会向我讲一切事情,但不会讲实话。而我无法证实他们讲的是实话,还是谎言,所以把他们放走,是最正确的。” “可他们走了。而我们却一无所知。” “正因为他们走了,我们就会知道一切。我把他们放走了,就是为了以后在穆拉德水井边偷听他们的讲话。我会在他们之前赶到那里的,从这里去只需半天时间就够了。而他们已没有了骆驼,只能步行,得到晚上才能赶到,这样我就有机会观察和偷听他们。” “先生,他们既不瞎又不聋,会发现你的。” “这我自有办法!我知道如何悄悄地接近他们。” “但如果你一旦被猎奴匪帮发现了,那可就完了,因为在水井那里并不只有你一个人,那里每天都有很多商队经过,甚至好几个商队同时在那里扎营,而这些人都是不反对买卖奴隶的,所以他们会对你群起而攻之。” “这我知道。我甚至坚信,将遇到的与我势不两立的对手,就是我过去的同路人纳西尔。” “是这样。那个土耳其人可能已经到达了那里,或者今天晚上到达,所以你必须加倍小心。我要警告你,千万不要自己去,还是带上我和几个士兵为好!” “还是不要这样为好。我一个人会比带着士兵更安全些,他们在身边会引起人们的注意。” “那我的人是不是留在车贝尔蒙达呢?” “不。我们现在就去找他们。然后我们在水井附近找一个可靠的地方驻扎下来,到了晚上我就从营地出发行动。” 副官陷入了沉思,他可能认为我所计划的行动方案过于危险而且没有必要。过了一会儿,他说:“好吧,我的职责是一切听从你的安排,但有一点我还得指出,你曾寻找过秘密水井,因为你认为,会在那里同猎奴匪们遭遇,你确实找到了一口这样的水井。我们现在为什么又要离开它呢?你为什么又要把部队带到穆拉德水井那里去呢?你不是说,我们要追逐的人不会到那里去吗?现在这个办法会使他们逃脱的。” “他们将落入我们的手中。” “可你不是自己说过,绑架我们的那五个男人是猎奴匪帮的先锋吗?照此说,他们的大队会紧跟而来的。他们也会去那口秘密水井,我们可以在那里把他们截获,然而你却要带我们去他们不会去的地方。” “你的观点只是看到了前面,而没有看到右边和左边。我们是不能依靠赛里姆的,我们现在只有三个人。猎奴匪帮的大队到底有多少人呢?如果他们真的来了,我们可怎么办?我们现在没有时间调遣我们的士兵。我们能够和他们对抗并把他们抓住吗?是的,我确信他们要来找这口秘密水井。但由于里面的水很少,所以他们很快就会离开那里,甚至只派几个骑手去穆拉德水井,取几水囊的水来救急,因此我们不能在秘密水井那里等他们。” “那我们当初就不必来找这口水井。” “不!我是想找到猎奴匪帮的踪迹,现在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我找到了他们的踪迹,而且不会再失去它们了。我们现在有两条路可以选择,一条是我们让匪帮走过去,然后再跟上他们,找合适的时机向他们发起进攻;第二条是我们走在他们的前面,找到一个适合战斗的场地,在那里等待他们的到来。我认为后者更好些。” “那我们必须知道他们行进的方向。” “到了晚上我就会知道,我甚至可以知道他们更多的情报,我将听到的东西对我们会是至关重要的。我们现在必须停止争论,因为我已经看到外面有个人向我们走来,那不可能是别人,只能是我们的赛里姆。” 这时在西边的视野里出现了一个白点,逐渐在向我们接近。很快我们就发现这是一个步行者,他走得很快,白色的大袍像一面旗帜一样在身后飘舞着。赛里姆很高兴赶上了我们,对我已经解救了两个同伴感到十分开心。我们动身了。 我们的对手已经从北边前往穆拉德水井。为了不让他们知道我们也去这个目的地,所以我们靠东边行进,等确信已经超过他们时,再转向车贝尔蒙达。 这时已是下午祷告的时间。当我们来到山丘脚下时,我很快就找到了老军士穆斯塔法和他的士兵们,尽管他们隐蔽得很好。老军士以为这是不可能的,因为他设置了几个岗哨,可我们来时是长驱直入进入他们的隐蔽地的,没有遇到他的岗哨。 我们在这里休息了一段时候,我还利用这个机会,把战利品分给了大家。我得到了那张地图,其它东西如何分配,我是无所谓的。但我决定不把战利品分给赛里姆,这是对他失职和怯懦的惩罚。这个老家伙也使我感到可怜,但给他一点教训是有好处的。下午祷告一个小时以后,我们又和士兵们一起上路,向穆拉德水井靠拢了。 我前面已谈到过这口水井。谁想从北边到那里去,将穿过一个布满棕榈树林的山谷。长时间在荒野和沙漠中旅行以后,见到此地,旅行者会觉得耳目一新的。纳西尔也会穿过这片树林。 水井本身位于一个小山谷中,周围都是陡峭的岩壁。它有六个井口,大约有三米深。井中水的味道有些像英国的泻药,实际也有同样的效果。这里有几个贝杜印人扎营,是酋长派来守护这口水井的,他们同时向取水者收取一定的捐税。他们的身体都很虚弱,消瘦得像是骷髅,这是他们经常饮用这里的苦水的后果。 从穆拉德水井向南,有一个遍是山岩和碎石的峡谷,最后通向一条崎岖难走的山路。在峡谷附近我们停了下来,直到太阳落山,这里有很多可以藏身的地方。天刚黑,我便先去侦察地形,等黑夜降临以后,我必须爬到峡谷下面,然后还需走半个小时。由于我的行动不能让人发觉,所以难度很大。 法立德再次劝我放弃这次行动,但没有成功。我侦察回来以后,吃了一些枣子和一块干肉,又从水囊里喝了两三口水以帮助消化。这时天已全黑,是我出发的时间了。 16.泉边探秘 本尼罗请求陪同我前往,但我不能同意他的请求。我是很想带上他的,因为他不仅勇敢而且聪明谨慎,四只眼睛和耳朵总比两只管用些。但地形过于复杂,他在夜行上又没有足够的经验。只要这个稚嫩的年轻人稍有失误,我们就会暴露。 从峡谷边缘到山丘脚下,我大约需要走半个小时。星星还没有出来,这时往下爬几乎是冒着生命危险的。爬下去后我还得沿峡谷往下走,路上的一些险处,在迈脚之前,必须先用手去试探着前进。但我终于看到了一丝光亮,显然离目的地已经不远了。 前面说过,我在开罗穿过的灰色衣服,爬马布德洞穴和所谓的帝王陵墓时已损坏得无法再穿了。我在艾斯尤特又买了一件新衣服,还是同样的颜色。我把浅色的大袍留在了营地,为了遮住脸,又带了一条这里的男人常用的头巾,约一米见方。把它对叠起来,就成了一个双层的三角形,然后用绳子绑在菲斯帽上,这样光滑的一面垂到了眼前,而后面的角就遮住了脖子。在特别热的时候,还可以在菲斯帽的里面戴一个吸汗的小帽。那儿的穷人戴的是毛料或棉布菲斯帽,富人则戴丝绸头巾,这种头巾在开罗的市场上每块价格高达12个马克以上。丝绸菲斯帽则大多在叙利亚的祖克城或在贝鲁特制作,大多是金底或白底兰花或红色的图案。我的菲斯帽是深颜色的。我携带的武器是匕首和左轮枪,猎枪太长会妨碍我的行动。遇到危险时,我首先使用匕首,为了避免发出声响,左轮枪只能在万不得已时使用。 我看到前面有丝光亮。那是来自燃烧骆驼粪的火堆的光。它只是余烬。我所以还能看到,证明我离它已不太远。我把头巾拉下遮住面孔只留下两只眼睛,然后趴到地上向前爬行。 狭窄的岩壁现在开阔了许多,我看到我的右边还有两堆篝火的光,刚才那堆在我的左边。我应当朝哪个方向去呢?从三堆火可以看出,这里已有三批人扎营。我只想偷听猎奴匪帮的谈话,他们可能还没有到,但很快就会出现的。他们在哪里扎营呢?肯定在水井附近,据我估计,他们步行穿过沙漠已是干渴难忍了。我现在必须知道,到底谁已经来到了这里。纳西尔已经来了,这是毫无疑问的。 我先向左爬去,听到那里传出一种单弦琴轻轻的演奏声。过了一会儿,又加入了双弦琴的声音,它的音箱是用椰子壳制成的。两个乐器之间还伴有口哨声和笛声。 演奏出来的声音,在我看来,算不上是音乐。四名艺术家都在随心所欲地演奏着,四种乐器混杂在一起,对这些人这已经足够了。这些噪音虽然刺痛我的耳朵,却对我有利,因为它们也掩盖了其它的声响。 我爬了过去,只见地上放着两堆不成形状的东西。它们是骆驼和它们驮过的物品。在篝火旁坐着约有12名男子:四人在奏乐,两人在煮面糊做晚饭,其他人都静坐着在聆听,看来他们都很开心。 这些人和我无关,我继续往右爬,发现那里有几顶帐篷。进一步观察,像是水源看守人的住处。这也不是我要找的地方,我用跪着的双腿和双手爬向第三堆火。它正在一顶帐篷的前面,旁边还有第二顶帐篷。有两个女人蹲在那里,正在准备晚餐。其中的一个弯身向下想把篝火吹旺,她的脸被火照亮了,我立即认出了她。她就是那个爱仆和女厨法特玛。我曾在米饭中找到她的头发。原来这两顶帐篷属于与我反目为仇的朋友纳西尔,一顶是他的妹妹和女仆们的,另一顶由他自己使用。我又向帐篷靠近,看见他正和骆驼的主人坐在帐篷前面,在科罗斯克时,他租了那个人的骆驼。 这也不是我要找的地方,因为土耳其人和骆驼队长说什么,和我毫无关系。到哪里去呢?我要是早知道他们就在水井旁边该多好!水井就在第二堆篝火旁边。看来我最好到那里去。我刚刚转过身,就听到一头骆驼走过来的声音。 骑手似乎对此地很熟悉,否则在这么黑暗的情况下不会走得这样快。看来他也是要去水井。从骆驼蹄发出的声音判断,我不可能先于他到达水井,所以必须马上藏起来。我现在正置身在他要走的路上,我不得不躲开他。但上哪儿呢?最好是藏到岩石附近纳西尔的帐篷后面去。我滚到路边,这时我听到了来者说话的声音: “喂,看守!你们的灯火在哪里?” 这个声音我很熟悉,似乎在哪里听见过?但一时想不起来。我听到人们要用灯光迎接他,觉得更该立即藏起来。我躲进那个帐篷的后面,但总觉还不够安全。在帐篷和岩石之间,是一片繁密的树丛,当我爬进去的时候,才发现里面尽是带刺的荆棘,但我既已经进去,只好继续往里面钻。这是很难受的,荆棘刺破了我的衣服和遮面的头巾,同时还刺伤了我的手。另一个危险是,这里可能有毒蝎出入,甚至还可能有沙漠上最毒的毒蛇,被它咬中,在现在的情况下我是必死无疑的。这就是一个陌生人在沙漠中夜游的后果! 我终于藏了起来,并可以看到帐篷的周围、包括纳西尔的动静。根据新来者的呼叫,水井看守点燃了一支用棕榈纤维和树脂做的火把,并高高地举了起来。火把照亮了很大一片地方,所幸的是没有照到树丛。骑手下了骆驼,他背向着我。看守把双手交叉在胸前,对他深深鞠了一躬。看来他是一个有地位的人,奇怪的是,他既没有向导,也没有陪同,在深夜里孤身一个人从沙漠里走来。现在他把身体侧了过来,纳西尔看到了他,立即跳起来喊道:“阿布德阿西!这真是件奇事,这怎么可能呢!我怎么想得到会在这里遇到你!” 那个人听到喊声,完全转过身来,现在我也可以看清他的面孔了。真的,他确实是阿布德阿西,那个“圣人苦行僧”,就是他把我和赛里姆骗到枯井里去,想致我们于死地的!我感到我的手脚都在颤动,真想冲过去,和他算个总账。但我不能这样做。难怪刚才他的声音我听着那么熟悉! “艾乌卡瑟!”老苦行僧吃惊地说,“我的眼睛真看见你了么?你怎么会在穆拉德水井这里?这是最好的安排了,因为我有话对你说。” 他走近纳西尔,向他伸出了手,纳西尔也热情地握住了他的手。 “是的,这次会晤太巧了,我的灵魂很高兴见到你,你是孤身一人,而我还有仆人。作我的客人吧,请坐过来!” 苦行僧接受了他的邀请。他命令看守把他骆驼的驼鞍卸下来,并给骆驼饮水,随后坐到了土耳其人的身边。我现在更加感到奇怪了。一是他的骆驼,我在火把的光亮下看到那是一头比我的骆驼还要贵重的骆驼。这个一向以清贫为荣的苦行僧,怎么会有这样一头坐骑呢?二是他没有称土耳其人为纳西尔,而是叫他文乌卡瑟。乌卡瑟是瘸子的意思,也当残废讲。土耳其人怎么会有这个外号呢?他的四肢很健全啊! 纳西尔亲自进入帐篷为苦行僧拿来烟袋。苦行僧在艾斯尤特曾告诉过我,他是从不抽烟的,现在他却接过烟袋像一个烟鬼一样吞云吐雾了。我逐渐习惯了树丛中的位置,不再感到那么难受了。我距离两个人最多只有五步远,很有希望听到一些重要情报。 他们首先相互说了一些常规的客套话,然后开始吃饭,骆驼队长退了出去。晚饭以后,苦行僧打量一下四周,小声说:“我想和你说的话,不能让任何其他人听到。你这里有女眷的帐篷。我们讲话会被人听去吗?” “我妹妹住在那个帐篷里,她可以听所有的话,但她身边还有女奴,所以最好还是到我的帐篷里去。 他们进入了我前面的那顶帐篷。里面没有灯火。水井看守已熄灭了火把,所以外面已变得很暗。但星星渐渐显露了出来,闪烁着光芒。我尽可能靠进帐篷,仔细地听着。但他们在里面说话的声音很小,由于布幕挡着,传出来的声音很不清晰。可我想听,而且我必须听,我试图把帐篷支柱之间的布幕掀起来。我很顺利地做成了,然后把头伸进了帐篷里面。 我无法看到他们两个人,但从声音我可以判断,他们离我的位置只有一臂之遥。可惜我没有听到他们谈话的开始,但我立即从苦行僧的话中听了出来,谈话的内容是关于我。 “我必须警告你留心一个人,他是和总督的船长站在一边的,正打算去喀土穆,企图拦截奴隶贩子。” “难道你说的是我认识的那个人吗?”纳西尔问道,“我也认识一个你必须留心的人。” “他是谁?” “是德国来的一个异教徒。” “安拉啊!我想说的也是一个弗兰肯人。你在哪里认识他的?” “我是在开罗再次见到的他。过去在阿尔及尔曾见到过这个本尼西。你和他见过面并且是如何见面的,我已经知道,他自己在艾斯尤特给我讲过。” “那就是说,你不仅在开罗,而且在艾斯尤特又见到了他?” “本尼西在艾斯尤特等我,本来他要陪我去喀土穆,然后再去阿比亚德海。他聪明而勇敢,对我们是个不可多得的人物,我想把我最小的妹妹嫁给他。” “安拉饶恕!你怎么能这样做呢?这样一来,这个弗兰肯人就成了你的大舅子,而我就无法向他报仇了。” “不,他只是我的一个最可恶的敌人,他拒绝了我的好意。” “这怎么可能呢?这是一种只能用鲜血洗净的污辱啊!” “正是。他如果再陷入我的手中,我得让他求饶三次!我得详细向你讲一讲,我是如何和为什么找他和我合作的。” 他叙述了我们在科罗斯克决裂之前发生的一切。当他谈到他对我做出的许诺时,苦行僧气愤地说:“你的脑子是不是有病了!你怎么能向一个不信教的人做这样的许诺呢?还要给他你的妹妹和财产!这些并非都属于你呀!我的儿子也有其中的一份!你现在把你的大妹妹给他带来。怎么又把小妹妹给了这个安拉都要用火焚烧的异教徒呢!这样一个狗崽子怎么能够得到我儿子老婆的妹妹呢!” “你要想一想他的本事!” “他是一个异教徒,他的本事与我无关。” “我曾向他提过条件,让他加入伊斯兰教。” “他这个人是绝不会同意的。我从吉萨就跟踪他,但他不知道,卡蒂里纳兄弟会把他交给了我和卖艺人奴巴尔。而你那个没有头脑的总管赛里姆则是我们天然的同伙,当然他自己并不知道,这个外国狗在马布德就应该死。但帕夏的马槛总管和他在一起,所以我只好创造另一次机会。赛里姆知道得太多,所以他也必须同时消失。我把他们诱入了枯井之中,我和卖艺人都确信,他们是绝对不会再出来的。但看来幸运之神这次又和他们站到了一起,给他们指出了一条我们事先不知道的出路。他们逃了出来,而我为了不受他们的报复却不得不逃跑,这个外国人的领事比我们的君王更有势力。过了一段时间,我才敢出来了解他们的去向,得知这个异教徒和赛里姆乘艾特尔快船到尼罗河上游去了。” “那是我租的船。” “我当时并不知道。我根本就不知道你已来到埃及。你原来是准备过一段时候才送你妹妹来的。” “我也不知道你是卡蒂里纳的成员,所以我才想请那个异教徒把我从鬼魂中解放出来。” “他干预了我们的秘密。然后又是他的鼓动,使我们的奴隶船‘萨马克号’暴露了。这两个问题都必须让本尼西用生命来补偿,但他逃脱了。如果他把发生的一切都讲出去,那我们就得准备应付最糟糕的后果了,他必须消失,何况你又受到了奇耻大辱,我要把他大卸八块!” “我也是这样警告那个外国佬的,但他只是一笑了之。” “让那个弗兰肯人笑去吧!我们会碰到他的。不久他就会陷入我和卖艺人为他设置的罗网,最终落到我们的手里。奴巴尔在尼罗河上跟踪他,我从一个朋友那里得到一头快驼,准备尽早赶到阿布哈迈德,在那里堵截他,奴巴尔则在后面驱赶。” “你弄错了,你怎么会以为他现在还在我的快船上呢!他污辱了我,已经变成了我的死敌,你以为,我还能让他乘我的船吗?” 苦行僧的脸上现在肯定露出了极其失望的表情来,我看不见,但我听见他说:“什么?他不在你的船上?我们这次又失手了?” “是的。他多次逃脱了你们。你说得对,幸运之神总是在他身旁。” “那么他到哪里去了呢?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而且也猜不出来。我相信,只要他有这个打算,他是会比你先行到达阿布哈迈德的。看起来,他好像从科罗斯克去了科尔提,然后从那儿再穿过巴尤达草原,直接去喀土穆。” “你怎么会得出这样一个结论的?难道是本尼西不小心说走嘴了吗?他走的时候,你在场吗?” “不。是我先走的。但他很快就赶上了我,我也无法解释这是怎么回事,他当时和总督的船长的副官坐在旅店的门口——” “和谁?”苦行僧打断他的话,“总督的船长派副官到了科罗斯克吗?” “是的。副官找我谈话,说他认识我。他说得对,但我否认了,所以我无法再留下去,于是我租了最好的骆驼,赶紧离开了那里。但那个异教徒和法立德很快就超过了我,他们骑着快驼,还带着赛里姆和本尼罗。” “本尼罗?安拉呀,安拉!我知道这样一个名字,不过听说他已经死了。” “是来自古坝塔的一个水手吗?” “是的。你怎么会想到这个地方?” “因为我说的就是你以为已经死了的人。他们告诉我,是你把他骗人枯井中,但那个异教徒解救了他,并接纳了他。” “这——是——不可能的!”我听到苦行僧结巴地说。 “事情正像我说的那样。本尼罗现在是异教徒的仆人。” “安拉饶恕我!这太过分了!这就是说,三个本来应该死的人,现在都聚在一起了!而我们当时采取了一切预防措施呀!这回又多了一个反对我们的人。但我并不害怕,我有能力把他们全部消灭。我可以向先知宣誓,我一定要这样做,我要跟踪他们,猎捕他们,即使为此我追到艾加萨海,也在所不惜。我去找我的儿子,如果我自己抓不到他们,就让我的儿子去做。你知道我在哪里能找到他们吗?” “不。这些人只在商队之路上走了很短的一段,从足迹上看,他们随后就拐到右边去了。” “那我必须尽快动身去阿布哈迈德。如果他们不在那里,我就派人去柏柏尔、科尔提和德贝。至少在三个地方的某一处会有他们的踪迹。” “我很遗憾。在这里见到你,我本来很高兴,因为我以为我们可以搭伴同行了。” “可惜这是不可能的。你随身带着女眷,行动很缓慢,而我必须加紧赶路。我们的敌人是什么时候从科罗斯克出发的?” “星期一早上。” “今天已经是星期四了。你说他们都骑着好骆驼。那他们就离开我们很远了,我必须赶上他们。我——” 他下面说的话我又没能听见,因为现在外面又传来了驼蹄声,一个响亮的声音喊道:“喂,水井的看守们,快快醒来!把灯火点燃,我们需要水!” 我把头从帐篷里缩回来,又藏到了树丛中。星光比刚才明亮多了,它的亮度足以使我看到外面的情况。来的是一队骆驼骑手,他们让骆驼跪下来,在昏暗中下了骆驼。有人拿来了一个火把,我可以看出那是七个人,但骑着五头骆驼。这种比例失调的情况使我奇怪。但很快我就得到了解释,因为我认出了其中的四个人,他们就是我放走的猎奴匪徒。 其他三个人是匪帮大队人马派出来的,用五头骆驼到穆拉德水井来取水,在途中遇到了失手的同伴。现在可以肯定我并没有猜错,他们确是我们追逐的绑架妇女的匪帮的一部分。他们的驼队正走在北行路上,最后会落入我们手中的。 对此我很高兴,但对我现在所处的位置却很不满意。我是来偷听猎奴匪的有关情报的,可我却陷在帐篷后面无法活动。我不能长时间等在这里,但我又很难找得到机会去接近他们。当我正在思考时,形势发生了对我有利的变化。 纳西尔和苦行僧从帐篷里走了出来,想看看新来的到底是什么人。 这时土耳其人突然喊了起来:“安拉,安拉呀!这又是一个奇迹!我现在又看到了一个朋友!” 苦行僧阿布德阿西也赞同说:“是的,真是一个朋友,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他。