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时颂乔松》 第1章 咸阳宫中双子降 秦王政三年,四月初七,关中平原正值春末夏初之际,春天的尾巴还没过去,早起的风吹在人的脸上还是有些微冷。 咸阳宫中,此时却是一片忙乱。 “快快!” “热水,热水呢!” 寺人焦急的大喊着。 端着水的侍女都快把脚底跑出火星子了,但手上的铜盆却不敢有任何倾斜。 匆匆忙忙的跑进寝宫,迎面却撞上了一个面容沉静的少年。 “快点儿进来,待在那儿干什么!” 门口的寺人见到侍女迟疑,掐着兰花指怒声呵斥道。 少年眉头微蹙,回过了头。 少年身着黑衣,其上绣着秦国特有的云纹,披着毛领披风,面容方正,剑眉星目,一双丹凤眼深沉如渊,总是带着迫人的威严。 “去吧。”少年沉声道。 宫女诚惶诚恐的施了一礼,连忙迈着小碎步进了寝殿。 寝殿内此时人来人往,不时的有宫女寺人端着被鲜血染红的水盆出来。 少年周围的人都屏住了呼吸,生怕声音大一点儿惹得少年不快。 看着人来人往的寝殿,少年那只端在身前的手也不禁攥的紧紧的。 “什么时辰了?”少年问道。 “回王上,已经是卯时六刻了。” 这少年并不是别人,正是这座咸阳宫的主人,秦国的大王——嬴政! “已经两个时辰了。”嬴政望着寝殿,眼神中充满了担忧。 寝殿内的是他的夫人芈华。虽说芈华入宫并不是特别合他心意,可到底也是自己的夫人。 如今,更是即将为他诞下孩子。 只是,从稳婆进去到现在已经两个时辰了,即将初为人父的嬴政难免忍不住忧心。 “王上,芈夫人上承王恩诞下子嗣,自有大秦国运庇佑,当母子平安。” 对于这种奉承的话,嬴政早已听的多了,因此他没有说话,依旧紧紧的攥着手。 “王太后到!”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殿外传来。 “我儿,我儿如何了?” “一帮废物,芈氏生子缘何不告知本宫?当真是该死! 若非本宫询问,尔等还要隐瞒到何时! 若是本宫孙儿有何不测,定让尔等殉葬!” 门口的吵嚷嬴政有些不悦,看向了宫门的方向。 很快,一个一袭红衣,面带怒容的少妇便进来了。 此人乃是庄襄王王后,秦王嬴政生母,太后赵姬。 这赵姬生的极美,即使儿子嬴政这般大了,依旧面如少女,身姿袅娜,不见半分衰老。 一袭宽大的红裙亦难以遮掩赵姬玲珑有致的曲线,其面若桃花,眼含春水,一颦一笑尽显风情,让人不禁怀疑庄襄王享国日浅背后的缘由。 “政儿……”赵姬快速走了过来。 “儿臣参见母后。”嬴政收敛心中的不悦,向母亲行礼道。 “拜见太后。” “免了!”赵姬豪气的挥了下手,便询问道:“如何了?” “芈氏已经进去两个时辰了,一直没有动静。”嬴政忧心的道。 此时才是秦王政三年,母子二人之间的关系尚且和睦,并未发展到日后那样不可收拾。 赵姬宽慰了两句,用自己当初生儿子的不容易开导儿子。在母亲的劝说下,嬴政紧缩的眉头略微松开了一些。 没过多久,又是一声通传声响起。 “华阳太后到!” 赵姬冷哼一声,脸上满是肉眼可见的厌恶。 华阳太后,秦孝文王之王后,秦王嬴政的祖母。 又是一番参见。 相比起赵姬,华阳太后就要苍老许多,已经是中年妇人,饱受岁月摧残。比起舞姬出身的赵姬,华阳太后身上更多的是端庄大气,雍容华贵。 “老身醒来梳妆之时方知此事,这便匆匆赶来。” “劳祖母挂念,是芈氏的荣幸。” “王上此言差矣,芈氏为国延续大秦血脉,有功!” 嬴政眼底闪过一丝冷意,躬身道:“祖母教训的是。” 芈华出身楚国宗室,她的入宫乃是嬴政这位祖母华阳太后一手促成的。自惠文王时代开始,楚系便一直活跃在秦国朝堂之上,大祖昭襄王时期四贵便是其中佼佼者。 也因此,历代秦王后宫多有楚国宗室之女。但这对嬴政来说,却是一种掣肘。好在芈华性子温婉,不像这位祖母一般,立志要做宣太后。 “哼!谁知道是不是真的。”赵姬阴阳怪气的嘲讽道。 一国两太后,虽说这位华阳太后的夫君孝文王刚登位就没了,对这宫中掌控确实是不怎么样,可到底辈分在那里摆着。再加上华阳太后手段老辣,经常压的赵姬这位王太后苦不堪言。 因此,两人自然是不对付。 面对赵姬的挑衅,华阳太后根本不加理会,此时她心里想着的是芈华能否诞下公子,继续维持楚系在秦国的影响力。 赵姬碰了个软钉子,发泄一般的扇了一巴掌旁边的寺人。 嬴政到底还是有些年轻,做不到喜怒不形于色,见自己母亲泼妇一般的举动,顿时不喜的皱起了眉头,可最终还是什么话都没说。 华阳太后出身高贵,年轻的时候又服侍过宣太后,那位可是一个手腕强硬的女强人,其威势之隆,逼得昭襄先王那样的雄主前半生都不得不蛰伏起来。 复杂的环境最是锻炼人,华阳太后的心机可不是赵姬能媲美的,因此一眼就看出了这母子二人之间的裂痕,于是脸上的笑意更甚了,心中暗道蠢货。 一时间,殿外的三人心思各异。但三人却都不希望殿内的芈华和她腹中的孩子出什么事,因此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芈华那痛苦的喊叫声使得三人都没了其他心思,担忧了起来。 终于,在滴漏的嘀嗒声中,一声啼哭打破了这焦躁的气氛。 伺候的嬷嬷冲出来拜服在地,高声报喜:“恭喜王上,贺喜王上,芈夫人诞下一位公子!” 嬴政紧绷的心弦一松,紧跟着初为人父的喜悦让他下意识的就要闯进寝殿去。 可还没到地方,便有一宫女从里面快步而来,在那嬷嬷耳边低声了几句。 嬷嬷脸色大变,连忙拜服在地:“还请王上留步,芈夫人腹中还有一胎儿!” “什么?” 一句话让殿外的三人都愣住了。 双生子?! 这…… “竟是双生子!”华阳太后面露恍惚,有些难以置信,旋即满脸的担忧。 寻常黔首生育,一子便已是危险至极,常常出现一尸两命的惨剧。王室之中虽条件较好,可生子亦是如同过鬼门关。未料想芈华腹中竟是双生子,又该何等危险。 若是芈华一个不慎,就此去了。这年幼的公子,定然轮不到他华阳养在身边,届时楚系该何去何从? 如今相国吕不韦在朝中威势日隆,楚系哪怕有她支持亦是步步溃败,成娇又是个不成器的,以她的眼光来看,终究顽劣不堪,难当重任。她终有老去的一天,若是到了那时,楚系无依附之人,便好似野兽皮毛。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心中思虑种种,华阳太后忧心万分。 但她所担心者,并非芈华与其腹中孩子安危,更多的是楚系在朝堂中的利益。 不管怎么样,芈华此时还在生子,几人是无论如何进不去了。 可众人万万没想到,第一个孩子一直到辰时两刻才生出,这第二个孩子更加的磨人。 芈华的喊声都逐渐微弱了,端出来带血的水盆一盆接着一盆,让人怀疑身上的血是否都流干了,可寝殿中依旧不见任何动静。 嬴政的心再次提了起来,他不敢想象,如果孩子生下来母亲便没了,该是怎样的悲剧。 嬴政自小便受尽苦难,他尚还年幼之时,父亲庄襄王便抛妻弃子,在相父吕不韦的帮助下逃回秦国,留下嬴政作为质子。 那个时候,正值大秦武安君于长平大破四十万赵军,将其尽数坑杀。消息传回赵国,这位秦国质子的遭遇可想而知,受尽冷落且不说,饱腹都很困难,说句三天饿九顿都不过分。这还不够,那些赵人不敢去找大秦锐士报仇雪恨,只敢来欺负他这个孩子,尤其是赵王丹的儿子公子偃,更是让嬴政如今都不能释怀。 在那段艰难岁月里,母亲就是嬴政生命中仅有的微光。由己及人,嬴政也不愿自己的孩子刚出生就没了母亲。但他也没有办法,只能在心中默默祈祷母子平安。 兴许是上天听到了这位祖龙的祈祷,又或许是冥冥中某种力量不忍见未来的种种遗憾,应允了嬴政的请求。 时间恰好来到辰时,此时正是阴阳交泰之际,云兴龙显之时。恰在这一刻,一声嘹亮的啼哭响彻咸阳宫。 “恭喜王上,贺喜王上!” “芈夫人再次诞下公子!” 嬴政那肃穆的脸上露出了喜悦的表情,按捺不住步入寝殿。 赵姬也非常高兴,连忙跟了上去。 华阳太后笑得合不拢嘴,看了眼身后的嬷嬷。 嬷嬷会意,高声道:“宫中有喜,今日当值宫人,尽皆有赏!” “奴婢拜谢太后,拜谢王上,愿大秦万年,王上万年!” 此时,寝殿内…… 芈氏生子的寝殿分为内外两殿,此时嬴政和赵姬自然是在外殿。 嬷嬷将包好的两位小公子抱了出来。二人乃是双生子,生的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嬷嬷告诉嬴政,唯一不同的是,二公子屁股上有一枚胎记。 嬴政掀开小被子,果不其然,那胎记生的却是像极了一只展翅欲飞的玄鸟。 看着这枚胎记,嬴政眼神中流露出了惊讶的光芒。 秦之先祖,帝颛顼之苗裔也。颛顼氏之女女修偶遇玄鸟生蛋,吞之,遂产子大业,大业有子大费。大费善驯鸟,后辅佐舜帝养马有功,故赐姓嬴。 赵姬抱着大公子笑呵呵的向儿子问道:“可取了名字?” 母亲的提问将嬴政从发呆中叫了回来,他沉吟了一阵道:“芈氏常唱一首诗歌,孩儿甚是喜欢。” “哦?”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 不见子都,乃见狂且。 山有乔松,隰有游龙; 不见子充,乃见狡童。” “如此……”嬴政看向了母亲和自己怀里的两个儿子,冷酷的脸上流露出了一丝笑容:“二人中稍长者便称扶苏,年幼者称……乔松。” 第2章 甘泉宫中遇惊鲵 对于秦王怀中抱着的婴儿来说,却有些搞不清楚状况。 此时小家伙刚刚出生,眼睛还无法全部睁开,眼前只能看到一片影影绰绰。耳边的话也让他有些听不太懂,只能尽力去辨别。 隐隐约约,似乎听到了一阵唱歌的声音,那音调颇为古拙,搭配那奇怪的语调,让人听之不清,只觉得分外悦耳。 后来,隐约听到了一个词语,好似是叫……乔松? 随即,婴儿的大脑还是经不住长时间的思考,很快便由昏沉了下去。 临昏睡前,小家伙还是意识到了一件事:这辈子似乎投胎到了一个条件还算不错的家庭。 …… 子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对小孩子来说,童年都是无忧无虑的,过的也是非常快的。昨天还是一个襁褓中的小不点,今天便已是两只小腿倒腾的飞快的撒手没。 而二公子乔松此时就处在人嫌狗厌的年纪,相比起年纪小小便端庄喜静的哥哥扶苏,年幼的二公子可是咸阳宫大名鼎鼎的小魔王。 可偏偏二公子对待宫人却又极其大方,哪怕刁难了宫人之后,亦会赏赐以做恩赏,弄得伺候他的宫人是既敬且怕。 这不,那小魔王来了。 此时正值夏日,昨日刚下了雨,地上还有些没彻底清理干净的积水。 只听一阵焦急的喊声,迎面便跑来一个只有成年人大腿高低的小男孩,两条短短的小腿踩在水洼中水花四溅,随意拢在脑后的头发随着他的跑动也开心的跳着。 “公子……” “公子慢些跑!” “前面有水,小心滑倒!” 两个侍女在后面着急的喊着,脸上满是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天知道自家小公子不过孩缇之年,竟跑的如此飞快,还美其名曰:锻炼身体。 前方奔跑的小人停下脚步回头望了一眼,一双黑亮的眸子咕噜噜转着,不知在想着什么。 身后的两个宫人松了口气,放缓了脚步。大秦虽不喜儒家,可也不是彻底就抛弃了礼仪。 就在二人距离二公子不足三尺之远时,小孩儿突然跳起来踩在了面前的水洼上。 飞溅的水花吓得两个宫人花容失色,连忙用衣袖掩面。 “咯咯……”小家伙笑得极为开心,转身就跑:“祖母快要等急了,你二人快快跟来!” 两个宫人相互对视一眼,皆是欲哭无泪。待会儿到了王太后那里,可怎么解释啊。 两位公子年幼,是跟随母亲芈氏居住在玉芙宫,距离太后居住的甘泉宫可是有一段不近的距离呢。 本来,芈夫人给二公子安排了步撵,可二公子当着芈夫人的面好好的,出了宫门没多久便撇下步撵独自一人跑了,可怜半夏,南星两位伺候二公子的侍女一路急追还是没追上。 就这样,二公子硬是一个人跑到了甘泉宫,一路大呼小叫的就冲进去了。 “祖母!” “祖母你在吗?” “在吗在吗在吗?” “乔松来向您请安了。” 寝殿内正侧躺在软榻上听着底下人汇报的赵姬听到这声音,简直是又好气又好笑。 瞧瞧,这外面的声儿还没落呢,小东西就自个儿蹿进来了。 “你这皮猴子,来了就乖乖进来就好了,喊什么喊!弄得我这宫里都乱糟糟的。” 赵姬略带恼怒的说道。 然话虽如此,但赵姬话里的宠溺可是藏不住的。不待这小皮猴子躬身行礼,便连连招手:“快让祖母瞧瞧。” 乔松笑嘻嘻的跑了过去,一点儿也不知道客气,迈着小短腿儿翻上了赵姬的软榻,挤进了她的怀里。 “瞧瞧你这皮猴子,又跑的满头大汗,说了你多少次都不听。” 赵姬心疼的给这小东西擦着脑门儿上的汗,等擦完了又给嘴里塞了块儿糕点。 “嘿嘿,孙儿习惯了。母亲宫里看得严,孙儿做什么都有人管,只有在祖母这里才能自在些。” 赵姬在他额头点了一下,然后便看向了眼前的人:“刚才说到哪儿来着?” 乔松顺着祖母赵姬的视线看了过去,却见到一个衣着奇特的女人。这人身着一件贴身皮衣,下身竟是这个时代绝不应该出现的渔网袜高跟鞋。 啊这…… 乔松眼前一亮,这是……惊鲵? 早在一岁多慢慢长开的时候,乔松便对自己所处的世界有了些许了解。似乎并不是正统的历史世界,而是前世自己非常喜欢的一部动漫——秦时明月。 是的,乔松并非土生土长的人,而是一名穿越者。考入大学之后勤工俭学,到省图书馆兼职了一名图书管理员。 然后,不知道是不是线路老化年久失修,导致半夜起火。乔松来不及跑路,就这么没了。 等他恢复清醒,已经是半岁的时候了。经过观察就发现,得,老天爷见他活得惨淡,让他重生了。 而这辈子的身份也显赫至极,成为了公子扶苏历史上并不存在的双生兄弟乔松,始皇帝的二儿子。 初始的兴奋之后,乔松就开始为了未来谋划起来了。 有句话说得好,叫大丈夫生于天地,岂能郁郁久居人下!重生成始皇帝的子嗣,说对那个位置没想法纯属扯淡。就算退一万步讲,真就没想法了,也得为自个儿小命考虑考虑吧。 如果真就躺平了,从此醉生梦死,那么他那个还没出生的十八弟胡亥想来十分高兴的请他这个哥哥一块车裂于咸阳闹市。 所以,乔松从小就开始谋划了。 好在老天爷见他可怜,穿越的时候连带着他打工的那个图书馆一块儿送他了,现在只要一想,图书馆中的任何一本书就都能调阅出来。 省图书馆中的藏书可是包罗万象,科技,人文,历史,医学,甚至包括儿童启蒙用书,各类小说,文史杂谈简直是应有尽有。 意识进入图书馆之后,就好像登录了智能化管理系统,想要什么书直接查询调取就能开始阅读。而且还附带一个小功能——自动录入,基本上等同于过目不忘。 这个金手指可谓是让乔松兴奋异常,这东西就是自个儿以后崛起的资本了。 不过,他现在还小,虽说在宫里面地位挺高,可实际上谁都指挥不动。于是,乔松就将主意打到了他这个便宜祖母赵姬的头上。 赵姬这个怎么说呢……反正正史上风评极差,野史上就更放飞自我了。 先是和吕不韦勾勾搭搭,然后又和转轮王苟合,最令人诟病的是,她和转轮王生了两个野种,竟然不顾自个儿亲子,反而想要扶持那两个野种上位。 啊这…… 没有十年脑血栓,都想不出这种主意。 反正不管是前世所知,还是调取图书馆内各种秦史和野史的时候,乔松都为自个儿父王默哀。 从小老爹不要,弟弟背叛,老娘要私生子不要他,简直是经历了各种人伦惨剧,也难怪父王会是那样一种性格。 看完之后,乔松也根据自己记忆中秦时的剧情和史书结合自己目前的处境,分析起了目前咸阳宫的情况。 父王今年才十八,尚未加冠亲政,除了一个秦王名号一无所有。当然,秦王这个称号本就是他最大的资本,只要还坐在王位上一天,哪怕没有亲政,也是秦国的王。 接下来就是两宫太后——华阳太后以及王太后赵姬。 华阳太后是乔松高祖母,孝文王之妻,楚系的天然首领。自打宣太后以来,楚系便在秦国朝堂影响颇深,可谓是根深蒂固,尽管现在被丞相吕不韦压制,可依旧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 然后,便是赵姬。 赵姬说好听点儿叫才疏学浅,说难听点儿那就是没脑子。但是人家命好,乔松的祖父庄襄王薨逝之前,将王印暂留赵姬手中。 这还只是明面上的,暗地里还将秦国手中的一把利剑——罗网交给丞相吕不韦和赵姬共同掌管,两人各自掌管一半,以抗衡华阳太后。 罗网,秦时明月中贯穿始终的一个杀手组织。传言乃是先祖孝公时期,由商君亲手创立的杀手组织,后经历代秦王发展,已经成为了一张笼罩七国的巨网。 据传闻倒在这张网中的王公贵族,惊世大才不在少数,就连它的创建者商君都在其中。 传闻真假暂且不知,但罗网的强大却是毋庸置疑。 罗网内部等级分为天杀地绝,魑魅魍魉,其中天杀地绝为四等杀手,天字最高,绝字最低,魑魅魍魉则是情报机构。 罗网喜好收集名剑,以名剑引诱江湖高手加入,从而将其培养成剑奴。 而天字杀手,便是以越王八剑为名。他们都是江湖中一等一的好手,每一次出动几乎都会引起一片腥风血雨。 自古吴越之地出名剑,其中越王八剑便是其中的佼佼者。传闻乃是越王勾践寻铸剑大师欧冶子铸造而成,八把剑各有神妙。一名掩日,二名断水,三名转魄,四名玄翦,五名惊鲵,六名灭魂,七名却邪,八名真刚。 其中掩日,惊鲵,玄翦分别单独列为天字一等杀手,剩下五把宝剑再加上一把同为越王名器的乱神则构成了六剑奴。 而眼前之人,除了因为要觐见太后,没有带武器,以及遮脸的面具之外,似乎和自己记忆中那位天字一等惊鲵一般无二…… 第3章 撒泼打滚索惊鲵 此时已是秦王政六年,魏无忌还没死吗? 乔松皱了皱眉,心里有些不解。按照他查阅的正史来看,魏无忌是死于秦王政四年,有些不太对劲儿啊。 但乔松转念又一想,这又不是正史世界,而是架空世界,魏无忌还没死也说得过去。不过这个惊鲵吗…… “祖母,这是谁啊?”乔松笑嘻嘻的扭头看向了赵姬。 正在向赵姬汇报此次任务的惊鲵顷刻间便闭上了嘴,不再言语。 惊鲵并不是赵姬的人,而是丞相吕不韦的人。但是惊鲵这种天字杀手的调动还是要向赵姬这个罗网的另一半主人请示的,毕竟天字杀手一旦出手,所针对的目标都是能影响七国局势的大人物。 而这次惊鲵的任务目标正是有着战国四公子美称的魏国信陵君魏无忌。 罗网收到消息,山东五国以赵国为首相互串联,有合纵的苗头。作为曾经一手促成五国合纵的合纵长信陵君也开始活动了起来,并且由他再次出任合纵长的呼声甚高。 因此,罗网欲行刺杀之事,提前拔除信陵君,断了五国合纵的可能。 赵姬宠溺的摸了摸这小家伙脑门儿:“此女乃是祖母宫中一个护卫。” “哦,孙儿还说呢,怎么她穿的和其他宫人不太一样。祖母,这个宫人好有趣,孙儿想要她!” 赵姬愣了一下,有些无奈的道:“这可不行,这是宫中护卫,祖母还有用。” “哎呀,不嘛不嘛……” 小孩子最大的优势是什么?当然是年龄幼小喽。 这不,为了抓到这个娃娃鱼。乔松丝毫不管自个儿心理年龄已经快和赵姬差不多大了,当场就抱着赵姬撒泼打滚儿了起来。 赵姬当场便脑袋一晕,连连答应了下来:“唉呀,依你依你,你这小祖宗,真是怕了你了。” “嘻嘻,谢谢祖母。” 听到赵姬答应,乔松一骨碌便从软榻上爬了起来,似模似样的向赵姬行了一礼。 “你呀……”赵姬略带责备的瞪了一眼乔松,转头看向了惊鲵,微微蹙眉:“你……叫什么来着?” “回太后,奴婢惊鲵……” “哦,惊鲵是吧。自今日起,你便跟着二公子保护他的安危。若是二公子掉了根头发,那你就自尽谢罪吧。” “奴婢遵旨!只是……相国大人那里……” 赵姬心中不悦,顿时柳眉倒竖:“他吕不韦不过一介臣子,怎么,还要以下犯上,做本宫的主嘛!” “请太后降罪,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赵姬冷哼一声,道:“赵高……” 一个红头发,长相阴恻恻的寺人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奴婢在……” “持本宫印信,去告诉相国,此女本宫要了!” “是。” 惊鲵跪在地上低着头,早已冰冷的心竟莫名的生出一丝悲哀。 任你在江湖中是如何的骄狂不可一世,但在这咸阳宫,却只是一介玩物,大人物的一句话便能改变你的命运。 在赵姬那边蹭了顿饭,乔松就带着自己新收的婢女跑了。接下来,他还要到父王那里打卡。 看了眼天空中的太阳,这会儿差不多是辰时三刻,这会儿父王应该刚完成早课,打算看朝堂上的奏疏了。 虽然吧还未亲政,无权处理军政要务。可实际上,秦王嬴政每日仍旧要看相国吕不韦处理的政务,从中学习如何执政。 父王居住在章台宫,从甘泉宫过去还有很长一段距离。这一次,乔松就不打算走过去了,太远了,他这一双小短腿儿撑不住。 看到自家主子出来,半夏和南星早就按照公子的习惯准备好了车驾。 半夏惊讶的打量了一眼从甘泉宫宫卫那里取回自己武器的惊鲵,有些闹不清楚这人是谁。 “公子……”作为下人,半夏自然不会多嘴。 乔松点了点头,手脚并用的踩着蹬车用的木梯爬了上去。 惊鲵有些惊讶,她接触的王公贵族多了,倒还真没有见过如此事必躬亲的。是小孩子天性吗? 乔松扭头看向了惊鲵:“你还在等什么,还不快上来?” 惊鲵回过了神:“是,公子。” “会驾车吗?” “会。” “那就好,总算是来了个有用的。不像她们两个,什么也不会。”乔松满脸嫌弃的嘟囔着。 半夏和南星很想反驳一下,公子你这话也太不负责任了,您的起居可都是我二人负责的,这些事儿您是一点儿也看不见啊。 再说了,宫人不会驾车有什么奇怪的吗?会驾车才是怪事儿吧。 “公子,我们要去哪里?” “章台宫,本公子要去向父王请安。” 看着这小孩儿一本正经的跪坐在那里的模样,惊鲵眼中闪过一丝惊奇,旋即转身坐在了驭位上抓起了缰绳。 伴随着缰绳一声清脆的响声,拉车的两匹马迈着嘚嘚的步伐开始小跑了起来。 乔松脸上闪过一丝惊讶,这惊鲵还真会驾车,一路上几乎没有颠簸,这可不容易啊。 而且回想一下原着中惊鲵的表现,不仅武功高强,而且还琴艺高超。 信陵君魏无忌可是战国时代最顶尖的那一小撮人,什么东西没见过,如果没有出彩的一面,仅凭一张脸就想让他沉迷进去,那纯属做梦。 而惊鲵驾车竟也如此出色。春秋战国时期战争中有一种极其重要的形式,那就是车战。 有时候衡量一个国家是否强盛的重要标准,便是战车的数量,所谓千乘之国,万乘之国便是由此而来。 车战的盛行也使得驾车成为了一项高超的技能,儒家甚至将其列入了君子六艺之一,可见对其的重视。 这么来看,罗网培养的杀手还真各个都是人才啊。 身为顶尖杀手,对于气机的把握可是非常高超的。乔松那近乎直白的目光不断扫视,惊鲵怎么可能没有发现。只是她也有些搞不明白,这位年幼的公子怎么会有这种目光呢?完全不像幼童啊。 “据本公子听知,惊鲵是越王八剑之一?” 跪坐在乔松身后的半夏和南星相互看了看,似乎不是问自己的。 “回公子,正是。” “铸剑大师欧冶子的名作啊。”乔松看了看那把粉色的长剑,也许是小孩子天性敏感吧,那把剑即使藏在剑鞘之中,他也从中感觉到了一股淡淡的杀气,让他浑身都不怎么舒服:“可惜了,昔日的越王八剑,如今却已沦为杀人的工具。” “剑,是凶器。” “是吗?”乔松不置可否的摇了摇头:“那么,执剑的人呢?” “也是凶器。” “你是这么想的吗?”乔松深深的看着眼前的惊鲵,心里有些无奈。 没有经历过无名开导的惊鲵,终究是那把罗网的杀器,而不是为了腹中的孩子,用命杀出一条血路的惊鲵。 “是。” “那么,是你在执剑,还是剑在御人呢?”乔松缓缓的闭上了眼睛,不再去看这位罗网的杀手,“在想清楚这个问题之前,你就留在本公子身边,做个剑侍吧。” 人执剑?剑御人? 听到这位小公子的话,惊鲵微微沉默。 曾几何时,她也想过这样的问题。可惜,这样的念头早就磨碎在了一次次的刺杀任务中。 最终,惊鲵也只是回答了一句遵命。 剑侍? 半夏两人惊讶的看了看这个漂亮的女子,脑袋里冒出了一个念头:公子好似尚未到佩剑的年龄啊。 如果知道自己的两个小侍女在想什么,乔松绝对跳起来狠狠的给两人一人一个暴栗。 对于惊鲵,乔松也算是突发奇想。并非说是馋人家身子。 乔松才三岁而已,而惊鲵的年龄却已经够做他娘了,他还不至于如此饥不择食。 惊鲵此人位列天字一等,除开那些老怪物之外,她便是顶尖高手。 并且是罗网培养出来的精英杀手,回头打磨一番,也许能以此人为核心建立起一支情报力量。 这咸阳宫的高墙,可是隔绝了太多精彩的风景。 当然,这是长远一些的计划。 当前,之所以不顾形象,撒泼打滚的从祖母那里将惊鲵要下来主要有两个方面的原因: 第一是因为自身的安危,防人之心不可无,有什么比一个天字杀手贴身保护更安全的呢? 要知道,这个年龄的纵横都是被玄翦血虐,惊鲵和玄翦同为天字杀手,做到这一点不难。 第二,来到秦时世界,乔松又怎么甘愿做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鸡呢? 惊鲵身为天字杀手,想来教一教基础还是没问题的。至于要不要跟惊鲵学刺杀剑术?乔松表示不要。 因为他的目标并不是成为一个杀手,而是王!秦国的王,天下的王,未来的二世皇帝,你见过哪个王学一手剑走偏锋的刺杀剑术的? 如果他真敢学,乔松敢打赌,他那位父王表面上不会说什么,但心底绝对将他划出候选人名单。 帝王者,当行堂皇大道。阴谋诡计不是说不需要,但不能一味的沉迷其中,否则最终只能落了下乘,眼界狭窄,心胸不够宽阔。 至于该学什么? 乔松心中早有目标,只是这个时候还不合适,还需耐心等待合适的时机。 秦国内部目前暗流汹涌,外部也并不安稳,过早的实施不仅有可能为他人徒做衣裳,还有可能带来未知的变故。 至于要走惊鲵带来的剧情变化? 乔松表示呵呵了个呵呵,本公子都穿越了,你还跟我扯什么剧情? 本公子又特喵的不是易小川,管个屁的剧情!本公子只要保证自己小命,保大秦不会如流星过境,一闪即逝就行了。 一路上思绪翻飞,乔松也没心情欣赏咸阳宫的美景。 直到车驾停了下来,南星小声的提醒自己到了,乔松才睁开了惺忪的眼睛,心中哀叹:小孩子的身体还是太弱了,稍微活动活动就累了。 算了,还是发育重要。 南星下了车,将乔松从车上抱了下来…… 第4章 台宫中父子情 春秋战国时期,各国宫殿普遍采用高台建筑,即在高达十余米的阶梯形夯土台上大兴宫室。 眼前的章台宫也不例外,站在阶梯下往上看,高大巍峨的宫殿直插青天,彰显着王权的至高无上。 当年商君奉命修建咸阳时,秦国刚刚摆脱了积贫积弱的现状,日子刚刚稍有起色,整个秦国上到国君下到黎民百姓,无不梦想着成为大国,并愿意为之奋斗。 因此,那时的秦国是昂扬向上,富有激情的。 体现在这座宫城中亦是如此,咸阳宫并不像后世的明清宫殿那样在细微处极尽雕琢以彰显皇家高贵,相反采用简单的风格着重表现君王朴素的品格和大气的风范。 瞻仰这座章台宫之际,乔松顺便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便开始了苦逼的爬楼梯之旅。 父王可不比疼爱自己的祖母赵姬。所谓严父慈母,无论是父王还是母亲,对这个词语做的可谓是淋漓尽致。 史书记载,始皇帝对阳兹公主嬴阴嫚极其喜爱。怎么个喜爱法乔松没领会到,但是对儿子的严厉,乔松可是清晰的领略到了。 所以,乔松不敢有半点马虎。 费力的爬上了章台宫的台阶,让内侍通传,乔松老老实实的等在了外面。 至于两个小侍女和新收的剑侍惊鲵,自然是被拦在了章台宫之外,不被允许进入。 实际上,要不是看来人是二公子,就惊鲵拿着把剑的举动,早就被甲士给围起来剁了。 父王跟前的宦官还不是赵高,这货现在在祖母那伺候,掌管祖母手中的罗网。而眼前这个,是一个不认识的老宦官。 乔松也没看不起人家,诚恳的道了声有劳,然后才在宦官的带领下进入了章台宫。 章台宫作为咸阳宫的主殿,采用的是前中后三殿的布局,前殿举行朝会,中殿乃是秦王自己的活动场所,兼开小朝会讨论决策之用,后殿则是寝殿。父王这个时候并未在前殿,而是在中殿。 进门,脱靴,走了进去,入眼的是一排排木架,上面摆放着密密麻麻的竹简。 乔松自顾自的穿梭在木架之间,寻找着自家父王的身影。很快,在第四排和第五排木架之间,遇到了自家父王。 今日的秦王并未穿冕服,而是一身玄色的单衣,丰神俊朗。 嗯,传言说,自家老爹身高一米九八,佩剑都有一人高…… 虽然不知道日后那把在风胡子排行榜上排名第一的天问到底有没有一米六,但是看自家父王雄伟挺拔的身姿,应该是差不多的。 “儿臣参见父王!”乔松躬身行礼。 秦王从木架上抽出了一卷竹简缓缓打开,随口道:“起来吧,你不在宫中上课,跑寡人这里做什么?” 王室的教育自然不是寻常老百姓可比的,乔松虽然年幼,却早已开蒙,宫中是有太傅教导的。 只不过,他不够格让太傅来教,只是由一个博士来教授课业。 “儿臣来给父王请安。” 秦王瞥了眼还不到自己大腿的小儿子,脸上那冷硬的线条稍微融化了一些,手握着竹简从他身边走过,朝着书案而去。 乔松也不管老爹允不允许,迈开小短腿儿就追了上去。 可惜,父王身姿雄伟,步幅很大。可怜小乔松两条小短腿儿倒腾的飞快,还是追不上。 回头望了眼自己儿子,秦王嘴角微微上扬,放缓了步子:“你倒是有孝心,日日前来请安。不像你兄长,十天半个月也不见一面。” 虽然两个儿子是双生子,可嬴政却一眼就认了出来。因为这两个孩子气质完全不同,扶苏气度儒雅,小小年纪便有老成之相。 但乔松却截然相反,活泼好动,一双眼睛灵动有神,整个人显得很是机灵。 “嘿嘿。”从话中听出了老爹心情不错,乔松也就放肆了些:“父王错怪兄长了,昨日兄长睡觉蹬被子,导致腹中着了凉,今日儿臣还没起床呢,就让太医给吵醒了。” 扶苏和乔松自小便关系亲厚,如今不过三岁,自然是住在一起的。 嬴政愣了一下,询问道:“可还严重?” “太医令说没事,儿臣过来的时候宫人正在按方子煎药呢,应该很快就好。” 嬴政这才放心,在书案后坐了下来,将竹简摊开。 乔松一点儿都不避讳,直接就挤在了老爹跟前,两手撑着下巴趴在了那里。 嬴政也不驱赶,只是脸上泛起了一丝无奈:“你这小儿,识得字否?” “父王小瞧儿臣,儿臣昨日还学了商君书呢。” 商君书? 要说自从秦孝公之后,历代秦王最尊崇的人是谁,那必然是白月光商鞅啊。 哪怕是车裂了商鞅的惠文王,对商君所行之法也是奉为圭臬,以强硬的姿态拒绝了老甘龙等老秦人废除新法的请求。 没有商君,何来的今日之强秦? 故此,商君书在秦国的地位可是非常高的,是历代秦王必读科目。 听到乔松读了商君书,嬴政有些惊讶,于是便来了兴趣,随便挑了一句问了起来:“以强去强者,弱;以弱去强者,强。所从何出?” “出自商君书·去强篇。其意是指用强盛的人,去铲除那些不服从法令的强者,国家就会被削弱。用那些奖惩刑罚去使得百姓服从的措施,去消除那些不服从法令的人,国家就会强盛。” “爱人者,不阿;憎人者,不害。爱恶各以其正,治之至也。何解?” “此句出自商君书·慎法篇。其意指喜欢谁,不去阿谀逢迎;憎恶谁,也不去贬低损害。喜爱和厌恶都有其正确的途径,这才是治世的至理。” “善为国者,其教民也,皆作壹而得官爵,是故不官无爵。” “出自商君书·农战篇。其意是指善于治理国家的君王,他所教化子民,都是通过耕种去获得官职和爵位。如果不专心务农,就得不到官职和爵位。” …… 嬴政一连挑了七八个问题,乔松全都对答如流,没有丝毫错漏。对此,嬴政颇为满意。 他知道自己的长子和次子自小聪慧异常,尤其是次子,更是聪明绝顶,堪称神童。 因此,嬴政对两个儿子也颇为上心。 这三年,嬴政也有其他子嗣降生,却始终不如对这两子重视。 “尔只是略通其意,尚不明其理,当虚心求教,万不可妄自尊大,骄傲自满。” “父王教训的是,儿臣省得。” 嬴政微微颔首,然后低头看起了这卷奏疏。 乔松很清楚,他这个父王也许是因为身为王的要求,想让他像后世寻常家庭里的父亲一样表达对孩子的喜爱那纯属奢望。像这样微微点头,再勉励一番,已经是极其满意了。 所以,乔松心中一喜,耳边仿佛听见了一道声音: 叮~~始皇帝攻略进度+0.01% 抽空偷看了一眼自家父王,乔松迅速的瞥了一眼桌上的竹简,却是一份于孝文王二年关于蜀地水情的记录。 他那拙劣的掩饰很轻易就被嬴政看穿,但他却是并未阻止,反而装作浑然不知的模样。 兴许是小孩子的身子骨还是有些柔弱,早上跑了一圈祖母那儿,有些累了,看了没几眼,乔松就开始打起了瞌睡。 尽管他用两只小手撑着下巴,可小脑袋还是时不时的就猛地点一下。 不知何时,嬴政只觉得手中的竹简没了意思,眼神不住的往自己儿子那里瞟,嘴角擒起了一抹宠溺的微笑。 砰…… 突然,乔松的大脑袋一下撞在了桌子上,一下惊醒了过来,有些茫然的左右看了看。 嬴政连忙将竹简挡在了脸前,然后缓缓挪开,眉头紧紧的皱在了一起。 “儿臣不慎惊扰了父王,还请父王降罪。” “那边有软榻,自己躺上去睡一会儿。动作轻些,莫要扰了寡人读书。” “父王,儿臣还是回宫去吧。” “嗯?!” 嬴政斜眼一扫。 乔松顿时打了个激灵:“儿臣遵命。” 说完,便迈着小短腿儿跑到了距离书架不远处的一张软榻,费力的踩着旁边的脚凳爬了上去。 兴许是昨天晚上偷偷看图书馆里的书看的太晚,乔松实在是累到了极点,头一挨枕头便进入了梦乡。 嬴政正继续看书着呢,突然听到了一阵轻微的鼾声,抬头看了过去,脸上的表情顿时不好看了起来。 原来是乔松翻了个身,将薄被给蹬开了,小肚子都露在了外面。 嬴政起身走了过去,给他重新将被子盖好,然后道:“来人。” “王上。” 那个老宦官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看着点儿,莫要让他着了凉。另外,遣人去玉芙宫说一下,就说二公子今日在章台宫用饭了,请夫人不需担忧。” “是。” 嬴政点了点头,正打算继续看书,眼角的余光又瞥见了熟睡中的儿子,小家伙咂吧了两下嘴,似乎梦到了什么好吃的。 见到这一幕,嬴政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叫住了离去的老宦官吩咐道:“记得通知庖厨,弄一些易克化的饭食。若是不会做,那就去玉芙宫问问二公子平日喜欢吃些什么。” “是,王上。” “去吧。”嬴政挥了挥手,这才走向书案跪坐下来,继续浏览桌上的奏疏。 经过将这些奏疏与历年的奏疏相互对比,其中先人与今人的智慧交织碰撞,秦国这简简单单的两个字,逐渐由模糊变得清晰,也让这位年轻的王快速的成长着…… 第5章 初识江湖真面目 等回到玉芙宫,已经是临近晚间了,中午起来和父王吃了顿饭,还没等乔松告退,下午上卿姚贾就来求见,和父王秉奏政务,乔松眼看没机会溜走,只好留了下来。 他年岁太小,姚贾也没在意,只以为王上喜爱,所以就带在了身边。 所以等乔松和父王一块儿回到玉芙宫的时候,已经天色将暗。 父王和母亲小别胜新婚,乔松自然不会自讨没趣,于是便盯上了自个儿那四十瓦的大哥。 “二弟,二弟,你这是何意?” “大哥,别说了,我今天跑了一天,累死我了。” “你累了休息便是,为兄尚且精神。” “不,大哥,你也累了!” 乔松强硬的说道,不顾扶苏死命挣扎,生拉硬拽的把他拽回了偏殿。 可怜扶苏虽然和乔松年岁相同,可也架不住这家伙经常锻炼,哪里是乔松的对手,就这么被硬生生拖进了房间,身上的衣服都有些凌乱了。 可怜小扶苏委屈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可为了在弟弟面前维持兄长的尊严,硬是咬着牙,让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这一幕倒弄得乔松不好意思了,搞得他跟活脱脱一副欺负良家少男的恶霸似的。 好在扶苏还只是小孩儿,三两句话就被乔松忽悠的找不着北了,抱着自己小被子就和弟弟钻到了一起。 次日清晨,乔松起了个大早,从南星手里拿过他昨天吩咐宫人做的小木剑,就吆喝着冲出了寝殿,跟个小土匪一样。 不知道是不是身体年轻,心态也年轻了,反正乔松自打放飞自我之后就越发的像个孩子了。 在元明之前古代宫殿大多是宫苑一体的结构,占地面积极大。这个时期的宫殿也是如此,距离玉芙宫大殿东南方向不远的地方便是一片园林。 此时,惊鲵正手持一把木剑等候在这里。 今日的惊鲵仍旧是那身渔网装,只是脸上用来遮掩身份的面具不见了。清晨的朝露打湿了她的发丝,为这位冰冷的刺客平添了几分动人的风情。 惊鲵周身气息收敛,一动不动,宛如木桩。 一只不知从何飞来的鸟儿累了,四处打量一阵,落在了惊鲵的肩上,叽叽喳喳的梳理着自己的羽毛。 鸟与人,剑与风,光与影完美的交融在一起,直到一个冒失的小家伙闯入这画面之中,瞬间将其破坏的支离破碎。 霎那间,鸟儿惊叫着飞起。但还不等它飞离惊鲵的肩膀,她身上的杀气瞬间奔涌而出。 那鸟儿仿佛被死神盯上了一般,竟吓得当场绷直了身子,扑腾一下掉在了草地上,惊慌失措的拍打着翅膀飞走了。 刚从车架上跳了下来的乔松也被吓了一跳,不知所措的站在那里。 这是他第一次亲身体验到秦时世界中的高手的厉害,仅仅是一瞬间释放的气势便让他如坠冰窖,仿佛置身于粉色的剑气牢笼,随时都有可能被一剑封喉。 那一瞬间,乔松觉得他甚至看到了上辈子的太奶,太奶慈祥的笑着,手里还拿着他小时候最爱喝的旺仔牛奶。 好在惊鲵反应非常快,迅速收敛,单膝跪地:“惊扰了公子,还请公子降罪!” 经过昨天车架上的一番谈话,惊鲵此时已经不再将其当做一个无知的顽童。 昨天公子的贴身侍女半夏来告诉她,今日一大早要在此处教导公子剑术。 身为刺客的习惯,让惊鲵每到一处便提前搜集目标信息。所以她昨晚根本就没睡,直接等在了这里。 乔松将手里的木剑往身后背了背,装作浑不在意的摆了摆手:“起来吧,这并非你的错。” 可乔松那略微苍白的小脸无不在告诉惊鲵,他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么轻松。 惊鲵道了声谢,起身之后并未说话,而是给乔松一段缓和的时间。 到底是有着成年人的灵魂,乔松很快就平复了心中的不安,转而对秦时世界的武功更加的好奇了。 当乔松向惊鲵询问剑术的时候,惊鲵并未答应,而是提出了一个问题。 “敢问公子,此前可接触过剑术?” “这倒没有。” “奴婢想来,也该是如此。” “此言何解?” “昨日奴婢询问了半夏姑娘,听半夏姑娘说,公子年方三岁零一个月,身子骨尚还柔弱,此时练剑为时尚早,有揠苗助长风险,于公子未来无益。公子课业中没有剑术,便是这个原因。” 乔松愣了一下,他只是对武功好奇了,却忘了这么个关键的事情。 是啊,哪有三岁的孩子强行压榨身体的事情?轻则发育受到影响,重则残废身死,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没有别的办法?” “不敢欺瞒公子,罗网之中的确有此种训练之法。然而此法乃是用于训练一些特殊的杀手,其过程非但九死一生,哪怕活下来也会潜力耗尽,终其一生再也不得寸进。” 这种法子培养出来的,全都是没有价值的炮灰,在罗网天杀地绝四档杀手中都排不进去,惊鲵自问一个人可以杀穿他们。 别以为绝字级杀手都是垃圾,那要看和谁比。罗网中的绝字级杀手一对一的情况下,仅凭手中的长剑便能轻松杀掉一个甲士。 乔松闻言,不禁嘟囔了起来:“那本公子究竟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开始练剑啊。” “一般来说,九岁开始初步练习比较合适。” 九岁? 不对吧。 原来看秦时的时候,天宗的晓梦大师可是八岁的时候就单枪匹马杀进了天宗,连挫十八名弟子的啊。 “当然,也不乏会有天资卓绝之辈,可以违背这个要求。” 得,乔松瞬间明白了,人家晓梦大师那是什么人,被五十年不收徒的北冥子收为弟子的天才人物,十八岁就打遍天宗长老,夺得掌门,天资岂能普通? 用后世的话来形容,那就是千年一遇的良才美玉。 他还是洗洗睡吧,老老实实的按部就班来吧。 “公子六岁时,可由宫中武师摸骨,看是否可以开始习武。但在此之前,当以长身体为主,切莫图一时之快。” “本公子记住了。”乔松严肃的点了点头,然后看了眼手里的木剑,哀叹一声,叫过来不远处的半夏,将此剑收起来。 好容易自己打磨了一把合适的小剑,看来只能放到那儿吃灰了。 “那本公子这几年做什么?只能吃了睡,睡了吃?” “并非如此……” 秦时世界诸子百家,每一家都有其独到之处,所学武功多和其学说有关,比如鬼谷的纵横剑法,鬼谷呼吸法,儒家的圣王剑法,坐忘心法,阴阳家的阴阳术,观星律等等。 所以,在这个世界,想要学好武功,必须先读好书。 乔松听的一头的雾水:“难不成,这学武还有境界的划分?” 虽然上辈子看的小说影视剧看多了,可乔松始终无法理解境界是个什么玩意儿 这玩意儿也太唯心了。 学武而已吗,无非就是谁的力量更强,速度更快,技巧更高罢了。可这个境界,就让他麻爪了。 但秦时世界种种不可思议的武功,却又让他不禁怀疑。 “公子从何处听来的?”惊鲵有些不解。 “难道,本公子说错了?” 惊鲵摇了摇头,再度解释了起来。 按照惊鲵所说,此时的江湖中没有所谓境界划分,只有强弱之分。 要说境界,那只能是各门各派内部的一些划分,放到整个江湖上可就不一定行之有效了。 比如墨家和死对头阴阳家,墨家心法分为十层,阴阳术有五层,这怎么对比? 所以说,江湖上对武功的划分并不严格,只是在实力上有个不怎么通行的标准。 首先就是不入流了。 这个级别跨度有些大,江湖卖艺的也算,能仗剑杀人的也算。不过大体上就是单人能面对十人全副武装的甲士而不败。 注意,这里说的是不败,不是击杀。十个全副武装的甲士也是很强的,对付手无寸铁的平民,完全可以杀到手软。 再往上便是入流,这个时候,便可以面对三十人以内的甲士而不败了。 比如罗网的地字级杀手,百鸟里除了几个统领之外的垃圾们,农家除了堂主之下的弟子们等等。 接下来,便是名动一方的高手了,比如诸子百家的除掌门之外的统领们。 再下来,便是掌门了。 道家天宗赤松子,人宗逍遥子,儒家伏念,阴阳家日月星三护法,罗网天字杀手之类的。 还有一层,惊鲵虽然没说,但是乔松却能猜出来,那便是超越了掌门层次的高手,都是老怪物。 比如阴阳家的东皇,道家的北冥子,儒家的荀子,鬼谷子等人。 总的来说,基本上分为五个层次。 乔松觉得很头疼,这划分也太模糊了。 但这才是真正的江湖,江湖绝不是两个剑客一碰面,相互一看,哇我境界比你高,那就赢定了。 真正的战斗反而涉及诸多方面,身体素质,身法,武器,心态,状态,计谋等等,而功力深厚只是其中一项罢了。 “因此,江湖之中只有强弱,是没有境界的。以公子身份,还是需要读书明理,方能将武功修炼到高深境界。” 惊鲵说道。 “行吧,反正本公子还是要看书呗。” “是的。” 乔松哀叹一声,算了,反正金手指也是个图书馆,看就看吧,这辈子算是栽到书本里了…… 第6章 寒夜深深暗流涌 虽然没有达成心中所想,学习到秦时世界帅气逼人的剑法,但是能得到娃娃鱼这么个人,还是挺让人欣喜的。可有句话说得好,笑容从不会消失,只会从一个人脸上转移到另外一个脸上,乔松这边高兴了,有人就难受了。 在咸阳宫外的大街上,就有这么一座紧挨着宫城建立的壮阔府邸。这座府邸虽不及咸阳宫般,但也占据了足足一整条街,来往行人匆匆而过,丝毫不敢抬头观望。穿过威严的府门,不知几许深的府邸内雕栏画栋,亭台楼阁鳞次栉比,假山奇石错落有致。与咸阳宫厚重大气的风格截然不同,处处彰显着奢华高贵,一看便是显贵之家。 这就是相国府,大秦如今的实际执掌者,手眼通天,名传七国的秦相吕不韦府邸。 但此时的相国府内宅的书房中,昏暗的烛光缓慢的燃烧着,书案后跪坐着的老者锦衣华服,苍老的面容阴晴不定,在烛火的映照下透出一股瘆人的恐怖。 一炷香之前,太后身边的寺人赵高传来懿旨,要走了罗网的惊鲵。懿旨中的措辞很是严厉,听起来训斥的意味非常浓。 吕不韦起初不知是何事,所以命人按规矩大开中门以做迎接。当赵高宣读完懿旨时,他并未当场发作,甚至还诚惶诚恐的表示了自己对大秦的忠心。 直到回到自己的书房,一个人独处之时才露出了压抑许久的狰狞。 赵姬最初只不过是吕不韦府上的一个舞女,后来被先庄襄王看上。如今,吕不韦因为奇货可居成为了大秦的相国,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而赵姬区区一介舞女也是母凭子贵,成为大秦的王太后。但是吕不韦深知赵姬此女志大才疏,完全就是一个蠢货,所以成为相国之后也有意疏远,以免什么时候被这个猪队友拖下水。 前几年赵姬还时常叫他进宫,至于干什么就不好对外人言说了。但今年以来,赵姬却甚少召见,吕不韦为此还庆幸不已,以为赵姬总算是有了点儿脑子,不至于被下半身驱使,他的腰子也总算可以喘口气歇息歇息了。 可万万没想到,安分了没多久的赵姬今天却给了他这么大一个惊喜——下了一道懿旨,当众训斥他吕不韦,训斥大秦的相国! 那个女人脑子是被虫蛀干净了吗!她不知道身为大秦的相国,一举一动都被无数人盯着,她这样做会给山东六国多少猜测吗!她不知道惊鲵出动,是为了破五国合纵吗!为了一个小儿,竟置大秦基业于不顾!简直是愚不可及! 吕不韦鹰爪似的拳头紧紧地攥在一起,浑身散发着令人胆寒的压抑。 “相国大人!” 昏暗的书房中突兀的响起了一道沙哑的声音,一个穿着秦军铁甲的人影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黑暗的角落中,向吕不韦俯身下拜。 吕不韦身上的压抑一扫而空,再次恢复了往日那种深不可测的气度。 “玄翦行刺失败,已经让信陵君起了防备。你去一趟魏国,处理一下玄翦,顺便接手他还没完成的任务,本相不想听到信陵君还活着的消息!” “遵命!” 至于惊鲵? 吕不韦那满是褶子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冰冷的哂笑。 生是罗网的人,死是罗网的鬼! 入了这张网,就一辈子别想逃脱这张网的掌控! 无论身在何方,无论身在何处! 咸阳宫也不例外! 烛光摇曳,那身影悄无声息的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启禀相国大人,甘罗求见……” 书房内的吕不韦微微蹙眉,即脸上再次恢复淡然,只是简单的说了声让他等着,便翻开了书案上的一卷竹简浏览了起来。 那小子虽然年幼,但却聪慧过人。如果贸然见他,恐怕会被看出些什么来。所以,他需要看会儿书,静一静心。 …… 咸阳宫中,此时已经是深夜。偌大的宫殿在夜幕的笼罩下显得十分寂寥,站在殿外的栏杆处向远处望去,一团团影子仿佛蛰伏在黑暗中的巨兽,耐心的等待着猎物的经过。 惊鲵抱着剑靠在玉芙宫偏殿前的柱子上,静静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身为二公子的剑侍,她只需要保护二公子的安全就行了。所以,玉芙宫上下对她的要求并不多。这个时候已经是夜半子时,二公子早就睡了,所以惊鲵有时间出来透口气。 本来,她应该是贴身保护二公子的。但是二公子却执意不许,所以就待在了外面。 惊鲵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娇柔的身体紧紧的绷着,高手一眼就能看出这是一种随时可以出击的状态。身为刺客的感知告诉她,黑暗中还隐藏着一些审视的目光。那些是保护王室的暗卫,显然她这个剑侍还在考察期,并没有彻底获得这些人的认可,一旦她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恐怕这些人会毫不犹豫的出手。 打不打得过是一回事,但是一旦这些人出手,恐怕以后秦国就没有惊鲵的立足之地了。 吱呀…… 身后的殿门缓缓的合上,惊鲵回头望了一眼。是一位陌生的女官,但是从对方衣着来判断,应该是玉芙宫的宫女,不过品级不高,比不上半夏和南星。 看她的身段,只有十二三岁,似乎是大公子身边服侍的宫女。 宫女回身,见到惊鲵之后慌忙行礼。 惊鲵眼神中闪过一道精光,微微点了点头,便收回了目光。 随后,宫女便恭敬的退走,消失在了走廊的尽头。 惊鲵继续抱着剑,右手的手指在左手肘关节轻轻地敲击着,似乎在计算着什么。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不知不觉间就到了后半夜。咸阳宫越发的寂静了,耳边只有偶尔经过的巡逻甲士身上甲胄叶片碰撞发出阵阵哗啦的声音。 惊鲵突然站了起来,转身沿着走廊离开。 两位公子因为年幼,所以跟随母亲居住,只是二人居住在偏殿。身为二公子的剑侍,惊鲵的住处距离偏殿并不远。回到住处,惊鲵推开了房门。漆黑的房间内伸手不见五指,一股莫名的阴冷袭上心头。 叮…… 惊鲵举起剑,剑鞘格挡下了一根铜簪。 长剑与铜簪碰撞,亮起一抹微弱的火花。在那一瞬间,一张刚刚才见过的脸映照在了惊鲵的眼中——是刚才见过的侍女。只是此时的她再无一点娇弱,反而如同一条毒蛇,那张略带一丝稚嫩的面孔上满是杀意。 惊鲵冷哼一声,手中粉色的长剑闪过一抹亮光。 黑暗中骤然溅起一捧血雨,随即便再无任何声息。 扑通…… 侍女的尸首倒飞出去,撞在了墙壁上。 惊鲵面无表情的拿出火折子,依着白日的记忆点燃了屋内的油灯。火光亮起,再看刚才那侍女,已然变成了一具尸体,很难想象就在片刻之前,这还是一个花季少女。 乱世人命如草芥…… 惊鲵走到了桌子前,瞥向了桌上的一本书,将其拿了起来。书是一本很常见的历书,大秦治下任何一处府衙都有备份,用来指导当地的农事。惊鲵翻翻看了一会儿,便将其放回了原处,转身走出了房间。 死了人,肯定会有人来查。 没过一刻钟,一支皮甲的禁军便将这排房间团团围住,禁止任何人出入。被惊起的宫女们面带惶恐,低着头不敢去看那些杀气腾腾的禁军。 惊鲵是房间的主人,自然少不了盘问。这支禁军的首领似乎知晓惊鲵是二公子身边的人,也没有太过逼问,只是寻常的询问。惊鲵也没有隐瞒,将刚才发生的事情如实的讲述了出来。 不一会儿,一个禁军从房间内小跑出来,在队长耳侧低声叙述了起来。 惊鲵内力浑厚,很轻易的就听清楚了对方在说什么,无非是将房间内的情况描述了一遍。 片刻之后,禁军首领向惊鲵一抱拳:“惊鲵姑娘,情况在下已经知晓。但宫中出了命案,我等不敢大意,还需姑娘配合。” “需要我做什么?”惊鲵平静的问道。 面对这些禁军,她并没有反抗的打算。 首领做了个请的姿势:“在事情调查清楚之前,委屈姑娘随我们走一趟。” “好。”惊鲵点了点头,道:“带路吧。” 一个禁军士兵习惯性的走上前来,就要拿走惊鲵的剑。 然而这个时候,这支禁军的首领抬起了手:“不必了。” 惊鲵看了对方一眼,面容刚正,看起来有个三十来岁,一双眼眸散发着逼人的气势。 这是一个上过战场的将军! 惊鲵内心下了评判,然后向对方道了声多谢。 随后,各有五个禁军来到了惊鲵两侧,仿佛看押犯人一样将她带离了玉芙宫。 身后的房间中,所有的一切暂时封存,等待明日宫门开启秉明之后,会有专门的廷尉府仵作前来查验情况,进一步确认案件详情。 门口站岗的两个禁军没有注意到,房间角落的一角,一只黑色的蜘蛛悄然爬出了房屋,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 第7章 路漫漫其修远兮 次日一大早,乔松从温暖的被窝中睁开了惺忪的双眼。南星端着铜盆,服侍他洗脸洁面。等穿戴好,乔松便被哥哥扶苏拉着前去给母亲请安,顺便吃早饭。 秦时世界是一个架空的世界,很多不应该出现的东西这个世界都有。就比如玉米这玩意儿,按照正常的历史发展,至少得一千多年后才会传入这片大地。但是,现在它就摆在乔松的饭桌上。 只不过,有些东西的做法并不像后世那样多样。就比如玉米,只是简单的煮制就端了上来。 乔松心里暗道可惜,玉米磨成榛子熬到浓稠出油,最好是能挂筷子的那种状态,再配上一小碟酸菜那感觉简直不要太美。现在这样煮了,虽然也不错,但总觉得差了些什么。 这边他正吃饭呢,没想到服侍母亲的绛珠姑姑却走了进来。 乔松惊讶的放下了象牙筷子,抬头好奇的看着绛珠。 绛珠是楚国人,是母亲陪嫁的侍女,在玉芙宫统领所有下人,地位居于玉芙宫女官之首。跟随母亲入秦这么多年,绛珠一向很守规矩。也正是因为她谨小慎微的性子,才会被母亲委以重任,负责统领玉芙宫所有宫女。这么些年来,她一直兢兢业业,从没有出过岔子。 那么问题来了,她怎么会在母亲用膳的时候,贸然闯入呢? 显然芈华也有些惊讶,放下了筷子,接过宫女递过来的锦帕擦了擦嘴,这才询问道:“绛珠,有什么事吗?” “回夫人,宫外有位叫戈的禁军求见。” 禁军? “所为何事?”芈华皱眉问道。 “这……”绛珠有些迟疑的瞥了眼在一旁吃瓜的乔松。 这一眼直接让乔松懵了,什么意思,还和我有关系? 绛珠姑姑,虽然咱们俩很熟,但是你不要乱说好不好。本公子一向安分守己,你出去打听打听,整个咸阳宫谁不知道本公子的贤明。 你要这样,我告你诽谤啊! “有何事但说无妨。” “是这样的,据戈所说,昨夜二公子的剑侍惊鲵住处发生了命案,死者是服侍长公子的一个名叫红豆的宫女。根据廷尉府的仵作判断,是红豆不知是何缘故想要刺杀惊鲵,却不料惊鲵武功高强,反倒送了性命。” 喵喵喵? 不管是乔松还是他大哥扶苏都是一脸的问号。 什么情况啊? 惊鲵被人刺杀了? 还把人反杀了?哦,这个不奇怪,刺杀成功才奇怪。她可是天字杀手,就这个时候的大叔和二叔联手,都不一定能在她手里讨到好,更何况一个小小杀手。 可为什么,刺杀惊鲵的会是大哥的人呢? 惊鲵入宫才几天啊,这么招人恨的吗! 乔松一副地铁老人脸,只觉得这事儿背后不简单。 芈华脸上露出了一副错愕的表情,一夜之间,玉芙宫就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了吗? 这可是咸阳宫,秦国禁地,竟然发生了命案! 芈华心思急转,不动声色的问道:“禁军前来,是想要做什么?” “回夫人,是想要确认一下惊鲵姑娘和红豆的近况,以方便查案。” 红豆便是那个侍奉扶苏的宫女,但只是一个普通的宫女,并非贴身女官。 芈华点了点头:“半夏,芸香……” “奴婢在……”在乔松跟前伺候的半夏起身行礼道。 与此同时,扶苏身边同样有一个女官起身,向芈华行礼参见。她便是芸香,扶苏的贴身女官,负责统领扶苏身边的宫女。 “你们是公子身边的人,有什么事你二人最清楚。既然禁军前来是为了公务,你二人便去走一趟。”说到这里,芈华略有深意的强调道:“切记,不得有任何隐瞒。” “奴婢遵命。” 能从众多宫女中脱颖而出,混上品级的都不是什么笨蛋,当即领会到了芈华的意思。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两人心里都有了数。 其实,廷尉府的人也知道轻重。只是,这件事万万不能攀扯到两个公子的身上。最好只是限定在惊鲵和红豆两人之间,不再扩大。否则,事情闹大了,对扶苏和乔松都没什么好处。哪怕他们两人还小,可盯着他们的人也多着呢。 目送二人离开,乔松忍不住皱了皱眉,有心想要帮娃娃鱼一把,但无奈年岁太小。他平日里胡闹一些也就罢了,可这个时候母亲是绝对不会允许他掺和的。 心中遗憾的叹了口气,发生了这么档子事儿,眼前的美食看起来也没什么胃口了。 …… 咸阳宫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怎么可能瞒得住其他人的眼睛?今天早上宫门还没开,有些人便已经知道了。手里握着半个罗网的甘泉宫自然是第一个知道的,甚至就连咸阳宫的主人嬴政都排在赵姬的后面。 得知此事,赵姬大发雷霆,严令赵高用最快的速度查明到底是怎么回事。 次日一早,廷尉的人还没来,赵高便已经带着结果回到了甘泉宫,神色惶恐的跪在地上请罪。 赵姬砰的一下便将桌上的铜灯摔在了地上,妩媚的脸庞气的通红,仿佛恶鬼一样:“放肆!他吕不韦是想和本宫宣战吗!” 虽然杀手将尾巴处理的很干净,但正是这种熟悉的手段,让赵高察觉到了一丝不妥,怀疑到了罗网的头上。当然,并非他手中掌握的罗网,而是相国吕不韦掌握的罗网。 此时的赵高还不是日后的中车府令,只是一个分属罗网的头领而已。 所以,他将自己的怀疑说了出来。 虽然只是怀疑,但对赵姬来说,只需要一个怀疑就够了。 前脚刚把惊鲵要过来给自己孙子,后脚她就陷入了刺杀旋涡中。赵姬本就怀疑是不是吕不韦的手笔,这下更是坐实了心中的猜测。 “等等……”赵姬突然眉头一凝,目光直视底下的赵高:“长公子身边为什么会有罗网的人!” 赵高额头唰的一下就冷汗密布,二话不说当即五体投地:“奴婢万死!” 这就是赵高最恐惧的地方,他也没想到,罗网对咸阳宫的掌控竟然出了这么大的变故,让人摸到了长公子的跟前。这还只是暴露出来的,没暴露出来的赵高更是想都不敢想。 赵姬顿时气的火冒三丈,行啊,都让罗网的刺客摸到自己大孙子身边了,这咸阳宫还是咸阳宫嘛!该不会她这个王太后什么时候一觉睡起来,都能惊恐的发现头顶上也会悬着把利剑吧! 吕不韦这个老帮菜真是可以啊,跟哀家这么玩儿是吧! “查,给本宫去查!把外面伸进来的手,都给本宫剁了!给本宫一查到底,不管是谁,敢盯着咸阳宫,本宫都要让他五马分尸!” 快要气疯了的赵姬尖叫着道,那歇斯底里的样子让寝宫内的宫人无不颤抖着低下了头。 “奴婢遵命!” 赵高惶恐的道。 在他起身的刹那,透过寝宫内悬挂的红纱,仿佛看到了笼罩着咸阳宫的腥风血雨。 但鲜血并不会让赵高这样的人感到恐惧,反而会让他感到满足,尤其是猎物挣扎时候溅出的鲜血,更是让人兴奋到战栗。 ……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整个咸阳宫都变得一片风声鹤唳,各宫的宫人行走往来都行色匆匆,生怕被人捉到不合时宜的地方。往日里嚣张跋扈之辈也都变得谨小慎微了起来,这个时候但凡犯错,轻则杖责,重则掉脑袋,吃饭的家伙都保不住。 玉芙宫作为风暴的核心,更是无法幸免。 扶苏和乔松两个公子身边的人更是被齐齐排查了一遍,就连乔松的贴身宫女半夏和南星也没逃过。总之,等那天乔松再看到两人的时候,往日的活泼劲儿都没了,就好像经历了狂风暴雨摧残的花朵,变得蔫巴巴的。 乔松看在眼里,却也无可奈何。虽地位高贵,可到底年纪太小,做不得主。 一时间,他心中不免生出了一种野望,想要掌控自己命运的野望! …… 同样的野望,在章台宫中滋生着,并且更加的剧烈。 作为章台宫的主人,嬴政竟然是最后一个知晓玉芙宫发生的命案的。还是他注意到平日里添水的宫人不见了,询问了一番才得知咸阳宫内大锁内贼的事情,而此时已经是两天后了。 得知此事的嬴政一言不发,独自一人走出了寝殿,站在廊下的栏杆旁眺望着远处的大山。 这座庄严无比的咸阳宫,此时却给不了它的主人任何安全感。反而变成了一个牢笼,困住了想要腾啸九天的巨龙。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瘦小的身影闯入了嬴政的视线,一步一步的爬着章台宫前那漫长的阶梯。阶梯很长很长,有时候嬴政站在下面眺望,心中不免生出感慨,这样的高度对很多人来说或许要用一生去攀爬。 但那个瘦小的身影却没有叫苦,两只小手端在身前,以最恪守的礼节踩着那长长的阶梯一步步向上走着。 嬴政就这样看着他,看着他一步步向上爬,看着他来到自己身前行礼。 “儿臣给父王请安……” 是了…… 望着那张布满汗水的稚嫩小脸,嬴政眼中闪过了一丝恍然,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道理:纵使路再长,只要不停下脚步,终有走完的一天。 正如那个楚国人所说的那样,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第8章 假借东风欲救人 看着乔松一副乖巧的小模样,嬴政平复了一下心中起伏的情绪,淡笑着问道:“你这小儿今日怎么来的这么早?” 或许是站的比较久了,也没有来得及润润喉咙,他的声音比起往日竟有些沙哑。 乔松眼神扫了一眼父王身上的风衣,心中顿时了然,恐怕父王在这里站了很长时间了。唉,看来父王心里也不痛快啊。 想到自己的目的,乔松心里暗道倒霉。可事到临头,哪有退缩的道理?所以,乔松脸上只好摆出了一副委屈的表情道:“玉芙宫里不安宁,孩儿来父王这里躲一躲,图个清净。” 玉芙宫? 呵,何止是玉芙宫啊,嬴政心中冷笑,整个咸阳宫此刻恐怕都安宁不得。 心中虽然不舒服,但嬴政还不至于对一个三岁小儿发脾气,一甩袍袖,转身步入殿内。乔松连忙跟了上去,两条小短腿儿倒腾的飞快。 “你说,玉芙宫不安宁,是怎么个不安宁法?” “孩儿也不太清楚,不过昨日宫中来了些不认识的人,把孩儿的侍女都拉去审问了一番。两人回来之后,委屈的很呢。” “呵,你这小儿,年岁不大,倒懂得怜香惜玉了。” “哪有,父王您取笑孩儿了。”乔松面色一窘,然后正色答道:“只是,孩儿身为大秦公子,却保不住自己的人,孩儿总觉得有些羞于见人。” 一句话让嬴政深有同感,朝堂上又有多少人还记得他这个秦王呢。 但嬴政到底是嬴政,并不是那种悲春伤秋的人,仅仅是一个恍惚便又恢复了往日的睿智:“所以,你是来找寡人求助的?” “瞒不过父王,孩儿确有此意。” “为了什么?” “惊鲵。” 嬴政停下了脚步,转头看向了自己这个儿子:“你可知她是什么人?” 作为大秦的王,罗网这样一把利剑嬴政自然不可能不知晓。只是,身为一个王,他不会将过多的精力消耗在这样的一个阴诡组织上罢了。 可即使如此,嬴政也知晓惊鲵在罗网内的重要。 难怪宫中会因此动荡不安,仲父掌握一半罗网,母后掌握另一半。母后从仲父手中强夺惊鲵,仲父自然会有所反击。这种反击方式……呵,相国大人真是好大的官威。 而且罗网这把剑……似乎有些不怎么安稳啊。敢在咸阳宫中动手,这是想要噬主吗? 嬴政眼中流露出一丝寒芒,心中已经有了些想法,但是他并没有说什么,而是继续用那种富有压迫感的眼神看着这个儿子,并未因他年幼而有任何宽容之意。 “孩儿不知。初见之时只是觉得此人有趣,便将她从祖母那里要了过来。但没想到……”说到这里,乔松脸上泛起了一丝羞愧:“却是孩儿错了,因一人搅得宫中沸沸扬扬。” “所以……”嬴政眼中的压迫再增三分,声音中也带了一些寒意:“你怕了?” 这一刻他不是父亲,而是那个虎视天下的秦王。 神龙虽困,然龙威依旧逼人。 “儿臣是大秦公子,背后站着大秦,不知何为惧怕!”乔松神色坚定的摇了摇头:“惊鲵虽来历不明,但她既然入了玉芙宫,便是儿臣的人。有些人已经打上了门来,儿臣若无表示,岂不是落得一个软弱无能的名头!” “儿臣身为大秦公子,不愿为弱者!” 嬴政深深的看着神情倨傲的乔松,并未对此表态,而是意有所指的道:“你可知所有看似免费的东西,实际上早已暗中标好了价格。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平白无故的帮你。” “孩儿明白。” 嬴政凝视着俯身下拜的乔松,然后挥了下手。 “传寡人诏命,着公子乔松前往廷尉府,提取嫌犯惊鲵。” “遵命!” 一刻钟后,乔松手捧着秦王诏命离开了章台宫。 穿过宽阔的殿门眺望着乔松离去的背影,嬴政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弧度。这小子虽年幼,却能直面他而没有丝毫退缩,不愧是他的儿子。 低头看着手中的竹简,嬴政的心情愉悦了不少。 只是…… 不愿为弱者吗? 嬴政眼眸中闪过深深的寒光。 “来人……” “奴婢在。” “传暗卫统领。” “奴婢遵旨。” 身为大秦的王,自然不可能手中一点儿力量都没有,哪怕当初刚继位的嬴政年幼,依旧掌握着这支力量。 先孝公时期,商君卫鞅以黑冰台为基础建立罗网。但实际上,黑冰台却是一分为二,一部分成为罗网,另外一部分则是成为了守护王族的暗卫,这支力量直属于秦王,任何人都无权调动。 只是,后来随着大秦征战六国,罗网作为大秦的情报组织也将触手延伸到了七国天下,规模不断扩大。而暗卫因为一直守护王族,所以并不像罗网发展的那么迅速,反而有所减弱,但底蕴还在。 罗网敢将手伸到长公子身边,一方面说明了罗网胆大包天,有脱离掌控的迹象;另一方面,也说明暗卫对咸阳宫的守卫出了差错。 因此,嬴政决定建立一支属于自己的情报组织,至少在这不能再让罗网一家独大下去。 …… 离开章台宫的乔松独坐在马车上,稚嫩的小脸上满是颓然之色,再无刚才的骄傲。他怎么都不会想到,因为自己的一时贪念,想将惊鲵收入囊中会引起这么大的风波。或许,他更不会想到,会让影密卫这个情报组织就这样提前出世。 咸阳宫中都能发生刺杀,这肯定是吕不韦那个老家伙的反击。毕竟,年幼的公子身边不能留下任何有威胁的因素,哪怕惊鲵是受害者也不行。毕竟,这麻烦是她引来的。 所以,在身边的人被一个一个带出去审讯的时候,乔松就知道他必须低头放弃惊鲵了。毕竟,廷尉府背后站着的,可是相国府,谁做下的这件事,可就再清楚不过了。 马车碾压在石板路上,发出咯噔噔的声音。一路摇晃着抵达了咸阳宫宫门,在宫门检查了手令之后,才将他们放了出去。 这是乔松第一次出咸阳宫,亲眼近距离的接触到这座大秦的国都。 出了咸阳宫的宫门,便仿佛是两个世界。一个是庄重威严的宫禁之地,一个是人声鼎沸的城市。不愧是架空的是世界,和传统的历史世界非常不同。 整个咸阳宛如一座兵城,清晨的阳光普洒在这遍眼都是的绿瓦红墙之上,那舒展身姿的斗拱飞檐,那迎风招展的商铺招牌旗帜,那粼粼而来的车马,那川流不息的行人,那一张张恬淡惬意的笑脸,无一不衬出咸阳臣民心中的自豪与骄傲。 宽阔的街道两侧,刚刚抽芽的柳条随风起舞,为这座繁华的都市带来了一丝诗意。 悬挂着王室旗帜的车马分开人流,穿行在街道上,没多久就到了廷尉府前。停下车马,两侧负责守护的禁卫军走出了一个人来,将车上的木梯放了下来。 乔松从上面下来,手捧着王召在禁军的护卫下步入了廷尉府。 早在门口的时候,廷尉府门口的卫士早就认出了禁卫的身份,连忙让人进去通报。很快,便有几个身着官服的官员便快步走了出来。 廷尉府设廷尉监一人,左右监各一人,与廷尉监均秩两千石。 来大秦三年,乔松早就熟悉了大秦的官制和不同地位官员的官服区别。因此,一眼就看到了廷尉监。是一个看起来四十来岁的中年人,来之前便有随身的宦官介绍过,原本是魏人,名熙。 看到被禁军围在中间的小孩儿,廷尉监熙带着其他人行礼参见:“廷尉监熙见过公子!” 乔松点了点头,打开了手中的帛书:“王诏!” 熙再次带人行礼,这一次是向乔松手中的王诏行礼,向秦国大王行礼。 “玉芙宫命案已有数日,来龙去脉寡人业已知晓,公子乔松之剑侍本为受害者,何故羁押不放?今着公子乔松前往廷尉府,提取嫌犯。一应官员,不得阻拦。” 王诏读到一半,熙脸上便已是冷汗淋漓,等到最后一句话落下,两腿一软差点儿没一屁股摔地上。 那个剑侍昨夜便已被相国府的人提走,他如今怎么交人? 乔松将诏书合起,有宦官交由廷尉府的人勘验。他则是看向了为首的廷尉监:“廷尉监,可听明白了?” “明白……”廷尉监熙心里快速思索着对策,公子年幼,他也不敢起身。为今之计,只有先使用拖字诀了:“公子,这王诏……” “怎么,有问题?” “不敢不敢……”熙连连摆手:“只是……” 乔松小脸一板:“有话就说,你是廷尉,堂堂九卿之一,吞吞吐吐像什么样子!” “额……”熙没想到被这么小一个孩子给训斥了一番。眼看着公子态度如此强硬,熙也只好将实情相告:“回公子,昨日相国府已将嫌犯提走,人此时并不在廷尉府。” 相国府? 吕不韦? 乔松的脸色顿时阴冷了起来,呵呵,从命案发生到现在不过是两天左右的时间,惊鲵就被相国府提走了,这动作还真是快啊。 斜眼看了一眼廷尉监,乔松冷冷的道:“案情尚未审理清楚,你廷尉府就把人给弄丢了。真是好本事!此事本公子会奏明父王,该如何处置,自有父王定夺。就请廷尉监,自己思量清楚吧!” 一句话将廷尉监说的冷汗直流,他也没想到大王会突然在这件事上发话啊。 虽说大王尚未亲政,可他一个廷尉也没胆子去违抗王命。如今,只能希望相国大人能救他一救了。 “来人,去相国府!” 乔松脸色阴沉的快步走出了廷尉府。 看来,到头来还是免不了要和吕不韦碰一碰…… 第9章 虚与委蛇斗相国 乔松想去相国府的举动终究还是没有达成,因为他才走到一半,在廷尉府碰壁的事情便已经被人知晓,其中就包括他的父亲。嬴政派人阻止了他,将他带回了咸阳宫。 此时的嬴政依旧面色如常,而跪在他面前的乔松却一脸的愤怒。 乔松没想到,吕不韦竟然真的是冲惊鲵来的。 他本就打算用王诏将惊鲵从廷尉府提出来,然后将她交给父王。可没想到,吕不韦竟然动作这么快,直接无视了法度,将惊鲵从廷尉府提走,而且此时已经将人派出了咸阳,前往魏国。 人是不可能要回来了,以罗网的手段,弄个替身假死简直是再简单不过了。 惊鲵的来去,是吕不韦和赵姬相斗的结果。此举根本就是在告诉赵姬,别以为咸阳宫就能保住惊鲵!这是在打赵姬的脸,在警告她! 但吕不韦这一举动,也是扇在了他乔松的脸上。不,或者说,人家根本就没把他放在眼里。 而乔松今日自请王诏的举动,更是让吕不韦这一巴掌扇在了原本就该置身事外的秦王脸上。试想这件事传出去,秦王的诏令竟然还不如相国的有用,该会闹出什么样的事情! 刚想到这里,乔松额头上的冷汗便流下来了,二话不说直接拜伏在地:“儿臣罪该万死!” “清醒了?” 乔松死死的趴在地上,连口大气都不敢喘。 “看来,你是想明白了。”嬴政这才抬起了头,看向了跪在地上的乔松:“记住今天的感受,不要忘记,要时时刻刻的提醒自己,这是耻辱!” 嬴政的话像是对乔松说的,也是对自己说的。 虽然他的语气平淡,但其中蕴含的怒火却让乔松不寒而栗。尤其是最后两个字,仿佛炸雷一样在乔松耳畔响起,让他一阵的头晕目眩。 啪…… 不知过了多久,嬴政扔了一卷竹简丢到了乔松面前:“自己看看吧。” 乔松连忙捡了起来。 上面记录的是山东五国合纵的消息,五国已经达成了协议,目前赵国正在和魏国争抢合纵长的位置。赵国推出了武灵王时期的老将庞煖,而魏国毫无意外推出的人正是信陵君魏无忌。 竹简的最后,吕不韦解释了自己提走惊鲵的原因。他的话说的很巧妙,因惊鲵自身的缘故惊扰了公子,其罪当诛,但念在她还有用的份上,请求大王允许其戴罪立功。在刺杀完成之后,再向大王,向公子请罪。 透过这恭谨的挑不出一丝毛病的话语,乔松从中看到了吕不韦那张写满了嘲讽的嘴脸。 惊鲵回不来了,哪怕她完成了刺杀任务也回不来了!吕不韦不会允许她活着回来,绝对不会! 嬴政又拍了拍手,旁边走来了一个宦官,手捧着一把粉色的剑。 “这是连同这份奏疏,一块儿送进宫来的。”嬴政面色平静的说道。 乔松看着那把熟悉的剑,捏着竹简的手死死地攥着。竹简边缘深深地勒进了他的手,逼出来一道道红印。 好,真不愧是权倾朝野的吕相国! 这是杀了他的人,还要诛他的心!好手段,真是好手段! 乔松猛地闭上了眼睛,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睁开:“父王,国事为重。” 奏疏中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吕不韦不仅派出了惊鲵刺杀信陵君,还举荐姚贾出使魏国,离间魏王和信陵君之间的关系。毕竟,信陵君窃符救赵,锤杀魏将晋鄙一直是魏王心中的一根刺。 吕不韦,这局你赢了!但是,往后的日子还长,咱们慢慢走着瞧! 本公子弄不死你这个老帮菜,就算本公子白重生了一回! 嬴政挥了下手,示意内侍将长剑放在了乔松的面前:“很好。记住,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要让愤怒冲昏了你的理智。” 一个小小的惊鲵,嬴政并不放在眼里。但是吕不韦拿她做文章,就犯了嬴政的忌讳。吕不韦也深知这个道理,所以又弄出了一个堵嬴政嘴巴的理由——阻止山东五国合纵。 这样的理由简直太正确了,别说一个小小的乔松了,就是嬴政都不得不按下心中的怒火。 “是,谢父王教诲!” “下去吧。” “孩儿最近有些想法,想调取一些公输家的人,还请父王恩准。” 嬴政随意的答道:“想好了再做。” “经此一事,孩儿定当谨小慎微,不敢贸然行事。” “去吧。” “儿臣告退。” 乔松握起了面前的惊鲵。这把剑对年仅三岁的他来说还是太重了,但是他没有放下,依旧用力将这把剑抱在了怀里,退出了章台宫。 章台宫外,半夏和南星见到乔松手中那把比他还要高的剑吃了一惊,连忙上前想要接过来。 乔松一扭身避开了两人:“不用了,本公子自己拿着吧。” “公子,我们回宫吗?” “不,去甘泉宫!”乔松眼中闪烁着愤怒的光芒。 哼! 老帮菜,惊鲵本公子是暂时没办法要回来了。可你也别想好过,本公子就让你瞧瞧,惹怒了小心眼儿的女人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但本公子可不是君子,这仇,本公子一刻都忍不了! …… 甘泉宫中,乔松一脚踢开了拦着他的宫人,就这么抱着剑闯进了赵姬的寝殿。 “祖母!” 赵姬挥了挥手,将旁边一个寺人挥退了下去。 可没想到,乔松来的太快,还是见到了那人。乔松皱了皱眉,看到那人的一刻便有些不爽。这人谁啊?怎么没见过。而且,刚才我是不是看错了,他站的位置离祖母也太近了吧? “见过公子!”那寺人捏着嗓子行礼道。 虽然礼节上挑不出毛病,但那人眼中却没有恭敬。 乔松瞥了他一眼,点了点头算是知道了,然后跑了过去。 “哎呦,你这小猴崽子,拿的什么东西?”赵姬连忙拦住了他。 这么长一把剑,比这小家伙自个儿都高。这要是一下撞进了她的怀里,那不还得撞疼她吗? “眼睛都瞎了吗?快来人,把公子手里的剑接一下。” “是……” 赵高那阴柔的声音响起,缓步走了过来。 看到乔松手中那把剑的一刹那,赵高双眼瞳孔骤然一缩。 乔松将剑递给了赵高,意有所指的说道:“内侍可要看好这把剑啊,好好看看,看仔细了,千万莫要看丢了。” “请公子放心,奴婢的眼睛最是管用,一定给公子看好了!”赵高笑盈盈的答道。 “快拿下去!哀家这几天看见这东西就心烦。”挥了挥手,赵姬又弯腰将乔松抱在了怀里,开心的逗弄起了小孙子。 乔松也很配合,把赵姬这个空巢老……额,应该是妇人逗得开怀大笑。 期间,乔松也询问了刚才那个陌生的宦官是谁。 赵姬无奈的点了下他的鼻子:“那是相国送进宫的一个宦官,叫什么来着……” “回太后,嫪毐……” “哦,对,叫嫪毐。” 乔松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不见:“几时进宫的啊,孙儿怎么没见过?” “昨日刚进宫。怎么,你这猴崽子又看上了?” “嘻嘻,那祖母给不给啊?” “小猴崽子,这回可不能依你。你从祖母这里弄走了一个侍女,闹出了这么大乱子。祖母可得把这人审清楚了,再赏给你。” “那祖母,咱们可说定了。”说着,乔松伸出了一个小指头。 赵姬好奇的问道:“这是干什么?” “拉钩钩,做约定啊。这是母亲教我的。” “好好好,咱们来拉钩钩……” 祖孙二人认真的模样逗得身边的几个宫女忍俊不禁。近半年来,王上来甘泉宫的次数越来越少了,也只有二公子来了,太后脸上才会露出开心的笑容。 …… 甘泉宫外,将赵姬哄好了的乔松便准备回宫了。不过,门外早已有人在那儿等他了。对方捧着那把惊鲵,一脸的恭敬。 乔松走了过去,没有马上把剑接过来,而是打量着眼前这个人。 赵高……大秦灭亡的直接推手。如果不是他,李斯和胡亥不会答应篡改始皇遗诏,扶苏不会死,大秦或许会走上另一条路。 但是,现在的赵高甚至还没有混到父王身边,距离他成为中车府令中间还隔着天堑。 “公子,您的剑。” “内侍可说错了,这不是我的剑。这把剑,本来应该是由本公子的剑侍捧着的。”乔松淡淡的摩挲着这把惊鲵:“可惜本公子的剑侍不见了,只好自己亲自捧剑。” 说到这里,乔松拿起了长剑,哎呦一声,差点儿没掉在地上。好在他反应快,连忙抱住了剑,然后自嘲的摇了摇头:“内侍你瞧,本公子这小胳膊小腿的,剑可捧不稳。内侍,应该不会让本公子辛苦太久吧?” 赵高沉默片刻,弯着的腰再度下弯了一些:“公子放心,奴婢省的。” “嗯。”乔松点了点头,“哦,对了。玉芙宫刚刚发生了命案,祖母这里就多了个陌生人,内侍你怎么看?” “奴婢明白。” 乔松满意的大笑着踮起了脚尖,想要拍一拍赵高的肩膀。赵高见状,连忙再度弯下了腰,让乔松能够得着自己。 “内侍果然忠心。” “公子谬赞,奴婢惭愧。” “祖母这边,内侍还得多盯着点儿。毕竟,祖母身份尊贵,有些事情……呵呵……” 嫪毐这个名字,就让乔松心中不断涌现出杀意。乔松可不想让这个疼爱自己的祖母变成历史上那副模样,所以嫪毐他必杀。而且,这也是为了父王。 毕竟,嫪毐的出现和做大,可不仅仅是伤害到了赵姬这个王太后,更是伤害到了秦国。 赵高眼中闪烁过一丝精芒:“奴婢遵命。” 乔松点了点头,然后转身便要上车。 赵高见状,连忙跪下,整个人都趴在了地上。 乔松看了一眼,眼底深处闪过一丝笑容,踩着他上了车驾。 随着车驾咯噔噔的离开,赵高从地上爬了起来,看着乔松远去的背影,眼中浮现出了若有所思的光芒。 从甘泉宫到章台宫的距离可是很远的,不借助点儿力量,可没办法到达…… 第10章 可笑奢望化泡影 嫪毐…… 有些人说,他是秦时世界的掩日。 但实际上并非如此,他只不过是一个江湖上的无名小卒。本来吕不韦还在犹豫,要不要将这个大阴人送入宫中,拯救他那日渐衰老的腰子。可赵姬弄出惊鲵这么一档子事儿,让吕不韦下了狠心,决心给这个女人找点儿事儿做。 所以,嫪毐就进宫了。 回到内侍休息的那排低矮房屋之中,嫪毐忍不住摸了摸自己光滑的脸庞,脸上露出了一个痴笑。 那个女人,真是够味! 果真不愧是贵女,他以前玩儿过得根本就不能比。 嘿嘿,感谢相国大人,让他有这个机会。 如今,已经混成了那个女人身边的内侍,行或者不行就看今晚了。 想到这里,嫪毐走向了自己的窗子,摸向窗柩上的一根木头,轻轻一掰便扣下了一块和周围的木头一模一样的木皮,打开了一个暗格。可紧跟着,他的脸色就变了。暗格内空无一物…… 这里面装着的,可是一种熏香,是相国特意交给他的。 他明明放在这里的,怎么会…… “你是在找这个吗?”突然,一道阴柔的声音传入了嫪毐的耳中。 嫪毐唰的一下回头看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只见黑暗之中不知何时坐着一个红发仿佛鸡窝头一样的内侍,用玩味的眼神看着他。 赵高! 嫪毐眼神骤然一缩…… “你记住,在爬上赵姬那个女人的床榻前,千万不能在一个叫赵高的人面前露出马脚。要不然,你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临行前,相国的叮嘱再次在耳边响起。 嫪毐脸上连忙露出了惶恐的表情,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大人,奴婢不明白您说的什么意思,奴婢,奴婢只是嫌屋里太闷了,想开窗透透气。” 事到临头,嫪毐还想要找个借口蒙混过去。 开窗偶然碰到暗格,也说得过去。 可赵高会信他的鬼话吗?显然不会。他缓缓的起身,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走向了嫪毐:“没关系,我最喜欢那些嘴硬的。” 嫪毐昨日才进宫,虽然是通过吕不韦进来的,可地位依然地下。所以,他并不像赵高,半夏,南星这样有品级的宫人,能够不有自己单独的房间,而是和其他地位较低的寺人一同住在大通铺。也只有这样,吕不韦的人才能将这熏香准确的送到地方。 这样的房间又低又矮,虽然够长,可却很窄。所以,话音未落,赵高便已经走到了嫪毐的跟前。 就在赵高即将停下脚步的那一刻,嫪毐低垂的眼神中暴露出一抹杀机,猛然抬头一掌拍向了赵高的腹部。 在被相国搜罗到咸阳之前,嫪毐是江湖上声名狼藉的采花贼。那个时候,他还不叫这个名字。正是因为太活跃了,当地官府没办法抓捕,才落到了罗网手里。 然后,吕不韦正好需要,就送到相国府了。 所以,他嫪毐也是有功夫在身的。嫪毐自信,这么近的距离对付一个区区宦官,简直是再简单不过了。 可抬眼的一瞬间,他却看到了赵高眼中的那抹戏谑,就好像猫捉老鼠一样。 不好! 这一瞬间,嫪毐脊背生寒,亡魂大冒,一股致命的危险袭上了心头。 下一刻,赵高那白的不像是男人的手轻飘飘的穿过了嫪毐的双掌,印在了他的胸口。 明明没有一丝重量的手掌,落在他胸口上的刹那,却爆发出了凶悍无匹的力量,轰的嫪毐倒飞而出,砸穿了房间的墙壁,撞在了外面的石板上。 嫪毐狂喷一口鲜血,正要爬起来,脖子上却突然多出了一把剑。不只是脖子上,心脏,四肢,腰部……全身各处要害,都出现了一把剑,稍微动一下,便会被大卸八块。 却是不知何时,突然多出了六个蒙着脸的人将他给制住了。 赵高从房间中慢慢地走了出来,依旧是那种不紧不慢的步子,手上拿着一张不知何时拿出来的帕子擦了擦自己的手:“在查清楚之前,可别让他死了!” 其中一个蒙面剑客向赵高一抱拳,和其他人一起,带着嫪毐消失在了视线之中。 赵高看了眼手中只有拇指大小和太后用的没什么两样的熏香,手掌突然爆发出了一道内气,将这熏香磨灭成了粉末:“相国大人,您这可就有点儿不地道了。王太后要是出了什么事,奴婢可也活不了啊。” 显然,他对这件事并非一无所知。甚至,已经猜到了吕不韦的打算。毕竟罗网手段繁多,这种下三滥的玩意儿也不少。 一旦王太后真的和嫪毐有染,作为甘泉宫的一员,他就陷入了两难之中,到底是向王上禀报呢?还是不禀报呢?最有可能的是,暴怒的秦王为了封锁消息,将所有人一块诛杀。 别拿什么大秦有宣太后为例说事儿,谁也无法保证少年秦王知道自己母亲传出这种事之后会有什么后果。 “相国大人,既然你不仁,就别怪奴婢不义了!”赵高眼中寒意深深。 微风吹起,手中的粉末随风而起,伴随着一道妖冶的香味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当天夜里,陷入熟睡的赵姬不会想到自己已经在深渊的边缘走了一遭,差点儿就掉下去粉身碎骨。 …… 次日下午,正在上课的乔松听到了甘泉宫有人找他。来的是个小内侍,带来了赵高的口信。没什么重要的事,只是给乔松送上了一块玉璧。 乔松眼中流露出了一丝满意,看来事情了结了。 “咦?好一块温润的玉璧。”这时,乔松的老哥凑了过来,看着乔松手中的玉璧,两眼中写满了想要。 明明扶苏才是哥哥,可两人相处起来,他却总像是弟弟。 乔松心中有些无语,赵高送来的这块玉璧的确属于上品。此玉约莫拳头大小,通体洁白,没有一丝瑕疵。摸起来有着微微的暖意,应该是某种暖玉。 这可是极品,若是放到外面,至少会值几万秦半两。 可惜,好宝贝还没捂热乎呢,就得送出去。 乔松心疼的看了一眼,然后将这块玉璧塞到了扶苏怀里。 扶苏小手一推:“二弟,君子不夺人所好。我岂能……” “兄长!你又不是不知道,小弟对这些东西一向不怎么看重。这东西放在小弟手里,也是暴殄天物,还是兄长拿去赏玩吧。”乔松满不在乎的说道,可他的心都在滴血。 赵高这个崽种,是真能揣摩上意啊。难怪他犯了错,蒙毅要按大秦律杀了他,父王都要下旨赦免。 “这……”扶苏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没能战胜心中的欲望,满脸羞愧的接了过来:“既如此,为兄便愧领了。” …… 相国府…… 一个下人捧着个盒子颤颤巍巍的跪在吕不韦面前。 吕不韦看出了对方的不对劲儿,于是坐直了身子:“这是何物?” “回相国,是宫里面送来的。” “呈上来,打开吧。” “这……” “怎么,有问题?”吕不韦问道。 “不是,只是奴婢恐污了相国大人的眼睛。” “大惊小怪,本相历经风雨几十年,什么东西没见过。”吕不韦冷哼一声,满不在乎的道:“甘罗,你来给本相拿过来。” 旁边一个少年起身道了声是。这少年看似不过十来岁,尚未完全脱去稚气的脸庞有些苍白,应该是常年不见阳光的缘故。 少年虽年纪不大,但行礼的时候却一丝不苟,颇有老成之相。 而听吕不韦的称呼,就明白了。这便是那位历史上十二岁拜相的少年英才。 甘罗向吕不韦一礼,然后转身走向了那个仆人,将盒子捧了起来。 “咦?”盒子入手的刹那,甘罗便发出了一道惊讶的疑问声。 这盒子看起来足有人头大小,造型精致。漆雕的盒子上用精湛的工艺刻了一幅老子下山图,看起来极为传神。但奇怪的是,盒子的分量很轻,里面好像没有装什么特别重的东西。 甘罗也没多想,转身便走向了吕不韦,将盒子放在了他面前的桌案上。 吕不韦起身,两手放在盒子的盖子上。盒子并没有锁,很轻易地就打开了一条缝隙。 “嗯?”吕不韦皱了皱眉,他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和一股臭味儿。 什么东西? 吕不韦心中疑惑,将其彻底打了开来。 下一刻,吕不韦苍白的老脸顿时涨红一片,紧跟着黑如锅底,然后又变成了绿色,简直是如同变戏法一样,五颜六色的极其精彩。 “相国大人?”甘罗抱了抱拳,脸上有些疑惑。 啪…… 吕不韦猛然合上了盒子,褶子脸上挤出了一丝笑容:“甘罗啊,你先下去吧。本相突然想起来,一会儿还要去见一下上卿姚贾,需要准备一番。” 甘罗如何看不出这是吕不韦的托辞,但是他也是聪明人,并未点破,而是顺着吕不韦的意思说了下去:“既如此,那甘罗便不打扰相国大人了。” 言罢,甘罗便加快脚步,退了出去。 刚退出房间没多久,甘罗便听到了背后传来了一声压抑许久的愤怒。 “欺人太甚!” 房间内,吕不韦一巴掌推翻了眼前的桌案。那个华丽的盒子在地上翻滚了两圈打了开来,里面的东西滚到了地上,却是一件带着血迹,器大如驴的物件…… 第11章 大梁风情迷人眼 走出相国府,上了马车,确认了没有外人的注视,侧靠在座位上的甘罗轻轻地叩击着扶手,唇角泛起了一丝饶有兴趣的表情。 有些意思,相国大人竟然在宫中吃亏了,到底是谁在和相国大人交手呢?是大王吗?还是太后呢? 不对,如果是太后,相国不至于如此失态。毕竟,相国大人和太后私交深厚,相互间知根知底,应该早有了解才是。 莫非……是大王? 甘罗眼睛微微一眯,似乎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 若说山东六国中哪一国和大秦恩怨最深,那天下人大多都会说赵国。这倒也没错,尤其是在长平之战之后,赵国对秦国可谓是恨之入骨。 可要是追溯到早些年间,那赵国还得往后排排,和大秦恩怨最深的必然是相邻的魏国。想当年先献公时期,秦魏为河西之地数次交战,魏上将军庞涓更是以五千魏武卒大破四十万秦军,将秦国打的差点儿灭国。以至于先孝公即位之初,不得不做出献土以保全秦国的耻辱之事。 后来,卫鞅离魏入秦,与先孝公君臣二人携手与共,奋发图强,蛰伏十数载,这才有了大秦崛起之机。又经历代先君励精图治,才有今日的虎狼之秦。 说起来,这魏国也算是极为有趣,出了很多大才。前有魏武卒创始人吴起,后有商君卫鞅,再后来的秦相张仪,范睢等等,可出了这么多大才,却留不下一个人,简直是堪称战国最大的人才输出基地。 但魏国却好像邪了门一样,一个个大才总是层出不穷。最近几十年声名之最,当属那位名列战国四公子之一,以一手窃符救赵名传天下的信陵君魏无忌了。 这位信陵君乃是当今魏安厘王的弟弟,王族子弟。对于这么一个名人,人们总是对关于他的消息津津乐道。 最近,就有一条流传于大梁市井中的消息——信陵君近日新得了一位赵国美姬,甚是怜爱。听说此女不仅容貌绝佳,且弹得一手好琴,信陵君宴请门客之时曾命此女抚琴奏乐,门客皆大赞之,一时传为美谈。 和同样繁华却处处透着务实风格的咸阳比起来,这座魏国都城风格更偏向奢华,就连空气中都透着一股淡淡的酒气。夜幕降临,城中灯火通明,歌舞升平,靡靡之音弥漫,达官显宦往来于勾栏酒肆,醉生梦死,富豪客商行走在春楼赌场,一掷千金。 可虚假的繁荣背后,却是对比强烈的贫穷与混乱。对比起大梁城那灯火通明的显贵区域,其东南角则是一片黑暗,连灯火都不见几盏。 这里是魏都有名的贫民窟,那些贵人们绝不愿踏足的污秽之地。 二者对比,当真是大梁风情迷人眼,不知祸患在眼前。 …… 此时贫民窟一间破烂的矮房内,六个身穿黑衣,全身都笼罩在黑暗中的人影相互讨论着什么。中间一抹灯火不住地摇曳着,几人的影子落在斑驳的墙壁上,透出一股渗人的妖异。 “转魂已经探查清楚,惊鲵的确进了信陵君府邸。” “掩日和悬翦的下落呢?” “我们此次是秘密前来,避开了罗网的视线,不好太过张扬。所以,没有查到。” “无所谓,既然查不到那便不查了。盯住惊鲵,保她安全回到咸阳就是了。” “那么,惊鲵的任务呢?” “那和我们无关。作为一个杀手,记住,不该管的事,就不要管。否则,我不介意给灭魄换一个使用者。” “是!” “不要让我提醒第二次!” “遵命!” 呼…… 一阵微风吹来,房间内那抹摇曳的烛火熄灭,彻底陷入了黑暗。 这是六剑奴,此时的六剑奴还不是对上几十年后的大叔和二叔时候的六人。但现在的六人,同样强大,站在剑客的山峰。 寻常人,都不是他们的对手。 赵高将六剑奴派出来,完成乔松交代的事情,足以见他的诚心。这是个惯于经营的人,极善揣摩上意。尽管他不是什么好人,但绝不是庸人。 …… 乔松并不知晓赵高的行动,但是他有自信赵高会把事情办好。除非,他不想抱上父王的大腿,而是甘愿一辈子待在甘泉宫,随着祖母一同老去。 因此,他将事情交给赵高之后,便不再去管了。 和吕不韦隔空交手一次,让他充分认识到了一件事:但凡能够名垂千古的人物,必然有着非同常人的一面,都不好对付。希望凭借着所谓先知先觉,就想在这个复杂的世界驰骋,那是痴心妄想。 这次乔松就狠狠地栽了一个跟头,吕不韦只是略施手段,就将惊鲵从他身边调走,还让他不得不咽下这口气,这彻底的打掉了他穿越者的自傲。 然而,凡事都有利弊,此次虽然失利,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经过这次教训,乔松学会了什么是收敛,虽然在咸阳宫中依旧任意往来,可行事风格却悄然发生了变化,开始留意起了身边那些常见的宫人。 这一看,还真让乔松发现了不少门道。 小小的一个玉芙宫,主人只有母亲,他和大哥三个人,但是宫人却有接近四百人。而这四百人,就好像一个小社会,相互间分成了十几个派别。在这里也许只是因为你来的地方不同,就被分成了三六九等,秦人鄙夷楚人,赵人看不起燕人…… 明明都是服侍乔松母子三人的下人,自己内部却也在勾心斗角。 看似平静的玉芙宫,实则也是暗潮涌动。这让乔松不由得感慨,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复杂若斯,这玉芙宫都是如此,放眼天下又该是何等的模样。 所以,乔松开始变得少言,取而代之的则是更多的观察,开始变得冷静,取而代之的则是思考,开始用行动取代言语。 转眼间,玉芙宫命案已经过去了快两个月,春天也只剩下了一个短短的尾巴,夏天正在一步步靠近。人们身上的衣物开始变得逐渐单薄,不再像之前一样一层套一层,活动起来也方便了许多。 于是,宫内也仿佛活跃了起来,就连冬日那缓慢地节奏也轻快了不少。 今日在博士那里上完课,乔松打着哈欠被大哥扶苏拖着回宫换衣服。 其实他们两个的日子也挺无聊的,小小年纪就被安排的满满当当。别以为年纪还小,就能过的轻松一些,王族教育中那是不可能的。 每天早上还没起来,半夏和南星就准备好了洗漱的东西站在乔松的床头了。起床是在后世四点半前后,洗漱一番约莫五点,然后就等着博士来上课。课程内容非常繁多,根据两人的学习进度有不同的安排。比如扶苏目前还主要在认字,但是乔松就已经开始学习诸子百家一些比较简单的书籍了。 一直上课上到早上八点半左右,才会有一个小时的休息时间。利用这个时间,两人会和母亲一起用饭。这是一日之中的第一次正餐。 吃完早饭约莫九点到九点半之间,中间没有时间消化,紧接着又是学习的时间。一直学到十二点左右,这个时候会有一些点心之类的小食压压肚子,通常是和博士一起用。 这个时候,一天的课便上的差不多了。 千万别以为这就结束了,压了压肚子,满血复活的博士就等着和两人辩论,因为接下来是讨论环节。这个时候,乔松有什么问题就可以提问了,时间不定。如果能早一些结束的话,便可以有一段活动时间。 因为年纪小,也不会有什么骑马射箭之类的剧烈活动,都是些强度比较轻的。 时间逐渐来到下午两点左右,一天的文化课便算是上完了。然而,这个时期的士子讲究的都是下马能文,上马能武。接下来的时间,便是御和射的课程。 两人还小,骑的也都是还没成年的小马,由驭手牵着缓慢行走。使用的弓也是软弓,力道并不大。总之,只是让他们熟练熟练手感。 忙忙碌碌,就到了下午四点左右,这是一日之中的第二餐,也是最后一次正餐。 至于一日三餐?呵呵,那是宋朝以后才有的事儿。现在想吃三餐,啥家庭啊! 王宫虽然不缺乔松吃喝,但该有的规矩还是要有的。除非乔松长大之后离开咸阳宫外出建府,关起门来自己搞一日三餐,否则就得按宫里的规矩来。 吃完饭大概四点半左右,别以为剩下的时间可以自由撒欢了,那是不可能的。接下来是自己学习的时间,偶尔还会有母亲的考校。等到完事儿,也就是晚上七点左右了。 那么该干嘛呢?在想着丰富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吗? 开什么玩笑,该睡觉了。 于是,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这就是乔松平日里的安排,简直是满满当当的。好消息是,每隔五天便会有一日的休沐时间,可以放松放松。 今天两人的问答结束比较早,主要是乔松一个问题把博士问的答不上来,掩面而逃了,估摸着要不了多久两人就又可以换博士了。 所以,连带着扶苏也沾了弟弟的光,难得有了些自由活动的时间。 于是,扶苏便打算拽着自家弟弟跑去玩蹴鞠。 啊对,就是那个总是踢不赢的玩意儿。没想到吧,两千多年前的老祖宗就会了,还玩儿的很溜。可惜的是两人年纪还小,也不可能真的参与进去,大多是旁观。 换上了方便活动的短衣,扶苏兴奋的脸都有些红了。 乔松撇了撇嘴,这平日里跟个闷葫芦一样的大哥,也就这个时候能有个孩子样了…… 第12章 狡兔死后走狗烹 咸阳宫就好像一座高高的围墙,墙里和墙外是两个世界。围墙挡住了外面的疾风骤雨,也挡住了春暖阳光,挡住了万千黎民。 宫苑深深,乔松算是体会到了这个词的含义。 和大哥活动了一下,一身热汗的乔松回了寝宫泡了个热水澡。在南星的服侍下擦着身子,乔松顺口询问起了她最近的情况,还有没有人为难她们。 “谢公子挂怀,近几日倒是没什么事。那些讨人厌的廷尉府官吏也没人来,大家伙都松了口气呢。” 看来,惊鲵带来的风波应该是暂时平息了。 “慎言,廷尉府也是依法办事,不可心生怨念。”乔松轻斥道。 南星小脸上露出了一个委屈的表情:“奴婢也就是在公子这里才有什么说什么,要是出了这个门奴婢的嘴巴可严着呢。” 和半夏比起来,南星的性子就有些活泼,再加上乔松到底是后世人,对待下人也不是那么严苛,所以这姑娘言行举止也就大胆了些。 无奈的摇了摇头,乔松只得再次告诫了一下:“话虽如此,你岂知是否隔墙有耳?这宫中规矩森严,稍有不慎便会坏了规矩。若是哪一天,真因为你这张嘴真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得罪了什么不该得罪的人,后悔都没地方去。” 见乔松郑重的模样,南星很是知趣的向乔松行了一礼:“公子教训的是,奴婢记下了。” “你呀,什么时候向半夏学学就好了。” “启禀公子,甘泉宫来了人,正在门外求见。” 说曹操,曹操到。正想着呢,门外就传来半夏的声音。乔松有些惊讶,甘泉宫?几个意思,谁啊。休沐的日子还有两天,难道是这几日没去给祖母请安,所以她老人家着急了? 恰在此时,南星也给乔松穿好了衣物。乔松也不着急,让把人带到自己书房去。 书房是乔松自己向母亲要求的,这点儿小事芈华自然不会拒绝,索性一只羊也是放,两只羊也是赶,就让人腾出了两间屋子,给两个孩子一人弄了一间,离两人的寝殿并不远,算是两人比较私密的地方。 来的是个小内侍,也没见过,人看起来倒是挺机灵,一见面便恭敬的向乔松行了一礼:“奴婢拜见公子。” “免了。”乔松抬了抬手。 “谢公子!”内侍起身站了起来,然后道出了来意:“启禀公子,太官大人命奴婢向公子呈上宝物一件。” 太官是赵高的官职,乃是少府下属官职,掌管宫中膳食,兼掌四时进献果实。当然,这也是他明面上的官职,实质上是掌握一半的罗网。 随着内侍的话,半夏捧着一个盒子走到近前。 外面人带来的东西,自然是经过检查的,这是为了防止有人加害。 “赵太官倒是有心了,你回去告诉太官,就说本公子记下了。”乔松点了点头。 不用乔松吩咐,南星便将人领了下去,然后给予赏赐。 书房内,乔松皱了皱眉头,赵高这是想做什么?打开盒子,乔松却一下愣住了。盒子中并非是什么宝物,而是一张面具,一张遍布蛛网的面具。 这是惊鲵的? 乔松有些愣神,赵高找到惊鲵了,而且还和她接触了? 这才一个来月不到两个月的工夫啊,惊鲵不是在执行刺杀任务吗?办事效率这么快的吗…… …… 视线回到魏都大梁,三日前,信陵君府邸…… 虽说信陵君遭受国君猜忌,但他到底是王族子弟,再加上名声在外,其府邸也是面积极广。府邸后宅,一座精雕细琢的阁楼之上,今年已经五十四岁的信陵君一手端着一个造型精致的金丝暖玉爵,侧靠在软榻上,沉醉在美妙的琴声中。 抚琴者乃是一妙龄少女,白皙的脸庞透着些许稚嫩,但其身段却足以羞煞不少女子。 此时,曲子进入到高潮部分,开始变得短而急促,闻之让人仿佛置身于疾风骤雨之中。 年迈的信陵君脸上流露出一抹怅然,仿佛回到了那段峥嵘岁月。 那时的他心怀天下,一腔热血想要报国。可惜,哥哥猜忌,让他不得不剑走偏锋,盗走了兵符,锤杀了大将。那次,他率领大军大破围攻邯郸的秦军,将虎狼之秦打的狼狈逃窜。更是联合五国,率军扣关,逼得秦人龟缩不前。 那时的他意气风发…… 转眼,却已白发苍苍。 铮…… 突然,琴音戛然而止。 信陵君睁开了眼睛,浑浊的双眼落在美姬的身上,淡淡的说道:“你的心乱了。” “君上恕罪,妾身……” 少女一脸惶恐,眼神忍不住飘向外面影影绰绰的影子。 阁楼之外,喊杀声一片。 “无妨,继续吧。就当,是为本君送行。”信陵君自嘲着摇头道。 “君上何出此言。” “你……不就是为了刺杀而来吗?” 轻飘飘的话音落下,却如雷霆炸响,让跪坐在长琴之后的美姬攥紧了拳头。房间内的气氛仿佛凝滞了,似有一座大山,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美姬慌乱的拜倒在地上,惊慌之下不慎一头撞翻了琴台,那把造价昂贵的长琴摔在地上,琴弦都断了。可美姬不敢有片刻迟疑,面色苍白的请罪:“妾身不知君上何意,但妾身万不敢有此念头!” 信陵君没有理会,而是静静的说道:“其实,你们都多虑了。王上是不会让我有机会再次成为合纵长的。” 王兄当年对他猜忌心重,如今年幼的王上和那位嫂嫂又何尝不是如此啊。他们只在乎自己的权利,却看不到近在咫尺的危险。 美姬依旧在缠斗着身体,仿佛恐惧到了极点。 “你们秦国派出的那位上卿姚贾嘴皮子很厉害,我从他身上仿佛看到了张子的影子。兴许,又是一个鬼谷传人吧。”信陵君睁开了眼睛,仿佛是在给跪在那里的美姬说,又仿佛是在给自己说:“姚贾说服了王上和王嫂,他们动摇了。可若错过这次机会,我大魏国……” 说到这里,信陵君语气中满是惆怅,没有继续说下去。 秦国大势已成,这是六国最后一次机会,若是把握不住,灭亡就在眼前。到时,和秦国紧邻的魏国,将会首当其冲。 “所以,本君要以身做局,推王上一把……” 跪在地上的美姬身体不再颤抖了,慢慢地抬起了头。她的脸上还残留着恐惧的泪痕,但眼神却变了,变得无比冷冽,仿佛成了另外一个人。 不,或许应该说,这才是她本来的样子。她撕下了伪装,露出了自己本来的面目。清冷而危险,仿佛一株冰玫瑰,不带任何温度。 门外的喊杀声渐渐减弱,但依旧在向着这座阁楼逼近。 信陵君仿佛察觉不到危险一般,依旧泰然自若,饶有兴趣的摇晃着手中的酒爵:“过了今晚,本君被秦国刺杀身亡的消息就会传遍天下。你说,其余五国得到消息,会做出何种反应呢,是兔死狐悲多一些,还是恐惧多一些呢?”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一声惨叫。猩红的血液飞溅在门上,浸湿了门上的绫罗。 厮杀已近在眼前! 轰…… 阁楼的窗户被人强行撞开,一个披甲的卫士倒飞着撞在了墙上。他的脖子已经被剑刃撕开,可这个士兵依旧在挣扎着扭过头,想要让他的君上快逃。 可是,入眼的却是让他绝望的一幕。 窗外,一个身着秦军铠甲,手持一把宝剑的身影屹立在月光之下。 宝剑造型奇特,剑脊中空为一条缝隙,皎洁的月光透过那条缝隙穿过,映照出阴冷的血红。 房间内,美姬手持匕首,刺穿了信陵君的胸膛。 画面定格在这一刻,两人沉默对视。 “撤!” 闯入那人发出一道沙哑的命令,整个人快速隐入了黑暗之中。 美姬放下了握着匕首的手,一个吊坠在手心浮现。 沉默片刻,美姬没有去管失去支撑倒在地上的尸体,从房间中一跃而出。跃入空中的刹那,她身上的衣物在剑气的切割下化作漫天的蝴蝶,露出了一身紧致的贴身皮衣。随即,她拿出了一张布满了蛛网的面具戴在了脸上。 这一刻,罗网天字杀手——惊鲵再次登场! 提起从卫士手中抢过来的长剑,惊鲵一剑横扫,粉色的剑气将袭来的箭矢尽数搅得粉碎。 这些普通甲士如何是天字级杀手的对手?哪怕他们愤怒的不能自已,依旧无法阻挡惊鲵离去的脚步。当他们闯进阁楼,那个被他们视若神明的君上已然倒在了血泊之中,手中的酒爵翻到在地上。 可无人没注意到的是,君上的嘴角却有着一抹上扬的弧度。 …… 从信陵君府杀出来,惊鲵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大梁城,来到了一处森林之中。从树上落下,掩日早已在等候了。 惊鲵面无表情,信陵君的死在她心中无法掀起任何波澜,就和以往那些刺杀目标一样,只是她任务记录中的一笔。 “很好,你很好的完成了任务。”掩日那沙哑的声音在树林中响起,透着一股渗人的寒意:“那么,也该开始下一个任务了。” “我……”惊鲵直视着背对着她的掩日后背,冷冷的问道:“还有下一个任务吗?” “我早就说过,你瞒不过她!”就在这时,林中又响起了一道冷漠的声音。 只见一个扛着黑白双剑,面容狷狂的男人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第13章 峰回路转援手至 那对剑,惊鲵一眼就认了出来——黑白玄翦,罗网又一个天字杀手。 看来,这是一个死局,针对她的死局! 掩日也转过了身:“下一个任务目标,杀了自己。执行吧!” 声音虽然依旧平静如水,可惊鲵却从掩日的话语中听出了不容置疑的味道,就好像往日里给她下命令一样。 惊鲵不动声色的看着两人,这两人一前一后,剑意已经封锁了她的所有退路。 最初惊鲵只察觉到了掩日的气息,本以为他只是来协助自己完成任务的。如今任务完成,也就是领取下一个刺杀任务而已。但是没想到,落下来的一瞬间,惊鲵便被另一道剑意锁定了。 这是一股不弱于自己的剑意。 惊鲵瞬间发觉,这恐怕是一个圈套,而自己正是那只猎物。 果然,黑白玄翦的出现证实了她的猜测。只有同级别的高手,才能够规避她的感知,让她完全没有任何发现。 噌…… 惊鲵手中的剑发出了一声轻鸣,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落入蛛网中的猎物,就算再怎么挣扎,也不过是一场徒劳。乖乖认命吧!”掩日拔出了腰间的剑,语气中杀意凛然。 玄翦也是做好了出击的准备。 他不想再做一个刺客,但是他没有选择。 纤纤已经死了,孩子还在魏庸手里。掩日答应了他,只要他帮助掩日杀掉惊鲵,那么就会动用罗网的力量,把他的孩子找回来。 所以,玄翦只能拿起剑,再将自己沉浸在杀戮之中。 “阴盛阳灭,昼暗掩日!” “正刃索命,逆刃镇魂!” 两个天字级杀手一出手便是杀招,恐怖的杀意如同潮水一般,迅速将惊鲵淹没。在惊鲵眼前,光线开始扭曲,那轮皎洁的明月仿佛被天狗吞噬,整个世界开始变得黑暗。 这是掩日的杀招,极阴极邪的剑气可以压制对手的视觉,让对方完全看不见任何东西。 恐惧黑暗,畏惧黑暗这是人的天性。在这样的环境下,大多数人只能完全沦为待宰的羔羊,任由掩日宰杀。 天字级杀手之间虽说没有交过手,但是惊鲵对掩日的手段有所耳闻,所以她闭上了眼睛,完全屏蔽了自己的视觉,然后放大五感。 叮…… 黑夜中猛然绽放出一抹耀眼的火花,却是玄翦的黑剑劈了过来。 惊鲵反手握剑,举在身前格挡。 别看黑白玄翦剑身单薄,仿佛没有重量。可在玄翦手中,却是势大力沉。强大的力量顶着惊鲵在地上划出了一条数米长的痕迹,肆虐的剑气使得两人周围的地面,森林,都出现了道道剑痕。 惊鲵的粉色剑气与玄翦的剑气不住地对拼,在这寂静的树林中响起了一连串轻微的爆鸣。 但这只是一个开始…… 黑剑压制惊鲵的剑,白剑紧随而至,以极其刁钻的角度刺向了惊鲵的脖子。 这一剑突兀又狠辣,仿佛久候在阴暗中的毒蛇,在猎物经过的一瞬间弹起,咬在了对方的要害之上。 危急关头,惊鲵左手迎上,右手使出巧劲将长剑掷出。 长剑准确无误的飞入左手之中,惊鲵手握剑柄顺势上挑荡开白剑。脚下也不闲着,并未选择和玄翦硬拼,而是抽身飞退,以避免玄翦的黑剑追击。 黑白玄翦的战斗风格以狂暴着称,双剑本就要比单剑攻击频率要高,再加上玄翦于杀戮之中锻炼出来的可怕剑法,使得凡是他的敌人,无不要面临这种如同狂风暴雨一般的攻击。其连绵不绝的剑法每一招每一式都快如雷霆,重如泰山,任凭你有多强的手段,都会在这样的攻击下被逐步压得崩溃。 而惊鲵的剑则不同,更加注重速度与技巧。 毕竟,大多数女子相比起男子来说,在力量上天然就处于劣势。为了弥补这个劣势,惊鲵只能从另外的方面找补。能在残酷的罗网中杀出来,身居天字杀手的位置,就足以证明惊鲵的剑法有多出众。 面对如同狂战士一样的玄翦,惊鲵明智的选择暂避锋芒。 但问题是,她的对手不仅是玄翦,还有在旁边虎视眈眈的掩日。 这是所有天字级杀手中最神秘的一个,惊鲵对他的了解仅限于那神秘的限制视觉的手段。如今,她主动闭上了双眼,也是不得已的办法。 后撤途中,玄翦紧追而至,仿佛疯狗一样死死地咬住猎物不放。 面对玄翦强大的压力,惊鲵快速的挥动起了手中的青铜剑,一时间这密林中叮当作响。 蓦的,惊鲵心头猛然一跳,背后传来一股致命的危机感。 是掩日! 惊鲵迅速作出了判断,但此时玄翦减弱了攻击的力量,转而加强速度,双剑一剑刺向惊鲵握剑的手腕,一剑刺向她的腹部,已经逼得惊鲵不得不做出应对。 玄翦,掩日…… 二者前后夹击,一时间让惊鲵陷入了危险的境地,仿佛下一刻就会被贯穿身体。 砰…… 砰…… 这一刻,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下来,风声,呼吸声,剑气肆虐的声音全都消失不见了,安静的三人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玄翦攥紧了手中的剑柄,即将杀死一个同等级高手的刺激感让他兴奋的手心都出现了汗液。 呼…… 吸…… 呼…… 吸…… 下一刻,惊鲵睁开了眼睛,她身上的剑气爆发了,撕开了黑暗的夜。粉色的剑气仿佛化作了花的海洋,每一片花瓣都凝聚着可怕的剑气。 四把剑激烈的碰撞,可怕的剑气以三人为中心肆意的宣泄出去,树木,灌木,甚至是脚下的草木青苔,都在剑气的飞散下被拦腰折断。 一瞬,或是永远…… 三人蓦的分开,各自身上都布满了伤痕。 惊鲵左手捂着肩膀,半跪在了地上,以右手中的青铜剑支撑着身体。手中的剑已经断成了两节,仅剩下三分之一左右还握在手中,左腿被贯穿,鲜血止不住的往外流。 玄翦的脸上多了一条伤疤,那是惊鲵断裂的剑飞刺而出留下的,差点儿便要了他的命。三人中状态最好的是掩日,他看起来完好无损,只有身上的铠甲留下了一些剑痕,最严重的是脖子上,但被护颈挡了下来。 “精彩的挣扎!”掩日不知是嘲讽还是真心称赞,他停顿了片刻,盯着惊鲵一步步的靠近:“让我不得不说一声佩服。但是,到此为止了。” 惊鲵脸上浮现出一丝遗憾,如果刚才手中的是自己的剑,也许能拼尽力气带走一个。但是现在,是不可能了。这把剑到底还是太差了。 一步…… 两步…… 两人之间的距离不断的缩短,直到掩日停在了惊鲵前方三步远的地方。 这个距离,只需要轻轻一剑就能将毫无反抗之力的交惊鲵送走。 “再见了,你是一个值得纪念的猎物。我会将你的头颅砍下来,当做藏品。”掩日冰冷的道,手中的剑闪过一道亮光,抹向惊鲵的脖子。 但惊鲵不会就此认命,她拼尽了全身的力气,挥动手中断剑再次挡在了掩日的前面。 当…… 重重的一击使得惊鲵整个人都歪倒躺在了地上,可这把掩日却再也无法前进分毫。因为,一把造型刚猛的剑拦在了它的前面。 掩日双眼瞳孔一缩,只见三个人将他和惊鲵隔了开来。 与此同时,又有三人呈三角状将黑白玄翦包围,气机锁定之下,威胁的姿态锋芒毕露。 “真刚!”掩日的声音中似乎有了些压抑不住的愤怒:“你们敢违抗相国大人的命令!” 这六人不是六剑奴,又是什么人? 他们在双方交手的时候便已经到了,只不过真刚命令他们一直在旁观,并没有出手的意思。三人激战之中,自然无暇他顾,根本没有发现六剑奴的到来。 直到惊鲵眼看着就要死在掩日的剑下,六剑奴这才出手。 “是吗?真可惜,你的相国大人可命令不到我们的头上!”带着面罩的真刚冷笑着答道,言语间一点儿也不给吕不韦面子:“人,我要带走!要么放人,要么……我们来做你的对手!” 真刚的话强硬无比,没有丝毫让步。 掩日一看,便知道今日的目的无法达成了。但是,他并不想轻易咽下这口气:“我会向相国大人秉明,你们好自为之!” “那,就不劳你操心了!” 真刚抬了下手,示意众人带着惊鲵撤。 待到六人搀着惊鲵撤退,掩日才收起了宝剑。他依旧站在那里,仿佛刚才生气的不是他一样。 “看来,这次任务已经没办法完成了。”玄翦有些遗憾的摇了摇头。 “哼,任务没有完成,报酬也就无从谈起。” 玄翦眼睛一眯,身上的剑气再次沸腾起来:“你的意思是,我们之间还要打一场嘛!” “如果你想,我乐意奉陪!” “哼!” 玄翦冷哼一声,终究还是没有动手。现在,他要先找到孩子,剩下的都得靠边放。 见到玄翦没了反应,掩日没有停留的意思,一个跃起便消失在了密林之中。不一会儿,玄翦也消失了。他打算先去魏家庄,威逼魏庸说出孩子的下落。 眨眼间,这密林中便再度恢复了平静,只留下一地狼藉证明着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 第14章 幽暗密林几回客 咸阳宫中,乔松摩挲着手中的铁质面具,儿臂粗的牛油巨烛将房间内照的灯火通明,映照出了与那张稚嫩小脸不符的沉思。 看样子,赵高的人应该是接触到惊鲵了。只是,不知何故惊鲵尚未一同回来,倒是给了个信物。 以赵高的能力,想必不久之后,惊鲵就能平安归来了。只是惊鲵回来,是不是就意味着信陵君已经死了?这样一来,五国合纵的合纵长位置便只剩下了一个选项——庞煖。 乔松眼睛一眯,正是这位年过八十的赵国老将率领五国联军一路打到了距离咸阳不过七十余里的蕞城。 闭上双眼,心念一动,乔松的意识便来到了另外一处空间。头顶是明亮的日光灯,脚下是平整的瓷砖,放眼望去,一排排摆的满满当当的书架。熟稔的乘坐着空无一人的手扶电梯来到二楼,找到历史类的书籍,按照书目很快找到了一本秦史。将其抽出,书页快速翻动,很快便停留在了战国末期的秦国: 晋阳反,秦王政元年,蒙骜击定之; 秦王政二年,麃公将卒攻卷,斩首三万; 秦王政三年,蒙骜伐韩,取十二城; 秦王政四年,蒙骜伐魏; 秦王政五年,蒙骜伐魏,取二十城,初置东郡。 从史书上短短几句话可以看出,吕不韦此人虽野心勃勃,可他的能力是毋庸置疑的。在乔松祖父庄襄王逝世之后,执掌朝政的数年间连年派兵东出,秦军连战连捷,取得了不菲的战绩。 然而,步子迈的大了,就容易扯着蛋。大秦咄咄逼人的态势为五国伐秦也埋下了祸患,新占据的上党郡等地就出现了叛乱,牵扯了一部分军力。 如今,信陵君魏无忌没了,想必这位老将也要发威了。 回想起自己在图书馆中看到的史书,乔松就不禁一阵的心焦,这可是差点儿打到咸阳的绝世猛人啊,战国时期就这位老将达成了这个成就,其他的大多连函谷关都没过。 不行,得想想办法…… 可我又能做什么呢? 乔松紧皱眉头,思索着对策。 自己终究还是太小了,人微言轻,说话没人听。 这高高的宫墙,阻隔了内外,也拦住了乔松那颗向往七国天下的心。 无意间,乔松再次摸到了锦盒中的面具,他眼眸微微一凝,紧皱的眉头逐渐舒展了开来。 我说的话,也并不是没人听啊。 …… 魏国通往秦国的路上,真刚的剑抹过最后一个敌人的脖子,随手将敌人失去呼吸的尸体扔在地上,他就这么站在血泊之中紧皱着眉头。 在真刚周围,有整整二十七具衣着一般无二的尸体,他们身着布面甲,脸上覆盖着金属面具。 一般人或许不知这样的布面甲出自何处,但身为罗网天字级杀手真刚接触到的秘密不少,因此一眼就认出了这些人的来历——铁血盟。 罗网虽然强大,但并非完全没有敌人。相反,在山东六国他们的对手不少。这些对手和罗网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相互合作的,相互对立的,还有立场模糊不清的,各种各样的势力都有。铁血盟便是其中之一,而且属于非常难缠的劲敌。 铁血盟的势力遍布六国,其主要业务是为了各国豪商提供保护。这些豪商大多有权贵支持,是他们的钱袋子。而这个兵荒马乱的时代,谁也无法保证远走经商是否安全。铁血盟便应运而生。只不过,铁血盟在做这方面生意的时候,也懂得树大招风的道理,一直使用的是其他名号,一般人根本不知,这才使得他们籍籍无名。 除此之外,铁血盟另外一项主要业务则是为六国权贵提供担保,用于各种目的。 比如半年前韩国豪商翡翠虎与景伦君斗富,请的便是铁血盟为担保。 而铁血盟最出名的一件事,便是当年卫国公子康在赌约中违约,想仗着兵甲众多耍赖,结果被铁血盟摘了脑袋悬挂于城门之上以作警告。 从这里就可以看出,铁血盟的武力也是相当强大的。 铁血盟背后的真正主人是谁,罗网也没有查清楚,但是可以确定和六国的高层脱不了关系。由于罗网的很多刺杀目标就是铁血盟的保护目标,所以双方有过不少摩擦。 但这次,铁血盟盯上他们一行人有些奇怪啊,其中疑点重重。让真刚有些搞不明白的是,他们是怎么知道自己一行人的踪迹的? 这一次出来,他们连罗网的耳目都避开了,回程也是走的小路,根本没有经过各国城池,铁血盟怎么会发现他们? 更奇怪的是,两天前发现铁血盟在追踪自己一行人之后,真刚让断水去了罗网最近的据点,以便收集一些情报,分析铁血盟的动向制定策略。但是那里却被摧毁了,没有留下任何尸体。 断水回来禀报,他没有发现任何战斗的痕迹。因此他猜测,那里的杀手很可能是主动转移了。 罗网作为一个涵盖七国的情报机构,为了保证隐秘,其据点是会不定期的转移,以防止被发现摧毁。但每次转移都只是悄无声息的撤离,不会留下这么大的动静。如果是正常转移,都会留下特殊的专用暗号以指明下一个据点的位置所在。断水却没有任何发现,就好像有人在刻意隐瞒一样。 结合自己所知的情报,真刚心中有了不好的猜测,恐怕这次的敌人不仅仅是铁血盟。 函谷关就在眼前,只要进了函谷关,铁血盟就无法再前进一步。 理清了思路,真刚收起了宝剑,再度出发追向了已经远离的其他五人和惊鲵。 大概两刻钟之后,这寂静无人的林子再度落下了一道人影,那人熟练的蹲下来翻了下旁边的尸体观察起了上面的伤口。 观察完尸体上的伤口,确认心中的猜测之后,那人将这具尸体的手摆成了一个特殊的手势,然后扶着剑站了起来,目光透过脸上的面具看向了函谷关的方向:“呵,猎物最松懈的时候,往往是它以为已经逃出陷阱的时候。” 言罢,这人运起轻功,整个人化作一道残影没入丛林深处,只留下摇晃的树枝在证明着有人来过的痕迹。 一炷香之后,寂静的丛林再次出现了一个人,却是离去的真刚。他站在树上俯瞰着下方的战场,眼神如同鹰隼一般扫过,瞬间就锁定了那具位置移动了的尸体。 真刚没有下去,而是继续分析着这处战场。很快,他便从多出来的脚印中分析出了一些东西: 追踪者只有一人,脚步轻盈,行动敏捷。除了地上的脚印,四周再无任何痕迹,空气中没有任何多余的气味,非常专业。看来,追踪者是个高手。 真刚眯了眯眼睛,心中对追踪他们的人有了猜测。 清理完自己脚下的痕迹,真刚迅速的消失在了林子中。 林子再次恢复了寂静。然而,没多久,又有一群人来到了这里。他们和倒在地上的铁血盟之人衣着打扮相同,显然正是铁血盟追杀六剑奴和惊鲵的杀手们。 其中一人检查了一下尸体伤口,站了起来迅速向领头的回答道:“伤口深且致命,有半指宽,尾部有撕裂状态。是越王八剑中的真刚没错了……” “大人,我们的人临死前留下了信息,指明了目标的逃窜方向。”半蹲在那具尸体前的杀手同时开口禀报。 “大人,前方再有三十里便是函谷关了,还要继续追击吗?” 随即,一个像是小头目一般的人向领头者询问。 领头之人所配之剑有些与众不同,剑身颀长,剑宽仅有两指,更加奇异的是,从剑身三分之二处开始大弧度弯曲。整把宝剑以青铜铸就,锋芒毕露。事实上这把宝剑的确来历不凡,此剑名列风胡子名剑谱第四十三,名曰蝎尾。 但凡懂剑的剑客看到这把剑的造型,定会一眼认出来,这是一把吴钩。 自古吴越出宝剑,传言吴王夫差当年为其父阖闾陪葬了三千把剑,后人称之为剑池。便足以见吴越两地锻造之术的厉害。 手持吴钩的男子冷哼一声,操着一口吴音侬语道:“信陵君虽为大计而死,然终究是死于罗网刺杀!君上为此大怒,特命我等击杀刺客惊鲵,以报信陵君之仇。若我等就这么两手空空的回去,如何向君上交代!” “可是大人,我们此次的消息来源未知,到现在都没有追踪到。属下担心,前方是否会有陷阱等着我们。”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君上有命,我等何惜一死!”手持吴钩者语气坚定,没有因此有任何迟疑,冷冷的命令道:“生死无论,追!” “诺!” 众人齐声回答,紧跟着纷纷化作残影追向了密林深处。 这些人离去之后,又过了一个多时辰,始终没有人来。看来这次,这座密林终于能够归于平静,只有那一地已经僵硬的尸体证明着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激烈的大战…… 第15章 庞煖舌辩大梁城 自古燕赵多侠士,五国合纵的消息一传出来,最兴奋的自然是和秦国恩怨最深的赵国。 想当初秦赵两国于长平大战,秦武安君白起一战坑杀赵国四十万降卒,那可是四十万人啊。 赵国的年轻一代死了个七七八八,整个赵国上下家家缟素,户户白衣。曾经的霸主一蹶不振,再也不是秦国的阻碍。 然而,赵人是执拗的,是记仇的。 时间并不会冲淡他们的仇恨,只会越酿越烈。 所以,这一次赵国凡是十四岁以上的男子皆踊跃参军,为的便是一雪长平之战的国仇家恨。 于是,赵国顷刻间便拉起了一支十万人的大军。 只是,大军的主帅还没有回来。庞煖奉赵王之命,前往各国游说,以促成五国联盟之势。 第一站,便是魏都大梁。 在路上的时候,庞煖便忧心魏国局势。据说当今魏王增软弱无能,朝政由乐灵太后把持。 乐灵太后延袭了其已故夫君魏安厘王的政策,对信陵君猜忌颇深,生怕这位声名远扬的王叔威胁到自己儿子的王位,甚至已经到了凡是信陵君主张的,她就要反对的地步。 而信陵君又是主战派,此行魏国是否会因信陵君而拒绝联盟,正是庞煖最担忧的事情。 车队缓缓的靠近魏国大梁城,抵达城外便桥。 大梁自魏惠王时期兴建,至今已有数百年。兴建大梁之时,魏国虽因败于秦国导致国力有所衰落,但底蕴犹在。因此,这座都城是下了功夫的,再加上历任国君修建,才有了今日的大梁。 大梁城墙达到了惊人的三丈七尺高,城墙脚下还有一条宽一丈八尺的护城河绕城一圈,使得这座城池固若金汤。 站在这座雄城之下,庞煖出于一个将军的本能,不禁想如何才能攻破这座城池。 可惜,老将军想了诸多办法,却都一一否决,最终只能望而兴叹。 赵使来临,魏国自然不会失了礼数。早有魏相在城门迎接。 而此时的魏相不是别人,正是魏庸。 信陵君的逝去,让乐灵太后急召赋闲在家的魏庸入大梁为相。 双方依照礼仪相互见礼,随即魏相淡笑着问道:“我见赵使下车之际叹息,可是感叹我大梁雄伟。不知,大梁比起邯郸如何?” “论起雄伟,大梁自然是要更胜一筹。”庞煖先是恭维了一下,然后语锋一转,带着些遗憾道:“只是,听闻去年蒙骜攻魏,夺魏二十城以置东郡,老夫不禁想倘若有朝一日秦军兵临城下,如此雄城又能保魏国基业多久呢。” 这话一出,魏相的脸皮陡然抽搐了两下,反唇相讥道:“总好过邯郸,还需我魏国救援。” 信陵君生前就和魏庸过不去,他丢掉相位狼狈的回到魏家村,还是因为信陵君的弹劾。如今,信陵君死了,魏庸恨不得庆祝一番,怎么会难过。 魏庸和罗网来往甚密,自然是不想和秦国开战的。所以,便想要给庞煖使使绊子。 可让魏庸没料到的是,提起秦军围攻邯郸的事,庞煖顿时大怒,当即拔出了护卫的剑。 魏庸吓得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指着庞煖质问道:“赵使这是何意!” 庞煖一手握住剑柄,一手握住剑刃暴喝一声,在众人瞠目结舌的表情中当场掰断了那把青铜剑。 当啷…… 折断的青铜剑掉在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庞煖苍老的手鲜血直流:“我赵人时刻不敢忘此血海深仇,誓要讨伐秦人,以告慰我长平战死之国人在天之灵! 赵人当有此血性。 但不知,魏人敢否!” 老将军瓮声瓮气的声音回荡在天地之间,震得人耳膜生疼。 短暂的沉寂之后,跟随庞煖出使的赵人皆是举起了手中的武器,大吼道: “复仇!复仇!” “雪恨!雪恨!” 啪…… 魏庸只觉得庞煖的举动就好像一巴掌径直扇到了他的脸上,腮帮子简直是火辣辣的疼。 赵魏两国朝堂交锋,在此刻就开始了。庞煖能否说服魏国,一同出兵讨伐秦国,就在此一举。 …… 咸阳,玉芙宫中…… 今日的乔松换了一身郑重的衣物,向母亲请了个假,让人准备了两份饭食送到园林之中。 因为今天,他要请一个客人。 乔松虽然还小,但他请客自然也是要按照礼仪来的。三日前,乔松便遣人去甘泉宫送信并准备了。 没让乔松等多久,客人便在半夏的引领下来了。 来人双手端在小腹,弯腰行礼道:“奴婢赵高拜见公子。” “太官今日是本公子的客人,何来奴婢之说。来,快请坐。” “公子折煞奴婢了。”赵高神色惶恐的推辞道:“公子驾前,哪有奴婢坐下的道理。” “太官这是何意?莫非是本公子招待不周?” 赵高连忙行礼,再度推辞道:“能得公子挂念,已是奴婢的荣幸。若能近前一些服侍公子,便是奴婢天大的福分,哪敢劳公子设宴款待。” 乔松见赵高推辞不受,心中微微点头。果然不愧是能蒙蔽父王几十年的老银币,对于分寸的把握当真是厉害。 赵高如果今天真的答应坐下,那么他就不再是仆,可就失了这份亲近了。 “也罢,既如此,太官便近前来吧。” “谢公子恩典。” 赵高面露欣喜,仿佛受了多大的恩宠一样,轻步挪到乔松身旁,亲自为乔松盛了一碗饭。 然后退后半步,恭敬的站在了那里。 这顿饭换了个人服侍,乔松虽然心里有些不习惯,可言行举止却没有出任何差错。 这得益于严谨的王室教育。 回想起礼仪博士教导自己的经历,乔松就忍不住一阵的牙酸。 那可真是一段不堪回首的日子啊。 别以为大秦崇尚法治,就没有礼仪了。举个粗暴点儿的例子,祭祀先君的时候,你说要不要注重礼仪? 言归正传,让乔松不得不承认的是,赵高揣摩人心的本事的确一流,无论是给他盛饭还是盛汤,亦或者是他最后放下碗筷赵高的应对,都完美无缺,显得十分自然。 那份自然和熟稔,就好像伺候了乔松很长一段时间了,没有丝毫的不妥。 说句夸张的话,碗中米饭的松软程度都恰到好处。 若非知晓这家伙的真面目,乔松怕不是也要生出将此人留在身边的想法,实在是用着太顺手了。 用完饭,再用薄荷水漱过口。 那些侍女便知趣的退下,仅留下了半夏和赵高还在跟前伺候。 “太官前日送本公子的礼物,本公子甚是满意,差事办的不错,当赏。” “能为公子分忧,便是奴婢的荣幸,不敢求赏。” “太官此言差矣。我大秦以法治国,向来有功必赏,有过必罚。本公子虽年幼,但这个道理还是懂的。”说到这里,乔松看向了半夏。 半夏会意,招来侍女,从其手中接过一个托盘。托盘上垫红绸,盛放着一把如意。 如意通体洁白,头部镶嵌着三颗猫眼大小的红宝石,看起来便价值连城。 乔松挥了下手,半夏将此物捧到了赵高面前:“这件如意,乃是本公子心爱之物,便赏给太官吧。” 赵高连忙跪在地上,双手举过头顶接过了如意,然后拜倒在地:“奴婢谢公子赏!” “嗯,起来吧。”乔松微微颔首,似是极其满意:“这饭后啊,还是适合走走。太官陪本公子散散步吧。” “奴婢遵命。” 离开宫苑不远,便是一条人工开凿的河流。河水引自渭水,穿咸阳宫而过。 河流两岸遍植柳树,伴随着微风吹拂身姿摇曳。 散步自然是不可能单纯的散步的,没几句乔松便询问起了惊鲵的状况。 赵高不敢隐瞒,将惊鲵受伤的事情说了出来。 乔松眼中闪过一道冷芒:吕不韦个老帮菜果然没打算让惊鲵活着回来。 别看所谓天字杀手有多厉害,但在真正的权贵眼中,也不过是一件稍有价值的消耗品罢了。 惊鲵也是这样的消耗品。别说对吕不韦了,哪怕是对罗网来说,只要剑还在,人是不是原来那个并不重要,罗网内有的是亡命徒,从不缺人。 只是,老帮菜,本公子记住了! “信陵君啊……”乔松一脸唏嘘的摇了摇头:“本公子近几日读史,也曾偶尔有过臆想,昭襄先王之时,若无信陵君行窃符救赵之举,赵国是不是已经灭了。 不想如此风流人物,竟已经逝去,当真是世事无常。” 赵高听出了乔松话语里的意思,便顺着他的话说道:“信陵君魏无忌的确是一时人杰,可惜他的命不好。 被兄长安厘王猜忌,为救赵国又怂恿魏王侍妾偷窃兵符,锤杀领兵大将,犯下诸多错事,以至于不得不流落赵国数十载。 不过,奴婢倒觉得,他最不该做的是成了我大秦的敌人。” “倒也是。”乔松点了点头,然后停下了脚步,眺望着远处的宫墙,似有所指的道:“似信陵君这等人物,逝去之后本公子竟是到了今日才知。唉,这咸阳宫外的世界,到底什么样子的呢。” 赵高心中一动,下意识的瞥了眼手里捧着的如意,眼中浮现出了一抹恍然。 于是,赵高便凑近了一些,低声道:“奴婢愿效犬马之劳,以解公子之忧……” 第16章 君上以身谋暴秦 魏国大梁,王宫…… “传赵国使节上殿!” “传赵国使节上殿!” “传赵国使节上殿!” …… 一声声洪大的通传由远至近,传到了庞煖的耳中。 今日的庞煖身着朝服,左手撩起衣摆,右手手持旌节,一步步踩着阶梯,不徐不疾的踏入了魏国的朝堂。 好一个赵国悍将,但见他身着红色朝服,龙行虎步,虽只一人,却走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 “外臣庞煖,见过魏王,见过太后!” 老将军洪亮的声音回荡在大殿之上,不卑不亢,尽显大国气度。 此时的魏王并不年幼,但却与秦王嬴政一样的待遇。虽然他没有一个权倾朝野的丞相,但她有一个权欲旺盛的母亲。在魏王左手,有一妇人端坐在珠帘之后,堂而皇之的把持着魏国朝政。 “赵使远道而来,所为何事?”珠帘后传来了一道略微有些苍老的声音。 魏安厘王薨逝于两年前,那时的他已经年过六旬,结发之妻自然年纪不小。而魏王增也已经三十多,在接见外国使臣这样的场合,魏王尚未开口,这太后却先说话了,不得不说是一种讽刺。 庞煖心中对魏王的评价不禁下降了一些,考虑到此行的目的,他不好缄默,于是便朗声回答道:“为合纵而来。” 一石激起千层浪,魏国朝堂顿时一片哗然,刚刚还安安静静的朝堂立刻变成了嘈杂的菜市场,各种声音不绝于耳。 合纵一事给魏国朝臣带来了巨大的冲击。 “肃静!” 内侍官高声呵斥,压住了纷乱的朝堂。 整个过程庞煖一言不发,仿佛没看到一样。 “合纵?” “启禀王上,启禀太后,老臣有本奏。” 乐灵太后的话还没说完,魏庸便站了出来。 魏王增神情淡漠的瞥了眼魏庸,什么话都没说。 乐灵太后皱了皱眉,脸上露出了不悦的神色。 她对这个丞相不怎么满意,但儿子却要将那什么龙阳君抬上丞相的位置,她不得不先找来魏庸以打消儿子的念头。 到底是自己的人,乐灵太后不好驳了他的面子,只好耐着性子道:“丞相有何意见,但说无妨。” “启禀太后,我大魏国与秦国紧邻。一旦与秦国交恶,必是首当其冲。 纵观过去百余年间,已有数次合纵攻秦之事,可均因为各国人心不齐而被秦国瓦解,从未成功。 合纵之后呢?秦人不过安分二三时日,转头便变本加厉。最终,哪次承受秦人怒火的能少了我魏国?哪次我大魏不是损兵折将,不得不割土求和? 赵使所言合纵,又凭什么说一定功成?一旦此次合纵仍旧失败,到时必会给秦国以口舌,再度征伐我魏国! 届时,我等拿什么抵挡虎狼之秦? 故此,老臣恳请王上三思,请太后三思!” 言罢,魏庸深深的弯下了腰。 这话让朝臣再度窃窃私语了起来,许多主和派的声音开始占据上风。 “可笑!”然而庞煖听到这话,顿时气的须发皆张,开口便怒斥道:“未战先怯,这就是魏人的风骨吗!” “赵使此言差矣。”魏庸丝毫不以为耻,反而转身面向了庞煖,拿出了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老夫身为大魏丞相,自然要以我魏国的利益为重!” “简直愚不可及!”庞煖毫不留情的驳斥道:“虎狼之秦东出之心,天下皆知。尔等不思对抗之策,反而妄图媚秦以自保?岂不闻饮鸩止渴之理! 魏人的风骨,自信陵君薨逝,便丢了个干净! 可笑,简直可笑!” 说到这里,老将军兴许是觉得药下的还不够猛,环视了一圈,脸上露出了浓浓的嘲讽之意,再次给所有人下了一剂猛料:“依老夫看,尔等莫不如自缚双手,向西而拜以求苟活于世!” “大胆!” “狂妄!” “赵使放肆!” “匹夫安敢辱我!” 这话简直是指着魏国朝臣的鼻子骂,骂他们软骨头,骂他们毫无廉耻之心。 在这个士可杀,不可辱的年代,哪怕明知道这老王八蛋在激将,可一众朝臣依旧只觉得逆血上涌,一个个红着双眼恨不得吞其肉,寝其皮。 哪怕是刚才大义凛然的魏庸,此时面皮也有些不自然,讪讪的不知该如何应对。 然而,庞煖丝毫没管这些人,反而前踏一步,向着魏王拱手行礼:“外臣有一言相赠魏王。” 眼看激起了朝臣的怒火,深谙兵法之道的庞煖当即便趁热打铁,将矛头对准了一直没有说话的魏王,打算以此为突破口。 魏王增抬了抬手,一点儿也没有生气的模样,仿佛庞煖刚才骂的人里面没有他一样:“赵使但说无妨。” “虎狼之秦吞并六国之心昭然若揭,故我王欲与各国结盟,以锉暴秦兵锋。此举不仅为我赵国,同样是大利于魏国。 试想今日魏国拒绝,他日莫非还要以身侍秦? 须知今日割三城,明日割五城,此举与抱薪救火何异,又如何能填平秦人那无穷的胃口?! 可怜大魏数百年基业,莫不是要拱手让人?到时,魏王该如何自处?” “赵使……” “丞相!” 魏庸还待开口,魏王增却断喝一声,阻止了他。 然后不等乐灵太后开口,便拍案而起,怒声道:“我魏国深受暴秦之苦,王叔更是被秦人无端刺死于府中。秦人此举是在挑衅魏国威严!正可谓是可忍,孰不可忍!” “上将军何在!” “末将在!” 一个高大如山岳一般的身影迈步而出,瓮声瓮气的声音好似洪钟。他一站出来,这宽阔的大殿仿佛都顿时拥挤了不少。 庞煖见到此人,虎目之中闪过了一道精芒,心中暗道:魏国披甲门?想必此人便是前魏国上将军之徒,典庆了。 根据探子的情报,此人能居于上将军之位,还是信陵君举荐。能得信陵君看重,应该也是一个主战之人。 “寡人有意发兵十万,以上将军为主将,龙阳君为监军,与各国会盟,共抗暴秦!” 魏王的一句话,为整个朝堂定下了基调。珠帘之后的乐灵太后皱了皱眉头,想起信陵君遇刺身亡一事,终究没有开口阻拦。 …… 庞煖此行达成了目的,也不禁松了口气。与魏国交换了国书,约定会盟之后,他的心彻底放到了肚子里。 等离开王宫,庞煖便打算赶回驿馆,尽快出发前往韩国。可就在这个时候,背后传来了一道沉闷的声音:“赵使留步!” 庞煖停下了脚步,转身一看,却是刚才的典庆。 “上将军!” 典庆几步便到了庞煖面前,与对方见礼之后从怀中掏出了一份帛书递给了对方。 “这是何物?” “这是君上留给我的,让我代为转交老将军。” “君上?”庞煖愣了一下,惊讶的道:“信陵君?” “正是。君上遇刺身亡两日前,遣门客将此信送到了我这里。”典庆解释了一番,然后转而说道:“事实上,早在老将军来魏前几日,王上便因信陵君遇刺一事驱逐了秦使姚贾,并于当夜秘密召我入宫,商议会盟抗秦一事。” “既然如此,那魏王又为何……” 话说到这里,庞煖突然顿住了。 回想刚才朝堂上的争论,似乎魏国从始至终,只有魏相站出来和他争辩了两句。而魏王什么都没说,只是在最后,以强硬的姿态定下了会盟一事。 也就是说,魏王早就决定合纵抗秦了,今日只不过是走个过场。 “一切答案,尽在此信之中。”典庆这时指了指庞煖手中信件,旋即叹息一声:“信已送到,想必赵使还要赶往韩国,在下就此告辞。来日,与老将军战场相见,共抗暴秦!” “上将军慢走……” 画面一转,已是庞煖离魏往韩的路上,他的手中攥着那份帛书,脸上的表情万分复杂。 信中内容不长,却交代了信陵君的谋划。 原来,信陵君听闻赵国有合纵之意,欣喜之余又有些遗憾。只因信陵君自感年事已高,已非合纵长最佳人选。再加上魏国朝堂势力倾轧,无伸展之处。反而自身的存在,是合纵长绕不开的人选。 后来,信陵君的门客发现了秦国罗网出动的迹象,其目标正是自家君上。 得知此事,信陵君思索之后,便决定将计就计,推动合纵成功。 以信陵君的智慧,轻易的就分析出合纵最大的难点便是三晋。 三晋合盟,则合纵必成。 韩国早就被秦国吓破了胆,所以其关键仍在赵国与魏国,一旦赵魏合盟,同为三晋的韩国便别无选择,只能选择与赵魏同进退。 三晋合盟之后,与秦国有着血海深仇的楚国必然不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一则楚国有春申君在,其人颇有眼光,且能影响到楚王的决策。二则,楚国先有怀王被骗,客死异乡之耻,后又被秦武安君白起攻破郢都,连先王宗庙都给撅了。 国仇家恨之下,楚王不可能不记仇。 只要三晋和楚国合盟,那么便大势已成。 而自己死于秦人刺杀之后,王嫂乐灵太后与王上之间便没有了共同敌人。王上还年轻,必然不甘权利掌握在母亲手中而奋起反抗。 信陵君一向看人很准,在他看来,乐灵太后年事已高,心中只求安稳。但王上久被压制,心中早有愤懑,绝不会放过此次机会。 到时,朝中王上与太后之间的暗斗会给合纵带来新的契机。 此外还有一点,秦人能在重重保护的信陵君府邸刺杀了他,安知不会潜入各国刺杀其他权贵?到时人人自危之下,会进一步推动合纵功成。 因此,深思熟虑之后,信陵君选择了以身入局。 …… 之后的发展也正如信陵君预测的那样,暴怒的魏王命人驱逐了秦使姚贾,即使朝堂中有魏庸为首的主和派,依旧难以抗衡魏王的决意。 握着手中的信,老将军一时间百感交集。 “停车!”老将军喊道。 驭手闻言拉住缰绳,驾车的马匹缓缓停下。 “将军!” “取酒来!” “这……” “还不快去!”老将军虎老威犹在。 虎目一瞪,军士立刻不敢再过多言语,取了一壶酒水。 军士取酒的功夫,老将军从马车上下来,望着大梁的方向满脸的哀伤,像是在悼念志同道合的老友。 信陵君用命做帖,邀六国会盟,共抗暴秦,实乃伟丈夫也! 军士捧来酒水,老将军并未喝,而是倒了一爵,冲着大梁的方向将酒倒在了地上。醇香的酒液洒在泥土上,散发出一股浓郁的芬芳。 “信陵君,好走……” 第17章 函谷关前杀机现 庞煖的踪迹受到了各国关注,秦国自然也不例外。为了除掉这位继信陵君之后的第二位合纵长人选,罗网数次出动,但被人拦了下来。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吕不韦的头发都快愁秃了,但罗网的天字级杀手却没办法出动。 其原因还得追溯到半个月前,函谷关外…… 函谷关是守护关中最重要的屏障,过去数百年间,大秦数次面临危险,都是依靠崤函之固安稳度过。所以,这座函谷关堪称大秦第一关。 若论雄伟,函谷关其实是排不上号的,但是其险峻异常,是典型的两山夹一谷地形。关内关道极其狭窄,两侧山体陡峭无法攀爬,最窄处只能容忍一车一马通过,有“车不分轨,马不并辔”之说,称得上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如此重要的关卡,大秦自然是重兵把守。 作为关中的门户,每日经过函谷关的人络绎不绝,都需要一一认证。 “姓名……” “盖聂……” “从何处来?” “魏国。” “所为何事?” “入秦求一官职!” 负责审核的小吏愣了一下,有些惊讶的抬起了头。首先入眼的是对方手中提着的一把剑,奇怪的是那双握剑的手却很白,没有一点儿老茧,根本不像是握剑的手。视线再往上移,一张年轻的脸庞映入眼帘。 年轻,白……简直不像个男人! 但小吏的目光接触到对方眼神的一刹那,便出现了一瞬间的恍惚,仿佛要陷进去一样。 小吏连忙晃了晃脑袋,问道:“士子?” 来人莞尔一笑:“是。” 小吏脸上露出恍然之色,态度一下就热情了不少。 自秦孝公发布招贤令以来,秦国对于山东士子向来是持欢迎态度。历数秦国历任相国,几乎没有土生土长的老秦人,全都是六国之人担任。 由此可见,秦国对于六国士子的态度。主打一个,来了就是老秦人。 作为关中的东大门,哪怕是一个小吏也知道大秦的国策,是以很是热情的给这人更换起了路引。 可就在这个时候,背后的关楼上突然响起了一阵敲锣的声音。听到这声音,刚刚还手持刻刀的小吏顿时弹了起来,抄起旁边的剑便呼喊了起来:“敌袭!二三子,通通闪开!” 盖聂见状,捡起自己之前的路引,明智的闪到了官道两侧。 很快,脚下的大地逐渐震颤了起来,不一会儿官道尽头便出现了三个快马加鞭的骑兵。他们身着布衣,看头上的发髻,应该是一个上造和两个公士,都是在战场上杀过敌的悍卒。 骑兵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从关口前呼啸而过,一头扎入了函谷关中。 守军没有阻拦,应该是秦军探马。盖聂心中作出了判断,但是这里是函谷关,到底发生了什么,竟让守军鸣锣示警? 现在的大秦可不是几百年前的落魄时候,函谷关以东有大片秦国的土地。这座函谷关虽称不上秦国腹地,但也绝不是边关所在。什么人敢在函谷关前闹事,还惊动了守军? 没让盖聂多等,也就盏茶功夫,关内再次响起了隆隆的马蹄声。很快,一支又一支全副武装的骑兵从函谷关内冲了出来,绝尘而去。 盖聂思索了一阵,运起轻功便追了出去。 …… 时间往前倒推一刻,断水,转魂,灭魄三人呈三角状护卫着惊鲵以惊人的速度朝着函谷关的方向急速前进。在他们身后一里,乱神与魍魉正在面对三十个铁血盟杀手的围攻。而在两人后方更远的地方,六剑奴的首领真刚则是面对着整整四十名杀手的围攻。 两处战场,两处厮杀。 四人急速前进,并没有帮助其他三人的意思。此时的惊鲵状态仍旧不算完好,自从那天被掩日和玄翦埋伏之后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月,她这一路上都在和其他人一起赶路,并没有停下来休息的时间。而伤口也只是包扎了一下,根本没有完全愈合。 糟糕的是,这个时候她还在发烧,但不得不强撑着。 其他三人状态也并不怎么好,这一路上铁血盟的人跟疯狗一样,咬着他们不放,以至于三人都有不同程度的损伤。 眼看着很快就会抵达函谷关了,几人心里不禁松了口气。 可就在这个时候,两侧的树林中突兀的飞出了十几道梭镖,如同流星般朝着四人围了过来。 作为队伍锋矢的断水瞬间就反应了过来,手中的长剑练练舞动。 叮叮当当…… 梭镖被一个个磕飞,扎入了旁边的树木中。每一个梭镖都入木三分,若是落在人身上,怕不是要将人体洞穿。可这并不是所有的梭镖,还有十几只梭镖相互交错,形成了一个网,拦住了几人的去路。 这些梭镖后面都绑着一种特殊的金属丝,细若蚕丝,但却锋利异常。和罗网中的杀字级杀手,黑寡妇的蛛丝颇为相似。 锋利的金属丝极其难缠,让断水四人不得不减慢了速度。 不待他们找到应对之策,昏暗的密林中突兀的亮起了一道微光。身为顶级杀手的警觉瞬间让断后的转魂,灭魄两人发觉了攻击。 二人本是双胞胎,根本用不着沟通,转魂一剑拦住袭击者,灭魄的剑便如同毒刺般直刺对方面庞。 叮…… 转魂与一把吴钩狠狠地对撞在一起,迸射出一道亮眼的火花。 来人仰面后倒,擦着灭魄躲过了这次攻击。 却是铁血盟的杀手头领,那位手持名剑蝎尾的杀手。 这么一耽搁,铁血盟的杀手瞬间将四人包围,虎视眈眈的看着他们。 断水心中暗骂一声,快速的命令道:“不要和他们纠缠,协助我,合力突围!” 话音未落,他便挑了最近的一个人,内力包裹长剑,锋利的剑锋挑断前方拦路的梭镖,以极快的速度将拦路的杀手抹了脖子。 但铁血盟的杀手也不是吃素的,怎么会任由他闯出包围圈?当即一拥而上,各种武器朝着承担锋矢的断水就招呼了起来。 他身后的惊鲵强打起精神,苍白的脸上迸发出了强烈的杀意。 下一刻,惊鲵凭空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漫天的粉色剑气。剑气所致,围上来的杀手如同下饺子一样噼里啪啦的掉了下来,断水的周围顿时为之一空。 然而,这一爆发,顿时加重了惊鲵的伤势,使得她内力运行出现了岔子,从空中就要摔下来。 断水手疾眼快,一把抓住惊鲵的手,施展轻功带着她越过数丈距离,再度冲到了敌人面前。距离那个敌人还有三米的时候,断水然后猛然一用力,将惊鲵向后甩了出去。 缓了这么一下,惊鲵的体内的内力运行再度恢复,在空中调整了一下姿势,反手便将剑刺入了一个杀手的心脏,顺势一绞便要了他的命。 落地屈膝,卸去缓冲之际,又是两道剑光一前一后的杀来。 惊鲵眼前有些晃,但仍递出手中长剑,以巧妙地角度避过了前方之人的长剑,顺手在其腰间抹过。锋利的剑气砍入了那人腰间一半,鲜血顿时喷涌而出,溅在了惊鲵的脸上。 腥臭的鲜血扑鼻而来,让她头晕目眩的感觉再度加重,甚至产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呕吐感。 怎么回事? 惊鲵有些迟钝的大脑终于察觉到了有些不对了。 她是从腥风血雨中走到今天的天字级杀手,什么时候竟然会对鲜血有这么大的反应了? 刺啦…… 背后传来的痛感打断了她的思绪,让她昏沉的大脑顿时为之一清,本能的弯腰侧身回身一剑干掉了杀手。来不及细想,惊鲵再度投入了厮杀之中。 那个手持蝎尾的刺客也是一个名动一方的高手,虽然不敌转魂灭魄合力,但在其他杀手的配合下依旧能够纠缠着她们。 四人以惊人的速度前进着,片刻之间,便杀掉了足足二十几人铁血盟杀手。 终于,断水的剑搅碎了最后一个敌人的心脏,他们的前方为之一空。尽管四周仍旧有杀手袭来,最近的一个距离他已经不足三步,但断水依旧忍不住松了口气:“走!” 他回身喊道。 这点距离,已经足够他脱困了。 然而,就在这时,那个距离他最近的杀手猛然爆发出了惊人的速度。仿佛上一秒还是缓慢的乌龟,下一秒就变成了矫捷的猎豹。 青铜长剑在断水惊愕的眼神中刺穿了他的脖子,将这位松懈的天字一级送下了地狱。 那股惊人的杀气毫不掩饰的爆发着,在解决了断水之后,转而便向着惊鲵杀了过来。落后惊鲵五米的转魂和灭魄心中顿时一惊,这股杀气——是掩日! 与此同时,似乎是为了印证转魂灭魄的猜测一样。那个杀手在他那异于常人的剑鞘上一拍,剑鞘顿时碎裂成无数碎片,露出了一把剑脊中空,造型古怪的剑。 “阴盛阳灭,昼暗掩日!” 低沉的吟唱声在这混乱的战场响起,一股诡异的气息弥漫开来…… 第18章 度尽劫波终归来 谁都不会想到,掩日竟然会伪装成一个毫无威胁的铁血盟杀手;谁都不会想到,天字一级的杀手断水,竟然会因为一个小小的疏忽,就送掉了性命;谁都不会想到,掩日竟然利用了铁血盟,来完成自己杀死惊鲵的任务…… 将七人的行踪透露给铁血盟,切断罗网的情报网对他们的支持,然后一步步引导铁血盟分化六剑奴,自己伪装成一个普通杀手,在他们即将逃出生天的那一刻选择悍然出手。 惊鲵状态不佳,一身实力发挥不出三成,转魂灭魄被蝎尾和一众杀手拖住,除掉断水,就有了击杀惊鲵的机会。 于是,掩日选择了他,而不是直接杀向惊鲵。他的谋略,残忍,对时机的把控以及果断,在这一刻表现的淋漓尽致。 断水想不到,转魂灭魄也想不到,惊鲵更想不到。 掩日的诡异剑气顿时压制了惊鲵,让她失去了光明,眼前只剩下了一片黑暗。 在感知到掩日的一刹那,转魂灭魄大觉不妙,顾不得蝎尾的纠缠,便冲向了惊鲵。可就在这个时候,掩日的剑气爆发了,同样使得她们失去了视野。即使二人反应飞快,手上的动作依旧出现了片刻的顿挫。就是这个瞬间,一把血色的长剑飞速的刺向了惊鲵。 “百步飞剑……” 蓦的,一个年轻却富有磁性的声音在树林中响起。一道残影从十数米开外激射而至,其讯如雷,其快如电,目标直指掩日的手腕。 倘若掩日不收回手,那么他这只手从此便废了。 千钧一发之际,掩日终究还是没有办法舍弃自己的剑,舍弃自己的人生,直刺的长剑改刺为扫,拦向了袭来的剑。 当…… 一声沉闷的爆响,剧烈的爆炸推的掩日在地上划出了一条数米长的痕迹,也逼得他远离了惊鲵。 那把突兀出现的长剑主人插入战场,抓住了自己那把被击飞的长剑,不是盖聂又是什么人。 趁此时机,转魂灭魄飞速的抵达惊鲵身边,二人仿佛蝴蝶穿花一般,以凶狠凌厉的剑法瞬间解决了围向惊鲵的敌人,一左一右带着她从断水打开的缺口迅速远离战场。 掩日愤怒的看着那个刚刚干扰自己的人,却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想必是对方见到惊鲵已经被带走,也没有停留,迅速脱身远去。而此时,铁血盟的杀手却已经将目标对准了他。 轰隆隆…… 脚下的大地开始震颤,这是骑兵来临的征兆。杀手们顿觉不妙,尚未等他们撤退,一道道破空之声从天而降。抬头一看,只见箭矢如雨。 大秦铁骑……到了! …… 林子外的官道上,一个公乘冷漠的挥舞着长剑,命令弓弩手继续射击。他并没有率军进入的意思,而是打算用箭将前方不远处那片林子洗上一遍。 秦军只有三十多个人,却打出了上百人的气势。 刚刚冲到林子边缘的转魂灭魄二人听到弓弦声,便果断的带着惊鲵擦着林子边缘赶往了函谷关。战时无故出现在秦军阵前,大军可不会管你是什么人,会给你统统射成筛子,即使侥幸活下来不死,也要治你一个冲撞军阵的罪名。 这叫死了白死! 盖聂同样如此,追着转魂灭魄两人离开了林子。 几分钟之后,四人陆续抵达函谷关前。 此时函谷关关门紧闭,城楼上已经站满了全副武装的秦军。见到四人,守军毫不犹豫的举起了弓箭。 “来人止步!” 城头上传出一道喊声。 四人顿时停了下来,不敢在前进半步。同样的道理,秦军军规森严,不会和你讲道理。 转魂甩手将一道手令打向了城楼,钉在了一根柱子上。 盖聂紧皱着眉头,看着被转魂和灭魄保护在中间的惊鲵,这才明白自己误会了,对方好像并不是在挟持那人。只是,看那两人的剑,应该是越王八剑中的转魂和灭魄,那怎么会和同为越王八剑的掩日对上呢?掩日为什么,会和铁血盟的人一起杀那个女人呢? 奇怪…… 意识到自己貌似搅入了某个麻烦的旋涡之中,盖聂心中不由得叹息,还没入秦却遇到了这种事,这运气可真是不好。 城头上的秦军验证了手令之后,很快便放下了一个吊篮。 转魂和灭魄并未有搭理盖聂的意思,哪怕对方救了惊鲵。两人一个将惊鲵放在了吊篮之中,和她共同乘坐吊篮上了城楼,另外一个则是手持长剑满脸警惕的盯着盖聂。 待到三人全都上了城头,盖聂无奈的摇了摇头,这才离开函谷关。看样子,关口要封闭几日了,他可没有罗网的手令,能随时进出函谷关。 …… 五日后,咸阳宫中…… 乔松正在父王这儿日常打卡呢,顺便听取山东六国的动向。如今他的消息来源,一个是赵高提供,另外一个就是从父王这里翻看了。 也许是年纪小的缘故,又或许是有其他深意,父王并没有阻拦的意思。 如今秦国的头等大事,自然是山东六国合纵的进度。为了应对六国合纵,刚刚被赶出魏国的姚贾根本就没有回来,再次被派往了燕国。与此同时,大秦又派出了几路使节前往其他各国,意图分裂各国。 但是,从最近呈上来的奏疏来看,似乎进度并不怎么美妙。 “王上,该用膳了……” 嬴政合起了书简,随口道:“那就传膳吧。” “奴婢遵命。” 瞥了眼不远处趴在一张小一些的桌案上翻看奏疏的乔松,嬴政的嘴角微微上扬,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身子。 他这一起来,也让乔松惊醒了,他瞅了眼父王,挠了挠头:“唉?到用膳时间了?” “你这小儿,用膳倒是记得清楚。” 乔松嘿嘿一笑,麻溜的从书案后面爬了起来溜到了嬴政脚下:“吃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 “荒谬,你这又是从哪里看来的歪理!”嬴政不轻不重的斥责了一句。 “这可不是歪理,是孩儿自己观察出来的真理。玉芙宫里有些下人常年吃不饱,就面黄肌瘦的,不仅长不高,而且力气还小,整日里病恹恹的。”乔松说到这里,嘟着嘴有些嫌弃的说道:“孩儿可不想自己也变成那个样子……” 嬴政有些诧异的看了一眼这个儿子,这小家伙倒是会观察。 看来,自从上次吃了亏之后,倒是的确改变了不少。 说话间,宫人已经将膳食传了上来。这个时候的御膳可不像后世那么夸张,一顿饭搞上百个菜。不过架空的世界有个好处,就是想吃什么都能吃到,不至于真像历史上那样,堂堂秦王之尊一顿饭也是一份羊汤,几张锅盔。 今日的菜色十分不错,一道牛乳蒸羊羔,一道山珍刺龙芽,一道莲蓬豆腐,一道玉笋蕨菜,再来一份红豆膳粥,最后还有两样点心,分别是如意卷,奶白枣宝。 乔松的和嬴政的一样,只不过火候要煮的久一些。 喜滋滋的在父王这里蹭了顿饭,但这顿饭也不是白蹭的,吃完饭就要接受父王的考校。 不过,凭借乔松的脑子和知识储备,自然是轻松过关。 等到完成了父王的考核,乔松便按时告辞了。再不回去,母亲就要遣人询问了。 出了章台宫,半夏和南星照常准备好了车驾。刚爬上车驾,南星就低声在乔松耳边道:“公子,之前甘泉宫那边派人传来消息,说给您准备的礼物已经到了咸阳,只是……” 乔松愣了一下,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扭头问道:“只是什么?” “出了些差错,暂时不能进宫。不过,太官大人让您放心,他已经将礼物妥善安置。” “什么样的差错?” 南星有些忸怩的回答道:“太官大人说,是那位姑娘有了身孕。” 乔松不禁微微蹙眉,这可真是麻烦。本想要以惊鲵为核心组建一支情报力量的,这下又得推后了。 至于惊鲵所怀孩子,是田言吗? 只是这回,应该姓不了田了。至于还是不是叫言,可就说不定了。毕竟,惊鲵应该不会接到去刺杀那位无名的任务了。 思索了一阵,乔松说道:“半夏。” “奴婢在。” “回头挑两样东西,以本公子的名义去一趟甘泉宫。顺便转告赵太官,让他告诉惊鲵,先安胎养病,把孩子生下来。其他事,本公子自然会为她安排好。” “奴婢遵命。” 惊鲵有了身孕,也并非全是坏事。新的生命诞生,应该会将她由凶器变成人,这样的人掌控起来应该更加可靠。如果仍旧是把凶器,那么这把剑到底是属于罗网,还是属于自己可就不怎么好说了。 况且,比起母亲惊鲵,田言本身就是一个值得投资的对象。值得花些时间和精力,去耐心等待。 …… 山南水北谓之阳,所谓咸阳,正是因为位于九嵕山之南、渭河之北,山水俱阳,因此得名咸阳。 自古以来建城,皆是坐北朝南格局,咸阳城也不例外。偌大的咸阳宫坐北朝南,也决定了咸阳城达官显贵大多位于城北,而由于光照的因素,达官显贵的宅邸大多坐西朝东,因此咸阳城紧邻咸阳宫的西北城区就成了显宦聚集之所。 在这片区域,扔下一块砖头,都能砸出来一个秩比八百石的贵人出来。 而在这片地区能拥有一座宅邸,便足以主人家夸耀自己的地位。 而今,惊鲵就在这样一座宅邸之中。 赵高怀里抱着一把粉色的剑,看着半跪在自己身前的惊鲵道:“你倒是好命,得贵人挂念。若非如此,你应该明白,这一次你是回不来了。” “谢大人相救。” “错了。”赵高阴恻恻的笑着:“你记住,你这条命是二公子救下的。从今以后,就只属于二公子,如此方才不负公子挂念。” “好了,既然回来了。那就好好养着吧,公子有命,让你好好养身子,把孩子生下来。 至于其他的事,你就不用操心了。”说到这里,赵高将手中的惊鲵剑递给了她:“好好拿着,这一次可要保管好了,我可不想有朝一日,再把它寻回来。 只一次就折了一把断水,再来一次,还不知道又要赔进去多少。” 接过曾经朝夕相处的宝剑,惊鲵眼神中竟泛起了一阵恍惚,心中生出了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第19章 二游咸阳生波澜 离开的时候是一个人,回来的时候就闹出人命了,但不管怎么说,好在是人回来了,乔松的心也彻底落回了肚子里。 乔松的心情美丽了,某人就不美丽了。 我们的相国大人得知此事,气的把心爱的杯子都摔了。但可惜,五国合纵将成,吕不韦就是有天大的怨气,也只能打掉牙往肚子里咽,暂时忍着。 在宫里待了一段时间,觉得这事儿应该差不多了,乔松就跑去找自己老爹请了个假,要了份出宫的手书。 嬴政也没有询问他原因,只是叮嘱他注意身份,不可胡闹之后便任由乔松离开了。 等到乔松离开章台宫,嬴政扫了眼奏疏底下压着的情报,将其拿起来放在了火烛上点燃。 这是影密卫调查的结果,其中就有乔松和甘泉宫某位内侍之间的往来。属于嬴政自己的情报组织,初见成效。 …… 出了宫,乔松顿时撒起了欢。 上一次是去廷尉府,自己满肚子的事儿,根本就没心情欣赏这座城市。如今是跑出来找自己小剑侍,自然不像上回那么紧张,便也有心情好好欣赏咸阳的风光了。 如今正是五月份,天开始慢慢热起来了。 为了安全,乔松出宫乘坐的马车自然是那种封闭的,只能透过窗户上的缝隙向外瞧 。可即使如此,这座繁华的都城依旧给了乔松极大的惊喜。 殊不知,他也给了很多人极大的惊喜。 马车在禁军的保护下从街道上缓缓经过,街道两侧的酒楼中,一双双眼睛盯着那辆华丽的马车。 一座名为锦月楼的酒楼雅间中,一个站在窗边的女人注视着那辆马车从街上走过。这女人一身蓝衣,禁闭的双眸上覆盖着一条白纱,气质清冷,明明就在眼前,却仿佛与世界隔着一层迷雾。 距此稍远一些的另一座阁楼内,一个头戴斗笠的身影与一个年轻人相对而坐,扫视着下面那辆经过的马车。 这头戴斗笠者一手放在桌子上,令人惊奇的是,他那只手竟然有六根手指。 有些人虽然没有亲自来,但这辆马车却无法逃过他们的眼睛。 乔松所经过的显宦区,一座占地庞大的府邸内,一老者手捧着书籍,听着底下人的汇报。 “哦?王室的车驾?” “是的,家主。” 老者思索半晌,突然说道:“到哪里了?” “回家主,据此还隔着两条街,看方向应该是要从咱们府前经过。车驾上具体是什么人,暂时无人知晓。只是,儿郎们发现有不少人盯着。” “放肆!”老者顿时暴怒,径直将手中的竹简摔在了桌上:“此乃我大秦国都,如此行径意欲何为! 持本将军令,去一趟内史府。给本将军问一问内史戈,这咸阳还是我大秦的咸阳吗!” 秦国的内史一职与周王室有别,其治所涵盖国都咸阳及周边地区,对咸阳防务有着直接责任。 “给本将披甲,另点家将二十持剑立于府门之前!” “遵命!” 不一会儿,顶盔掼甲的老将军便带着二十个身着布衣的大汉,站在了府门口。 秦法有令,私藏甲胄者死罪! 老将军虽地位崇高,但非战时亲兵亦不可披甲,只能着布衣。 顺着老将军所站的位置朝上看,只见那宽阔的府门上方悬挂着一副匾额,上书两个大字:蒙府! 此人竟是大秦上将军蒙骜。 …… 老将军这一动,整个咸阳都动了。还没等乔松的车驾走出半条街,内史府调拨来的铁骑便到了。 上百个铁骑马踏长街,奔跑起来犹如一股钢铁洪流,撕碎了眼前的一切。 马车上的乔松听到震耳欲聋的马蹄声,不由得紧皱起了眉头。正要打开车窗查看是怎么回事,不料半夏见状直接用身体拦在了他的面前。 “公子不可!” 乔松愣了愣,这才明白半夏是担心自己安危。心中暗呼一声冒失了,连忙坐了回去。 此时马车也停了下来,松了口气的半夏手伸到乔松坐的位置下方,摸到了一个扳手然后将其按了下去。 顿时,在乔松吃惊的眼神中,窗口位置突然掉下来了一块铜板,将窗户封死了。 乔松好奇的敲了敲车厢壁,回音清脆,仔细观察才发现车厢表面只有薄薄一层木皮,而内部包裹的则是铜板。 也就是说,这马车顷刻间变成了一座堡垒。 啊这,中车府令这次安排的车驾这么硬核的吗? “弓弩上弦!准备……” “来者止步!” 车外传来了一阵阵战马的嘶叫,似乎骑兵们停了下来。 “我等受内史大人之命,前来护卫!敢问车上,是哪位贵人?” “感谢内史大人好意,尔等随行护卫即可。但贵人身份,无可奉告。” “得令!左右,与我清街!” …… 马车上,乔松听到这两个字有些惊讶,问道:“清街是何意?” “回公子,清街指的是随行士卒清理街上行人,两侧房屋也必须按照要求门窗紧闭,不得窥探。” “若有窥探者呢?” “会有随行士卒进行警告,不听警告者会当场射杀。即使听从警告,事后依旧会有府衙派人来审问并处罚金。” 乔松不由得轻吸一口凉气,第一次认识到秦法的森严。 好在这里是大秦国都,秦法威严早已深入人心。所以,在内史府调来的城卫军清街的时候,秦人便主动配合,关上了门窗。 只有那些滞留在都城内的六国之人,则是恶狠狠的骂了句虎狼之秦。 可这样的骂声乔松也听不到,他让半夏再次将窗户打了开来,向外看了一眼。 刚刚还热闹非凡,人声鼎沸的街道顿时安静了下来,只剩下他的车驾和周围护卫经过的声音。 虽然咸阳繁华依旧,但乔松顿时兴致缺缺,没了继续游玩的兴趣。 他算是明白为什么前世会有那么多所谓皇帝微服私访的话本了,原来真正的权贵距离底层如此遥远。 乔松又想起了自己的父王,隔着权利的层层嶂嶂,又能看清楚多少呢? 明辨是非…… 简简单单四个字,做起来是何等的艰难呐。 不知走了多久,半夏的提醒突然打断了乔松的深思。 “嗯?上将军?” 乔松愣了一下,掀起窗帘,却是见到外面一个苍髯老者领着一群彪形大汉正在车驾前行礼。 上将军? 我靠! 乔松突然反应了过来,这是上将军啊!他连忙起身,说道:“快快快,快给我整理一下仪容。” 一阵手忙脚乱,车驾外的驭手这才撑起了门帘,拿出了木梯。 乔松连忙下车,郑重的向蒙骜还礼:“乔松见过上将军!” 这是蒙骜啊! 儿子是蒙武,孙子是蒙恬蒙毅的蒙家啊! 在大秦,蒙家和王家绝对是军方的扛把子。但相比起蒙家,此时的王家还没露头呢,王家最牛逼的那位王翦还没登上属于他的舞台。 而在这个架空的世界,王家的王离还有些自己的小心思,但蒙家绝对是大秦的铁杆忠臣。 见到车上下来的是个小孩儿,蒙骜也有些懵,什么情况,怎么会是个孩子? 这车驾以前不是……好吧,他还以为是王上出行呢。 好在蒙骜反应够快,连忙道:“见过公子。” “上将军折煞乔松了。”乔松连忙说道,“乔松时常听父王称赞,将军乃是我大秦定国柱石,今日一见,果然神武。” “哈哈哈哈,王上称赞,愧煞老臣矣。” “将军过谦。今日路过将军府邸,不知是否有幸进去坐坐。” “公子,请!” 都到了门口,下了马车,哪有过其门而不入的道理。 更何况,这是大秦的上将军。今日又不是悄咪咪的出门,已经把场面弄这么大了,哪怕是为了彰显王室对蒙家的重视,也得进去转一圈。 要不然,车驾从蒙府门前经过而不入,天知道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 章台宫中…… 一个黑衣人跪在嬴政面前,将乔松出宫后的种种一一汇报着。 “哦?”嬴政眼睛一亮:“你是说,上将军派人质问内史府,这才调来了城防军护卫?” “回王上,正是。” “二公子呢?” “公子路过上将军府时,遇上将军披甲于府门守望。故下了车驾,与上将军见礼,后随上将军入府,至今还未出来。” 嬴政闻言,嘴角微微扬起:“还算懂事。” “今日响应上将军的还有多少人?” “有渭阳君,昌平君,昌文君,各军主将大小一十八人,在咸阳的大多都如同上将军一样,于府门外等候。” 嬴政越听,嘴角越是上扬。 尽管没听到相国的名字,但能听到这么多人的名字,已经足够让他惊喜了。 不枉他将父王以前的那辆车常常去相国府上的驾特意拉出来,让乔松乘坐出行。 “传寡人令,命二公子代寡人拜访,就让他按照刚才名单上的人员,一个一个去拜访。” “尊王命!” …… 还在上将军府瞎转悠的乔松根本就想不到,他竟然被自家父王给坑了。 蒙家男丁此时只有上将军和一个年轻人在,其子蒙武早已从军,职位不低。可惜的是,那位被誉为中华第一勇士的蒙恬已经入了军中,同样不在家里面。 而跟随在蒙骜身边这个年轻人,却让乔松有些惊讶了:这是蒙骜的嫡次孙,蒙毅。 老将军很健谈,而且阅历丰富,说话豪迈直爽,给乔松涨了不少见识…… 第20章 名单之中藏端倪 老将军倒也是个妙人,或许是猜出来了自己搞了个乌龙,所以并未多留乔松,仅是留他在府中待了约莫一个多时辰,便亲自将他送出了府门。 到了府门,一个捧着锦盒的内侍走到了乔松面前,神色恭敬的弯下了腰。 不知是否是故意的,锦盒的盖子打开了一条缝隙,透着一股淡淡的药香。 这内侍的脸有些眼熟,但不是玉芙宫的人,好像是章台宫的,早间还伺候自己用饭了。 乔松微微一怔,眼神瞥向了身边的半夏,她微微点了点头,什么都没说。 两人的目光交流仅是一瞬之间,非常的快,除了一直关注着的蒙骜之外,其他人甚至没有发现异常。 乔松展颜一笑,示意内侍将锦盒呈递给蒙骜,而自己则是向蒙骜拱了拱手:“上将军乃大秦定国柱石,将军身体康健,便是我大秦的福分,是父王的福分,也是乔松的福分。 这株药材,乃是临出宫前父王命乔松带给老将军,望将军保重身体。” “老臣谢王上,谢公子挂念。” 蒙骜也是个人精,接过锦盒向咸阳宫的方向行大礼参拜,口中称呼也是将秦王的名字排在了最前面。 目送公子车驾离开,蒙骜那双苍老的眼眸中闪过了一道微光:恬小子已经进了军营,倒是毅小子还在家读书。看来,得找个由头把他送到大王身边。 …… 话分两头,乔松上车坐好之后,便将目光放在了半夏的身上。刚才那个内侍,他需要一个解释。 “公子,大王派人传,上将军命人质问内史府,这才调来了城卫军护卫公子。”说到这里,半夏又从袖中掏出了一份帛书,递给了乔松。 打开一看,上面是一份名单,名列第一位的便是上将军蒙骜。 “父王有何交代?” 乔松看着手中的名单,似乎是明白了父王的意思。 “王上命公子拜访名单上的诸公。” 乔松心中叹息,果然是这样。看来,这回是被父王给坑了。就说嘛,父王会毫无理由的允许自己出宫,感情是拿自己当投石问路的石头。 瞧,这不就问出来了。 以上将军蒙骜为首的一部分客系,以渭阳君嬴溪为首的宗族,还有以昌平君为首的楚系。看来,他们在相国大人的压力下日子都不太好过啊。 “唉,看来本公子出来散散心的目的是泡汤喽。” 半夏噗嗤一笑,然后道:“王上特旨,允许公子明日再回宫。” 乔松抽了抽嘴角,什么意思,抽一鞭子给根胡萝卜呗。 话虽如此,但乔松心中一点儿也不生气。有价值才会被利用,才能被父王重视。如果没有价值,恐怕也就是富贵一辈子,衣食无忧。多余的,那是想都不要想。 “行吧,下一家是哪里?” “昌平君府邸。” 昌平君? 乔松眼睛微微一眯,眼前出现了一道身影。 那是去年秋天元旦之日,庆祝丰收的时候。秦国元旦之日为十月初一,是秋收之后国家为庆祝今年丰收,祈祷来年风调雨顺的一个大节日,相当于后世的春节,因此十分隆重。 参加完庆典之后,母亲带着他和大哥拜访高祖母时遇到了这位昌平君,也就是他的舅舅芈启,后来的楚国最后一位王,熊启。 昌平君芈启是现任楚王熊完的儿子,是当年熊完在秦为质的时候生下的,后被先昭襄王赐封昌平君。 虽说是自己舅舅,但乔松对这位舅舅却戒心颇深。 单从自己查阅到的史书上就能看出这位舅舅干了什么好事,而秦时这个架空世界,这位昌平君更是不简单,一手缔造了贯穿秦时的青龙计划,将诸子百家都给联合了起来。 所以,乔松对这位敢和父王扳手腕的舅舅可是敬谢不敏。 不过,现在楚系却是以自己这位舅舅为首。面对吕不韦那个老帮菜,这个舅舅天生就是站父王这边的,没道理将这么大的一个助力给强行推出去。 因此,倒是还要好好拉拢一番。 …… 无论乔松内心如何纠结,车驾依旧在不徐不疾的前往昌平君府邸。 等到了门口,昌平君早就带着人候着了。 这一次有了准备,自然早有快马在乔松抵达之前便派人通知昌平君,并不像拜访蒙骜的时候那么仓促。 “臣芈启参见公子!” “免礼。” 乔松从车驾上下来,端详起了这位舅舅。上次在高祖母那里匆忙一见,他也没有仔细看,所以记得不太清楚。今日一看,果然是王公贵子,生的一表人才。 昌平君今年已年过三十,面容方正,下巴蓄着一把短须。这个年纪,正是身强力壮的时候,虽是文人,但倒也有些英武之气。 “舅父何必如此多礼,倒显得是乔松的不是。” “君臣有别,礼不可废。”昌平君很是严肃的回答道,看起来好像有些文人的刻板。 “此言差矣。”既然要拉拢,乔松自然不会任由昌平君这么说,而是用一副亲昵的口吻说道:“乔松今日是以外甥的身份拜访舅父,是以只有你我舅甥二人,没有什么君臣之分。” “公子……” 乔松打断了昌平君的话,半开玩笑的说道:“我好不容易出宫一趟,舅父不请我进去吗?” “是臣失礼,公子请!” 这个时候,秦国是郡县分封并行。而昌平君身为先昭襄王赐封下的封君,着实是位高权重,在朝堂上能够排进前十。哪怕是权倾朝野的文信侯吕不韦,在面对昌平君的时候也得主动行礼。 因为在秦国,君虽不在二十等爵位之内,但是高于最高的彻侯。因为,这是王族专属的爵位,有封地的那种。 这里需要提醒一下,秦国的爵位和周朝分封不一样,土地还是国家的,封爵之人只享受封地供养,并不具有治权和其他权利。 因此,昌平君府邸也是十分豪华的。 昌平君领着乔松步入府门,直往正堂。也许是因为文武体系的不同,昌平君府邸和刚刚乔松去过的蒙骜府邸风格有些不同,要雅致许多。府邸内,还有一个不大的池塘,上布回廊。 此时池塘内莲花盛开,颇为风雅。 “父亲,父亲!” 快要走入正堂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了一道娇憨的叫声。 乔松怔了一下,扭头看去,却见到一个小女孩儿正往这边跑。恰在此时,随行的卫士见到有人敢冲撞公子,立时将长戈放倒,似是要将其拦下来。 护卫乔松的可都是上过战场的精锐,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气顿时将那小女孩儿吓得花容失色,停下脚步满脸的不知所措,委屈的脸上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住手!”乔松连忙制止士兵。 昌平君这才松了口气,有心安慰一下女儿,但却碍于乔松不敢上前。 “无妨,舅父且去安慰一下便是……” 昌平君向乔松抱了抱拳,这才过去将那女孩儿抱了起来。小女孩儿仿佛找到了靠山一般,紧紧地抓住昌平君的衣物,满脸的都是紧张的表情。 乔松好奇的凑了上去,打量了一下这女孩儿。 看起来比他稍微大上一些,但应该大不了多少。圆圆的小脸很是可爱,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写满了委屈,怯生生的看着昌平君旁边的乔松。 这小模样顿时让乔松心生愧疚,好似自己做了什么坏事一样。 “舅父,这位是……” 昌平君苦笑一声,道:“回公子,这是小女涟。平日里被臣惯坏了,冒犯之处,还请公子恕罪。” “如此说来,我该叫一声表姐。” 涟?芈涟吗? 乔松眼中闪过一丝讶然,这让他想起了那位被寄养在农家神农堂朱家那里的楚国公主涟漪,想来那个名字应该只是化名。 说起来,堂堂一国公主,却沦落风尘之所,又是何其可悲,何其可笑啊。 昌平君看了看举止有度的乔松,再看看自己已经五岁的女儿,心里不禁叹息王室规矩就这么厉害吗?同样是孩子,怎么差距这么大。 …… 乔松这次出来,是代表父王走一遭,目的只是表达一个态度,自然不可能真的谈论什么。当然,真谈什么也轮不到他开口。 在昌平君府邸遭遇小涟漪,也不过是一个意外。 只是,离去的时候,昌平君怀里的小涟漪已经没了初见时的委屈,反而满脸好奇的盯着乔松。 离了昌平君府邸,接下来是渭阳君。这位渭阳君是乔松祖父庄襄王的弟弟,论起来那是乔松的叔公,也是嬴氏宗族的实权人物,地位仅在关内侯之下。 因此,对于这位叔公,乔松的拜访可就要正式多了,全程以小辈自居,不敢有丝毫得罪。 然后接下来便是一些在咸阳的大小官员,并以秦王的名义赐下赏赐。 等到一圈拜访下来,已经是黄昏之际。坐在马车上的乔松继续看着手中的名单,虽说已经拜访完了,但乔松脸上的表情却没有任何松懈。 “公子,可是有什么不对?”半夏担心的问道。 “没什么。半夏,找个地方命人另换一辆马车,低调一些,然后命车驾先行回宫。”乔松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吩咐半夏去准备其他事情。 “公子,此举是否有过于些冒险了?” “去安排吧,会有人负责本公子安危的。” 半夏闻言,躬身一礼便出去吩咐了。 乔松微眯起了眼睛,这份名单有些意思啊。之前还没有注意,现在细细来看似乎少了一个人,一个至关重要的人——长安君成娇! 第21章 意外人物接连至 成娇何许人也? 先庄襄王之子,当今秦王之弟。身为秦王的弟弟,其天生就是站在大秦的立场的,理应维护王权。 但是,这份名单中却没有这位王叔的影子。是因为他没有响应上将军的举动,还是说……父王刻意忽略了他呢? 乔松不禁沉吟了起来…… 或者说……父王与这位王叔之间,确实存在一些矛盾? 除了长安君,也没有相国大人。上将军尚且知晓维护王室尊严,阻拦宵小窥探,但相国却没有任何表示。这态度…… 啧,不愧是吕不韦。 “启禀公子,马车已经备好了。” 外面的声音打断了乔松的深思,他再度看了眼手中的名单,将其收好下了马车。 换了一辆常见的双辕车,气氛一下子轻松了不少。一上车,乔松便毫无形象的躺倒在了靠垫上。 今天拜访的都是千年的狐狸,一个个都有八百个心眼子,说话的时候字里行间是一点儿口风都不漏。和这些老家伙聊天,真是处处都得小心,简直是太费心神了。 那一副好似累瘫了的模样让半夏不禁莞尔,心中暗道这样的坐姿若是被教导礼仪的博士看见了,准没好果子吃。 有权不用,过期作废。 既然父王都说了乔松可以明天再回去,他自然也不客气。拜访完最后一家,便去见自己此次出宫的目标。 惊鲵所住的地方虽也在这片区域,但已经不是核心地带了,有些靠近边缘。至于宅子倒是不错,从大门的形制来看,应该是一位左更级别的宅院。 左更是秦国第十二等爵位,岁俸600石。 一般来说,除咸阳之外的其他地方,县尉岁俸大约在150石左右。而根据治粟内史府最新的统计,秦国目前的物价,五口之家一年所需的粮食为50石。由此就可以看出,官员俸禄的大致水平。 当然,需要补充的是,爵位到了第九等五大夫也就不仅仅依靠俸禄了,还包括一部分租税,也就是所谓封地的地租和赋税。 第十二等爵位的左更在咸阳之外也算个不小的人物,但是在这里怕是连个人物都算不上,赵高能在达官显宦聚集的区域弄到这么一个宅院也算是不简单了,就是不知道是他自己的还是罗网手中的资产。 乔松前来没有通知任何人,但也不用他操心,贴心的半夏已经安排好了一切。 上去敲了敲门,门便打了开来,从中走出了一个仆役,确认身份之后,仆役便将两人领了进去。 院子不大,也就是两进,前院后宅,仆役没有将两人引到内宅,而是就在前厅的正堂。正堂并不大,约莫只有个四十来平左右,里面的陈设也很简单,房间内的家具也是用的普通木头,并非什么名贵的品种,恐怕最值钱的便是正中间那个冬日里用来采暖的暖炉了。 看起来,主人并未怎么用心打理。 虽然说惊鲵只是自己的剑侍,但是乔松并未自大到连个招呼都不打便直接坐在主位上,而是在客位上等待惊鲵的到来。 自从娃娃鱼被廷尉府带走之后,这都快有四个月了,也不知她如今是个什么模样。 没让乔松多等,不一会儿惊鲵便来了。今日的她并未穿那身刺客装,而是换了身宽松的鹅黄色长裙,没了往日的清冷,清丽的面容上出现的是淡淡的温柔。 这在一个冷血的刺客身上是很不可思议的,尤其是这个刺客还位列天字一等,站在刺客的顶峰。 乔松的视线在惊鲵那微微隆起的腹部一扫而过,看来孕育一个新生命的过程的确会撼动一个刺客冰冷的心,哪怕她并未遇到那个被称作导师的剑圣无名。 不待惊鲵俯身行礼,乔松便主动打断了她:“你有身孕在身,就不必行礼了。” “谢公子恩赐。” “回来之后的日子,过的可还习惯?有什么缺的吗?” “谢公子关心,一切都好,奴婢并没有什么需要的。” 对于惊鲵的生活,乔松还是挺关心的。不仅仅因为她是娃娃鱼,还因为她对自己有用。生下孩子之后,乔松并不打算让娃娃鱼就在家里带孩子,还有任务要交给她。 作为一个老板,总要学会适当的施恩于下。 从惊鲵口中,乔松得知了她此次任务的具体遭遇。也许是得到了吩咐,惊鲵并未隐瞒任务的细节,包括她回程过程中被追杀的事情。 得知六剑奴之中的断水身亡,甚至连剑都没有回收,乔松很是惊讶。 他并没有从赵高送过来的消息中看到这样的事,是赵高有意隐瞒? 不对,如果是这样,惊鲵应该被下了封口令才对。 那是…… 原来如此! 乔松恍然。 想来应该是赵高定是知晓自己一定会见惊鲵,从而假借她的嘴巴让自己知晓这件事,让自己记住他的付出。 毕竟,有时候自己表功可比不上上位者亲自发现。 有趣…… 乔松眼角含笑,已经不知是第几次了,他始终感慨赵高的玲珑心思。 “函谷关前,断水被伪装的掩日所杀。奴婢当时状态不好,若非被人救下,恐怕也是回不来了。” “听你这口气,救你的不是罗网的人?” 见乔松发问,惊鲵便详细的描述了一下当时自己所见的人:“并不是,是一个年轻剑客。具体是何人,奴婢并不知晓。当时奴婢意识昏沉,只是隐约听见了一声什么‘百步飞剑’的招数。” 乔松眼眸一凝,放在腿上的手顿时攥在了一起:“这是哪一家的招数?” 惊鲵摇了摇头,表示她并不知道。 …… 此时,在咸阳城上卿姚贾的府门前,刚抵达咸阳的盖聂来到了这里,递上了拜帖。 但让盖聂没想到的是,就在他等候的功夫,一个仆役打扮的人走了出来,向他躬身一礼:“抱歉先生,我家主人奉王命出使山东诸国未归,并不在家中。” 盖聂怔了一下,只好道:“既如此,我改日再来拜访。” 仆役见盖聂一路风尘仆仆的模样,心中便有数了,道:“先生留步。” “还有何事?” “夫人已告知小人,先生与主人乃是故交,若不嫌弃,可先于府内居住,待到主人归来再拜访不迟。” 盖聂看了眼府邸大门,摇了摇头:“替我多谢夫人好意,盖某不便打扰。” 见盖聂拒绝,仆役也没有再留,只好再次向他一礼,目送他牵着马离开。 盖聂心里有些无奈,此次入秦真是诸事不顺。 和小庄完成了师傅在魏国布置的考验之后,两人便被允许出师。而最后一道考题,便是天下。 两人分道扬镳,小庄去了韩国,而他则是选择了最强大的秦国。 没想到先是在函谷关外被卷入旋涡,后耽搁了几日。今日前来拜访上卿姚贾,没想到对方又不在。 真是…… 姚贾此人位列上卿,位高权重。然而很少有人知晓,姚贾所学正是纵横之术。 只不过,姚贾不能称之为鬼谷弟子。 鬼谷一生只收两人,一纵一横,后由纵横之争分出高下从而决出下一任鬼谷子。 然而,鬼谷纵横之术却绝不仅仅是这一纵一横二人学习。要不然,试想鬼谷一门顶多就两三人,如何能闯出那句“一怒而诸侯惧,安居而天下熄”的狂言呢? 事实是,鬼谷子坐于山中而知天下事,靠的便是这众多学习纵横之术的人。 盖聂来到秦国之后,本来想着借助姚贾进入秦王视线。没想到,他此时竟然不在。 但转念一想,盖聂便明白了为什么。一路入秦的时候,山东各国合纵的声音甚嚣尘上,想必秦国此时正为这件事头疼呢。姚贾身为上卿,又精通纵横之术,必然少不了出使他国的任务。 思忖一番,盖聂决定先找个地方住下,看看秦国会如何应对此次危机。 决定之后,他便牵着马走向了一座客栈,递上路引确认信息之后开了个房间准备好好休息。 …… 从惊鲵口中得知百步飞剑四个字,乔松顿时便有些坐不住了。可是这个时候天色已暗,宫门落锁,他只能耐着性子在惊鲵这里住上一晚。 次日一早,乔松起了个大早,要赶着宫门开门的时候回去,晚了可不好。 此时不过是凌晨四点左右,还在宵禁时间。好在乔松有手令,不至于被巡街的城防军拦下来。 惊鲵住但地方距离主街道有一段距离,约莫四五里路,一路上需要拐过两个弯儿才能到达通往咸阳宫的主街,也就是天街。 马车慢慢的行走在石板路上,木制的轮子碾压在上面发出隆隆的声音。 乔松起的比平时可早多了,所以还有些瞌睡,于是就缩在半夏的怀里补个回笼觉。 但没走多久,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被摇醒的乔松睁开了惺忪的眼睛,看向了抱着自己的半夏,一双尚未睡醒的眼睛中写满了迷茫。 “前方之人,速速让开!” 外面驭手警告的声音彻底赶走了乔松的睡意,啥玩意儿?拦路?这个点儿?疯了吧! “阴阳家月神,拜见公子。冒昧打扰,还请公子见谅。” 月神啊。 月神?! 乔松顿时打了个激灵,一时间睡意全无,这么个煞星怎么来了! 这位阴阳家的护法可不是善茬啊。 唉? 不对啊,我是大秦公子啊。 突然回过味儿来的乔松意识到了一件事,这阴阳家上门恐怕不是来找事儿的。不过,阴阳家有点儿意思啊,竟然先一步调查清楚我的身份了,而且还够胆子戳破。 想到这里乔松便给半夏使了个眼色,示意她问问。 半夏会意,代为开口道:“公子询问,拦住车驾,所为何事。” 第22章 月神拦路为哪般 “阴阳家欲投效大秦,烦请公子代为引荐。” 月神的话让乔松眼眸中浮现出了一抹玩味的情绪:这阴阳家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直接了,竟然也玩儿起了开门见山的路子。他们不是一向最喜欢装神弄鬼,让人摸不着头脑吗? 阴阳家是盛行于战国末期到汉初的一种哲学流派,其创始人乃是齐国邹衍,思想核心内容是阴阳五行。阴阳家试图将自古以来的数术思想与阴阳五行学说相结合,并进一步发展,以此建构规模宏大的宇宙图式,尝试解说自然现象的成因及其变化法则。 其思想体系详细解剖,可以提炼出阴阳说和五行说两种观点。 阴阳说是把“阴”和“阳”看作事物内部的两种互相消长的协调力量,认为它是孕育天地万物的生成法则。这个观点和道家创始人老子所秉承的构成世界的概念“道生阳,阳生阴,阴阳生八卦,太极生万物,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相同。 这也是阴阳家源自道家的有力证据之一。 而五行说则是由金、木、水、火、土五种基本元素不断循环变化的理论发展出五行相生相克的理念。邹衍对这种理念进一步深化拓展,从而形成了五德终始说,并以此阐释宇宙演变和历史兴衰,以五行相生相克来论证新政权取代旧政权或改朝换代的合理性。 这种观念认为自有人类社会以来,朝代的更替都是五德,即:金、木、水、火、土五行之德相生转移的结果。 从历史发展的轨迹来看,这种五德始终说对后世影响深远,一直伴随到了封建帝制的结束。 可以说,阴阳家对后世影响力虽不及儒道释三家,但同样不可忽视。研究阴阳五行说,能从天体的运行的计算来制订历法,掌握世间万象,以至于发展出专门研究天体运行规律的“天文家”以及研究历法的“历数家”。 而在秦时世界,阴阳家则和贯穿秦时的苍龙七宿联系在了一起。他们以大秦为依托,不断的探索苍龙七宿的秘密,也就顺理成章的成为了和主角团为敌的反派势力。 经历了吕不韦一事,乔松已深知上辈子的剧情只能给他参考,真正要看清楚一个人还是要靠自己的眼睛,更何况阴阳家这样的诸子百家了。 所以,面对月神的坦诚,乔松并未点头答应,而是掏出了一块空白的绢布,在上面用炭笔写了一段话,让半夏代为转达。 “天下皆知我大秦一向唯才是举,不论出身。远有百里奚,蹇叔,由余等先贤,近有商君,张仪等人,便是如今的朝堂上,也有相国大人,上将军为例。 阴阳家既有心投效,便该前往招贤馆才是,如此方是正途。大秦求贤若渴,必不负天下士子之心。 只是我家公子尚且年幼,无法参与朝政。况且,国朝用人,自有评判,恐怕我家公子是帮不上月神先生了。” 一番话既表明了大秦的态度,又以年幼拒绝了月神的求助,可以称得上滴水不漏。 月神没有继续,而是微微躬身,道:“既如此,是月神莽撞了。得罪之处,还请公子海涵。” “些许小事,无妨。” “公子胸襟,令月神钦佩。然今日冲撞公子,却是月神的不是,故此愿奉上我阴阳家宗主东皇太一大人所注《邹子》一卷,以表歉意。” 说着,月神从袖中取出了一根卷轴,双手呈上。 见车驾中人没有表示,旁边的房屋上跳下来了一个黑衣人,从月神手中接过了卷轴,转身呈到了车前。 随行的宦官检查了一番,确认没有问题才交给了半夏。 在这个没有纸张,没有印刷术,文字传播只靠竹简以及少量帛书的年代,书籍便是重礼。更何况这还是一派掌门亲自注释的先贤文章,那更是可遇而不可求。 乔松打开看了一眼,正是邹子,但却不仅仅是邹子。东皇太一的注释浅显易懂,但其侧重点却是从这篇《邹子》中引申出来的阴阳术修行方法及经验。 有趣,恐怕这才是月神真正的目的吧。 乔松嘴角含笑,猜出了什么。 向半夏使了个眼色,半夏再度开口:“月神先生有心了,公子很喜欢。” 月神微微欠礼,让开了道路。 直到马车缓缓的从她身前过去,月神才直起了腰,紧闭的双眸望向了他们离去的方向。 黑暗中,似乎有一些影子跳跃起伏,如同魅影一般,守护在车驾旁边。 “看来,东皇大人并没有看错,果然是早慧之人。” 黑暗中再次传来一道女人的声音,一个衣着华丽,神态高傲的女子从角落中走出。她一出现,这昏沉的街道都仿佛被照亮了几分。 月神轻蹙峨眉,似乎很不想看到这个女子。 但是这人的话却没有说错。刚才那辆马车之中,只有两道气息。其中一道,应该是那个说话的侍女。另外一道并不强,充满生机,犹如破土的新芽,想来便是那位公子了。 刚才那番话,可不像是一个深居宫中,与世隔绝的侍女能说出来的。 如果是那位公子,当今秦王众多子嗣中最年长者也不过三岁。而以三岁之龄能说出那样一番话,已经不是简简单单早慧二字能形容的了。 影响天下命运的命星吗…… 月神与那女人脸上的表情都有些凝重。 …… 纵观秦时世界,要论哪家武功最强,或许争论不出来。但若是要论哪家功夫最华丽,那只能在道家和阴阳家之中二选其一了。无论是阴阳家的魂兮龙游,还是道家的天地失色,那可都是特效拉满啊。 而阴阳术则是阴阳家的内功心法,一个门派的不传之秘。 阴、阳并不是独立的,二者互为表里,互相对立,同时也不断转化,由此阴阳术应运而生。 从施展手法上,阴阳术可以分为术、诀、咒、律、法五种;从境界修为上,则可分为炼金、幻境、控心、占星、易魂五层。每提升一层,都需要修炼者付出成倍的努力。 今日月神送上的,便是这阴阳术中的炼金和幻境两层的心法,并没有相应招数。 据说在这五层之上,还有更为强大的阴阳咒印,相传因为太过邪恶而成为禁术,在时间的长河中,这些禁术很多已经失传。 至于是不是真的失传,乔松表示死在六魂恐咒下的六指黑侠和韩非子最有说话的权利。 “东西是好东西,只是……”乔松摇了摇头,叹息道:“可惜啊……” 可惜,东西烫手啊。东皇太一的东西,可不好拿。这位阴阳家首领,不知道看上了他什么地方,竟然派出了月神这样的人物。 试想乔松要真的小孩儿心性,忍不住诱惑修炼了上面的阴阳术。那后面,恐怕就只能上阴阳家寻求更深层次的功法了。到时候,阴阳家岂不是可以拿捏乔松? 当然,阴阳家或许没这个胆子,今日此举或许只为了示好。但是,乔松心中理想的老师所选,可不是神神叨叨的阴阳家。 一个诸子百家级别的门派,想通过他这个未成年的公子进入大秦?这借口差点儿把乔松给逗乐了,真以为他不知道诸子百家的能力吗? 只是,月神今日此举到底是试探还是下注,乔松就有些摸不准了。 “收起来吧。”乔松将卷轴随手又丢给了半夏。 “是,公子!” …… 马车逐渐走出了昏暗狭窄的小巷,拐到了宽阔的天街上。这个时候,一些朝臣已经起来了,前往各自点卯的地方准备开始一天的工作,天街上也有了其他车架。 这些车架之前悬挂着主人家府上的灯笼,照亮前路的同时也表明主人家身份。乔松这辆马车虽普普通通,但是奈何驾车的可不是普通人,直接拿出了一盏宫灯挂在了前面。 此宫灯非彼宫灯,指的是宫内专用的。 所以,这一路上畅通无阻,没花多长时间就到达了咸阳宫的宫门。 此时宫门刚刚开启,力士们喊着号子合力推动丈许宽的绞盘,咸阳宫前的浮桥缓缓放下,搭在了护城河上,宫门随即打开。 乔松有父王的手书,一路畅通无阻的入了咸阳宫。他并没有赶回玉芙宫,而是先去章台宫,打算去父王那里混口饭吃,顺便着去交个差。 毕竟,昨天领了父王的命令,挨个拜访群臣,多少也算个任务不是。跑去表表功劳,好让父王记在心里。 可出乎乔松的预料,这大早上的伺候父王的宦官却没让他进去。 “公子,王上说事情他已经知晓了,让公子先回去。” 乔松很是意外的看向了章台宫殿门的方向,大殿禁闭,门口卫士…… 等等! 他突然发现,今日的禁军似乎数量有些不对,比起往日增加了一倍有余。而且,其中一些禁军还背着弩,上了弦的那种。 秦军军法有规定,非战时弓弩不上弦。制造一把合格的弓弩要从选材开始,再加上阴干木材,制作弓弦等等工序,不仅时日良久,而且造价高昂,这项规定正是为了尽可能的延长弓弩的使用寿命。 而章台宫不比其他地方,守卫的禁军不得王诏是不允许弓弩上弦的,为的就是防止哪个二五仔混了进去,想不开冷不丁的往里面来一下。 可今天……竟然上弦了! 这是要出大事儿啊! 乔松双眼瞳孔一缩,突然问道:“相国大人可在殿内?” 老宦官明显是愣了一下,然后赶忙收敛起了脸上的错愕,向乔松一拱手苦笑着道:“公子,奴婢真的不能说,您还是不要为难奴婢了。” 身为秦王身边的内侍,嘴巴必须够紧。要不然,森严的秦法可不跟他讲道理。 话虽如此,但乔松已然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他是赶着开宫门的时间回来的,到门口的时候,浮桥还没放下来。但相国却先他一步入了宫,只能说明吕不韦是昨天进的宫,根本就没离开。 这个时候,有什么事值得这位相国和父王彻夜长谈呢? 想到这里,乔松转身便快步下了台阶。 上了马车,不待半夏发问,他便直接道:“出发,转道甘泉宫!” 第23章 五国合纵终成势 章台宫,相国吕不韦,上将军蒙骜,渭阳君嬴溪以及目前尚在咸阳的朝堂巨头皆在此处,而他们面前放着的是一幅巨大的地图。地图详细囊括了七国天下,吕不韦手持长长的木杖在地图上给秦王讲解着山东诸国的动向。 “此次赵将庞煖串联各国,意图合纵攻我大秦。” “我秦国接连派出使臣,欲图瓦解合纵。然,只有燕国与齐国稍有奏效,其余各国均以失败告终。合纵已不可阻挡。” “如今赵国已与魏国,韩国,楚国,卫国达成盟约,共同出兵我秦国,意图重现合纵,阻拦我大秦东出之势。” 随着吕不韦的话音响起,木杖在地图上一一点了出来。 “卫国?”蒙骜有些诧异,难以置信的看着地图上那个屁股点儿大的地方:“区区卫国,哪儿来的胆量抗秦?” 自从魏国囚杀卫怀君之后,卫国早就成了魏国的附庸。小国寡民,简直是弹丸之地。今岁早些时候,秦军攻取卫国濮阳之地,以设立东郡,更是让卫国元气大伤。 就这么一个贫弱的小国,哪儿来的胆气啊! “上将军,小小卫国不足为虑,那不过是个充数的滥竽。可虑者乃是赵楚魏韩四国,四国已约定盟约,赵国出兵十五万,魏国出兵十万,韩国出兵八万,楚国出兵十五万,卫国出兵三万共计五十万余众大举攻秦。” “五十余万众,看来,这五国合纵之心颇为坚定啊。”嬴政一手端在身前,目光平静的看着地图。 “大王此言差矣……”吕不韦淡淡的摇头:“山东诸国相互之间龌龊甚多,依本相看,指望他们同心协力,那是不可能的。” 嬴政的目光在吕不韦身上停留了片刻,然后再度收了回来。 蒙骜见此,直接站了出来:“大王,老臣来看,山东诸国不过土鸡瓦狗。区区五十万而已,老臣愿领兵征讨,以扬我国威!” “上将军莫急……”吕不韦道。 …… 甘泉宫一座偏殿之中,乔松坐在书案后,看着赵高呈上来的情报。正如他所猜测的那样,五国合纵已成,相互间歃血为盟,引兵东向,欲攻破大秦。 “太官,可告知父王了?” “王上那里,第一时间已接到了罗网的消息。” “如此便好。”乔松点了点头,继续道:“本公子希望,太官能派人盯紧了五国联军的动向。另外,还需盯紧两个地方。” “请公子明示。” “宛城,蒲板。” 赵高眼中闪过一丝讶然。 从山东之地攻入关中之地的路线其实有三条,其一便是函谷关,但函谷天险,极难攻克,历史上山东诸国数次合纵攻秦,牙口都崩了都没啃开这块儿硬骨头;其二则是通过与楚国接壤的商於之地,破宛城,克武关从而进入关中。这条路位于群山之中,大军不易展开;第三条则是从蒲阪南下,渡过大河攻入关中。 理论上来说,第三条路也不好走。蒲阪向北则是长城,大军无法越过长城。而南下渡河,一旦被秦军抓准时机,来个半渡而击,那下场不言而喻。 公子命人盯住宛城和蒲阪,这是担心五国联军声东击西吗? 想到这里,赵高躬身一礼:“奴婢遵命。” 乔松拍了拍手,旁边侍立的半夏便自行退下。不一会儿,就和南星各自提着一个鸟笼走进了殿中。笼子中各有一对鸟儿,若是有后世之人见到,必能认出来这是鸽子。 身为大秦公子,虽然年幼办不了太多的事情,但是养上一两对玩物还是可以的。即使别人知道了,也只会以为是小孩儿玩闹,不会放在心上。乔松在图书馆中查到了信鸽的培养方法,花了些力气让人培养了一些信鸽,为的就是紧急情况下能够传递消息。 这个年代,飞鸽传信还没出现过。哪怕是在秦时这样的架空世界,也从未出现。相比起快马哨探,这可要快得多了。 从半夏和南星手中接过信鸽,知晓其用途之后,赵高这位罗网头子的眼中顿时异彩连连,瞬间就意识到了这种鸟儿的重要性。 看来,得命人想办法培养一批了。 “公子放心,奴婢定不会误了公子的吩咐。” 听到这话,乔松摇了摇头,出言纠正道:“太官此言差矣,此乃国事。太官奉命执掌罗网,乃是大秦耳目,就算本公子不吩咐,你也该上些心才是。” “是是是,是奴婢误解了公子的意思,奴婢多谢公子指点。” “那一切就拜托太官大人了。” “奴婢遵命。” “哦,对了。本公子这里还有一件私事,尚需拜托太官大人。” “公子折煞奴婢了。有何事公子吩咐就是,万不敢谈及拜托二字。” “去找一个人,从山东诸国而来,名叫盖聂,年约二十来岁。”说到这里,乔松思索了一下,才道:“按照此人脚程推算,此时应该已经到了咸阳。找到之后,切记不可打扰,直接禀报本公子便是。” “是,奴婢明白。最多两日,便会有消息。” 咸阳是罗网的大本营。听公子的意思,此人应该是通过正常途径进入大秦的。既然如此,那便有路引。这就好办多了,莫说本就是情报机构的罗网,便是咸阳令也能不费吹灰之力获取此人的下落。 要说硬实力对比,大秦经过历代先君励精图治,国力早已今非昔比,足以用一己之力抗衡整个山东六国。区区五十余万大军而已,根本不是秦军的对手。 乔松查阅历史,史书中对于此战的记载非常模糊。 然而,乔松结合当今大秦的疆域图,以及后世记载的战例,找到了两个相似的例子:其一是刘邦攻入关中,灭亡秦国的路线。他便是越过宛城,攻取武关从而进入关中腹地;第二个则是李唐起兵之时,唐军从龙门渡越过黄河,攻入关中。 历史上庞煖可是一路打到了距离咸阳不足七十里的蕞城,虽说最后功败垂成。但此举对秦国来说仍旧极为危险,一国之都被攻破,在这个年代可是国破家亡的下场。 从庞煖取得的战绩来看,他一定是采取了声东击西的策略,通过上面两条路中的一条进入了关中,否则肯定无法越过重兵把守的函谷关。 可惜,乔松虽贵为公子,仍旧无法接触到秦军兵力部署图,否则就可以根据秦军兵力调动以及联军的兵力调动提前推测出庞煖的进军路线,从而提前规避危险。 穿越一世,乔松可不想用命去赌一赌秦军能否及时回援。既然五国联军大势已成,无法阻挡,那就把危险掐死在萌芽状态,决不能让五国联军攻入关中。 无论是宛城还是蒲阪,一旦探明庞煖有分兵的苗头,乔松就要毫不犹豫的弄死他。 让赵高退下,乔松眼中闪过冰冷的寒光。 彼之英雄,我之仇寇。 对于这位年过八旬还要上马为国征战的老将军,乔松佩服归佩服,但该下手的时候绝不会手软。 …… 章台宫中,讨论一直持续到了下午,朝臣才各自散去进行备战。虽说已经很晚了,可心中顾虑战事,依旧没有心情用饭。 那个老宦官瞧了瞧不远处的漏刻,忍不住咳嗽了一声。 宦官的声音惊醒了地图前的嬴政,他询问道:“几时了?” “回王上,已经申时三刻了。” “已经这么晚了吗?”嬴政揉了揉自己的肚子:“你这么一提醒,寡人这腹中倒是真有些饥饿了。既然如此,那就传膳吧。” “奴婢这就去。” 嬴政点了点头,也未离开,而是转身坐在了书案后面,定定的看着眼前的巨幅地图,脑海中思索着刚才和群臣的讨论。 对于五十万联军,秦国上下的态度很统一:吃掉它! 然而,如何吃却出现了分歧,群臣争论不下。仲父最后的决定,始终让嬴政有些不满。 没一会儿,膳食便端了上来。 嬴政回了回神,端起了内侍盛来的汤。可刚放到嘴边,嬴政便想起了一件事,问道:“公子乔松,今日可回来了?” “回大王,公子今日宫门一开就回来了。只是大王正和群臣议事,禁止任何人靠近,所以奴婢便私自做主,让公子先回去了。” “嗯,还算懂事。”嬴政吹了吹汤,然后喝了起来。 放下碗的时候,嬴政瞥见了内侍脸上那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有些不快的道:“有何事直说便是。” “王上恕罪!”老宦官连忙跪在了地上,将宫门口乔松试探自己的事讲了出来。 嬴政听完之后并未生气,而是挥了挥手:“尔等先下去吧。” 待到内侍全都下去之后,嬴政才开口道:“将公子乔松今日的行踪拿上来。” 声音在空荡的大殿内回荡,似乎在给一个不存在的人说。 讲完之后,嬴政便面色如常的拿起象牙筷子夹菜。虽贵为王上,但嬴政素来节俭,每餐必会吃的干干净净。 一道菜还没吃完,一个穿着黑色紧身衣的身影便步入了殿中,将一份卷轴放在了嬴政面前的桌子上,然后跪在了那里。 嬴政也不着急,吃完最后一口,才打开了卷轴。 卷轴上记载着乔松今日的所有事,包括他遇到了阴阳家的月神,以及回宫之后去见了赵高的事。更让人惊讶的是,卷轴上竟然还有乔松和赵高之间的详细对话。 “宛城,蒲阪?” 嬴政注意到了卷轴中的两个词,不禁抬起了头,若有所思的看着眼前巨幅地图上刻意圈出来的几个地方…… 第24章 群臣商议御敌策 从甘泉宫回来,向母亲请安之后,乔松便被拉去上课了。等到好不容易下课之后,大哥扶苏便迫不及待的缠着乔松询问他在宫外都看到了什么,小孩子好奇在这一刻完全释放了出来。 乔松没有任何不耐,反而耐着性子将咸阳城的繁华尽数转告他。 听着自己弟弟描述的景致,小扶苏眼中充满了星星,一张圆圆的脸上写满了渴望。不禁在想,要是下次出去,弟弟也能带着自己就好了。 “好了,你们两兄弟,有什么话回头再说,现在该用饭了。”在绛珠的搀扶下,芈华缓缓走了出来,无奈的看着自己的两个孩子。 看她微微隆起的小腹,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两兄弟向母亲见礼,老老实实的坐好等待宫人传膳。吃到一半儿,宫人突然领进来了一个老宦官,说是大王有东西要给二公子。母子三人只好放下筷子,起身准备迎接天使。 这宦官乔松很熟悉,就是章台宫父王身边随侍的那个。要认真算起来,这位随侍宦官地位可不低,而是宦者令,官阶比赵高那位太官可要高得多。 只是这位宦者令今天走路姿势有点儿奇怪啊,怎么觉着一瘸一拐的? “夫人,王上吩咐过,您不必行礼。” “妾身谢大王恩典。” 宦者令看向了乔松,道明了来意,将一份卷轴交到了他的手中。 乔松有些茫然:“宦者令可否告知,此为何物?” “此乃王上与朝臣今日议事的记录,王上命奴婢抄写一份带给公子。”说到这里,宦者令从怀中取出了一个令牌:“另外,王上特意允许公子随时出入咸阳宫,这是令牌。凭此令牌,可向禁卫军调取二十人的护卫,还请公子妥善收好。” 宦者令含笑,然后俯身低声道:“王上还有口谕,公子日后可随时面见大王。” 这接连的惊喜让乔松笑的眼睛都弯了,连忙躬身行礼谢恩:“儿臣谢父王恩典。” 芈华很是茫然,自家这个小兔崽子又干什么了,怎么大王恩宠若斯?不过,总归是好事。她给绛珠使了个眼色,绛珠便去准备赏赐了。 送走宦者令,芈华顿时板起了脸,看向了自家的小兔崽子,她需要一个解释。昨晚彻夜未归也就罢了,今天还得到如此多的赏赐,可别是去干什么危险的事儿了。 乔松讪讪一笑,让半夏把令牌妥善收好,解释了一下昨日代替父王拜访朝臣的事情。 芈华也不疑有他,便叮嘱道:“既然是你父王吩咐的事情,你需多上些心。” “母亲放心,儿臣心里有数。” 芈华看了看一副貌似老成,实则黏上毛比猴都精的小儿子,再看看旁边只知道眼神不住地往那碗甜汤上瞟,一副虎头虎脑模样的大儿子,心中无奈的叹息一声,吩咐两人坐下继续吃饭。 晚上回到自己的书房,乔松将那份记录打了开来,铺在了桌子上。 …… “五十万联军陈兵函谷关外看似来势汹汹,实则相互不和。本相认为,与其紧守函谷关等待联军自行溃败,不如在函谷关外设伏合围,一口将其吞掉。” “相国大人的意思是,抛弃函谷关地形优势,主动出击,从而将合纵联军吃掉?”蒙骜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是的,在得知合纵的那一刻起,秦国君臣想的不是如何抵御合纵联军。而是如何最大化的将其削弱,甚至是一口吃掉。 在以往山东诸国合纵攻秦的时候,大秦总是紧守函谷关,以等待联军内部矛盾渐生,从而自行撤军。 但今时不同往日,大秦有足够的力量将这些联军吃掉。 可问题是,吃掉没问题,但仗不是这么打的啊。 “相国大人,此策是否太过凶险?入关中的路可不止函谷关一条,假若联军从其他方向进入关中,我大军回援需要时间,到时恐怕关中会有闪失啊。” 蒙骜说出了自己的意见。显然,他对于吕不韦的策略是不怎么赞同的。 “上将军放心。”吕不韦很是自信的道:“你所虑者不过是蒲阪之地,与南下的商於之地。王纥将军的平阳重甲军就驻扎在距离蒲阪不远的长城处,同样的商於之地也是我大秦重兵把守之处,不会出现你说的那种情况。” 蒙骜不置可否的摇了摇头,话虽如此,但是如果联军以一部分兵力牵制函谷关主力,再选择北边或者南边的一条路线一路猛攻,那就危险了。尤其是蒲阪那个地方,大河沿岸渡口不少,只要联军动作够快,完全能够在王纥的军队反应过来之前进入关中。 “那么,上将军的意见呢?”嬴政主动开口询问道。 蒙骜接过内侍递过来的木杖,在地图上比划了起来:“老臣的意见和相国大人稍有不同,老臣认为在关外埋伏联军很难将其一口吞下。况且,若其分兵从其他地方进入关中,我大军回援需要时间变数太多。因此,不妨诱敌深入,放其入关,然后封闭函谷关,关门打狗,将其一举全歼!” “荒谬!”吕不韦闻言,怒斥道:“主动放联军入关与引狼入室何异?就算能将其击溃,上将军能否保证将所有联军一个不剩的尽数歼灭?一旦将联军溃败,导致溃兵四散奔逃,介时将祸沿整个关中!那可是五十余万人,就是五十余万头畜生,也得抓好几个月。上将军是否想过,我大秦要用多少精力才能彻底消除这些溃兵带来的隐患!” 对此,蒙骜却有不同的看法,忍不住争论道:“相国,一旦联军主力被我大秦歼灭,剩下的不过区区溃兵而已。没了将领,又有多少敢肆意妄为!” “上将军此举是在拿我关中安危去赌!太冒险了,本相决不允许!” 大殿内一时间争论四起,双方有支持相国的,也有支持上将军的。两派各抒己见,僵持不下。 嬴政没有发表自己的意见,而是稳坐钓鱼台,静观朝臣的争论。 最终,还是吕不韦亲自出面,以自己亲自领兵镇守函谷关为由压下了蒙骜的意见。 卷轴上关于朝臣议论记录到此戛然而止,在记录的最后还有一小份地图,上面的正是秦军目前的分布。 仔细看了一下,乔松心中便有数了。 和后世的募兵制和府兵制不同,大秦施行的是征兵制,即在大秦需要的时候,只要是符合征兵条件的国民都有义务为国征战。搭配商君创立的军功爵制,使得秦人无不闻战则喜,从而在山东诸国中有了虎狼之秦的称呼。 大秦目前人口在五百万上下,由于连年征战所需,所以大秦保持的常备兵力在三十五万左右,这些都是精锐,像王纥率领的平阳重甲军,戍守咸阳的城卫军,宫廷的禁军都在此列。而像合纵这样的大战,则可以临时征调八十万左右的兵力。极限状态下,也就是进行长平之战那样决定国运的大战可以达到百万之数。 别看这几十万上百万的数字很庞大,但其实里面水分非常多。就好比山东六国所谓的五十万联军,真正能够上战场打硬仗的精锐部队,能够达到二十万已经非常不错了。 试想一下,昨天还是田里的农夫,今天就成了战场上的士兵,其战斗力能高到哪里去。所以每逢大战,征调士卒之后必然要训练一番才能形成战斗力。 大秦也是同样的道理,这是这个时代的通病。 闲话扯远了…… 此次大战,由于相国吕不韦力排众议要亲自领兵,欲在函谷关外设伏全歼联军。所以大秦决定征发七十万大军,以对抗五国联军。 根据朝臣讨论出的初步策略,是将大军分为三部分,其中四十万大军出关,埋伏于函谷关之外等待合围联军;十万大军封锁函谷关,与伏兵形成两面夹击之势;剩余二十万则由桓齮将军率领,驻扎于阴晋以策应内外。 看到这部署,乔松心里不由得暗骂,吕不韦这老帮菜,上将军的话他是一点儿都不听啊! 这个时代的地图完全没有后世那么精确,从地图上看,平阳重甲军的驻地距离蒲阪是不远。可问题是,从后世的高精度地图来看,两者之间足足有两百多里。以这个时代大军行进速度来推算,真等王纥接到消息再赶过去,黄花菜都凉了。 麻蛋,最后还是要靠罗网的情报网盯紧了联军。一旦有分兵倾向,二话不说先让王纥南下,干掉庞煖那个老家伙再说。吕不韦这边要是能吞掉联军,倒也算是一件好事,能为日后大秦平定天下排除一些阻力。 而上将军的策略,乔松也不怎么赞成。放联军入关,的确有可能将其全歼。但问题是,溃兵确实是个让人头疼的麻烦。一旦出现吕不韦所说的那种情况,溃兵对关中造成的破坏将不可估量,大秦恐怕要用好几年的时间来稳定人心。 再者,向来只有御敌于国门之外的道理,哪里有主动将战火在自己国土上点燃的道理。 上将军之策只能说是从单纯的军事角度来看的确是上上之选,可从大秦的角度来看,比起吕不韦于关外合围联军的策略还要冒进。 一座千年古城历经雨雪风霜,期间不知有过多少磨难,修修补补方能屹立于岁月长河。可毁掉一座千年古城,只需要放一把大火就行了。 须知破坏容易,建设起来可就千难万难了。 心中思忖一番,乔松将自己心中所想修饰了一下,将其记录下来,然后将竹简卷上放在了身后的书架上。这座书架与其他几座不同,上面只有寥寥几卷,但却都是乔松所思所想。 做完之后,乔松又坐回书案之后,将父王送过来的地图放在烛火上点燃,扔到了火盆中。 橘黄色的火焰将地图吞没,最终火光消失,整个房间变得一片暗淡。 月头西斜,整个咸阳宫逐渐安静下来。无人注意的角落,一个全身笼罩在黑衣之下的身影蹑手蹑脚的将书房的门打开了一条缝隙钻了进去…… 第25章 梧桐苑中见盖聂 大军征发需要时间,不只五国联军,大秦也同样如此。朝堂上正在紧锣密鼓的准备着相关的事情,奇怪的是,父王依旧让人将关于五国联军的动向以及大秦的准备每日抄送一份送到乔松这里,就好像家庭作业一样。乔松也不得不认真对待,将自己所思所想尽数记录下来。 相比起外面,玉芙宫内倒是依旧平静如常,直到甘泉宫派人送来了盖聂的消息。 正如赵高说的那样,寻找盖聂的下落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问题。因为盖聂一路上都有路引为证,所以行踪很好查,仅仅是两天之后他便送来了盖聂的落脚之处。 于是,稍加思索之后,乔松便带着人出了宫。 这一次,他并没有带禁军摆那么大的排场,而是带着半夏一起乔装打扮,弄了辆没有任何标志的马车出了宫。 不知道是不是鬼谷都是有钱人,年轻的二叔收黑帮的保护费,攒下了丰厚的家底以至于可以日日流连于紫兰轩那样的风月场所。 大叔盖聂好像也并不差,在咸阳的落脚之处就在天街上的梧桐苑。单单是这样的地段,就代表着其消费水平绝对不低。 马车出了咸阳宫,没走多远便停在了梧桐苑门口,乔松和半夏从马车上下来。早有眼见的客栈侍从迈着小碎步迎了上来,引导二人进去。 下了车乔松便注意到这座梧桐苑不怎么简单了,不仅位置绝佳,而且建筑风格奢华不失典雅,来往之人皆衣着华贵,其中不乏上了年岁,气度威严之辈,一看便是久居上位者。看样子,这地方是个好去处。 察觉到自家公子的眼神,半夏便抱着自家公子,低声解释道:“小主人,这梧桐苑是咸阳最负盛名的客栈,来往咸阳的豪商权贵大多在此处下榻。再加上此处距离招贤馆不远,亦有不少的六国士子在这里暂居,因此算是一个消息灵通之处。” 乔松微微点头,这就难怪了。 事实上,这座梧桐苑的来历比起半夏所说还要不凡。此处本是一位贵不可言的权贵府邸,而这位权贵来历惊人,乃是昭襄王时期号称四贵之一的穰侯魏冉。 这位穰侯可了不得,乃是先昭襄王的舅舅,其母宣太后的弟弟。先昭襄王掌权之后将其驱逐赶往封地,据说穰侯的家资足足拉了三千大车,其富贵程度可见一斑,他的府邸有多豪奢可想而知。 后来这座府邸几经辗转,落入了乔松的舅舅昌平君手中,变成了如今的梧桐苑。 这次出门为了不引人注意,乔松装的和寻常小孩子一样,所以便由半夏抱着了。 说话间两人已经进了门,一楼的大厅腾出了一个极为空旷的空间,中间竖起了一副巨大的棋盘,此时正有不少人围着棋盘叫好声不断。 “这位贵人来的正巧,今日有从齐国稷下学宫和魏国大梁来的士子对弈。贵人若有兴致,可观赏一二。”酒楼的侍从适时的解释道。 显然,这位也是个聪明伶俐的主。见的人多了,往往能注意到一些常人容易忽略的细节。 眼前这两人身上的衣料品质上乘,尤其是这女子抱着的小孩儿,虽款式寻常,且身上没有任何饰物以及表明身份的标志,但这料子本身透露出来的信息就够吓人的了。 衣物料子顺滑柔软,自然下垂却无半点褶皱,称得上毫无瑕疵。而且布料经过了熏香熏制,这种熏香应该是来自楚国的上等熏香,带着楚地特有的淡雅,不仔细闻几乎察觉不到。 且不说那熏香是何来历,就单论料子来说,即使他几年前偶然见过的一位大庶长身上所穿衣物,也远远不如其精美。要知道大庶长可已经是第十八等爵位,仅次于第十九等的关内侯和第二十等的彻侯了。 因此,这孩童定是贵不可言之人乔装打扮出来游玩的。再加上后厨以及前厅内突然多出来的陌生面孔,恐怕…… 想到这里,侍从连忙终止了自己的想法不敢再想下去,再往下想他都要两腿发软,站不稳了。 “我家主人喜静,不喜人打扰,便安排一个安静些的地方吧。” “小人明白,还请贵人随小人来。” 侍从领着两人直接上了三楼,不同于大厅和二楼的热闹,三楼是一个个隔开的雅间,环境要雅致许多。 半夏根据乔松的口味点了些东西,然后便开口道:“我家主人来此乃是为访友而来,还劳烦足下通报一声。” “还请贵人告知,您要拜访的友人是何人,小人好去通传。”侍从好似对此见怪不怪了,很是自然的说道。 来之前赵高的人已经将盖聂的情况调查清楚了,所以半夏没有任何迟疑,很自然的回答道:“其人名叫盖聂,在兰庭六号房下榻。” “还请贵人稍待,小人这便去知会贵客。” …… 梧桐苑占地极其庞大,除了临街的酒楼之外,后面还有六个院子作为客房。盖聂就在其中一间院子。相比起临街的酒楼,这里的环境就要安静许多。 此时的盖聂正跪坐在书案后面,低头浏览着一卷竹简,竹简上是关于五国合纵的情况,而他的长剑就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砰砰砰…… 敲门声突兀的响起。 盖聂唰的一下便手按在了剑柄上:“何事?” “这位客人,前院中有您的访客。” 盖聂皱了皱眉,提着剑起身打开了房门。 门外的正是客栈的仆役。 视线扫了一下外面,盖聂注意到了几只麻雀叽叽喳喳的落在了一根低矮的树枝上。随即,他回答道:“是什么样的客人?” “是一个女子和一位孩童,但并未表明身份,只是说出了客人的名字和房间。” “女子和孩童?” “是的,那女子似是将笄之年,称呼孩童为主人。至于孩童……”说到这里,仆役似乎是回想了一下同伴虽说的话,有些不确定的道:“应在垂髫孩提之年。” 盖聂眼中浮现出一丝疑惑,能准确说出他的名字,说明是冲着他来的。但是,为什么会是女人和孩子? 想了想,盖聂决定去瞧瞧。有什么问题,见了面就知道了。 跟着侍从来到前面的酒楼,踏入酒楼和后苑之间那扇门的一刹那,盖聂便脚步一顿,眼神快速的落在了一楼距离楼梯口处只有一步之远的一个客人身上。 那人一副士子打扮,腰挎长剑,和其他人一样,似乎在围观今日的对弈棋局。但是他的眼神,却从未落在棋盘上一刻,反而隐晦的在人群中腰间挂着佩剑的人影身上扫视。 然后…… 正在上楼的…… 二楼一副仆役打扮的…… 传菜的…… 盖聂握着剑的手紧了一下,心道:这是来了什么大人物了吗?看这些人的站位,以及观察的角度,应该是隐藏了身份的护卫。 梧桐苑是昌平君的产业,能在一夜之间将这么多酒楼之人替换掉,恐怕能量不小。 心中思索着,盖聂脸上却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而是跟着内侍一路上了三楼。在这个过程中,至少有五道目光在他身上扫过,重点是观察他握着剑的手。 在踏入三楼的一刹那,盖聂这些视线顿时全都集中在了他身上,其中有两道视线让他都察觉到了一丝危险。 就在这时,三楼一处隔间的门推了开来,一个女子退着从中走出,关上了门。 这却是半夏,听到外面的动静主动出来迎接。她的眼神快速的在盖聂身上扫过,随后微微欠身行礼:“敢问,是盖聂先生吗?” 盖聂明白,这恐怕就是找他的人了:“正是在下。” “先生请进,我家主人已在此久候多时了。”半夏转身将房门打开到了仅容一人通过的程度,然后让开了身位。 “多谢。” 盖聂越过半夏,不动声色的迈步走向房间。那些人的视线仍旧集中在他身上,在他提着剑即将进入门口的一刹,他的耳中隐约听到了一道长剑出鞘的声音。 顿时,盖聂停下了脚步,侧头看了眼半夏,然后又将目光放在了对面的一个人身上:“姑娘,这可不像是待客之道啊。” 梧桐苑的酒楼是回字形结构,所以对面也是有着一排房间的。 半夏顺着盖聂的目光看了过去,见到对面正站着一人身体微微弓着正处在蓄力。那人的右手藏在一根柱子后面,让人看不清在干什么。 怔了一下,半夏随即脸上露出了恍然之色,然后双手相合,拇指和无名指收起,其余三根指头相互点在一起做了个奇怪的手势。 那人见此,收回了手,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看起了下面的棋局。 盖聂察觉到集中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消失,心里对房间内之人的身份地位再度上调了一些。 “失礼之处,还请先生海涵。”半夏歉声道。 盖聂点了点头,进入了房间。 果然,宽敞的房间内只有一个年纪不大的孩童跪坐在案几后,正等待着他的到来。那孩童虽年幼,却无半点幼儿的浮躁,安静的跪坐在那里双眼紧闭,腰背挺得笔直,双手安放在双膝之上,仿佛一位谨守规矩的儒者。 察觉到有人进来,那孩童睁开眼睛看了过来。 身高与父王仿佛,身着白衣,肩上披着一件半身的披风,一张年轻的脸庞古井不波,那是一种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从容。 这人手中虽提着一把宝剑,但气息内敛,若非开门之声,乔松甚至没有感觉到有人进入。 这就是年轻的大叔吗?果然年轻版的就是奶里奶气的…… 第26章 剑圣原有真才学 乔松感慨了一番盖聂的风采,随即起身行了一礼:“盖聂先生,在下有礼了……” 年岁虽小,但颇为守礼。 盖聂内心如此评价,还了一礼。 “先生请入座。” 两人相对而坐。 乔松拍了拍手,很快房门从外面打开,一个个下人端着食物放在了两人身前的食案上,另外还有一壶酒。 盖聂扫了一眼,皆是魏国菜色。便是那壶酒,从色泽和气味上来看,应该是琥珀春。 此酒色如琥珀,浓香扑鼻,乃是魏国有名的名酒。 听闻这种酒颇得信陵君喜爱,欲拜访信陵君的人为投其所好便大肆求购,以至于市面上千金难求。他也是一次偶然的机会,在老师那里品尝过一次。 “先生从魏国远道而来,也不知是否习惯秦地食物。在下便特地命人为先生准备了些魏地的菜品,希望先生能够满意。” “盖某谢过主人家盛情款待。”盖聂先是道了声谢,然后语气一转:“但俗话说无功不受禄,盖某初入咸阳,当不起主人家如此用心。” “此言差矣……”乔松摇了摇头:“先生可还记得在函谷关外救下的那名女子?” 函谷关外…… 盖聂眼中闪过一缕精光:原来如此。看来,这孩童与那女子相识。可是除了那一日的一剑外,进入函谷关之后我便再无出手。这一路上,我又从未表明身份,按说不会有人将我和那件事联系起来。然而,他却能在短短几日内查到我的下落,看来此子来头不小啊。 “因此在下今日才登门拜访,以谢先生之恩。” “主人家客气,盖某只是见其怀有身孕,不忍见其命丧刺客手中,故此出手相救。” 乔松愣了一下,大叔这么厉害的吗?那个时候惊鲵可还没显怀呢,难道他和那位无名一样,能听到另一个心跳? 短暂的惊诧之后,乔松也不禁感叹大叔心中的温柔。这要是搁在二叔身上,八成瞧都不会正眼瞧上一眼,那他的娃娃鱼可就彻底回不来喽。 “先生仁慈,在下感激不尽。” 相互间浅谈了几句,乐师舞女便相继步入房间,向两人行了一礼,随即翩然起舞。 曼妙的舞蹈并未引起盖聂的兴趣,他仍旧在思索眼前这孩子的身份。一番对话看似回答了对方宴请他的原因,但是却又未表明身份。这让盖聂清楚了一件事,眼前这孩子宴请自己的原因绝不止是因为函谷关外的那个女子。 随意的夹了两口菜,盖聂意外的发现,这梧桐苑的魏地菜色做的还真不错,想来应该是有魏地的庖厨。 突然,一阵鸣锣的声音打断了乐师的演奏。紧跟着,便听到了夹杂着喊叫的快马穿街而过的声音。 “沿街店铺,即刻紧闭门窗,不得窥探!” “但有违命者,格杀勿论!” 这接二连三的警告声让乔松停下了手中的筷子,瞥了眼窗外的方向,心中暗自思忖,这是又开始清街了吗。 屋中侍立的仆役向二人致歉,将沿街的窗户一一紧闭,然后插上插销防止被风吹开。没多久,便听到窗外响起了如闷雷般的震动之声。 仔细辨别,其中有战马嘶鸣,战车呼啸,应该是大军疾驰而过产生的动静。 如此大的动静自然打断了房间中的歌舞,乔松见盖聂也看向了窗外,索性便挥了挥手,示意撤走舞乐。 “先生可知,今日内史府净街所为何事?” “盖某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又如何知晓缘由,还望主人家慷慨解惑。” “先生这话可就过谦了。 据在下所知,先生出自鬼谷,消息本就灵通,岂能不知五国联军攻秦之事? 再者,即便不知,先生既已入秦,想必已有投效之意,故此也应对我大秦之情况主动了解一些才是。” 点破了盖聂故作不知的态度,乔松语气一转,这才解释起了外面的动静: “至于内史府净街,则是因为今日我王与相国吕不韦,上将军蒙骜,昌平君芈启,渭阳君嬴溪等重臣赶赴蓝田大营,誓师出征,以抗合纵。 倒是不知,先生如何看此次战事结果?” 听到对面的孩童点破自己的身份,盖聂心中一动,回想起这一路上的遭遇,以及自己所收集到的消息,零散的信息迅速的组合成了一条完整的线索: 自己和小庄被师傅收为弟子,很少有人知道。在两人下山历练之前,甚至江湖上没有过他们的消息。唯一一次和外界接触,便是因为老师给的考验,也就是魏庸。 在那次事件中,他们接触了很多人,而和秦国相关的便是罗网的天字杀手黑白玄翦和最后出现的掩日。 完成任务后老师让他们两个下山,师兄弟二人便分道扬镳。自己直接选择了秦国,一路西行,在函谷关外遇见了掩日,断水,转魂,灭魄等四位罗网天字级杀手,还有一个身份未知的女人。 那段时间,魏国信陵君遭受罗网刺杀身亡。按照时间推算,从大梁到函谷关的路程,也刚好符合罗网杀手出现的时间。 再者,老师曾经说过,铁血盟实际上是由四公子一手缔造,随着齐国孟尝君与赵国平原君接连离世,魏国信陵君窃符救赵而远走赵国数十年出现了权利真空期,从而陆续被各国王室接手。 而当时追杀罗网杀手的,就有铁血盟的人。 那么,那个身份未知的女人应该就是刺杀信陵君的刺客。 以信陵君的身份地位,罗网出动的必然也是天字级杀手。这一路上已经见过了掩日,玄翦,断水,转魂,灭魄五位杀手,越王八剑中唯有真刚,乱神,魍魉以及惊鲵尚未见过。 其余四柄剑中,真刚剑法刚猛,不适合女子使用,乱神则剑路奇诡,魍魉是双剑,皆与那女子所用剑法不同,那么她的身份只有一个——罗网天字级杀手惊鲵。 那么,事情就有趣了。惊鲵刺杀信陵君,理应有功于罗网,有功于秦国才是,可结果是掩日要杀她,六剑奴却又在保护她。 如果所料不差,应该是这位贵人的缘故。 再回想一下刚才踏入酒楼时候隐藏在暗中之人的视线,从气息判断,这些人一个个全都是用剑高手。而这种气息中蕴含的阴险狠辣的风格,必然是罗网的人。 能够影响罗网决策,派出六剑奴这样的天字级杀手在同为天字级杀手的掩日追杀下保护另一个天字级杀手,而且随时有着罗网杀手的保护,再结合此人的年龄,他的身份便呼之欲出了——秦王公子! 至于是长公子,还是那位长公子的孪生弟弟,就难以确定了。 也只有这样的身份,才能如此轻易地查到我的出身。 从零散的线索中推测出乔松的身份,盖聂便知道这个问题不答不行了。否则,他的入秦之路恐怕就要到此为止了。 于是,盖聂不再推诿,而是回答道:“山东五国各有龌龊,如今联合起来攻秦,也不过是因为秦国连年东出的压力的反抗之举罢了。然秦国据崤函之固,兵锋威压诸国。依在下来看,即使有一时之困,也难以影响秦国东出之路。” 乔松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公子似乎并不认可在下的推测。” 听到盖聂点破了自己的身份,乔松微微一惊,很是讶异的看着盖聂,这位大叔还真有两把刷子啊。于是,他很是惊奇的问道:“先生何以如此肯定?” 这话已经无异于变相承认了自己的身份,盖聂脸上依旧是那副平淡的样子,并未有任何变化:“一般的权贵可没办法轻易的调动罗网。” “先生慧眼。”乔松先是称赞了一下盖聂,然后解释起了缘由:“此时山东五国联手攻秦,咸阳城一时鱼龙混杂,不乏有山东诸国的贼人探子。乔松身份敏感,为安危计不得不隐藏身份,失礼之处还望先生海涵。” “公子客气。在下先前的疑问,还请公子解惑。” 乔松眼中眸光闪烁,意味深长的说道:“先生,我大秦想要的,可不仅仅是东出啊。” 盖聂眼眸一凝,平静的脸上首次出现了动容。良久,他才缓缓的说道:“如此说来,这山东五国合纵,此举反而是羊入虎口啊。” 乔松淡淡一笑,举起了面前的酒爵。 盖聂也将酒举了起来,遥遥一礼,一饮而尽。 上一世看动漫的时候,乔松曾经也是那些吐槽网友的一员,曾经也很不解:盖聂和卫庄这对师兄弟出身鬼谷,可两人的所作所为一点儿都不像鬼谷。 盖聂倒还罢了,做到了秦王的首席剑术教师,好歹也入过秦,兴许是秦王不用的缘故。 可卫庄就有点儿太拉垮了,竟然跑去弄了个杀手组织。 对比起他们的先辈张仪,苏秦,孙膑,庞涓等人,两人属实是拉低了鬼谷的档次。 也有人猜测,是不是鬼谷子根据天下形势推测出了天下即将一统,纵横之术已经没了用处,所以只教了他们剑术。这想想都不太可能,鬼谷子是打算砸了鬼谷一门的招牌啊。 况且,之前和惊鲵交流的时候她也说过,诸子百家的武功往往要结合其经典来练。无法读懂其学说,是根本学不好务工的。所以,两人应该是有真才实学的。 而和盖聂的一番交谈,也证明了这一点。 乔松也只是因为站的够高,再加上有史书助力才能看清如今的局势,一般人可未必能看穿秦国与联军之间的强弱对比。毕竟,过去一百多年间,每逢合纵大秦总是狼狈不已,只能困守函谷关以躲避合纵兵锋。 既有真才实学,又在此时入秦,想必应该是想要主动投秦。所以,当乔松向盖聂发出邀请,请他跟随自己一起回咸阳宫的时候,盖聂痛快的答应了。 他此行本就是为了入秦,如今偶然能得大秦公子助力,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待到内史府解禁,咸阳城重新恢复热闹,乔松便和盖聂一起离开了梧桐苑,向着咸阳宫而去…… 第27章 剑圣初入咸阳宫 父王去了蓝田大营,这一来一回也不知要多久,宫里面一下就冷清了不少。盖聂虽是乔松带来的人,但也少不了核查与登记,如此方才被放进了咸阳宫。 只是盖聂就不能跟着乔松一起去玉芙宫了,那毕竟是后宫。好在宫内有专门的馆驿接待,要不然他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夜间,宦者令又送来了群臣议事的记录。另外,还有赵高送来的五国联军的情报。 这一次,是各国的领兵将领: 五国联军最终还是赵国做出了让步,以楚国春申君黄歇为合纵长,以赵国庞煖为统兵大将。赵国十五万大军领兵大将自然也是庞煖;楚国十五万大军由项燕统领;魏国十万大军由上将军典庆,监军龙阳君;韩国八万大军由血衣侯白亦非统领;而卫国的三万则是由卫公子桦统领。 看到名单之后,乔松不由得露出了地铁老人脸。 先是项燕,此人乃是项羽的祖父,能力非凡,不可小觑; 然后典庆……魏国披甲门现任的门主。一身硬功出神入化,日后更是在战场上闯出了铜头铁脑,百战无伤的名头。其武力值强大,至于领兵能力如何就不甚知晓了。 战国时期有四大名将,也有四大精锐,其分别是魏武卒,齐技击,秦锐士,以及赵边骑。 这披甲门传自魏武卒创始人吴起,是魏武卒核心的锻炼方法。起初,是由魏国管控的。只是后来,魏国国力日下,无力承担培养魏武卒的消耗,所以原本的魏武卒也就逐渐演变成了今日的披甲门。 而齐国技击士则比之魏武卒还要惨,已经完全消失。 此事可以追溯到齐湣王时期,当时的秦国与齐国同为东西方两大霸主,两国相约称帝。 然后,山东诸国约定合纵攻秦,以迫使秦国自去帝号。 但齐湣王决策失误,不仅没有参与合纵,反而趁着五国合纵攻秦之际打下了宋国。结果吗,五国攻秦虽然没有打进函谷关,但也逼得秦国去掉了帝号。 然后,五国联军回头一看,嗨呦,你齐国不和我们一块干仗就罢了,还特么的趁机吞掉了宋国。合着弟兄们给你牵制秦国,好处全让你一个人拿了。再加上当时的燕昭王的怂恿,五国联军掉头来就攻入了齐国。 最终齐国七十二城只剩下了两座城池,差点儿灭亡。 等到齐国复国之后,后续君王仿佛是有了心理阴影,彻底摆烂躺平,不愿再参与争霸天下。最终,齐国武备日益松弛,曾经的技击士也随同曾经的霸主齐国一起埋葬于历史长河。 所以,如今四大精锐只剩下了秦锐士以及赵边骑。 赵边骑始于赵武灵王胡服骑射,从而诞生了这个兵种。说白了,就是效仿胡人建立的骑兵部队。在这个战车盛行的年代,骑兵的机动性自然不是车兵能比的,再加上连年征战作战经验丰富,以及残酷的淘汰,留下的自然是精锐中的精锐,所以有了偌大的威名。 由于这些骑兵常年在北地边境与胡人作战,所以有了边骑的美誉。 而秦锐士同样历史悠久,可以追溯到秦孝公时期。乃是商君编练新军的时候,层层选拔出来的精锐之士。 看完了魏国的典庆,接下来就轮到韩国了……血衣侯白亦非。这个名字看过动漫的乔松自然不会陌生,在这个大家都是打物理伤害的年代,其麾下的白甲兵竟然可以打出魔法伤害——通过投掷标枪而制造出冰封的冰墙。 这尼玛就不合理了……不过考虑到自个儿都能穿越,这点儿不合理也就没什么了。 只是……那位号称韩国百年最强之将的姬无夜嘞?搁家里守城吗? 乔松不由得摸了摸下巴,看来这韩王也不是那么没脑子啊,选了白亦非这样在外征战的领兵大将,而不是姬无夜那个无脑之辈。 思忖良久,乔松决定给秦军增加一点儿微不足道的胜率。 “半夏!” 一声轻唤,门外伺候的半夏便推门而入:“公子。” “我让人寻找的水玉和工匠找到了吗?” “少府已经将东西送了过来。至于工匠……公子或许要见一面才行。” 乔松微微一愣:“何意?” “公子之前不是一直在寻找公输家的人吗,这次前来的便是公输家的人。” 公输家…… 墨家机关,木石走路;青铜开口,要问公输。 秦时世界奇妙的东西不少,机关术便是其中之一。从墨家的四兽,到公输家的青铜机关兽,再到庞大的蜃楼,甚至是剧场版楼兰古国出现的兵魔神,都有着机关术的身影。 可惜的是,自从商鞅变法于渭河之畔一次杀了四百人之后,原本和秦国关系很好的墨家认为秦国残暴,便离开了而秦国。 在那之后,更是由于秦国连年征战,称霸天下之心愈演愈烈。墨家几次三番协助山东诸国守城,逐渐和秦国走上了对立。 值得一提的是,在这个架空的世界墨家并没有像历史上那样一分为三。虽然各国都有分支,但仍旧处于统一的状态,各国分支都遵从矩子令行事。 而公输家则是墨家的死对头,二者的仇怨可以追溯到墨翟和公输班,也就是鲁班那个年代。双方以楚国攻宋为棋局较量了一场,最终留下了一个输攻墨守的成语典故,也让两家彻底对立。 因为这个缘故,墨家要做的,公输家就一定会阻止,反过来也一样。墨家离开了秦国,公输家紧跟着就入了秦,一直效力到今天。 听闻公输家的人来了,乔松一下就来了兴致:“将来人的资料给我送过来。我倒要瞧瞧,公输家给了本公子一个什么样的人过来。” 半夏道了声是,起身便去调取公输家学子的来历了。 不一会儿,这位公输家士子的信息就放在了乔松的面前。 …… 登记完信息,确认身份之后,盖聂跟着宦官前往落脚之处。一路上,前面领路的这位宦官给他叮嘱着宫里面的规矩,什么地方该去,什么地方不该去,见到贵人该如何行礼之类的。 规矩很多,盖聂也没什么不耐烦的,耐心的跟在宦官后面听。 盖聂下榻的地方,实际上是历任秦王特意为山东六国来的士子准备的住处,这是在秦王没有召见之前的临时住所,与宫卫禁军的军营相距并不远。 由于是临时住所,独门独院是别想了,基本上就是一个院子,分成了七八个房间,每日都会有宫人来送饭食,有什么特殊需求也可以告诉宫人。 秦国优待士子,一般只要不是太过分就能满足需求。 盖聂住的地方便是其中一个院子,进了门之后,引路的宦官将一个内侍一个宫女带到了他的面前,向他介绍道:“先生,这是内侍栾与侍女瑜,接下来,在大王召见您之前,由这二人负责照顾您的起居,您若是有什么需求告知两人就好。” “多谢宦者。” 宦官微微一礼,便告辞离开了。 安排好两个仆役,盖聂便出了门,打算熟悉一下新住处。可没想到刚踏出门,便听到了一声招呼。 “咦?这院中何时来了人了!” 循声望去,只见一坨……额,好吧,一位身宽体胖的身影从院门处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个油亮的大鸡腿啃着。看起来……有点儿不顾形象。 此人生的完全就是个三角形,胖胖的肚子上搀着一圈麻绳编织成的腰带,上面插着一些凿子,斧子,曲尺,墨斗之类的工具。胖胖的脸上扎着一条发带,剪短了的头发叛逆的一根根竖起,好似刺猬一样。这人脸上堆满了笑容,一双豆豆眼看起来颇具喜感。 “呦,这位兄台,长得好生俊俏,就比本大人差了点儿。”说话间,这胖子三两步来到了盖聂跟前,伸手就要拍他的肩膀。 听声音,这人年龄并不大,还处在变声期,一副公鸭般的嗓音。 盖聂脚下一动,便灵活的躲开了那只满是油光的胖手。 “哈哈,还是个害羞的小哥。从哪儿来的啊,楚国?魏国?还是赵国,齐国?”来人愣了一下,大笑着拍了拍自己的肚子,一时间那丰满的小肚子duangduang的直跳。 这自来熟的模样让盖聂心生无语,还是回答道:“在下自魏国而来。倒是兄台……” “哦,我是秦人,公输家的。”还没等盖聂询问,来人便自报家门。 说话间,三两下啃完了一整根大鸡腿,然后从腰间抽出了一块麻布擦了擦又塞了回去。看那满是油渍,已经快看不出原来颜色的麻布,想来应该遭受了不少的蹂躏。 “原来是公输门下,在下有礼了。” “哦哦,有礼有礼。”这位公输家的小哥随口回答了两句,然后就和盖聂攀谈了起来:“小哥今天刚入宫?” “这位兄台如何得知?” “嗨。这太简单了。咱们大王还没亲政,但凡从山东诸国过来的士子,绝大多数都跑相国大人那儿去了。来见大王的没几个,而且草包居多。我都来了三四天了,这院子里就我一个,今天突然多出来了个人,自然是好奇的很。” “哦?听兄台的意思,也是觐见大王的?” 来人翻了翻白眼儿:“我倒是想,可惜不是。听来传召的人说,是公子来我们家找个工匠。这不,我倒霉。” “公子乔松?” “唉?小哥儿认识?该不会你也是来见公子的吧?” “在下便是公子带进宫的。” “真的?哎呦那可太巧了,兄台给我说说呗,公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听说公子年纪不大,要是找我来做什么玩具就麻烦了。岂不是浪费了本大人的才华!” 看他手舞足蹈的样子,盖聂不禁淡淡一笑:“兄台所虑,倒也并非没有可能啊。” …… 玉芙宫,正在浏览这位公输家士子资料的乔松丝毫不知道,自己刚带进宫的盖聂大叔充满恶趣味的黑了他一下…… 第28章 公输奇葩名号越 次日一早,盘坐在榻上的盖聂睁开了眼睛,脸上闪过了一抹无奈。 昨晚他根本就没有睡,只因为一墙之隔的公输越鼾声如雷,几乎一整晚都消停。 武功到了盖聂这个境界,感官十分敏锐,这反倒成了个麻烦,导致他吵得一晚上都没睡,只能以练功假寐代替。 此时的隔壁房间,公输越依旧躺在床上呼呼大睡,整个房间内都是他如雷的鼾声,一点儿没有起来的意思。他的两个仆役似乎也早已见怪不怪,根本没有叫他起来的意思。 房间的地面上散落着一些工具和木块,在那堆木块之中,一只栩栩如生的蜻蜓躺在那里。 随着仆役打开房门,清晨的风吹了进来,蜻蜓的翅膀在微风中轻轻拍打,仿佛要飞起来一般。 日上三竿,盖聂那边已经做完早课了,这边公输越才揉着惺忪的睡眼,拖着身子走出了房间。 “哈啊……”打了个哈欠,公输越朝着盖聂挥了挥手:“盖先生,早啊。” “公输先生,这会儿可不早了。” 古人讲求一个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像公输越这样一觉睡到日上三竿,便是夫子看见了也得怒斥一声朽木不可雕也。 然而公输越缺哈欠连连的抬头看了眼头顶的太阳,一点儿也不觉得羞耻:“睡习惯了。” 这时,公输越的其中一个仆役走了进来,向二人一礼道:“公输先生,公子有请。” 这一声顿时让公输越睡意全无,胖胖的身体爆发出了惊人的速度,道了声稍等,唰的一下就蹿回了房间。 不过片刻,又恢复了昨日那身装扮的公输越一手夹着一个木制的箱子跑了出来:“好了,咱们走吧。” “盖先生,看来我是熬到头了,在下就先告辞了,咱们有缘再会啊!” 说完不待盖聂反应,便潇洒的溜出了院门。 盖聂怔了一下,不禁莞尔,不想公输家竟也有如此不拘小节的风趣之人。 …… 恰好今日休沐,于是乔松一大早便吩咐半夏去将公输越请过来。自己换了身正装,在书房一边看父王遣人从蓝田大营送过来的记录,一边等着对方的到来。 最近形势比较复杂,所以乔松不知不觉陷入了思索之中,直到门外一阵争吵打断了他的思路。 “凭什么!这是我吃饭的家伙,怎么就不能带了?” “轻点,轻点!” “唉唉唉,说你呢!那是我给公子带的礼物,弄坏了你赔得起嘛!” “先生,您这东西乃是利器,觐见公子如何螚带啊!您还是不要为难小人了。” “开玩笑!我那族叔觐见大王,都带着自己工具,怎么到我这儿就不行了!信不信我到公子那儿告你怠慢之罪!” 门外的争吵让乔松来了兴致,这什么人啊,敢在咸阳宫如此大呼小叫。 于是,他起身走向了门口。 打开房门,外面的场景便映入眼帘。 却是庭院中公输越扯着嗓子和几个禁军争吵,看他撸起袖子的模样,像是要和禁军干架,一点儿都不带怕的。 公输越那白白胖胖的身材让乔松愣了一下,旋即露出了好笑的表情。 无他,这家伙一跑一跳就好像一坨果冻,q弹q弹的,实在是太有喜感了。 见到公子出来了,门口侍立的南星连忙行礼。 “公子!” 乔松满脸笑意的看了眼南星:“你也学坏了啊,瞧见这公输先生和禁军起了冲突,竟不知阻拦。” 今日是她当值,所以便有她守在门口了。 南星抿起了嘴角上扬的弧度,一本正经的回答道:“公子这可怪不得奴婢,是您吩咐奴婢守好房门,不允许任何人靠近的,奴婢又如何敢擅自离开呢。” “你呀……”乔松无奈的摇了摇头,然后朝着门口努了努嘴:“别傻站着了。瞧见没,再吵下去,禁军就要动手了。本公子请公输先生来,可是有要事的。” 不知道公输越能力如何,但是看他那体型,照常理来说,禁军收拾他应该跟手拿把攥一样,跑都跑不快。 听到这话,南星连忙端正起了态度,走下台阶向着禁军们走了过去。 “公子有令,公输先生随身之物不必检查了,放心吧。” 禁军们闻言这才放弃搜查,道了声遵命。 “公输先生,请吧,公子已久候多时了。” 公输越仿佛出了口恶气一样,很是蛮横的从一个禁军手上夺回了自己的工具和盒子,趾高气昂的步入了庭院。 乔松站在屋檐下,瞧着公输越过来。他走路的时候,肉肉的肚子总是duangduang的。 “公输越拜见公子!” “免礼。”乔松抬了下手,眼角含笑的看着这位公输家的小胖墩道:“听闻公输家擅长机关术,却不想先生性格也如此激烈。” 公输越兴许是听出了乔松话语中暗藏的玄机,讪讪的回答道:“还请公子见谅,小人的工具都跟随久了,相互间已有了感情,稍有磨损都用不习惯,所以放肆了些。” 乔松闻言看向了他的腰间,一根腰带被这家伙弄得跟武装带一样,上面插满了工具。 只是让人有些不解的是,这家伙腰间的工具怎么看起来都像是干木工活的,公输家不是玩儿青铜的吗,也开始和墨家抢饭吃了? 点了点头,算作认可了公输越的理由,然后乔松便让他跟自己进书房。 二人落座,南星和另外一个叫做附子的侍女送上了茶水。 乔松虽已知晓公输越的来历,却还是按流程询问了一遍。 公输越这个时候也就非常老实,一点儿也没有和盖聂相处时候的大咧咧,可见公输家的家教还是有的。 公输越是公输家现任家主公输仇的族侄,年轻一辈中技艺颇为不凡。据罗网查到的资料,他在公输家三年一次的机关术大比中已经连续两次获得头名,是公输家下一任机关大师的种子。 只不过,罗网调查到的情报显示,这位公输家的年轻翘楚在族内并不怎么受欢迎,受到年轻一代的排挤,便是有些老人都不怎么喜欢他,倒不知是什么原因。 听到乔松问起这个,公输越那张胖脸上出现了一个尴尬的表情,支支吾吾的回答道:“那些家伙明明是嫉妒我的才华,才说什么我离经叛道!” “离经叛道?”乔松一下就来了兴趣:“怎么个离经叛道法?” “公子……”公输越一脸的尴尬,犹犹豫豫的要不要解释一下。 其实也没什么,公输家自从先祖公输班惜败于墨翟之手后就一直钻研怎么打败墨家的机关术,因此造了很多威力强大的机关武器。 比如破土三郎,破土七郎,青铜机关蛇之类的。但是公输越这个人吧,天生不怎么喜欢造这些武器,反而喜欢自己捣鼓一些小东西。 乔松好奇的询问都有什么。 提起自己的专长,公输越顿时来了精神,整个人都自信了不少,撅着屁股把身边那个箱子摆在了案桌上打了开来,一个一个的给乔松介绍了起来。 “公子您看……” 公输越先是拿出了一个精致的车一样的模型,这车由一长一短两个木质的框架组成。长的那个底部有着一些三角形像是犁头的东西,两个木框相互交叉中间形成了一个平台,上面放着一个类似于漏斗一样的东西。 “这是我在田间见农人耕种,自己试着做出来的小玩意儿。” “农人将田地平整之后,就可以用我做的这个东西进行播种。前面的犁头会把土地再翻一遍,种子通过这个漏斗自行漏下来进入土里。我还在这里设计了个小机关,可以自己调节,让种子按照自己想要的速度流下去。” 这东西乔松越看越眼熟,然后突然灵光一闪,这玩意儿不是耧车吗!只不过,和乔松在书本上看到的稍有不同,结构还没有以后的完善罢了,但是基本功能已经具备了。 耧车这个东西,最早见于西汉年间,是一种集开沟,播种,覆土掩埋三种功能于一体的畜力播种农具。其结构复杂,能够一举数得,史书记载这种工具可以“日种一倾”。 接下来,公输越好像是献宝一样,什么灌溉用的水车,翻车,脱粒用的连枷、石攀磷、扇之类的一连拿出了六七种。 越看乔松眼睛越亮,看向这个小胖子的就好像在看一个大宝贝……不,这就是一个大宝贝! 公输家竟然将这样的人物放了出来,简直是……简直是……太棒了! 另一边,公输越还在不断地将箱子里的东西拿出来。这一次,却不是什么农具模型了,而是一只栩栩如生的猛虎模型。 “嘿嘿……”公输越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胖胖的脸上露出了一个讨好的笑容:“公子,这是小人这几日给您做的礼物,粗浅之作,还请公子不要嫌弃!” 礼物? 乔松这才注意到公输越拿出来的东西,皱了皱眉。单从这只木偶的做工来说,的确称得上鬼斧神工。这是由一整块木料雕刻而成的,长约一尺多。其毛发纤毫毕现,甚至就连胡须都在随着公输越的动作而微微颤动。 更神奇的是一双眼睛,竟然是活动的,无论从什么方向看去,都好像在盯着你一般。 但这样精巧的木雕乔松却并不感兴趣,反而有些不悦:“还有没有?” “有有有!”公输越顿时一喜,还以为摸准了乔松的脉门,喜滋滋的拿出了昨晚上赶工的那只蜻蜓。 谁知乔松竟然主动跑了过来,一把推开了那蜻蜓,指着那一堆农具问道:“本公子是问你,这些农具还有没有?” “额……啊?” “啊什么啊。愣着干什么,说啊!” “有倒是有,就是还在家里没带出来。” “好好好!”乔松大喜过望,拍了拍公输越肉肉的肚子道:“公输越是吧,你的才学本公子已经明白了。待父王回来,本公子定会向父王举荐。之前的些许委屈不必放在心上,有本公子在,保证你未来身份地位不会低于你们族长!” 公输越愣了一下,胖胖的脸上露出了欣喜的表情,连忙俯身下拜:“谢公子!” 乔松笑的都眯起了眼睛,这是一朵奇葩,公输家的奇葩啊。但这朵奇葩长得好,非常好!大秦就需要这样的奇葩! 第29章 公子之名始传扬 收获公输越这样的人才,的确是意外之喜。不过,乔松也没有忘了自己的目的,让人将望远镜的设计图拿了过来,交给了公输越。 公输越将卷轴摊开放在了桌子上,俯身研究了起来。 “能做吗?”乔松询问道。 公输越抬起了头,脸上冒出了一抹鄙夷,似乎是在鄙视乔松这么简单的东西有什么不能做的。但随即他就想起了乔松的身份,浑身打了个激灵,连忙收起了脸上的不敬,点头道:“公子给的这份图纸,唯一的难点就在于水玉的打磨,要求比较高。不过,这不是问题,能解决。” “只是,小人这里没有工具。” “无妨,本公子会给少府监去信,你有何要求尽管提便是。” “如此,便无其他难处了。” 乔松点了点头,问道:“咸阳城如今的风声,想必你也听说了。本公子不瞒你,此物关乎此次战事,所以要得急。你多长时间能做出来?” 公输越心中计算了一下,答道:“如果工具齐备的话,两个时辰就行。” 这东西并不复杂,外面的镜筒用青铜蒙皮辊压出来就行。至于那种叫螺纹的东西,有些麻烦,但也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难处在水玉的打磨,公子的解释很清晰,要求很高,稍有不慎就可能报废了。 但是这难不倒公输越,左右不过是一些宝石加工的基本方法而已,无非费些时间而已。 “本公子要二十套。” 公输越心中一惊,重新计算了一下,然后答道:“这样的话,需要一天的时间。” 乔松沉吟了一阵:“如此便好。” “来人!” “参见公子!” “去一趟甘泉宫,以本公子的名义向祖母求一份手书,就说本公子有些小玩意儿需要少府监的人给做一下。” “奴婢遵命!” 吩咐好之后,乔松便看向了公输越,道:“去吧,尽快做出来。如果事成,本公子保你一个簪枭爵位!” 簪枭位列第三等,只能算是低等爵位。但别看只是第三等,要考虑到公输越此时还是白身,与庶民无异。一次连升三级,已经是极其罕见的了。 况且,自商君变法之后,秦国的爵位非耕战而不可得,这对公输越来说,是想都不敢想的赏赐。 小胖子当场激动地胖脸涨红,躬身下拜:“谢公子!小人定当肝脑涂地,以报公子之恩!” 乔松满意的点了点头,便让人带他下去了。 有望远镜在,应该能够让战场上那些统领更好的掌握战场上敌军的动向,从而做出更准确的应对。尤其是这一次针对五国联军,黄河渡口和商於之地的监控尤为重要,这东西定能起到不小的作用。 …… 秦军征发七十万大军,数量如此众多的军队自然是不可能一次训练完成,需要分批次训练。而大军训练的地方,便是在蓝田大营。 这座能容纳二十万大军同时训练的超级军营历史悠久,甚至可以追溯到春秋的秦穆公时期。 几百年来,从西陲小国到如日方升的大秦,蓝田大营见证了大秦的兴衰崛起,培养出了一批批大秦锐士。 如今,身着铠甲的秦王嬴政就跪坐在主帅军帐中,听取着军中的动向。第二批军队已经出发,前往函谷关外与第一批军队汇合,准备埋伏山东五国的联军。 根据情报,五国联军已经从各国出发,准备在曲沃会盟,然后誓师西征。 营帐内,相国吕不韦已经先一步赶往了函谷关,并且带走了一大批将领。此时只有蒙骜的儿子蒙武,桓齮,以及几个年轻的面孔在。 大军开拔,事务繁琐,需要慎之又慎。 此时,是负责粮草押运的将领在向秦王汇报相关的事务。而这位将领,此人看起来正值壮年,一张方正的脸上满是风霜的痕迹,一把大胡子称得其威武不凡。再看其身形,壮硕无比,撑得铁甲都显得鼓囊囊的,看起来便是一位悍将。 而这位悍将有着一个彪炳史册的名字——王翦! 可惜这位名列战国四大名将之一的将军,却因为讨论军务的时候和相国意见相左被安排了个粮草押运的活计,而雪藏了起来。 不知吕不韦如果知道王翦日后达成了一人灭五国的成就,会不会肠子都悔青了。 嬴政正在思索王翦所说的粮道一事,一个年轻的面孔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抬眼望去,却是郎中蒙毅。 郎中这一官职乃是九卿之一郎中令之下左中郎将的低级属官,是属于大王的亲军。职位虽低,但却备受大王信任。 进入军帐之后,蒙毅从左侧的过道来到了嬴政跟前,低头在他身边耳语了起来:“王上,公子乔松遣人前来大营,送上了一物,说是对战事有所帮助。” 王翦适时地停了下来。 嬴政脸上露出了惊讶的神色,随即道:“那就传进来吧。” “大王有令,传信使觐见!” 很快,帅帐的帘子被卫士掀开,一个背着个挺大的包裹,风尘仆仆的军士踉跄着冲了进来,跪倒在地:“宫卫楠拜见王上!” “起来吧!”嬴政抬了抬手:“将东西呈上来吧。” 那军士解下了背上的包裹,蒙毅接了过来。可没想到,这军士见包裹安全送达,心气一松,竟当场晕倒在地。 帐中众人见状,顿时吃了一惊。 王翦率先起身,三两步冲到了那军士面前检查了一下,然后回身道:“王上,这宫卫应该是一路快马加鞭,没有任何停歇,以致累晕了过去。” 嬴政嘴唇动了动,道:“扶下去,务必妥善安置。” “遵命!”王翦双拳一抱:“来人呐!” 蒙毅见有人安排了一下宫卫,心中松了口气,这才继续将盒子放在了嬴政面前的案桌上打了开来。 盒子内最上方是一卷帛书,下方则是一根根根黄澄澄的圆筒,一头大一头小,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帛书中记载的自然是望远镜的用法及其重要性,最后则是附上了一封请罪书,里面写着乔松自作主张,将其中五根赐给了赵高,以用作罗网盯紧五国联军之用。 对于这点请罪嬴政并未放在心上,而是拿起了其中一个望远镜,按照上面所说的将其拉开,然后将晓得一端放在了眼前,另一端看向远处。 “嗯?”下一刻,嬴政手一抖,差点儿没将望远镜丢到了地上。 幸好嬴政反应够快,连忙接住了这宝物。 他脸上露出了兴奋地表情,直接起身拿起望远镜便向着营帐外走去。帐中诸将一时间面面相觑,不知道王上看见什么了。但出于礼仪,也一个个跟了上去。 出了营帐,嬴政直接找了块宽敞的地方通过望远镜看向了远处的一座小山。 镜头放在眼前的刹那,远处的小山立时便被拉到了眼前,山上的巨石,树木,甚至是天上的飞鸟都清晰可见。 “哈哈哈哈……好好好!”嬴政开心的大笑了起来。 “王上,这是……”蒙武一脸茫然地开口询问。 嬴政回了回神,道:“蒙将军,那处山头距此地有多远?” 身为统兵将领,熟悉营地周围的地形是最基本的功课,蒙武看了一眼便答道:“约在三里左右。” 嬴政笑而不答,把望远镜递给了他,示意他看一下。 然后,蒙武也就陷入了震惊之中,很是怀疑的数次将手中的望远镜拿起来又放下。那模样惹得众将一个个心痒难耐,不知道这家伙到底看到什么了。 “哈哈,蒙将军,依寡人看你还是将这宝物也分享给诸位将军吧。否则,寡人怕你回头挨揍啊。”心情不错之下,嬴政也开启了手下将领的玩笑。 蒙武闻言,紧紧地抱着手中的望远镜,一双虎目顿时扫向了其他人,凶光四溢:“敢!末将不把他打的屎尿齐流,都算他拉的干净!” “好不要脸的匹夫,哪次干仗,不是你蒙武跑的最快,此时竟还有脸在此吠吠狂言!” “就是!上次撅起屁股挨打的又是哪个!” “拳头软的跟妇人一样,你竟还有面目在此吹嘘!” 都是行伍中人,谁怕谁啊,不管能不能打得过,气势绝对不能输。 一看惹了众怒,蒙武只能悻悻的将还没捂热乎的宝贝递了出去。不一会儿,一众将领全都大呼小叫了起来。都意识到了这玩意儿的用处,所以一个个眼巴巴的看向了自家大王。 嬴政一阵的浑身不自在,只得转移话题:“众爱卿看此物应该取个什么样的名字啊。” 王翦一抱拳,道:“以末将看,此物能目视千里,不如就叫千里镜好了。” “嗯,也好。”嬴政点了点头,然后道:“诸位都是军中宿将,此物的重要性应当明白。此次公子乔松送来了十五支千里镜,依寡人之见,五只留在蓝田大营,剩余十只皆送往函谷关如何?” 众将相互看了看,虽心有遗憾,但也齐声道:“谨遵王命!” “众位将军莫要心急,既然此物我大秦已经能够打造,也不过费些功夫罢了。寡人可以承诺,稍等些时日诸位将军必会人手一个。” “王上,此物恐怕造价不菲啊。”将军桓齮拿着千里镜,有些担忧的道:“末将刚刚看了,这千里镜关键应该是这两块水玉。这等透亮无瑕的水玉,想必也是价值连城啊。” 所谓水玉,其实就是天然的水晶。这东西在这个年代,可是属于极其珍贵的宝石。 嬴政皱了皱眉:“寡人宫中尚还有些水玉饰物。这样吧,蒙毅……” “末将在!” “传寡人诏命,调取少府所有库存水玉,以打造千里镜……”说到这里,嬴政沉吟了一阵,继续补充道:“若是还有欠缺,便收缴宫中水玉制物。” “末将领命!” 蒙武见大王决心如此之大,不由得动容,主动站出来道:“王上,末将府中也有一些水玉,愿悉数奉上以助大军!” 有蒙武带头,其余诸将也纷纷将家中水玉奉上。 眼看着众将如此齐心,嬴政亦是感动,很是豪气的道:“诸位将军之心,寡人已经明了。只要你我君臣齐心,区区合纵联军,旦夕可破!” “大秦万年,王上万年!” “大秦万年,王上万年!” 这小小的千里镜一时间引得军中诸将士气大涨,而公子乔松的名头也开始在这些将领中流传…… 第30章 血衣深陷两难地 “王诏, 今有国人公输越制千里镜,襄助大军,以抗山东诸国联军。 依律,今赐尔簪枭爵位! 望尔再接再厉,不负王恩!” “公输越谢王上恩赐,大秦万年!王上万年!” 少府监中,刚刚还在忙活的公输越下一刻就接到了这个惊天喜讯。喜的他当即撅起屁股,诚惶诚恐的向传召的天使跪拜谢恩。 簪枭爵位啊,还是王上亲自赐下的,这是何等的荣耀!这下,他回去之后倒要看看,还有哪个不长眼的敢瞧不起他! 玉芙宫中,乔松也从半夏的口中听闻了父王赐下爵位的事情。 “哼!照奴婢看来,那千里镜完全是公子的功劳,那姓公输的胖子,不过是所做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哪当的起王上亲赐爵位!” 正在给乔松捏肩膀的南星听到这消息,很是不满的嘟囔了起来。 昨天没去上课,结果母亲知道之后,罚乔松站立两个时辰,也不管乔松年幼。这两个时辰下来,乔松的身体都快和任老太爷相媲美了,是一点儿都不想动弹。 南星这小丫头专门和太医学过,所以有一手按摩的好本领,乔松很是喜欢。 然而,她这话却让乔松不禁微微皱了下眉头。 “放肆!” 尚未等乔松开口,主管乔松身边女官的半夏便厉声呵斥了起来。 “半夏姐姐,我……” “奴婢失礼,还请公子恕罪。”半夏先是向乔松请罪,见他没有反应,于是便起身看向了呆愣在那里不知所措的南星,脸色顿时冷峻无比,往日里那温婉的言辞此时却化作冰冷的刀锋:“还不予我住嘴! 公子心地仁善,一向对你我这等下人不忍苛责,宽容以待。 可我看这宽容竟是让你忘了何为本分……一介奴仆,哪儿来的胆子置喙王上旨意! 况且,莫说公输先生已得王上赐下爵位,就代表其于国朝有功。便是一介白身,那也是出自公输家的士子,何时轮到你一目不识丁的卑贱之人如此出言不逊了!” 一番话吓得南星脸都白了,慌忙的跪在地上,向乔松请罪。 “公子恕罪,奴婢绝无此意。奴婢只是,只是为公子感到不平!” 乔松挑了挑眉毛,没有说话。 “还在狡辩!”眼前的半夏见此,更是怒不可遏,向乔松欠身一礼:“公子,奴婢职责所在,失礼之处,稍候再请公子惩罚。” 南星紧紧地盯着乔松,眼睛里水汪汪的满是祈求。 乔松无奈,紧闭起了眼睛没去看。 半夏起身冷冷的盯着南星:“还不跟上!” 南星仿佛知道迎接自己的会是什么,不禁身子一软,整个人都瘫倒在了地上,浑身抖若筛糠,一张漂亮的脸蛋此刻苍白如雪,不见一点儿血色。 半夏见此,眼中闪过了一些恨铁不成钢的恼怒,随后唤来了两个健妇生生将其拖了出去。 待到殿内再无他人,乔松无奈的摇了摇头,今日挨些打长长记性,总比来日因为这张嘴丢了性命要强。 至于南星所说千里镜的设计图出自于他一事,乔松也不过是付之一笑罢了。作为一个上位者,要学会主动把功劳分给手下,而不是和手下抢功劳。 设计图固然出自他手,可他不说,真就能瞒得住父王吗? 恐怕未必! 这段时日蓝田大营不断送来的记录就可以看出,他那书架上的东西,恐怕早就被父王的人翻了不知道多少遍了。要不然,父王每日布置的课业也不会那么巧,刚好就是他前一日没有说完的东西。 如今他的书架,早就成了父子俩无言的默契。 那么话说回来,他要是真将千里镜设计图的事呈上去有什么用吗?他如今已经贵为秦国公子,这点儿微末功劳不仅对他毫无用处,反而会徒惹人笑,被人耻笑心胸狭隘,目光短浅。 还不如将其全部送给公输越,赢得此人的忠心,而父王也不会忘记他的功劳。 如此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呢? 唉,晚间还得去安慰一下南星那个丫头,开导一番。 毕竟,南星是自己的贴身侍女,若是真生出了什么怨恨,一不小心可是会要命的。 “启禀公子,公输先生前来谢恩。”这时,一个内侍步入殿中,小心翼翼的开口道。 瞧,这收获不就来了! 乔松嘴角微微一扬:“传进来吧。” “奴婢遵命!” …… 曲沃在春秋时期,是晋国的封地。后来,赵魏韩三家分晋,这曲沃便落到了魏国手里。去年,蒙骜领兵攻魏,包括曲沃在内的大片国土便落入了大秦手中。 然而,毕竟是新占领之地,人心难测。 故此,当五国联军一路西向,这些被秦国新占领的地方便毫无抵抗的臣服在了五国的旗帜下。 而这曲沃因为其特殊的地理位置足够大军展开,便顺理成章的成了联军的会盟之地。 此时的联军营帐之内…… “哈哈哈哈……” 伴随着一阵豪迈的笑声,空旷的军帐内走进来了几个人。为首的却是一个满头银发,却连发梢都梳理的一丝不苟的老者。他穿着楚国特有的服饰,其上的纹路表明着他的身份——楚令尹春申君黄歇。 春申君之后,则依次跟着庞煖,项燕,典庆,白亦非以及卫公子烨。 五人之中,当属卫公子烨最为年轻,可论面相,反而是白亦非看起来最为年轻。一张苍白若纸的脸上没有任何皱纹,就连寻常人该有的纹路都没有,配上一双血红的双唇,让他看起来和其他粗犷风格的军中将领完全不同,反而透着一股妖异。 在场众人能和他相媲美的,恐怕也只有魏国的监军龙阳君。 但和白亦非那妖异的风格不同,这位龙阳君男生女相,腰如细柳,貌比西子,便是绝色佳丽站在他面前也难免生出会自惭形秽之感。 “此次我联军攻秦,沿途城池无不望风而降。依本君看,照这个样子下去,破秦指日可待啊!”春申君意气风发的向众人道,丝毫不见上次合纵的时候,和平原君,信陵君三人落荒而逃时候的狼狈。 “君上所言极是。本公子看,咱们不如加快脚步,破函谷,灭咸阳,早日扬我五国之威!”卫公子烨摆出了一副谄媚的样子道。 典庆和龙阳君斜睨了一眼卫公子烨,那眼神仿佛在看一条摇尾乞怜的狗。 “君上,此时高兴,未免为时尚早啊。”庞煖见这两个匹夫如此失智,忍不住出来泼了盆冷水:“君上莫要忘了,当初信陵君率五国联军一路打到了函谷关,最终不还是功败垂成。” 春申君面露不满:“庞老将军的意思是,本君不如他魏无忌?” “君上慎言!”龙阳君那娇柔的声音中竟透出了一股铿锵之意:“信陵君乃我魏国封君,况且斯人已逝,还请君上莫要失了风度。” 春申君冷哼一声,作为四公子中的最后一个,他的名头实际上是不如其余三个的。但嘴上不爽归不爽,他也不得不承认信陵君的能力,秦国人可是一点儿都不好对付。 “那依老将军之见,我军该如何攻破函谷关?” 庞煖是联军统帅,春申君还是要给他面子的。 庞煖当仁不让的走向了军帐中的舆图,指着舆图向众人道: “兵法有云,以己之长,攻敌之短。 秦国据函谷天险,大军不利展开,我联军纵使兵多将广,也只能一点一点上。这成了添油战术,乃兵家大忌,我不为也。 然进入关中之路不止这一条,我军何必和秦军在函谷关死磕? 我欲兵分两路,一路死钉在函谷关牵制秦军; 另一路急行军开赴蒲板,渡大河以进入关中之地。 只要绕过了函谷关……” 说到这里,老将军眼中精光四射,猛地劈了个手刀:“关中八百里,届时将任我大军驰骋!” “计策是好计策……”就在这时,角落里的白亦非开口了。只见他手指放在唇边,浑身透着一股邪魅之气:“只是老将军,此时正是盛夏,大河之水波涛汹涌。想要渡河,只能建造船只。 老将军莫要忘了,北边长城还有秦将王纥的平阳重甲军。 一旦他们趁着我们造船的功夫南下,事情可就难办了。” “所以,此战还需韩军相助。” 白亦非皱了皱眉,心头猛然一跳。 “所谓兵贵神速,我们一定要在王纥大军南下之前抢渡大河。寻常办法已然不可行,然而老夫一向听闻侯爷麾下白甲军有神鬼莫测之能,可令盛夏三伏顷刻间变成寒冬腊月。” 白亦非脸上的表情有些僵住了,此时难题被踢到了他这里。 此次出征他们可是打定了主意,只是来浑水摸鱼的,绝不与秦国正面冲突,唯恐担心秦军事后报复,到时候又得割地赔款。 是的,韩国朝堂上下也不看好此次合纵,但碍于合纵大势已成,他们也不好拒绝,只好早早做好失败的打算。 可现在,拒绝庞煖的请求吗? 白亦非很想硬气的说一句不,可是他背后的韩国没这个底气啊。 身为战国七雄中的小老弟,曾经的劲韩早就被各国凌虐成了傻狗,除了能欺负欺负卫国,中山国这两个根本没存在感的垃圾之外,是个人都能上来踹他们两脚。 于是,压力给到了白亦非…… 第31章 王诏信使却遭劫 白亦非能怎么样呢? 他脑中灵光闪烁,做出了一副苦笑的样子:“老将军未免也太看得起我麾下的白甲军了。 白甲军是能凭空造冰不错,可那是大河啊。我若有此等本事,韩国何至于……” 说到这里,白亦非苦笑连连,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如果白甲军拥有冰冻大河的能力,那已经足够撼动天地了,韩国早就所向披靡,做那中原霸主了。 “无妨,老夫已经有了对策,只需要韩军配合即可。”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了,白亦非明白已经无法推辞。 但是,白甲军是他的嫡系,他可不想为联军白白做贡献。既然参战已经无法避免,那就只能想办法尽量保住实力了。 “这渡河问题解决了。可派哪支军队开赴蒲阪呢?” 春申君适时的抛出了这个问题。 “还是那句话,兵贵神速!我赵国骑兵,天下共知,自然是当仁不让!”庞煖很是自信的道。 一番讨论,联军定下了最终方案——由赵国,韩国两军北上蒲阪,南渡大河;楚魏以及卫国三国大军继续进攻函谷关作为策应,以吸引秦军注意。 正如那句话,兵贵神速。 当天下午,赵韩两国合计二十三万大军挥师北上,统帅庞煖亲率五万先锋先一步出发,准备拔掉蒲阪这个背后芒刺。 大军所过之处,一路烟尘。 从曲沃通往蒲板,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的罗网杀手打开了鸟笼,一只信鸽拍打着翅膀往咸阳宫飞去。 …… 甘泉宫,赵高安静的侍立在赵姬的跟前。二公子有一段时日没来了,王太后这几日都有些烦躁,惩罚了不少宫人,弄得大家走路都得小心翼翼的,生怕得罪了太后招致灾祸。 “那小猴崽子最近在做什么呢,是忘了本宫这个祖母了吗!”赵姬满是不满的道。 此时正值盛夏,咸阳的天也热起来了。这大殿中,更是闷热的很。 内侍往冰鉴中又加了些冰块,侍女们也在卖力的扇着风。可赵姬还是热得慌,侧躺在软榻上,薄如轻纱般的丝裙披在身上,难掩那一抹诱人的春光。 “二公子年幼,正是勤学的时候。想来是课业繁重,给耽搁了。要不然,肯定第一个跑太后您这里来呢。” 身边随侍的女官一边给赵姬揉捏着肩膀,一边给乔松开脱。 “那小猴崽子是不是给你什么好处了,值得你这么为他说话?” “太后看您说的,奴婢这不是瞧着二公子讨您喜爱嘛。” 赵姬和女官小声的聊着。 可不远处,一个小内侍脚步匆匆的来到了内殿,在赵高身边耳语了一阵。随即,赵高不动声色的向赵姬行了一礼,道:“启禀王太后,五国联军分兵了。” 赵姬漫不经心的挥了挥手:“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吧,本宫正烦着呢,打仗的事儿自然有朝堂上的男人们操心,本宫不管。” 该说不说,若是庄襄王知晓赵姬这么个鬼样子,不知会不会后悔将罗网的一半交到这样一个女人手上。 “奴婢遵旨。” 赵高恭敬地退了下去。 出了殿门,赵高脸上的恭敬之色一扫而空,转而出现的是一副倨傲的神态。他一边沿着大殿前的走廊走着,一边淡淡的问道:“什么时候的消息?” “回大人,一刻钟之前。” “大王那里去信了吗?” “尚未,正等着大人的吩咐。” 赵高点了点头,然后道:“去吧,将消息以最快的速度送往蓝田大营,禀报大王。” “遵命!” 两人简短的对话就能看出其中的问题。 罗网是秦国的利器,可如今接到前线急报,是否上报秦王还需要赵高这个头领的允许。再观赵高的反应,似已习以为常,一点儿都没有生气。 支走小内侍,赵高离了甘泉宫,便直往玉芙宫而去。 看来,这位公子的目光很敏锐,提前洞悉了联军的动向。如果所料不差,这一次公子又该立功了。这个时候,他得去公子面前露露脸。 …… 嬴政建立的影密卫半年都不到,对情报的收集还局限在咸阳,甚至是只在小小的宫禁之中。在传承了数百年的罗网这种庞然大物面前,依旧孱弱。 所以,嬴政是通过罗网接收到联军分兵这个消息的。 得知此事的嬴政迅速召集蓝田大营的将军们,包括尚未离开的将军桓齮,蒙武,押送粮草正要离开的王翦。 “都看看吧……” 嬴政将密信给了蒙毅,让他传给众位将领。 联军分兵前往蒲阪,打算南渡大河进入关中,这消息让众位将领不禁露出了严肃的表情。 “王上,末将认为还是让关外大军回援比较好。”桓齮率先起身禀报道。 联军入关之后,关中之地一马平川,对于以骑兵为主力的赵国来说简直是无险可守,任由对方纵马驰骋。到时候,国都恐怕都有危险。 而此时让大军回援,有函谷关在,仍旧能够挡住联军,可以保证关中万无一失。 嬴政微微点头,什么话都没有说。 “王上,末将认为此时对我大秦来说反而是个好机会。”王翦起身道。 嬴政的目光再次落在了他的身上,他期待这位将军能带给他什么样的惊喜。 “启禀王上,联军兵分两路,函谷关外的联军便只剩下了三十万。大军合围,有极大地可能将其吃掉。而前往蒲板的联军,依末将来看,应当命令平阳重甲军南下,半渡而击。如此一来,就能将两路联军全部消灭。” “那关中呢?” “桓齮将军,我关中还有二十万大军呢。从蒲板南渡大河,距离咸阳尚有数百里之遥。只需将大军提前调往,即使对方全部渡河,又能如何?” “好!” “彩!” 军中众将齐声喝彩,嬴政也不禁露出了赞许的笑容。 但当前却有另外一个问题摆在众将面前——大王尚未亲政,他们讨论出来的策略尚且需要相国吕不韦点头。 嬴政对此没有任何表示,只是命令诸将迅速将策略送到相国那里。然后命令信使快马加鞭前往平阳重甲军,命令王纥调兵南下。 同样的,桓齮也停止了大军开拔,转而将大军调往渡口最近的城池,打算在那里堵住庞煖大军,以防止其威胁国都。 …… 信使一路快马加鞭,不敢任何停留,一路上跑死了两匹马将密信送到了吕不韦手中。这位相国大人看完之后,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罗网收到了联军分兵的消息?奇怪,为什么他手底下的罗网没有任何反应? 沉吟了一阵,吕不韦道:“本相知道了。你回去告诉大王,本相会做出处置。” 信使离开之后,吕不韦神色阴沉的喊了声来人。 很快,一身秦军打扮的掩日跪在了吕不韦面前。 “去查查,联军是否有分兵!” “是!” “还有,为什么赵姬那个蠢女人手上的罗网会为大王所用!”吕不韦对此非常在意,怒不可遏的抓起手上的竹简就砸了出去:“你们都是蠢货吗,这么长时间竟然没有任何察觉!” “属下这就去查。” “滚!” 军帐内没多久再次陷入寂静。吕不韦坐在案桌后面,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在火光的映照下宛如恶鬼一般。 …… 另一边,嬴政的信使同样马不停歇的前往平阳重甲军。 上党郡是秦国新征服的领土,但由于这里先属于韩国,后属于赵国,最后才落入秦国手中。虽然秦国已经实际征服这片土地,但赵国在这里的小动作一直没有结束,一直在策划叛乱。 所以,平阳重甲军作为秦国常设兵团之一,便驻扎在这里镇压叛乱。 平阳重甲军人数并不多,只有区区八万而已。但这支军队,却可以说是秦国最精锐的力量之一,因为这支军队有两万重甲部队。 古代生产力低下,甲胄的打造一直是难题,尤其是重甲。 哪怕是在后世帝王封建时代的巅峰大唐年间,集大唐之力,重装甲士的数量也才堪堪达到二十万。而今日的平阳重甲军便能拥有两万重甲军队,足以见这支军队的强大。 平阳重甲军的统兵将领乃是王纥,也是秦国宿将,曾是武安君白起的副将。 在白起被诛杀之后,王纥作为其副将依旧在为秦国征战,参与了数次大战,可谓是备受秦王信赖。自从嬴政继承王位之后,王纥依旧执掌平阳重甲军。 信使被迎入了军帐,这位老将手持大钺,面无表情的看着使者拿出了赤龙卷轴。 在大秦,只有最紧急的军令才会使用赤龙卷轴,这是代表秦王意志的军令。 军中有公输家专门制作的解密机关,然后将无序排列的文字通过千机铜盘拼凑成完整的军令。最终,命令平阳重甲军南下的军令便呈递到了王纥的面前。 老将军没有去拿军令,而是依旧端坐在案几之后,目不转睛的盯着眼前的信使。 “将军,军情紧急,还请将军……” “住嘴!”王纥突然暴喝一声,打断了信使的话:“我王尚未亲政,王印暂由太后保管,何来的王诏?本将不知你从何处得知赤龙卷轴的制作方法,但尔等竟妄图以此欺骗本将!简直是痴心妄想!” “将军……” “休要再言!”王纥大手一挥:“左右,给本将将此假冒之人拉出去斩首!” “将军,将军!” “关中危在旦夕,将军速速南下,速速南下啊!” “你是在置秦国安危于不顾!” 在平阳重甲军一众将领面面相觑的目光下,这使者被王纥的亲兵拖了下去。不一会儿,帐外那凄厉的吼声便戛然而止…… 第32章 蒙恬心细生疑窦 大军之中,随时会有士兵巡逻,尤其是帅掌周围,秦法要求每刻三巡,也就是十五分钟内要巡视三次,平均每五分钟巡视一次。 所以,很快就有军士前来巡逻了。 营帐外,王纥的亲兵将人斩杀之后,便拖着信使的尸体丢去营外。 常年在外行军的人都清楚,尸体会引发瘟疫,所以得尽快处理。 巡逻的军士和处理尸体的亲兵不期而遇,浓郁的血腥味瞬间让巡逻的军士警惕了起来。为首的是一个披甲的身影,看其甲胄的形制和发型,这是一位千夫长。 “站住!”千长厉声呵斥,手下的军士迅速上前将亲兵包围了起来。 那亲兵也是个有见识的,行了一礼道:“蒙千长,卑职乃是左庶长亲兵。” 王纥爵封左庶长,因此这些亲兵口中的左庶长指的自然是他。 “左庶长亲兵?”蒙千长打量了一下对方,确认对方身上的甲胄,武器等各方面都没有任何问题之后,便将目光放在了那具尸体上:“这是何人?” 如果乔松在这里,恐怕会发现眼前这位蒙千长和自己在蒙骜府中见过的蒙毅面相相似。那么,此人的身份便呼之欲出了——上将军蒙骜的嫡长孙,蒙恬! 此时的蒙恬还非常年轻,还远远不是日后那个携三十万大军镇守北地,却匈奴七百余里的中华第一勇士。但数年的军中历练,已经让他身上充满了大秦锐士该有的锋锐之气。 “此人乃是一名间谍,被左庶长大人查出来,最终被斩首!” “间谍?”蒙恬仔细的观察了一下那具尸体,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无形的压力开始弥漫,两个抬着尸体的亲兵不知为何面对蒙恬那审视的目光突然生出了些许心虚,下意识的咽了咽唾沫。 就在他们将要撑不住的时候,蒙恬突然抬起了手,命令将士们放行。 巡逻将士听令散开,任由那些亲兵抬着尸体离开。很快,两人便抬着尸体消失在了火光的尽头,没入了黑暗之中。 蒙恬目送对方消失,并未下令继续巡逻,而是向士兵吩咐道:“尔等在此地等着,我去向左庶长大人求证。” 随即,他转身就向着距此不远的帅帐而去。 …… 军帐之中,王纥一人独坐在案几之后,一双虎目之中满是阴冷。 透过摇曳的烛光,王纥的眼前仿佛出现了一个曾经睥睨天下的身影——武安君白起!那时的他因长平之战而担任武安君的副将,在那之后,便被武安君的风度所折服。 可惜,威震天下,被世人视若战争之神的武安君,却死在了一场根本没有参加过的战争之中。 在那之后,仇恨便在王纥心中酝酿。他极力的压制,表现的对大秦忠心耿耿,即使在武安君逝去之后,也依旧率军频频东征,为大秦立下了汗马功劳。 但仇恨并未随着时间消失,反而愈演愈烈。 “启禀左庶长,末将蒙恬有要事求见!” 帅帐外,蒙恬的身影透过火光映照在帘子上,雄壮的身躯透着股子坚毅。 王纥收敛起眼中的阴冷:“进来!” 这人他有印象,是蒙骜那老匹夫的孙子。很年轻,才华出众……但和蒙骜那老东西一样,对大秦……忠心耿耿! …… 咸阳宫,赵高手中握着一把玉带钩,带着满意的表情离开了玉芙宫。而玉芙宫内,乔松则是心情非常不错,庞煖那老家伙跑去了蒲阪,接下来只要王纥大军南下,就足够让他死无葬身之地,这样一来,咸阳之危也就不复存在了,而大秦一统天下之路,又容易了许多。 “阿弟!” “阿弟?” “你又跑哪儿去了!再不去上课,博士可要生气了!” 突然,门外传来的声音让乔松浑身一激灵,又想起了被母亲罚站的悲惨经历。于是,他不敢耽搁,连忙起身跑向了殿门。 冲出书房,乔松一头撞在了和一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身上。 “啊呦!” 对方惊叫一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大哥!你没事吧!”乔松连忙弯腰,将扶苏扶了起来。 扶苏从地上爬了起来,板着脸教训起了弟弟:“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乔松一边陪着笑,一边给站在旁边的半夏使了个眼色。半夏会意,转身进了书房,把乔松桌上的那头老虎摆件给拿了过来。 一见这栩栩如生的老虎,扶苏顿时被吸引了过去,当场就顾不上教训弟弟了。 乔松松了口气,这大哥什么都好,就是太古板了,那博士说什么就是什么。这样可不行,身为大秦长公子,怎么能被一群博士给左右了头脑呢?这样不好,得想办法掰弯了他! 想到这里,乔松脸上露出了一个坏笑。 …… 函谷关外,吕不韦皱着眉头看着手中的情报。罗网的效率是非常高的,只需要他指明方向,很快就会有消息反馈回来。 短短两天之后,关于联军的情报就回复了过来。 情报显示,联军的确出现了分兵。 本来不该如此,但魏国的龙阳君出了个主意。联军增加了大军之中的旗帜,并且让军卒埋锅造饭的时候刻意增加了锅灶的数量,处处表现的和未分兵之前一模一样,以至于大军的探子始终没有发现联军的数量出现了变化。 毕竟,那可是几十万人组成的军阵,若不是精于行伍之人,根本就看不出来。以斥候的水平,能通过旗帜,锅灶数量推断大军数目,已经是极其难得的人才了。 “龙阳君?”吕不韦皮笑肉不笑的看着情报中刻意圈出来的那个名字:“真是想不到,没了信陵君那个老匹夫,魏王身边竟然还藏着这么一个人才,把本相都给蒙在了鼓里!这魏国,还真是人杰地灵!” “相国大人,需要除去他吗?” “不必,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手段罢了!和信陵君那老匹夫比起来,根本不值得一提。”吕不韦冷哼一声,果断的下达命令:“传令王纥,命其南下准备截击庞煖大军!另,去请上将军来一趟,本相有要事和上将军商议!” “敢玩声东击西的把戏,本相要让春申君那老匹夫血本无归!” 吕不韦是权相不假,但他同样也是大秦目前的掌舵人,他必须确保大秦这艘大船平稳行驶。否则,自己的一切都将烟消云散。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谨遵相国大人之命!” …… 平阳重甲军大营,蒙恬面无表情的走出了帅帐。 由叛军假扮的信使吗? 他只是一个千夫长,和左庶长王纥比起来不过一个小卒,根本没有资格质问。只不过,借着职责所在,求证一番罢了。 但左庶长的回答,显然不能让蒙恬放下心中猜疑。 回想起前段时间和祖父通信时候谈及的情况,蒙恬的心中也不禁蒙上了一层阴霾。 祖父曾在信中考校过他,询问如果他是五国联军统帅,会如何进入关中。 蒙恬思索过很久,最终才想到了一个办法——北上渡过大河或者南下经商於之地进入关中。若是北上,那么自己所在的平阳重甲军便是钳制这条道路最关键的一环。 祖父不可能无端给出他考题,一定是他老人家预测到了什么情况。 而刚才那具尸体身着大秦公乘级别的铠甲,看其装束的细节没有任何问题,完全符合一个大秦公乘该有的样子。 在观其本身特征,双腿内侧衣物磨损迹象严重,双手虎口虽布满老茧,但勒痕依然清晰可见,且两处伤痕均有血迹渗出。 这种痕迹可不常见。 常年身在军中的蒙恬很清楚,只有一连几日不下马匹,纵马疾驰才会有这种结果。 一般,只有接连几日的急行军或者是专门的信使身上才能见到。 如果是上党地区的叛军伪装的间谍,不大可能有这种伤痕。因为蒙恬很清楚,这些所谓叛军背后的支持者根本就是山东诸国。这个时候,他们正忙着合纵攻秦,怎么可能有功夫来上党。 再者,就算退一万步讲,就如同左庶长所说的那样,是叛军想要使用调虎离山之计,难道就不需留下来审讯以揪出叛军踪迹吗?竟然如此迅速的将其斩杀,有违常理! 况且…… 什么样的间谍能一路直入帅帐才被发现?当秦军的层层查验不存在吗! 军中查验身份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变更一次,为的就是防止有间谍渗入。况且,从营地外十里,这种验证就开始了。营门,前军,中军,数道筛查,最终却可笑的被左庶长本人查了出来。 那么…… 左庶长为什么要撒谎呢? 如果间谍不是间谍,而是信使,那么信使送来的,又会是什么样的信息呢?左庶长又为什么要杀掉信使,并且污蔑其为间谍呢? 思索间,蒙恬一路走到等待自己的士兵面前,他没有露出任何异状,面色如常的下达了继续巡夜命令。 车过留痕,雁过留声! 只要留心,就一定能查出些许蛛丝马迹…… 第33章 果决蒙恬行兵谏 想要查清楚帅帐中被杀之人的身份,虽然可以从营门口到帅帐之间的各道查验查起。但这样动静太大,如果这件事真的是左庶长主导的,很容易引起他的怀疑。 但是按照平阳重甲军的惯例,昨夜帅帐内应该有议事,换句话说,左庶长王纥是当众将人斩杀。 因此,从参与议事的众位将领口中,或许能获知详细的信息。 蒙恬很快就有了询问的对象——军中的后将军魃。 自古大将领兵,君王自然多有权衡之策。副将,监军之类的层出不穷,秦国也不能免俗。 平阳重甲军中除了王纥这个主将之外,还有五位副将,分别是左中右以及前后将军,这个魃便是后将军。 魃早年间曾追随过蒙恬的祖父蒙骜,只不过先庄襄王考虑到大军中各派系的平衡,将其从蒙骜手下调走,塞到了王纥手下。 所以说,这位可是妥妥的自己人,从他口中获知真相应该不难。 但军中规矩森严,即使询问也不是贸然前去的,否则自己不仅有可能暴露,甚至会连累后将军魃。 蒙恬思前想后,叫过来了一个和自己体型相似的家臣,让他换上了自己的甲胄。 很快,夜幕降临。 蒙恬化装成巡逻的士兵,跟着大家伙再次出发前往巡逻。 野兽捕猎的时候,往往要具备足够的耐心,一旦急躁很有可能使自己暴露,从而将猎物惊走。 作为一个优秀的猎人,蒙恬深谙此理,所以这个时候他反而越发冷静。 巡逻队有自己的巡视范围,不能随意乱走。对于自己的防区,蒙恬早就烂熟于心。 今日的巡逻路线并不从后将军军帐路过,因此,在靠近最近点的时候,队尾的蒙恬迅速脱离队伍。 巡逻队还有半个时辰收队,在那之前他必须回来,否则家臣极有可能暴露,到时候不好解释。 此处距离后将军的军帐尚且有两里地,蒙恬一路上躲在火光照耀不到的阴暗角落,遇到巡逻的军士便立刻装作刚刚换岗的卫士。 好在一路无惊无险,让他顺利的摸到了后将军魃的军帐外。 门口,两个手持长戈的士兵正在守卫。 蒙恬沉着的从黑暗中走出,径直朝着军帐而去。 两个卫士见到有人靠近,当即断喝一声止步。 蒙恬停下脚步,向两人抱拳一礼:“两位兄弟,小人是军马司掌事。后将军的马今日不知为何不吃草料,上官特遣小人前来请教,烦请通报一下。” “等着!” 不一会儿,那卫兵再次出来:“将军让你进去。” “多谢!” 进了军帐,便看到一个矮胖的身影坐在那里。 不待对方开口询问,蒙恬便主动摘下了脸上的面甲:“叔父,是我!” 这声音让后将军魃愣了一下,很快反应了过来:“少将军?你怎么来了!” “将军!” 后将军魃的声音有些大,让门口的卫兵听到了,以为发生了什么事,便主动开口询问。 卫兵的声音让两人顿时紧张了起来,魃很自然的回复道:“无事,本将踹到了台阶罢了。” 打发走卫兵,后将军魃这才询问起了蒙恬的来意。 蒙恬不敢耽搁,直接道明了来意。 提起昨夜的事,魃也是一头的雾水,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儿,但是一时半会儿却想不出来。 正好,这位少将军自幼就聪慧过人,也可以帮忙分析分析。 听到那被杀之人自称信使,蒙恬心头便是一紧,在听到对方拿出了赤龙卷轴,蒙恬更是怒不可遏,一脚踹翻了岸几! 王纥这老匹夫,不仅敢置王命于不顾,竟胆大妄为到斩杀王上特使! 想到这里,蒙恬心中不禁涌现出了一股杀意。 “少将军,可是有什么不对?” “当然不对!”蒙恬愤怒的须发皆张,“赤龙卷轴乃是帝国机密,就凭区区叛军也能假冒?简直是开玩笑!” 裨将魃顿时大惊失色:“少将军的意思是,左庶长斩杀的真的是王上特使?可他为何要这样做?” “我也不知。但现在已经没时间去思考其中关窍了。”蒙恬来回在帐中踱步,眉头紧锁:“眼下当务之急,是挥师南下! 信使临终之际大喊关中危在旦夕,欲让我军速速南下,应当是五国联军欲要渡河。 我军久驻长城,是截断合纵联军进入关中的唯一屏障。若是无法及时赶到,让联军进入关中,那将是引狼入室,届时后果根本无法预料!” “可现在信使已死,赤龙卷轴也留在了左庶长那里。若是左庶长一口咬死,说那是间谍,我等也毫无办法啊。” “没办法也要想办法!”蒙恬果断的道:“联军在曲沃会盟,从曲沃到蒲阪一路急行军顶多需要三天的时间就到。 蒲阪守军只有不到一万,且都是城守军,战力不强。虽有城墙之利,但只要联军大举猛攻,支撑不了两日。 我军从这里赶往蒲阪,至少需要两日的时间。如今已经耽搁了两日,若是左庶长再不发兵,一旦联军渡河入了关中,我等便全是罪人!” “少将军,如之奈何?” 蒙恬猛然回头,虎目之中蕴含着果断之意:“叔父,可否联系一下军中诸将?” 后将军魃心中猛然一突,双眼瞪的溜圆:“少将军,你是想……” 以下犯上,这可是夷三族的罪啊! “国难当头,何惜性命!” 这掷地有声的声音让魃陷入了纠结,如果当做不知此事,那么到时候王上怪罪下来,也有左庶长顶着,他们这些将领顶多就是降职。 但如果跟随少将军一起,一不小心,可就完了。 这风险…… 蒙恬眼中浮现出一抹失望,转身便要离开。 可就在这时,魃猛然开口:“少将军留步!” 蒙恬停下了脚步。 “少将军……”后将军魃单膝跪地:“末将这条命,就交给您了!” 蒙恬连忙将其扶了起来:“君若死,某亦不独活!” …… 帅帐中,王纥仔细的擦拭着自己的大钺,昏黄的灯光映照在冰冷的武器上,反射出一道寒冷的光芒。 作为沙场征战了一生的老将,王纥深刻的明白一个道理:只有武器才是最值得信赖的伙伴,其他的什么都靠不住。 所以,他的武器甲胄保养修理从来不经其他人手,都是自己来。 每一个无事的深夜,他总是会起来将大钺擦拭一番,细心的用磨石打磨掉上面的痕迹,以保持其最锋利的状态。 这把大钺,就好比王纥本人,历经岁月沧桑。 呼…… 一阵风吹起,吹动帅帐的麻布猎猎作响,王纥突兀的惊出了一身冷汗。 什么时候,帐外如此安静了? 军士走动的声音,甲叶作响的声音,卫兵闲聊的声音通通消失不见,只剩下火焰燃烧的呼呼声与夜风的吹拂。 这种死一般的寂静,如同一把冰冷的长剑,刺入了王纥的心脏。 王纥那苍老的面容上露出了一丝怅然,从什么时候起,自己的警惕性竟然已经如此之差了。 沉默片刻,王纥扶着老迈的腿起身。 当啷…… 一个没拿稳,手中的大钺掉在了地上,发出了一声略带杂音的碰撞声。 王纥怔了怔,将大钺扶了起来,却见其刃部不知何时有了一条微不可察的裂缝,贯穿大钺。 见到这条裂缝,王纥脸上露出了复杂的神色,原来,它早就废了吗? 即使再细心的打磨,再仔细的维护,心出现了裂缝,便已经没了用处。 帐内响起一声无力的长叹,王纥将大钺重新插在了武器架上,拿起佩剑走出了帅帐。 撩起帘子的刹那,外面的场景让王纥老迈的腿身体骤然一晃,险些栽倒在地上。 只见军中千长以上的军官一个不差的跪在帅帐前,由一个年轻的面孔率领,占满了帐前的空地。 他的两个亲兵已经被五花大绑,丢在远处,其他的巡逻卫兵则是丢下了武器,不知所措的围成了一圈。 再外围,则是一个个全副武装的重甲军卒。 望着那个年轻的面孔,王纥眼前一阵的恍惚。 “末将蒙恬,请左庶长遵王诏,挥师南下!” “请左庶长遵王诏,挥师南下!” “请左庶长遵王诏,挥师南下!” 轰然的声音仿佛炸雷,在王纥耳边炸响,震得他晕晕乎乎的。 老将的面庞上出现了一抹涨红,沉声道:“尔等,是要拥兵哗变吗!” “请左庶长遵王诏,挥师南下!” 为首的蒙恬抬起了头,保持着单膝跪地的模样,双手抱拳。那一双年轻的眼眸如同刀子一样,释放着刺眼的威胁。 王纥顿时明白了,阴沉着脸道:“若是本将不发兵呢!” “王诏已至,请左庶长依令行事!” 蒙恬再度重复,但身子却由单膝跪地变成了直立,而他的手也按在了腰间的宝剑上。 随着蒙恬起身,他身后的军官们一个个起身,什么话都没说,只是用森森的目光紧盯着王纥。 王纥看到这一幕,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信陵君窃符救赵。若是自己不尊,恐怕就会成为下一个被锤杀的晋鄙了吧。 想到这里,王纥冷笑一声:“怎么,你要杀了老夫不成!” “蒙恬不敢。将军是我大秦左庶长,该如何发落,自然有王上定夺,有太后定夺,有相国大人定夺,蒙恬不会,也不敢擅作主张。” 王纥怔怔的看着蒙恬,许久没有说话。 夜风拂动,吹动帅旗猎猎作响。 良久,王纥用沙哑的声音开口道:“传本将军军令,点兵五万,由千长蒙恬暂摄,持虎符率领大军南下!” “末将遵命!” 蒙恬转身面向了场中的军官,大踏步的走向了众位将领:“将士们,合纵联军欲夺蒲阪,渡大河,入关中。 关中是我秦国腹地,是国都咸阳之所在,是你我父母妻儿之所在,是你我亲朋之所在! 今山东匹夫,妄想入关中灭我秦国,杀我父母妻儿,屠我亲朋! 我等该如何?” “杀!” “杀!” “杀!” 蒙恬翻身上马,举起了手中长戈,仰天狂吼: “赳赳老秦,共赴国难! 血不流干,誓不休战!” 古老的战歌瞬间点燃了秦军血脉深处的血性,每一个军士都举起了手中的武器,宣泄着胸腔中的怒火! “传令大军,即刻开拔! 但有不从者,军法处置!” 一众将官纷纷翻身上马,跟在蒙恬身后策马扬鞭。 王纥那佝偻的身躯倚在帅帐的门柱上,看着那道远去的身影,曾几何时,他也是如此的热血。 可惜,心坏了,也就整个都坏了。 嘚嘚……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帅帐前的寂静…… “相国大人有令,命左庶长王纥即刻率军南下……” “哈哈哈哈…… 迟了! 一切都迟了!” 听到这传令信使的话,王纥仰天大笑。 轰隆…… 雷声炸响,暴雨顷刻而至…… 第34章 庞煖猛攻蒲阪城 蒲阪濒临大河,向西五里便是大河上繁忙的蒲津渡口,这里是从水路通往关中之地的重要枢纽。 因此,庞煖所率联军第一个目标便是蒲阪。 若是联军不管蒲阪,而是直接渡河。那么试想一下,大军渡河之际,城中守军突然从背后杀出,那该是何等惨烈的一面。 故此,渡河之前,联军必须拿下蒲阪城,拔掉这个背后芒刺,方才能放心渡河。 庞煖大军人不离马,马不卸鞍,一路疾驰,终于在分兵后的第三日来到了蒲阪城下。 蒲阪扼守要道,自然备受重视。其城墙高两丈六,城墙脚下引大河之水挖了一条宽两丈的护城河。 此时,面对庞煖率领的大军,守将手拔在垛口上紧张的手心都攥出了汗。 大军稍作休整,便即将开始攻城。 庞煖骑着马在赵军阵列之前走过,手中马鞭摇指着远处的蒲阪。 “大赵的儿郎们! 我们人马不歇,两天两夜方才来到这蒲阪城下!” 到底是架空世界,这位老将军也有一身不俗的修为,运起功力,其声音甚至让小半个赵军都听得一清二楚。 “老夫知道你们很累!” “老夫也累!” “但是想想你们的父兄! 想想长平冤死的四十万儿郎! 想想我大赵与秦人之间的血仇!” 庞煖的语速越来越急促,蕴含的情绪越来越浓重,到了最后,仿佛怒吼着向苍天质问。 轰…… 赵军的血气顿时被调动了起来,想起那些一去再也不复返的父兄,想想那哭瞎了眼睛的母姊,赵军士卒不由得握紧了长戈,握紧了利剑,握紧了长弓,握紧了缰绳…… 他们的呼吸不由自主的粗重了起来,眼中逐渐浮现出血色的光芒。 尤其是军阵两侧的骑兵们,他们穿着与当今七国不同,短衣胡服——他们便是赵边骑。 这些骑兵胯下的战马仿佛也感受到了主人的情绪,不住的打着响鼻,四蹄不安在地下刨着。 “九世之仇,犹可报呼? 虽百世可也!” “前方,就是蒲阪!攻破这座城,踏入关中,近在眼前!” 唰…… 十几万双泛着血色的眼睛齐刷刷的盯住了这座城池,城墙上的守将额头上的冷汗一下就下来了,哪怕是高大厚实的城墙也无法给他带来一丝的安全感。 “攻破蒲阪,马踏关中! 报仇雪恨,就在今朝!” “全军听令…… 攻!” 伴随着庞煖剑指蒲阪,排列整齐的赵军军阵轰然出动。 一个个传令兵策马疾驰,穿过军阵,一边跑一边高喊。 “上将军令,斩首一级,赏钱三百! 斩首五级,赏钱一万! 斩将者,赏金一千,升三级! 先登者,赏万金,升五级!”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本就被国仇家恨刺激的赵军在这样的赏赐下更是觉得浑身生出了使不完的力气,恨不得生撕了那些秦人。 庞煖策马到了一个擂鼓的壮汉跟前让其走开,解开上衣甲胄,赤膊上阵,抓起两根鼓槌重重的敲在了鼓面上。 刹那间,战鼓隆隆。 催进的鼓声回荡,仿佛震动天地的滚滚闷雷。 赵军排列整齐的军阵轰然动了,最前方的大盾兵顶着大盾奔跑了起来。 大军行进,使得脚下大地都止不住的震颤。 站在城头上向下看去,数万人乌压压的一片,宛如红色的潮水一样朝着自己扑面而来。 那铺天盖地的压力,使得城墙上的秦军纷纷屏住了呼吸。 “弓弩准备!” “放!” 嗡…… 弓弦震颤的声音响彻城头,密密麻麻的箭矢如急雨飞蝗,朝着奔涌的红色潮水落下。 噗…… 笃笃…… 七国之中,弓弩最强者首推韩国,韩国劲弩,天下第一。其次,则是秦国。 然而,这是百年之前的情况,随着秦国连年攻伐韩国,韩国制弩工艺早就被秦国抢了去。如今的秦弩在融合了公输家霸道机关术的基础上青出于蓝胜于蓝,威力冠绝天下。 秦军弓弩射程威力本就超过赵国,加之居高临下,可以轻易的射到赵军先锋。 一支支锋利的箭矢落下,大部分被赵军的大盾兵挡下。但仍有一些箭矢穿透了赵军士卒。 军阵前方,一个大盾兵不慎,一支箭矢穿过盾牌之间的缝隙,射在了他的肩膀上。 四十五度角落下的箭矢在重力的加速下有了恐怖的力量,径直将此人撞的一头栽倒在地上,甚至整个肩胛骨都被强弩撞得粉碎。 大军冲锋,根本不会因为个人而停下。在这个士兵倒下的刹那,身后的士卒毫不犹豫的踩着他的身体冲了过去。 一个,两个…… 最终,倒地的士兵彻底没了生息,变成了一堆烂肉,和脚下的黄土混合在了一块儿。 伤亡出现了,赵军一个接一个的倒下,但很快后面便一个接一个的补上空缺。 他们好像不知恐惧,不畏死亡,只记着一个念头:冲,向前冲…… 疯狂的赵军突进速度极快,硬顶着秦军的强弓硬弩冲到了己方弓箭手的射程之内。 终于,赵军的反击开始了。他们在城墙下方,仰着头向城墙上的秦军射击,凭借数量优势开始压制秦军弓弩手。 尽管占据城墙之利,但赵军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城头上的秦军也开始出现阵亡。 秦军督战队狂吼着反击,但双方的数量差距是令人绝望的,根本无法弥补。 为了压制城头上的弓弩,庞煖直接调集了五千人的弓弩手,几乎是军中的全部。 赵军一路急行军,追求的就是一个兵贵神速,因此并未携带大型攻城器械,只有临时砍伐树木做出来的云梯与冲车,面对蒲阪城显得是如此脆弱,只能拿命去拼。 丢下了两千多具尸体,赵军将阵线推进到了蒲阪脚下不到两百米的地方。 紧跟着,一个个身披白甲,手持长矛的士兵出现在了赵军前锋的背后。 他们手中的长矛蕴含着可怕的寒气,即使在这盛夏天气,依旧泛着白茫茫的冰雾。 “目标护城河! 掷!” 一名同样穿着的校尉操着一口韩语挥动了令旗。 霎时间,数百根长矛冲天而起,拖曳着白色的尾迹,仿佛流星一般越过前方的赵军向着护城河飞去。 一根冰矛率先落下,接触到了涌动的河水。 白茫茫的冰雾接触到河水的一刹那,恐怖的寒气倾巢而出,河水之中逐渐浮现出一块冰,并开始迅速扩大。 冰矛接连而至,不断的爆裂开来,河水的温度急剧下降,很快表面便升腾起一股诡异的白色寒雾。 短短几息,蒲阪城下的河水便在白甲军的攻击下被冻出了一条上百米长的厚实冰面。 咚咚咚…… 二通鼓响,总攻信号发起! 赵军更加的疯狂了! 他们争先恐后的冲过了冰面,却又在秦军的硬弩下一片片的倒下。 鲜红的血液浸透了冰面,将其变成了妖艳的红色。 残酷的城墙争夺战,终于开始了! 赵军再出奇招,只见在秦军射程之外,数百个精壮大汉推着沉重的弩车登场了。 这是赵军唯一携带的重武器。 他们将七台弩车调整好角度,对准秦军城墙,然后重重的砸在了机括上。 嗡…… 空气都仿佛受到了震颤。 七根手臂粗的青铜长矛跨越数百米的战场,其上携带的可怕力量使得长矛硬生生破开了城墙的砖石,先后钉在了蒲阪的城墙之上。 让秦军没想到的是,这些长矛后面竟然还绑着粗重的绳子。 这是…… 守城将军目眦欲裂,显然想到了什么:“快!破坏那些长矛!” 但此时已经来不及了。 第二波…… 第三波…… 弩车恐怖的威力使得城墙都出现了晃动,摇摇欲坠。 与此同时,赵军中一直隐藏的江湖高手终于动了。他们一个个飞身跃出,抓住绳子,几个腾挪便如同狡猾的猴子一样攀爬上了城墙! 城头上的秦军愣了片刻,不待他们反应,对方手中的剑便要了他们的命。 城卫将军见此牙齿都要咬碎了,亲自拔出剑怒吼着冲了上去。在他的带头下,秦军中的精锐之士纷纷不要命一样的冲向了那些高手,更有甚者即使身体被剑刺穿,也要抱着对方冲下城墙。 终于,在付出了惨重代价之后,秦军守住了城墙。 叮叮叮叮…… 赵军鸣金收兵的声音响彻战场,疯狂的赵军如同潮水一般再度退下。 断了一条胳膊的城卫将军依靠在城头上向下望去,战场上到处都是尸体,多的令人绝望。 赵军仅仅一次攻击,就攻上了城墙,他不知道下一次他们还能否守住。 短短一个时辰之后,赵军的擂鼓声再度响起。 城卫将军艰难的拄着剑起身。 伴随着他一起,还有存活下来的秦军将士,他们只剩下不到三千人了。 而对方,仍旧有十数万大军…… …… 距离蒲阪一百多里的地方,平阳重甲军正在以最快的速度推进。 “报!!” “庞煖大军猛攻蒲阪!” “蒲阪城破在即!” 哨探的急报让蒙恬脸色大变,当即命令道:“军司马!” “末将在!” “调轻骑五千,卸掉甲胄,随本将驰援蒲阪守军!” “得令!” 第35章 困顿之时生机现 咸阳宫中,乔松揉着惺忪的眼睛,将自己写好的竹简放在了身后的书架上,便起身走向了书房门。 想到今天蓝田大营送来的记录,乔松不禁在心里吐槽:最近父王给出的问题越来越离谱了,我一个三岁小儿,懂个屁的朝堂争锋啊,还问的这么隐秘。弄得我只能装作不知…… 有句话说得好,领先时代半步是天才,可领先时代一步就成了疯子。 同样的道理放在乔松身上同样适用。他一个三岁的孩子,之前的表现都已经够妖孽了,如果再精于朝堂权谋之术,可就有点儿太厉害了,还是留个缺陷比较好一些。 摇了摇头,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半夏依旧在侍立着,等待乔松的传唤。 可当乔松开门出去的时候,却发现半夏半倚在门柱上,小脑袋一点一点的,似乎在打瞌睡。 听到声音,半夏脑袋狠狠的一顿,彻底的清醒了过来,见到乔松,有些慌里慌张的行礼:“啊,公子!” 乔松打量着她笑了笑:“难得看你有打瞌睡的时候。怎么,最近太累了吗?” “谢公子关心,没有……”半夏摇了摇头。 “胡说,这几日一直是你在本公子身边,你如何本公子能不清楚?南星那丫头这几日如何了?” 半夏愣了下,老实的答道:“领了十杖,还在休养。” “医官给看过了吗?” “这……”半夏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 她们虽然是乔松身边人,地位能高一些。可说到底也是侍女,哪里有福分让太医瞧上两眼。往日有个头疼脑热的都是告几日假,自个儿扛扛就过去了。 实在是不行了,才想办法去找人瞧病。 而瞧病的往往是以往被充入宫中的罪人,也属宫里面的下人。这些人要的可贵,往往一两个月的岁钱都不够瞧一次病的。所以,不知多少下人最终都熬不过去生生丢了性命。只是,这些医者的水平大多连咸阳城的医馆都比不上,更别提太医了。 这次是半夏把自己的一些东西当给了那医者,才凑够了钱财请了人给南星开了些药。 只是这些事情都是下人之间的事情,乔松虽观察了一阵子他们,却也不知道宫中竟还有这等事。 “那医者说了,南星的伤还需躺上半月方才能痊愈。” 乔松眉头紧皱,这些事儿他还真不知道。虽说现在知道了,却也不好坏了规矩。 哪怕这次他以公子的身份叫来太医给南星看了病,依旧是治标不治本。下一次他们有个头疼脑热的,还是叫不动太医,难不成次次要他出面? 那到时候,太医还不得到父王面前告他一状? “这样吧,你回头持我令牌,到咸阳城中请一个医者入宫给南星瞧一瞧。若是这医者还可以,便将他留下来送到惊鲵那儿,一来随时备着,以防她有所需要,二来往后宫里面你们中的谁有个头疼脑热的,请他给瞧瞧好了。” “奴婢代宫人,谢公子大恩!” “起来吧。正好,这会儿本公子还不困,咱们去瞧瞧南星去。” “这……公子,这可使不得啊!俾子只不过是一介仆役,哪里当得起公子如此关怀!” “好了。本公子主意已定,你便带我去瞧瞧吧。” 半夏拗不过乔松,只好起身带着他往仆役居住的地方去。 只是,两人刚离开偏殿没多久,一个宦官便急匆匆的找了过来。说是甘泉宫那边送来了急信,是送给二公子的。 乔松有些惊讶,什么信这么重要,都等不到明天了,这会儿外面天可都快黑了。 打开卷轴,短短一段话,却让乔松脸色大变——庞煖大军合围蒲阪两日,城卫军力战而竭,城破只在旦夕之间! 由于乔松刻意交代盯着商於之地和蒲阪这两个地方,赵高为了确保万无一失,特意给这两个地方派去了罗网的谍子。这封信,正是在蒲阪城破之前谍子送出来的。 也就是昨日晚间,如今算算,早已过去快整整一日了。 算算时间,在接到情报那日起,庞煖大军也同时出发。 根据蓝田大营那边的蒙武推测,以赵军的速度赶赴蒲阪需要三日的时间。 从蓝田大营派信使疾驰前往平阳重甲军,一路上使者换马不换人则需要一日到一日半。到时候,平阳重甲军挥师南下抵达蒲阪,则需要两日。 这一来一回需要三到四日。 而蒲阪守城军一万,依托城池之利应当能守三日。 虽说不知是何缘由蒲阪只守了两日时间,可平阳重甲军完全有足够的时间及时赶到。 现在根据罗网密谍汇报,这蒲阪城都快破了,还没看见援军到了哪里! “混账!”乔松大怒,一脚踹翻了路边的宫灯:“平阳重甲军到底在干什么,这王纥一路上在绣花吗!他王……” 突然,乔松愣住了,双眼猛然瞪得老大,稚嫩的小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他想起来了,父王从韩国返回咸阳的时候,不就是王纥在武遂设下死局吗?这位秦国老将一直对武安君之死耿耿于怀,以至于不惜刺杀王驾也要为武安君讨一个公道。 原着中没有自己插手,平阳重甲军根本没有接到南下的军令,以至于让联军入关。但现在不一样了啊,因为自己的插手使得父王已经及时调动平阳重甲军,可最终这王纥竟按兵不动了吗? 本以为王纥即使有意见,也是针对王族。可没想到,这老匹夫竟然不惜拖着整个秦国下水。这关中咸阳,可是有他的整个亲族啊! “王纥,你这苍髯老贼,竟敢误我大事!”想通其中关窍的乔松气的浑身发抖,忍不住指天怒骂。 下一刻,他只觉得逆血上涌,眼前一黑,整个世界开始天旋地转。 “公子!公子!” …… 蒲阪城外十里,蒙恬带着五千轻骑呼啸而过。穿过前方丘陵,蒲阪便近在眼前了。这一路疾驰,他们甚至比斥候跑的还要快。 往常这是兵家大忌,蒙恬这等家学渊源的兵家子弟应该不至于如此莽撞。可此时他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只能用最快的速度赶往蒲阪。一旦蒲阪城破,让联军渡过大河,那一切都完了! 耳畔疾风呼啸,战马嘶鸣。 正疾驰间,一道白色的流星从天而降,砰的一下在前方千米外炸开。 寒气弥漫,眨眼间便形成一道冰墙。 “散!”蒙恬猛地一勒缰绳,胯下战马随即擦着那冰墙冲了过去。 千米的距离,已经足够身后的骑兵反应过来了。他们分成左右两部分,从这冰墙旁穿过。 扭头望去,只见左侧的一侧的山上,一个个身穿白甲的身影排满了山头,虎视眈眈的望着他们。 不好! 是韩国的白甲军! 蒙恬瞬间认出了那些身影的来历,目光在那些人身上扫过,瞬间定格在了一抹血红色的身上。 那人屹立在山岗之上,看着他的嘴角带着一抹邪异的微笑。 血衣侯……白亦非! 这一刻,秦韩两国领兵将领视线交汇在了一起。 双方的视线交错而过,蒙恬大喊道:“全速冲锋,冲过去!” 他麾下此时全是骑兵和车兵,根本没办法停下来,只能闷着头往前冲,如此方有一线生机。 但让蒙恬没想到的是,除了最开始的那一道攻击之外,白亦非的白甲军竟然没有阻拦,将他们彻底放了过去。 山头上,副将来到了白亦非面前:“侯爷,就这么放他们过去合适吗?我们只需要阻止这支骑兵一时半刻,就够让赵军渡河了啊。” “愚蠢!”白亦非嘴角挂着邪异的笑容:“底下这支骑兵打的旗帜是平阳重甲军。你觉得这平阳重甲军都赶来了,秦国能没有防备的任由庞煖渡河吗?” 副将双眼瞳孔一缩,扭头看向了远处奔涌的大河。 只见大河之上,赵军正通过临时搭建的三座浮桥迅速的通过。 这些浮桥下方承载之物仅仅是看一眼,便让人头皮发麻。除了临时征调来的船只之外,剩下的竟然是一具具被冰封的尸体。 冰的密度比水低,因此能够悬浮在水上。庞煖将攻打蒲阪时候的秦人尸体以草绳略微捆扎,上覆木板丢入水里,然后由白甲军将其彻底冰封起来形成落脚点。 就用这些浮冰,庞煖依靠绳索和木板在这宽三百余米的大河之上搭出了三条通往关中的路。 这就是庞煖的方法,极其残忍的方法! 白亦非的声音适时的响起:“只怕,大河对岸已经张好了口袋,就等着庞煖带着人一头扎进去呢。” “侯爷,那我们……” “秦军已经知道联军分兵,并且有了准备。函谷关外面对秦相四十万大军的联军恐怕也凶多吉少,我们打道回府。整军,回韩国!” …… 山丘下方,蒙恬带着人呼啸而过。穿过山丘的时候,他不禁回头望了一眼那逐渐消失在视线中的红色身影:白亦非吗?不管是何原因,你今日能手下留情,这份人情,我记住了! 从山丘脚下穿过,蒲阪近在眼前。 城头那在烈焰中燃烧的残破秦字旗让蒙恬的心如坠谷底,城破了吗? 战马疾驰,城池在眼前快速放大。眼前的一幕,让蒙恬和其麾下将士无不怒气上涌——只见城门之下挂着十几颗血淋淋的脑袋,看其发型,全都是蒲阪守城军的将领,最中间那人发型冠帽更是主将。 战场杀敌,技不如人,无话可说! 可赵军敢做下这种事,就要做好被大秦报复的准备! 蒙恬担心城中有伏兵,于是便带着麾下骑兵从城外穿过。 绕过蒲阪城,眼前豁然开朗。 只见铺天盖地的赵军挤在三条浮桥之前,正等待过桥,就好像涌向壶口的红潮。 赵军自知身后有白甲军断后,根本没想到会有敌人这么快追过来。 听到战马嘶鸣才发觉不对。他们的边骑已经第一批随着庞煖渡河,准备在关中平原驰骋,根本不可能有骑兵。 军阵迟钝的调转方向,仓促迎击蒙恬所率领的骑兵。 蒙恬见状冷酷的放下了面甲,拨转马头看准其中一个浮桥的桥头举起了武器: “将士们!” 他的声音压过了隆隆的马蹄,传入了每一个人的耳中: “拿好你们的利剑! 握好手中的长戈! 随我冲!” 轰…… 恰如陨星撞击地球,黑色的铁骑插入了红色洪流之中,宛如一把致命的匕首切开了赵军的大动脉…… 第36章 大军凯旋归咸阳 秦王政六年四月,赵国以庞煖为使出使各国,与魏,韩,楚,卫四国约定合纵以伐秦。 七月二十三日,五国联军会盟,挥师西进。 合纵之初,五国联军势如破竹,沿途城池无不望风而降,兵进曲沃。 八月九日,统帅庞煖率行声东击西之策,率赵韩两国联军共计二十三万挥师蒲阪。 八月十三日,蒲阪破,联军始渡大河。 然,平阳重甲军在千长蒙恬率领下以轻骑五千截断联军浮桥,鏖战半日,五千骑兵只余八人,援军赶至,将河东十二万赵军团团围困,使其与河西之军分隔两岸,不能相顾。 当时是也,相国吕不韦会同上将军蒙骜率大军四十万东出函谷,与楚魏卫三国联军会猎于洛水之畔,大破之。 合纵长黄歇臀股中箭,乘驴车而逃;统帅庞煖被将军桓齮围困于大河西岸,力战而亡。 在发现后路被人截断之后,庞煖知晓此次行动已然失败,于是便果断的率领已经渡河的三万大军沿大河北上,希望寻找到下一个渡口带着这两万边骑精锐与一万步卒返回赵国。 然而,驻扎在大河西岸三十里之外的桓齮得知此事,派遣精锐骑兵一路追逐。最终在历经五天五夜的时间,终于将庞煖大军围困。 “庞老将军!”桓漪将兵器交给亲兵,抱拳一礼:“将军能以老迈之躯为国而战,令人钦佩。桓齮愿上请我王,予将军高位,以求将军入秦!” 奔涌不息的大河之水一路东流,拥挤在这壶口之处,爆发出万里流域中最震撼的咆哮。 “哈哈哈哈……” 此时的庞煖披头散发,因为长时间没有休息两只眼睛肿的跟水泡似的,但老将军的精神却异常亢奋,他惨笑着用手中杀断了的宝剑指着将自己团团围起来的秦军:“匹夫! 老夫先受武灵王之恩,又幸得大王信赖! 可叹天意眷秦不眷赵! 老夫今日有负王恩,一无法破秦,二无法将这十数万儿郎带回家乡! 老夫无能啊! 老夫本已羞惭,无颜面以见世人,岂能做那贪生怕死之徒!” “桓齮老儿,你且记住!血海深仇,我赵人百世尤可报之!” 言罢,庞煖便横剑自刎,丝毫不给桓齮继续相劝的机会。 大河咆哮,老将军那魁梧的身躯终究失去了所有力气,向着身后的大河栽倒下去。然而,他临死前,依旧死死的望着关中的方向。在那视线的尽头,是那座联军做梦都想踏破的城池——咸阳! 庞煖既死,合纵遂破,五国仓皇东逃。 从五国联军合纵,到合纵破灭,历时长达五个月,从盛夏一直打到深秋,天下局势大变。大秦用煊赫的战绩告诉了所有人,合纵荣光已成过往,大秦将为六国敲响丧钟! …… 咸阳宫中,乔松与盖聂相对而坐。半夏与南星侍立在两人身旁,用长勺为两人添上了茶汤。 “合纵已破,山东五十万联军逃回者不到半数,赵魏两国更是几近全军覆没,楚国亦损失大半,山东六国短时间内再也无力抗秦。看来,大秦一统天下之势,已不可阻挡。” 蒲阪一战,蒙恬以五千轻骑截断赵军入关中之路,并将赵军死死牵制,终于等来了后续部队。平阳重甲军合围赵军,一番鏖战,先后斩首四万,俘虏五万。而大河之西庞煖所率赵军近乎全军覆没,此次赵国十五万大军,只有三万溃兵仓皇逃窜。 函谷关外一战,由于魏国直面函谷关,最先遭受到打击。上将军典庆所率十万大军,被秦军团团围住。 吕不韦与蒙骜之意,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逮住魏国猛揍。尽管,魏军中有不少披甲门勇士,依旧难以抵挡大秦兵锋,被斩首八万,俘虏一万。 楚国春申君见势不妙,急忙命令大军东撤。 秦军歼灭魏国十万大军之后,衔尾追杀三百余里,斩首三万,俘虏七千。至于卫国的三万大军,被蒙骜遣偏师击溃,公子烨率众投降。 五国联军,唯有韩国白甲军因为赵军断后,遭遇蒙恬大军之后被击溃。但是奇怪的是,八万白甲军几乎完好无损的返回了韩国。 也不知蒙恬是怎么凭借五千人击溃八万白甲军的,兴许是秦军太过厉害了吧。反正韩王就是这么解释的,但各国心里怎么想,就不太清楚了。 此一战,秦军共斩首近二十万,俘虏近七万人,彪炳战绩震惊天下。 这可不是一国,而是五国联军啊。哪怕上一次信陵君魏无忌合纵伐秦,损失也没有这么大。一时间,各国震怖,人人谈秦色变,虎狼之秦之称再度甚嚣尘上。 乔松微微颔首,带着一些后怕的语气道:“此次合纵,虽有些许波澜,但好在有惊无险。” 许是听出了乔松话外之意,盖聂心中一动:莫非,说的是那位蒙千长? 此次合纵之中若说什么最让人注意,便是那位率众兵谏,逼左庶长王纥挥师南下的千长蒙恬了。虽说此举拖住了赵国大军,使得其大半无法渡河。 但听闻朝堂上对此不满之人大有人在啊,就连上将军蒙骜都因为要避嫌而一言不发。 因此,这位蒙千长所作所为,是功是过,该奖该罚,倒是一时间无从定论。 正在这时,一个小内侍捧着一根卷轴碎步走了进来。 南星自行起身,前去从其手中接过了来,检查之后呈递给了乔松。 自从上次挨了教训,乔松又亲自去开导了一番之后,这丫头倒是乖巧了不少。 乔松打开看了一下,便忍不住乐了,然后将卷轴递给了盖聂。 盖聂看了一眼,顿时明白了乔松为什么这么开心。 楚王得知联军大败而归,为之大怒,当众斥责春申君无能。三日前,楚王宣布放弃国都陈都,迁往寿春。 自打楚国郢都被武安君白起攻破之后,如今这已经是又一次迁都了。后世有诗词言,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这楚国八百年基业,果真是大啊。 “公子,王上今日便该回宫了。” 突然,半夏的一声提醒让乔松心中的玩笑收敛了起来,脸上的表情严肃了几分。 这合纵是破了,但是合纵之后的事情才刚刚开始。 …… “大秦万年!” “我王万年!” “大秦万年!” “我王万年!” 王驾从咸阳的天街穿街而过。 在王驾之后,则是浩浩荡荡的秦军。 这些从战场归来的秦军甲胄遍布伤痕,沉默不语,踏过长街的时候,铿锵的步伐踩踏在街面上,一股死亡的压迫感迎面而来。 紧随王驾之后,是随军将领。而在他们之后,则是八个满身伤痕的骑士。 和其他秦军不同,这八人身上的杀气更是浓重,当他们走来,浑身散发的浓浓血腥气息,让一些胆小的人不禁惊叫出声,仿佛看到了尸山血海一般。 便是人群中一向自诩大胆的勇士,此时也也不禁屏住了呼吸。 这八人中,只有两人还算完整,胳膊腿儿什么的都在。剩下的六人,要么是断臂,要么是断腿。这八人赤着上身,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块儿好肉,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伤痕。 如此可怕的伤势,让沿街的百姓都不禁为之咋舌。 但即使如此,这八人依旧昂首挺胸,穿街而过。 王上特旨,允许民众瞻仰秦军风采。故此,内史府没有清街,今日的咸阳城可谓是热闹非凡。 “唉,那就是这次拖住赵军的八位勇士?” “应该是!果然威武!” “就是,要没有他们,那赵军还不得渡河了。到时候,咱们这些人可怎么活呦。” “威武个屁,以下犯上,聚众哗变,该当死罪!” “哪个鸹貔在这儿胡咧咧呢!没有这些勇士,你娃脑袋早搬家咧!” “你达额说的,想咋!” “饿贼!吃我一拳!” …… 而沿街的酒楼中,不少心思各异的人也正在注视着下方穿街而过的秦军。 锦月轩之中,月神与焱妃相对而坐。 “那八人便是拖住赵军的平阳重甲?”焱妃好奇的眼睛盯着下面的那八人,称赞道:“杀气仿佛凝若实质,也只有那样残酷的战场,才能造就出这样一等一的勇士。” “命运已然发生了变化。那颗命星,已经开始展现祂的威力了。仅仅是稍显手段,便让合纵联军损失惨重。” 月神的话语中,带着一丝朦胧,仿佛命运的低吟。 “可惜,东皇大人的善意,似乎并未起作用。” “浩瀚的星空,可装不下命星。观星律,也并非什么都能看穿的。” “星空浩瀚,如何容不下命星?” “呵,命运与星辰何干!” “荒谬……” 到底是年轻了些,焱妃只是高傲的一瞥,便让一副神女做派的月神失了态。那放在桌下的手不禁紧紧地攥了攥,深呼吸了好几次,才平复下了心中的恼火。 …… 据此不远的另一座酒楼,在秦为质的燕国太子丹与其老师六指黑侠也在关注着这支穿街而过的秦军。 “此次燕国没有参与合纵,真不知是好是坏。”燕太子丹注视着下方的秦军,眼神中满是复杂的神色。 “秦人虎狼,山东诸国又难以齐心。合纵之败早有预料,燕国没有参与,也算得上是好事。” 太子丹收回视线,放在了六指黑侠身上:“然而,燕国此次不参与合纵,也算是自绝于山东了。” “太子此言差矣,若说自绝于山东诸国,该是韩国才是。” 提起韩国,太子丹脸上出现了一抹似哭似笑的表情,不知该如何评论。 …… 天街上,王驾逐渐走完了整条街道,入了咸阳宫…… 第37章 大狱之中见二将 和初春,盛夏不同,深秋的咸阳又是另一番景致。金秋是收获的季节,沿街两侧都是进城来兜售自家瓜果的农人。一年辛苦到头,就指着这点儿东西补贴家用。 咸阳城的内史府每到这个时候,总是会让沿街的店铺腾出一些地方来,方便农人贩卖自家的东西。哪怕是一些公侯之家,门前也常有摆摊的,并不稀奇。 在这个年代,只要你别摆到天街上,摆到咸阳宫,官人非但不会驱赶,反倒还会很欢迎。 至于卫生问题倒没必要担心,秦法对此专门做出了规定,就是偶尔有人偷奸耍滑,也会被眼尖的秦人抓住举报。 因此,这座城市相比起往日,倒是多了些市井烟火之气。 乔松乘着那辆没有标识的马车又摇摇晃晃的出宫了,该说不说,架空世界就是好,什么东西都有。 路过治粟内史府的时候,乔松瞧着街上有卖花生,南瓜子儿的,便让半夏买了些。新鲜的花生还带着泥土,也用不着炒,吃的就是一个水灵。 等回头让半夏把剩下的弄回去烘干,再炒一炒,那滋味才更妙。 一路上走一段,下来逛一段,没一会儿马车上便都是乔松看上的小玩意儿。 都是在国都讨生活的,哪还不知道这是哪家的小贵人出来游玩儿来了。是以,一看到他的马车停到自家摊位前,总是会热情的推销。 直到马车停在了大狱之前…… 招了招手,半夏把父王的手书和通行令给了门口的守卫。守卫核查无误之后,这才打开了大门。 乔松拍了拍手上的泥土,迈着四方步昂首挺胸的走了进去。 和咸阳城的秋高气爽不同,这大牢内则是一片压抑,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令人绝望的腐臭。一路行走在牢房中,两侧的犯人都被折磨的有气无力,哪怕见到来人,也顶多只是抬头瞧上一眼。 至于影视剧里面那种看到人就扑到牢房栏杆上大喊冤枉,只能是一种想象了。 咸阳大狱关押的可不是普通犯人,一般的偷鸡摸狗当地的府衙就足够处置了。甚至,一般的凶杀案都没资格进这咸阳大狱。凡是能进这里的,至少都是有官身的,触犯的都是国法。 头一次来,乔松看这大狱也很是好奇。好在,他还没忘了自己的任务。 在狱卒的带领下,一直来到了牢房最深处。这里有着一左一右两间牢房,这两座牢房相对设立,左侧关押的是一个苍髯老者。令人吃惊的是,这老者手腕脚腕尽皆被儿臂粗细的锁链束缚住,拴在了身后的石墙上。 右侧牢房内则与之截然相反,被关押的是一个英气勃发的年轻人。这人盘坐在那里,身上没有任何束缚,就连身上的衣物也很干净,没有任何污浊。而他所在的牢房也像是被特意打扫过的一样,很是干净,甚至在这年轻人的身下还铺着一张草席。 两个牢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让人不禁感慨,同处这咸阳大狱之中,二人境况竟如此天差地别。 乔松招了招手,让狱卒打开右侧的牢笼。 “公子,这……”狱卒一脸的犹豫。 能送到咸阳大狱的,可都是有些本事的。此人是谁他并不知道,但是每日有医者来给此人治疗身上伤势的时候,他都在旁边陪同。那一身可怕的伤,可是把他吓得不轻。 这说明,这人是有武力在身的。 公子年幼,若是出了差池,他可担当不起。 “无妨,去吧。本公子相信,他不会作乱的。”乔松饶有兴趣的盯着牢房内那个人说道。 狱卒只好听令,打开了牢门上的锁链。 牢门大开,但是对方却并没有起身的意思,而是目光灼灼的盯着乔松。 与他形成对比的是对面的老者,老者依旧盘坐在地上,双眼紧闭仿佛睡着了一般。然即使如此,这依然是一位熟睡的猛虎,一旦苏醒,将是要噬人的。 “蒙千长……”乔松开口道,道破了眼前之人的身份。 他正是蒙恬,而对面那老者的身份,同样呼之欲出——平阳重甲军主将,左庶长王纥! “蒙恬戴罪之身,不敢当公子千长之称……”蒙恬沉声说道。 “你见过本公子?” “并未见过。只是之前在军中时,罪臣曾与祖父通信,祖父信中提及过公子。加之刚才狱卒称呼,故而有所猜测。” “罪臣之说,暂且不必。对于是否定罪,朝堂上还没一个结论,将军还是我大秦的千长。”乔松朗声道,然后语气一转:“本公子要和左庶长聊一聊,将军可愿陪同?” 蒙恬愣了一下,抬头看向了对面的王纥。对方依旧双眸紧闭,仿佛什么都没察觉。 考虑到王纥的武力和之前的举动,蒙恬只得起身抱拳一礼,道了声是,走出了牢笼。狱卒再次打开王纥的牢房门,蒙恬先一步进入了牢房,然后才让乔松进来。 这间牢房就要乱得多了,脚下铺的茅草都浸湿了,不大的牢房内角落里放着净筒,好像没有清理,散发出一股令人作呕的臭味。 旁边的狱卒很是尴尬的将净筒提走,情况才好了些。 乔松四处看了看,也没个落脚的地方,索性就这么站着。反正他个子不高,哪怕是站着也和王纥差不多。 蒙恬尽职的站在了两人之间稍微靠近乔松一些的位置,警惕的盯着王纥。 “王老将军,聊聊吧……”乔松主动开口。 王纥总算是睁开了眼睛,他那审视的目光在乔松身上打量了一番:“秦王公子吗?呵,胆小如鼠之辈,老夫没什么和你好聊的。” “放肆!”蒙恬面露怒容。 乔松抬手制止了他:“无妨。左庶长久经战场,我不过一小弱孩童,自然难以抵挡。若是左庶长一时心中激愤,只需稍稍动动手指,恐怕我就得血洒当场。说我胆小也没什么,我不否认!” “倒是左庶长胆子可大的很呐……冤杀大王使臣,置王命于不顾,视大秦安危如无物……”乔松冷冷一笑:“王老将军,就不想为自己辩解些什么吗?” 王纥冷哼一声,再度闭上了眼睛不说话。 “为了什么?”乔松见状也不生气,决定再度刺激他一把:“左庶长为大秦征战一生,从先昭襄王时期便开始了,历经四朝大小十余次战争,身上创伤无一不是为大秦所受。 大秦从未亏待过你,高官厚禄以反待之! 可将军呢?却做下这等糊涂之事! 置大秦安危于不顾,置亲族性命于不顾! 置一身荣耀与一生奋斗的目标于不顾! 乔松倒是想问问,老将军到底为何!” “呵呵……”兴许是被某个词刺激到了,王纥总算是哂笑着开口了:“亏待?公子乃是王上嫡子,可曾听闻过,武安君?” 说出来了? 说出来了就好! 乔松眼睛微微一眯,没有说话。 他早知道王纥背叛的原因,但是他不能说,只能让王纥自己将这件事说出来。只有这样,这话才能传到父王耳中,只有这样,父王才能深思这件事背后的原因,从而收武将之心。 “大秦待武安君如何? 若不是昭襄王不听武安君之见,该战时不战,不该战时偏要战!大秦如何会遭逢大败! 可怜武安君一代战神,却最终死在了一场从未参加过的战争中!” 王纥那充满了不忿的质问,让牢房内顿时安静了下来。 哪怕是蒙恬,亦是瞪大了眼睛,不敢大声喘气。 空气中,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大山压在了他的心头上。 武安君,所有秦人的骄傲,也是所有秦将不愿回想的悲剧。 因为,他们也担心自己是否会有那么一天,会有那么……功高震主的一天! “武安君吗?”乔松沉吟了一阵:“我明白了。” “明白?”王纥神色激动的站了起来:“公子没有亲眼见过武安君的风采,如何会明白!昭襄王杀了武安君,到底意味着什么! 是昭襄王,亲手断送了覆灭赵国的机会,却又因为这样的理由冤杀了武安君!” 提起武安君,他心中的怒火仍旧难以平息。 随着他的起身,那束缚着王纥的锁链哗啦啦的作响,发出了一阵令人心悸的碰撞声。刹那间,王纥身上那沙场悍将的气息铺天盖地的朝着乔松涌了过来。 蒙恬唰的一下插入了两人中间,双目死死地盯着王纥满是警告。 显然,只要王纥稍有异动,他就会毫不犹豫的扭断王纥的脖子! 乔松置若罔闻,仿佛没有看见王纥的激愤之举,仍旧用平静的语气说道:“先王之事,乔松身为后世子孙不便置喙。然,乔松可以向将军承诺,武安君之事在我大秦的天下,不会再有。” 言罢,乔松转身走出了牢笼。 “将军的审判已经下来了。 刺杀王上信使,违抗军令! 夷三族! 凡将军举荐之人,悉数审查! 但凡勾连者,按罪论处!” 话音消失,乔松已经步入了牢房出口。 王纥怔怔的看了许久,突然朗声大笑:“哈哈哈哈……武安君,你听到了吗!末将为你讨回公道了!” 他旁边的蒙恬不由得为之默然。 身为昭襄王子孙,不便置喙,却又说武安君之事不会再发生。这已经是变相的承认,昭襄王做错了。 而这样的话,不像是一个三岁孩童能说出来的。所以,这是王上的意思吗? “蒙恬小子……”发泄之后,王纥再度盘坐在了地上:“老夫一生踏错了路,但是老夫不后悔。武安君的风采,你从未亲眼见过,所以无法理解老夫所作所为。” “但是……不要学老夫!” “左庶长……”蒙恬面色复杂的看着这个老将军。 “老夫在城西有一别院。大门三丈种着一棵杏树,树下埋着老夫当初跟随武安君之时,向他请教的用兵之道的记录。你可前去,将其取出。” “左庶长说笑了,蒙恬能否出这大牢,还不一定呢。” “哈哈哈……小子,你要学的,还有很多呢……” 第38章 王相之争初现踪 返回咸阳宫的路上,乔松不禁回想起牢房内发生的事情。 武安君之死,虽说是丞相范睢进献谗言所致,但说到底昭襄王的确干的不怎么地道,开了个坏头。 以一句诺言,安抚王纥,会有助于朝堂现如今的形势。 这买卖不亏! 况且,乔松也不认为自己在撒谎,也算是给自己定个小目标吧。不冤杀功臣——嗯,保守一点儿,自己找死的除外。 马车缓缓的穿过天街,再次回到了咸阳宫。这一次,乔松直接去了章台宫。 父王依旧是那身打扮,只不过经历了几个月的军营生活,皮肤粗糙了些,看起来有了些棱角,身上的无形中散发出来的气场又强大了几分。 进了大殿,见到父王正在忙,乔松就自顾自的找到了自己平日里角落里的那个书案一屁股坐在了那里。反正自从那次父王给了腰牌之后,这儿就多了一张书案,上面放着的也都是自己常用的简牍。 等嬴政将手里的简牍看完,才开口询问了起来:“如何了?” “王纥认罪,其起因是因为武安君之死。王纥身为武安君副将,心怀不忿,最终做下了这等事。 蒙恬其人谨慎不失勇武,面对孩儿恭谨有礼不逾矩,对大秦忠心耿耿,可堪大用。” 这次前往咸阳大狱,是接了父王的任务去的。目的就是探查一下王纥和蒙恬这两个人,重点是蒙恬。能在王纥手中夺过平阳重甲军的指挥权,一路驰援蒲阪,可见其能力是有的。 所以,父王有意用此人,就让他去看了看。 “武安君?”嬴政那狭长的丹凤眼中闪过了一抹精芒:“竟是因为如此吗,真是让人意外的理由。” 嬴政想过很多理由,唯独没想到竟然会是这么个近乎荒诞的理由。 武安君之死已经是昭襄王年间的事情了,算一算已经历任孝文王,庄襄王两朝,中间过去了十数载。如此长的时间,王纥一直表现的毫无异常,对大秦忠心耿耿,以至于秦国上下无人对其有什么怀疑,让他独领一军。 真是千想万想,都没想到是因为这件事。 “儿臣认为,王纥违抗王命一事,足以说明武安君之死在一众武将心中留下了一根刺。 王纥之举,虽是极端少数,却足够为我大秦敲响警钟。 怕只怕日后武将领兵在外,因为此事心生芥蒂,不敢倾力作战。” 事实上正如乔松所说的那样,日后王翦领兵出征之时,多次向秦王索求财物,便是因为这样的原因。不想功高震主,只能想办法自污。 历史上此类事件不胜枚举,围绕着功高震主这个问题造就了多少遗憾。 嬴政没有正面讨论乔松的对错,而眯着眼睛看着跪坐在自己面前的儿子:“所以,你认为昭襄先王做错了?” “不……”乔松摇了摇头:“武安君本身有造反的能力,这就是错。” 屁股决定脑袋! 站在秦王的立场上,武安君白起功高震主,使得军中只知武安君而不知秦王,这就是问题所在。至于他有没有造反的心思,那没有多大区别。 因为武安君是一个典型,他没有造反心思也没有用。倘若后来者效仿武安君,立下不世功劳,却又无武安君的忠心,按捺不住内心的欲望,那就是灾难。 故而,所谓范睢谗言只是一个理由,功高震主才是真正的原因。 后世宋太祖黄袍加身之举,可是流传千古。 乔松同样不会那么肤浅,寄希望于武将的忠心。因为和至高无上的权势比起来,所谓忠心在很多人那里,一文不值。 “如果换作是你,你会怎么做?” 乔松怔了怔,这算是考校吗? 想了一会儿,他回答道:“调离军中,留在咸阳,荣养一生。” 嬴政皱了皱眉:“幼稚!你需知人心险恶,一味仁慈,非为君之道。” 这话把乔松吓了一大跳,怎么好端端的直接讲起为君之道了。好在他脑子转的非常快,满不在乎的嘟囔道:“孩儿不过一三岁幼童,幼稚一些又有何妨。” 称呼的转换也代表着乔松此言身份的转变,刚才是臣子,现在是孩子。 这就是年幼的好处,可以明目张胆的耍赖。 嬴政无奈的摇了摇头,不轻不重的斥责了一句:“黄口孺子。” 不过,担心武将不敢倾力作战吗? 所以在大狱中许下了那等诺言。 从那蒙恬所作所为,可知其是一个心细如发的人,应当能揣摩出这小儿的用意。以蒙恬的身份,将此诺言透露出去,应当可安众将之心,又可拉拢军中诸将。加之,安抚王纥。 一举三得,倒是好手段。 嬴政深深的望了眼自己这个儿子,这揣摩人心的手段不错啊。 乔松不自然的打了个喷嚏,忍不住揉了揉鼻子。 奇怪,怎么突然觉得有些凉了。 不行,刚才实在是太吓人了,得想办法转移父王的注意力。 …… 两日后便是十月中旬,每逢朔望的大朝会日子。 年轻的嬴政身着玄黑朝服,腰佩辘轳剑,端坐在王位上,尽显王者风范。唯一可惜的是,嬴政此时尚未亲政加冠,无法戴那九旒冠冕。 “参见王上! 大秦万年! 王上万年!” 文武百官在相国吕不韦的带领下参拜。 与其他人不同的是,吕不韦仅仅是欠身表示尊敬,并不需要下拜。甚至就连落座的座位也不一样,他在秦王王位的左手边,高于众臣的丹陛之下有着自己的座位。 这一切都源于秦王的那一声仲父。 “免礼!” “谢王上!” 一众文武百官依次落座。大秦以右为尊,故而右侧为文,左侧为武。 今日朝会王太后赵姬并未过来,而是称身体抱恙,不便前来。随着王上逐渐长大,太后出现在朝会上的次数是越来越少了,往往好几个月都见不了一面,大臣们也早已见怪不怪。 这其中都是乔松的功劳,没法子,老人就是喜欢隔辈儿亲,对这个又宠又乖的孙子自然是千依百顺。 大秦一向以务实为准,所以即使是朝会也不会向后来朝代那样先上来就是一阵的歌功颂德,狂拍马屁,而是要求言之有物。 当下最重要的事情,自然是秋收。由治粟内史牵头,汇报大秦各地今年的收成情况。大体上还算丰收,不过在部分地区有遭了天灾以致有所减产的情况,不过并不算太严重。 这些事情早在上朝之前相国府就拿出了相应的对策,之所以在朝会上提出来,只是给大家吱个声,说明赋税都用到了哪里,然后各部再提什么事的时候心里就有了个底。 然后,是关于关中修渠一事。 秦王政元年,韩国派遣水工正国入秦修渠,以灌溉关中良田。 水渠修建工程浩大,其中牵扯甚广,再加上秦王异常关心此事,因此每逢朝会便会汇报一下进度。 各项工作一直汇报了一个多时辰,嬴政一直没有发表意见,只是做一个旁听者。 可以说,整个朝会都是围绕着吕不韦这个相国运作的。这就是吕不韦的权势,在嬴政尚未亲政之前,他可以称得上是大秦的副君。 “启禀王上,相国,臣廷尉监相铎有奏!” 站出来的廷尉监并非乔松上一次去廷尉府的时候见到的人,因为那家伙已经被打发回老家种地去了,如今的廷尉监另有其人。 吕不韦面色不改,如同刚才一样平静的说道:“奏来。” “是!”廷尉监起身离开了自己的座位来到了中间,向嬴政一礼才开口说起了自己的事情:“我大秦大胜五国联军已近月余,相关赏罚已大体完毕。只是如今咸阳大狱中还押着两名人犯尚未处置,还请王上定夺。” 嬴政笼在袖子中的手微微一握,暗道一声来了。 “既为人犯,那么该如何处置,自有律法定夺。廷尉监,又何必将此等琐碎之事提请朝堂呢?”吕不韦略带责备的说道。 “只因这两个犯人身份特殊,且案情错综复杂,牵扯甚广,廷尉府无法裁决。不得已之下,才提请朝堂议事。” “哦?廷尉监这话,就让本相来了兴趣了。我大秦律法面前,向来不讲人情,该如何就是如何。到底是什么样的犯人,什么样的案子,让你廷尉监都如此难办。” “相国大人明鉴……”廷尉监苦笑一声:“不怕各位同僚笑话,下臣也实在是没有办法了。眼看着快到了结案的时间,却没法子判决。” “哈哈哈哈……”吕不韦笑着指了指廷尉监:“你这廷尉监可真是滑头。也罢,今日就将这案件讲一讲,让大家伙议一议!” 这两人一唱一和,直接将王纥以及蒙恬的案子成功的从廷尉府送到了朝堂上。 “此事发生在此次合纵之中,案件中涉及到的两个人分别是前左庶长,平阳重甲军主将王纥以及其麾下的千长蒙恬……” 提起这两个名字,朝堂上的交头接耳的众臣很快就安静了下来。 武将所在的左侧,桓齮,杨端和,以及刚刚有资格参与朝会的王翦等人都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坐在最前方的蒙骜以及不远处的蒙武父子俩,但这两人目不斜视,仿佛没听到那个名字一般。 而文臣一方,脸上的表情就各有不同了。吕不韦一党大多兴致勃勃,摩拳擦掌的准备大干一场,而楚系则沉默不语,嬴氏宗族则是用不善的眼神紧盯着廷尉监。 反观各派系的领头羊则是处变不惊,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据王纥交代,蒙恬于军中串联,行哗变之事,逼迫他命令大军班师。” “而蒙恬则是称,当时他认为王纥当众斩杀王上特使,置王命于不顾,置关中安危于不顾。故此,他不得已才联合诸位将领,请王纥挥师南下。” “后,王纥反驳称。王上信使是假,上党叛军欲调虎离山是真。蒙恬曲解军令,他因为众将逼迫,不得已班师南下!” “双方各执一词,故此臣下无法判断!” 廷尉监用简单的话语将蒙恬兵谏一事交代了出来。 但他这话却让武将们以及嬴氏宗族面露怒色,这家伙的话看似公平,实则全是狗屁,字里行间都在偏袒王纥那老匹夫,反而欲将蒙恬置于不利之地! “哦?”吕不韦脸上泛起了有趣的表情,却还是秉承着相国的职责道:“这两人各说各有理,你既然身为廷尉监,当明察秋毫才是。” “相国大人说的是。臣下询问了平阳重甲军相关将领,大致还原了事情的原貌。 起初,确实有一自称信使之人前往平阳重甲军驻地,说是奉王上特旨命平阳重甲军南下蒲阪,阻断赵军西渡大河之举。 然则王纥认为,王上尚未亲政,加之仿冒的赤龙卷轴上并未留有我王大印,故此认为此人乃是假冒的间谍,这才将其斩杀! 事后,蒙恬不知何故,伙同后将军魃以王诏为由蒙骗诸将,逼迫王纥派兵南下!” “根据平阳重甲军军卒所言,当晚蒙恬率军南下之后,相国大人的军令才抵达平阳重甲军。因此,在此之前,平阳重甲军是没有接到军令的!” 唰…… 廷尉监貌似平静的话,此时却仿佛一把匕首,刺向了王与相之间脆弱的桥梁…… 第39章 朝堂争锋渐焦灼 廷尉监的话,让朝堂中的一众巨头,诸如上将军蒙骜,上卿姚贾,渭阳君嬴溪,昌平君芈启等人纷纷变了脸色。 这话看似在说军令之事,可实际上说的根本就是王权与相权。 在吕不韦军令之前大王特使已经抵达,如果这都不算军令,那他吕不韦的军令是不是太大了些呢?所以,此案的关键根本不在王纥和蒙恬,而在王上尚未亲政,到底有没有权力下发王诏! 一时间,这些重臣眼神不由得凝重了起来。 而此时,蒙恬的父亲蒙武心里也有些发急了,这和他想的根本不一样啊。 蒙恬虽有串联诸将之举,可到底及时阻碍了联军渡河。到时候,尽管有犯上之举,以此功劳相抵也能从轻处罚。但现在一旦牵扯到大王和相国之间的争斗,可就难以脱身了! 蒙武正要开口,可却被旁边的老父亲一个凌厉的眼神给制止了。 蒙武无奈,只得再次坐了回去。 蒙骜心中叹了口气:到底还是太年轻了,既然已经卷进去了,还想脱身?这个时候最忌讳的,可就是摇摆不定啊。 “廷尉监放肆!”只见同样身为秦国老将的桓齮一把将手中的笏板丢出去砸在了廷尉监的头上,双目怒视着他:“依你之意,他王纥匹夫反而没有任何错了吗? 你如此讲话,将蒲阪战死的一万儿郎置于何地!” 这可是架空世界,老将军这一丢不亚于一拳砸在了廷尉监的脑袋上。可怜廷尉监被砸的一个趔趄,脸上顿时多了一条淤青。 “老将军!”吕不韦见状,面色严肃的向嬴政行了一礼:“朝堂之上,王上之前,如此殴打臣工,未免有些失礼了吧。” 桓齮冷哼一声,起身向嬴政请罪:“老臣认罚,请王上降罪!” “无妨……”嬴政轻描淡写的道:“将军不过一时激愤罢了,便罚俸以作惩戒吧。” 吕不韦脸皮抖了抖,什么话都没说。 桓齮爵封左更,属十三等爵位,比起王纥哈那个左庶长还要高两级。对他来说,罚俸根本算不上什么惩罚,和后世的那些……额,自罚三杯没什么区别。 秦王这样的处理,无疑表明了一个态度。 对打人的桓齮轻责,却对挨打的廷尉监没有任何表示,已然是对廷尉监有所不满了。 因此吕不韦眼神中的阴翳再次多了些。 可吕不韦到底是大秦相国,气度城府自然不缺。因此,他面色不改,继续道:“老将军虽有激愤,然所言也是在理。廷尉监,你可有何话说?” 廷尉监委屈的向桓齮一礼:“将军所言,下臣不敢苟同。蒲阪被破,乃是战事所致。而相国大人的军令确实是当晚才到,王纥所为,并不算失期。” “大胆!”渭阳君嬴溪终于忍不住了,拍案而起怒斥道:“奸诈小人,还敢在此混淆视听!王上所发诏命,你是提也不提!” 嬴溪此番话,无疑将原本暗地交锋的王权与相权直接掀翻到了台面上。 不怪乎嬴溪如此愤怒,王纥斩杀秦王特使,这是置王命于不顾。身为嬴氏宗族子弟,如何能坐视此等叛国之贼逍遥? 他此时出头,因为王纥挑战的是王权,是嬴氏先祖历经数百年打下来的权威! 所以,蒙恬如何他可以不管,但王纥必须要死! “渭阳君……”廷尉监脖子一梗,心一横,直言道:“下臣已经解释过了。王上尚未亲政,赤龙卷轴上也并未有我王大印!故此,何来王诏一说!” 此话一出,满座哗然。 王上尚未亲政,大印由太后保管是众所周知的事情。这话也就是在说,哪怕那王诏是真的,那也是假的!王上根本没有权利号令大军行事! 廷尉监这是咬死了这一点,要为王纥脱罪啊! 王座上的嬴政眼神一凝,看那廷尉监的目光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廷尉监浑身一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可随即,他下意识的向吕不韦那里瞥了一眼,又仿佛有了无穷的信心,再度昂首挺胸了起来。 这细微的举动让端坐在王座上的嬴政看的清清楚楚,他的眼神扫过了吕不韦,眼底深处浮现出了一抹冰冷。 军方一侧,当日会同秦王议定策略的众将忍不住了。尤其是桓齮老将军,更是怒不可遏,当场便要再度起身。可他还没起来,又被旁边的王翦给按住了。 老将军一扭头,王翦却给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往上看。 桓齮转头看过去,却见到秦王微微的给他摇了摇头。 桓齮心中不解,但也明白王上此时不让他出头,只好愤愤不平的坐了回去。其余诸将也大多如此,见到自家王上反应,只好按捺住了心中的怒火。 吕不韦心中咯噔一下,暗骂嬴溪多事,又不禁恼火这廷尉监没一点儿脑子,板着脸呵斥道:“廷尉监无礼!” 这相国一开口,朝堂内顿时安静了下来。 “本相虽受先王重托,任辅国重任。然也是大秦的臣子,是王上的臣子。王上虽未亲政,但也是我大秦的王!王上的话,自然就是王诏!” 言罢,吕不韦诚惶诚恐的向嬴政俯身拜了下去。 吕不韦贪恋权势不假,但是绝对不蠢。这个时候说这样的话,那是给对手以把柄,逼着对手联合起来。所以,他服软了,打算退一步。 随着吕不韦拜下,其余众臣纷纷俯身下拜,表示臣服。 嬴政终于开口了: “仲父言重了。寡人尚且年轻,经验不足,难堪大任,尚需仰仗仲父。 自寡人登基以来,全赖仲父居中调和,朝政方才清明,我大秦才有蒸蒸日上之气。 而此次合纵,更是全赖仲父运筹帷幄,方能大破五国联军。 仲父之功劳,天地可表,日月可鉴。 如此大礼,寡人受之有愧啊。” 这高帽子戴的,一顶一顶让吕不韦心中直打颤,不禁生出了一种惶恐之感。 他不怕嬴政争权,他最怕的是嬴政忍耐。自打他将嬴政母子从赵国接回来,见到这孩子第一面的时候,就知道这是一个怎样的人。 这是一个不会认输的人。 而此时的低头,这是不给自己后退的机会啊,恐怕日后会有更致命的招数等着他。 “仲父,快别跪着了,还是起来吧。否则,寡人心中不安啊……” 嬴政一阵貌似关心的话让吕不韦心底再次一凉。他强压下内心的不安,起身:“谢王上,老臣羞惭,不敢当王上如此信任。” “众爱卿,还是起身吧。” 众臣谢恩起身,再次落座。 嬴政的目光再度落在了廷尉监的身上,那不含一丝感情的眼神让廷尉监不禁心中发寒。吕不韦突然变化的态度让他意识到,自己似乎干了件蠢事。 完了! 一切都完了! 廷尉监内心悲苦。 “廷尉监,仲父在教导寡人时,也时常说过。身为君王,不可偏听偏信。寡人认为,这审案也是一样的道理。今日,你所言有多少真实,又有多少虚假,寡人暂且不知,先为你记下。 这样吧……” “来人!” 大殿外进来两个武士,行礼参拜。 “传寡人之命,将罪犯王纥,蒙恬二人押解上殿!既然这案子廷尉监无法审理,那么寡人便与仲父,与朝堂上的诸卿,充当一次这审案的主官吧。” “臣等,谨遵王命!” 武士离开咸阳宫,快马加鞭前往大狱提解王纥与蒙恬二人。由于秦王要得急,大狱也来不及给二人洗刷身体,就这样押解送往了朝堂。 朝堂上,嬴政不发话,朝臣们也只能等着。而最苦的则是廷尉监,其他人好歹还有个坐的地方,他则只能跪在中间,等候犯人的到来。 这又何尝不是嬴政的一种态度呢? 此时已经快要辰时三刻了,朝臣们天还没亮,也就是寅时差不多就起床入宫了,到现在已经快要两个时辰了。有些来的匆忙的,就连点心干饼都没吃,这会儿只能挨着。 王上都饿着肚子呢,你还想吃,还想不想干了! 等了大半个时辰,门外的宦官禀报,人已押解到了。 嬴政这才开口,让把人压上殿来。 伴随着一声声由近及远的唱喏,时隔一年有余,王纥这位大秦的左庶长再次踏足这章台宫。只不过这次,他是作为阶下之囚来的。 “罪臣王纥……” “罪臣蒙恬……” “参见王上……” 两人下拜道。 二人手上脚上,还被粗大的镣铐锁着。但正如那天乔松看见的那样,二人的外貌便说明了不少问题。 王纥嬴政见过很多次了,因此并未多做关注。而蒙恬却是第一次见,其端正的外貌,刚毅的气度让嬴政心中生出了不少好感。 嬴政打量了两人一会儿,便开口道:“仲父,不如,你来审理如何?” 吕不韦略微挺身一礼:“王上有命,臣自当奉行。” “王纥,蒙恬。 廷尉监关于你二人战场抗命,聚众哗变一事,已上奏王上。 王上仁慈,允你二人于朝堂上当堂自辩,你二人还有什么要辩解的吗?” “辩解?不必了。”王纥淡笑一声:“老夫一生戎马,敢作敢当。既然做下了,老夫就没什么不敢承认的。那信使,是老夫所杀,也是老夫按兵不动,没什么好说的。” 廷尉监一听这话,眼睛顿时瞪得溜圆,那模样好似在说:老匹夫,何故害我! “王上,臣……” “住嘴!”吕不韦怒斥一声,直接让廷尉监闭嘴:“本相正在问话,何时轮到你插嘴了!” “下臣失礼……” “蒙恬,你呢?” 蒙恬神态自若,道:“该交代的,罪臣已经交代清楚,自有王上定夺,罪臣无需辩解。” 吕不韦冷哼一声,这才看向了廷尉监。 廷尉监迫不及待的辩解道:“相国大人,这王纥在扭曲事实!下臣当日询问之时,他分明不是这样说的啊!” “呵,廷尉监这话让人好糊涂。老夫说了什么话,老夫心中有数。” “胡说!”廷尉监激动地站了起来,指着王纥道:“当日你明明说的是,赤龙卷轴是假的,上面没有王印,使者也是假的,是由叛军假冒的,故此才杀了他!” “赤龙卷轴作假?”吕不韦语调一沉:“廷尉监,你可知你在说什么吗!” “王太后到!” 便在这时,一道嘹亮的唱喏声传入了殿中,打断了这场审讯…… 第40章 公子直言显锋芒 王太后赵姬的到来,让朝堂暗地里的交锋被按下了暂停键。嬴政听到声音,走下王座起身准备迎接母亲的到来。群臣亦是纷纷起身,面向殿门。 没多久,赵姬便抱着一个小孩儿出现在了殿门口。 嬴政看到那孩子,脚步顿了顿,旋即给了对方一个自己体会的眼神。 乔松往祖母怀里靠了靠,心里不住地念着: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这副模样逗得赵姬不禁莞尔,又将其往自己怀里搂了搂。 群臣向王太后行礼参见。 “儿臣参见母后,母后怎的来了?”嬴政向赵姬行礼道。 赵姬做出了一副无奈的样子,一边逗弄着乔松,一边道:“还不是这小儿哭着闹着要找他父王,本宫哄不住,这才无奈抱着他过来了。” 这话传入众臣耳中,不知情的望着赵姬怀里的小儿脸上露出恍然之色。不少人满脸的理解,毕竟自家的小孙子可是调皮的紧。 可知道内情的,便是满脸的古怪。其中尤其以上将军蒙骜,渭阳君,昌平君,昌文君等人为最。因为,他们认出了眼前这孩子的身份——公子乔松。 犹记得几个月之前,公子上门拜访的时候,那可没一点儿小儿该有的模样。今日王太后这话,很明显就是托辞啊。 还有,公子,咱能不能注意点儿……额,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说话间,赵姬扫了一眼朝堂,目光落在了那两个身穿囚服的身影身上:“嗯?今日这朝堂上是怎么了,怎么还把犯人带上来了?” 要么怎么说女人都是天生的演员呢? 若不是乔松刚刚在甘泉宫亲自劝了一番祖母,这会儿恐怕还以为她是真不知道这边发生什么事了呢。 嬴政一边搀着赵姬穿过大殿,一边解释了一下。 “嗯?”临落座之际,赵姬总算是把这事儿的来龙去脉听完了,然后故作不解的看向了吕不韦:“相国啊,本宫一介妇人,听不太懂你们男人之间的弯弯绕绕。怎么这廷尉监的意思听起来像是在说,我儿尚未亲政,就发不得王诏?” 唰的一下,莫说是廷尉监了,便是吕不韦都觉得额头冷汗直冒。 这话简直是一把刀子,直刺心口啊。 把这句话翻译一下,那就是我家孩儿年轻,你们就不把我家娃当大王是吧! 这话谁能接得住? 吕不韦连忙解释道:“太后误会了,误会了!” “臣绝无此意!” 廷尉监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以头抢地,生怕晚了再被王太后扣上一个藐视王权的罪名。 “误会了?”赵姬仿佛自问一般,旋即皱了皱眉:“可本宫分明记得清楚,此次王上前往蓝田大营之前,本宫担心王上年轻身边无人可用,就把王印给了大王了啊。” 轰…… 这话如同一道炸雷,在群臣脑海中直接炸了开来。 嬴溪,芈启,蒙骜等人唰的一下就把目光集中在了嬴政身上,眼神里面都快冒光了。 吕不韦则是如遭雷击,苍老的双眸猛然瞪的老大。 几个意思啊?这还没亲政呢,你怎么就把王印给了? 背对着众人搀扶母亲坐下的嬴政脸上则是出现了一丝错愕,很快就发现母亲怀里的乔松给他眨了眨眼睛,然后朝着一个方向给他努了努嘴。 嬴政心领神会,一语双关的道:“此次多亏了母后。然,儿臣到底尚未亲政,无法驾驭朝政,这王印还是交还母后保管得好。” “来人啊,将大印呈上来!” 王座所在丹陛左侧的柱子后面,一个宦官手捧着托盘走了上来。托盘之中放着的,正是象征着秦王权利的大印! 这一刻,廷尉监吓得面色如土,浑身抖若筛糠。 他不知道王纥为何突然翻供,但这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如果王印真的在王上手中,那么王纥手中的赤龙卷轴自然也就是真的,无论王纥怎么回答,他都得是真的。而王纥无视这盖了大印的赤龙卷轴,结果很明显,这放在后世已经达成了九族消消乐成就,放在大秦也落不了好,他王纥可以阖家团圆了。 而廷尉监的下场,也好不到哪里去。 赵姬眼神扫过底下跪着的吕不韦和廷尉监,心底顿时舒爽了很多。让你这老帮菜暗使手段,哀家不发威,你还当哀家是你们家的侍女呢。 或许是觉得心里不解气,赵姬继续阴阳了起来:“一方印玺而已,你我母子二人,谁拿着还不一样。要本宫说你直接拿着好了,也省的发个王诏还得要请示一下本宫。” “太后不可!”吕不韦忍不住了,连忙高声劝阻。 赵姬斜眼看了他一眼,然后道:“相国有何意见?” “这……”吕不韦心思电转,很快便想到了一个理由:“王上尚未加冠,这,这,这于礼不合啊。传出去,让山东各国耻笑我大秦不知礼数。” “耻笑?”赵姬冷笑一声,声音突然提高:“本宫看谁敢!五国联军之鉴,就在眼前,欺我大秦兵锋不利吗!” 这一刻的赵姬,那张妩媚的脸上竟霸气四溢,让人不敢直视。 武将们仿佛受到了鼓舞一般,纷纷行礼参拜,口中高呼死战。 大殿中的众臣受此感染,无不嘶吼着死战,哪怕是姚贾,王绾等这样的文臣,也不禁与有荣焉。 浩大的声威传出了大殿,传出了章台宫,传出了咸阳,传出了函谷关,传遍了整个天下…… …… 赵姬的一席话让王纥的罪最终尘埃落定,已经无需再有任何质疑。 “左庶长王纥,刺杀王诏信使,违抗王命,贻误战机,致使蒲阪万余将士力战而竭,此举罪不容诛! 王命,夷三族。 所举荐官员,悉数审核。 但有相互勾连,违法乱纪之举,必依秦法从重处置!” 伴随着宦者令雄浑洪亮的声音,王纥的罪行最终定了下来。 两个武士一左一右将王纥架了起来,谁料王纥猛然一震,挣脱了两个武士的手:“闪开!老夫自己走!” 武士还要上前,吕不韦道了声不必了。 王纥冷哼一声,再度向秦王躬身一礼,转身大笑着离开了大殿。 这一刻,朝堂上但蒙骜等老将望着这个从昭襄王时代一路走来的老伙计,心中不免生出了一种怅然之感。 他们,终究是老了啊。 王纥的罪论毕,接下来就轮到蒙恬了。 朝臣再次将目光放在了蒙恬身上,只是这一次,嬴氏宗亲的目光就要淡然许多了,没了针对王纥的怒火。 他们的目的已经达到,对于蒙恬也不过是本着顺水推舟,能帮一把就帮一把结个善缘,不能帮也不强求的心思。 但吕不韦可就不一样了,在王纥一事上他已经输了,蒙恬他若是再输了,朝堂上他可就被大王压制了。 所以,享受过权倾朝野滋味的吕不韦怎会甘心?于是,他亲自下场,直接向嬴政禀报道:“启禀王上,蒙恬所作所为,虽情有可原,然说到底终究是拥兵哗变。 此乃以下犯上之举! 若不严加惩处,老臣恐怕会有不法之徒效仿。” “蒙恬?”王太后赵姬重复了一下这个名字,然后开口道:“和上将军蒙骜是何关系?” 听到太后提及自己的名字,蒙骜满脸羞惭的起身回答:“回太后,是老臣的不肖子孙。” “原来如此。”赵姬点了点头,“本宫来得晚了,有些没听明白,这蒙恬干什么了?” “回太后,蒙恬串联诸将,拥兵哗变。” “哗变?”赵姬眉头紧皱,“上将军,这便是你蒙氏的家风?” 蒙骜和蒙武听到这话,连忙跪在地上请罪。 吕不韦心中松了口气,果然哪怕是赵姬这个蠢女人,也会在意领兵将领脱离控制。 “咳咳……”就在这时,一道稚嫩的声音在大殿内响了起来:“父王常说,上将军乃是我大秦肱骨,对大秦忠心耿耿。蒙恬既是其子孙,耳濡目染之下,想必也不敢做出有辱门风之事。 这哗变一说,是否有些不妥啊?” 这声音…… 吕不韦的目光瞬间落在了珠帘之后,赵姬怀中抱着的孩子身上。 乔松也是没办法,罗网已经将哗变的过程全部交到他的手上了。有些事情,他知道,父王知道,吕不韦也知道,可没人戳破,蒙恬就只能打掉牙往肚子里咽。 所以,乔松只能自己上了。 先不说蒙氏一族对大秦忠心耿耿,便是蒙恬这个人也值得他冒这次险。 赵姬听到这话,忍不住捏了捏自家孙子的小脸蛋,这小混蛋是跑来跟她唱反调来了啊。 乔松脸上满是讨好的讪笑。 朝臣中第一次接触乔松的大臣纷纷露出了茫然的神色,听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是谁在说话。王上的公子?这是一个孩子能说出来的话? “公子此言,未免太过武断。”吕不韦沉下了脸,意有所指的说道:“小时了了,大未必佳!上将军之风固然令人钦佩,然他的孙子也就未必!” “相国大人此言差矣。”乔松听出了这老帮菜在阴阳他,当即毫不客气的反驳了起来:“本公子虽年幼,尚且知晓一些道理。 父王信使为真,赤龙卷轴亦是真! 罪将王纥刺杀信使,违抗王命在前,蒙千长所为在后,此举乃是奉王命以讨不臣! 何错之有? 况且,哗变?” “蒙千长,你是将剑横在王纥脖子上逼他了?” 这奶娃娃连珠炮一样的话,听得朝臣一阵的眉角直跳。心里大呼妖孽,这奶娃娃恐怕牙口还没长全呢吧,说话都有些漏风,竟能说出这般的话! 蒙恬也是有些懵,老实的回答道:“罪臣没有。” “那你是做什么了?” “罪臣带着军中诸将,请左庶长南下!” “听听,听听!”乔松仿佛发现了什么一样,语调一下子高了起来:“蒙千长不过是依靠自己的机变,判断出上官违抗王命,所以聚集了一些志同道合的袍泽前往相劝罢了。何来的哗变一说? 人数多了些,就成了哗变? 哪来的这般道理!” “依本公子看,蒙千长与一众袍泽劝阻上官,使其及时回头,非但无过,反而有功!” “荒谬!” “黄口孺子,也敢胡言!” 两道断喝突兀的响起,打断了乔松的话…… 第41章 暗流涌动尤未歇 前一句是吕不韦说的,后一句则是嬴政开的口。 吕不韦连忙躬身行礼,为自己的冒犯请罪。 毕竟秦王开口了,他这个相国不能插话。 嬴政安抚了一下吕不韦,然后训斥起了乔松:“此乃朝堂重地,你这小儿何来的胆子在此胡搅蛮缠!” “儿臣莽撞,还请父王降罪!” “哎呀,好了好了!”这时,赵姬这个王太后总算是开口了,很是护犊子的把乔松抱在了怀里:“我这孙儿不过是一时胡言,当不得真,当不得真……你这个做父亲的,也别太过苛责。” “母后……” “你小时候,还不是经常犯错,和那些赵人打的头破血流的,母后何时苛责过你。” 一句话把嬴政堵的说不出话来。 赵姬的开口,瞬间把原本冰冷的朝堂上下级变成了祖孙三代之间的小矛盾。 话虽如此,可朝堂上都是八百个心眼子的老家伙,怎么听不出乔松话里的意思?这是要把哗变说成劝告,把拥兵哗变的罪名直接给掐灭在源头的意思啊。 这无疑给朝堂上的人打开了一条新思路。 况且,那左一句袍泽,右一句袍泽的,不就是在提醒朝堂上领兵的老家伙们别坐在那儿看戏了,再不下场蒙恬的脑袋可保不住了。 蒙恬是上将军蒙骜的孙子,从此次领兵南下来看,也是不可多得的将才。如此英才,年轻一辈中少有人及,真要是栽了,那可是大秦的损失,是他们这些武人的损失! 聚众哗变,那可不只是蒙恬的脑袋要没了,但凡是这次跟他一块儿的将领脑袋都得掉。而且蒙恬作为主谋,蒙骜和蒙武是别想跑了,蒙氏这一大家子,也得跟着一块儿掉脑袋。 这损失,让人想想都觉得恐惧。 于是,贯会揣摩人心的王翦率先下场:“启禀王上,太后!公子虽年幼,但所说之话却极有道理。 蒙千长一没有妄动刀兵,加害王纥; 二没有绳索加身,将上官囚禁; 三没有歪曲军令,蒙蔽上下。 而是选择了当众劝阻,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何来哗变之说?” 听到这站出来的大胡子这么说,乔松不由得嘿嘿直笑,心里大呼碰到同道之人了。 如果王纥在这儿八成要说两句:晓之以理我认了,但动之以情?你把手按在剑柄上,恨不得领着人当场把我给剁了的模样叫动之以情? “老臣附议!”桓齮也下场了,老将军的胡子一翘一翘的,似乎被王翦抢了先很是恼火:“据老臣所知,蒙千长最后也是在领了王纥的军令之后,才领兵南下。若真是哗变,何必再遵其军令,自己抢了虎符岂不是更方便!” 这位性格直爽的老将军向来有什么说什么,丝毫不顾忌他这话到底有多彪悍。 一个个军方大佬悉数下场,目的很明确,保下蒙恬。 “臣附议!”渭阳君嬴溪看情势差不多了,便也下场了:“蒙千长此次率五千轻骑与赵军十二万大军鏖战,战至仅剩八人方才等来后续援军。 若非如此,蒲阪之战或有变数。就连关中,也未必安稳。 蒲阪一战,蒙恬一身热血几近干涸,可见其对我大秦一片赤胆忠心。 故此,些许情急之下的举措,臣认为大可不必计较。” 乔松透过珠帘,看了一眼面色平静的嬴溪。自己这个叔公说话还真是滴水不漏,既弱化了蒙恬带人威逼王纥的事儿,到最后还给自己留了转圜的余地,一旦与父王意见相左,也不至于被打个措手不及。 毕竟,有那句情急之下,年轻人,犯点儿错误很正常嘛。 “臣附议!” “臣附议!” 一个个朝臣这个时候站了出来。 越来越多的声音响起,也宣告了吕不韦想要在蒙恬身上做文章的目的破产。 嬴政见此,也顺水推舟,让宦者令宣读早已准备好的王诏。 “平阳重甲军千长蒙恬,于危难之际率军南下,与山东贼子血战不退,使我大军大破山东五国! 其忠心勇武,世所罕见! 然,观其品性,稍显急躁! 于军中之事,仍有不合之处。 故此,将其功劳一笔勾销,对其过失,亦不予追究。 望尔戒骄戒躁,勿堕上将军之风!” “臣蒙恬,谢王上不罪之恩!”蒙恬俯身下拜。 这道王命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说处置吧,可哗变这么大的罪过最终无罪释放了,说没处置吧,可驰援蒲阪这么大的功劳又没了。一时间,很多臣子搞不清楚王上到底是什么意思。 还没等众臣明白王上的意图,便又见一个小内侍呈上了托盘,上面放着又一卷王诏以及另外一个盒子。 宦者令从其托盘中取出了王诏,然后继续宣读: “罪将王纥,已认罪伏法。 然平阳重甲军乃我大秦精锐,军中不可一日无将! 今有将军王翦,为人勇武,素有韬略,特擢升其为平阳重甲军主将!” 吕不韦心中一紧,这是要向军中伸手了吗? 要阻止吗? 吕不韦正欲起身,可却猛然想到了赵姬所说将秦王大印给王上的话。于是,他犹豫了。 这么一犹豫,宦者令放下了诏书,端起了虎符,高喊道:“赐,虎符!” 王翦出班下拜,双手高举接过代表平阳重甲军的虎符,叩拜在地: “臣王翦受命! 大秦万年! 我王万年!” 看到木已成舟,吕不韦眼神中再度泛起了浓浓的阴翳,握着笏板的手青筋暴起。 珠帘后,乔松猛地瞪大了眼睛:这大胡子是王翦?!那个达成了一人灭五国的王翦?我大秦的战神?我父王的那张ur卡? …… 朝会终有结束的一刻,但这次朝会所带来的影响,却才刚刚开始。五国合纵刚刚被破,大秦内部却裂痕始现。是以,下了朝,各派系的领头人物脸上皆是没了笑容,匆匆赶回自己的府邸。 他们需要召集自己的门客,商议一下如何应对接下来的朝局变化。 但乔松就没那么多烦恼了,他很开心,跟着自己祖母一蹦一跳的返回甘泉宫,因为他刚才见到了王翦! 然后,这开心直到父王身边的宦者令跑来说要把他提溜到了章台宫,开心就没有了。是的,这里的提溜是动词,不是形容词。 可怜的乔松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祖母,希望她能救一下自己。可惜,赵姬被逗得捂嘴直笑,但就是不为所动,甚至还狠心的主动把他推给了宦者令。 乔松只能垂头丧气的被宦者令提着又回到了章台宫,心里暗道这下惨了,刚才在朝会上那么得意,堵得吕不韦那老帮菜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结果风水轮流转,一报还一报啊,这回得被父王教训了。 …… 哪怕刚刚把自己的人插进了平阳重甲军,可是嬴政依旧没有因为短暂的胜利而有片刻的放松,反而是一回到中殿便拿起了朝堂上今日议事的记录,一边回忆,一边分析起了其中的关系。 就好似一台不知疲倦的机器,没有片刻的停歇。 被提溜进了大殿,放到地上的乔松见到这一幕,也不敢打扰,蹑手蹑脚的溜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坐了下来。 嬴政自然是注意到这小子的动作了,心中冷哼一声,没去理会他,反而是让他自己先反省一下,想想到底做错什么了。 朝堂上的关系错综复杂,身为君王,要有一颗明辨是非的心,不能被臣下左右。 此次虽拿到了平阳重甲军这支精锐,把主将换成了自己人。又让蒙恬继续留任,能够作为一枚棋子制衡王翦,保证这支军队始终掌握在自己手中。 但此举也和仲父彻底割裂,需要想办法维护一下双方之间的关系。 至少现在,大秦还离不开仲父。 所以,要想办法进行安抚。 这道理就好像他在赵国的时候看到的农人用来拉磨的驴一样,抽一鞭子,也要给片烂菜叶,才能让它安安心心的拉磨干活。 一遍遍的研读记录,同时再回想今日朝堂上众人细微的表情变化,嬴政很快就从这些蛛丝马迹中分析出了一些有用的东西,将谁是哪一派系的人补充进自己梳理出来的关系网中,谁又是孤臣谨记在心,看看能否用一用。 等到处理完手头上的事情,嬴政放下了竹简。这回头一瞧,差点儿把自己气笑了:那小家伙竟然趴在案桌上睡着了,口水流了好大一摊。 嬴政无奈的摇了摇头,就说怎么半天没听到动静。挥了挥手,示意宫人将儿子抱到软榻上去歇息。 其实嬴政今日叫这小家伙来,完全是因为乔松自作主张,请了赵姬过去。 这不仅打了吕不韦一个措手不及,也是打了嬴政一个措手不及。 虽说这是个惊喜,让嬴政更轻易的压制了吕不韦,但他并不喜欢这种不在掌控之中的感觉。 看着趴在那里的儿子,又回想起今日朝堂上力挺自己的母后,嬴政眼神中闪过了一丝恍惚:算起来,有些日子没去过甘泉宫了啊。是不是,什么时候抽空去看看…… 第42章 朝会影响渐扩散 最近这段时间,乔松一直紧绷着心弦等待合纵之事尘埃落定。好容易秦军胜利了,又轮到父王和吕不韦那老帮菜暗地交手了,跑到祖母那儿是一阵的撒娇卖萌,才把祖母请动去朝堂助阵。 而晚上他也没歇着,泡在图书馆里整理资料,准备建立一些属于自己的势力。 毕竟,这种事儿宜早不宜迟。 各项事务都碰到了一块儿,就弄得乔松累得很了。 这一觉睡得那叫一个舒爽,然后醒来之后就悲剧了。 等大脑清醒的那一刻,回想起自己在哪儿,是来干什么的之后,乔松偷偷的朝自己父王那个方向瞅了一眼,然后向下蠕动了两下,把被子蒙在了头上。 这模样看的伺候在旁边的宫女都忍不住低下了头,掩饰自己的笑意。 “自己去看看什么时辰了,大白天的睡觉,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嬴政那冷淡的话语钻入了乔松耳中,弄得乔松很是尴尬,很不情愿的从被窝里爬了出来。 “父王……” 那声音中撒娇的成分让嬴政不禁嘴角勾起了一丝弧度,但一闪即逝,很快就又板着张脸起身走向了书架,去寻找记录去了。 乔松无奈,只能爬起来,在宫女的服侍下穿好了衣物,左右看了看。 不用他吩咐,宦官便端上来了一杯薄荷水,一碟黄米年糕。 乔松脸上露出了个嫌弃的表情,怎么今天又是这玩意儿,黏黏糊糊的,塞嘴里半天嚼不烂。 不过父王喜欢这东西,乔松也只好忍着了,随意的用薄荷水漱了漱口,清醒了一下。然后抓起一块黄米年糕塞在嘴里垫了垫有点儿空的肚子,倒腾着小短腿儿就追了上去。 反思半天,他也没反思出来自己错哪儿了。不管了,主打一个积极认错,绝不改正。 …… 上将军府,蒙骜一家祖孙三代难得团聚。自打蒙武领兵出征,两个孙子一个入了平阳重甲军,一个入了宫,这偌大的府邸就越发对的冷清了。 此次蒙恬侥幸脱劫,蒙骜将父子三人叫到了书房,准备提点一番。 这个时候的武将可不是目不识丁,那会被人耻笑的。相反很多人都是上马管军,下马管民。 就好比蒙恬,他在统领北地的时候,管的可不仅仅是长城军团。 蒙骜的书房和一般的文臣还不太相同,除了预料之中的兵书之外,还有许多舆图。其中最显眼的,是书房一侧摆放的一把长矛。 蒙家祖孙三代都惯用此兵器。 这次事件的细节,蒙骜很多都不太清楚,所以蒙恬便详细的将事件的经过描述了一遍,包括自己在咸阳大狱之中遇到公子乔松的经过。 蒙骜全程都在沉思,当听到王纥口中道出武安君名字的时候,他长叹了一口气。 “武安君呐……”蒙骜眼中满是复杂的神色。 当初武安君的副将可不止王纥一人,他蒙骜更是常年待在武安君身边以副将的身份辅助,只有长平那一次是王纥去的。 所以,对于武安君的风采,他也同样了解。 只是没想到,王纥那个火爆脾气的家伙,竟然内心如此重情,为了给武安君讨回公道,不惜犯下了叛国的罪行。 叹息了一会儿,蒙骜才回了回神:“你是说,二公子承诺,武安君旧事不会再有?” “是的,祖父。”蒙恬回答道。 蒙骜怔了许久,才再次开口,询问起了房间中最小的蒙毅:“你入宫也有一段时间了。你认为,大王是个什么样的人?” 跪坐在蒙恬身边的蒙毅微微一怔,回答道:“孩儿不知该如何形容,只是大王每日审阅奏章都会到子时前后,这份勤奋,少有人及。” “每日?” “是的,几乎从不间断。” 蒙骜沉吟了一阵,继续问道:“还有吗?” 蒙毅冥思苦想了一阵,有些犹豫的回答道:“孩儿有一种感觉,每次见到大王的时候,不知为何总是心生敬仰。” 蒙骜笑了笑,然后道:“老夫明白了。 蒙恬这次的事,能侥幸脱身,实属不易。虽说没了功劳,但莫要心生怨怼,大王让你仍旧留在平阳重甲军,自有其用意,你只需安心待着便是。 老夫这里,只送给你四个字:忠君体国。” 蒙恬微微一怔,拜倒回道:“祖父教诲,孩儿必不敢忘。” 蒙骜点了点头,对于这个寄予厚望的大孙子,他还是很满意的。 交代完蒙恬,蒙骜也并未厚此薄彼,转而看向了蒙毅:“至于你,老夫也给你四个字:恪守本分。” “孩儿谨记!” 蒙骜满意的点了点头。 一旁的蒙武看见了,不禁急了:“父亲,我呢?” “你?”蒙骜斜睨了他一眼,恨铁不成钢的骂了起来:“你给老夫滚一边去!” “多大个人了,连形势都看不清!老夫英明一世,怎么生了你这么个蠢货!” 这一顿劈头盖脸的骂啊,把蒙武直接给整懵了。可他也没办法,谁让骂他的是自己老子呢,莫说骂了,便是老爷子忍不住捶他,他还得担心老爷子会不会闪着腰。 倒是把蒙恬和蒙毅两兄弟看的心里直乐,最终被恼羞成怒的老子给轰了出去。 两兄弟出去之后,房间内破口大骂的蒙骜突然间就闭上了嘴。蒙武关上门之后也是重新落座,神色无比凝重。 “父亲,大王与相国之间裂痕越来越大,我蒙家这么早便要站队吗?” “你还看不出来吗?蒙家已经没了选择。好在王上乃是英明神武之主,蒙家也不算跟错了人。” “那相国大人……” 蒙骜冷哼一声,语重心长的说道:“咱们这位相国已是权倾朝野,然而他却忘了,越是得意之时,越是看不清暗藏的危机。 这朝堂之上,看不惯他的人可多着呢。 以往是大王尚未亲政,我等纵使有所不满,碍于相国辅国重任,加之太后又深居宫中,只得忍让。 可如今不一样了……” 就像这次事情,蒙骜心里非常明白,从大秦的角度来说,蒙恬所作所为并不算错。然而,从王上的角度来说,领兵大将以下犯上,这是大忌,不死也要脱层皮。 结合公子前往咸阳大狱的举动以及朝堂上王上的反应来看,蒙恬能活下来,恐怕是王上有意要用他。 这意味着,王上已经开始培植自己的势力了。 幼虎啸山,雏龙腾渊。 这王上,终究还是长大了。 说到这里,蒙骜脸上露出了个鸡贼的笑容:“看着吧,今日之后的朝堂,可是会越来越热闹呢。只怕咱们的相国大人,是过不了几天安生日子喽。” 蒙武点了点头,按照父亲所说推测,恐怕确实如此啊。 突然,蒙武想到了今日朝会上那位公子,不禁询问起了父亲对其看法。 “二公子吗?”蒙骜皱紧了眉头:“说实话,为父也看不太明白。你要说是个孩子吧,可哪点儿都不像,其表现未免也太妖孽了些。” “父亲,这样形容有些不妥吧。” 蒙骜老脸一红,顿时破口大骂:“你这逆子,怎的,还想出去嚷嚷不成!” 蒙武那叫一个委屈啊,铁塔一样的汉子只能低着头老老实实挨骂,连老爹喷到脸上的唾沫都不敢擦。 骂了好一会儿,蒙骜才意犹未尽的咂吧了两下嘴,觉得嘴巴有点儿干,斜眼瞥了一眼。 蒙武手脚麻利的给老爹倒水。 …… 正如蒙骜所猜测的那样,一下朝,昌文君便和昌平君同乘一辆马车回府;而渭阳君则是根本没有回府,而是径直出了咸阳,看他离开的方向,应该是赶往雍城去见关内侯了;而吕不韦则是一言不发的乘车回了相国府,一路上这位相国大人冷着个脸,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可是吓到了不少人。 一时间,这咸阳城内风浪渐起。 作为大秦的核心,可是有不少人盯着这座国都的。 朝堂上发生的事,很快就被一些有心人获知。一时间,咸阳城那些酒楼客舍之内,可谓是人来人往,一个个形色各异的人通过各种渠道,将消息传遍了山东六国。 邯郸…… 早上起来刚睡醒的赵王偃在王后的服侍下打着哈欠。 当啷…… 便在这时,只听一道脆响,把赵王吓了一跳,扭头一看,却是一个宫女不慎将烛台打翻了。 赵王偃顿时火了:“毛手毛脚,能干什么!拉下去,杖毙!” “大王,大王饶命!” “大王饶命啊!” 那宫女顿时被吓得面色惨白,可任凭她如何求饶,赵王偃依旧面色不变,很是厌烦的挥了挥手。很快,便有健妇拖着惨叫的宫女下去了。 王后揉捏着赵王偃的肩膀:“大王,何必为这些贱婢生气呢,臣妾给大王跳支舞开心一下如何?” 说话间,王后那柔软的腰肢仿佛被抽去了骨头一般,依偎着倒在了赵王偃的怀里。 这位王后可了不得,其出身娼馆,也就是风月场所,曾经在邯郸可谓是红极一时。那个时候,还只是公子的赵王偃便是这位的常客。 等到赵王偃登基之后,更是不顾众臣反对,强行立了这位娼妓为王后。 由于此女的来历,赵国可是没少被诸国耻笑。便是赵国之内,也有许多忠诚之士私底下称之为娼后。 这称呼传到娼后耳中,惹的其大发雷霆。为了抹除自己曾经不堪的过去,娼后蛊惑赵王偃下诏清除国内风月场所,其中就有其曾经待过的妃雪阁。 好在妃雪阁关系通达,在赵王下诏之前便得到的消息。为了不被娼后报复,妃雪阁不得不离开了赵国。 “唉……”赵王偃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伸手将其搂入怀中:“还是王后你体贴,不像这些蠢货……” “大王……” 这一声酥到骨子里的媚叫听在耳朵里,使得赵王偃忍不住打了个激灵,差点儿大早上的竖起大旗。 可惜,这个时候有那不长眼的来了。 “启禀大王,丞相郭开求见!” 第43章 赵相献计龙台宫 听见门宦官的禀报,赵王偃气的一脚踹翻了用来洁面的铜盆。 “滚!都给寡人滚!” “寡人真是受够了!” “寡人身边为什么都是些蠢货,一个个难堪大用!” “廉颇廉颇老了,不中用了,跑到韩国等死! 庞煖庞煖是个中看不中用的,带着寡人十五万大军,一个都没回来! 他打燕国的时候不是挺能干嘛!怎么转眼就被人打死了! 愚夫,蠢货,全都是蠢货!” 一次次被人打扰好事的赵王偃终于忍不住了,自从联军溃败以来一直压抑在心中的怒火悉数爆发了出来,在寝殿内大发雷霆。 一众宫人仆役神色惊慌的跪在了地上,连口大气都不敢出。 便是娼后此时也不敢卖弄风骚,同样跪倒在那里屏住了呼吸。 “滚!都滚!” 赵王偃一脚踹在了离他最近的一个内侍身上,红着眼睛吼道:“都给寡人滚!” 内侍们慌忙退出了寝殿,只留下赵王偃和娼后还在那里。 赵王偃一屁股坐在了榻上,神色颓然的躺倒在了那里望着顶上的绫罗:“合纵五十万大军呐,怎么就败了呢?寡人想不通,它就是五十万头猪漫山遍野的跑,也不至于被人赶尽杀绝啊。” 自从长平一战之后,赵国一直被秦国压制,历任赵王心里都憋着一口气。 别看赵王偃放浪形骸,可心中也是希望做那天下霸主的。可现实又狠狠的给了他一耳光,然后冷酷的告诉他,你不行。 躺在榻上缓了好一会儿,赵王偃突然指着殿门的方向说道:“去,叫郭开给寡人滚进来!” “是,大王!” 娼后连忙起身,快步退出了大殿。 发怒的大王实在是太可怕了,她是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多待。 不一会儿,一个长相端正,留着两撇小胡子的人便走了进来——这便是郭开,号称战国四大名将第五,一人灭双将的赵国丞相。 要说此人长相,并不像个奸臣。可看他走路时微弓着腰,踮着脚放轻脚步的模样,便知此人是一个贯会媚上之徒。 “大王……”郭开小声的开口行礼。 赵王偃起身坐了起来,还穿着那身白色的亵衣亵裤:“郭开啊,你今天要不是给寡人带来好消息的,那你的脑袋就给寡人留下来当蹴鞠踢吧。” 郭开连忙摸了摸自己的脑袋。 “你干什么呢?” “嘿嘿,大王……”郭开凑近了一些,很自然的跪了下来,给赵王偃捶着腿:“臣摸一摸自己的脑袋还在不在。” 赵王偃气的一巴掌抽到了他的后脑勺上:“信不信寡人真摘了你这颗脑袋!” “大王饶命,大王饶命啊……” “滚!” “唉,臣这就滚!” 说着,郭开就要起身,往地上一躺,就开始往外滚了。 那一副奴才的模样,丝毫没有一国丞相该有的气度。 “滚回来!”赵王偃被这个混不吝的东西一搅和,心里也没那么生气了。 郭开嘿嘿笑着再次滚回赵王偃脚下,起身跪了下来,给他揉起了小腿。 “你这狗才,推荐的什么人。你瞧瞧,寡人的十五万大军是全军覆没啊。” “大王……”郭开忍不住叫起了屈:“要我说这事儿,根本就不是咱们赵国的错。臣已经打听清楚了,本来庞煖将军是能够带着大军渡河的。但是,那韩国人不守信用啊,连打都没打就放了秦人过去,这才咬住了咱们大军的尾巴,使得庞煖老将军功亏一篑。 要不然,大王您想想,一旦咱们十五万大军渡河,秦人大军都在函谷,那关中之地还不任咱们驰骋?那咸阳城,还不是指日可破? 所以啊,这次非战之罪,纯粹是韩人背弃盟约啊!” 赵王偃皱了皱眉,摸着下巴的短须沉吟道:“你这么一说,倒还有几分道理啊。” 急于发泄心中郁闷的赵王偃选择性的忽略了大河西岸的桓齮二十万大军。 “那是……” “那你说怎么办?现在庞煖死了,十五万大军也没了。我赵国元气大伤,这要是秦人再打过来。难不成,寡人还真调李牧南下吗?” “嘿嘿,大王,秦人这会儿可没功夫找咱们的麻烦了。” 赵王偃眼睛一亮:“你什么意思?是不是嬴政又暴毙了?” 郭开顿时被噎了一下,心里暗道:大王你这是听秦王暴毙听上瘾了吧!那小秦王才二十不到,活得好好的,怎么都不可能暴毙啊! “你这狗才,有什么消息还不快说,脑袋真不想要了是吧!” “是是是……”郭开连连点头,将赵国埋伏在咸阳的探子探听到的消息告知了赵王偃。 咸阳汇聚各国的谍子,赵国和秦国之间有着血海深仇,自然派出的谍子也是最多的。其中,甚至有的能将关系发展到朝堂上的大臣身上。 再加上各国之间互派质子的事情频繁,使得这些质子本身就成了各国的耳目。 所以,对于那场朝会上发生的事情,赵国的谍子探查的可以说是一清二楚。 “哈哈!秦相和嬴政不合?这对我大赵来说,是个机会啊。” “大王说的是。”郭开顺着赵王偃的话就奉承了起来:“那吕不韦是什么人?那是小秦王他父亲留下来的,听说小秦王还以仲父称呼,那是妥妥的权臣呐。这样的人物,哪里是小秦王一个孩子能对付得了的。这次,也是有太后帮助,要不然,怕是落不了好。” “恐怕以后,这小秦王怕是要被吕不韦压制了。到时候,这秦国的王和相相互斗起来,这不就是我赵国的机会吗!” “哈哈哈哈……”赵王偃大笑着拍了拍郭开的肩膀:“好消息,果然是个好消息!这算是寡人这阵子以来,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了!” “大王,大王……”郭开一边谄媚的笑着,一边说道:“臣这里还有个主意,保证大王听了,会更高兴!” “什么主意,说来听听。要是说的好了,寡人重重有赏!” 一听到有赏,郭开眼睛都亮了,连忙说道:“大王,臣的意思是,咱们可以多派些谍子去咸阳。然后,重金贿赂秦国的朝臣,一旦小秦王势弱,咱们就鼓动秦臣帮小秦王,一旦吕不韦势弱,咱们就派人帮吕不韦。这样一来,这小秦王和吕不韦还不得一直斗下去,这秦国还能有好?” “哈哈哈哈……你这狗才,果然会出馊主意!好,就这么办!这件事你去办,一定要办好了,寡人要看到效果!” “啊,是……臣遵命!”郭开喜气洋洋的趴在地上撅起了屁股。 骤闻这等好消息,赵王偃喜笑颜开叫人过来给他更衣。 郭开心里可就不爽了,趁着赵王心情不错,又把屁股撅的更高了。 赵王不经意间看到这一幕:“你怎么还不起来!” “那个,大王……您之前说的……” 赵王偃愣了一下,我刚才说什么了? 稍加回想,赵王偃顿时被气乐了,一脚将这家伙踹了个大马趴:“你这狗才,事儿还没办呢,就想着要赏赐了! 寡人不跟你算庞煖的账,已经很是仁慈了,还想着从寡人这儿要赏赐?行啊,来人啊,赏咱们郭丞相二十军棍!寡人要让他半个月下不来床!” “别别别……”郭开连忙麻溜的从地上爬了起来,摆着手连连后退:“臣不是这个意思,臣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寡人错了?”赵王偃很是不客气的瞪着他。 眼看着门口的宫卫就要进来了,郭开的脑子快速的思索起了脱身之策。 唉? 这有时候,奸臣的脑子就得转的快。 “不不不,大王怎么可能错了呢,是臣的错,是臣的错!”郭开一边给自己巴掌,脑中一边灵光一闪,顿时有了个主意:“那个大王,臣的意思是,您看咱们这次合纵,我赵国不幸近乎全军覆没,魏国也差不多,听说就连龙阳君都差点儿折了,魏王那叫一个心疼啊。” “说正事儿!”赵王偃恐吓道。 郭开浑身一抖,登时不敢卖关子了:“臣的意思是,咱们五国之中,卫国就算了,那屁大点儿地方,没说话的权利。但是咱们赵国,魏国和楚国不一样啊,咱们都有损失,可韩国八万大军出去一圈,回去了八万三,其中还有不少各国的溃兵,您说……这是不是有点儿说不过去了。” 赵王偃眼神微微一眯:“你想干嘛,就直说。” “臣的意思是,要不咱们联合魏国和楚国,到韩国那儿打打秋风?要不来城池,要些粮草财物什么的也行啊,也能稍微弥补一下损失。” 赵王偃皱了皱眉,没有马上回答。 虽然郭开的话听起来有那么点儿道理,可问题是赵国刚刚栽了一个大跟头,转头就去薅韩国羊毛合适吗?要知道,秦国可还在虎视眈眈呢。要是把韩国推到秦国那边儿去了,就有些得不偿失了。 可是,转念一想到自己损失了十五万大军,还是韩国的原因,赵王偃就气的牙痒痒,实在是忍不下这口气。 于是,他一咬牙:“你说得对。这件事交给你去办,不过你注意一下适可而止,可别把韩国给彻底得罪死了。” 郭开脸上顿时露出了笑容,拍了拍胸脯:“大王你就放心吧,这事儿交给臣,绝对没问题!” 赵王偃哈哈一笑,左右看了看,扯下了一旁衣物上别腰带的金玉钩丢给了郭开:“不错,不错!这小玩意儿赏你了,拿去玩儿吧。” 郭开双手举过头顶接了过来:“谢大王赏!” “滚吧!别打扰寡人开心。来人呐,上酒,上歌舞!” “臣告退,臣这就告退。” 出了龙台宫,上了自己的马车,郭开脸上的欣喜顿时抛到了九霄云外,把手上捧着的金玉钩砰的一下丢到了地上。 “这点儿破玩意儿就想把臣给打发了,大王啊大王,您可真是越来越吝啬了。”郭开那端正的脸上闪出了浓浓的讥讽,随即变成了阴狠:“摊上您这么个小气的大王,臣也是没办法啊。既然您不给,那就别怪臣自己去取了。” 第44章 一锅肥羊收臣心 合纵破灭,各国也发生了剧烈的人员变动,赵国再次加大了对秦国的防线守军; 魏王一怒之下罢免了上将军典庆,并将魏庸赶出了大梁,转而以龙阳君为相; 楚国,楚王迁都寿春,对春申君稍有疏远,一个叫李园的人悄然冒头。值得注意的是,将军项燕因为此战之中带回了大半的楚军,反而没有受到处罚,依旧被楚王委以重任,并将楚国的王牌军团之一雷豹军团调到了他的麾下; 反倒是韩国,君臣上下虽心惊胆战,却没什么大的变动; 燕国趁着赵国吃了大亏,在雁春君的提议下本打着撸一把赵国虎须,结果赵将李牧朝着燕长城的方向移了三十里,燕军便还没出发,就又缩了回去; 齐国依旧安稳如常,保持着一贯吃瓜的姿态,只是安心赚自己的小钱钱,丝毫没有参与其他各国之事的打算…… 消息一条条传回咸阳,很快最新的形势就摆在了乔松的桌案上。 结合自己手头上的情报以及图书馆中的史料,乔松很清楚,接下来到父王亲政之前,山东诸国不会有什么大的动作,可以暂时放松一些关注了。 反倒是有一件事值得他注意一下:这段日子由于应对合纵以及营救蒙恬的原因,他冒头的有些太频繁,估计早就让吕不韦恨得咬牙切齿了。 而从前朝传来的情报来看,似乎有人在鼓动秦国往其他国家派遣质子。提议的只是几个小官,但也不过只是冒了个泡就没有后续影响了。 虽然罗网没查到这几人背后是谁在主导,或者是查到了没向乔松透露,他都觉得是吕不韦那老帮菜使的阴招。 毕竟大哥扶苏是长公子,其他公子还没断奶呢,要派也轮不到他们。当然,乔松自己年纪也不大,派遣质子暂时也轮不到他头上。可照这个局面发展下去,再过几年,如果真有人执意在朝堂上掀起此事,那恐怕结果还真说不定。 乔松思索了很长时间,终于决定让半夏把公输越叫来。本来还想等着惊鲵生完孩子再开始,但现在看来,还是越早越好。 …… 如今的公输越可不是几个月前那个无名小卒,而是少府炙手可热的大匠,一手主抓千里镜的制作。现如今整个咸阳城之内的水玉几乎被他带着人给收集干净了,可以说是一块儿不落。 整天里带着人在少府耀武扬威的,就连少府监见了这家伙也得以礼相待。 这不,玉芙宫的宦官来的时候,这家伙正带着人清点今天收过来的水玉呢。底下人可不懂那么多,但凡是水玉大的小的,品质好的品质差的一股脑全收了上来,这可便宜了公输越和他手底下的一帮小喽啰。毕竟,水玉这玩意儿本身就价值连城,哪怕是指甲盖儿大小的一块儿,只要雕工上等,也能卖出天价。 瞧那一块块水灵灵的水玉一块块倒在地上一块破布上,在阳光的照射下反射出一阵阵晶亮光芒的模样。饶是伺候久了贵人,见惯了各种珍奇宝物的宦官也忍不住一阵的心脏扑腾扑腾直跳。 好在他虽然有一种心思,可秦国有一套完整的律法,使得他打消了心中的贪念。 “公输先生……”引导宦官的侍从喊了下公输越,然后向他介绍道:“这是宫里面来的,有些事找先生。” 公输越抓起腰间的毛巾擦了擦头上的汗,很是随意的道:“这位宦者从哪里来啊?咱们可提前说好了,这些东西都是大王要的,可没法子要回去。” 宦官闻言不禁捂嘴一笑:“公输先生说笑了,奴婢可不敢找您要这些东西。” “哦,那就行。”公输越这才把心放到了肚子里。 这段时间,有不少宫里面的贵人跑他这儿打秋风,想弄些水玉过去。搞得他一看到宫里面的人就提前拿出大王的诏命堵这些人的嘴。 “奴婢是奉了二公子的命,请您入宫一叙的。” 公输越一听二公子几个字,顿时换了张脸,胖胖的脸上顿时堆满了笑容:“哎呀,宦者何不早说!快快快,咱们这就走,可不敢让公子久等!” “唉唉唉……先生,先生,你这身去见公子,有些不合适吧!” “哦,对对对,你瞧我!都忘了这事儿,宦者稍待,我马上就回来!”“越奇,你这惫懒货别以为我没看见你偷摸着装水玉,把东西放下,给我滚去拿衣服去!” “唉,先生,我这就去!” 不远处正在检查水玉品质的一个中年人讪笑着把藏在袖子里一块儿指头大小的水玉吊坠拿了出来。这人满脸的黢黑,一双倒三角眼中满是奸猾,看起来就不像个老实人。 宦官不由得好奇了,从刚才到现在,这公输先生连头都没有回,就怎么知道有人偷东西了。 公输越一脸自得的解释,他已经熟知这些工匠的品性,其中几个惯于偷奸耍滑的更是被他谨记于心。之所以喊那一嗓子,只不过是打着有枣没枣打一杆子的想法,诈他一诈罢了。 这话听得宦官不由得啧啧称奇,未曾想这公输先生竟还有这份识人之能。 …… “公输越参见公子……” 砰…… 乔松正吃着半夏给弄得小灶肥羊炖呢,突然听到了一声嘹亮的嚎叫,还没等他回过神来呢,就又听到砰的一声巨响,面前的桌案上摆的肥羊炖都好像震了三震。 一抬头,就见到人公输越趴在地上。 好家伙,这离他还有四五米呢,就扑通一下跪在地上硬生生滑了过来,看的乔松一阵的牙疼。 故作镇定的咳嗽了两声,乔松招了招手:“来来来,过来。” “唉……”公输越麻利的从地上爬了起来,迈着小碎步向着乔松而来。 也难为他的体格,能做出如此显得拘谨的动作了。 半夏很自然的给公输越添了一张席子。 此时已是深秋,正是肥羊贴膘的时候。炖的烂熟的羊肉,什么都不用加,就来一把芫荽,再少来点儿盐,那就是最美味的东西。 出锅的时候以米醋和蒜泥佐之,那就是秋日里最美的补品。 一坐下,肥羊炖的香味就直往公输越的鼻子里钻,惹的他忍不住眼睛直往乔松面前的鼎里瞟。 乔松哈哈一笑,挑起一大块带骨头的肉,用刀将上面的肉给剃了下来:“来,肥的给你,瘦的归我!” 公输越也不客气,笑嘻嘻的将肉接了过来。这家伙也不嫌烫,直接拿手接着:“嘿嘿,让公子见笑了。臣这人没别的爱好,就好一个吃。” “这有什么好笑的,夫子曰,食色性也。人之常情嘛!” “公子也读儒家?” 乔松微微一愣:“你倒是观察的仔细。” “做工嘛,可不得细心一些。”三两下把肥肉塞进嘴里,刚出锅的肉烧烫得他差点儿叫出来,可还是舍不得将其吐出来:“要不然,出了差错可是要命的事儿。所谓慢工出细活,就是这个道理。” 乔松喜欢瘦一些的,那是他自己的喜好。可这个物质不发达的年代,肥的流油的肉才是人们的最爱。公输越自然也不例外,这一口肥羊肉下肚,脸上顿时露出了满足的表情。 “细心些好啊。”乔松赞同的点了点头,然后指了指眼前的肥羊炖:“吃啊,还想着本公子伺候你啊!”“半夏,给公输先生上一套餐具来!” “是,公子!” “哈哈,那臣就不客气了!” 席间,乔松询问起了公输越在少府最近的情况,干的怎么样。 公子对于自己那就是伯乐之于千里马,公输越自然不会有任何隐瞒,眉飞色舞的给他形容了起来。就连平日里工坊之中的趣事也竹筒倒豆子一样悉数倒了出来。 乔松听得很认真,有趣的地方也忍不住笑眯起了眼睛。 而公输越的表现,也让他越发觉得此人可用。至少在面对他的时候,没有隐瞒。和自己所看到的罗网情报差不多,没什么遗漏的,这就是一个可以委以重任之人最重要的标准。 不怕你能力不行,能力不行可以培养。但没有忠心,有些活不能放心的交给这样的人。 饭吃的差不多了,也聊的差不多了。 乔松便进入正题了:“本公子这里有一些事,需要交给你做。只不过如此一来,这少府恐怕你是待不成了。不知,你可还愿意?” 公输越闻言,没有任何犹豫,起身退后,跪地下拜: “公子不以臣卑贱,向王上举荐,臣才有今日。 若无公子,臣还是一个受人排挤的无名之辈,何来今日之风光? 臣虽工匠,每日与金石木器为伍,流连于斧凿刨锯之间,然亦知何为知恩图报。 今公子有命,臣自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况富贵乎!” “先生之心意,本公子明白了。本公子只有一句话,君不负我,我必不负君!” 从今天开始起,公输越此人就彻底的成了乔松第一个心腹。而乔松之所以如此谨小慎微,也是因为他要做的事情太过重要,关乎到未来的发展,因此必须要有一个放心的人去负责才行…… 第45章 公子执棋初落子 乔松命半夏去取来了自己的设计方案。 俗话说有钱走遍天下,无钱寸步难行。 孔方兄这个东西虽然充满了铜臭味,可上到君王显贵,下到贩夫走卒,大到国家税收,小到柴米油盐,都离不开这个神奇的玩意儿。 所以,这第一件事,就是解决钱的问题。 身为公输家的机关师种子,公输越的专业才能那是一点儿没有问题的。看了一会儿,便不禁皱起了眉头:“公子要烧陶器?” 眼前这份设计图里的,正是一份窑炉的图纸。 这个时代,瓷器虽然也出现了,但还处在原始阶段,几乎可以算是君王诸侯的专有之物。而民间所用大多为陶器,所以公输越才会有这么一个想法。 乔松摇了摇头:“本公子要烧的是琉璃,可不是陶器。” “琉璃?”公输越眉头皱的更紧了:“公子,这琉璃乃是烧制青铜时候的伴随产物。每一块琉璃都是上天铸就,想要自己烧制……这……” 难度恐怕不是一般的大啊。 “放心,本公子给你这套流程,可以让你烧制出透明无瑕的琉璃。” 这可是乔松从图书馆中抄录出来的东西,领先这个时代好几百年。 历史上琉璃的出现其实比人们印象更早,可以追溯到西周时期。那个时候的琉璃正如公输越所说,是烧制青铜器时候的副产物经过进一步加工而形成的。 这样烧制出来的琉璃成分驳杂,颜色各异,所以才会被认为是上天的恩赐,以至于价值远超玉器。 听到公子这么说,公输越心中了然,也没去问这东西哪儿来的。反正,上次那个千里镜已经让他公输越大为震惊了。如果不是公子出的主意,他怎么都想不到,两块水玉最后竟然会有那样神奇的效果。 “如果能烧制出透明琉璃的话,公子,那这钱财还不滚滚而来?” 乔松笑着点了点头,然后拍了拍手,半夏呈上了一份清单交给了公输越。这些都是这几年乔松从祖母那里,以及母亲那里弄来的赏赐,都是奇珍异宝,算下来大概能值个三万金左右。 秦时世界的货币很有意思,各国有自己的铜币,这一点遵守历史。可各国大宗货物交易的时候,通行的货币却是金子,一般被制成金币的模样。 至于金的购买力如何,看九歌中韩国的军饷失窃案就能看出来。韩国当时失窃的是十万金,是给驻扎在边境十万大军准备的军饷。 所以,乔松这三万金的财物的购买力可是相当大的。 “本公子需要你带着人烧制一批琉璃出来。除此之外,还有一些瓷器的烧制方法也会交给你。器型之类的,你自己找人解决,本公子只有一个要求,务求奢华精美! 东西烧制出来之后,本公子要在咸阳开一座奇珍阁,网罗天下之财!” 公输越沉吟了一阵,若是公子所说的琉璃确实能够实现,那么想做到这一点并不难。只是有个问题,他没办法解决啊。 想到这里,公输越面露难色的道:“公子,东西臣的确可以做出来。但是……这个售卖……”说到这里,公输越脸上露出了一个讪笑:“实在不是臣之所长啊。” 乔松笑了笑:“无妨,你且将东西烧制出来,至于售卖问题到时候会有人解决。” “既然是这样,臣没有问题了。” “好,你且记住,这琉璃也好,瓷器也好,日后本公子交由你的其他事物也好,都是你自己所创。无论谁问,都要如此回答” 公输越微微一怔,抱拳一礼:“臣明白了。” 挥了挥手,乔松便让公输越离开了。 他可以给公输越当保护伞,但是不能让人知道这些东西是他拿出来的。 倒也不是因为奇技淫巧的问题,这个时代的儒家还没有被后世扭曲的面目全非,不至于讲求什么士农工商。只是乔松的目标很明确,他要争的是秦王大位,未来的皇位,有些东西不能涉足太深。 就好像后世明朝的天启皇帝,史料有多少虚假暂且不去讨论,但这个木工皇帝的名头他是甩不掉了…… 让公输越烧制琉璃只不过是第一步,第二步则是需要建立自己的商业网络,借此将情报网的触手延伸到整个天下,不只是七国,乔松要的还有漠北,还有西域,还有辽东,还有南疆,未来甚至还包括蔚蓝色的海洋……他要日月所照,皆为秦土! 而这个商业帝国的执掌者…… 乔松端起茶水抿了一口,冲淡了一下肥羊炖的油腻,开口问道:“半夏,巴蜀之地的那位名清的富商找到了吗?” “回公子,甘泉宫那边派人回信,巴郡的确有一数世擅长丹穴之利的豪商。只是,其家主目前并非公子所说之人,倒是其人膝下独有一女公子名清,尚未婚嫁。” 乔松嘴角不禁浮现了一丝有趣的意味。 他要找的人在史书上也留有一笔,便是那位寡妇清,又称巴寡妇清。 据史籍记载,巴寡妇清一家,因擅丹穴之利数世,积聚了数不清的资财。到其人掌管经营家业后,更至“僮仆千人”。她曾凭借财力而保一方平安,并对修筑万里长城给予过资助,连秦始皇也十分看重她,尊其为“贞妇”。 在巴寡妇清死后,秦始皇又下令在其葬地筑“女怀清台”,以资表彰。 获此殊荣者,在有秦一代,并不多见。 其事迹,《史记》、《一统志》、《括地志》、《地舆志》、《舆地纪胜》、《州府志》等史载有记载。 看来,秦时世界一些该有的人还是有的。 只不过,如果罗网探查到的消息是真的,那么便不能称之为巴寡妇清了,而应该称之为——巴清。 想到这里,乔松放下了茶盏:“本公子知道了。转告甘泉宫,密切关注这位巴清,务必确保其安全。本公子不希望需要用到此人之时,却找不到人。” “奴婢遵命!” 等到公输越将琉璃烧制出来,带着这东西去找那位巴清,想必她不会拒绝。毕竟,商人重利,如此一本万利之事,没理由拒绝。 而巴清能在历史上留下一笔,证明其人颇有才干。在这个架空的世界,这样的人只会被加强。由她来负责乔松的商业板块,解决财货问题,应当绰绰有余。 伸了个懒腰,乔松这才道:“这几日着实有些无趣了。这样吧,趁着今日无事,咱们出宫玩玩儿。” …… 而此时巴蜀之地的密林中,一个年方二六的小姑娘正跟着父亲艰难的攀爬着陡峭的山路,不时的擦一擦头上的汗水。 看一眼这仿佛直通天际的大山,清的眼中不由得泛起了一缕幽怨:“父亲大人,为什么咱们每年都要来一趟啊……那些人明明拿了我们的货物,却还总是一副鼻孔里看人的嘴脸。” 娇俏的少女穿着一身与关中,中原迥异的服饰,头顶缀满银饰的帽子随着她的动作相互碰撞在一起,发出叮当作响的声音,仿佛一曲清脆悦耳的小调。 “清,慎言!”父亲脸色严肃的警告道:“此处已经是虞渊大山的范围了,我们要对虞渊之神保持尊敬!” 少女轻哼一声,一双灵动的眼神中写满了不满。 父亲无奈,只好劝慰道:“清啊,你要记住,我们家能数代富裕,正是因为虞渊之神的庇佑。所以,我们每年才会向虞渊护卫奉上财务以求得神明庇护,保佑我们来年财源广进。” 此时的少女并不知道,千里之外的大秦都城,有一位身份高贵的人已经盯上了她。 …… 视线再度回到咸阳,公输越带着乔松给他的宝物回到了少府,直接让人敲响铜锣。听到这锣声,工匠们迅速放下了手头上的活聚集到了廊下。 见人都来的差不多了,公输越便朗声道:“你们都给我听好了,打从今日起,我就不在少府待了!这千里镜的制作工序,你们都已熟知于心,剩下的无非就是熟能生巧的事情了!” 这边公输越话还没说完呢,那边少府监便急急忙忙的跑了过来。这位可是他的财神爷啊,可不能放走。 可没想到,这一进院子,就见到公输越在向工匠们喊话。 交代完之后,公输越的眼神再次放到了工匠中的一小群人身上。他们和其他工匠不一样,看起来身上多了一股傲气。之前被公输越呵斥的那位越奇就在其中。 “你们是我带来少府的,愿意跟我离开的,那就一起走。若是不愿,想必以我的面子,少府监也会将尔等留下来,可以有个安稳的活计。” 少府监一看这还了得,连忙冲了上去,二话不说拉着公输越就往屋里走。 可公输越体型一个能分他两个半,哪里是他这瘦竹竿拉得动的。非但没有拉动,反而还一脸疑惑的看着他,仿佛在说:小老弟,你干嘛啊? “少府监何故?” “公输老弟……”少府监一脸的无奈:“我的公输先生,您这是干什么啊。是我少府监亏待你了?何故要弃我而去啊……” 公输越回想起这段时日少府监每日给他送来的美味,不禁咽了咽口水。可是一想到公子,他便狠下心道:“上官,下臣也是不得已啊。下臣接了公子的任务,所以……” “老弟啊,你这……你若是不愿,我去见大王……” “不不不……”公输越摇了摇头,正色道:“上官,公子于我有知遇之恩,岂能不报?” 少府监见其去意已决,只好退而求其次,看向了那一小堆工匠:“那这些人……” 公输越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顿时就有些不悦了:“上官,这些匠人可是下臣亲自招募来的。” “唉~~~老弟你看你这话说的,入了咱少府监,可不就是少府监的人嘛……” 公输越眼睛微微一眯,胖胖的脸上依旧笑意未减,但眼神中却多了些疏离:“要不然,某再去请教一下公子?” 少府监脸色一僵,打着哈哈道:“些许小事,何必劳烦公子呢。在下也不过是想给这些匠人一个好的去处罢了。” 公输越淡淡一笑:“这就不劳大人操心了。” “啊,是是是。” 公输越抬了下手,示意他哪儿来的滚哪儿去,丝毫不把这位位列九卿之一的少府监放在眼里。少府监虽心有不甘,但也只能忍了。 最终,这堆工人中也只有十三个随公输越离开,剩下二十来人仍旧留在了这里。 对于这些人,公输越也没说什么,只留下了一句好聚好散,便带着人离开了少府…… 第46章 琉璃为贴邀客来 对于公子的命令,公输越执行起来是不带任何拖欠的,当日出了宫,次日就联系咸阳城内的各国豪商变卖财物,短短两三日便将手上的珍宝全部处理了干净,获得了三万两千四百八十九金零七百四十八个秦半两。 公输越这人也有意思,获利一文不剩的向乔松汇报了账目,然后才开始招募工匠。 由于咸阳毕竟是国都,规矩繁多,所以公输越在距离咸阳七十里之外的蕞城招募了一批人手,然后开始按照乔松给的设计方案收购材料,开挖窑炉准备烧制琉璃。 其中有一项材料收购起来倒是花了点儿心思——煤炭,主要这个时代不叫这个名字,具体叫什么乔松也没查到。 好在招募的工匠中有穷苦人家见过这东西,才算解决了问题。 在经历了两次失败之后,公输越成功烧制出了琉璃,虽然距离公子要求的透明无瑕还差的远,但已经让他信心十足。 前前后后接近两个月的时间,在秦王政六年第一场雪飘飘扬扬的为咸阳宫披上一层白衣的时候,公输越携带着两块一模一样的琉璃摆件以及一件瓷器进了宫。 …… 在半夏的带领下,公输越接过禁军检查过的盒子跟着她步入殿中。 大殿内烟雾缭绕,仔细看去却是公子不知又弄了什么美食出来。抬头瞧见公输越,乔松又招了招手,示意他过去。 公输越暗自抹了抹口水,小跑着过去跪了下来。 “免了免了,有什么事待会儿再说。知道你要来,本公子特意让人准备了这个,先尝两口。” 公输越瞧了一眼,咦?古董羹?只是这器皿? 是的,这古董羹就是火锅的古早版本。身为一个吃货,乔松自然也是让人把这火锅打造了出来。 这东西不需要什么技术,一般的匠人都能做。 大冷的天,点上木炭,烟雾缭绕中涮上一筷子切的薄薄的羊肉,这就是冬日里的滋味。 麻酱包裹的涮羊肉成功的征服了公输越的味蕾,让这个小胖子吃的不亦乐乎,大呼过瘾。 酒足饭饱,公输越趁着兴起,把自己烧制好的礼物呈了上来。 盒子打开的一刹那,大殿内顿时宝光四溢。 却见盒中,乃是两尊晶莹剔透的玻璃塑像以及一把薄如蝉翼的白瓷鹅颈酒壶。 两尊塑像分别是一尊人立而起做嘶鸣状的骏马,另一尊可不得了,竟是一尊仰天咆哮的猛虎。 公输越特意花了些心思,在这个盒内设置了一个小机关,通过底部的透镜将盒子暗格内隐藏的夜明珠光芒投射到了盒中的物品上,使得其看起来更加的绚烂夺目。 饶是一旁在宫里见惯了各种奇珍异宝的半夏都不禁吃惊的捂住了嘴巴。 乔松也是吃了一惊,拿起其中的猛虎端详了起来。 整座塑像也就人头大小,底座乃是一座小山坡的构造,猛虎正呈上山姿势,及至坡顶回首咆哮。 塑像极为传神,将猛虎威严的姿态展现的淋漓尽致。 看完了猛虎咆哮,乔松小心的将其放好,又拿起了那把白瓷鹅颈壶。 透过灯光来看,线条圆润流畅,器型优雅,其釉色饱满,壶身纤白透光,薄如蝉翼。 相比起那两尊玻璃塑像,乔松更喜欢这把酒壶。 “好好好,先生果然没有让本公子失望。当赏,半夏……” “公子且慢!”公输越脸上露出了一个不好意思的表情:“这琉璃与瓷器能烧制出来,全赖公子的智慧,臣不过是个跑腿的,何敢言赏呢。 要是公子不弃,不如赏臣一些秘制佐料便好。” 乔松愣了愣,旋即忍不住哈哈大笑:“先生真是性情中人啊。” 话虽如此,但是乔松显然不能真给人公输越芝麻酱的配方,还是赏赐了一些宝物,然后配上了一本后世的菜谱。 公输越喜滋滋的带着东西离开了。 乔松则是让半夏将这三样宝物尽数收起来,其中那件猛虎他打算献给父王,酒壶送给祖母,至于那件琉璃马则是要让人带给远在巴蜀的巴清,作为拉拢其来咸阳的邀请函。 琉璃与精品瓷器的出现,足够让公输越在咸阳城站稳脚跟。 几日之后,一家位于天街上,名为天宝阁的店铺开业。 …… 从关中到达巴蜀之地,向来路途难行,所以也造就了巴蜀之地相对封闭的环境。 尽管惠文王时期,遣大将司马错收服巴蜀,使得这一地区成为了秦国稳定的大后方,但大秦对这片土地的掌控也并未那么稳固,在这片地区仍旧有许多古老相传的神秘存在。 巴郡的治所在江州,此时的江州累世富商柘的家里就来了几位来自咸阳的贵客。 看着桌上晶莹剔透,仿佛最清澈的冰雕刻而成的琉璃奔马,柘按捺不住的露出了惊容,他下意识的站了起来,很想上手,却又害怕自己亵渎了宝物。 斟酌片刻,柘眼中浮现出了一丝遗憾:“几位贵客所携宝物实在太过珍贵,不是在下能吃得下的,恐怕要让几位失望了。” 东西虽好,但也要有命来拿。 眼前这几人一个个身手非同寻常,虽一副行人打扮,却无尘土之气,明显是经过伪装的。 这样的人携带如此重宝来出手,要么来路不明,要么别有所图。 无论是哪一种,柘都不想趟这滩浑水。 真正的聪明人只赚取有限的利润。 财富到了他这种地步,已经早就过了需要冒险的阶段。 “呵呵,这巴郡首富,何时竟也如此谨慎了。” 柘并不生气,而是带着一脸歉意向在座各位拱手行礼:“各位贵客实在抱歉,近日在下有大宗货物往来,手上实在没有足够的钱财拿下这件宝物。 东西的确是好东西,奈何囊中羞涩,在下是无法满足各位的需求了。 各位如果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只要是在下能帮得上忙的,一定不会推辞。 至于这宝物就算了,各位还是妥善收好。各位在巴蜀的任何消费,全算在在下头上,就全当在下与各位交个朋友。” “柘先生这为人处世之道,果真令人钦佩,难怪会攒下这偌大的家业。 只是我等尚未出价,先生便说买不起,未免太急躁了些。” 为首那人慢悠悠的说道。 柘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都已经让步至此,这些人还不打算放弃吗? 于是,他不动声色的打了个手势召集起了府中的护卫。 有时候与人为善行不通,那就只剩下一条路了——雷霆手段! “柘先生莫急,在下还是直说了吧。我家主人将这琉璃塑像交由我等带给先生,乃是为了先生之女。” “清?”柘的脸色更不好看了。 他早年间走商的时候遇到了强人,虽在护卫保护下拼死逃脱,但从此落下了难言之隐,清是他膝下唯一的女儿,是将来要继承家业的。 他本想待到合适的年龄,给清招一夫婿,好继承他的财富。但现在看来,是有人盯上了他的家产了吗? “这琉璃奔马的确价值连城,但想娶我,未免有些不够看了吧!” 便在这时,一道骄傲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众人循声望去,却是柘的女儿清自己出来了。 柘脸色微变,这死丫头怎么出来了,这下麻烦了! 倒是坐在那里的贵客头领愣了一下,旋即恍然大悟,想来对方是误会了自己的来意。 不过,这姑娘确实生的标致,尤其是身上那种机灵劲儿,仿佛集山中精华于一身的精灵,着实是惹人喜爱。 可惜,就是出身低了些,否则予自家主人为俾倒也不差。 可一想到自家主人的年龄,贵客便不由自主的摇了摇头,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好笑。 贵客起身躬身一礼:“想必这位便是清姑娘吧,姑娘误会了。” “哼!误会?你倒是说说,怎么个误会法!” “清,贵客当面,不可无礼!”柘训斥道。 “无妨。”贵客本人并不在意,而是解释起了自己的来意。 这贵客自然是奉了乔松的命令,前来邀请巴清前往咸阳,负责未来的商业的。 为此,乔松直接拿出了琉璃制造之法作为筹码。眼前这尊塑像,只不过是一个拜帖罢了。 这份邀请函的价值果然难以想象,让柘的心脏险些受不了。但如此大的事,他自然是不能马上答应,而是要考虑一番。 …… 晚上,清敲响了父亲的房门。同样没睡的柘心中叹息一声。 他就知道,早就受不了巴蜀一成不变的生活的女儿今日白天就动心了。 只是,这巴蜀之地,不是想离开就能离开的啊。那虞渊大山上的虞渊一族,又怎么会轻易放他们离开呢? 毕竟,他们可是虞渊一族外围的物资提供者,负责和虞渊一族进行交流,提供给他们生活所需和各种奇珍。 可是,几百年了,家族虽然财富越来越多,可也从最初人丁上百到现在只剩下了他和女儿相依为命,还要让女儿继续坚守这沉重的使命吗? 柘心中不由得陷入了犹豫…… “父亲?” 门外传来的声音让柘从思索中回过了神来,他起身走向了门口。 打开房门,轻纱般的月光柔柔的洒下。 望着站在月光中的女儿,柘的心中暗暗下了个决心:也许,是时候让她去看看更广阔的天地了…… 第47章 转瞬三载悄然逝 锦华苑的花丛中,一大两小三道身影排成行扎着马步,身体以某种奇特的韵律一上一下微微晃动。 大的那位是秦王首席剑术教师——盖聂,而两道小一些的身影,生的一模一样,一人身着白衣,一人身着黑衣,则是大秦的长公子扶苏以及二公子乔松。 花开花落,春去秋来,转眼间盖聂进入咸阳宫已有三载,他从一介白身成为了秦王首席剑术教师。 而乔松和大哥扶苏,则是一天一个样。 白衣的扶苏,尽显儒雅,而黑衣的乔松,则英武不凡,尽管生的样貌相同,二人气质却截然相反,可以一眼辨之。 也许是遗传了父亲身高的基因,随着年龄的增长,两兄弟的身高也像地里的芝麻杆一样直往上蹿。几年前,他们还不到嬴政大腿,现在却已经快到他腰间。 这放在后世,也有个一米四左右,眼看着就快赶上嬴政的佩剑了。 正所谓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随着年龄的增长,两人的课业也逐渐加重,变得越发辛苦。 此时已经蹲了快半个时辰的乔松两股颤颤,额头大汗淋漓,浑身的衣物都快被汗水浸湿了,心里对这句话不禁有了深刻的体会。 以往总是羡慕那些江湖人士高来高去,好不潇洒。可真轮到自己的时候,才知道这看似潇洒的背后,需要付出多少汗水辛劳。 无论哪一家的武功,都需要有一个强健的体魄。 所以自打半个月前,盖聂亲自给两人摸骨之后,两人的课程中便添加了习武这一项。 春日的暖风吹拂到二人身上,使得两人那微微起伏的大腿酸软稍微缓解了一些。 盖聂不动声色的瞥了眼两人,相比起从小爱跑爱跳的二公子乔松,长公子扶苏明显就要更加不堪一些,但好在长公子性子同样沉稳,如果能够坚持下去,也许会有一番成就。 至于二公子…… 盖聂脸上不禁露出了遗憾的表情:此子天赋绝佳,远胜自己。可惜的是,自己尚未出师,根本没有收徒的资格。 想到这里,盖聂心中不禁泛起一丝自嘲:便是有收徒的资格,或许这位极有主见的公子也不会加入鬼谷门下啊。否则,公子也不会那么简单的从天宗出来了。