马拉夫,过来吧,请来抽一袋烟,让我们欢迎你!” 马拉夫转过身来,他是曾绑架我朋友的匪帮的头领。 “艾乌卡瑟和阿布德阿西,我们主人的父亲!”他吃惊地喊道,“愿安拉给你们的旅行带来恩惠和幸福!请允许你们的仆人向你们问候!” 马拉夫向他们走了过来,并诚惶诚恐地鞠了一躬。 “你到这里来干什么?”苦行僧问。 “我们为奴隶商队取水。” “那就让你的人去给水囊灌水吧!你到帐篷里面来,我想知道我儿子的情况。” 我听到这番话,比得到一份厚礼还要高兴,因为我现在可以肯定,我不仅仅能够了解我原来想知道的东西,而且还会听到很多更重要的情报。 火把还在燃烧着,水囊灌满之前它不会熄灭,这对我本来是很危险的,但我高兴地看到,我藏身的树丛十分茂密和宽阔,足以使我完全隐蔽起来。我能够再把头伸进帐篷,而留在外面的身体却不会被人发现。 马拉夫按苦行僧的要求给他的随行人员做了指示,然后进入了帐篷。当我把头伸进去的时候,他正要坐下来。我这时可以清楚地看到他们三个人,因为帐篷的门帘现在还打开着,火把的亮光透入到了帐篷之中。马拉夫坐下后,老苦行僧说:“我以为你们还在白尼罗河的上游呢,捕猎的行动这么快就结束了?路上大概很顺利,所以你们现在到了这里吧?” “我们没有在艾加萨海,而是到西边去了。” “那就是在科尔多番,可那里的猎物并不多呀!” “我们走得更远。” “到了达夫尔?为什么到那里去?那里的人谁会买奴隶呢?以前或许还可以,现在却不行了。” “既不是科多番也不是达夫尔,我们猎获了阿拉伯的妇女和姑娘。” “安拉呀!是阿拉伯的贝杜印女人?” “是的。” “可她们都是清真教的信徒啊?她们是不允许被出卖的。” “你可以去问她们,”马拉夫笑着说,“她们肯定会告诉你们,她们根本不知道什么是伊斯兰。” “这就好!你们是聪明的商人。她们怕受到惩罚,关键时是会守口如瓶的。你们是从哪个部落把她们捕来的?” “是从其美女远近闻名的费萨拉部落。” “在先知的胡须面前发誓,这实在太冒险了。费萨拉的战士是以勇敢而著称的,捕捉他们的女人和姑娘,你们会赔上很多人的性命。” “我们没有一人伤亡,那里的男人都到车贝尔莫加夫去参加大法会了,在杜阿尔只剩下妇女和孩子及老人了。我们包围了村寨,挑选了60名最美的女人,并已把其他人全部杀死,防止他们出卖我们。” “那么,路上呢?你们还顺利吗?” “很顺利。我们一出发就派出先锋打探前面的情况,避免和人接触,往回走的时候也是如此。一场风暴把我们的踪迹全部吹跑了,现在没有人会知道谁是绑架她们的人。” “是谁制定的这个计划?” “不是别人,就是勇敢者伊本阿西,你的儿子,我们的主人。” “是的。我早就料到。他是最著名的猎奴者,我很为他感到自豪。但怎么会想到去猎捕贝杜印女人呢?这是他迄今为止最大的冒险行动。如果被发现,那就不仅是地方法官将审判他,而且宗教的长者也不会饶过他的,他的处境就会十分糟糕了。” “不会有人发现的,我们的人都获利不少,他们不会开口招供出卖主人。我们在伊斯坦布尔的买主点名要阿拉伯女人,他写信说,黑女人过于丑陋,而其尔卡女人现在又不时髦了。阿拉伯女人至今尚未进入交易,而这些沙漠之女都是稀有之物,所以会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你们是想去伊斯坦布尔!走的是哪一条路呢?” “通过道利克干河和文卡布山谷,然后在阿尔古岛屿渡过尼罗河,先去劳埃山脉脚下、吉达的对面。我们客户的船在那里等待我们、接受我们的货物。” 这证实了我的推测。竟然有60名女奴!而老苦行僧却能够如此不动声色。在马布德和艾斯尤特他庄严的面孔给我留下了多好的印象!他是一个苦行僧,但却毫无顾忌地默许捕捉阿拉伯的伊斯兰妇女,他实际上是一个魔鬼!在他神圣的面具下隐藏着的是恶煞之心。 “好,现在说点重要的事情,”阿布德阿西继续说,“我儿子在你们那里吗?” “是的。他将一直到劳埃,在那里接受货款。” “他不到穆拉德水井来吗?” “不。因为他是最不应该被人看见的人。你知道,我们在沙漠里有几口秘密水井,这有助于我们不被发现。但60名奴隶、50名护卫和相应的牲畜需要很多水。如果我们的最后一口秘密水井没被发现并被用干了的话,我们是不会到这里来的。” “可这样的秘密水井怎么会被人发现呢?” “我当时也认为这是极不可能的。但幸运之神看来是照顾了这只基督徒狗崽子了。” “一个基督徒?你在沙漠的秘密水井处遇到了一个异教徒吗?” “一个该诅咒的弗兰肯人和他的随从。但这个豺狼却不是个胆小鬼,而是像猎豹一样勇敢。他不仅把我们的两个俘虏抢走,而且还拿走了我们身外的所有东西。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从你的讲述中我只能设想,这是一次少见的事故。讲一讲发生了什么事情!” 马拉夫开始叙述,他讲的都是实话,没有添油加醋。他充分地描述了我的勇敢行动,这不是出于他的正义感,而是出于聪明,因为他把我说得越勇敢,别人就越不会对他提出指责。勇敢者伊本阿西来到了秘密水井,但没有得到所需要的水,所以他就派人赶到穆拉德水井,而这些人遇到了马拉夫一伙。现在他们准备在这里取水,明早就离开这里。 两个听众没有打断马拉夫的讲述。现在纳西尔问道:“异教徒身边有几个人?” “两个。” “他们是谁?他们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这我不知道,因为两个家伙拒绝回答我的问题。” “难道是那个德国异教徒吗?你详细描述一下那几个人!” 马拉夫根据他的要求,描述了副官、本尼罗和我的长相。 “是他,就是他!”苦行僧喊道,土耳其人也赞同他的看法。 “不会是别人,不可能有错的,而那两个随从则是本尼罗和总督的船长的副官。但没有赛里姆,他到哪里去了呢?” “这个问题很容易回答,”纳西尔说,“赛里姆逃跑了,而且躲藏了起来。这个坏蛋不停地说自己是最伟大的英雄,但实际上是世间所能见到的最大的胆小鬼。” “难道赛里姆当时就在附近吗?” “肯定,因为我们还缴获了他的骆驼。只是德国人当时不在场,他后来才又回到水井旁,然后跟踪了我们的足迹。或许赛里姆在等他,给他讲述了事情的经过,这是十分清楚的。但他在沙漠中找这个秘密水井干什么呢?这我倒想知道。” “我可以告诉你,”苦行僧回答道,“这个本尼西知道我们想索取他的性命,所以不走通常的商队之路,以便摆脱我们对他的追踪。” “副官在他身边干什么?” “他们的会面是偶然的,他们在水井旁休息也是偶然的。” “弗兰肯人如何这么快就为本尼罗和赛里姆搞到了两头快驼呢?” “这对我当然也是个谜。如果肯出大价钱,得到它们不是很难的事。但弗兰肯人做不到,因为他没有钱,他把我送给他的钱都还给了我。” “正是这样,我知道他没有足够的钱返回他的祖国。此外还有一点值得注意:他如果是租赁骆驼,那必然有骆驼的主人或一个代理人同行,而他那里却没有人跟着,因此三头骆驼并不是租赁的。可是买骆驼对他来说就更不可能了。” “或许他是在草原上偷来的?” “不。这家伙虽然是个狗崽子、是一个基督徒,但他不偷东西。我甚至认为他是一个宁肯付出一百个皮阿斯特也不肯让人白白送给他东西的人。他能够搞到三头快驼,而我只能得到驮货的骆驼,这我实在无法理解。但不论情况如何,我还是建议我们要谨慎小心,我们还得警告你的儿子。” “这倒没有必要。你以为那个德国人竟敢和著名的勇敢者伊本阿西进行较量吗?” “为什么不能?本尼西什么都敢干。” “但他绝不可能知道我儿子就在这附近!” “你不要过于自信!在遮赛尔我听人讲过他的事情,他自己也给我讲过他的经历,当然很简单也很普通,但我可以从他的话中听出问题来。这个人感觉十分敏锐,就像具有猎隼或老鹰的眼睛一样。” “就是说,他很会猜谜。” “不。本尼西不猜谜,而是推算一切。他的一些想法是别人决不会有的。根据这个家伙的特点、行动方式、方法,我甚至可以发誓,他现在正坐在一个地方嘲笑我们。他可以计算出,一支奴隶商队正在向这里接近,他甚至已经知道了我们的位置。” “这是不可能的。即使这个异教徒知道,他又能对我们有什么损害呢?或者你以为他会想到跟踪我们吗?” “为什么不能呢?这个狗崽子做事情和别人不一样。” “4个人对付50个人吗?这是可笑的!” “不是的。现在让我们假设他们准备追踪商队,他马上就会发现,商队的目的地是劳埃。然后他先走一步,赶到吉达向基督徒的领事报告,这样奴隶就会从你儿子手中被夺下来,而你儿子如不想受罚,就只能选择逃跑的道路了。” “愿魔鬼受到惩罚!你说得很对!我必须去警告我的儿子,这个异教徒完全会这样做的,就为向我报仇,他也会这样做的!” “向你报仇?他怎么会想到你呢?” “本尼西知道我就是著名猎奴者的父亲,而且他也已从我的嘴里得知,伊本阿西是当代最大的猎奴者。这些是我在去枯井的路上告诉他的,我当时想在枯井里置他于死地,而且确信,我说的这些话不会产生什么严重后果。现在他肯定已经知道我的名字是阿布德阿西。而阿布德阿西和伊本阿西是父子关系,这是不言而喻的。” “所以你就更有理由去警告你的儿子,而且越快越好,我也想和他谈话。伊本阿西还不知道,我们就在他不远的地方,而且他未来的夫人就在我的身边。他想一早就出发,所以就更要抓紧时间,我们必须今天晚上就和他谈此事。我必须知道要把我的妹妹带到哪里去,而且还想和他谈一笔定购奴隶的生意。他在什么地方扎营?” “离这里不太远,在北边的棕榈树林边上。”马拉夫回答道。 “你们要呆到明天早上吗?” “到明天一早。我们离开水井后向南走,然后转向东北,将在通往艾贝德山谷的方向上和伊本阿西会合。” “要在这个山谷扎营吗?” “是的。一直等到明天晚上。因为那里有水。” “可我一直以为这个山谷是没有水的啊!”苦行僧说。 “不是这样的,当然只有知情人才知道。在山谷中间的一块岩石上有一个洞孔。我们在上面盖了一块石板,还堆上了土,陌生人是无法发现的。我们的人在很多年以前发现了它,他当时看到那里长着三棵树,因此估计这里会有水源。树现在还在那里,但由于我们常到那里去,它们的枝叶和树皮已经被骆驼吃光并枯萎了。” 这个信息他虽然是随便提到的,但对我却极其重要。这可以成为我制定战斗计划的基础。他们三个人怎么会知道,我就在他们的身后,听到了这一切呢! “我现在有些担心了。”苦行僧对马拉夫说,“你能马上带我去见我的儿子吗?” “这不行。我们三个人如果长时间离开这口水井,是会引起人们注意的,这我必须避免。我们虽然并不怕在这里扎营的人,但最好还是不要谈到我们的商队。” “我还要等多长时间?” “等到人们入睡以后。到时候我来接你们,我们悄悄离开这里。我现在这么长时间在你们这里,已会引起人们的注意了。所以我现在得离开你们到我的人那里去。” “那好吧。但你还要告诉我,那个德国人是不是跟踪了你们?” “我们从远处看到,他和另外两个人已经坐在了那里。然后我们就走了,尽快向穆拉德水井赶来,我们知道会遇到我们前来取水的人。我相信,他们不会再管我们的事了。” “为什么呢?” “因为这个陌生人并没有把我们扣在那里。如果他对我们有什么怀疑的话,他不会放我们走。如果他想跟踪我们,他很快就会赶上我们,因为我们已经没有了骆驼。根据我的经验,这个人虽是胆大妄为,但现在对我们没有危险。” 马拉夫走了。现在我听到外面有人在高声喊叫,似乎要宣布些什么。 “这是我骆驼的主人,”这是纳西尔的声音,“他会讲故事。我还从来没有遇到过故事讲得如此精彩的人。现在大家无事可做,都出来听故事吧!” 东方人非常喜欢听故事。阿布德阿西马上就明白了,跟着土耳其人来到了水井旁,那里很快就围起了一个圈子,来了很多好奇的听众。我又把头从帐篷里缩了回来。我在想现在应该怎么办。 我十分满意,能够听到这么多重要的情报。我很想再多留一段时间,猎奴匪听到警告以后会有什么反应,对我也十分重要。但能在这里一直等到纳西尔和苦行僧回来吗?那是不行的。讲故事至少要进行几个小时,它一般时间都很长,然后人们才会去睡觉。而且可以预料,伊本阿西或许会把他们两个人留到明天一早。这么长时间藏到树丛里,我不能冒这个险,而且也很不舒服。到现在为止一切都很顺利,但要出一点差错,就会前功尽弃,因此我必须设法回去。大家都在听故事,这对我是个好机会,凡有耳朵的人,都坐到了那里,甚至连妇女们都靠了过去,想分享听故事的快乐。所以我的退路已开通,只需要爬五分钟,就可以站起身来大摇大摆地走了。 我很快就离开了有水井的山谷,进入一条峡谷中。这里不会有人潜伏,但我仍然对周围的动静十分留心。天上的星光在闪烁,但周围却是一片漆黑。我无声地走着,耳边突然听到一声轻微的响动,它在我前面的上方。我停住脚步,仔细听着,可周围一片寂静,大约有五分钟之久。我继续往前走,上面却滚下来一块小石头,紧接着又好几块,然后仿佛爆发了泥石流。 “安拉饶恕我!”一个沙哑的声音传了过来。 滚石越来越厉害了。我不得不跳到旁边去,不让石头砸到我,但却像从水里来到了雨中,因为一个又大又重的物体虽然不是很硬却砸到了我,把我冲倒在地上。我想站起来,但却需要点时间。我的头和肩膀都受到了冲击,腰部感到麻木和疼痛。掉到我身上的黑色物体,躺在我的身旁。我伸出手去摸,碰到了一只鼻子。原来是一个人。这是谁呢?他是死了,还是昏过去了呢?我摸到他的脑袋,按到他太阳穴的脉搏上。这一摸却产生了意外的效果:他高喊一声,跳起来就跑,所幸不是朝水井的方向,而是相反的方向。我立即跟了过去,他跳起来时显露出来的长长的双腿,看来很像是属于赛里姆的。他绊到一块石头上跌倒了,我扑了上去,扼住他的喉咙,好不让他喊出来。他既不动也不反抗。我摸着他的脸,因为天黑用眼睛看不见他的面孔。正是,我没有猜错,我把手从他的喉咙上拿开,命令他说:“要小声说话,赛里姆,你受伤了吗?” 听到我的声音,他一下子跳了起来。 “是你吗,先生?那我就不必装死了。” “你从哪里来?” “从这上面下来!” 他指着山岩。 “快感谢安拉,你只是掉到了我的身上!我虽然受到了冲击,但如果你要是直接掉到石板地上,就早死了,或者四肢都断了。你到峡谷来干什么?” “我想爬下来救你。” “胡说!我并没有危险。” “你离开这么长时间,我们都很为你担心。我作为最勇敢的英雄就悄悄地来解救你了。但往下爬的时候,脚下的土突然塌陷了,所以我就比原来想象的更快地来到了下面。” “这又是你的恶作剧。我如果真的遇到了危险,能来救我的人当中,你是最无能的一个。” “可是,先生,我天生就是会救人的呀!” “你现在不必向我做任何保证。我早就知道,你只会做出一些毫无意义的事情来,你还会给我们造成更大的损害。但我现在很急,没有时间和你吵嘴。你能爬上去吗?” “往上爬比掉下来要舒服一些。” “好,跟着我爬!我就是从这里爬下来的,这里是最好爬的地方。” 我本来可以爬得很快,可赛里姆虽然跑得快,但爬起山岩来,却是个不中用的人,简直不是他在爬,而是我在拉他。当我们终于爬到顶上时,我也不得不站起来喘气了。 赛里姆照理是应该受到责骂的,但我知道骂他也没有用,他不可救药。他的存在已经不断对我构成危险,我已经答应他留在我的身边,所以我只能遵守诺言。而且他确实是担心我而下到峡谷去的,这正是赛里姆不好捉摸的地方。我一直认为他是个不可救药的胆小鬼,这次是否真的有了勇气呢?或者只是一种轻率,一种做事不知深浅的无能? 我们到达营地时,我的同伴们不仅仅在为我担心,更为突然失踪的赛里姆担心。我们的出现,使他们很快放下心来。赛里姆急不可待地开始讲他的历险记,他没有说从山岩上掉下来,而是说看到我有危险,他无比勇敢地向深深的峡谷跳了下去,使得所有的敌人都望风而逃了。 法立德见到我时,确信我这次行动是无功而返的,但我向他证明了正好相反的结果,我向他和穆斯塔法军士介绍了我所听到的一切。他们俩建议开会研究一下。我拒绝了,并建议立即开往贝德山谷,以便能在那里做好必要的准备。他们认识到我是对的,同意了我的建议。 穆斯塔法曾去过贝德山谷,他保证即使在黑夜也不会走错方向。骆驼备上了鞍,我们骑上了骆驼,开始了夜行军。 17.等待驼队 进军一开始就遇到了困难。我们必须越过峡谷,但即使在白天,骑在骆驼上也是难以穿行的,因此我们就不得不绕路而走了。我们靠南边走,打算等到峡谷稍微平坦一些,再回到里面来,然后再向东南,直奔要去的山谷。 我曾超常驱使我的骆驼,它在以后几天还将面临更大的考验。为了让它得到休息,我换骑了另一头骆驼。夜里的路十分难走,我们实际走在向车贝尔延伸的沙丘或山丘中间,到拂晓才从这里走出来。这时的情况当然就好多了,我们可以看见一望无际的沙漠。中午时分,南方的纳贝水井出现在我们的右边,这就是说,我们已经走完了四分之三的路程。过了阿斯尔一个小时以后,大约四点钟,我们看到了一条从东北向东南延伸的不太高的山脊。老军士说,贝德山谷就在它的后面,事实证明了穆斯塔法的判断,他确是一名好向导。 我们现在必须加倍小心。我们走的路线,比我们估计的奴隶商队要走的路线已经偏右、也就是偏东了许多。可以预料,我们的对手不会同我们的足迹交叉。但由于我们的路线最终会在山谷里会合,而且他们就跟在我们的后面,为谨慎起见,我们让最后一头骆驼拖着一块帐篷布,上面再压一根帐篷支杆,这样,我们的大部分足迹就被幕布清除干净了。 前面提到的山脊由沙地里耸起的岩石构成,形成了一条山谷,挡住了沙暴的冲击。山谷的地面实际是一条河床,在雨季里多少会积存些雨水,旱季则成了干枯的谷地。这个雨季河床的宽度是不规则的,在山脊后面呈倾斜状直至一块低地,另一端则是另一座山丘群。但我们从任何地方都无法下到山谷底部,显然必须找到一个合适地点。 谷底铺满散乱的石块,雨季时冲刷进来的沙土,都在石块的下面,这样至少对未经训练的眼睛来说,我们不致留下明显的足迹。 现在我们该找一下那口秘密水井是在右边还是左边、上边还是下边了。法立德和他的军士都认为在右边,而我认为相反,我的理由是:奴隶商队肯定不会绕着弯走路,而只会直接走向水井。我们是在路线的右边,所以必须到左边去找。这是不言而喻的。 我们顺着山谷朝西北方向走,半个小时以后,我的估计得到了证实,在一个阶梯状的岩石旁,我们看到了前面提到过的那三棵光秃无叶的枯树。我们停了下来,最下一层岩石大约有两个人那么高,而其它各层不甚规则的阶梯都很低矮,所以人站到它们上面,就可以不费力地爬上去,也就是说可以到达山谷的另一侧了。我必须提到这一点,以便读者对我下面讲述的事情能够理解。最下面的阶梯向前延伸了很长一段,如果有人躺在上面,从枯树处是见不到的。 现在我们找到了枯树,那么水在哪里呢?岩石上应该有一个被盖住的洞孔。我们视察了周围,但没有找到,地面没有丝毫潮湿的痕迹,也看不到人为埋土的地方。我又要依赖我的骆驼了,它和其他骆驼在一起,我把它拉了过来。骆驼低下头用鼻子吸着,并开始用前蹄踩踏枯树旁的地面,这个地方紧挨着岩壁。我们把畜生牵走后,便开始在这个地方挖掘。大约挖了一米深,就碰到了一块石板,它的面积很大,我们费了大约一刻钟才把它搬开。它的下面是一个洞孔,整个洞直到洞口都注满了清澈甘凉的泉水。我们都尝了几口,发现这里的水质要比穆拉德水井的水好得多,里面没有碳酸钠的味道。于是我们决定,把水囊中的水都给骆驼饮,再用这里的水灌满我们的水囊,最后我们灌满了六个水囊,直到把洞中的水取得见了底。 “我们干什么呢?”法立德问,“你认为猎奴匪今天还会来吗?” “他们肯定会来。”我坚定地回答。 “你想在这里等待他们吗?” “我没有这样的打算。如果奴隶商队沿山谷来,那我们就处于下势,我们的对手就会居高临下向我们射击,而我们却无法进行反击。不。我们还得爬上去,必须让敌人在我们的下面,我们要隐藏在北侧的高地上。现在先把水井盖起来,等到猎奴匪帮在这下面扎营时,我们从两侧向他们发起攻击,这样他们就陷入前后有岩壁、左右有我们的局面,最后必然落入我们的手中。” “正是这样。我们何时上去?” “越早越好,我们在这里已无事可做,所以最好尽快离开这里。猎奴匪有可能又先派人前来探路,我们决不能让他们看见。