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在两人期盼的眼神中,盖聂终于让两人起身:“凡事过犹不及,一个时辰的马步对于两位公子来说,已经可以了。再继续下去,就会伤到筋骨了。两位公子,可以起来活动活动,抹一些药膏舒缓一下。” 乔松心底松了一口气,差点儿没一屁股坐地上。 好在他咬着牙坚持站了起来,两条腿颤颤巍巍的好像不是自个儿的一样。 芸香和半夏二人连忙过来,给两人揉捏坚硬的腿。但是乔松拒绝了,他硬挺着挪动着步子,在地上活动着双腿。 绕着花园走了大概两三圈的样子,乔松这才坐下来让半夏给他把药膏敷上。 俗话说,穷文富武,这句话不是没有道理的。据乔松所知,就他和大哥所用的这种药膏,一副下来就相当于寻常人家两月的花销,这还仅仅是其中的一项。 趁着抹药膏的功夫,半夏给乔松低声道:“公子,今日是清姑娘入宫的时间。留在玉芙宫的南星刚让人过来传话,她已经在等您了。” 乔松一边擦着汗,一边吃惊的问道:“这么快就又到了?” “您忘了,今天是初十,是您规定的让她每月入宫向您汇报一些进度的日子。” “行吧,那一会儿回去见见。” “王太后那边也在催促了,说好几日不见您过去请安,太后可是心焦的很,吃什么都没胃口。” 乔松听到这话,笑了笑道:“是赤松子大师又来了吧?” 一年前的秋收庆典,道家派了人过来参加,共同向上苍祈求来年风调雨顺。 道家虽然一分为二,成为天人两宗,但其总部都在太乙山,属于秦国境内。所以,秦国王室和道家是有着很密切的联系的。 当时,乔松见到这位天宗的掌门时见其气度斐然,手持名剑雪霁,浑身上下充满了超凡脱俗之气,就差在脸上写上我是高人四个字了。 于是,乔松便顺嘴多说了一句,称赞道家在养生之道上颇有建树,自己祖母在宫里面一个人很是冷清,希望赤松子有暇可以入宫为祖母讲学。 没想到嬴政将这事儿记在了心上,一道王诏下去,赤松子就屁颠屁颠儿的进宫给王太后讲学了。 结果喜闻乐见,赤松子还真把赵姬拿下了,让她迷上了学道。 还记得有一天乔松去甘泉宫拜见,祖母那褪去了妖娆红裙,换上了一身素净道袍的模样差点儿没闪瞎乔松的眼睛。 但赵姬虽少年出身赵国富商之家,可到底读书甚少。因此,对赤松子的讲道有些地方听得不太明白。所以,就时常把他这个孙子给拉上,一方面是让乔松给她解释,另一方面也有炫耀孙子的意思。 赤松子见乔松年纪幼小,却谈吐不凡,对道家典籍颇有涉猎,心下不禁有了爱才之心,再加上天宗做事一向讲求率性而为,也就任乔松在一侧旁听了。 这一来二去,乔松也和这位天宗掌门有了来往,向其行半师之礼。 “公子猜的真准,今日下午赤松子大师就到了。” “也罢,却是有好几日没去看过祖母了。”说到这里,乔松又扭头问向了扶苏:“兄长,下午我去甘泉宫向祖母请安,顺便听赤松子大师讲道,你要一起去吗?” 三年下来,扶苏的气质越发稳重了。但到底在乔松的影响下有了些不同,如果按照他本来的性格,是不会来跟盖聂习武的。 听到弟弟询问,扶苏拒绝道:“不了,为兄稍后还有子苏博士的课要上,就不去了。还要劳烦阿弟你代为兄向祖母请罪。” 随着年龄的增长,两兄弟的课业也开始分开。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乔松无论是心性还是见识都属于成年人,再加上常年泡在图书馆里面读书,宫里的博士已经没办法再教导他了。所以,嬴政便让两兄弟分开学习。 乔松只能替自己苦逼的哥哥表示遗憾,然后顺便大笑三声。 扶苏的脸上满是无奈,早就习惯了自家弟弟的无良。反正,他这个哥哥在弟弟面前总是挺没面子的,他也早就习惯了。 …… 上完了盖聂的课程,乔松便先一步返回了玉芙宫自己的寝殿。 如今,兄弟二人也分开睡了,有各自的寝殿。不过,也都挨着,能天天见面。 换了身衣服之后,乔松便在书房见到了清,不,或许现在应该称之为——巴清。 当初见面之后,乔松和清之间立了一个赌约,如果清执掌天宝阁能在一月之内让利润翻番,他便会请求祖母为清赐姓。 后来,清赢了。祖母以其出生地为姓,赐姓巴。 此时的巴清相比起三年前的模样,出落的越发标致,身着浅蓝色长裙,上身披着一件薄纱短袄,尽显少女娇憨。一条银丝宝玉腰带,勾勒出那盈盈一握的纤腰。手上那一串铃铛手串更是宛如点睛之笔,使得她走起路来叮当作响,宛如漫步林间的精灵。 其容貌,气质绝不输乔松曾见过的惊鲵,月神之流。 在她的小腰左侧,用金丝编成的带子挂着一件奇怪的物件。若是有后世人看见,一眼就能看出,那是一副算盘——这是乔松送给她的礼物。 “见过公子……”巴清笑盈盈的向乔松欠身行礼。 乔松随意的摆了摆手,示意她免了:“你别这样,你越是客气,本公子就越心虚。” 少女脸上摆出了一副委屈的表情:“公子这话好没道理,奴家恭恭敬敬向公子行礼,公子却视奴家为洪水猛兽。” 乔松打了个寒颤:“你每次客气,我的账面上就要少一大笔钱,这落在谁的身上也受不了啊。” 巴清的来历和虞渊一族有些关系,所以从小并未受到过正统文化的教导,使得她的性格与绝大多数七国女子有所不同,显得很是活泼大胆。 这在一些人看来,是无礼之人。但乔松这个后世人对此却并不在意,反而还挺喜欢这姑娘的性格。 所以,两人之间的对话就要随意的多了。 “公子这话更没道理了,那钱又不是我花的,要怨,您也应该去怨其他人才是。” “你是管账的啊。本公子的钱不见了,不找你这账房先生该去找谁?” 乔松一副我认定你了的模样,弄得巴清一阵的闷气,始作俑者却偏偏哈哈大笑。 玩闹归玩闹,这个月的账册还是要看的。 巴清在货殖一道上的天份自然是无需赘述,而在乔松将后世的一些经营理念以及商业模式教导给她之后,更是有了超前的眼光和理念。 又被乔松加强了一波之后,巴清以天宝阁为核心,联合其他秦地大小商人逐步组建了一支商会。凭借着天宝阁出产的琉璃,瓷器,丝绸,酒水等产品为拳头,径直轰开了山东诸国的商贸大门,如今已经有商会的成员将生意做到了遥远的齐国。 所以,商会的收入是极其可怕的。 就比如乔松目前手上的账册上显示,上一个月的纯利润就达到了十四万金。而商会目前账册上的活动资金,则是达到了惊人的四千万金,这还不算商会在七国的各种固定产业。 也就是说,只要乔松愿意,完全可以凭借商会供养起一支庞大的军队…… 第48章 商至韩境忽受阻 乔松一边翻看着账册,一边分析着其中的问题。 这账册的记账方法也是乔松教给巴清的,采用了阿拉伯数字以及复式记账法。所以,乔松看起来一点儿都不费劲儿。 而巴清也没闲着,在乔松翻看账册的那一刻,便瞬间进入了大秦女首富的状态,给他解释着账册之中蕴含的问题。 “如今,商会在大秦的经营蒸蒸日上。由于公子您的吩咐,我们联合了当地的县府,在收购和出售的时候,给了各地最优的政策,并且严格遵守大秦律法缴纳税金。 虽小有波澜,但不影响商会的整体经营。 只是,在大秦之外,问题就比较多了。 各国的一些粮食,盐,药材,牲畜等必需品的主要经营者都在抵抗商会的入场,一方面是防止商会的倾销,一方面防止这些必需品的外流。 以至于商会在这些国家,只能以奢侈品经营为主。利润倒是其次,主要是没办法按照公子的吩咐,购买这些国家产的粮食了。 而且,韩国那边……” “韩国?”乔松抬起了头:“出什么问题了吗?” 巴清闻言,脸上露出了愤愤不平的神色:“上个月,我们有六支商队进入韩国,其中两支分别在南阳和新郑售卖,另外四支是途经韩国前往齐国的,但是这六支商队全部被韩国以运输违禁品的名义给扣押下来了。 就连商会的人也栽了,现在还在韩国大牢里面。 目前,为了减少损失,我们不得不避开韩国,选择赵魏等其他国家前往齐国销售。 可这样一来,商会的运输成本暴涨,使得我们的利润降低了不少。” 乔松只是微微皱了皱眉,询问道:“星宿阁那边有消息吗?” 星宿阁,就是乔松建立的势力。取周天星象,普照天下之意。 其中也有乔松的一丝恶趣味:秦时世界最大的秘密无疑是苍龙七宿,而苍龙七宿则属于四相中的东方青龙七宿。不知道,那些心怀不轨之辈知晓星宿阁内的分级,会不会产生一些联想呢。 而星宿阁内部横向可分为青龙,朱雀,白虎,玄武四象。 其中,青龙主生机,司调动;白虎主杀伐,掌兵戈;朱雀主情报,为耳目;玄武掌百工,供一切所需。 纵向上下级则是分为四级,最高为四象掌令使,二十八星宿次之,下属星座又次之,最末则为普天星辰。 星宿阁于一年半之前开始建立,那个时候惊鲵生完孩子没多久,就重新拿起了剑。不过,她并不负责刺杀之事,只是负责星宿阁内各种情报人员的训练,包括情报获取和武功。 由于她目前工作的性质,所以惊鲵居于朱雀之位。 而青龙与白虎则是暂时空缺,玄武自然是公输越的位置。 星宿阁依托于商会,以通往各国的商路为基础,混入其中发展自己的情报网,以此加速蔓延各国。如今,各国一些比较大的动静都能被星宿阁探查到。 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搭建一张遍布七国的情报网,离不开商会雄厚的财力支持。所以,乔松对商会的事情十分上心。 “惊鲵姐姐那边回复了,是韩国夜幕的动作。翡翠虎眼红我们商会的利润,又竞争不过我们,所以鼓动大将军姬无夜将我们的东西给扣押了下来。” “夜幕?”乔松很是意外:“他们有这么大的胆子?” 他的商会这些东西可是来自秦国的,夜幕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动他的东西? 要知道,商会的名字可是挂着大秦两个字的! “我的公子呦……”巴清很是无奈的道:“您是不知道咱们的东西在山东诸国有多抢手。那些砂砾烧出来的琉璃您是看不上眼,可其他人不知道啊,咱们商会的琉璃哪一件放到山东六国不得值个几千金的? 其中一些稀世珍品,叫到几万金都不是没有可能。 所谓,财帛动人心呐。 再加上韩国距离咱们最近,商会对韩国本地商人打压拉拢也最狠,就连翡翠虎都被我们弄得亏损了不少。 去年,咱们通过各种渠道,将韩国出产的粮食买走了快两成,导致韩国一些地方都在闹饥荒!听说韩王为此大发雷霆,严令各地商人不得将粮食出售给他国,务必不使一粒粮食离开韩地。 这翡翠虎的主要财富来源便是粮食,这不,这头该死的老虎不好明着反抗韩王的政令,就想起盘外招了呗。” 乔松一下就被气笑了:“行啊,这夜幕弥补损失是弥补到本公子头上了啊!” “就是就是……”巴清频频点头,握着拳头在一旁鼓动道:“要我说,公子就该向王上上疏,发大军灭了他们!” 啪…… 话还没说完,乔松便卷起帛书在她脑袋上重重的敲了一下:“乱来!” 巴清委屈的鼓起了包子脸,很是幽怨的盯着乔松不说话。 “怒而兴师,乃是兵家大忌,我不为也。”乔松摇着头解释了一番,而且微眯着眼睛说道:“况且,此时也不是攻打韩国的好时机。” 今年是秦王政九年,也是父王加冠亲政之年。秦国上下,所有的事都要为此让路。 这三年间,父王和吕不韦之间的暗斗越发激烈。但双方都保持着一种默契,那就是不影响秦国大局。可有时候,一旦争斗起来,局势就不是人能够控制的了。所以,误伤在所难免。 以至于朝堂上的气氛诡谲,耽误了不少事情。 如今,应该使父王尽快加冠亲政以稳定朝局,如此才能再图东出之事。要不然,秦王和秦相一直争斗下去,得利的可是山东诸国。 “那我们就这么忍了?” 乔松摇着头解释道:“当然不会。” “那公子……”听到自家公子的决定,巴清顿时顾不上生气了,连忙凑到了乔松跟前一脸期盼的看着他。 少女身上那淡淡的脂粉香气顿时扑面而来,弄得乔松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些。 巴清愣了一下,旋即噗嗤一笑,自家公子还是这么害羞啊。 乔松无奈的指着她斥责道:“成何体统!这要让外人看见了,本公子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嘻嘻,那公子的意思是说,不让外人看见就可以了?”说到这里,巴清向着不远处侍立的半夏挑了挑眉:“半夏,你是外人吗?” 正在吃瓜的半夏没想到火突然烧到了自己身上,忍着笑低着头回答道:“公子说奴婢是外人,奴婢就是外人。公子说奴婢不是外人,奴婢便不是外人……” “你们两个啊……”乔松无奈的指了指两人,很不客气的按着巴清的脸将她推了回去,再度坐了下来:“夜幕自然会有人替我们出手。只不过,需要耐心等待一段时间。” 巴清揉了揉自己的脸蛋,歪着脑袋打量着自家这一副胸有成竹的公子,心中暗道,公子是收到什么消息了,还是能未卜先知呢? …… 好容易把巴清这个磨人的小妖精送走,乔松又不得不赶去见祖母。如今的甘泉宫已经大不相同,原本妖艳的红色纱帐已经尽数撤除,用来糊窗户的绢布也换成了明亮的琉璃,昏暗的气氛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则是无比清澈澄亮的氛围。 到底年纪长了几岁,不好继续像以前那样可以肆无忌惮,规规矩矩的从车驾上下来,进了甘泉宫。 大殿之中,一身素衣道袍的赵姬与一位山羊胡子老者相对而坐,相谈正欢。 “孙儿拜见祖母……”乔松先是向赵姬行了一礼,然后再向赤松子行半礼以示尊重。 “公子……”赤松子同样以半礼相还。 “你这小皮猴子今日可来晚了,大师都讲到一半了。”赵姬满眼含笑的看着自家好孙子道。 “只因宫中事务繁琐,来的晚了些。却是孙儿无福,难以听得大师之道全貌。” “哈哈哈哈……”赤松子抚须大笑:“贫道这点儿微末道行,可不敢在公子面前卖弄。” “大师愧煞乔松了。” 半年前,乔松曾受赤松子之邀前往天宗拜访。期间,和天宗诸位长老有一次交流。那时,乔松为了折服天宗,从图书馆中搬了不少后世的道家经典以及名家注释过来,让天宗诸位长老惊为天人。 听说,那位神秘的北冥子大师也被惊动了。 只可惜,乔松没有拜入天宗的想法,否则或许也可以称呼赤松子一声师兄。 “公子今年有何打算?山里的太白云雾可是已经久候多时了。” 太白云雾其含义有二,既是景,也指奇珍。 狭义上终南山又名太乙山,而太白山则是终南主峰,太白云雾正是云雾锁山巅的奇景。 而奇珍则指的是生长在靠近太白山山巅的一种茶叶,其状似银针,触之有寒。太白山常年积雪,使得这种茶叶冲泡起来有一种来自雪山的清远,乃是赤松子的珍藏。 乔松上次去的时候,可是极其喜欢这种茶叶。 乔松苦笑着摇了摇头:“在下身处这红尘万丈,俗事缠身。终不似大师闲云野鹤,让人羡慕啊。” “如此说来,这太白云雾便只有老朽自己品尝了。” 听到这话,乔松促狭的一笑,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赤松子的袖子:“大师还是莫要馋我了。这太白云雾的淡雅,我可是刚进门的时候就闻到了!” 赤松子哈哈大笑,将袖中以内力包好的茶叶取了出来,又让人去取采自太白山的寒冰融化之后的水拿来泡茶…… 第49章 韩非之名秦王知 道是什么? 道德经有言: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恒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后世三苏之一的苏辙在自己的老子解中提及过: 莫非道也,而可道不可常,惟不可道,而后可常耳。今夫仁、义、礼、智,此道之可道者也。然而仁不可以为义,而礼不可以为智,可道之不可常也。惟不可道,然后在仁为仁,在义为义,礼、智亦然。彼皆不常,而道常不变,不可道之能常如此。道不可道,而况可得而名之乎?凡名皆其可道者也。名既立,则圆、方、曲、直之不同,不可常矣。 可以言说而无法概括全面的不是道,只有无法言说的,才具备抽象、普遍、本质的性质。现在我们说的仁、义、礼、智,就是大道里面可以拿来讲明白的一小部分。但是仁和义不同,礼和智也不同,仁或义它们个别的道是不能说明其他事物的,所以不是抽象、普遍、本质的大道。 大道无法言说,它体现在仁中就是仁,体现在义中就是义,礼和智也是这样。像仁、义、礼、智这些都是具体的、表面的概念,而道是永恒不变的,道无法被言说、无法被辨识也无法被影响,所以保持了永恒不变的状态。 道是不可言说的,当然更不可能给它定下名字了。有名字的都是可以言说的具体事物。区别于他物的名字既然有了,那么它圆、方、曲、直的特性也就与其他事物有区别,当然就是具体、个别的了。 自其无名,形而为天地,天地位而名始矣;自其有名,播而为万物,万物育而名不可胜载矣。故无名者道之体,而有名者道之用也。圣人体道以为天下用,入于众有而常无,将以观其妙也;体其至无而常有,将以观其徼也。若夫行于徼而不知其妙,则粗而不神;留于妙而不知其徼,则精而不变矣。 自从无名的混沌有了形态而成为天地,天地就各就其位,开始具备了可以被命名的性质。 自从天地有了名字,它们分化为万物,万物发展变化,名字数不胜数,无法全部记下来。 无名的是道的本体,有名的是道发挥的作用和影响。 圣人自身与大道相合而为天下发挥作用、影响,在众多的人与物中而忽视自己,体察构成事物的微小物质的变化;了解了没有形态的道却仍然关注着具体的事物,是来观察它们之间的界限、区别。 如果只知区别而不了解普遍存在于万物之中的无形的规律、精微,则粗陋而不透彻;停留在精微物质的识见而不知道具体事物之间的界限,是虽精深而不知变通。 在乔松的粗浅理解中,道就是万事万物运行的规律,是人们对世界认知的总结。 是以,道造就天地,存乎于天地。 图书馆的知识,是书本上的知识,是别人的见解。如何将别人的见解转化为自己的东西,这个过程才叫做学习。 每次听赤松子大师讲道,再辅助以后人的见解,都会让乔松对这世间万物有更加深刻的理解,对道的理解也不再流于表面。 这样的学习,不仅更进一步磨练了自己的心性,对于自己的行事风格也有了些影响。 可惜的是,赤松子大师每次讲道只有一日到三日不等,每次只有一到两个时辰。结束了今日的讲道,赤松子大师就告辞离开了。 乔松又向一脸迷糊的祖母讲解一番,也算是温故而知新。 离开甘泉宫,前往章台宫。 虽然时间有些晚了,但父王那里还得去一趟。 到了章台宫,走上长长的阶梯行至大殿门口,却听到了内里一阵乐曲之音。仔细辨别,其所用乐器与现今的多有不同,曲调苍凉而古老,听起来仿佛来自时间的源头。 乔松皱了皱眉,招了招手。 很快,一个小宦官就跑了过来。 “里面干什么呢?” “回公子,是国师大人在向上苍祷告,举行占卜。” 国之大事,在祀在戎。 占卜一道,自古有之。比如那位商朝的占卜达人,老婆有个头疼脑热都得刻在骨头上烧裂了询问一下上苍,看看老婆啥时候能好。在这个时代,占卜之道同样盛行。 只不过……国师…… 乔松想起了记忆中那一抹仿佛始终笼罩在迷雾中的魅影。 月神吗? 阴阳家是合纵破灭之后半年入秦的,当时他们预言了一场发生在陇西的干旱,从而受到了父王的礼遇,逐步受到重用,最终被授予国师高位。 后来,乔松和月神相遇过几次,不知是否是自己的错觉,他总觉得月神看向自己的眼神有些奇怪。 说起来也很奇怪,月神一向从不睁开眼睛,可乔松总有种她在看自己的感觉。 想了想,乔松从侧门步入了大殿之中。 门口的禁军认出了他的身份,也没有阻拦,而是任由他就这么旁若无人的闯了进去。 很快,乔松就进入了大殿之中。 父王正端坐在书案之后,观看祷告的过程。乔松很自然的来到了父王下手的右侧站在了那里,并未开口说话。 嬴政看到他,也没有说什么,父子俩仍旧保持着一贯的默契。 此时的大殿内一片黑暗,月神屹立于一片烛火之中,伴随着古老苍凉的曲调跳着神秘的舞蹈。 看她的舞步,仿佛每一脚都踏在人的心脏上,给人以莫名的震撼;再看她那双纤白如玉的双手,时而掐动诡异的印诀,仿若幻影,蕴含某种奇特的韵律。 伴随着月神的舞动,周遭的烛火奇迹般的有了些变化,无数火焰飘离烛台,飞至空中,化作漫天星斗,忽而猛烈燃烧,忽而低声呜咽,忽而化作野兽猛禽,忽而又偃旗息鼓…… 对于占卜,乔松一向是敬而远之,既不会偏信,也不会全然不信。 毕竟,自己都能穿越了,而且秦时世界并非是历史世界,的确存在某种神秘的力量。 无论是道家近乎术法一般的梦蝶之遁,还是阴阳家神奇的控心术,亦或者是韩非那把不可思议的逆鳞,楼兰那通天彻地的兵魔神,都在证明着在历史的尘沙下,掩埋着一段辉煌的过往。 所以,尽管不会全然相信月神的祷告,但乔松依旧耐着性子看完,并未发表意见。当然,顺便说一句,月神的这种古老的舞曲本身也有一种神秘的美感,能够欣赏一位绝色佳丽给自己起舞,又何尝不是一件幸事呢? “国师,占卜结果如何?”嬴政开口道。 二十二岁的嬴政彻底长成了乔松印象中九歌的那个样子,宽肩阔身,气度威严。其声音富有磁性,仿佛来自高原的苍穹,偏又掷地有声,帝王气质拉满。 见其人,闻其声,不禁臣服之感。 “回禀王上,虽有波澜,但最终结果不会改变。王上将拥有天下!” 乔松心中有些惊讶,月神在占卜什么? “有劳国师!”嬴政微微颔首,并未再说什么。 月神知趣的起身告辞,临走之际,她又一次扭头“看”向了乔松,嘴角微微扬起。 待到月神退出大殿,乔松才向嬴政行礼:“父王……” “嗯。寡人看国师占卜之时,你似乎在神游天外?” 乔松尴尬的笑了下:“让父王见笑了。” 嬴政起身,走向了一旁的书架,边走边道:“占卜一道,不可全信,亦不可不信。” 这话像是在诉说,又像是在叮嘱。 “孩儿谨记在心。” “寡人命月神占卜亲政是否顺利,这件事,你怎么看?” “儿臣只见过旭日东升,从未见过夕阳再放光芒。”乔松淡然一笑。 嬴政不置可否的摇了摇头。 乔松见此,便知晓父王对他的滑头略有不满,要听真话,于是便再次补充道:“相国大人在朝堂上的势力虽然还有不少,但经父王数载斡旋,如今楚系,宗室,以及一部分客系都是支持父王的。 除此三者,父王还有祖母的支持,以及军中的支持。 只要王印在手,大军岿然不动,那么以相国大人的眼光见识,自然知晓该如何做出选择。” 嬴政这才点了点头,走到了一座书架前:“寡人这段时间,一直在思考该如何治理大秦。 商君之道使大秦霸绝天下,终成一统天下之势。 然已逾百年,至今已多有不合之处。 商君书?更法篇有言:治世不一道,便国不法古。 该到做出改变的时候,便要做出改变。” “前段时间,寡人观看了仲父所着吕氏春秋,虽包罗万象,言之有物,但始终觉得有些不妥。直到看到了这卷书……” 说话间,嬴政停在了一卷竹简之前。 乔松微微凝神:“听父王的意思,您是有所收获?” 嬴政没有回答,而是抽出了书架上的竹简,将其递给了乔松。 低头展开一看,却是一卷《五蠹》…… 第50章 蓝田浓烟冲宵上 韩非…… 乔松脑海中灵光乍现,闪过这么一个名字。 五蠹出自《韩非子》一书,乃是韩国九公子非的着作。 正史上对这位韩国公子评价极高,称之为战国末期最后一位法家的集大成者,学究天人。 春秋战国时期有过数次变法,其中涉及到法家的有商君,慎到,以及申不害。 商君用法,终使大秦成就霸业;慎道用势,对齐国影响深远;申不害用术,成就劲韩之名; 而韩非集法术势三者于一身,堪称最后的法家宗师。 在上一世观看秦时这部动漫的时候,其剧情更多集中在韩非的聪慧与机智上,在其法家成就上却少有关注。唯一能够体现的,便是秦王远赴韩国与其相见。此事虽是杜撰,但也从侧面印证了韩非的才情,以及他的法家思想对这个时代的影响力。 而此时的韩非…… 想起五日前星宿阁和罗网双双传来的情报,说韩国出现了鬼兵劫饷一事,乔松便意识到这位韩国九公子就要登上属于自己的舞台了。 “韩公子非的学说吗?”乔松扫了眼手中的书籍,一点也没有隐瞒的意思,很自然的回答道:“孩儿手下的商会,曾为孩儿收集天下典籍,因此孩儿倒也拜读过这位韩国公子的着作。” 看这卷竹简之间的麻绳磨损痕迹,父王应该翻了很多遍了。 果然,嬴政立刻就来了兴趣:“哦?如此说来,你对此人倒有些了解?” 乔松将竹简重新合了起来,很是遗憾的摇头叹息了起来:“韩非此人,确有大才。可惜……” “你是顾忌他的出身?”嬴政略带不满的教育起了他:“身为君王,当有容人之心。韩国公子又如何,如能为我所用,便是我秦人,何必在乎区区身份。若只是一味地用秦人,我大秦如何会有今日之盛况!” “父王误会儿臣了。”乔松很委屈,也不敢卖关子:“儿臣的意思是,韩非此人心存韩国,恐怕不会为大秦所用啊。” 事实上,也正是如此。秦国以发兵韩国为要挟,使得韩国不得不派遣公子非入秦。然韩非至秦国之后,几次三番上疏存韩之策,最终惹恼了秦王,被关入大狱,以惨死狱中为自己的一生画上了句号。 可怜红颜,终究薄命。 等到秦王后悔之时,斯人已逝,只能手捧韩非书卷为之叹息了。 嬴政皱了皱眉头,一时间没有再说什么,转身走向了自己的书案。 “将韩非的书都送过来,寡人要细细研读一番。” 乔松顿感一阵的牙疼,只好道是。 完了,自家父王成了韩非那家伙的迷弟了。 韩非的思想相对于这个时代来说,的确不失为指导帝国一统的一种治国策略,相比起商君有一定的进步性,更适合当下秦国。但是,从长远来看,其思想仍旧具有一定的缺陷。 这是时代所限,并非韩非本身的问题。 比如在五蠹中,韩非将学者,言谈者,宦御者,以及商工之民比喻成五种虫子,劝当权者除掉他们。 这种说法就有失偏颇了。百工百业,自有其存在之理。就拿商工之民来说,其对社会发展也有极其重要的贡献,往往是推动社会发展进步的关键性因素。 一个很浅显的道理,从石器时代到青铜时代,再到铁器时代,这是社会生产力发展的提高,离不开技术的革新,否则何来的进步之说。 不过虽有缺陷,但韩非此人的确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大才。 因此,乔松并不反感自家父王对其学说感兴趣,只是在日后或许要向父王谏言,纠正其中的一些看法。 坐下之后,嬴政便询问起了乔松今日来此的原因。毕竟,此时天都有些黑了,着实是有些晚了。 乔松跪坐下来,正色道:“父王,儿臣手下的大秦商会上月发往齐国的六支商队途经韩国时悉数被扣,损失可达数万金,商队之人至今还在韩国大狱。 据查,是韩国大将军姬无夜做下的事。” 嬴政挑了挑眉:“你欲何为?兴兵以讨之?” “非也,儿臣的意思是,遣使斥责韩王。” 乔松的话中,没有半点儿对韩王的尊重。 嬴政沉吟了一阵,最终点了点头,应下了这件事。 这个儿子他最欣赏的地方就是这一点,无论做什么都不会瞒着他这个父亲。 这三年来,乔松手下的商会和大秦朝堂合作非常紧密。 商会每年会给大秦贡献数百万金的税收,这些可都是钱呐。 不止如此,商会还利用各种渠道,从各国收集粮食,食盐,矿产,牲畜,马匹等各种必需品,增强了大秦国力的同时,也变相削弱了六国的力量。 此举与当初齐国国相管仲买缟灭鲁之策略颇为相似。尤其是在去年从各国收购粮食的策略暴露之后,各国无不回想起了管仲的名字,故此商会执掌者巴清也有了秦之女管仲之称,被各国深深忌惮。 也正因这样的原因,大秦商会在大秦的一切经营活动受到了秦国上下的一致支持。 而这其中也有一个很重要的因素:商会中的很多成员,背后都是当朝权贵,其中不乏渭阳君,昌平君等朝堂巨头。便是相国吕不韦,也在其中投入了大量的力量。 巴清用利益把各方绑在了一起,谁挡商会的路,就是挡整个秦国权贵的路,自然一路畅通无阻。 …… 次日一大早,又是和盖聂一起艰苦的训练。等到完成训练已经过了晌午,向其他人交代了一声,乔松便带着护卫乘车出了咸阳宫。 三年的时间,这座咸阳更加的繁华了,由于商会的出现,带动了咸阳商业的进一步发展,就连沿街两侧都出现了许多挑着担子的货郎,他们走街串巷,将一些东西直接送到门口,给人们带来了不少便利。 流连于这繁华帝都,让乔松久居宫中产生的疏离感快速消退。 宫里就好似另一个世界,只有这红尘万丈,柴米油盐,才是人世间。 马车晃晃悠悠的出了咸阳城,紧跟着便在车夫的驾驶下一路疾驰,直奔蓝田。 如今的蓝田大营主将乃是蒙武。 秦王政七年,上将军蒙骜病故,与世长辞,但蒙氏的恩宠并未因此受到影响。 其子蒙武晋升蓝田大营主将,主管大秦军士训练; 其孙蒙恬,因在秦王政八年参与剿灭成娇叛军有功,升任平阳,哦不,现在也许应该叫百战穿甲兵前将军; 次孙蒙毅也备受秦王信赖,已经升到了郎的位置上。 不过,乔松此行的目的地并非蓝田大营。没有父王的诏书,他也进不去蓝田大营。他此行,是去位于蓝田的加工作坊。 蕞城虽然距离咸阳不远,可到底地方太小,所以有了商会的支持之后,公输越就在蓝田那个地方设立了一片加工作坊,也是乔松版图之中大秦未来的第一个工业摇篮。 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公输越弄出来的东西关系太大。 首先是琉璃,自从无色透明的琉璃能够代替水玉制造千里镜之后,如今市面上外销的琉璃便都是有颜色,且气泡多杂的残次品了,真正的无色纯净的琉璃都被朝廷采购了去,并严令禁止离开秦国。 后来,公输越手中拿出的各种改良之后的农具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受大秦重视;不仅如此,还有不少秘密新型武器,能大幅度提高秦军作战能力。 由于涉及的机密太多,最后这作坊选址在乔松亲自禀报父王之后,被定在了这蓝田大营附近。 如此重要的事情,乔松自然要找一个放心的地方。而大秦,除了咸阳宫之外,还有哪里比大军常年驻扎的蓝田更加让人安心的呢? …… 马车距离蓝田还有三十里左右的时候,突然拐上了一条灰扑扑的路面。刚刚还颠簸的马车好似突然间来到了光滑的冰面上,再也没有任何颠簸。 放眼望去,脚下这条路宽可达十丈,长一眼看不到头。地面坚硬如石,混如一体。 这却是用水泥铺就的路面。 不用说,这便又是公输越的杰作了。 很快,遥远的天际几道黑烟冲天而起。随着距离的接近,便看到几座二十多米高的高塔耸立在大山脚下,滚滚浓烟从中冒出。 那玩意儿在这个时代是如此的怪异,仿佛格格不入。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它们的出现应该至少要推到两千多年后。因为,它们叫——土高炉。 感谢秦时本身就是一个架空世界,本身就有很多超越常人理解的黑科技,否则这种规模的土高炉还修建不起来。 土高炉的出现已经能够说明这片作坊目前最主要的任务了——炼铁。 很快,马车抵达一片高大的木质高墙之前,这高墙从形制上看与不远处的蓝田大营一般无二,甚至两片营区的防御墙都是连成一体的,只是内部做了区分。 离得老远,了望塔上的弓箭手便瞄准了马车,直到车马停下来,和守卫这里的士兵确认了身份,才解除警戒。 整片作坊区依山而建,从门口到冶炼的地方还有两三里地。 马车一路疾驰,可以看到营区内非常繁忙,到处都是来往的工匠和役夫。他们推着独轮车,将一车一车的材料运送到指定位置,然后由专人点收之后,再送到各个加工车间。 大秦的流水线生产模式已经十分成熟,一支箭矢都能分成几个部分锻造,并在上面镌刻上制造者以及监工的名字,以防出了问题便于追溯。 故此,生产上的技术难题从来不用操心。将繁杂的生产过程分解成不同的工序大大降低了生产难度,这样一般的工匠都能胜任。 这座大营生产的东西主要是军需品,包括千里镜,神臂弩,连弩,八牛弩等在后世赫赫有名的恐怖大杀器。 穿过锻造区,乔松的马车总算是来到了位于营区最内部的冶炼区。 在小厮的引领下,在此见到了已经升爵升到了公乘的公输越…… 第51章 公子交代机密事 此时的公输越仍旧是那副胖胖的身躯,但是看起来黑了许多,原本那个粉粉嫩嫩,憨态可掬的小胖墩,多了一些精干的气质。 只见锻炉中间的空地上,公输越手持一把寒光闪闪的铁剑。这剑完全就是百年后八面汉剑的造型,仍可见其延续了一部分青铜剑的经典菱形花纹,其剑身分布有凹型的血槽,让人一看便知是一把实战的利器。 “哈哈哈,休要胆怯!快快上来,乃翁已经等不及了!” 也许是和这些工匠混的时间长了,公输越张口闭口也粗放了许多。 对面的试剑武士顿时被气的脸色涨红,二话不说提起青铜剑就砍了上来。两把长剑相互对撞在一起,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随即便交错而过。 只见那试剑武士看了一眼手中的断剑,脸上的愤怒顿时变成了垂头丧气。 “哈哈!再来再来!” “公乘大人,要不然咱们还是算了吧,您这一股脑都砍断二十把好剑了。再砍下去,蓝田大营的蒙将军都该来找咱们麻烦了。” “他敢!”公输越顿时瞪大了眼睛:“敢说某的不是,信不信某让他蓝田大营最后换装!” “哈哈哈哈……公输先生,真是好气魄啊!要不然,我去找蒙将军谈谈?” 就在这时,一道朗笑声在围观的人群中响起。 公输越听到这声音打了个激灵,大脑袋灵活的在人群中探寻起来,一眼就看到了人群外面站在一堆煤炭上往这儿眺望的乔松。 乔松到底比不得成年人,这人墙一围,他可不就看不见了吗。所以为了看热闹,就让人找了个比较高的地方。 “呀……公……”公输越激动地跳了起来,可随即想到了什么,即将出口的话停在了嘴边儿,换了声称呼:“您怎么来了!” “闪开闪开!”公输越提溜着宝剑就冲向了人墙,吓得围观的众人都做鸟兽散。 守在乔松身边的杀手们吓了一跳,纷纷将手按在了腰间的武器上,其中两人更是挡在了乔松身前。 护卫们的异常举动让公输越意识到了什么,讪讪的就要丢下手里面的宝剑。 “无妨,某正好瞧瞧先生手上的宝剑。” 护卫们这才散开,其中一个护卫收起武器,走上前从公输越手中拿过了剑,这才放他过去。 接过护卫递过来的剑,便是手中一沉。乔松微微有些惊讶,这把剑延续了一些青铜剑的影子,刃长1米左右,总长一米二,重量在三斤以上。 乔松摸过的剑也不多,不知估算到底对不对。 好在旁边的公输越适时的解释了起来:“公子,此剑长三尺三,重四斤二两。全身以纯铁打造,前后经过上千次捶打锻造,是作坊刚出炉的宝剑。” 乔松点了点头,看来重量上估算有些不太准确,手感还是有些差,“上千次捶打?人力的?” “没有。公输家本来就有一些专门用来锻造的机关,臣根据您给的简易锻造机修改了一下,改成了水力带动的,节省了大量的人力,所以锻造起来不是太难。” 乔松很是惊讶的看向了公输越:“水力锻造机都让你弄出来了?” 公输越嘿嘿直笑,并不答话,但是神情却充满了骄傲。 这锻造机可不是一般的东西,对零部件的精度和耐磨性能要求极高,他连这东西都做出来了? 可一想到这几年间公输越已经制造出了不少简易机床,乔松便见怪不怪了。 毕竟这是一个连巨大的青铜机关兽都能做出来世界,有些东西对他们来说或许并不是什么多难的事情。 “本公子看你刚才用这把剑一连砍断了二十把制式武器?” 公输越得意的挺起了胸膛:“是二十一把,还有一把是刚锻造出来的时候试剑的时候砍断的。” “那么,以你的估计,这把剑可以排得上剑谱吗?” 公输越愣了一下,皱眉思索了一会儿回答道:“公子,按照臣的估计,排进前一百名应该是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的,但是前八十就有些不太可能了,毕竟那些剑就已经不是单纯的青铜锻造了。” 这话一出口,无论是公输越还是乔松都微微瞪大了眼睛,脸上露出了震惊的神色。 两人都意识到问题所在了。 别看剧情中出现的都是剑谱上前二十,前十的名剑,可问题那是整个天下最顶尖的那些人啊,哪个不是一时风流人物? 而普通的士兵,哪里用得起剑谱上的东西? 但两人手中这把剑,根本就是量产货。试想一下,大秦的军队集体换装这种剑谱前百的利器,那对其他国家的军队将是一个怎样的打击? 有些艰涩的咽了口唾沫,乔松再度开口问道:“如今钢铁产量能达到多少?” “回公子……”公输越也被自己吓得不轻,意识到自己所干的事儿到底有多疯狂,所以回答乔松的问题也郑重了不少。 只是,他刚要开口,乔松突然抬手阻止了他,左右看了看。 公输越心领神会,带着乔松去往自己的住处。 进了房间,确认没有人窥探之后,公输越才开始介绍起了情况。 目前蓝田这边钢铁日产量能达到四千斤,由于乔松一开始给的生产模式就是比较完整的那种,所以生产出来的大部分都是符合要求的钢,其中属于残次品的铁非常少。 日产量四千斤,一个月下来就是十二万斤,也就是一百二十吨,一年下来则是不到一千五百吨。 这样的产量,让见惯了后世年产值动辄几千万上亿吨的乔松并不太满意。要知道,眼前这三座高炉可是花了他足足二十万金的钱。 看来,越级开始工业化果然够烧钱的。 但钢铁的冶炼又不能不做,只能看以后能不能选择合适的厂址,转变生产模式,进而降低成本了。 想到这里,乔松心里下了决定,准备回头向父王提一下这件事。 “本公子这里有一些兵器,你且一块儿给打造出来。等本公子回咸阳的时候,一并带走。”说着,乔松让人把自己带来的设计图又交给了公输越。 这批武器中有唐制四刀,包括横刀,障刀,陌刀,以及仪刀,还有汉制环首刀,绣春刀,牛角刀,雁翎刀等等,以及奇门兵器锏,鞭,锤,甚至还有西方的连枷等。 长兵器则有槊,戟,枪,镋,钩镰,春秋大刀等等,可以说囊括了兵器发展史上所有出现的战场兵器。 如此多样的兵器看的公输越眉角直跳,他再怎么说也是公输家的弟子,这些兵器的杀伤力还是能看出来的,尤其是其中一些大杀器,简直让他感到不寒而栗。 除了这些兵器,还有一些其他东西:以唐制十三甲为主,夹杂有一些其他朝代的主战铠甲。 公子到底是从哪儿弄出来这么多从未出现过的兵器的? “公子,您需要的种类比较多,有些武器还挺复杂。按照臣的计算,需要三天左右的时间才能打造出来。至于您给的战甲……”说到这里,公输越脸上露出了为难之色:“臣从未见过,很难保证何时能打造出来。” 其中一些还好,可像什么白蜡杆,桐油之类的东西可就麻烦了,他得让人去准备。有些没有的,还得从商会那边调取。说三天,已经是极其保守的了。 “无妨,就先打造兵器好了,铠甲不必急于一时。正巧,本公子这几日正好看看你将这蓝田管理的如何了。” “定不会让公子失望!” “哈哈,先生的才能,本公子是了解的。此行,就是为了涨见识来的!” …… 这三天的时间里,乔松吃住都在这蓝田作坊。作坊中的工人也知晓有贵人来了,干活什么的都十分起劲儿,就是为了能在贵人面前露个脸。 乔松有鉴于此,让商会从其他地方调拨了一批羊肉过来,足足五十头全部宰杀给工匠们美美的加了一顿餐,每人还有二十个秦半两的赏钱,更加激发了工匠们的热情。 三天后,乔松带着公输越打造好的武器准备返回咸阳。临上车之际,他自己从袖子中拿出了一卷造型奇怪的圆筒,交给了公输越。 公输越神色一动,用询问的眼神看向了他。 乔松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件事,秘密去办。成品出来之后,直接拿到本公子这里。参与制作的工匠分工序放在不同院子,禁止相互窥探。一旦完成,立即将工匠全部控制起来。 切忌,此物干系重大,莫要走漏风声。” 公子认真的语气让公输越明白了这件事的重要性,握紧了手中的圆筒,郑重的点头道:“臣明白!” 言罢,公输越躬身作揖,直到乔松的马车消失在了视线的尽头才直起身。 …… 返回自己的住处之后,公输越让人守好房间门口,不让任何人靠近之后,便进屋坐了下来。 仔细观察了一阵,发现这是星宿阁内部的机关卷轴,用来传递比较重要的事情。 星宿阁的机关卷轴和帝国类似也存在分级制度。这些卷轴外观上基本一致,只在卷轴两端以紫白青金四色圆环作为区分,其中紫为最贵,金为最低。 而眼前这一只,已经是白色了。 在圆筒上一阵的摸索,然后在三分之一处顺时针旋转半圈,逆时针旋转四分之一,又顺时针旋转三分之二,听到了咔哒一声。然后,他握住圆筒一端用力往外一拔,露出了一个锁眼。 公输越从脖子上扯下来了一根造型复杂的钥匙,插进去扭转。 这复杂的圆筒才被打了开来,露出了里面卷成卷的帛书。 公输越将其取出来平摊在了书案上,又是一份设计方案,但这其中的用料却让他一头雾水:麻布,竹子,渔网…… 公子,到底要干什么?这名为纸的东西,又是什么,值得公子如此重视呢? 第52章 精铁兵器显锋芒(上) 回到咸阳城,乔松并未回宫,而是转到了城西买了几张肉饼,又去点心铺提了点儿点心,然后让人驾车越过天街,前往惊鲵的住处。 如今,这座府邸已经成了她的家。 下了车,门口的护卫早已对乔松熟悉,主动为其打开了门。 到了院中,乔松并未进前厅,而是就在院子中的树下等待着。没让他等多久,伴随着一阵奶声奶气的兄长叫声,一个矮小的身影在惊鲵的拉扯下踉踉跄跄的撞入了乔松的怀中。 只见那是一个身着粉色襦裙的小丫头,漆黑的头发扎成了两根辫子垂在脸颊两侧。奇异的是,她的眼中有着一缕微不可察的淡金色的光芒,若是不注意看,根本就看不出来。 乔松大笑着将其抱了起来:“阿言有没有想兄长啊……” “想……” “想兄长呢,还是想兄长带的肉饼呢?” “想兄长……” 怀中的小丫头一边回答着,可那一双乌黑的眼睛却不住地在大厅里扫荡,当看到乔松的护卫手上提着的东西的时候,便又朝着那个方向扑了。 乔松笑哈哈的从护卫手中接过了肉饼,撕开了一小块递给了怀中的小丫头。还热着的肉饼顿时喷香四溢,小家伙顿时迫不及待的抓住他的手往嘴里塞。 一旁的惊鲵见到这一幕,脸上也不禁流露出了一丝温馨的笑容。 “阿言快下来,你都把公子的衣服弄脏了。” “不嘛不嘛……”小姑娘抱着手中的肉饼,摇着头就是不下来。 “无妨,一身衣物罢了,脏了换就是。只要阿言开心就行!” 惊鲵脸上闪过一丝无奈:“公子每次来,都给这丫头带些东西,弄得她都不好好吃饭了。” “哈哈,是吗?那定是吃腻了府中庖厨的饭菜,将其换了去。你说好不好啊,阿言!” “好……”吃的满嘴流油的小姑娘一脸迷茫的回答道,显然刚才根本就没听清乔松在说什么,只是顺嘴回答了一句。 这可爱的模样,逗得乔松更加开心了。 这丫头和自己的妹妹赢阴嫚一般年纪,两人相差一个来月,都挺得乔松喜欢。而且,惊鲵的女儿名字还是乔松给起的。 自然,她不会姓田,也不会姓魏。 惊鲵犹记得,当时她请求公子为女儿赐下姓名的时候,公子所说的话。 “你虽被相国当做弃子,然终究是相国手中的罗网才让你在这乱世有了安身立命之本。故此,此恩不能忘,便以相国之姓为此女之姓。 罗网乃是一张令人绝望的网,一旦陷入其中,便难有超脱之日。你侥幸脱离罗网之际,此女降生,恰似象征你之命运,如飞鸟挣脱尘网,翱翔天际。 也愿此女能如你一样,不坠尘网,翼展九霄。便,以雉为其名吧。” 于是,这女孩儿的名字便成了……吕雉! 而乳名则依旧尊重了惊鲵的意见,单名一个言字。所以,也可以称之为——阿言。 逗弄了一会儿阿言,直到她困倦了被奶娘带走,乔松才有功夫落座。 “阿言弄得公子满身油污,还是换下来待妾身回头浆洗一番吧。” 乔松点了点头:“也好。” 来的次数多了,惊鲵这边也就有了乔松的一些衣物。都是陪阿言玩闹的时候弄脏的,所以乔松也早已习惯了。惊鲵是府中的女主人,也是乔松的下属,自然是由她来替乔松换衣服。 “最近韩国可有情报送来?” 换衣服途中,乔松随口询问道。 “有。韩国禁军分批出动,每次十人左右,皆是快马骑兵。他们沿新郑一路向东搜寻,似乎在寻找什么人。结合齐国传来的情报,应该便是公子关注的那位韩国九公子了。” “韩国内部也不安稳,大将军姬无夜与相国张开地围绕鬼兵截饷一案明争暗斗,四公子韩宇在一旁伺机而动,欲安插自己的人手。 如今,张开地手下已有四位大臣被害,应该是夜幕下属的百鸟的手笔。” “卫国大侠荆轲不知何故前往了新郑。除了他之外,燕王派遣太子丹,雁春君为使者出使韩国,具体是何目的暂时还未查到。” “还有一件事,根据商会的渠道分析结果,夜幕四凶将之一的翡翠虎购买了大量的生石灰运往南阳,不知有何打算。” 生石灰…… 南阳…… 乔松眼睛微微一眯,心中有了计较。 “鬼兵截饷……呵呵。能查到那批军饷的下落吗?” 那可是十万金,韩国边军的军饷。虽然十万金相比起商会的收益来说不算什么,但蚊子腿再小也是肉啊,能弄到手没道理留给韩国啊。 如果能够找到,顺手发一笔小财之余,也能给韩国添添堵,何乐而不为呢。 “很难,我们的情报网虽借助于商路快速铺开,但需要一段时间的整合才好继续扩展,否则根基不稳容易出问题。 所以,目前能收集到的信息有限。 此外还有一个原因,新郑分部禀报,在新郑似乎还有一股势力,这股势力不属于朝堂,不属于韩国官方。 在未摸清楚对方底细之前,为了不引起对方注意,新郑分部不敢太过张扬。” 乔松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最近加大力度收集韩国以及齐国的情报,我会有用。” “是,公子。” …… 换好衣物乔松并未等阿言醒来就离开了。小孩子正是粘人的时候,她要是醒来了,就又得哭闹着不让乔松走。 回到宫里,还是照常先向父王汇报一下。 主要就是那些铁质的武器。 “精铁武器吗?威力如何?” 乔松脸上带着些自傲的神情回答道:“公输先生用刚打造出来的宝剑,一连砍断了二十一把蓝田大营的制式秦剑。” 本来还有些漫不经心的嬴政顿时抬起了头,脸上露出了吃惊的表情。 说实话,这还是乔松第一次看到父王脸上露出了这副样子,心里不由得有些得意。 “你将兵器带回来了?” “是的,都在殿外,以方便父王查验。” 嬴政闻言,起身站了起来,迈开步子走向殿门,边走边命令道:“来人,去把蒙毅叫来!” “是,大王!” 来到大殿之外,只见乔松带的护卫正将一捆捆兵器从车上搬下来。旁边还围满了禁军,这些禁军一个个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这群护卫,生怕他们想不开干出什么事儿来。 为了保密,这些兵器都用麻布一圈一圈的缠着,从外形上根本看不出来是什么东西。 乔松主动下了石阶,分开禁军走了进去。扫了两眼,便拿起了一把长一米三左右的长条状物件,拆开了上面的麻绳。 打开包裹的麻布,却是一把唐横刀。 心下道了声好运,唐制四刀可以说是兵器发展史上的一个巅峰。其中作为大唐主战的横刀,更是砍出了一个繁华盛世,其在兵器史上的地位可以说是举足轻重。 精心打造的唐刀兼具美学价值和实战价值,可是不可多得的珍品。 乔松有些费力的把刀拿起来,在刀鞘处按了一下机廓,长刀自行弹出寸许。他抓住刀柄,将其拔出。 长刀与刀鞘摩擦,发出龙吟般的轻鸣。 “好剑!”不知何时,嬴政竟走到了乔松身后开口称赞。 乔松愣了下,这才想起先秦时期并没有刀这种称呼。就好比剑谱排名第十三的天照,对,就是徐福拿的那把,从形制上来看分明和后世倭国的倭刀一般无二,却仍旧称其为剑。 所以,在这个年代,是没有刀这个概念的。 “父王,这是儿臣命公输越设计的新式武器,刀,此刀则为横刀!”乔松解释了一下,同时将刀锋面向自己,将横刀捧给了嬴政。 “刀?”嬴政接了过去,用力一挥,刀锋劈开空气,带起了一阵呼啸。这锋锐之感让嬴政呼吸都急促了一些:“何为刀?” “回父王,不同于双面开刃的剑,刀以单锋开刃,其背部略厚,便于劈砍。比起其他的刀,横刀其身笔直,端部开刃,有破甲之能。 儿臣以为,剑其身正直,不较蛮力,乃君子之器;刀则不同,乃霸者之兵。” “霸者?”嬴政微微凝神,回想起刚才挥动手中这把宝剑,不,宝刀时候被刀带动去劈砍的惯性,脸上露出了一丝饶有兴趣的表情:“有趣的说法。” 在秦国,君子之道可没市场,受欢迎的正是霸道。 而这把被称为刀的武器,仅仅是挥砍嬴政便察觉到了它与剑的不同。的确,相比起剑,挥砍起来更加的省力,想必以相同的力量劈砍,刀的威力要远胜于剑。 “王上,何来的宝剑!” 便在这时,只听一声惊讶的声音传入两人耳中,正是蒙毅。 蒙毅出身蒙氏,从小摸惯了各种品质武器,从市井之徒手中的劣质武器,到剑谱上的名剑,见了不知凡几,因此哪怕离得老远,依旧一眼就看出嬴政手中的乃是一把不可多得的宝剑。而且,看样子明亮的色泽,似乎还是少有的铁器,而非青铜器。 嬴政回头看去:“蒙卿,取你腰间宝剑来!” 蒙毅不明所以,将腰间的青铜剑拔了出来。 “来,朝寡人手中这把刀上砍!” 蒙毅吓了一跳,二话不说,将手中宝剑丢在地上,噗通一下就跪在了那里:“王上,臣万死!” 乔松也是心中一突:“父王,还是让禁军来吧。” 哪怕他心里对这些武器有信心,可架不住蒙毅身份显贵,万一手里的是一把剑谱名剑,那乐子可就大了。 这要是这把横刀撑不住,不小心把父王给砍了,那历史的车轮就不是走偏了,而是要翻车的节奏啊。 这一不小心,把华夏大地变成欧罗巴那一锅乱炖的模样,他乔松可就成了千古罪人了。 孰料嬴政一把推开了他,向蒙毅命令道:“寡人恕你无罪,砍过来!” 几番命令,蒙毅死活不敢,哪怕嬴政以赐死相威胁,他依旧不敢向自家大王举起兵刃。 嬴政最终无法,只能以禁军士卒代替自己,让蒙毅砍。 蒙毅这下就没顾忌了,也许是被大王的命令给吓到了,换了人之后蒙毅特别的卖力,生怕大王不满意再亲自拿起武器让他砍,所以抄起自己的武器运起全身的力气,毫不犹豫的就砍了上去。 他那副咬牙切齿,浑身杀气的模样把那禁军都吓得一哆嗦,差点儿忍不住给跪了…… 第53章 精铁兵器显锋芒(下) 铜制兵器和铁质兵器相互对砍,结果很明显——青铜兵器完败。 一声金铁交击的脆响之后,章台宫之前的广场上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之中。所有人都用直勾勾的眼神盯着那个禁军手中的横刀,眼中充斥着火热的情绪。 蒙毅拿着自己手里的断剑,脸上哪儿还有刚才的杀气腾腾,那副不知所措的模样和那日与公输越对砍的武士脸上的表情一模一样:“不可能,我这可是剑谱排名一百二十一的黑石,怎么就这么断了!” 嬴政看着那一大堆形制各异的武器,呼吸都不由得急促了起来:“此刀,造价几何?” 乔松在那位禁军恋恋不舍的眼神注视下从他手中拿过了那把唐横刀:“以此刀为例,铁矿石开采前后大致需花费三十个半两钱。选矿,冶炼,打造下来大致需要一百五十个半两钱。再加上人工,燃料,器具磨损等其他消耗,花费大致在三百个半两钱上下。 不过,如今只是少量制造,价格稍显昂贵。若是大批量制造,综合燃料,耗材等因素重新选址建造加工设备,可以将造价降低至二百二十至二百四十个半两钱。” 说完,他又接着补充道:“孩儿来之前,也调查了我大秦制式青铜长剑的造价。少府那边给出的回答是,根据形制不同,造价在二百八十个到三百五十个半两钱上下。” “多少?”蒙毅惊呼出声。 这声音引起了嬴政的侧目。 蒙毅赶忙请罪:“王上恕罪,臣是一时听闻心中激荡,以致失了礼数。” “无妨,蒙卿何故如此失态?” 蒙毅欲哭无泪的捧着手中的宝剑:“王上,臣这把剑花了两千金。” 在秦国,金与半两钱换算的比例约等于1比1000,所以等于说蒙毅这把价值两百万的宝剑被一个地摊货给砍爆了,他只是激动地大喊,没有当场心肌梗塞噶过去已经是心理素质极其强大了。 乔松不由得默默替蒙毅默哀,这倒霉孩子,进宫一趟,几百万的身家瞬间化作乌有了。 嬴政不由得莞尔,指着眼前一堆拆开了麻布包裹,在寒光下熠熠生辉的各种武器说道:“蒙卿,寡人特许你在其中挑选两件。” 蒙毅一听,当场就喜滋滋的谢恩了。 什么?黑石? 那是狗屁什么玩意儿!被一剑砍断的废物而已。 乔松一连串的数据以及蒙毅的表现让嬴政瞬间认识到了青铜武器恐怕即将被淘汰,而眼前的这些铁质武器,才是未来。 趁着蒙毅挑选武器的功夫,嬴政面色严肃的问道:“知晓此事之人还有多少?” “凡是涉及到冶炼,锻造环节的人,已全部在蓝田作坊内了。 与之有关的设计资料,只有公输越以及儿臣的侍女半夏知晓。 至于采购原材料,则是儿臣命商会掺杂其他物品一并收购的,不会有问题。” 嬴政点了点头:“寡人有意将一应工匠悉数录入少府之内,你以为如何?” “父王,这……” “你有何意见,但说无妨。” 乔松很是头疼的挠了挠头,父王这霸道的性子有时候还真让人没办法。这一激动起来,就是额滴,额滴,都似额滴…… “父王,您要是把人全都抽走了,那儿臣的作坊可就完了。再搭建起来,不知要耗费多少精力呢。况且,就少府那情况……”说到这里,乔松不禁撇了撇嘴,脸上的嘲讽简直都快溢了出来。 “怎么,少府有何不对之处?”嬴政打量着手里的横刀,并未注意到乔松脸上的表情,只是从他的话语中听出了些许问题。 这把刀的确是上品,和蒙毅的宝剑对砍,也仅仅是刀身上有了些划痕,刀锋完好无损。 “没什么……”乔松并未回答,而是对少府的问题避而不谈,转而提起了自己工坊的好处:“总之儿臣的工坊为激励工匠生产和创新,赏赐力度极大,可是远超少府的。让工匠去少府,恐怕会使人心生不满。 另外,还请父王放心,儿臣早已考虑到了保密的问题,所有的工匠都已登记在册,并且只知一或两道工序,无法窥得全貌。” 嬴政权衡了一下,蓝田工坊的确给大秦提供了不少新东西,将其纳入少府,以少府的管理模式或许会丧失这种能力。 反正人都在自己儿子手下,和在自己手中也没什么区别,大不了等这小子以后成年了,将整个蓝田作坊统一纳入朝中,再让他管理就是了。 于是,嬴政最终放弃了自己的想法,只是叮嘱乔松回头将工匠名单送过来一份。 乔松带来的武器,全都留了下来,他是一件都没带走,在挨个向嬴政介绍了一遍这些兵器的特点之后,他便两手空空的离开了。 看蒙毅抱着一把剑,一把马槊坐在那堆兵器里一脸傻乐的样子,他已经可以想象得到,接下来几天军中的一些大将在这章台宫前舞刀弄棒的场景了…… …… 回到玉芙宫,去给母亲报个平安,刚到门口,却不料她这里竟也有客人。 乔松脸上露出了一个惊讶的表情,连忙行礼道:“舅父可是有一段日子没来了。” 眼前之人正是昌平君芈启。 芈启回了下礼:“臣也是刚到不久。” “唉~~~舅父还是这么客气,你我舅甥之间,何必如此生分。” 芈华淡笑着看着自己儿子,拉着他坐下。 落座之后,乔松左右张望了几眼:“怎的不见小妹去哪里了?平日她不是最喜粘着母亲吗?” “你舅父家的涟来了,正领着她玩耍呢。二人去了锦华苑,看你兄长习武。” “哦?表姐来了?”乔松刚坐下,还没暖热乎屁股又一次站了起来,喜出望外的撒丫子就跑:“那我可得去瞧瞧,我可是好一阵子没见表姐了。” 言罢,乔松向芈启告了声罪,便急匆匆的溜出了宫殿,看的芈华一阵的无奈苦笑。 “这小子,竟如此无礼。想来是许久未见涟了,还请兄长莫要怪罪。” 昌平君洒然一笑,主动为乔松找起了理由:“二公子性格率真,臣又何来怪罪之心呢。” 两人继续起了刚才的话题。 昌平君此行入宫,实际上找的还是乔松,只是他不好直接去见乔松,所以通过芈华来绕了个圈子。 他来,是为了乔松手上的新型农具。 虽说这东西是那位公输家的士子弄出来的,但大秦的各派系首领都知道公输越背后站着的是谁。 昌平君手下有一诸子百家为农家,新型农具的出现,他们自然最为关注。尤其是神农堂的堂主朱家,更是几次请求昌平君能允许农家扩散新型农具的使用。 而昌平君今日入宫,为的正是这件事。 他也是无奈,新型农具是去年冬天陆续拿出来的,今年春耕才开始使用。当时的实验,嬴政当着相国和其他朝臣的面用的,的确能够减少人力消耗,提高粮食产量。 当时,相国吕不韦便意识到了这批农具的重要,上奏秦王,要求国府严加看管。以防山东六国学了去,增长国力。所以,大秦将这些农具看的非常紧。 为了保证新型农具的安全,大秦下令今春使用的农具全部由少府制作并进行编号,再下发到各地郡县之中,由郡县负责在春耕中交由农户使用,使用完成后还是要回收的。 一旦出了差错,下到使用的农夫,上到郡守都会被治罪的。 如此一来,虽然无法完全杜绝农具外流,可至少延缓了许多。其中一些复杂的农具,例如耧车之类的公输家还做了伪装,将内部的机构隐藏了起来,以至于没有实物仅凭外观甚至根本没办法复制。 农家也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又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强抢,这才求到了昌平君头上。 …… 乔松虽不知昌平君是来干嘛的,但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规矩他还是知道的。他正是害怕这老家伙找到了他头上,当着母亲的面不好拒绝,这才找了个由头溜之大吉。 出了正殿,乔松便让半夏带上自己买的糕点,一路直奔锦华苑,没多久便听到了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穿过曲曲折折的回廊,眼前豁然开朗。只见不远处的树下,一个身着粉衣的女童抱着一个比她还小的女孩儿开心的荡着秋千。 春日的暖风从二人身上拂过,吹动粉色的衣衫,使得她们仿佛变成了蝴蝶,轻轻飞舞。 乔松悄咪咪的靠了过去,挥手让推着两人的侍女闪开,自己凑到二人身后推了一把。 两个小姑娘显然没有察觉到背后有人靠近,直到背后的推力一下大了不少,这才惊讶的扭头看了过去。 “呀!哥哥!”三岁的小赢阴嫚见到自己兄长,奶声奶气的喊了一声,开心的张开了双手要抱抱。 以前乔松还好奇那个最受始皇帝宠爱的阳滋公主到底是谁,现在不用了,就是自己的亲妹妹。 阳滋比阿言小四十三天,可以说大小差不多。但是两人的性子却是两个极端,阿言喜静,一个人坐在树下看落叶都能看一个下午。阳滋却要活泼不少,那小屁股就跟上了发条一样,活力十足,坐都坐不住,和乔松小时候颇为相似,都是个小魔王一样的性子。 乔松欢喜的将阳滋抱了起来,小家伙立刻就不安分的拽着他的头发玩耍了起来。 见妹妹如此玩闹,乔松也配合的做出了龇牙咧嘴的表情,逗的小家伙咯咯直笑。 “二公子……” 刚刚过了九岁生辰的芈涟已经渐渐长开,在父亲昌平君的教导下也有了一些温婉如玉的气质,让人不禁倍生好感。 乔松做出了一副伤感的表情,很是怀念的道:“涟姐姐小时候粘着我讨要礼物的样子,仿佛还在昨日。 不成想这眨眼间,姐姐竟也和舅父一样,变得如此客气,让人感觉生分。” 芈涟脸蛋微微一红,仿佛想起了什么不堪的往事,羞红着脸道:“那时,芈涟年幼不太懂事,冒犯了公子。” “姐姐再这样下去,我可真生气了啊。”乔松佯怒道。 “咳咳……”就在这时,又是一道声音响了起来:“阿弟,莫要为难表姐了。” 乔松扭头一看:“呀,兄长,你何时来的?” 扶苏沉默片刻,脸上不禁浮现出了幽怨的表情:“阿弟真会开玩笑,为兄不是一直在和盖聂先生上课嘛。” 嗯,原谅乔松一直忽略了树下不远处正和盖聂一起蹲马步的大哥。 有小姐姐就行了,要什么大哥,是小姐姐不香吗? “盖聂先生……”乔松礼貌的和盖聂打了个招呼。 这位高冷的剑术教师只不过是点了点头算作回礼,便叮嘱乔松既然回来了,就别忘了上课。 这样一副态度,弄得乔松恨不得当场就再滚出宫去,根本没回来过…… 第54章 鲁莽朱家冲车驾 从蓝田回来,乔松的生活再度恢复了短暂的平静,每日读书习武,顺便看看星宿阁送来的有关于韩国和齐国的各种消息。 齐国那边一片平静,韩国倒是热闹不少。 蓝田大营那边,蒙武又调了一支军队过去驻扎。 最直接的原因就是蒙毅那货,马槊太长不太好拿,但是腰里别着把宝剑,逢人就说:唉,你也知道我得到了一把宝剑? 尤其是在休沐的时候,回家见了一次老爹蒙武,差点儿没被蒙武抽的下不来床。 无他,唯丢人尔。 而公输越的爵位也再次从公乘升到了五大夫,比起当初的平阳重甲军主将王纥只差了一级,妥妥的高爵,比起他那位公输家的家主,叔叔公输仇都要高两级了。 地位的提升,也意味着公输越在公输家族内部的话语权的增加。如今,他已经是公输家二号人物,引得不少公输家的人投靠。这也是这几年来,乔松星宿阁的玄武能够快速发展起来的原因之一。 在宫里待了两个多月,乔松就又带着半夏出宫溜达了。 …… 天街的梧桐苑一间靠着街道的雅间中,一个戴着面具的矮胖子一脸发愁的盯着下面的街道:“哎呦,这都过去快三个月了,眼看着有些地方都快夏收了,什么时候才能等到呦。” “哼!朱胖子,我看你就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区区农具而已,我农家又不是没办法研究出来,何苦拉着大家从东郡跑过来! 在这儿都快住到五月份了,连人家面都没见到!” “二弟!”房间内响起一道断喝,似乎是在斥责:“我农家以农为本,既然那些农具能增加粮食产量,减少人力需求,自然要上些心,为此跑一趟又如何!” “唉,田虎老弟啊。”那矮胖墩回过了头,脸上的面具眨眼间就变成了忧郁的蓝色:“我又何尝不知,可那些农具早一日发到农人手里,这天下就会少饿死一些人。为天下农人计,我等辛苦一些,又有何妨呢。” “可这都住了好几个月了!昌平君那里又没有消息,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好了!” 便在这时,一道略带威严的声音压制了所有人的争论:“秦国之农具于我农家有利,若是能经我农家之手向六国推广,定能增加我农家在六国之中的影响。因此,我等势在必得。” “侠魁。道理我也清楚,可昌平君试了几次都无功而返,再说人家地位崇高,我们也不好逼得太紧。 蓝田那边有大军守护,我们连公输先生的面都见不到。 唯一的方法便是这位秦国公子,可却久居深宫,虽然昌平君说他时常出宫,可这么等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 这梧桐苑邪了门儿了,一天可是上千金,这可都是钱呐! 我住的心疼! 咱们农家穷啊,这么造下去也不是办法!” 这一声称呼直接道出了房间中人的身份,正是农家侠魁田光,以及田猛,田虎,还有神农堂堂主朱家四人。 田虎的一番话说的房间里的人脸上都露出了尴尬的神色,手里面的酒是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正尴尬呢,朱家眼角的视线扫到了下方一辆没有任何标志的马车,脸上的蓝色面具突然变成了喜悦的红色:“唉?那辆马车,是否就是昌平君所说的秦国二公子!” 话还没有说完,朱家便从窗户一跃而出,向着下面的街面落下。 田光脸色大变:“不好!这个蠢货!” 随即,田光二话不说,也从窗户上追了出去。 …… 天街上,乔松的马车依旧在缓缓前进。毕竟是在城里,他又没什么事,做不出那种纵马疾驰的荒唐事来。 可今天就邪了门儿了,就在乔松掀开帘子看这咸阳盛景的时候,却突然瞧见一个矮胖墩从旁边的建筑中一跃而出,看方向还是他这里。 有人刺杀? 这是乔松脑袋里的第一个念头,旋即便是一种荒唐之感:疯了吧,这地儿叫咸阳!这条街叫天街!在这儿刺杀? 这特么不是找死,这是带着自己九族一块儿找死啊! 对,带族谱那种。 不用乔松吩咐,他的马车四周从街道的阴暗角落突兀的出现了一道又一道人影。首先是一群身着黑衣,面覆铁面具,头顶斗笠的人影。 这些人训练有素,从四面八方飞身而出,目标似乎是要保护马车。 这些人是星宿阁白虎堂的杀手,负责保护乔松的安全。在乔松马车一离开咸阳宫,便跟了上来。 星宿阁的杀手们尚未抵达位置,便默契的抬起了手,露出了一把造型精巧的袖箭。 崩…… 只听数道机廓震颤之声响起,便是七道巴掌长的钢针飞射而出,从四面八方封锁着空中那人的挪移空间。 “唉?” 沉浸在惊喜中的朱家骤然面对这种封锁,才意识到自己究竟干了什么蠢事。 可攻击已经近在眼前,他来不及细想。胖胖的身躯在空中爆发出了潜力,只见他屈指连弹。 叮叮当当…… 无形的气劲准确无误的击中了那些钢针,将其打飞。 三心二意点穴手,神农堂朱家的成名绝技。凭借这一手,朱家暂时解除了自己的危机。 星宿阁的袖箭皆是出自玄武堂的精品,其威力足以在三丈之远贯穿寻常战甲。 然而,在如此近的距离却被一道凌空气劲击飞,足以见朱家神农堂堂主的身份绝非浪得虚名。 但此时负责保护乔松的却不止星宿阁的人,他们只是其中之一。 尚未等朱家松口气,从旁边的房顶突兀的飞出了九条锁链,相互间纵横交错交织成网,重重的钉在地上,眨眼间就将他与下方的马车隔开。 这次出现的人又不一样,他们身着紧身皮衣,仅在胸,肩,腰,胯等重要部位覆盖有银色铠甲保护——他们是影密卫,奉秦王之命,保护二公子安危。 朱家落在了锁链构成的网上,此时才恍然发觉自己不知何时竟被两道凛冽的杀机锁定了。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两个生的一模一样的杀手手持宝剑,从他后方一左一右的杀了过来。 这二人时机把握极其精准,正是朱家旧力已去新力未生之际,且出手狠辣,一人直刺朱家脑袋,一人直刺朱家脖子,没有丝毫顾忌朱家身份的打算——罗网杀手,转魂灭魄! 与此同时,星宿阁杀手们手中袖箭再次激发,封锁朱家挪移空间。 此时朱家被转魂灭魄锁定,周身袖箭再度袭来,更远处影密卫杀手沿着锁链迅速逼近,顿入绝境。 千钧一发之际,只见三道人影陆续从半空中落下,二人在前,一人在后。 先前那两人一前一后从朱家头上落下,一人拦住了转魂,一人拦住了灭魄,手中宝剑锵的一声便拦住了转魂以及灭魄。 第三人则稍慢一步,但却气势属三人之最,只见他咆哮一声,手中宝剑以刚猛无匹之势迸发出剑气冲击,轰散了那些袭向朱家的钢针。 眨眼间,罗网,影密卫,以及星宿阁三方构建的绝杀之阵被破,朱家危境暂解。 但这只是暂时的,三方杀手并未停手,而是再度发起攻击。 这里毕竟是咸阳天街,他们一旦被拖住,必死无疑。 这时,作为始作俑者的朱家咬了咬牙,高喊道:“公子,我等乃是农家之人,有要事与公子相商。冒犯之处,请公子恕罪!” 农家? 马车内正看热闹的乔松微微皱眉,开口道:“停!” 刹那间,车外杀手们的动作齐齐停止,转魂灭魄与田光,田猛相互对撞一次,在空中一个倒飞,落在了马车前方,警惕的看着农家众人。 “农家此举,是在视我大秦法度于无物吗?”乔松那带有一丝稚气的声音从马车中传了出来,但其中蕴含的质问却让农家众人心头一紧。 田光心里暗骂朱家这混账坏事儿,但他是侠魁,不得不主动站出来:“在下农家侠魁田光,还请公子恕罪。我等在这梧桐苑久侯公子大驾半月无果,突见公子,以致乱了方寸。” “乱了方寸?”马车内传出了一声冷笑:“当街刺杀,惊扰本公子车驾,侠魁想凭借乱了方寸四字脱罪,未免有些太过想当然了吧。” “此事乃是因在下而起,侠魁和诸位不过是为了替我解围。冒犯之处,在下愿一力承担。” 就在这时,田光身后的朱家主动站了出来。 “你是何人?” “在下农家神农堂,朱家……” 马车内突然陷入了一阵平静,这诡异的反应让外面的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许久,马车内的声音再度响起:“尔等在此等候本公子,所为何事?” 闻听此言,朱家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举动,他竟当场跪在了地上,以头叩地:“朱家大胆,冒昧恳求公子顾念农人困苦,大发慈悲,允许新式农具向山东诸国传播。” 要知道在这个年代,跪礼极为不寻常。只有罪犯,在礼仪上参拜君王,亦或者是祭祀祖先之时才会使用,平时鞠躬作揖便已经是大礼了。 更何况,朱家乃是农家堂主,从某种程度上代表着农家。 他这一跪,传出去可是要被人骂断脊梁骨的。 马车再度陷入了平静。 外面的农家众人依旧保持着行礼的姿态,不敢有丝毫起身的意思。 就这么一会儿,巡街的城卫军已经将他们团团围了起来,手中弓弩指着他们,一旦马车的主人一声令下,恐怕他们就得变成蜂窝。 “内史府何在!” “内史府巡街百将参见公子!” “农家众人惊扰车驾,虽情有可原,然终究冒犯秦法。 本该由内史府缉拿,以彰显秦法之威。 然,农家之人为山东士子,非我秦国之人,且大秦一向优待士子。 故本公子作为原告,对其罪责不予追究。 如此一来,可否减轻其罪责?” 秦法严苛,秦法昭昭,哪怕乔松是公子,依旧无权以自己身份赦免农家天街冲撞一事,只能以原告的身份不予追究,以减轻这几人的罪责。 “回公子,即使公子不予追究,依律,也当处罚金!” “农家认罚!”田光果断的选择服软,带着其他人谢恩:“公子宽仁,农家拜谢!” “且慢拜谢!”“本公子虽不追究你农家之罪,但这朱家却是不能轻饶。” 一句话让农家中人脸色微变。 “朱家,今日之事,因你而起。作为对你之处罚,本公子这些护卫今日为了应付尔等的冒失也累了,便由你跟随本公子在这咸阳走一遭吧。” 朱家唰的抬起了头,原本幽蓝色的忧郁面具顿时变成了惊喜…… 第55章 仓中硕鼠李通古 对于朱家这样一个人,即使立场不同,也很难对他生出恶感。 尤其是对乔松这样的穿越者来说,当在典庆的回忆中,看到那个坐在雨中为农夫哀叹的身影时,又有几人能不为之动容呢? 在这个主舞台是王侯将相,是诸子百家,是杀伐战场的时代,少有人关注农夫是如何存活下去。哪怕是当初的商君,在他变法之时,农夫更多的也只是用来强国的资本,而不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 所以,这个矮小的侏儒,在乔松这里却远比很多人都要高大。 再者农家弟子遍布江湖,是诸子百家中势力最为庞大的一派,且不论今日能否将田光等人拿下,即使能拿下,若是以大秦国法强行惩处,诸子百家难免兔死狐悲,从而更加敌视大秦。 因此,权衡一番之后,乔松选择饶恕了农家此次冲撞之罪,转而想办法看能否拉拢一番农家,最好把他们他那位好舅舅手下挖过来。 此时驾车的已经变成了朱家,询问清楚目的地之后,朱家便老老实实的为乔松驾车,即使感知中自己被数道致命的威胁锁定,脸上的面具也是喜笑颜开的模样。 马车在咸阳城内晃晃悠悠了半个多小时,一辆车驾便拦在了乔松面前,从上面下来了一个女子。 耳边那熟悉的叮叮当当让乔松确认了来人的身份,示意护卫放行。 来人打量了一眼朱家,俏丽的脸蛋上露出了一个凶恶的表情,然后很不客气的挤上了马车。一上马车,就抓着乔松检查看他有没有受伤,弄得乔松哭笑不得的。 “好了好了,我没事,我没事。”乔松无奈的推开了来人:“你怎么来了?” 巴清轻哼一声,满脸不忿的抱怨道:“我的公子呦,还问我怎么来了。您这都被人当街刺杀了,您倒好,不赶紧把这刺客给切吧切吧剁了,还留在身边。您是嫌命长吗?” 马车外的朱家脸谱再次变成了忧郁的蓝色,这个坎儿,实在是过不去了啊。 “一个误会罢了,不至于闹出人命来。”乔松笑着摇了摇头,然后继续追问道:“你还没告诉我呢,你怎么知道我遇到刺杀了?” “天街是咸阳最繁华的地方,商会自然在那里也有铺面啊。看到内史巡街都出动了,打听一下就知道了。吓得我赶紧就跑过来了。” “怎么,担心本公子遭遇不测?” “那是,公子你要是出什么事,我的商会还不得被人吃的连骨头渣子都不剩!”说到这里,巴清起身弯着腰给乔松来了个怪异的万福礼:“所以啊,公子您可得好好保重身体,万寿千秋。” “哈哈哈哈……”乔松忍不住哈哈大笑,“你这张嘴啊,真不愧是秦之女管仲。” 秦之女管仲?这就是那位大秦商会的会首? 车外的朱家心中一动,脸上的表情变成了张着圆圆嘴巴的脸谱,看上去有几分滑稽。 “去松竹客舍?公子,那是咱们家的产业,你去那儿干什么?” 马车内的两人聊了几句,巴清便弄清楚了乔松此行的目的地,不由得很是惊讶。 松竹客舍是大秦商会成立的时候就设下的客栈之一,这座客栈与其他客栈不同,在客栈内有提供给六国来秦囊中羞涩士子的免费房间,环境雅致,算是一个不错的去处。 随着大秦日渐强大,每日来咸阳寻找出路的六国士子不胜枚举,招贤馆经常会出现应付不来的情况。 而像是梧桐苑那样的地方可是非常贵的,非寻常士子能消费得起。 在这个年代,远行不仅要考虑安全问题,也得考虑花销问题。尤其是途经各国关卡,一路上的花销非常大。那些准备了好几年攒够盘缠的士子历经千辛万苦到了咸阳,却没地方住的比比皆是,以至于不少人因为生活所迫不得不投身权贵门下做一门客。 而松竹客舍的出现,对很多穷困士子来说无疑是一个福音。 “去见一个人。” 巴清了然的点了点头,她来只是担心乔松的安危,确认没什么事儿,就不再追问了。 她精于货殖之道,常与人打交道,自然知晓该如何做好一个合格的下属。公子性格随和,平日里玩闹一些无妨,但作为属下,越俎代庖乃是大忌,不可为之。 乔松去松竹客舍,也是因为星宿阁送来了一个他十分关注之人的消息,所以才会在今天出宫。 只是没想到,会碰到朱家这个莽撞的家伙闹出了这么一桩事儿。 马车很快就到了松竹客舍,这里距离天街有三条街,周围也都是一些普通平民的住处,贩夫走卒来往其间,小商小贩沿街叫卖,环境倒是热闹许多。 松竹客舍占据了很大一片面积,几乎是整条街道的一半,很是显眼。 用不着乔松下车,巴清身为大秦商会大老板,就帮乔松安排好了一切,马车直接停在了那位士子的房间之前。 下了车,房间的主人已经在门口了。 “楚国士子李斯见过贵客……” 一位身着布衣,略显寒酸的士子向乔松行礼道。 乔松上下打量着这位大秦未来的丞相,眼神中泛着饶有兴趣的情绪。 眼前的李斯年岁不大,一身长衫早已洗的发白,可见并不富裕,难怪会住在这松竹客舍。再观其双手常年握笔,在指节处犹有老茧。观其体型,虽有袍袖遮掩,但仍能见肌肉略显松弛,可见并非武人。 谁能想到,眼前这位士子便是那位政策能够影响华夏两千年的大秦丞相呢? 虽未得到答复,李斯也并未起身,依旧保持着恭谨的姿态。 松竹客舍的背后人物是谁,他也不太清楚,只是隐约知道能量极大。否则,免费招待山东六国士子,这种施恩于下的事情不会交由一般的商贾来做。 而能在这样的客舍之中,让掌柜将同住的其他人暂时清理出去,还是这么短的时间,可见来人能量不小。 “这话好没道理,尔既入秦,莫非还要离开不成?何以用楚国自居?” “在下听闻,商君遇孝公,曾三试其心,方投身秦国,助其成就霸业。斯虽不才,愿效仿之,助秦成就通天之伟业!” “以商君自比吗?”乔松用审视的目光在他身上扫荡了一圈,转身再度上了马车:“希望你的才华,能配得上你的口气。” 李斯一时有些弄不明白,这怎么就突然转身就走呢? “瓜娃子,你的贵人都到了,还不赶紧跟上来!”就在这时,马车的车帘突然掀起,露出了一张好看的脸庞。 李斯愣了一下,随即便明白了什么,毫不犹豫的上了马车。 旁边负责驾车的朱家打量了一下这人,脸上的面具变成了喜笑颜开的样子。 …… “主人,这士子有何特殊的地方吗?值得您特意跑一趟?” 上了马车,巴清实在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琢磨着公子心情不错,就询问了一番。 乔松知晓此时李斯就在外面听着,也不介意让他知道,便回答道:“我父最近研读韩国公子非的书籍,颇有兴致。 这不,我偶然得知此人乃是韩非同门,共同在荀卿门下进学。于是,便邀请一番。 一来,其人能从荀卿门下出师,想必颇有才干,对于有才之人,大秦向来来者不拒;二则毕竟其与韩非同门,或可为我父讲解一番韩非所着。” 马车外的李斯听到这话,平静的脸上没有任何变化,并未因韩非的原因心生不忿,以致甩袖便走。 …… 找到李斯,乔松转身就回了咸阳宫。当马车拐上天街,一路直入咸阳宫的时候,李斯的眼睛猛然瞪得老大。他意识到,自己这位贵人似乎真的是贵不可言! 然后,一直到马车停到了章台宫之前,李斯从车上下来,呼吸不禁变得急促了起来。 李斯为后世之人熟知的,是他一则关于仓中硕鼠的言论。 史记·李斯列传中记载:李斯早年困顿之时,曾做过掌书的小吏。偶然一次机会,他看到了厕所里的老鼠,遇到人或狗时,它们都仓皇逃走;而在米仓中的老鼠,不仅一只只吃的又肥又大,还悠哉悠哉,没有人或狗带来的威胁和惊恐。 于是,李斯便发出感慨:人之贤不尚譬如鼠矣,在所自处耳。 其言下之意,人的聪明才智本就差不多,富贵与贫贱与否,全看自己能否抓住机遇和选择环境。 所以,在李斯看来,能否富贵,就要抓住机遇改变自己所处的环境。于是,他选择了七国中最强的秦国。 但此时的秦国可不是秦时世界原本该有的秦国,此时的秦国嬴政已经掌握了大半大秦的力量,且太后赵姬坚定不移的站在了嬴政身后。 所以,李斯清楚的看到了相国吕不韦看似强盛的势力下倾覆的危机。那么,他该如何投效秦王呢? 但没想到,机会竟然就这个丢到了他的眼前。 乔松从马车上下来了,看了眼李斯道:“想好了,这个时候后悔还来得及。本公子可保你一县令之位,至少一世无忧。可如果父王不满意你,便是本公子也不能违背父王的意愿,这秦国恐怕再无你容身之处。” 他知道李斯的才情,也知道李斯的潜力。 但是,乔松之所以要一而再,再而三的询问,便是为了提点李斯。 这李斯并非通过相国来到秦国进入朝堂的,而是通过他乔松。这便是提携之恩,李斯纵使再如何铁面无私,都要谨记这份恩情。 结交一个未来的帝国丞相,在其困顿之时伸出援手,这将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李斯轻吸了一口气,向乔松郑重一礼:“在下谢公子提携之恩。但在下心意已定,要助大秦成就通天伟业,岂有回头之理?” “好!”乔松大赞:“在这里等着,好好想想,该如何向我父王展现你的才华。” 言罢,乔松便拾级而上,步入章台宫。 仰望着眼前这条长长的阶梯,李斯的眼神逐渐变得灼热了起来,心中燃起了熊熊的火焰。 ……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这每一分每一秒对李斯来说都是煎熬。他不知道公子是如何向秦王形容自己的,因此哪怕是以李斯的心性,仍旧难免生出忐忑。 “传士子李斯觐见……” “传士子李斯觐见……” 蓦的,宦官悠长洪亮的唱喏声由远至近,传入李斯耳中,他那颗不安的心竟突兀的颤了一下,随即竟反常的平静了下来。 李斯深吸了一口气,掸了掸衣服上的褶皱,使其看起来顺滑一些。然后迈开步子,缓缓的朝着这座天下的权力中心而去。 看他落下的每一步,仿佛都是用尺子量出来的一般,经过精心的计算,一样的长短,一样的距离…… 第56章 王驾之前述谋划 皇帝和帝国丞相的第一次见面,就这样在二公子的撮合下实现了。这两人的见面,恰如文王见太公,又似孝公见商君,是一对相得益彰的君臣。 经过一番考校,嬴政对李斯的才学很是满意,但因为尚未正式亲政,无法安排朝堂具体职位,只能暂拜其为客卿。 所谓客卿,其实就是秦王的一个顾问,虽级别不高,且没有实权,但却属秦王近臣,可谓是前途不可限量,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职位。 李斯当场谢恩,这个想成为仓中硕鼠的人,终于抓住了这千载难逢的机会。 …… 待到侍者将李斯带下去,给他安排官身,赐下一应物事之际,乔松也向父亲提起了农家的事情。 “关于农具之事,朝堂上不是已有定论了吗?”嬴政皱了皱眉,“你是有不同的意见?还是说,又犯了妇人之仁?” “父王,儿臣有些浅见,欲要一吐为快。” 嬴政凝望着这个儿子良久,突出了一个字:“准。” “父王,以当今天下七国之论,我秦国一统之势已成,山东六国无有能挡秦之兵锋者。 父王亲政近在眼前,届时父王掌握乾坤,统合大秦上下,我大秦自可鲸吞天下,成就千古伟业。 然儿臣愚见,打天下容易坐天下难。 若不未雨绸缪,等到六国破灭,恐晚矣。 儿臣愚见,此时可同时着手兵戈与民心,修我戈矛之余,当着手瓦解六国民心,以便吞并六国之后,彻底将其国土子民纳入我大秦。” “儿臣观六国君臣,皆是鼠辈,纵有一二能臣,亦颇多掣肘,难成大事。 然,若六国破灭,民心未必可安。 六国存世长久,更有楚国八百年基业为最。其民曰楚人,韩人,赵人,魏人,齐人……而非秦人,此等观念已深入人心。 一旦六国破灭,秦便与六国之人有了破国之仇。 然儿臣以为,庶民无知,唯求活而已。逆反者,皆为权贵士族以口舌言论蛊惑者。倘若我大秦能分化其民,收其民心,便使六国权贵皆反,亦无人景从,安能成事?不过廯疥之患尔。” “故此,儿臣欲以新式农具为矛,谋六国民心,以去六国之人畏秦之心,养天下向秦之念。” “儿臣愚见,望父王明鉴!” 言罢,乔松俯身长拜。 后世有一句话,秦做嫁衣汉来穿,唐借隋运三百年。 秦和隋一个开创了封建帝制,一个结束了南北朝大分裂时期,使华夏大地再度一统,为何命运如此相像,皆二世而亡。 乔松研读历史,试图从中寻找问题出在了哪里。 缘由有很多,有权臣弄权,有帝王昏聩,有诸侯狼子野心,有失天下民心…… 其中有一些,乔松认为很有道理。 其一,六国的概念,依旧深入人心。 始皇帝虽一统天下,但秦国对于山东六国掌控很弱,六国故土之官员,仍大多为原有之人,本就对秦有抵触之心,怎会为秦张目,安天下民心? 其二,六国权贵者,始皇诛之者不多,尤有留存。 此等权贵,一朝沦为庶民,岂能安分?故而鼓动黎民造反。汉初三杰之一,张良便是其中的典型代表。张氏五世相韩,其人岂能不知韩国无可救药?不过心念故国,仇视秦国罢了,何时将天下庶民放在心上了? 其三,六国之民不习惯秦法,认为秦法暴虐; 山东诸国本法制不全,民众做事,少有约束。骤然面对严苛秦法,自然有所不便乃至心生恐惧。此乃人之常情,无可改变,唯修正秦法而已。 其四,始皇帝统一天下之后,确有滥用民力之举。 阿房宫,长城,骊山陵,灵渠,直道等虽不乏功在千秋之举,却罪在当下,使民怨沸腾。 种种原因之下,以致陈胜吴广揭竿而起,从之者众。最终项籍一把大火,将偌大咸阳会同大秦数百年的呕心沥血付之一炬。 汉承秦制,却能有四百年国运,其中一个重要因素便是七国皆亡,普天之下皆为汉臣。 再加之武帝时期,董仲舒以天人感应之说为天子塑了金身,汉室权威自此深入人心。故此刘秀才能东山再起,兴复汉室。 然到了三国末年,司马父子指洛河发誓却公然违背,更是当街杀了曹魏末帝,自此众目睽睽之下破了帝王金身,将皇权至上踩入了泥土,将一诺千金丢进了滚滚洛水。 以至于两晋南北朝时期帝王威仪尽丧,朝廷信义全失,至此乱世连绵,炎黄子孙进入至暗时刻。 等到了隋朝统一天下,士族又冒了头,与皇权共治天下。虽经开皇盛世,然人心依旧尚未统一,士族依旧野心勃勃。 待到炀帝急于成事,为削士族影响大举挥师辽东,加之昏招频出,修东都,挖运河,滥用民力使民力枯竭,终至天下皆反,偌大隋朝轰然倒塌。 及至大唐建立,太宗皇帝另辟蹊径,不再强调神话帝王权威,不再执着于君权天授,而是以民心代天心,强调得民心者得天下。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大唐因此成为了封建王朝盛世之最,即使千年之后,依旧有无数人向往着那个梦幻的时代。 自此,经历了数百年沉沦的皇权再度找到了最有力的支撑,太宗以民心向后人解释了何为正统。 视线穿越千年,再度回到大秦。 摸着石头过河的大秦无疑是不幸的,面对一个前所未有庞大的帝国,帝国君臣只能一点点去试;但大秦也是幸运的,后世的诸多顽疾,在此时并不存在,一切都还有机会。 首先,就得从瓦解六国民心,把舆论从六国权贵的手中抢过来! “危言耸听!庶民者,力弱智乏,只知一日两餐,宛如风中微末草芥,安能如何?” 嬴政不屑的道。 显然,这个时代还没有人能够认识到民心的重要,哪怕是始皇帝依旧囿于时代。 “荀子篇有言,君者,舟也,民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庶民如草芥无错,然父王亦须知,疾风骤雨虽过,然偏偏这微末草芥犹存。” 嬴政眉头紧皱,显然对荀子的言论并不怎么认同。 乔松见此,毫不客气的道:“儿臣读商君旧事,曾闻商君初入秦国,并未去见孝公,而是耗时三月,以一双肉足走遍秦国,尝遍秦地苦酒,阅遍秦地民风,以己心体察秦国弊病,方才有移风易俗,强军固农之策。 今父王仅凭一丝浅见,便小觑庶民,视之如无物,岂非偏听偏信?” “浅见?偏听偏信?”嬴政薄唇微抿,眉头上挑,一张无情的脸上让人看不出喜怒:“寡人为尔国君,亦为尔父,你就这么和君父说话!” 咯噔…… 乔松的心脏猛地跳了一下,差点儿没抽过去,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但一想到大秦二世而亡,始皇子嗣皆被车裂于闹市,他便咬了咬牙,重新站定:“知君王之错而不谏,非为人臣之道;晓父亲之误而不劝,非为人子之理。” “如此说来,你还是忠臣孝子了!” “儿臣不敢以忠臣孝子自居,唯愿尽绵薄之力,助我大秦绵延万世。”乔松躬身长拜,不敢起身。 嬴政怒哼一声,起身离开了大殿。 没有得到命令,乔松也不敢起身,只能跪在这里。 盛夏的大殿内很是幽深,充斥着一股压抑的气氛,没多久便让乔松感到了浓浓的闷热。更让他难以忍受的是,长时间跪在地上,两腿膝盖仿佛肿了一般。 尽管这大殿内空无一人,但他依然不敢起身。 …… 而此时,中殿内…… 嬴政站在七国的巨幅地图面前,望着这千里江山一阵阵的出神。 曾几何时,他以为灭六国就是那不世之伟业。可今天,自己最重视的儿子却告诉他,这远远不够,灭六国只是一个开始。 在这里站了不知多久,直到天色逐渐黯淡。 一个内侍捧着烛火走了进来,为油灯中添了些灯油。 内侍的闯入,让嬴政从沉思中回过了神,问道:“几时了?” “回王上,已是酉时七刻了。” “两个时辰了嘛……”嬴政喃喃道。 “回王上,两个时辰零两刻了。” 嬴政微微一愣,看向了这个说话的内侍——红色仿佛鸡窝一样的头发,阴柔的长相,以及那仿佛发自骨子里的恭敬。 赵高! 一年前,赵姬将她手里的罗网交给了嬴政,而赵高此人也就顺理成章的从甘泉宫来到了章台宫。 “今日添灯油,比昨日早了许多啊。” “回王上,今日天阴着,乌云盖顶的,似是要下雨。因此奴婢自作主张,将添灯油的时辰往前调了些。” 嬴政透过透明的琉璃窗户向外看了眼,的确,外面阴云滚滚,黯淡了很多,不过还不到添灯油的程度。 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赵高,嬴政突然间明白了什么。他开口道:“去传寡人诏命,新式农具一事,由公子乔松全权负责! 告诉他,机会寡人给他了,能做到什么程度,寡人拭目以待!” 虽然恼怒那逆子说话的方式,但其言语却有几分道理。左右不过农具之事,便是给予六国,也未必可以影响六国局势。若真如那逆子所说,成了事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奴婢遵命!” 应了之后,赵高并未离去,依旧跪在那里。 嬴政稍微愣神之后,便问道:“还有何事?” “回王上,罗网传来消息。大秦派往韩国的使臣,在新郑郊外……遇刺身亡……” 大殿内忽的一下静了下来,只剩下火柱燃烧的噗噗声。 赵高屏住呼吸,不敢有丝毫声张。 “呵呵……韩国?!”嬴政那冷笑的声音在大殿内响起,其中蕴含的怒气却仿佛要焚烧整个大殿。 “传寡人诏,命相国吕不韦及百官即刻入宫!” “奴婢遵命!” …… 前殿…… 等的双腿已经麻木的乔松终于等来了传诏的宦官,起身的那一刻,差点儿没摔地上。幸好宦官反应快,及时搀住了他。 “公子,您没事吧……” “你看本公子像没事的样子吗!”乔松怼了一句小宦官,然后道:“扶本公子出去。” 宦官连声道是,带人将乔松搀出了章台宫,一直到了停在下面的马车旁。 朱家此时还等在这里,见到乔松这副模样,连忙上前。 乔松摇了摇手,示意半夏给这两个宦官一些赏钱,这才在二人的搀扶下坐在了马车上…… 第57章 名与器可假人否 上了马车,朱家直接将缰绳丢给了原本的驭手,自己在外面请求进去。 乔松知道朱家的底细,更是明白在自己答应他的请求之前,朱家绝不会对自己形成威胁,所以对这人没有多大防备,便让他进来了。 “公子,在下有一绝学,名为三心二意点穴手,有疗伤愈患之功效。”朱家用幽蓝色的面具看着乔松的双腿说道:“愿为公子效命,缓解经络伤痛。” 乔松愣了一下,倒是忘了这茬。 农家号称地泽万物,神农不死。这些个堂主一个两个,都有些绝活。以朱家的三心二意点穴手为例,不仅是隔空点穴,制服他人的绝招,配合他的医术更是一种疗伤秘法,甚至可以达到给人换血的程度。 想起这件事,乔松也没有拒绝,而是接受了朱家的好意。 “烦请公子脱靴!” “半夏……” “奴婢遵命。” 半夏费力的将乔松的靴子脱了下来,大热天的马车里面也有些闷,狭小空间之内朱家也不嫌味儿,一手握住乔松满是汗水的脚踝,另一只手就点在了他的脚心。很快,一股酸麻之感从脚心蔓延到了整条大腿,膝盖的肿胀更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逝下去。 这股舒服劲儿,等到一刻钟之后,朱家换另一条腿的时候,乔松差点儿忍不住喊一句:朱师傅,再加两个钟! 轰隆隆…… 正疗伤之际,马车外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大量车驾由远及近的动静。乔松眼神瞥向了窗户,半夏便自如的撩开了窗帘。 只见一辆马车呼啸而过…… “咦?”乔松微微凝神。 “公子,看形制,应是相国的车驾。” “这么晚了,相国入宫干什么?” 话还没说完,又是两辆车驾疾驰而过,看那形制,车驾主人爵位也不低,怕是几位上卿啊。如今的秦国上卿可不多,姚贾,蔡泽等只有几位。这些人位高权重,可以说是大秦最顶尖的一小撮人。 这让乔松瞬间意识到,恐怕是出什么大事了。 有心询问,可这会儿朱家在呢,乔松只好耐着性子等回到玉芙宫再说。 “好了……”朱家将乔松的腿放了下来,脸上的面具变成了喜悦的模样:“公子,现在可以活动活动了。” 乔松惊讶的看了看朱家,试着活动了一下自己的双脚,果然已经能行动自如:“未曾想,先生竟然还有如此神奇手段,不枉本公子在章台宫跪了几个时辰,才算是完成了先生的请求啊。” 朱家闻言,顿时露出了惊喜的面具:“公子,此言当真?” “自然。不过……”乔松语气一转,道:“新式农具毕竟乃我大秦所制,不会平白无故给山东六国之人。所以,还是有些条件的。” “公子,农人困苦……” “停停停……”乔松连忙抬起了手:“本公子既然答应先生的请求,自然不会食言,将主意再打到农人头上。只是,不知农家是打算将新式农具送给六国国君呢?还是直接给到农人手里?” 朱家的脸色顿时变成了忧愁,他并非蠢人,作为农家消息最为灵活的神农堂堂主,他很清楚各国权贵都是些什么货色。 即使他们真的大发慈悲花费代价从秦国手中获得新式农具,恐怕转头他们就会把更加沉重的赋税加到农人的肩头。更何况根本就不用指望那群肉食者的仁慈,因为那玩意儿根本就不是对农人的。 但如果不通过六国权贵,以农家十万弟子的力量来推行的话…… 农家虽号称十万弟子,可真放到山东六国分散开来,就显得很是不足了。况且,农家如此大规模的动作,六国是否同意还是个问题。 所以,这根本就是个两难的事。 “公子,在下不过是农家六堂之一的堂主,不敢向公子做出承诺。但是,朱家敢向公子保证,我神农堂定会亲力亲为,推广新式农具的使用。” 乔松看着这个比自己还要矮一些的神农堂堂主,心中长叹一声,却依旧狠着心道:“区区神农堂可不够,本公子要的是农家!本公子可以将新式农具给你,但有一个要求,在你们推广农具的时候,必须说明此物乃是秦国所制,是大秦仁慈,不忍见农家困顿故此交由他们使用;必须说明,在秦国农人可免费使用这些工;必须说明秦国之农人只要耕田多,产量多,便能获得爵位!” 朱家眼神骤然一缩,脸上露出了惊恐的面具。他此时发现,眼前这位年幼的公子,心思竟深沉如渊!站在这位公子面前,他心中生出了一种名为恐惧的情绪。 这就是秦王虎子吗?这就是虎狼秦人的狠辣吗? 侠魁田光正是看中了新式农具带来的名望,才会带着其他人入秦寻找机会。可这位秦国公子,同样看中了这背后的名望。 而这样的名望若是被秦得了去,那后果…… 不,应该说,秦此时要这样的名望的目的…… 一想到这里,朱家不由得脊背生寒。 “公子,难道此事,没有商量的余地吗?农家,可以出钱购买。” “朱家先生,唯名与器不可假人呐。”乔松用幽幽的眼神盯着眼前的他。 一句话将朱家说的无言以对。 更何况,看之前眼前这位秦国公子与那位秦之女管仲巴清会首之间的关系,恐怕这大秦商会背后站着的正是这位公子。这也意味着,对方根本就不缺钱,不可能任由农家以用钱购买的方式将农具扩散出去。 朱家到底心系农人,机会就在眼前,他舍不得放弃。但是,他到底不是侠魁,只是一个堂主。所以,最终只能以兹事体大,他无法一人决定,需要回去找侠魁商议为由,暂时拖延。 …… 乔松不急,他在这个条件里给农家留了足够的利益。毕竟,这些新式农具是经农家的手,才能够送到六国农人手中的。 况且,他也不打算完全信任农家。朱家值得钦佩固然不错,但他不是侠魁,农家的“好”玩意儿也不少。不管是心思深沉的田光,还是表面仗义的田猛,都不是什么信人。可能,也只有一生贯彻莽夫之道,大脑还没有核桃仁儿大的田虎能够信任了。 借农家之手,将农具散发出去只是一部分。重点,要放在商会上。 一路推敲其中的关键,马车很快就回到了玉芙宫。 下了马车,向母亲请安之后,乔松便回到了自己的寝殿。尚未入睡,半夏便捧着机关卷轴匆匆而来。 是星宿阁内部最高等级的紫色卷轴,乔松脸色顿时凝重了起来。 没一会儿,他就知道为什么今晚如此多的朝中重臣接连入宫了——秦使于新郑郊外遇刺身亡,根据现场勘察,疑似被大量毒蛇噬咬,此外还伴随有钝器砸断骨头的伤势。 韩国的局势,已经发展到这一阶段了吗? 星宿阁在韩国的情报还是有些欠缺,但是乔松根据自己的记忆也能够大致拼凑出发生了什么。 韩非的归来使得朝局发生了变化,夜幕为了维持自己的统治,在血衣侯白亦非的主导下他们将百越王族太子天泽释放了出来。然而,他们用来拴狗的链子不怎么牢固,被这条疯狗挣脱了锁链的束缚。 当初韩王安还是韩公子的时候,联合楚国主导了百越的内乱,然后以协助平叛为由派遣大军进入百越之地。结果就是,内乱没了,百越王族也没了,天泽沦为了阶下囚,被关在暗无天日的牢笼中忍受了几十年的折磨。 挣脱牢笼的天泽内心充满了疯狂的仇恨,以抓住韩国太子以及红莲公主为要挟,让韩非建立的流沙给自己找来了蛊毒解药。 可惜,韩非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联合白亦非给天泽挖了个坑,差点儿把天泽给坑死。侥幸逃脱之后的天泽为了复仇,也为了复国,他主导了这场刺杀,其目的就是想要挑起秦韩之间的纷争。 轰隆隆…… 窗外雷声滚滚,阴云密布的天空眨眼间便电光闪烁。没一会儿,瓢泼大雨便倾盆而下。厚重的雨幕遮掩了天空,让这整个天地间都充斥着一股阴暗。 乔松望着外面的大雨一阵的出神:若是我没记错,原本父王这几天就该前往韩国去见韩非了。只是这一次,不知道父王还会去吗? 应该会吧。 如此一来,我或许也该动身了。 六岁,虽还有些早,但也要行动了。一旦父王亲政,整个大秦开始统一的脚步,或许就来不及了。 想到这里,乔松突兀的开口:“来人!” “公子……”跪坐在不远处的半夏起身下拜。 “传信公输越,问问他本公子要的东西还要多久才能做好。这都已经过去几个月了,还让本公子继续等下去嘛!” “遵命!” 秦使是否死在韩国手中根本就不重要,重要的是,秦使死在了新郑郊外。一国使节,持节前往他国,却遭遇刺杀而死,这是对秦国的挑衅。 如果韩国,不给秦国一个合理的交代,那么恐怕大秦锐士,就要自己讨要一个交代了。 而刺杀秦使的凶手天泽,也必须要死,否则秦国国威何在! 这一次,就不是区区一个焰灵姬,可以交代的了…… 第58章 台宫中论六国 有些人就经不起念叨,第二日一大早,公输越就抱着盒子进宫了。看他垂头丧气的模样,乔松还以为他失败了,可打开盒子才发现并非如此。 眼前的盒子中摆放着的,是一卷卷纸张。 只是,让乔松没想到的是,这些纸张分门别类的放了十几种。从最差的毛糙无光,薄的简直不能用的那种劣质品,到最好的成品都有。只是,这些纸张统一都有些泛黄,并不像后世的纸张那样白。 “公子,臣无能。试了几十遍,依旧无法做出公子所说的洁白如雪的纸张,只能做到这种程度了……”公输越跪坐在那里,好像脊梁骨都被抽离了一样,脸上写满了颓然。 乔松眼角情不自禁的抽搐了两下,把盒子中最好的那一卷纸拿了起来抽出了一张。 手感触之厚实绵软,不易拉断。将纸张面向窗外的阳光,可以明显看到浓密且分布均匀的云纹。 “半夏,给我研墨!”乔松吩咐道。 “遵命!” 先秦时期,其实已有毛笔。只不过质量不怎么样,储墨极少,经常一个字都写不完就得重新沾墨,所以应用范围有限。后来,历史上是蒙恬改良了毛笔,这才使得毛笔实用性大增。 不过,在秦时这个架空的世界,毛笔已经很完善了。 沾满墨汁,乔松将毛笔提起,让墨汁顺着笔尖自然滴落到了纸张上。 只见墨点字眼晕开呈圆形,边缘光滑无锯齿。 由此可以判断出,这是一张上好的宣纸,只不过正如公输越所说,的确有些泛黄。 乔松不满的瞪了一眼公输越:“本公子所谓洁白如雪,只不过是夸张之语。你倒当真了。怎的,本公子不问你一下,你还非得造出那洁白如雪的纸张不成?” “公子,您知道的,臣一向追求完美,所以……” “照你这么说,还是本公子的错喽?” “不敢,是臣的错。”公输越委屈的回答道,那脸上的表情写满了幽怨。 那眼神看的乔松一阵的不自然,只好道:“想要洁白如雪的纸张,给其中加入一些淀粉糊或者其他胶水,比例你多试试。” 一听这话,公输越更加幽怨了。合着是您留了一手啊! “哎呀行了行了,这纸张制造成功。暂时还不能泄露出去,不过你也不必心焦。爵位封赏什么的,自有父王定夺,少不了你的。本公子可以保证的,便是让你青史留名。 自此以后,你公输越的名字,将与你家先祖鲁班并列! 从今以后,诸子百家,凡读书之人,皆要谢你公输越之恩!” 纸张的出现,是划时代的发明。这意味着,文字的承载将发生改变。而乔松给公输越的,已经是极为完善的造纸术了,搭配上印刷术,足以在这个时代掀起一场变革。 而掌握这场变革钥匙的,正是大秦。 这将是大秦折服诸子百家的利器! …… 当日下午,乔松就带着印刷出来的几本书前往了章台宫。这件事太重要了,他需要和父王先通一下气,商量一下该如何把纸张以及印刷的利益做到最大。 让乔松没想到的是,等他到了章台宫之外,内侍告诉他王上正和几位朝臣商议要事。想来应该是昨日秦使遇刺的事情还没有结束,殿内还在讨论。 还没等乔松考虑好要不要进去,赵高就出来了,说王上宣他进去。 乔松将手中的盒子放心的交给了赵高,然后说道:“昨日还要谢太官替乔松出言,否则乔松还不知要跪到几时去。” 赵高闻言,脸上露出了疑惑地表情:“公子在说什么?奴婢可有些听不懂呢。” 乔松哈哈大笑,伸手拍了拍赵高的肩膀。 两人相视一笑,颇有些狼狈为奸的默契。 步入殿中,脱靴,起身走入中殿,嬴政和其他朝臣正围绕着那幅囊括七国的舆图商议对策。 “儿臣拜见父王,见过相国大人!” 嬴政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点了点头,向吕不韦说道:“既然仲父也没有意见,那就命王翦兵进武遂,同时遣使质问韩王,向韩国要一个交代!” “老臣附议!”吕不韦回答道。 三年的时间,这位曾经权倾朝野的相国大人脸上的皱纹也越来越多。不知是年纪大了精力不足,还是失了心气,只见他两眼深深的凹陷下去,仿佛精气神都被抽离了。 “臣等附议!”其余人纷纷开口道。 相比起三年前,此时的朝堂上多了许多年轻的面孔——长史王绾,隗状…… 他们来历各有不同,有嬴政提拔起来的,有吕不韦推荐的,有其他派系弄上来的。但这些年轻的面孔都有一个共同点——他们都是嬴政这个秦王的人。 哪怕是王绾这个吕不韦曾经的门客,也依旧折服于嬴政的个人魅力,在故主和大秦之间选择了秦王。 或许,这就是吕不韦面容苍老许多的原因。 王翦?兵进武遂? 乔松的眼神快速的扫过舆图,很快就意识到了父王的意图。 恐怕,此举威慑倒是其次,更重要的是想要将韩国的南阳之地一口吞下啊。南阳乃是韩国最为富庶的地方,同时也是韩国的西大门,一旦吞下这里,韩国也就离灭亡不远了。 而韩国这地方虽处四战之地,但同时也是天下之中,交通便利之所,一旦大秦占据韩地,便可进退自如。 “诸卿,此事既然已经商定,寡人这里还有一件小事,需要各位议一议。”嬴政说到这里,让乔松过来。 乔松不得已,再次向众臣行礼。 这些都是在大秦位高权重,为秦国做出过贡献的人,值得他这一礼。 不过,群臣也不敢自傲,纷纷还礼。 于是,嬴政便将新式农具一事,重新提到了朝堂上,并简述了一下乔松的理由。 关于民心之论很快就让朝堂上的众人纷纷变了表情,尤其是相国吕不韦,更是面露惊讶,其中甚至还蕴含着一些惊喜,像是在看什么稀世珍宝一般。 昌平君神色微动,给昌文君使了个眼色,两兄弟心里便有了数。 长史王绾和一群年轻人是站在秦王这边的,但是他们也并非见风使舵的人,否则不会受到嬴政的看重,而是认真思索乔松对于民心的论述。 倒是渭阳君为首的嬴氏宗族和老秦人反应最大。 “荒谬!”渭阳君很不客气的驳斥了起来,一点儿也不给乔松面子。 论辈分,乔松只能算是他的孙子辈,论地位,他是实权封君,而乔松只不过空有公子之名,根本就是个孩子,所以嬴溪根本用不着顾忌什么。 “我大秦尚且不能保证农具够用,管六国作甚!” “叔公……” “公子!”嬴溪直接打断了乔松想要说的话:“公子年纪小弱,许是被人蛊惑了。还是好好读书明理吧……” 你特么…… 乔松顿时额头青筋暴起,叫你声叔公是给你脸,你还蹬鼻子上脸了,连口都不让我开! 麻蛋,信不信本公子继承大统那一天,把你这老杂毛移除族谱! “渭阳君!”便在这时,一个让人意想不到的人开口了——吕不韦。只见他抚着胡须,笑眯眯的开口说道:“朝堂论策,向来只论政策优劣,何时以出身论了?莫不是渭阳君公族子弟,也学上了楚人唯出身论的毛病了吗!” 楚国政务,除楚王外,一向被屈景昭三族把控,内部可谓是公族林立,就连楚王有时也不得不屈服低头。 这是七国共知的问题。 吕不韦此举,无疑是在帮乔松贬斥渭阳君的说法。 到底是吕相国,虎老威犹在,一句话堵得嬴溪脸色涨红,呐呐不可言。 “本相当初反对农具外流,如今细细想来,倒是本相考虑不周。如今公子提醒,倒是让本相意识到了,此举未尝不是收拢六国人心的好机会。不过,有一点倒是让本相还是有些担心,希望公子能为老朽解惑……” 言罢,吕不韦竟向乔松行了一礼。 这一下把乔松弄懵了,这家伙想干什么?怎么突然这么力挺他? 不过,乔松反应很快,还了一礼:“相国大人有何疑问,但说无妨。” “公子就真不担心此举会增强六国实力吗?” “相国大人担忧不无道理。但,乔松窃以为,山东六国弱于我大秦并非因为粮草不足,戈矛不利!以齐国为例,其富庶为天下之最,以赵国为例,李牧大军所向披靡。 为何此等国家,依旧弱于我大秦? 因粮草? 非也! 六国国君昏聩,醉生梦死者多,欲图强大者少;朝臣争权夺利者多,为一己私利者多,一心为国者少; 赵军虽强,然朝中奸臣当道,赵王少智,只知留恋一介娼后裙下,朝政为奸臣把持,对赵国衰颓毫无办法,纵有精锐如李牧者,亦不得信任; 楚国困于国内氏族繁多,王令不出国都,纵有一心为国者,无法统合楚国之力,难以与大秦抗衡; 齐国上下无心争霸,在我大秦远交近攻之下,只求偏安一隅,算不得对手; 韩魏自不必说,被我大秦连年削弱,如今已是我大秦唇边肥肉,何时吃它全看我大秦心情; 再者,乔松以为,秦之强于六国者,最重要之核心乃是制度。” “制度?”吕不韦眼睛微微一亮。 “然也。商君之法,使我大秦上下一心,这才是秦国强于六国之根本。” “如此说来,公子以为,商君之法当行万代?” “非也……”乔松顺嘴回答道。 “好了!”蓦的,嬴政开口打断了乔松的话:“依你之言,纵使六国获得新式农具,依旧无法强过大秦?” 乔松此时还在父王打断自己的话的错愕中没回过神,听到父王询问,连忙组织了一下语言:“是的。儿臣以为,六国之民即使获得新式农具,权贵也会变着法增加税收。 试想一下,农人本就困苦,好不容易因我大秦的新式农具而有了年余,日子好过了些,心下对秦抵触当有所下降。 然而,这时丰收之后却为权贵强征,依旧紧巴度日。倘若遭遇灾年,或许还不如以往。 两相对比之下,六国之民怕是要生怨怒。 此时遣人向六国之民阐述我大秦重农之策,便可达到分化民心之目的,使六国之民心生向秦之念。” “彩!” 吕不韦突然大喝一声,苍老浑浊的眼神死死地盯着乔松。 有了吕不韦当这个出头的椽子,昌平君心中虽有所顾忌,但这事儿到底是他手下农家所求,也只好表示自己的赞成。 而嬴政手下诸如王绾等人,则是从乔松的分析中听出了于秦有利的一方,于是纷纷表示附议。 如此一来,渭阳君也不得不低头。 关于新式农具之策,算是终于落定尘埃。而这位年轻公子对山东六国鞭辟入里的分析,则是让朝臣对其印象再度加深了一些:年少多智,眼光独到…… 第59章 以纸为引讲儒家 新式农具之事就此论定,而针对韩国的举措就近在眼前。故此,朝臣纷纷领命离开了章台宫,准备一应事务。 但乔松并未放松,而是皱着眉头思索着刚才的不对劲儿,吕不韦为何突然旗帜鲜明的支持他呢?甚至不惜自损名声,认为自己之前的决策有误? “想不通?”书案后的嬴政突然开口问道。 乔松点了点头:“儿臣不解,相国为何会突然表态。” “赵高……” “奴婢在……” “把吕氏春秋整理出来送到玉芙宫,让两位公子研读。” “奴婢遵命!” 吕氏春秋? 乔松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难道吕不韦之前怪异的变化,和这套书有什么关系吗? “回去之后,仔细研读此书。等有闲暇了,寡人要考校你一番。” “孩儿遵命!”乔松拱手道。 “好了,无事的话,你就退下吧。” “啊?不……”还没回过神来的乔松连忙起身:“儿臣有要事。” 嬴政无语的瞥了一眼这小家伙,寡人不提你就死活不开口是吧。 “赵太官,烦请把我带来的东西呈上来。另外,烦请备墨,我待会儿有用。”乔松连忙向赵高吩咐道。 嬴政也没管乔松自作主张的僭越,而是挥了挥手,示意赵高去办。 不一会儿,赵高便按照乔松的要求将那个盒子完好无损的带了上来,并替他研好了墨,才退了下去。 乔松一副献宝的样子将盒子打开,从中拿出了一张纸铺在案几上,然后提起毛笔在纸上落笔。随着乔松手腕运力,笔锋在纸张上留下了一道浓重的痕迹。 笔走龙蛇,片刻之际,一个端正的秦字便跃然纸上。 嬴政目光灼灼的盯着整个过程,端在身前的手都因为难以抑制的激动而微微颤抖着。 不用他提醒,乔松很知趣的将笔递给了他。 嬴政端坐下来,深吸了一口气,接过毛笔在纸上画了起来。也许是第一次在纸上书写,他还有些不习惯,但写了几个字,便顺畅了许多。 盏茶功夫,一篇商君书·慎法篇便写满了纸张。 最后一个字提笔收锋,嬴政看着这满篇的墨迹,竟生出了一种酣畅淋漓之感。 “此物为何?” “回父王,此物曰纸。” “纸?好,好,好啊!”嬴政大赞。 接连三个好字,表达了嬴政心中的欣喜。 商君书·慎法篇总共八百余字,如此多的一卷书如果按照竹简来篆刻,一片简牍多则十余字,少则二三字,这八百余字至少需要数十片简牍连接起来的竹简方能完成,又笨又重,无论是阅读还是篆刻都是一个不小的工程。 而现如今,只需要这轻若无物的一片纸便能完成,煌煌之言凝缩在这小小一页纸之上。 这之间的差距,嬴政这样眼光长远的帝王如何看不出? 惊喜的还在后面,乔松再次拿出了两本印刷的商君书放在了嬴政面前,然后还有荀子,墨子,论语等着作。 嬴政愣了一下,先是翻看了一下那本商君书,脸上露出了喜悦的表情,然后再翻第二本。起初还不知道乔松的用意,可翻看着他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将两本商君书翻到了同一页,对比了起来。 “咦?这两卷书,缘何字迹一般无二?” 哪怕是同一个人,在抄写书籍的时候,也无法保证自己的字迹完全一模一样。但是这两本书却不同,所有的字迹都是一样的,就连收笔时候的痕迹也一模一样。 乔松看了看嬴政的案几,嘿嘿一笑,把那盛放秦王大印的盒子掀开,在嬴政那吃人一样的目光中拿起了大印,在朱砂印泥上按了一下,然后盖在了纸张上。 嬴政都快被气笑了,自己是不是对这小子太纵容了,如今竟敢当着他的面动用秦王大印?今天要不给他个解释,他非得揍一顿不可! 但紧跟着,乔松没管自家父王的眼神,再次在另一张之上拓下了第二枚印章。 第三枚…… 第四枚…… 然后停了下来。 嬴政看着摆放在面前一模一样的四张印章,突然明白了这小子想表达的意思:“原来如此,这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孩儿命公输越将常用字雕刻了出来,然后以机关术辅助挑选。在印刷之时,只需调整机关,将所需字块拼接成一副完整的模板,便可以源源不断的印刷出来书籍。” 不得不说,这个世界的机关术简直太变态了。公输越改造出来的排字机,只需要几分钟的功夫便能够准确无误的排列出一张字数高达千字的模板,这种效率比起人工来说简直是翻了不知道多少倍。 “好!公输先生当赏!”尤其是得知纸张的造价低廉,所用原料随处可见,堪称化腐朽为神奇之后,嬴政更是欣喜。 “额……”乔松嘴角抽了抽:“父王,他刚升了五大夫。要不然,等等?” 那小胖墩升的太快了,这才三年多的时间,就从一介白身升到了第九等爵位五大夫,再往上升可就是左庶长了。本就惹人眼红,要是再这么升下去,乔松都怕以后升无可升了。 毕竟,他手里的好东西实在是太多了,都需要公输越代为实现。 “嗯?”嬴政斜眼看向了趴在自己对面的儿子:“你又有何打算?” 秦法有功必赏,有过必罚。这种浅显的道理,嬴政相信自己儿子不会不懂。所以,他很想知道,他这么做的原因。 乔松便解释了起来。 纸张是自己弄出来的利器,为的是收诸子百家之心,收揽天下文人之心。此举由大秦出面不是不可以,但不利于纸张的传播,毕竟山东六国不会无动于衷。所以,乔松想要将其做到最大化的利用。 正巧,他也已经六岁了,之前几次拒绝了父王给他挑的老师,便是天宗的盛情邀请也被他婉拒,只因为他心中有一个最合适的老师——荀子! 荀子是儒家春秋战国时期最后一位堪称圣人的鸿儒,他不同于孟子的性善论,主张性恶论,即人生来善恶参半,本身便有恶的一面,这是人的自然属性。 荀子认为人性当中存在着恶,人性中的“恶”,虽然可以通过善来进行压制,可是这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够做到的事情,就像有些人会“见财起意”或“见色起意”,此乃本性使然。 人一旦控制不住自己内心欲望,就有了那些违法犯罪的行为。 对于这些罪人,我们不能够单纯以善良的道德来加以约束,不然就很容易造成社会的失衡。毕竟如果没有能够约束这些人的法则,那么他们对于善良之人的威胁又该如何解决呢?善良之人的生存,又该如何被保障呢? 所以,这个时候制度就体现出了它的作用。 这也是荀子身为儒家大儒,却教出了两个法家学者的根本原因。无论是韩非的法术势集于一身,还是李斯的法家思想,都是脱胎自荀子的性恶论。 可以说,荀子的思想本身就有关于法度的内容,可以称之为表儒而里法,既尊仁政,又崇尚法制。内含三分王道,一分儒政,乃是以王道仁政驾驭法律的学说。 用后世很贴近的一个说法,那便是儒皮法骨。 这也是封建王朝两千年来主推的制度,时间已然证明,这种制度大体上没有问题。只不过乔松作为后来人,可以在此基础上修修补补,以让其更加合理罢了。 所以,乔松想要将纸张扩散之事交由儒家来负责。如果单单只是为了找一个老师,他是断然不会将如此重要的事情托付给儒家的。 至于后世腐儒的影响,乔松只能说,这是一个十分美好的时代,诸子百家思想的碰撞造就了华夏思想体系的源泉,很多恶习还尚未出现。 儒家此时对手繁多,乱说话是会被其他学派围殴的。所以,儒家还没染上后世的坏毛病。 将这种风气保留下来,将会是大秦,是这片土地最瑰丽的智慧结晶。 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固然稳固了帝王的统治,但从长远来看,弊大于利,乔松不为也。 故此,乔松想以纸张为本,在咸阳建立百家学宫,请荀子入秦为祭酒,以纸张传播百家经义为饵,纳百家入秦,保留这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璀璨成果,同时化解百家与大秦之间的敌视。 “儒家?”嬴政眉头紧皱:“给寡人一个理由。” 大秦素来不喜儒家,嬴政这个帝王也不例外。 但是,这是他最器重的儿子所说的,嬴政可以耐着性子听听他的理由。 乔松面色严肃的解释起了原因:“当今天下,诸子百家,显学者为儒墨二者而已。然,二者皆与我大秦不亲近,甚至多有暗中助六国而对抗我大秦之举。 先前孩儿就担心,我大秦一统天下之后,由于官吏储备不足的原因不得不依赖六国原有官吏。如此一来,大秦对山东之地出现掌控必然不足。 故此,孩儿欲收儒家为大秦效力。以儒家学子的数量,在我大秦一统天下之后,当可增强国府对新纳入之地的掌控。” “尔欲行儒家?”嬴政眉头皱的更紧了。 乔松摇了摇头:“孩儿哪家都不选。” 嬴政愣住了:“何意?” 明明从此子的话中,可以听出他极为推崇儒家,可为何是这样的答案。 “儒道法墨兵,阴阳农纵横,诸子百家各有长处,亦各有不足。商君书有言,治国不一道,孩儿深以为然。故此,当取其精华去其糟粕,不必拘泥于一家。” 嬴政眼神中闪过一抹思索,没有说话。 乔松此时也非常紧张,这是他第一次在父王面前表露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会不会遭到驳斥他完全没有把握。 但过刚易折,商君之法只适用于战国争雄,而不适合承平盛世。秦国必须做出改变,否则,难免重蹈二世而亡的覆辙。 然而,让乔松意外的是,嬴政并没有评价这样的想法如何,而是单纯的说起了荀子这个人:“荀子能教导出韩非,李斯这样的大才,未尝不是一个好老师。你要如何请其入秦?征辟吗?” “父王,荀卿乃是大才,征辟未免太过轻浮,有失礼数。故此儿臣打算亲往齐国,请荀子入秦!” 第60章 公子东出入天下 嬴政怔了一下,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 你打算干啥? 自己跑去齐国,请荀卿入秦? 好在嬴政不是一个穿越者,否则非得问一句,你咋不飞上天和太阳肩并肩呢! 咸阳距离齐国临淄有千里之遥,一个六岁小孩儿,竟然要独自出门。 简直是…… “父王,儿臣知晓儿臣的决定有些仓促。故此,儿臣欲以秦使之身份前往齐国。以大秦为后盾,列国无敢欺我者也。” “以秦使之身,出使齐国?”嬴政皱了皱眉,思索这其中的可行性。 诚然,屡次被这小子说服,嬴政自问这个儿子嘴皮子够利索,且言之有物,担任使节也没什么。而且齐国那边,只需要照常的联络安抚就行了,也没什么需要改变的。只是,让一个六岁小孩儿代替大秦出使,怎么想都觉得荒诞。 “非去不可?” “父王,宫中教习博士已无法教导儿臣。然,儿臣终究年幼,只能待在宫中。但儿臣不想在宫中蹉跎岁月,还望父王应允。” 嬴政皱眉沉思了许久,终究还是应了下来。 毕竟,正如这孩子所说,宫里面的教习已经无法教导他了。尤其是在读书这一方面,经常驳斥的一众博士哑口无言,掩面而逃,搞得现在宫里面的博士一听说给二公子教书,一个个都头疼脑热的犯起病来了,这儿不舒服那儿不舒服,反正就是死活不去 嬴政这个当父亲的也没辙,从两年前开始,这孩子便开始自己读书了。要不然,也不放心这孩子一天天搞这么多事情。 所以,这一次只能任由他胡来了。 …… 自从吕不韦发兵灭周王畿洛阳,使得秦国本土与在魏国以东的飞地东郡连在了一起,自此秦国疆土便将三晋切割,使三晋首尾不能相顾,同时也与齐国有了接壤。 但是,乔松此次前往齐国并不打算走洛阳入齐国,而是打算走一遭韩国。因为,他这位同样有些不安分的父王还是决定去韩国见一见韩非。 此次,秦国派客卿李斯为使出使韩国,遣公子乔松为使前往齐国。 两人一前一后出发。 乔松是在李斯离开的第二日出发的。 这位刚被拜为客卿的未来丞相大人却不知在他身后约莫一日路程的车队中,他的伯乐与大王正在大眼瞪小眼。 好你个父王,说不让我去齐国,你倒偷偷摸摸的去韩国见野汉子! “寡人去韩国是为国选材!”迎着自家崽儿那质疑的眼神,嬴政很是平静的道。 但这话,怎么看都有些让人觉得是在强行解释。 乔松敷衍的点了点头,他就说按理来说使节出使都是由王上赐下旌节,怎么到他这儿成了赵高传召了。闹了半天,他这个正使还没上车呢,就有人提前一步坐里边了。 您去韩国是为国选材,合着我去齐国就是看海吃鱼外加欣赏齐国妹子跳舞去了呗。 “出门在外,无有秦王,唯尚公子!” “好的,父王!没问题,父王!” “哼!举止如此轻佻,让寡人如何放心你出使齐国!” “咳咳……此处没有秦王,唯有尚公子哦。” 嬴政顿时被噎的说不出话来,只觉得手痒痒的很,很想在眼前这颗挂满了调皮的好头上留下属于自己的痕迹。 马车外,负责驾车的盖聂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扬。 在马车另一侧,坐着的则是神农堂的朱家。作为乔松答应农家传播新式农具的条件,他要陪乔松前往齐国一趟,全程确保乔松的安全。 …… 咸阳城…… 相国府,吕不韦独坐在池边的廊桥边,沉默的看着满池盛开的莲花,手中拿着一枚棋子。那张苍老的脸上,此时写满了犹豫与惆怅,就仿佛那风中摇曳不定的莲花,手中的棋子始终无法落下。 所谓举棋不定,便是如此。 面前的棋盘,已到凶险之处。只见黑棋大龙已成,然吕不韦所执白棋,却隐隐有屠龙之势。 而相国如此犹疑,只因这条大龙乃是自己一手养成。 夏日的暖风吹在人脸庞上,平白让人心中生出许多烦躁。 “来人,都死了不成,没看见本相的梅子酿完了吗!去给本相再拿一壶,多加些冰!”吕不韦放下棋子,怒声呵斥道。 四周的仆役吓了一跳,连忙轻步去拿相国所要的梅子酿。 “看来这夏日的熏风,确实让人烦恼。就连相国大人也不能免俗啊……”一道玩味的声音突兀的响了起来。 吕不韦面色一沉:“甘罗……你不是加入阴阳家了吗,来本相府上做什么!” 秦王政七年,出身吕不韦门下少庶子的甘罗作为使者出使赵国,仅凭一张巧嘴便为秦国赢下了河间之地十二座城池,因此被拜为上卿。 然而,甘罗虽看似为大秦赢得了利益,实则却破坏了大秦一统天下之大业。所以,虽拜为上卿,却为嬴政所不喜。后来,嬴政剪除吕不韦朝堂上的势力,这个立足未稳的甘罗就成了斗争的牺牲品。 当然,这背后还有一些推手,共同促成了这件事,其中就有阴阳家。 吕不韦心中很清楚其中的原委,但他并未阻止。因为那个时候救下甘罗,就得和秦王正面冲突,吕不韦权衡之后放弃了甘罗。 但吕不韦却从此对那神秘的阴阳家,心生忌惮。 此时一身蓝色袍服,左眼布满了仿佛燃烧的痕迹,身后顶着夸张的背饰的白面小正太来到了吕不韦身后,拱了拱手道:“来为相国大人,排忧解难呐……” 此时的他,已经不能再称之为甘罗了。因为甘罗已经死了,现在的他是阴阳家的护法星魂。 吕不韦双眼骤然一缩,神色阴沉的道:“你们阴阳家的手,伸的倒是够长啊。” “相国大人此言差矣,阴阳家只不过是洞悉命……” “够了!”吕不韦以断喝打断了对方的话:“本相无意听你在此饶舌。看在你曾为本相效命的份儿上,本相便不计较你擅闯之罪。” “来人,送客!” 吕不韦话音落下,一个个罗网杀手从角落中出现,将星魂包围了起来。这些杀手们的手齐齐按在了剑柄上,虎视眈眈的看着他。 星魂眼神在这些杀手身上扫了一眼,呵呵一笑:“相国大人,你会找上我们的!” “好走不送!”吕不韦冷哼一声,合上了苍老的双眸,表示着自己的态度。 星魂哂笑一声,转身离开了相府。 待到星魂离开,周围的杀手一个个的消失,只留下了一个人——掩日。 吕不韦没有说话,而是依旧沉默了很久。直到日头开始西斜,他才神色恍惚的起身站了起来:“宫里的情况怎么样了?” “回相国大人,赵高加强了对咸阳宫的守卫,我们的人渗透不进去。” “呵,是吗。”吕不韦神色悲怆的大笑了起来。 蓦的,吕不韦突然转头死死地盯着掩日,一双浑浊的双眸此时却迸射出了决然的目光:“既然这样,那么你便带人出动吧。务必,不能使他活着回来。” “唯!” 唰,掩日的身形同样消失,只剩下了吕不韦一个人。他抬着头,眺望着远处的夕阳,拿起那枚白棋,凝望着眼前的棋盘,最终将其放在了关窍之处。 屠龙之势,阵起! …… 相国府门外,星魂面色阴沉的步入了阴暗的巷子中。此时的巷子中,一个丰神俊朗的中年男子带着两个生的一模一样的双胞胎美人等候在这里。 “看星魂大人的表情,似乎此行并不顺利。”那中年男子满脸玩味的说道。 “舜君何时也学那些贯会察言观色的媚上之徒开始揣摩人心了?”星魂不甘示弱的反斥了一句,随即嘴角微扬:“况且,你怎么知道我就不顺利了呢?” 眼前这三人,分别是阴阳家土部长老舜君以及水部长老娥皇,女英。 那盘棋局,可是有意思的紧呐。 舜君犹疑不定的眯了眯眼睛,心下怀疑,难道这星魂还真达成目的了吗? 东皇大人仰观天象,发现帝星东移,有灾劫之象。且并非外祸,实乃内患。故此,遣星魂与他们三人前来相助。不想,星魂竟决定先来这咸阳相国府。 星魂初入阴阳家,虽天资斐然,一手聚气成刃已有三分火候,然到底资历尚浅。东皇大人派他三人前来,相助同时,未尝没有监视之意。 而星魂曾效命于吕相麾下,莫非二者还有什么来往? 舜君不由得看了一眼这高耸的院墙,心下暗暗怀疑。 “走了!留在咸阳已无用处,我们该离开秦国了……”星魂那嘲弄的声音从巷子深处传来。 舜君凝望着星魂逐渐消失的背影,突然发现这次任务或许也不是那么没有意思…… …… 从咸阳到新郑,一路需要十日的路程。前五日恰好在秦境内,而后五日则是进入了韩国。出了函谷关,便是秦之三川郡。 出了三川郡,历史在这里又有了分岔。 历史上南阳这个地方有些特殊,有秦之南阳,与韩楚之南阳之分。秦之南阳乃是当初武安君白起攻韩国而取,治所为宛。而韩国之南阳,则指的是伏牛山以南,汉水以北的地区。这其中还有小部分属于楚国的领土。 但是在这架空世界,南阳则包括上述地区再加上后世部分颍川地区成了韩国的领土。 不过,这不影响大局,反正到最后都是大秦的天下。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一路离开关中之地,出了函谷关,这天下便大不相同。以往只是在书本上看到,如今看到这真实的天下,乔松不由得感触良多…… 第61章 田边公子初立志 关中之地,此时正值盛夏,麦子已经开始渐黄,驰道两旁放眼望去,尽是一片金黄之色。随着微风吹拂而来,一片片金黄麦浪此起彼伏,让人不禁生出对丰收的期盼和喜悦。 田间地头,农人正在忙碌。 此时虽不到收割之际,但农人依旧辛勤,蹲在田垄看着自家的麦地,偶尔驱赶一下想要偷食的鸟雀,脸上都是希望的笑容。 但出了函谷关,这样的情景就越来越少了。 众所周知,每到夏收之际,麦子往往是从南到北开始熟透的。越往韩国走,麦子应该熟的越早,田里面应该越是忙碌,然而真实的情况却恰恰相反。 三川为秦国新纳之地,农人虽忙碌者较少,但好歹还能看得过去。虽依旧可见大片荒地,但从一路上所见来看,当地郡县已经开始组织农人复耕,多少还算有些收成。 可离开秦境,进入韩境,这种情况便截然不同了。 “奇怪,不应该啊!” “怎会如此?” 自打向韩国边防递交了国书进入韩境之后,负责和盖聂轮流驾车的朱家脸上的面具就一直是忧郁的蓝色,口中不住地喃喃自语。 眼前的大片农田麦株甚少,稀稀拉拉的倒在田里,一路上所遇到的农人也尽皆满脸悲苦,瘦骨嶙峋,脸上没有一丝希望与生机。 盖聂看出了朱家神色不对,便主动问了一句:“朱堂主,可是有何不对之处?” “不对,太不对了!”朱家焦急的都快跳起来了:“南阳乃是韩国产粮大区,负担着整个韩国每年三成的粮食产出。今年韩国是有天灾不假,可并未波及南阳!可盖聂先生,你看看南阳今年地里的收成,这是要闹灾荒啊!” 一路走来,关中之地,三川之地皆是收成不错的模样。没道理刚到南阳,就变了天地啊。 朱家万分不解,但心中很是焦急。 盖聂望向了官道两侧的田地,也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或许,是已经收割过了?” 这话盖聂自己都不太相信,如果是收割过了,一路上所见农人脸上不会是那样的表情。 “不可能!”朱家果断的反驳,指着地里那稀稀拉拉的几株麦穗道:“先生有所不知,一粒麦一颗粟来之不易,农家更是知晓此理。每逢收割之时,务必要颗粒归仓。可你看看,这分明是尚未收割啊!” “停车!” 便在这时,马车内响起了乔松的声音。 显然,朱家和盖聂的对话被他听在了耳中。 车队当即停了下来。盖聂挑开了帘子,朱家放下了木梯,乔松和嬴政两人陆续从中走了出来。 因为已经进入了韩国境内,为了身份保密,此时的嬴政已经换上了和身边护卫一模一样的铠甲。只不过,平日里无人的时候他是和乔松一样坐在马车中的。 乔松面色微沉:“两位先生,一起去瞧瞧吧。” 朱家和盖聂相互对视一眼,护卫着嬴政父子走向了官道旁的田地。 此时的田里面,一个用绑带绑着个小儿的妇人正一瘸一拐的在田里弯腰捡拾着田里所剩不多的麦穗。 “呜哇……” 不知是察觉到生人来了感到害怕,还是饿了。那妇人背上的小儿啼哭了起来,妇人并未察觉到有人靠近,手忙脚乱的将孩子解了下来,掀开了衣服露出了干瘪的儒房塞到了小儿嘴里。 可她已经瘦成了那个样子,哪里还来的奶水,孩子嘬累了都吃不到一点,只能嚎啕大哭。 看那妇人急的都快哭出来的样子,乔松的心中不禁生出了一股酸楚。 此时,卫士们靠近的时候甲叶的碰撞声终于被那妇人发现,看到如此多的军士,妇人连忙捂住了孩子的嘴,不让他发出声音。 “快,快拦住她!”妇人的动作让乔松大惊失色,连忙喊了起来:“小心别捂死了孩子!” 唰…… 乔松身边的盖聂如离弦之箭,瞬间出现在了那妇人身前,抓住了她的手腕。 妇人吓了一跳,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挣脱了盖聂的手,扑通一下就跪在了田里,那已经收拢的麦穗顿时洒了一地。 “见过贵人!”妇人神色惶恐的道,也不敢去捡地上的麦穗。 看着这面黄肌瘦,满脸畏惧的妇人,乔松的心中很不是滋味。曾几何时,他也是这芸芸众生的一员,在这尘世中挣扎求活。 朱家上前安慰了几句。 他常年和农夫打交道,自然知晓如何安慰这些在泥土中求活的人,几句话下来,便让这妇人惶恐之心稍有缓解。 “公子,此人乃是附近村庄的农户。”朱家打听清楚了妇人的来历,便主动向乔松道。 正沉浸在心神动荡中的乔松回了回神,开口问道:“那妇人,我来问你。你家里几口人,为何只见你一人在田间劳作?” 妇人仍旧神色惶恐,不敢去看乔松的脸。 乔松见此,唤过来一个卫兵,让他去将今日车队里熬的稀粥弄来了些,赠予了这妇人。 兴许是孩儿的哭声催促着妇人身为母亲的本能,让她战胜了恐惧,在连连叩头以示感激之后,便迫不及待的将盛满稀粥的碗放在了孩子的嘴边。 乔松这才看出来,这分明是一个还未断奶的孩子,一时间竟心疼的心脏抽搐。 悲悯之心,人固有之。 “慢点,慢点,孩子还小,不敢喂的太急!”朱家见状,连忙手忙脚乱的上去帮忙了。 乔松此时也没有催促,而是提醒了一下,让孩子只喝汤便可。 或许是发现这些人并不是什么坏人,在小儿吃了小半碗稀粥之后,妇人并未将剩下的自己喝了,而是从腰间拿出了一个磨的很旧的水壶,将水倒了出去,小心的将碗中剩余的稀粥装好,这才恋恋不舍的将还粘着些粥底的碗还给卫兵。 乔松见此心下不由叹息,再度询问起了自己的问题。 眼前这妇人为韩人,但生活在秦国不远,故此也能听明白秦地语言。 “回贵人,小妇人丈夫半年前被征走了,如今是死是活也不知晓。家里公婆,为了给小妇人和孩子省一口吃的没了,现如今只剩下小妇人和小儿相依为命。” 提起饿死的家人,这妇人并未流泪,只是满脸的悲伤,仿佛已经麻木了。 “本指着今年能有个不错的收成活下去,但不想今年不知为何,原本长势不错的麦子却接连旱死。 如今,只能捡拾些还活着的麦穗充饥。” “官府,没有赈灾吗?”朱家担忧的问道。 小妇人摇了摇头,似乎不知赈灾为何物。 乔松沉默片刻,问道:“何不前往秦国呢?此地距离秦国并不远啊。去了之后,或许会有活下去的机会。” 小妇人愣了一下,旋即脸上露出了惊恐的神色:“去不得,去不得啊!官府的人可都说了,秦人虎狼,去了是要杀头的!” 一听这话,乔松周围的士兵们顿时怒气冲天,双眼之中迸射出了愤怒的情绪。 乔松怔了一下,道:“去秦国试试吧,总好过现在。” “去不得,去不得啊……” 妇人只是一味地摇头,紧紧的抱着自己的孩子,仿佛秦国是什么地狱一样。 乔松无言了,他心中不由得生出了一些无力之感。 枉他在朝堂上能言善辩,此时却拿一个乡间妇人毫无办法。 苦笑了一声,乔松转身道:“给此人留下一斛米粮,算作她解答本公子心中疑问的报酬吧。” 言罢,他便转身向着马车走去。 秦法不赈灾,自家国内的庶民尚且顾不上,更何况他国?所以,乔松尽管心中不忍,也不好表现出来,只好以这种委婉的方式,变相的救这妇人一命。 至于为何不留下金钱? 很简单,一个带着孩子的妇人保不住。 身后的妇人连连叩头,口称万谢。 “公子,此情此景在灾难之年很常见,甚至犹有过之。这并非公子的过错……” “犹有过之?”乔松冷笑了一下:“犹有过之又该是何等模样? 是岁大饥,人相食? 还是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短短的两句话,让盖聂倒吸一口凉气,无言以对。 “饥荒自古有之,你又何必杞人忧天。” “这话好没道理!自古有之便是合理的?” 话一出口,乔松才意识到自己面对的是什么人,连忙住口。 嬴政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也没计较。 乔松带着一抹哀色叹息道:“本公子久居深宫,自小锦衣玉食,有祖母疼爱,有父王信赖,从未见过人间疾苦。 今日一见,方知在本公子看不到的地方,仍旧有万千庶民苦苦挣扎。 倘若今日不是我等经过此地,心血来潮下来一探究竟,那妇人和襁褓中的孩子恐怕再过不久便会曝尸荒野。 管中窥豹,这天下又该是个什么模样。” “盖聂先生说,这并非本公子之错。本公子认为,此言有误。 这正是本公子之错,是父王之错,是我大秦之错!” 此话一出,石破惊天。 周围的士兵纷纷跪了下来,神色惶恐。 “错在本公子年幼力弱,无法为父王分忧;错在父王掣肘颇多,无法统合大秦上下;错在我大秦经数代先君奋斗,虽终成今日如日方升之秦国,却仍能未早日一统天下! 致使这炎黄大地流血漂橹,灾祸横行! 此乃本公子之错,乃父王之错,乃我大秦之错!” “卑职万死!”一众护卫齐声道。 “然知耻方能后勇! 本公子欲以微末之身,上报王恩,下佑黎民,一天下,平万世! 不求闻达于诸侯,名留于青史,但求两鬓华发时,回首处,炊烟袅袅,灯火万家!” 炊烟袅袅,灯火万家…… 简简单单的八个字,却描绘出了一副人间乐土的模样。 在这战火纷飞的年月,无人敢去畅想那是一幅怎样美好的画面。那就好似一幅只存在于梦想中的画卷,令人向往,却唯恐触之即碎。 短暂的寂静之后,朱家脸上的忧郁蓝面具变成了亢奋的红色,拜服于地口中高喊:“公子大志,朱家愿誓死追随!” 朱家这一举动虽出自内心,却也直接将其他人架在了火堆上。 好在盖聂反应很快,击掌大赞而歌,曰:“ 煌煌哉公子, 壮哉我秦公子! 愿公子千秋! 愿大秦万年! 我王万年!” “壮哉公子!” “大秦万年!” “我王万年!” 第62章 实非天灾乃人祸 嬴政看着人群中心的自家崽儿,铁质面甲之下的脸上不由得露出了些许欣慰,以及些许无奈。 这小子倒是露脸了,但却把他这个当父王的给绕进去了。 他明明什么都没做,却偏偏落了个错。 真是……巧言善辩,惯会笼络人心。今日之后,只怕那朱家要对忠心耿耿了。 无奈的摇了摇头,自己留在这里也是尴尬,索性转身回到了马车上。 …… 待到将朱家扶起来,重新回到马车上,看到车内闭目养神的自家父王,尚沉浸在之前情绪中还未回过神来的乔松便是心头一紧,下意识的想要退出去。 嬴政斜眼瞧了他一眼,乔松便低着头乖乖地坐在了父亲对面。嬴政也没说话,而是就这么和自家崽儿相对而坐,用深邃的目光打量着他。 乔松脸上不禁露出了讪讪的表情。 心神激荡之下,只顾着发泄心中情绪了,却是忘了自家老爹还在呢。 “你刚才不是挺能言善辩的吗?”嬴政语气中带着一丝调侃的道。 只不过,习惯了自己父王一副王者威严的乔松并未听出来。 “父亲,孩儿……” 嬴政打断了他,没有让他把话说完,而是面色复杂的看着他道:“为父知晓你自幼天资过人,因此从未将你当做孩子。 但你毕竟年幼,故此对你看护多了些。 然今日你立了志,便意味着从今往后,你便不是一个孩子了。一言一行,都要谨慎。” 乔松怔了一下,躬身下拜:“孩儿谨记!” 