把水井仔细盖好!我现在去察看一下,在上下两个方向选好我们进攻的阵地。” 可喜的是在附近就有两处这样的地方:一处处在离水井约一千步远的上方,另一处在大约同样远的下方。如果我们今天晚上分为两队从这两处下来,就会把在这里扎营的奴隶商队钳制在中间。 这期间水井已经盖好,旁边的地面也已清理干净,没有留下任何我们来过的痕迹。我们离开了这里,到了刚才提到的一处,又把骆驼牵到了上面。我走在后面,清除所有的痕迹。在上面我们必须找到可以隐蔽的位置,但又不能离得太远。我去侦察了一下,在附近找到了一个非常合适的地方。这是一个紧靠山谷边缘的高地,在它对着河床另一侧的方向上有一个低洼处,足够我们和骆驼藏身在里面。我们在这里扎了营。 首先要做的,是派一个岗哨到上面去。在那里他可以看得很远,凡向山谷接近的人,都会被他发现。我这样做只是出于习惯上的谨慎,其实我并不认为这有什么实际需要。在这个荒芜的地方是不会有人来的,而我们等待的奴隶商队要到晚上才能到达。那时天已经黑了,岗哨也看不到他们。然而我做了这个安排结果还是对的,因为我们还没有安顿好,岗哨就向我报告有情况:“先生,我看到南边来了三个骑手。” “是朝哪个方向去的?” “我看不清,他们现在只是三个小白点儿。” “我自己来看。” 我爬到岗哨那里,带上了我的望远镜。是的,那是三个骑骆驼的人。从望远镜里我可以清楚地看到,他们从南方来,正向秘密水井靠近。我觉得很奇怪。 “看来他们也知道这里有水井,”我说,“这实在奇怪!” “他们可能也属干奴隶商队吧!”岗哨说。 “这我不相信,因为他们是从西南面过来的。我估计,这些骑手或者是猪奴匪的相识或者是他们的朋友,因为匪徒不会把秘密水井告诉给陌生人的。躺下来,不要让他们看见。” 他卧到了我的身旁。法立德出于好奇,也爬了上来挨到我的身边。我把望远镜给了他。他看了一会儿,摇着头说:“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想,这里只有伊本阿西的人才能来,因为一个陌生人是不可能知道这口秘密水井的。猎奴匪们是不是走了另外一条路线?” “等这些骑手走近,这个谜就会破解的。他们越来越近了,看来不是第一次到这里来。我们等着。” 我又拿起望远镜,把它对准了三个骑手。他们的骆驼很好,接近的速度很快。我已经可以看清他们的姿态和动作了,现在也可以看到他们的面孔了。 “我的天啊!”我吃惊地喊了起来。 “怎么了?” “他们是我的老相识。最前面的是卡蒂里纳兄弟会的主持巴腊克,我向你讲过他的事情,是在开罗时的一个‘老朋友’了。第二个是卖艺人奴巴尔,他多次跟踪我。” “安拉呀!你没看错吧?” “没有,他们的面孔我看得很清楚,就像他们站在我面前一样。” “第三个人呢?” “我不认识这个人。他好像是一个酋长,因为他把大袍的帽子甩到了后面,我看到他的菲斯帽带着阿拉伯流苏。” “他可能是向导。” “我不相信。主持肯定知道这口水井,他是向导,因为他走在最前面。老者或许是骆驼的主人。” “有可能。但这两个敌人为什么到这个山谷来呢?他们想干什么?” “这我当然不知道,但我很快就会弄清楚的。我去听他们说些什么,这里的地形对我们有利,但得是他们确在找这口井。” “他们还能干什么呢?” “我们必须估计到一切可能性。也可以设想,他们并不知道这个山谷和这口水井,只是临时路过的。我们必须看一看,他们是停下来还是继续往前走。” 这时那三个人已经来到山谷的边缘,在一处合适的地方下了骆驼。我在现在所处的地方看不到下面的情况,只好又等了大约五分钟,但他们仍然没有出现,所以我估计他们已经下了骆驼,并已在这里扎营。我命令岗哨继续严密监视,但不要被他们发现,然后和法立德从高地爬了下去。他在上面也没有什么用处,最好在下面看好他的人使他们不要犯错误。我则离开了隐蔽地点前往山谷的侧边、那口水井的上方。我招手让本尼罗过来跟着我,并告诉他:“你坐在这里等着我!一听到我吹口哨,就立即跑回我们的营地,带几个武装士兵尽快来到水井旁。我那时会需要你们。” “先生,你现在又要去冒险吗?”本尼罗担心地问道,“你还是把我带上吧!” “不。我一个人行动比有人陪同更安全些。如果我吹哨,你必须马上行动。” “如果现在就把士兵叫来,和我一起在这里等你,不是更好吗?这样我们很快就可以到达你那里,省得再去叫他们了。” “好吧!但你必须告诉他们要保持安静!” 本尼罗回去了,我沿岩石往下爬。我没有带长枪,只带了左轮枪,我必须十分小心,因为现在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很容易被发现,尤其得注意不要让石头往下掉。 上面的每层岩石阶梯都很低,所以我很容易一层层往下走。走到一半的时候,我听到了有人说话的声音。说话的人正在水井旁,紧靠岩壁,所以看不到我。他们只有走到山谷中间才能发现我。 我悄悄下到了最下面的一层石阶上,前面已经提到过它有两个人那么高。我趴下身体慢慢地往前爬,直到我的脸接近岩石的边缘。我小心探出头往下看发现几头骆驼已被绑上腿卧在那里,三个男子正跪在那里挖井。我听到他们在说: “你肯定这里有水吗?”那个陌生的贝杜印人问道。 “肯定,”巴腊克回答说,“我不是第一次到这里来。即使是现在这个季节,这个秘密水井也可以灌满七到八个水囊。” “愿安拉保佑,我们现在连一口水都没有了。” “不必担心!你可以尽量地喝水,你的骆驼也会得到水喝。即使此处没有水,我们只要再走一天的路程就会到达穆拉德水井,你不会渴死的。” “渴死或者被杀死,二者必居其一,这就是我的选择。你们知道,穆拉德水井属于和我们敌对的阿巴德部落,我们之间有世仇。我作为莫那希族的酋长是必须死的,他们不会允许我用钱代替血债赎买我的性命。” 原来这就是莫那希族的酋长梅内利克,这个部落后来在马迪战争中杀死了哥尔顿的副官斯特瓦特上校,伊勒将军为惩罚他们血洗了这个部落。莫那希人是以骑士风度著称的善战的民族,至今仍保持着他们的独立性。他们坦率真诚地表达他们的爱与恨,我比较喜欢这样的民族,他们不像有些部落那样表面上卑躬屈膝,却在背后搞阴谋诡计。 他们三个人还在努力挖井,他们不用太费力气,因为我们在他们之前已经把土弄松了,但他们却没有留意。他们终于碰到了石板,并把石板搬开,三个人同时发出了大失所望的喊声:“安拉可怜可怜我们!”酋长悲嚎了起来,“这里没有水,只有泥浆,这连骆驼都不会喝呀!” “确实如此!”卖艺人也震惊地说,“真是灾难啊!” “住嘴!”巴腊克高声喊道,“这还远不是灾难。我们不必去穆拉德水井,只要等到明天早上,洞中就会注满水的。” “伊本阿西如果已经来过这里,那我们就见不到他了。” “不!根据我们了解的情况,他不可能已经来过这里。” “我马上就可以证明他是不是来过。除了伊本阿西的人和他的朋友之外,还有人知道这口水井吗?” “没有。” “洞中能存住水吗?” “是的。甚至在枯季,这里的水也能灌满四到五个水囊。” “但现在它是空的,就是说已经有人把水取走了,这只能是我们要在这里等待的伊本阿西本人。他确实已经来过了。” “是魔鬼让你这样说的,不论你说得对不对。如果伊本阿西已经来过,那么他的跟踪者就在他的身后,他完了!” 梅内利克听这番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显得非常惊诧。等主持说完后他说:“我不明白你说话的意思,你在说伊本阿西,是那个猪奴者们号称‘勇敢者’的伊本阿西吗?” “是的。” “安拉呀!你们为什么不早告诉过我呢?你们为什么不对我讲实情呢?” “我们向你讲的都是实情!我们租你的骆驼,是为了在这里会一个朋友,而这个朋友就是伊本阿西。难道这不是实情吗?” “不,你们对我隐瞒了实情!” “难道你是他的敌人?” “是的。伊本阿西在一次远征中偷走了我们部落的最好的骆驼。” “这也不至于让你生这么大的气呀!我们没听说过有这样的事。你或许搞错了!” “不。在猎奴匪那里我们见到了我们的骆驼。” “现在正是你可以和他算账的机会。等他来了,你可以和他谈一谈,他会支付你的骆驼钱的。” “用刀子还是用子弹?” “不,因为你在我们的保护之下。” “如果我能相信这话就好了!你们对我并不真诚,在途中总是窃窃私语,但我还是听到了一些。” “听到什么?” “听你们说到一个外国先生,你们要杀死他,还听到你们说他身边的士兵。” “那是你听错了。”卖艺人赶紧插嘴说。 “不,他听对了!”巴腊克纠正他说。 奴巴尔吃惊地望着他。但主持不动声色地转向了酋长继续说:“你听到了这么多,很好,你还会听到更多的东西。你反对奴隶制吗?” “奴隶制和我有什么关系?我是一个自由的莫那希人,对黑人的事我不关心。” “这就好!就是说你原则上不是伊本阿西的敌人?” “不。他是一个勇敢的人,我赞赏和尊重他的勇气。但他不该偷我们的骆驼!” “伊本阿西会给你补偿的。现在让我们说正事,我们的君主禁止猎捕奴隶,他派遣了总督的船长缉拿奴隶船和奴隶贩子。和总督的船长在一起的有个弗兰肯人,是一个应该让魔鬼吃掉的基督徒狗崽子,这个人不相信安拉并污辱先知。根据我们的情报,他现在在科罗斯克,而伊本阿西现在正和一支奴隶商队在途中。总督的船长得到了这个消息,就派出了很多士兵到贝德附近地区,企图截获商队。商队有可能从北边走,所以总督的船长派他的副官带了一支部队前往科罗斯克去找那个异教徒,让他们在另外一条路线上行动。我知道得很清楚,伊本阿西将走这条路线,所以我和同伴尽快上路,打算来到此地警告伊本阿西,让他留心这只基督徒狗崽子。这难道不对吗?” “没有。可那个弗兰肯人,那个基督徒狗崽子为什么要管这个国家的事情呢?让他下地狱去吧!你们要干什么,我丝毫不反对,我也不怕伊本阿西,因为我并没有得罪他,相反是他得罪了我,因为他偷走了我们的骆驼。他如果来了,我愿意和他和解,但他必须同意支付给我骆驼的钱。” “伊本阿西会同意的,我将帮你说话。” “如果是这样,那我很感谢!可卖艺人刚才不是说伊本阿西已经来过了吗?” “奴巴尔是这么说的。但他说得不对。水是被取走了,如果商队来过,必然要留下扎营的痕迹。我知道,伊本阿西常常派出先遣人员,是他们来过,并把水取走的,商队还是要来的,到那时洞里的水又会注满。” “那就让我们把石板再盖上吧!防止阳光的热气进到里面。然后我们再把这几棵枯树砍倒准备生篝火。” “这不可以,”巴腊克制止说,“这三棵树是水井的标志,不能被破坏。如果你想生火,就去山谷里找些骆驼粪来。” 梅内利克提起长枪走了。我确信这山谷里是没有骆驼粪的。主持让他走,必然有特殊的理由。我已经估计到它是什么,而且不久就得到了证实。贝杜印人走出视线以后,卖艺人就生气地说:“你太不小心了,怎么能对这个酋长如此真诚呢!难道他应该知道我们的打算吗?”他们坐在水井旁,长长的火枪靠在岩石壁上。 “你竟敢说我的不是!”巴腊克愤愤地说,“是谁允许你这样对我说话的!难道我不能对这个向导说我想说的话吗?” “我并不反对,但伊本阿西会怎么说?” “他会十分满意。酋长可以知道一切,他不会出卖我们,因为他的嘴很快就会永远沉默的。” “你是说,他将死去?” “梅内利克将死去,因为他必须死去,他知道了这口水井的秘密。只要这个秘密被泄露出去,那么每一个到这里来的人,都会在井中取水,这样伊本阿西的奴隶商队就没有水了,他就得放弃这个生意。所以他宣告,所有了解这口水井的陌生人都将被处死。他对这个酋长的欢迎,将是一颗子弹。” “这样一来,你对酋长所说的一切就会永远沉默下去了。但是,让他到这里来合适吗?你事先就已经知道,他会没命的!” “我有什么其它办法呢?我们需要快驼。梅内利克是唯一拥有这种骆驼的人,而且他租给我们的条件就是他必须跟着来,他不信任我们,后果只好由自己承担了。我叫他去找骆驼粪,就是想告诉你这些。我对他说了实话,也就加强了他对我们的信任,这样他就更是必死无疑了。现在你还觉得我做事不谨慎吗?” “现在不了。但你得承认,你并不总是谨慎行事的。” “是吗?我在什么时候犯过这种过错呢?” “经常犯。想一想在开罗被异教徒当鬼魂捉住那件事吧!” “不要再提这件事了!”巴腊克愤恨地叫道,“我落入这个狗崽子手中那个时刻,是我一生中最不幸的时刻。不报此仇,我誓不罢休。但你没有资格谴责我,难道你比我更聪明吗?难道你在吉萨没有在他面前从船上逃之夭夭吗?而且当你们确信在艾斯尤特的枯井中已使他们无处可逃时,他不是又逃脱了吗?” “别说了!一想到这些,我的气就不打一处来。这个异教徒总是幸运的,任何真正的伊斯兰都无法和他相比。他破坏了我们的所有计划,每当我们觉得已经把他掌握在手心时,他总能从我们的指缝中溜掉。” “这次他再也跑不掉了!” “或许还可能!你想一想他手上有多少士兵!” “那些士兵我倒不怕,那个弗兰肯人比所有士兵都难对付,伊本阿西有很多卫士,可以对付那些士兵。如果我们能够成功地警告伊本阿西,那么异教徒的武器就只能对准自己了。他想进攻奴隶商队,最后将被商队除掉。我很幸运,在总督的船长的部队里看到了我们的本梅勒德,他立即认出了我,并把一切都告诉了我。我本来想直接去喀土穆,但我并不后海走这个弯路,因为那个异教徒有可能落入我的手中。” 这时酋长梅内利克回来了。他听到了他们最后说的话,脸上一副埋怨的神情。 “我们只能放弃生火了,这里找不到燃料。我祝愿你要捉住异教徒的希望不致落空。你是因为他反对伊本阿西呢,还是你和他有私仇?” “是后者。” “给我讲一讲!我是你们的向导,或许会对你们有用。” 梅内利克把枪靠到岩壁上,自己坐了下来。巴腊克满足了他的愿望,但夸大其词,说得连我的头发都要竖起来了。他讲了极其恐怖的故事,而我就是其中的主角,他把我说成是一切罪恶和坏事的化身。 “安拉呀!”酋长听完后喊道,“这样一个坏蛋!他简直不是一个人。但这是魔鬼的罪过。当安拉制作亚当的时候,魔鬼也想制作一个生灵,它虽然有人的外形,但却是一付魔鬼的心肠。基督徒就是这个怪物的后代,而亚当则是伊斯兰的祖先。一提这个异教徒,我都感到恐怖。求安拉在这个应受三次石刑的魔鬼面前保护我!如果你们抓他,我只能站在远处旁观,但这样一个魔鬼是很难抓住的,我不相信他会落入你们手中。” “这次他是跑不掉的!”卖艺人说,“这将是我最大的乐趣!他可要倒霉了,要倒一千次霉!我真想现在就抓住他,我想——” 奴巴尔说不下去了,因为这时我站起身来,跳了下去,打断了他的发言:“我现在就满足你的愿望。我就在你的面前!” 我事先计算好了,正好跳在他们和长枪之间。他们坐在水井旁,一动不动地盯着我,仿佛见到了鬼魂。我拔出两支左轮枪,对准了他们。 “谁要是在墙上画鬼,鬼就会自己从墙上下来。你们把我画成了鬼,现在我就来了。” 主持首先镇定了下来,他从腰带里抽出了手枪,喊道:“是的,你不是一个人,你是魔鬼。回到你的地狱里去吧!” 巴腊克想把武器对准我。我一脚踢到他的手上,把枪踢飞到很远的地方,同时对着正要跳起来的他狠狠踢了一脚,把他踢倒在地。就在这一刻卖艺人腾地跳了起来。他比主持要灵活十倍。跳起来同时向我射击,对他来说只是一秒钟的事情,我几乎没有时间跳开。子弹在我耳边飞过,与此同时我的拳头也击到了他的太阳穴上,他顿时失去知觉倒到了地上。 这期间巴腊克又站起来,抽出了他的匕首,向我冲来。我向他的小臂打了一拳,把他手中的匕首打飞,然后我冲到他的身上,用双手压住他的喉咙。他开始还用手脚挣扎了一会儿,然后就不动了。我把两个手指放到口中,吹了一声口哨,随后又拣起我刚才扔到地上的左轮枪。 这只是一瞬间发生的事情,比我讲述的时间要短得多,而我同时还得注意酋长的动向。他这时还没有动作,这个英那希人像石柱似地坐在那里,紧紧盯着我,那张惊异万分的面孔,如果不是现在的严峻的形势,是很引人发笑的。 “安拉是伟大的!”他现在才终于说出一句话来。他缓缓站起身来,用手指着另外两个人,“你是谁?你为什么如此对待他们,你用拳头打倒他们,就像卡莱特打他的狗一样。” “我是谁?”我回答说,“我刚才已经说过。我就是他们刚才讲的那个人。” “那个异——那个基督徒?” “正是。” “真是安拉的奇迹!你怎么竟敢在我面前这样对待这两个人?” 他想拿他的长枪,我立即挡住了他:“你先不要着急!现在发生的事情和即将发生的事情,你都无法改变了。” “不,我能够!把枪给我!” “你暂时在我的监护之下。” 酋长想把手伸进他的大袍里面,我用手按住了他的腰间,不让他动,同时叫过已经和8名士兵赶来的本尼罗:“先把莫那希的酋长捆起来,但不要伤害他,他很快就会成为我们的朋友的!” 梅内利克还想反抗,但没有成功。他被解除了武装,并被捆了起来,这使他的双手无法活动,脚只能迈小步走路。这样一来他的嘴可就说个不停了,他把所有涉及上天和安拉的各种诅咒和成语都喊了出来。我们任他谩骂下去,不与理睬。 当主持和卖艺人也被结结实实地捆绑起来以后,从山谷边缘传来了一个声音:“打倒他们!打死他们!把所有的子弹都打到他们脑袋里去!用刀插进他们的肚皮!你们结束了吗?成功了吗?” 这当然是我们的爱耍嘴皮子的赛里姆。 “住嘴!”本尼罗喝斥道,“你为什么站在上面?你只是害怕才不敢下来!” 从这句话里我们的吹牛大王得知,一切危险都已过去。他双腿并起从上面跳了下来,一看到三个俘虏就立即喊道:“胜利,欢呼,光荣和荣誉!战斗结束了!我们战胜了敌人!” “住嘴,吹牛大王!”本尼罗喊道,“没有人会赞扬你的,你只是吃饭的冠军,到需要勇气的时候,你就变成倒数第一了,战斗时我从来没见到过你。过来,你押着梅内利克酋长,把他带回营地去!” “押酋长,这不是我的事情。我要押解卖艺人,是他把我骗入枯井要置我于死地,我的报复将是可怕的。” “因为他被捆绑着,所以你才敢接近他。好吧,我不反对。” 奴巴尔已经苏醒了过来,主持也是一样。我们要把他们带回营地,我们不想抬他们走,所以把他们脚上的绳索放松了一些,让他们自己走路。赛里姆把他们两人拉了起来,抓住了卖艺人的胳膊。 “走,你这个坏蛋!你现在已经在我的强大控制之中,我要把你消灭,就像一只大象踩死一条虫子一样!” 奴巴尔虽然只能移动脚步,但他还是朝赛里姆跳了过去,把他撞倒在地,并用嘴咬住了他的喉咙。他像一只疯狗一样咬着,但也只能伤着赛里姆一点儿皮肤。赛里姆摊开了四肢,又恐惧又胆怯,像一头要被宰杀的牛犊那样哀叫着。我抓住卖艺人的脖子,把他拉起来,同时给了他几个耳光,把他的鼻子打出了血。这或许不太合适,但对这种顽固残暴的坏蛋还是应该的。赛里姆站了起来,手摸着脖子悲泣道:“卖艺人把我给咬了。他像一只老虎一样压在我的身上。先生,你是宇宙间最伟大的医生,给我看看,我是不是要死了?” 他只是皮肤上受了点轻伤,但我还是摆出一付担忧的神情来。 “气管、肝脏和胰脏虽然没有受伤,但狂怒的人的牙齿是有毒的。所以不排除血液中毒的可能性。” “血液中毒?这个病我还从未听见过。愿安拉保佑!这种病有哪些迹象?” “伤口将肿胀起来,一直肿到心脏。胃会变成白色,肺变成绿色,脸变成黑色还有一丝发黄,手脚都会脱落,最后全身分解,只留下一个脑袋,但过了几个星期,它也会毁灭的。” “噢,穆罕默德,噢,神圣的加力夫!我的血液中毒了!我完了!这个卖艺人谋杀了我!难道没有什么办法能治这种病吗?” “有一种办法,而且很简单,但我不相信能在你的身上使用。” “告诉我应该做什么,我的亲爱的、亲爱的、好心的、深受我尊敬的先生!我会干一切的,即使是最困难的事情。” “好,我可以试一试来救你。首先我给你抹上一点我的生命水,从这时开始,你就只能用鼻子呼吸了。你决不能张开嘴,特别是不能说话。” “安拉呀!这是很困难的。需要多长时间呢?” “一直到危险过去为止。到时我会告诉你。” “可我必须吃喝啊?安拉知道,这是不能用鼻子进行的。” “吃饭和喝水是允许的。要一小口一小口地往嘴里送,但决不能同时呼吸和说话!” “我就这样做,先生,我会做到这一切的。我宁肯一段时间不说话,也不愿意让这个可怕的血中毒症发作而死去。我在先知的胡须面前发誓,我决不说一句话。” 三个俘虏和他们的骆驼都被带到了上面的隐蔽营地。我们又把水井盖上了,并且还采取措施把痕迹清除了干净。然后我向副官和军士交代了今晚行动应注意的事项。 由于我要去偷听商队的谈话情况,所以两部分部队,将由他们两个人指挥。我给赛里姆在脖子上抹了一些阿莫尼亚药水以后,向他们两个人指定了带部队冲下山谷的位置,其它行动方式得视情况而定了,我再次巡视了有关的地方,以便在夜间不至于出现失误,然后满意地回到了营地,我尤其高兴的是,我的两个最可恶的敌人已经落到我的手上。 我们拿他们怎么办呢?我问自己,也问坐在我身边的法立德和穆斯塔法。为了不让俘虏听到我们的谈话,我们把他们放到了离我们稍远的地方,派了两个士兵看守。赛里姆按阿拉伯人的习惯盘着腿坐在本尼罗的身边,本尼罗正在滔滔不绝地和他说话,从他活泼的脸上可以猜出,他是想引诱赛里姆开口说话。然而大个子坚决不受骗,不敢违反我的指示行动,以最大的“勇气”沉默着。 “真是奇怪,先生,你的决策总是能取得最好的结果,”副官说,“你知道,我常常和你想的不一样。但现在我认识到,最好的办法就是听从你的安排。我们现在有了很大的收获,我确信我们也会成功地从伊本阿西手中把被绑架的妇女解救下来的。” “仅仅如此我不会满意,”我回答说,“我不仅想解救那些妇女,而且想把他和他的人抓住,交到总督的船长那里。” “那将是一个大行动、大胜利,这样就可以使成百的黑人获得生命和自由。但这是要付出血的代价的!” “很可能。但可能性还不是现实。我们不一定按常规的办法做事,我们要寻找和把握时机,让它朝对我们有利的方向发展。” “我想知道,我们现在如何开始。今天的情况是这样的:伊本阿西将要到来,并且将在水井旁扎营。我们向他的卫兵发起攻击,和他们战斗,尽可能多地杀死他们,把剩下的俘虏起来。这种状况如何才能改变并做另外的安排,不用战斗和流血制服他们的50个男人呢?” “我现在也还不知道。我把一个人的生命看成是地球上至高无上的,因此一定要爱护它。能够不流血达到目的,我就会这样去做,也许我们可以通过计谋来达到目的。现在看,我们必须按最简单的计划行事,我爬到下面去偷听他们的谈话,而你们从左右两面下去,在黑暗中等待我的信号,然后发起攻击。” “什么信号?” “你在睡觉时听到过秃鹫的叫声吗?” “当然。” “我将学秃鹫叫。这在沙漠里是常事,不会引起伊本阿西和他的卫兵的怀疑。” “但我们不能所有的人都下去,需要有人看守俘虏和骆驼。” “有两三个人就够了。俘虏要继续绑着,酋长除外,他没有打我们,对我们也没有恶意。我们不知道他和他的族人是否会对我们有利,但最好对他还是温和一些。” “我同意你的意见。你是否已经决定如何处理主持和卖艺人了?” “我将把他们交给总督的船长。现在已证实,他们是猎奴匪帮同伙。” “你不想报仇吗?他们曾要害你的性命。” “这不应由我来裁决。我的信仰禁止我复仇。” 本尼罗听到了我们的谈话,他说:“但我不是基督徒,先生。奴巴尔是苦行僧的同伙,巴腊克也是他们一块的,他们把我引诱到枯井中,想杀死我,如果不是你救了我,我早已不在人间。这两个俘虏不属于总督的船长,而属于我。” “你想杀死他们吗?” “不,”年轻人骄傲地回答,“自从我和你在一起,你的思想也变成了我的。我不杀手无寸铁的人,尽管他们是我的最恶毒的敌人,但我要报仇,我要和他们进行公正的决斗。你把武器还给他们,让安拉来决定我们的胜负。” “我可以考虑。” 我只是为了安慰他,并没有真想满足他的愿望。这个机灵的年轻人对我很宝贵,我不能允许他去冒险,我觉得,他还不是那两个人的对手。 我让人把莫那希的酋长带来。我让他坐在我们身旁,他立即问道:“我做了什么事情,你们把我像敌人一样对待?” “你是我们敌人的同路人,这个理由就足已把你逮捕。另外你肯定也听到了对你不要过于严厉的命令。” “我听到了。尽管如此我仍然像一个俘虏那样被捆绑着。你说的话很中听,但你的行为却是一个不守信用的基督徒。” “我建议你好好考虑你自己的利益,你对我的污辱性的语言,并不能改变我的观点。你是我的敌人的同路人,他们想要我的命,按照沙漠的规矩我立刻就可以把他们和你杀死。但刚才你和他们说话的时候,我就在你们附近,听到了你们的谈话。我得知,你租给他们骆驼,但并不知道他们的事情。所以,只要你答应我的条件,我就释放你。” “你说吧!” 他阴郁的脸色没有发生变化。梅内利克是个呆板的穆斯林,因而敌视一切其它信仰的人。此外,他也相信了巴腊克对他讲的关于我的谎言。 我简要地讲述了事情的原委,并补充说:“你可以看到,我并非像他描写的那样是个魔鬼。我知道莫那希人都是勇敢的战士,从来都不会食言。所以我提出下列建议:你在先知胡须面前保证,没有我的许可不得离开这个地方。如果你做到这一点,我们就解开你的绳索,并把武器还给你,在这期间你就是我们的客人。” “那么你们走了以后呢?” “你就完全自由了,可以做你想做的一切事情。” “这是计谋还是实话?” “我不骗人。” “好,我在先知胡须面前发誓,我将满足你的要求!” 可以看出,他会守约的,我解开了他的绳索,还给了他武器。 “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们的客人,和我们坐在一起。你要感谢安拉,把你带到了我这个基督徒身边来!如果没有我,你就活不到明天了。” 梅内利克疑惑地从侧旁看着我。 “为什么?谁会想要我的命呢?不只有你吗?” “最不会伤害你的人正是我。我的同伴会告诉你,我连我的最恶毒的敌人都不想杀害。你知道他们为什么打发你去找骆驼粪吗?” “让我去找骆驼粪,我们打算生篝火。” “如果你这样认为,那你就有一颗十分善良的心。在贝德山谷哪里来的骆驼粪呢?” “是秘密到这里来的奴隶商队的骆驼留下来的。” “每年能来多少商队呢?这个水井,只有伊本阿西的人才知道,他们每年能来两三次,就已经是很多了。那么会有多少骆驼粪呢?而且我想,没有任何一个驼队领队会把粪留在这里,这种燃料十分宝贵,他们是要收集起来自己用的。你可以看出,巴腊克事先就知道,你是不会有收获的。” “那他们又为什么让我去找呢?” “为了和卖艺人进行秘密谈话。我在那里听到了他们谈话的每一个字,他们在谈你的死亡。” “安拉呀!你得证明你的话是真实的!” “猎奴匪勇敢者伊本阿西,只有在这口秘密水井不被别人发现的情况下,才有可能派他的奴隶商队到沙漠中来。水井一旦被发现,他的生意和利润就结束了。如果有一个人发现了这个秘密,那么我问你,对伊本阿西来说,是一个人的性命重要,还是他的高额利润重要?” “当然是钱。但我只是跟着他们来的,并不想揭穿他们的秘密!” “这是一样的。因为它已经被发现,为了保守这个秘密,伊本阿西必须杀死你。” “巴腊克是这么说的吗?” “是的。你以为我在骗你吗?” “不,我相信你说了实话。可这两个人为什么这么坏,要把我骗到这个山谷里来呢?” “你自己有责任,因为你不想把骆驼交给他们,而要求跟着来。” “是这样的,我也可以理解,他们为什么不对我说明即将面临的危险了。他们也并不像我想像的那样有罪。现在我已经处在你的保护之下不必害怕了,所以我愿意原谅他们。” 这期间太阳已经下山了,天色很快就暗了下来。先知的信徒们开始做他们的晚祷了。然后就吃饭。这时我突然闻到一股刺鼻的味道,我向周围张望,看到一个士兵正趴在地上使劲吹着一个微弱的火星。我跳了过去,把它踩灭。 “你想干什么?”我申斥道,“是谁让你这么干的?” “我只是想生一小堆火,先生!”他天真地道歉说。 “你难道不知道,点火对我们很危险吗?这样的火人们从很远就能闻到,即使他们看不到火光。伊本阿西如果现在来了,会轻易发现我们的。” “我没有想到这些。请原谅!” 我们扎营在山丘的洼地里,两个俘虏和我们在一起。洼地外面卧着我们的骆驼,由两名士兵看守着。 在山丘上我们派出了岗哨,他们密切地注视着西南方向的动静。因为我习惯于依靠自己而不是别人,所以我也来到岗哨身旁,后来军士也爬了上来。 过了一会儿,月亮升了起来,月光照亮了对面的山岩。我们可以分辨出岩石上的深暗和明亮,现在大约是十点钟,我发现远处有物体在运动。在远处阴暗的背景上,我看到了闪亮的影子在移动。那是猪奴匪们身上穿着的白色大袍。我从隐蔽处爬下来,告诉副官我们等待的人已经到来,要求大家保持安静和提高警惕,把两个俘虏的嘴封住,防止他们呼叫而让猎奴匪们听到。然后我又从岩石阶梯上爬下去,以便在伊本阿西到来之前赶到我进行偷听的位置。月光还没有照到山谷的底部,星光又十分微弱,不能照亮下面的黑暗。我为了不被人发现把白色大袍留在了上面。 这时从山谷的对面传来了类似燕子的叫声,中间还不时夹杂着一阵较低的嗓音呼唤。燕叫是女奴们的高尖的声音,而中间夹杂的低音则是领队在发号施令,他正在指点着驼队行走的方向。 声音越来越近,驼队来到了山谷低地,正朝着水源前进。我看到了骑手的白色大袍和妇女驼轿的棚顶,其它的一切仍隐蔽在黑暗之中。这时响起了领队的命令:“站住!感谢安拉和先知,我们已经顺利来到了清凉水源之前!” 然后就响起了像是几百人的声音:男人的喊声、叫声和骂声,女人叽叽喳喳的说话声,骆驼的哞叫声。突然亮了起来,火把点燃了,现在我可以看清他们在干些什么。 这确实是一支庞大的驼队。几支棕榈叶火把同时亮了起来,在它们的光亮下我数了数,发现有50头骆驼上驮着坐轿。妇女坐轿的样子各不相同,但都很奇异,尤其在火光下更是如此。除了这些轿驼之外,还有其他骆驼驮着水囊、食品和帐篷。骑驼也有来头。我无法详细计算。 这种看来无法安静下来的混乱大约持续了一刻钟,然后队伍就安静了。妇女的帐篷支了起来,这是女奴们自己做的工作。男人们从骆驼上卸下了物品。一部分人举着火把来到水井旁,准备开挖。 我产生了异样的感觉。我虽然了解这些东方国家,但像这样一幅奇异的图像却还从来没有遇到过。我现在想的最多的是,这种和平景象很快就要变成一场血腥的战斗了。 营地的形势很容易看清楚,我就在水井的上方。右边已经有人铺开了被垫,左边妇女们搭起了帐篷,后面放着装满物品的驼鞍,再远一点的地方,是骆驼,它们被迫卧到了碎石地上。这种部署没有证实我原来对这位著名的或者臭名远扬的勇敢者伊本阿西的评价。这样一个人本应该十分谨慎才是,而现在这种布局确是比鼹鼠的窝还要轻率。总之,他们的坚定的出发点是,在这沙漠周围除了他们的驼队以外,是不会有任何其他人出没的。 在我的下面,水井已被挖开了。他们是用手挖掘的。在他们旁边站着一个身材高大、被太阳晒得黝黑、黑胡子的男子,他观看着,不时向左右发出一个命令。我想他就是匪首伊本阿西——那个奴隶贩子,他和他看来一身威严的苦行僧父亲阿布德阿西长得很不一样。现在挖掘者已经碰到石板了,他们搬开了它。那个首领拿过一支火把,跪到地上去照看。他骂了一句,失望地嘟囔说:“这还不足两尺水呀!魔鬼把雨水都弄到别处去了,我们无法灌满水囊了。这些水我们必须给女奴们,好让她们保持水灵和健康。安拉已经把这些女人的喉咙扎紧了。” “这里或许还会注水的。”其中的一个男子说。 “这我知道,‘智慧之子和智慧之侄’。但需要多长时间呢?我们能在这里等上一整天吗?” “请原谅!但我们反正得在这里等其他人来。” “他们明天就来,然后我们必须立即上路。” “他们将带来穆拉德水井的水。” “你如果喜欢喝,就尽管喝吧!今天早上马拉夫带来的水,我一滴都没有喝。把那些女人叫过来!让她们打水!我要亲自监督,不能浪费一滴水。” 几名妇女过来了,她们默默地打完水,拿着水罐消失在她们的帐篷之中。这里的气氛很压抑,她们或许是惧怕这个首领,所以在他的面前一言不发。水被打光以后,他坐到了水井旁边的地上,用手臂支撑着地面,把头托在了手上。他在这个位置上,观察着其他人的活动。 我又爬近一些,尽可能把一切看仔细一点。我发现,他们中没有一个人带有长枪和手枪,所有的人只在腰间带着匕首,后来我才知道,他们的火器都放到了妇女帐篷后面的行李那里了。大概是为了舒服吧。 这时从帐篷方向传来了燃烧骆驼粪的味道,妇女们在准备晚饭,男人们取来了几个水囊和装枣子的口袋,也都坐到了首领的身旁,准备稍吃一点东西。这是一个东拼西凑而成的团伙,他们皮肤的颜色从漆黑到浅褐色一应俱全。 他们在相互轻声交谈,看来也不敢在首领面前大声说话。帐篷中妇女们也在说话,但我听不清她们在说什么。所有来到井旁取水的妇女,都不辱其美貌出众的名声,因为她们都没有戴面纱,所以我清楚地看到了她们的庄美面容。 这时从骆驼那边过来一个男子,他坐到了首领身旁,一句话也没有说,就拿出一块干肉吃了起来。他还很年轻,但看来是身经百战,因为脸上尽是伤疤,恰似被乱刀砍成的一样。他把最后一口吃完,对首领说:“今天怎么样?她终于听话了吗?” 他的声音十分粗糙沙哑,和他脸上的伤疤一样丑陋。 “玛尔芭!”首领没有回答,却大喊了一声。所有的人都把目光转向帐篷,但被喊的人没有出来。 “玛尔芭!”他又重复了一次,但仍无效果。他向旁边的两个人招了招手。他们站起来,到帐篷里带出一个年轻的姑娘,把她推到首领面前,然后自己便又坐了下来。玛尔芭大约16岁,是个美丽的姑娘。她的面孔没有年纪较大贝杜印妇女那种尖刻的轮廓。她光着脚,身上裹着一件深色长袖长衫,她漆黑的头发扎成两条又粗又长的发辫垂在身后。她的面部没有表情,同样乌黑的眼睛也呆滞没有神韵,只是盯住首领,似乎根本没有看到周围还有别人。首领指着那个丑八怪对姑娘说:“你污辱了他,必须认罪,去吻他!” 她没有服从,一动也不动,不动脚,不动手,不动嘴唇也不动一下眼帘。 “去吻他!”首领的声音更大了,“否则——” 他站起身来,从腰带里抽出了皮鞭。玛尔芭像一座没有生命的雕像,盯住他的眼睛,但一动不动。他走近她,举起皮鞭打了下去,同时重复着他的命令。她承受着鞭笞的痛苦,但没有动一下。 “打,一直打到她听话为止!”满脸伤疤的人气愤地说,同时跳了起来。 “只有伊本阿西才可以这样做,等他明天早上来吧!但她必须尝到点苦头,让她知道我今天是发号施令的人。” 他又打了几皮鞭,然后坐了下来。丑八怪也学他的样子。姑娘转过身去,缓慢地走回帐篷,消失在帐篷之中。 我多想跳下去,用他们的皮鞭惩罚他们自己!但现在我必须放弃这种打算,然而我已下定决心,最后定要惩罚他们。 18.计闯敌营 那个首领的最后一句话,对我十分重要,他说,伊本阿西要明天才来,原来此人只是一个小头目。现在那个奴隶贩子在哪里呢?刚才他们还说,“其他人”还要回来,并带回穆拉德水井的水来,难道伊本阿西和他们在一起吗?他为什么要留在那里呢? 我没有用很长时间等待这个问题的答案,因为在我下方的那两个人又开始他们的谈话了。那个丑八怪说:“如果不是伊本阿西这样护着费萨拉酋长的女儿,因为他想卖个好价钱,那我就会放弃一切,而只要求她作为我的报酬,并把这个贱人用皮鞭打死。她竟敢说我是该诅咒的魔鬼,并在我的脸上吐口水!如果她是一个黑人或一个努比亚人,我早就把她的喉咙切断了,而不必征求伊本阿西的意见。真可惜,这次是他亲自出马,而不像过去那样把驼队交给我们统领!他其实可以回家,也就不至于被那个不信教的外国人紧追不舍了。” “你不必替他担心!危险的大口会转向那个异教徒,并最后把他吞噬掉的。” “我倒没有这么自信,而且,他也不一定会来攻击我们。” “阿布德阿西和纳西尔都是这个看法。他们认识这个外国人,而且很清楚他会做些什么,他们两人说话时我在场。而他们两人不知道的事情,也被我们主人凭判断力猜了出来。在喀土穆,人们已经知道了我们袭击费萨拉女人的事情,总督的船长在尼罗河上等着拦截我们,他的副官也带着同样的任务被派了出来,他肯定不会是单身一人来的,而是率领一支部队。有人在科罗斯克看到了他和那个外国人在一起,由此可以断定,他们也在等待我们。但这个基督徒狗崽子如果胆敢攻击伊本阿西,那他就要遭难了!主人已经告诉了我,他将如何制裁这个异教徒。” “用皮鞭把他打死吗?” “不,比这还要惨。他要抓住他,然后割去他的舌头,使他无法出卖我们,最后把他卖给卡萨尔地区的黑人部落当奴隶。” “这才是他罪有应得的。弗兰肯的基督徒本来就应该留在自己的国家,不该来干涉我们的事务。他们有什么权力禁止我们贩卖奴隶呢?没有任何权力!希望伊本阿西能如愿以偿,抓住这个异教徒。” “我毫不怀疑。因为他把马拉夫和其他见过这个异教徒的人留在了身边,这些人曾被那个外国佬夺去了俘虏。他们将替伊本阿西把他指认出来。伊本阿西对他们竟被一个人所制服十分恼火,所以他们一定会竭尽全力去立功赎罪的。” “主人明天来的时候,带着他的未婚妻吗?” “不,否则他还得带着她去劳埃,对大家都不方便。她的哥哥,那个土耳其人今天早上将从穆拉德水井上路,阿布德阿西将陪同他,把新娘送到法绍达去。” 我听到的已足够,不需再知道其它事情;猎奴匪的首领留在了穆拉德水井,是为我而来的。纳西尔和苦行僧已经离开了那里。明天伊本阿西会过来。 为了实现我刚刚在头脑中形成的计划,我不再需要其它情报了。这个计划就是:直接进入他们的营地,尽量用不流血的办法制服他们。 于是我又回到了我们的隐蔽处,把我的打算告诉了副官和军士。他们都反对这个计划。 “不能如此冒险,先生!”法立德警告说,“你这是拿性命赌博,稍有失误,就会被发现。” “只要我不做蠢事,是不会被发现的。” “但如果有人发现了你是谁,怎么办?” “我还有手和脑子,它们从来没有出卖过我,我还有武器。” “50个人对付你一个,这太多了!” “一个人去冒一点风险,比很多人在战斗中死去,会更好些。” “但去冒险的这个人是头领,我们一切都要依靠他。所以你最好还是留下。” “你们也有道理,但我总会是幸运的,我想今天幸运也不会离开我。” 我们正站在一直坐在一起的赛里姆和本尼罗旁边。大个子的脸上出现了兴奋的表情,显然赞成我的计划,他说:“先生,你今天必须——” “住嘴,你这个不幸的人!”我对他喊道,“难道你想死在血液中毒症上吗?我不是禁止你说话了吗?” 他吓得立即缩了回去,又显现出一付痛苦的面孔,同时用双手捂住嘴,表示他再也不敢说话了。 “你看,”我又转向法立德继续说,“我的计划是不能改变的,我希望你不要再为我制造障碍。” “可是,本尼西先生,一旦你遭到不幸,我可怎么向总督的船长交代呢?” “你可以告诉他,是命运决定的。” “那好吧,你让我放心了,先生,你去做想做的事吧,我不再反对了。但你要伪装成什么人呢?” “扮成主持的使者,是去向伊本阿西警告注意外国先生的。” “你是警告这些人注意你自己?” “这样他们肯定会落入我们的手中。我不用怕他们把我当成弗兰肯人,命运决定我要把奴隶驼队交给你。” “那么,告诉我该些做什么?” “你必须高度注意。只要一听到秃鹫的叫声,就带着队伍到高地上去,然后下到山谷里面。在谷底不要出声,等着我来叫你们。” “如果他们抓住了你,你就无法回来叫我们了,怎么办?” “在这种情况下,我就无法发出信号。如果南十字星消失了,我还没有发出信号,就说明我已被他们所控制,你们就可以冲过去向他们发起攻击,把我解救出来。但无论如何都必须在骆驼和俘虏这里留下足够守卫人员。我的猎枪留在这里,这是西方的武器,它容易被人发现。我现在拿走你的阿拉伯长枪。” 最后一句话我是对本尼罗说的。他站起身来,请求道:“先生,你是不是最好拿走赛里姆的长枪?我还需要用枪进行战斗。我要和你一起去,你或许会需要我的帮助。” “我可以帮助自己,我不想让别人也冒险。” “是的。你总是这样,但我不能再容忍了,至少今天不能。你救了我的性命,我的心告诉我,必须知恩图报,如果你不带我去,那我就要强迫你这样做。我跟在你的身后,如果猎奴匪产生了怀疑,那就是你的过错。” 按我的脾气,是不能容许这种抗拒的。但这个好小伙子确是出于真情和报恩的思想,我不忍心伤害他。 “那好吧,你跟我走!虽然这会改变我的计划,但我想,我们还是会成功的。” 我带着他来到莫那希酋长那里,我问他:“你家里有儿子吗?” “有好几个。”他回答道。 “有没有一个和他年纪相仿的?” “有一个。” “他叫什么名字?” “本梅内利克,是按我的名字起的。” “伊本阿西认识你吗?或者你认识他们的人吗?” “不。你为什么向我提这么多问题,先生?” “我以后再向你解释。” 现在我走到先前想生火的士兵那里,让他给我了一些骆驼粪。然后我给骆驼备上鞍,本尼罗也给他的骆驼备上了鞍。为扮装成穆斯林,我还得带上祷告用的跪毯和一个沙漠旅行者所需的一切物品。我这样做,是万一他们生疑,要搜查我的骆驼时准备的。一切会使我暴露身份的东西:纸笔等,我都交给法立德替我保存。左轮枪我得带上防身,我可以编造一个故事说明它的来历。 我们出发了。我们牵着骆驼,并排走在一起,我向本尼罗讲解了我的计划,并告诉他应如何行动。我让他称我为来自达米特的商人萨杜克,不要叫我先生,而要叫主人。我相信他有足够的谨慎和机智,不至于犯什么错误。我离开前还告诉副官,如果过一会儿听到一两声枪响,不要采取行动。 我们离开营地大约走了一千步,就来到了我先前巡视过的便于进入山谷的地点了。我们缓慢地走了下去,事先我已把骆驼的嘴绑了起来,防止它们闻到有其他骆驼在附近时发出叫声。 到了下面,我们揭向左边又走了一千步,直到山谷转弯的地方才停了下来。我们把驼鞍取下,让骆驼卧在地上。我随即放了几枪,然后又装上火药。我们在这里坐了下来,我用三块石头搭起一个临时炉灶。就这样等了大约十分钟,我又放了一枪。 猎奴匪们肯定听到了枪声,他们必然要派人来侦察原因。我用带来的骆驼粪,在三块石头中间点着了火,把一口小锅放满了水,搅拌好里面的面糊,摆放在了火上。然后我再点燃一根烟袋,把身体靠在岩石上,等待着事态的发生。 没有过多久,我的耳朵告诉我,探子真来了。我听到了碎石被践踏的声音,从声音判断,大约来了三个人。又过了一刻,事实证明我没有听错。我们坐在山谷较宽的地段中月光照亮的地方,我有意选择了这个位置,好叫他们容易找到并看清我们。在对面岩石的阴影里移过来三个身影,蹲在了我们的对面,观察着我们。这些笨拙的家伙穿着浅色的大袍,灰亮的影子明显地投现在我们眼前。 这时我和本尼罗开始谈话,故意声音很大,让来的人能够听到。我要让他们觉得我们自认为只有自己在这里,不知道还有驼队在我们附近。 我们相互用假名字称呼,而且呼得很清楚,让他们能听明白。几分钟后几个偷听的人退了回去,消失在山谷的拐弯处。 “他们走了!”本尼罗失望地说,“他们不会再来了。我们的计划落空了。” “不,这三个人只是探子。他们回去报告,一会儿就会有人来找我们说话的。” 我们等了十分钟,开始吃我们的面糊,而且是用真正东方人的方式:用手指伸到锅子里,刮起浆糊一样的东西,贪婪地抹到伸得长长的舌头上,咽下去的任务就由舌头承担了。我们这样做,是为了摆出一付完全无忧无虑的姿态。按我的胃口当然更想吃一只按“皮克勒公爵”厨师的处方烧烤的嫩鸡,但小米面糊就是此地的主食,所以我们的吃相也就不能算是不雅了。 他们终于来了,而且这次声音更大。他们共来了10个人,都带着武器,转过山谷拐弯处后便直向我们走来,并且停到了我们面前。走在最前面的人用我已经熟悉的低音向我们问候:“晚上好!” 这就是那个鞭打酋长女儿玛尔芭的小头目。我显得吃惊似的跳了起来。 “上帝赐给你美好的夜晚!你把我给吓了一跳!你们是谁,在这里干什么?” 本尼罗也跳了起来,他抓起那口小锅,好像要保护里面宝贵的食物似地,并以满嘴的面糊,回答着问候,故意让人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他扮演的角色妙极了,小头目笑了起来。 “你不用害怕。我们不会抢你的饭锅!”然后转向我问道,“是你叫萨杜克吗?” “是的,”我吃惊地说,“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的随从叫本梅内利克?” “是的,你怎么会知道?我并不认识你啊!” “我知道一切,在辽阔的沙漠里发生的事情,没有我不知道的。”他得意地说,“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我们——我们——我们吃饭,或者说我们已经吃完了。”我有意口吃着说。 “这我看到了!但我想知道,你们到这个山谷来干什么。” “安拉才知道!” 我必须做出一个样子,好像他们的突然出现使我感到意外,但我的计划里,并没有打算让他们把我看成是胆小怕事的人,所以我才给他们一个回避正题的回答。 “去问安拉,是很困难的,”他粗野地说,“而问你,就比较简单,你必须回答我的问题。” “如果我保持沉默,谁又敢强迫我?” “我。” “你是谁?” “这和你没有关系。” “那么我本人的情况和你也无关,回到你们来的地方去吧!” 我拿过本尼罗手中的锅子,坐了下来,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又用手指去刮锅里剩下的浆糊。这个行动起了作用,当我最后用真正贝杜印人的方式,开始舔锅子时,那个人喊道:“先知作证,像你这样的人我还从未见过!你听着,萨杜克,你的性命现在只悬在一根丝线上。” “这是命运,我无法增加,也无法减少。安拉知道!” “你如果不马上回答,立刻就会被打死!” “如果在书中是这样写着的呢?我就打死你,而不是你打死我。” “你如何能做到这一点呢?”他笑着说,“我们是10个人,而你是一个人和一个小孩。” 他把枪柄拄在地上,用双臂拄着枪口。他的同伴站在他的身后,摆着同样的姿势。本尼罗按照事先安排好的计划行动了,人们不太注意他。他悄悄退到了岩石的阴影处,那里有一个裂缝,月光照不到那里。他拿着一支上了膛的火枪。 “你不要笑!”我回答道,“我是认真的。你只要稍有动作想举你的枪,马上就会变成一具尸体,因为在这种情况下,被你称为小孩的勇敢的本梅内利克的子弹就会射入你的心脏。” 这时他们才去看本尼罗。 “安拉!”小头目叫了起来,“我要把这个孩子打——” “别动!”我打断了他,因为他想拿他的长枪。我跳了起来,把身旁的长枪举起顶住他的胸膛,“不要动!否则两颗子弹立即就会打到你的身上!我想,今天命里注定不是我,而是你将死去。把你的枪扔到地上,也命令你的人这样做!我数三下,如果还没有这样做的话,魔鬼就只能到地狱去找你的灵魂了。我说话算数!一、 我的声音和我的举动,都让人感到这不是开玩笑。两支火枪的枪口,也起到了它们的作用。我们的手指只要在扳机上一扣——简单地说,小头目的长枪从他手上滑到了地上,其他人的枪也扔到了地上。 “好!往后退十步!” 他们像受过训练一样,顺从地退了回去。我跟了过去,站到了他们和长枪之间。我仍然举着枪,继续说:“现在你得回答我几个问题。就你们几个人在山谷里吗?” “不。”他立即承认。他或许以为,我听到他说还有更多的人在山谷的消息时,会失去勇气。 “他们在哪里?”我继续问。 “离这里不大远。” “你们常到贝德山谷来吗?” “是的。” “这里有没有一个有三棵枯树的地方?” 他迟疑着不想回答。 “快,快回答,否则我就开枪!”我追问。 “我们扎营的地方就有三棵枯树。” “噢,命运!噢,奇迹!”我显得吃惊地喊了起来,“你们是从尼罗河到穆拉德水井来的吗?” “是的。” 我立刻把长枪放了下来,也让本尼罗把枪放下,然后走近那个小头目,向他伸出了双手。 “我差一点把你打死。感谢先知,我没有这样做,如果你死了,我会悲伤一辈子的。但你也有责任,因为你威胁我,而我不习惯别人这样对待我。你们既然扎营在三棵枯树下,那就是我们要找的人了。” 他没有握住我的手,仍保持着阴郁的面孔。 “你找我们?这是撒谎!没有人知道我们在这里。” “你说我撒谎,但我还是不会惩罚你的。这就证明,我把你看成是朋友。我敢肯定,你们是勇敢者伊本阿西的人,对不对?” “我不能回答你,我们不认识你。” “但你还是会告诉我的,如果我告诉你说,我是被派来警告你们留心总督的船长的副官和一个你们希望下地狱的异教徒的。” “安拉!你怎么会知道这两个人?” “是派我来的人告诉我的,是巴腊克,卡蒂里纳兄弟会的主持和他的同伴卖艺人奴巴尔。” “他们是我们的朋友,但他们不可能知道我们在这里。你是在哪里遇到他们的?他们又怎么会派你到这里来警告我们呢?我真不明白。” “你马上就会明白的,我现在就向你解释。把你们的武器拿回去吧!请到我们这里坐一会儿!我们相互不必害怕,很快就会成为最好的朋友。” 我坐到了我的临时小炉灶旁,里面的火这时已经熄灭,本尼罗也蹲到了我身边。刚才10个猎奴匪顺从的样子,实在令人发笑。无论如何他们都感到很不好意思,因为我胜过了他们10个人。这也使他们的动作带上了几分尴尬,这在他们的脸上明显表现了出来。他们缓慢拿起自己的武器,坐到了我的周围,由于我没有立即说话,那个头目问道:“你说的话对我们是个谜。我们知道你的名字,也知道你是一个商人。但你住在哪里,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我来自达米特。但在我继续讲下去之前,你们先要告诉我,你们怎么会知道我名字?我们以前并不认识。” “我们听到了枪声,所以派了两个探子来看看情况。他们来到这里,看到了你们并听到了你们的谈话。你们相互称呼了名字,并谈了关于黑奴、褐奴和其卡希女奴的价格问题。” “正是这样,我对你的回答很满意。在岩石那边出现了一只野兽,我放了一枪,它逃走了,但不久又返了回来,我又放了一枪,它才最后消失,这就是放枪的原因。好,现在说点别的,你们认识一个商人叫纳西尔吗?” “是的,我们认识他。” “他来自伊斯梅尔附近的尼夫,是我的一位商友。我也可以告诉你们,我同样在做秘密奴隶生意,你们不会出卖我的,可能正相反,我们今后还可能一起做几笔好生意。纳西尔到埃及来了,准备进行大批采购,他到达米特去找我,但没有找到,因为我正好不在家。后来我赶到开罗去找他,但他也已经离开。我来到艾斯尤特,还是没有遇到他,听说他去了科罗斯克。” “是这样,是这样,”小头目说,“纳西尔租了一艘快船。” “你也知道?” “是的。昨天晚上是他自己告诉我的。他当时在穆拉德水井,和我们在一起,给我们讲了不少稀奇的经历。” “就是说,你们已经见到他了,可惜我没有这个福气。我需要奴隶,所以必须赶上他,在科罗斯克我听说,他又坐快船走了。我又追他,在汉达克赶上了他的船,但非常可惜,船长说纳西尔已经在科罗斯克下船,准备陆路前往阿布哈迈德。我又乘船到了杜盖特,从那里租了一头骆驼,准备去柏柏尔,同纳西尔会合。” 小头目的脸色,随着我的这个童话变得明显欢快一些了,他开始信任我,他的同伴甚至用友好的目光来看我了。可惜我的讲述中有一个漏洞,但我无法改变它,就是如果纳西尔从科罗斯克走近路直接去了阿布哈迈德,而我在他之后才来到科罗斯克,而且是在尼罗河上乘船走了更多的路,那么我是不可能先于他到达柏柏尔的,同时我也不可能走了这么长的沙漠之路现在就来到了贝德山谷。这里面有一个星期的时间差,也就是说,是一个大谎话。多亏听话的人并没有注意这一点,他们也没有去计算,为了不让他们有时间思考,我赶紧越过这个话头,继续讲下去:“在柏柏尔我高兴地碰到了两个朋友,”我往下说,“我是圣卡蒂里纳兄弟会的成员,所以进入了一家兄弟会介绍的咖啡馆,在那里我遇到了主持和卖艺人。他们也很高兴见到我,而且有其特殊的理由。他们向我讲述了你们到费萨拉村寨的行动,说你们这次收获丰厚 “他们怎么会知道这次行动的呢?”我被打断了。 “让我讲下去!你们的抢劫行动引起了政府巨大的震惊,总督的船长决定截捕你们。他想在阿特穆尔沙漠拦住你们的去路,于是派了他的副官带领一支部队去科罗斯克找一个外国的基督徒,他是总督的船长的同盟者,而他自己则驻扎在柏柏尔,并从喀土穆调来了军队。所幸的是部队里有一名卡蒂里纳的成员,他的名字叫本梅勒德,所以——” “正是这样,正是这样,一切都说对了!”小头目喊道,“这个本梅勒德我们付了钱,他为我们做了不少好事。我现在看到,我们完全可以信任你了,你确是我们的朋友,现在我想表示一下对你的热烈欢迎。” 他向我伸出了手,然后我又按当地的习俗同其他人握了手。多亏我今天下午偷听了主持和卖艺人的谈话,而且知道了本梅勒德这个名字!我把知道得很少的情况编成一个故事,而且还得让这些谨慎多疑的人相信,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他们又坐近了一些,听我继续讲下去:“巴腊克知道你们的秘密沙漠路线,他想警告你们,但他没有时间,因为喀土穆还有人在等他。那个外国佬看来是个危险人物,他是这样给我讲的。主持知道我想买奴隶,建议我不要再通过纳西尔,而是直接向你们、向伊本阿西购买。他让我立即找伊本阿西,告诉他那个异教徒外国佬正在沙漠里准备伏击他们,我很愿意做这件事。他给我描述了这个山谷的情况,告诉我在三棵枯树旁一定会遇到你们。但我对沙漠不熟悉,所以从莫那希酋长梅内利克那里租了——” “我听到过他,”小头目插话说,“他是一个十分虔诚的穆斯林,是基督教狗崽子的对头,而且不反对贩卖奴隶。” “听你这么说,我很高兴,这是我的向导、他的儿子本梅内利克。因为他自己不能来,所以派他的儿子来,这个年轻人也已经到这个山谷来过几次了。” “这也使我们很满意。既然这个年轻人是勇敢的莫那希人首脑的儿子,我们也就不必怕他会出卖我们了。和这个部落建立友好的关系,对我们有利,也是我们的愿望。我也衷心欢迎你,祝你晚上好。” 这时本尼罗也得和10个人握手了,但他保持了一个年轻的贝杜印人的严肃和距离,因为他的父亲是一个勇敢的大部落首脑。 为了把故事讲圆满,我又简短地解释说:“我们带了必要的装备,上路经过内志穆水井和车贝尔,向施格尔方向进发。我们下午来到东山谷时,就再向西走,想找到那三棵枯树。但天黑了下来,所以我们就停下,打算在这里过夜,明天再去找。以后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不需要我再说。没想在这里到能遇到你们,我感到很幸运,因为差一点发生流血事件,但先知制止了它发生。我们应该感谢他和圣加力夫!” 我对这次谈话的进程异常满意。从各方面看,他们对我的讲述,已经深信无疑。看起来我的计划至少不会碰到不可逾越的困难了。正如上面叙述的那样,我的打算就是用计取胜,下一步如何做,我现在当然还不知道。 我必须根据猎奴匪的情况见机行事,因为我们身处敌群之中。当我给骆驼备鞍的时候,本尼罗轻声对我耳语道:“先生,我现在相信,你不必再怕任何敌人了。你的机智更胜过你的勇敢。我确信,我们可以克服一切危险。” 我们牵着骆驼,跟猎奴匪们向水井走去。那里一片黑暗,我们到了以后,有人点起了几支火把。 现在的关键是小头目的举动了。如果他真诚地再欢迎我们,那我们就不必怕有什么阴谋了。按照沙漠的规矩,他应该递给我们一点吃的,而且他自己也得吃一点儿,哪怕只是一颗枣子,贝社印人也要把它分成两半,只要双方各吃掉这半个枣子,那就不可能再出现任何背叛行为了。小头目命令把我们的骆驼也领到他们的骆驼那里去,然后请我和他一起坐到水井旁。但他没有提到本尼罗,这使我为他的安全感到有些担心。 “那么,我的同伴本梅内利克呢?他应该在哪里休息?”我问。 “他可以到我的人那里去。”他不屑一顾地回答说。 “这我可不愿意看到,”我说,“一路上他是我的朋友,而不是我的仆人,因此我希望他能坐在我的身旁。” “这不行。我是这个驼队的头目,是一个军官,我不能坐在下级的旁边。” “但你必须看到,本梅内利克是一个著名的大部落酋长的儿子呀!” “那又怎么样?尽管如此他仍和我不是同级的。我可以老实地告诉你,现在允许你这个商人坐在我的身旁,我已经是屈尊了。你坐下吧,不要再反对了。” 我的手又在颤动,真想给他一个大耳光。但我必须摆出和善的面孔把戏演下去。如果和他对立,不仅会危及我的计划,而且还会危及我的性命。现在的问题是先要从他那里得到待客和安全的信号,如果继续和他对抗,就会错过这个机会。我要等待,到那时我很可能把本尼罗从险境中解救出来,所以我不再说话,坐在了他和那个五八怪的身旁。小头目拿出几个枣子来和我分吃,又给一个南瓜瓶装满清水,自己先喝了几口,然后递给了我。 “欢迎!吃点东西,喝点水吧!你是我的客人!” 我很快喝了一口,嘴里放了一颗枣子,向站在旁边严密注视着我们的本尼罗使了一个眼色。他立即就明白了,急速走了过来从我手中接过水瓶和枣子,喝了一口水,嘴里放了一个枣子,转过身去对小头目说: “我吃了、喝了你的礼物,现在我也在你的羽翼之下了,你的每一个朋友都是我的朋友,你的敌人就是我的敌人。” 这都是在瞬间里发生的,小头目没有时间进行制止。他气愤地对我喊道:“你怎么把我的礼物给了别人,是我让你这样做的吗?” 我已经是他的客人,所以不必有什么担心,也不必再像刚才那样有顾忌了。 “我让本梅内利克分享你的礼物,是因为他和我是一起的,当然也和我一样是你的客人了。你只是出于理智和聪慧才没有下命令让我这样做。” “出于理智?为什么?” “为什么?”我假装吃惊地重复着他的问题,“因为你不能向我下命令。” “你错了!我是这里的头目和主人。” “但不是我们的。一个酋长的儿子没有其他主人,而我在旅行中虽然是一个商人,但我实际是达米特的市长,什么是市长,你是知道的。能够坐到我的身边,是你的骄傲。本梅内利克,过来,坐到我这里来!你是一名忠实而优秀的向导和莫那希部落的自由战士,你的衣服触到我的衣服上,对我不是无礼。” 年轻人立即按我的要求做了,当然是违背了小头目的意愿。看来这个“达米特市长”对他还是产生了影响,但他仍然想纠正我的行为,他说:“你这是自以为是。如果你真知道了我是谁,那么你就不会这样自信了。” “我在一生中还从来没有失掉过自信,但你到现在还没有说出你的名字,我希望现在能知道它。” “我是本卡萨沃,我主人的军官。” 本卡萨沃是“残酷之子”的意思,这当然是个意味深长的名字。他在说这个名字的时候,用眼睛盯着我,显然期待着我的惊愕。但我却立即给予了回击:“而我在达米特有个外号,叫‘恐怖之父’,由此你可以看出,我是一个散布恐惧的人,而我自己却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你们刚才已经有了切身体会,你们本想抓住我,但却陷入了我们的手里。这些是不是应该告诉你的朋友和你的主人呢?还是我应该对此闭口不谈?” 这回,本卡萨沃陷入了窘境。我可以从他对我的回答中明显地听出来:“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我想你会闭口不谈的。如果伊本阿西明天来了,我将向他报告,说我见到了你们。细节问题他也不必知道,在这里的人都怕我,他们会保持沉默。一切都没有问题了,我们该休息了,祝你晚安!” “祝你晚安!” “我们已经很困了。祝你夜间没有沙漠跳蚤的骚扰!”本尼罗说。 这个小家伙即使身居险境,仍然不忘他的幽默顽皮,表明他并不害怕危险。在沙漠中确实是要注意沙漠跳蚤的,因为它不仅让人烦恼,而且也常常很危险,母跳蚤会在手脚指缝中下卵最后使手脚肿胀,并会引起发炎,等小跳蚤往外爬的时候,病症就会进一步恶化。除了用刀把虫卵挖出来,是没有别的办法的。夜里注意这种小动物,确实很重要,但作为夜间的祝福,我还是第一次听到。 夜里很安静。劳累一天的骆驼和人一样都熟睡了,但也有几个例外。 有四个人过了半个多小时以后仍然无法入睡。那就是我、勇敢的本尼罗、本卡萨沃和那个丑八怪。 那两个人没有睡,决不是因为他们把我们当成了客人和保护对象,这我立即就猜出来了。可以肯定,他们还是在防着我们。我虽然是他们的正式客人,却不知道他们有什么打算,他们要做的事情,必须秘密进行,而且很可能是在今夜,所以他们不会睡觉。我们必须留心。 他们装出已经睡熟了的样子,一动也不动。我也发出了深深的而有规律的呼吸声,像一个熟睡的人那样,而且故意要让他们听到声音。