嬴政微微颔首:“从齐国回来,你便出宫自立府邸吧。” “父王……”乔松心头一酸,眼眶中不由得热泪盈眶。 志不立,天下无可成之事。 古人对于立志极其看重,孔子也曾说过,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随心所欲,不逾矩。 孔夫子在自身评价中,也是将十五岁立志当做开端。 乔松六岁立志,若是流传后世,也或许会成为一桩美谈。 当然,他要做的到。如果做不到,美谈也会成为笑柄。 …… 立志对于随行之人影响最重的,无疑是朱家了,看乔松的眼神就仿佛在看一个神明。 旁人也因此对乔松的态度有所改变,比如盖聂,他对这位已经不能单单用神童来形容的公子评价更高了一些。 至于随行的护卫,知晓这个身份高贵的公子把咱们穷苦人记在心里之后,护卫起来更加的用心了。 车队依然在向着新郑出发,很快朱家就又来禀报,他发现了奇怪的地方。 父子两人再度下车,此时的官道旁却一片金灿灿的麦浪。诡异的是,百米开外的田地仍旧是之前那副荒芜的样子。 二者之间,仿佛有一条分界线。 乔松的脸上已经阴沉了下来,从袖中取出了一个哨子吹响。 嘹亮的哨子声宛如苍鹰,传的老远。 没多久,伴随着一声穿透力极强的啼声。一只神俊的猛禽从天而降,落在了乔松的肩头。 这是游隼,飞得最快的鸟儿。 大秦商会花了大力气从燕国以北的辽东之地找来的,还是极其难得的一雌一雄。盖因游隼这种鸟儿,一生便是一夫一妻,彼此间十分忠诚。 乔松特意花了好几个月的时间才将这两只游隼驯服,雄的起名浮光,雌的起名掠影。 眼前这只应该是浮光,它和掠影尾部的羽毛有些不同,稍微偏淡一些。 乔松又从袖中接过笔墨,写下了一条密令,塞在了浮光脚上的青铜信筒中,将其放飞。 “走吧,继续赶路吧,很快就能查到这片田地的主人了。” 这两片田地诡异的一幕,让乔松想起了一个人来,他需要确认一下看是不是对方。 如果真的是那人手笔,那他可真是取死有道了。 朱家有些疑惑,但也没质疑,跟上乔松再次上了马车,挥动鞭子朝着新郑赶去。 游隼的速度非常快,约莫下午的时候,便再度落在了乔松的马车外。 看了下信纸,乔松便冷哼了一声。 “有结果了?”嬴政淡淡的问道。 乔松点了点头:“孩儿手下的密谍组织汇报,那片田地的主人正是夜幕四凶将之一的翡翠虎。 今年开春之际,翡翠虎通过各种渠道在七国隐秘收集生石灰,起初孩儿还好奇他打算干什么。后来查阅商会对各国商人的调查资料得知,翡翠虎掌握着韩国最大的粮食交易,其中也涉及到了肥料。 如今看来,这南阳一地的欠收,恐怕就是他的手笔。 而且,商会还调查出,翡翠虎最近正在忙着大肆收购田地,来源正是那些无力活下去的农户。 他以远低于正常的价格收购土地,将无地农户又变成了他的奴隶。 这佐证了孩儿的猜测,定是翡翠虎在售卖给当地农户的肥料中动了手脚!” 看来,商会带来的压力已经让翡翠虎狗急跳墙,不择手段了。 本来,以生石灰混入肥料之中,烧死幼苗的办法应该是在父王回国之后翡翠虎实行的。后来被韩非抓住了辫子,导致这位老虎变成了死虎。 但现在,恐怕今年春耕的时候,这头老虎就开始行动了。而且,还加上了灾年收购土地的恶劣手段,这是都快穷疯了啊。 顺带一提,这个时代的肥料并不是后世的化肥,而是沤肥。 砰…… 马车外传来了一声愤怒的拳击声。 显然,乔松这毫不避讳的言说,便是为了让朱家知道。 而翡翠虎此举,也让这个心系农人的神农堂堂主彻底愤怒了。 “翡翠虎?和夜幕有关系吗?” 乔松点了点头。 夜幕的来历他自然再清楚不过了,笼罩韩国的一张大网,以大将军姬无夜为首,其手下有月下蓑衣客,皑皑血衣侯,石上翡翠虎,以及碧海潮女妖。 这四人从军政财谍方面掌握韩国,可以说他们就是韩国的无冕之王。 嬴政不屑的道:“羸弱小国,居然还有如此不臣之臣,看来当初的劲韩已经彻底堕落了。” 乔松摇了摇头,面带讥讽的道:“山东六国,哪国不是如此。有此类人物存在,六国不亡,天理何在啊。” 楚国屈景昭,赵国权相郭开,魏国摄政太后和太子,齐国君王后以及权相后胜,燕国雁春君,还有这韩国的夜幕。 犹记得杜牧在阿房宫赋中的点评,灭六国者六国也,非秦也。 “为父记得,商会在韩国遭到扣押,背后便是这夜幕所为?” “正是。孩儿本来还在想,该如何处理这夜幕。如今看来,倒是瞌睡了就有人给递枕头了。”乔松摸着下巴做沉思状,一个可行的计划在脑海中快速成型。 嬴政端起茶杯轻轻一抿,也没追问自家崽儿打算怎么办。 区区夜幕而已,拿来给自家崽儿练手勉强够格吧。 至于夜幕会不会翻了天? 呵呵,还是先问问武遂驻扎的百战穿甲兵答不答应吧。想来王翦将军会非常乐意夜幕胆大妄为一下,毕竟秦军想军功都快想疯了,看着韩人肩膀上的大好头颅实在是眼馋的紧。 …… 今日行程没有计算好,一行人是没有办法抵达下一座城池了,只能露宿在野外。 乔松也见怪不怪了,毕竟不是每一次都能刚好在天黑前抵达城池。 随行的将士找来了干枯的树枝点燃了火堆,埋锅造饭,不一会儿食物的香气便扑鼻而来。 乔松虽然年纪小,但并没有娇生惯养的毛病,他是山珍海味吃得,粗茶淡饭也吃得,这会儿就和士兵们一起啃着干锅盔就水。 正吃着呢,朱家凑了过来,“尚公子,公子!” 嬴政瞥了他一眼,便给自家崽儿使了个眼色,示意你的人你去处理。 乔松挠了挠头,自打今天白天父王说了那种话之后,还真不管他了啊。 算了算了,不管就不管吧。 又掰了块儿锅盔,抹上了点儿齁咸齁咸的酱,乔松便起身示意朱家跟上。 找了个稍微僻静又离队伍不太远的地方,乔松便询问起了朱家打算干什么。 “回公子,我农家在韩国也有布置,六堂之一的潜龙堂就扎根在新郑周边。潜龙堂堂主司徒万里和在下相交莫逆,我二人常以兄弟相称。 属下今天用农家密令联系了司徒老弟,他那边传来消息,果如公子所言,南阳灾祸并非天灾,实乃人祸。” 说话之际,朱家脸上的忧郁的蓝色与愤怒的红色两张面具频繁变换,显示着其内心既是悲哀,又是愤怒的心情。 悲哀于农人的不幸遭遇,愤怒于翡翠虎这等毫无人性的商贾的卑劣。 这农家还真是厉害啊,这么短时间就查清楚来龙去脉了。 乔松叹了口气,带着一些无奈说道:“朱堂主有什么想法?不过我得提前说明,这里毕竟是韩国,我也不好明着插手。” 朱家也知道乔松的为难,也不苛求,而是道:“不敢求公子出手。只是,朱家愚钝,不知该如何处理,想请公子指条明路。” 朱家执掌农家六堂中势力最大的神农堂,真的毫无办法吗? 恐怕未必。 他此举无疑是在表明一个态度:他已经决定追随乔松这位秦国公子,此举名为请教,实则请令。 乔松显然明白此理,略带惊喜的看了看朱家,随即思索了一会儿答道:“目下为难者无非有二:其一,夜幕翡翠虎这只拦路猛虎,人为主导这场灾难,为了收购土地。即使想要帮忙,恐怕也无异于虎口夺食; 其二,南阳目下灾情严重,恐怕赈灾也有些来不及,等到从其他地方调来粮食,这南阳怕是要饿殍遍地了。” “公子所言甚是。”朱家一脸的忧愁。 他所忧虑者就是这一点,惩治翡翠虎倒是好说,可南阳这边的灾民等不及啊。 “朱堂主关心则乱了。”乔松笑笑说道。 朱家愣了一下,眼睛顿时一亮:“请公子指点!” “此二难看似毫不相干,实则一而二,二而一。南阳不是没有粮食,而是有些人垄断了粮食市场,不让粮食涌入而已。” 朱家若有所思的摸着自己的下巴:“公子的意思是……” 第63章 公子未至暗流涌 要说南阳本地哪里有粮食,自然是翡翠虎这只富得流油的肥老虎了。但问题是,怎么把粮食从这只老虎嘴巴里面撬出来就成了问题。 翡翠虎再怎么无视法度,也是韩国巨商。莫说其背后站着夜幕,强硬手段未必奏效。便是侥幸真将其制服,夺来粮食,恐怕也得面对韩国的报复。 农家虽号称江湖第一大派,弟子愈十万众,可也扛不住一个国家的怒火。 乔松给了朱家一个方向:听说南阳郡丞叶腾与本地官员不同,乃是一位刚正不阿的好官。 朱家眼睛一亮,顿时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临走之际,朱家还告诉了乔松一个让他极其意外的消息:“公子,属下自作主张做了一件事,还请公子莫要怪罪。” 乔松微微讶然:“何事?” 朱家笑呵呵的拱了拱手,道:“属下遣神农堂弟子将公子之前于田边立志之事散播了出去。” 乔松眼睛顿时瞪的老大,脑袋好一会儿都没反应过来。 良久,他才苦笑着摇了摇头。 他懂朱家的意思了,这是为他扬名。 乔松只好以玩笑般的嫌弃指责了一下朱家,却也没让他停下来。 待朱家走了之后,乔松独自一个人思索了一阵,再次将浮光叫了下来。给它喂了块带血的肉之后,又写了条信发给了咸阳。 …… 在咸阳城外不远的渭水河畔,有一座占地不小的庄园。黑暗笼罩的夜幕下,浮光拍带着翅膀飞到了庄园上方,口中发出了一声尖锐的啼鸣,一个俯冲便从空中落在了鹰奴的肩膀上。 不一会儿,浮光脚上的信筒便被摘下,完好无损的送往了庄园主人的房间。侍女敲了敲门,却无人回应。于是,她小心的推开了房门。 房间中水雾缭绕,在刺绣屏风之后,一个曼妙的身影若隐若现。似乎是听到了有人开门的声音,那身影屈指一弹,一滴水珠穿透屏风击中了房间中唯一的火烛。 顿时,整个房间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侍女连忙低眉,禀报道:“小姐,公子送信过来了。” “放那儿吧,我待会儿再看!” “唯!” 盏茶功夫之后,房间内的灯火再次亮了起来。巴清裹着浴巾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向着不远处的软榻而去。路过房中案桌的时候,顺手拿起了那只信筒。 打开之后,里面是一堆旁人看不懂的黑点,期间还夹杂着一些横线。 巴清撇了撇嘴,屈膝坐在了软塌上,侧身躺了下来:“这小公子,惯会弄一些神神秘秘的东西。这鬼画符一样的东西,也亏他能想得出来。” 丝质的浴袍悄然滑落一角,露出了一双完美的精致玲珑的玉足。 “冬儿!” “小姐!” 门外传来了一个侍女的声音。 “去拿我书房上月的账册和那卷公子批阅的邹子过来。” “唯!” 乔松给属下的密令全都是以摩斯密码的形式进行加密的,需要配合每月的账册,以及乔松最新批注的一些名家着作才能将其翻译出来。 比如巴清这里,就是每月的商会账册;公输越那里,则是每月的生产报表;而惊鲵那里,则是每日的任务记录。 不一会儿,两卷帛书便都放在了巴清软榻旁的案几上。她一边吃着自己喜欢的糕点,一边翻译着乔松的密令。 没一会儿,巴清便皱起了眉头,手上的糕点也停在了半空中,半天不见往嘴里塞。 “冬儿,更衣,备车!”巴清合上了账册,将信纸焚烧之后,便命令起了自己的侍女。 “小姐,这都快酉时了,还要出去吗?” “任务太紧,顾不得那么多了!”巴清起身,俏丽的脸上此时已经满是严肃的表情。 公子命令,调集三川郡商队前往南阳,秘密收购当地难民土地,要求零散分批次收集,不可引起韩国朝堂注意。 同时,将无地之民送往三川郡填补人口空缺,王诏不日便会下发三川郡,命郡守做好接收准备。 待翡翠虎倒台之后,调取粮食进入南阳平抑粮价,以防他国粮商趁机哄抬物价。趁机组织零散货商瓜分南阳粮种,肥料,新式农具等市场,将南阳粮食出产彻底握在商会手里,控制南阳粮食产出。 上面一张嘴,底下跑断腿。 虽然信纸上包含的信息不多,但每一件都足够她忙好久。整体方案安排,筛选人员,分派任务和利益等等,可都是需要她亲力亲为的。 更何况,公子还要求在这个过程中,散播大秦对农人的优惠政策,这可不是一件简单的活。 …… 新郑,潜龙堂…… 此时的司徒万里还是潜龙堂的堂主,等到大秦一统天下之后,这个名字就太嚣张了,不得不改成了四岳堂。 事实上,他也就是在韩国了,弱小的韩国已经没有精力去应付这种事情。如果他司徒万里把这分堂开到其他任何一个国家,就凭他起这么个嚣张的名字,恐怕都会接受来自国君的毒打,教教他什么是现实。 此时的司徒万里正和一个远方来客相对而坐,两人相谈甚欢。 而这个时候,朱家的信件来了。 司徒万里读了一下,无奈的摇头道:“唉,我这个老哥哥啊,还真是爱多管闲事。” 朱家信中请求他帮忙收集翡翠虎祸害南阳当地百姓的证据。司徒万里有些不快,他是个生意人,是个赌徒,要的是赚钱,又不是开堂口施粥的。 但是没办法,农家之中目前外姓者只有他,朱家以及陈胜三人。剩下的全都是田姓,看似双方势力平衡,但谁让侠魁也是田姓呢。所以,他们三人只有相互依靠,才能保持自己的利益。 朱家不在韩国,对韩国局势不太了解。以司徒万里的见地,便是收集到了足够的证据,恐怕也难以扳倒翡翠虎。毕竟,那可是姬无夜的钱袋子,他肯定不会坐视翡翠虎倒台。 更何况,让他司徒万里做这样的事,对他有什么好处呢?他在新郑的生意做的好好的,平白无故得罪韩国大将军,很划不来啊。 “司徒堂主看起来似乎心有不快?”司徒万里对面的客人放下手中的茶杯,很是关切的问道:“可是遇到了什么难题?” 此人面容方正,身子骨看起来有些清减,身上的衣物虽形制品级非普通庶民可比,但看起来有些老旧,在常人观察不到的地方还有一些缝补。 “哪里……”司徒万里抚须淡笑:“劳烦太子垂询,左右不过一些小事罢了。” 对方见他不愿回答,便也没有追问:“既然司徒堂主还有要事要忙,那么在下今日就先行告辞了。” “如此,还请恕在下招待不周。” “哪里哪里,堂主客气了。只是,在下所求之事,还请堂主多多费心。”眼前之人笑眯眯的拱了拱手。 司徒万里起身,拍着胸脯保证道:“农家与墨家一向交好,太子又是钜子高徒,便是我司徒万里的朋友。所以,太子放心,你的事,便是我的事。” 太子与墨家两词结合在一起,眼前之人的身份便呼之欲出了——燕太子丹,墨家钜子六指黑侠之徒。 如此一来,此人这样的装扮也就说得过去了。墨家一向崇尚节用,身为钜子的弟子,几乎已经内定的下一任钜子,用一身破衣烂衫来树立自己的形象似乎并不为过。 只是,一国太子如此打扮,未免有些故作姿态,邀买人心之嫌。 送走燕丹,司徒万里转身走向了堂内,昏暗的灯光映照在他的脸上忽明忽暗的,透出一股让人不寒而栗的狡诈。 …… 而在新郑最繁华的大街旁,有这样一个好去处,从门前经过,只觉脂粉气扑面而来,莺莺燕燕之声直入耳中,让人不禁有些心猿意马,想入非非。 这便是紫兰轩——整个新郑最负盛名的风月场所,名副其实的销金窟。常人忙忙碌碌一辈子,都无法在这紫兰轩中一度春宵。 但常人所不知道的是,紫兰轩的脂粉气固然让人心神摇曳,可却也能够掩盖一些常人无法触及的秘密。 此时的紫兰轩中,一个颇具风流之姿的贵公子一手擎着产自秦国天宝阁,价值三千金的霞光琉璃盏,一边和面前的几人交流着。 “唉,我这几日正头疼呢。” “是该头疼。秦使死在了新郑郊外,秦国必定不会善罢甘休。至于你父王……呵呵……”一个白色短发,怀里抱着把剑的冷面小哥发出了一声冷笑。 前脚韩国太子刚刚坠河而亡,使得原本的暗潮汹涌变成了惊涛骇浪。可紧跟着,秦使就死在了新郑郊外,让这惊涛骇浪愈演愈烈。这韩国此刻,已经如同骇浪中的一叶扁舟,随时有着倾覆的危险。 秦国大将王翦移师武遂,可不仅仅是为了威慑。一旦韩国给不出秦国满意的回答,那后果……他们也用不着在这里和夜幕明争暗斗了,大家一块儿玩儿完! “韩兄虽与秦国新任使臣颇有渊源,可此时已是两国邦交,恐怕是指望不上了。”房间中又是一位年轻贵公子开口道。只是,和之前那位不同,此人说话温文尔雅,颇有儒雅之风。 “可让我不解的是,秦国明明已经派来了一位使者,这位使者尚未与大王见面,为何会有第二位使者来韩国呢?” “这第二位使者来头可是非同小可……”房间中唯一的一位女子柔柔的开口。 此女身姿袅娜,开口如黄鹂婉转。更奇异的是,对方发泽为罕见的紫色。 这几人,便是秦王嬴政一直心心念念的韩非等人,也是流沙的核心成员——韩非,卫庄,张良,以及紫兰轩的主人紫女。 这话让房间中的人都陷入了沉寂之中,因为这第二位使者的确容不得他们不谨慎对待。 “秦王公子吗?”手持琉璃盏的韩非淡然道:“听闻,这位秦王公子年仅六岁,尚在开蒙之龄,竟已能代表一国出使他国。”说到这里,他嘴角泛起了一丝自嘲:“子房,你我六岁的时候恐怕还在和尿泥玩儿呢吧。” “听说,秦公子是出使齐国的,只是途经韩国。”张良答道。 “途经?你也信!”卫庄不屑的冷笑一声。 张良面露无奈:“但秦国使者递交的国书,就是这样写的。” “事实上,这位秦国公子也很不简单呢。”紫女突然开口道,成功的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据我们查到的消息,公子手中的琉璃盏,便与这位秦国公子渊源匪浅。” 韩非脸色凝重的看了眼手中宝光四溢的琉璃盏,眼神中泛起了凝重的色彩。 这价值千金的琉璃盏出自那位秦之女管仲执掌的大秦商会,传言是那位有着妙手神工之称的公输先生的作品,而这两人背后站着的,似乎便是这位年幼的秦王公子。 …… 通往新郑还有一日的路上,此时众人议论之中的秦王公子,这个时候却正在捧着一卷纸质书卷,时而皱眉,时而恍然…… 第64章 以死为信谋叶腾 南阳郡治所宛城,此时的南阳并无郡守,所以一应事务是由郡丞叶腾代理的。郡守府的大堂之中,叶腾跪坐在案几之后,皱着眉头看着今年南阳各地的收成。 昏黄的灯光缓慢地燃烧,照亮了这位南阳郡丞沉思的脸庞。 叶腾此人虽为郡丞,但并非常人印象中的文人形象,反而留着一把大胡子,面容粗犷,身形魁梧,看起来更像是武将。 今年南阳各地都在上报欠收,公文什么的都没什么差错。 可问题是,叶腾很清楚,今年南阳并未遭灾,但底下这些官员措辞基本一致,只是统一口径上报欠收的情况,却对欠收的原因只字不提。 若是韩国大多数官员也就罢了,得过且过,把公文总结修饰一番也就上报上去了。可叶腾不一样,他是一个较真的人,底下人如此统一的回复明显就是有大问题,所以他始终想找出其中的原因。 “启禀大人,府外有一位自称农家的来客请见。” 就在叶腾冥思苦想对策的时候,家老前来汇报了一个让他意料之外的情况。 农家? 叶腾很是诧异的将注意力从公文上转移,思索一阵道:“有请!” 来人是一个身着布衣,满脸风霜的农家弟子。 “农家神农堂弟子镰见过郡丞!” 叶腾打量了一眼这位自称农家弟子的人,思忖一番道:“我南阳与农家向来无甚来往,先生此行倒是让某意外的很呐。” “不敢当大人先生之称,大人唤吾镰即可。”来人推辞了一下,旋即解释起了因由:“我神农堂堂主因故途经大人治下,偶见田间灾情,心生疑窦。秦之三川与南阳紧邻,却是丰年,为何南阳却灾祸横行。 故此,遣人秘密调查,发现这背后却非天灾,实乃人祸。 堂主打听到大人刚正不阿,心系黎庶,故此遣小人前来见大人一面。” 人为? 叶腾表面上不动声色,心底却暗道果然如此,旋即不免生出黯然之心:这韩国,竟已糜烂至此了吗?满郡上下官员,竟无一敢开口说话。 面对对方这样的说辞,叶腾砰的一下拍案而起:“先生这话,是在斥责在下有眼无珠,任人无方嘛!” 在先秦时期,郡守之下的县官并非由中央直接任命,而是由郡守任命的,所以叶腾才会有此话。 镰连忙道歉:“在下并非此意,只是,南阳灾祸背后之人非同小可,还望大人谅解。” “哼!能有什么人!” “乃是南阳富商翡翠虎!” 叶腾唰的一下扭过了头,脸上露出了吃惊的神色:“没有证据,先生莫要胡言,那翡翠虎可是我韩国义商,受到我王表彰的。” 翡翠虎? 义商? 镰差点儿没气笑了。 也不解释,而是将农家的调查结果呈上。 叶腾端坐下来查看,起初还不在意,可是越看脸色便越是难看。 唰…… 他再度起身,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眼前这农家弟子:“此言当真?” “来之前,堂主嘱咐小人,可用我农家声誉做保。” 叶腾眼睛不住的扫视着四周,猛然合上了手中帛书,道:“此次还是谢过农家仗义襄助,在下必铭记在心!” 镰双手一抱:“信已送到,然还有一言相告,愿大人听之。” 叶腾一抬袍袖,“但说无妨。” “翡翠虎虽一介商贾,然大人当知,其背后之人手眼通天。大人一旦出手,难免与其对上。倘若有一日大人无力相抗,可遣人前往城西后稷酒舍,我农家必倾力相助,以保大人万全。” 叶腾攥紧了手中帛书,恨声道:“先生且放心,本官定与此等祸国之人势不两立!” 眼前之人向叶腾躬身一拜,紧接着趁叶腾没有注意的功夫,竟从袖中抽出一把匕首,噗的一下便插入了自己的心脏。 没一会儿,此人便软软的倒在了地上。 叶腾这才闻到了浓郁的血腥味,不由得大惊失色,连忙跑过去将其扶了起来:“何须如此,何须如此啊?” 镰脸上带着决然之色,颤声道:“话已带到,望大人莫忘南阳黎庶!” 一句话落下,镰便没了呼吸。 叶腾神色愕然的望着没了生息的镰,良久长叹一声:“义士也!” “家老,厚葬之!” 嘱咐了一句家老,叶腾的脸色渐渐阴沉了下来。 他此时对此人的话已经信了七分。剩下的三分,需要遣人去南阳各地调查一番才能确定。 不过…… 农家查到的翡翠虎收集生石灰的证据吗? 叶腾脸上闪过了一丝狐疑,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太对劲儿。 …… 郡守府外,家老急匆匆的前往了城里的棺材铺,定了一口上好棺木准备明日将镰的遗体下葬。 在这个人命如草芥的时代,人死了有时候甚至是草席一卷,就丢到了乱葬岗。 能有一口棺木,已经算是厚葬了。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就在连夜前往棺材铺的样子,却被人看在了眼里。 一个更夫打扮的人瞧了一眼,神态如常的打着梆子没入了黑暗之中。在更夫腰间的腰带上,有着几颗若隐若现的星光。 …… 数日后,正在河边休息的乔松听到了一声尖锐的啸鸣,他抬头仰望苍穹,一支如离弦之箭的鸟儿飞速落下。待到离他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却猛然张开了双翼,减缓速度落在了他的肩头。 护卫禁军对此已经见怪不怪了,目不斜视,仿佛什么都没看到。 打开浮光脚上的信筒,抽出信纸扫了一眼,心里便有了数——南阳郡丞叶腾已经秘密向各县派出了探子,目标直指今春出售给农人的肥料。 看来,让人假扮农家之人向叶腾透露消息奏效了。 乔松不禁沉吟,南阳之事暂且还在其次,重要的是此次星宿阁的间谍以死为信,在叶腾那里留下了很不错的印象。在南阳那家后稷酒舍,就是日后的一个后手。 以叶腾的性格,知晓真相之后必然不能容翡翠虎此等祸国殃民之徒。无论是他自己动手,还是上报韩国王庭,都会为夜幕所忌恨。 届时,夜幕自然会将这样一位忠臣良将逼到他们的对立面。 而以夜幕的力量,也足够让叶腾对韩国失望乃至绝望。 这位可是日后率领大军灭了韩国的内史腾,和其人提前搭上线没什么坏处。 “沐浴之后,明日可就到新郑了。” 就在这时,嬴政的声音打断了乔松的沉思。 他愣了一下,将写好的信纸重新塞回浮光脚上的信筒,然后将其放飞。李斯已于前日抵达新郑,递上国书。然而让人意外的是,韩王却并未召集李斯,似乎并不着急。 要知道,此时王翦的大军就驻扎在武遂,破韩就在旦夕之间。韩王如此反应,实在是有些反常。 “父亲,您的意见呢……” 嬴政并未回话,而是眼中流露出丝丝冷意。 乔松露出了了然的神色:“孩儿明白了,只是孩儿还有一事不解,望父亲能够解惑。” “何事?” 星宿阁和影密卫同时发来消息,罗网出动了天字级杀手,但咸阳宫中并未有任何反应。 而罗网杀手此行的目的地,正是韩国新郑。 虽说前世看九歌的时候,罗网来了这么一出。可乔松想不明白,吕不韦为什么还要做出如此不智之事。 要知道,此时父王的处境可远不是原本的情况可比。吕不韦此举,无异于以卵击石,自找死路。 “为父让你读的吕氏春秋,如何了?可领悟了其中道理。”嬴政擦干了身子,穿好衣服再度问道。 “暂且才读到开篇。平心而论,确属雄文,暂时看不出什么问题。” 嬴政点了点头,走上了河岸:“等你什么时候把吕氏春秋读懂了,读透了,也就明白相国为什么这么做了。” 乔松微微蹙眉,决定回去仔细再读一读这本堪称一字千金的吕氏春秋。 阿嚏…… 蓦的,乔松猛地打了个喷嚏。虽然是盛夏,但这河水还是有些冷。不过没法子,为了秦国的颜面,不至于去面见韩国来人的时候赶了一身路一身汗臭,只好先洗一洗了。 揉了揉鼻子,乔松在护卫的服侍下擦了擦自己身体,穿好衣服走上了河岸。 “公子,潜龙堂那边传来消息。韩国奉命迎接之人,乃是韩相张开地!”朱家迎上来,拱手说道。 朱家此人极其果断,既然决定追随乔松,便处处为其着想。 虽猜测乔松手下有情报组织,但还是动用农家的情报网来为乔松办事。 正巧,星宿阁在韩国不便行动,此时由农家探查消息最为合适。 “张开地?”乔松揉了揉鼻子:“那个四世相韩的张氏?” 此时的张氏韩相乃是张开地,其子张平还未成为韩相。 “正是。” 乔松点了点头,脑袋里却又想到了那个被誉为汉初三杰之一,千古谋圣的张良。 可惜了,张良虽智,却是最难以降服的那种大才。 不过这并未让乔松气馁,反而更加来了兴致,就好像……面对一匹野性难驯的烈马时候的兴奋。 “就地休憩,让护卫们好好休整一夜,咱们明天再去会会这位……韩相!” “喏!” 朱家此时已经完全代入了下属的身份之中,转身便去安排去了。朱家出身楚国,回答自然带着一些楚地口音。 …… 一夜休整,车队再次上路。不过半日,新郑便遥遥在望。而在新郑城外的便桥旁,来自韩国的迎接使节正在等候…… 第65章 强龙过江风浪兴 新郑郊外的便桥旁,尽管只过去了不到半月的时间,但这当初秦使遇刺的现场却已经收拾的干干净净,看不出任何痕迹。 这已经是这半个多月来,张开地奉韩王之命第三次迎接来自秦国的使节了。依旧是这里,半月前秦使遇刺的一幕依旧历历在目,让人心悸。 而这一次,亦由不得他不谨慎。盖因这位秦使的身份,足以让整个韩国慎重对待…… 视线尽头的官道上,一架马车在秦军的保护下缓缓驶来。 最吸引人的,是那驾车的两人。其中一人一袭白衣,腰悬宝剑,丰神俊朗;一人身材矮小,分明是一侏儒,脸上却戴着一张略显滑稽的脸谱。 秦王首席剑术教师——盖聂! 农家神农堂堂主——朱家! 张开地虽身为韩相,但并非对江湖一无所知。以这两人的身手,恐怕就够让天泽之流喝一壶的。这两人前者出身鬼谷,这门派便足以让他慎重对待;后者执掌农家神农堂,号称农家势力最为庞大的一堂。 虽不知为何甘愿受秦驱使,但看其愿自降身份,为秦使驾车的举动,恐怕已甘为秦人爪牙。 眼前这位秦使的随行,可比前日那位李斯的要豪华的多! 终于,马车渐渐地停在了便桥之前。 “韩相张开地奉我王之命,恭迎秦使!” “有劳韩相远迎!” 马车中传出一道颇显年轻的声音,让人意外的是,并未有稚气,反而或是因为其胸中自信,倒是透着一股英气。 说话间,朱家仿若仆人一般,主动挑起了马车的帘子。 最先探出来的是一根铿锵的旌节,随即主人终于出现。 一身代表秦国王族的黑色玄衣,使得那不高的身躯却透出了一股压迫之感。此人一出现,便仿佛天生的王者,就该站在人群最中央。 张开地不由得将此人和自家孙儿对比了起来,良久心中叹息一声。 自家孙儿也算是人中龙凤,可惜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呐。 几步间,乔松下了马车,与张开地相互见礼。 这是战国时期两国邦交的礼节,即使双方互为敌对,恨不得将对方大卸八块,礼节也必须执行下去,否则传扬出去不仅会惹诸国耻笑,更是会在史书上留下千年笑柄。 所谓礼仪之邦,便是来源于此。 见礼之后,双方才能开始交流。 “秦使远道而来,一路旅途劳顿,本相已命人布置好馆驿,以待秦使下榻。 待本相秉明我王,王上自会召见。” 看张开地此言,分明是打算公事公办,不给乔松开口责难的机会。 乔松此行也不想和张开地谈,在韩国这边,李斯才是正使,这是他拜为客卿以来第一次任务,正是展现他才能的机会。 乔松虽为公子,但背后提点尚可,越俎代庖终归不合适。 于是,乔松便顺着张开地的话说了下去:“有劳韩相。本使此行乃是出使齐国,因故途径韩国。 来韩秦使已有我王客卿李斯为任,自然以其为主,本使在这新郑小驻几日,拜见韩王之后自会东去。” 虽然挺瞧不起韩王安这个亡国之君的,但是该有的礼仪还是要有的,所以乔松的话语中也表示了对韩王的尊敬。 两人虚与委蛇了一阵,这才换乘头顶华盖的轻车,一前一后经便桥入新郑。 或许是常年面对大秦的压力,韩人心中畏惧居多,这新郑也修的极其高大。 厚厚的城墙将新郑分成了两个世界,城墙外是衰败枯黄的乱世,而城墙内则是色彩斑斓的繁荣。 这一点,在进入新郑之后便尤为明显。 脚下贯穿整个新郑的主干道宽阔又平整,比起咸阳的天街也不遑多让。沿街两侧各种店铺林立,看似十分繁华,不愧一国都城。 然而,越是这样,乔松眼底对这样的国家便越是鄙夷。 所谓粉饰太平,大抵便是如此吧。 韩国君臣,真是惯会关起门来过日子,是一点儿也看不见外面的风雨飘摇啊。 马车行经之时,街道旁一座很是奢华的建筑引起了乔松的注意。 其高约两层,门前遍植芝兰,芬芳扑鼻。此时虽白日暂时没有开门,却已经能闻到浓重的脂粉之气。 乔松视线往上一扫,紫兰轩三个韩文便映入眼帘! 心念一动,乔松视线再度往上挪移。不知是否是自己错觉,在马车一闪即过的刹那,仿佛看到了一双透过窗户狭缝观察自己的眼睛。 …… 此刻的紫兰轩中,韩非正透过窗户的缝隙观察着下方经过的马车。 那一瞬间,那位秦国公子似乎看到了他。 韩非没有闪躲,而是目视着对方的离开。 “这便是那位秦国公子?”紫女眼含不解的道。 从长相上看,这位秦国公子分明还未成年,怎么有如此大的能耐呢?大秦商会啊,短短数年间压得六国商贾喘不过气来,人人谈秦色变。 便是她这紫兰轩内,都有不少采购自大秦商会的东西。每一件,都价值不菲。 对六国来说,大秦商会就是这位秦公子一手豢养的吞金巨兽。 “谁能想到,一贯有虎狼之称的秦人公子,竟会说出''但求两鬓华发时,回首处,炊烟袅袅,灯火万家''那样的话呢。”张良满脸的复杂。 此时的张良虽不是那个千古谋圣,但有些特质已经开始逐渐显现。 初听闻这样的话时,张良于树下站立许久,感触良多。 遍布七国的农家力量是十分庞大的,尽管只有神农堂和潜龙堂两个堂口,但在朱家与老弟司徒万里的操作下,短短几日间,乔松田边立志的事迹便已经传遍了新郑。 赞叹者有之,奚落者有之,感佩者有之,嘲讽者亦有之……但无论如何,这样的话都会颠覆六国对于秦国的一贯印象。 也正是因为这样的传言,让韩非今日将流沙的人聚集在了这里,观察这位秦国公子。 这样的话,对这个时代的冲击是巨大的。如今这仅仅是在韩国一地,以农家十万弟子之力,倘若将其传遍七国,会有怎样的反响,真的难以预料。 “事出反常必有妖。一向崇尚法制的秦国,竟然会出一个向往儒家的公子!这背后究竟有什么样的奥秘,值得深思。” 抱着剑的卫庄淡淡的开口,他对这位秦国公子也很是好奇。 而且,刚才那股剑意……是师哥吗?他竟然也来到韩国了。 “百家学说,各有不同。我出身恩师荀子门下,对儒家不敢说了如指掌,但也有所涉猎。恐怕这位秦公子前往齐国,所图甚大啊。”韩非深深的凝望着下面那辆逐渐远去的马车,眼底深处浮现出了浓浓的兴趣。 正如韩非所说,他出身荀子门下,对儒家非常了解。也正是因此,他心头有一种直觉,这位秦国公子前往齐国,恐怕正是为了他的老师。 而老师的学说…… 韩非虽在自己的学说中驳斥荀夫子的思想不够纯粹,然而他却也清楚,此时老师的思想恐怕正是最为适合秦国的,能够化解商君变法以来秦国的戾气。 这也意味着,不管是这位秦公子自己的意思,还是他背后有高人指点,都代表着这位秦公子所在的派系,眼中看的已经不是七国纷争了,而是天下一统之后该如何施政。 如此长远的目光,让韩非心中不由得生出一股紧迫感。 秦人已经着眼于一统天下之后的事情了,反观韩国此时还沉浸在泥沼之中不可自拔,上上下下只知争权夺利,就连父王也是得过且过,整日浑浑噩噩,以权术平衡朝政,却看不到这越加致命的危机。 时间…… 韩非第一次感到时间的紧迫。 这流沙聚会的紫兰轩,因为这位秦国公子的出现而显得氛围压抑了许多。 …… 在距离大街数百米之外的屋顶上方,一黑一白两道身影眺望着远处逐渐前往的车驾,那堪称妖异的脸上泛起了许多有趣的表情。 “将军让我们来盯着这位秦国使臣,也不知道到底是为了什么?” “不要去问为什么,你应该想怎么做到。” “可他只是一个孩子……” “一个普通的孩子,可没有资格代表秦国出使他国。” 黑色的人影嘴角微扬,突然皱了皱眉。他脚下轻轻一动,整个人如同一缕清风,恍如没有重量般飘然而起。 在空中一个转身之际,一双眼睛极目眺望,只看到视线尽头一道身影一闪即逝。 “怎么了?”白色人影急追而至。 黑衣人影沉默片刻,脸上浮现出了一丝自嘲:“无妨,我早该料到的。” “什么意思?” “没什么。白凤啊,你记住,只有飞的够快,才能追上生命流逝的速度……” “喂,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走了!” 话音落下,黑色人影身上骤然弥漫起一道黑色烟雾,紧跟着轰然溃散,一只只黑色的乌鸦飞散逃开,待到黑烟散尽,那里却已经空无一物。 …… 一辆小小的马车,却如同强龙过江,骤起风浪,引得鱼虾惊惧。而这辆备受韩国各方关注的秦使马车仿佛不受任何影响,依旧在按照自己的节奏不紧不慢的前行,终于来到了秦国驿馆之前…… 第66章 边城望楼剑森森 “臣李斯,参见公子……” 乔松手持旌节,从马车上下来,“客卿请起!” “两位秦使,能在这异国他乡相逢,也是一种缘分。”就在这时,张开地开口了,手抚胡须大笑着道:“想必两位也有要事要聊,老夫就不叨扰了。” “韩相请便……”乔松抬手,示意他随意。 张开地向两人拱了拱手,道了声告辞,便上车离开了馆驿。 李斯看了眼那个最靠近乔松的秦国军士,然后让开了道路:“公子,请……” 一行人步入馆驿,其余护卫自行散开,只有一名军士以及盖聂,朱家三人依旧一直跟在乔松身后。 步入大堂,盖聂和朱家自行放慢一步,转身关上了大门。而乔松并未坐在大堂中的上位之上,而是手持旌节,站在了座位旁边。 反而是那军士走到了座位那里坐了下来。 看到乔松面色如常,丝毫没有发怒的样子。李斯不眼中不由得浮现出一丝惊讶,不禁思索起此人到底是什么人。 没用他多猜,对方已经揭下了脸上的面具,露出了一张让李斯震惊的脸。 李斯双眼瞳孔骤然一缩,连忙拜服于地:“臣李斯,参见王上!” 难怪,他刚才会觉得这军士所站位置有些不对,隐隐处于盖聂先生保护范围之内。而且,对方的身形让他隐隐有种熟悉感。 没想到,竟然是王上亲至! 嬴政将手上的剑放在了案几上,坐了下来:“起来吧。异国他乡,无有秦王,唯尚公子。” “是,尚公子!”李斯起身之后,便道:“尚公子,请恕属下无礼。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尚公子身份尊贵,岂能以身涉险?” “我此次出行,自有考量。” 李斯微微一怔:“如此,是属下僭越。” “无妨。”嬴政并未责怪李斯,毕竟他也是为了自己的安全:“韩国之事,如何了?” “韩王并未召见卑职。似乎得知公子到来,因此暂时搁置。”说到这里,李斯不解的看向了乔松。 说实话,李斯此时心中有些忐忑,也有些被戏耍的憋屈。明明已经派遣他为使者,何故又让公子以秦使之身来韩。 此乃人之常情,而非李斯气量狭小。 不过,李斯城府颇深,并未表现出来而让两人察觉到罢了。 乔松主动回答,安了李斯的心:“来韩之前,朝堂已有定论,以客卿为使前来韩国。故此,韩国之事,还是以客卿为主。” 李斯这才松了口气,向乔松拱了拱手以示感谢。 如果换做韩非,或许会据理力争。但李斯是一个追求成为仓中硕鼠的人,面对王上重视的公子,而且是王上亲至,他或许不会那么坚持自己的意见。 李斯主动将韩国目前的形势讲述了出来。 在原本的剧情中,秦使刚刚被刺杀,新任秦使李斯就出现在了新郑,这表明秦使刺杀其实是在某些人的意料之内。 可以说,秦使之死以及罗网出动猎杀王者,完全就是来自秦国内部的阴谋。 但这一次不同,秦使被刺杀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包括秦国那边。 所以,比起原着就要晚上几日。 不过这并不影响大体的发展。 虽然事发地在韩国,但是秦国的密谍组织罗网已经查明了相关的情况,真凶正是百越太子天泽,可以说秦国是被人主动拖下水的,完全是受了无妄之灾。 对于这些已知的消息,嬴政不怎么感兴趣,他只是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对于韩国会给出怎样的交代,他是比较关注,毕竟他是秦王。然而,更重要的目的,则是为了韩非。 “韩非其人,你了解多少?” 听到王上的问话,李斯忽然间呼吸急促了一些,双眼瞳孔微微放大。旋即,他又很快恢复正常,其速度之快甚至让嬴政父子二人没有丝毫察觉。 “回尚公子,据属下的了解,韩非于今年三月回到韩国,凭借破解鬼兵截饷一案成为韩国司寇,得以初入朝堂; 之后,又于上一月先后凭借前右司马李开与百越难民两个案子屡立奇功。 也正是因为在百越难民一案中,韩非与离奇出现的百越太子天泽产生了纠葛,目下双方是何关系还暂且无法定论。 从这几桩案件以及属下的了解来看,韩非之智已初步显露。他在韩国朝堂,已经站稳了跟脚。” “详细说说。”嬴政来了兴趣。 没想到,韩非仅仅归国两个月,就有如此多的经历。 他很想知道,韩非是如何应对这些事情的。 察其言,观其行,才能够判断出对方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李斯内心不禁浮现出一丝气馁,都跑到秦国了,还是没办法逃脱师兄的阴影吗?不过,这也激起了李斯的好胜心,他很快就重整心情,将韩非归国之后的一举一动详细的讲述了出来。 …… 韩国新郑紫兰轩内…… 年轻的卫庄离开了紫兰轩,独自行走在乐晦暗的街头巷尾。 腰间的鲨齿,自从今天白天感受到那股熟悉的剑意之后,便一直在兴奋。 七绝堂这几天死了不少人,说明这新郑热闹了很多。毕竟,七绝堂也是地头蛇,什么人该惹,什么人不该惹,他们心里有数。 最近的新郑,多了不少有趣的人。不过,最有趣的,应该在那里…… 阳动而行,阴止而藏 阳动而出,阴隐而入 卫庄的眼神落在了新郑城墙上的望楼处,嘴角微扬:师哥,好久不见了…… …… 距离望楼两条街之外,乔松在朱家的帮忙下来到了这座屋顶上方,眺望着远处的望楼。今日月色正明,却是一个观赏的好地方。 “公子啊,咱们就这么把尚公子留在驿馆,真的好吗?”朱家有些挠头的说道。 “无妨,会有人负责父亲安危的。咱们现在的任务,就是好好看戏。鬼谷纵横之间的切磋,可是很难遇到的呦。”说着,乔松一屁股坐在了屋脊上,两手向后撑着身子一脸遗憾的感叹了起来:“可惜了,本公子还年幼,没法子以酒助兴啊。” 朱家嘿嘿一笑,从袖子里拿出了一把白瓷壶:“公子,不妨试试?” 乔松愣了下,这是什么? “这是我神农堂的佳酿,采以野果酿制,辅以神农堂特制药材,有滋阴补阳的功效。” 乔松嘴角抽了抽:“朱堂主,你这就有些过分了啊。本公子虽然年幼,也知晓这补药可是不能乱吃的。再说了,我这年岁也用不着啊。” 这玩意儿,应该推荐给…… 额,咳咳…… 冒犯冒犯…… “公子放心……”朱家靠近了一些,那猥琐的模样颇像一个诱导小孩儿的怪蜀黍:“这并非公子所想虎狼之药。此酒药性温和,常年饮之,有强化经脉,百毒不侵之功效哦。” “来,满上!” 滋阴补阳什么的不重要,重要的是百毒不侵啊! 没让二人等多久,便看到一个手提长剑,留着白色短发的身影从街道中走了出来。除了他之外,还有一群人,那是一个老者,带着许多打手。 乔松看向了那老者,皱了皱眉。 朱家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然后心下了然,打了个响指。 不一会儿,下面的街道上便出现了十几个身着布衣的农家子弟,隐入了黑暗之中。看他们的样子,应该是去拦那些人了。 “公子,那老者应该是新郑七绝堂的人。 七绝堂是新郑的地头蛇之一,是一群地痞流氓组成的帮派。 不久前,还和一个叫毒蝎门的地下势力瓜分新郑,两家争斗的很凶。不过后来毒蝎门被人铲掉了,现在这新郑地下,便是这七绝堂一家独大了。” 不得不说,农家的情报还是独树一帜的。虽然这里不是朱家的势力范围,但是依靠司徒万里还是能查到一些比较隐秘的情报。 没一会儿,农家弟子就拦住了七绝堂的人。那七绝堂的堂主唐七似乎认出了这些潜龙堂弟子的来历,并不愿与其产生冲突,所以在确认农家弟子没有恶意之后,并未靠近这片地方,转而绕开了这里靠近边城望楼。 朱家一边介绍,一边给乔松斟满了酒杯。 酒体清澈,颜色微微泛红,轻嗅一下,一股伴随着淡淡果香的酒香便扑鼻而来,其中还夹杂着些许好闻的药味。 乔松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后端起酒爵微微一顿,以示感谢,然后送到嘴边轻轻地抿了一口。 这算是他这辈子第一次喝酒,虽说古代酒度数都不高,但架不住这是架空世界啊,万一一口下去喷出来可就丢脸了。 这几年每逢重要场合,无法避免时他都是以水代酒。反正他身份摆在那里,也没人敢上来检查一下他到底喝没喝。 所以,来到秦时世界几年了,乔松可是头一回喝酒这种东西。 酒液入口,其淡淡的微甜让乔松眼睛一亮,再度往嘴里送了一些。 朱家笑眯起了眼睛,很是开心。 自打田边立志那一天起,他便决心追随这个秦国公子。有人说,此举或许太过草率。 实则非也…… 朱家执掌神农堂,消息灵通,知晓七国王公贵族都是什么德性。 而这位秦国二公子,他也是有所了解的。虽然这位公子一向神秘,可从其麾下商会行事风格看出一二。 否则,农家也不会尝试将堂堂秦国公子作为新式农具的突破口。 因此,在乔松说出那番话的时候,朱家选择相信他,愿意追随这位秦公子。 但他毕竟新投靠,虽然公子对他表现出了一定程度的信任,可朱家心里还是有些没底。 今夜,公子只点了他和农家的一些人前来观看纵横之战,让朱家心中不禁欣喜。如今又毫无迟疑,直接饮下他所奉之酒。 这说明,公子对他已经有了足够的信任。 每每回想起那日公子所描绘的愿景,朱家便不由得心潮澎湃,恨不得为之效死。 一杯酒还没喝完,卫庄便入了城墙望楼。 黑暗中,鲨齿突兀的发出了一阵兴奋地颤鸣。身为主人的卫庄很清楚的感知到了,那是一种老友重逢的兴奋,是一种遇见了值得一战的对手的兴奋。 这座望楼似乎荒废许久了,脚下都是厚厚的尘埃,四周没有任何火烛。只有天空皎洁的明月透过破碎的窟窿投射进来,给这漆黑的望楼中带来了一抹亮光。 卫庄回身望了一眼月光,却见一片乌云随风而动,将月光遮掩。 望楼内瞬间陷入了黑暗之中,这幽幽之感让人不禁生出一抹恐慌。 便在这天地至暗之际,身后突兀的传来了一道破碎之音。原本隐藏在黑暗中的剑意好似蛟出潜渊,携翻江倒海之势骤然爆发…… 第67章 秦王俯身请指教 这剑意来的如此突兀,借着夜色晦暗之际袭来,时机的把握简直堪称完美。 可惜的是,心中对此人身份有所猜测的卫庄自打踏入望楼那一刻起,便处于高度警惕的状态,注意着周围的风吹草动。 所以,在身后长剑袭来的刹那,卫庄依旧及时反应了过来,侧头转身之际,手中鲨齿便迎了上去,伴随着一声金铁交鸣的声音挡住了对方的偷袭。 但到底是失了先手,卫庄不得不且战且退。 叮叮当当…… 黑暗中,迸射出一道道璀璨的火花,时不时的照亮这黑沉沉的望楼,伴随着接连不断的金铁交鸣声音,给二人的交手凝成了一股紧张但氛围。 在对方如同疾风骤雨的攻击之下,卫庄竟有些招架不住。一个错漏,被对方的蓄力攻击压着止不住的往后退去。 喀啦啦…… 内力灌注之下,卫庄的双脚在地上摩擦,竟压得碎石飞溅,打的望楼内噼里啪啦一阵作响。 倒退途中,卫庄眼角余光注意到了身后的墙壁,本想挣脱这种压制,但已经来不及了,砰的一下就撞在了望楼的墙壁上。 重击之下,鬼谷呼吸法出现错乱,卫庄这一口气被迫泄掉,不得不重新呼吸蓄力。 正所谓趁你病,要你命! 偷袭者并未有留手的打算,手中长剑直刺卫庄胸前。 卫庄当机立断,屏住呼吸反手握剑,一击横扫击中对方剑身。 锋利的长剑被顺势引导,穿过卫庄腋下直刺身后墙壁。 长剑刺入墙壁的刹那,剑身灌注但内力瞬间爆发,在墙壁上炸出了一个锅盖大小的洞。 一时间,乱石飞射。 可想而知,这一剑如同真的刺入人的身体,其威力有多可怕。 趁着对方剑刺入墙壁的刹那,卫庄连忙施展轻功向着上方跃去。 对手死死的咬住了卫庄,紧随而至。 二人不断在空中碰撞,交手十余合,最终落在了一条粗大的锁链之上。 乌云暂歇,黑暗中隐约看到一道清瘦的人影。紧跟着,再度遮蔽月光。 二人持剑对立,仿佛在注视着对方。虽然没有交手,但相互间的气机在激烈的对撞着,捕捉着对方所露出的破绽。 沉重的呼吸在这寂静的望楼中显得是如此的清晰。 蓦的,二人同时动手,两把长剑再度凶狠的碰撞在一起。那一刹那,黑暗中亮起一道灿烂的火花,照亮了一张年轻的脸庞。 两人不停地交手。 卫庄的剑法沉重有力,每一招每一式都仿佛经过了最精妙的计算,以追求最大的破坏和杀伤;而对方的剑则与之相反,不注重一城一池的得失,反而连绵不绝,以势迫人。 二人仿佛相互间极其了解,卫庄每一次都能间不容发的拦下对方的攻击。 他们之间的交手越发激烈,随着不断地碰撞逐渐向着望楼顶端而去。 交手之中,卫庄一记剑气劈开了望楼顶部。 红色的剑气以冲击的形式呈圆形扩散开来,将整个望楼的顶端掀开了一个大洞。 距此稍远一些的屋顶上,乔松手持酒杯一下就站了起来,神色激动地眺望着空中不断对撞的两道影子。 这是他第一次亲眼看到秦时世界顶级的剑客相互间的碰撞。 尽管这场碰撞依旧是以切磋为主,可依旧灿烂夺目。 随着两人交手,乔松逐渐看出了其中的一些奥秘,不禁回想起了鬼谷子一书中的记载:“横剑攻于技,以求得利,此为开。纵剑攻于势,以求得实,此为合。 开合者,天地大道!” 朱家眼中闪过一丝讶然,这二人的剑路看起来有些云里雾里的,经公子这一点拨,他才逐渐看出这二人剑法的精妙:“原来如此。 此二人中卫庄所用之横剑剑法专攻技巧和招式,以求得剑法的攻击和锋利。 而盖聂先生所用纵剑剑法专攻气势和局势,追求致命一击的机会。” 乔松点头:“然也,此之谓捭阖之道。” “未曾想,公子对于剑法,也有如此深刻的见解。” 乔松摇了摇头:“拾人牙慧而已。” 若是没有提前研读过鬼谷经典,他此时也是看不太懂二人剑招中的玄妙,只觉得视觉效果拉满,威力强大,剑气足可劈金断玉。 也正因此,乔松才体会到当初惊鲵所说当今江湖,凡上等武学必与诸子百家学说相印证的原因。 望楼顶端,二人相互间隔着望楼不断地发射出剑气,红色与蓝色的剑气激烈的碰撞,仿佛照亮了这黑暗的新郑一角。 二人激战正酣之际,下方七绝堂的人以弓箭释放火流矢,给这场纵横间的激烈对撞增添了一抹辉煌的色彩。 边城望楼,烟火灿烂! 纵横双剑,决战之巅! “公子,纵横间的交手的确难得。只是,这二人切磋已经结束,我们也该回去了。” 乔松点了点头,将手中酒爵内的果酒一饮而尽,然后抓住了朱家的胳膊。随着朱家轻轻一跃,二人落在了地上,上了农家潜龙堂弟子准备的一辆马车。 两人并没有返回秦国驿馆,而是前往了新郑中的一处院落。那里是商会在新郑的名下资产,地处偏僻,很是幽静。 商会中像这样的院落,遍布七国。无论乔松走到哪里,都有一处落脚之地。 …… 次日一大早,紫兰轩…… 流连于花香的韩非一打开门,就看到了一张冰冷的脸,吓得他忍不住向后缩了缩。 “额,卫庄兄,早啊!” “我要引荐一位朋友给你……”卫庄转身就走。 小小的在卫庄面前皮了一下之后,韩非也猜出了卫庄口中的朋友是谁,毕竟昨日已经见过那位鬼谷纵横的另外一位了。 出了紫兰轩,两人上了马车。 马车没在新郑的街道上走出多远,韩非就奇怪的回头看向了卫庄:“唉?这不是去秦国驿馆的路啊。” 闭目养神的卫庄不得不睁开了眼睛:“谁跟你说,我们要去秦国驿馆了?” 昨晚先是追查七绝堂死亡的弟子,然后又和师哥打了一架,哪怕卫庄是个铁人,此时也有些累了。 “昨日盖聂先生不是保护秦使进了秦国驿馆吗,我们不在那里见他?” 卫庄没有说话,只是平静的看着韩非,那表情似乎在说:你成功的说了一句废话。 韩非尴尬的挠了挠头,重新关上了马车的窗户,不禁思索这到底是为什么。按理说,昨日他们已经看到了,那位盖聂先生应该在秦国驿馆才对。 难道说,要见我的不是盖聂先生?而是那位秦国公子,担心会落一个结交韩国重臣的罪名,所以才选了其他地方? 韩非皱了皱眉,觉得自己似乎找到了事情的真相。 走了约莫快一个时辰,马车才在城中乔松所居住的院落前停了下来。下了车,步入院中,穿过前厅,直到一座拱门前才停了下来。 因为,韩非不得不停了下来,有两个人拦在了他们面前——盖聂以及朱家! 看到朱家,韩非心中有了一丝了然,看来自己好像猜对了。 “在下盖聂!” 朱家只是笑呵呵的和韩非拱了拱手,没有说话,而是稍微退开了一些。此举似是在将这场交流的主角让给了盖聂。 韩非先是向朱家回了下礼,然后才一脸无奈的道:“盖聂先生,初次见面,剑未出鞘,就已经让我受伤了。” 盖聂心中满是问号:“此话怎讲?” 可惜,韩非的调侃面对的是鬼谷派的两个冷面男,丝毫没起到作用。 当他说想成为卫庄的朋友之时,盖聂的剑出鞘了。 “鬼谷传人,也能成为九公子的朋友吗?” “那是自然。” “九公子师从小圣贤庄荀夫子,又和鬼谷传人成为了朋友。可是在阁下的五蠹一书中,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之语,可是历历在目啊!” 韩非捂住心脏,踉跄着向后退了两步:“原来先生的致命之剑,在这里啊。” 如今的盖聂和卫庄,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都在韩非所谓五蠹之中所谓侠的范畴内。倘若韩非今日给不出一个解释,那就是和自己所着之书相违背,不过是一个口是心非,鼠首两端的小人罢了。 韩非显然也知道这一剑的致命之处,短暂的调皮之后,也严肃了起来:“百家学说,各有分野。就好像鬼谷的纵与横。 儒分为腐儒和王儒,侠也分为凶侠与义侠。” 与此地一墙之隔的后花园中,嬴政坐在案几之后,倾听着不远处传来的韩非关于腐儒与王儒,凶侠与义侠的谈论,也听着他对庄子中,庶人之剑,诸侯之剑,以及天子之剑的谈论,脸上浮现出了欣赏的表情。 “你以为,此人如何?”嬴政询问道。 乔松皱着眉头道:“确为治国大才。” “为父请他来教你如何?” 乔松愣了愣,心知父王这是真心的。 嬴政在读过韩非的着作之后,心中便认为其学说适合未来的秦国,甚至将其视为老师,引路者。如今,肯让韩非来教导乔松这个儿子,足以见其舐犊情深,对其寄予的厚望。 然而,乔松依旧摇了摇头:“儿臣还是坚持自己的意见。” 虽然他可以暂时答应,以讨得父王欢心。但有些事情,是不能让步的。他还是坚持自己的意见,单纯的法家无法治理好天下。 嬴政心中难免有些失望,但也不禁感到欣慰。 做父亲的总是很矛盾的,既希望孩子能承认自己,又希望他能走出自己的路。 嬴政也是这样,他并不希望自己最看重的子嗣因为讨君王欢心而抛弃自己的立场。尽管,这样的想法和他的看法相违背。 韩非的回答也赢得了盖聂的尊重,最终得以继续向这座花园中走来。 当看到那个站在那里的孩子,以及那个坐在那里的身影时,韩非心头猛然一跳,只觉得头都要大了。 能让堂堂秦国公子站在一旁躬身侍立的,还能有谁? 这秦王是想要做什么,竟然没有通知任何人,悄无声息的来到了新郑! 此时和原着不一样,嬴政有足够的力量保护自己,他不需要隐藏身份,因此没有戴那个面具。 韩非短暂的沉默片刻,上前拜见:“韩非见过秦王!” “先生请起!”嬴政虚抬了下手,然后致歉道:“寡人贸然请先生来此,失礼之处,还请先生海涵。” “秦王言重了。” “虽有唐突之举,但寡人也是不得不为之。” “愿闻其详。” “政拜读过先生着作之后,不由心生向往。故此,前来韩国与先生会晤。还请先生看在政一片诚心,能教我一二……” 说着,嬴政竟起身,向韩非行了一礼…… 第68章 煌煌大才韩非子 嬴政这一礼,让韩非久久无言。 早就听闻历代秦王求贤若渴,先有商鞅,再有张子,皆为秦王百般礼遇…… 如今,他也受到这同样的待遇,却让他百感交集。一方面是礼贤下士的秦王确实让人感动,一方面是自家深谙权术的父王,两相对比,韩非亦不由得心中苦笑。 真是……比不得啊…… 非是韩非心中谤父,实则是以六国君主比之秦王,无有能及之者。 “秦王请起!”韩非伸手将嬴政搀扶了起来。 身后的乔松也是感佩莫名,待韩非落座之后,亲自给韩非沏了杯茶。韩非连忙起身行礼以示感谢。 两人同为一国公子,按理来说在地位上是相当的,他韩非还没有资格让秦国公子斟茶。只不过是秦王在场,且以请教为名,秦国公子身为子嗣故此担当侍从角色而已。 乔松可以自降身份,但韩非不能坦然受之。 此即为礼! 嬴政对于韩非是非常期待的,但并未因自己的期待而对韩非的要求有所降低,相反更加的严苛,所以上来就抛出了自己的问题:“先生乃是荀子高足,又着有五蠹,孤愤等煌煌大作。嬴政学浅,今日冒昧相请,一则想听听先生对师门学问如何评判;二则想听听先生对自己学说如何看待。” 简单几句开场之后,秦王丢出的这两个问题,却让韩非不得不慎重对待。 这两个问题,看似论学,实则含义重重,直指要害。 其一,看似在问韩非对儒家看法,实则也在问你缘何出身儒家,却所着为法家,是否对师门学问不满?如此,是否有违儒家尊师之礼? 其二,第二问问韩非对自己学说的看法。人往往最难看清的,其实是自己。这一点问的极为巧妙,也非常难以回答。若是谦虚之词,有贬低自己所学之嫌;若是夸大之词,却又有盲目自傲之嫌。因此,这需要韩非对自己有一个精准的定位,既不能过度自谦,亦不能极度自傲。 其三,两个问题相结合,相对比,才是嬴政最关心的问题:儒法之辩! 两个问题,四重含义。 一旦回答的稍有不对,恐怕秦王此次远来韩国对韩非的考校就要以失败而告终了。 那么,韩非可以回避问题,从而在秦王面前藏拙吗? 以常人想来,当然可以。反正韩非本就是韩国公子,无意仕秦,随口应付两句,将秦王打发走也就是了。 然而事实上……不行! 韩非身为法家最后一代大贤,能集法术势于一身,其学说,其道理,其思想便不允许他这么做,此之谓文人傲骨。 做学问,便要至精至诚! 藏拙之举,固然解决了眼前麻烦,但面对一个甘冒风险,如此放低身段向他虚心求教的向学之人,此举却足以令韩非心灵蒙尘,从此不再纯粹,失去了面对自己学说的勇气。 所以,他不能违背本心,不行! 因此,韩非正襟危坐,将自己所思所想表述了出来。 正如韩非之前对王儒与腐儒的划分,他对于儒家学说,态度也很明确,赞成者有之,驳斥者亦有之,并非是全盘赞成或否定。对于荀子思想中王道的部分,也表示了反对,丝毫没有因为荀子是自己的老师,而有任何作伪。 这一点,让乔松很是敬佩。这是一种辩证的看法,也是韩非学说中很重要的一个组成部分,在其着作中也有涉及。 讲完对儒家的看法,则是对于自己的学说。 在自己研读后人整理出来的《韩非子》一文的时候,乔松便有自己的感悟。然而,当韩非这个作者亲自解释起来,却让他对其思想有了更加深刻的认知。 与法家先辈最大的不同之处,便是韩非以势为根,以法为轴,以术为察,构建出了一个恢弘而完善的法家学术体系。 提起法家,就必须提起先贤慎子,他率先提出势治的理念,明确指向国家最高权力,也就是君王。慎子认为,没有最高权利,任何治道实施都无从谈起,是谓无势不成治。 所谓势者,乃是人在权力框架中的居位。位高则重,位卑则轻,是为势也。 然而这种学说却有一个致命漏洞,那就是不能辩证清楚权力与法治的关系:也就是君王与法治之间到底孰高孰低?这就导致了春秋战国时期,有许多贤明之君仍旧无法治理好国家。 正因为这种缺憾,才会有商鞅,李悝等人出现。他们将国家的治道之本定为法,认为法律一旦确定,便具有最高权利不能撼动的地位,即所谓举国一法,唯法是从。 商鞅变法之时,时任太子的惠文王就因为触犯法律而被发配民间,其老师公子虔更是被处以劓刑,被公子虔认为奇耻大辱。要知道,那可是在孝公继位初期立下了汗马功劳的公子虔。 可依然受到了惩处。 即所谓,法不避亲,法不阿贵,便是如此。 韩非的学说继承了商鞅等人的看法,同样认为势是法治的源头根本条件,又清醒的认知到仅仅依靠势治不足以明法治国——势治过甚,则与人治无异。而人治,则是法家力求避免的。单凭势治,无法治天下,需法势结合,方能治天下。 再说术治。法家所言之术,指的是治吏之道。 提起术治,就不得不提十使韩昭侯用术的申不害。韩非身为韩国公子,对于申不害所提倡的术治可谓是深恶痛绝。 申不害的理念根基在于法最终还是由人来制定推行,只要统治好了这群人,律法便能顺利推行。 说白了,这就是驭人之术,也就是所谓的帝王权术。 很显然,仅凭驭人之术是无法治理好一个国家的。韩国现如今的状况便是证明——韩国法令庞杂,甚至有当初晋国法令与今日法令并行的怪异情况。 这是因为申不害并未统一法令,这就使得贵胄因其利遵行旧法,官吏因其利而奉行新法,常有人以巧言诡辩之术钻法令的空子,以致韩国政令不畅,体制混乱。 但韩非在其学说中并不反对术治,而是依旧辩证的来看,他给术治下了严格的定义:术者,因权而授官,循名而责实,操生杀之柄,课群臣之能者。 也就是说,术治是用人制度与问责制度的运用法则,而不单单指权谋之术。 韩非鞭辟入里的言论,让旁听的乔松心中不禁心生感慨,这诸子百家相互交锋的辉煌盛世,造就出了何等伟大的思想大家。 他坐拥图书馆,洞察历史,因此从后来秦国所行诸多制度都能处处观察到韩非思想的影子。 比如,大名鼎鼎的郡县制——韩非子·物权一文有言: 事在四方,要在中央;圣人执要,四方来效。 即国家的大权,要集中在君主一人手里,君主必须有权有势,才能治理天下。为此,君主应该使用各种手段清除世袭的奴隶主贵族;同时,选拔一批经过实践锻炼的官吏来取代他们。 看一看,这不就是始皇帝所推崇的郡县制根本原因吗? 韩非之才,的确千古罕有。 嬴政读韩非着作,早就对韩非心向往之,是以才甘冒风险前来拜访。如今再向韩非当面请教,宛若痛饮甘澧三斗,顿生酣畅淋漓之感。 “今日闻先生之言,政受益匪浅,请受政一礼……”嬴政起身再度一礼。 乔松也并未矜持,同样跟在父亲身后躬身一礼。 韩非坦然受之。 这一次,他是以传道者身份受这一礼。 …… 房屋顶端,盖聂与卫庄两人聊起了新郑最近的变化,很快便聊到了一个来自秦国的杀手团体——八玲珑。 八玲珑上次出手的目标,是长安君成娇。而这次出手,其价值必然还在成娇之上。 毫无疑问,卫庄已经洞悉了八玲珑的目标。 就在这个时候,卫庄和盖聂同时看向了与这座院子相隔一条街的另外一座稍高一些的商铺。从那里,似乎隐隐可见这座院落的人员出入。 而此时…… 商铺之内,此时却暗箭乍现。 一个人影软软的倒下! 此人身披铠甲,却是戍守新郑的城卫军。 随即,便有一人从窗户倒翻而入,落在了地上。确认了这城卫军士兵已经没有了声息之后,此人便悄无声息的再度撤退。 这样的事,还发生在院落周围。 没多久,在卫庄和盖聂的注视下,便有头戴斗笠,脸覆面甲的黑衣人接连而至。 卫庄皱了下眉,并未动手。因为他察觉到,自己的师哥气机依旧沉稳,没有丝毫动手的意思。看起来,这些人似乎是秦国的。 这些黑衣人并未停下,从二人身边飞速掠过,化作残影出现在了院中,跪在了嬴政父子周围。 “何事?”乔松开口问道。 此人的身份看似没有任何差别,然而实际上乔松已经从其斗笠上的金属骨架分辨出了他的身份——星宿阁白虎堂第五宿毕月乌。 装束和星宿阁其他成员一般无二,头戴斗笠,面覆铁甲,为方便行动以布甲为主。但布甲之下还有用金属丝编制的内甲,右手袖箭,背部背着一个盒子,腰间则是一把唐刀。 乔松能在这些装束看似相同的人之中一眼认出毕月乌的身份,源自其头上的斗笠。 在星宿阁内部,成员的斗笠全部以金属骨架以及野兽蒙皮制成,在制作时以骨架为阳,以两根金属骨架之间的兽皮为阴,阴阳交错,从而形成不同的卦象,体现来人在星宿阁内部所属的等级,再配合分布于斗笠布面上的兽皮种类及暗纹,就能体现出主人的具体身份。 毕月乌抱拳回答道:“回公子,您的行踪已然暴露,卑职虽已将探子清除,但想来不需多久韩人城卫军便会出动。卑职担心,其来者不善!” 韩非眼中闪过一抹惊色,眼前这人手部机关明显有公输家痕迹,背部盒子恐怕也是一个精巧的机关,具体为何尚不知晓。让他震惊的是,其腰间所悬武器长度在三尺以上。 众所周知,青铜质软,无法打造的太长,两尺已是极限。而再长,就需要用到合金。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办法——精铁! 战国时期并非没有精铁,但限于冶炼手段无法大规模使用。韩国坐拥宜阳铁矿,冶炼手段在诸国中已经算是比较先进的了,所以对精铁有所了解。韩非更是清楚,韩国也没有这种力量大规模装备精铁武器。 而眼前这些杀手,却一个个佩戴都是精铁武器! 这必然意味着,秦国掌握了大规模炼铁的手段。这对诸国来说,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乔松瞥了眼韩非的表情,然后道:“无妨!尔等退下吧。本公子有意前往齐国,故此请荀子高足前来一叙,以了解一番齐地人物罢了。” “唯!” 毕月乌答道,带着人迅速的消失在了庭院之中…… 第69章 可笑将军不自量 乔松拍了拍手,朱家便摇摇晃晃的走了进来,向众人一礼。 “父王……”乔松看向了嬴政。 嬴政点了点头,跟着朱家暂时离开。他需要重新换上秦军的甲胄,以应对夜幕来找麻烦的举动。 乔松施施然坐了下来,然后举起了手中的酒盏:“韩非先生,请!” 虽知晓眼前之人智慧非凡,可看到对方这副模样,韩非还是心惊不已,道了声多谢,便再度坐了下来。 接下来的主角,便轮到乔松和韩非了。 “说起来,让先生取笑了,在下此行齐国,所为正是为了尊师荀夫子。” 韩非端起酒盏的动作微微一顿,随即神色如常的道:“公子是为了求学?” “算是……”乔松微微颔首,给了韩非一个神秘的微笑。 这笑容让韩非心里一突,不知为何竟有些不安。没听说,秦国要往齐国派遣质子啊。 正在这时,一支舞女步入园中,伴随着丝竹之音跳起了曼妙的舞蹈。 这乐曲韩非仅仅是听了片段,便分辨出是韩地特有。也就是说,这些舞女,乐师都是这位秦国公子临时找来的。 而秦国公子昨日刚到新郑,今日便能找起一支容貌,舞艺上佳的舞女,这让韩非很是吃惊——这岂不是说,这位公子在韩国的能量相当强大?而他们,对这支力量却一无所知。 “此次在下前往齐国,本该经洛阳入齐。不过,却有一件小事,让在下不得不来韩国一趟。” “哦?不知,是何事值得公子特意来韩?” “这件事说起来,倒是和先生也有一些牵连。” “愿闻其详。” “今年年初,我秦国有六支商队经韩国前往齐国与齐商交易。途径贵国之时,却为贵国扣押,一应人员货物至今还在贵国。 贵国给出的答复是,我大秦商队中存在一些违禁品。待商队负责人继续追问是何违禁品时,却一无所获。 在下得知此事,命商会严查运输物品,同样一无所获。 故此,本公子特意绕道韩国,请教一下司寇大人,我大秦商会到底是哪里违背了韩国律法!” 话说到这里,乔松的自称便已经变了,语气中也蕴含了一丝质问。 韩非苦笑一声:“公子所说之事,倒是让在下有些茫然。想来,是过往案件尚未来得及复审,案卷没有送到司寇府的原因。” 这件事他没有听说过,但是想来应该是真的。如果是这样,那是韩国理亏,他现在只能暂时使用拖字诀。 “是吗?”乔松点了点头,似乎理解韩非所给出的理由,没有为难他,而是继续道:“正因此事,父王方才遣使臣来韩。却不料……” 说到这里,乔松便停下了。 韩非不由得抽了抽嘴角,他怎么都没想到,之前第一任秦使来韩竟然是因为这个原因…… 以秦公子身份,想必没有必要撒谎。那么,此事是谁做下的,他心中已经有数了。只是,他身为司寇,不能凭借猜测行事,而是要靠证据。 “商贾者,往来各国,虽为私利,却乃我大秦子民。我秦人在他国受到不公,自有国府为其讨回公道。倘若,言语沟通不得,想必……”乔松言语骤然一沉:“大秦铁骑不介意向他国重申一下,何为大秦国威!” 韩非并未因乔松话里的威胁有任何退缩,而是不卑不亢的道:“韩虽小弱,比不得秦国强盛。然,我韩国亦是周天子之国。公子以兵戈相威胁,恐有失道义!” “非也,司寇大人,本公子并非威胁韩国……”乔松摇了摇头,旋即语气骤然一冷,稍显稚气的话音中透出了一股铿锵之意:“本公子的意思是,普天之下,莫有能欺秦人者!” 韩非端起酒杯,遥敬乔松:“公子倒是好气魄,尽显气吞山河之雄壮!” 乔松回了一礼,对于韩非的恭维并未回答,而是满含深意的道:“先生身为韩国司寇,当明察秋毫才是。” “职责所在,韩非自会尽力!” 二人举杯遥礼,皆是一饮而尽。 …… 与此同时,新郑将军府…… 大将军姬无夜,号称韩国百年最强之将。 多年前,韩国遭到国势十倍于己的楚国入侵,这时姬无夜突然现身自荐,率领麾下门客和韩国八千哀兵,逆击十万楚军。 两军对垒,姬无夜武力高强,谋略够深,并且运气还很不错,恰逢楚国统帅突然暴亡,楚军因此大乱,韩国终于打赢了这场本不可能胜利的仗,从此姬无夜成为了韩国的战神,成就了自己韩国百年最强之将的名号。 只是,这位韩国大将军却并不是那么安分。 其以自己入韩之时所带来的七十名门客为基础,发展出了如今笼罩韩国的夜幕,其触手深入韩国的各个角落。 “启禀将军,派往盯梢九公子的斥候,尚未归来!”大将军府,一个军士跪在姬无夜身前,沉声禀报道。 姬无夜正在美姬的侍奉下饮酒作乐,骤然听闻这样的消息,如同被触怒的猛虎,一把推开了怀中美人,丝毫不管娇弱的美人撞在地上的痛呼,而是厉声质问道:“有多久了!” “回将军,一刻钟!” “一刻钟?”下首处,一个如小山一般的身影费劲的挪动着身子:“将军,恐怕罗网的目标已经出现了啊。” 此人便是乔松一直在盯着的翡翠虎,不成想他却离开了南阳前来新郑。 夜幕虽身处韩国,可却和罗网来往颇深。 数日前,夜幕的蓑衣客接到了来自罗网的合作指令。罗网派出了人,要在韩国狙杀一个目标,要求夜幕进行配合。 罗网的命令很强硬,但姬无夜却不得不选择接受。只是,他在这过程中需要给自己再谋划一些利益。 听到翡翠虎的话,姬无夜眼中流露出一丝阴险,思虑片刻,他快步提起了兵器架上的八尺暴喝道:“传令整军,即刻出发!” “喏!” 没多久,姬无夜领着三百城卫军出了将军府,沿着大街呼啸而过。这一路上丝毫没有避让的意思,惹的路上行人离得老远便纷纷躲避,生怕被这位大将军的战马给踩死。 虽说大军行进,不会因为平民而绕行。但是在这新郑大街上,姬无夜此等毫无顾忌的做派也展现了他的嚣张跋扈。 大军在街道上轰隆隆的驶过,直接开赴到了斥候失去联系的区域。 姬无夜本想派出大军挨家挨户将这片区域搜索一遍,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根本就用不着了,因为韩非的马车就停在一座院落之外。 “上!”姬无夜毫不犹豫的挥了挥手。 一名城卫军的伙长快步上前,粗暴的砸起了门,震得门环都在不住地作响。 门后传来了门栓挪动的声音,这名伙长依旧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仿佛在彰显自己的权利一样,嚷嚷着让赶紧开门。 很快,大门便向着两侧打开,露出了一条缝隙。 砰…… 下一刻,城卫军伙长的手便被人抓住了。视线往里面一扫,嘴里骂人的话便堵在了喉咙眼。 只见四五条长矛从门后面伸了出来,直接顶在了他的胸口,但凡他有一点儿异动,恐怕都是铁矛穿心的下场。 “怎么回事!”后方发现不对劲儿的姬无夜策马上前。 往里一看,顿时双眼一缩。 秦军? 被坑了! 姬无夜脸一沉,顿觉棘手。 秦军伙长冷冷的扫了一眼外面的韩军,尽管他们只有十几个人,可依旧没有半点儿退缩的意思,厉声质问道:“大胆,尔等何意!” 姬无夜策马向前:“尔等是什么人?” “你又是何人!” 姬无夜堂堂一个韩国大将军,却被一个秦军兵卒如此质问,心中岂能顺畅?握着八尺的手恨不得一刀砍下去,把这个胆大妄为的兵卒劈成两半! “本将军乃是韩国大将军,接到线报,此处有先前刺杀秦使的贼人踪迹,故此前来搜寻。尔等又是何人,胆敢阻拦本将军搜查!” “逆贼?”便在这时,韩非的声音响了起来。 秦军自行让开,便见到韩非和乔松两人并肩而行,身后跟着盖聂,朱家,以及秦军护卫。 “大将军辛劳为国,韩非钦佩。然,也该擦亮眼睛才是。此处可没有什么贼人。” “九公子?”姬无夜口中发出疑问,然后抱拳见礼,然后将视线放在了韩非旁边的乔松身上:“公子缘何在此啊?而且,这位是……” “在下不才,正是秦国使臣!”乔松淡淡一笑,一手端在身前,开口嘲讽道:“倒是姬将军追查刺杀秦使的贼人,却追查到了在下的头上,着实是有趣。” “秦使?”姬无夜眉头大皱,似乎是从未听闻一般。 韩非朝着姬无夜挤了挤眼睛,主动介绍道:“姬将军,这位可是秦国公子,奉秦王诏命,前往齐国的秦使。途经我韩国,要暂留几日以拜见父王。” 姬无夜短暂的沉默之后,然后哈哈大笑:“如此说来,是本将军误会了。想来,贼人不在此处,该是在其他地方才是。 失礼之处,还望秦使海涵!” “只是秦使不在馆驿待着等待我王召见,来此却是为何呀?” “在下欲往齐国,听闻贵国九公子韩非曾于荀夫子门下进学。故而邀请其前来一见,打探一下齐地风俗罢了。”说到这里,乔松眉眼微眯,身躯中陡然爆发出一股压力:“怎么,本公子想见什么人,还要向将军提前报备不成吗!” 乔松虽年幼,但常年养尊处优,加之王室严苛的教育,自然养了一身威严。 更有甚者,似乎是为了配合乔松,他身后的盖聂和朱家两人同时以气机锁定姬无夜,眼中的警告没有任何掩饰的意思。 这一发怒,顿时让姬无夜心头一跳。反应过来之后,才意识到自己被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给吓到了,顿时感到一阵羞耻。 可这小子背后站着秦王,站着秦国,又不是他能得罪的起的。 而且…… 姬无夜眼神扫过了乔松身后的盖聂和朱家,眼底深处闪过了浓浓的忌惮。这两人,单对单他或许还有些把握,但是一对二…… 危险! 所以,姬无夜那张满是褶子的老脸只能尽量挤出了一个僵硬的笑容,拱手解释了起来:“哪里哪里,秦使误会了。在下身为大将军,统领城卫军负责都城治安也是在下职责。适才,在下只不过职责在身,担忧匹夫贱民冲撞了秦使罢了。” “如此,倒要多谢将军了。” “哈哈,不必!”姬无夜大笑一声,主动命令韩军让开了道路:“些许误会已然解开,秦使请便……” 乔松看了一眼姬无夜,然后转身面向韩非拱手一礼:“今日与韩兄一晤,在下受益匪浅。改日,乔松再登门拜访,还望韩兄莫要将在下拒之门外啊。” 韩非脸上露出了一个无奈的表情:“秦使拜访,韩非定扫榻相迎!” 乔松带人穿过韩军,临上车之际,淡笑着回头看向了姬无夜:“将军深切关怀,倒是让在下感受到了韩国盛情。他日面见韩王,定不会忘了在韩王面前为将军表功……” 第70章 新郑棋局风云显 在乔松的命令下,一应护卫大摇大摆的沿着新郑的大街再次朝着驿馆而去。如此旁若无人,视韩国城卫军如无物的模样,让姬无夜额头青筋直跳。 可惜,他没胆子光明正大的对秦国公子出手,甚至出言不逊都不敢。 这位号称韩国百年最强之将的大将军,也不得不在秦国兵锋之下低下头颅。这或许就是小国的悲哀。 韩非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心中并没有什么幸灾乐祸的想法。毕竟,这位姬无夜大将军也代表着韩国,而被这些秦人无视的,正是他们韩国都城的城卫军。 向姬无夜拱了拱手,韩非便和卫庄自行离开。 姬无夜冷哼一声:“收兵!” 这次试探,他可谓是丢尽了脸面不说,还打草惊蛇了。接下来,恐怕韩非和那个秦使都会有所防备。 只是,罗网的目标,莫非在那秦国使团之中? 一想到这种可能,姬无夜顿觉有些棘手。秦国使团代表着秦国的脸面,已经有一个秦使在韩国遇刺身亡,若是这位秦使再在韩国遭遇不公,恐怕驻扎在武遂的秦军,可就要动一动了。 更何况这位秦使还是秦国公子,身份尊贵,是打不得也动不得。任何摆在明面上的手段,可都用不成。 利剑高悬在脖颈,姬无夜也不得不重新思索起了和罗网的交易。 火中取栗,虽报酬丰厚。可要是一不小心,就引火烧身了啊。 想到这里,姬无夜那狭窄的三角眼中闪过了一些冷芒。 …… 这新郑作为韩国的都城,大人物的一举一动都会吸引无数人的注意。姬无夜如此大张旗鼓的行动,自然落在了不少有心人的眼中。而城卫军虽然为姬无夜统领,但里面可不仅仅是他的人。 新郑相国府内,韩相张开地此时正站在走廊上,手中抓着一把鱼食撒入了下方的池塘中。 原本平静的湖面顿时仿佛开锅了一样,鱼儿们蜂拥而上,争先恐后的抢夺着落入水中的饵料。 这位韩国相国正在思索这件事的关窍。大将军姬无夜与九公子自从鬼兵截饷案之后,就一直不怎么对付,他去找九公子麻烦也合乎情理。 但是,九公子为什么会和秦使会面,而且被姬无夜抓了个正着呢? 张开地一时半会儿,思索不出来其中的缘由。 虽然看似秦国公子的解释没有问题,可事情并非这么简单。 张家有自己的信息渠道,自然也知道这看似平静的新郑城内多了不少江湖人士。这些江湖人士全都是外邦人,而且似乎并没有刻意隐藏自己身份的意思,反而像是在故意显露给什么人看一般。 这些江湖人士刚刚抵达新郑,后脚秦国公子便到了。这其中若没有联系,恐怕说不过去。 今天,姬无夜还掺和了进去,为的到底是九公子,还是秦使可就不好说了。毕竟他手下的夜幕,势力可不仅仅是在韩国。 这背后,一定有什么原因。 “祖父!” 张良那温润如玉的声音打断了张开地的沉思。 张开地回了回神,看向了自己的孙子。 儿子张平如今在朝中也身居高位,再过不久他干不动了,也就该儿子接班了。而眼前这个孙子,却是让他最满意的。只是,和九公子韩非交往有些过甚了。 太子坠亡,将原本暗流汹涌的韩国朝局变成了如今的惊涛骇浪。储君之争,已经近在眼前。 张家四世相韩,没有必要和公子们走那么近,这会招致君王猜忌。身为韩相,没有人比张开地更加了解这位看似昏庸无道的韩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只可惜,儿大不由娘啊! 这孙子长大了,也有了自己的想法了。 然则,福兮祸兮?九公子韩非,才思敏捷,堪称英才。其人性格虽略有瑕疵,但瑕不掩瑜,若是他为储君,对韩国朝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祖父?”张良疑惑的提醒了一声。 张开地微微颔首,和张良交代了起来。 …… 同样关注此事的,还有一人。此人身份高贵,在韩国朝堂上可谓是除了相国张开地和大将军姬无夜之外的第三股势力,他便是韩王安第四子——韩公子宇。 这位韩国四公子比起韩非可要大得多了,今年已经年过四十,在这个时代已经可以自称一句老夫了。 只不过,这位四公子保养得当,面相上看起来并不苍老。 “哦?大将军碰了壁?”韩宇手中的棋子停在了棋盘上,眼中闪过了晦暗莫名的神采。思索片刻,韩宇命令道:“千乘,去查查这位秦国公子所带来的使团中,都有些什么人。” 显然,这位韩国四公子也想到了很多问题。只是他比起老谋深算的张开地来,手段就要稚嫩得多,竟派遣自己义子直接打探起了秦国使团的消息。 “是!义父!” 韩宇面前的年轻高手回答道。 他是韩宇的义子,一身武艺高强。尤其是一手箭术,堪称百步穿杨。 在之前韩太子被劫案中,曾和姬无夜手下的百鸟有过交战,一手精湛的连珠箭险些让韩太子当场领了盒饭。堪称韩宇手下的最得力的助手。 …… 马车穿过新郑的街道,一路走走停停。乔松仿佛是故意的一样,时不时地就停下来让人买一些街边的东西,似乎在刻意表演给某些人看。 就这样,足足一个多时辰之后才回到了秦国驿馆。 下了马车,乔松便吩咐朱家将买来的东西分发给了随行保护的卫兵,这才和自己父亲进了大厅。此次和韩非交谈一番,父子两人都受益匪浅。 回来之后,两人相互交流了起来,由李斯这个韩非同门作陪。 三人交流没多长时间,朱家捧着一件东西走了进来,向乔松父子二人行礼:“尚公子,公子!” “朱堂主,有事吗?” “有人送来了此物,说是要交给公子!”朱家将手中的东西呈递给了乔松,是一个金属圆筒。 卫兵从朱家手上将圆筒转交给了乔松。 乔松扫了眼,便知道怎么回事了。星宿阁内部白色卷轴,已经算很紧急的那种了。他从袖中拿出了一串造型复杂的钥匙,用特殊手法打开了机关,抽出了其中的信纸。 这种信筒壁内有夹层,里面装的是腐蚀性剧毒。一旦机关出现错误,那么内部的剧毒就会泄露出来毁掉其中的信纸,保证信息不会泄露。 而且,信息也是采用加密手段,没有密码本根本无法破译。 看了一会儿,乔松嘴角浮现出了一抹笑意:“父亲,看来鱼儿上钩了。” 乔松有图书馆在,信息的录入提取功能让他根本不用特殊记忆翻译所用的密码本,自己就能看懂其中的信息。 这次姬无夜这一搅和,让他暴露在了很多人的视线中。 回程的路上,盯上他的有夜幕旗下的百鸟,看情报应该就是那位墨鸦和他的小兄弟白凤了;还有流沙旗下的七绝堂,这些人的目的是保护还是监视尚未可知;还有一股隐秘的势力,据猜测应该是夜幕蓑衣客手下的人;最后一组,则是罗网的刺客,也是这次行动的重中之重。 嬴政眼底深处浮现出了一丝一闪即逝的黯然,旋即便被无情的冷酷所取代。他也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乔松默默计算着自己手上的力量,看看怎么样才能将鱼儿一网打尽。 不过首要的问题,还是要保护好父王的安危。在此基础上,才能想办法算计其他。否则,一旦父王出现危险,可就全盘皆输了。 跪坐在那里思索了许久,乔松起身向父亲告辞,离开了大厅。 出了大厅,往后院走的路上,乔松开口向朱家提出了一个要求:他要和潜龙堂堂主司徒万里见上一面。 朱家犹豫片刻,一抱拳:“属下这就去安排。” “有劳朱堂主了。” “公子言重了,分内之事。” 朱家转身离去。 乔松接着向盖聂说道:“盖聂先生,流沙那边就有劳你去联系一下了。” 盖聂微微一礼,同样转身离去。 以星宿阁在新郑的力量,还是稍显薄弱。不过,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借助一些其他力量,未尝不能达成自己的目的。 …… 此次会面的另一个主角韩非,在离开那座院落之后,便和卫庄一同返回紫兰轩。一路上,两人都沉默无语。 韩非在思索和秦王以及乔松的交流,而卫庄则是思索和师哥的交谈中透露的信息。 直到回到紫兰轩的房间中,紫女捧着酒壶进门,两人依旧一个抱着剑站在窗边,一个跪坐在桌案之后都是一副沉思的模样。 “呦,两位这是遇到什么了,怎么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紫女的视线在两人之间徘徊片刻,便捧着酒壶来到了韩非跟前,跪坐下来给韩非早已空了的酒爵中倒起了酒。 “多谢!”韩非道了声谢,然后一手捂着额头摇了摇头:“紫女姑娘,绝对想不到我和卫庄兄到底见到了什么人!” “哦?能让公子这么说,我倒还真来了几分兴趣。” 略带粉色的酒液撞在酒爵底部,撞出了些许淡淡的花香——这是紫兰轩特有的兰花酿,是紫女以秘方调配,颇得韩非这个酒中恶鬼喜欢。 韩非也没卖关子,轻轻地吐出了一个名字。 紫女手中的酒壶微微一颤,几滴酒水洒在了桌案上,看的韩非一阵的心疼。 “紫女姑娘,你这真是,暴殄天物,暴殄天物啊!”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顾得上喝酒?”紫女不禁幽怨的白了他一眼。 韩非捧起酒爵浅尝一口,举杯豪饮,放言道:“紫女姑娘此言差矣。人生在世,烦恼何时方能尽?” “要我说啊,唯美酒与佳人不可辜负!” 第71章 三心二意惊百鸟 对于韩非这副浪子的模样,紫女心里很是无奈,只好给了韩非一个眼神让他自己体会。 “堂堂秦王之尊,不声不响的跑到了韩国。他如果有什么闪失,驻扎在武遂的王翦大军可不会和韩国讲道理。” 好在,高冷的卫庄小哥作为流沙的头牌打手,对韩非这副不靠谱的模样很是看不惯,兜头就给他泼了一盆冷水。 韩非的酒都送进嘴里了,被这一句话说的差点儿没呛着,整张脸也变成了苦瓜。 “卫庄兄,你是一点儿都见不得我好过啊……”韩非摇了摇头,被坏了兴致,上好的兰花酿也没有滋味了,只好正襟危坐了起来,脸色变得无比严肃:“不过,卫庄兄所言不无道理。眼下,我们的头等大事便是保证尚公子在韩国的安危。想必,今日盖聂先生和卫庄兄所谈,也有此事吧。” 窗外的风吹拂而起,撩起了卫庄的一缕发梢。他没有回答,算是默认了韩非的猜测。 “只是,那位秦国公子似乎早有准备。”说到这里,韩非不禁想起了那几个杀手模样的人,便问道:“卫庄兄,今日那几位,你可有什么了解?” 卫庄知晓他在问什么,沉思了一会儿,回答道:“自从大秦商会以诸多珍宝与六国往来贸易之后,这本就暗潮汹涌的新郑城中就似乎多出了一股暗流。 但是,这个组织很神秘,只能隐约猜测到隐藏在大秦商会之中,以往来客商作为伪装,具体什么情况,由什么人构成,其成立的目的是什么完全未知,就好像一层迷雾,让人看不清楚。” “也就是说,今天我们看到的那些人,便是这个神秘组织中的人了。”韩非摸了摸下巴。 借客商掩盖情报组织,不得不让人赞叹这的确是一个好想法。 卫庄转身走到了桌前,跪坐了下来,用一股鄙夷的眼神盯着韩非:“从今天那些人的身手来看,恐怕不比姬无夜手下的百鸟差。 这位秦国公子年纪虽然不大,但是手段却极其老辣。” 同样是一国公子,人家一个小孩儿都有如此成就。而眼前的韩非,如今堪堪能立足朝堂,这之间的差距实在是令人咋舌。 韩非仿佛看不到卫庄眼神中的含义一般,而是依旧摸着下巴若有所指的道:“你说秦国已经有了罗网这样遍布七国的组织,这位秦公子为什么又要组建属于自己的情报力量呢? 而且重点是当今秦王也不管不问,你不觉得这很有趣吗?” 不待其他人回答,韩非便玩味的自问自答了起来:“看来,秦国内部也并不平静啊。” 卫庄眼睛微微一眯,看来罗网这把凶器,并不完全受到信任啊。 难怪秦国公子会有所准备,恐怕早就预料到会有罗网的杀手团体出现。 “这或许是,你今日唯一值得高兴的事了。”卫庄神色冷然的道。 韩非微微一顿,眼神中再度泛起了一丝思索的意味。 今日那位秦国公子所说的商会之事,似乎别有深意啊,指的并不仅仅是那些行商和货物。 就在韩非思索之际,房间的大门再度被人推开,张良走了进来。 “韩兄,卫庄兄,紫女姑娘!”张良依次向三人见礼。 “子房来啦,来,快来坐!”韩非热情的打着招呼:“子房今日怎么来的这么晚?” 张良道:“出门之际,祖父留下我交谈了一会儿。” “哦?张相国,这倒有趣了。”韩非笑了笑:“看来,今日之事关注的人不少嘛。” “韩兄眼光还是一如既往地锐利啊。”张良称赞了一句,然后语气一转:“不过,祖父却不仅仅是为了这件事。” “哦?听子房的意思,还有什么意外的情况?” 张良脸色一肃,道:“南阳郡丞叶腾上书,今年南阳遭受灾害,粮食减产。经叶腾查明,此次灾情另有隐情,目标直指夜幕的翡翠虎。” 一番话瞬间引起了韩非和卫庄两人的注意。 韩非倒酒的动作在空中僵了许久,然后才开始继续倾斜酒壶,看着进入酒爵中的兰花酿道:“真是有趣。 前脚秦国公子在南阳田边立下宏伟志向,后脚郡丞就上书南阳灾情另有隐情。 卫庄兄,你怎么看?” “看来,这位秦公子,已经出招了。” 韩非笑而不语。 在今日那位秦国公子向他说明了商队遭遇之后,他便猜测此事恐怕与夜幕脱不了干系。没想到,如今便有人向翡翠虎发难了,而且还和南阳有关。 看来,那位秦国公子并不是一个将希望寄托于他人,安心等待答案之人。相反,是一个喜欢主动出击的人。 想到这里,韩非倒酒的动作再次顿住了。他的眼中流露出了一抹思索:南阳之事,真的仅仅是秦国公子为报复夜幕而做出的举动吗? …… 却说朱家,接到乔松的命令,他自然是尽可能快的去办。于是,交代了一番之后,便离开了驿馆,打算亲自去见司徒万里。 虽在秦国驿馆之中,相对来说较为安全一些,但朱家还是将随行的农家弟子全部安排到了驿馆外围,自己则是一个人离开了驿馆,骑了匹矮脚驴往新郑城外而去。 这驴是农家弟子找来的,也算不得健驴,勉强用来代步而已。朱家用根竹竿挑了几片菜叶吊在了驴的眼前,驱使着他往前走。 一路上,这一人一驴怪异的组合倒是让人频频侧目。 朱家盘坐在驴子上,随着驴子的前进起起伏伏,脸上的面具依旧是那副乐呵呵的老好人样子,丝毫没有因为众人怪异的眼神而有发怒的意思。 潜龙堂并未在新郑城内,而是在城外十几里的一座庄园。秦国驿馆地处新郑城北,靠近王宫不远。而潜龙堂却需要从南门出去,这一路几乎要穿越整个新郑,无法绕行。期间,难免要穿过阴暗逼仄的贫民区。 驴子在这里没走多久,朱家脸上的面具就从喜笑颜开变成了一副忧郁的模样。 毛驴依旧在巷子中穿梭,朱家很是无奈的摇了摇头,晃悠着手里的竹竿开口道:“屋顶上的朋友,朱某行走江湖,靠的就是与人为善,从不轻易和人动手。可有句话叫事不过三,朱某先前已经一再容忍阁下无礼之举,不想阁下竟得寸进尺。若是阁下再不知趣,那可就连朋友都没得做了!” 略显生硬的声音回荡在这寂静的巷子中,让黑暗中隐藏的人微微一顿。 朱家的外貌是个从头圆到脚的小矮人,搭配上一头略显滑稽的小毛驴,总是给人以一种人畜无害的感觉。可有些人却偏偏总是忽略了,他也是执掌农家六堂之一的江湖豪侠。其威名,可不仅仅是靠着与人为善四个字得来的。 警告过对方之后,朱家没有任何动作,依旧驱使着自己的小毛驴往前走着。 再往前十几米,就能穿过这个狭小的巷子,走到相对宽阔一些的大街上了。可就在这个时候,一道微弱的破风声从背后袭来。 “公子的话说的真好,良言难劝该死的鬼啊。”朱家摇了摇头,甩动了手中的竹竿。 内力灌注之下,长近两米的竹竿整个弯成了弓形,尾部的麻线变得仿佛鞭子一般,尾部在空气中划过响起一阵呼啸之声。 啪…… 只听一道尖锐的爆鸣,昏暗中片片黑色的羽毛被朱家手中的竹竿抽飞,击打在两侧的房屋上,有的甚至因为太过锋利,整根都没入了房梁之中。 与此同时,两侧的房屋顶上突然跳出来了一个个杀气腾腾的身影,朝着朱家杀了过去。 朱家毫不惊慌,一手持鱼竿,一手屈指连弹,招牌绝技三心二意点穴手顷刻间连连施展。 只见一道道五颜六色的指劲击中了其中一个杀手。对方冷酷的表情突然扭曲了起来,变成了一张笑哈哈的脸。 “哈哈……哈哈哈哈……” “呜呜呜……” 一个个杀手从空中掉落,或哭或笑。 那杀手坠落到地上,丢下武器便捧腹大笑了起来,或捶地痛哭,这巷子中顿时仿佛演大戏一样,变得极其怪异。 三心二意点穴手共有四种手法,分别为喜怒哀乐,中者会表现出相应的情绪状态而失去反抗能力。 这套点穴手法练到高深之处,可以洞穿草木金石,威力可怕的惊人,乃是农家传承秘法。 此时的朱家还不是几十年后那个功力深厚,能一瞬间使出四种点穴手法的他。但即使共用乐与哀两种手法,依旧不是这些杀手可以相抗衡的。 对于这些失去了反抗力量的敌人,朱家并未去管。三心二意点穴手虽是一门武功,但需要配合认穴功夫使用,在这一点上朱家有独门秘术,中了他的指劲,若无他亲自解除,只有力竭而亡的下场。 倒是那个躲在黑暗中的高手,有些意思。 他的右手挥舞着竹竿,尾部的麻绳仿佛游龙一般在他面前盘旋成一道密不透风的盾墙,将袭来的羽毛悉数击飞。 对方似乎察觉到了朱家不好惹,袭来的飞羽为之一空,迅速向后飞撤。 朱家运起内力灌注向手中的竹竿。顿时一圈肉眼可见的环形气浪沿着柔韧的竹竿一路延伸,逐渐逼近了尾部。麻绳与竹竿材质不同,朱家这一击用的是震劲,透过竹竿落在麻绳之上,使得麻绳顿时绷断成无数飞丝,化作一道道锋利的飞针朝着屋顶激射。 嗖嗖嗖嗖…… 柔软的麻线在朱家内力的灌注下,穿透了周围屋顶的房檐。暗中那人心中一惊,后撤途中突兀的射出了大片的黑色羽毛,将屋顶的瓦片尽数掀了起来。 麻线与瓦片相互碰撞,噼里啪啦的响声如同放鞭炮一样不绝于耳。 没多久,暗处便没了动静。 只剩下十几个陷入情绪之中不可自拔的杀手在巷子中又哭又笑。 朱家矮小的身躯轻轻一跃,便从毛驴上跃起落在了屋顶之上。这里,就是之前那个高手躲藏之处了。 仔细寻找了一下,朱家在屋顶几块破碎的瓦片上发现了一些血迹。 “逃走了?”朱家拿着瓦片,摸着自己下巴上的胡子自言自语道:“以黑色墨羽为武器,看来应该就是司徒老弟情报中所说的百鸟墨鸦了。 果然如公子所猜测的那样,这夜幕还是不死心啊,要一条道走到黑了。” 确认没有人跟踪了之后,朱家从屋顶上再度跳了下来,以指劲了结了那些杀手的性命。 杀人者,人恒杀之。 朱家的善良与仁慈是给那些田间辛劳的农人的,不是给这些刀口舔血的杀手。 了结了杀手,朱家并未离开,而是走到巷子一侧的屋子前敲了敲门:“主人家,今日惊扰主人家实乃在下的不是,些许银钱算作在下赔罪,以方便主人家修缮房屋。这钱,在下便放在门口了。” 挨家挨户的将赔偿的钱财放好之后,朱家走到了巷子的角落,捡起了刚才因为激战掉落的菜叶子,脸上的面具又变成了喜笑颜开的模样:“还好还好,没坏没坏,还能用!” 说着,他便又从袖子里取出了一团麻绳,一头拴在了竹竿上,一头拴在了菜叶上。 临上驴的时候,他又停了下来,摘下了一片菜叶喂给了毛驴,抚摸着毛驴的毛说道:“驴兄啊驴兄,让你跟着我担惊受怕,总是一点儿都吃不着也有些太不人道了。” 驴子昂昂的叫了两声,似乎在抱怨朱家的吝啬。 朱家哈哈一笑,轻轻一跃落在了毛驴上,举着竹竿继续摇摇晃晃的出了巷子,朝着新郑南门而去…… 第72章 朱家造访潜龙堂 将军府,一身漆黑的墨鸦手捂着胳膊一瘸一拐的回到了这里。刚落地,一道白色的影子就突兀的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你受伤了?”白凤一脸关切的问道。 “这不是很明显么。” “是什么人伤了你!”白凤一脸杀气的问道,看样子,是想要给墨鸦报仇。 “不要去管和自己无关的事情。”然而,对于白凤的关切墨鸦并不领情,反而不轻不重的警告了一声,便越过白凤就向着将军府的大堂而去。 “为什么?我已经很努力了!”两人擦肩而过,白凤短暂的愣神之后,转身冲着墨鸦的背影发出了一声不甘的怒吼。 但凡是杀手组织,内部都是冰冷无情,残酷异常的。百鸟自然也不例外。 然而,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当墨鸦看到白凤的时候,仿佛看到了最初的自己。所以,他不希望白凤仍旧像自己一样,整日挣扎在暗无天日的牢笼中。这么多年来,因为墨鸦百般维护,使得白凤在这个残酷无情的杀手组织中,仍旧保留了那一丝天真。 也正因为这样,在白凤心中,墨鸦是自己的领路人,更是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兄长。 因此,当看到墨鸦受伤,他下意识的陷入了愤怒。 身后传来的愤怒让墨鸦脚步微微一顿,随即便继续往前走了,仿佛不能迟滞他的脚步。 “仅仅是努力,可追不上生命流逝的速度,你得拼命才行。” 白凤看着墨鸦离去的背影,紧紧的咬着牙关,愤怒的转身跃起,一闪身便出现在了不远处的假山上。 紧跟着,假山上的白凤以脚下奇石为支点再度跃起,出现在了距离数米之远的阁楼上方。 直到他沿着阁楼奔出数丈,第一个影子才逐渐消散。 在白凤行动之际,竟同一时间出现了三道残影。如此迅捷的速度,寻常高手或许连影子都追不上。 这还不是白凤的巅峰状态,他还可以再快。可即使他已经有了这样的速度,依旧无法得到墨鸦的认可。 走到大堂门口的墨鸦停了下来,扭头看向了白凤消失的方向,脸上浮现出了一抹无奈,就好像父母看到自己调皮的孩子一般。 收回目光,墨鸦脸上的表情再度收敛了起来,然后抬手擦了擦嘴角的血迹,一瘸一拐的走了进去。 听完墨鸦的汇报,姬无夜愤怒的砸翻了手里面的酒盏,农家这群该死的泥腿子,这是铁了心要和他做对啊! “将军,这对我们来说可是个坏消息。罗网那边可不好伺候啊,他们可不会听我们的解释。” 翡翠虎的话让姬无夜更加恼火了。 但正如翡翠虎所说,罗网一向只要结果,根本就不问过程。 而对于无法完成任务的工具,罗网向来只有一个处理方式——销毁! 夜幕虽不属于罗网,但也绝不想和这张笼罩七国的庞然大物交恶。后果,他们承担不起。 “再过不久,王上就要召见新的秦使了。 届时,那位秦国公子入宫自然不可能随身携带护卫。到时候秦国驿馆防守空虚,我们再去一探究竟也不迟。 眼下最重要的,是应付秦国的问责。如果这一关都过不了,恐怕将军和我就得领兵对抗秦国铁骑了。” 一道冷漠的声音从纱帐后的窗边传来。这声音仿佛来自寒冷的极地,闻之竟让人有置身于冰天雪地的冰冷感觉。 透过影影绰绰的纱帐,一个血红色的身影若隐若现——血衣侯白亦非。 姬无夜面色一僵,没有说话。 翡翠虎见状,很是善解人意的递上了话:“侯爷所说,未尝不是一个好办法。 只要秦国公子离开驿馆,我们就可以投石问路。 将军不妨集中精力,准备应付秦使遇刺的事情。” “也罢,现在也只能这样了。”姬无夜杵着八尺坐了回去,老脸上的表情说明他此时心事重重的。 …… 新郑城外潜龙堂,朱家亮明身份之后,便顺利的在潜龙堂弟子的带领下走了进来。 “哈哈,司徒老弟,好久不见啊!”一见面,朱家便笑哈哈的拱手迎了上去。 “老哥哥,前几日小弟还念叨呢,你这来新郑也不来见小弟一面,搞的小弟心里空落落的,还以为咱们兄弟之间感情淡了!” “哈哈,是我的错!” 两人寒暄着进了房间。司徒万里安排人送来酒水,见面先是一顿喝,言语间满是亲近的感情。 聊了聊各自的近况,两人便聊起了农家最近最大的事情:新式农具的推广。 提起这个,司徒万里就一脸苦瓜状的诉起了苦:“老哥你有所不知,韩国情况复杂,我潜龙堂行动处处受制,实在是施展不开手脚啊。” “老弟指的是……”朱家放下了手中的酒盏,竖起指头指了指天空:“夜幕?” 司徒万里愁眉苦脸的点了点头:“正是。老哥哥应该知道,这夜幕在韩国一手遮天。起先,老哥让小弟查的南阳一事,便是夜幕的手笔。 南阳农人悲惨遭遇小弟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想要调粮食过去,也全被翡翠虎那头贪婪的猛虎给吃下了。 我是一点法子都没有啊。 韩王久居深宫,言路为夜幕阻塞,相国张开地虽看似与夜幕为敌,然实际上也不过是勉力维持罢了,单单一个姬无夜便让他束手束脚,更遑论整个夜幕了。 小弟虽有心推广农具,可碍于夜幕的存在,始终不敢付诸实践。生怕夜幕看出了这新式农具的好处,强夺了过去。 小弟一人的潜龙堂,可挡不住夜幕啊。届时,恐怕误了我农家大计啊。” 朱家也不疑有他,毕竟司徒万里所说倒也是实情。 可实际上,如果他真的知晓潜龙堂内情便能发现,司徒万里这老小子手根本就没打算冒着得罪夜幕的风险推广什么新式农具,他只是醉心于赚钱。 “夜幕的确是个不小的麻烦。”想起南阳的惨状,朱家不由得叹息一声,韩国朝局糜烂至此,不亡天理何在啊。 摇了摇头,朱家进入了正题:“新式农具一事,还是要想办法尽快推广的。不过老弟也不用担心,恐怕要不了多久,夜幕就没功夫对付你了。” 司徒万里眼睛一亮:“老哥哥有什么内部消息?” 朱家脸上的面具变得笑呵呵了起来:“老弟啊,你应该知道我此次保护秦国公子前往齐国之事。” 司徒万里送到嘴边的酒盏微微一顿,然后脸上露出了个笑容:“这是自然。听闻,这是秦国答应我农家推广新式农具的要求,老哥为我农家辛劳,大功一件啊!” “实不相瞒,这一路上老哥我观察秦公子言行举止,为其所折服,决心投效。” 司徒万里这回可是真吃惊了,惊愕的望着朱家:“老哥,这玩笑可开不得啊!” 司徒万里以为之前朱家帮秦国公子办事,只是因为任务在身,不得不这么做而已。结果万万没想到,今晚上朱家跑过来给他爆了这么一个大瓜,差点儿没把他给吃撑了。 朱家何许人也? 农家六堂之一的堂主,你一不上报侠魁,二不和众兄弟通知,就这么不声不响的投了秦国? 这……不合适吧! 看朱家那副笑盈盈的面具,其答案已经写在脸上了。 所以,司徒万里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老弟以为我先前让你派人传播那番话如何?” 司徒万里沉吟了一阵,答道:“如此愿景,确为我农家心向往之。” “是啊。以一国公子之尊,能将农人记挂在心上的,七国权贵有几人可以做到? 况且,秦公子虽年幼,但颇受秦王看重。假以时日……” 说到这里,朱家便闭嘴不言了。 司徒万里心中不屑,他加入农家只为找个靠山而已,农人是死是活关他什么事。 倒是秦公子受秦王看重,值得重视。只是,这秦国公子太过年幼,这之间的时间未免太长了些。 心里虽然是这么想的,但司徒万里脸上却露出了一副深以为然的表情。 “唉,老哥,你这件事小弟可以瞒着不往外说。毕竟,老哥你也知道,咱们农家内部情况可是复杂得很呐。咱们那侠魁,可是姓田。” 农家六堂,遍布七国,与各国权贵都有来往,秦国的昌平君便是其中之一。 但是相比起秦国,农家与山东六国更加亲近一些。 “那就多谢老弟了。”朱家举起酒杯,遥遥一礼。 二人一饮而尽,一切尽在不言中。 朱家话锋一转,道:“实不相瞒,老哥我今晚上过来,就是奉了公子之命,想要邀老弟入新郑一叙。” 司徒万里刚好低眉放下酒盏,眼神中闪过了一缕微不可查的精光,抬起头的时候,却露出了一副迟疑的表情。 “老哥哥,你知道的,咱们农家和秦国一向可是……不怎么合得来啊。” 农家有一半的堂主都姓田,往上追溯几代,那可不仅仅是一半了。而且,这个田来历非凡,一般人或许不会将其联系起来——齐国王室,可也是姓田的。 这么一说,就明白了。 农家其实最早是齐国王室建立的江湖势力,只不过在五国伐齐,差点儿让齐国灭亡之后,农家就脱离了齐国的掌控,开始演变成一个纯粹的江湖势力。 然而,藕断丝连,一笔写不出两个田字,这农家和齐国之间是否真的没了瓜葛,或许只有他们自己清楚了。 朱家性格和善,自然不会让自己的小老弟为难,开口劝慰道:“老弟放心,如何选择乃是个人意愿,老哥我不会强求。” “老哥这叫什么话。你我兄弟二人一向共进共退,这话岂不是在打我司徒万里的脸吗!” “哈哈哈哈,老弟仗义,是老哥我误会了,待我自罚三杯向老弟赔罪!” 朱家痛快的连饮三杯,然后才进一步解释道:“是这样的,老弟的潜龙堂毕竟身处韩国,不好和公子靠的太近。 而此次请老弟你入城一叙,为的正是让老弟你头疼不已的夜幕。” “哦?”司徒万里面露惊讶,随即陷入了沉思之中。 莫非,和他之前所说,夜幕没工夫找我麻烦有关? 若果真如此,倒不妨见上一见这位秦国公子。 毕竟,夜幕的存在,可实在是太碍眼了。尤其是那只老虎,贪婪成性,什么生意都想分润一些,哪怕是一只苍蝇从头顶上飞过去,都恨不得掰下来一只腿儿下酒。 弄得他司徒万里赚个钱,都赚的不怎么安生。 想到这里,司徒万里便有了打算,答应了朱家的相请。 两人当即出了潜龙堂,上了马车一路直奔新郑。 虽说此时天色已晚,新郑城已经关门落锁。然而,农家有农家的路子,在付出了些许金币之后,司徒万里以向城内贵人送宝物为借口,就轻松的让新郑城头上便放下来了吊篮,将二人送进了城内…… 第73章 酒宴之上降赌徒 月上枝头,秦国驿馆也逐渐安静了下来。但乔松的房间依旧亮着火烛,他和嬴政一人一张书案,嬴政是在温习韩非的书,而乔松则是在研读吕氏春秋。 吕氏春秋这本书乃是相国吕不韦纳六国之才编撰的煌煌之作,其内蕴含吕不韦的治国之道。 随着不断深入研读,乔松慢慢的品出了这本书的一些味道。 结合书中所说要义,与当今秦国的形势,吕不韦此人在乔松面前逐渐清晰了起来。他很多看似不同寻常的举动,也得到了解释。 “启禀公子,朱堂主回来了。” 门外盖聂的声音打断了父子二人的学习。 乔松收好书,起身向父亲告了声罪,便准备前往正堂。 出了门,向盖聂道了声有劳,乔松便命护卫掌灯,前往驿馆的正厅。 从后门进入正厅,从屏风后走出,看到朱家正陪着一个陌生人谈话。 此人留着两撇鼠须,额头正中有着一撮奇异白发。其人手上戴着一双黑色手套,让人看不清他的那双手是何模样。 见到乔松到来,二人结束了交谈,待到乔松落座之后,二人才微微起身行礼:“见过公子!” “农家潜龙堂司徒万里,见过秦国公子!” “两位先生免礼。”乔松抬了下手,“深夜请司徒先生来此,却是乔松的不是。失礼之处,还望先生海涵。” “公子客气了,司徒不过一介布衣,能得见公子已是邀天之幸,何来失礼之说。” 乔松淡淡一笑,称赞道:“早听闻潜龙堂生意兴隆,司徒先生长袖善舞,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啊。” “公子谬赞,司徒愧不敢当。” “来人,上酒!”乔松拍了拍手掌。 驿馆就相当于后世的大使馆,虽不像后世那样规矩繁多,但也因为保密的需求,是不会有他国人员在内的。 而乔松身为使节出行,自然也是没有携带侍女,所以今日负责俸酒的都是士兵,显得有些粗犷了。 不过,司徒万里并未在乎这些士兵,反而在他们一进来眼睛便挪不动了,死死的盯着士兵手中托盘上的器具。 那些托盘上是一把双首蟠龙壶与龙之九子俸酒盏,其造型精美,栩栩如生,堪称极品琉璃器具。 乔松嘴角微扬,暗道了声果然。 不怕你不眼热,就怕你无动于衷。 自己记忆中的司徒万里,果然没错了。 虽无舞乐助兴,但一番酒宴依旧可称上佳。这是因为乔松在随行人员中,将自己的庖厨带着呢,其手艺自然非比寻常。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担心有人下毒,所以用的还是身边人。 只是可惜的是,尽管酒菜均是上乘,可司徒万里却始终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眼神时不时的在那些琉璃器具上停留。 显然,他的心思已经全被这些好东西勾走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乔松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便投箸不食,长叹一声。 底下的朱家见此,主动递上了话:“公子缘何叹息啊,可是今日菜肴不合胃口?” “劳先生担忧,菜色尚可,然本公子却心有记挂,无心品尝呐。” “哦?公子所念何事,不知属下可否一听?” 两人这双簧让司徒万里心里鄙夷,却也知道,正题来了,于是也放下了筷子做聆听状。 乔松再度叹息一声:“树欲静而风不止。本公子此次出行,本是前往齐国,却因些许小事不得不绕道韩国一趟。” 说着,乔松将商会的商队一事讲了出来,义愤填膺的捶了下腿:“可恨那翡翠虎利欲熏心,竟然行强取豪夺,栽赃诬陷之事! 若非本公子年幼,早就提剑领兵以讨公道了,何苦还要再来这新郑一趟!” 翡翠虎? 司徒万里双眼微微一眯,暗道原来如此,然后开口道:“此事在下也曾听闻。初闻之,也是讶然。毕竟,大秦商会往来七国,从未出现过岔子,偏偏在韩国遭遇这等事。 未曾想,竟是此人做下的手笔。 只是,公子啊,这翡翠虎虽一介商贾,但其背后之人却来历非凡,不好惹啊。” 乔松冷哼一声,下巴微微抬起,眼睛微眯不屑的道:“这七国天下,就没有本公子不敢惹的人!” 看他的模样,尽显桀骜之姿,放在后世那就是嚣张跋扈的二代。 “公子,这翡翠虎属下行走江湖之时也曾听闻。其背后势力虽不敌大秦,但也不可小觑。 况且,眼下我等身在韩国,身边力量薄弱,还是不与其起冲突的好。公子暂且忍耐一二,待到我们回到秦国,再行惩戒不迟。” 朱家顶着一张忧郁蓝的面具,很是担忧的劝告道。 “荒唐!”乔松一拍桌子,大怒道:“我乃大秦公子,难道还要对一介商贾忍气吞声不成!” “这……”朱家一脸的为难。 司徒万里心里明白,这两人是在让他表态呢。 但是,要站出来吗? 司徒万里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原着中说的很清楚,他是一个标准的赌徒,向来只会选择赢的一方。 秦国与韩国孰强孰弱,这根本就不用选择。然而问题是,眼前的秦国公子与夜幕孰强孰弱? 就算除掉了翡翠虎,他司徒万里得罪了夜幕,姬无夜定然不会放过他。到时候,这位秦国公子拍拍屁股走人了,他的潜龙堂怎么办? 岂非要面对夜幕的怒火? 虽说他背靠农家,不见得就怕了夜幕。可对抗夜幕,也是要下本钱的,一旦潜龙堂无法应对,向其他堂口求助,到时请神容易送神难怎么办? 见司徒万里默不作声,朱家眼珠子一转,道:“公子又何必心急呢。今日公子与韩国司寇大人会晤,不是已经将南阳之事,告知司寇大人了吗?” 司寇? 九公子? 流沙? 南阳? 灾情? 生石灰? 翡翠虎? 叶腾? 一连串的名字在司徒万里脑海中飞速的串联成了一条线索,这位公子的打算逐渐在他脑海中清晰。 明白了! 难怪之前让我查南阳旱灾背后的隐情,原来是打算利用那位郡丞将此事捅到韩国朝堂上。 以那位九公子的性格,再加上流沙本就和夜幕敌对,一定不会放过这个剪除夜幕爪牙的机会。 如此一来,那只胖老虎恐怕要变成死虎了。 那么,这位公子又为何要宴请我呢? 难道是…… 夜幕? “司寇?韩非?”乔松脸上的怒火收敛了一些,道:“他能行吗?” 想到这里,司徒万里眼中闪过了一缕精芒:“公子,韩非其人才智卓绝,眼里容不得沙子。只要南阳之事确为翡翠虎所为,韩非自然不会放过他。” “可是这夜幕……”说到这里,乔松再度捶了下桌子,恨声道:“若是此刻还在咸阳,本公子何必做事如此束手束脚!” “公子无需担忧……”司徒万里心下一狠:“在下的潜龙堂也算是小有名气,愿保公子安全!” “哦?先生此言当真?” “在下虽不才,亦知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司徒万里语气肯定的说道。 只要能除掉翡翠虎,就断了夜幕一臂。届时,韩非所率领的流沙不可能放过继续击溃夜幕的机会。 到时候,他的潜龙堂自然可以安稳中立。实在不行,暂时与流沙合作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这是一场赌博,赢了,潜龙堂消除了翡翠虎的影响,自此财源广进。 输了,恐怕遭受损失不说,还要面对夜幕的怒火。 但是这个机会千载难逢,他司徒万里,赌了! “好,有先生在!本公子何惧之有!”乔松大喜,然后再度拍了拍手。 门外再度走进来了一个人,手捧着一卷帛书,放在了司徒万里面前。 “公子,这是……”司徒万里惊讶的看向了乔松。 乔松抬了下手,道:“本公子请先生帮忙,自然不能白请,这便是给予先生的报酬了。 先生,何不打开看看。” 司徒万里向乔松拱了拱手,然后才将帛书打开。 看清楚其上内容的刹那,司徒万里便忍不住胸口砰砰直跳。 这竟是一卷合约。 合约的一方是大秦商会,另一方则是空白。 而内容,则是未来十年内新郑及其周边大秦商会商品的销售权。 也就是说,只要他司徒万里签下这份合约,未来十年,新郑这片地区大秦商会的商品全部由他一人来安排。 一想到这里,司徒万里便不由得看向了桌上的琉璃酒具,透过这精美的酒具,他仿佛看到了大秦商会极品瓷器,看到了极品琉璃器具,看到了财源滚滚! 此时他心中方才恍然大悟,恐怕这位秦国公子,一早就算计好了自己会答应下来。 原来,这酒具只是一个信号,倘若他今日不答应,也许秦国公子依旧会将这套酒具送给自己。但是,恐怕就要无缘这泼天的富贵了。 乔松笑意盈盈的道:“这份礼物,先生可还满意?” 那张略显稚气的脸上浮现的笑意,让司徒万里这样的江湖老手都不由得心中一颤:此子好深的心性,好在目前是友非敌。 司徒万里回了回神,拱手道:“多谢公子!我潜龙堂上下,愿听公子调遣!” 乔松击掌大赞。 潜龙堂这枚棋子,成功拿下! …… 送走司徒万里,朱家再度折返了回来,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问。 “公子,司徒老弟为人仗义,以属下之名将实情相告,再请其协助,想来他也不会拒绝。何必多此一举呢?” 今日宴会上,朱家可是扮演了一个捧哏的角色,所以他才有所不解。 乔松闻言,不禁看向了朱家。 唉,怎么说呢? 只能说,朱家的眼光,实在是……一言难尽。 瞧瞧他看上的都是些什么人,义子背叛了他,看好的侄女要杀了他,自以为的好兄弟也在关键时刻从背后插了他一刀,唯一一个看准了的,也就只有典庆了。 至于原着中一直追随他的刘季?呵呵,单凭这个名字,乔松就不会认为这是个省油的灯。 虽然他穿越之时剧情尚未讲明,但恐怕任凭其他人如何折腾,这位才是最后的赢家。 而对于司徒万里这个朱家自认为的好兄弟,乔松看的很明确:这个赌徒一样的人物可以用,但不能给予信任。 顺风局,可以用他;但逆风局,就得先除掉他! 第74章 使节半路险遭劫 司徒万里这人虽然是个赌徒,但也是一个知晓如何选择胜算大的一方的赌徒。一旦确定下注何方,他便不会有任何犹豫。 因此,次日一早司徒万里便亲自带着潜龙堂的好手来到了秦国驿馆附近,将这些人安排到了驿馆外围警戒。而他自己则是和朱家一起入住秦国驿馆,以防不测。 也许是姬无夜与乔松的冲突让韩王头疼,也许是觉得先前秦使遇刺到底还是逃不脱给秦国一个交代,所以本着早结束早打发走秦国人的想法,在乔松抵达新郑的第六日,韩王便派人传召,请两位秦国使节入宫。 收到消息之后的乔松和李斯沐浴,由随行的礼官整理好仪容。一切准备妥当,两人才出发走向停在驿馆外的华盖轻车。 经过之时,盖聂以及朱家两人都跟了上来。临上车之际,乔松看了一眼盖聂,投去了一个探寻的目光。 盖聂虽未答话,但却微微点头。 两人之间的交流转瞬即逝,根本无人注意到。 得到盖聂的回复,乔松便手持节杖,踩着木梯上了第三辆马车。乔松在韩国,算是副使。队伍最前方是韩王特使,其次则是正使李斯,再次之才是他这个副使。 盖聂和朱家轻轻一跃,便落在了车尾,立在左右两侧担任护卫的角色。 随着驭手抖动缰绳,车队开始移动,向着韩王宫而去。 …… 距离驿馆几条街之外,伤口已经恢复的差不多的墨鸦背靠在屋脊上的兽形飞檐上,等待着手下人的汇报。今日,他们要在秦使离开驿馆之后,探一探驿馆的底。 墨鸦时不时的将手中无鞘的匕首抛起,整个人透着一股闲适,仿佛根本不是面对即将来临的战斗,而是出来郊游的一般。 锋利的匕首在空中转了几个圈,然后再次落下,被墨鸦准确无误的捏住了匕首尖端。 突然,两道身影从远处飞掠而来,落在墨鸦面前:“大人,秦使已经离开了驿馆。” “哦?都有些什么人?” “两位秦使,秦王首席剑术教师盖聂,神农堂堂主朱家,以及两个担当驭手的护卫。除此之外,并未携带其他护卫。” 墨鸦沉吟片刻,将匕首插入护臂上的机关中半蹲下来,从怀中拿出了一张地图铺在了屋顶上招了招手。 杀手中的头领汇集过来,围成了一圈。 “这是秦国驿馆的详细地图。”墨鸦指着这张地图说道。 秦国驿馆到底是在韩国新郑,对夜幕来说,搞到详细的地图简直是不费吹灰之力。 驿馆在韩国体系中,乃是主管邦交的行人管理。这位行人自然不敢得罪大将军,于是就将馆驿的详细地图私下复制了一份交给了夜幕。 为了体现对秦国的重视,韩国对于此次安排的驿馆具体位置就紧挨王宫。新郑王宫同样坐北朝南,而驿馆就在王宫西南面,与王宫仅仅相隔一条内河。 秦国驿馆整体为规整的矩形,从地图上看,驿馆所处的位置很是巧妙,除了背后的内河之外,其余三个方向也与周围的建筑并不相接。 而无论从哪个方向靠近秦国驿馆,之间都相隔着不近的空旷之地。 “因此,强攻并不可取。我会将人分成两路,一路我来率领,正面佯攻,吸引秦军注意。”说到这里,墨鸦的手指挪向了驿馆后墙,也就是内河的位置:“另外一路,从水路潜入内河,从背后进入驿馆。” “注意,我们的目的不是和驿馆守军厮杀,而是探明其中情况。如果发现目标,放红色火流矢,驿馆内没有目标,则放蓝色火流矢。” 吩咐完之后,墨鸦又想到了离去的秦使,想到了他们带走的两个驭手。为了保证万无一失,便命令道:“另外,分出五个人盯住秦使,直到他们进入王宫为止!一路上务必盯紧了他们,任何风吹草动都要记录下来。” “此次行动,哪怕是死,也不能暴露身份!” “是!” 百鸟的杀手们在墨鸦的带领下,迅速的消失在了屋顶上。 …… 使节的车队离开了驿馆,朝着韩王宫而去。虽说驿馆距离王宫只隔着一条河,但要绕行韩王宫正门,却需要穿过好几条街,这段路程并不算近。 马车正常行驶中,异变陡生…… 前方李斯的马车经过一个路口的时候,疾驰中的车轮好似碾上了什么东西,车身右侧突然翘起。两匹马中的一匹仿佛受了惊,四蹄疯狂的在地上刨了起来。 驭手大惊失色,连忙死死地拽住缰绳。 可失控的马匹哪里是一个驭手能拉得住的,整个人直接被甩下了马车,翻滚着掉入了旁边的巷子里面。 后方的盖聂见状,当机立断施展轻功从乔松头顶越过,然后在乔松车驾拉车的马头上轻轻一踩借力,整个人如同离弦的箭一般掠过两辆马车之间十几米的距离,抓住了前方马车的车尾。 拉车的马儿仿佛疯了一样,还在不停地向前狂奔。车上的李斯死死地抓住车门,浑身晃的厉害,仿佛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 坠在马车后方的盖聂因为惯性,整个人几乎都与地面平行。前方,两匹拉车的马速度不一,导致方向出现了偏转,朝着路边的屋子冲了过去。 轰隆隆…… 马车与建筑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危急关头,坠在马车后面的盖聂胳膊再次爆发出一股强大的力量,拽着他飞跃而起出现在了两匹马的上方。紧跟着他在空中转身,手中长剑出鞘,只见两道剑光闪过。 刹那间,拉车的马儿车辕被斩断,车厢速度骤减。可失去了前部的支撑,整个车厢以极快的速度向着地面倾斜。 然而盖聂先一步落在地上,一把抓住了其中一根车辕,内力灌注双腿,轰的一声便砸在了地面上。 笃…… 咔嚓…… 脚步落下的刹那,新郑城坚硬的石板便破碎开来。 一步…… 两步…… 伴随着盖聂一步步落下,车厢的速度也随之快速降低。 在所有人震惊的眼神中,盖聂生生将疾驰的马车停了下来,此时距离那墙壁仅有一米左右。 若非盖聂反应及时,身手高绝,凭借一身武功硬生生的停下了马车,恐怕免不了翻车的结果。 出了这么大的事,乔松的马车自然也是停了下来。他让人放下木梯,走了下去:“李客卿,如何了?盖聂先生,可受了伤?” 到底是李斯,经过了这么大的变故,尽管撞了一下前面的车厢显得有些狼狈,但依旧面色不改。听到乔松询问,他才松开了车厢:“谢公子关心,臣无事。” 盖聂却并未回话,而是将手中的车辕放了下来,揉了揉自己肩膀。 华盖轻车不同于乔松来韩路上乘坐的车驾,这种车是双轮,所以失去拉车的战马之后才会倾倒。 “如此便好!”乔松松了口气,随即脸色一变,厉声呵斥道:“驭手何在?” 被摔出去的驭手此时才回来了,惶恐的跪在了地上:“公子,小人万死!” 李斯这时也下了车,只是看他走路的模样,脚步也有些虚浮。显然,刚才并不像他表现出的那样镇静。 下车检查了一会儿,李斯就发现之前是车轮碾上了一块掉落在地上的石块。若非如此,不会有这么大的事情。 “公子,此事非驭手之错。”李斯开口提醒道,解释了一下原因。 乔松听了解释,脸色这才缓和了一些:“虽情有可原,可到底是你技艺不精。死罪可免,活罪难饶。待事毕之后,处以杖责十下!” 两人议论间,最前方负责领两位秦使入宫的韩王特使也小跑着过来了,看他歪着帽子,一脸惶恐询问两位秦使是否安好的模样,显然也吓得不轻。 “本使倒是无事。只是这车驾……”李斯看了眼自己的车,之前速度太快,碾上石块导致车身翘起,落地之后的冲击撞断了车轴。而且,被盖聂一剑削断了车辕,拉车的马也跑了,怕是彻底用不成了! “这,这可如何是好!”韩王特使一脸的焦急,再耽搁下去,可就误了见韩王的时辰了。就在这时,一个内侍在那位特使耳边小声的提了个意见。特使眼睛一亮,向二人拱手一礼:“这样吧,两位秦使,若是不嫌弃,可先用小人车驾暂代如何?” 乔松顿时皱起了眉头,脸上似乎有些不悦。 一国使节,车驾都是有特殊形制的。岂能说换就换! 李斯则开口劝道:“公子,今日乃是入宫拜见韩王。若是误了时辰,传出去恐有失我秦国礼仪。依臣之见,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不如暂且委屈一时。” “唉……”乔松叹了口气:“也罢,那便如此吧。” 韩王特使顿时高兴的招呼着把自己车驾弄过来。 乔松再次回到了自己的车驾上,此时盖聂也回来了。乔松拱了拱手,向盖聂感谢道:“此次倒是多谢盖聂先生了,若非如此,不知还会出什么事呢。” 盖聂答道:“分内之事,公子不必言谢。” “先生可受了伤?”乔松看向了盖聂的肩膀。 华盖轻车也是不轻,疾驰起来虽说撞击力比不了战车,可也非常人可以停下来的。看盖聂的肩膀,似乎有些肿了。 盖聂摇了摇头:“公子放心,没有大碍。” 见盖聂如此说,乔松也不好计较,只是将此事记在心上,回头让随行的医者给调养一番。 一番混乱之后,驭手再次出发。 然而就在车队后方十几米的街道一旁,屋顶上百鸟的杀手们将刚才发生的一切看的清清楚楚。 而就连他们也没有发现,在他们还注意不到的地方,一个身着灰色衣物,长有些不羁的身影手中端着杯子,眼睛死死的盯着街道旁的巷子,脸上浮现出了一抹嗜血的笑容,仿佛看透了什么…… 第75章 墨鸦被阻秦驿馆 当乔松和李斯驾车前往王宫之时,秦国驿馆也迎来了一场风波。 为了保证安全,前文便说过,驿馆周围是一片相对来说空旷一些的空地,最近的建筑距驿馆也有五丈之远。 如此远的距离,且没有任何遮挡物。整个百鸟,除了墨鸦之外,也就只有白凤有能力在不暴露自己的情况下飞速掠过。其余,都做不到。 也就是说,想要进入秦国驿馆,就不可避免的要暴露行踪。 潜龙堂的弟子此时就在这片空地上巡逻着,他们是明面上的岗哨,威慑作用更大于防止窥探。 而在那些房屋的角落,还有属于潜龙堂的暗哨。 司徒万里是个心细的人,将潜龙堂的弟子安排的很是周全。 此时街边一处卖甜汤的摊子,就有两个潜龙堂的弟子坐在那儿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等这次任务完了之后,该怎么去花销获得的赏钱。 这处摊子斜对面就是驿馆的正大门,只有白日里营业,一到晚上自然就撤掉了。 两人在暗处盯着窥探者之余,也能抽空喝碗甜汤。 听说,摊主并不是韩国人,而是从楚国过来的。所以这甜汤做的,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屋顶上方,墨鸦带领的百鸟正在飞速掠近。没一会儿,距离前方那片空旷之地便只剩下百米左右。 越过两座房屋之间的狭缝之际,疾驰中的墨鸦轻咦了一声,手腕翻飞,一支黑色翎羽激射而出。 羽毛悄无声息的穿过窗栅,直刺窗后之人的眼睛。 那人还来不及做出反应,羽毛便穿透眼窝,将其大脑绞的粉碎。其人尸体软软的靠在墙上倒了下来,手中还握着一个尚未激发的圆筒。 甩出墨羽之后,墨鸦并未去看有没有击中。身为百鸟的头号杀手,他有这样的自信。而是自口中发出了一阵尖锐而短促的鸟鸣,以百鸟特有的方式通知其他人,隐蔽前进,清理路上的暗哨。 听到这声音的百鸟杀手们纷纷就近隐藏,只是一个恍惚,这屋顶上便再无半分人迹。 如此快的行动速度,百鸟的训练有素可见一斑。 然而这只是表面上的隐藏,这些杀手仍旧通过常人看不见的角落飞速的靠近秦国驿馆,同时收割着司徒万里安排的暗哨。 …… 街边那处小摊上,两个潜龙堂的小头目还在哈哈大笑,二人口中黄腔不断,聊的正是兴起。丝毫不知道,墨鸦已经悬在了两人头顶。 墨鸦一手抓着紧挨着空地的房屋的横梁,等待着其他百鸟啥时候要清理暗处的暗哨。 他们属于佯攻的队伍,需要尽可能的拖延时间。按照墨鸦的计算,此时第二支队伍应该尚未抵达驿馆后方,还需要再等一会儿。 “啊!” 蓦的,后方突然传来了一声惨叫。 墨鸦脸色顿时变了,心中暗道哪个蠢货漏了马脚,空着的左手飞射出两道墨羽,从视线的死角直奔下方那二人脖颈。 扑…… 墨羽准确的插入了其中一人的心脏,从背后穿透了他的身体。 坐在对面的人吓得面无血色,当即向后一靠,仰面摔向了地面。血液飞溅,黑色墨羽在他脸上留下了一道伤疤。 “啊!”这小头目痛呼一声。 他的惨叫更加引起了不远处巡逻潜龙堂弟子的注意,顿时一道道警报此起彼伏。 墨鸦脸色一黑,这是彻底暴露了。随手再次丢出一个墨羽解决了那个还在惨叫的小头目,一翻身便落在了屋顶上。 既然已经暴露,墨鸦便不再有任何犹豫,口中发出一道尖啸。 刹那间,隐藏在各处的百鸟杀手便蜂拥而出。看样子,这是打算强行冲击秦国驿馆。 可是,墨鸦刚刚越过屋顶滑向前方的空地,一道弧光便斜斜的朝着他砍了过来。 墨鸦心中微微一惊,毫不犹豫的抓住旁边另一个百鸟杀手,以其为支点如一阵清风一般,在空中改变了自己的位置。 下一刻,那弧形轨迹在空中接连划过,带起一捧血雨洒向长空。 墨鸦在空中看明白了那东西,竟是一块形如扇面的奇门兵器。这武器上镶嵌三枚骰子,外轮俱是锋刃,有倒刺分布其上,却是一把铜钺。 “奇门铜钺?!”墨鸦在空中倒飞着再次落在了屋顶上,意识到了这把铜钺武器的主人:“潜龙堂,司徒万里?”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一般,铜钺在空中完成了一道弧线,最终被一只黑色的手套接住。 司徒万里两手各自拿着一把铜钺,分开人群走了出来。 看到司徒万里现身,证实了心中猜测的墨鸦脸色不由得凝重了起来:“司徒堂主,将军府与潜龙堂一向井水不犯河水,阁下今日要在此阻拦我吗?” 司徒万里手持还在滴血的铜钺,两手向墨鸦抱拳一礼,朗声道:“墨鸦先生,先生消息灵通,当知我朱家老哥哥此次奉命护送秦国公子前往齐国。还望先生给我农家几分薄面,就此退去如何?” 看司徒万里一脸诚意的模样,若非他的武器还在滴血,若非下面那三具百鸟杀手的尸体,墨鸦还以为刚才出手偷袭不是他做下的呢。 伴随着司徒万里的话音响起,后方秦国驿馆冲出了一个个秦军。这些秦军手持强弩,虎视眈眈的盯着他们。 这些全都是李斯和乔松带来的护卫,虽然人数不多,可这些秦军手里的强弩可不是吃素的。 以驿馆之前的这片空地,足以让百鸟除了墨鸦之外的所有人被射成筛子。 看来,秦国人早有准备啊。 墨鸦脸色微沉:“我奉大将军之命,追捕刺杀秦国使臣的贼子。有消息称,贼人欲再次刺杀秦使以破坏秦韩两国邦交。我们来此也是为了秦使安危,阁下还是让开道路的好。” 好个狡猾的黑毛鸟! 司徒万里心中暗骂,这是想以大义来压他。 可司徒万里是什么人,当即便回答道:“墨鸦先生,在下奉秦国公子之命,守护驿馆。故此,驿馆安危,就不劳先生操心了。” 你拿姬无夜压我,我就拿秦公子压你。 反正打嘴皮子呗,谁怕谁啊。 “司徒堂主,你说话可要负责任呐。这秦国驿馆,不出事还好,若是出事……”说到这里,墨鸦语气陡然一寒:“只怕堂主的肩膀可不够硬,担不起这责任!” 司徒万里眼睛微微一眯,叫来了旁边的一个农家弟子,在其耳边低语交代了一番。 那农家弟子转身就跑入了驿馆之中。 “啊……” 在那农家弟子进去没多久,驿馆内突然响起了一片喊杀之声。 “你瞧,果然出事了!”墨鸦嘴角微扬:“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哦。” 司徒万里冷冷一笑:“墨鸦先生愿盛情相助,我自然不介意。可惜啊,在下已经领了公子之命,为保驿馆安全,今日不得放任何人进入驿馆。 故此,只能辜负先生的一片好意了。” 说着,司徒万里抬了下手,身后的秦军其中两人点燃弩箭,然后将其朝着天空中发射。刹那间,只见一道烟火冲天而起,在天空中炸开。 “至于这驿馆内的事物,便不劳先生操心了。先生,还是请回吧。” 伴随着烟火的炸开,司徒万里脸上浮现出了一丝奚落。 墨鸦双眼一缩:禁军集结信号!该死的,秦国驿馆怎么会有这东西! “呵呵,听人劝吃饱饭。既然司徒堂主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那我还有什么可说的呢。”墨鸦盯着司徒万里邪魅一笑,抬了抬手:“撤!” “先生走好,不送!”司徒万里脸上依旧保持着那副笑容,目送着墨鸦等人离去。 待到他们彻底离开,司徒万里脸上的笑容这才收敛了起来,变得冷酷了许多。埋伏在四周的农家弟子再次隐藏了起来,而身后的秦军也再次退了回去。 司徒万里微眯着眼睛看了眼远处的某个方向,转身步入了驿馆之中。 随着他不断步入驿馆,之前进来的那个农家弟子迎了上来:“堂主!” “如何了?” “试图从内河摸上来的百鸟杀手,已经被公子手下的人干掉了。他们并没有进入驿馆,全都死在了内河之中。” 司徒万里嗯了一声,吩咐道:“让咱们的人和秦军兄弟把铠甲换回来吧。” 原来,周围的秦军竟然是农家弟子假扮。而真正的秦军,却始终没有离开过驿馆半步,他们守在驿馆的另一边,以硬弩射杀百鸟杀手,没有放任何一个人进来。 而之前的喊杀声,不过是驿馆内的农家弟子假装罢了。 如今,百鸟的墨鸦已经被击退,也是时候换回来了。 “是!” “另外,请一队秦军兄弟打出秦国旗帜,快马赶往韩王宫,将有人擅闯驿馆一事禀报给公子!”司徒万里道。 公子昨晚已经吩咐过了,如果有人擅闯驿馆,一定要派人尽快通知。而且,一定要大张旗鼓的通知! 如今,墨鸦来袭,倒是入了公子彀中。 光天化日之下,有贼人硬闯秦国驿馆,而且还是在这王城脚下。此举比之前任秦使遇刺一事,还要恶劣。恐怕今日朝堂之上,韩国君臣可就要难受喽。 …… 韩王宫,乔松和李斯下了车,进入了这座韩国的核心所在。前方的宫殿雄伟恢弘,可惜对二人来说,今日这却是一处不见血的战场,而他们需要面对韩国君臣组成的战阵,需要以绝强的姿态将这韩国君臣组成的战阵,给它砸个稀巴烂! 第76章 秦使履足韩王宫 “宣秦国使臣上殿!” “宣秦国使臣上殿!” 洪亮的唱喏声由远至近,宣告着这场无声交锋的开端。 乔松主动向后退了半步,此行仍旧是以李斯为主的,他不过是一个配角。所以,还是由李斯这个正使在前。 李斯微微躬身表示谢意,然后转身昂首挺胸的踏入了这韩国的朝堂。 到了大殿门口,李斯直接无视了门口禁军的眼神,昂首阔步的踩在了韩国的朝堂上,手中的节杖落在地面上,发出铿锵的声音重重的敲击在朝堂上每一个人的心头:“我由渡桥经西门入新郑,那里热闹不凡,似已无人记得,前任秦国使节正是在那里遇刺!” 李斯的节奏卡的极其精准,第一个字开始时,他踏入大殿,待到最后一个字落下,他已经站在了大殿中央,质疑的目光宛如两道利剑,刺的上方的韩王下意识的捏紧了拳头。 主辱臣死…… 虽然朝臣对这位韩王都各有评价,然而面对强秦的压迫,此时他们却都是韩国人。 李斯和乔松二人持节而立,丝毫没有向韩王行礼的打算,如此无礼之举让韩国众臣心中不免生出波澜。 “韩国一向以礼侍秦,发生这等意外绝非寡人所愿。”面对李斯的刺来的匕首,韩王只能暂时回避,以期望用以礼侍秦来缓和秦使心中怒火。 然而,国之邦交,退一步便是万丈深渊。 李斯听韩王回答,心中泛起不屑,当即便以更加犀利的言辞质问:“凡诸侯相交,岁相问也,殷相聘也,世相朝也。秦国遵循周礼,遣使相聘,韩国未尽保护之责。这就是韩国待秦之礼?” 韩王不提事实,反而以往日礼敬作为答复,想要打感情牌,李斯便再次还击以礼。 一句话质问的韩王哑口无言。 任凭他如何狡辩,前任秦使在韩国遇刺身亡是不争的事实。韩国在这场争辩中本就站不住脚,退一万步讲,就算到时候秦军来攻,韩国请求他国援救,也没办法说理。 虽说战国末期礼崩乐坏,但这个时候往往也讲究师出有名。就比如上次五国联军攻秦,就是打着除暴秦的名号。 一旁的姬无夜似乎看不惯李斯如此嚣张,或者说,他已经将这韩国看做自己的地盘,受不得如此屈辱,便不咸不淡的回答道:“百越余孽善使妖术,我们必定倾力缉拿凶犯!” “天泽入侵韩国王宫,掳走太子和公主。公主虽然得救,太子却依然丧命。 更可笑的是,大将军缉拿凶犯,居然拿到了我秦国使团头上!”李斯冷哼一声,摇了摇头,看向姬无夜满是讥讽的眼神:“如此无能之举,让人很难信服韩国有此等能力!” “你……”姬无夜顿时火了,两只拳头死死地捏着。 挑起姬无夜的火气,李斯丝毫不加理会,而是转头再度面向了韩王:“如果韩国无力单独剿灭天泽,大秦铁骑愿助一臂之力!” 唰…… 李斯的话,彻底将气氛推到了最紧张的时刻。韩国君臣无不倒吸一口凉气,仿佛武遂驻扎的大军近在眼前,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 不得已,站在武将之首的血衣侯白亦非开口,以楚人虎视眈眈,秦韩开战恐成鹬蚌相争之局面为由将李斯顶了回去。 但李斯是什么人,未来的丞相,岂会因为白亦非一番话而败退? 当即便发起了更加猛烈的攻势。话锋一转,表示韩王纡尊降贵,亲送秦国使臣遗体归葬咸阳,可免于兵祸。 这话一出,韩王差点儿忍不住拍案而起。 前楚怀王错信秦昭襄王结盟的承诺,前往武关。却不料秦人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当众违背诺言,将怀王扣押。以至于怀王流落在外数十年,最终客死于乡野。 一代楚王,落得个如此悲惨下场。可不就是因为错信了你秦人的承诺吗? 今日寡人若答应此事,安知会不会重蹈楚怀王覆辙,被你秦人扣押! 但韩王包括很多韩臣心里虽然是这么想的,却不能提出来。提出来就相当于打秦国的脸,到时候恐怕让秦使下不来台可就麻烦了。那么,就不是他们在这里和秦使耍嘴皮子了,而是要面对王翦大军的兵锋了。 因此,韩国相国张开地和四公子韩宇接连下场,以礼为核心继续驳斥李斯的无礼请求。 然而二人并非李斯对手,被李斯抓住韩宇话中漏洞,耻笑起了韩国立国不正。 众所周知,战国七雄之中,秦,楚,燕,齐四国皆为周天子分封之地,而韩赵魏并非如此,三家昔日为晋国之臣,却联合起来瓜分了晋国,这才有了今日之局面。 所以,从根子上讲,韩赵魏三国的确非正统。 此举看似在论韩国出身,实则还是在双方在礼之一字上争锋。谁先败退,谁就在这场交锋之中落入了下风。 李斯一句话戳中了韩国君臣痛脚,谁都无法回答。 就在即将冷场之际,立身在韩宇身后的司寇韩非缓步站了出来:“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 韩非先是以老师荀子一番话作为论点,论述晋之衰亡乃是天道,非人意。然后用秦相吕不韦亲手终结大周王脉一事,指出秦国本身就已经不尊奉周王正统,何必在此驳斥他国。 言下之意,大家屁股都不干净,你少拿这件事说事儿。 天道人意之说,李斯或可反驳。可是吕不韦攻灭大周之举,他却无法驳斥。毕竟,这事儿天下皆知,他也无法睁眼说瞎话。 所以,李斯只能退而求其次,将话题主动从礼之一字上拉回秦使遇刺一事。以齐桓公割地谢燕庄公的典故,要求韩王以秦使遇刺地点为界,割让土地给秦国。 割地二字一出,韩王忍不住都想骂娘。 秦使在什么地方遇刺的?那是在新郑郊外。 这要是按照李斯所说,把这么多地全给割了,他明天早上起来站在韩王宫大殿的廊下,恐怕就能看到秦字大旗飘扬在新郑城门口。 这根本就不是割地,这是要亡了他韩国! 韩王不禁内心着急,想着看哪位肱骨能主动站出来。他的要求不多,割地也行,只要少割点儿能保我韩国社稷就行啊。 却不料,肱股之臣还没站出来呢,一个逆子就先开口了:“秦使从咸阳到新郑,走了十日。那便以十日为限,如果破不了此案,便依大人所言!” “老九,你说什么?”韩王被这一句话吓得脸色骤变,心中大怒这逆子到底在干什么,要亡我韩国不成! 李斯侧目看向了这个师兄,有些弄不明白他葫芦里卖什么药:“此话当真?” 韩非嘴角微扬,道出了自己的目的:“既然以十日为限,那么如果早于十日破案,是否相应的应该减少割地?” “这是……” “咳……”李斯的话还没说完,一直沉默不语的乔松却突然咳嗽了一声。 这突然的提醒让李斯心中猝然一惊,将已经快要出口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而乔松这一声咳嗽,也让韩国朝臣将视线集中在了这个从进入大殿就仿佛透明人一样的秦国公子身上。 李斯心念急转,意识到师兄此话之中恐怕有陷阱。