本尼罗甚至在打鼾,但我确信,他是装出来的。我们四个人都睡在一起,连轻声耳语都会被别人听到,有人醒来,也会被人发现。但我们却看不见彼此。虽然已是满天星斗,但星光却无法照明岩石旁的地面,我分辨不出白色的大袍和地下的白沙和石块。两个猎奴匪必须相互通气,但在此地不可能,所以估计他们要离开,他们只能向我和本尼罗这一侧相反的方向走。我决定更换一个地方,以便监视他们的行动。 我挪了一下使身体靠近本尼罗,对着他耳朵小声说了两个字:“别动!” 他没有回答,但用手碰了一下我的手,示意他已经明白。然后我爬了一个弧形来到猎奴匪的一侧,那里有块岩石伸出一个角,我可以轻易地藏到它的后面。过了一会儿,我在黑暗中,听到了细碎的响动。 有人在动。然后他们来到了我的身旁,不是走着,而是滚着过来的,他们想用这种方法滚到人们再也听不到他们脚步声音的地方。我轻轻跟了过去。 很快他们站起来走了,我手脚并用爬着跟在他们的身后。所幸的是他们没有在熟睡的人群中停下来,否则偷听就会很困难。他们离开了这里,坐到了较远的一个地方。 他们为什么不站在那里说话?一个站着的人当然容易被人发现。他们也不想让自己的人看见吗?那就是说,他们的行动见不得人。很快我就知道了,我的估计是正确的。我尽量爬得离他们近一些,近到我的头离他们只有约两米远。他们说话的声音不大,几乎是在耳语,所以我不能在他们后面,而必须在他们前面,才能听到,但这又是相当危险的。我相信我的运气和周围的黑暗,特别是我的深色的服装。如果我一旦被发现了,那我只好随机应变,或者找一个借口来搪塞。 他们的耳语很轻,所以有很多话听不清,但我还是从这些不完整的话语中理解了其中的意思。他们先说到我,我听到“残酷之子”说:“我把你推醒,让你跟我来,因为我们必须十分小心才是。你觉得这个萨杜克怎么样?” “他决不是一个普通人,”丑八怪说,“能成为达米特市长的人,必须有卓越的作为才行。那里的人把他称为‘恐怖之父’,这也证明他对下属是很严厉的。” “所有的官吏都是如此,对他们的下属都很严厉,而他们自己却违法行事,一个市长竟然违法贩卖奴隶。但我不是问你这个,而是别的。这个人的装束像个文职,但他肯定曾是个军官,当时他制服我们的方式方法就是证明。” “其实,他并没有制服我们,是我们进入了他的圈套,而没有给他一个措手不及,安拉知道,我们在他面前是很惭愧的。他正在找我们,这是我们的幸运,否则他会把我们打死,因为那支弗兰肯式的左轮枪,用我们的匕首和长枪是难以对付的。他是一个处事不惊、大无畏的男子,我们应该高兴他是我们的朋友和同盟者,所以他知道这口秘密水井,我们倒不必在意。但那个同来的男孩却不应该知道这个秘密。” “这也是我想和你商量的事情。这个莫那希酋长的儿子会向他的族人泄露这个秘密的,他们必然会常常到这里来扎营。这样一来,这口我们赖以生存的井就没有用途了,这是必须避免的。” “你是想让他发誓不泄露这个秘密吗?” “这不够。即使他遵守誓言,他个人也会前来利用这口水井,但这不能允许,何况他还会通过这个秘密,了解我们更多的秘密活动。誓言是一把锁,但没有任何一把锁是绝对可靠的,要想绝对保险,就得让他那张嘴永远沉默。” “可本梅内利克是我们的客人!他和我们同喝了水又吃了枣子!” “但不是从我手里拿去的。迎客礼物只对我直接赠给的人有效,其他人做的事,不能约束我。我说得对不对?” “我也同意。男孩必须沉默。死人是最保险的,所以他必须死。” “这正是我想从你嘴里听到的,所以我才让你到这里来说话,这件事只能由我们两个人来做。我们的人中也会有人要保护这个男孩的,因为他已经得到了礼物,尽管不是直接从我的手中。” “这很明智,我愿意去做这件事。你还想等我们主人来了以后再干吗?” “不,因为我们做事迟疑拖拉他不会赞同的,此事越快越好。” “说吧,我们如何开始行动!把这个莫那希人不声不响地除掉,对我们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而且如果我们把他谋害死了,市长会怎么说呢?” “谋害?我们必须想办法不让他产生这个想法,我们不能用刀子杀死男孩,我们要找一条沙漠上最毒的毒蛇去咬他。” “到哪儿去找呢?” “想一想塔卡雷酋长送给我的毒箭。用这支箭尖儿只要划破一点皮肤,他就完了。因为你比我年轻灵巧,我过一会儿把箭交给你,你爬到男孩身边,刺破他的手。” “本梅内利克会醒来和喊叫的!” “不,你只需要轻轻划一下就行了,他会以为是被沙漠跳蚤咬了一口。过会儿,他的身体就会肿胀起来,他就会失去知觉,等萨杜克早上醒来时,会发现他的同伴已死在他的身边,根据情况他会认为男孩是被毒蛇咬死的。用这个方法,不会引起他的怀疑,‘恐怖之父’只能庆幸毒蛇没有咬上他。” “是的,会是这样的,这个想法非常好。我就没有想到毒箭,拿给我吧!我立即就去完成你的使命。” “你现在爬回去,再睡到那里!我马上就来。” 他们站起来离开了这个地方。我不能让他们这样干,如果我不采取行动,卡萨沃就会去骆驼处拿回毒箭,在搏斗中那样对我们是很危险的。 19.不战而胜 他们回营地,必须越过我躺着的地方。我想让走在前面的本卡萨沃先走过去,然后我从后面进攻他,并同时准备好对付后面的丑八怪。但本卡萨沃走路时,眼睛却盯着地下,刚刚迈了两步。就停了下来,并且愣在了那里。 “这是什么?地上有东西。好像是一个人,他在偷听我们谈话。快抓住他——” 他说不下去了。他说话的时候,弯下了腰想把我看仔细,而这个姿势正合我意,我立即不失时机地向他的太阳穴上猛击一拳,把他打倒在地。紧接着,我飞速跳起身来,掐住他同伴的喉咙,使他说不出话来,他扭动了几下腿和胳膊也昏了过去,我把他搁到了小头目身边。 随后我把双手握在一起,放到嘴边轻轻地但清楚地吹出了“刮一刮”的声音,它和一只刚刚睡醒的秃鹫的叫声一模一样,这是我向副官和军士发出的信号,让他们带着队伍赶来。然后我又跪到地上,看住躺在地上的两个男子。我首先解下头巾,用两个角堵住他们的嘴,把另外两端头结在一起,把他们的手牢牢绑在身后。我刚绑完,就听到沙地上发出人走路的声音。我回过头去,只见一个身影悄悄走了过来。他可能是本尼罗,但我也必须估计有意外的可能性,所以立即蹿过去撞到了他身上,一手抓住了他的脖子,另一只手摸他的衣服,看看到底是谁。果然,他是本尼罗,我放开他,问道:“你怎么来了,为什么没有在那儿等我?” “我听到了信号。”他回答说。 “下次一定要按我的指令行事,自行其是是会产生严重后果的。你有力气扛起一个人吗?” “是的,如果他不是一个巨人的话。” “好,背起这个人,跟我来!” “他是谁?他怎么了?先生。” “以后再告诉你,我们现在没有时间聊天。” 我背起本卡萨沃,走在前面,本尼罗背着丑八怪跟着我。开始时我们必须悄悄地走,走得越远,我们也就越没有顾虑了。我们来到了法立德应该从上面下来的地方,把两个人放到了地上,等待他们的到来。我向本尼罗讲述了我偷听到的事情,他平静地听完后说:“你又一次救了我的性命,我欠你的更多了。你现在打算怎么办?还一直想利用计谋战胜杀人凶手吗?现在就去进攻,把他们全部消灭,不是更好吗?我们可以在他们没来得及取枪的时候,就结束战斗。” “这可能,但我不想这么做。到目前为止,一切都很顺利,没有理由突然改变决定。现在他们的小头目已经在我们手上,其他人我们也会抓获的。” 这时我们听到上面有响动。我靠在岩石上,仰望着星空,看到士兵们一个一个从上面跳了下来。我等着他们走到可以听话的距离时,才喊住他们,告诉了他们我在这里,以防他们会在看到我们时,发出声音惊动敌人。他们很快就来到我们的身边。他们的行动格外小心,尽管也有一点儿声响,但不至于被营地的敌人听到。 “我们听到你的信号后,立即就赶来了,”法立德说,“我估计,你以计取胜的办法没有奏效,所以叫我们来发动进攻。” “你估计错了我的计谋取得了成效。正如我所计划的,我们可以不战而胜但如果你们不谨慎从事,我的计划就会前功尽弃。这里有两个俘虏。这是本卡萨沃,伊本阿西手下的小头目和另一个打手。伊本阿西明天才到这里来。” “什么?你把本卡萨沃俘虏了?你是怎么干的,他的人都没有帮助他吗?” “就是通过你不相信的计谋,以后你会了解一切的。穆斯塔法军士也下来了吗?” “是的。他和我同时出发,按照你的命令,他已经等在敌人营地的另一面了。” “谁在上面守卫?” “你的赛里姆和两名骆驼兵。” “糟了!你做了什么呀?这个风险你是不该冒的!” “我没有冒险。或者你认为,两个士兵看守骆驼不够吗?” “当然够。但我现在想的不是骆驼,即使没有看守,骆驼也不会跑掉的。我担心的是两个俘虏。” “这你放心,赛里姆守在他们身边。我知道他有时做蠢事,所以没有把他带来,否则他会坏事的。” “是这样吗!出于轻率你没有带他来,但你却把两个重要的俘虏交给他去看管?这样做明智吗?但这已无法改变了,我们不能浪费时间,我现在告诉你们下一步怎么办。靠近一些,我不能大声说话。” 大家在我身旁围了一个圈,我继续说:“你们看到的这两个俘虏,已经捆绑了起来,并被堵住了嘴。他们现在失去了知觉,但过一会儿就会清醒过来。你们要有一个人留在这里看守他们,这个人有权力,只要他们中有一人想挣脱的话,可立即用刀刺死他们。其他人跟我去敌人营地,他们很不谨慎,根本没有派岗哨守夜。营地位于离这里约五百步的地方,我得向你们描绘一下。如果我们从这里出发,首先会来到井边,我和本尼罗以及那两个俘虏曾睡在这里,现在那里没有人。再往前走是一块岩石,猎奴匪的长枪都放在此处,他们是很不谨慎的,但对我们却正合适。它的右边,也就是山谷的中间,是他们的人在被绑架的妇女周围扎营歇息。营地的后面是骆驼。对我们最重要的事情,是拿走他们的长枪,这并不困难。敌人没有了长枪,也就落入了我们的手里。因为如果我们包围了他们,他们用匕首和手枪是打不到我们的。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你们把手中的长枪都留在这里,以免它们妨碍我们行动。我走在前面,本尼罗跟着我,然后是副官,其他人跟在后面。每个人都要距离前面的人两步远。如果我卧倒在地上爬行,你们也要照我的样子做,要避免一切声响。我拿到他们的长枪后,将一支一支向后面传给你们,你们继续往后传,直到每个人手中得到两支或者三支。等他们所有的长枪都到了我们的手上后,看我的信号撤退,你们还是一个跟一个悄悄地退回去。以后的事情,我到时会告诉你们的。” 我见大家都听懂了我的话。出发之前,我选中一人留下来看守枪支和俘虏。 秘密行军前往敌人营地,对大家显然比发起攻击更富吸引力,他们都努力完成我的命令。我必须说,如果想听到他们在沙地上走路的声音,我必须削尖耳朵才行。离营地还有50步的地方,我开始卧倒爬行。 我回头看时,只见本尼罗和其他人也都和我一样卧倒在地上。这些士兵无声无息地跟在我的身后爬行在这夜色之中,对我真是一个惊喜。我们越过了水井,这时我们更要加倍小心,因为我们的右边就是那些熟睡的敌人。我终于来到了存放枪支的地方,我一支一支地递给本尼罗,他再往后面传下去。等最后一支拿走后,我轻声对本尼罗说:“现在撤退。往后面传令!我过一会儿回去。” “你不跟我们走?先生,你到哪里去?” “去找军士,告诉他们该怎么行动。” “穿过敌人?先生,这太危险了。我能跟着吗?” “不,我现在不需要你,你跟着我会使我更加危险。你最好注意其他人不要做蠢事!” “我服从你,先生。但你要特别留神,不要让我们等你太久。” 小伙子为我担心。他传达了我的命令,他们又依次带着缴获的武器退了回去。我当然不想横穿敌人营地到另一面去,而是向后爬了一段,然后转向山谷的边侧,这里都是高耸笔直的石壁。不出我所料,猎奴匪们并没有紧靠石壁安歇,而是在他们和岩壁之间留下一条空地,我可以通行无阻地越过这个地带。离开营地以后,我继续往前走,去同军士会师,我大约也需要走五百步远。走完五分之四的路程以后,我又发出了那个约好的信号,好让老军士知道是自己人,不至于把我当成敌人而发生混乱。穆斯塔法立即理解了我的意思,从对面迎了上来。 “是你么,先生?”穆斯塔法低声问,“多亏你发出了信号,否则我们会把你当成敌人的。情况怎么样了?我们现在能发起进攻吗?” 我向老军士说了意图,然后带着他和队伍向营地靠拢,直到距离营地最多还有一百步的地方才停住。在这里我让他们站成一排,最右边的人紧靠在岩石上,然后依次向左站成一个圆弧形。同样在副官那边,我也将这样部署,让他右边最后一个人和军士部队的左端相呼应,这样两边的士兵就在敌营外面构成了一个半圆的包围圈,它的直径就是水井旁的无法攀登的岩壁,猎奴匪帮谁也无法在这里逃脱。我下了命令,对任何要逃跑的匪徒立即开枪射击。 我本来应该立刻回到副官那里去,但我想到了那些女奴们,想到如果真的开枪射击,会引起她们的惊慌。这不仅是可能的,而且几乎肯定会发生,如果她们真的乱跑起来,我们的人就会很难办了,因此我觉得应该向这些妇女通报。我向营地爬去,选中了费萨拉酋长女儿玛尔芭的帐篷为目标。 我必须穿过猎奴匪帮的中间才能过去,多亏我找到了一个空当可以通行。我很幸运,顺利地来到了这个帐篷旁。照理说每顶帐篷前都应设一个岗哨,但这里同样没人防守。 帐篷的门帘已经放了下来。我掀起一角,静听了一会儿,听到呼吸的声音,而且来自很多人。一个响动告诉我,其中有人在翻身,不久又听到反复翻身的声音,还伴有轻声的叹息。我猜测这是酋长的女儿,可能白天挨打的疼痛使她辗转难眠。 “玛尔芭!”我喊道,声音极小,但能让她听到。没有人回答,我又反复了几次,终于听到了一个低微的声音问道:“谁在喊?你是谁?” “我是给你们带来自由的人。你过来一下,我要和你说话。” “自由?噢,安拉!你是谁?” “不要害怕,我不是猎奴匪帮的人。我是一个陌生人,是偷偷到营地来的,我想告诉你,你们到天亮就要自由了。” “这是撒谎!在这个山谷里,只有折磨我们的人,其他人是无法来到他们当中的。” “我说得都是实情,我一讲你就会理解的。” “若要我相信,你必须在先知的胡须面前发誓。” “这我做不到,因为我是一个基督徒,基督徒是不发誓的。” “基督徒?噢,安拉!你是不是那个在穆拉德水井单身一人制服马拉夫和他的同伴、而且解救了俘虏的先生?” “是的。那就是我。” “我相信了,等一等,我就来!” 帐篷里出现了连续不断的——嗦嗦的穿衣声和磨擦声,以及细声细气的耳语:玛尔芭在叫醒她的女伴们。 “我在外面可能被人发现,在帐篷里面更安全些,能允许我进来吗?” 我从门帘下面爬了进去,坐到了门旁。 “看在安拉的分上,你不能进来,”玛尔芭请求道,“任何一个男人都不能进入女人的帐篷里。” “对这个规矩,今天必须有个例外。我如果被发现并被抓住,就无法解救你们了。” “你说得对,因为你是一名基督徒,所以我们也可以宽容一次。告诉我们,你想解救我们,是真的吗?” “是真的。我们找到了伊本阿西的踪迹,一支部队已经包围了这个营地。等到天亮猎奴匪们醒来时,我们就开始行动。” “是我的父亲派你来的吗?” “不,是禁止贩卖奴隶的总督派我们来的。刚才你称我为先生,有人在你面前谈到我吗?” 玛尔芭似乎已走过来坐到我的身边,因为我可以听出,她说话的声音离我很近。 “他们不知道我在偷听。那是昨天,有很多男子来到我们的营地,其中一个是土耳其人,另一个是苦行僧。我们的营地扎在穆拉德水井旁的棕榈林中我正靠在一棵棕榈树旁休息。他们走到我附近的地方,在谈论你。” “他们说了些什么?” “他们说,有一个叫总督的船长的人,派他的副官找你,为了什么,我没有听明白,但我发现,他们都很惧怕你。两个新来的人,讲了一些关于你的故事,都是些令人毛骨悚然的事情。” “那你肯定把我当成坏人了?” “不,先生,如果坏人说别人是坏人,那他说的肯定是好人,如果他们还惧怕这个人,那么这个人就是个双倍的好人了。” “但我是一个基督徒,你们能把一个其它信仰的人称为好人吗?” “为什么不能?费萨拉人不是你想象的那种呆板的穆斯林。我们那里曾来过一些弗兰肯人,他们都是基督徒,他们都很聪明,都是很好的人。但绑架我们的人却是穆斯林,到底哪种人更好呢?” “是基督教,请你相信我,基督徒反对奴隶制,他们是永恒的爱的儿子,主张忍耐、宽容、友善和怜悯。猎奴匪们不仅绑架了你们,而且还殴打你们。” 她沉默了,我听到了轻微的咬牙切齿的声音,我知道我触动了她的痛处。 “我将好好惩罚本卡萨沃和他的帮凶,”我又继续说,“他们已经跑不掉了,就连伊本阿西本人也将落入我们的手中。” “你们必须在这里等他。他和几个随从留在了穆拉德水井,打算潜伏在那里,从背后把你杀死。” “我听说,他今天会到这里来,我将在这里接待他。” “你要特别留心里班!” “谁是里班?” “他原来是个士兵,曾长期在苏丹王那里服务,在那里他学会了射箭的技艺,能百发百中。前不久,塔卡雷酋长送给猎奴匪帮一批毒箭。本卡萨沃留下了自己的一份,剩下的都给了里班,因为他是最好的射手,现在他就在伊本阿西身边,他们打算用毒箭杀害你。伊本阿西说,一颗子弹有时只能使人受伤,而中了毒箭的人必死无疑。” “这个人想法不错,我还得为此感谢他。” “去干吧,先生!就我听到的情况来看,你是替我们报仇的最好人选。你无法知道,我们受了多少罪,我现在不想说这些,但以后我会对你讲的。可惜这里很黑暗!如果能看到你的面孔,我将十分高兴。你如果能把我们重新带回我们父兄那里,他们将会用欢呼招待你,而且费萨拉的子孙们将永远不会忘记,是你使他们的妻女免遭受奴役的耻辱的。” “我坚信,你们会看到你们亲人的。” “还有被害亲人的坟墓!你会把凶手交给我们的勇士吗?” “这个问题我现在还无法回答,因为强盗们的命运不完全掌握在我一人手上。我现在必须离开了。我只是利用这短暂的时间,前来告诉你们,帮助你们的人已经来到营地附近。否则如果一旦发生战斗,你们会惊惶失措的。现在你们知道了事情的真相,我请你们一定要保持镇静,这样有利于我的人完成他们的使命。” “感谢安拉!强盗们再也不能打我了。他们的皮鞭也不会再打别人了。” 玛尔芭这句话说得很快也很坚定,似乎她在决定着这两个强盗的命运。我还问她们是否有备用的火把,得知在帐篷中尚有两到三支,我让他们交给我,然后就离开了帐篷。我顺利穿过了熟睡的猎奴匪们,又去找法立德。 我向他发了指令,让他带着队伍按刚才已经描述过的方案去进行安排。我和本尼罗以及看守俘虏的士兵留了下来。 我们的位置是山谷的一个转弯处,因此我们即使点上篝火,营地的人也无法看到,于是我点燃一支火把,想看一看我的两个俘虏。守卫说,他们只是有些小的动作,我让把他们嘴里的东西取出来,拿出匕首,警告他们说:“不许大声说话!谁要是敢喊一声,立即就会挨我一刀!你们可以讲话,但要小声。” 他们盯着我。在这里见到我,这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的,他们还不知道是谁把他们打倒在地的呢。 “是你?”本卡萨沃喊道,“你怎么竟敢这样!你怎么能够这样来对待你的东道主呢?” “我的真诚的朋友,必须是我的同路人。” “我们就是啊。” “不,你们想杀他,你们说的每一句话我都听到了。你们想让他永远沉默,而且你们以为,我会把毒箭尖头当成毒蛇的牙齿。这样的杀人凶手,不能成为我的朋友,安拉会回报人的每一个行为,你们也得为自己的行为得到报应。” “安拉是法官,但你不是。快放开我们!如果伊本阿西来了,他会对你的行为发怒的。” “当然!但他的愤怒主要不是针对我,而是针对你们。他不可能想到,像你们这样的人会这样容易被人抓住。”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你这是和我们开了个不恰当的玩笑。” “开玩笑?不,和你们这种人我从来不开玩笑。” “你不是想和我们做生意吗?你想从伊本阿西那里得到奴隶。” “这是实话,我是要得到他们,但不会付钱的。我只用子弹来换这些奴隶。” “你还在开玩笑。