稍加思索,他便明悟了其中的问题。 从咸阳到新郑需要走十日,其中五日在秦,五日在韩,以韩非所说早于十日破案便减少相应土地。那如果早于五日?岂不是还要秦国反过来割让土地给韩国? 荒谬! 此事之因在于韩国保护不力,破案本就是应有之责,何来秦国反向韩国割地之说! 反应过来的李斯心中微怒。 不好! 韩非一看李斯恍然的表情,心中便不禁苦笑,连忙改口说道:“若是少于十日破案,那么足以见韩国侍秦之心,韩国割地一事也当无从谈起。” 李斯眼睛微微一眯,冷哼一声:“然也!” 两人的暗中交锋,只有当事人双方以及乔松品味出来了。其他人,或许也察觉韩非前后两句话的改变藏有其他意思,可听到秦使答应免于割地,心下无不松了一口气,也就不去追究了。 于是,双方便约定十日为限。超过十日,则韩国割地于秦国。十日之内破案,则韩国免于割地,秦使遇刺一案,也就此翻篇。 韩王松了口气,如今有了十日的时间周旋,也算是为韩国赢得了一线生机。 这件事暂时有了缓和余地,韩王连忙转移起了目标,这个名叫李斯的秦使实在是太难缠了,这秦国公子还是个孩子,想来不至于那么难伺候。 于是,韩王脸上堆起了笑容,慈眉善目的冲着乔松道:“这位,想必便是秦国公子吧。” “见过韩王!” “免礼!秦使能以弱龄出使他国,可见才学出众,寡人倒是羡慕秦王的很,能有如此出色的公子。 不像寡人的这些个子女,一个个让寡人有操不完的心呐。” 说到这里,韩王很是不满的瞪了眼韩非,似是在责怪他自作主张。 “韩王谬赞。”乔松很是谦虚的道,然后语气一转:“昨日本使因故请贵国九公子一绪,席间我相谈甚欢,九公子才学亦让乔松仰慕。 只可惜,此次乔松奉父王之命前往齐国,在韩国停留时日短暂,否则当好好请教才是。” “哦?既如此……”韩王眼睛一亮,然后就看向了韩非:“老九,秦公子在新郑这几日,便由你作陪吧。记得,一定要好好款待公子,切不可让人言说我韩国无礼,怠慢了贵客。” 韩非心下无奈,只好上前道:“儿臣领命!” 乔松嘴角微扬:“如此,便谢过韩王。” 小隐隐于朝,大隐隐于市 身为秦国公子一举一动本就引人注目,没必要锋芒毕露,将自己推到风口浪尖。 只要能达成最终的目的,将此行功劳让给李斯又如何? 韩王哈哈大笑,朝堂上原本凝重的气氛顿时一扫而空…… 第77章 朝堂公子得三城 朝堂上,看似一片和谐,之前李斯带来的压力一扫而空。 可有句话,就叫乐极而生悲。 仿佛命运特意就是为了折磨韩国君臣一般,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内侍慌慌张张的冲进了大殿。 韩王顿时脸色不虞,怎么这个时候闯进来,简直是有失体统! “启……” “启禀王上……” 那内侍踉跄着扑通跪在了地上,口中惊慌失措的喊道: “有贼人……” “贼人袭击秦国驿馆!” 一石激起千层浪…… 朝堂上刚刚还松了口气的韩国君臣顿时将心再度提到了嗓子眼儿。 “你说什么!”韩王惊得整个人都跳了起来,大肚子一颤一颤的。 这消息简直如同一记重锤,直接砸在了他的头上,让他一时竟头晕目眩的,差点儿没一头栽倒在王座上。 嗯? 姬无夜眼中闪过一丝阴霾:难道,墨鸦那个蠢货竟然被秦国人抓住了马脚? “到底怎么回事!”相国张开地此时也受不了这样的消息冲击,当即便问了出来。 “哦?”李斯微不可察的看了眼大殿中央的公子,再度开口:“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有贼子可以在韩国守军重重保护之下袭击我秦国驿馆?” “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韩国新郑的安全,竟然已经糜烂到了此等地步!” “如此,还让本使如何相信韩国之能力!” 说到这里,他手中节杖再度在地上重重的一顿。 铿锵的声音回荡在大殿之中,让韩国君臣均是面如土色。 “秦使息怒!”张开地不得不站出来,此时已经顾不得去怪罪姬无夜这个负责都城安危的大将军了,此事回头再说。 眼下当务之急,还是要解决秦使怒火,否则好不容易赢来的喘息之机可能就此一笔勾销:“其中详细,不如先请传信之人进殿一问,以待查明究竟。” 此事来的太急,秦使怒火熊熊,必须先想办法拖延,方能有回旋之机。 “啊,对对对!”韩王仿佛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一般,连声附和。不待李斯开口,便着急忙慌的做了决定:“来人呐,快宣传信之人进殿!” 很快,负责传信的秦军快步走了进来。 秦军? 韩国君臣齐齐一愣。 来人向乔松和李斯先后一礼:“卑职参见公子,客卿大人!” 这名秦军仍旧如同之前李斯和乔松一般,根本就没有搭理坐在王座上的韩王,弄得韩王很是尴尬。 可他此刻也顾不上这些了,只想知晓秦国驿馆如何了。 经此一事,恐怕他韩国的脸面都丢到七国了。 幸好今日秦使不在驿馆,否则以后他国再派使节前往韩国,都得先思考一下怎么保证自己使臣的安全。 乔松也很给韩王面子,很是善解人意的吩咐道:“驿馆发生了何事,快快详细道来。” 只是此举,不知是给韩王面子,还是想迫不及待的发难。 “是,公子!” “今日卑职等人依照军令照常守护驿馆。不料,却有自称来自韩国将军府之人以追查刺杀我大秦使节贼人之名义,欲图进入驿馆搜查。 然,驿馆乃是我大秦使节下榻之所,岂容他人踏足? 我等依令将其驱逐。 但不料此时恰巧有贼人经韩王宫内河,欲沿驿馆后方围墙攀爬而上,闯入驿馆。 我等以随军强弩与贼人鏖战,方才将其遏制!” 乔松眉头一皱:“可有伤亡?” “我军因抽调人手阻拦韩国大将军府下属,以致后方防守空虚,故当场死伤共计十二人!” “岂有此理!”乔松大怒,转身面向了韩王,再无先前的友好:“敢问韩王,贵国都城,便是此等境地吗!” “贵使,此事本就是刺杀秦使贼子……” 乔松直接打断了姬无夜的话:“大将军欺本公子无知吗? 还是以为,任何事都可以用刺杀我秦国使臣的贼子名头一言以蔽之! 将军莫要忘了,你之下属,帮不上忙也就罢了,竟还拖我秦军后腿!” 随即,乔松直接看向了韩王,以咄咄逼人态势质问道:“韩国若是无力保护我秦国驿馆,不妨让开边防,请我大军入驻的好!” 先前李斯之语仍旧假托查案为由,而乔松的话则是毫不掩饰,就差指着韩王的鼻子骂,你不行,你们韩国上上下下,没一个能行的! 韩王脸色气的一阵青一阵白,可实在是无法回答。 但韩国君臣自然是不可能答应的,那样与亡国何异。 故此,还是张开地站了出来:“秦使,此事本是意外。乃是我韩国追查贼子所致,发生此等意外,绝非你我所愿。 况且,将军府之人已经提醒贵国驿馆。” “照相国大人的意思是说,本公子非但不该责备韩国保护不力之罪,还要嘉奖尔等一番吗?” 张开地很想说是,但是他实在张不开这个嘴啊,只好道:“在下并非此意,大将军却有失职之处。” “张相国……你……” “大将军!”姬无夜话还没说完呢,坐在上面的韩王脸色就沉了下来。 姬无夜顿时闭嘴,很是憋屈的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张开地斜睨了一眼这个惹是生非的韩国最强百年之将,心中冷哼一声,继续说道:“然此事非你我之愿,我韩国愿出千金,以抚恤秦国伤亡士卒。” “千金?”乔松面色一沉:“相国大人以为,我秦人勇士之性命,便是如此贱如草芥嘛!” 张开地心中一动,顿时明白,这是嫌价低了。但这也是一个好消息,说明眼前的秦国公子同样认为这件事可以谈,不至于真的开战。 显然,朝堂上的聪明人也不止他张开地,韩宇,韩王等人纷纷松了口气,反倒是韩非依旧面色凝重的盯着这个站在韩王宫大殿中央的秦国公子,他总觉得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 “既如此,秦使认为该如何?” 乔松转身,再度面向韩王,一挥袍袖:“此次韩国保护不当,致使我秦国勇士在韩国国都战死! 韩王当以礼厚葬我大秦勇士,并亲往吊唁! 再者,我秦国死伤十二人,韩国当割南阳十二座城池以做赔礼!” 李斯嘴角微扬,公子比起他还要狠啊。 秦使之尊尚且可以说代表大王,可士卒何须如此大礼?而且,南阳十二座城池啊…… 韩国人这次可要肉痛了。 “不可!”张开地大惊失色:“厚葬之举尚可,然我王身份尊贵,岂可亲往吊唁?” “相国如此说话,是看不起我大秦勇士吗?” “秦使此言,未免有些不妥。在下从未有小觑秦国勇士之意,只是礼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以我王之尊,吊唁秦军,未免有失礼法。” 这句话在不同的时代有不同的解读方法,而在如今这个时代,便是庶人没有资格受礼遇,大夫拥有特权不受刑。 乔松虽然对这种解释很不爽,但也不得不承认这是这个时代通行的法则。 “既如此,本公子退一步。韩王遣一公子,代为前往吊唁。” 着名的掀屋顶理论说的很清楚,你要掀屋顶,肯定有一群人来阻拦你。可你接下来说要开窗子,恐怕就没人阻止了。 因此,秦使已经退了一步,韩王听闻自己不用去,当即便松了口气。张开地也不好在这件事上继续纠缠,和韩王眼神交流了之后,便应了下来。 而这苦差事,不出意外的又落在了韩非这个大冤种头上。 然而随即,在割地一事上,就又出现了纷争。 张开地称乔松此举,有趁火打劫之嫌。 乔松则抓住韩国之失,任凭你怎么说,都是你的错!想凭区区千金抹平此事,痴心妄想! 你今天要么答应割地,要么我大军亲自来取。 最终,双方拉锯之后,因秦军阵亡三人,伤九人,故此割南阳三座靠近秦国的城池,剩余秦军按照每人赔偿一万金以作抚恤。 这场交战,算是暂时落下帷幕。 韩国君臣有苟安者为之庆幸,有忧国者悲愤莫名。 然而,无论如何,割南阳三座城池并赔偿九万金已成定局,韩国也无力改变什么。韩王为避免再有这种情况发生,直接调了禁军将驿馆保护了起来。 …… 两位秦使获得三座城池,扬长而去。但朝堂上的争锋却并未结束,韩王为此迁怒大将军姬无夜,剥夺了他城卫军统领的职责,责令其居家反省。 然而,韩王却转头将此事交由了四公子韩宇。 盖因韩太子死后,韩宇这位最有能力的王储竞争者,似乎和姬无夜走的越来越近了。韩王此次顺水推舟,未尝没有分裂这二人的意思。 不得不说,这对流沙来说,反而是件好事。 姬无夜黑着脸回到了大将军府,一回来便将墨鸦叫了过来。等到墨鸦到来,姬无夜什么话都没说,八尺一刀就劈飞了墨鸦。 虽然姬无夜并未以内力加持,可他本身便是修炼硬功出身的,这一刀下去径直将墨鸦劈飞十几米之远,差点儿摔出大堂! 墨鸦骤然遭到重创,顿时咳血连连。 “滚过来!”姬无夜怒声道。 墨鸦不敢反抗,连嘴上的血液都不敢擦,强撑着再度起身走到姬无夜面前再度跪下。 “事情查的如何了?” “回将军,农家潜龙堂司徒万里投靠了秦国公子。我等并未进入驿馆,但根据属下派遣另一支队伍从内河潜入被悉数歼灭来看,秦国驿馆内仍有重要人物。否则,不至于防守如此严密。” “哦?” “秦军携带硬弩,我等无法潜入。” “硬弩?”姬无夜眼睛微眯,想起来今日朝堂上那个秦军所说的话。 这可不同寻常啊。 寻常使节出使,什么时候用得上硬弩这样的大杀器了?这硬弩是为了保护秦国公子,还是为了……保护更高级别的人呢? 姬无夜缓缓的坐了下来,挥了挥手,示意墨鸦先下去…… 第78章 瞒天过海竟泄密 此时正值深夜,新郑城外的一条河流上。今夜起了一些薄雾,河面氤氲,芦苇荡中一片寂静。 这时,一叶扁舟摇摇晃晃的从芦苇荡中漂了出来。船头坐着一个蓑衣老者,手持鱼竿一动不动,宛如一尊雕塑。 水中的鱼儿在鱼线下方徘徊,一次次的试探着鱼钩上的饵料。 此人是蓑衣客,夜幕中最神秘的情报头子,就连姬无夜和血衣侯都从未见过此人的真正面目。 小船顺流而下,逐渐漂过一个河道口。此时,恰巧又有一叶扁舟顺水而来,船头坐着一个面容粗犷的人影,不是别人,正是韩国大将军姬无夜。 此时的姬无夜手持青铜酒爵,面色阴沉。 “这么晚,给本将军发号干什么?” “呵呵”蓑衣下传来了一道苍老的声音,仿佛是一个老者:“我也不愿打扰将军清梦。但八玲珑传来消息,他们已经确定了目标的位置。” “哦?”姬无夜脸上泛起了一丝不屑:“秦国驿馆吗?” 根据墨鸦的消息,秦国驿馆内果然有蹊跷。罗网也就听起来厉害,实际也不怎么样,收集消息还比不上他的百鸟。 “并非如此……” 眼前蓑衣客的一句话顿时让姬无夜眼睛瞪得老大,手里面的酒爵被他捏得都变了形。 如果目标不在秦国驿馆,那他派遣墨鸦一探究竟到底是为了什么?如今,他可是连都城的城卫军都给丢了啊! 一时间,姬无夜只觉得心中万分憋屈,一股汹涌的怒火油然而生,可偏偏被一座大山压住,始终无法喷发。 到底是墨鸦办事不力,还是罗网消息有误? 姬无夜一时竟无法肯定。 良久,姬无夜冷哼一声,继续问道:“潜龙堂司徒万里那只老狗是怎么回事,他什么时候投靠秦国那个小杂种了!” “听说,是秦国公子相邀,由朱家坐陪。双方谈了什么,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不过,根据现有的情报来看,自从朱家在秦国因新式农具一事,受邀护送秦公子前往齐国之后,农家与秦公子就此产生了纠葛。 而朱家与司徒万里两人相交匪浅。 前段时间,潜龙堂为秦公子张目,在新郑散播其田边立志的消息,想必便是朱家在背后操控。 因此,今日潜龙堂护卫秦国驿馆,当与朱家有关。” “还有一事,我秘密查到,南阳郡丞叶腾私底下调查了老虎制造旱灾,趁机发财的事。叶腾后将此事捅到了张开地那里。 但叶腾的消息来源,似乎和农家有关。因为,那段时间,潜龙堂在新郑秘密调查这件事。” 砰! 又是一个让姬无夜恼怒不已的消息。 郡丞属文官体系,也就是张开地的人。这其中,他插不进去手。 “这些不知死活的家伙,真是一个接一个的!”姬无夜端起变形了的酒爵一饮而尽,便将其丢尽了水中:“在名单中加上秦国公子和司徒万里那个老狗。 在韩国做生意,却敢挑战夜幕的权威! 农家又如何,本将军要让他夹着尾巴滚出韩国!” “还有那个不知死活的南阳郡丞,本将军要他的命!” 轰…… 姬无夜的气势陡然爆发,脚下的小船都猛然向下一沉。这平静的水面,顿起波涛汹涌,小船被浪涌裹挟,动荡不安。 …… 驿馆之中,乔松命人请来了朱家,来给盖聂看肩膀。 盖聂并非像典庆,姬无夜,无双鬼之类的修炼身体,他今日强行将一辆疾驰中的车驾停了下来,受些伤在所难免。 随着朱家将盖聂身上的衣物去除,其赤着的上身可见大片的淤青,尤其是肩膀部分,已经肿胀了起来,几乎有原来的两个大,看起来触目惊心。 “公子放心,在下对于身上的伤心里有数,用不了那么长时间。”见乔松面露担忧,盖聂开解了一番,随即脸上出现了一抹回忆的神色:“当初跟随老师习武,比这更严重的伤也不是没有过。” 一旁的朱家趁机称赞道:“盖聂先生医术不凡呐。” “久病自医罢了,比不得朱堂主妙手神医。恐怕这天底下,除了医家念端大师之外,无人能在医术一途上超过朱堂主了。” “哈哈哈哈,先生过誉了,我可不敢自比念端大师。”被盖聂夸了一下,朱家顿时喜笑颜开,擦了擦手,才向乔松解释道:“公子,我等武者常年运转真气,经络比起普通人犹要坚韧许多。盖聂先生的伤势看着可怕,但其实也就是真气强行运转以致经络不堪重负的问题,回头在下给他舒经活络一番,再用些药,休养两三日,也就无碍了。” “如此,那就有劳朱先生了。”乔松点了点头,然后眼中精光一闪,看向了正在穿衣服的盖聂:“盖聂先生,今日那人可送到地方了?” 盖聂动作微微一顿:“公子放心,小庄亲自接应,此时应该已经到了紫兰轩。” 乔松嘴角微微一扬:“如此便好。” …… 时间回到乔松抵达新郑的第四天晚间,盖聂悄无声息的离开了秦国驿馆。在新郑城内兜了几个圈子,确认甩掉了所有跟踪的眼线之后,他才一掉头前往了紫兰轩。 一路平静,顺利来到紫兰轩外围。盖聂从紫兰轩后方围墙进入,找了紫兰轩一处假山,爆发出了自己的剑意。 没多久,卫庄的身影便出现在了假山远处的树下。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瞥了眼盖聂,便转身向着一间屋子而去。盖聂从假山上跃下,跟着他进了房间。 屋子内,韩非早已等待在此。 见到盖聂,韩非脸上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做了个请的姿势:“盖聂先生,在下可是久候多时了。” 在韩非面前的桌案上,摆着三个酒杯。其中一个是他自己的,另外一个是卫庄的。而这最后一个,不言而喻,便是盖聂的。 盖聂道了声有劳,然后跪坐下来,将剑放在了桌子上:“九公子知道在下要来?” “盖聂先生高看在下了。”韩非一手撩起衣袖,拿起酒壶,将盖聂面前的酒盏倒满:“我是从昨日,就一直在这里等先生来了。” 昨天? 昨天,韩非刚刚和王上,公子见过面。看来,流沙对于王上的安全也很上心啊。 盖聂心中有了底,道了声有劳,才将酒盏端了起来。 他此行,就是受了公子嘱咐,请流沙协助保护王上的安危。却不想,流沙也有此意。看来,公子韩非也不不想看到王上在韩国有任何闪失。 由于时间紧急,所以盖聂并未在紫兰轩多做停留。和流沙交代好计划之后,便匆匆离开。 …… 时间很快来到了今日白天。提前获知使节进宫路线的卫庄守候在了距离驿馆三里的一条巷子里面,等待着使节车队的到来。 很快,隆隆的马蹄声便打破了巷子中的寂静。 卫庄隐身于房屋的阴影中,死死地盯着街面上的车队。很快,他便发现了目标,心中默默计算了一番,紧跟着一脚就踹在了地上石块上。 疾驰的车队无人注意到,石块如同离弦的箭一般击中了前方拉车的那匹马屁股,然后反弹回来,准确无误的出现在了右侧车轮与地面上的夹角处。 车轮碾上石块,再加上高速行驶,顿时翘了起来。驾车的驭手被甩飞起来,朝着巷子内飞去。 这条巷子地势比起外面的大街要低一些,之间留有台阶连接。再加上采光之类的影响,导致里面发生什么,根本就看不清楚。 那驭手撞在台阶上,滚地葫芦一般的跌了进来。幸好其身穿秦军铠甲,否则这一摔一条命都得去个七八成。 卫庄手疾眼快,伸脚一勾,这驭手便滚向了空中。紧跟着卫庄上前,以卸力之法将其接住,让其安稳落地。 晕晕乎乎的驭手还没从一连串的变故中反应过来呢,就被卫庄拉入了巷子中第二间屋子,下一刻就从屋子中走出了另外一个身着秦军铠甲的人。 此人与驭手高矮胖瘦一般无二,很难分辨。而且,似乎是为了避免被人看出来,此人身上的铠甲也同样到处都是新的擦痕。 此时,外面的街道上正一片混乱,根本无人注意到巷子内发生的一幕。 直到外面的乔松厉声呵斥询问驭手的下落,此人才一瘸一拐,很是慌乱的冲了上去。 …… 秦使的车队经过了一番混乱,再度踏上通往王宫的道路。等他们离去之后,街面上很快再度恢复了平静。 巷口第二家民房的房门打开,卫庄从中走了出来。 在他身后,正跟着一个头戴斗笠,看不清面容的人。其人手持一把青铜剑,用大拇指按压着剑鞘。 而这一幕,却被一双躲在暗处的眼睛看的清清楚楚。 …… “据罗网杀手八玲珑所说,目标惯于佩戴长剑。因重量缘故,总是用拇指按压剑鞘以维持平衡。这个小习惯,甚少人知。所以,今日目标已经被转移。” “所以,此时罗网的目标被送入了紫兰轩中?”将军府中,胖胖的翡翠虎艰难的挪动身子,坐了下来,脸上满是若有所思的表情。 “没错。”姬无夜摇晃着手中的酒盏,脸上满是笃定的表情:“秦国驿馆,恐怕是故布疑阵。真正的目标,早已趁机转移。” “好一手瞒天过海之计,这秦国公子背后,恐怕有兵家高人相助!” 血衣侯那冰冷的声音传入二人耳中。 紧跟着,便听到血衣侯语气一转:“不过,这对我们来说未必是坏事。目标离开了秦国驿馆,还和紫兰轩搅在了一起。正好,可以利用罗网,将紫兰轩一网打尽!” “哼哼……”姬无夜嘴角上扬:“侯爷所说,正合本将军心意!” “只是眼下,有一个问题摆在了我们眼前。” “哦?” “将军被夺去了城卫军统领一职,都城治安落在了四公子韩宇手中。他可未必会帮我们封锁紫兰轩,到时候恐怕会有漏网之鱼……” 白亦非的话让姬无夜的脸色再度阴沉了下来,城卫军,又是城卫军! 第79章 十日之期转瞬逝 次日一早,秦国驿馆门口,一辆马车缓缓驶来,停在了这里。 门口护卫禁军顿时警惕了起来。 一夜之间,这驿馆周围守护的人已经从原本的潜龙堂弟子变成了现如今的王宫禁卫。 韩非从车上下来,心里不禁叹息,昔日王宫禁卫,如今却沦为了敌国使节护卫。想当年,韩昭侯灭郑之时,秦国还是一个西陲小国。如今,昔日之韩国却落到了仰秦人鼻息的地步。 世事变幻,莫过如此啊。 “九公子!”禁军显然认识这位韩王贵子,上前行了一礼。 韩非从感叹中回了回神,问道:“秦使可在馆驿?” “回公子,正在驿馆中。” “去通传一下,就说韩非前来拜访。” “喏!” 没多久,禁军便出来了,道了句秦使有请。 韩非再度心中苦笑,在自己的土地上见秦人,竟然还要对方允许。真是可笑…… 摇了摇头,韩非迈开步伐,踏入了这座秦国驿馆。 …… 自此之后,接连数日,韩非日日来往于秦国驿馆,时而还会与秦国公子相伴,游览新郑风光,倒是好不潇洒,丝毫没有要查案的样子。 一直到了第七日,韩非受韩王之命,参加秦国勇士的葬礼,代其前来吊唁。 这次,他再次见到了同样受命而来的韩相和大将军姬无夜。 上完香之后,张开地叫住了韩非,一脸担忧的询问道:“公子,如今已是第七日。十日之期将近,公子仍旧日日与秦使相伴游玩,是否有些……” 葬礼的哀乐还在回荡,让张开地不禁皱了皱眉。 他也不想来此,可问题是真要让韩非这样放浪下去,到时候万一交不出凶手,那韩国恐将大祸临头啊。 张开地虽为韩相,可对军事也略知一二。以他的见解,韩国面对秦国,实在是没有一战之力。 因此,这韩国朝堂上,张开地为首的文官反而是主和派;姬无夜为首的夜幕,反而是主战派。 韩非面色平静,一点儿也不慌张,反而颇为自信的回答道:“相国大人放心,韩非心中已有打算。” “哼!”就在这时,姬无夜冷哼一声:“公子的打算,就是日日在秦使面前献媚,以期望到时候指望能秦使大发慈悲,放过我韩国吗?” “嗯?姬大将军!”韩非似乎才注意到姬无夜一般,略带不满的指责道:“子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将军此举,可是有些不合礼法啊。” 姬无夜呵呵冷笑一声,“公子都这个时候了,还有功夫管什么礼法。只希望,公子可别到时候害得我韩国再次割地求和的好!” “是吗?这就不劳姬将军费心了。” 韩非不咸不淡的态度让姬无夜再度冷哼一声,转身头也不回的走出了秦国驿馆。 灵堂门口,刚刚上完香的乔松与李斯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心中对韩国朝堂争权夺利的现状充满了鄙夷。 这时,盖聂来到了乔松面前。 乔松向他投去了询问的目光,盖聂则是微微摇了摇头。 乔松顿时心中了然,看来今日无论是大将军府,还是罗网,都足够老实,并未趁机派遣暗谍进入驿馆探查,如此,便可安心的等待此事了。 …… 时间一晃,终于来到了第十日。 乔松和李斯整理一番,再度踏上了韩国的朝堂。 这一次,两人同乘一辆马车。 整个车队则是由五辆一模一样的马车组成,是那种全封闭起来的马车,并非之前彰显身份所用华盖轻车。 随行的护卫,也变成了秦军在内,韩军在外。 韩国如此安排,也是韩王实在是怕了,生怕这两个秦使再出什么事情。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前往韩王宫。 马车上,李斯和乔松讨论着韩国有可能的应对。 数次经历,已经让李斯不敢再将乔松当做一个寻常的孩子,而是当成一个旗鼓相当的政坛老手。 乔松从袖中掏出了一张纸,递给了李斯。 李斯接了过来,这非绸非帛的材料让他眼中闪过了一丝好奇,旋即便压下了心中这缕想法,将注意力放在了字上面。 旋即,李斯皱起了眉头:“公子的意思是,韩非欲行李代桃僵之计?” “然也!” 纸张上记载的正是多方打探来的消息,上面记录着上一次韩非与血衣侯白亦非联手对抗天泽一行人一战。那一战之后天泽虽然侥幸逃脱,但是他的一名唤作焰灵姬的部下却被白亦非所擒。 此女之前曾夜闯韩王宫,于众目睽睽之下弑杀韩王宫禁军,事后更是大摇大摆的离开,将韩国的脸面都踩在了脚底下。 李斯不禁沉吟了起来,如果韩非将罪责推到天泽这个手下头上,将其人交出来应付差事,倒也勉强说得过去。只是承不承认,全看他与乔松两人的决定。 “公子之见呢?”李斯拱手询问道。 “客卿当知,今年父王即将亲政。国内朝局动荡,诚非伐韩之机。 然,一国使节,乃国之威仪所在,亦不可儿戏。我大秦使节于他国遇刺,当以鲜血,洗刷此辱! 以此向列国宣告,明犯我大秦者,虽远必诛!” 乔松借用后世的一句话,让李斯不禁热血上涌。但李斯到底是李斯,并未被一时热血冲昏了头脑,而是依旧端坐在那里聆听乔松的计划。 乔松也没有避讳李斯,其一是因为他未来帝国丞相的身份,其二则是因为李斯的智慧。三个臭皮匠,顶一个诸葛亮。更何况,李斯本就才智卓绝,由他来给自己的计划查漏补缺最是合适不过了。 果不其然,以李斯的见解,很快就给乔松的计划做了一些补充,让其更加稳妥。 “客卿之才,果然非凡!” “公子谬赞。”李斯嘴角微微扬起,拱手谦虚的道。随即语气一转,有些可惜的道:“只是如此一来,倒是便宜了韩国。” 乔松淡笑着摇了摇头,什么话都没说。 此行新郑,对于韩国朝局之混乱两人均已心中有数。试想一下,堂堂一国都城,任由各种杀手组织来去自如,就连太子这样的国之储君都死于非命,而韩国却毫无办法,国家威严荡然无存。这样的国家,灭亡已是定数。 韩非纵有天纵之才,终究是独木难支,无力回天。 …… 车队一路疾驰,最终停在了韩王大殿之前。乔松和李斯二人先后从车驾上下来,再度踏足这韩国权利中心。 然而此时,面对两人的到来,韩国君臣尽是惴惴不安。因为他们很清楚,韩非并未抓到凶犯天泽。 “今日已是第十日,不知韩王是否抓到了刺杀我秦国使臣的凶手?” 乔松和李斯依旧并未向韩王行礼,神态仍旧如十日前那般倨傲,无视了韩国群臣,直接开门见山逼问起了韩王。 韩王虽表面镇定,实则内心慌得一批,一双肥胖的手不安的攥在了一起:“老四,城卫军是你在负责,可有拿下刺杀秦国使臣的凶徒?” 一句话让韩宇神色微微一变。 旁边的姬无夜嘴角微微扬起,心中不禁幸灾乐祸:韩宇你这老狐狸,十日前从本将军手中接管城卫军的时候,可没想到报应会来的这么快吧! 岂料韩宇一番话,差点儿没把姬无夜给气炸了。 “回父王,儿臣的确没有抓到刺杀秦国使臣的凶犯。”话刚说到这里,然后韩宇语气一转,道:“儿臣初掌城卫军,时日太短,对城卫军各级军官不甚熟悉。故此,这十日来,儿臣都是按照姬大将军往日安排继续对新郑戒严,对来往人员严加盘查的。不过却仍旧一无所获,此确是儿臣失职。” “但依儿臣之见,如此严密的排查之下,依旧一无所获,恐凶犯已逃离新郑,不知所踪。” 韩宇你特么的! 姬无夜眼珠子都瞪出来了,什么叫按照本将军往日安排继续戒严,你这王八蛋是非要拉本将军下水是吧! 韩王顿了一顿,然后看向了李斯:“秦使,既如此,可否宽限几日?寡人定扩大搜捕范围,向我国上下发出通缉,全力缉拿凶犯!” “信,国之宝也,民之所庇也。如此看来,韩国定是力有不逮。”李斯一点儿也不给韩王面子,向韩王假模假样的行了一礼:“本使这就派人通知边关将领,立刻调兵前来相助!” “秦使莫急!”韩宇神色自如的喊了一句,止住了李斯离去的背影,也暂时按住了朝堂上因李斯一句话而心中惶惶的百官:“我九弟一向智谋超群。当日朝堂之上捉拿凶犯一事就是九弟所提,今日九弟神态自若,想必心中早已稳操胜券。” 司寇本就掌韩国司法,有缉拿凶犯之责。因此,韩王本就该先问韩非。但新郑乃是国都,治安一向由城卫军负责,故此才先问了韩宇。 韩非轻笑一声,道了声惭愧,然后走出了班列,缓缓地走向了姬无夜:“能神态自若,可全是仰仗姬将军先前夙兴夜寐,镇守新郑之功劳。” 这一句话,直接让朝堂上的人满脸的问号。便是姬无夜,此时也是一脸懵逼。怎么就扯到他身上了? 韩非顺势将焰灵姬的存在掀了出来,顺势还阴阳了一番姬无夜,又是低调谦逊,又是高风亮节的,夸得姬无夜满脸的尴尬。 得知焰灵姬的存在,韩王不由得大喜过望。 面对秦军的压力,以及韩王期待的眼神,姬无夜却不得不承认了焰灵姬的存在。 李斯顺势上前,两手一拱:“既然已经拿住凶手,还请韩王将焰灵姬交由秦国!” 心中惦记着百越宝藏的白亦非忍不住站出来阻止:“焰灵姬善使妖术,交给李大人恐怕不合适。” “我有秦军护卫,而韩国的禁军,却连王宫都守不住。” 白亦非眼神一冷,还要再次辩驳。 可韩王好容易抓到救命稻草,如何会由他再次生出波澜,当即一拍大腿起身:“快!多说无益,马上交出此女……” “立解我韩国之危……” 韩王的语气中,透着一股深深地无力…… 第80章 驿馆门前论赌局 走出韩王宫的刹那,乔松的心中微微泛起了一缕波澜。 今日选择放过韩国,并不意味着这件事的结束。相反,以焰灵姬为契机的一场腥风血雨才刚刚开始! 至于焰灵姬本人,她只不过是一个诱饵,一个用来钓鱼的诱饵。乔松并不关心她的想法,要怪,只能怪她命不好,找了个不有眼无珠的主人。 “公子……”李斯弯下了腰,在乔松耳边轻轻提醒了一声。 乔松回头看去,只见血衣侯白亦非与韩非两人相互对视着。那一瞬间,透过二人的背影,乔松仿佛置身于一片冰天雪地之中。 噌…… 一声轻微的剑鸣,面前的幻境顿时崩塌。 乔松只觉得耳中嗡鸣阵阵,身上也有些刺痛的感觉。揉了揉有些胀痛的脑门儿,他诧异的看向了盖聂手中出鞘寸许的长剑。 盖聂双手一抱,解释道:“血衣侯的独特内息搭配以未知气体,能扰乱人之心神。公子尚未习武,不要轻易面对此等敌人。” 那韩非…… 乔松皱了皱眉,想起了那把破碎的逆鳞剑,随即心中恍然:“走吧,回驿馆!” “唯!” 二人回答道。 不远处,御阶之下,白亦非回头看向了秦使离开的身影,眼神微微眯了起来:又是一个鬼谷弟子,真是麻烦! 随即,血衣侯迈开了步子,脚上的战靴踩在地上,发出了噔噔的声音。 韩非则是仍旧站在原地,沉思了起来。直到相国张开地从大殿中走了出来,叫住了他。 “相国大人,还有事吗?”韩非诧异的询问道。 张开地抚须称赞:“公子深谋远虑,化解我韩国危机,老朽甚是佩服。” “相国大人谬赞,韩非愧不敢当。不知相国大人叫住韩非,是因为……” “哦,是这样,王上有请。” 韩非微微一愣,怎么个情况? 心中烦虽然诧异,但是王命难违,韩非还是和张开地前往了宫里面的一处庭院。 不大的院子内有一条浅浅的溪水蜿蜒流淌,溪水两边遍植竹林,夏风吹拂,耳边沙沙作响。 韩王此时就穿着一件薄薄的纱衣,显然这新郑盛夏的气候让他这个胖子也有些难以忍受。 此时,并非朝堂上,所以就随意了些。 看桌上那四五块寒瓜的瓜皮,韩非便知道父王已经在此久候多时了。 见礼之后,韩王让两人坐下,然后称赞了一下韩非:“老九,你此次应对得当,为父甚是欣慰。” 说话间,韩王挥手,让人给韩非上了一盘寒瓜。 用手触碰一下,微微见凉,许是用井水冰镇过的。 父王当面,韩非自然不敢说就这么享用,起身行礼道:“儿臣身为人臣,此乃应尽之责。” “嗯。不骄不躁,很好!”韩王抚了抚须,让其坐下,然后说道:“眼下,秦使遇刺风波算是暂时平息。然,寡人这里有一件事,却是不能再拖下去了。” 说着,韩王示意张开地将事情讲出来。 韩王所说之事,正是南阳郡丞叶腾上书一事。 “南阳灾情,寡人也略有所知,本以为天时如此,无可奈何,不想背后却另有缘由。 老九你当知晓,南阳承担着我韩国三成粮食产出,干系重大。 因此,为父有意派你秘密前往南阳一探究竟。 若真如南阳郡丞所言,你当秉承司寇之责,严惩不法之徒,以解南阳之危!” 韩非心中微微讶然,没想到父王此次竟然下了这么大的决心。 他不相信父王不知晓翡翠虎与夜幕之间的关系,但看父王如此态度坚决,恐怕夜幕此次的确踩到父王底线了。 那只老虎,已经死期将近。 只是,眼下离开吗? 韩非不禁有些发愁,这会儿的确不是什么好时间啊。 “怎么,有问题?”韩王见韩非一脸踌躇,有些不悦的问道。 “父王,儿臣并无此意。只是,儿臣什么时候出发呢?” 韩王脸色稍霁:“灾情如火,自然是越快越好。 寡人给你一日准备时间,今日安排好一应事务,明日便出发吧。” 好快! 韩非心中一惊,不敢违抗王命,只好拱手称是。 可惜,那一盘子寒瓜终究还是没能享用。 …… 离开王宫,韩非心事重重的返回了紫兰轩。他这副模样,一下就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 韩国的朝堂,有时候就是个筛子,四处漏风。韩非还没回来,朝堂上关于秦使遇刺一案的结果便已经被流沙众人通过隐秘渠道得知。 众人本松了口气,以为韩国总算是暂时解除了来自秦军的威胁,却没想到韩非归来却是此等模样。 难道,又出了什么变故? 待到韩非把缘由一说,几人纷纷皱起了眉头。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怎么刚好赶在这个时候。”紫女不禁有些抱怨的说道。 韩非也很是无奈,王命难违啊。 “眼下秦使遇刺一事虽看似平息,实则非也。此时你接到这样一个任务,恐怕背后有人操纵。” 韩非心中一动,看向了卫庄:“卫庄兄的意思是……” “枕边香风,销骨噬魂。” “碧海潮女妖!”韩非喃喃道,“卫庄兄所言不无道理,只是此事已成定局,王命难为。如果我不出发,恐怕夜幕不会善罢甘休。 况且,正如父王所说,灾情如火,韩非早一日勘破此案,便能早一日帮南阳百姓度过此次灾情,能少死许多人。” “所以,新郑这边,围绕尚公子的棋局,就只好拜托各位了!” 说到这里,韩非起身,向流沙众人郑重一礼。 此行南阳,恐怕他身边是没办法带人了。新郑这边,实在是需要人手,一时半会儿恐怕走不开啊。 而夜幕如此着急的将我调离新郑,可见他们也即将行动了。 此次,希望秦国公子安排不会有误,否则一旦尚公子有个闪失,恐怕秦韩之间免不了一场大战! …… 与此同时,回到大将军府的姬无夜,白亦非等人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姬无夜虽不知焰灵姬与百越宝藏有关,可韩非此举无异于虎口夺食,他岂能开怀?正是恨得牙根儿痒痒呢。 而白亦非,本来快要煮熟的鸭子却飞了,他能开心才怪了。只是,白亦非一向是个面瘫,且心思深沉,旁人无法从他身上瞧出变化罢了。 “侯爷无需动怒。宫里面,娘娘已经安排好了。老虎也已经回了南阳,布下陷阱就等韩非自投罗网。” 姬无夜将酒爵重重的往案几上一磕:“他们拿了我们多少,最后就得吐出来多少!” 纱帐后的血衣侯没有说话,手中的酒爵早已在森森的寒意下冻成了一个冰疙瘩。 良久,血衣侯将酒爵抛在了地上,转身走向了大堂之外:“我去押解焰灵姬!” 话音落下,血衣侯的身影如同瞬移一般,消失在了视线中。 姬无夜眼神中闪过一丝阴翳,一言不发的将手中酒盏一饮而尽。 …… 当晚,一轮朗月照亮大地,让这深夜的新郑都恍如白昼。 秦国驿馆大门之前,李斯带着卫兵等待着。今日从王宫回来没多久,韩国人便派人通知了驿馆,为避免凶犯趁机制造乱子,焰灵姬将于深夜抵达驿馆,请秦军安排接收。 没让李斯等多久,一阵车马的声音传入耳中。 李斯定睛看去,微微皱眉。因为,押送焰灵姬的,居然是血衣侯白亦非本人。 血衣侯身份尊贵,其母亲乃是韩国唯一的女侯爵。今日,居然纡尊降贵押送一介犯人。到底是这犯人太过特殊,还是说……血衣侯别有用心呢? 伴随着粼粼的车马声,押送队伍缓缓的停在了李斯面前。 “想不到侯爷亲自押送,李斯今日有失远迎!”李斯不卑不亢的行了一礼,向白亦非道。 白亦非盯着这个秦使看了几秒,才开口说道:“似你这等大才,也会像那些赌徒一样,投下全部身家去赌一个未来吗?” 李斯淡然一笑:“对于必胜之局,可称不上赌博,而是投资。” “呵……尘埃尚未落定,何来必胜之说!贵使,筹码输了不要紧,可别把自己也输了。” 二人看似在说赌局,实则还是在谈秦国朝局。 眼下六国都清楚,权相吕不韦与日渐强壮的秦王嬴政,二者只能存其一。相比起年轻的秦王,很多人更看好权倾朝野的吕不韦。 他们并不认为,吕不韦这个以奇货可居出道,最终位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相,会被如此轻易地压制,必有翻盘之机。 而夜幕,就是这些人的其中之一。 “这,就不劳侯爷操心了。”言罢,李斯挥了下手,身后的卫兵便上前从韩国人手中接管了焰灵姬。 这位倾城佳人下车之后,扭着腰穿过了韩国的士兵。当步入秦国驿馆之前,她的扬起了一只手,手指微拢。 一朵火苗飘飘扬扬的落在了白亦非的脸前,撞到那无形的寒气之上,宛如萤火之光消逝。 如此挑衅之举,让白亦非心中怒火万丈。他拨转马头,随着马蹄嘚嘚,一层寒冰逐渐蔓延开来。 驿馆之外,李斯目送白亦非离去,嘴角浮现起一抹讥讽:真是一群愚蠢之徒! 第81章 朗月难破夜幕掩 而驿馆之内…… 刚刚驿馆大门的焰灵姬就不老实了起来,眼中燃起了一缕火焰,施展着来自百越的秘术火魅术。 伴随着焰灵姬捂嘴一笑,顿时媚态百生。 火魅术与焰灵姬绝美的容颜堪称绝配,使得押送她的两个秦军不由自主的看了过去,双方视线交错的一刹那,两个秦军士兵瞳孔中莫名的燃起了一缕火焰。 当啷…… 两个士兵顿时陷入了幻境之中,手里面的青铜长戈丢到了地上。 “你们这些个臭男人呀,都是一个德性。”焰灵姬一边鄙夷这两人,手一边向着头上的发钗伸了过去。 焰灵姬头上的发钗乃是以特殊材质打造而成,有增幅她的功夫威力的作用。同时,发钗头部开刃,亦可做短刀使用,算是类似于后世峨嵋刺一般的奇门兵器。 此时她摸向发钗,显然是想要动手结果了这两个秦国士兵。 可就在这个时候,一道锋锐的剑意锁定了焰灵姬。 这股陌生却又同样强大的剑意,让她瞬间想到了当日阻拦自己等人离开的那个男人——卫庄。 那时,她,百毒王以及驱尸魔三人合战卫庄,都无法占到上风。还是主人到达之后合四人之力才挡住了那个野兽一样的男人。 而眼前这个人,丝毫不弱于卫庄。凭她一人,恐怕打不过。 “姑娘,还请不要让在下为难!”盖聂的声音飘入了焰灵姬的耳中。 话音落下,盖聂手中的剑出鞘半寸,刺骨的剑意铺天盖地的压向了眼前的美人。 焰灵姬沉默了片刻,将手从发钗上放了下来,双手背在身后,绝美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委屈的表情,水汪汪的大眼睛中仿佛有泪光闪现:“这么凶干嘛,人家又没打算做什么。” 可惜,鬼谷弟子一向是钢铁直男,除了自己心爱的女人之外,他们绝不会因为其他女人在他们眼前掉眼泪而有丝毫心软,哪怕这个女人是焰灵姬这样倾世佳人也不例外。 所以,对于此种卖弄风情之举,盖聂只是在剑柄上一压,刺骨的剑意顷刻间将焰灵姬释放在两个秦军士兵身上的魅术破除。 两个士兵顿时清醒了过来,茫然的看了看自己空着的双手以及地上的长戈。 看到长戈的一刹那,二人打了个激灵,瞬间清醒了,连忙捡起长戈警惕的指向了焰灵姬。可是,他们的眼睛却再也不敢看这个妖女了。 长剑还鞘的刹那,剑意随即消失不见,就好似盖聂腰间的那把宝剑,隐入了剑鞘之中,变得毫无威胁,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 但焰灵姬心里十分清楚,有这个小哥儿在,她恐怕是什么都做不了了。 盖聂随即转身,无视了焰灵姬那张颠倒众生的脸,让开了身后的路口:“姑娘,请……” …… 驿馆的房间之中,乔松一手捧着吕氏春秋,一手摩挲着桌上的茶杯。淡淡的香茗在房间中萦绕,茶香的淡雅让人仿佛置身山涧,耳畔清泉流响,宁静而悠远。 砰砰砰…… 门外传来了盖聂请见的声音。 乔松放下手中的茶盏,开口道了声请。 盖聂推门而入,转身合上房门,这才回身行礼:“公子!” “人押到了?” “韩国血衣侯亲自押送。那焰灵姬果然有几分本事,善使一手魅术,若非公子提醒,恐怕卫兵会有伤亡。” 盖聂一直都在,所以他看到了焰灵姬施展火魅术的过程。当时,负责押送焰灵姬的卫兵已经陷入幻境不可自拔,再任由其发展下去,在梦境中迎来死亡是他们唯一的结局。 火魅术是百越秘术之一,能通过眼睛释放出幻术从而引动人内心深处的欲望。中此术者,无不欲火焚身,最终体表焦黑,宛如被烈火焚烧而死。 原着中焰灵姬进入秦国驿馆之后可没留手,死了一地的秦军。如今,乔松既然从韩国手中接过了此女,知晓百越秘术古怪的他自然不会任由此女乱来。 所以,盖聂一早就在等着她了。 听到盖聂所说,乔松这才放心的点了点头,然后叮嘱道:“还要劳烦盖聂先生与朱堂主这几日费些心看住她,莫要让她闹出乱子来。接下来,她会是计划中关键的一环。” “公子放心,朱家先生已经调配出了压制内息的药物。没有内力支撑,此女一身本事也无将从施展。” 有朱家出手,乔松便彻底放心了。毕竟,农家的药在江湖中一向口碑很好。 盖聂退了出去,乔松又看完了一个章节,将今日所得记录在随身的空白书籍上,将其收好。 这是要交给父王看的,不能不写。 至于他自己看的,则是在图书馆之中已经录入,随时可以调阅。两套记录自然不尽相同,还是存在一些差别的。 收拾好一切之后,乔松并未上床睡觉,而是披了一件单衣起身走出了房间。 今夜月明如昼,轻柔的夜风吹散了白日的燥热,使人倍觉凉爽。 乔松沿着长廊来到了庭院之中,院中左右各自植有一棵大树,左边的是一棵梧桐,右边的还是一棵梧桐。 两棵树似有几十年了,繁茂的枝叶笼罩了大半个院子,只留下中间一条小路通往前院的拱门。 乔松走向了左侧的大树,踩在鹅卵石铺就的小路上,缓步来到树下的石桌前坐了下来。 没多久,一个头戴斗笠的星宿阁情报人员从树荫下阴暗的角落中飘出,单膝跪在了乔松面前,双手捧上了一个托盘。 托盘上是两个星宿阁内部的机关卷轴,一个为青色,一个为紫色。 乔松先打开了那个青色的浏览了起来。 这是一封来自咸阳的信件,看字迹是巴清亲自书写的,信件里面描述的是商会近日的收获。 接到乔松的任务之后,巴清很快就组织起了一批商人前来韩国。这才半个月左右的时间,第一批商贾就已经进入南阳,开始引导南阳灾民前往秦国三川郡。 乔松十日前在韩国朝堂上赢得的三座城池,现如今已经开始交割。如今,南阳正处在混乱之中,韩军也不敢大肆阻拦。 借此机会,商会短短几天的时间,就引导了四千余平民前往三川郡。随着时间流逝,这个数字还在不断上涨。 收购土地一事也已经在进行中。只是翡翠虎带来的压力颇大,以致于零散商贾不敢大肆下场,所以进展比较缓慢。 除此之外,还有商会配合农家在六国推广新式农具一事,效果不错。 除了齐国之外,其余各国与大秦接壤的地方农家正在逐渐铺开。商会也借助农家的名义,开始在这些地方实施影响。 借用农家这层皮,农人对此接受程度还算可以,六国暂时无人注意到这件事。 也或许是六国权贵乐见其成。毕竟,粮食增产了,他们手里的财富也就多了。 到时候,即使有人看出来大秦所做之事,想要阻拦也已经来不及了。大势已成,阻止大秦推广新式农具,就是在阻拦六国权贵发财,阻拦农人谋生。 以那些权贵的秉性,可不会为了所谓国家而放弃已经到手的利益。 这就是人性! 思索了一会儿,乔松写下了一些补充的命令,将其再度封在了机关信筒中。 然后,拿起了那枚紫色的信筒,将其打开抽出了里面的信纸。 浏览了没一会儿,乔松便脸上露出了很是意外的神色。 他们怎么来了?而且,居然恰好在这个时候跑去参加潜龙堂的换宝会,以此主动暴露在了潜龙堂的眼皮子底下。 他们到底想要干什么? 思索了许久,乔松将手中信纸点燃。 然后,重新取出一张纸,在纸上写下了自己的命令,将其封存在紫色机关信筒中交给了眼前星宿阁的杀手。 杀手抱拳一礼,消失在了黑暗中。 乔松也随即起身,走向了房间。 火光逐渐将信纸吞没,旋即飘飘荡荡的落在了泥土之中。火焰带起的蒸腾使得信纸缓缓展开,露出了一个残缺的词语:阴阳…… …… 今天的夜,格外的漫长,仿佛不想看到太阳升起之后即将到来的腥风血雨一般…… 明月朗照之下,一个个身穿夜行衣,完全看不见脸的人影肆无忌惮在新郑的建筑上来回穿梭。 偶尔响起的脚步让房屋的主人死死地捂住了自己和秦人的嘴巴,连口大气都不敢喘,生怕发出一点儿声音而当场丧命。 他们是百鸟,直属于将军府的杀手组织。今夜,他们是猎手,而猎物则是新郑目前最大的地下帮会——七绝堂! 七绝堂虽然是新郑地下势力的龙头老大,然而他们相比起庞大的将军府来说,仍旧太过孱弱了。 当百鸟真的认真起来,决定清除他们之后,唐七用了大半辈子辛苦建立起来的帮派,顷刻间就迎来了覆灭。 唐七带着几个护卫,惊慌失措的朝着巷子口逃跑着。 咻…… 身后的一个护卫惨叫一声,额头被利物洞穿,无力的倒在了地上。 唐七恐惧的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幽深的巷子除了他们几人的声音之外,没有丁点声音,静的可怕,就好像一张深渊巨口,吞噬着一切活物。 他们起初十几人的队伍,如今只剩下唐七和两个伙计了。 三人不敢有任何犹豫,只能埋头向前冲,一旦慢了些,就会命丧当场。 咻咻…… 又是两道微弱的破空声,身后的脚步声顿时为之一静。 唐七那颗衰老的心脏顿时一颤,明明距离前方的巷子口只剩下几步远,却仿佛隔着一道鸿沟,无法逾越。 “每当夜幕降临,还不是最黑暗的时候。因为,梦魇还未到来! 而现在,梦魇已至……” 第82章 秦使终离新郑城 当太阳升起,新郑似乎再度恢复了平静。繁华的街道,仿佛显示着一切都未改变。然而在这虚假的繁华之下,却难以掩盖那刺鼻的血腥味儿。 乔松一夜未睡,今日一早便差人向韩国掌管邦交的行人递交了离开的国书。 韩国官员是巴不得赶紧送走这两个瘟神,当然是没道理阻拦。但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等到盖有韩王大印的文书回来,已经过了晌午。 收拾了一下随行的东西,又花了两个时辰。此时,已经快下午五点。 乔松要前往齐国,自然走新郑东门,而李斯要返回秦国,则是从西门离开。 两人并行走出驿馆,在驿馆之前相互一礼。 “李客卿,此行归去,一路风雨,还望多加小心。”乔松叮嘱道。 “公子放心,臣省得。公子此行,山高路远,还望保重贵体。李斯,当在咸阳为公子祈福,愿公子早日归来。” 两人在驿馆前就此拜别,各自前往自己的目的地。 在两人身后,李斯的车队十分简单,只有一些随行物品和一座被黑布笼罩的囚车;而乔松这边可就夸张了,一连数十辆大车,浩浩荡荡的,人数众多。 驿馆斜对面的摊子上,一个擦正在桌子的小厮将这一幕全都看在了眼里。 …… 危险来临之时,往往伴随着某些征兆。而这些征兆,很有可能向猎物传递某些信息,从而使得猎物警觉而逃脱。 今日,流沙的众人就捕捉到了这样的征兆。不,准确的说,是在昨天韩非接到前往南阳的任务时,他们便察觉到了危险。 只是,这样的危险在今日更加的浓重。 临近中午之际,卫庄接到了一条消息,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紫兰轩。 七绝堂被追杀,紫兰轩周围被率先清除干净,所以卫庄的消息出现了延迟。一直到现在,他才收到相应的消息。 紫兰轩中,张良与紫女透过沿街的窗户,看着卫庄离去的背影:“这一次,恐怕是调虎离山之计。” 紫女面色凝重,一言不发。 他们都清楚,但卫庄却不得不去。这就是夜幕的可怕之处。 轰轰轰…… 突然,下面的街道上传来了一阵整齐的步伐。张良怔了一下,极目远眺,只见一行行排列整齐的军队出现在了视线尽头。看其前进的方向,正是他们所在的紫兰轩。 这些军队披甲执锐,散发着如山般的压力。 军队所过之处,街上的行人无不匆匆闪避。不多时,刚才还热闹的街道转眼间就变得冷冷清清。 “城卫军?四公子怎么可能允许!”张良眼中闪过震惊的神色。 张良想不通,城卫军此时并不属于姬无夜统领,而是四公子韩宇。韩宇此人城府极深,轻易不会下注,他怎么会突然调动城卫军呢? …… 四公子韩宇府邸,这位出身高贵的四公子,此时正在庭院中欣赏一曲舞蹈。 和寻常舞曲不同,这支跳舞的人员全都是身着礼服的男子,而其所跳舞曲也并非常见的莺莺燕燕,而是肃穆庄重的祭祀舞曲。 伴随着古老庄重的曲调,舞者们整齐划一的动作让人不禁心生敬畏。 千乘紧跟着韩宇身后,对眼前庄重的舞曲视而不见,眉头始终紧缩成一个疙瘩。 昨晚大将军姬无夜来访,和义父相谈甚久。今日一早,姬无夜便带着城卫军的虎符离开了府邸。 而现在,城卫军大肆出动。 千乘有些想不通,为什么义父会答应姬无夜借兵的请求。 “千乘,你觉得此舞如何?” 千乘愣了一下,回答道:“义父,这一曲黄帝云门气势恢宏,彰显了上古贤王治下之安乐。” 韩宇微微摇头:“上古之时,粮产民众最众者莫过于炎帝;兵甲最盛者,莫过于蚩尤;而黄帝一无粮产之丰,二无兵甲之利,却与炎帝联手于涿鹿一战大败蚩尤。最终登上天下共主之位,你可知为何?” “这……孩儿不知。” 韩宇并未回答,而是转而说道:“九弟此次大破秦使遇刺案,有功于朝。如今,又被父王委以重任,前往南阳查案。九弟才学,果然非凡呐。” 千乘怔了一下,随即恍然:“义父,孩儿明白了。” 如今,太子新丧,九公子异军突起,先是告破大案,化解韩国危局。紧跟着又被派往南阳,韩王已屡次委以重任。 任由其发展下去,恐怕会威胁到四爷的位子啊。 韩宇淡淡一笑:“一味逞匹夫之勇可不行,你得多读读书。” 夜幕翡翠虎操弄农产,致使南阳动荡。此举已经犯了父王忌讳,此次九弟前往南阳,无论结果如何,翡翠虎必死无疑,九弟此行可以说是去白捡功劳的。 然,夜幕凶残是不假,可他们只是臣。 但九弟不一样,他和自己一样,是有可能成为君的。 孰轻孰重,一眼观之。 夜幕折损一臂,九弟麾下流沙却完好无损。 这不好,会影响朝局平衡。最佳之策,当削弱流沙,以让二虎继续相争,他稳坐钓鱼台,坐收渔利才是。 此之谓——平衡! “义父教诲,孩儿必将谨记于心。”千乘恭敬的回答道。 韩宇点了点头,这是他的义子,得力干将,他不介意提点两句。 随即,韩宇便再度将这注意力放在了这云门之舞上。 圣皇治世,国泰民安。 真好! 我为王时,亦当如此。 …… 乔松的马车压过新郑的街道,一路朝着东门而行。也许是临近黄昏,这一路上街道两侧行人甚少。 撩起窗帘,乔松眺望远处的太阳。 此时,残阳如血,似有大凶之兆。 “前方何人!” 突然,车队停了下来,最前方的护卫厉声呵斥了起来。 乔松放下了窗帘,端坐在马车之中,似乎对此一点儿也不意外。 车队最前方,秦军分作两排,前排手持长戈,后排手持强弩,与守卫城门的新郑城卫军对峙着。 与此同时,西门之处,李斯的车马也被人拦了下来。 拦下他们的,同样是新郑的城卫军。 “混账,我大秦使节的车马也敢阻拦!” “大人,城内有叛逆分子作乱。将军特意派我等前来护卫大人,前往秦国驿馆暂避一时。” 随着车马停下,乔松的马车车帘也被人挑起,然后朱家以及司徒万里两人从中走了出来。而李斯那边,则是盖聂挑开了车帘。 城卫军领头之人愣了一下,眼神中闪过了一丝不同寻常的精光。 朱家摇摇晃晃的走到了那城卫军面前,笑呵呵的从怀中掏出了一份卷轴,在那城卫军面前展了开来:“小哥儿,你说说,是韩王大啊,还是你们将军大啊?” 手中卷轴,正是盖有韩王大印的通关文书。 “这……” “还是让开吧,要不然,我家公子再调头返回韩王宫告你们家将军一状,你可担待不起呦!”朱家继续笑呵呵的道,那副温和的语气中所蕴含的压迫感,却让城卫军的屯长额头冷汗都快下来了。 “咦?怎么,莫非这你们将军,还能做得了韩王的主?” 屯长浑身一哆嗦,咬了咬牙,抬手道:“开城门,放行!” 伴随着城门两侧巨大的绞盘转动,这新郑的东城门缓缓打开。 在将军与大王之间,这位屯长到底是选择了大王。 毕竟,他们此时的直接统领已经变成了四公子韩宇,而不是大将军姬无夜。纵然犯了错,那也是四公子来处罚。 若是换成姬无夜,或许屯长还要犹豫一下。毕竟,姬无夜为人暴躁,可不会听你解释。 看上司品性从而决定如何行事,这就是小人物的生存之道。 城门打开,外面竟然还是一群士兵。只是他们和新郑的守军不同,这些人的铠甲整体偏白色,雪一样的白——血衣堡,白甲兵! 然而,韩王王命在手,纵然是白甲兵也只能俯首让路。 乔松的马车和李斯的马车一样,凭借着手中的韩王之命顺利的出了城门。而城卫军和白甲兵的领兵将领也不敢迟疑,连忙派人将此事汇报给了自家将军。 …… 距离紫兰轩之外几百米的一座屋顶上,姬无夜砰的一下砸翻了眼前的桌子。 “该死的,他们竟然早有准备!” 韩王手书在手,他也无法以大军阻拦。 白亦非皱了皱眉,这的确有些出乎他的预料。秦使如此着急离开新郑,连一日都不愿停留,让他对紫兰轩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沉思片刻,白亦非道:“既然秦使拒绝我们保护,执意离开新郑。那么,为叛逆所伤也就怪不得我们了!” 姬无夜微微一愣:“侯爷的意思是……” 白亦非什么话都没说,只是眼睛中闪过了一丝冷意。 “哈哈,懂了!”姬无夜大笑一声,然后呵斥道:“白凤!” 一道白色的影子突兀的出现在了姬无夜身后,半跪在了那里。毫无疑问,这正是墨鸦所珍视的弟弟白凤了。 “该做什么,不用本将军重复了吧。” “属下领命!”白凤道,“只是,秦使分东西两路离开新郑。属下是该……” 姬无夜怔了一下,眼神扫过将酒盏送到了唇边的白亦非,道:“侯爷一直对那个女人念念不忘,那就去追李斯吧!想办法干掉他,不要让他回到秦国!”“只是侯爷,那个李斯身边可是有秦王首席剑术教师盖聂在身边,凭我的人可没办法做掉他,还需要侯爷的白甲兵相助一二!” “是!”白凤在原地留下了一道残影,瞬间消失在了楼顶。 白亦非端起了酒盏,嘴角微微一扬:我想要的,终究无法逃出我的掌心…… 第83章 路途受阻蛛网现 平民区的巷子中,一道道剑光照亮了这有些昏暗的地方。 抽回鲨齿,最后一个敌人软软的倒下。卫庄调整了一下呼吸,便在这时,他察觉到背后有一道微弱的气息,转头鲨齿便砍了上去。 然而,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熟悉的脸庞——唐七。 “卫老大……”唐七口中吐出一声不甘的称呼,旋即整个人摔倒在了地上,彻底没了声息。 卫庄扫了一眼,唐七的四肢已经被利刃洞穿,身上也是摔伤的痕迹。似乎,是有人从高空中将无法动弹的他丢下来的。 眼神一扫,卫庄便锁定了自己的目标。 只见不远处,墨鸦抱着双手靠在墙壁上,仿佛与黑暗融为了一体。 “墨鸦……” “七绝堂已经被处理干净了。”墨鸦揉了揉肩膀,缓步向前走来:“至于这位唐七老为什么还能活到现在,因为他只是一个诱饵。而诱饵惟一的作用,就是引出真正的捕猎目标。” “你如此大费周章,也不过自取其辱。” “我怎么记得,上次我好像并没有失败呢?” 卫庄眼眸一凝,剑意瞬间锁定墨鸦,整个人化作残影突袭到了墨鸦面前,手中鲨齿以横扫千军之势出击。 墨鸦飘然后退,仿佛一道清风贴着剑气的锋芒拉开了双方之间的距离。 然后,整个身体突兀的化作漫天飞鸦,消失不见。 卫庄收剑而立,转身看向了身体侧后方的屋顶上。 墨鸦出现在了那里:“你的气息有些紊乱。你在担心紫兰轩的安危!” “凭你,也想困住我!”卫庄冷冷的道。 “鬼谷传人我可领教了不止一次了,所以这次,我也是有备而来!”说着,墨鸦打了个响指,周围的屋顶上顿时出现了一个个百鸟杀手。 他们人数众多,将卫庄团团包围。 “呵,一群不知死活的喽啰!”卫庄不屑的道。 “喽啰也有价值,只要能拖住你,他们就体现了自己的价值不是吗?”墨鸦嘴角微勾,右手并做剑指,指了指下方的卫庄。 刹那间,百鸟杀手倾巢而出,扑向了网中的猎物。 …… 随着残阳西下,往日喧闹的紫兰轩此时却沉浸在了一股死一般的寂静之中,浓重的脂粉气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种令人心悸的压抑。 危机即将来临,紫兰轩的客人也被全部劝离。就连楼里的女子也全都离开了,只剩下了紫女几人还在。 砰砰砰…… 门外的城卫军敲响了紫兰轩的大门。 紫女和张良两人站在二楼的扶梯上,静静的注视着一个女子从楼梯上走了下去。她怀中抱着一只不知从何而来的黑猫,迈着有些别扭的步伐走向了大门,然后打开了门栓。 门外的姬无夜走了过来。 “将军,我有一个秘密,想要告诉将军!” 那名唤作彩蝶的女子柔声道。 姬无夜将耳朵贴了过去,不一会儿嘴角边勾起了一个笑容。然后,转身离开。 彩蝶转身再度关闭了大门,抬头看向了二楼上的紫女和张良,脸上浮现出了一个戏谑的表情。那副表情,就好像看到猎物垂死挣扎的猎手一般。 “那不是彩蝶!”紫女面无表情的道,然后转身向着彩蝶的房间而去。 没多久,两人就在房间内发现了彩蝶的尸体。 那么,刚才那个人又是谁? “形不逢影,影不离形!” “一心异体,八面玲珑!” 张良凝重的看着躺在地上的彩蝶尸体念出了一句话。 这是关于近几年秦国罗网一个顶级杀手团体的描述——八玲珑。顾名思义,这是由八个顶尖杀手组成的团体。 只是……好像传言有误。 张良沉思了一阵,心里有了对付即将来袭的八玲珑方案。 …… 新郑西城门,李斯的车队拉着押送焰灵姬的囚车继续前进。新郑地处平原,离开新郑,穿过护城河,前方便是大片大片的田地,更远处则隐入了丛林之中。 车队一路安然无恙的穿过便桥,经过麦田,一路行经城外零散的村庄,最终进入了丛林之中。 马车内,盖聂与李斯相对而坐,两人之间的桌子上放着两杯茶水,已经放的有些凉了。 盖聂抱着自己的剑,双眸紧闭在养精蓄锐。而李斯虽内心有些不安,但他依旧镇定若斯,没有表露出来。 轰隆隆…… 耳畔一阵马蹄的轰鸣声传来,两人之间的茶杯中突然泛起了剧烈的涟漪。 蓦的,盖聂睁开了眼睛,双眼瞳孔中散发出一阵利芒:“真没想到,竟然会是他们先追上来。” 咻…… 咻咻…… 天空中,突然出现了十几颗白色的流星,朝着车队前方坠落。 负责护卫的秦军发现异状,连声呼喊警戒。 流星坠落,撞在前方的地面上。紧跟着,炸裂开来,无边的寒气蔓延开来,眨眼间便在他们前方形成了一道冰墙,拦住了车队的去路。 “强弩准备!” 负责护卫李斯的秦军人数在二十人左右,领头的则是一个百将,此行算是屈尊了。 百将见状,抽出了手中长剑,向麾下士兵命令道。 秦军队伍中的五人顿时从护卫的马车下方掏出了早已准备好的强弩。这是产自公输家的机关强弩,威力非寻常弓弩可比。 随着上弦,一支支箭矢准备就绪。 “集中射击,准备,放!” 嗡…… 弓弦震颤…… 五颗流星接连射出,瞬息间便跨越十几米的距离,撞在了那冰墙的墙根之处。机关强弩带来的强大冲击,使得墙根瞬间炸裂开来,随即倾倒。 天空中,再度有白色的冰矛坠落,似乎要将他们彻底封锁起来。 白色的冰矛之中,夹杂着一缕诡异的羽毛,以极快的速度朝着那些手持弓弩的秦兵射去。 这些秦军丝毫没有察觉危险的来临,依旧在举着弓弩准备激发。 千钧一发之际,只见一道残影从马车中激射而出,带起的狂风瞬间卷飞了所有的羽毛,紧跟着,轰的一下扎入了冰墙之中。 却是一把长剑! 突然发生的情况让秦军百将意识到有敌人已经靠近了,连忙高喊戒备。 弩手们分作不同方向,将马车护卫起来。而剩下的十四个秦军士兵,则手持长戈,背靠冰墙组成了临时的防线。 紧接着,又是一道残影紧随而出,握住了那把冰墙上的长剑,顺势向上一挑。 刹那间,一道长约七八米的剑痕贯穿整个冰墙,险些将其彻底撕裂。若非第二波冰矛从天而降,加固了冰墙,恐怕此时整个冰墙都已经坍塌。 盖聂持剑而立,出现在了使节马车上方,冷冷的注视着将自己等人包围的敌人。 只见周围的树上,出现了约莫五十几个百鸟杀手,他们在白凤的率领下将秦使马车团团包围。而在据此三百余米之外的地方,一支由二十人组成的白甲兵骑兵正在严阵以待,背后仅剩下的一支冰矛还在散发着凛凛寒意。 “白甲军,百鸟!”盖聂面无表情的环视一圈,这韩国的夜幕,行事果真嚣张。 这才离开新郑不久,竟然就敢明目张胆的违背王命了。 白凤不是那种多话的人,他的信条向来只有能动手,就动手。当即,他便抬起了胳膊,准备命令百鸟的杀手动手。可就在这个时候,盖聂的一个动作,让他止住了命令。 只见盖聂从怀中拿出了一个圆筒,拉动了尾部的拉线。顿时,一朵璀璨的烟花在空中绽放开来。 那是一片摧残的星辰,似乎组成了天之四象。 怎么回事? 白凤突然心中有了种不太好的预感。 蓦的,不远处的白甲兵们传来了一阵阵的惨叫。白凤转头望去,只见一道道锁链贯穿了白甲兵的阵型。 那种特有的蛇形锁链,让白凤心再次一沉:天泽! 眨眼间,二十个白甲兵被全部穿心而死。 紧跟着,一副非主流打扮的天泽登场了,他迈步而来,身后的锁链如同传说中的九头相柳一般张牙舞爪:“我听说,你们这里有我的一个人。如果你们识相一些,能把她交给我,我可以大发慈悲,让你们死的痛快一些!” …… 新郑东城门外,乔松的车队不比李斯的,携带有大量的货物。这些货物价值连城,都是带往齐国结交齐国权贵的。 这几乎成了秦国与齐国之间的惯例,每任秦使都会这么做。 所谓远交近攻,也需要时时维持。 人多了,也就走得慢了。直到金乌西坠,新郑的影子才彻底消失在了视线之中,车队转而进入了山路之中。 此时,山路两侧是低矮的丘陵。虽不高,但也算占有地利。 车队缓缓经过,完全没有防备。 直到丘陵上方突然出现了一些人影,推动大量的石块向下滚来。隆隆的石块滚动声让整个队伍大惊失色,负责护卫的百将见状,连忙招呼队伍躲避。 乔松马车的驭手也不用吩咐,甩动缰绳便驱动马车加速前进,想要躲避那些落石。 但人哪里快的过滚石。 大大小小的滚石轰隆隆的滚了下来,撞在了车马身上…… 第84章 卫庄剑破百鸟局 新郑七绝堂领地,随着墨鸦一声令下,百鸟杀手们腾空而起,宛如一只只猎鹰,扑向了下方的猎物。 然而,今天谁是猎物,谁是猎手,犹未可知。 在某些情况下,猎物与猎手,也是可以相互转化的。 卫庄嘴角浮现出一丝冷笑,右手突然掷出鲨齿。长剑在背后转圈飞过,恰到好处的落入左手之中,俯身,紧跟着一个横扫。 刹那间,扑的最快的两个喽啰腰间鲜血飞溅。 来得快,扑的也快。 眨眼间,只见剑光闪烁,围攻卫庄的六个百鸟杀手便魂归地府。 卫庄说的没错,这些才堪堪入流的垃圾们,对他这个名动一方的高手来说,全都是喽啰。横剑剑法之下,转瞬间数十条性命就被鲨齿吞噬。 屋顶上,墨鸦见状也不由得暗暗吃惊:虽然已经接触过很多次了,可他仍然被这个鬼谷弟子的凶悍所震惊。 不能让他这样杀下去了,否则根本拖不了多久。 墨鸦口中发出一声声尖啸,浑身内力鼓荡,震起片片黑羽。随即,他的手指捏住天空坠落的黑色羽毛,手腕一震,便将其如同利箭般激射而出。 正沉浸在杀戮中的卫庄陡然发现了一道迥异于其他的气息,顺手抓住扑来的百鸟杀手,一剑了结了对方性命,然后抓住此人便丢向了袭来的气息。 扑…… 那人被墨羽洞穿,但那片羽毛也被鲜血侵染,重量发生变化导致方向改变,扎入了一旁的石桥上。 紧跟着,卫庄手剑立在身前,然后手腕连连翻转。 只听一片叮当作响的声音,墨鸦所激射出的十几片墨羽全部被一一拦下。 然而墨鸦知晓卫庄身手,此招不为击伤,只为拖延。趁着卫庄被拦下的功夫,百鸟杀手纷纷撤退,拉开了和卫庄之间的距离。 然后,换上了一批手持弓弩的杀手上来。 弓弩?! 嗡!!! 弩弦激发的声音此起彼伏。 卫庄双眼瞳孔骤然一缩,随即猛踏地面。 整个人化作一道残影,撞入了旁边的一间民房。数十支弩箭追着他的足迹,一一钉在了脚下那坚硬的石板上。 成建制的军队,对江湖高手威胁最大的武器,莫过于弓弩。 因为,成片的弓弩齐射之下,连跑都没地方跑,只能凭借身手硬扛。然而,人力有穷尽,那些自持武力的江湖高手往往难逃被射成筛子的下场。 当然,这指的是类似于卫庄这样的剑客,炼体的那群变态和轻功高手除外。尤其是披甲门的那群肌肉男,要想弄死他们,恐怕这种手持弓弩是不行,得上床弩才可以。 但此时,这些弓弩已经足够威胁卫庄的安全了。逼得他不得不闯入旁边的建筑暂时躲避。 呼哧…… 房间中,卫庄手拄着剑,吐出了一口长长的浊气。 鬼谷呼吸法,鬼谷一门的内功心法,属于不传之秘。在纵横双剑尚未决出胜者,获得鬼谷子称号之前,横剑与纵剑都只能获得呼吸法的一半。横剑呼吸法注重爆发力,但后劲略有不足;而纵剑呼吸法则重在连绵不绝,威力稍逊。 当然,这指的只是两人之间互作比较。而事实上,尽管只有一半,但无论是横剑还是纵剑的呼吸法,放诸江湖上都罕有敌手。一般,只有各大门派中的核心功法可比。 如今,卫庄一番爆发,便需要换气以再次蓄力。 他并未放松警惕,而是思索着刚才匆匆一瞥之际百鸟杀手的站位。接下来的战斗,恐怕要先清除那些弓弩手了,否则即使突围离开,也会很快被再次黏住。 有一点墨鸦说的没错,紫兰轩那边他的确有些担忧。尽管按照那位秦国公子的安排,似乎用不着他操这份闲心,但是卫庄并没有将希望放在别人身上的习惯。 …… 紫兰轩,金乌西坠,最后一缕阳光消失在了天地之间。取而代之的,则是阴沉沉的夜幕。 紫兰轩内,一道人影从彩蝶的房间中走出,向着二楼角落里的一个房间而来。紫女之前当着所有人的面吩咐过,不允许任何人进入这间屋子。 此人身着上等的丝绸衣物,头戴华冠,一手端在身前,一步一步好似量出来的一样,颇有一副贵公子的风范。然而,可惜的是,此人脸上却总是一副阴翳的表情,破坏了这股华贵。 轰…… 轰…… 蓦的,这寂静的紫兰轩中突然响起了一道道破坏的声音。二楼,大门,一处处窗户被人破开,但外面却空无一人,只有一道道影子在月光下显现。 那人停在门口之前,侧头看向了一个方向:“你们来晚了!” “对于杀人,我总是喜欢挑一个吉时。” 不同的声音,从此人口中发出,让人顿生毛骨悚然之感。他仿佛在演单口相声,却又好似并非如此。 房门缓缓打开,露出了其中坐着的人影——张良。 而房间内,张良眼睛一亮,他终于洞悉了所谓八玲珑的真实面目。 所谓的八玲珑,应当是“形不逢影,影不离形,异心一体,一体八面”。 在知晓八玲珑来到韩国之后,张良曾查阅大量卷宗,最终发现了一个让人惊讶的事实:八玲珑的成员,其中大多数早已死亡,但他们如今依旧活跃在七国之中。 在那之后,张良便产生了怀疑。 如今,怀疑被证实。 凭借着查证来的消息,以及一口巧舌,张良让眼前这位“长安君成娇”意识到自己早已死亡的事实。 愤怒之下的长安君身上散发出了黑色的气体。 “我无暇与你们作口舌之争,交出嬴政!” 张良淡淡一笑,交出尚公子?可笑,他们也有的交才行啊。 伴随着成娇身上的黑色气体越来越多,他的身体仿佛裂开了一般,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彩蝶姑娘。 张良凭借着一张巧嘴,让八玲珑一个接一个的意识到了自己的死亡。 所谓的八玲珑,从始至终,都只有一个人。只不过,这个人拥有着特殊的能力,能够吞噬被他杀死之人的人格,并与其融合,从而拥有不同的能力。 但这有一个致命的缺陷——一旦人格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亡,便会真正的死亡,如此一来,八玲珑便会被一步一步的削弱,直到回到那个唯一还活着的人格。 …… 距离紫兰轩十里外的巷子中,墨鸦命令着杀手们不允许靠近那间屋子,但却要改变自己的位置,以强弩压制卫庄。 然而,他到底低估了卫庄的能力。 卫庄悄无声息的从房间的窗子中跳了出去,然后通过阴暗的角落开始转变位置,从众人视线的死角靠近那些百鸟杀手。 但他终究只是一个剑客,而非杀手。 所以很快,卫庄就暴露了! 一人报警,百鸟杀手们顿时转变了方向,朝着卫庄扣动了扳机。 卫庄眼疾手快,内力灌注到腿上,一脚踹在了搭建屋子的砖头上。 轰隆…… 只有拳头厚的墙壁顿时破碎开来,无数的砖石飞散开,拦下了大多数的弩箭。卫庄鲨齿在夜空中闪过一道明亮的光,将剩余的弩箭尽数拦了下来。 紧跟着,他整个人化作残影冲向了最近的百鸟弓弩手。 瞬息间,卫庄跨越双方之间十余米的距离,手中的剑毫不留情的将眼前的杀手收割,顺手抓住对方坠落的强弩,在空中一扭身,强弩瞄准又一个杀手激发将其收割。 完成这一切,卫庄一转身便撞穿了屋子的屋顶,再度隐入了黑暗的角落中。 墨鸦脸上的闲适微微一僵,旋即开口道:“堂堂鬼谷弟子,难道就只会像只老鼠一样,在黑暗中逃窜吗?” 可惜,卫庄如果是能被激将法请出来的,那他也就不配为鬼谷弟子了。 躲入黑暗中的卫庄看了眼自己腰后被划伤的伤口,冷哼一声,再度消失在了房子中。 接下来,卫庄如法炮制,很快便将百鸟的弓弩手废掉了大半!而他自己,也不可避免的受了些伤。 墨鸦知晓这样下去,恐怕再无法困住卫庄。于是,他一声令下,剩下的杀手再度围了上去。 角落中的卫庄冷笑一声:终于不再玩儿这样的把戏了吗? 嗡…… 他手中的鲨齿仿佛感受到了主人心中的怒火,发出了一阵低沉的剑鸣。 下一刻,卫庄如出海的蛟龙,闯入了百鸟的杀手中。墨鸦也不甘示弱,手中两把短刺如同毒蛇獠牙一般,夹杂着百鸟的杀手中杀了过去。 然而,胸中怒火被压抑许久的卫庄如何还会再和他们玩儿下去? 内力灌注长剑,如同一头猛兽一般,顷刻间在空中划出了八道剑气,瞬间将袭来的百鸟杀手收割,清扫出了一片空间。 紧跟着,在空中蓄力,眼中冷光闪烁。 “横贯八方……” 刹那间,一道圆形的剑气冲击横扫而出。 轰…… 这屋顶突兀的爆裂开来,冲向卫庄的杀手在这剑气之下,如同被暴风摧残的树木一般,倒飞而出。 墨鸦大惊失色,没想到卫庄竟然能爆发出如此强大的攻击。只能尽力的拉开和对方之间的距离。 可人又怎么可能快的过剑气?当即便被砍飞出了十余米,重重的撞入了一座民房之中。 清扫完百鸟的杀手,卫庄没有片刻的停留,只是淡淡的瞥了一眼那之前倒在地上的唐七尸体,转身便直冲紫兰轩而去。 那幢民房之中,墨鸦一手扶着柱子,咳嗽着站了起来。在他右手之下,一条巨大的贯穿伤撕开了他的胸膛…… 第85章 老友相逢不相识 紫兰轩,张良凭借口舌将八玲珑的源头一步步归结为乾杀,让他以为他还活着,其余人都已经死了。 然后,张良又从怀中取出了一枚铜镜,让这位杀字级的杀手去印证自己是否还活着。 可是在他拿出铜镜的一瞬间,卫庄从后方冲了出来:“不要给他看铜镜。” 双方的手打在了一起,铜镜翻转着飞入了空中。 乾杀抬头望向那面打磨的仿佛水面一般的铜镜,倒映出了一个陌生的影子,也是八玲珑真正的面目——越王八剑,黑白玄翦! “想起来了,我早就已经死了!”乾杀的声音逐渐消逝,取而代之的则是一道富有磁性的声音。 “太迟了!”卫庄眼中闪过了一抹复杂的神色。 似成娇那个等级的目标,罗网不可能只出动杀字级的乾杀,一定会出动天字级的杀手。 而眼前这个,正是和他曾有过交集的罗网天字级杀手——黑白玄翦。 三年前,自己与师哥前往魏国,接受老师的考验。遇到了被玄翦追杀的魏庸,阴差阳错之下,他们不得不从玄翦手下救下魏庸那个人渣。 而玄翦,则随后销声匿迹。 没想到,他竟然会成为八玲珑的一员,或者说,他造就了八玲珑。 那个野兽一样的男人,让他至今记忆犹新。如今只凭他一人,不知能否制服眼前的玄翦。 “我很中意你!”恢复了人格的玄翦举起了手中的长剑:“这把剑很不错,可惜杀人太少,饮血不足。” 他似乎不认识自己? 卫庄眼睛微微一眯,是记忆尚未彻底苏醒吗? “听闻黑白玄翦也是一代剑中豪者,没想到如今却已沦为恩怨角逐的奴隶。” 然而,让卫庄意外的是,玄翦却并未回答他的话,而是扭头看向了紫兰轩的一个角落,那里似乎有更有价值的猎物在吸引着他。 嗯? 卫庄微微皱眉,瞥了眼身后的张良。 张良摇了摇头,表示那里并没有人。 卫庄眉头皱的更深了,他不相信像玄翦这样等级的剑客感知会出现错误,也就是说,对方已经强大到他无法发现的地步了吗? 嗡…… 鲨齿轻鸣,一道剑气朝着那个方向席卷而去。 砰…… 剑气撕裂了房间的门,余势不减的朝着更深处呼啸而去。 没人吗? 卫庄心中轻喃,然而下一刻,他便双眼骤然一缩。 只见黑暗中突兀的迸发出一道灿烂的红色火花,将他发出的剑气瞬间湮灭。 竟然真的有人! 卫庄和张良同时双眼瞳孔一缩,这里竟然藏了一个人,而他们却始终一无所知。 哒哒哒…… 一阵清脆的脚步声从黑暗深处走来,那人的身影逐渐清晰。 竟是一个女子,身着紧身宛如鱼鳞一般的服饰,脚踩一双高跟鞋,一张圆圆的小脸上写满了清冷。 卫庄瞬间注意到了对方手中的宝剑上,长剑并未出鞘,但隐约可见是一把长三尺七寸,通体红色的宝剑。 剑鞘为红色,表面由金色的丝线勾勒出一片片羽毛的形状,护手则是一只华丽的翅膀,剑首乃是雀首,其上镶嵌着一对红色的宝石。 整把宝剑形如鸟雀,看起来宛如艺术品。 “这把剑让我感到很奇怪。它也是一把好剑,但从未杀人饮血。可你身上的剑意,我却好像在哪里见过。” 玄翦的话适时的响起,让卫庄的眼眸再次一凝。 能被玄翦见过的剑客,要么同为罗网杀手,要么就是玄翦的目标。眼前这女人见过天字级杀手却还活着,大概率是前者。 “公子可从来没给我说过,还需要应付鬼谷传人的剑。” 来人声音响起,让卫庄微微眯了眯眼睛。 秦国公子吗? 毫无疑问,此人便是惊鲵了。 而她手中所持宝剑并非以往那把,而是乔松命公输越以精钢为基,辅以大秦宝库中的一块血红色上古奇石,采用包钢法打造而成。 剑成之日,秦岭大山深处红霞漫天,百鸟齐鸣,宛如飞禽王者临凡。故名曰——朱雀! 惊鲵都好几年没有出任务了,这把剑自然从未饮过血。但是她本人却又曾是一把凶器,还和玄翦交过手,玄翦自然不会陌生。 乔松一路远行齐国,自然不会一个高手都不带。事实上,惊鲵率领的星宿阁一直就在他的身后,在为他提供情报之余,也在提供保护。 而暗中保护乔松的人,也不止是惊鲵和星宿阁杀手。 那么问题来了,在罗网知晓惊鲵身份的前提下,她又是怎么从咸阳众目睽睽之下消失的呢? …… 此时的咸阳,惊鲵的小院子中…… 又一个身着华服的惊鲵抱着自己的小女儿阿言坐在树荫之下,耐心的教她认字。 阿言咿咿呀呀的学着,似是没有任何异常。然而,她那双略带淡金色的眼眸中,却带着一丝厌恶:阿娘,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啊,阿言已经骗过外面那些蠢货了,你快回来吧,阿言想吃城西王婆婆的肉饼了。 小院之外,罗网的人依旧在保持着对这里的监视,完全不知道自己被一个三岁的小孩儿给鄙视了。 因为惊鲵曾经也是天字级杀手,他们不敢靠的太近,只能根据惊鲵的女儿来确认她的存在。 可惜,这个世界上总有那么些妖孽,年纪轻轻,却骗死人不偿命。 …… 视线再度回到紫兰轩,明确了眼前这女人的身份,卫庄也暂时放下了心,退后了一步。 既然玄翦有人对付,那么他也乐见其成。 眼下还是紫兰轩重要,省些力气应付即将可能到来的其他敌人,不是更好吗? 自从惊鲵出现之后,玄翦的眼神中就再也没有卫庄的身影了。比起还有些生涩没养熟的卫庄,眼前这个陌生却又熟悉的女人,显然更有猎杀的价值。 “虽然不明白怎么回事。但是无所谓,来吧,厮杀吧!让我杀了你,或者……你来终结我!” 玄翦状若癫狂,整个人周身黑色气流旋转,宛若一道黑色的龙卷朝着惊鲵撞去。 “你的故事,我也一清二楚!算是一个在罗网的笼罩下挣扎的悲剧。”惊鲵手中的朱雀宝剑甚至都未出鞘,以剑为枪,径直戳出,准确无误的击中了龙卷的正中心:“可惜,沉浸在痛苦轮回中的你,让我连兴趣都提不起来。” 轰…… 红色与黑色的激烈的对撞在了一起,紧跟着剑气轰然爆发。 双方的剑意不尽相同,却同样威力迫人。仅仅是肉眼观之,便浑身都是刺痛之感。 卫庄带着张良抽身飞退,撤离了双方的交战范围。 汹涌澎湃的气浪使得本就一片破败的紫兰轩再度仿佛被拆迁了一般,众人所处的房间更是轰然解体,肉眼可见之处,到处都是一条条深深的剑痕。 紫兰轩之外,双方碰撞的余波使得紫兰轩的屋顶炸开了一个大洞,一圈圈肉眼可见的气浪随之扩散,照亮了一片漆黑的夜空。 玄翦见到对方以剑鞘应对自己,心中愤怒,脸上却露出了癫狂的笑容:“真是太棒了!多么美妙的猎物,我已经开始兴奋了!” 言语未落,玄翦脚踏大地,整个人抽身飞退,略微拉开距离。紧跟着黑剑与白剑交错开,黑剑在前,白剑在后,蓄力做起手式。 玄翦内力鼓荡,衣袍猎猎作响。 下一刻,玄翦由极静转为极动! 剑气仿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狂风暴雨般的向着惊鲵落下。 反观惊鲵,依旧以剑鞘应对,她的剑法还是那样,以速度技巧取胜。但自从生下阿言,惊鲵对生命有了新的领悟,早已突破樊笼,领悟到了新的境界。 “奇怪?”张良不禁诧异,“这两人的战斗,玄翦剑法狂猛霸道,一剑快过一剑,一剑强过一剑,兼具力道与速度,仿佛一头癫狂的野兽。 可反观这位姑娘,虽以剑鞘应敌,但处处留手,只防不攻却是何意?” “准确的说,是她的剑法内蕴生机。这样的生机不仅是对自己留有余地,而且还对玄翦。这样的剑,看起来完全不像是杀人的剑法!”卫庄纠正了一下张良的话。 经历过死亡,见证过新生。 生与死之际,惊鲵的剑法已经截然不同。 正因如此,她才与这把象征着浴火重生的朱雀相得益彰。 这样的剑客,让卫庄感到陌生,记忆中那些成名的高手似乎没有一个能对得上的。就连剑招路数,也想不起来到底是哪家哪派。 “还不拔剑!”蓦的,玄翦一声暴呵,一剑压制朱雀,另一剑直抹惊鲵腰间。 “想看我的剑?那就满足你!” 惊鲵那清冷的声音中迸发出了一股森森的寒意。 卫庄轻吸一口气,近距离面对两个顶尖剑客的战斗,让他的血液都有些兴奋起来了。他很期待,看到这位女剑客的剑到底是什么样子。 唳! 神鸟鸣啸九天! 伴随着惊鲵按动剑鞘上的机簧,剑身自行弹出些许,新郑的夜空中响起一声轻鸣。 “来了!”卫庄轻声呢喃,双眼死死地盯着那把剑。 下一刻,只见惊鲵手持剑鞘的左手一震,长剑自行弹出剑鞘,一抹艳红如火的剑影落入她空着的右手中…… 第86章 朱雀剑出断玄翦 那是一把怎样的剑? 剑身整体延续了之前的红色神奇的是,剑身表面仿佛有一层流动的火焰,组成了神秘的纹路。 “那个纹路是……朱雀?”张良脸上不由得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天之四灵,以正四方,王者制宫阙殿阁取法焉。 因此,朱雀身为四灵中的南方之灵,通常为王室专属,非常人可用,否则即为僭越。 此人到底是什么来历,居然以朱雀为剑? 张良关注的是剑身上的纹路,而卫庄却不一样,他关注的是那把剑出现之后,惊鲵身上那骤然一变的剑意。 如果说之前的剑意蕴含勃勃生机,那么此时便如同毁灭万物的烈火。 接下来,这个女人剑,恐怕会有翻天覆地的变化! 叮…… 朱雀准确无误的拦住了玄翦的白剑,双剑相碰的刹那,一缕缕炙热的流火迸射而出。 这些流火以剑气为骨,宛如一朵绽放的花朵。 剑气蔓延开来,割裂脚下的地板,紧跟着其上附着的流火点燃木板。 朱雀剑出,整个紫兰轩的空气都仿佛燥热了许多。 玄翦与惊鲵都在同一个层次,在这个年代,除了东皇太一,北冥子,荀子一类的老家伙之外,他们就是最强大的武者。 放在江湖上,哪怕是墨家钜子六指黑侠,农家侠魁田光等人,依旧不敢放言能够胜过两人。 这二人的交战,展现出了惊人的技巧与破坏。尤其是惊鲵,正如卫庄所推测的那样,如果说之前惊鲵的剑法中蕴含生机,那么此时她的剑法便性如烈火,仿佛要将整个天地连同对手一并烧穿。 整个紫兰轩在两人的碰撞中,出现了大面积的垮塌。尤其是朱雀释放出的流火,更是对这座曾经华美无比的建筑造成了毁灭性的伤害。 二人碰撞不过十几回合,整个紫兰轩就化作了一片火海。 卫庄不得不让张良和紫女等人暂时离开。 …… 紫兰轩不远处一座比较高的建筑上,看到火海中冲出了人来,姬无夜连忙命令城卫军进行追捕。可让他没想到的是,居高临下他并未在这些人之中发现罗网所说的目标。 “怎么可能!”姬无夜眼睛瞪得老大,只觉得好像什么地方出错了。 血衣侯语气有些冷硬的道:“看来,秦王果然不在紫兰轩。” “侯爷什么意思?” “破绽是相对的,恐怕那一日秦使车驾遇险之时,黑白玄翦所看到的一幕,是有人刻意让他看到的。这一手故布疑阵,真是绝妙。如今的紫兰轩,根本就是一个抛出来吸引我们注意的诱饵。” 知晓原着的乔松怎么可能忽略自己父王握剑姿势的问题? 正如血衣侯分析的那样,那一日的驭手,根本就是个假的。无论先前被摔出去的那个,还是后来又回到车队的那个,两个全都是假的。 只有将父王安全的送回秦国,他才能彻底放开手脚,与这次袭来的敌人周旋,取得最大的利益。 姬无夜顿了一下:“也就是说,秦王还在秦国驿馆?” “恐怕,这个时候,他已经出城了。”白亦非冷着脸道:“接下来,我们又要赌了。赌一赌,秦王是在秦国公子的车队中,还是在李斯的车队中。” 姬无夜嘴角抽了抽,两个秦使都已经用王上手书离开了新郑。而他们只派了白凤去追杀李斯,只怕还不够盖聂一个人杀的啊。 “咳咳……” 蓦的,一道咳嗽声传入了两人耳中。回头一看,却是墨鸦回来了。 姬无夜无视了墨鸦重伤的身体,直接道:“墨鸦,立刻领着人去支援白凤,务必将秦使李斯的车队全部留下来!” 墨鸦怔了一下,只听到了白凤两个字。 他心中一狠,转身就跳了出去。 白亦非没有说话,转身就下了楼。紫兰轩这边已经明确是个诱饵,那就没有必要进去了。他,也该去收取自己的东西了。 …… 紫兰轩中,二人的碰撞越发激烈,整个紫兰轩都在战斗的余波中摇摇欲坠。 在又一次交战中,玄翦被惊鲵逼得不得不向后飞退,整个人都撞在了身后的柱子上。这是紫兰轩这座建筑的关键,乃是承重柱,支撑着整个紫兰轩。 惊鲵眼中不含丝毫感情色彩,一剑挥出。 玄翦闪避开来。 轰…… 带着火光的剑气落在了那根柱子上,炸裂的剑气在那根柱子上开出了一个锅盖大小的窟窿。整根柱子遭到重创,终于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哀鸣,一道道裂痕爬满了整根柱子。 整个紫兰轩,开始正式倒塌。 然而,玄翦却并未将此放在眼中。看着那道火光中摇曳的身影,他那疯狂的眼神逐渐清醒。 在不断地战斗中,眼前这个女人的剑法刺激了他脑海深处的记忆。 “我想起来了!”玄翦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明悟:“原来是你!惊鲵!” 惊鲵?! 越王八剑,天字一等,惊鲵? 卫庄心中一惊,这就说得通了,原来是这个女人。但是,她身上显然发生过什么,手中的剑已经不再是那把惊鲵了。 背叛了手中的剑的剑客吗? 不,不对! 卫庄否定了自己的推断:传言中罗网中名剑众多,但罗网以名剑招揽江湖高手,培养剑奴,而非剑客。 也就是说,眼前的惊鲵已经不再是剑奴,看她与这把剑相合的程度,应当是找到了自己剑道的剑客!这样的惊鲵,才是真正的剑客! 或者说,她不再是惊鲵! 另一边,玄翦的眼前,再度出现了大梁城外,自己与掩日合力围杀惊鲵的一幕。以此为契机,一连串深埋在脑海深处的记忆逐渐苏醒了过来。 纤纤…… 魏庸…… 典庆…… 披甲门…… 掩日…… 惊鲵…… 鬼谷纵横…… 一个个名字连成了成片的记忆,让玄翦那本来战意沸腾的双目出现了短暂的清明,旋即转化成了无边无际的愤怒。 本来要杀死魏庸之际,掩日拦住了自己。然后,任由自己被纵横击败,无力复仇,只能看着魏庸离去。掩日又重新出现,以杀死惊鲵为条件,说任务完成之后允许自己使用任何手段逼问魏庸孩子的下落。 可是,任务失败,交易自然不算数。 结果就是,当自己再次盯上魏庸的时候,掩日再次阻拦了自己。在那之后,他就成为一具行尸走肉,为区区乾杀所控,越陷越深,整日奔波在罗网为自己设计的刺杀任务之下。 如今,魏庸在五国联军攻秦失败之后失去价值,被魏国乐灵太后赶出国都,已经老死在了魏家庄。孩子的线索,也已经中断! 复仇无法得偿所愿,孩子又下落不明。 这个世界,还有什么意思! “是你,是你们!”回想起这几年的种种,回想起纤纤在自己面前香消玉殒的一幕,玄翦心痛的无以复加,口中发出了近乎凄惨的咆哮,身上黑色的剑气如同龙卷一般升腾而起:“全都是你们!” 卫庄见到玄翦的剑指向了自己,便知道他想起了一切,眼神中泛起了一些凝重。怒气加持下的玄翦,恐怕将会更加可怕。 “正刃索命,逆刃镇魂!” 对这个世界绝望的玄翦彻底爆发了,无边的剑气从他身上爆发出来,让人仿佛置身于刀山剑雨之中。 “充满绝望的剑吗?”惊鲵盯着玄翦,手中的朱雀宛如一只飞舞的火凤,虚虚实实间将玄翦的攻击尽数拦下。身为剑道高手,惊鲵轻易地就看出了玄翦剑法的变换:“所以,就要拉着整个世界陪葬?” 这样的剑,失去了所有,只剩下杀戮。 没有技巧,没有防御,只剩下了一往无前的杀。 “我已经失去了所有,这个世界就算毁了,那又如何!”玄翦整个人都陷入了癫狂,一黑一白两把剑轮番不断的和朱雀碰撞。 道道剑气将两人周身三丈方圆,全部化作了剑的领域。 紫兰轩继续倒塌,大大小小的横梁,断木,瓦片如雨般落下,又在剑气的切割下化作漫天的飞屑。 “魏纤纤用命守护下来的你,变成如今这副模样,真是可悲!” “住嘴,不要在我面前提起纤纤!”玄翦的两把剑一前一后重击在了朱雀上,压得惊鲵不住地后退着。玄翦一双血红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惊鲵,一字一顿的道:“你们都不配!” 唰…… 惊鲵的脚陡然在地上猛然一踏,整个人抽身飞退。紧跟着,左手中的剑鞘在地上横扫。掀起了大片残破的木块,暂时阻拦了玄翦的靠近。 拉开距离之后,惊鲵眼中精光暴涨,整个人化作一道道残影。她手中的红色的剑以快到不可思议的速度舞出了一片火影,宛如一只栩栩如生的神鸟。 “朱雀浴火方能重生!” “坠入绝望的你,就让我来给你生的希望吧!” 唳! 神鸟啼鸣,庞大的影子笼罩了黑白玄翦。 刹那间,黑白玄翦的眼中,仿佛整个世界都被那红色的神鸟焚毁。但黑白玄翦怎么可能认输,施展起了自己的绝招,整个人背后仿佛出现了一轮血月,一道道虚幻的影子在其周身浮现。 那是被玄翦所杀死的八玲珑,如今都化作了他的一部分,增强着他的招数威力。 一个恍惚间,血色的月光与火焰组成的神鸟一头撞在了一起。 惊天动地的爆炸彻底摧毁了这座建筑。 须臾间,二人交手数十招,黑白二剑与朱雀的碰撞成了连绵不绝的雷鸣,震动天地。然后,在玄翦惊愕的眼神中,他手中的双剑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声音,随即便被朱雀砍成了两段。 红色的剑光划过玄翦胸膛…… 透过那样的剑光,他仿佛看到了刺杀信陵君失败之后,初次和纤纤相遇的一幕…… “纤纤!”玄翦伸出了手,脸上的狰狞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则是一抹笑容…… 第87章 百越天泽势凶猛 新郑城西的丛林中…… 天泽的登场,让白凤心中顿时一紧,眼神顿时放在了李斯车马后面那个被粗布笼罩的囚车之上。他们是为了那个女人来的? 天泽踩着白甲兵的尸体走向了世界车马,直接无视了那些百鸟的杀手。 对于这些放冰的家伙,和他们的主人一样,令人厌恶,让人忍不住的想要撕了他们! 在天泽身后,还有三道人影。其中一人身高三米有余,浑身古铜色的皮肤,白色的小辫扎在脑后,一副五大三粗的模样;第二人笼罩在黑衣兜帽之下,手中拿着一个古怪的木杖,行走之际有一串串铃声响起;最后一人则是一个胡子邋遢,宛如乞丐一样的白发老者,在他肩膀上盘着一条蛇,丝丝的吐着信子——百越天团,集体亮相! “百越人?”盖聂手中的剑发出一声轻鸣:“你就是天泽?” “不错!”天泽双手环抱,浑身的锁链哗啦作响:“秦国人,一个月前,你们的那位秦使,就是死在我的手中!” 看其神态倨傲的模样,分明没有将盖聂一行人放在眼中。也不知哪里来的自信,单单是盖聂一人就够他们喝一壶的了。 “挑衅大秦,是个愚蠢的决定!” “是吗?”天泽冷冷一笑:“这一个月以来,我过的很潇洒,还有心情看一场很精彩的戏。你们和韩国,一起给我演了一场很不错的戏。 交出我的人,我可以给你们一个痛快!” “大胆!”护卫李斯的百将满脸怒容,区区一个丧家之犬,哪儿来的胆子挑战大秦的威严!真以为大秦和韩国一样,软弱可欺吗! 伴随着百将的怒呵,秦军手中的弓弩顿时瞄准了天泽。 双方对峙之际,只听林子中突然惨叫声此起彼伏。惨叫声让双方都陷入了警惕,秦军和天泽,以及百鸟都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过去。 只见最外围的百鸟成员一个接一个的从树梢上坠落。 却是不知何时,他们已经被人包围了。包围他们的不是别人,正是星宿阁白虎旗的成员。完成包围的一瞬间,这些人手中的袖箭便给百鸟造成了大量的伤亡。 借着夜色的掩护,这些训练有素的杀手才向这个时代的人们展示了何为专业的刺客!他们并不和百鸟正面接触,只是躲在暗处用手弩收割着生命。 一击不中,远遁千里! 为达目的,无所不用! 没办法,星宿阁成立时日尚短,人员素质或许不如百鸟,夜幕,罗网之类存世长久的杀手组织。但星宿阁背靠大秦商会,武器装备绝对是天下之冠。单单是人手一把以公输机关术设计的袖箭,其所需资金便足以让许多杀手组织望而却步。 重金砸下来的效果也是斐然的,装备的差距以及作战方式的转变,弥补了星宿阁基层战力与其他杀手组织之间的差距,眼前的百鸟杀手,便是白虎旗的第一个猎杀目标。 百鸟杀手们察觉到黑暗中有人猎杀他们,纷纷移动起来,躲在树后面以作躲避。 然而…… 嗡…… 只听弓弦颤鸣…… 一名躲在树木后的百鸟杀手惨叫一声,便从树上跌落了下去。 “不好!他们的弩威力太强,树木挡不住!”看到这一幕的其他杀手纷纷大惊失色,连忙寻找新的掩体。因为不确定多粗的树才能扛得住手弩,他们只能纷纷寻找石头作为掩体。 移动过程中,百鸟的杀手又是一批人死亡,白凤带来的五十名杀手眨眼间便死了大半,只剩下了十几个还活着。 嗖…… 嗖嗖…… 星宿阁的杀手分出一部分,从丛林中跳了出来,落在了马车周围。而剩余的人,依旧躲在树林之中,威胁着天泽一行人的安全。 幽暗的密林中,猎杀仍在持续。百鸟的杀手,依旧在持续减少着。哪怕是白凤,也在被数把弓弩瞄准,只能凭借自己的速度在密林中躲避,寻找出路。 这个时候,天泽背后的百毒王与驱尸魔行动了起来。百毒王释放了手中的毒蛇,伴随着丝丝的声音,大片大片的毒蛇涌入了林子中。 而驱尸魔则是摇晃起了手中的木杖,手比作剑指竖在胸前,口中振振有词。 密密麻麻的尸虫从泥土中爬了出来,在驱尸魔的操控下向着林子中而去。 这些尸虫以极快的速度进入林子,追寻着消失的生命来到了百鸟杀手的尸体前,从这些尸体的眼中,耳中,口鼻等地方钻了进去。 没一会儿,这些尸体便重新站了起来。其怪异扭曲的姿态,让人不禁毛骨悚然。 “嗯?怎么回事……”百毒王突然叫了起来。 “怎么?”天泽有些不悦的道。 百毒王脸上闪过了一丝尴尬,道:“我的毒蛇进不去林子。好像……”说到这里,百毒王有些怀疑人生:“他们用了雄黄!” 这话一出,天泽都有些无语了。 雄黄是什么鬼?你们这些人还是正经杀手吗?要不要这么针对我们! “我们既然押送犯人,就要考虑到有人劫囚的风险。尤其是你们这些同党……”盖聂挥了挥剑:“很不幸,你们的多次出手,已经让情报。神秘的百越秘术,一旦泄密,也就不过尔尔了!” 轰…… 仿佛是为了印证盖聂的说法一般,林子中突然亮起了一道道火光。这些火光呈现人形,正是那些被点燃的百鸟杀手尸体。 驱尸魔皱起了眉头,尸虫不受控制的离开了那些尸体,赶尸术失效了。 这是星宿阁一批特殊的钢针,其上采用雄黄水浸泡过的朱砂与糯米研成粉末涂抹,再配以火箭焚烧。乔松不知道赶尸术的具体原理,反正把后世对付僵尸那一套都给混合在了一起。 显然,效果不错。 “不过尔尔!”天泽额头青筋直冒。 轰…… 天泽爆发了。身后的锁链如同蟒蛇一般蜿蜒盘旋,朝着盖聂杀了过去。 嗡…… 秦军手中的弓弩顿时激发,五根箭矢朝着天泽本人就攻了过去。天泽背后的无双鬼纵身一跃,如同陨石一般轰隆砸在了地上。 叮叮当当…… 能够射塌冰墙的弩箭,此时击打在无双鬼的身上,只发出了一连串叮当作响的声音,连他的皮肤都没办法射穿。 一道道锁链盘旋着朝着盖聂杀去,周围树上的星宿阁杀手顿时拔出了腰间的横刀,或是一人,或是两人,或是三人分成不同的小组,分别拦住了其中五根锁链。 这些锁链上蕴含的力量让星宿阁的杀手们纷纷吃惊,人数稍少一些的,竟被锁链甩飞了出去。 须臾间,剩余的锁链便落入了第二道防线中的秦军阵营中。 蛇形的锁链之上满是倒刺,顷刻间便在秦军的铠甲上留下了道道伤痕。 盖聂依旧站在车顶上,紧守着脚下这辆马车,对这一幕仿佛无动于衷。 终于,秦军中出现了伤亡。 在付出了两人死亡的代价,星宿阁的杀手击退了天泽的攻击。但随即,这头被复仇蒙蔽了双眼的野兽便发动了更加猛烈的攻击。 与此同时,无双鬼,百毒王以及驱尸魔也加入了战斗之中。 无双鬼一马当先,不管不顾,只顾着闷头往前冲,目标直指盖聂身下的马车。星宿阁的杀手们放弃了仅剩不多的百鸟杀手,转而对天泽一行人发起了攻击。 伴随着弓弦震颤的声音,形如箭雨一般的钢针铺天盖地的朝着天泽一行覆压而来。 天泽的双手猛然一扯,锁链在身前汇聚,疯狂的旋转起来,组成了一面盾墙,将那些钢针尽数击飞。紧跟着,锁链突破了秦军和星宿阁杀手的防护,从四面八方围剿盖聂。 密集的钢针只能逼得驱尸魔和百毒王不住地后退,但即使如此,两人身上也不可避免的出现了一道道伤口。 强劲的弓弩发射的钢针,直接在二人身上留下了一道道贯穿伤。哪怕是驱尸魔让傀儡挡在他的面前,也没有任何效果。这可怕的威力让他们不得不谨慎应对,以避开身体要害。 马车上方,面对天泽袭来的锁链,盖聂的剑终于动了,一把宝剑舞的密不透风,任凭天泽的攻击如何花哨,始终无法突破他手中的宝剑。 但盖聂终究只有一人,眼看着无双鬼距离车马只剩下不到十米,旁边树上的星宿阁杀手们纷纷跃起,手中横刀从四面八方砍向了这个巨人。 然而,冲锋起来的无双鬼并非他们可以停下的。初次见面的时候,卫庄为了攻破无双鬼的防御,也是费了一番功夫的,星宿阁杀手虽训练有素,但是比起卫庄之类的高手却要差得远。 于是,他们被尽数无双鬼撞了开来。 终于,无双鬼距离那马车只有三尺有余,眼看着就要一头撞上去了。 马车上方,天泽的锁链加快了攻势,使得盖聂根本就抽不出精力应对。但奇怪的是,盖聂却仿佛也没有任何阻拦的意思。 咚…… 咚…… 咚…… 无双鬼双手抱住脑袋,做出了一副防冲击的样子,然后一头朝着那马车撞了过去。 …… 此地远处的山崖上,白亦非骑着马看着这一幕,眼神中泛起了一缕精光。 值得盖聂如此守护的目标,会是他吗? 断崖下方,一排排白甲军严阵以待,背后的冰矛寒气凛凛。 在更远处,墨鸦带领的百鸟杀手正在快速的掠近。墨鸦一马当先,将所有人都甩在了身后。尽管他的伤口还在渗着血,可墨鸦却恍若未觉,眼中只有一个目标…… 第88章 竹篮打水一场空 就在无双鬼要撞上马车之际,车顶的盖聂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手中宝剑内力灌注,顿时威力暴涨。紧跟着,短暂蓄势之后,长剑带着盖聂冲天而起。 几乎是在他跃起来的瞬间,脚下的马车突兀的升腾起了一道水流,宛如龙卷一般将马车保护了起来。与此同时,后方的囚笼突然间炸了开来,便见到一道紫色的气刃以不可阻挡之势一路横扫,重重的轰在了无双鬼的身上。 半透明仿佛琉璃的气刃击中无双鬼的瞬间,便爆发出了难以想象的威力。 无双鬼身高接近三米,加上常年炼体,体重足可达到半吨左右,一举一动总是带着莫大的威力,一旦冲锋起来,非常人可以停下。 然而,这气刃击中无双鬼的瞬间,其所蕴含的威力竟将无双鬼整个人都掀飞了出去。 轰…… 无双鬼重重的撞入了身后的丛林,紧跟着余势不减撞断了一根又一根粗壮的树木,一直飞出百米远才停了下来。 此时,他的双臂已经在剧烈颤抖,显然受创不轻。 这突然的变故使得整个战场都被按下了暂停键,天泽看向了那破碎的牢笼,随即双眼瞳孔骤然一缩。 只见小小的牢笼中热闹非凡,除了他预想中的焰灵姬之外,还有一大一小两个男人。而他们的装束,让天泽更是脸色大变。 “呵呵,本来以为这次任务很无聊,没想到竟然会是如此有趣的猎物!”星魂的一双眼睛盯着天泽,眼角的火焰纹身仿佛在燃烧一般。 “阴阳家!”天泽口中发出了咆哮。 “聚气成刃?阴阳家!”断崖上方,白亦非那始终平静的表情终于变了,眉头紧紧地皱在了一起。 在接到阴阳家抵达新郑的情报之际,乔松就向星宿阁发出了命令,让他们联系阴阳家,安排了这一场反伏击。因为阴阳家此时还是大秦的国师,必须听从他的命令。 为何天泽反应会如此剧烈呢? 这需要追溯到很久之前。 百越这个地方与楚国接壤,而阴阳家就一直在楚地活动,从阴阳家各个职位的取名颇具楚地风格就可以看出来。因此,阴阳家和百越可没少打交道。当年韩楚两国联手在百越制造内乱,韩国这边是夜幕主导,而楚国那边,则有阴阳家的影子。 虽然,阴阳家并非楚国主导。但是,他们在那场战斗中却出力不少。天泽曾经招揽的奇人异士,便大多为阴阳家所杀。 至于阴阳家为何如此热衷于百越内乱,原因很简单——百越宝藏! 要知道,要论秦时世界谁最关注苍龙七宿,什么夜幕,七国,都得往后排,阴阳家才是第一!哪里有苍龙七宿的消息,哪里就有他们的身影。 …… 战场中央,盖聂再度落回马车之前,挑开了帘子。从车上走下来了两个生的一模一样的女子,紧随其后,才是李斯。 断崖上目睹这一幕的白亦非脸色难看了起来,那个马车空间有限,之前盖聂也在里面,也就是说,这么多人已经是极限了,不可能再有其他人。 而战场上,秦军士兵已经死了很多,剩下的也各个带伤,秦王根本就不可能在这支队伍里。 也就是说,秦王在秦国公子那支队伍里吗?可是,经历了数次推断错误,白亦非也不敢肯定自己的猜测到底对不对了。这个秦公子背后之人,绝对是旷世大才,将他们夜幕和罗网玩弄于股掌之间。 …… 新郑城东的丘陵中,一块块滚石阻挡了整个车队的前进道路。但是奇怪的是,这样的滚石只有人头大小,似乎只是为了阻拦车队前进,而非追求杀伤。否则,只需要将石块换成大一些的,下方的车队恐怕要出不少人命。 车队不得不停了下来,便是乔松的那辆马车,也在石块的阻拦下不得不降低了速度。 秦军百将命令战士们背靠着车马,将整个马车保护了起来,警惕的盯着四周丘陵上的人。 车队里面的仆役也紧靠着马车,浑身颤抖,生怕沦为剑下亡魂。 然后,一个个全身笼罩在黑暗中的身影以极快的速度从丘陵上冲下,将整个车队包围的水泄不通。这些人在身体上比较隐秘的地方或多或少都会有一些蛛网的纹身,表明着他们的来历——罗网! 拉车的马儿不安的打着响鼻,似乎能感受到空气中那紧张的气氛。 “故布疑阵!” “声东击西!” “一个个,都是好计策!” “险些逃脱了陷阱!” “可惜……棋差一招……” “没有人能逃脱我们的捕猎!” “贵主人,请下车吧!” 掩日那沙哑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这声音仿佛来自四面八方,让人根本就辨识不出声音的主人身在何方。 他走这最后一路,为的就是截住公子的车架。 对罗网来说,只要有任何一丝可能,都不能放过! “善骑者坠于马,善水者溺于水,善饮者醉于酒,善战者殁于杀! 你们自以为眼线遍布七国,能洞察先机。 然,尔等又如何不知,所谓先机不过是本公子想让你们看到的。” 随着乔松的话音响起,马车的车帘被人撩了开来。朱家和司徒万里率先走出,然后是一个手持宝剑,面容刚毅的中年人。最后,才是乔松。 乔松并未下车,而是就这么站在车辕上,以居高临下的姿态看着将自己包围的杀手们:“你既然自以为洞察了本公子的计划,那么不妨猜猜,本公子又准备了怎样的礼物,来迎接你们呢?” 那站的距离乔松最近的中年人,让隐藏在暗中的掩日眼神骤然一缩:“影密卫统领?!” “能一眼认出我来,看来,阁下是位熟人啊!”中年人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笑,旋即道:“都现身吧!” 撕拉…… 车队中的仆役们原本惶恐的神色骤然一变,纷纷从货车上抽出了武器。而更让暗处中的掩日心中一沉的,则是仆役中突然爆发的两股极强的剑意——转魂,灭魄! 他们全都是星宿阁的杀手,在此行离开咸阳之前,就伪装成押送送给齐国礼物的力夫。一路上,从未有过出手,因此从未暴露。 惊鲵,盖聂,星宿阁,影密卫,转魂,灭魄,以及农家的朱家,这才是乔松此行放心离开咸阳的底气所在!而阴阳家的现身,以及流沙,则是给他的计划更加增添了一笔胜算,让他手中的力量更加的充裕。 “公子好计策!这么说来,我的目标也不在这里了。” 影密卫自从建立起,便只听从一人的命令,那就是大王。而如今,这影密卫统领现身,却跟在公子身后,而不是随身护卫大王,只能说明,大王早就不在此处了。 乔松没有解释,只是嘴角微微的上扬了些许。 …… 那么,秦王既不在紫兰轩,也不在秦国驿馆,此时又不在李斯和乔松任意一人的车队之中,他又在哪里呢? 视线向西移动,越过新郑,越过南阳,一路直达驻扎在武遂的百战穿甲兵。大营门口,主将王翦亲自骑马,将一支千人的军队以及军队中的马车送出了营门。 大军浩浩荡荡的开出了大营,然后停了下来。 王翦策马来到马车旁边的一位年轻将领面前,向对方点了点头,然后向马车抱拳行礼:“尚公子,出了军营,末将便无法继续相送了。” “将军卫国戍边,责任深重。在下一人安全,有蒙将军护卫即可。” 马车内传来了嬴政那威严的声音。 王翦再度告了声罪,然后策马来到了那年轻将领面前。这不是别人,正是蒙恬。 “蒙家小子,此行归去咸阳,恐怕你小子就要高升了。自此之后,便也是独领一军之人。” 蒙恬翻身下马,单膝跪地行礼拜谢:“蒙恬多谢将军栽培!” “哈哈哈哈……”王翦大笑一声,然后道:“多余的话老夫也没什么可说的,记住了,一路之上哪怕你死了,也不可让尚公子有半分闪失!!” “末将领命!” 十五日前,尚公子隐身于一队商队之中抵达武遂,可是吓到了不少人。当影密卫统领拿出盖有秦王大印的诏书之时,王翦差点儿没怀疑自己耳朵是不是出毛病了。 大王,跑去韩国了? 得亏没出什么事儿,要不然秦国非出乱子不可! 事实上,乔松在说服司徒万里之后,就和朱家秘密配合,以嬴政替换了潜龙堂农家弟子,将嬴政送出了新郑城。然后,通过商会的渠道离开了韩国境内。 也就是说,秦王嬴政早在十几天前就离开新郑了,根本就没在韩国。 只不过,为了避免罗网发现,嬴政一直在武遂军营之中,就待在王翦的帅帐里面。一直到今天,浮光传来信件,乔松和李斯已经离开了新郑,这才出发返回咸阳。 之所以如此做,只不过是为了配合自己的好儿子,将韩国之事以及失控的那一半罗网连根拔起,剪除吕不韦的爪牙罢了…… 第89章 可笑天泽又受挫 并未发现秦王的踪影,让掩日意识到,这次任务恐怕已经彻底失败了。因此,心中不免生出了退意。然而,他刚刚一动,三道强大的剑意便先后锁定了他的位置。 转魂,灭魄,以及影密卫统领! 此时的影密卫统领乃是先前负责王族安全的禁卫统领,一身实力与天字杀手相当,丝毫不弱于掩日。 而转魂与灭魄,更是实打实的天字级杀手,一身本领虽略微弱于掩日,可两人乃是孪生姐妹,相互间配合默契,足以和掩日媲美。 被这三人锁定,掩日便知道,自己恐怕逃不掉了。 终日打鸟,今日却被雀儿啄了眼睛! 事已至此,掩日并未有后悔的情绪,他是一个杀手,控制自己的情绪是基本功。而如今,刺杀已经失败,留下已无任何意义。 “杀!” 掩日的话音落下,罗网的杀手团体顿时动了。 而掩日本人,却于黑暗中快速撤退。然而,他刚刚一动,转魂灭魄便追了上去,影密卫统领紧随其后。三人一前一后,势要将掩日格杀在此。 马车周围,来自星宿阁与农家潜龙堂弟子组成的护卫力量与罗网的喽啰们杀在了一起,这小小的山谷内顿时血气冲天。 乔松就这么跪坐在马车前端,手中依旧端着那杯香茶。 耳畔喊杀冲天,但他的心却极为平静。 咻…… 朱家的一抬手,三心二意点穴手瞬间使出,让几个试图冲过来的罗网杀手毙命当场。旋即,他便收手而立,并不打算下场。 他今日与司徒万里的任务,只不过是守护好公子的安危。至于剩下的事情,用不着他们操心。 只是,让朱家不解的是,这些罗网杀手似乎并不打算向公子下杀手。否则,刚才在丘陵上使用大型滚石,就足以让队伍伤亡惨重。 公子,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呢? 月光朗照之下,多达百余人在这狭小的山谷内拼杀,每当剑光亮起,便有一条性命流逝。 …… 新郑城西,树林中,阴阳家的登场彻底点燃了天泽心中的怒火。也让他知道,自己恐怕被算计了。 星魂的聚气成刃划过虚空,仿佛燃烧的蓝色火焰,直朝着天泽劈了过来。 当…… 天泽以锁链应对,但却被聚气成刃强大的威力逼得连连后退,浑身的狼狈相。他看了眼逐渐包围上来的杀手们,不甘的看了一眼囚笼中被舜君束缚住的焰灵姬,向其他三人命令道:“走!” 这一次走,就不知道何时能抢回焰灵姬了。毕竟,天泽就是再怎么狂妄自大,也明白秦国不是韩国。 焰灵姬看着天泽,眼中浮现出了一缕如释重负的神情,旋即却又变成了悲伤。 尽管知道主人的选择是正确的,可放在自己身上,还真是有些伤心呢。 可惜,天泽已经暴露在了阴阳家面前,星魂怎么可能让他离开? 只见星魂挥了下手。舜君内力鼓荡,一脚踩在了地上。刹那间,脚下的大地泥土翻涌,一条条粗大的枝条顶开泥土冲了出来,宛如破土的泥龙,朝着天泽等人杀了过去。 紧跟着,在这枝条距离天泽还有几米远的时候,两朵花苞绽放,娥皇与女英二人屹立于花苞之上,手中操控着水流瞬间洞穿了驱尸魔召唤出来的僵尸。 如此美轮美奂的一幕,简直看呆了仅剩不多的秦军。 柔韧的水流在二人手中仿佛化作了无物不破的尖刀,瞬间将那些僵尸尽数分尸,来到了驱尸魔的面前。 天泽见状,一边抵挡星魂一道接一道的聚气成刃,一边分出了两条锁链去帮驱尸魔抵挡水流。可如此一来,失去两条锁链,再也无法抵抗星魂的攻击,瞬时间便被压入了下风。 “这就是阴阳家的阴阳术?”李斯一手端在身前,好奇的看着屹立在花苞上的娥皇与女英二人。 盖聂开口道:“水土相生,眼前这三位应该是阴阳家土水两部的长老,对应阴阳家的湘君以及湘夫人。只是没想到,这湘夫人之位竟然是一对孪生子。” 阴阳家虽然在诸子百家中比较神秘,但是鬼谷比起阴阳家也不遑多让,相互间还是有些了解的。虽然可能不太清楚阴阳家各部长老都是什么人,可是其内部的组织结构,以及思想盖聂还是有所了解。 “水土相生?” “阴阳家以五行相生相克为立世之本,这阴阳术便遵循此理。五行相生,则威力倍增。” 李斯点了点头,表示原来如此。 两人之所以能够如此闲适,完全是因为此时战场上大秦已经掌握了主动权。星宿阁杀手的出现,使得百鸟锐减,如今仅剩下白凤一人还在挣扎。而阴阳家的现身,则是让天泽陷入了苦战。 百越秘术是很诡异,可比起阴阳家来说,他们还不够格。 星魂虽然加入阴阳家不久,可一身实力早已超越许多人,否则也担不起右护法一职。要知道,阴阳家内部可并不是那么和谐。 原着中,星魂的实力就非常强大,只不过他因为功力增长过快以至于身体无法承受而被东皇太一下了咒印封禁而已。 因此,如今尚未被东皇太一封禁的星魂实力比起盖聂来,也是在伯仲之间。一人压制天泽之余,还有余力给其余三人添添麻烦。 舜君与娥皇女英乃是夫妻,相互间知根知底,配合起来紧密无间。 再加上她们也是阴阳家老人了,对当年阴阳家针对百越的作战也有所了解。而且,舜君修炼皇天后土,乃是土属性功法,对百毒王有压制作用。配合娥皇女英的水属性功法,轻而易举的就压制了百毒王和驱尸魔。 唯一能对三人造成麻烦的,反而只有无双鬼。可无双鬼,也被星魂顺手压制,时不时的一个蓄力就给打出去几百米,半天回不来。 所谓久守必有失,终于,随着时间的流逝,百越天团中出现了第一个死亡——却是驱尸魔。 在舜君和娥皇合作,将驱尸魔的僵尸全部清除之后,娥皇手中旋转水流瞬间洞穿了驱尸魔的额头。没多久,百毒王便追随着驱尸魔而去,步了他的后尘。 百毒王精心饲养的毒蛇因畏惧雄黄,无法驱使,毒气又无法穿透娥皇女英驱使的水流,任凭他如何挣扎,也只能在三人的联手绞杀下不甘离场。 眼看着手下一个接一个战死,天泽怒气更盛,不要命的运转内功,黑色的内息之中甚至泛起了些许红光,锁链的威力凭空增强了三成! 显然,他这是要拼命了! 星魂嘴角浮现出了一丝不屑:“困兽犹斗,何其可笑!” 当下,手中的聚气成刃由八成提高到了九成。 刹那间,蓝色气刃表面的气焰收敛起来,整个气刃都透着一股宛如琉璃般的实质感。这是其凝实程度再次提高,威力更上一层楼。 盖聂皱了皱眉头,没说什么。 阴阳家的聚气成刃看似和剑气相似,拥有着相同的破坏力。实则并非如此,二者之间的差距犹如鸿沟。寻常剑客所发出的剑气,乃是以剑意为骨,内气为血肉。 剑意强大者,切金断玉只在挥手之间。 而聚气成刃,正如其名,乃是单纯的将内气不断压缩从而形成气刃。其中不含丝毫剑意,与剑客所发剑气只是形似,实则非也。 两者之间的差别,就好金铁比之竹木。同等级别的高手,剑客只需要少量的内气,便能够达到和聚气成刃相同破坏力的效果。所以,这也要求但凡修炼聚气成刃者,无不是内息庞大者。 当然,阴阳家的聚气成刃也有优点——那便是破坏面积以及破坏距离。 寻常剑气,超出丈许便威力骤减。三丈之外仍能造成伤害者,已经是凤毛麟角。但聚气成刃不同,因由庞大的内气组成,故此十丈之外犹有伤害。 星魂如此毫不遮掩的在他这个剑客面前使用聚气成刃,让盖聂本能的有些不喜,总有一种看到假货的感觉。但双方乃是同一阵营,再加上盖聂为人性格内敛,却也没有表现出来。 “嗯?”突然,盖聂扭头看向了旁边的丛林。 旁边的星宿阁杀手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其中一人向他们抱了下拳,便带着人没入了丛林中。 “盖聂先生如果有事,不妨先去处理。我这里,有诸位守护,不会有事。” 盖聂点了点头:“在下失陪片刻!” 言罢,盖聂纵身一跃,进入了丛林之中。黑暗中,他朝着一个方向急速奔去,宛如一头在丛林中疾驰的猎豹,速度惊人。 仅仅是几个呼吸,盖聂便后发先至,超越了星宿阁的杀手们,独自一人没入前方黑漆漆的丛林中。 林子里面高低不平,错综复杂的地形丝毫不能影响盖聂的速度,他仿佛能提前预知,轻易的就找到了最快捷的路线。 进入丛林三十米左右,盖聂眼眸不由得一凝,因为前方出现了一具尸体,看其装束是自己人。从尸体旁掠过的一瞬间,盖聂低头瞥了一眼,看到了插在这人脖子上的黑色羽毛,顿时心中有数了。 继续前行二十米,前方的气息越发清晰。便在这时,前方之人似乎察觉到了身后的追兵,黑暗中传来几道微弱的破空声。 盖聂长剑出鞘,叮叮当当几声便将袭来的黑色羽毛劈飞了开来,速度不减的冲向了黑暗之中。 片刻之后,两道人影出现在了他的眼中。只见盖聂松开了手中长剑,但长剑却在内力束缚下悬浮在了半空中。略微蓄力,便化作一道残影向着二人掠去…… 第90章 渔家收网喜获丰(上) 激射而出的剑仿佛一道残影,在墨鸦和白凤尚未反应过来之前,便如同炮弹一般轰在了两人斜后方的大树上。 剑气爆发的反弹使得长剑在空中划出了一个圆弧,仿佛神来之笔,擦着墨鸦和白凤两人身前不到一寸的地方划过。 轰…… 长剑狠狠的钉入了两人身侧的一块岩石之上,剩余的剑气炸了开来,将这块足有半人高的岩石崩碎成了无数大大小小的碎石,穿透空气发出一连串的破空之声。 二人距离如此之近,即使以他们的速度也只能拉开不到一米,顿时被乱石打的遍体鳞伤。 尤其是墨鸦,一身伤势更是加重了几分。 二人被阻滞的功夫,盖聂一闪即逝,出现在二人身前,接住自己长剑的同时也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噌…… 只听一声剑鸣,宝剑便停在了受伤的墨鸦脖子前,但凡他有丁点移动,恐怕就要命丧当场。 落后墨鸦一步的白凤见状咬了咬牙,挺身站在了墨鸦前面。 “两位要走,盖某不拦。但是,两位所作所为,未免有些太过分了吧。” “身处乱世,要么你杀我,要么我杀你。哪来什么过分不过分的呢!今日,栽在阁下师兄弟手上,只能算我们学艺不精,命该如此,又能怪得了谁?” 墨鸦很是无奈的说道,仿佛认命了一般。倒是他旁边的白凤很是不服气,可却被墨鸦压制着,不能发作。 盖聂深深的看了眼墨鸦,他身上的伤口的确是鲨齿弄出来的。 这样的伤,不经仔细处理就从新郑一路赶到这里,恐怕这位叫墨鸦的杀手对旁边这个小哥不是一般的看重。 确认两人并未撒谎,盖聂从怀中掏出了一块令牌,丢给了墨鸦:“有人委托盖某,若是碰上了,留你二人一命。所以今天,你们还可以继续活下去。” 墨鸦愣了一下,看了眼令牌,上面是一幅星辰图,仔细看星罗棋布,形如朱雀,乃是南方之灵。 “韩国的天空太过狭小,如果想要自由的翱翔,不妨换一片更加辽阔的天空。”言罢,盖聂收剑而立,让开了道路。 墨鸦沉默片刻,旋即突然笑了一下,道了声多谢,便和白凤一瘸一拐的向着丛林深处走去。 不过片刻,星宿阁的杀手追至,见到盖聂,便停了下来。 “公子有令,此事到此为止!撤!” “唯!” …… 当盖聂从丛林深处走出,战场上的战斗已经结束。无双鬼被娥皇女英联手以水牢控制,生生闷的失去了意识;天泽被星魂的聚气成刃砍断了所有的武器,进而被舜君洞穿四肢,和焰灵姬一样成了阶下之囚;驱尸魔,百毒王早已死去;百鸟杀手,只有墨鸦和白凤侥幸逃出生天。 城西战场,斩获颇丰! 断崖上方,看到战斗已经结束,白亦非沉思良久,决定撤兵。 有阴阳家的人在,白亦非也没有把握能全歼这支秦军。一旦让秦人确定白甲军对秦国使节出手,恐怕用不着秦国人动手,韩王就先饶不了他。 …… 城东战场,喊杀声渐渐平息,马车周围躺了一地的尸体。影密卫统领,转魂灭魄三人则是去追杀掩日,暂时还没有回来。 武功到了他们这种程度,也不是好杀的,估计要追杀一段时日才会有结果。 一个穿着布衣的年轻人走到了乔松的马车之前,将剑插在地上单膝跪地:“启禀公子,贼人已尽数伏诛!” “辛苦各位了。”乔松淡淡的道:“你叫什么名字?” 眼前这个影密卫,在刚才的战斗中表现很是英勇,一人独斗五个罗网杀手,都能在付出背后两道伤口,胸前一道伤口,外加左腿轻伤的代价将五人格杀。 战场上如此果断勇猛之人,可不少见。 “属下章邯!” “章邯?”乔松轻声呢喃一句,果然是他。随即,乔松点了点头,交代了起来:“不错。收拢好战场,安排勇士们休整。回头,除大秦律例赏赐之外,凡参战者,每阵斩一人,赏百金;于战斗中受伤者,再赏金五十;亡者,另拨三百金以作抚恤。” 手中握有大秦商会,乔松出手果然阔绰。这一番话下去,至少万金就挥霍了出去。 “属下奉王命守护公子,职责所在,不敢受公子赏!”然而,章邯却拒绝了乔松的赏赐。 乔松手中的摇晃的茶杯微微一顿,转头看向了跪在自己身前的章邯,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这位未来的影密卫统领:“本公子的赏赐,你也要拒绝吗?” “王命所在,请公子恕罪!” 乔松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章邯,浑身散发出了一股无形的压力。 然而,章邯却仿佛惊涛骇浪中的礁石一般,任由海浪冲刷,始终屹立不倒。 良久,乔松淡淡一笑,身上散发的压力一扫而空:“拿着吧。父王命本公子全权处理此事,这点儿小事,本公子还是能做得了主的。” “唯!属下代替一众同僚,谢公子赏赐!” 乔松点了点头,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下去了。 章邯缓缓地起身,抬头的瞬间,一滴晶莹的汗珠从下巴滴落,融入了脚下的泥土之中。 章邯吗?果然是一个有趣的人。 对他这个公子施加的压力却能表现的不卑不亢,恪守分寸,难怪父王最终会对他信任有加,甚至不惜将影密卫交由他来统领。 抬头瞧了眼天空中的月光,乌云退散,柔和的月光洒在山谷中,驱散了山谷中的阴霾。 看来今晚,没办法继续前进了,只能在这山谷中暂时安营扎寨。 随行的卫兵和星宿阁的杀手们将尸体收拢了起来,等待明日天一亮再将其焚烧处理。还有一部分人将车队上临时安营扎寨的东西卸下,准备休息。 最外围,随行的秦军五人一队进行巡逻警戒。 “什么人?” 然后,一道人影突兀的闯入了他们的警戒范围。秦军没有丝毫犹豫,当即便激发了手中的弩箭。 叮叮当当…… 黑暗中传来了一阵碰撞的声音,便见一道火红色的亮光骤然亮起,照亮了一张精致的脸庞。 下一瞬,对方仿佛瞬移一样,跨越双方之间数十米的距离,出现在了巡逻秦军的面前。领头的伍长吓了一跳,手刚放在腰上的剑柄上,面前便突兀的出现了一面令牌。 “额……”秦军伍长愣了一下,连忙单膝跪地:“参见大人!” 对方无视了秦军士卒,穿过巡逻的卫兵,直往巡逻的马车而去。 乔松耳中听到了一阵清脆的脚步声,没一会儿一个人便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参见公子!” 朱家和司徒万里同时看了过去,却是一个女人。这女人单膝跪地,背后背着一个包裹,手中握着一把红色的剑,旁边的地上还放着一个重伤昏迷的男人。 毫无疑问,这正是惊鲵和玄翦两人。 突然到来的惊鲵并未让朱家和司徒万里放松警惕,身为武者的本能告诉他们,眼前这个女人很危险。 见到惊鲵旁边那个昏睡中的男人,乔松不由得挑了挑眉毛,脸上露出了一个开心的笑容:“起来吧。” “朱堂主,你那种压制内力运转的药还有没有,给这家伙喂一些,别让他醒来之后发了疯。” 朱家笑呵呵的回答道:“李客卿走的时候带了一些,剩的不多,只够两日用了。” “此人不比之前的焰灵姬,还是先看看吧。” 朱家愣了一下,但还是蹲下来抓起了玄翦的胳膊,把起了脉。 片刻之后,朱家脸色难看的站了起来:“公子,只够半日时间。” “半日?老哥哥,你别开玩笑啊!你的医术在我农家,恐怕就只有长老可比了。”司徒万里一脸惊容的看向了这个趴在地上不省人事的男人。 “司徒老弟,我也不想。可你试想一下,老哥我的散功散用在侠魁的身上效果如何?” 司徒万里嘴角抽了抽,得,当我没说。不过,朱家你个一脸老实的家伙还真是一肚子坏水儿啊,这都琢磨着朝侠魁下手了。 不行,得防着你点儿。 司徒万里那怪异的眼神让朱家不由得一脸尴尬,连忙就要解释。 “不用,老哥,我懂,我懂!”司徒万里连连摆手,一副我理解你的模样。 事实上,这还是朱家根据玄翦的伤势判断出来的结果,如果玄翦没有受伤,朱家保守估计药效也许连一个时辰都不到。 “无妨,够用了。不过,为了以防万一,还是有劳朱堂主再配一些。” “是,公子。”答应下来之后,朱家又笑呵呵的看向了司徒万里:“来,司徒老弟,给哥哥我打打下手。” 司徒万里菊花一紧,总觉得朱家这奸滑老鬼在打什么鬼主意。 两人离开了马车,向着后方拉货的车跑去,似乎去寻找药材去了。 等到他们离开之后,惊鲵将背上的包裹打开放在了乔松面前,里面装着的正是被她斩断的玄翦双剑。 “黑白玄翦?”乔松握住白剑的剑柄将其拿了起来:“听闻这把白剑是经历过一次重铸的,如今却又被你斩断,还真是命运多舛啊。” 看剑身切口,异常的光滑平整,应该不只有朱雀本身锋利的缘故,还和惊鲵的剑术高超有关系。 朱雀能够斩断黑白玄翦这样的越王名器,让乔松不由得心情十分愉悦。这说明,新的炼钢技术与秦时世界本身的铸剑术相结合,也能制造出更加优秀的宝剑。 这一次韩国之行,最大的收获,应该便是这玄翦了。毕竟,他本身就与罗网有隙,有收服的可能…… 第91章 渔家收网喜获丰(下) 当启明星亮起的时候,晨光熹微,车队便开始重新收拾,准备上路了。 而在新郑城内,紫女看着这成为一片废墟的紫兰轩,眼角不禁滑落了一滴泪水。 紫女来历神秘,就连卫庄都不知道她来自何方。但这些年来,紫女依靠紫兰轩,收拢那些可怜的女子,才有了今天。 可以说,紫兰轩是她的感情寄托。 如今,紫兰轩被付之一炬,变成了如今一堆余火未尽的残骸。站在这残骸之前,回首往昔,曾经的点点滴滴在眼前一点点清晰,紫女不禁有些空落落的。 哗啦啦……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车马的声音传入了紫女耳中。 她扭头望去,只见一支长长的车队缓缓驶来,停在了这片废墟之前。车队里面全都是货车,由犍牛拉着,看起来拉的货物不少。 为首的那辆车上跳下来了一个人,看其穿着,虽无象征权贵的特征标志,但一身衣物皆是上等布料,非寻常人家能够拥有。 这种装束在七国之中,明显是商人的打扮。 就比如紫女,认真算起来,她的出身相对流沙其他人来说便是最低的,只不过流沙中的人并无身份成见罢了。但是她的一身衣物却是紫色,也是不同寻常。 这个时代染色是一种非常麻烦的事情,越是华丽的布料其所需要的工序就越繁杂,其价值也就越高。而七国权贵在这种昂贵的布料的基础上,又多出了一些表示身份的特殊纹路,诸如各国王族,不同等级贵族,官员的纹路,饰品等等,这也成了区分商贾和贵族官员之间的办法。 “请问,哪位是紫兰轩当家的紫女姑娘!” 来人很是有礼貌的问道。 “我就是……”紫女迈着步子走了出来。 “紫女姑娘……”来人向紫女行了一礼,道:“小人受我家主人之托,来为紫兰轩送一些物资。” 紫女并未因为来人主动放低姿态而对此人有任何小觑,而是问道:“你家主人是……” “主人说,多谢姑娘和您的朋友此次相助,主人会记下各位这次人情。此外,对于给紫兰轩造成的损失,主人感到万分抱歉,故此遣小人送来这些东西。”说完,来人再次拱了拱手:“东西已经送到,还请姑娘安排人手接收一下。” 紫女心中了然,这些东西恐怕是秦国公子送来的了。 向此人道了声谢之后,紫女便安排人收下了这些东西。而那人则是带着随行的伙计,离开了紫兰轩。 随车队还有一份物资清单,紫女看了一下之后脸上不由得露出了吃惊的神色。 张良适时的走了出来:“九公子曾经说过,秦国公子此行除了为秦使遇刺一事之外,还为了大秦商会六支商队被夜幕无故扣押一事。 查明缘由之后,九公子以司寇身份将扣押在韩国大狱中的商贾释放了出来,想必就是这些人了。 看他们带来的财物数量,恐怕这是一份厚礼。” 张良的记忆力一向是流沙中最强的,而他跟随韩非这么长时间,洞察力也有所长进。这些人出现之后他就一直在认真观察,虽然他们隐藏的很好,但是张良还是发现了这些人衣服下的绷带。 任何一个国家的牢狱,都不是什么好地方。这些人还是秦国商贾,想必没少被用刑。 所以,张良自然而然的判断出了他们的身份。 紫女眼神中满是震惊:“你猜的不错,的确是一份厚礼。” 这份清单并没有金钱,相反全都是货物。但这些货物的价值,可就远远超出紫女的预估了。根据她所了解的其中一些货物的价值,恐怕在六千金以上。而剩下的财物总价值,怕是至少要达到万金。 这是什么概念?原着中,流沙与翡翠虎赌斗,到最后翡翠虎输了赌局。在被铁血盟清点财产的时候,虽然翡翠虎大部分身家拿去买了粮食,但也算是豪商,这种情况下,他的全部财产,外加田产,地契,卖身契,庄园,商铺等等加在一起,可是只有不到两万金。 翡翠虎为夜幕执掌财路多年,虽说将大部分财产都上缴给了姬无夜,但其身家也是不菲。这么一对比,就能看出眼前这些财货到底有多少了。 这些财物,可是远超她这座紫兰轩。 “这就是大秦商会吗……”紫女轻吸了一口气:“真是一个难以想象的庞然大物。” 仅仅一个商会,便能轻易调动如此巨大的财力。那么,这位秦国公子手中的力量到底有多可怕!进而去想,秦国又该是何等的强大! 韩国,真的有翻身的可能吗? 这一刻,紫女心中不由得生出了一种震撼。这是人面对体型巨大的物体时,本能产生的反应。 …… 山谷之中,车队摇摇晃晃的继续启程,并未有停下来等待去追杀掩日三人的意思。韩国此行,到这里就算画上了句号。 昨夜四更天的时候,来自李斯那边的情报就传到了乔松手中。 百越天团,两死两俘虏,加上本就被囚禁的焰灵姬,已经全军覆没了。 唳…… 天空中再度响起了一道尖锐的鸟鸣。 惊鲵抬起了胳膊,掠影从空中落下,停在了她的胳膊上。 拆下上面的信筒,惊鲵便将其送给了车内的乔松。 “咦?”信上的描述让乔松很是惊讶——阴阳家的星魂通过李斯请求乔松,将天泽交给他们处置。 阴阳家?天泽? 乔松不由得皱了皱眉,天泽身上有什么值得阴阳家关注的吗? 天泽是百越太子,根据乔松的记忆,唯一有价值的恐怕只有百越宝藏了。这玩意儿,似乎和苍龙七宿有关。莫非……阴阳家也知晓此事? 沉吟片刻,乔松叫来了惊鲵。 “公子,有何吩咐?” “你去安排人手,进入韩国王宫的一座冷宫之中。那座冷宫在郑国还存在的时候,就是一座冷宫,如今恐怕已经年久失修变成一片废墟了。 在这座冷宫中,有一些关于苍龙七宿的记载,将它们全部收集过来。重点探查一下冷宫中的一座湖,包括湖心岛和湖底,给我摸清楚那里藏着的秘密。 记住,做的隐秘一些,不要引起其他人的关注! 包括罗网和影密卫。” “遵命!” 虽然不知道阴阳家打算干什么,但是只要是百越宝藏,只要是苍龙七宿,凭借记忆中的了解,恐怕和韩国冷宫中那座湖心岛和湖水脱不了干系。 这就是穿越者的优势,开了上帝视角,这个世界大多数秘密都不用去查证。 想清楚之后,乔松便给李斯那边下了命令——天泽乃是刺杀帝国使臣的要犯,不能交给阴阳家。但念在阴阳家此行相助之功,可以允许阴阳家在天泽被押解回咸阳之前,暂交阴阳家看管。 待返回咸阳之后,阴阳家必须确保天泽还活着,以交由帝国明正典刑! 天泽知道的还没有乔松知道的多,交由阴阳家也无妨。 苍龙七宿是什么,乔松并不知晓,玄机娘娘挖的坑太大,还不去填,所以他也不知道。但秦时世界偏向玄幻,说不定还真存在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所以苍龙七宿也有必要去探查一下,但不可过于沉迷。 将命令写好之后,乔松便叫来了惊鲵,让她把命令下发下去。 不,按照如今以剑为名的习惯,她应该叫做朱雀掌旗使。 等惊鲵回来之后,转告了乔松一个消息:玄翦快要醒来了。 于是,乔松便下了马车,和惊鲵朝着队伍后方走去。 此时的玄翦被囚禁在一辆用货车临时改造出来的囚车之上,四肢被粗大的锁链束缚着,浑身的内力也被朱家的散功散压制,连动弹一下都十分费力。 看到惊鲵,不,准确的说是她手中朱雀之际,玄翦那沉默不语的脸上出现了一丝复杂的神色。 这一战,毫无疑问是他输了。但是,他是输给了这把剑,而不是惊鲵本人。 “黑白玄翦……”乔松打量了一下这位囚笼中的顶尖剑客:“原属于罗网的凶器,可这把凶器却有了噬主的想法。落到今天这步田地,不知你有何想法。” “技不如人,无话可说。公子来到我这个罪人面前,就是为了向我这个阶下囚炫耀吗?” 乔松并不奇怪玄翦为什么会知道自己的身份,只是道:“对于没有价值的人,本公子一向不喜欢浪费时间。能来见你,说明你还有些价值。” “是吗?”玄翦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有气无力的回了一句,然后便闭上了眼睛。 在他恢复意识之后,对这个世界已经失望透顶,没什么好留恋的了。魏庸已经寿终正寝,这样的死法是对玄翦最大的嘲讽。 而随着魏庸的死亡,最后找到孩子的希望也彻底破灭。 纤纤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宝物也不复存在,他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所以,价值什么的,他已经不在意了。 乔松见他的反应,便猜出了些玄翦的想法。但这可不行啊,这是他来韩国的最大收获之一,就这么废了可不行。 “我曾经问过她,是人执剑,还是剑御人。 不过在我看来,罗网培养的只是剑奴,而非剑客。 但你和她除外,你们都在被人拯救,不再是剑之奴隶。” 玄翦望向了乔松身边默不作声的惊鲵,想起了之前在紫兰轩交战时她的剑意变化,沉默片刻才道:“不是每个人,都能像她一样幸运。” “话虽如此,可你这么沉沦下去,不觉得对不起魏纤纤吗?她用自己的性命,将你从地狱中拉了出来。我想,在大梁瓮城之中,她拦在你面前替你挡下典庆的一刀,定然是不希望看到你这副颓废的模样的。” 乔松的话瞬间将玄翦拉到了那个夜晚,本已麻木的心脏再次感到了撕心裂肺的痛,仿佛都不能呼吸了一般。 所谓扎心,就是这样。 乔松这话,蛮横的撕开了玄翦的伤口,还顺手在上面撒了把咸盐。 玄翦身上的气势逐渐上扬,麻木的脸上表情也开始变得生动了起来,拴在他身上的锁链一时间哗啦作响。 可突然间,这上扬的气势就好似奔涌的河水一头撞在了坚实的大坝上,戛然而止。 “呵,我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意义,都已经消失了。” “那我就给你一个活下去的意义好了。” 玄翦无动于衷。 但下一刻,乔松的几个字,却让玄翦唰的一下抬起了头,眼眸中亮起了刺眼的光芒…… 第92章 韩魏边境观秦剑 收服玄翦的条件是什么? 很简单…… 魏纤纤和玄翦的孩子。 魏纤纤已经死在了大梁城下,乔松没有办法,一个孩子他还能没有办法吗? 有人说,魏庸一定会把玄翦的孩子藏好。 可那得看什么时候。玄翦还活着,魏庸担心玄翦致自己于死地,肯定把那孩子当成要挟玄翦的筹码,当自己的护身符。 后来,玄翦都销声匿迹了,魏庸还至于那么做吗?当然不至于。毕竟再怎么说,那孩子都是魏庸的外孙。 那个时候的魏庸已经因五国联军伐秦惨失去了价值被乐灵太后赶出大梁,赋闲在家了。 所以,对于那孩子的看管也就随意了些。 星宿阁就是在那个时候,找到并带走了那个孩子。 如今,那孩子现如今就在咸阳,养在商会里面。 玄翦不知道乔松是不是在骗他,但这个陷入绝望的深渊已经快要窒息的人好不容易抓住一根救命稻草,无论真假他都要死死的抓住。 所以,在乔松命人打开牢笼之后,玄翦向乔松拜别,独自一人离开了车队,即刻赶往咸阳。 乔松也不着急,是自己的,终归是自己的。不是自己的,强留也留不住。 韩国之行,到这里就算画上了句号,以百越天团全军覆没为结局,宣扬大秦国威不可触犯。 官方上,结交了南阳郡丞叶腾,与韩非相交不错,和韩国君臣打了个照面,得到了三座城,九万金。江湖上结交了流沙,与农家潜龙堂有了来往,向百鸟的墨鸦和白凤投出了橄榄枝。 另外,还隐秘的发掘苍龙七宿的秘密。 收获颇丰。 美中不足的是,罗网也送来了转魂灭魄的消息,三人追杀掩日到了一处断崖,掩日从断崖跃下。 事后,三人追至断崖底部,并未发现掩日尸首,只带回了一把掩日剑。 自此,原掩日剑主便算是除名了。 每一个罗网天字杀手都并非孤身一人,而是有许多部下的。掩日原剑奴的除名,也代表着原属于掩日的部下被吞并。 自此之后,吕不韦手中掌握的罗网,惊鲵,玄翦,掩日三个派系全部除名。凭借这三把剑在手,赵高便能彻底掌控罗网。 不过,乔松并不想这么做,回头他打算联系一下自家父王,一家独大始终不是好事。 玄翦被罗网掌控颇深,自身意识沉沦完全是一具行尸走肉,惊鲵则早已脱离罗网,与部下再无联系,两人原本的部下可以说全成了掩日的爪牙。 在用之前,还是要清查一番才是。 结束了韩国之行,接下来就该继续前往齐国了。但要弄清楚一件事,齐国和韩国不一样。大秦对齐国一直是采取远交近攻的策略,因此那里不像韩国,乔松可以以势压人,甚至不惜动用武力。 在齐国,乔松就得自己上,和人家论文的了。 离开新郑,有两条路可以走,要么继续西行入魏国,穿过魏境抵达齐国;要么北上东郡,经秦国东郡入齐国。 乔松此次出行,乃是为了前往齐国求学,也顺路看一看这尚未一统的天下是什么模样。 所以,他不介意多走一些路,绕道魏国。 抵达魏国边境之后,乔松惊讶的发现,魏人似乎早知道他的到来,所以派来了使臣前来迎接。 二人在韩魏边境重镇支阳相遇,从车队提前释放出的探马口中听闻魏国特使拦在官道上,打出魏国旗帜的模样,似是早知晓乔松要来魏国。 魏国这一番操作可着实是让乔松愕然,他尚未向魏国边防递交国书,这魏国怎么就来人了?看样子,不像是找麻烦的啊。 但人家已经摆出了迎接的模样,乔松也不好端着架子,只好让人准备一番,好与魏使见礼。 随着马车的临近,乔松一眼就看到了魏国队伍最前方那迥异于其他人的白衣,额,男娘子? 乔松顿时对此人身份有了猜测,如无意外,这应当是之前五国联军伐秦之时,魏军的监军龙阳君。 后世之闲谈者大多只是将目光聚集在龙阳之好这风流之事上,却不甚关注龙阳君此人的厉害之处。 