我们还是说正经的,好让我们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快把我们解开,否则伊本阿西不会饶恕你的!” “算了吧!你们不是也不想饶恕我们吗?那么结果如何呢?你们现在是第二次落入我的手中,你们的头领我就更不怕了。我认识伊本阿西,也知道他的意图,他现在潜伏在穆拉德水井处,想让里班用毒箭对付我。” “里班!你知道他什么?我根本没提起他。那支毒箭也不是为你准备的。” “是为我。” “不,那是为那个外国人,那个基督徒狗崽子。” “那就是为我了!” “为——!” 本卡萨沃只说出这一个字,便和那个丑八怪一样,停住嘴惊恐地看着我,过了一会儿,才口吃地说:“怎么?你——你就——就是——那个外国人?” “正是!” “你竟敢如此大胆,潜入到敌人中间?” “不错!你是个世上少有的大笨蛋。你听到过关于我的事情。当我把你们10个人制服的时候,你就应该想到我就是那个弗兰肯人。总督的船长命令我截获你们并解救那些女奴。现在,著名的伊本阿西还在穆拉德水井那里,安拉遮住了他的眼睛,我已经在这里截获了整个奴隶驼队。” “这是很困难的!我们的人将进行反抗。” “反抗?他们还都在睡觉。我派了我的部队到水井旁,取回了你们轻率地放在那里的武器,它们都在这里,你们看!” 那些长枪就在旁边,我用火把照给他们看。 “噢,安拉!噢,先知!噢,加力夫!”本卡萨沃咬着牙喊道,“这确实是我们的武器!” “是的,确实是你们的武器。现在我的部队已经包围了你们的营地,我只要一发信号,他们就会发起进攻。我有足够的士兵可以制服你们而且我也告诉了玛尔芭,说我们已来解救她们。女奴们知道有我们在保护她们,也就是说,在你们的人中还有很多仇恨你们的妇女,她们也会使你们的反抗加倍困难。” “噢,安拉!在这个魔鬼和他的帮凶面前保护我们吧!万万没有想到,你欺骗了我们,无耻地欺骗了我们!你这个阴险的——” “住嘴!不要骂人,否则你会受到皮鞭惩罚的!我用计谋战胜了你们,事情就是这样!这谈不上什么阴险。如果一只豹在窥视你们的羊群,你们绕到它的身后,要把它杀死,难道这也是阴险吗?不,这只是自卫。然而捕捉奴隶的人还不如这些野兽,大自然赋予野兽通过猎捕来维持生存的权力,但人类应该是上帝的原型,应体现永恒的爱,可你们已不是人,而是地球上最卑鄙、最残暴的生灵,任何一个正直的人都有义务把你们消灭。作为猪奴匪,你们将由法官审判,但我还有一笔账要和你们算,你们想毒死我的同伴,按沙漠上的规矩,为了我们的安全,你们必须死去。你们准备好吧!我将用最快的办法结束你们。” “你不能这么办!”本卡萨沃喊了起来,“我们都是总督的臣民,但你是一个陌生人。” “你们违抗总督的法令行事,所以否认了他是你们的主人和首脑,因此,我们只能按照沙漠的规矩来解决你们的问题,你们将在骆驼的脚蹄下,像虫子一样被碾碎。” “我们知道你在执行总督的船长的命令,你必须把我们交给他。” 好,“残酷之子”害怕了,他以为我要杀死他。平时他们最怕被移送给总督的船长,而今天却把这看成了他们获救的出路,这正是我所希望的,这样我就不必对他们做出什么许诺,让他们制止手下的人进行反抗了。我现在可以期望不流血了。但不久我就发现,这个期望是不现实的,因为从岩石上面突然传来一声巨大的吼叫:“站住,站住!不要跑,不要跑!” 这是吹牛大王赛里姆的声音。 我立刻就猜到,他的喊叫是什么意思了:一个俘虏,或者两个俘虏都逃跑了。他的声音是会惊醒猎奴匪的,现在这个家伙正用真正的狮子般吼叫的声音从上往下喊道:“先生,先生!要小心!巴腊克和奴巴尔跑了!” 这个可怜的人!我对他十分气愤。现在他让我小心,而他自己却那么不小心。谁能在黑暗中看到逃犯呢?又怎么去追赶和捕获呢?这是不可能的,只好让他们跑了。这同时也使我感到,我们必须马上行动。我立刻命令守卫:“你留在本卡萨沃这里,必须用脑袋为我担保看住他。如果逃犯来到这里,立即开枪射击!” 然后我转向丑八怪,继续说:“我现在要带你去已经包围了营地的我们的战线,让你去告诉你们的人,说他们已被包围。我已经下了命令,营地里有谁敢冒险突围,立即开枪打死。你要告诉你们的人,要警告他们!如果他们听话,我或许会对他们宽大处理。” “我解开他的绳索,揪住他的领子,推他走在前面,本尼罗跟着我。到了我们的战线,我放开他,让他立即跑了过去。现在我们得等待看猎奴匪们将采取什么行动。我的士兵现在都卧倒在地上,因为从这个姿势向上看,可以看见一切活动的物体。我让本尼罗拿着我的长枪,我自己向敌营爬去,一直到第一个帐篷的位置。在帐篷附近,我看到了站在那里的一群猎奴匪的身影,同时听到五八怪在对他们说话。我只能听到个别字句,但这已足够理解其中的含义了:一些人留在营地里,另一部分人向本卡萨沃躺着的方向冲出去,把他救出来。如果他们真能得手,我就又会失去一张王牌。 对此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把敌人让过去,然后占领他们的营地。 但这是有缺陷的办法,因为我们不仅想要营地,而且还想抓住猎奴匪帮,所以我决定不放他们过去。既然我们已经发出警告,他们仍然我行我素,那就只能后果自负了。 我赶快返了回去,把一半士兵集中到可能出事的地点,让他们跪着摆好位置,子弹上胜准备射击。刚刚部署好,就听见敌人过来的声音。很快我们就看到了他们:他们是爬着来的。我们的枪口瞄准了下方,我一声令下,枪便齐响了。回音从岩石上反射了回来,还夹杂着中弹者的嚎叫声和逃跑的脚步声。 是的,他们逃跑了、退却了,他们失去了勇气。因此我估计他们的损失不会小。士兵们又退回到原来的阵地,保持着完整的半圆形包围圈。 这时从后面跑来一个人,我迎了上去。还没等我们会合,他就站住了喊道:“先生,先生,你在哪里?我在找你!” 这是赛里姆,这个可怜的赛里姆,这个笨蛋要把一切都弄糟!“闭上你的嘴!”我对他说,“你为什么这样喊叫?” “好让你听见,先生!” “胡说!你怎么不想一想,这样敌人也会听见呢?” “这没有关系,我的声音也能让敌人发抖。” “不要吹牛了!你的喊叫差一点儿把我们的事情搞坏了。现在发生了流血,这完全是你的责任。” “安拉可怜我!我刚才听到了岩石的回声。我们的士兵被打死了吗?” “是的。所有的人,一个也没有剩下。现在只有我一个人了。” “那就让我们快跑吧!快,快,先生!” 他抓住我的胳膊,想拉我走。 “回来,傻瓜!是我们放的枪,敌人后退了。” “乌拉!我就知道,我的声音会把他们呼退的。我只要一喊,所有的英雄和飞鸟都会逃之夭夭,因为我的声音是费萨拉部族中最伟大勇士的吼声。” “不。你的声音是我见到过的最蠢的驴叫,而在一头驴的面前,是不会有一只青蛙和老鼠逃不掉的。赛里姆,你还是请安拉在你的生命中赐给你哪怕是唯一一次的正确思想吧!俘虏跑了吧?” “是莫那希的酋长放他们走的。” “梅内利克酋长?是把他们交给他看管吗?” “不,是交给我看管,现在我告诉你是怎么一回事,你从中可以看出,这不是我的过错,正相反,是我采取了一切措施,让敌人始终处在恐惧之中的。我当时坐在俘虏旁边,酋长也坐在那里。我考虑,一个勇敢的战士在这责任重大的时刻应该做些什么。我想,你们下面可能发生战斗,我的两个俘虏在这种情况下有可能企图逃跑。不论是哪种情况,我都必须整装待发。为了对付下面山谷里的敌人和看住上面的两个俘虏,我在手枪里装了两粒子弹,在长枪里装了三粒。” “都装了双倍的火药了吗?” “甚至三倍的火药,因为子弹越多,火药也得越多,这是每一个英雄的老规矩。” “你疯了吗?你那支破枪如果射击是会破裂的,连你也会被打伤。” “这种说法是错误的,尽管酋长也是这么说的。” “梅内利克也说了吗?是在什么情况下?” “在我要开枪射击逃跑的俘虏时。” “啊,我明白了!可他们不是被绑着吗?” “是这样的,但我十分谨慎,不断地去检查捆绑他们的绳索。可两个坏蛋不断嘲笑我,只有愚蠢的人才嘲笑别人,所以我为了保持尊严,决定采取沉默来对付他们。他们一直在和酋长谈话。” “小声还是大声?” “当然是小声!大声说话会让下面的敌人听到的。那就会破坏你的计划,因此我只能默许他们继续秘密谈话,因为这样对你的计划有利!” “由于事情已经发生、无法改变了,所以我现在先不评价你的行为。但我现在想知道,逃跑是怎么发生的?” “怎么发生的?很快,酋长抽出匕首,我还没来得及制止,他已割断俘虏的绳索,他们立即跳起来就跑了。” “酋长?他为什么这么做呢?他也跑了吗?” “他不想跑!他还坐在原来的地方。” “梅内利克告诉你他为什么这样做吗?” “没有,但他会告诉你的。当两个坏蛋逃跑时,我就举起了枪,想用那三粒子弹打穿他们的肚子。但酋长夺走了我的枪,他说枪膛会破裂的。枪膛或许确有裂痕,而且你也需要我活着和我的保护,所以我也就只好同意了他的意见,跑来向你报告。” “他们向哪个方向逃跑了?” “天这么黑,谁能看清他们逃跑的方向呢?反正是逃跑了,往哪里,只有安拉和先知才知道。如果不是酋长割断了他们的绳索,那么他们还在我锐利的眼睛的监督下躺在上面呢。说吧,我该干什么,是否去攻击猎奴匪帮,把他们制服?” “不,不!最好你什么都不做。你还是爬上去,坐到看守骆驼的士兵旁边吧!我真想知道,你是在什么星相下出生的?” “我是在天狮座下出生的,先生。” “肯定不是,你或许是在天蟹座下出生的吧?所以我再重复一遍:快跑回去,去找看守骆驼的士兵!但愿你别也给骆驼带来不幸。” 赛里姆还想辩解,但我走了,把他一个人留在了那儿。我首先得再派三个人到赛里姆那里去,因为不能排除逃跑的两人还在附近逗留的可能,为了逃跑他们需要两头骆驼,所以我必须加强那里的守卫。安排完这一切后我才有时间找到法立德,告诉他这个消息。他对主持和卖艺人逃跑也感到异常愤怒,但我们无法在黑暗中进行追踪,这时还是黑夜,我们又急需人手,不能再派人出去。 夜过去了,被包围的敌人没有再进行反攻。当天空泛白的时候,我们看到他们都聚集在帐篷附近,从他们脸上可以看出,他们整夜都在等待我们的攻击。 只要看一看面前的形势,就会知道,我们占据了绝对的优势。他们虽然有更多的屏障,但却没有枪支。我让人把本卡萨沃带来,准备和他说话。他的脸上显出仇恨和阴郁的表情,当他见到面前这种形势时,脸上的阴影更加凝重了。 “你对此有什么可说的?”我问他,“谁会失败呢?是我们还是你们?” 他看了看我们的人和他们的武器,又抬起头上下打量了一下山谷周围。 “你的眼睛在寻找谁?伊本阿西吗?他现在不会来的。或者是巴腊克和卖艺人?他们也无法帮助你们,他们没有武器也没有骆驼,而且我派出去的人很快就会赶上他们的。” “安拉,安拉呀!谁又能抗拒命运呢!”他嘟囔着说。 “谁也不能,”我说,“而你的命运就是死亡。” “我什么时候死呢?” “一刻钟以后。” “枪毙吗?” “噢,不,子弹对你这样的人来说,是过于宝贵了。你脖子上将套上一根绳索,然后让一头骆驼把你拖死。” “噢,穆罕默德,噢,上帝!一个信徒怎么能被绞死呢!” “不要怨天尤人了!你这是咎由自取。” “每个人都只能走命运注定的道路,没有人能够改变命运。所以这不是谁有罪过的问题。” “这只是一种卑鄙的自我安慰,我不相信,绞索会使你感觉轻松。如果说你过去的命运是享受一个猎奴者的欢乐和富有,那么你现在的命运就是要去品尝这样一个坏蛋的悲惨结局。你还有十分钟的生命。” “不要这么快,不要这么快!把生命赐还给我,我愿意把女奴们送给你!” “你无权拿人来赠送,他们是上帝的财富。” “你可以拿走我的骆驼!” “它们早已属于我了,我已垂手而得。” “但我想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饶我一条性命吧!我愿意做你要求的一切。” 这个坏蛋哀嚎着,他恐惧死亡,他的样子使我作呕。为了这使人难受的场面尽快结束,我问他:“你说话算话吗?” “只要你愿意,我可以对所有的神灵发誓。” “那好!我愿意对你开恩。我想起你曾向我要求过把你们交给总督的船长处理。如果你能按我的命令去做,我可以满足你的要求。” “命令吧,先生!我一定执行!” “我不想有更多的人流血。如果你们主动投降,我可以保全你们的生命,把你们交到总督的船长那里去。” 他的面孔立即现出了红晕。他了解埃及法律的欠缺,特别是在这个地区,在这里交由法官处理,就等于可以交款获释。或许他也认为,总督的船长那里同样可以用金钱买通正义,所以他立即表态:“我接受这个条件。” “你对你的人有这种权威吗?他们能服从你的命令吗?” “我有这个权威,因为在我们那里,任何微小的违抗都是要处死的!” “你如何向他们下命令呢?” “我可以过去吗?” “不可以。” “那允许我喊过一个人来和他说话吗?” “可以,但你们讲话时我必须在场。” 前面已经提到,我们的士兵带来了镣铐。我派一个人到骆驼那里去把它们取来。本卡萨沃向营地呼叫,一个匪徒走了过来,坐到了他身边。小头目告诉了他自己的决定,并解释了理由。那个人阴郁地看了我一眼,站起身来。 “先生,你把我们的长枪全部拿走了,你们如果愿意,可以把我们都打死,我们知道这一点,所以我们愿意投降,你要保证把我们交到上面去。但你不要以为他们会杀死我们,没有一个埃及法官会让一个基督徒为此而高兴的。或许我们以后还会见面,到那时,要投降的就是你了!” 他走了,派去取镣铐的士兵牵着骆驼回来了,他是从我和本尼罗昨晚为骗敌人而扎营那个地方下来的。每套镣铐包括一付脚镣一付手铐。谁要是带上这样的锁链,在此地的沙漠里决不敢再想逃跑的,因为那将只有死路一条。镣铐被从骆驼上搬了下来,准备着给奴匪徒们戴上。 20.恶有恶报 我们看到,被包围的匪徒们聚集在刚才那个代表的周围。他极力在说服他们,在他们之间开始了激烈的争论。大家好像不愿意接受他的建议。但最终他说服了他们,因为人们逐渐平静了下来。他又回到我这里时,向我报告说,大家愿意投降。当他看到镣铐时,感到有些意外,他不安地问:“这里放着镣铐,是给我们准备的吗?” “是的。”我简短地回答。 “这我们不能接受!” “你们必须接受它!” “可你自己不是说,我们反正在你的控制之下吗?用镣铐镇我们完全没有必要。” “虽然没有必要,但为了使我安心,我还是希望你们戴上它们。你们在运送奴隶,特别是男性奴隶时,不也是给他们戴上铁索吗,尽管你们知道,他们在沙漠里是无法逃掉的。为了让你们知道带着镣铐走路是什么滋味,所以有这个必要。我饶过你们的性命,这是你们本不应得到的恩惠,故你们根本没有理由为这付镣铐而不满。” “我们的人会拒绝戴镣铐的。” “我不管这些。谁要是抗拒,谁就会得到一颗子弹。而且你们必须每一个人单独过来,谁要是带着武器,就立即把他绞死。” 我不改变这个命令。那个代表看到再反对也无用,于是又回到营地,告诉了匪徒们这个情况。很快他就回来,第一个接受了镣铐。然后他依次喊着劫匪的名字,让他们过来接受镣铐。没有一个人说话,但他们投向我的目光却是一目了然的。我如果今后真的落入他们手上,后果肯定不堪设想!丑八怪最后过来,他是唯一不愿沉默着接受这个命运安排的人。当他走过我面前时,举起拳头向我喊道: “今天是我,明天就轮到你!我们要算账的!” “为此一会儿你要得到加倍的报酬。”我回答道。 受伤的敌人无法自己过来,我们必须到他们那里去。正在我们要过去的时候,帐篷的门帘被打开了,获得自由的女奴们像潮水般地涌了出来,紧接着就出现了难以想像的热烈场面。 人们都说,女性运用唇舌的本事,要比男性大得多,我是不是同意这种说法,现在已成了次要问题。面前的这个场面会使任何怀疑者都不得不心服口服地认同的,至少在费萨拉女人的身上,这种说法是百分之百地应验了。她们运用言语之能量,几乎达到令人望而生畏的地步!我们被淹没在她们的溢美之词当中,只能沉默无助地忍受。我被包围了起来,拥挤、呼叫劈头盖脸而至,上百只手伸向了我,真是有人喊,有人尖叫,有人啼嘘,有人歌唱。我把双腿岔开,想象一块海上的礁石般屹立不动,但仍身不由己地被推得左右摇晃,几乎无法站稳脚跟。 她们中只有一个人例外,那就是酋长的女儿。她立在旁边,没有参与众人的狂热,而是放任她的女伴们尽情发泄。当玛尔芭看到我已经无可奈何的时候,便发出了一声尖叫,女人们随即退了回去,站到了她身后。她走到我的面前,向我伸出了手,并睁大眼睛严肃地看着我。 “原来这就是你。你的面容是这样的,先生!我们观察了事情的经过,看到你是如何制服欺负我们的坏人的。我们感谢你,并请你参加我们为庆祝自由而将举行的狂欢。” 贝杜印人十分喜欢举行狂欢活动,而且利用一切可能的机会。我如果不表示同意,对她们就过于心狠了,但我现在没有时间参加这样的活动。一次狂欢总要持续几个小时,甚至几天的时间,何况又是一次妇女狂欢!这些女士们至少需要半天的时间去梳洗打扮,然后是跳舞游戏,以及没完没了不断重复的“噜噜噜噜噜”的歌唱!不,今天不行!于是我说:“我们非常高兴参加你们的狂欢,但必须等待你们的自由完全获得之后。我们还没有抓住伊本阿西,只要他还逍遥法外,我们就不能考虑举行庆祝你们自由的狂欢。另外我们还有两个俘虏逃跑了,我必须把他们再捉拿归案。我现在就得出发去追捕他们,所以我请求你,多给我一些时间。” “你说得对,先生。但等事情都结束以后,你一定要允许我们邀请你参加我们的歌舞,以表示我们对你的感激之情。” “那一定。现在我得先看看受伤的人。” 我想走。但姑娘拉住我的手说:“再等一会儿!这些人不值得你同情。如果他们因受伤而死去,那是他们咎由自取。” “但他们也都是人啊?” “不是,而是残忍的野兽,在我让你走之前,我还要问你一句,你将对我们和对他们怎么办?” “我们带你们去柏柏尔。总督的船长就在那里,他会安排你们回家的。” “但你必须一同去,我们的父兄们还要感谢你哪。那么这些强盗呢?” “我把他们交给总督的船长,他们将受到惩罚。” “被谁?” “被总督的法官。” 玛尔芭做出一个轻蔑的手势。 “这些人的正义感是人所共知的!伊本阿西并没有抢劫法庭,而是抢劫了我们的部落,所以不是法庭,而是我们部落应该审判他们。我要求把他们统统带到费萨拉部落去!” “我本人并不反对这样做,但我却无法满足你的愿望。” “总督的船长会满足这个愿望吗?” “不。法律不允许他这样做。” “我谢谢你,这样很好!”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眼睛里冒出仇恨的光芒。她退了回去,而我则走向伤员,他们忍受着伤痛,可当我在本尼罗帮助下为他们包扎伤口时,他们却不看我一眼。我们在夜里反击的地方,留下了五具尸体,在骆驼旁边还有几个重伤员,他们的伤口已被同伴包扎了起来。 我想看一看帐篷里面,但另一个方向却引起了我的注意。我听到了赛里姆的喊声,他的声音之大,超过了50个人的齐声怒吼。我转过身来,看见赛里姆拖着风中飘动的长袍,晃动着两只长胳膊匆匆跑来,同时还高声喊道:“胜利!赞美!荣誉!欢呼!我们战胜了他们!他们被打倒,被粉碎了!向这些狗崽子吐口水吧!咋这些胆小鬼!” 我刚刚赶到俘虏那里,赛里姆也冲了过来,听在俘虏面前上气不接下气地吼道:“我们终于抓到你们了,你们这些贱货,你们这些可怜虫!我的强大的臂膀把你们打倒在地,我的光辉的荣誉给你们戴上了枷锁。抬起眼睛看看我吧,你们的心脏会在费萨拉部落中的首席英雄和最伟大最著名的勇士面前颤抖不已的!” 这个表白却引起了相反的效果。妇女们把他认了出来,玛尔芭立即喊道:“原来是逃兵和胆小鬼赛里姆!他怎么会到这里来的?在这些勇敢的男子中哪会有他的地位?” 赛里姆转向妇女们,摆出一付傲慢和不屑一顾的神态:“住嘴!你这个害人精,我认识你!你的嘴是一把永不停歇的小号,碰到你,连最勇敢的英雄都会拔腿逃走的。看看我的眼睛,你就会知道我是百战百胜的赛里姆,是一切勇士的光辉的榜样,一切部落和村庄勇敢男子的范例!” 妇女们用嘻笑作为回答。 “你们还笑?”他气愤地喊道,“难道你们不知道我会为此而惩罚你们吗?