龙阳君本是魏安厘王的男宠,因长相俊美颇受宠爱,甚至还留下个龙阳泣鱼的典故。 然而在魏安厘王逝世之后,龙阳君却接连受到当今魏王,魏王增与魏王假两代君王的信任,对其委以重任,可见其能力不凡。 从星宿阁这几年收集到的信息来看,龙阳君多次代表魏国出使他国,以维系邦交,足以见其人才能。 说真的,乔松看到对方的第一眼,深刻的明白了为什么古人的喜好会那么奇怪。 不是古人变态,实在是有些男人他太犯规啊! (参考古版寻秦记,别提新版,别提新版,别提新版! 我特么先去洗眼睛! 羞他先人呢,寻秦记都有胆子翻拍!拍了个撒烂怂货!) 你瞧瞧这位,一身白衣远看宛如水中芙蓉,不蔓不枝,亭亭玉立;近看眉眼含春,我见犹怜,这哪个男人能顶得住? 可让乔松没想到的是,随着距离的靠近,身旁的惊鲵与朱家身上都散发出了凝重的气势。 这气势瞬间让乔松回过了味来,一扭头却惊讶的发现,惊鲵竟然将手按在了朱雀的剑柄上。 什么情况? 乔松微微蹙眉,很快就发现,那位漂亮的男娘子双眼的目光始终集中在惊鲵的身上,尤其是惊鲵的腰间,似乎在打量着什么。 终于,马车缓缓的停在了魏国队伍之前。 乔松咳嗽了一下,打断了双方之间隐隐的对峙。 三人身上的气势同时收敛,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然而惊鲵的手却始终不敢离开剑柄,并且牢牢的跟在乔松身侧两步。 “魏国龙阳君奉我王之命,迎接秦使!” “有劳龙阳君远迎。” 二人在这官道见礼,乔松随即递上国书,龙阳君郑重的接过。 双方见礼,客套一番之后,龙阳君邀请乔松同乘一车,共赴大梁。 “公子……”惊鲵出人意料的前踏半步,侧身挡住了乔松。 乔松双眼微微一眯,瞬间意识到这位龙阳君恐怕不止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嗯?这位夫人,看起来很面熟啊。”就在这时,龙阳君盯着惊鲵的脸庞,意味深长的道。 不好! 乔松心里微微一惊,莫不是此人竟认出了惊鲵? 心里虽然吃惊,但是乔松却一点也不生怯:“龙阳君真会开玩笑。这是本公子的剑侍朱雀,向来从未出过咸阳。此行随本公子一道前往齐国,随行护卫而已。” 龙阳君深深的在惊鲵腰间的剑上看了一眼,然后又笑道:“前几年,信陵君犹在世时,本君曾应信陵君之邀前往府上赴宴。 当时,君上有一侍妾,堪称琴剑双绝,其容貌与这位夫人倒是颇为相似。 今日一见,想必是本君认错了。” “哦?信陵君几年前的旧事吗?那想必信陵君年岁不小了吧,竟还有貌美侍妾?”乔松有些惊讶:“本公子曾偶然听闻一首小诗,叫什么来着?” “哦,想起来了。 十八新娘八十郎,苍苍白发对红妆,鸳鸯被里夜成双,一树梨花压海棠。 不想英雄如信陵君这等人物,竟也有此老牛嫩草的风流往事啊。 依本公子看,信陵君完全当得起这’梨花郎’的雅称嘛。” “哈哈哈哈,玩笑之语,玩笑之语,龙阳君不必当真!” 言罢,乔松还大笑着摆了摆手。 龙阳君看着乔松,笑着道:“君上雄才伟略,如何会沉迷美色。只不过,迷惑故敌罢了。” 可惜,此人虽是在笑着,表情上挑不出来一点儿毛病,但乔松瞧得清楚,他的眼底深处没有丁点笑意,全是冰冷。 乔松脸上的表情更加惊讶了:“值得信陵君以名誉入局的敌人,定然不凡。想必,其人必是已经败在信陵君智谋之下了吧?” “是我等无能。不过,君上之大敌,亦是我大魏之大敌。 有朝一日,我等必能将其挫骨扬灰,以告慰君上在天之灵!” “哎呦呦……”乔松捂了捂心脏,做出了一副受惊的模样:“龙阳君说话,真是好吓人呦。挫骨扬灰啊,这得多大仇,多大恨呐。啧……” 一声轻啧,将乔松的不屑表现的淋漓尽致。 什么叫大阴阳师? 即使是东皇太一那个老硬币来了,听闻这两人的对话,恐怕也得甘拜下风。 然而,乔松还嫌不够解气,一甩袍袖。 “朱雀!” “属下在!” “本公子看龙阳君始终在看你腰间宝剑,想来对剑也有一番见解。 既如此,还不将剑解下来,请龙阳君品鉴一番! 看看我秦剑,利否!” “唯!” 惊鲵双手捧剑,呈到了龙阳君面前:“君上,请!” 扫了眼这把宝剑,龙阳君轻哼一声:“不必了。秦剑锋锐,天下皆知。 然,道德经有云,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揣而锐之,不可常保。” 乔松明白了,这是在用道德经里的话骂人呢。 这句话翻译一下,就是刚不可久,柔不可守的意思,你秦国势大又如何,终有风水轮流转的一天。 你个男生女相的竟然还读道德经? 咦? 有点儿惊讶哦。 只是你龙阳君什么身份,在这儿教导起本公子来了! 乔松当即轻哼一声,用张狂的口吻道:“列国伐交,强则强,弱则亡! 秦剑亦如此!经数百年打磨淬炼,方才成就今日之锋芒。 龙阳君不观赏一番,必是人生憾事啊。” 言罢,乔松抬起了手。 “请龙阳君一观秦剑锋芒!” 惊鲵再度开口道。 这一次,她的声音中灌注了内力。 紧随其后,整支车队的秦人齐齐抱拳,用整齐划一的声音喊道:“请龙阳君一观秦剑锋芒!” 如同战鼓一般的声音在这平原大地滚滚而过,龙阳君身后之魏人无不为之色变,紧紧的握住了手中的武器,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给自己带来一丝安全。 乔松将手收到了身前,紧紧的盯着龙阳君:“龙阳君,请……” 屈辱啊! 龙阳君那白皙的脸上满是愤怒的血红,但他已经被秦使的话架起来了。 因此,他颤抖的拿起了这把朱雀,将其抽了出来。 长剑出鞘的刹那,众人耳边都听到了一声啼鸣。 锵…… 长剑尚未全部抽出,便被龙阳君还剑入鞘:“好秦剑,好锋芒!” “哈哈哈哈……”乔松大笑:“史官,给本公子记下了, 秦王政九年六月十九,秦使乔松与魏龙阳君于支阳城外观秦剑朱雀,龙阳君大赞,好秦剑,好锋芒!” 致命一击! 龙阳君只觉得胸中一股逆血上涌,险些当场吐血。 当年秦昭襄王与赵王丹渑池相会,赵相蔺相如一事广为流传。今日,又是如何的相像。 可惜,他终究没有赵相那般胆识,挟秦公子以保魏国尊严。 如今秦人虎视眈眈,正愁无借口以攻魏。倘若他今日不看这秦剑,恐怕就会落下个看不起秦剑的名头,明日秦军便要请魏人一观秦剑锋芒了…… 第93章 匆匆一瞥大梁城 被乔松这么羞辱了一顿,龙阳君也不想在这里继续和他纠缠,果断半强迫的邀请他前往大梁。 乔松和李斯在韩国一行,搅得韩国动荡不安,让韩国丢了三座城池九万金的消息已经传到魏国了。 魏国生怕乔松也来这么一出,所以魏王通过铁血盟收到消息之后,连忙派出了最为信任的龙阳君带领一千禁军前来迎接,为的就是能把秦使顺利接来,顺利送走,千万别让他在魏国掉一根汗毛给秦国以攻打魏国的借口。 边境的言语交锋,让龙阳君颜面尽失,却也让他明白,这位秦国公子不好对付,比起之前的上卿姚贾都要难拿。 这并非是说秦国公子比姚贾还要狡猾,而是此人出身高贵,根本就吃不得一点儿亏。对于这种愣头青,就得顺毛捋,稍有不如意都不知会闹出什么事儿来。 倘若是旁人倒还罢了,但此人乃是秦国公子,以秦使之身出使,赶又赶不走,打又打不得。 因此,将其尽快送出魏境才是上策。 重新上了马车,乔松才询问起了惊鲵之前为何那么警惕。 惊鲵面色凝重的回答道:“公子,我在信陵君府邸时,曾见过那位龙阳君。 当日,信陵君请门下剑客与龙阳君比剑助兴。 因在信陵君面前,不好大动干戈,双方约定文比。以烛火排列成行,击灭烛火最多者,距离最远者为胜。 龙阳君曾于三丈之外,仅凭手中一把宝剑一举斩灭烛火一十七支,一身实力深不可测。 属下担心,其可能不弱于天字一等。” 乔松大为惊讶,星宿阁和罗网收集到的情报中可从未有过这样的描述,不曾想这龙阳君居然还是一个如此高手,当真是不能小觑了天下英雄啊。 “你可曾看出,他师从哪一家?” 惊鲵回忆了一下,摇了摇头:“属下不知。只是,当日龙阳君胜出之后,信陵君赏赐了其一把宝剑。” “哦?什么样的剑?” “属下不曾识得。” 惊鲵摇了摇头,在信陵君府邸,她与外界隔离,不敢联系罗网打探消息。等完成任务,又经历了生死大劫。 等到回到咸阳,也就将此事抛之脑后了,所以也未去查过。 说着,惊鲵一边要来了纸笔,在纸面上将她看到过的那把剑画了出来:“那把剑造型特殊,剑柄镶嵌宝石,华贵无比,其尾端连接的拂尘,剑刃则分布有许多锯齿。” 看到这把剑的一瞬间,乔松沉默了,这还能是什么?这特么不是日后天宗掌门,那个绝世大天才晓梦的佩剑秋骊吗? 得,实锤了! 这龙阳君和道家那群神仙关系不浅啊。难怪刚才会用道德经骂他,八成就是道家的人。 想来,秋骊最终还是落到了道家手里,最终才被晓梦获得。 道家这群老家伙,真是能藏啊。真是应了他们老祖宗那句话: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一天天的,就知道悄眯眯的干大事儿。这特么都爬到魏王床上了,天底下都没几个人知道。 下次见赤松子那老家伙,非得敲他两包太白云雾不可,不,最好把他那两树给他薅光了! 每次见都抠抠索索的,指尖只露那么一点儿,忒抠门儿了点儿。 乔松本打算领略一番魏国风景,可惜龙阳君这家伙根本不打算给他这个机会,一路上行程安排的恰到好处,吃住全部都在城里。 最过分的是,这一路上大军开道,沿途扫的干干净净的,什么都看不到,仿佛就是特意防着他一样。 虽说从田间地头,乔松也能看出些事情。魏国的情况比起韩国来要好上不少,但更多的他就看不出来了。 短短三天之后,车队便一路疾驰,来到了大梁城。 人是上午进城的,中午进了秦国驿馆,东西还没收拾妥当呢,魏王宫就派来了特使,说让准备准备,明日一大早面见魏王。 送走魏王特使,乔松的脸就黑了下来,他算是看出来了,合着这魏国上上下下就没人待见他,把他当瘟神呢。 “欺人太甚!”乔松恼怒的踹了一脚院子里面地上的箱子,却疼得他忍不住缩了下脚。 “公子……”正在卸货的星宿阁杀手感觉自己很委屈。 乔松为了保持自己公子的颜面,只好忍住疼不说,然后又摆了摆手:“别卸了,卸什么卸。挑些过夜的东西,凑活用用就行了。” “这……” “小兄弟,你还是听公子的吧。”朱家摇摇晃晃的走了过来。 那星宿阁杀手一脸的犹豫,不知道该听谁的。 乔松无奈的瞥了眼这个木头脑袋:“行了,别搬了。没瞧见人家一路上不欢迎咱们吗?明天见完魏王,咱们就走了,搬来搬去,你们也不嫌累。” “唯!” 朱家笑眯眯的走了过来:“公子心里不痛快?” 乔松无语的瞥了眼朱家:“你这不明知故问嘛。” 朱家笑呵呵的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对骰子,道:“前几日分别的时候,我从司徒老弟那对铜钺上扣下来的。公子,不妨来试一试?” 乔松嘴角抽了抽,司徒万里那老赌徒能有这么个大哥,还真是一点儿不奇怪啊。你们俩这,臭味相投啊。 而且,你朱家什么情况?从人家武器上扣配件。司徒万里没当场劈了你,还真是“兄弟”情深啊。 朱家见乔松不为所动,于是又从袖子里掏出了一把酒壶,在他面前晃了晃。 乔松不由得咽了咽唾沫,有些意动:“那就……少来几把?” “嘿嘿,谢公子赏脸!” 两人勾肩搭背的朝着房间内而去,朱家也不讲究,找了个茶碗儿就开玩儿了。 这赌局也没个什么赌注,主打一个随性。 乔松主要是嘴馋了,又想农家的药酒了,所以才来陪朱家玩玩儿。平日里,这也是个抠搜鬼,说什么药酒不能多喝,限量供应。 今儿倒是大方。 玩儿了两局,乔松运气不错,还都赢了。也不知道朱家是不是和司徒万里那老赌徒学了两手,能控制骰子点数。 弄得乔松是一口没喝上。 然后,第三把,乔松输了,如愿以偿的喝了一口酒。 趁着乔松喝酒的功夫,朱家一边摇骰子,一边道:“公子缘何恼怒呢?可是为了龙阳君一路上的不敬?” 乔松愣了愣,叹息一声:“我在乎他做什么。我在乎的,是从这龙阳君和魏人身上看到的仇秦之心呐。” 一路上,不是没有遇见过魏人。可惜啊,这路上但凡是见到的魏国人,见到那代表使节的秦字大旗的时候,流露出的莫不是惧怕与仇恨。 看到这,乔松又如何能不发愁呢? 一叶知秋,这山东六国心中成见,到底有多大。 “六国与秦连年征战,积怨颇深。是以,惧秦,畏秦,仇秦之心甚重。然公子也不必妄自菲薄,农具一事已逐渐铺开,人心迟早会意识到公子之仁慈。” “凭你我之力,想要扭转天下人心,何其艰难。”说到这里,乔松语气骤然变得坚定:“看来,齐国之行,是耽误不得了。” 早日拿下儒家,借诸子百家之口舌,方能争夺民心。否则,凭大秦一己之力,始终如愚公移山,太慢了。 言罢,乔松将手中酒水一饮而尽。 …… 半个时辰后,当朱家退出房间,关上大门的时候,一转身却吓了一跳。 “原来是吕言夫人,何故不声不响的,吓在下一跳。” 惊鲵在外的名字,取了自己女儿一个姓,外加她的小名。所以,朱家是不知道她以前身份的。 惊鲵直勾勾的盯着他:“公子年幼,尚不能自持。先生,还是莫要带坏了公子。” 带一个六岁的孩子赌博酗酒,你朱家也能干的出来?! 朱家愣了一下,旋即脸上的面具变成了绿颜色充满喜感的乐,“夫人叮嘱的是,在下受教。” 您呐,也不看看,咱们公子除了那张脸,哪里像个六岁孩子了。再说了,就他那八百个心眼子,也是我能带坏的?他不带坏我就不错了。 惊鲵自然听不见朱家心里的吐槽,见他答应,也就没理会他,打开房门走了进去。 朱家摇了摇头,摇摇晃晃的准备去休息了。 …… 次日一大早,乔松收拾妥当便乘车前往魏王宫。 这一路上,乔松都在将自己所见的地形用图书馆记录下来,打算回头自己绘制一下。 来一次大梁城,不能白来不是。得想办法做点儿什么,以后打魏国的时候也能容易点儿。 哼! 这回你们魏国藏着掖着,不让本公子大大方方的看,下一回本公子自己带兵来看! 到时候咱也学学武安君,把你们家宗庙都给撅了,尤其是那个大胃王!把这大梁建这么高大干嘛,浪费砖石! 到了魏王宫,乔松下了马车,经内侍通传之后,便沿着长长的阶梯拾级而上。 走到阶梯尽头,乔松却看到了一个如山般的身影,对方蒙着眼睛,手拿一对青铜战刀。 呦,典庆? 乔松眼睛一亮,这种猛将,他可是太喜欢了。 人老实,没心眼,还忠心,最重要的是,能扛啊! 可惜了,现在只有一个无双鬼,还在阴阳家那边接受改造。什么时候,才能左典庆,右无双,体会一把曹老板的快乐。 不过话说回来,魏王这家伙是有多怕死,竟然用典庆这种人来守大门?是怕他一个孩子吗! 还是听了龙阳君的话,想要向他一个孩子耀武扬威呢? 呵tui…… 小垃圾,这辈子都被老娘和儿子压在屁股底下的废物。 乔松注视了对方一眼,心里默默的鄙夷了一把魏王增,迈步走入了魏王宫大殿。 与魏国君臣的相见,正如乔松所预料到的那样,魏国上下虽以礼相待,但魏王话里话外无不透露着希望乔松早日离开的意思。 正巧,乔松也没有心情在魏国多待,顺势应承了下来。 只是,让乔松没想到的是,魏王居然还安排了龙阳君来将他礼送出境。 这特么简直了…… 匆匆从魏王宫告辞,当日下午,乔松便带着人离开了大梁。 一路上,仍旧由龙阳君护送。 这一次,兴许是察觉到了乔松并无惹是生非的想法,龙阳君倒是中途停下来了几次,满足了乔松观察魏国民间的想法。 不得不说,魏国比韩国强,但是强的极其有限。两国,也就是剩下两口气与剩下一口气之间的差别。 但是民间的情况,却是看的乔松一路上眉头紧锁。 他已经可以预见到,打完灭国之战之后,这大地上又该是如何的满目疮痍了…… 第94章 马陵古道谈风云 魏国一行不尽如人意,想看的魏武卒也只看到了典庆一人,走马观花般的看了下魏地的风土,无法亲自领略,不得不说这是一个遗憾。 乔松虽心有不爽,却也并未在此多花心思,顺着魏国的安排匆匆离去,前往齐国。 龙阳君一路将乔松礼送到魏齐边境,双方正式拜别,方才像甩掉了一个大包袱一样,急不可耐的返回魏境。而乔松,则是带着自己长长的车马准备前往齐国国都临淄。 他此行虽说最主要的目标是桑海城小圣贤庄,但身为一国使节,还是要先前往临淄面见齐王,方才能自由活动。 离开魏境,进入齐境,所见所闻却又截然不同。 齐国自从重新复国之后,历任齐王仿佛都躺平了一般,施行宽刑简政的国策,使得齐国环境相比起其余各国来说要宽松许多。 因此,齐地比起韩魏两国是截然不同的。 如果说韩国是一片破屋烂瓦,四处漏风的破败,君臣上下毫无上进之心的醉生梦死;那么魏国则是一片昨日黄花之相,国中还有那么些忠臣良将,欲为魏国赴汤蹈火;而齐国则是一片繁华模样,只是这样的繁华总给人以一种虚浮之感,仿佛泡影,一戳就破。 但无论如何,繁华始终是繁华。 乔松此行是从马陵入齐,这里是齐国的边关重镇,同样也是齐国面向西方的门户。 围绕着马陵山这片地方,曾发生了许多让人印象深刻的事情。 命人停下车马,乔松带着惊鲵和朱家沿着山道行走。 “看八百里马陵山川,见几度风风雨雨。阅七百载齐鲁风云,历多少起起伏伏。” 望着山道另一侧那起起伏伏的山峦,乔松不禁发出慨然长叹。 当初就是在这马陵山,孙膑与庞涓一战,改变了诸国命运。 孙膑利用庞涓之骄狂,以诈败诱敌深入,最终大败魏国。自此,不可一世的中原霸主魏国一蹶不振,霸业宏图终成一场梦幻。 而齐国借着大胜霸主魏国之威,奠定自己东方强国的地位,称王称霸,却也为日后齐国灭国埋下了祸根。 昔日霸主齐国,也如同曾经不可一世的庞涓一样,终究因骄狂而断送了霸业。 “咦?”身后的朱家轻咦了一声,然后笑呵呵的朝乔松抱了抱拳:“公子稍待,属下去去就回。” 言罢,朱家轻轻一跃,整个人便扣着断崖上的石头一路下坠。 乔松愣了一下,这是打算干什么? 只见朱家身子虽然不高,但却如同猿猴一样灵活,在这山壁之上攀爬腾挪。 乔松看到这一幕,不由得有些羡慕:他跟着盖聂学习也有一段时间了,哪怕这段时间出使他国,身边也有盖聂,朱家,惊鲵三人轮番盯着,只要没有其他事,锻炼是不能停的。 可是,他现在距离这种江湖高手还差的远啊。 用惊鲵的评价来说,江湖上耍把式卖艺的都比他强。 没一会儿,朱家一手吊在一块凸起的岩石上,似乎发现了什么。由于视线的缘故,乔松有些看不太清楚。 “他在干嘛呢?”乔松有些疑惑的询问起了身边的惊鲵。 “似乎是某种药材。不过,好像还有其他东西。” 药材? 乔松一脸的问号,值得朱家出手,想必应该是什么珍稀的药材吧。 不一会儿,朱家便再次犹如灵猿一般沿着山壁上的峭石攀爬了上来,落在了乔松面前。 “有劳公子久等。” 乔松诧异的看着朱家手中提着的一把似乎是戈的残件:“朱堂主,你这是……” 朱家拱了拱手:“属下瞧见山崖底下有一株药材,见猎心喜便下去了一趟。这是在回来的路上,偶然瞧见的,便顺手捡来奉于公子品鉴。” 乔松张了张嘴,最终无奈的叹息一声:“何须如此冒险呢。” 什么顺手啊,怕是为了此戈为真,采药才是顺手。 于是,乔松拒绝了惊鲵代为转呈,而是亲自接过了朱家所奉上的断戈,用袖子擦拭起了上面的尘土。 尘土之下,虽然仍有许多锈迹,可也可以辨认出来,是一把断了的青铜长戈。 仔细辨别,其纹路,制式,像是魏国所用。 “原来是魏军断戈……”乔松面色复杂的道:“犹记得当初庞涓率领魏武卒威压秦国,先孝公不得不做出割土求和之举。 未曾想,百年沧桑,风云变幻。昔日峥嵘如庞涓者,终究命丧马蹄。 亦如此戈,被丢弃在这山崖之下,遍布锈迹,昔日锋芒为风雨摧残,再难绽放。” 感慨了一番,乔松再度将视线放在了朱家身上:“朱堂主刚才采了什么药啊?” 朱家嘿嘿一笑,从袖子里拿出了一个类似于姜一般的东西。 “这是何物?” “公子,此药名为骨碎补。因其状似生姜,故当地人又称其崖姜,爬岩姜。 骨碎补性温,苦,属肾肝二经。有强筋壮骨,续伤止痛之功效,还可治金疮,跌打。 属下采这一支,年份在六十年上下,算是不可多得的佳品。等回头属下炮制一番,便可作为农家壮骨秘药金肌玉骨丸中的一味。 以此药磨碎,辅以温水化开药浴,对打熬筋骨,强壮力气颇有奇效。” 这一番话把乔松听的一愣一愣的,旋即看朱家还要继续介绍,便半开玩笑的道:“朱堂主,你这要是再说下去,到时药效没有你说的那般好,本公子可是会不开心的呦。” 朱家脸上的面具顿时变成了红底金纹的开心:“公子放心,定不会让公子失望。” 乔松洒然一笑,旋即又将手中的断戈交给了身边的惊鲵:“收好此物,本公子要留其在身边,以做自警,时时提醒自己。 前事之师,后世之鉴,切不可如庞涓狂悖自大。” 言罢,乔松站在崖边极目远眺,似乎看到了一座雄伟的城池:“走吧,诸君且随本公子入齐,咱们一起领略一番这齐地风貌!” “唯!” 惊鲵与朱家二人齐齐行礼。 …… 车队再度启程,逐渐走出了马陵山,来到了边关重镇马陵。 放眼望去,这马陵虽是齐国边城,却和韩魏,以及乔松所见到的秦国不甚相同,城门大开,有大量行人往来其间,看起来好不热闹。 环视一圈,能看到的军卒数量并不多,其中大多数都在维持出入城门的秩序。并不像其他几国那样一副冷酷,生人勿近的模样。 而来往的行人中以穿着华丽的商贾居多,来往行商,皆是拉着长长的车队,其上载满货物。 看这些人衣着打扮,三晋,燕地,秦地,楚地一个不差,来自各国的都有。 这令乔松很是吃惊,这可是边关重镇啊,齐国竟如此任由客商往来而不加管制? 似是看出了乔松的吃惊,朱家便开口解释道:“公子,齐国在开国之初便在姜太公时定下了以渔盐之利富国之策,得以雄据山东。 后来,齐相管仲更是大兴商贾,自此齐商甲于天下,各国商贾纷纷齐聚临淄。 齐国也得以成就霸业。 故此,齐地风貌相比其余六国要开明的多。” 乔松不禁点了点头。 从商会的账本上,乔松也能发现一些特点:齐国是商会最大的贸易往来地区,每年给商会贡献的利润高达四成,韩赵魏三国加起来都比不上一个齐国。 只是,账本上的数字终究不如亲眼所见来的震撼。 从这马陵一观,便可见齐地富庶。 车马缓缓靠近马陵城下,车队最前方的秦字大旗早已打开,是以沿途商贾纷纷停下来让开道路。 他们都清楚,这是秦国人来了。 马陵守城之将也从城中开出百余人,手持长戈分开行人,一边维持秩序,一边高调迎接秦使。 抵达城门之前,乔松主动下车,手持节杖一步步行至队伍最前方:“秦使乔松奉我王之命,出使齐国,拜谒齐王,以修两国之好!” “马陵城守代河见过秦使!” 齐秦两国修好已久,在魏安厘王在位之时,曾派大军攻齐,魏军势如破竹,甚至一度打到了齐国五都之一的平陆。 这里需要解释一下,齐国与秦国地形上类似,就齐国在边界沿泰沂——五莲山脉一线,西到济水,东到黄海的齐长城;以及西北方向的河、济两水构成边境防线。 不过光有天险和长城并不足以让齐人感到放心,特别是当齐国的稳定控制区,已经超出核心区范围后。为了确保国土的安全,齐国人还可以做的就是,依各地理单元的分布状况,设立相应的陪都,以互为犄角,遥相呼应。 也就是齐国区别于其他各国的五都制——包含,都城临淄,平陆,高唐,莒县,即墨五座城池。 这五座城池分别分布在齐国境内的富庶地区,增强齐国对国土的掌控。也正因此,齐国军队大多聚集在这五都之内。 魏安厘王一路打到平陆,已经让齐国再度陷入了混乱。此时,如果其余各国发现齐国的虚弱,恐怕乐毅破齐一事将再度上演。 在这个危难之际,正是秦国发兵救援齐国,向山东诸国宣告,谁打齐国,我就揍谁,所以这才保下了齐国疆土。 因此,不同于其他五国,齐国对于秦国是非常尊敬的。 而秦国之所以如此做,是经多方面考虑的。远交近攻是其一,在山东诸国背后留下一颗钉子,牵制他们;其次,齐地富庶,交由只想苟安于一地的田氏手中尚可,但若是落入其余五国手中,恐怕五国会借此增强自身力量,阻碍统一大业。 故此,秦国因此而出手。 但无论如何,秦国此次帮助更是坚定了齐国的侍秦之心。前几年君王后逝世,其弟齐相后胜依旧在维系着这份友好…… 第95章 公子名声初显扬 乔松在马陵稍事休整之际,马陵城守便将秦使来访的消息快马加鞭送到了临淄。 作为齐国的国都,临淄之繁华可以说冠绝天下。哪怕是经历了城破掳掠尚且还不到五十年,可如今的临淄依旧繁花似锦。 来自马陵的消息很快就以临淄为跳板,逐渐传遍齐国的各大势力。 最先接到消息的,反而不是王宫,而是齐相后胜。 后胜其人乃是君王后的亲弟弟,当今齐王建的舅舅。此人为人贪婪,喜好奢华,但偏偏齐王建对其信任有加,委以重任。 临淄齐相府邸,后宅的一座二层的阁楼中,此时齐相后胜正在几位门客的作陪下款待朝中几位大臣。 此时,阁楼内正举办一场宴饮。 这间阁楼装饰华丽,于细节处尽显奢华。最吸引人注意的是,那屋子窗栅上装着的碧绿色琉璃,使得屋子内很是透亮。 故此,后胜将这间阁楼命名为钟萃楼。往日有客,最喜在这里宴请,以彰显自己的地位。 后胜坐在主位上,身后是一副麒麟踏云的浮雕,两侧各自立着一支青铜瑞鹤熏香炉。 身上穿着来自蜀地的上等丝绸衣物,桌上一只青铜兽面纹觚,手中拿着配套的青铜酒爵,抚须欣赏着眼前的舞乐。 若有识货之人瞧见后胜桌上放置的觚与手中拿着的爵,便能认出来,此物之上的纹路乃是古之君王专用的器物。 只不过,觚这种东西如今已经很少有人使用,所以无人计较罢了。 “后相忠君为国,劳苦功高,实乃吾辈楷模!” “若无后相坐镇朝中协理百官,我等如何能安享太平!” “卑职敬后相一杯!” 舞乐暂歇之际,客席上一靠前之人起身,神色恭敬的向后胜举杯行礼。 后胜大笑着指了指对方:“即墨大夫如此盛赞,本相如何担得起啊。” 话虽如此,但后胜那张脸却笑得跟朵菊花似的,显然很是开心。 即墨大夫是齐国五都之一,即墨的最高官职,负责统领即墨的一切军政要务,可以说是齐国一等一的实权人物。 可即使如此人物,依旧要拍后胜的马屁,可见这位权相的地位有多高。 随着即墨大夫开口,在座的权贵纷纷开口,称颂后胜的功绩,一顿的马屁狂拍,让后胜心中不禁生出了一种飘飘然之感,举杯大笑着饮胜。 就在这个时候,一名小厮从外面进来,神色恭敬的沿着右侧小路,从乐师们的身后轻步来到了后胜身边。 后胜不动声色的瞥了这人一眼。 此人替换了后胜身边伺候的仆役,端起桌上的觚,跪下来将后胜的酒爵再次斟满。 斟酒之际,其人低声在他身边轻声说了几句。 因有着舞乐之音掩盖,除了后胜本人之外,其他人都未听到此人说了些什么。 后胜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旋即装做什么都没发生,抬起酒爵示意众人举杯再饮。 宴饮结束后,宾客一个个心满意足的告辞离开。后胜叫来了家臣,拿来了一份清单。 这都是此次参加宴会之人送上的礼物。 后胜瞧了瞧,眼睛都笑眯了起来:“本相就说这即墨大夫怎的今日如此会说话,闹了半天是找本相办事来了。” 家臣笑呵呵的道:“即墨大夫家的子嗣眼看着快要成年,是以找家主谋个一官半职。” “他胃口倒是不小,盯上了莒城兵马司。这点儿东西,可不够啊。”说到这里,后胜抚了抚胡须,道:“去让人把这即墨大夫家的子嗣情报拿来,本相要看一看。 便是为国选才,也得看看是个什么样的人,不能太离谱了。” “是,家主。” “哦,对了,那个秦使是什么情况?”后胜有些不满的道:“这回,怎么派了个奶娃娃过来?” “家主,此次秦使虽然年幼,但其本事却是不小。之前在韩魏两国,可是闹出了不小的乱子。” “哦?你倒是说说,一介黄口孺子罢了,能有何本事。” 家臣组织了一下语言,说道:“此次秦国使臣乃是秦王第二子,出身高贵。 经铁血盟打探来的消息,秦王公子此次出使本是前来我齐国,因故前往韩国。在韩国南阳田边立志,被传为一时美谈。 后与秦使李斯,于韩国朝堂上就秦使遇刺一事向韩国施压,逼韩国交出了人犯。 在此期间,秦国使馆再次遭到入秦,秦国公子以此为由,逼迫韩国割让三城,赔偿九万金。 这是明面上的事情。 暗地里,秦国公子与韩国九公子韩非合作,斩了夜幕的翡翠虎,并且将刺杀秦使的真凶,前百越太子天泽拿下。 期间,似乎还和罗网发生过碰撞。具体为何,铁血盟没有查清楚,但是可以知晓罗网吃了大亏。” 后胜眼眸微微一眯:“罗网?” “是的,根据新郑城内的动静,应该是越王八剑之一的黑白玄翦出动了,但是后来却悄无声息,而秦公子却安然无恙,想必是失败了。” “本相想起来了,前段时日,农家在扩散什么,’惟愿两鬓华发时,回首处,炊烟袅袅,灯火万家’的小儿,便是这秦国公子?” “正是此人。” 后相嗤笑一声:“迂腐。” “这奶娃娃在魏国又干了什么?” “回家主,魏国知晓其在韩国所作所为,派出了龙阳君前往迎接,想要将其礼送出境。 不料在韩魏边境,秦国公子效仿当年秦赵渑池相会旧事,强逼龙阳君一观秦剑锋芒,并命史官记录此事。 事后,还有关于信陵君’梨花郎’一称传出。” “哦?这倒有意思了,能在嘴皮子上压制龙阳君,的确不同凡响。”说到这里,后胜端起酒爵抿了一口,再度问道:“不过,你所说的梨花郎又是什么东西?怎么还和信陵君扯上关系了?” 家臣脸上露出了一丝尴尬,将那首小诗及其前因后果讲述了出来。 后胜听完之后,不由得哈哈大笑:“这秦国公子好生犀利的言辞,梨花郎?哈哈,不想他魏无忌一世英名,最后竟落得了个如此雅称!” 齐国和魏国的关系可谈不上好,指望后胜给魏国打抱不平那根本就不可能。 经家臣这么一说,后胜倒是对这个秦国公子的看法有了些转变,从原本的不屑变成了如今的饶有兴趣,很想见见这个奶娃娃。 …… 同样收到消息的,还有一些其他人。而这些人中,有那么一群人最为特殊。 齐国乃是儒家的大本营,同样也受儒家影响颇深,所以有很多儒家子弟在朝为官。 因此,这消息在后胜秉明齐王,遣使迎接之后,便不可避免的传入了儒家的耳中。 儒家的大本营实际上并不在桑海城小圣贤庄,反而是在曲阜。当初荀夫子非十二子一文,将诸子百家扁斥了个遍,连自家的孟子都没放过。 自此之后,荀夫子便成就了自己儒家大宗师的地位。 荀夫子如此驳斥孟子言论,儒家其余派别自然不愿意,然后双方再次一场论战。 结果就是,荀夫子带着门人子弟前往桑海城建立了小圣贤庄,直至今日。 如今的儒家掌门乃是伏念先生,他是荀子同门师兄的弟子,就在这小圣贤庄主持事务。 接到齐国朝堂的信件,伏念思索了一阵,便向下面的学生出了一道题:论信。 随即,便告知学子们自己有事要处理,让学子们自行辩论,并吩咐自己的学生子思记录。然后,伏念便拿着手中的帛书走向了小圣贤庄的后山。 小圣贤庄依山而建,风景秀丽。穿行于一条条长廊中,耳边是学生们悦耳的读书声,让人不禁生出文华盛世,莫过于此之感。 伏念轻车熟路的穿过一座座建筑,来到了清静优雅的后山。这里,是师叔荀夫子的住处。 荀夫子年事已高,不喜吵闹,便在此搭了间屋子自己独处,身边也只有一二童子侍奉。 “路啊,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站在小院门口,伏念便听到了一阵苍老的声音传入耳中,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这应该是师叔在教导师弟了。 这个师弟是一年多前来到小圣贤庄的,伏念只是知道其名为颜路,至于其他的他便不怎么清楚了。 不过,师叔说过,不让他打探,伏念也就不打探了。 颜路敏而好学,性格不争不抢,颇有颜氏先祖,先圣颜回风范。因此,伏念对这个师弟也是颇为欣赏。 听到师叔正在教学,伏念便停下了脚步,驻足等待。 时间一点点过去,头顶的太阳也逐渐开始朝着西边移动。 约莫午时左右,屋内传来了一声玉磬之音,代表着课业暂时结束,有一小段休息时间。 于是,伏念这才行礼开口:“弟子伏念,求见师叔。” “进来吧。” “是。” 进入屋内,一位神清气俊的老者便映入眼帘。老者对面,则是另外一位如和煦春风的少年。 “师叔,师弟……” 颜路起身,向伏念还礼。 “你在门外驻足许久,是有何事?”荀夫子淡淡的嗯了一声,然后询问道。 “回师叔,临淄传来消息。韩非师弟信件中提到的那位秦国公子,不日将抵达临淄,拜谒齐王。” “来便来吧,如何值得你特意抛下学生,跑来告知老夫。” 伏念无奈苦笑:“师叔,韩非师弟信中已然说明,其人恐怕正是冲着您来的。您就不怕……” “老夫都不怕,你又何必呢?你是儒家掌门,若遇事便束手束脚,日后还如何领导儒家?” “师叔教训的是。”伏念低头认错,随即道:“只是,这位秦国公子,却是虎狼之秦开出的一朵奇葩啊。” 韩非信件中对秦公子南阳田边那番话的描述,着实是击中了这位儒家掌门的心灵深处。 荀夫子抚须的动作微微一顿:“眼见为实,耳听为虚。所谓虎狼之秦,不过是诸国畏惧秦国的谣传罢了。 奇葩与否,亦当亲眼观之。 未见其人,未闻其事,不可草率做出判断。” 伏念心中微微一动,伏身再拜:“谢师叔教诲。” 荀夫子微微颔首,心里却不禁想起了自己的弟子韩非从韩国寄来的书信…… 第96章 公子至齐入临淄 此时的韩国南阳,治所宛城郡守府之外,韩非正与郡丞叶腾拜别。 “此次翡翠虎能伏法,尚要多些郡丞相助。若无郡丞,韩非此行怕是要栽个跟头了。 待韩非返回新郑,定向父王上表,以慰郡丞之功劳。” “司寇大人此言羞煞下官矣。 此次南阳受灾,本就是下官监管不力,才令奸商酿下如此灾祸。 为国锄奸,本就是职责所在,何来的功劳之说。” 双方在这府衙门前互吹着,后方的囚笼中,被禁军看押的翡翠虎满脸的颓然,他知道,此一去新郑,恐怕就要命丧黄泉了。 可惜,自己的计划被农家那群泥腿子给破坏了。尤其是司徒万里那个老混蛋,竟然亲自出手拦下了他找的人,否则何至于此。 正想着呢,司徒万里分开人群走了进来,向韩非抱拳一礼。 韩非和叶腾告别,转身走到了马车跟前。 司徒万里此行乃是受了乔松所托前来南阳相助韩非,算是和流沙之间的交易,也算是和流沙交个善缘。 马车跟前,卫庄抱着剑静静的等着。 见到韩非到来,也没说话,而是和他一起上了车。 马车缓缓启动,卫庄才开口告诉了韩非一个消息,而消息的内容正是乔松在魏国边境的表现。 “这位秦国公子,还真是不吃一点儿亏啊,连龙阳君都被他架了起来下不来台。” 韩非失笑的摇了摇头。 “按照时间推算,秦国二公子此时已经到了齐国,想来不久就会面见齐王,你就一点都不担心?” “担心又有什么用。凡事都要脚踏实地一步一步来,好高骛远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我们的情报,暂时还没办法延伸到韩国之外,甚至走出新郑都比较困难。 齐国……鞭长莫及啊。” 在离开新郑之后,韩非就向自己的老师荀夫子写了信,信中详细的描述了他和乔松之间的接触。除了秦王一事没有写明之外,剩下的能说的都说了。 信中,韩非特意表达了自己对秦国二公子的看法:其人虽年幼,但智谋超群,不可小觑。 此行,秦国二公子虽名为求学,但实则恐是为了儒家而入齐,希望老师小心为上。 韩非的话,让卫庄不由得沉默了。 这次可不是原着中流沙对夜幕的结果,翡翠虎的巨额财产都是要充公的,韩非的流沙可捞不到半点儿便宜。 所以,韩非想要建立一个横跨七国的商业网络的想法终究还是只能停留在设想阶段。 不过韩非依旧是那副胸有成竹的模样,看起来似乎已经有了什么主意。 …… 齐国,在边境马陵稍事休整,乔松便再次踏上了旅途,直奔齐国都城临淄。 齐国背靠大海,鱼盐资源丰富,可谓是富甲天下。尽管马陵并未十分靠近沿海,可这一路上依旧可以看到许多海货。 其中,大多都是干货。 可即使如此,这些海货也让随行的秦人大涨见识。可惜的是,乔松随行的庖厨不怎么会料理,只能采取一些熬煮之类的简单烹饪方法。 其余的,得等到入城才能尝一尝。 这个时候的海洋还未受到人类大面积涉足的影响,海鱼十分纯净。再加上是架空世界,乔松一路上倒是发现了许多从未记载过的海货,味道倒还十分的不错。 一路领略齐地风貌,让乔松心中不禁生出盛世当如是的想法。 只可惜,齐国不修武备,否则这样一个国度恐怕才是大秦最大的敌人。 一路上乔松也没有闲着,而是根据后世的地图,结合一路上的见闻,开始思考待到天下一统之后,该如何治理齐地的问题。 如此一片富庶之地,若是仍旧按照商君之秦法,恐怕会让其毁于一旦。 况且,正如父王所说,商君的耕战体系也走到头了。 再比如几处天险之地 就必须分割开来,以此使齐地无险可守,防止齐地做大,成尾大不掉之势。 乔松一路观察,一路将自己所见所闻,心中所想记录下来,以备日后所用。 来到齐地之后,消息收集起来便不像韩国那样困难了。作为商会最主要的贸易伙伴,星宿阁对于这片地区的渗透也是最强的,完全可以称得上消息灵通。 是以,乔松也知道,他人还没到临淄,便已经名满齐都了。 一路走走停停,一直走了约莫十三天,使节队伍才终于来到了临淄城下。 临淄城西三十里,乔松与齐王特使相会于长亭,双方见礼,交换国书,经历了一番庄重肃穆的礼仪之后,方才携手前往秦国驿馆。 不同于面对韩国时的压迫,面对魏国时的针锋相对,与齐王特使的会面可以说是相当和谐。只是,齐国受儒家文化影响,恪守礼节,两国使节见面场面要庄重宏大许多。 为了迎接秦使,齐国特意派精兵守卫街道两侧,以防止有人冲撞了秦使。 乔松坐在华盖轻车之上,算是第一次见识到了齐国之武备。 与之前见过的韩魏两国不太相同,临淄这些士兵手中所持武器大多为戟,而非长戈。 戟这种武器与戈类似,却更加复杂,这也使得其造价成本比起戈来说要高上许多。 齐国大面积给士兵装配戟这种武器,可见其国力之雄厚。 一个个身高七尺的壮士,身上战甲寒光闪闪,手中大戟锋芒毕露,看起来颇为雄壮。 然而,乔松一眼就看穿了这些光鲜亮丽的齐国士兵的虚实:他们不像自己身边这些秦军,虽因一路风尘,身上甲胄兵器颇多磨损,但却气血充盈,宛如顽铁。而这些齐国兵卒,却如纸糊。 直白一些来说,这些戍守临淄的城卫军,是一群没见过血的新兵蛋子。 不知是齐国故作掩饰,还是说事实就是如此。一国之都,如果由这些人戍守,其后果堪忧啊。 马车行走在临淄最繁华的街道上,两侧高矮建筑鳞次栉比,连绵不绝。 穿过一座长桥之时,顺着蜿蜒的淄水,乔松瞧见了一片高低起伏的宫殿,心下不由起疑。 齐王宫该是坐北朝南格局,那片宫殿又不是,又是何故? 站在车尾的惊鲵注意到了乔松的眼神,便低声解释道:“公子,那里是稷下学宫。” 乔松眼睛猛然睁大,旋即恍然。 稷下学宫,名传千古,乃是世界上第一所官办高等学府。始建于齐桓公田午时期,位于齐国国都临淄稷门附近。 稷指的是临淄的一座城门,稷下则是指稷门之下,学宫之名由此而来。 虽然这个名字随意了些,但这座学宫却绝不随意。 齐国以稷下学宫为中心,为百家学术争鸣提供了一个平台,有力地促成了战国时期学术争鸣的璀璨时代。 稷下学宫在其兴盛时期,汇集了天下贤士多达千人左右,其中着名的学者如孟子、淳于髡、邹子、田骈、慎子、申子、接子、季真、涓子、彭蒙、尹文子、田巴、儿说、鲁连子、驺子、荀子等。 尤其是荀子,曾经三次担任过学宫的“祭酒”。 凡到稷下学宫的文人学者,无论其学术派别、思想观点、政治倾向,以及国别、年龄、资历等如何,都可以自由发表自己的学术见解。 此等开明之风,造就了诸子百家于此论道的盛景。 稷下学宫虽因齐湣王时期乐毅破齐而衰败过一段时间,不过等到齐襄王复齐之后,便逐渐恢复。 如今,已过去三十余年,已有了许多当年气象。 乔松默默的将那稷下学宫记在心中,打算回头去瞧瞧。 到了临淄而不往学宫一行,岂不白来? …… 齐王宫中,如今齐国的最高统治者齐王建在侍女的服侍下穿着厚厚的王袍。 在他面前,立着一面等身高的镜子。这镜子以青铜为基,上覆一层亮银的琉璃镜面,人映其上,纤毫毕现。 这是一年前的一位秦国使节拜谒齐王时,向齐王所奉上的宝物。如今,算是齐王最喜之物,就放在他的寝殿。 “秦使可是今日入城?”齐王建询问道。 齐王建今年已是四十来岁,比起秦王要大一辈,年纪可以说不小了。但观齐王面相,虽雍容华贵,却并无多少威严,反而显得很是宽仁和煦,即使对下人仆役说话也是温声细语。 “回大王,正是今日。” 齐王建哈哈大笑,看着镜中的自己说道:“朝中诸人皆以为寡人媚秦,却不知寡人良苦用心。 若我大齐与秦国交恶,何来这太平日子。 此次,秦王遣其子为使,不就证明了寡人的眼光?” “大王英名!” 四周的仆役皆是恭维道。 齐王笑得更加开心了,让人去通知下面的人,务必要好好招待秦国使节,一应要求凡是能满足,尽量满足。 总之一句话,尽心侍秦,切不可让秦使对大齐生出反感。 …… 在齐国周密的安排下,乔松一行人顺利的入住了秦国驿馆,时间很快就来到了夜晚。 今晚夜色如水,秦国驿馆的后门悄无声息的打开,一道人影从中走出,没入了黑暗之中…… 第97章 一则典故贬腐儒 齐相府邸,家老领着一个矮小的身影步入了大厅之中。 后胜跪坐在案几之后,神态自若的等待着对方的走近。 虽然此时已经是深夜,可大厅内一根根牛油巨烛将整个房间照的亮如白昼,一点儿也没有阴暗的感觉。 富丽堂皇的大厅在烛火的映照下,越发显得金碧辉煌。 细细闻之,仿佛还有些许淡淡的香味。对朱家这个医道圣手来说,瞬间就分辨出这是一种极其难得的安神香。 看那一对香炉,朱家便心中了然,传言果然不差,这后相当真是个喜好奢华之人。 “神农堂朱家,见过后相!”朱家向后胜行礼道。 “神农堂?本相没有记错的话,应当是农家之下吧?” “正是。” 后胜面带讶然的上下打量着朱家,有些惊奇的问道:“本相怎么觉得,好像在哪里见到过先生。” “在下两年前曾随侠魁参加过稷下学宫百家论战,当时后相随齐王出席,在下曾有幸得见后相之容。” “原来如此。”后胜点了点头,抬了下手:“家老,给先生安排坐席。” “唯!” 朱家道了声谢,然后这才坐了下来。 “先生深夜来见本相,不知所为何事?” “深夜打扰,是在下的不是。不过,在下此行也是受人之托,来向后相奉上一份礼物。” 说着,朱家从袖子中抽出了一份卷轴,交给了后胜的家老。 “礼物?这倒是有趣了。”后胜并不着急打开,而是道:“俗话说,无功不受禄。先生初次登门,便以礼送上,这可是让本相大感意外啊。” 这一副模样,要不是朱家早知后胜秉性,恐怕还以为遇到了一个廉洁奉公的好官。 后胜意外吗? 意外个屁! 前文便说过,铁血盟乃是四公子联手建立,后逐渐落入各国王室手中。齐国也不例外。 要知道,孟尝君乃是四公子之首。他在铁血盟中所占份额是最高的。只不过,乐毅破齐之时,齐国的铁血盟也受了不小的损失。 但底蕴还在,加之齐国商贾云集,所以恢复的很快。 如今,这铁血盟就是后胜在掌管。 所以,对于朱家的到来他早有预料。毕竟以往秦使来齐,率先拜访的就是他后胜。 “不瞒后相,在下此次是代秦公子而来。略备薄礼,以修两国之好。” “哎呀呀!”后胜装作惊讶的样子,就要起身:“先生竟是代秦使而来,如此说来,本相当真失礼。先生勿怪,先生勿怪……” “后相言重。” 朱家此行,为的就是向后胜送礼,双方也是心知肚明。只是有些事情,不能摆在明面上,要不然那太难看了,得找个由头。 而这个由头很好找。 后胜命人给朱家上酒宴,双方相谈甚欢。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朱家才抛出了这个由头。 “公子一览齐地富庶,尤其是齐地鱼盐之利,深感秦国之不足。故此,欲以大秦商会,与齐国加深合作,购齐地之鱼盐。还望后相在朝堂能美言几句。” “哈哈哈,好说,好说!”后胜举起了酒爵,向朱家一礼,便一饮而尽。 一场酒宴,足足喝到快要天亮,朱家才托辞向公子回复,婉拒了后胜留宿,离开了丞相府。 待到他走后,后胜才打开了那份卷轴,好奇的看这秦国公子送给了他什么礼物。 可看了一会儿,后胜不由得皱起了眉头,陷入了沉思。 “家主,已经很晚了,您……” 后胜摆了摆手:“无妨。倒是这秦国公子所送之礼,着实是让本相有些惊讶啊。” “敢问家主,可是礼物太过贵重?” 后胜没有回答,而是抬起头问道:“家里在沿海一带,有多少土地?” “回家主,有不少,统计起来需费些时日。” 后胜点了点头,然后将卷轴交给了他:“按这上面的法子,挑个地方试一试。若真可行,那这份礼还真不是一般的贵重。” “唯!”家老捧着卷轴,退了出去。 后胜跪坐在案几后面,思索着秦国公子的用意。 以海水晒盐之法为礼,的确是一份重礼。可秦国公子,为什么这么做呢? 想到卷轴最后面一句,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后胜心中微微一动,紧皱的眉头顿时舒展了开来。 …… 齐王虽知晓秦使入了临淄,但并未马上召见,而是依旧缓了一段时日。 而这段时间,乔松车队所带的财物也通过各种渠道散播了出去,用来贿赂齐国重臣。 如今,这都快属于惯例了。 短短四天的时日内,乔松散出去了接近四万金的财货,拉拢了一大批齐国朝臣。 这些天,朱家都跟在乔松身边,知道乔松送出去的财物之数量有多可怕。 可正因如此,朱家也算是看透了这齐国恐怕是烂到根子了。这么多朝臣被拉拢,齐王建身边还能有什么声音呢? 只是让朱家不解的是,公子为什么要将那卷据说是出自公输先生之手的晒盐之法,送予后胜呢? 难道,就不怕齐国因此更加富庶吗? 不过,身为下属,朱家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既然公子没有明说,那么他也只能将此事暂时记在心里,自己琢磨琢磨。 终于,在乔松进入临淄的第五天,齐王建遣使前来,通知他入宫拜见。 …… 齐王宫,随着内侍的唱喏,手持节杖,身着玄衣的乔松一步步迈入了这齐国的权力中枢。 架空世界和历史上有些差别,此时朝会之上,齐王宽大的御座立于平台丹樨之上,距离朝臣足有数丈,加之冕琉遮蔽,让人看不清面容,只依稀可见是一位中年男子。 随着乔松步入大殿,宝座上的齐王建以及下方大殿两侧站立的齐国朝臣不由得向他看去。 身不高,仅到节杖三分之二,脸型偏圆,尤带有半分稚气。然行走间昂首挺胸,无丝毫胆怯,步伐四平八稳,不徐不疾,颇有风度。 观其容貌,察其仪态,不失秦王贵子之身份。 距离平台尚有一段距离,乔松站定,拱手行礼:“外臣乔松,拜见齐王!” “秦使免礼。”齐王建道。 特殊设计的宫殿回音壁让齐王的声音清晰可闻,这声音温润和蔼,宛如一位敦厚长者。 “谢齐王。” “呵,果真是虎狼之秦,缺少礼教,竟遣一黄口孺子为使!” 乔松刚刚起身,左侧一位齐国官员便开口讥讽了起来。 这话让齐王建脸色有些不悦,就连最前面的齐相后胜也是大感意外,下意识的回头瞥了一眼那说话之人。 上大夫淳于越? 后胜微微蹙眉,没有开口。 一是因为他乃是丞相,贸然开口有失端庄;二则是后胜早就听闻秦国二公子有一口伶牙俐齿,也想看看他会怎么应对。 乔松气定神闲的直起了身子,漫不经心的瞥了一眼开口说话之人:“阁下是……” “在下上大夫淳于越……” 谁? 乔松眼睛顿时闪过了一丝意外,我大哥那位老师? 哈…… 乔松一下就来了兴趣,你要这样自报家门本公子可就不困了啊。 当即,乔松先是向齐王一礼,随即面向了这位开口的淳于越:“淳于?不知,足下与先贤淳于髡是何关系?” 淳于髡乃是齐威王时期的名臣,着名的稷下学者之一,在政治上辅助威王霸业,可谓是功勋卓着,在学术上着有王度记,十酒说等。 “小儿也知先祖之名?” 小儿? 乔松眼中冷芒一闪,你这老王八蛋,登鼻子上脸啊。自己找死,那就别怪本公子送你一程! “本使听闻齐王敏而好学,多赐予稷下学者上大夫之禄,允其不治而议论。不知阁下可是稷下学者?” “正是!” 乔松微微颔首,是就好办了。 “既然如此,想必也是学富五车之人。不知,足下所治何书?” “学富五车倒是不敢,读过三两本书还是有的。” “可有读史?” “不读史,无以明志。吾自然读史。” “谎言!”乔松上下打量了一眼这淳于越,摇了摇头叹息道:“依本使看,阁下虽窃居上大夫之位,然实则治学不精,堪称滥竽充数。” “区区孺子,也敢言学?”淳于越很是不屑的道,显然对于乔松的评判并不放在心上。 然而,乔松脸上带着惋惜,却凶狠的刺出了早就准备好的刀子:“足下既然读史,可否给本使讲解一下贵国晏子使楚的典故?” 晏子使楚? 这话一出,齐国君臣的脸无不变得十分精彩。 淳于越脸上的表情也一下僵住了。 晏婴的名气比起他家祖上可要大的多,而有关于晏子使楚的典故,在座的哪个没听过? 这哪里是请教,分明就是告诉齐国君臣,再不把这个蠢货按下去,他可就效仿晏子使楚了,到时候你齐国丢了脸面,可别怪我。 齐国君臣哪里还坐的下去? 当即,在后胜的眼神示意下,一位左侧靠前一些的官员站了出来:“上大夫,王上尚未开口,尔便急于狂言,太失礼了!” “臣失礼,请王上责罚!”淳于越如梦方醒,连忙拜倒在地上请罪。 齐威王瞥了一眼这家伙,淡淡的道:“无妨,想来淳于博士也是一时失了分寸,先下去歇着吧,今日就不必在此议事了。” 淳于越颤了一下,很是颓然的退了出去。 从此之后,恐怕治学不精这四个字就和他淳于越焊牢了,走到哪里都会落下一个治学不精的名声。 乔松心里嗤笑一声,他就不信,经他这么一搞,这个老干棒以后还能入了秦国朝堂,给他大哥教学。 经此一事,齐王建并不生气,反而对这个颇有急智的秦国公子更加好奇了,主动开口问道:“秦使一路东来,经秦,韩,魏三国,方至临淄。一路远行千里,所见所闻定是不凡。不知秦使以为我齐国如何?” “劳齐王垂询。在下一路远行千里,却有所得。韩魏之国,衣衫褴褛者众,食不果腹者多。官员昏聩,权贵弄权,以致国力连年下滑,田地荒芜,民不聊生。 然,在下观齐国却截然不同。齐地之丰饶,让在下为之震撼。可谓是: 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仓廪俱丰实。 齐纨鲁缟车班班,男耕女桑不相失。 如此之景,列国罕有。 齐王治下,民众安居乐业,百业兴盛若厮,令人拜服。有兴盛之国如此,齐王功不可没。” “哦?”齐王建抚了抚胡须,哈哈大笑着道:“秦使谬赞,此非寡人之功,全赖诸公戮力同心,我齐国方有今日之盛景啊!” 齐国朝臣听到自家大王如此之说,不禁与有荣焉,纷纷拍起了马屁。 朝堂上之前紧张的气氛,顿时一扫而空,大有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氛围…… 第98章 互市为礼诱齐国 乔松的一番马屁,犹如春雨,润物细无声,化解了朝堂上因淳于越带来的尴尬气氛。 双方默契的将那等蠢人抛之脑后,不去提起。 齐王建此人性格软弱,没有主见。其母亲君王后是一个性格强势之人,陪着他父亲齐襄王亲眼见证了强盛的齐国轰然倒塌,再到收复失地,重立宗庙。 因此,君王后对于五国是不信任的。这也影响到了齐王建,使得他对于五国也充满了抗拒。 在母亲去世之后,齐王建又对舅舅后胜信赖有加,最终秦军已经兵临城下,齐王建却在后胜的劝告下举国投降,最终被困于山野活活饿死。 因此,可以看出齐王建本身的性格缺陷是十分明显的。 但是话又说回来,也幸好是这样的齐王,才保下了这片繁华的齐鲁大地,使齐鲁百姓免受刀兵之祸。 所以,内心虽然看不起齐王建,但也不得不承认此人的存在对于秦国,对于天下来说是一件好事。 和这位齐王聊了一会儿,乔松便抛出了一个引子:“齐地丰饶,天下共知。故我王遣外臣使齐,欲与齐国在两国边境开商贸,以引齐之鱼盐入秦。” “秦使这话,让人好生疑惑。”一位齐国官员主动站了出来,道:“据本官所知,我齐商早与各国互有交易。况近年来,秦地商贾也大批来齐,从我齐国购买大量米粮,鱼盐。何须多此一举呢?” “足下是……” “在下叔季常,蒙王上信赖,添为大司田一职。” 齐国中央官制,在相之下有大司行,大司马,大司田,大司理以及大谏五官,分别掌外交,军事,经济,刑法,监察之权。 眼前这位大司田,便是掌管农事经济之官。因此,他对于秦齐两国商业贸易往来可是十分熟悉的。 被人如此询问,乔松早有准备,便回答道:“商贾往来,乃是其自发行为,何处价高,何处有利,便往何方。 而我王之意,欲以两国为主,在边境开互市,由两国军队驻扎,号召两国商贾前往交易。 如此一来,有两国出面,既可保安全无虞,免除商贾长途跋涉之风险,亦可方便商贾集中交易,不必自行寻找买家。 再者,可抽取商贾成交额部分以做税收,以维持互市运转。 如此一来,齐商,秦商,齐国,秦国四方得利之时,亦可加强两国盟好。 望齐王思虑之。” 互市,后世经常拿来制衡北部草原的政策,被乔松给搬到了这个时代。 那么,乔松为何这么做呢? 其一,还是盯上了齐国的鱼盐,粮食等物资,欲进一步扩大大秦商会在齐国的市场。要知道,粮食,盐铁之类的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是重要的战略资源,自然是多多益善; 其二,以重金诱使齐人经商,行当年管仲之策。也就是经济战,只不过这个经济战对齐国并没有什么坏处,鱼盐粮食本就是他们的主要产物; 其三,拉拢齐国,坚定其向秦之心,使其对未来不久之后的五国覆灭置之不理; 最后一点,则是希望保留一片富庶之地,以此向秦国君臣展示一条不同的发展道路。 乔松的话让齐国朝堂陷入了讨论之中,各个派系为此争论了起来。 齐王建性格软弱,耳根子软,一时半刻也拿不下主意,因此只好使起了拖字诀,将此事暂时搁置,容后再给乔松回复。 乔松自无不可,欣然答应。结束了此事,乔松适时的带出了自己此行的主要目的,他脸上浮现出了一些羞赧的表情,拱手道:“除我王交代之事,外臣还有一私事想要请求齐王。” “秦使有何事,但说无妨。” “外臣已至开蒙之年,却缺少老师教导。听闻齐国文华鼎盛,稷下学宫之名遍传天下,外臣心向往之,故此想在齐国为自己寻找一位老师。” 齐王闻言,哈哈大笑了起来,看向乔松的眼神更加的和蔼了:“寡人还以为是何大事。 这又有何难? 这样吧,寡人这便下召,半月之后于稷下学宫举行一场辩论,秦使可与寡人同往,一览我稷下学宫之风采。介时,若是有心仪的老师,也好请教一番。” “外臣多谢齐王厚恩。” 对于稷下学宫,乔松自然想要见识见识。反正此次出行,便是为了增长见识,有机会亲眼见证诸子百家之间的论战,何乐而不为呢? “些许小事,何须言谢。不过,但凡大才,必有傲骨。秦使能否找到合心意的老师,寡人便不敢保证了。” “这是自然……” …… 下了朝之后,齐王建便遣人将自己的舅舅后胜叫到了自己跟前。关于秦使所提的互市一事,他很想听听这位舅舅的看法。 两人舅甥之间,没那么多客套话,所以齐王建一上来便开门见山的询问了起来。 后胜对这个外甥,自然了解颇深,一听齐王建的问题,就知道这个耳根子软的外甥心里又摇摆不定了。 这可不行啊,这会阻碍自己的发财大计的。 齐国内部也并非铁板一块,同样分为亲秦派,仇秦派,以及中立派。毕竟,这个天下聪明人也很多,能够看穿秦国鲸吞天下之心的也大有人在。更何况 于是,后胜装作沉思了一会儿,这才回答道:“王上,臣以为此事可行。” “哦?”齐王建眼睛一亮,急不可耐的请教了起来:“愿闻其详。” “今日那秦国公子所提之事,究其根本还是为了秦国购买粮食盐铁而来。 只不过,他所说的互市更加便于管理罢了。 臣思虑之后,觉得此事对我齐国百利而无一害。毕竟互市的建立,既方便了齐国商贾,也增加了府库收入。” “是此理无错。可是,朝堂上担心秦国势大……” “些许蠢虫而已。王上,先湣王之事,就在眼前。王上莫要忘了,三晋和楚燕诸国都不可信呐。前岁,魏国还挥师攻我齐国,若非秦国援救,恐怕……” 齐王建脸色微微一变,就连呼吸都急促了许多。 显然,后胜一句话戳中了齐王建心里的伤疤,使得他不由得生出了些许恐惧。 后胜嘴角微微上扬,这事儿可是他对这个大侄子的制胜法宝,屡试不爽。 齐王建沉默片刻,然后道:“寡人心中还有一事,便是鱼盐粮铁。倘若商贾售卖过多,我齐国到时候不够用了又当如何?” “王上过虑了。商贾能耐再大,也是在我齐国掌控之下。只需要限制交易数量便可。 况且,臣近日得到了一个秘法,能提高盐产量。和秦国交易不妨以盐为主,便可解决王上心中所虑。” “哦?舅父快快道来,是何方法?” 后胜当即便将海水晒盐的方法讲了出来。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海水晒盐之法,固然可留下来为自己牟利。可如此一来,必然全靠自己那点儿私田,注定规模不大。 可如果将此法奉于王上,以王上命令号令民间提高盐产量,必定获利多多。 到时候,其利润将会十分可观。 他后胜乃是齐国国相,此事又是他提出来,到时候这件事必然会落入他的手中,由他来负责。如此一来,便可上下其手,收取财富。 这可比独自一家去做什么海水晒盐获利要多得多。 在后胜的描述下,海水晒盐所带来的利润使得齐王建怦然心动,丝毫不知,他自己已经掉入了这个舅舅给他编织的美好愿景之中,忽略了此举所带来的危险。 …… 朝堂上发生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齐国,互市这个第一次出现在人们视线中的词儿顿时引起了各方的议论,小圣贤庄也收到了消息。 伏念带着情报再次来到了师叔荀子这里,请求师叔的教导。 “哈哈,这秦国公子倒是有趣。竟然以晏子使楚的典故还击淳于越的贬低,此举可谓是以彼之矛,攻彼之盾。” “师叔,淳于越以貌取人,的确有失偏颇。但秦国公子咄咄逼人,是否有些不妥。” 荀夫子面露鄙夷:“子曰: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淳于贱儒而已,其贬低他人在前,就要有为人驳斥的准备,此举又有何不妥?” 当初,荀夫子与儒家诸脉论战,那言辞比起乔松可要犀利的多。反正在他老人家眼里,都是一群贱儒,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所以,对于乔松逼得淳于越狼狈离场,荀夫子一点儿都不生气,反而对乔松心生好感。 伏念顿时为之语塞。 他其实也清楚,此事的确是淳于越做得不对。可淳于越到底是儒家之人,被人贴了个治学不精的标签,恐怕会影响到整个淳于氏,于儒家或有不利。 “相比起淳于贱儒,老夫倒是对这互市一策,颇为在意。”荀夫子转而道。 伏念调整了一下心情,将淳于越之事暂时压下,做洗耳恭听之态。 荀夫子的眼光自然是没有问题的,根据些许只言片语便拼凑出了互市的运作方式。也看透了乔松其中一些想法。 “然则,此举乃是阳谋。纵使看穿了,亦是毫无办法。盖因此举于齐秦两国,的确是益处颇多。然,对于六国,却是未必。” 伏念闻言,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秦国以此巨利拉拢齐国,只会让齐国更加偏向秦国立场,恐怕其余五国的日子,快要不好过起来了…… 第99章 三道论题试稷下 阳谋的厉害之处,就在于即使看穿了,也没什么用。 哪怕有人看穿了秦国的目的之所在,将其讲清楚,讲的透透的,依旧无法影响齐王建的决定。毕竟,相比起秦国的一心示好,与自家相邻的其余五国更加的不是东西。 所以,毫无疑问的,齐王建最终同意了互市的成立。 此消息以飞鸽传书的形式送回了咸阳,很快就呈递到了秦王嬴政的书案前。 此时的章台宫中,嬴政正和客卿李斯相对而坐,两人面前的案几上,放着的正是乔松关于互市一事的条陈。 “寡人本以为这儿前往齐国,会安分守己。未曾想,竟又闹出了些事情。”嬴政摇着头叹息道,那语气似是无奈,似是骄傲。 李斯淡笑着道:“以公子之智慧,已经将此事解释的很清楚了。只是,王上如何看?” 乔松此举,的确是益处颇多。唯一可虑者,便是关于公子所想要探索的治国之方略。取一地为试点,倒也并非不可。只是,就看王上如何选择了。 再有两个月,王上便要正式加冠亲政了,届时是继续延续商君之法,还是另行考虑,就拖延不得了。 …… 齐国临淄…… 齐王建号召稷下学宫学者论战的诏命很快就传了出去。半个月的时间,看似很充足,实则根本就不够,在这个时代交通仍旧是个大问题,区区半个月,只够在临淄及周围的各家赶来,远一些的根本就没办法。 但尽管诸子百家的核心人物赶不来,依旧算是一件盛事。 一时间,临淄城内学者云集。 秦国驿馆,朱雀堂齐国分舵的舵主张月鹿正半跪在乔松面前,向他禀报着最近赶来临淄的诸子百家。 “诸子百家在稷下学宫本就有常驻人员,故此接到齐王诏书之后,各家各派多少都有些人出现。 其中,儒家仲良氏,漆雕氏为主; 墨家墨辩一脉; 阴阳家,名家,农家等均有人员参与。” 就好比儒家分为文派和武派,诸子百家内部大致也有类似的分类。一部分人负责传承学问,一部分人负责铲除江湖上的事情。当然,也不排除像荀子之类的文武兼修的人存在。 毕竟,这个架空世界单纯的靠嘴皮子,可没办法彻底说服人家。这个世界,但凡是能够名留青史的学者,大多都是武德充沛之辈。 “小圣贤庄没有动作吗?”乔松有些失望的问道。 “回公子,小圣贤庄未有人来。” 张月鹿回答道。 乔松也很无奈,看来齐王建的诏书还没有办法影响到小圣贤庄啊,此次论战是没办法达成自己心中所愿了。等到论战结束,还是要想办法自行前往桑海一趟。 不过,这墨辩一脉,竟然还有人吗? 当初墨辩一脉入齐挑战儒家,结果直接被儒家打的销声匿迹,他还以为墨辩一脉就此没了呢,没想到竟然还有人在。 现在的儒家可不是像后世一样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相反他们可是武德充沛。毕竟,这个时代可是多得是时不时就敢游学的狠人。在这个战乱时代,但凡有胆子游学的,那身上都是有两把刷子的,否则恐怕还没走多远呢,命都得丢了。 儒家也不例外。而身为显学之一的儒家,在其老窝齐国有如此强势就可以理解了。 凭借着星宿阁在齐国展开的情报网,乔松关注着临淄城的风吹草动,每当有新的百家之人来到临淄,他都会收到消息。可惜的是,他一直期待中的小圣贤庄始终没有动向,仿佛在刻意拒绝这次辩论一样。 事实上,临淄城的确有这样的言论。 毕竟在朝堂上,齐王建已经将这次辩论的目的说明了:就是为秦国二公子挑选一位合适的老师。而秦国与诸子百家的关系,可称不上多好。那些不愿意入秦的百家,没有兴趣赶来自然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 就这样,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很快便到了半月之期,一切准备就绪,齐王建便遣人来通知乔松,和他一起前往稷下学宫。 乔松欣然应约,于齐王宫同齐王一道出发,他的车架紧随在齐王车架之后,浩浩荡荡的前往稷下学宫。 稷下学宫的正殿平时是不开放的,但这次齐王驾临显然属于例外情况。 等到车队抵达稷下学宫,乔松才发现百家之人已经到的差不多了。人群中老少都有,有身着道袍的道家长老,有身着麻衣的农家子弟,有身着儒服的儒家弟子,有身着黑白二色长袍的墨家,还有身着奇装异服阴阳家…… 齐王建的到来,使得诸子百家纷纷行礼。 “诸位大贤免礼!”齐王建用温和的声音抬了抬手,示意众人免礼:“寡人的到来,打扰到了诸位大贤论道,实是不该,还望诸位谅解一二。” 到底是被压制的久了,齐王建软弱的性格体现在了各个方面。 众人连道不敢。 然后,齐王建亲自为众人介绍起了乔松:“这位乃是秦使,秦国二公子。想必诸位已经知晓寡人召开此次辩论的缘由,寡人在此便不再赘述了。各位倘若有意为秦国公子之师,还需好好表现才是。” “我等见过公子……” 乔松同样换了副温和的面孔,起身向在场之人一礼:“因乔松一人,劳动诸位贤者,实乃在下的不是,乔松在这里向诸位贤者致歉。” 客套了一番,齐王建继续开口,将此次辩论的出题交给了乔松。 乔松也不客气,当先便抛出了自己早就准备好的第一个论题:治民! 治民一道,各家有各家的方法。 围绕着这治民一事,诸子百家轮番登场,各抒己见。每每一人讲出自己的观点之后,便会迎来众人的驳斥,以将其辩倒。 在这样激烈的辩论环境下,能够坚持下来的都是有些真知灼见的。 经历了两天一夜的激烈辩论,最终的胜者出人意料的竟然是道家人宗的一位长老。 乔松全程观看了这场辩论,对这样的结果既惊讶,又觉得在情理之中。毕竟春秋战国七百年乱战,百姓已经疲惫不堪。在这样的环境下,黄老之学中因天循道、守雌用雄、君逸臣劳、清静无为、因俗简礼、休养生息、依法治国、宽刑简政、刑德并用等一系列的政治主张的确适合当前时代。 但是,有图书馆傍身的乔松却也深知黄老之学的弊端。 一味地休养生息,使社会回归原始,很容易纵容地方势力的膨胀,从而威胁到中央对地方的控制。 因此,对于道家的胜出,乔松只是平和的称赞了一番,并未表达自己的立场。但是,在这场辩论中表现亮眼之人,乔松依旧代表秦国向对方抛出了橄榄枝,欢迎各位贤者入秦,为秦国效力。 接下来第二场辩论,乔松再次抛出了一个命题:强国。 这个命题属于老生常谈的话题了,也是各国所追求的道路。不出意外,这次辩论则以法家的暂时胜利告终。 毕竟,法家对于强国之道已经深谙其理,各国变法以强国已经是不争的事实。 再次经历了两天的辩论,乔松终于抛出了自己真正准备好的话题:天下! …… “此次论题为:天下!” 随着大殿中央木牌上的绸布掉落,巨大的天下二字出现在了所有人的眼中。 论题揭晓的一刹那,诸子百家之人无不为之哗然。无他,而是这次的论题实在是有些太过浩大了。 高台之上,乔松双目微阖,老神自在的坐在齐王建身边,仿佛睡着了一般,对下方的议论无动于衷,丝毫没有想要解释的意思。 何为天下? 这是一个极其宽泛的概念,对于不同的人来说,会有不同的解释。 “自古以来,天圆地方。苍天之下,大地之上,凡是所见,凡是所闻,凡是所知,皆为天下!” 这是道家给出的解释,偏向于天下的自然属性; “民者,即为天下。” 这是儒家给出的破题方向; “国家君王,即为天下。” 这是法家的破题; “阴阳流转,日月更迭……” 这是阴阳家的破题; “枯荣生灭,四季流转……” 这是农家的破题; …… 诸子百家一个一个的站了出来,以各家理论为支撑寻找不同的破题方向,进而来论述自己的观点。 随着辩论的深入,乔松合上的双眼也逐渐睁了开来。 尽管一直没有遇到自己心中所期待的答案,但诸子百家的辩论,依旧让他受益匪浅。 其实,乔松想要的很简单,在他看来,天下具备大一统的特性。从后世而来的他,天然就对大一统有着认同,而只有大一统,才有资格谈论天下。可惜的是,因时代所限,在这个诸国分裂的时代,诸子百家所注意的却是列国伐交。 最终,整整八天的辩论,确实称得上精彩,但称不上成功。对乔松来说,始终如隔靴搔痒,无法尽兴。他也只能代表秦国,向稷下学宫抛出橄榄枝,并未表明自己倾向于哪一家…… 第100章 有间客栈候巨子 稷下学宫的论战,最终还是结束了,而乔松也向齐王提出了告辞。 王宫中…… “秦使这便要走吗?” “劳齐王挂怀。此次稷下论战,让外臣见识到了齐地风华。唯一可惜者,便是没有见到学宫祭酒荀夫子的风采。故此,外臣希望接下来能前往桑海拜访一番荀夫子。” “荀夫子啊……”齐王建思索了一下,答应了下来,给了乔松在齐地通行的诏书。 就这样,散去了所有货物,贿赂了一大堆齐国朝臣,又在稷下学宫露了次面的乔松带着人离开了临淄,前往桑海。 …… 桑海城,地处齐鲁大地东边,向东则是一望无际的大海。这是玄机娘娘虚构出来的一个地点。 乔松根据地图对比,发现桑海其实非常靠近后世的秦皇岛,也就是历史上秦始皇派徐福出海寻找仙岛的出发地,也的确有一处四面皆海的海岛。 只不过两千年之后,那处海岛因海岸泥沙堆积与陆地连接在了一起,从而变成了半岛。 桑海南依渤海,北靠燕山,小圣贤庄就位于桑海城北部,依山而建。严格来算并不在桑海城的范围内,但对桑海的影响却是不小。 因儒家祖师的一句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以至于整个小圣贤庄对衣食住行要求都很高,因此养活了一大批人,专为小圣贤庄服务。 而且,因小圣贤庄的存在,使得这座临海的城市也增添了一分儒雅。 …… 随着车驾驶入这座桑海城,惊鲵向乔松禀报,这一路上的眼线也少了不少。这说明,很多人对于这座儒家的小圣贤庄还是很忌惮的。 而他的到来,也让小圣贤庄的氛围变得紧张了起来,学子们议论纷纷,不知道这位秦国公子意欲何为。 小圣贤庄的廊下,伏念背着双手看着在演武场进行射术训练的学子们,脸上满是一副心事重重的表情。 桑海城的一举一动自然瞒不过小圣贤庄,秦国公子的到来,让伏念心中不由得生出了一种压迫感。 临淄稷下学宫秦国公子的三道论题已经传开,小圣贤庄自然知晓。但奇怪的是秦国公子的态度:秦国向来以法治国,此次辩论,秦国公子却并未表现出任何倾向,这由不得让人不浮现连篇。 莫非,秦国有变? 伏念无法肯定。作为七国中最强的秦国一举一动,都会影响到天下局势,让他不得不认真考虑,小圣贤庄该拿出怎样的态度应对这位秦国公子的到来。 “老师……”一个儒家学子来到了伏念身前,躬身行礼。 伏念微微怔了怔,道:“子思啊,有什么事吗?” “有消息传来,秦国公子前往了城中有间客栈。” 伏念惊咦了一声,很是诧异的转身看向了自己这位弟子。 …… 抵达桑海城之后,乔松的使节团队并未立刻前往小圣贤庄拜访,而是在桑海大夫的安排下入住了驿馆。 安排好之后,乔松便乔装打扮,很是低调的只带着惊鲵和朱家两人离开了驿馆,前往了城中的有间客栈。 这有间客栈在桑海比较繁华的街道上,地方虽不大,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加之老板庖丁手艺高超,倒是来往的食客络绎不绝。 乔松从车马上踩着木梯走了下来,抬头望了眼门框上方悬挂的招牌,嘴角不由得勾起了一抹笑意:“听闻这庖丁号称桑海第一名厨,咱们也进去瞧瞧。” 言罢,乔松便率先走了进去。 他今日换了一身常服,虽看不出形制,但身上常年身居高位的气度是无法掩饰的,再加上身后惊鲵与朱家二人一个倾城绝色,一个长相不凡,自然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嗨呦,客官打哪儿来啊,是吃些什么,还是住店?” 三人一进来,跑堂的小伙计就要上来。可他还没动呢,一个穿着粗布麻衣,袒胸露乳的大胖子就率先从二楼快步冲了下来。 “咦?”朱家惊讶的看了对方一眼,旋即不动声色的瞥了眼二楼的某个方向,似是明白了什么,然后伸出一根手指说道:“掌柜的,麻烦在二楼给我们找一个临街的位置。我们是第一次来,你这儿有什么拿手好菜尽情上就是了。” “得嘞!客官您真是好眼力。不是我丁胖子自夸,这桑海城我这有间客栈可是这个。”庖丁竖起了大拇指:“不管是他天上飞的,地上跑的,还是水里游的,只要落在了我庖丁的手里,那都能变成绝世佳肴,包您满意。” 夸耀之际,庖丁有意无意的瞥了眼处于二人保护之中的乔松,旋即马上又堆满了笑容,亲自引着三人向二楼而去。 一路上,这庖丁倒是健谈的很,短短几十步路,他就推荐了十几道拿手好菜。 将众人引到了一个临街的位置上,庖丁很是热情的道:“劳烦三位客官稍待,先享用些果脯茶点,菜肴很快就好。” “掌柜自去便可。”朱家笑眯眯的挥了挥手。 庖丁向三人鞠了一躬,胖胖的身躯迈着灵活的步伐噔噔噔的便跑下了楼梯。 这二楼是由一扇扇隔断分隔开的独立小空间,只不过并未装门,所以也可以瞧见其他客人。 此时的二楼有两三桌客人,其中一桌似乎是商贾,另外一桌听其口音是桑海本地人,最后一桌则有些意思,全都是皮肤粗糙的精壮汉子,总共四人,这四人均目蕴精光,手边放着一个杯子麻布裹着但长条形物品,一看便是江湖中人。 “公子,这有间客栈不简单啊。”朱家压低了声音,向乔松提醒道。 乔松用筷子夹了一块碟子中的水晶糕,塞嘴里尝了尝,不由得眼睛一亮。 该说不说,这庖丁自称桑海第一还真是有几分底气。 将食物咽下之后,乔松才答道:“看出来了?” 朱家嘿嘿一笑,也没答话。 那庖丁在十数年后,成为了墨家统领之一。此时的他虽还没有如此高的地位,但从对方行走时的呼吸判断,也是一个有功夫在身的人。 所以,朱家才有此判断。 …… 另一边,庖丁下了楼之后,快步前往了后院,钻进了一间屋子。 “巨子!” 此时的庖丁哪还有刚才的谄媚,胖胖的脸上满是凝重的表情。 而屋子中,一个手有六指,背着一把无锋宝剑的身影正坐在案几之后。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墨家巨子——六指黑侠。 “果然不出巨子所料,那秦国公子正是冲我们来的。” “看来,有间客栈暴露了。”六指黑侠皱着眉头道。 乔松虽乔装打扮了一番,可秦国驿馆在进入桑海城的一瞬间就被人盯上了,更何况他此次出来还带上了惊鲵和朱家,是以马车还未到有间客栈,便已经被人发现了。 “可这没道理啊,这桑海乃是齐国境内,罗网行事又不敢太过嚣张。我这些年,自问没露出什么马脚,怎么就会暴露了呢?” 六指黑侠摇了摇头:“不管怎么说,事情已经发生了。对方既然找上了门来,那么回避已经没有意义了。” 言罢,六指黑侠起身站了起来。 “巨子,您这是要……” “你去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吧,接下来的事,你就不用管了。” “这……是!” 随即,六指黑侠打开了房门,走了出去。 …… 客栈二楼,没让乔松他们多等,约莫两刻钟左右的时间,有间客栈便一连上了八道凉菜。 看这些冷盘,色香味俱全,造型精致,当真是挑不出一点儿毛病。 乔松一边品尝着一份肴肉,一边等待着人家送上门来。 没多久,一阵特殊的脚步声便闯入了三人的耳中。 乔松年纪小,武功不高,所以分辨不出。但是惊鲵却瞬间在众多呼吸声中分辨出了那异于常人的悠长呼吸,手搭在了剑柄上,双眼死死的看向了从楼梯口走上来的人。 没一会儿,先是一个竹制的斗笠闯入了她的视线,然后是一把特殊的剑。 朱家此时也同样注意到了对方腰间的长剑,脸上的面具顿时变成了惊讶:墨眉? 似攻非攻,墨眉无锋! 竟然是他! 难道说,这有间客栈竟是墨家的据点? 身为农家六堂的堂主,朱家很清楚这墨眉是墨家巨子的专属佩剑。都见到墨眉了,那么此人身份便呼之欲出。 来人缓步来到了乔松所在的隔间之外,微微抱拳。 乔松一点儿也不意外,放下了筷子,然后向对方还了一礼:“先生,请坐……” 朱家自行起身,站在了一边。 六指黑侠和朱家点了点头,算作打招呼,旋即又看了一眼惊鲵,这才在乔松对面落座。 能发现六指黑侠的踪迹,还要靠齐相后胜。知晓他要来桑海,后胜将六指黑侠也在这里的消息告诉了他。 据后胜所说,六指黑侠曾秘密前往稷下学宫,但并没有露面,随后就前往了桑海城。 虽不明白后胜这么做的原因,不过乔松也想见识一下这位墨家巨子,便找上门来了。 他想看看,十几年后作为反秦势力关键一环的前任墨家巨子,对秦国是个什么样的看法…… 第101章 公子拜贴至儒家 待六指黑侠坐下,乔松不由得打量起了这位墨家巨子,此人年纪颇大,看起来两鬓斑白,一张清瘦的脸,但那双眼睛却饱经沧桑,给人以一种刚毅,智慧之感。 “从后相那里得知先生踪迹,本公子喜不自胜。然,先生却又弃稷下论战而去,却又让本公子倍感失落。不知,是否是乔松哪里做的不够好,以致先生不肯赐教呢?” 诸子百家,各有其用。 正如乔松之前向父王说过的那样,治国不一道,他想要的是取百家之长,墨家自然也不例外。 在一个上位者眼里,没有什么恩怨情仇,正义善恶,只有能用的和不能用的。 所以,乔松不会因为上一世所谓的剧情而去草率的做出决定。 墨家的思想,太过超前。莫说是现在,哪怕是两千年后,墨家理想中的那个世界依旧不存在。 然而,墨家在自然科学上的作用,是无法忽略的。这也是两千年来,以儒家为主导的华夏体制最缺乏的东西。 因此,乔松不介意吸纳墨家为己用。 “公子既然已知我墨家抉择,又何必苦苦追寻呢?”六指黑侠没有回答乔松的问题,反而反问了他一句。 秦国连年东出,与列国战斗频频。这对于主张非攻的墨家来说,是厌恶的事情,是要阻止的事情。 故此,墨家和秦国不会走到一处。 乔松并不着急,而是淡淡的说道:“墨家主张,本公子也了解过一些。但,本公子有一个问题想要请教巨子。 春秋战国,乱战八百年。这天下流血多少?巨子可有想过? 如今,诸国混战,又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不若一天下,使世间再无战乱,再无流血牺牲。” “此言差矣! 公子既然了解我墨家学说,自当明白何为兼相爱,交相利。 视人之国若视其国,视人之家若视其家,视人之身若现其身,天下自然没有战争,自然会平息战乱。” 这就是墨家的兼相爱,交相利。 兼相爱讲的是理论,而交相利则是实践方法。 既人们要不别亲疏,贵贱,贫富,一视同仁的爱所有人。想要做到这些,就需要人们互相帮助,共谋福利,避免相互争斗。 放在国与国之间,同样如此。 可这样一个理想的状态,如何会存在呢? 趋利避害,乃人之本性。 在这样的本性驱使下,墨家的追求只是一个笑话罢了。 在乔松这个后世人的眼中,这群人就是一群理想主义者,脱离现实,追求一个乌托邦的空想社会,根本就没可能实现。 让人敬佩,但却只能敬而远之。 看墨家巨子一副固执的模样,乔松不禁心中叹息,然后道:“先生看来心意已决啊。” “让公子失望了,道不同,不相为谋。” 乔松叹息:“罢了,却是本公子一厢情愿了。 不知先生可听闻,秦国新式农具一事?” 六指黑侠有些错愕,没想到乔松话题转变的如此之快。 新式农具? 六指黑侠皱了皱眉,旋即道:“有所耳闻。” “如此,那就好办了。”乔松点了点头:“新式农具乃是我秦国五大夫公输越所制,能大幅度提高粮食产量。 秦国与农家合作,欲将此新式农具向天下推广,以改善农人困境。 然最近遇到了些难题,其中一些比较复杂的农具生产出现了人手短缺。故此,本公子希望墨家能助一臂之力。” 虽说暂时无法拉拢墨家为己用,但是乔松依旧不希望和墨家彻底走向敌对。 教员说得好,把朋友搞得多多的,把敌人搞得少少的。能不做敌人,就不做敌人。 拉拢一部分精通机关术的墨家弟子,通过这些人改善墨家对秦国的固有印象,拉拢墨家未必没有可能。 乔松的话让六指黑侠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虽然话听起来,是帮助天下农人。但六指黑侠并不觉得秦国会如此慷慨,背后必有缘由。 在没查清楚之前,他不会答应。 “此事干系重大,在下需要仔细考虑一番,再给公子回话。” 乔松也不着急,点了点头:“本公子尚且需要在桑海停留一段时日,便在驿馆静候先生佳音了。” 言罢,二人起身躬身一礼,六指黑侠便继续提着自己的剑离开了这里。 乔松很是无奈的摇了摇头,端起桌上的果汁一饮而尽。 这些一派之长大多意志坚定,坚持自家学说,非三言两语能够撼动,一言一行都在践行自己的理念,否则也不至于将武功修炼到如此境界。 “朱堂主,劳烦你回头向小圣贤庄投下拜帖,本公子三日之后,前往拜访。” 儒家重礼,贸然上门,有失礼数。 故此,需先投拜帖,待儒家答复之后才能登门拜访。 “唯!”朱家回答道。 惊鲵这个时候,向乔松道:“公子,今日之行有些冒失了。” 六指黑侠是江湖上成名的高手,便是她都没有万全的把握能拿下对方。况且,墨家与秦国一向交恶,此行万一对方心生歹意,后果难料。 乔松笑呵呵的解释道:“朱雀使过于担忧了。墨家虽惯出任侠,然六指黑侠毕竟是一派之长,不会做出有失身份之事。” 就算退一万步讲,除非他墨家是彻底不想活了,否则六指黑侠不至于做出如此丧智之举。 毕竟,乔松身份不凡,即使要刺杀,也不能如此光明正大的,得偷偷摸摸的来。 …… 从有间客栈离开,朱家便单独前往了小圣贤庄,替乔松投拜帖。 在引客弟子的带领下,朱家凭借着神农堂堂主的身份一路直入小圣贤庄,见到了儒家掌门伏念。 双方见礼之后,朱家开门见山的表达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伏念瞧了眼手中黑漆的精美拜帖,眼中很是凝重。 拜贴以顶级奇楠香木为材,覆以漆雕工艺,整体呈黑色,油光水亮。背面以金线编织出了拜贴两个秦篆,内里则是以象牙雕刻出篆书小字,一一镶嵌在木板之上,可谓是尽显奢华。 如此华美的拜帖,伏念一生从未见过。单以此拜帖本身价值,恐怕就价比千金。 从这拜帖,伏念可以推断出秦国公子对此次拜访小圣贤庄的看重,恐怕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啊。 “有劳朱家先生代为转达,小圣贤庄必扫榻相迎,以待公子驾临!” “伏念先生放心,在下定会向公子转达。” 朱家笑呵呵的道,然后起身一礼,随即转身离开。 良久,伏念叹息一声:“福兮祸兮……” 屋檐下,颜路仿佛听到了伏念的叹息,平静的脸上泛起了一丝波澜。 在他手中,一柄无形的剑随着主人的心情起伏若隐若现。 伏念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微微皱眉:“何人在外面窥伺?” 颜路微微一顿,步入了房中:“师兄。” “是师弟啊。”伏念将手中的拜帖放在了桌上:“为兄察觉到门外有一股气息出现了些许错乱。” “是师弟偶然听闻秦国公子遣人送拜帖,一时心中激荡,故此失了分寸。” 伏念没有说话,而是盯着这个师弟看了一会儿,然后才说道:“师弟修行坐忘心经,还需多多打磨才是。” 颜路怔了一下,拱手道:“是。” “师弟今日之举,有违礼法。如此,便罚抄《礼记》五遍吧。” 颜路平静的道:“师兄教训的是,小弟认罚。” 伏念点了点头,便让他下去了。 待到颜路离开,伏念忍不住揉了揉脑门儿。 只是听闻秦国公子要来,师弟的坐忘心经便起了波澜,看俩这位师弟的来历也不同寻常啊。 坐忘心经乃是小圣贤庄经典之一,修习此功者,讲求收敛形体,隐藏智慧,离形去知,遁迹于芸芸众生之间。 颜路虽年幼,境界不深,然而入小圣贤庄以来,从未见其如此失态。今日却心生涟漪,让伏念不由得多想了几分。 …… 门外,离开屋子的颜路步入庭中,抬头看着院中的树冠,思绪仿佛再度回到了那个战火纷飞的夜晚。 也正是在那一日,曾经的他变成了今日的路。 只是如今,秦国人又来了吗? 手中的含光一闪一烁,似乎在显示着主人心中的不平静。 …… 不过,伏念心中虽有所顾忌,但依旧没有失去礼数,而是按照礼节,去安排小圣贤庄弟子准备迎接。 儒家最重礼节,自然不可能在此事上打马虎眼。 秦国二公子乃是秦王子嗣,当以八佾之舞迎接。 佾,舞列也;天子八,诸侯六,大夫四,士二。 当今周天子已没,再无天子。秦王乃是诸侯,其子当位比大夫。 故,应以四横四纵,十六人之舞迎接。此十六人分做八男八女,男子手持盾、戚,女子手持雉翟、龠,辅以鼓,编钟,编磬等乐器为奏。 除此八佾之舞,其余礼节,亦当完备。如此,方不失礼数。 这三日,伏念特意挑选自己的弟子以及小圣贤庄的学子进行布置。为免失礼,他亲自盯着,力求完美。 很快,时间来到了约定好的时日。小圣贤庄的弟子们天还没亮,就陆续起身,以做准备。 而小圣贤庄后山,荀夫子也在童子的服侍下净面穿衣,准备会一会这位秦国公子…… 第102章 八佾之舞迎公子 桑海纬度较高,相比起南方来说并不是太热,再加上濒临大海,舒爽的海风裹挟着水汽吹袭而来,反而让人有一种凉爽之感。 辰时左右,只听一阵阵轰隆隆犹如雷鸣的声音从山麓传来,却是一辆巨大的马车。 此车长两丈,阔丈许,比起寻常的马车要大上不止一圈。巨大的马车行动起来,宛如一座移动的房屋,宽大的车轮碾在山路上,发出了宛如雷霆的声音,让人不禁心生震撼。 马车虽然巨大,但行动起来却一点儿都不慢,滚滚的车轮在驭手的驾驭下掀起了大量的尘埃。 终于,随着声音的不断靠近,那辆巨大无比的马车停在了小圣贤庄山门之前。 在马车停下的那一刻,一众儒家之人在伏念的带领下屈膝行礼,口称恭迎。 乔松缓步走下木梯,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那位满头华发的老者。 老者一身宽大袍服,虽满头华发,却依旧精神矍铄,气度不凡,尤其是那腰背,挺直如苍苍松柏,丝毫不见老迈之相。 史书记载,荀卿乃是前238年,秦王政九年,也就是今年与世长辞的。这也就是这个架空世界了,否则乔松还真不见得能亲眼见到这位历史上的儒家大贤者。 “诸位请起。劳动诸位贤者相迎,本就是乔松的不是,万不可行如此大礼。” 乔松表现的很是谦逊,一点儿也没有自持身份,倨傲狂妄的模样。 “谢公子!” 一行人缓缓起身。 乔松的眼神也终于从荀夫子的身上移开,看向了其他人。 首先,是儒家掌门伏念。如今的伏念虽尚年轻,但已开始蓄须,初显端庄。那一副不苟言笑的面孔,看起来便是一位严师。 然后…… 嗯? 乔松的目光落在了伏念身旁一位只到他肩头的学子身上。对方下意识的和他错开了目光,微微低头。 这是……颜路? 颜路…… 乔松目光在对方身上停留了片刻,旋即转移了开来:此人身份神秘,后又有无名护卫并赠予含光剑,想来身份定是不凡。 不过,联想到原本看过的剧情以及这一世的经历,乔松对此人身份倒也有些猜测——自从周平王东迁之后,西周灭亡,东周开始。 而随着诸侯争雄,时间逐渐步入战国末期,曾经高高在上的周天子权威不再。其直属王畿也在一次次分封制下越来越小,到了最后一任天子周赧王继位的时候连自己的土地都没了,只能跑去和西周国窝在一起。 后来,周赧王五十九年,即昭襄王五十一年,秦军攻韩,取韩阳城,负黍。 周赧王为之恐慌,遣西周君与燕,楚等诸侯国密谋合纵攻秦,与诸侯商定伊阙会师。 看不清形势的西周公倾其国力组建起一支五六千人的军队,与诸侯商定在伊阙会师。 联军初时的确取得了一些战果,使得秦国与阳城无法相通。 昭襄王大怒,派大将摎攻打西周。西周君跑到秦国认罪,把下辖三十六邑、三万人口献予秦。 同年,寄居在西周的最后一任天子周赧王与西周武公卒。西周百姓东逃,秦国取九鼎,迁西周文公于惮狐。 自此,周便只剩下了东周一国。然,东周也没活多久。七年后,庄襄王遣相国吕不韦灭东周国,自此周王室不复存在。 但这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西周文公一脉。当时,西周文公被秦国迁往惮狐并未灭亡,直到数年前才彻底绝嗣。 而那个时间,可是发生了一些有趣的事情。 乔松心中淡淡一笑,不再去关注颜路了。 这些都是乔松在看到颜路的瞬间脑海中浮现出来的情报,只是稍加分析,他便收回了目光,期间只有荀夫子以及伏念两人注意到了他的变化,其余人皆没有发现。 但即使如此,荀夫子的目光依旧谨慎了几分。 “伏念先生,在下早在临淄之时,便一直期待小圣贤庄有人能来稷下参与论战,一览儒门风采,不料等到结束之日还没有人来,着实是让在下倍感失望。” “劳公子垂询。伏念初掌小圣贤庄,一来俗务缠身,实在走不开;二来自觉才疏学浅,贸然参与恐有失颜面,故未赴稷下参与论战。” “先生过谦了。”乔松道。 伏念能拿下儒家掌门一位,自然可见其才学出众,否则儒家各脉未必服他。 毕竟,文人相轻的毛病哪个时代都有。 况且,有荀子这个大神坐镇,如何会丢了颜面呢?所以,不过是托辞罢了。 “这位想必就是荀卿吧。”乔松的目光终于再次落到了荀子身上,眼神中满是探究。 “荀况见过公子。” “先生年高德劭,乔松不敢当先生大礼。此次拜访小圣贤庄,还望先生能够不吝赐教。” “荀况已老迈不堪,恐难胜任公子所需。” 乔松眼睛微微一眯,有意思,这两人一个自称才疏学浅,一个自认老迈不堪,这小圣贤庄不好拿啊,拒绝的意味很明显了。 不过,乔松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人吗? 当即便道,“乔松曾与先生弟子韩非,李斯有过商谈。二人曾言先生身体康健,精神饱满,犹如少年。今日得见先生,先生怎么自称老迈呢?” “老朽就这两名弟子。如今,两名弟子尽皆离去,膝下无人,以致失了心气,自然也就老迈不堪了。” 这理由…… 很好,很合理! “如此说来,先生还是需要多接触接触些才华不俗的年轻人才是。” “公子说的是。”荀子先是肯定了乔松的说法,然后又语气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只是老夫看人,当然希望德才兼备。 这年轻人固然多矣,然才华者则少,品性上佳者更少,更遑论德才兼备之人?那更是如凤毛麟角,可遇不可求。 况且假使真有如此德才兼备之人,但老夫年事已高,唯恐误人子弟。故此,也只能如此将就度日了。” 乔松心中不禁苦笑,这荀夫子还真是将拒绝的态度表现的淋漓尽致啊。性格如此执拗,当真让人无奈。 “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义。 正是因少年人德行未定,才学不足,才需先生这等高洁之士悉心教导。 况儒家乃是入世的学问,先生身为儒家大贤者,当为儒家学子表率,一身才学岂能如此埋没。” 荀子见乔松铁了心,也只能沉默不语。 伏念见此,站出来打了个圆场:“得知公子远道而来,伏念特意准备了八佾之舞以迎候公子大驾。还请公子点评。” 乔松闻言,这才不得不结束了和荀子之间的交锋。 随即,伏念转身,示意早已准备好的弟子们开始。 伴随着恢宏的乐曲,十六名儒家学子起舞于庭,以古老的周礼迎接乔松的到来。 乔松也不客气,迈开步子,走向了小圣贤庄的大门。 当步入大门之际,山道两侧的儒家学子面向乔松,弯腰一礼,伏念恰到好处的宣告礼成。这八佾相迎,正式结束。 众人随乔松鱼贯而入,在他身后是伏念和荀子,再往后则是颜路,惊鲵,朱家,再往后才是其余小圣贤庄一众老师学子。 步入山门,小圣贤庄的风景便扑面而来。 小圣贤庄遵循传统建筑一贯的对称结构,沿中轴线以修身,齐家,治国之儒家之道,分别立下前中后三座大殿,左右两侧分布藏书楼,六艺庭,芝兰园等等建筑,处处充满了儒家的治世学问。 看着这秀丽的风景,乔松不禁感叹道:“传言小圣贤庄乃是天下儒宗,今日一见,果然气象万千。” “公子谬赞。” 就在这个时候,荀子又站了出来,拱手道:“公子,荀况年老体衰,不耐久立,还望公子允我先行告退。” 老师,就这么溜了可不行啊! 虽然还没确定双方之间的关系,但乔松却认定了荀夫子。不过,在这里也没有必要难为荀夫子,他便道:“先生可自便。稍候,待乔松一览小圣贤庄盛景,再前往拜访。” 看着眼前这小子笑眯眯的模样,荀老夫子只觉得一阵的牙疼。这秦国公子怎么成了狗皮膏药,想甩都甩不掉啊。 “如此,老朽便静候公子大驾了。”荀夫子向乔松微微拱手,便转身离去了。 伏念看着荀夫子的背影,不由得心道:看来,师叔是不打算将这秦国公子收为弟子了。只是这样一来,得好好和这位秦公子周旋一二了。 小圣贤庄的人,景都是无可挑剔的。流连于小圣贤庄的一砖一瓦之间,儒家那浓厚的儒雅风气,宛如山涧清水,涤荡心神,又好似夏日清风,让人心旷神怡。 而其中,最让乔松着迷的,则是小圣贤庄的藏书楼。也就是原着中,他的大哥扶苏前来小圣贤庄时,进的那座藏书楼。 据伏念介绍,眼前这座藏书楼是从曲阜抄录而来,并且还包含一些小圣贤庄自己收集来的书籍,可以说是涵盖了天下六成的学问。 这座藏书楼在数量上或许还无法达到乔松脑海中那座图书馆的千分之一,然而其中所收藏的诸子百家典籍,却是早已失传的孤本,记载着先贤的微言大义…… 第103章 夫子竹门却难入 原着中的齐鲁三杰,张良此时还跟在韩非屁股后面和夜幕明争暗斗。只有伏念和颜路身在小圣贤庄,然而二师公颜路,此时还在进学,尚未出师,根本就指望不上。 所以,这小圣贤庄此时唯一够资格招待乔松的,除了荀夫子之外便只有这伏念先生了。 伏念此人心中顾念儒家,为人稍显古板,有些不怎么讨喜。然而到底是儒家掌门,学问武功无不深不可测。 “先生博学若斯,令在下颇为钦佩。”乔松由衷的感叹道。 这一路上,伏念充当导游,为乔松介绍这座小圣贤庄。言谈之间,各种典故信手拈来,儒家经史典籍更是烂熟于心。 更难得的是伏念对于先贤典籍有着自己的一套见解,言谈间流露出来对于七国局势的分析,也让乔松意识到此人也是一位大才。 “公子谬赞。公子于我儒家学问研究颇深,让伏念深感佩服。” 乔松毕竟是后世来客,两千年来,儒学对华夏的影响可想而知。历朝历代对儒家经典的注释,解读,乔松都有所涉猎。 可以说,乔松这纯粹是拿着后世的经验来在古人面前炫耀。所以,他本人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值得称道的。 有跨越千年的见识傍身,如果辩不赢,那才是奇怪。 乔松抬头看向了这座可称得上包罗万象的藏书楼:“儒家有此底蕴,有先生这样的大才,着实让人惊叹。可惜,可叹……” “公子何意?” “没什么。”乔松将手中的书卷还给了伏念。 可惜的是,儒家与秦国一向不怎么亲近。法家的秦国,拒绝了儒家。而儒家,也不会选择秦国。 伏念见乔松不解释,也不去追问,而是将书卷合拢,然后将其放回了书架上。 趁着这会儿,乔松转移起了话题:“小圣贤庄身处齐地,儒家又多有弟子在齐国朝堂为官,想必乔松此行前来齐国的目的,伏念先生早已知晓。” 伏念放书的动作微微一顿,然后转身拱手答道:“不敢瞒公子,小圣贤庄的确知晓公子来意。只是秦国一向以法为尊,小圣贤庄恐怕难以满足公子需求。” “先生此番拒绝,可是让乔松颇感失落呢。”乔松摇了摇头,然后语气一转,道:“不过,在下愚见,这儒法之间,倒也未必那么泾渭分明。 毕竟荀夫子的两位弟子韩非,李斯,均为法家大才。 故此,本公子此行前来齐国,正是想要拜访荀夫子,聘请其为本公子老师。” “这……”伏念面露难色,直接开门见山吗?这可有点儿出乎他的预料了。没想到,这位秦国公子竟然如此直接。 思虑片刻,他回答道:“师叔收徒,我等身为晚辈,自然不好置喙。只是伏念有一问,斗胆请教公子。” “先生请说。” “公子既有意求学于师叔,难道是打算留在齐国?” 伏念很疑惑,如果齐秦两国交换质子,儒家应该早就收到消息了。但是如今,却没有任何风声。 “非也,在下打算请荀夫子入秦。” 伏念双眼瞳孔微微一缩,心道绝不可能! 年轻时,师叔曾效仿祖师孔子周游列国。因此很早的时候,师叔便已经踏足过秦国,还向当时的秦王——秦昭襄王上书历数秦国国政诸多弊端。然而,让人失望的是,昭襄王并未听从师叔言论。最终,师叔只能离开秦国。 如今,这秦国要再度邀请师叔入秦,却只是以为这秦公子聘任老师为由。如此所为,置儒家尊严于何地! 须知今日的师叔乃是儒家圣贤,比肩孔孟,岂能如此轻视! “请师叔入秦?”伏念重复了一句这话,沉默片刻,然后道:“师叔年事已高,恐怕无法承受舟车劳顿,要让公子失望了。” “这倒是个问题。”乔松点了点头,随即语气再次转变:“不过,本公子可秉明父王,举秦国之力悉心照料,开山搭桥,平沟壑覆丘陵,以铸坦途,迎荀夫子入秦。” 伏念拢在袖子中的手不由得捏了捏,很想说一句倒也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还是那句话,年事已高之语也就能骗骗其他人。乔松可是清楚地知晓,荀夫子在统一天下之后还很活跃,更是仅凭自身功力就吓到了罗网杀手。 如此一个武功高手,怎么可能连舟车劳顿都经受不住? 只不过,乔松想见荀夫子,以伏念为首的儒家弟子,就是第一道屏障。只有穿过他们,才能见到荀夫子。 而在那之后,荀夫子本人,才是最难啃的骨头。 见乔松如此坚定,伏念便知道任凭自己费尽口舌,恐怕这位秦国公子也不会放弃了。因此,他沉默片刻,只能放弃:“既然公子心意已定,那么伏念再做阻拦,便有失礼数了。” 乔松微微一笑,拱手一礼:“如此,多谢先生成全。” 所谓事不过三,伏念先以儒法之辩阻拦,被乔松以韩非,李斯二人为例破解;第二,伏念再度以荀子年事已高为由,想要说服乔松,却被乔松举秦国之力的说法而破。 故此,伏念只能放乔松过关。 …… 出了藏书楼,伏念令其他儒家弟子退下,自己带着乔松前往小圣贤庄后山拜访荀夫子。一路上,惊鲵与朱家时刻跟随,扮演着护卫的职责。 离开了略显喧嚣的山庄,这小圣贤庄的后山却显得幽静许多。 沿着石板铺就的小路往深山前行约莫三里,一座静雅的小院便映入了眼帘。小院以竹子编织了一圈矮墙,就连院门亦是竹门,无多余装饰。 此时,院门敞开,透过院门可见一座池塘。碧波荡漾处,一间大屋悄然而立。 行至院门之际,伏念停下了脚步,然后转身看向了乔松:“公子,此时已过午时。师叔常有午睡的习惯,故此时……” 他的话还没说完,朱家便开口将其打断:“伏念先生,荀夫子固然大才。可让公子在此等候,未免有些不妥吧。” 荀夫子的确名震天下,可乔松乃是秦国公子,出身尊贵。今日,愿纡尊降贵前来拜访荀夫子,却还被拦在门外。这就有些过分了。 更遑论,此时乔松身上还兼着秦国使节的职责。 乔松摆了摆手:“无妨,荀夫子乃是长者。我等在这里稍等片刻便是,不必打扰夫子小憩。” 伏念心神微动,拱手道:“谢公子体谅。” 影视剧中为何将礼贤下士都能演烂呢?有一句话可以解释:自古套路得人心。 固然,后世之人听惯了周公吐哺,看惯了三顾茅庐,看惯了曹操赤足迎许攸,但架不住这就是好用啊。 乔松这一手,直接让伏念对他感观稍有好转。暗道,这虎狼之秦,竟也有如此知礼之人?心中对把乔松带来小院的无奈也不由得消减了几分。 朱家见公子都开口了,也只好退下。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但荀夫子始终没有醒来的迹象。好在此时虽是盛夏,但荀夫子的小院却建在竹林之中,并不炎热。 荀夫子到底有没有睡着,乔松想来是没有的。 以惊鲵的武功,在有人靠近时尚且会有所感应,更遑论荀夫子这样的世间绝顶。 所以,这个老顽童应该是在观察。 屋子中,正如乔松所猜想的那样,跪坐在棋盘前的荀夫子手持黑白,自己与自己对弈着。 看这棋局,黑白二子激战正酣,远未到终局之时。 院外,看破了荀子意图的乔松一点儿也不急。反正平日里跟盖聂练功,扎马步一扎都是两个时辰,这点儿时间对他来说根本就不是问题。 相反,海风习习,吹动竹林作响,倒也别有一番情趣。 时间一直来到了未时,哪怕是一向冷面示人的惊鲵脸上都带上了些怒火:哪有人一觉睡到这个时候的!这分明是针对公子的下马威,想让公子知难而退。 感知到主人的心境变化,惊鲵手中的朱雀不由得发出了一阵轻鸣。 伏念瞬间注意到了,很是凝重的看向了眼前这位从始至终一句话都没说过的护卫。这位护卫,很不简单啊。单论这股生机勃勃的剑意,便不比他差。 只是,百家之中,剑意含有如此生机的,是农家还是道家人宗呢? 可惜打死伏念都想不到,眼前的惊鲵根本就不是来自任何一家,而是来自罗网。 乔松微微怔了一下,瞥了眼惊鲵,但什么话都没说。 惊鲵似乎得到的允许,无形的剑意凝成一缕,朝着眼前的院子就刺了出去。 伏念皱了皱眉,正想要动手,乔松却抬起手擦了一下额头。伏念顿时顿住了,收起了出手的打算。 然而,就在那剑意即将要冲破院墙的时候,仿佛一阵微风吹过。 刹那间,惊鲵的脸上便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看向那院子仿佛见了鬼一样。 “师叔,弟子携秦国公子来访!”伏念上前一步,适时的开口说道。 “唉……进来吧!” 屋中的荀夫子先是叹了口气,然后才允许他们进入。 乔松放下了手,向身后二人道:“你二人就留在此处吧。” “公子……”惊鲵很是戒备的上前一步。 “无妨。荀夫子乃是大贤,不必担忧。”言罢,他便率先迈开步子,朝着那间大屋走去…… 第104章 公子初访荀夫子 步入屋门,迎面而来的是一扇屏风。透过屏风,隐约可见荀夫子跪坐于那里,面前摆着一张矮桌。 既然荀夫子让两人进来,二人自然便绕过了屏风。 乔松打量起了屋内的环境,大屋内陈设很是简单,和小圣贤庄那极尽华美的布置截然相反,透着一股简练。在这屏风之后以下沉式的布局做了一处待客之所,里面只有眼前这张棋盘。 待伏念行礼之后,荀夫子挥了挥手,示意伏念可以离开了。然后指了指自己对面的座位:“公子,请吧。” 在这里,荀夫子仿佛无视了乔松的出身,只将他当做寻常人。 乔松向荀夫子微微一礼,然后脱靴,行至荀夫子对面坐了下来。 “公子可通晓棋艺?” 乔松眉角不由得跳了跳,您老是一点儿隐瞒的打算都没有啊。这尚未结束的棋局,还有您这一身整齐的衣物,不就在告诉我,您老之前是故意晾着我吗? 您还真是……意外的坦诚啊! 瞧了眼棋局,乔松很是干脆的回答道:“让夫子失望了,乔松对于棋艺只能称得上略懂。” 荀夫子看了一眼他,然后道:“无妨,略懂也行。可否,陪老夫手谈一局?” “请……” 两人收拢棋盘上的残局,将黑白两色棋子归于本位,然后重新开局。 于是,等一炷香时间之后,荀夫子看着眼前的棋局,再看看坐在对面的乔松,脸上不禁流露出了欲言又止的表情。 此局乔松执黑先行,而眼前的棋盘上黑子已经再无活路。重点是,荀夫子才下了不到五十手,就以摧枯拉朽的方式彻底按死了黑棋。 乔松倒是一点儿也不尴尬,很是光棍的回答道:“先前乔松已然说过,并不精通棋艺,夫子倒也不必过于意外。” 他的时间一向很紧,练武,星宿阁,商会,罗网,读书,还有图书馆等等。各种各样的事情加下来,哪儿还有时间去学什么围棋。 只是碍于王室教育,不得不学罢了。但是水平吗?只能说,略懂。那是真的略懂。 荀夫子表情有些微妙:“老朽本以为公子所说乃是谦辞,没成想……” 还真是个臭棋篓子! “不过也好。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荀夫子找了个由头称赞了一句,然后提起了正事:“公子此次拜访,不知所为何事?” 乔松挑了挑眉毛,不怎么相信荀夫子真的一无所知,否则之前在小圣贤庄门口就不会那么拒绝自己了。不过,既然对方还要开口询问,那么他不介意再次回答一遍。 “劳夫子垂询,乔松已至开蒙之龄。然,非乔松自夸,宫中太傅,博士等学者已无能教导乔松。自一年前始,乔松便独自学习。 夫子之徒李斯先生至咸阳之后,乔松曾与李斯先生交流,深觉其为当世大才。故,命人收集与李斯先生相关情报,因此得见夫子之着作。 夫子煌煌之言,振聋发聩,发人深省。经深思熟虑之后,乔松上请父王,以秦使之身出使齐国,欲请夫子为乔松之师。” 荀夫子面露复杂,看着拜倒在自己面前的秦国公子,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韩非的信中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唯一有差别的,只不过是秦公子并非是要求学,而是请他入秦为师。 不管是什么方式,对方以如此幼龄,不远千里从咸阳来到齐国,只为向他求学。如此诚意,让荀况心中不禁为之动容。 平心而论,以自己所知来看,眼前的秦国公子的确是一块璞玉。 可问题是……秦国啊…… 荀况年轻的时候去过那个被称作虎狼之国的秦国,也领略过那位虎狼之君——秦昭襄王的威仪。 那是一个荀况从未见过的君王,霸道,英明,睿智,六国不曾有的英明之主! 深入了解之后,荀况深觉秦国之强大乃是超越六国的制度。这样的制度,缔造了如今的秦国,甚至还将使得秦国迈向更加辉煌的未来。 然则,福兮祸兮…… 商君之秦法,本身便存在弊病。 故此,荀况向昭襄王上书,历数秦法之弊端。结果,如泥牛入海。可见秦国要在商君之法上一条路走到黑了。 如今,却有一秦国公子再度来齐求教于他…… 荀况不禁生出了一个疑问:还来得及吗? 沉默许久,荀夫子道:“公子,还是请起吧。荀况年事已高,实在是没有精力再去教导弟子了。” “夫子,儒家乃是入世的学问,难到真的要拒绝此次机会吗?” “唉……”荀夫子叹息一声:“也许,这就是儒家的命运吧。公子,请回吧。” 当年,孔子周游列国,没有受到重用,孟子亦然,他也是如此。 “夫子当真无视乔松一腔热忱?” 荀夫子没有回答,只是双眸微阖,面无表情的道:“公子,请吧……” 乔松无奈,只能起身。 但是,乔松并未因荀夫子的拒绝而气馁,而是再次说道:“夫子此次拒绝,乔松虽倍感失落,但不会放弃。几日之后,容乔松再来拜访,还望夫子莫要闭门谢客!” 荀夫子怔了怔,挥了挥手。 乔松向荀夫子一礼,转身退了出去。 “唉,何必呢……”荀夫子长叹一声。 …… 那一声叹息,钻入了乔松的耳中,使得他脚步微微一顿,随即才迈步继续向着院外走去。 院子之外,伏念和惊鲵以及朱家三人呈三角站立,伏念紧靠院门,似乎在做戒备。 看到乔松出来,三人之间的对峙这才消失。 伏念向乔松一礼:“公子。” “伏念先生……”几步路的功夫,乔松脸上的表情已经恢复了往日的自信:“事虽不成,然乔松并不会放弃。我们,过几日再见。” 伏念一下愣住了,什么意思? 乔松微微一笑,越过伏念走了出去。 惊鲵和朱家二人相互对视了一眼,连忙跟了上去。 伏念皱了皱眉,连忙转身追了出去。 …… 一路将乔松送出小圣贤庄,将其送上车驾,目送其离开。伏念才驱散了小圣贤庄的弟子,带着自己的师弟颜路马不停蹄的赶往师叔荀夫子的院落。 得师叔允许之后,二人才穿过院门,进入屋内。 屋子里面,荀夫子还跪坐在那里,身前的围棋依旧是刚才结束的那个样子。黑棋,死的不能再死了。 “师叔x2” 荀夫子点了点头,也没让两人坐下:“你二人,是为了秦国二公子而来?” “回师叔,正是。” 两人回答了一句。 然后,伏念开口询问道:“弟子听秦公子之意,师叔拒绝了。可为何,师叔看起来心事重重的呢?” “去将我房内,床头书柜上那卷信拿来。” 伏念道了声是,然后起身走向了内屋。不一会儿,他便捧着一张卷起来的帛书走了过来,将其放在了荀夫子的面前。 荀夫子没有拿起来,而是让伏念直接打开。 伏念依言将卷起来的帛书打了开来,扫了一眼脸上便露出了惊讶的表情:“李斯师弟的信件?” 荀夫子抚须点头:“不错,正是通古的信。此信乃是一月之前,通古寄来的。那时,他还在韩国。” 伏念微微皱眉:“那岂不是说,此信是和韩非师弟的信先后到达?为何,弟子从未见师叔提起过?” “你自己看看就明白了。” 伏念愣了一下,低头浏览了起来。 不过一会儿,他便很是震惊的抬起了头:“这……师叔,世上真有如此早慧之人?” 信中李斯以极其震惊的口吻,叙述了这些年来乔松的课业情况。其中,包括许多在秦国赫赫有名的学者,这些人全都在秦国朝堂中担任要职。 这些学者虽然不是儒家的,但其份量可是不轻。 然而这些人对于乔松却是统一赞不绝口,称其为古今有史以来最为聪慧之子。其中,甚至还有道家天宗掌门赤松子的评语:世之大才! 荀夫子抚须而叹:“通古虽描述详尽,但老夫终究未见其人,故此心存犹疑,并未将此信拿出。 如今见这秦国公子,方知老夫亦以貌取人了,难逃井底之蛙的无知。” “可是,师叔。既然这秦国公子如此聪慧,为何您不收下他呢?不管怎么说,其心诚至此,世所罕见呐。”颜路很是疑惑的询问道。 “老夫收到通古的信之后,就发信前往天宗询问此事经过。赤松子回信,此子前往天宗之际,曾在道家学问上折服了天宗诸多长老。 因此,北冥子前辈有意收此子为徒,却被其拒绝。 得知此事,老夫惊讶之余,心中不禁也有疑惑,此子到底是一心向往儒家学问,还是说别有用意?” 北冥子? 折服天宗长老? 伏念眼睛顿时瞪得老大,很难想象,这竟然是一个孩童所能做到的。 做学问可不比其他,没有捷径可言。 可如果真是这样,这秦国公子的目的倒的确需要好好甄别一下。 “师叔是担心,秦国以此子为借口,名为拜师求学,请师叔入秦,实则意图在我儒家?”冷静下来的伏念不禁沉吟道。 “然也……”荀夫子微微点头。 秦国二公子不远千里拜师,固然显其心诚。但倘若真的是为了儒家,荀夫子就得好好考虑考虑。 “可是为什么呢?”年轻的颜路满脸的困惑:“秦国一向以法治国,秉承商君之法,与我儒家主张大相径庭。即使真的是为了我儒家,秦国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呢?” 小小的颜路一句话让荀夫子和伏念都陷入了沉思。 儒家在秦国影响力不足,难以窥探其真实意图啊。 “那秦国公子离去之时留下话,还会再来。既然如此,我等莫不如以不变应万变。只要有所图谋,定会露出马脚……”伏念提议道。 荀夫子微微点头:“善!” 第105章 墨家欲探蓝田营 回程的马车上,朱家整个人坐卧不安的,好像是屁股上长了刺一样,一会儿就起来一下,一会儿就起来一下。 别说乔松了,就是惊鲵都忍不住想拔出剑给这家伙身上戳上七八个窟窿。 乔松只能无奈的放下了手中的吕氏春秋:“朱堂主啊,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我看再让你憋下去,非憋出毛病不可。” 这辆马车内部空间十分宽阔,乔松面前甚至还有一张五尺长的矮桌。马车顶端吊着青铜灯火,以透明琉璃覆盖,顶部开有导气孔,以排除烛火燃烧时候产生的油烟。 而马车正中,则是摆着一尊三足兽耳熏香炉,点着极其珍贵的熏香。 香炉两侧对称摆放着几个软垫,用来给其他人提供坐的位置。 整座马车奢华无比,非顶级权贵而不可用。 这种规制的马车一般不轻易动用,乔松此次是以秦使之身拜访小圣贤庄,故此才将其开了出来。 但如此宽敞的马车,都好像不够容纳朱家那颗不安分的心了。 乔松的调侃让朱家脸上的面具变成了不好意思的模样,但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惑:“公子,属下只是不解,为何公子被荀夫子拒绝之后,却仍旧能够泰然处之,一点儿也不生气呢?” “我生什么气啊。荀夫子脾气执拗,为人固执,要是一次就能达成所愿,我才会感到奇怪呢。” 无论是从原剧情,还是从和李斯,韩非的交流中,乔松都很清楚荀夫子的脾气。他此次拜访,本就没指望有什么结果,所以根本就犯不着生气。 反正拜师这个事儿吧,其实和撩小姐姐也没什么区别,需要耐心,一步一步慢慢来呗。 乔松气定神闲的模样让朱家很是愕然,不禁赞叹道:“公子这心态,真是值得我等学习啊。” “朱堂主还是少恭维我了。”乔松将书放好,然后问道:“不过说起来有件事我倒是挺好奇的。之前朱雀你试探荀夫子,到底看到什么了,怎么会露出那般表情?” 提起这个,端坐在一旁的惊鲵脸上露出了一个一言难尽的表情:“公子,这个……” “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惊鲵只能回答道:“回公子,属下的剑意落在荀夫子的小院之时,仿佛落到了另外一片天地之中,仅仅是一道微风,属下的剑意便土崩瓦解。 属下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到现在还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 乔松脸上露出了愕然的表情,而朱家也没好到哪里去,脸上的面具变成了极度的吃惊。 惊鲵乃是天字一等,其剑意凝实程度比起如今的盖聂来还要更胜一筹。再加上其堪破生死大劫之后剑意生生不息,连绵不绝,理论上来说即使纵横联手也无法将她彻底压制。 可今天,却被荀夫子以如此轻易地手段驱散剑意,难道掌门级别的武力在这些老怪物面前也是如此不堪一击吗? “如此说来,荀夫子不仅学识渊博,一身武功也是深不可测啊。”朱家满脸震惊的抚摸着自己的胡须。 以往江湖上可从未听说过荀夫子还有武功在身,而是将其当做不知武功的儒家文派,但现在看来这儒家隐藏的还真是够深的。 乔松倒是琢磨了起来,心里对以荀子为师的念头越发的强烈了。 …… 代表秦使那华丽的马车停靠在了驿馆之前,这消息很快就像长了翅膀一样飞到了不少人耳中。 桑海城有间客栈,墨家钜子六指黑侠可以说是最早得到这个消息的一批人。 对此,六指黑侠同样不感到意外。毕竟,作为老对手,墨家对儒家的理论也有所了解,知晓在秦国做出改变之前,儒家不会入秦。 现在,值得让六指黑侠关注的反而是另外一件事。 “钜子,消息已经传回机关城了。”庖丁向六指黑侠说道。 六指黑侠点了点头,然后道:“墨家虽然和秦国对立,但在新式农具一事上却和秦国并无利益冲突。让班大师带领三百精通机关术的弟子,前往秦国协助此事即可。”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六指黑侠还是决定答应乔松的请求。 “钜子,秦国能做出如此举动,的确出人预料。但是,太子那边……”庖丁有些为难的道。 如今的燕太子丹已经是内定的下一任墨家钜子,的确需要考虑一下他的意见。 六指黑侠皱了皱眉头,他此行前来齐国,也是受了燕太子丹的指点,前来拜访齐相后胜,想要从齐国购买一些粮食运回燕国。 如今,尚未去见后相,就听到了秦国公子的消息。思虑一番,六指黑侠才来了桑海。 庖丁的话让六指黑侠皱了皱眉,然后道:“新式农具如果推广开来,对燕国百姓也有益处。想来,太子殿下不会拒绝的。他那里,我去解释吧。” “也是。”庖丁挠了挠头,一脸古怪的说道:“不过说起来也让人挺意外的,公输家怎么会出了这么一个怪胎?该不会当初投胎投错了,本来是我们墨家的人吧!” “的确让人意外。”六指黑侠收起了手中的帛书,然后询问道:“对了,此次派遣三百名弟子前往秦国还有一个用意,你记得交代给班大师。 弟子们从秦国流出的农具中,发现了大量的铁器。 怀疑,与秦国蓝田大营有关。 但蓝田大营一年多前就被蒙武的大军戒严,难以靠近。里面到底有什么,六国无人知晓。 这次未必不是一个机会,班大师派人进入秦国之后,可让弟子伺机探查,务必要弄清楚是不是秦国掌握了新的炼铁技术。 若真是如此,那对于六国来说……” 说到这里,六指黑侠捏紧了手中的帛书,面色无比凝重:“将会是一场灾难!” “是!”庖丁回答道。 六指黑侠站在窗户边缘,看着外面街道上那来来往往的行人,他心中不由得泛起了一丝惑色:我的选择,到底是对是错呢? …… 机关城是墨家耗费百年光阴,于大山深处建立的一座堡垒。这里地势险要,水流湍急,并且云雾笼罩,天气变化复杂,可以说无论从水陆空三个方向,都很难进入。 机关城内倾注了墨家心血,遍布机关陷阱,若是没有墨家弟子引导,通常会死无葬身之地。 在这群山环绕之中,一支只有尺长的朱红色木鸢灵活的穿过杂乱的丛林,沿着山体盘旋向上攀登。越过山峰,穿过两座山之间的狭缝,眼前豁然开朗。 只见几座山体环绕之间,一道道飞桥将一座座依山而建的建筑勾连成了一个整体。一道道银白色的飞瀑直坠而下,在群山正中汇聚成一汪深潭。深潭之上,一座座高大的齿轮在水力的作用下缓缓地旋转着,为这座依山而建的世外桃源提供着源源不断的能量。 这里,就是墨家机关城。 木鸢乘着山间的气流,落在了一只由木头构成的手臂之上。 传说中,墨家祖师墨翟曾制造过一种木鸢,能够在空中飞行三天三夜而不坠落。史书上记载的是真是假,已经难以辨别。然而,在这个架空世界,这样的木鸢的确是墨家机关术的大成之作。 而如今的墨家,精通机关术者,正是眼前木质手臂的主人,墨家首领之一——班大师。 眼前的班大师头发花白,个子不高,左手不知受过什么伤,小臂以下被一支复杂的木质机械臂所取代。 班大师用机关手臂灵活的将木鸢打开,从中拿出了帛书信件打开浏览了一眼。然后,这老头子就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去秦国?钜子又在打什么鬼主意,好不容易帮助太子殿下逃离秦国,这会儿又要派人回去,这不是在为难老头子我吗!” 一边嘟囔着,班大师一边转身走向房间。 “这还要打探消息,看来得把盗跖这个贼骨头叫上!要不然,凭借我机关部的弟子,可没办法打探清楚蓝田大营的虚实。” “呦,我又听到有人提起了我的名字哦!”就在这个时候,四周的山涧突然传来了一道戏谑的声音。 话音还未落下,头顶的走廊上便突兀的出现了一道残影,仿佛瞬移一样几个闪烁出现在了班大师面前。 班大师吓得捂住了自己的心脏:“小跖啊,你下次出现能不能有点儿动静。老头子我可顶不住你这么吓唬,要是被你吓出个好歹来,小心我老头子躺你门口讹人。” “嗨呀,得得得!”一个面容清瘦,头发有些偏红的少年连声道歉,然后弯下腰一只手搭在班大师的肩膀上:“说真的,班老头,我刚才听见你提起我了。怎么,是有什么任务吗?” “怎么,这偌大的机关城,也留不下你了是吧?” “这不是待的无聊了吗?天呐,你都不敢想,我在这机关城里面竟然已经待了六个月,六个月啊!你知道我是怎么熬下来的吗?那简直是……” “哎呀,行了行了!”班大师甩开了盗跖的手,说道:“的确是有任务,而且还是个难度极高的任务。算了,我还是交给其他人吧,这样也能保险一些。” “喂喂,班老头,激将法是不?” “哼,是有怎么样。” “不是,我早就想出去了,你这激将法有什么用啊。” “这次,是去秦国。而目标,则是秦国的蓝田大营。” 盗跖脸上的玩世不恭顿时为之一滞,仿佛见鬼了一样:“不是吧,班老头,我轻功好是没错。但是这也不是让我去送死的理由啊!” 那地方是秦国蓝田大营,有着几十万大军驻扎的地方! “你去不去吧,一句话!” “啊去!谁不知道,我盗跖最喜欢有难度的任务了!” 第106章 公子二访荀夫子 乔松虽人在齐国,但来自于七国的情报依然在通过星宿阁源源不断的汇集到他这里。在拜访小圣贤庄七日之后,秦国那边就传来了紧急消息,墨家之人朝着秦国而去,看样子是打算加入到农具推广计划之中。 为此,乔松特意叮嘱了商会,对于墨家之人,可以用,但仍旧要防着些。尤其是蓝田作坊,在没有他的命令之前,绝对不允许墨家之人靠近。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对于墨家,可以用,但也要防着。至少,在墨家六指黑侠协助燕国质子太子丹逃出咸阳的时候,墨家便已经无法获得乔松的全部信任了。 在驿馆待了半个月,乔松才再次请朱家向小圣贤庄投下拜帖。但是这一次,这封拜帖却让伏念陷入了迟疑。 这封拜帖奇在两点:其一,拜帖中言明,乔松此次拜访乃是以学子身份,而非第一次的秦使之身; 其二,则在拜帖本身。 此拜帖材质从未见过,外面通体红色,内里则衬了一张薄薄的类似于绢帛,但却又并非绢帛的东西。其上写满了秦之篆书,整篇拜帖百二十字,就凝结在这一张新奇之物上。 若是后世人看见,很容易就能分辨出,这分明就是一份纸质的烫金拜帖。只是,在外面加了一层厚的纸质壳子而已。 送走朱家之后,伏念手持拜帖沉思良久,终究还是无法得到一个答案,于是便带着拜帖前往后山师叔那里去请教。 …… 看着眼前这份薄薄的拜帖,荀夫子颤抖的手几度欲要将其拿起,但却仿佛重达千钧,难以撼动。 “师叔……” 伏念的声音将荀夫子从震惊中唤了回来,他沉默片刻,道:“你从此物中看出了什么?” “弟子不解,这似乎是一种新的文字承载之物。观其纹理,非天生之物。只是,不知其靡费几何,是否便于制造。” 荀夫子终究还是伸手,将那份拜帖拿了起来,缓缓地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一篇文章。 荀夫子不由得轻咦出声,这篇文章以秦之篆书书写,看这字体笔力稍显稚嫩,但自成一体。只是,看这些篆书的运笔之法,荀夫子总觉得有些别扭,仿佛哪里不太对劲。 当然不对,乔松所学书法乃是源自于颜真卿。然而,颜真卿之书法适用于后世文字,而非今日所行篆书。 篆者,竹之彖也;彖者,豕之汇也;豕者,象之形也。篆书,即象形性较强的书体。 篆书最早便是应用在金鼎之器之上,多以铭文形式展现。发展到现在,亦多现于竹简之上。因早期的刀劈斧刻之缘故,所以和纸张书写存在极其大的差异。 所以,以这颜真卿字体运笔之法书写篆书,就显得有些不伦不类了。 压下心中所想,荀夫子开口答道:“秦国二公子以此物为拜帖,恐怕这一次就是要在此物上做些文章。你心中疑惑,也将得到解答。” 伏念的目光再度落在了师叔手中的拜帖上,眼神中浮现出了诸多疑惑。 …… 三日后,乔松换了一辆简单的双辕马车,在朱家的亲自驾驶下再度来到了小圣贤庄之外。这一次,乔松已经言明以学子之身前来拜访,故此小圣贤庄并未如同第一次一般大礼相迎,只有伏念一人等候在山门之外。 “伏念见过公子。” “伏念先生,我们又见面了。”乔松嘴角噙笑,淡淡的道。 “一别数日,公子风采依旧。” “先生过誉,乔松愧不敢当。” “公子还请入小圣贤庄一绪,师叔已经久候多时了。” “哦?既然如此,你我还是尽快赶过去吧,夫子乃是长者,不能让夫子久候啊。” 乔松嘴角微扬。 看吧,第一次来,小圣贤庄上下都写满了拒绝,不管是伏念还是荀夫子都是如此,就好像迎接他的到来是不得不为之。 但这次却不同,虽只有伏念一人,但这小圣贤庄却是主动向乔松敞开了大门。 步入小圣贤庄,今日的庄内和上次来的时候不同,少了几分喧嚣,多了几分文气。 想来,是因为今日之学子都在按照日常安排上课的缘故。 伏念带着乔松穿过整个小圣贤庄,经由后门再度进入竹林之中,来到了荀子的住处。 秉明来意之后,荀子便让二人进去。 屋内还是那日的陈设布局,甚至就连荀夫子也还是当日的姿势跪坐在那里,只是不同的是,他面前说案几上摆放的不是棋盘,而是乔松的那封拜帖。 看到这一幕,乔松嘴角的弧度更加上扬了一些:这一次,主动权在他手里。 “公子,请坐吧。”荀夫子再度开口道。 乔松照常脱靴,坐下。 “伏念,你先去外面候着吧。” “夫子,在下以为,伏念先生今日不妨暂留片刻。” 荀夫子深深的看了一眼胸有成竹的乔松,点了点头:“也罢,既然公子答允,伏念你便留下吧。” “是,师叔。”伏念躬身一礼,然后又行至荀夫子身后的软垫上,跪坐了下来。 “来之时,乔松命人略备些许薄礼,还望夫子笑纳。” 言罢,乔松拍了拍手。 院外的惊鲵听到这声音,捧着一个长约一米左右的漆雕盒子走了进来,向乔松以及荀夫子微微一礼,将盒子放在了三人面前的桌子上,随即便退了出去。 乔松直起身子,在荀夫子的注视下打开了盒子。盒子内的空间以隔板分成两部分,其中一部分占四分之一,里面是三本书;另外一部分占据了盒子的大部分空间,摆放着一张张叠放整齐的纸张。 看到那纸张和书籍的一瞬间,荀夫子抚须的动作就停在了那里,跪坐在他身后的伏念更是目不转睛的盯着两样东西。 “公子这份礼,可真是重啊。然,无功不受禄,荀况受之有愧。故此,不敢收公子之礼。” “夫子莫要急着拒绝,先看一看此物再做答复不迟。” 说着,乔松主动将那三本书一本一本的拿了出来,第一本乃是论语其一,第二本则是商君书,最后一本则是荀子-天论篇。 随即,乔松将三本书推到了荀子面前,一副请求指教的模样。 荀夫子踌躇片刻,还是捧起了那本论语翻看了起来。 夫子手中,乃是线装书。 对于儒家祖师孔子的论语,荀夫子自然早已烂熟于心。但如今翻看这卷论语,却让他心中再次生出感悟。 遥想当年孔夫子有教无类,座下七十二贤,弟子达三千之众。 再回想如今,吾拒绝这秦国公子拜师,又真的对吗? 接下来,又是被秦国历代国君奉为圭臬的法家经典商君书。 再读商君书,结合自己对秦国的了解,荀夫子眼前仿佛出现了大秦历代国君筚路蓝缕,历尽艰辛,至方有今日之强秦的历程。 最终,放下商君书,再度拾起自己所做天论一篇。 乔松显然很有耐性,就这么跪坐在那里,等待着荀夫子慢慢的品读这三本书籍。 时间一点点流过,乔松感到有些口干,便端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 略带苦涩的茶水让乔松不禁眉头微皱,但紧跟着茶水入腹,唇齿间却又生出一股回甘久久不散。 有意思…… 乔松心中略微惊讶,这茶水相比起自己喜欢的太白云雾,倒别有一番风味。 宛如历尽千辛万苦,终偿所愿,品味甘甜。 荀夫子放下了书,将书本合了起来,开口致歉道:“啊,老朽一时间看入了迷,还望公子勿怪。” 文章本身还则罢了,但这以此物承载文字之方式,却让荀夫子百感交集。 心中烦猜测起秦国的意图。 是的,在见到此物的瞬间,荀夫子便肯定,秦国公子拜师之举绝不简单。他荀况一人,还不值得秦公子拿出此物。 恐怕,拜师为借口,真实意图正是为了儒家而来。 “无妨。品一则好文,如闻雅乐,余音绕梁,令人回味无穷。”乔松回答道。 “以公子之龄,能有如此感悟,着实是令人赞叹。” “夫子谬赞。”乔松淡淡一笑,然后伸手取出第二件礼物,也就是那些纸张:“以夫子之智,想必已知此物用途。” 荀夫子嗯了一声,让伏念去取笔墨来。 等到伏念归来,为夫子研墨,荀夫子挥毫泼墨,在纸卷上留下了一个苍劲有力的“仁”字。 所谓仁,乃是儒家学说核心。可以说,两千年儒家,便是围绕这一字来演变的。 荀夫子留下此字,可见其用意。 “此物之诞生,竹木之书将不复存在。自此,文华可期。”荀夫子凝视着眼前逐渐干透的墨迹,一脸欣慰的赞叹道。 “夫子所言甚是。此乃乔松手下公输家士子公输越所做,其名为纸,乃是承载文字之物。” 荀夫子没有说话,而是静静的盯着乔松,听着他的叙述。 “纸张,其原材料为竹木,渔网,树皮等杂物,造价低廉,产量颇大。 依乔松愚见,此物或可完全替代我等日常所用竹简。” 荀夫子赞同的点了点头:“那么,公子以此物为拜帖,意欲何为?” 第107章 公子拜师再遭拒 意欲何为? “不瞒夫子,纸张的出现注定是一场关乎天下的革新,诸子百家均在其中。 然,当今显学,儒墨二者而已。 墨家因其学说,与我大秦多有交恶。故此,乔松欲以夫子为师,请夫子及儒家诸位贤达入秦,执掌纸张传播一事。” 听闻这话,荀夫子心中烦微微一动。 以他的见识,如何看不出一旦儒家执掌此事,将会获得何等的名望。或许,以后显学者当只有儒家。 荀夫子能看到的,他身后的伏念亦能看到。一想到那样的场景,伏念的呼吸都不由得急促了几分。 但荀夫子毕竟是荀夫子,儒家战国时期最后一位大贤,其定力非凡,并未被乔松所描绘的美好愿景蒙蔽,而是十分冷静。 “纸张出自秦国之手,贵国何不亲自为之,何必要假儒家之手呢?”荀夫子问出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 当今天下,诸子百家虽然实力不容小觑,可相比起七国来说,他们可要差得远了。尤其是秦国,更可谓是第一强国,六国皆在秦国的威压下瑟瑟发抖。 以秦国自身的力量,推广纸张可以说是轻而易举。 更何况,荀夫子很清楚,眼前这个小家伙手底下的大秦商会遍布七国。以商会之名,许商人以重利,根本不需要秦国出面,便可以让纸张遍布天下。 如今,找到了儒家头上,未尝不让荀夫子多想。 “实不相瞒……”乔松脸上泛起了无奈的表情:“若论兵锋,天下无有能及我秦国者。 然,天下皆知,我大秦以耕战为本,故论及文事,逊色于山东诸国多矣。 且诸子百家虽关系错综复杂,又因我大秦连年东出之战,对我大秦多有误解。以大秦之手推广纸张,恐怕会适得其反。 毕竟,掌天下文事者,乃百家也。 故此,在下欲与儒家合作,请儒家代为推广。” 乔松此言,无异于将推广纸张所带来的名与利拱手相让。 假若儒家真的执掌此事,那么大可以捏住诸子百家之把柄。印刷什么样的书籍,全由他们说的算。这可是极其可怕的,一旦儒家不怀好意,在某一家的学说上歪曲一些意思,然后将其扩散出去,那么对于任何一家来说都是毁灭性的打击。 当然,这是极端的情况。即使儒家不这么做,仅仅是调整各家学说散布的先后顺序,也会影响到各家学说在七国间的影响力。 毕竟,一本薄薄的书籍与一车笨重的竹简该如何选择,那可再清楚不过了。 换句话说,谁掌握了纸张书籍的推广,谁就掌握了释读典籍经义的权利,掌握了天下喉舌。 试想一下,当所有人都在用纸质书籍的时候,你还在使用笨拙的竹简,那注定会被淘汰。 荀夫子和伏念都是当世智者,岂能看不透其中所蕴含的巨大利益? 是以,年轻一些的伏念都快忍不住了,呼吸变得更加急促了,那双拢在袖子里面的手死死的掐住自己大腿上的肉,以强迫自己个儿冷静下来。 倒是荀夫子,他的反应怎么说呢,不知是心性足够坚定,还是说对乔松今日之语有所预料,所以脸上的表情依旧是毫无变化,让乔松有些摸不准他的真实想法。 “老朽瞧见公子差人送来的拜帖之时,便猜测公子此行或有他意。然而,未曾想公子此次所赠之礼,竟重若泰山。” 乔松郑重的一拜:“子曰,当仁,不让于师。此举利于天下,乃大仁大义之举。还望夫子与诸位贤达能摒弃世俗偏见,助秦国一臂之力!” 伏念下意识的看向了自己师叔,眼神中满是焦急的神情。 但荀夫子始终没有表态,只是盯着乔松,一下一下的抚着胡须,不知在想着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香炉内的熏香逐渐燃烧殆尽。 乔松依旧保持着请求的姿势,但随着时间流逝,他的心中却涌起了一种不妙的感觉。就好像,荀夫子不会答应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是为了印证他心中的感觉一般,荀夫子缓缓的开口道:“公子所赠之礼太大,太重,儒家扛不起来。公子,还是请回吧。” 乔松怔住了,很是惊愕的抬起了头。 荀夫子缓缓的合上了双眼,双手放在膝盖上,腰背挺直,宛如一尊雕塑。 “夫子,不再考虑考虑吗?此举对于儒家,可是蜕变之机啊!”乔松很是不甘心的再度开口。 然而,荀夫子不为所动,依旧双眸紧闭,仿佛一株松柏,屹立于天地之间。 “公子,请吧……”伏念深吸了一口气,有些颤声的道。 “伏念先生,你身为儒家掌门,不劝劝荀夫子吗?”乔松继续道,试图通过伏念曲线救国。 然而,让他失望了。 伏念脸上露出一丝无奈,回答道:“伏念虽身为儒家掌门,然终究执掌儒家时日甚短,目光狭隘,离不开师长之教诲。故此,只能让公子失望了。” 乔松沉默片刻,只能无奈起身,向荀夫子一礼,一步一步的离开了房间。他刻意放慢了速度,想要看看荀夫子会不会叫住他。然而,却始终没有等到那一声留步。 走出屋外,来到院中。池塘上几只大白鹅惬意的游弋着,发出嘎嘎的声音。 几声鹅叫让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乔松不禁有些恍惚,他下意识的停下了脚步,抬头看向天空。 这片天空依旧是那么的高远,风云变幻,让人捉摸不透。 良久,乔松发出了一声与年纪不相符的叹息,迈开步子离开了这座小院。 …… 竹院之内,送走了乔松的伏念再次孤身一人回到了这里。 荀夫子端坐在屏风之后,手持那本论语细细研读着,仿佛不知自己拒绝了怎样的一个机会一般。 伏念心潮涌动,心中充满了不解。 “人,送走了?” 荀夫子的话让伏念回过了神,他躬身回答道:“是,秦公子已然离去。” “你心中不忿?” “弟子不敢。” “不敢而非不能……”荀夫子淡淡的道,但这话却戳中了伏念的心思,使得他更加惭愧了。 不料,荀夫子并未过多指责,而是语气一转,叹息道:“看来你还是没有想明白。” 伏念惭愧的将腰再度弯低了一些,道:“弟子确有不解之处,还请师叔解惑。” “子曰,君子有三戒:少之时,血气未定,戒之在色;及其壮也,血气方刚,戒之在斗;及其老也,血气既衰,戒之在得。” 闻听此语,伏念悚然一惊,突然意识到自己到底犯了什么样的蠢事。 他被秦国二公子所描绘的利益蒙蔽了双眼,却忘了这背后所隐藏的危机。 “纸张之事,关乎天下文脉。 诚如秦国公子所说,百家厌秦者众,以秦国之力推行,恐适得其反。 然,以儒家之力,便能顺利推行? 非也! 论语?季氏,昔日孔子教冉有,季路曾言,丘也闻有国有家者,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 今日亦然,假使儒家入秦,独自执掌纸张一事,凡诸子百家心悦诚服者能有几人? 无不唯恐我儒家行事不公,联合以制儒家。届时,岂不是自绝于百家? 伏念啊,你身为儒家掌门,真的准备好迎接这一切了吗?” 荀夫子的一番话,犹如炸雷一般在伏念耳边响起,听得他冷汗淋漓。 诚然,诸子百家之间关系本就错综复杂,相互间苟且者不在少数。 以儒墨两家为例,二者均为当世显学,弟子门人遍布天下,为百家之最,但相互间的关系并不和睦,甚至可以称得上死敌。 儒家与墨家,儒家与法家,墨家与阴阳家等等均是如此。 原着中,张良想要请荀夫子救治医家端木蓉,为何绕那么大一个圈子,还不是因为儒墨之间本为敌对,害怕荀夫子知晓端木蓉墨家统领之身份之后,不予救治? 而且,这个时代的文人可并不是后世那些四体不勤,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反而武力颇为不俗,一旦争斗起来其凶险丝毫不逊色于战场厮杀,甚至还犹有过之。 毕竟,战场厮杀只要杀人就结束了,而理念之争甚至还需要诛心。 一旦儒家真的独掌纸张之事,届时必将成为众矢之的,诸子百家联合起来先干掉儒家不是没有可能。 甚至于以恶意去揣度,秦国正是不想成为这众矢之的,故此才选择拖儒家下水,以儒家为挡箭牌,故意挑起儒家与百家之争,欲坐收渔利。 “弟子愚钝……”伏念心悦诚服的拜倒,心中那一丝不满顿时烟消云散,诚惶诚恐的请教起了荀夫子:“请教师叔,我儒家该如何抉择。” 