这就是我的双手,是它们把你们救出火坑。你们应该握住它和吻它,可你们却骂我,想使我的荣誉之光和我的尊严的火把黯淡。先生,快告诉这些多嘴婆,她们面前的这个人是谁,她们应该用敬畏的心情仰慕我!” 玛尔芭见赛里姆向我提出这个要求,就问我道:“先生,这是你的人吗?他难道是无故得到你的开恩,在你的影子下游荡吗?” “他是我的仆人。”我解释说。 “他的仆人,他的朋友和保护人。”那个吹牛大王纠正我说。 “难以置信!”玛尔芭叫了起来,“你和这个赛里姆?这个由于胆小被我们部落赶走的赛里姆?” “住嘴,你这个污蔑成性的大炮!”赛里姆制止她说,“不是赶走,而是在勇敢的驱使下,想去完成英雄业绩,在你们那里我没有机会。我现在要返回家乡,带着比太阳亮过一百倍的荣誉的光环返乡。费萨拉应该为我建立一座纪念碑,使我的荣誉流传后世。” 大个子转过身去,摆着庄严的姿态走了,仿佛他真的成了大英雄希德或巴亚德第二了。 赛里姆原来是被赶走的!人们当面对他说这些话,我都替他难为情。但他也是咎由自取,他为什么不能管住他那张嘴呢? 现在要做的事,是去追捕主持和卖艺人,我不能让别人去。我告诉了法立德以后,他的脸上露出了为难的神情。 “先生,坦率的说,我更愿意你留在这里。压送这么多俘虏,再加上管好60名妇女,我实在是难以胜任的。” “俘虏都上了镣铐,妇女愿意跟着我们走。你还有什么为难的呢?” “这我不知道。谁又能管好一个女人呢?而这里是一大群!先生,请你不要让人为难,让我一个人承担这付重担。我现在还不知道,带他们走哪条道路?” “去穆拉德水井,我们的两个逃犯也会到那里去的。他们知道,伊本阿西将从那个方向过来,因此向他迎过去,只有找到伊本阿西,他们才能免于困死在沙漠。为保险起见,我先去看看,是否能找到逃犯的足迹。” 我们的营地,位于山谷的北岸,我爬到了南岸的岩石上,因为这是穆拉德水井的方向,我坚信,逃犯已经越过了山谷。到了上面,我先向沙漠方向走了一段,然后再拐向右边,查看了一下和山谷平行的沙地上的踪迹。没过多久,我就找到了足迹,它们从山谷而来,向着朝南的方向伸去。我又回到了营地。 从上面下到谷地后,我发现营地里笼罩着一种激动的气氛,我看不出是什么原因。妇女们用她们固有的喉音欢笑着,中间夹杂着副官的愤怒的喊声。出了什么事?我加快步伐来到了谷底。法立德见到我立即跑了过来,还在远处就高声喊道:“噢,先生,这不是我的过错!我实在没有办法!” “出了什么事情?” “我无法制止,事情发生得那样快!你要是在这儿就好了!” “快说,出了什么事?” 他不回答我的问题,却还是继续抱怨:一还让我带着这些女人穿过沙漠!刚才只是一个女人干的便这样了,如果所有女人都恼怒起来,我可怎么办呢?” “法立德,快告诉我!我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谋杀!双料谋杀!你过来看!” 法立德拉起我的胳膊,来到了俘虏们集中的地方,他们周围站满了士兵和妇女。见到我,他们打开了一条通道,我看到本卡萨沃和丑八怪卧在血泊中,他们都死了,是被刺中了心脏。没有人说话,所有的眼睛都转向了我,想知道我会怎么办和要说些什么。我立刻明白了我的处境,我用目光寻找着玛尔芭。她站在我的对面,手中还拿着带血的匕首。她执拗地看着我,向我喊道:“惩罚我吧,先生!我只能这样做。他们殴打了我,我身上的疤痕只能用血才能清洗干净。你不想把他们交给我们的部族,但这两个人必须由我来处理。我再说一遍:惩罚我吧!” 玛尔芭走到我的身边,把匕首交给了我。 “这是谁的匕首?” “我的。”本尼罗说。 “是她从你身上抢去的吗?” “不,先生,玛尔芭求我把刀给她,我就给了她。” “她说了要干什么吗?” “是的,我没有拒绝她,因为我尊重沙漠上的规矩。这些恶人应该死一百次了,而法官会拿他们的钱,然后把他们放掉。或许有几个会受到鞭笞脚板的刑罚;如果事态严重了,也有可能被关上一段时间,但这就是一切了。如果执法者把杀人凶手放走,那么受伤害者就有权,用自己的双手去惩罚他们。如果你要惩罚玛尔芭,那你就也惩罚我吧,因为我也参加了血刃这两个恶人的行动。” 本尼罗和姑娘站到了一起。我该怎么办呢?这件事其实和我毫无关系。我暗自对自己说,这两个被杀的人的下场,会对其他俘虏是个有效的警告。我走到本尼罗身旁,把匕首还给了他。 “是谁有罪,还是让安拉去裁判吧!他会做出正确决定的。我没有这个权力。” 妇女们首先欢呼了起来,但副官法立德的勇气却比刚才更小了,不敢单独接受运送妇女的任务。他怕这些贝杜印女人也要置其他俘虏于死地,而且感觉自己在这些“女魔”的愤怒面前十分软弱。我费了很大劲才使他镇静下来。 接着我命令本尼罗把还在敌人营地的骆驼备上鞍牵来。赛里姆想跟我们一起去,被我拒绝了。我昨天把望远镜放到了上面的隐蔽处,我又爬上去取。当我来到我们的骆驼隐蔽的洼地时,见到一个人从地上站了起来,他就是莫那希的酋长,在刚才的混乱中,我几乎把他给忘了。他阴郁地但满怀期望地向我走来。 我转向他,以不太友好的声调说:“你把两个俘虏给放跑了。你不是在先知胡须面前对我发誓了吗?” 梅内利克不动声色地听着我对他的责备。 “我并没有破坏誓言。你当时要求我,没有你的许可不能离开这个地方。我满足了你的要求。” “但你不能解开俘虏的捆绑,这是不言而喻的事。” “我只是严格遵守我作的誓言,我没有承担更多的义务。” 嗯!其实我觉得他说得很对,我本来应该更谨慎些才好。 “你为什么要解救这两个人呢?是他们获得了你的同情了吗?” “这倒没有。我从你那里知道,他们想要我的性命。” “正是这样!” “先生,我想坦率告诉你。我尊重你,但我不喜欢你的宗教,我也不同意你对奴隶制的严厉观点,所以我把俘虏给放了。” “但他们两个人对我不仅仅是奴隶制的问题。我追捕主持和卖艺人,完全是因为其它的原因。” “对不起!他们告诉我说,你恨他们只是因为他们赞成奴隶制。” “胡说!但现在说什么也没用了,事情已经发生,无法让它倒回来。” 酋长向我投过一个探询的目光。 “你现在打算怎么处理我呢?” “处理你?不,我不打算对你做什么。你现在已经自由,你愿意做什么,就做什么。” “但是,总督的船长呢?他会不会由于我帮助了俘虏逃跑而追究我的责任呢?” “不,我可以向你保证,你不必害怕他会对你怎么样。” “我现在已经知道了这里的水井的秘密,你不感到对你不利吗?” “正相反。对我们来说,知道的人越多越好,这样奴隶贩子就又少了一个基地,这是我最希望看到的事情。” 他的脸上终于闪过一丝和善的微笑。 “先生,我感谢你。我放走俘虏,给你带来麻烦,我很抱歉。我十分赞赏你并没有因此向我报复。” “感谢安拉,我是个基督徒。愿上帝保佑你!” 于是我离开了梅内利克。现在完全没有必要和他再争论什么了。他已向我表示感谢,这对我来说已足够了。 我从骆驼鞍架上拿起望远镜放到眼睛上,向巴腊克和奴巴尔逃走的方向看去。在西南方向上似有什么在发亮,是个白点,在阳光下闪光,或许是一片干枯的沼泽地吧。我没有在意,又往下面走去。 下坡时我又来到了我和本尼罗引诱匪徒的那个拐弯处。我向那里看去,吃惊地发现了两名骆驼骑手,正从那里转出来,当他们看到我们的营地时,立即又隐蔽到了岩石的后面。我听住脚步,拿出望远镜向那里探视。过了一会儿,一个人从岩石后面走出来了,他紧靠在岩石壁上,以便不让人看见,却注意地盯着我们的方向。虽然还没有看见他的面孔,但我从那豪华绣金的服装上认出了他,真是出人意料!他是总督的船长! 总督的船长阿赫迈德离我大约有一千步远,喊话是听不到的。于是我赶紧下到谷底,向他跑去,他也认出了我,立即迎了过来。 “先生,这太好了!”他向我喊道,“我还以为是匪徒在我面前。” “这也不错,”我回答说,同时把手伸了出去,“我们抓住了他们。” “女奴呢?” “也在那里,她们自由了。” “安拉,安拉!先生,我十分惊奇!我简直是喜出望外!你是怎么做的?法立德在何处找到了你?” “在科罗斯克。” “和我想的一样。我派他到那里去的。你怎么会发现强盗们的踪迹呢?” “我会给你讲的。你肯定不是一个人来的吧?你的人在哪里?” “在岩石后面。我走在前面,发现了你们的营地,以为那里是劫匪,所以赶紧退了回去,并下了骆驼,想偷偷地观察一下。这时你就跑了过来。” “我看到了两个骑骆驼的人从拐弯处出来,但立即又退了回去,我拿起望远镜,结果认出了你。我还以为你在柏柏尔,所以在这里碰到你觉得很奇怪。” “过一会儿,你就会知道我为什么离开柏柏尔了。让我们先到营地去看一看吧!” 随着阿赫迈德的喊声,他的人从岩石后面走了出来。这是40名全副武装的士兵,全部骑在快驼上,这都是他专门从喀土穆调来的。我们走在前面向营地进发。 我们刚才的行动已引起营地的注意,他们看到我跑过去,现在又带着很多人走了回来。当我们的士兵看到是他们的主人时,都欢呼着涌过来迎接他的到来。 接着就是无休止的交谈了。我的士兵向他的士兵讲述着我们的经历。总督的船长没有先去看被俘虏的劫匪和被解救的妇女,而是让我叫来法立德和穆斯塔法和他坐在一起,他想先了解当前的形势。 我让他们两人先做汇报,可以说,他们的讲述中充满了对我的赞誉,使我不得不多次打断他们。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汇报才结束,他们按东方的习惯,讲得非常仔细,而时间对他们是不重要的。最后阿赫迈德终于知道了事情的每一个细枝末节,他说:“我以为我了解你,看来对你的了解还是远远不够的,先生。我本来确信,你是我的部下的优秀顾问,而你还是一个如此机智和多谋的人,我却不知道。我必须说,现在我听到的一切,确实超过了我的所有期望。我原想得和匪徒们进行一场战斗,但我看到的却是没有战斗但完成了任务。” “你知道,会在这里同他们遭遇。是谁告诉你的?” “我的人当中有个叛徒,是卡蒂里纳兄弟会的成员,他——” “你说的是本梅勒德吧?” “怎么,你也认识他?” “是的,他就是把你的计划告诉给主持的那个人。” “本梅勒德得到了报应,他向另一个人泄露了秘密,而这个人忠于我,向我告发了他。我得知,主持和卖艺人正在向这个山谷进发,准备同伊本阿西会合,我立即弄到快驼上了路,而那个叛徒受到了严厉的鞭笞脚板的刑罚,他再也无法为卡蒂里纳效力了。我们在夜里赶路,早上就到了水井附近、遇到了你。” “感谢安拉!”副官松了一口气说,“现在你自己来了,也卸去了我要照顾女人们的责任。我宁肯进行一百场战斗,也不愿意管这60个‘女魔’。那个玛尔芭像一个狂人那样用匕首杀人!而且她还是最年轻最美丽的一个,所以其他女人又会怎么样呢?我实在无法制止她杀人。” “即使我在场,也是无法制止她的,这就叫恶有恶报!”总督的船长严肃地说。他用了那句著名的座右铭,“现在我了解了情况,想去看看营地和所有的人。” 阿赫迈德船长和我们一起,来到了妇女的帐篷。她们已听到谁来的消息了。她们很好奇,想知道他将如何对待她们的行动。杀死本卡萨沃和丑八怪,现在使她们感到有些后怕,她们在他面前站了起来。阿赫迈德用严肃友好的目光打量着她们。我把玛尔芭指给他看,他走到她面前,问道:“是你刺死了那两个人?” “请原谅,埃米尔!外国先生也原谅了我。” “没有什么需要原谅的,因为你做的很对。恶有恶报嘛!你们被剥夺的所有东西,只要还在,都将归还给你们。我将派20名士兵送你们回家,因为这位先生解救了你们,所以他将带领这支驼队与你们同行。” 阿赫迈德又转过身去看俘虏。俘虏们也听说了,他就是总督的船长,他们知道,他们的命运现在已经决断。他用严厉阴郁的目光打量了每个人。他现在具有特命全权,可以说,对他的决断我也十分紧张。我将那个谈判代表指给他,他冲着他严厉地说:“你可以代表大家回答我的问题!伊本阿西是你们的头领吗?” “是的。” “是你们抢劫和绑架了费萨拉部落的女人吗?” “是的。” 这两个“是的”已经不像先前回答我的问题时那样自信了。总督的船长的声音和整个举止都使人感到,劫匪的下场决不乐观,因而无法再多答或者进行任何辩解了。 “抢劫过程中杀死了很多人?”这是第三个问题。 “是——的——可惜——但没有——别的——办法。”那人小声说。 “后来,当这位本尼西要你们投降时,你们还威胁他说,今天是你们,明天就是他?” “是的。” “你们想根据什么法规受到惩罚,根据沙漠的还是我的?” “根据你的。” “你们马上就会听到我的判决,而且立即行刑。恶有恶报!” 总督的船长转向我,把我拉到一边,问道: “先生,你会如何处置他们呢?” “通过法庭。” “现在我就是法庭,我有权作出判决和行刑。我想听听你的意见,这些人应不应该被处死?” “应该,但你必须想到,安拉是仁慈的。” “安拉是仁慈的,这很对,他也应该对他们仁慈。你是一个基督徒,你的目光始终注视着永恒的仁慈。而我却必须主持正义。” “等一等,那是什么?”我打断了他的话,“沙漠中有一个人。” 阿赫迈德在说“永恒的仁慈”时,把手伸向了天空,我跟着他的手向上看去,没想突然看到一张面孔从岩石上探了出来,随后又消失了。 “一个人?”他问,“怎么可能?难道是卖艺人或者主持吗?” “不。他们两人现在一定会尽量避免停留在这附近的。但在你来之前,我曾看到沙漠中有一个白点儿,我原以为是一片盐滩。现在看来,可能是一个人的白色大袍。” “那么,快上去看一看!让本尼罗跟着去,他很聪明也很勇敢,你可以信任他。” 我叫来本尼罗,带着长枪爬了上去。途中我在想,这个偷听者到底是谁呢?估计他已经跑掉。为了追赶他,我派本尼罗到下面去牵骆驼。我很快到了上面,看到一个人骑上骆驼逃跑了,他穿着一件白袍,他的骆驼也是白色的。我很想开枪把他打下来抓住他,但我迟疑了片刻,是因为这匹骆驼的形状和身段。是的,这是一匹什么样的骆驼啊!它比我的骆驼身价高上何止十倍!我拿着枪愣在了那里,当我从赞叹中苏醒过来时,那个骑手已跑得很远,我的枪弹无法再打中他了。骑手在骆驼上转过身来,嘲笑着挥舞着他手中的长枪。 过了许久,本尼罗才牵着骆驼来到我这里,我们骑上骆驼向那个骑手追去。 我们的骆驼很好,我们一开始就用驱赶骆驼的小棍儿,打着它的耳朵,所以骆驼马上就以最快的速度奔跑了起来,但却无济于事。只过了十分钟我就发现,我们不可能追上那个白衣骑手。我们的距离越来越大,他的身影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了地平线上一个只有棒子大小的白点了,我停住骆驼,准备返回山谷,本尼罗很不情愿地跟在我的身后。如果当时我们就知道这个骑手是谁,那我们肯定立刻就会后悔不及的。 回到山谷附近,我听到里面传出了砰砰的声音,很像雷鸣,但又比雷鸣清脆,不那么沉重。难道是枪声? 我们骑着骆驼必须绕弯路走一条石沟才能进入山谷,所以在骆驼到达山谷之前,我们什么都看不见。然而我后来看到的,却使我的血液凝固了起来!所有的猎奴匪徒都已死在岩壁旁,只有一个例外。这些尸体的对面还站着一排行刑的士兵,总督的船长自己带着副官正在检查犯人是否还有人活着。我听到的声音,原来就是行刑的枪声。 当“正义之仆”看到我时,他指着尸体对我说:“他们都躺在了这里,但不是按沙漠的规矩,而是按我的方式向他们判决的。他们以为按我的办法就可以逃命,但我来就是为了主持正义,而不是给这些早该死上百回的杀人凶手机会、让他们用黄金和白银买回性命。” “为什么要打死所有的人呢?”我问道,因为我无法忍受这个可怖的场面,“你可以制裁主犯,而对从犯宽宏一些嘛!” “是吗?我能这么做吗?”阿赫迈德苦笑着说,“你真的以为,这里有主犯和从犯吗?你不清楚这里的情况,或者你作为一个基督徒,总是习惯在任何情况下都找出一个理由去实现你们软弱的仁慈。恶是要有恶报的,我必须根据这条座右铭行事,我要用宝剑、腰刀和子弹去把这些奴隶贩子消灭光。安拉不会对我生气的,因为我通过坚定主持正义的做法,可以迅速达到目的,而通过长年累月的宽宏只能缓慢地、甚至永远无法达到。我说得对不对?” “是的,我同意你的说法,因为基督教不仅要人去爱,他也主持正义,在我们那里凶手也要受到惩罚的。只不过我们在大多情况下,给他们以自新的机会。” “一个伊本阿西永远也不会自新的。为了照顾你的情绪,我刚才没有告诉你,并在你不在场的时候作了判决并立即行刑。只有最年轻的一个,我让他活了下来,好让他去找伊本阿西,向他讲述这里发生的一切。这样,关于我严惩奴隶贩子的消息,就会四处传播,所有的奴隶贩子都会像惧怕我本人一样,惧怕这条消息。” “为什么还要派人去找伊本阿西呢?我们不是很快就要抓住他了吗?” “你如此自信可以捉住他吗?” “我觉得这不是很难的事情,尽管伊本阿西很快就会得知这里所发生的一切。” 我向阿赫迈德讲了白色骑手的事情,他以异乎寻常的注意力听着,这使我纳闷。后来我才知道为什么。我讲完后他问:“那确是一匹白色的骆驼吗?不是浅灰色的吗?” “不。是白的,就像一匹库弗拉绿洲的车贝尔白马。” “他穿的是一件白色的大袍?” “是白袍,大袍的帽子戴在头上。” “所以你看不到他的面孔?” “帽子戴到了额头,但整个面孔却看不清楚,因为距离太远了。” “他有胡须吗?” “满脸茂密的黑色胡须。” “身材呢?” “不太高,但有宽宽的肩膀。” “天啊!就是他!” “谁?” “伊本阿西本人!你描述的正是他。他的骆驼是远近闻名的,那是一头雪白的车贝尔纯种,没有沙漠骆驼可以和它相比,它能箭步如飞,耐力就像雨季的雨水,任何骆驼都无法赶上它。” “噢,天啊!这个人当时就在我的面前,可我没有抓住他!” “正是这样!那就是伊本阿西。他竟来到了山谷的边缘。” “多么勇敢的行为!” “根据我对你的了解)你也会这样做的,另外,伊本阿西还有个外号叫勇敢者。他肯定在来这里的途中遇到了主持和卖艺人,他们向他报告了,你袭击了营地。他让他们和其他随同继续往前走,他自己却来到了这个山谷,想看一看形势如何。他观察了我们,并发现他已无法再夺回女奴,于是便走了,准备进行下一次新的行动。” “但我们是可以不让他们得逞的!尽管他的骆驼神速,但他的人却不会和他跑得一样快,而且有几匹骆驼还得驮着两个人,因为我们的两名逃犯是步行的,所以他们只能慢慢走。我想现在就去追赶他们。” “我相信你能做到,但现在已没有必要。你必须护送妇女们回到她们的家乡。” “那么你去追他!” “我不想这么做!我要回喀土穆,准备在那里或在那附近把他捉拿归案。” “如果伊本阿西能让你捉住的话!今天是抓他的大好时机,如果他得到了警告,他就会想方设法摆脱你的追捕。” “请你想一想那个土耳其人纳西尔!他准备把他的妹妹嫁给伊本阿西做妻子。他要去喀土穆,必然会在那附近一个什么地方和伊本阿西会合。如果我严密监视纳西尔,那么主犯就不会逃脱我的手心。” “你这个打算很好,但条件是,不能让纳西尔看破你的意图。” “相信我,我会机警谨慎行事的!你可以放心地去本尼费萨拉的村庄,你将在那里为你的业绩而获得奖赏。然后你再回喀土穆,你会看到,我没有犯错误。” “我去哪里找你?” “在我的船上,如果船不在那里,你可以从港口负责人那里获悉我的去处。” “要我到官府去打听吗?” “不,因为我不会去找他们任何人,我自己握有全权,所以这些人并不喜欢我。我只依靠我自己,和你一样。” 这一点他说得很对,凡自己能做的事情,就不要去寻找帮助。我得去护送妇女们,这已是决定了的事情,我获得了20名士兵作为随从。 当我发出命令让妇女们准备行装时,她们不禁喜出望外。本尼罗留在了我的身边,因为我已经不能缺少他了。赛里姆我已不需要,于是他和总督的船长一起走。当我和他开玩笑说,让他备好骆驼和我一起走时,他说:“先生,还是让我去喀土穆吧!我在那里等着你。你要去的本尼费萨拉,不是需要勇敢战士的地方。你虽然缺少我的保护,但我会向先知祷告,让他保护你,并把你胜利地带回来的。那时你和我重逢的喜悦将是无法描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