一边是独掌天下喉舌的诱惑,一边是成为众矢之的的风险,如今的伏念就好似立于天平的平衡点,进退两难,不知该如何去选,只能请教荀夫子这位长者。 “福之祸兮所倚,祸之福兮所伏。 纸张一事,实乃风险与机遇并存, 在其位,谋其政。 此事是进是退,该如何抉择,是你这个掌门该做出的决定,而非老夫。” 伏念愣了片刻,一时不知该怎么做…… 第108章 一语惊醒梦中人 是夜,白日里喧闹的桑海城陷入了沉睡,变得一片寂静,只有海浪涌动,给这座寂静的城市增添一分生趣。 秦国驿馆之内,乔松手持茶盏,独坐在案几之后,思索着今日荀夫子为何会拒绝他的理由。 身为一个后世人,乔松十分清楚纸张给历史带来的变革,所以他十分自信,以为以纸张之利,便可轻松拿下儒家。 今日伏念先生的表现,已经足以证明乔松的预测没有错。即使大才如伏念这等人物,面对纸张所带来的名利依旧忍不住心动。 可荀夫子为何呢? 以荀夫子的智慧,不至于看不清这背后所代表的利益。 说句实在话,假如儒家独掌纸张,那么其意义不下于后世董仲舒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之举。 只不过董仲舒借助帝王之权利,而此举是借助纸张变革之力量。相比较而来,纸张反而更加高明。 正是清楚纸张所能带来的变革,所以乔松才想不通,想不通荀夫子为何拒绝。 按理来说,不应该啊。 信心满满的不远千里从秦国而来,但却得到这么一个结果,乔松不由得有些丧气。 烛火的映照下,往日里那张总是自信满满的脸也布满了阴云。 砰砰砰…… 突然,一阵敲门声响了起来。 “公子,朱家求见。” 乔松皱了皱眉,已经这个时候了,他来做什么? 想了想,乔松还是开口道:“进来吧。” 朱家推门而入,瞧见屋里的情况不由得一愣。此时屋内只有乔松案几处有一盏昏黄的灯光,其他地方一片黑暗,看起来很是压抑。 “朱堂主,有什么事吗?”心中虽然装着事情,但是乔松还不至于因此而迁怒别人,故此以温和的语气询问了起来。 “有劳公子垂询,属下只是巡夜之时经过公子房间,见到已经四更天了,公子房里的灯还亮着,故此有些担忧。” 乔松愣了愣,道:“让你担心了。” 朱家拿出火折子,很自然的走到旁边一根柱子前,轻轻一跃将柱子上的灯火点燃。 很快,屋子内便亮了几分。 随即,朱家一边继续点燃灯火,一边道:“公子尚且年幼,彻夜不眠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乔松叹了口气,端起桌上的茶杯,却愕然发现,不知何时茶水已经凉透了。 “公子今日从小圣贤庄回来,便一直闷闷不乐,可是又遭到荀夫子拒绝了?” “有这么明显吗?” “自然,不仅是属下,恐怕吕言夫人也看出来了。” 乔松无奈的叹息一声:“好吧,的确如此,我只是想不通,荀夫子为何拒绝我呢?” 也许是被朱家这一问打开了话匣子,也许是朱家数次表现彻底赢得了乔松的信任,乔松便将今日之事悉数讲了出来。 顺带着,还将纸张一事告知了朱家。 对于纸张,朱家很是惊讶。 公子遣他去送拜帖的时候,那拜帖材质虽然奇怪,但朱家并未放在心上,未曾想此物居然如此重要。 虽然纸张十分重要,但朱家也清楚,此事非农家可以执掌。农家之着作,大多为农书,于教化一道上所能起的作用有限。 况且,无论哪一家执掌纸张一事,都少不了刊印农家着作。因为农家典籍关乎吃饭,君王不会视若无睹。 所以,朱家反而有一种稳坐钓鱼台的人间清醒,并未因此生出贪念。 只是听了乔松的叙述之后,朱家心中便有了主意,询问道:“那么,公子今日被荀夫子拒绝,要如何回应呢?是就此返回秦国吗?” 乔松愣了一下,这才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是啊,以纸张为饵的法子已经用了,仍旧遭到了拒绝,现如今该怎么办?就这么灰溜溜的返回秦国吗? “现如今,荀夫子面对如此重利却无动于衷,我已无计可施,也只能返回秦国了。” 闻言,朱家脸上的面具变成了忧郁的蓝色:“公子啊,在下加入农家之前,曾为农躬耕于田亩,那时在下多种作物为粟。 粟这种作物,很不好伺候,当时在下所想的,就是如何提高亩产,好养活肚子。 为了提高亩产,在下想了很多办法,深耕,尝试改变肥料种类,密集种植…… 想了很多很多种方法。 历经五年的时间,期间经历了不知多少困难,经历了不知多少错误,至今回想起来依旧让在下感叹。然,功夫不负有心人,最终在下所耕之田,比起其他人产量多了一成半。 也正是因此,在下在继任神农堂堂主之位时,才赢得了关键的一场,才有了今日之朱家。” 朱家的声音回荡在房间中,他的故事让乔松不由得露出了惭愧的表情。 “公子当日田边所言之事,令朱家拜服。然,公子亦当知,想要实现此愿景,一路艰辛,当不计其数。 今日不过小小挫折,公子便要打道回府,他日如何实现心中所愿呢?” “乔松错矣!”乔松起身,躬身一礼:“先生一言,让乔松倍感惭愧,万不该轻言放弃。 万幸有先生在身旁鞭策,否则乔松今日将铸成大错!” 朱家的面具由蓝色的忧郁再度变成了红色的喜悦,乔松的态度让他很是欣慰。 身为人主,最忌讳刚愎自用,听不进劝谏。 见乔松认错,朱家自然开心,但还是连道不敢。 虽然摒弃了放弃的想法,但乔松依旧对荀夫子的选择很是不解,不由得询问起了朱家的看法。 朱家并未回答,而是询问起了乔松的想法:“公子以儒家代为推广纸张,究竟意欲何为?” 乔松迟疑片刻,还是将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 儒家是自己未来板块中重要的一块拼图,关乎到天下的走向。其作用有三,其一在化秦之戾气,定天下一统发之后的国策;其二在推行文化教育,开启民智;其三则在于加强未来帝国对六国故土掌控。 朱家微微颔首:“如此,在下明白了。” “还请先生教我。” “公子可否想过,儒家独自执掌纸张一事,会带来什么样的风险?” “风险?”乔松愣了一下,有些没反应过来。 一看乔松的表情,朱家便知道自家这位公子根本就没想到这茬,不由得失笑的摇了摇头:“公子啊,当初我农家祖师许行与滕国耕种,儒家大儒陈良之弟子陈相及其弟陈辛因仰慕祖师之学,故此抛弃了儒家,携农具于宋国入滕,求学于祖师。 此事发生之后,儒家之人愤恨不已,认为祖师蛊惑了此二人,故此引发了祖师与儒家孟子之间的论战。 假使他日儒家纸张推广一事,因此事记恨于心,对我农家刊印典籍之请求不予理睬,我农家该如何应对呢?” 嘶…… 乔松顿时倒吸一口凉气,瞬间意识到了这背后的问题。 好家伙,怎么就忘了这茬! 换位思考一番。他要是荀子,也不一定答应啊。这特么的一个不好,儒家就成了活靶子,诸子百家有一个算一个,都得把儒家盯得死死的,生怕儒家处事不公。如果出了什么问题,怕不是要合起伙来干死儒家啊。 纵然荀夫子脾气火爆,以非十二子一文把诸子百家驳斥了个遍,也不意味着愿意将诸子百家得罪个死啊。 就算退一万步讲,儒家秉承公道,为诸子百家刊印典籍,可这事儿根本就不可能做到。 诸子百家哪一家不是对自家学问自信非常,认为自家才是正确的。凭什么我家的典籍数量就得比他家少,凭什么我家就得排到他家后面刊印? 到时候但凡哪家脑子一热,人脑子都得打出狗脑子来。 这个时代的诸子百家,可是武德极其充沛啊。 “幸得先生提醒,否则乔松险些误了大事!” “公子过奖。”朱家笑呵呵的摆了摆手:“以公子聪慧,早晚会意识到问题所在。朱家不过是旁观者清罢了。” “那么,先生以为,我该如何应对呢?”找到症结所在,乔松便紧跟着询问起了解决的办法。 经此一事,乔松发现朱家这人不只是武功不错,眼光见识也超出常人许多,不能将其仅仅当做寻常江湖高手使用。 其实想想也是,朱家好歹也是农家六堂之一的神农堂堂主,没有两把刷子,也坐不稳这个位置。 只不过,乔松被上一世所谓剧情影响,始终将其当做了一个简单的一个打手,下意识的忽略了朱家本身的才能罢了。 朱家怔了怔,伸出了四根手指:“唯有四字而已。” “还请先生赐教。” “待之以诚!”朱家缓缓的吐出了四个字。 乔松微微愕然,没多久便恍然大悟,不禁再度苦笑。 荀夫子之智慧,什么事情看不明白?在他面前耍心机,搞什么以名利诱之的把戏,着实是一招臭棋。 还不如将事情彻底讲清,以诚意打动其人,如此或许还有几分生机。 想明白这一点,乔松原本沉闷的心绪顿时为之一清,起身抱拳向朱家道谢。 …… 经朱家点拨,乔松并未马上再次拜访荀夫子,而是仔细思考了起来。 俗话说事不过三,已经两次拜访荀夫子皆无功而返,这第三次他需要好好思索,如何向荀夫子表明心迹,劝其答应入秦…… 第109章 公子三访荀夫子 乔松这里在重新思索着说服荀夫子的对策,小圣贤庄内的伏念也没有闲着,而是离开了桑海,动身前往曲阜。 得知这个消息之后,乔松微微愕然,便想明白了其中关窍:恐怕伏念先生应该是去咨询儒家其他各脉的意见了。 以纸张为饵,诱儒家入局终究还是起了些作用。 不过,如今的乔松已经不将此事放在心上了,他已经决定听从朱家的建议,转变一下策略。 但让乔松没想到的是,伏念先生这一去,硬是从七月中,耗到了八月底,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 乔松无奈,只好在驿馆耐心等待着伏念的归来。 期间也不是没有其他事情发生,来自秦国的情报表明,天泽已在咸阳斩首示众,秦国将其罪责昭告天下,以警告六国之敌秦者。 一时间,六国气氛为之一凛,就连远在齐地桑海的乔松都发现,桑海的防卫力量凭空翻了一倍,可见是齐国担忧乔松有什么闪失,从而做出的应对措施。 除此之外,墨家头领之一班大师带领三百精通机关术的弟子抵达咸阳,以乔松的名义加入了少府与蓝田作坊合作设立的生产基地,进入了农具生产的环节。因乔松之命令,墨家工作的主要内容则是装配农具,不涉及具体零部件的生产。 其余各国也各有消息传来,但整体还算得上平静。 八月底,伏念从曲阜归来,看来是儒家统一了意见。乔松再次请朱家为信使,向小圣贤庄投去了拜帖。 …… 第三封拜帖,仍旧以纸张为载体,只不过这一次,乔松却是以后学末进的身份拜访。 刚刚从曲阜归来的伏念看着手中的拜帖,眼神逐渐变得坚定了起来。 “还请朱家先生转告公子,伏念与师叔在小圣贤庄恭候公子大驾!” “伏念先生放心,朱家定会转告公子。” 两日之后,乔松的车驾再次停在了阔别月余的小圣贤庄山门之前。 从车上下来,乔松心中不由得感慨万千。 “儒家伏念,恭迎公子大驾!” 乔松的视线落在了伏念的身上,细细打量了起来,惊讶的发现伏念相比起上次别离之时多了些坚定的气质。 这一点,从其口气以及举止中可以看出来,干练了不少,整个人精气神都变了不少。 看来,儒家是统一意见了。 “伏念先生,月余未见,先生风采更胜往昔啊。” “不过驱散心中迷雾而已,不敢当公子如此夸赞。” “哦?如此,倒让本公子期待了。”乔松微微一笑,旋即语气一转:“本公子离开秦国时日已久,今日却是和诸位告别的,不知荀夫子可在?” 伏念微微一顿,道:“师叔已经在等候公子了,公子请随我来。” “有劳先生引路。” “分内之事,公子请……” “请……” 两人再度踏入小圣贤庄山门,沿着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几座大殿构成的中轴线穿过整个小圣贤庄,前往后山。 每次穿越小圣贤庄,总是会带给乔松不一样的感悟,此次也不例外。 一直到穿过小圣贤庄,进入沙沙作响的竹林,他才调整好心情,坦然面对荀夫子。 兴许是心境的不同,越是接近荀夫子所居之地,乔松的心情反而越是平静,及至大屋之外,反而达到了一种心如止水般的平静,不生涟漪。 …… 再次见到荀夫子,他依旧跪坐在屏风之后,中间的桌案上从左到右依次排列着三份拜帖,左侧为木板牙雕,中间为烫金红纸黑字,右侧为黑色外壳配白色内衬纸张,三封各自不同。 “夫子……” “公子,请坐吧。”荀夫子注意到了乔松身上的气质变化,眼底深处闪过了些许满意。 “多谢夫子。”乔松微微一礼,再度坐在了荀夫子对面。 这一次,伏念依旧没有离开,依旧跪坐于荀夫子身后。 “观公子拜帖,此次来访,乃是为了告辞?”荀夫子主动开口询问道。 乔松的第三封拜帖着实是让人荀夫子有些诧异,其目的竟是为了告辞。 乔松坦然的点了点头,道:“乔松离秦已有数月,也是时候回国了。故此,在离别之前,欲再拜访夫子,以说服夫子随我入秦。 若侥幸能说服夫子,则万幸;若不成,也算尽力,不留遗憾。” 荀夫子平静的道:“那么,公子此次又准备了什么来说服老朽呢?” “无他,唯坦诚尔。” “坦诚?”荀夫子眼眸微微一亮:“公子初次拜访老朽,便以不远千里来齐之诚意为贴;二次拜访,则以名利为饵;此次拜访,又以坦诚为由,老朽倒是好奇,是怎样的坦诚。” 乔松心中烦一惊,自己的意图果然被荀夫子看的清清楚楚。 “所谓坦诚,乃是乔松心中之天下尔。” “天下?”荀夫子呢喃一句,询问道:“老朽听闻,公子曾于田边立志,欲化世间苦难为乐土。此等志向,荀况敬服。 后公子又在稷下学宫,以治民,强国,天下三者为题,以试稷下学风。 如今以天下为由,老朽倒想听听,公子心中之天下,该是何等模样?” “不想乔松粗浅志向,亦入得夫子之耳,实是让乔松受宠若惊。” “公子之宏愿,感人肺腑,何来粗浅之说。” “谢夫子赞誉。”乔松微微一礼,然后语气一转,正式进入了话题:“欲解释乔松心中之天下,当先论当今之天下。” “愿听公子高论。” “大周天下,自武王起至今已有八百载。然纵观周史,自平王东迁开始,大周便逐步衰落。 后经郑庄公称霸,楚庄王问鼎天下,天子之权威便受到挑战,天下始见分崩离析之状。 自此诸侯争霸,礼崩乐坏,战乱频频,乱世愈演愈烈。及至今日,已有数百载。 回望来路,曾经繁花似锦的诸夏之地早已饱受创伤,皑皑白骨积尸成山,以昆仑之高恐自愧弗如;汩汩鲜血积流成海,量四海之广亦不及万一。 每思及此处,乔松便不能自已。 百年来,诸子百家各抒己见,以求强国安邦之策。 然乔松认为,欲平乱世,当行大一统之策。” 荀夫子听的极其认真,身后的伏念亦是如此。 当乔松援引历史,老夫子与伏念皆以袖掩面,悲伤的不能自已。 当听到大一统三字,二人连忙放下衣袖,正襟危坐,丝毫没有因为乔松之年龄而有所轻视。 “请教公子,何为大一统?” “乔松以为,当以一国平天下,使天下重归为一,无国别之分,无诸侯之位,上下浑一,政出一门。 然后当行车同轨,书同文,行同伦,地同域,量同衡,币同形,统一思想等大一统之策,如此方能安天下。 此乃乔松心中之天下!” 荀夫子和伏念二人尽皆露出了震惊的神色:“公子当真是好气魄。” 若诸国为一,的确可消除各国之间的战乱局面,使黎民百姓安居乐业。 “非如此,无以安天下。”乔松郑重的道。 然后,他以自信的口吻继续说道:“七国之中,唯有我秦国经历代先君筚路蓝缕,呕心沥血奋斗,已成一天下之势。只待我父王整合上下,便可鲸吞六国,使天下重归于一。 而夫子当知,山东六国各有问题,韩魏燕实力小弱,不堪一击;赵楚君臣难以齐心,纵可逞一时之凶,亦终究难挡我大秦兵锋;齐国虽富甲天下,却不修武备,终将倒在大秦铁骑之下。故山东六国,无有能挡秦之兵锋者。 纵有大才如夫子弟子韩非者,我大秦不会给他时间和机会。待乔松归国,将秉明父王,以大军压境,迫使韩王安交出韩非。 如此一来,山东六国再无希望。” 听到乔松针对韩非之策,荀夫子不禁皱了皱眉头,但什么也没说。 老夫子很清楚,秦和六国之间乃是敌人,使用手段再正常不过了。这一点,哪怕韩非是自己弟子,他也不会有任何看法。 而且,老夫子看的更加透彻,也明白为何乔松单单把韩非拎出来。因为,秦之强于六国者,其根本在商君之法,在制度。 只要商君之法在一天,秦国便始终上下一心,这是六国所不能及的。 那么,商君之法厉害在什么地方呢?其实很简单,它给了底层民众上升的途径,可以突破自己阶层的机会。 单这一点,便是商君之法最成功的地方。 想要建功立业,来秦国吧;想要改变穷困之境,来秦国吧;想要飞黄腾达,成为人上人,来秦国吧…… 你只需要在战场上杀敌,剁掉敌人的脑袋,爵位,封地,钱财,地位就都可以获得。 不愿参军也没关系,耕种,入朝堂,什么都可以。只要有功于秦,便可以获得自己想要的。 相比起来,六国皆是权贵当道,王的子嗣仍然是王,贵族子嗣仍然是贵族,平民子嗣仍旧是平民,宛如一潭死水,难以改变。 这便是秦人闻战则喜的缘故,是秦之虎狼之称的来源。 其重点提出韩非,荀夫子也明白。自己这位弟子乃是法家大才,其一身才学可比商鞅。 倘若有一国之国君效仿秦孝公,以韩非为商鞅,或可实现变法强国之愿。 可惜,可叹…… 韩非天纵之才,奈何生不逢时,又囿于出身,困居一国,一身才学难以伸展。 不过商君之法,仍旧有其弊端。 正这么想着,乔松便坦然的提到了商君之法的弊端。 “然无论是乔松,还是父王,皆发现了我秦国现下之弊端。 秦国奉行商君之法,此法以耕战为本,以军功爵制刺激全国上下,使上下一心。 然过刚则易折,过柔则易卷。 治理天下亦如此,过刚过柔均为不可,当刚柔相济。 天下一统之后,对外战争数量锐减,军功爵制恐难以为继,底层民众上升通道将无比艰难。一旦此法崩溃,大秦虽因一统天下,暂可威慑人心,然终将暗潮汹涌,再度陷于风雨飘摇之境地。 况,数百年乱战,天下一统,人心必然思定,商君之法过于严苛,不适合用于承平之时,极需转变。 乔松阅遍百家,认为夫子治国之道适合他日之秦国,故此不远千里来齐,欲以夫子为乔松师,为未来之大秦之师。” 第110章 乔松讲述统一策 此番诚意十足的话不仅道明了自己的来意,而且将秦国现在以及未来的方向摆明在了荀夫子二人面前。 由此观之,秦国一统天下之心甚坚。而未来之秦国,也必将改变今日之秦法。 荀夫子沉思许久,心情激荡久久不能平静。他知道,这是一个机会。 儒家乃是入世的学问,需要通过君王来实现其抱负。这便是自孔子起,儒家大贤频频周游各国的根本原因。 然,君王却未必要用儒家。孔子,孟子,以及早年间的荀子都是如此,列国虽敬却不用。 今时今日,荀子已七十有五,却等来了这个机会。不,或者应该说,是未来的机会。毕竟这个弟子怎么说呢……嗯,有点儿小。 沉思许久,荀夫子开口道:“公子所言,乃秦国之国策。荀况想要请教,公子欲如何实现大一统之天下?” 这话让乔松顿时精神了起来,他知道,荀夫子发问,乃是意动的表现。否则,像前两次那样,逐客才是荀夫子能干出来的事儿。 因此,乔松思维顿时活跃了起来。 沉吟片刻,乔松开口描述起了自己的想法。 “在乔松看来,所谓大一统当分为两个方面:形之一统以及意之一统。 所谓形之一统,在乎国土疆域,在乎制度,在乎政出一门。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当大一统之时,普天之下将只有一个国家,再无七国之分。 而意之一统,在于文之一道,在于思想,在于民众之认知。 此二者相辅相成,缺一不可。而欲要实现大一统,亦当从此二者入手。” 其实,这就是形式上的统一与意识上的统一。 原有历史上大秦统一之后,两者都在做,但两者做的都不到位。 对山东之地掌控力度不够,形式上的统一并不稳定;车同轨,行同文就是在统一意识,但奈何时间太短,效果不佳。 所以,若非汉高祖刘邦崛起于草莽,再次统一天下,恐怕华夏还得呈分裂之态。 这也是乔松瞧不起项羽的根本原因,此人就是在开历史倒车。除了神勇之外,一无是处。 灭秦之后,竟然分封天下,让历经六代秦君才统一的诸夏之地再度回到了分裂状态。 结果是什么? 项羽还没死呢,天下就再度陷入了战乱。纵然羽之神勇,千古无二,也只能自刎乌江,留下一曲霸王别姬传唱千年。 假如大秦濒临毁灭,那么乔松也宁愿下一任接任者是刘邦,而不是项羽那个莽夫。 历史上的大秦没做好,所以成了遗憾。乔松携图书馆穿越到这架空世界,就决不允许这样的遗憾再度上演,因此他早就在准备了 。 “首先,形之一统。其重点在攻灭六国,使天下混一。 然,六国君主,贵族,官员等依赖六国存续者,必然因利益,仇恨,忠诚等诸多缘由而多加阻挠。故此,当强己弱敌,修我戈矛,强我兵甲;同时伺机分裂敌心,逐个击破,以完成天下一统。 乔松虽年幼,亦当尽绵薄之力助力此事。余之麾下商会,作坊等正是因此而开设。 其次,意之一统。重在统一思想,使黎民百姓自发摒弃秦人,楚人,韩人,赵人,魏人,燕人,齐人等认知,发自内心认同一统之家国。 此之关键,在乎百家! 百家掌天下文脉,乃众生之喉舌。 欲图实现意之一统,首当降服诸子百家。 故此,乔松命公输越制纸,研发印刷之术。其意非在金钱,而在效仿齐国稷下学宫,于大秦兴文事,建学宫,以纸张为饵,纳百家入秦。 如此一来,形之一统与意之一统便有望逐步实现。 他日沧海桑田,日月变换,即使我大秦轰然倒塌,但统一之观念已深入人心,必有心怀天下者力挽狂澜,再造乾坤。 若能如此,乔松此生无憾矣!” 说到这里,乔松语气一转,脸上带着希冀之色拜倒:“儒家乃天下显学,夫子更是儒家大贤。望夫子能以天下为重,入秦以匡正未来!” 荀夫子用很是复杂的眼神看着眼前的乔松:“公子三次拜访老朽,初次以诚,二次以名利,三次虽名为坦诚,实则名为天下。 此三次者,足以见公子之决心。 然今日有幸闻听公子之大志,又知悉公子之计划,可看出公子已然胸有丘壑,荀况又有什么能教导公子的呢?” 荀夫子不得不承认,这个世界是真的有生而知之的人的。能以如此年纪,对天下有这等清晰的认知,的确远非凡人可比。 但是,眼前这孩子已经有了自己的见解,学识也不差,行事也有自己的风格,已然不能将其当成一个心性未定的孩子,那么他又能教些什么呢? 所谓师者,传道授业解惑者也。 重在传道,但此子明显已自成体系,何须他人来教导? “夫子此言,乔松不敢苟同。乔松固然早慧,然此既为乔松之幸,亦为乔松之不幸。 乔松生长于王室,自小锦衣玉食,无忧无虑,不知生民疾苦,不解黎民之难。仅凭自己一腔热忱行事,犹如纸上谈兵之赵括,他日若为王所用,难免因见识不足酿成大祸。 故此,乔松仍需贤达如夫子者悉心教导,方能匡正己身,避免有失。” 这理由吗…… 荀夫子端详许久,点了点头:“公子之意,老朽明白了。” 言罢,荀夫子缓缓起身。 “夫子……” 乔松心中一惊,难道这还不足以打动夫子吗? 谁料到荀夫子却侧头看向了他:“着什么急啊,拜师也不能立即就拜。老夫得挑一个好日子,公子也需回去准备束修,等待老夫告知公子何日前来。” 说完,荀夫子做出了一个让乔松很是惊愕的动作——他朝着乔松眨了眨右眼。 啊这…… 乔松愣住了,有些没反应过来。 “伏念……” “弟子在!” “今日听得久了,老夫也有些累了,替老夫送送公子吧。” 言罢,荀夫子便迈步走向内室。 “弟子遵命。” 伏念缓缓起身,道:“公子,请吧。” 乔松回了回神,起身向荀夫子的背影弯腰一礼,跟在伏念身后步出庭院。 一路上,乔松都有些恍惚,没想到就这么成了? 恍惚之后,随即又是欣喜。 待行至小圣贤庄,便已经是平静了。 缓步行走在小圣贤庄之内,耳边聆听着一众学子的读书之声,乔松这才发现,原来自己从未停下脚步仔细观察这小圣贤庄,往日来时不知是太过匆匆,还是心里装着事情无暇欣赏。 行至一处院外,乔松不由得停下了脚步。顺着敞开的院门向里面看去,院内的墙壁上立着一排箭靶,看样子应该是用来教导弟子们射术的地方。 乔松寻找了一下,看到了一块匾额,上面写着三个字,是齐地文字,他有些不太认识,只是从字形判断,似乎和射有关。 伏念适时的解释道:“那里是射御院,用来教导弟子射术以及御术。” 乔松点了点头,并未有进入的打算,而是继续沿着脚下的石板路继续走着。 直到小圣贤庄之外,和伏念告别,才搭乘车驾返回驿馆。 …… 荀夫子房间之外,伏念再次来到了这里,等候荀夫子的召见。 夫子好像是累了,进了内室歇息。 一直到了日头偏西,房间内才传出了一声响动。 伏念当即开口请见,得到允许之后才进去。 此时的屋内有些暗了,荀夫子点了灯,肩上披着外袍,看起来应该是刚起来没多久。 在他面前,放着一卷书,一把剑。 伏念心中微微一惊,行礼道:“师叔。” “你啊,都已经是掌门了,还是心里藏不住事,连一个孩子都不如。”荀夫子开口斥责道。 伏念苦笑一声:“师叔,那也并非一般的孩子啊。” 荀夫子按在桌上的手僵了一下,旋即再度放在了那本书上。 “师叔当真要入秦?” 荀夫子并未答话,而是问道:“你观秦国二公子今日之表现如何?” 伏念沉默片刻,回答道:“眼光独到,胸怀大志。” “如此之人,为天子如何?” 伏念顿时一惊,说不出话来。 “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大周八百年,已然走到了尽头。 祖师孔子欲复周礼,然几百年了,还没看明白吗?此举已不可为。 如此一来,天下将走向何方?” “今日秦公子大一统之论,老夫细细思之,却有可为之处。” 伏念不禁沉思,的确如此。观今日之七国,有望实现一统天下者,唯有秦国。 然儒家所虑者,在于秦国于法家一路上坚持不懈。 儒家担心,秦国之法恐不能持久。 但今日看秦公子,以小观大,未来未必不是一位仁君。儒家或可通过此子,一展抱负。 莫说师叔,便是伏念亦有些心动。 只是让伏念有些拿不准的是,此子幼龄之时,已心有城府。倘若来日成人执掌天下,那时又该是何等可怕的君王? 儒家与此等君王为伍,稍有不慎,恐将粉身碎骨。 伏念很是担忧的将心中顾虑讲了出来。 “子曰:当仁,不让于师!” 第111章 得偿所愿拜荀子 一句话,让伏念心中不由得生出了惭愧之感。师叔已经七十有余,还要为儒家奔波,甚至还要搭上身家性命。 “你从曲阜回来一趟,何故变得如此游移不定?老夫就见不得你这瞻前顾后的迂腐之态!” 荀夫子从伏念脸上的表情推断出了他心中的想法,无视了伏念儒家掌门的身份,当场便训斥了起来,一点儿都不给他留面子。 荀夫子是个文化人,骂起人来引经据典,贬的伏念一无是处。 偏偏伏念还无法反驳,只能连连苦笑。 看伏念一副低头认错的摆烂模样,荀夫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这要是韩非在跟前,恐怕还要和他反驳几句。 想起韩非,荀夫子顿时没了心情,冷哼了一声。 乔松一番话,几乎注定了韩非的下场。荀夫子很清楚,以当今韩王的性格,交出韩非是必然。而自己这个最喜欢的弟子根本不可能为秦国效力,如此一来,他入秦之后的结果,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一想到这里,荀夫子哪还有心情训斥伏念。 “师叔,既然您已经收秦公子为徒。那么,纸张之事,我儒家是否可以就此入场?”伏念询问道。 荀夫子眉头紧皱:“老夫收徒,乃是私事。儒家是否入秦,乃是公事。岂可因私而废公?” 伏念微微蹙眉,沉思了起来。 此次他返回曲阜,为的就是和儒家各脉商讨纸张一事。正如那日他表现的一样,当他将那日秦公子留下的纸张拿出之后,儒家各脉无不怦然心动。 可也正如师叔顾虑的那样,儒家也有人看出了这背后潜藏的危机。 在经过了一番激烈的征讨之后,大致分为三个派别: 其一,危机危机,危险背后往往是巨大的利益。纸张亦然,此乃独掌天下文事,发扬光大儒学之机会。正所谓当仁,不让于师。儒家该抓住此次机会,入秦以光大儒学。 其二,则与第一类看法相反。认为秦国此举用心险恶,在于挑起儒家与诸子百家之斗争,从而坐收渔利。儒家该严词拒绝,如此可保万全。 其三,则认为纸张之事的确大利于天下。然,此事风险太大,儒家单独一家不足以应对危机。故此,该与秦国合作,得到纸张之后想办法抽身而退,随即再以儒家为主导,邀请诸子百家共同执行。 此三种方法,伏念都不甚满意。第一种太过激进,第二种太过保守,第三种看似聪明,兼具二者之利。然而,伏念却以为,此法最蠢:此种想法无异于得到秦国纸张之利之后,从而背弃与秦国之合作。 先不论此种方法与儒家理念不符,单单是得罪秦国之后果,伏念便不会采用。 尤其是在听过今日秦国公子关于天下的见解之后,伏念更是深知,儒家无法承担彻底得罪秦国的后果。那对儒家来说,将会是一场毁灭性的灾难。 但其他人的想法,对于伏念也是一种启发。 综合儒家各脉的想法,伏念心中已经有了一些打算。 听到师叔不愿在此事上多加干预,伏念便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因此,向荀夫子躬身一礼,便告辞离开了小院。 待伏念离开之后,荀夫子放下了手中的笔,轻叹一声,不再言语。 他若入秦,以后必然无法像如今一般庇护儒家。伏念太过年轻,为人古板守礼,在荀夫子眼中只能算中人之姿,守成有余,进取不足。 故此,还需要多加磨练磨练。 …… 何为束修之礼? 束修之礼原指古代君王或贵族进行祭祀、宴请、会见等重要活动时所使用的一种礼仪,后经由儒家先师孔子,演变为弟子拜师之时给老师所献之礼,通俗一些理解,也就是——学费。 不过,演变自周朝贵族之间礼仪的束修之礼仍旧是一种非常正式的礼仪,其要求十分严肃庄重,充满礼仪感。 在进行束修之礼时,要求参与者穿着整齐、端庄,行动规矩,举止大方。 具体来说,束修之礼包含了三个方面的内容。 第一,束发:在进行束修之礼时,参与者需要将头发束起来,用修带绑起来,以示端庄、整洁。这种束发的方式,也是一种文化传统和价值观的体现,代表了一种尊卑等级制度和文化传统。 不同年龄段的人,有不同的束发方式。 就比如乔松,他今年六岁。按理来说,应该是垂髫发型,也就是将囟门附近的头发留下,其余基本上剃光。不过,垂髫发型乃是古人为了防止儿童发间生虱子,引发病症所以如此做。 乔松虽幼,但心智成熟。 故此,早在两年前,他便开始有意蓄发,如今勉强能扎总角发型。 举个形象的例子,和哪吒的发型颇为相似。 也只有在这个时候,周围人才会觉得,自家公子还是个小孩子。 第二,佩带修带:在进行束修之礼时,参与者需要佩带修带,修带是一种丝绸带子,用于悬挂玉佩或者系在腰间。佩带修带的方式也是一种文化传统和价值观的体现,代表了尊卑等级制度和文化传统。 第三,穿戴修衣:在进行束修之礼时,参与者需要穿戴修衣,修衣是一种丝绸衣服,与修带相匹配,用于显示贵族的身份和地位。穿戴修衣的方式也是一种文化传统和价值观的体现,代表了尊卑等级制度和文化传统。 乔松身为秦国王族,其修衣也有专门的要求。 秦国尚黑,但黑色多显压抑,故此多着玄衣,也就是黑里带微赤的颜色。尤其是在正式场合,更是注重这一点,今日自然也不例外。 将头发扎的整整齐齐的乔松身着修衣,在鼓乐声,以及诸位同门的见证下,由正门步入大殿。 此时大殿之内,荀夫子落座于中央,身后则是一副巨大的孔子挂像。伏念立于一侧,充当司仪。其余同门皆分列两侧,这些全都是满头华发的老者,其多为荀夫子或伏念同辈,乃是儒家各脉的执掌者。 在这些人之后,各脉儒家精英弟子站立身后,共同见证此次拜师。 这便是荀夫子的地位,即便他被儒家大多数人斥责为异类,甚至已经离开曲阜,来到这小圣贤庄。但他要收徒,儒家各脉依旧要来人见证这一幕。 在伏念这位司仪的宣告下,荀夫子先起身,带领儒家众人向孔子行礼。 随即,乔松手捧拜师贴向荀夫子行大礼参拜,献茶,并奉上六礼。 所谓束修六礼,乃是芹菜、莲子、红豆、红枣、桂圆和腊肉干。 夫礼者,所以定亲疏,决嫌疑,别异同,明是非也。 荀夫子以手抚须,命颜路为童子,收下六礼。老夫子往日那冷硬的脸上也有了一些微笑,进而命颜路捧来了一书一剑,亲自取来赠予乔松:“今日,老夫手你之束修,有一言相告。” “恭请老师教诲!” 喝下敬师茶,乔松便可以改口,自此成为荀夫子门下第九位弟子。 荀夫子门下并非只有韩非与李斯两位弟子,只不过是此二人成就最高罢了。除此二人之外,还有毛亨、浮丘伯、陆贾、公孙尼子、张苍、陈嚣,此外还有一众曾在荀子门下听讲,但并未正式收徒的学子。 “为师门下若论年龄,当属你最为幼小。然若论学识,却并非如此。你之学识见识,以为师来看,已能与诸位师兄媲美。 此为尔之优点,亦为缺憾。 凡早慧之人,难免自持聪慧而生骄狂之心。 故此,为师希望你能时刻谨记,戒骄戒躁。 凡事,当以仁义为先。” “谢老师教诲,学生定当谨记于心!” 荀夫子微微颔首,然后起身从颜路手中拿出了那卷书简:“为师今赐你劝学一卷,望尔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乔松双手接过书籍,躬身一拜! “再赐你为师少年时长剑一柄,以护持己身!” 少年时长剑? 此言一出,在座的老者纷纷将目光集中在了那把长剑之上,脸上露出了吃惊的神色。 荀子年少时的佩剑,在儒家内已算是秘闻,只有各脉执掌者依稀听闻过。听说,荀子作非十二子一篇,引得诸子论战,其中不乏有自持无力者,但最终都被荀夫子手中三尺青锋斩落尘埃。 而那把剑…… 《越绝书.外传记宝剑》记载:如芙蓉始出,观其纹,烂如列星之行;观其光,浑浑如水之溢于塘;观其断,岩岩如琐石;观其才,焕焕如冰释! 此所谓纯钧耶! 听闻此剑一直留在荀子身边,便是其最看中的两位弟子韩非与李斯出师之时都未曾拿出。不曾想,竟于今日赐给了刚刚收下的弟子。 剑入手,乔松便察觉到了不对,这把剑给了他一种十分奇特的感觉。 他下意识的抬头看向了荀夫子,老夫子却再次向他眨了眨眼睛,示意他不要声张。 乔松按捺下心中杂念,再度俯身拜谢。 伴随着伏念一声恢弘的礼成之音,乔松不远千里来齐,三次拜访的目的终于达成。自此,他便成为荀夫子座下第九位弟子…… 第112章 咸阳城中起风云 时间转瞬即逝,一眨眼已经是乔松拜荀子为师的第三天了。 如今,乔松就居住在小圣贤庄。荀子也不嫌他吵,直接在他的小院里面让人给乔松起了间屋子,考校起了乔松的学问。 可以看出,荀夫子将乔松收为弟子之后,是真心想要教导他的。 只不过…… 三天之后,荀夫子的心情便很是一言难尽了:若论看过的书籍多少,眼前这位弟子恐怕还在他之上。各种理论层出不穷,简直是让他目不暇接。 但荀夫子也确实发现了乔松的问题,用一句话来概括,便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唉……”荀夫子摇着头感叹着:“为师算是看出来了,你看书只是囫囵吞枣的看。” “老师,弟子还是有一些见解的。”乔松有些不服气的道。 荀夫子闻言,很不客气的抽出戒尺就朝着乔松手上来了一下:“该打!你那是自己的见解吗?” “额……”乔松缩了缩手,摆着一副苦瓜脸看着自己老师。 有些怀疑自己拜师到底是对还是错,他当时是不是脑抽了,非得找这么一个严师来给自己找罪受。 荀夫子无视了他脸上的表情,黑着脸道:“为师虽然不解,那些见解你是从何得知,的确算是一些真知灼见。但那东一块,西一块拼凑起来的东西,也敢在为师面前作假!” “额,老师,弟子知错!”乔松很明智的低头认错。 诚然,这几乎是大多数现代人的通病。 活在信息大爆炸时代的现代人,轻而易举就能获得许多信息。但这些只能称之为信息,而不能称之为学问。 不信你去看一下,那些信息相互间关系错综复杂,甚至相互矛盾者不在少数。 然而,只知被动接受,却不知思考的现代人统统将其纳入,根本没有整理消化。所以,信息还只是信息,而非学问。 这个毛病放在乔松身上也是如此。 他有着图书馆在手,所以需要什么直接查询就是。就连诸子的微言大义,也可以参考后世学者的注解,随随便便拿出一篇,也可以在这个时代称之为学问大家。这也养成了他读书不求甚解的毛病。 往日里,咸阳宫那些博士,甚至是太傅都被他庞大的知识储备唬住了。但这一招,在荀夫子面前不好使了,夫子洞若观火,一眼就瞧出了他的问题在哪儿。 散装货也敢在夫子面前装腔作势?! “子曰: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 读再多的书,却不懂得思考,读之何用?” 乔松正襟危坐,俯首请教:“老师教诲,学生铭记在心。然,老师认为,学生当下该如何去做?” 荀夫子轻哼一声,态度还算端正。 “你离秦多长时间了?” 乔松微微一怔,他是五月份离开秦国的,如今已是九月初,算一算日子已经快四个月了。说起来,时间的确是不短。 “你既然拜老夫为师,那么老夫就要负责将你教导成材。以你如今的学识,已不宜再多读书。” “还请老师指教。” “闭门造车,终是不妥。”荀夫子沉吟片刻,道:“这样吧。你年龄尚幼,想必秦王不会给你交代什么十分重要的事情。” 乔松神色有些微妙。 荀夫子见状,不由得皱了皱眉:“怎么,老夫说错了?” 虽然按常理来说是这样,但是自己这个弟子实在是不能以常理度之。万一秦王还真交代给他什么重要的事情,那就比较麻烦了。 “没有。朝堂上的事情,的确和乔松无关。倒是乔松麾下一些俗物……”乔松思衬了一下,答道:“嗯,随时可以处理,身在何处倒是无妨。” “既然如此,老夫便教你第一堂课。” 乔松脸色一肃,等待着荀夫子的教诲。 “所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你读的书已经够多了,也该出去走走了。况且,你出身高贵,不经民间困苦,看事物犹如雾里看花,当亲身经历一番。 来时尔不远千里,途径魏韩两国,此举甚好,但还不够。 故此,自明日起,你的车驾就此返回秦国。一路上一定要大张旗鼓,不可悄声匿迹。” “仅是车驾?”乔松微微一愣,心里有了些不怎么好的猜测:“老师的意思是……” 荀夫子接下来的话直接肯定了他心中所想:“你则留下一二护卫,随老夫周游列国,一路西行,轻车从简,返回秦国!” 啊这…… “可有问题?” 乔松想了想:“没有。” “那就去准备吧。” “老师,就你我二人吗?” 荀夫子点了点头,很是霸气的回答道:“你且放心,老夫虽年迈,但老夫之剑,也未尝不利!” 您那哪儿是剑未尝不利啊,那是打的天下没有敢在您面前嚣张的。 只是,又得向父王请假了啊! 伴随着清脆的钟罄之声,宣告着这堂课结束了。 乔松向荀子行礼致谢,旋即起身走向门外。 每到这个时候,屋外总有小圣贤庄年轻一些的弟子送来食盒,以供荀子享用。 只是现在,又多了乔松的。 “嗯?伏念师兄?”看到院外之人,乔松很是惊讶,向伏念拱手行礼:“师兄是要找老师吗?” 二人相互行礼问好,伏念才解释道:“为兄是来找你的。看到已至用餐之时,便顺路带过来了。” 乔松接过了伏念手中的食盒,然后道:“如此多谢师兄。只是,还劳烦师兄随我一同去见过老师。” “理当如此。” …… 咸阳宫…… 年轻的秦王与李斯,王绾,槐状,蒙恬,蒙毅等人相对而坐,几人脸上都是眉头紧锁,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由于乔松这些年的经营,再加上他早一步除掉了嫪毐,亲近祖母赵姬。故此,嬴政的雍城加冠一事进行的十分顺利,没有任何波澜。 如今的嬴政,已经是秦国名副其实的大王,手握生杀大权。 然而,嬴政如今却仍有一烦心之事。 五日前,相国吕不韦于咸阳城门高悬吕氏春秋白帛大书,令门客当众许下承诺,若有人能改其一字,便以千金相赠。 此事一出,吕氏春秋四字名声大噪,引得国人争相观看。可也正因如此,吕氏春秋借由这些人的嘴巴,快速的向着整个秦国传播,影响力激增。 “王上,以在下看来,吕相之举看似在为吕氏春秋扬名。实则以民意胁迫王上,以更改国策。此举不可不防!”李斯开口说道。 “南门如今的情况如何了?”嬴政问道。 蒙恬起身回答道:“回王上,南门因吕相白帛大书之故,已拥堵数日。臣下观之,人头涌动,长此以往下去,恐有不利。” 嬴政沉默着没有说话,但其紧握着的拳头却显示着他的内心不怎么平静。 诚然,吕不韦此举嬴政也能看明白。但是,嬴政可以说是吕不韦一手带大的,叫了吕不韦这么多年的仲父,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后来,虽因政见不合双方之间颇有裂痕,甚至前次秘密出访韩国还受到了吕不韦手下罗网的刺杀。 但嬴政同样清楚,吕不韦执掌秦国朝政多年,其人有大才。故此,还是希望能争取一下这位仲父,让其能够安心辅佐自己治理秦国。 然吕不韦此举,却犯了嬴政的忌讳。 吕氏春秋他看过很多次,虽为煌煌之作,但终究不适合秦国,故此不喜。然而,吕不韦竟于南门悬挂白帛大书,此举无疑是试图以民意对抗王命。 故此,嬴政心中愤怒至极。 就在这时,赵高从阴暗的角落中走了出来,手捧卷轴来到了二人面前。 嬴政皱了皱眉,瞥了一眼,发现是自己那好儿子弄出来的机关卷轴,还是最紧急的紫色。只能暂时按捺下心中的事情,让赵高将卷轴呈上来。 这个卷轴是已经打开了的,内部是一封以火漆密封的信件,显示着尚未有人读过。 嬴政将信件拆开,却有两张纸,看起来应该是两封信件。嬴政将其捧在手中,浏览了起来。 其中一份乃是家书,先是絮絮叨叨的向嬴政表达了在外漂泊无依的困苦,又是以气愤的语气告知他,自己在魏国受了欺负,随即又以炫耀的语气告知嬴政,自己拜入了荀子门下,接下来又是诉苦的语气,讲述荀夫子是如何的严苛,最后则是以小儿撒娇的口吻告知了嬴政自己恐怕要迟一些返回秦国之事。 通篇看下来,让嬴政本来愤怒的心情舒缓了许多,仿佛又看到了自家那个逆子。 只是,这些废话,最后有用的只有一个意思:父王,我要请假! 知晓自家逆子的意图之后,嬴政不由得轻哼一声:这个臭小子,真是越来越过分了,竟然在外面野的不知道回家了。 荀子与其周游列国,嬴政倒是并不反对。毕竟,儿子还小,的确需要好好学习。他嬴政贵为秦王,手下人才还没有匮乏到非要让一个孩子来参与朝政的地步。 只是,这第二封信,却让嬴政脸上露出了极其意外的表情…… 第113章 刊印为法锁百家 皱眉思索了一下,嬴政将手中的信递给了左手的一人——王绾! 历史上李斯虽贵为大秦丞相,然而在他之前实际上还有一人率先为相——便是这位王绾。此人出自文信侯吕不韦府邸,原为吕不韦门客,经由吕不韦推荐在嬴政身边听候差遣。 然而,此人却赢得了嬴政信任,可见其手段非凡。 王绾接过信件,看了许久,有些惊讶的抬头问道:“敢问王上,二公子信中所提纸为何物?为何会引起儒家入秦呢?” 一边说着,王绾将手中的信纸递给了其他人,让众人传阅。 “赵高,去取一卷纸来!”嬴政开口道。 很快,赵高便捧着一卷白纸来到了大殿内,给在座众人面前的案几上一人放了一张。 这洁白无瑕的物件让众人一头的雾水,搞不清楚这是干嘛的。 随即,嬴政向众人解释了纸张的由来及其用途。在场之人无不震惊,纷纷要来了笔墨一试。 良久,在座众人一个个脸上都露出了激动的神色,纷纷意识到了纸张所代表的意义。 王绾起身道:“恭贺王上,此乃文华盛世之关键!臣以为,公输先生当赏!” 其余人亦是纷纷开口恭贺。 嬴政微微颔首:“公输先生大才,自然当赏。但考虑到纸张之事暂未步入正轨,寡人故此将其延后。” “王上圣明。” “当务之急,乃是寡人次子与儒家商谈的学宫及百家一事。诸位对于学宫,有何看法?”嬴政询问道。 众人闻言很是诧异,看来王上对于二公子邀儒家入秦执掌此事已经打定主意了。故此,才跳过商讨此事本身,而进到学宫一事。 “王上,既然此物乃是我大秦所制,何须假他人之手?”槐状忍不住询问道。 嬴政有些无奈,但还是回答道:“此事却是关乎长远之计,我等稍后再议吧。” 王上都这么说了,那么其他人自然没有什么意见。想来,是关乎机密,一时不适合拿出来讨论罢了。 要论起学宫,实际上咸阳是有一座的,便是文信侯吕不韦建立的文信学宫,以招待六国士子,为自己筛选门客。 在吕不韦入秦之前,秦国上流社会实际上不喜养门客。是吕不韦给秦国带来了这样的风气。 所谓上行下效,在吕不韦执政期间,使得秦国产生了不小的变化。 不过,吕相刚刚将吕氏春秋以白帛大书的形式悬挂在咸阳城南门,此举惹的王上不悦。看来,还是不适合提起文信学宫。 “王上,臣有一事不解……” 嬴政看向了李斯,示意他继续说。 “王上,臣观公子信件中提起,似乎儒家改变了公子的计划。” 嬴政眼神微微一眯…… …… 五日前,小圣贤庄…… 伏念带来的自然是三人的食盒,也包括他自己的。毕竟,他挑这个时间比较特殊,总不能坐在那里看老师和师弟用饭,故此也将自己的食盒带了过来。 三人用饭完毕,荀夫子便离开去了内室,将空间留给了两人。 以茶净口,冲淡了一下口中的香料味,乔松才询问起了伏念找自己的缘由。 “公子,伏念前来,乃是为了纸张一事。”伏念放下了手中的茶盏,开口说道。 称呼的变化,也意味着接下来伏念是代表儒家和秦国公子乔松商谈,而非是和儒家荀夫子之徒乔松商谈。 乔松闻言,脸色一肃,正襟危坐起来:“先生有何意见,可畅所欲言,乔松洗耳恭听。” “公子,纸张事关天下文脉兴衰。公子盛情邀请,儒家倍感荣幸。正所谓当仁,不让于师,儒家愿与秦国合作,共同推广纸张。 然,此事至关重大,以儒家一家之力,恐难承担。 故此,儒家希望秦国可以允许儒家邀请其他诸子百家,一并推行此事。” 乔松脑筋稍微一转,便明白了伏念之语的言外之意。 首先,秦国允许,这意味着儒家愿承认秦国之主导地位;其次,儒家来邀请,意味着儒家要做此事的牵头人。如此一来,但凡受到邀请的诸子百家,必然要承儒家一份人情;最后,儒家邀请了其他诸子,其必然会和儒家站在一起,百家相互抱团,假使秦国做出不妥之事,百家也可抗衡秦国,不至于独木难支。 至于秦国会做出什么样的不妥之事?很简单,那就是防着秦国扭曲百家经义。 不愧是未来的齐鲁三杰之首,如此一来,既化解了儒家成为众矢之的的风险,又拉拢了百家为盟友。 想来儒家邀请其余门派也并非随意,恐怕是要体量和儒家相差不多的。如此一来,几家合作上可以抗衡秦国不当之令,下可共同钳制剩余门派。 当真是好谋划! 乔松不禁为之赞叹,伏念此策拒绝了独掌天下文脉的诱惑,往后退了一步,自此海阔天空,颇为符合儒家中庸之道。 儒家掌门,果然颇具风采。 “伏念先生,这是想要分担风险啊。”乔松笑盈盈的看着伏念道。 伏念没有任何心虚,坦言道:“儒家毕竟也是百家之一。” 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 伏念此话,无异于坦然承认自己的想法。 乔松微微颔首:“儒家有此想法,我也可以理解。 不过…… 秦国也有要求,希望儒家可以答应。” “公子请讲!” “秦国造纸,意在推行变革,兴天下文脉。 然,秦国不希望出现不利于秦国之言论。 故此,秦国会成立刊印司,隶属于奉常之下,管理天下文献刊印一事。 但凡经秦国印刷之书籍,必须获得刊印司许可,并颁发独一无二之版号,否则即为逆言邪说,当以秦法惩治。” 伏念顿时皱起了眉头:“公子,如此一来,无异于给诸子百家套上枷锁。此法,是否有些过于严苛了?” 诚然,伏念知晓秦国为主导,必然希望对自己有利。可这刊印司一事,却有些过了。诸子百家数百年来畅所欲言,早已习惯,如此作为恐怕会引起诸子百家不满。 乔松神色冷然:“莫非伏念先生以为违逆君王之言,也可大肆宣扬吗?” 伏念心中一紧,连忙拱手致歉:“公子,伏念绝无此意。” 乔松突然一笑,然后道:“先生莫要心急,乔松知晓先生没有这个意思,只不过举个例子而已。 但先生也应当知晓,偌大的天下,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如先生一般品性高洁。 故此,大秦必须提前做好应对。 所以,这刊印司一事……”说到这里,乔松的语气变得无比坚定:“并非可以拿出来商讨的。” 伏念心中苦笑,知晓此事恐怕已无可改变。 不过,乔松也不愿意像后世某个朝代一样大兴文字狱,以造成文化凋敝的惨状,于是便补充道:“不过,乔松也知晓,文化发展不可矫枉过正之理。 故此,在推行此事之前,秦国希望儒家能与诸子百家制定刊印规则。” “敢问公子,此规则是指……” “秦国以法治国,自然是规定什么东西不能印。尔等商定之后,会提交朝堂讨论,若有不合之处,会再次发回,由尔等继续商定修改。 直至符合秦国所需。 在此之后,秦国会将此规则以法律形式固定下来,发布刊印之法,宣告国人。” 伏念心中一动,问道:“公子是说,只规定什么东西不能印?” 乔松淡笑着点了点头,很敏感啊,一下就发现问题所在了:“不错,只规定什么东西不能印。” 法无禁止皆可! 只要是法律没有明文禁止的,都被许可。 比如一些低俗的东西,你可以在道德上鄙视它,但不能在法律上禁止它。 文化发展,需要一定的自由空间。不让人说话,并不能解决问题。所以,乔松不愿意像历史上的很多王朝那样,防民之口甚于防川。 但是,这是有前提条件的。正所谓,一定的自由空间,而非绝对的自由。 所以这个枷锁,诸子百家必须得套上。否则,就没有必要存在了。 伏念知晓,这已经是他能争取到最大的让步了。虽然最终法律的审核权还在秦国那里,但是诸子百家商定出来的法律,其立足点还是在诸子一方。 “如此,伏念没有异议。” 乔松微微颔首,继续道:“另外,对于诸子百家刊印之书籍,秦国希望能留存备份。我会上请父王,在咸阳建立大秦书舍,将诸子书籍筛选之后,供天下学子阅览。” 伏念拜服于地:“此乃大善之举,伏念为学子感谢公子仁德!” 纸张一事,就此敲定。 但接下来,还有学宫一事。 这件事就比较简单了,乔松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有稷下学宫珠玉在前,伏念对此并未感到意外。 只不过,乔松提出了与稷下学宫不同的要求:他希望学宫能兼具学问研究,与学问教导的能力。诸子百家入学宫之后,不可藏私,当教授学子。 伏念思索一番,也答应了下来。 毕竟,儒家一向崇尚有教无类,这对于儒家来说并不是什么问题。至于其他诸子百家,儒家可前往说服…… 第114章 公子动身游天下 咸阳宫…… 李斯的话让嬴政陷入了沉思,这封信件之中,并未说明乔松自己的想法,但是嬴政也差不多能猜出来。 “无妨,大体上百家入秦已成定局。儒家所作所为,也可理解。”嬴政开口道,为儒家之请求定下了基调。 李斯拱手行礼,表示自己明白了。 此时的李斯虽然主张法家,但他毕竟出自荀子门下。且和韩非之间的矛盾并没有那么深,因此还是对儒家念着一份情。不,准确的说,是对小圣贤庄念着一份情。 至于儒家其余诸脉? 呵呵,那是什么玩意儿! 老师一卷非十二子骂的可不只是其他门派,还有儒家自己。甚至,还隐隐包含儒家上一位堪称圣人的孟夫子。 “王上,臣以为公子所提刊印司一事颇为高妙!”王绾插嘴称赞道。 “哦?妙在何处?” 群臣纷纷看向了王绾,想听听他的看法。 王绾回答道:“臣认为高妙之处有三: 其一,以此为由,将游离于大秦之外的诸子百家纳入秦法管理,让百家遵守我大秦的法律; 其二,妙在我大秦以刊印司置身事外,不参与百家之间的学术斗争,却能够执掌规则,以刊印之权挟制百家; 其三,妙在接纳百家为我大秦之用。” 王绾的一番话让李斯心中一动,想到吕相公布白帛大书之举,顿时明白了王上的意思。看来,王上是想要引百家对付吕氏春秋。 吕氏春秋的确煌煌着作,可正因如此,百家才不会放过抨击其的机会。文人相轻吗,贬低对方就可以抬高自己的地位,何乐而不为呢? 之前不过是因为百家无意入秦,故此来观看者都只是百家学子,真正的重量级大贤尚未出现。 可纸张一事一旦公布,诸子百家定然闻风而动。届时,哪怕秦国不引导百家攻讦吕氏春秋,这部着作带来的影响,也将会被百家入秦的风向所压制,国人将不再关注吕氏春秋。 好一招借刀杀人之策! 看来,二公子这封信来的,正是时候啊! 能坐在这里的都不是什么蠢材,陆陆续续意识到了二公子这封信所带来的影响。当然,他们也明白,二公子不远千里以纸张为拜帖邀请儒家入秦,所图谋者肯定不只如此。只不过,限于所知有限,他们暂时也只能推测出这些罢了。 但眼下当务之急,还是要想办法让吕相撤除白帛大书。毕竟,百家入秦需要时间,这段时间内,咸阳不能乱! 于是,众人商讨了一番之后,嬴政心里有了计较,便命王绾以门人身份,向吕不韦去一封信。 …… 相国府,来自王绾的信件很快就送到了吕不韦府邸。 自从秦王雍城加冠之后,这位相国大人的府邸就好像一夜之间,变得冷清了许多。仿佛大家都嗅到了某些危机,作鸟兽散。唯有相国养的门客,依旧还聚集在吕不韦的门下。 但,门客的数量也少了很多。 让家老将王绾的信件送来,拆开平摊在案几上,吕不韦阅读了起来。但很快,他的脸色就变得难看了起来:“王绾,也要离本相而去了吗?” 王绾,可以说是吕不韦一手提拔起来的。但是如今,却已经和他分道扬镳。 王绾的信件中说的很清楚:贵公去私为士之节操根基,事秦王为公,事文信侯为私,而贵公去私正是吕氏春秋之大义。 信件的最后,王绾再次劝告吕不韦,收回吕氏春秋白帛大书。 吕不韦了解王绾这个人,因此他很清楚,以王绾的聪慧定然能看懂他此举的用意。然而,王绾如此回信,也向他释放了一个信号:秦王不喜吕氏春秋。 “家主,长史所派信使,还有一番话要转告家主。”家老弓着身子小心翼翼的开口道。 吕不韦抬起了头:“什么话?” “长史说,尊侯为秦国辛苦操劳十数载,倾注了一生的心血。然,何故行此高悬大书,挟民意威逼王上之举? 此时收回大书,尚能弥补与王上之间的裂隙。若尊侯一意孤行,恐难保万全!” 哼! 吕不韦面露怒色,一巴掌拍在了案几之上。 王绾什么意思,威胁吗? 但随即吕不韦便否定了自己的猜测。 王绾并非无情无义之人,他对王绾有知遇之恩,是以纵然王绾彻底倒向了王上,也不至于说出威胁之类的话。 想到这里,吕不韦敏锐的察觉到了不对劲儿,面色顿时凝重了起来:难道说,王绾此言是在警告本相,秦国发生了什么本相不知道的事情吗? “家老……” “老奴在……” 吕不韦沉吟了一阵,说道:“发动门客,去收集一下消息。尤其是咸阳以及六国的消息,本相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虽然他手上的罗网自从惊鲵脱离,玄翦消失,掩日失踪之后,已经被摧毁的差不多了,但是吕不韦也并不是就彻底变成了瞎子,什么都不知道。 他手下的门客可不是白养的,他们仍旧是吕不韦最大的消息来源,这些门客来自于六国,可谓是耳聪目明。 吕氏春秋关乎自己的政治诉求,是吕不韦一生的追求,无论如何他是不会停下来的。 …… 那么,此时被秦国众臣念叨的乔松在哪里呢? 荀夫子是个雷厉风行的人,在决定带乔松周游列国之后,便即刻准备了起来。仅仅是第二日,乔松的使节车队便大张旗鼓的离开了桑海城。使节团队送往临淄的国书也同步送出,向齐王告别。 小圣贤庄为此举行了盛大的告别仪式,恭送荀夫子以及乔松这位秦使的离开。其场面之恢弘,可谓是吸引了整个齐国的目光。 一路上,不知有多少暗探将消息通过各种渠道传向了列国。 然而实际上,当这些人目光集中在秦使车队上的时候,乔松和荀夫子却早已先一步轻车从简,借着使节向齐王递交国书的时候,离开了小圣贤庄。 乔松此行乃是为了游学,来的时候已经途经韩魏两国,那么这次就不需要再去了。 如此一来,返回秦国仍然有两条路可以走:第一,北上离开齐国进入赵国,一路穿过赵国再入燕国,沿着燕赵边境抵达秦国雁门郡,最后归国;第二,南下从楚国境内绕一圈子,再从秦之南郡或者黔中郡归国。 荀夫子将选择的权利交给了自己的弟子,然而乔松却两条路都想去。 首先,燕赵之地多豪杰,尤其是赵国,可以说是列国之中武力仅次于秦国的强国,和楚国一起位于第二梯队。 乔松很想看一看,燕赵之地的武风有多兴盛。 其次燕赵之地再往北便是一望无际的大草原。 两千年来,大草原始终是中原之地的威胁。每到中原之地兴盛之时,草原往往蛰伏于中原王朝之下。然而,一旦中原陷入战乱,草原上的游牧民族就会大举南下,五胡乱华,东西突厥,辽国契丹,金国女真,蒙元等等都是如此。 一统天下之后的秦国也不例外,蒙恬常年率领长城军团三十万大军驻扎北境,紧守长城,为的就是抵御来自北边胡人的威胁。 来到这个时代,乔松深知自己一旦返回咸阳,以后很难有机会如此近距离的了解各地风土人情,包括草原也是一样,因此他很想趁此机会了解一番这个时代的北疆。 北疆需要重视,同样地处南疆的楚国也不能忽视。 楚国地大物博,可以说是秦国一统天下道路上最有韧性的对手,也是最终覆灭了秦国之人的故土。 楚虽三户,亡秦必楚。 这历史上梦魇一般的诅咒,最终竟成为了事实。不得不说,这是对秦国历代先君努力的一种讽刺。 自从楚王熊渠理直气壮的高呼“我蛮夷也”之后,楚地风俗一向与中原各国不同。辽阔的楚地孕育了别样的风俗,想要治理好天下,就得先了解楚地。否则,楚地动荡,将会成为帝国心腹大患。 乔松可不想老爹再像历史上那样五次东巡,耗时耗力不说,效果还不怎么大。 …… 得知自己弟子的想法之后,荀夫子很无语,这小子也太贪心了,但同时老夫子也很欣慰,这个弟子确实是发自内心的关心天下态势。如此一来,想必他未来为君王之时,对于天下也将了若指掌。 最终,荀夫子权衡一番之后决定,既然都想去,那就都去吧。先北上前往燕赵之地,领略胡地风貌之后,然后于塞外合适的地点南下横穿五国,至楚境,游学一圈之后再返回秦国。 只是如此一来,这时间上可就不短了。 好在乔松尚且年幼,没有俗事缠身。 …… 决定好了路线,师徒两人就离开了桑海城,一路北上。 这一路上,乔松也就留下了惊鲵,其余人全给打发了回去。尤其是朱家,更是大摇大摆的随着使节车队返回秦国。 荀夫子的意图乔松很清楚,那就是以使节车队大张旗鼓经过各国,实行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举,为乔松吸引一部分火力…… 第115章 荀子论兵分古今 既然要去燕赵之地,自然免不了先往邯郸一行。故此,师徒二人从桑海出发,经临淄而远赴赵国。 四日之后,临淄通往赵国的道路旁。 此时已经是夕阳西下,师徒两人找了个有水源的地方,从车上拿下了灶具,捡了些树枝搭了个简单的架子,烧了些热水。 乔松将蒸好的软饼掰开,给里面抹了些酱,然后又给老师又夹了些热好的肉,才递给荀夫子。 荀夫子咬了一口热乎的肉饼,脸上露出了享受的表情。 今天,两人途经临淄,走了百余里,一路上马车颠簸,身子骨都快颠散架了。 能在一日奔波之后,咬一口热乎的肉饼,简直是最美的享受。 惊鲵要跟随车队一起离开,至少要出了齐国边境才能再赶回来,所以这一路上乔松也没了伺候的人,也只能什么事都亲力亲为了。 “老师本出身赵国,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国度呢?”用完饭,收拾妥当好餐具之后,趁着烧水泡茶的功夫,乔松请教起了荀夫子。 荀夫子本就是赵人,然,可惜的是赵国同样拒绝了他。 自那之后,荀夫子已有二十多载没有踏足过赵国的土地了。 提起赵国,荀夫子脸上不由得露出了一抹复杂的表情,他回忆道:“我少时就学于赵国,那时还是文王在位之时,赵国文有蔺相如,平原君,武有廉颇,马服君赵奢,可为山东六国之首。 那时的赵国沉浸在制霸诸侯的美梦之中,上上下下都有务实之风,可谓是君臣一心,称得上一时贤明。” 赵文王赵何,又称赵惠文王,乃是赵武灵王次子。其在位期间,对手是秦昭襄王。 看看对手就明白了,这位赵惠文王在位期间有多能干。 可以说,他是继开创了胡服骑射的赵武灵王之后的又一雄主。 但继赵惠文王之后的赵孝成王,也就是当今赵王,赵偃的父亲赵丹,赵国就急转直下了。 赵丹听信谣言,启用马服君赵奢之子赵括,换下了老将廉颇,致使长平之战赵国大败,从此国力衰败,到现在都没缓过劲儿来。 可以说,荀夫子这一生见证了母国从强盛到一蹶不振。 而这个架空的世界比起真实历史还要残忍,本该今年便与世长辞的他却因为世界的不同,还要见证母国的彻底消失。 “为师曾经与临武君论兵于孝成王之前,一转眼,赵国已经衰败若厮。 而当今赵王……” 说到这里,荀夫子摸着胡须摇了摇头,脸上满是瞧不起的神色。 乔松嘴角抽了抽,当今赵王和以上几位比起来,还真是差的远。莫说雄主如赵武灵王和赵惠文王了,便是和他爹赵孝成王比起来也差得远。 别看他爹长平一战葬送了大半个赵国的军队,可人家能抗住大魔王昭襄王的压力,维持住赵国的基本盘,又顶住秦国两代君主,将赵国传到赵迁手里面,也是一种能耐。 但赵王偃倒好,把赵国搞的乌烟瘴气的。 为此,乔松都不得不感谢赵王偃以及战神郭开送来的助攻。 眼看老师情绪不怎么好,乔松果断的转移起了话题:“学生也读过老师的《议兵》一篇,老师在这一篇文章里,可是将我秦国铁骑比做盗贼之军呢。” 荀夫子眉眼一横:“哼!时至今日,当着你这秦国公子的面前,老夫依然是当日的论断。 怎么,你要和老夫辩论不成?” 在荀子?论兵一篇中,荀夫子认为军队当分为三等: 上等之军推崇礼法,考核战功;中等之军,看重利禄,推崇气节;下等之军,崇尚战功,卑视气节。 而秦国军队使民众谋生艰难,除耕战外别无他法,然后再用奖赏诱其作战;以刑罚迫其作战,得胜之后再给其记功。随着战功的累积,得到五个敌人首级的士兵便可以役使本乡的五个乡民。 这样一来,秦国兵卒源源不断,所以强于齐国技击士与魏国魏武卒。 但是在荀子看来,秦国耕战制度下造就的军队仍旧属于下等之军,称之为盗贼之军。而荀子心中的中等之军,则是指如齐桓公,晋文公那样有纪律约束的部队,而上等之军则是如商汤,周武王之类的仁义之师。 乔松被噎了一下:“老师说哪里话,弟子可不敢和您辩论。” “嗯?不敢?”荀夫子挑了挑眉毛。 这小家伙心里不服啊。 “哎呀,水开了!”乔松突然跳了起来,转身跑去提水壶:“老师,我给您沏茶!” 等到乔松将茶水沏好,端到荀夫子面前,老夫子接过来抿了一口,然后问道:“你既然读过老夫论兵一篇,当知何为上等之军。” 乔松微微一顿,张了张嘴:老师,您口中的上等之军,学生何止是知晓,学生还亲眼见过啊。 荀子对于军队的三论,将从古至今的军队分成了三种: 下等者便是历朝历代常见之军队,以金钱利益诱之,毫无纪律,所谓兵过如篦便是用来形容这种军队。此种军队之佼佼者,往往有大胜之后掳掠,屠城之举,却被冠之以精锐之称; 中等者,有严明之纪律约束,对百姓秋毫无犯。其中以岳王爷之岳家军为最,其坚守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之军法,为百姓所爱戴,为封建皇朝之军队中罕有之军; 上等者,所谓仁义,换一种说法则是指有着崇高之理想的军队。这样的军队,古今中外唯有一支——至于叫什么,已无须多言,大家都清楚。 所以,切实论之,秦国之军队的确属于下等。因为,中等者已经是千古难有,更遑论上等者。 荀子的一番话,让乔松不由得陷入了沉思,思索着秦军未来的出路。 见到自己学生的反应,荀夫子不由得微微颔首,端起茶杯再次抿了一口。实话说,这沏茶的水平只能算一般,但是以自己学生的身份,能做到这一步已经很不错了。 更难能可贵的是,其愿意听取建议。这就很好了。 嗯? 荀夫子突然皱了皱眉头,抬头看向了道路的尽头。 叮…… 乔松放在身旁的长剑突然轻鸣一声,打断了他的沉思。乔松诧异的看了眼长剑,再度看了眼面前一脸严肃看向一个方向的老师,心下暗暗吃惊:不会吧,真有人越过了星宿阁的防御,杀过来了? 想到这里,乔松不由得将手塞进了怀中,取出了一枚青铜哨子。 “不需紧张,有老夫在!”荀夫子淡淡的说道,言辞间充满了强大的自信。 乔松怔了一下,将哨子重新捏在了左手中,右手则是放在了长剑之上。 不一会儿,乔松耳中出现了一阵马蹄声音。随后,视线尽头一个身穿灰布短衣,脸上写满狷狂表情的男人便策马而来。 荀夫子的眉头再度紧皱了起来:对方剑意杂乱却不失强大,在这杂乱之中,其核心剑意正在悄然发生变化。似乎之前追求杀戮与强大,而如今却在向一种难言的方向变化,应该是好的变化。 这是什么人? 虽然想不明白,但是荀夫子却放松了戒备:因为他从未从此人身上察觉到半分杀机。 这个天下,没有人能在荀夫子的感知下还能隐藏自己的杀意,哪怕是和荀夫子同一层次的老怪物也不行。 所以,此人不是敌人。 而随着那人的靠近,自己这小徒弟脸上的表情变化,也佐证了荀夫子的猜测。 呵,又是这小家伙的人吗?如此顶尖的剑客,天下已然少有,可这小家伙却接连拿出两位。 心里感叹了一番,荀夫子摇了摇头,再次端起了手中的茶杯。 那人距离两人尚有一段距离,便勒住了胯下战马的缰绳,翻身跃下来到了乔松面前单膝跪地行礼:“玄翦参见公子!” 没错,来人正是消失了好几个月,跑回咸阳去找儿子的黑白玄翦。 乔松心里松了口气,他就说嘛,哪儿来的人能够不惊动星宿阁的守护,一路突破到他眼前,原来是自己人。 点了点头,乔松道:“免礼吧。” “谢公子!” “见到想见的人了?”乔松询问道。 “见了,也没见。” “哦?什么意思?” “那孩子正在跟随巴清先生学习算术。这是一条很好的路,纤纤如果看到了,一定会很开心。至于我,还是不要出现打扰他的好。” 玄翦回答道,那狷狂的脸上,此时却出现了一些名为温柔的情绪。这是对亡妻的怀念,以及对孩子的期许。 正如他所说,玄翦的孩子如今正跟着巴清手下的人,正在上蒙学。 玄翦赶回咸阳之后,见到那孩子的一瞬间,就确认那是自己的孩子,不仅因为血肉相连的悸动,还因为那孩子眉眼和纤纤极像。 但是,玄翦并未因此冲动。而是凭借乔松的令牌,调阅了商会以及星宿阁内部的任务卷宗,追查了那孩子的来历。然后,他又孤身踏入了魏国的土地,一路追寻,最终找到了魏庸府上当初的家老和仆人,最终才确认了孩子的身份。 确认了孩子的身份之后,玄翦再度赶回咸阳,远远地看着那孩子和同龄人步入商会建设的学堂,然后选择了悄然离开,并未现身相认。 因为他知道,他这样的人已经双手沾满了罪恶和鲜血,不能去见那个孩子…… 第116章 白虎双刃名止戈 面对玄翦的选择,乔松很是惊讶,但是他却没有多说什么。 “听闻,那孩子的姓名是公子给起的,还要多谢公子。” 黑白玄翦很是诚挚的道谢。 “你不要怪我擅自做主就好。” 玄翦的孩子,的确是乔松给起的名字。 正如当初的阿言一样,那孩子的父亲玄翦早已抛弃了自己的姓名,所以只能跟随母亲魏纤纤姓。好在其母亲乃是魏庸之女,出身也算高贵,冠以魏姓也无不可。 只是那孩子的名字…… “公子良苦用心,玄翦感激尚且来不及,何来怪罪之念。” 正如魏纤纤,那是上天赐予玄翦的救赎之药,将这个冷酷的杀手从无尽的杀戮中拯救了出来,将他从一个剑奴变成了一个人;而这个孩子同样如此,他的出现,让对这个世界充满绝望的玄翦,再次见到了光。 故此,乔松在将那孩子救回来之后,便提了天赐两字。 最终,那孩子的名字则是魏天赐。 玄翦是从巴清那里得知那孩子的名字以及含义的。 根据巴清前段时间送过来的信件来看,这个冷血的杀手,在临别之前,从商会那里调了一大批酒,是秦国最顶级的烈酒柳林醉,然后喝的酩酊大醉,惹得巴清很是抱怨。 在那之后,他不再是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冷血杀手八玲珑,不再是那个让人毛骨悚然的越王八剑黑白玄翦,只是一个父亲,一个丈夫。 玄翦……有了剑心,有了为何挥剑的心。 乔松上下打量了一下玄翦,道:“既然你收到本公子的命令之后能星夜赶来,看来是决定好了。” “玄翦虽不过一剑锋舔血的亡命之徒,但也知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道理。 公子帮玄翦寻回孩子,在玄翦绝望之时重新给予玄翦希望,因此玄翦愿听公子驱策,为公子爪牙!” 乔松淡笑着摇了摇头,这家伙也挺会来事儿啊:“既如此,你便先做个车夫吧。” “唯!” 不过…… 乔松上下打量了一下身无长物的玄翦,看来那两把剑断了之后,玄翦并未将其重铸。如此也好,破而后立,自然该挣脱樊笼。 想到这里,乔松将手中的铜哨吹响。没一会儿,浮光便拍打着双翼落在了他的肩头。乔松随即掏出纸笔写下了一道命令,将其送了出去。 天色很快便彻底暗了下来,旷野之上,只有一堆篝火还在静静的燃烧着。 三人围坐成一圈,也并未有休息的意思。乔松还在和老师探讨之前关于赵国的话题,荀夫子显然也很耐心,通过赵武灵王,赵惠文王,赵孝成王,以及当今赵王偃四人之间的对比,来给乔松讲述为君之道。 此祖孙四人,恰好对应四种君王:开拓之君,守成之主,中人之姿,以及昏庸之君。再加上赵王偃之子,未来的赵王迁这个亡国之君,基本上也都凑齐了。 没多久,便又是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入耳中。 乔松和荀夫子二人没有动,而玄翦则是站了起来。虽然此时他没有佩剑,但他本人就是一把最强的剑。 来人自然不会是敌人,而是乔松叫来的星宿阁杀手。看到那人的装束,玄翦并未放松警惕,等到对方距离公子尚有十米左右的时候,玄翦便抬起了头,示意对方止步。 来人勒住缰绳,将马匹停了下来,随即翻身下马:“参见大人!” 说话间,丢了一块令牌以及手书过来。 玄翦一把接住,然后后退一步,走到了乔松面前:“公子。” 乔松接过了令牌,然后让玄翦从马车上拿下来了一块铁质的方盘,将这令牌放入了其中。只听咔嚓一声,手中的令牌从中裂开,掉出了一块白色印章一般大小的金属块。 金属块上以蚀刻的技术留下了一幅画,那是一十六颗星星,若有熟知天文者便能一眼认出,这正是白虎七宿之首的奎星。 故此,此人便是白虎七宿之首——奎木狼! 此物掉出来之后,乔松将这金属块捡起,然后再次将其放在两半令牌上的凹槽处,用力一压。 只听咔哒一声,裂开的令牌再度合二为一,宛如一体。 “让他过来吧。”令牌只是确认身份,开口道。 玄翦闻言,将那人放了过来。 “奎木狼参见公子!” 乔松点了点头,道:“东西带来了吗?” 奎木狼当即解下了背上的长条状包裹,双手捧上。 玄翦接了过来,正要递给乔松。 乔松却说道:“不必了,本来就是给你的东西,打开看看吧。” 玄翦愣了一下,这才打开包裹上的绳结,将麻布解了开来,露出了一对剑柄。 是剑?还是双剑? 玄翦突然来了些兴趣,身为一个顶级的剑客,对宝剑的追求和向往是难以抵挡的本能。更何况,他的双剑还已经被惊鲵斩断了。 于是,玄翦没有任何犹豫,双手握住剑柄,内力往剑身灌注。 嗡…… 砰…… 只听一声颤鸣,包裹剑身的麻布顿时四分五裂,化作漫天蝶舞翩翩起舞。 伴随着裹布的崩碎,一对宝剑显形而出。 紧跟着便听尖锐的破空声响起,长剑的剑鞘脱手飞出,宛如炸弹一般撞在十几米外的土地,炸出了好大一个坑。 与此同时,黑夜中突兀的响起了一声沉闷的咆哮,犹如上古神兽的低吟。 乔松与荀夫子面前的火堆突兀的摇曳了起来,仿佛受到了某种无形气势的压迫。 荀夫子惊咦出声,看向了玄翦手中的那对双剑。 此剑黑白相间,仿佛虎纹,剑锋呈现森白之气,寒光凛凛。 然而让夫子惊讶的是,此剑却并未开锋,仿佛气贯长虹,即将舒展之际,却偏偏被封堵,给人以一种胸中热血不能抒发之憋闷感。 因此,这对双剑看起来颇为古怪。 剑虽未开封,却在玄翦的剑气灌注下,给人以一种锋芒毕露的违和感。 这剑…… 荀夫子不由得皱眉,哪怕以他的见识也觉得分外古怪。 玄翦也有些惊愕,他能感觉到,手中长剑的确是难得的宝剑,其品质还在他的玄翦双刃之上,可为何没有开锋? 乔松的声音适时的响起:“此双刀名为白虎。 越王八剑,黑白玄翦代表了你的过去。 过去的你,手持利刃,只知杀戮,以致伤人伤己,最终沉沦在杀戮的地狱中无法挣脱,沦为行尸走肉,成为八玲珑这样的怪胎。 如今你再度拿起武器,为防止你重蹈覆辙,本公子命人打造这对双刀之时,以金刚之器消磨其刃,以期你能收敛锋芒。” 玄翦愣了愣,脸上不禁浮现出了一抹怅然。 “此外,此刀不开锋尚有第二层原因。 本公子座下有密谍组织星宿阁,乃本公子耳目,以监察天下。 星宿阁分效仿天之四象,分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旗。 白虎之相,掌兵戈,主杀伐。故此白虎旗乃杀戮之器,为武臣。 本公子欲以你为掌旗使,率白虎以诛不臣。 然兵者,杀戮也,当慎之又慎。 白虎既出,非为杀戮,乃以杀止杀!杀乃手段,止杀方为目的。 故此,白虎双刃为未开锋之器。 需当知,止戈为武。 故,此双刀又名止戈! 望有朝一日,白虎一现,天下止戈!” 这是乔松所期望的。 密谍组织,哪个朝代都少不了。秦之黑冰台,汉之绣衣使者,唐之百骑司,宋之皇城司,明之锦衣卫,清之粘杆儿处。 其中,名声最显赫者,当属锦衣卫为最。其集侦查,缉拿,审判等权利于一身,为天子爪牙。 然,锦衣卫最嚣张之时,甚至可以绕过朝廷司法机构抓人,使得文武百官无不心惊胆战。 这干扰了国家的正常司法,虽方便了天子,却也使得天下间人人自危。以致明朝中后期,曾经的天子亲军锦衣卫变得臭名昭着,人人喊打。 乔松有意发展星宿阁,以监察天下,但也要给其套上枷锁,防止权利泛滥。 白虎旗乃星宿阁武力之最,其任务多为杀戮,更是需要限制。 因此,才会出现止戈双刀这样怪异的武器。 而之所以为刀不为剑,也是因为黑白玄翦双剑亦为单锋,换成刀可以让玄翦更快的适应。 “公子深意,玄翦定当谨记于心!”玄翦跪地行礼道。 乔松缓缓摇头:“玄翦乃剑奴之称,你已非剑奴,不必如此自称。” “请公子赐名!” “就叫……魏武好了。” “魏武谢公子!” 乔松微微颔首,从袖中将早已准备好的白虎旗掌旗使令牌赐给了玄翦,然后开口道:“奎木狼,自今日起,此人便为白虎旗掌旗使。 你将白虎旗一应事物,予他交代一番。” “属下遵命!”奎木狼向乔松一礼,旋即再度向玄翦行礼:“卑职奎木狼,参见掌旗使!” 玄翦点了点头,带着奎木狼去角落处交接事情。 见此二人离开,荀夫子不禁赞叹道:“止戈为武!此言大善,以老夫观之,此剑可位列剑谱前十。” “让老师见笑了。”乔松表示了一下谦虚,看着玄翦的背影,想起了他悲惨的过去,不禁叹息道:“但凡密谍组织,难免行走于阴暗之地。只希望,这止戈二字能使其维持本心,不坠尘埃。” “善!”荀夫子微微颔首,不禁想起了之前的那把红色长剑,便问道:“既然这白虎双刃又名止戈,那么之前那把朱雀是否也有别名?” 乔松微微愣了一下,道:“老师所料不错,那把剑,又名涅盘。” “涅盘?” “是啊,那又是一个漫长的故事了……” 第117章 初入赵地闻童谣 从临淄出发,师徒两人一路走走停停十数日,才抵达齐赵边境。 列国之间,对于具有官身之人来往看管的比较严格,比如乔松以秦使之身前往他国,每到一处都得向当地报备。 然而,列国对于白身之人来往却并不怎么关注。商人,学子,江湖游侠,几乎不存在查验的情况,这些人可以任意跨越两国之间的国境线。如果不从各国的边镇关卡走,甚至连登记都不需要。 乔松此行和老师荀子出发,自然是以学子之身游历各国。因此,连个招呼都没打,就从齐国进入了赵国。这样的行为如果在后世,被抓到了恐怕得定一个偷渡的名头。 马车摇摇晃晃的经临淄,过高唐,最终离开齐地,进入赵国。经过两国之间无人管理的缓冲区,终于抵达赵国的第一座边城——河间! 河间这个地方,乔松对它唯一的印象就是后世的一口驴肉火烧,剩下的都是来自于书本。如今,算是两辈子以来第一次踏足这片土地。 而大秦一统天下之后,这里便属于巨鹿郡治下。决定天下走向的巨鹿之战,也就发生在这片土地上。 师徒两人抵达河间城下的时候,正值夕阳西下。这座古城在残阳的照射下,仿佛披上了一层璀璨的金甲,屹立在大地之上,守卫着身后的家园。 马车摇摇晃晃的抵达了城门之前,再过不久,城门就快关了,所以城门前的人并不多。看到有人来了,门口的卫兵抬起了手,示意停下车马接受检查。 驾车的玄翦勒住了缰绳,马车缓缓的停在了拒马之前。 一个身穿半红半蓝色战甲的士兵带着两个人走了上来,操着一口浓重的赵地口音询问起了玄翦他们的来历。 战国时期阴阳学说盛行,各国崇尚的颜色也都有讲究。 韩赵魏三国出自晋国,因此其起初都是红色,只是后来韩国为了表示自己特立独行的德性,便推演出了木德,故此其旗帜服饰皆为绿色;赵国同样如此,但他们推演出了更加特殊的“火德为主,木德为辅”的火木德,因此旗帜颜色也就成了七分红三分蓝。 而剩下的燕国,虽乃姬姓,却认为大周火德已衰,故此崇尚水德,其色尚蓝;齐国则因为田氏代齐,由大周的火德变成了“火德为主,金德为辅,金炼于火,王器恒久”的火金德,旗帜为紫色。 而楚国以蛮夷自立而被册封,起初旗有五色而被列国耻笑,后进入战国时期之后,楚人认为自己乃是炎帝后裔,与黄帝同德,故此崇尚土黄色。 至于秦人?抱歉,额们尚黑,不认五行理论。 “来自齐国,为游学而来。”玄翦淡淡的回答道。 “车上还有什么人?” “我家先生和先生学生。” 说话间,荀夫子撩起了车帘,让外面的士兵向里面看了一眼。见到里面是老人和小孩儿,那士兵放下了戒备,让其他两个同伴检查了一下,并未发现什么不妥。 于是,他便将目光再度盯上了车上的荀子和乔松。这两人看起来衣着不凡,肯定能弄出些油水来。 然而玄翦是什么人,天字杀手,往来于列国之间什么人没有见过。故此,一眼就看出了对方的打算,为了不惹麻烦,玄翦主动下车,拦住了那士兵,然后从怀中掏出了五个齐刀币塞在了那士兵手中。 那士兵挑了挑眉毛,给了玄翦一个算你懂事的眼神,然后抬手喊道:“放行!” 这一幕被荀夫子以及乔松看在了眼里,荀夫子抚须摇头,曾经的悍勇无双的赵国边军竟已经沦落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徒呼奈何! 乔松撇了撇嘴,对此早就有所预料。 正如荀夫子对军队的划分,乔松对这个时代的军队本来就没抱多大的幻想。秦军因为受到严苛的律法约束,反而情况还能好一些。其他国家,精锐之军尚可,一些杂牌军队都已经称得上兵匪了。 俗话说,阎王好斗,小鬼难缠。这些守城的军队把守交通要道,对于来往客商自然是多加盘剥。今日也就是见到乔松这边一个老人一个孩子,而玄翦看起来也是那种清瘦类型的,再加上进城之前,三人都将剑收了起来,看起来好惹罢了。 交了钱,一切好说,马车再度启动,缓缓的进入了这座边城之中。 穿过厚重的城门,一座类似于兵营的城市便映入眼帘。城中的一切仿佛都是为了这座大号军营服务的,随处可见拉着货物的牲畜往来,其中大多数都是军需品。沿街两侧,还能看到许多烧着火炉,于深秋之际仍旧赤着上身的匠人围着火炉煅烧着武器铠甲。 城中街道上往来之人,大多都是休沐的军士。这些人即使脱下了铠甲,依然和寻常百姓不同。街道上即使有来往客商,也大多行色匆匆,少言少语。 “当真是一座兵城啊!”乔松不禁道。 距离这座河间不远,便是齐国的饶安。那也是一座边城,可和河间不同,饶安城内随处可见的是客舍和往来各国的商人,不像这里,到处都是一片肃杀的气氛。 再观城内来往行人,衣着多以麻,葛为主,少见丝绸。此时已是深秋,天气泛凉,赵国地处北地,天气更冷。 车内的乔松此时已经添了好几件衣物,就连马车的车帘也换成了毛毡。可此时街道上的行人,依旧是薄衣,只是裹紧了些衣物,来往之间行色匆匆。 比起饶安,赵民看起来要清苦许多。但,这也应该是七国之间平民的正常生活。 “赵人尚武之风浓烈,有此情景不奇怪。”荀夫子道。 乔松点了点头,然后回答道:“老师说的是。然,进城半个时辰了,城头戍守以及街道上来往赵军多为十五六岁之人,年纪更幼者,亦是频频,壮年之人并不多见。以学生观之,赵军恐已出现后继无力之情况。” “以管窥豹,此乃实情也。可见连年征伐,赵民早已疲惫不堪。”荀夫子叹息道,心生不忍。 他已经几十年没有回到赵地了,如今一入城看到的却是这样一幕,老夫子心中自然不太好受。 长平一战,打断了赵国的脊梁,更是打空了赵国一代人。而在长平一战之后,秦国又屡屡攻伐,虽说两国之间互有胜负,然即使是胜了,消耗的依然是赵国民力。 就比如之前的五国伐秦,在乔松的干预下,赵国十五万精锐近乎全军覆没,这对赵国来说又是一次沉重的打击。 一个国家,青壮年就那么多,精锐全都拉去了与秦国以及北地胡族相接的战场,留在齐国这样毫无威胁的国家边境上的守军自然就显得极其不堪了。 就这,乔松估计还是因为在边境上,赵军矮个里面拔将军,凑出了这样一支军队。再往赵国腹地走,估计守城军队还不如这里呢。 如此一来,未来只需要歼灭赵国武安君李牧所率领的精锐之军,剩下的这些军队简直是不堪一击,可一战而定赵地。 想到这里,乔松的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扬,心情很是不错。 马车缓缓的向着城内的客栈而去。穿过一条街道的时候,几个孩童骑着竹马蹦蹦跳跳的从街道上跑过。 “杀暴秦!斩暴秦!” “赵地儿郎抗暴秦!” “大赵铁骑踏暴秦!” “持我戈,修我矛!” “赵地儿郎血尤热!” “血海深仇未敢忘!” “少年郎,莫生怯!” “一碗血酒别爹娘!” “此去以勇战虎狼!” 孩童们嬉闹着追逐而过,留下了一串朗朗上口的童谣。 虽然赵地口音有些别扭,但乔松依旧从那些孩童口中听出了些许童谣真意,刚刚还心情不错的乔松顿时阴云密布。 这一刻,乔松甚至后背渗出了一身冷汗。 相比起乔松,本就出身赵国的荀夫子更是听得真切,那双苍老的眼眸不禁紧紧地闭了起来,两行热泪从脸颊流下。 那群路过的孩童,看起来不过五六岁的模样,蹦蹦跳跳之间尽显天真烂漫。 然而此等年幼无知的孩童,口中竟然能磕磕绊绊的喊出如此让人心悸童谣,赵人之血性,其敌视大秦之心,震撼人心。 抚平了激荡的心情,荀夫子再度睁开眼眸,看向旁边的学生。见到乔松脸上阴晴不定的模样,身上甚至泛起了杀气,荀夫子开口轻斥。 荀夫子的声音不大,却犹如当头棒喝,顿时将乔松从复杂的心情中惊醒了过来。 “老师,弟子失态!”乔松俯身致歉。 荀夫子摇了摇头:“骤然听闻此童谣,一时心情激荡在所难免。只是如今,你还要坚持大一统的想法吗?” 赵人有错吗? 保家卫国,何来错处? 那秦国有错吗? 一统天下,使黎民百姓自此免于战火,又哪里有错? 那什么地方错了? 错的是这个时代! 这个草单的时代! 乔松沉默片刻,答道:“回老师,正因如此,大一统方才势在必行!” 仇恨是理不清的! 当今天下,六国羁縻,秦国已成一统天下之势。时机难得,若不抓住机会混一环宇,那么等到六国再出一位赵武灵王,齐桓公,楚庄王之类的雄主,还不知要流多少血。 赵人敌秦,更证明一统天下之必要! 第118章 客舍之中偶闻之 马车停了下来,玄翦走到路边一家摊子上要了碗热水,和店家打听了一下,才知道城里只有三家客舍,还都在城西。 打听清楚了路,玄翦这才驾驶着马车再次启程,赶在天际间最后一缕光线消失之前来到了其中一家客舍门前。 下了马车,乔松打量了一眼,发现是一家并不怎么大的客舍。主体建筑是一座两层建筑,后面还有大片用来停靠牲畜的地方。 一阵风吹来,刺鼻的牲口味道直往鼻子里钻,让人感到一阵的不适。 见到有客人来了,缩在门后面避风的小童才不情不愿的从角落里挪了出来。 玄翦和对方交涉了一番,转身向乔松道:“公子,这已经算是河间最好的客舍了。所以……” “无妨,出门在外没必要那么多讲究,就这儿吧。” 玄翦向乔松抱了抱拳,然后和那小童交代了一声,随即车上将贵重物品拿了下来,让对方将马车拉进院子里面安置好。 这一路行程数千里,人饥一顿饿一顿没什么,但马得照顾好。尤其是现在已经是深秋时节,马儿缺少新鲜的青草,遇到客舍馆驿之类的可得好好上等草料,不能亏待了,要不然马儿跑不了多久可是会麻烦的。 掀开厚厚的毛毡帘子,客舍内闷热潮湿的气味夹杂着各种汗臭味,脚臭味,以及食物酒水的味道混合在了一起汹涌而来,熏的乔松差点儿没一头栽地上,缓了好一会儿才恢复。 等他一脸浑浑噩噩的到了小隔间里,客舍的跑趟伙计将饭餐端上来,才意识到怎么回事儿。 荀夫子摇了摇头:“看来,你要学的还有很多啊。” 乔松欲哭无泪,他虽然心理上做好准备了,但是生理上不允许啊。 就好像一个很久没吃肉的人,突然见到肉腥味犯恶心一样。 桌上的饭菜也很简单,不知道是不是仗着开客舍的没几家,还是因为这就是河间城官方开的客舍,饭菜也就糊弄了些。 端上来的就是满满一大盆的炖菜,里面飘着厚厚的油花,尝一口盐味倒是挺足,但除了盐也就没啥了。想来,应该说靠近齐国,盐价相对便宜的缘故。 除了这盆炖菜之外,剩下的就是几张蒸饼外加一碟酱菜了,看的乔松是一阵的牙疼。 得,什么山珍海味,玉食珍馐是别想了,能填饱肚子就行,凑合吃吧。 乔松算是看出来了,河间是边境之城,三教九流汇聚之所,环境高雅是没指望了,有个能遮风避雨的地方,有顿热腾腾的饭菜就不错了。 等老师开始动筷子之后,乔松才拿起了软饼开始填饱自己的五脏庙。 多好吃是别想了,也就顶饱。 吃到一半,一阵交谈的声音引起了乔松的注意。 “异夫兄,没想到能在此处见到你,可是让小弟欣喜啊。” “文石兄,你我能在异地相遇,当饮胜!” “兄说的是,饮胜!” 听声音,似乎是来自紧邻隔间,里面人还不少,至少有三四人。起初几人还只是在叙旧,乔松还不在意,但没一会儿,对方谈话的内容就引起了他的兴趣。 “异夫兄此次从燕国带来了大量的皮货,看来是打算运往齐地大赚一笔啊。” “唉,文石兄还是别取笑小弟了。最近燕国皮子价格飞涨,齐国所需又不太多,利润眼看着是越来越薄了。若非从齐国运粮到燕国还可以贴补一些损耗,这条商路已然是走不成了。” “哦?最近这是怎么回事,小弟这一路上已经遇到了大量商队往燕赵两国送粮食。这是,又要打仗了?” “老弟你也知道,每逢秋收之际,这北地胡族总会南下劫掠。尤其是今冬,草原上早早就下了大雪,听那些胡族的一些老人说,恐怕要闹白灾。这不,他们只能南下了。” “哼!当真是野蛮之辈。” “谁说不是呢。这生意啊,是越来越难做了。” “嘶……异夫兄啊,要小弟说,你干脆和小弟一起贩卖秦国农具算了。今夏这来自秦国的农具可是紧俏货,一架耧车从秦国进价还不到半金,卖到齐国得高达五金。小弟上次进了三十架耧车,刨去一路开销成本,利润达到了五十金左右。这可是暴利啊!” “农具?老弟,详细说说。” “是这样的。今年春耕末的时候,秦国出现了很多新式农具,听说是那位妙手神工公输先生制作的。 老哥你也知道,但凡是公输先生所出,那必是精品呐。 这次也不例外,这些新式农具比起以往的农具来说,不仅使用起来轻巧便捷,还能大大减少人力消耗。就拿公输犁来说,咱们老式的犁一般需要两头牛牵引,而且犁地不到七寸就再没办法往下了。但这公输犁可不得了啊,只需要一头牛牵引就能日耕五亩,翻耕出来的土地比起以往要深一半。 老哥你想想,单单这一把犁,就能多耕多少地,少用多少人!” “嘶……”隔间中的人纷纷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本来,这些农具秦国是绝对禁止外流的。不过,农家向秦国二公子请求,公子仁德,向秦王上书,秦国这才允许农家和我等商人向六国贩卖农具。” “若真如此,秦王仁德啊!” “是啊,是啊!如此大仁之举,不知要活多少黎庶!” 隔间内顿时一片赞颂之声。 这个隔间内,乔松的嘴角不由得上扬了几分。荀夫子瞥了一眼自己这个小徒弟,心中也不禁赞叹此举大善。 但是很快,那边的话题就又进入了关于农具贩卖的具体情况。 “文石兄说的不错,六国对秦国之农具态度不一。如今,最好做的是韩国和齐国,其他几国规模都比较小。” “齐国为兄能理解,毕竟一直在和秦国交好。而且,听说最近齐国和秦国打算在边境开放互市,吸引了不少人。但是韩国是怎么回事?” “嘿嘿,说起这个,小弟就想笑。韩国的巨商翡翠虎不是被拿下了吗?所以,南阳那边市场就出现了空白。 韩国本土的商人之前被翡翠虎压制,根本没有多少实力,然后南阳市场就被各国商贾瓜分了。 所以,南阳现在有不少秦国的农具,都快赶上秦国三川郡了。有南阳郡这个榜样,整个韩国对于秦国农具都十分欢迎,就连韩王阻拦都不行。” “嘶……”那位异夫倒吸了一口凉气,然后问道:“文石兄,如此干脆利落的瓜分了南阳市场。莫非背后是……” “嘘……”房间中另一个声音赶忙示意对方闭嘴:“异夫兄,心中知道便可,切记祸从口出啊。” “对对对,是为兄莽撞了。为兄自罚三杯!” 乔松微微皱了皱眉头,看来这些零散商人对大秦商会的态度并不算太友好啊。想想也是,大秦商会体量巨大,抢占市场优势明显,这些散商是无论如何也比不上的。 只是,这样一来可不行啊。大秦商会吃肉,得给人家留点汤喝,要不然迟早会成为众矢之的,遭到散商联合抵抗。 隔间内友好的气氛被这么一打岔,顿时消散,那些人聊天也谨慎了许多。 那位往齐国运送农具的商人介绍起了如今各国对于新式农具的看法。 …… 燕国,蓟城,太子府…… 燕丹双手背在身后,脸色阴晴不定的看着眼前的一具具农具,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如今这些农具已经很泛滥了吗?” “回太子,数量难以统计。” 燕丹沉默着没有说话,在那些农具的表面大多都镶嵌着一个金属牌子,上面以七国文字写着秦字。这些金属牌子都在农具的关键且显眼的部位,想要销毁只能让整个农具瘫痪。 走到了其中一具之前,这是一具耧车,内部结构隐藏在外壳之下。 手放在外壳上摩挲了一阵,燕丹眼中突然散发出一阵冷芒,手直接压在了外壳上。 咔嚓一声,眼前的外壳顿时四分五裂,露出了里面的结构。 扫了一眼,燕丹的脸色便更加难看了。只见上面的零件上,依旧以各种形式铭刻着秦字。 “哼!”燕丹冷哼一声。 秦人这一招,当真是不可谓不毒。这是在掘列国的根呐! 他是接到了来自六指黑侠的信件,才知道有秦国农具这回事。可让人一查,燕丹的心情顿时就不好了,燕国至少有三分之一的土地上已经陆陆续续出现了这种新式农具。伴随着新式农具一起出现的,还有农家以及各国的商人。 尤其是农家弟子,在刻意散播秦国耕战制度对农人的优待。 这简直是太毒了! “太子,需要抓捕这些人吗?” “愚蠢!”燕丹忍不住斥责了一声:“你以为,背后没有其他人支持,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内,燕国能便遍地都是此种农具?” “殿下……” 燕丹眼神中闪过了阴翳的色彩:“去查一下,最近有哪些公卿与秦地商人接触过。” “喏!” “来人!给本太子更衣……”燕丹再度喊道。 “你又要离开了吗?” 伴随着一声幽幽的叹息,殿门打开,一个身着红衣的女子从外面走了进来。 看到那人,燕丹的脚步微微一顿,眉头紧紧地皱在了一起,脸上露出了一丝不悦:“你怎么来了?” “我不能来吗?” 燕丹眉头皱的更紧了,一甩衣袖便走向了殿门:“我今日有事,你便先睡吧。” 两人错肩而过,那人忍不住回头看了过去,看向燕丹的背影眼中满是幽怨的神色…… 第119章 农具一事起波澜 出了宫,燕丹乘上了马车,眉头紧紧地皱在了一起。 俗话说,覆水难收。这农具一事正如此理。巨子在信件中已经讲的很清楚了,秦国的新式农具大致能增产一倍左右。使用过新式农具的燕国人是绝对不会放弃的。如果以强硬手段进行收回销毁,并禁止使用,只能是自绝于民。 如今,只能想办法弥补。 一来,得搞清楚燕国内到底是谁在支持秦国扩展农具;二来,农具散播既然已经无可避免,那就只好想办法破解,将这件事的主导权掌握在自己手中。 那些农具他看过,对于其他人来说或许是个麻烦,但对于同样精通机关术的墨家来说却是未必。 想必以墨家机关术的能力,破解复制这些农具不是问题。 虽然心中已经有了应对策略,但是燕丹眼神依旧阴翳无比,秦国一向自持勇武,骄狂不可一世,何时竟然也用起如此阴毒的手段了? 这可是釜底抽薪之策啊。一旦各国民众对秦国产生好感,将会极大的动摇各国的政权根基。 前阵子,燕丹还笑话韩国南阳的百姓被秦国夺走了近乎四成。没想到,如今燕国竟然也有此种危险了。 秦国出了这么一个人物,这对于燕国来说,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想到这里,燕丹不禁想起了巨子信件中提到的那位秦国二公子,拳头不禁紧紧地握了起来:会是这位秦国二公子吗? 以如此幼龄,竟会做出如此毒辣的阳谋! 先是嬴政,又是这位秦国二公子!上天待秦何其宽厚,竟连出两代如此聪慧之人! …… 赵国…… 顿弱黑着脸从丞相府走了出来,心中对赵国不禁升起了浓浓的失望。 顿弱乃是赵国的重臣,掌管农事。然而,最近出现在赵国的新式农具让他倍感心惊。 这位赵国重臣来到了丞相府欲说服郭开采取策略,却不料郭开竟斥责其愚夫,还将他赶了出来。 站在丞相府门口的大街上,顿弱不由得愤怒不已,忍不住指着丞相府大门骂了起来:“竖子,不足与谋!” 言罢,便扬长而去。 而角落中,有人将这一幕正巧看在了眼里。 丞相府内,郭开侧躺在软榻上,怀里抱着一位体态丰腴的美人,在美人的服侍下品尝着来自胡地的葡萄,脸上满是享受的神色。 不一会儿,一个仆人走了进来,向郭开禀报了顿弱在门口有大骂的事情。 郭开顿时黑下了脸,一把推开了怀中的美人。 那美人猝不及防,直接跌倒在了地上,发出了一声痛呼。 然而,郭开并未搭理这媚态百生的美人,而是愤怒的拍着自己大腿:“匹夫,竟敢如此侮辱本相!” “丞相,顿弱乃是上卿,有权直接向大王上书。他今日愤然离去,是否会向大王告您的状啊。” 这话一出,郭开心中的怒火顿时好像被人泼了一盆冷水,被浇了个透心凉。 “不行,我得先一步进宫!”郭开思衬了一会儿,突然一拍大腿站了起来:“来人,备车!” 看郭开如此雷厉风行的模样,丝毫没有将那倒地的美人儿放在眼里。 …… 邯郸秦国使馆,秦使陈驰饶有兴趣的把玩着手中的帛书信件,眼神中泛起了一丝精光。 上卿顿弱吗? 顿弱此人极有才干,是赵国不可多得的人才。 此人和赵相郭开生出龌龊,或许是一个很好的突破口啊。 想到这里,陈驰脸上不禁露出了一个高深莫测的表情,命令道:“将此事抄送咸阳,并密切关注顿弱动向,如有不测,务必确保此人安全,并速速报知本使!” “属下遵命!” “另外,查一下顿弱为何前往郭开府上,二人谈了些什么。” “是!” …… 韩国,新郑城外的揽秀山庄内…… 这座原属于翡翠虎的庄园,最后兜兜转转还是落到了紫女手里。 房间中,韩非松开了手,手中的信件无力的坠落下来,飘飘扬扬的落在了地上。 他如此模样让在座的紫女等人无不眉头紧皱。 “你这是怎么了?”紫女不解的问道。 韩非叹息道:“我本以为秦国二公子前往齐国,只是为了老师。却不料,我大大低估了他的用意,他为的是整个儒家啊!” “儒家?”卫庄心中一惊:“莫非,儒家要入秦?” 韩非苦笑着点了点头。 师兄伏念的信件说的很模糊,并未交代前因后果。但是,能说动儒家入秦,韩非已经能看到这背后代表的危机了。 卫庄平静的表情嘴角微微上扬:“有趣,一向崇尚仁义的儒家,竟然会向着秦国靠拢,这背后一定发生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情。” “那么,那位秦国公子呢?” 韩非摇了摇头:“伏念师兄信中并未提及。老师收其为徒的消息,如今已经传遍了天下,恐怕老师已经随着秦使车队前往秦国了。” 张良脸色一沉:“那对于我们来说,可真是一个坏消息。” 当今显学,儒墨二者而已。儒家如果倒向秦国,那带来的影响将会是翻天覆地的。 “我对这位秦国二公子,真是越来越感兴趣了。 先是利用我们除掉了翡翠虎,为大秦商会扫清了障碍,进而一举控制了南阳的粮食产业。 又以秦国农具搅得整个韩国动荡不安,如今又不远千里前往齐国说服儒家入秦。 我现在很好奇,他下一步又打算做什么。” 卫庄饶有兴趣的道。 “卫庄兄还少说了一样。”张良补充道:“他还带走了南阳近四成的百姓,造成南阳一地人口空虚,韩国最富庶的南阳,没有二十年的时间根本无法缓过来。” 听到这话,韩非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如今的南阳,可是占到了韩国一半以上的国土啊。 这一招,可谓是将韩国的脊梁骨都给打断了,如今韩国不得不明发王诏,号召各国流民进入韩国,以充实南阳人口。 可问题是,秦国一直在这么做,一直在和六国抢人口,韩国此举,收效甚微。 …… 楚国,齐国,魏国新式农具也渐渐为朝堂所知,然而各国却如同乔松当初所预料到的一样,根本就没有办法处理此事。 其中,类似齐国,甚至还乐见其成,大肆向秦国购买相关农具。 …… 而河间城的客舍内,隔壁的商人已经用完了饭菜离开了。 乔松却一手拿着软饼夹菜,一边思索着刚才从那些商人口中听来的消息。 农具一事,经过大半年的发酵,已经开始初步显示出作用,接下来就看各国的反应,从而采取不同的措施了。 砰砰砰…… 就在这时,隔间的门响了。 乔松微微皱眉:“何人?” “主人……” 玄翦的声音传入了乔松耳中。 玄翦乃是下属,在这个礼教严苛的年代,没有乔松的允许,他是没有资格和乔松师徒同席用餐的。 如今突然打扰,莫非是有什么急事? “进来吧。” 玄翦推门而入,向两人一礼,然后将手中的紫色卷轴呈递给了乔松。 乔松很是意外,怎么这会儿来了紧急消息? 擦了擦手,乔松将卷轴打了开来,仅仅是看了几眼,脸上的表情便阴沉了下来。 惊鲵急报——秦使车队离开齐国,进入秦国东郡之后,在两国之间的缓冲区遭遇了袭击。 索性,随行护卫保护得当,使节马车安然无恙。 事后经查证,袭击歹徒没有任何标识,所用武功,武器,皆未有任何特殊,乃是寻常江湖人士。 但,平平无奇就是最大的问题。 什么人敢在秦国的国土上袭击秦使的车队? 这是在挑衅秦国的国威! 到底是什么人? 乔松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的。 “唉……” 荀夫子的声音再度钻入了乔松脑海之中:“为君者,当先治心。如此喜怒形于色,非善者也。” 身为上位者,如果心中所想都让属下猜了去,那就有问题了。 就比如曹老板和杨修,杨修屡屡猜中曹老板心事,最终为曹老板忌惮,以至于下场凄惨。 同样的道理,一个好的上位者,喜怒不形于色乃是基本素质。 乔松怔了怔,抱拳行礼:“老师,弟子知错。” 荀夫子嗯了一声,问道:“何事令你如此妄动无名?” “老师,学生的使节车队遇刺了。” 荀夫子微微蹙眉,是这样吗? 此行的车队中,还有伏念在呢。他身为儒家掌门,一并前往秦国主持纸张以及学宫之事。 贼人明知伏念在,还如此嚣张? 恐怕刺杀是假,故布疑阵才是真的。 …… 咸阳城…… “放肆!”嬴政愤怒的将手中的信件拍在了桌子上。 前方的影密卫统领跪伏于地,身子狠狠的颤抖了一下。 “何人如此大胆,竟敢在我大秦的国土上袭击寡人的子嗣!” “启禀王上,尚未查证清楚。” “那就去查!”嬴政愤怒不已,仿佛被触动逆鳞的巨龙:“蒙毅!” “臣在!” “传寡人诏,命东郡郡守,以使节车马遇刺地点为中心,方圆三十里内之人悉数审问! 但有牵连者,连坐!” “臣遵旨!” “影密卫全体出动,五日为限,查明此事!若无结果,你就不用回来了!” “臣领旨!” 第120章 秦使车队至咸阳 使节车队遇袭一事,给乔松的心头平添几分阴霾,让他接下来几天的心情都不怎么愉快。 因此,乔松暂缓了惊鲵的归来,命令她带着人先查清楚那些袭击者到底是什么人。 虽然对方隐藏的很好,而且还刻意抹去了所有痕迹,但是乔松还是想要看能否找出什么蛛丝马迹。 毕竟车过留痕,雁过留声。只要去找,总能找到些东西。 但调查归调查,使节车队还是要继续大张旗鼓的返回咸阳。而他自己,则是要跟着老师继续游学,一览赵地风土人情。 …… 东郡,惊鲵拆开了手中的信件,眼中闪过了了然的神色。 车队旁边,东郡郡守调来的五百人秦军卫队将整个使节车队围的跟铁桶一样,生怕再有不法之徒冲撞了公子。 思索了一下,惊鲵和朱家商议,由朱家继续护送使节车队返回咸阳,而她自己则是秘密带着人留在遇袭地点周围,以追查袭击者的来历。朱家应了下来,跟随使节团队向着咸阳而去。 这次有着秦国大军的护卫,一路上相安无事。使节团队经东郡,三川郡一路西行,穿过函谷关,逐渐接近大秦国都咸阳城。 而随着使团的逐渐归来,咸阳城内的暗流也更加的汹涌了。 相国府中,吕不韦皱着眉头看着听取着门客的汇报。 经过和秦王的一番争斗,南门外的白帛大书最终还是撤除了,没办法秦王用了个无赖的手段,在南门外立了一座快要和城墙一样高的商鞅雕塑,然后以为法圣商鞅立庙为由,将南门外那一整面城墙都给圈禁了起来,吕不韦的白帛大书也在里面。如此一来,法圣商鞅之庙宇完全将白帛大书给囊括了起来,外人想看都看不到。 无奈之下,吕不韦只能将白帛大书收回来。 但这并不意味着,吕不韦就会就此认输。事关执政理念,假若就此后退,那么就代表着他过去执政秦国十数年的努力全都白费了,吕不韦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故此,他仍旧在发动门客,以扩散吕氏春秋的影响。尤其是在文信学宫之内,更是日日宣讲。 半个月前,王上突然下了一道诏命,在兴乐宫建太学,为大秦最高学府。此诏令传出,令六国取笑,秦国乃西陲蛮夷之地,竟然也想学六国文华?简直是贻笑大方! 吕不韦则是从此中看出了些许问题,他了解嬴政,正如嬴政了解他一样。嬴政早已过了莽撞行事的年纪,如今突然抛出一座学宫,定然还有其他招数。 然后,他就明白了…… 从齐国归来的秦国使节团队在东郡遇袭,暴露了一个人——儒家掌门伏念! 大厅中一个身着麻衣的人影跪在地上,向吕不韦禀报着关于使节遇袭事件的经过。其中,重点提了一下伏念此人。 吕不韦脸上平静如水,让人看不出他心中在想什么。 “本相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唯!” 那门人很快就退了出去,吕不韦眼睛微微一眯:伏念,儒家掌门吗? 二公子先是拜了荀卿为师,紧跟着儒家掌门又随之入秦。二公子打算做什么? 王上的学宫,莫非是为了儒家而立? 有些不对啊。 如果说,王上为了儒家而立这座太学,又为何要阻拦老夫的吕氏春秋呢? 吕氏春秋所强调的,正是仁政,与儒家学说相合,王上完全没有必要这么做啊。 难道说这背后还有什么原因吗? 吕不韦眉头紧皱,之前的一次试探已然引起了反弹,倒是不好再出手了。 嘶,麻烦…… 罗网这把剑虽然太过锋利,容易反伤噬主,但将其折断之后,还真是有些束手束脚的。 如今,也只能静观其变,以静制动了。 …… 不管吕不韦心中如何作想,秦使的车队终究是历经了十数日之后,出现在了咸阳城郊外。 王上命长史王绾,客卿李斯三十里郊迎,以彰恩荣。 咸阳城外,王绾与李斯二人对王上但如此安排并未有丝毫怨言。毕竟,公子此次出使于国有功。 很快,伴随着雷鸣般的车马声,一支气势磅礴的黑色骑兵出现在了视线尽头。 在这些铁骑的重重保护之下,那辆代表着秦使的马车在视线中逐渐放大。 终于,车马停在了两人的队伍面前。 “臣王绾\/李斯奉王上之命,特来迎接公子归国!” 驭手回身向车内一礼,然后打开了车门。 一道人影从中缓步而出。 其人身着白衣,站在马车之上,一手端在身前,眼神中满是平和,尽显贵气。 在侍者放下木梯之后,那人缓步走下了阶梯,迈着四方步穿过两侧的铁骑,来到了队伍的最前方。 “乔松见过两位大人,劳动两位远迎,不胜惶恐!” 王绾还好,但是他身后的李斯眼中却闪过了一缕诧异,目光不着痕迹的在眼前之人身上扫了一遍,旋即仿佛发现了什么秘密一样,双眼瞳孔骤然一缩,随即便恢复了正常,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公子此次出使,扬我大秦之国威于列国,臣也是敬佩万分,远迎乃是应尽之理。”王绾并未察觉到不妥,很是热情的道。 “些许微末之功,何敢劳动两位。” “公子过谦。” 说话间,那辆使节马车后面紧跟着的两辆马车上先后下来了两个人,正是伏念和朱家。 “这位想必就是儒家伏念先生吧。”王绾欠身向公子一礼,然后看向了伏念,向对方行礼道。 “伏念见过长史大人!” “得知先生入秦,王上不胜欣喜,已在宫中备下宴席,等候先生。” “伏念才疏学浅,蒙秦王错爱,愧不敢当。” 两人一阵的寒暄。 待到王绾和伏念寒暄完毕,李斯才和伏念打起了招呼:“师兄,好久不见。” “李斯师弟,许久未见了。” 另一边,朱家也来到了公子面前,行了一礼:“公子。” “朱堂主。” “公子如今已平安回到咸阳,朱家任务已然完成,因此就先告辞了。” “有劳朱堂主一路护送,乔松感激不尽。” 言罢,公子微微一礼,向朱家拜谢。 朱家连道不敢,随即便很是干脆的摇摇晃晃的离开了,就这么当着所有人的面,好像生怕和秦国有所沾染一般。 王绾皱了皱眉头,脸上浮现出了些许不悦。 尽管农家是因为交易,故此才一路护送公子。可此人,也未免太过无礼了。 暗暗记下了此人形貌,王绾便主动开口,请公子入城…… 第121章 真真假假乱视听 离开了使节车队,朱家走的直到所有人都看不见他了,才拐了个大弯,从南城门入城。路过城门之际,朱家惊讶的发现,这南门一侧多出了一个法圣祠堂。 “唉?什么时候多了个商君祠堂?”入城查验之际,朱家很是好奇的嘟囔了一句。 “嗨,老哥很久没来咸阳了吧?那是王上为了纪念商君功绩,才特意立起来的。听说,里面还有一卷什么书来着……” 同样入城的一个商人模样的人很是热情的开口道。 朱家脸上的表情顿时化作笑脸,打蛇随棍上,就和这人攀谈了起来。 三言两语间,他就明白了事情的经过。 待到和那老哥告辞,朱家脸上的面具再度陷入了忧郁的蓝色:这咸阳城,此时正是漩涡中心呐。 摇了摇头,朱家再次摇摇晃晃的步入了城门。 …… 另一边,使节车队也入了城。使节归来,按照法度是需要朝见秦王,归还节杖,以示出使完成。 乔松此次也不例外,嬴政在章台宫举行了盛大的欢迎仪式,似乎是在向文武百官炫耀自己的儿子。 只是,这位公子给文武百官的印象,的确不错。贵气逼人,颇有儒雅之风。但是,总是感觉哪里怪怪的。 礼官走完流程,宦者令主动站了出来,打开了一卷王诏; “诏曰:今有寡人次子乔松,出使列国,不坠秦国威严!寡人甚慰! 依秦法,当赏赐! 然,寡人念及其年龄尚幼,恐生骄纵之心,故此其功暂不予表彰。 特赐其咸阳府邸一座,金三万,允其开府。” 台阶下的乔松似乎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拜伏于地,向嬴政谢恩。 一套流程下来,时间便已经很晚了。 朝堂上的众人都觉得有些奇怪,王上似乎对于二公子过于苛责了。且不说二公子此行大涨秦国威风之类的虚的,单单是南阳三座城池便是实打实的好处。不仅在于人口,城池,土地,还在于秦国在南阳又前进了一步,在韩国扎了一颗钉子,随时可以借助这三座城池撕开韩国南阳的防线。 诸位武将很清楚,这对于未来秦国灭亡韩国极其有利。 但二公子本人都没有反对,他们也没有为其张目的打算了。否则,按照律法,秦国赏功罚过是容不得半点儿沙子的。 …… 宴会在一片歌功颂德之中结束,公子作为主角自然是少不了别人的劝酒,好在还能以年幼为借口推辞,但即使如此,依旧被人灌了一肚子的甜汤,走起路来都有些晃荡。 待到结束时,公子在侍女的搀扶下和众臣一一告别,然后便往玉芙宫而去。 但还没离开呢,宦者令便来了——王上有请。 公子只得跟着宦者令再度前往章台宫寝殿,去见自己父王。 进入寝殿,宦者令便知趣的下去了。 不远处,褪下王袍的嬴政背对着门口,眼前是七国的巨幅地图。 公子上前两步,拜服于地:“儿臣参见父王!” …… 咸阳城内,朱家摇摇晃晃的走着,似乎在游览这座国都,并没有什么特殊的目的地。 但他显然没有这么闲。 走了大概有一个多时辰,拐过一个巷子的时候,一辆马车哗啦啦的从背后驶来,从朱家身边经过。 掠过朱家的瞬间,马车的帘子似乎被风吹了起来,露出了一张顽皮的脸庞。 朱家脚下一动,下一刻,便落在了驭手的位置上。而那驭手则是自行下车,消失在了角落之中。 “嗨呦……巴清姑娘,你可算来了。要是再不来,我这两条腿都跑折了。”朱家一边驾驶着马车,一边用一种抱歉的语气开口道。 “嘻嘻,有劳朱堂主久候。这回,朱堂主一路护送公子,辛苦您啦。” “无妨无妨,分内之事罢了。只是,公子让在下回到咸阳之后,便联系姑娘。不知,公子有何吩咐。” “公子还在赵国游学,所以没有办法亲自见堂主,只是以密令来让我转达。” 游学?赵国? 巴清的一番话若是让旁人听见,怕是要瞪大眼睛——如果乔松在赵国,那么刚才的使节又是什么人? “哦?” “公子请朱堂主返回农家,继续主持农具扩散一事。另外,还请朱堂主留心农家动向。农家虽和大秦因农具一事有了合作,但双方关系仍旧十分紧张。如农家有不利于大秦之举,堂主可暂且记下。 不过,公子特别吩咐,堂主不必轻举妄动,一切如同往常便可,注意自己身份,万万不可泄露。” 朱家沉吟一阵,道:“朱家明白了。还请姑娘转告公子,无论身在何处,为公子大愿,朱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朱堂主忠心,我定会转告公子。堂主此去孤身一人,保重!” “在下告辞!” 话音落下,朱家跳下了马车,又是一个驭手从角落中走出,接管了马车。驾驶着马车缓缓的离开了巷子,向着另一条街道拐了出去。 …… 此时的咸阳宫中,谜底即将揭晓…… “扶苏,寡人命你代替你弟弟为使节,参与表彰。你可有何感想?” 原来,在咸阳现身的根本不是乔松,而是乔松的大哥扶苏。 二人长相完全相同,只是气质不同。若是不熟悉二人的人,恐怕根本就无法分辩。是以,瞒过了各国耳目。 “二弟游学未归,儿臣身为兄长,照顾一二乃是理所当然。”扶苏回答道。 嬴政转身,看向了这个长子:“寡人的意思是,你弟弟此行千里,为国杨威。你这个做兄长的,代替他接受赏赐,立于众人称颂的中心,你心中就没有半点感想吗?” 扶苏怔了怔,低下了头,回答道:“二弟才学出众,深谋远虑,儿臣不及万一。儿臣虽愚钝,但也庆幸有二弟能为父王分忧。” 嬴政眼神变得深邃了起来,盯着这个长子久久不语。 没有想争的念头吗?如此,可不行啊! “伏念先生此次入秦,将长留太学。这样吧,你是寡人长子,寡人对你也是寄予厚望的。自今日起,寡人许你自由出入咸阳宫,你可入太学请教诸位先生。” 扶苏再度拜倒:“儿臣谢父王恩赐!” 嬴政嗯了一声:“你可以回去了。” “儿臣告退……” 目送着这个长子离开,嬴政的眼睛微微眯了一下:扶苏与乔松,乃是寡人最出色的两个子嗣。你二人,孰为刀,孰为磨刀石,就看你二人自己的努力了…… 第122章 咸阳大朝惊风雨 走出大殿,看着外面已经彻底黑下来的夜空,扶苏脸上平静的表情终于维持不下去了,浮现出了一抹苦笑。 扶苏再如何,也是一个六岁的孩子,又不是他那个开挂的弟弟,经历这么一遭,又岂能心中没有半分波澜? 他只是一个久居深宫无人知晓的公子,空有虚名而已,而和自己一母同胞的孪生弟弟却已经在外面兴风起浪。如今,机缘巧合扶苏假冒乔松接受群臣朝贺,在一片歌功颂德之声中,心底却始终有一个声音在提醒他:这是弟弟该得的,不是他的。 如此状况之下,他又岂能维持得住心中的平静?难道,不会生出那么一丝丝不平?一丝丝嫉妒? 人非圣贤,扶苏亦然。 因此,扶苏确实是有些不太舒服的。 “伏念先生吗?”扶苏喃喃自语了一句,旋即迈步走下了阶梯。 …… 东郡,使节遇刺的一个村庄中,惊鲵手持长剑从一个房间中走了出来。 唰…… 屋外在此等候的几个朱雀旗下的情报人员迎了上来,抱拳行礼:“大人!” 惊鲵面无表情的道:“使节遇刺之前两日,有一个商人打扮的陌生人出现在了这个村庄中,向村子里的村民购买了一些粮食。 根据粮食数量判断,足够二十个人食用三日。 根据村民确认,此人咸阳口音,出手豪爽,不计较金钱多寡。顺着这条线索去查,看看这些人来自哪里。” 杀手也是人,也需要吃饭。 这里是秦国,出现人命可是会很麻烦的。为了避免引起秦国官方的注意,那些杀手没有采取掠夺的行动,而是采用购买的方式,也在情理之中。 但这,也为他们的行动留下了破绽。 商人重利,大多都惯于锱铢必较,出手豪爽不顾粮食价格,明显是有问题。而且,没有任何护卫,独自一人买这么多粮食,本身就不同寻常。 眼前这个村子,已经是星宿阁找到的第六处有问题的地方了。除此之外,还有韩国,赵国,魏国,楚国等地的商人在使节遇刺前后经过东郡这里。不过,他们的嫌疑并没有大,看起来只是正常的贸易。 除了这些人,还有一些六国的探子,他们也是重点观察对象。 “唯!”其中一个情报人员领命离开,去安排探查的事情了。 “大人,影密卫的人找上了我们,询问使节遇刺一事的探查情况。属下不知该如何处理,故此请示大人。” 惊鲵脚步停了下来,转身看向了开口说话之人:“影密卫?他们什么时候到的?” 此时按时间推算,使节车队应该已经回到咸阳城了,距离事发已经过去了十四天,影密卫这个时候现身,可是有些晚了啊。 难道说,他们还进行了某些探查? 也只有如此,才能解释原因。 如果是这样的话,和影密卫合作一番倒也不是不行。 “回大人,一个时辰前。” “前面带路吧。” 十几分钟后,惊鲵在村外一个地方见到了影密卫的领头之人。 “章邯见过夫人……” 此时还很年轻,连胡子都没有开始蓄的章邯向惊鲵行礼道。 “你认识我?” 章邯看了一眼惊鲵手中的剑,然后回答道:“影密卫对夫人的资料,有所记载。” 只是那资料…… 此人最初乃是罗网天字杀手惊鲵,后来成了星宿阁掌旗使之一的朱雀。听闻,二公子对此人十分看重,将许多事都交由她来负责。 正如惊鲵所猜测的那样,影密卫有自己的渠道。他们一到东郡,就以秦王密诏接管了东郡,通过官方渠道查询使节遇袭之前所有进出东郡之人,筛查出来了一个大致范围。 得知星宿阁也在这里,统领便派遣章邯来与他们接触。 “我们查询了出入东郡之人的身份,筛选出了几个怀疑目标——韩国,燕国,农家以及……” “咸阳……” 两人同时说道。 而这个名字一出现,二人脸上的表情都沉重了许多。 如果这些人真的来自咸阳,那问题可就棘手多了,这也是影密卫和星宿阁最不愿意面对的情况。 双方交换了一下情报,重新筛选出了一些重点观察对象。 他们仅仅是接触了一下,便又分开各自寻找线索了。毕竟,双方属于两个系统,交换一下情报已经是极限了。 …… 咸阳…… 使节归来似乎只是一个信号,预示着什么。很快,一封王诏如同陨石坠入大湖中一般,将本就暗流汹涌的咸阳变成了惊涛骇浪。 大朝会! 王上亲政之后,第一次召开大朝会。 此时的大朝会可和明清时期的不太一样。后世大朝会一般是每逢朔望,由在都城的五品以上京官全部参与的朝会。 但战国时期,大战连绵,列国伐交频频,一国要事往往是由君王与丞相,上将军组成的核心商议决断,下面的人只需要执行就行了。 因此,大朝会极少举行,只有在秋收等特殊时节才会有,一年到头也只有一次或两次。 而此时,经过数百年的发展,山东列国对秦国的威胁大大降低,只要秦国不去攻打其他国家,他们就谢天谢地了,根本不会来撸秦国虎须。 也就是说,如今七国,秦国是唯一有能力举行大朝会的国家。 而这个时候的大朝会也不仅仅是国都的官员参加,还有各郡县的郡守,县令,各地的领兵大将等都需要返回咸阳一并参加。再加上此次大朝会乃是大王亲政以来第一次大朝会,意义深远,自然规模宏大。 因此,各地县令将领接到诏书的那一刻,纷纷安排好手头上的事情,快马加鞭赶赴咸阳。 期限前两三日,边将官员便陆续抵达咸阳。咸阳的驿馆客舍眼看着热闹了起来。 之所以提前抵达,一是为了表现对王诏的重视,对大王的敬重;二则也有联络上下,相互走动以打探朝局的意思。 这种做法,在十几年前是绝对没有的。秦法严苛,一向禁止朝臣之间私相结交,贵族大臣也没有大举收纳门客的习惯。 但这一切自吕不韦领政之后便逐渐发生了变化,他本身就是商贾,素有山东列国名士贵胄之风,将官员来往视作与国事无关的私人行为,对于收纳门客也没有一点儿忌讳。 因为在吕不韦看来,秦国官场风气过于森然,有损于蔚然文风之养成,不利于开放包容的文化形成,使得大秦在文明一道上弱于列国。 因此,在他执政的十几年间,秦国原本冷硬的风气有所改变,的确是改变了秦国上下人人慎重提防的风气。这也使得官员们对文信侯更是生出了亲和之心,人人以在文信侯府上饮宴为无上荣耀。 这几日可谓是门庭若市,冠带如云,吕不韦府邸上的家老迎来送往,脸都快笑僵了。但这都是值得的,毕竟前来相国府的客人们多多少少都备下了“些许敬意”。 只是不知是不是近些年王上与相国之间的裂隙越来越大,让国都的官员察觉到了什么,这样的情景却诡异的只出现在了相国府以及一些亲近吕不韦的官员门前,其他诸如楚系的昌平君,宗室的渭阳君等人门前却依旧冷清,维持着原本的威严庄重。 有外地官员想要拜访这些人,却都被劝走。甚至因为拜访官员过于频繁,有些人干脆闭门谢客了起来,对于来访官员一概不见。 然而唯独吕不韦却仿佛未有所觉,依旧我行我素,对于前来拜访的官员持欢迎态度。相国府内日日宴饮,与官员们指点江山,陟罚臧否,大论朝政,一时间酒香之气弥漫街道,丝竹之音回荡咸阳,场面蔚为壮观。 而咸阳国都内的变化,却全都落在了嬴政的眼中。 “按照王上的意思,近几日拜访相国大人的官员已全部记录了下来。对于相国府上的门客,也都悉数监控。”赵高很是恭敬地向嬴政禀报道。 嬴政面无表的看着手中的纸质名单,然后问道:“兴乐宫那里,伏念先生有什么交代吗?” “伏念先生提出了一些有关于礼制方面的要求,提了些器物,人员上的需求,奴婢已按照王上的旨意,全部答允了下来,并且记录在案,以备王上查阅。” “嗯。眼下大秦最为关键之事,便是在太学一事。是以,伏念先生那里,你仍需多多尽心。对于伏念先生的要求,尽可能的满足。” “奴婢遵旨!” 嬴政抬起了头,将手中由内侍抄录的奏疏批阅完,交给了旁边的内侍,让他们再去进行抄录答复。 “如无其他事,你便先下去吧。” “是!”赵高恭敬地行礼,然后迈着小步子退了出去。 嬴政缓缓的抬起了头,脸上的表情浮现出了浓浓的怅然之色:“仲父啊,事到如今,你还是看不出寡人的意思,而非要和寡人一较高低吗? 国法不二出,你如此执迷不悟,那就别怪寡人不讲情面了……” 第123章 纸张赢来国匠称 十日之期已至,大朝会如期举行。文武百官一早便换好了朝服,在咸阳宫外等候。等到时辰,厚重的咸阳宫宫门在一阵沉闷的声音中缓缓的打开。 最前方的吕不韦深吸了一口气,在宫卫的带领下迈开步子步入了这座他已经看了十几年的宫殿。 今日,或许要在这章台宫中见真章了啊。 文武百官列队进入咸阳宫,一步步走入咸阳宫,行至章台宫,在礼官的宣告声中步入大殿。 “王上到!”随着老宦者令恢弘的声音响彻大殿,身着玄色冕服,头顶九珠冕琉,落座于王座之上。 年轻的秦王,此时已具王者气象。 “礼!”礼官开口道。 “参见王上!” “王上万年!” “大秦万年!” “众卿请起!” 嬴政那威严的声音通过特殊设计的回音壁进入了每一个人的耳中,许多首次听闻这声音的边臣大将不禁心生敬畏。 “谢王上!” 见礼之后,众臣纷纷落座。唯有长史王绾主动起身,宣示此次大朝会的主题,而其一上来,就给了诸多文臣武将一个炸雷:关于在兴乐宫建立太学一事。 兴乐宫这个地方说出来可能很多人不怎么熟悉,但是给它换一个后世的称呼,那么就如雷贯耳了——长乐宫! 不错,这地方正是汉朝长安之长乐宫,是四百年炎汉的政治权利中心。大秦坍塌之后,咸阳也被项羽付之一炬,以至于汉高祖刘邦不得不兴建新都长安,并在兴乐宫基础上,经汉朝多位帝王扩建,形成了日后的长乐宫。 但此时,它还只是大秦一座闲置下来的宫殿。 文武百官脸上纷纷露出了疑惑的神色:听王上诏命,太学乃是大秦最高学府,比肩齐国之稷下学宫,魏国曾经的西河之学,在这朝堂上议一议也没什么。 不过,秦国一向不怎么注重人才培养,更习惯人才引进,怎么突然要建学宫了? 还没等文武百官问出心中的疑问,王绾不着痕迹的向嬴政投去了疑问的眼神,得到允许之后,然后立在朝堂中央,开口道:“王上有命,传五大夫公输越上殿!” 公输越? 五大夫? 妙手神工公输先生? 在座的各地官员虽未亲眼见过此人,但其人大名也都是如雷贯耳。尤其是边军的几位领兵将军,诸如桓齮,蒙武,王翦,王贲,李信,冯劫,赵佗,辛胜,冯去疾等人,更是面露期待。 这几个月来,源自蓝田大营的精铁兵器已经开始逐步换装。他们这些已见识过精铁兵器的威力,自然是知晓锻造这种兵器的公输先生。 便是位于秦王御阶之下的相国吕不韦也睁开了微阖的双眸,看向了殿门的方向。 公输越此人,着实是大才! 可惜,此人被二公子发掘出来,二公子对其有知遇之恩。后来,甚至撇下了官位,带着人独自前往了蕞城那么个小地方一待就是大半年。 其人以琉璃,白瓷等物扬名之后,更是常年待在蓝田作坊,于大军的重重保护之下,外人难以接触。 如今,竟然在王上亲政之后的大朝会上,作为第一个被提起的名字出现,着实是出乎他的预料。王上刚才不是还在说太学之事吗,怎么突然提起了此人呢? 不管众臣如何想,一个近乎于三角形的人影跨过大殿的门槛,晃晃悠悠的走了进来。 “臣公输越参见王上!”小胖子开口行礼道。 宦者令尚未开口,嬴政便主动起身,走下了御阶,在众人吃惊的眼神中亲自扶起了公输越:“先生请起! 寡人得知先生之名,便一直想见先生。 今日,终偿所愿!” “臣区区贱名,竟得王上挂念,臣惶恐!” “先生过谦!”嬴政微笑着道,然后一手把着公输越的手,然后转身看向了王绾:“王卿,可以宣读了。” 王上如此怪异的态度,让吕不韦等人更是震惊。 公输越虽说确属大才,但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介工匠,竟然劳动王上亲自折节相扶未免有些太过了吧。 王绾向嬴政一礼,由宦者令手中接过王诏缓缓的打了开来。看到诏书内容的一刹那,王绾双眼瞳孔骤然一缩,旋即很快便压下了心中震惊。 “王诏: 今有五大夫公输越,其才敏捷,首创纸张,再创印刷,其功斐然。 寡人念其功,特赐爵左更,赐国匠之称!” 字数越少,事儿越大。 这王诏一出,在座之人无不为之哗然。有些老臣更是扣起了耳朵,怀疑自己是不是听岔了。 之前这公输越爵位什么来着?哦,对,第九等爵位五大夫。 王上给了什么? 十二等爵位左更! 开什么玩笑! 自第八等爵位公乘之后,剩余的爵位可都是高爵,轻易不会给的。可这小胖子何德何能,竟然一下子从五大夫越过了左庶长,右庶长,赐爵左更? 连升三级也不是这么升的啊? 王纥一生为国征战,死之前也不过是左庶长。这样的爵位,如果换做战功,那得砍多少脑袋,赢多少战争才够? “王上不可!”渭阳君嬴溪连忙站出来阻拦,拜服于地,诚惶诚恐的道:“爵位之重,岂可轻赐?臣虽不知公输先生立下何功,但连升三级确有不妥!” “哦?”嬴政淡淡的瞥了一眼嬴溪,然后侧头看向了公输越:“先生认为,自己的功劳连升三级够吗?” “王上,臣不过微末之功,实在是当不得王上如此厚赏!”公输越也是吓得满头大汗,他本以为升爵左庶长就行了,没想到直接连升三级。这爵位升的,让他有些遭不住啊。 “先生此言,寡人可不敢认同啊。”嬴政微微颔首,然后松开了公输越,缓步走上了御阶重新落座:“既然如此,那就让尔等看看,公输先生当不当得起这份功劳!” 话音落下,一个个宦官手捧着托盘,其上放着纸墨笔砚来到了众位大臣身前将托盘放在了他们前面的矮桌上。 那纸张并非空无一物,而是上面写着一个大大的秦字。 然后,两个力士抬着一块木牌,行至朝堂正中。木牌之上贴着一张白纸,上面空无一物。 王绾向王上一礼,随即提起宦者令准备好的笔,在众人的目光中一笔一字写下了一个秦字。 这样的举动让众人意识到了,自己面前摆着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吕不韦,嬴溪,熊启,王翦等更是瞳孔剧震,意识到了什么。 吕不韦连忙提起毛笔,在纸张上书写起来,同样是一个秦字。但自己写,和亲眼看还是有所不同的。 写下一个秦字之后,吕不韦没有停下,而是转而书写起了自己做梦都能梦到的吕氏春秋开篇。 只是这一次,他的字型小了许多。 文武大臣有样学样,纷纷提起而书。 当众臣提起了那张写满了字的纸张之时,终于意识到了纸张和竹简比起来优胜在什么地方。 吕不韦看着自己写满了一百八十四字的纸张,起身拱手一礼,询问道:“敢问王上,此为何物?造价几何?” 嬴政淡淡一笑:“此物为公输先生所制,便由公输先生回答吧。” 霎时间,朝堂上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公输越身上。 小胖子身子抖了一下,擦了擦额头的汗,回答道:“回王上,此乃纸张。根据蓝田作坊目前的产量,最下等的纸一刀在十枚秦半两,而最上等的宣纸则是在两金。” “一刀?何为一刀?”吕不韦微微皱眉。 “回相国,一刀即一百张新纸。每张纸长一尺八分,宽一尺四分。” 吕不韦心中默默计算了一下。他本就是商人出身,对于算学还算精通,很快就惊愕的发现,他的吕氏春秋如果以纸来承载,其成本甚至还不到半金。 这…… 吕不韦瞬间就意识到了纸张的重要性,老迈的身躯不由得一抖,转身面向嬴政行礼:“王上,公输先生大才,当得此功!” 其他人算数也许没吕不韦那么好,但是也都不是笨蛋,顿时认识到了公输越此功,或可贪天! “先生大才,不韦拜谢!”吕不韦向公输越行大礼道。 有了此物,他心中已然能看到秦国将如何搅动天下了。 文武百官纷纷跟随行礼:“先生大才,我等拜谢先生!” 面对大秦朝臣的拜谢,公输越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只好连道不敢。 嬴政嘴角微扬,但很快收敛,神态威严的询问道:“渭阳君可还有何异议?” “臣无状,请王上责罚!”嬴溪额头冷汗直冒。 他这可是在大朝会之中试图抵抗王诏啊,说轻不轻,说重不重,全看王上怎么评判了。 “你虽不知详情,但此举仍过于轻浮,罚俸半年,闭门三月静思己过。” “臣谢王上!” 嬴政再次道:“既然众卿都认可公输先生此功。那么,寡人就再赐先生,自此之后,可面王不拜!” 这一次,没人反对了。 公输越像是刚反应过来一般,行礼谢恩。然后,在礼官的引导下退入班列之中。 他此时爵位左更,也可以坐到朝堂中的前列了,甚至位比九卿。 公子让巴清姑娘传来的信件说的已经很清楚了——他今日出现在这章台宫,只是一个引子而已,真正的大头才刚刚开始…… 第124章 王诏连连惊百官 今日的大朝会似乎是故意的,劲爆的事情一个接着一个,这边公输越刚刚获得国匠之称,王绾又来了放大招了。 “王上有旨,传儒家掌门伏念先生上殿!” 身在咸阳的官员还好,多少听闻二公子回来的时候,儒家掌门也入秦了。但是,常年戍守边疆的将领以及那些郡守县令可就不知道了,纷纷露出了吃惊的表情。 “蒙武,你家两个小子一个当了咸阳令,一个在王上身边听候差遣,消息灵通,可知儒家掌门什么时候来我大秦了?” 谁啊,敢这么直呼你达额滴名字!信不信额今儿捶死你! 蒙武一回头,脑袋顿时缩了缩,没辙——王翦! 自打父亲蒙骜在秦王政七年病逝之后,上将军之位一直空悬。本来王上有意桓齮老将军,但老将军推辞了。不过王翦常年领兵在外,镇守边疆,因此呼声最高。 而如今的大秦军方之中,除了以桓齮老将军为首的老迈派之外,少壮派便是以王翦为首。 “听犬子说,是二公子请来的。” “儒家?嘿,这倒奇了怪了,儒家不是一向看不惯我大秦吗,竟然也来入秦了。” “这我就不知道了。蒙毅那小子,嘴严,一巴掌打不出三个屁来,什么都问不出来,就知道这么多。” “屁!你个莽夫,娃娃这是做得对。再像你嘴巴没个把门儿的,迟早要出事儿。”王翦鄙夷的瞥了眼蒙武,心眼子比腚眼子还要浅的憨货,还在这儿点他呢。 这明里是埋怨蒙毅嘴巴紧,实际上是在这儿提醒他王翦,不该打听的别打听。 他王翦是什么人?顺着这货的话就捧了几句。 两个老狐狸相互对视一眼,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于是就又悄咪咪的嘀咕了起来。 看的旁边的王贲一阵的腻歪,忍不住撇过了头。 “嘿嘿,老夫倒是想瞧瞧这群满口仁义道德的穷酸书生想来干嘛。” 武将末尾几个白发苍苍的老头面露不屑。 武将一侧,几个大将怀着看笑话的心情准备看伏念来干嘛。 然而,最前方的几个武将——王翦,王贲,蒙武,蒙恬,李信等人却不苟言笑,反而眼中满是慎重之色。 他们不是末尾那几个蠢才,一把年纪了还混不到前面来。到了他们这个层次,已经无所谓文武之别了,这些人全都是能文能武,只不过是有所侧重罢了。 二公子不远千里请儒家入秦,足以见对儒家的重视。而且王上刚刚推出了纸张,这会儿又抛出了儒家,这背后的缘由值得深思。 朝堂上的文武百官大多如此,交头接耳的低声议论着。 悄无声息间,一股怪异的气氛逐渐弥漫开来。底下的一些地方官员时不时地看一看吕不韦,眼神中满是奇怪的神色——今日接连两道王诏,相国大人之前可是一点儿都没提起过啊。是相国大人保密,还是说相国大人根本就不知道呢? 若是前者还好,说明相国大人行事周密,可若是后者…… 嘶…… 一时间,许多人心中不由得后悔自己怎么如此心急,竟和吕不韦这老匹夫如此快的结交。 伴随着内侍的传令,一身华服的伏念迎着一众官员或是好奇,或是友好,或是鄙夷,或是不解的目光,一步步踏入了这座曾经对儒者来说唯恐避之不及的秦国朝堂。 能坐在大殿之内的,至少都是一郡之首,而类似县令一级的官员,基本上只能在章台宫之外有个软垫了。 这会儿天气已经很凉了,冷风呼呼的吹,这些人在外面可是遭老罪了。 尽管已经有一大部分官员只能坐在章台宫之外,此时的章台宫中依旧坐了三百余大小官员。 好在这对于宏伟的章台宫来说,并不显得拥挤。 伏念身为儒家掌门,年轻一些的时候也曾效仿先贤周游列国,曾有幸去过六国中几个国家的议政大殿,但从未有哪一国的大殿能给他以如此肃穆之感。 整个章台宫并无过多的装饰,只是以大片的黑色,给人以浓重的冰冷铁血,就仿佛一块顽铁,又冷又硬。 两侧秦国官员同样是一身玄色朝服,手持笏板,正襟危坐于两侧。尤其是前列的官员们,更是向他投来了审视的目光。 伏念压下心中的起伏,走到了大殿中央专为重臣秉明事务的软垫之前,躬身俯首行礼:“儒家伏念,见过秦王!” 嬴政也在打量这位儒家掌门,微微颔首:“早听闻伏念先生乃是齐鲁贤者,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秦王过誉,贤者之称,伏念实不敢当。” “哈哈,今日寡人得见两位大才,皆是如此谦虚。”嬴政不禁哑然失笑,感慨道:“也许这就是贤德之人的共通之处吧。” “寡人年少时便读史,以了解我秦国历代先君之艰苦奋斗。读史之时,寡人就发现了一个问题,自先孝公时起,我大秦便重视山东学子,以六国之人才,兴大秦之基业。 孝公与商君,惠文王与张子,昭襄王与范睢,先王与吕相…… 此诚彰显我大秦对人才之重视。 然,寡人观史之时却有一个疑问:为何此等惊世大才,却并非出自我秦国?是我秦国文华不兴,以致培养不出此等人才吗?是我秦国之土壤太过贫瘠,养不出此等绚烂之奇葩吗? 寡人不解,但寡人自认为,我大秦从西陲小国一路拼杀,到今天已成问鼎中原之势,想来,我秦人是不弱于山东列国的! 故此,寡人一直便想建立属于我大秦的稷下学宫,兴我大秦之文脉。” 嬴政此话,实际上是有失偏颇的。秦国本土并非没有人才,比如上大夫甘龙,严君樗里疾,公子华,白起等…… 但秦国重视列国人才,不惜予以高位也是事实。再加上嬴政乃是秦王,他开口之时,一众文武自然不会开口打自己大王的脸,故此也就没人站出来了。 “恰逢公输先生首创纸张,此乃文事大兴之关键。” 说着,嬴政看向了退回去的公输越一眼。公输越连忙起身,向嬴政一礼。 他这一起来,却吸引了伏念的注意。伏念连忙俯身行礼,这是身为一个文人对纸张创造者的敬意。今后,只要公输越不犯什么原则性的问题,无论他走到哪里,都会为诸子百家所尊敬。 小胖子脸上的表情肃穆,但心里可就荡漾开了:哎呀,美滴很,美滴很!! 儒家掌门都向我行礼了!这可是儒家啊! 小胖子此时恨不得冲回公输家,向那帮曾经鄙视过自己的老顽固大喊一句:还有谁! 嬴政向公输越微微压了压手,示意他可以坐下了,然后继续说道:“故此,寡人在咸阳建立太学,欲培养我大秦之惊世大才! 今日,寡人特请伏念先生为太学祭酒,不知先生可愿否?” 祭酒? 本来怀着看笑话的人纷纷正襟危坐了起来,想看看这位儒家掌门如何回答。 几个派系的大佬们则是惊疑不定的看着伏念,时不时地隐晦的瞥一眼端坐在王座上的嬴政,眼神中泛起了思索的神色。 伏念拜服于地:“王上遣公子不远千里盛情相邀,伏念感激涕零,愿为祭酒,以兴大秦之文事。” “善!”嬴政微微颔首。 王翦和蒙武两人相互对视了一眼,纷纷皱起了眉头:王上到底意欲何为?当真只是为了大兴文事? 文官一侧,昌平君,昌文君亦是同样的表情。 而御阶之上,吕不韦却是脸色微微一变。该说不说,到底是相国,其眼光无可比拟。瞬间就意识到了王上的用意,恐怕伏念为祭酒并非杀招,那纸张才是! 一想到这里,吕不韦的呼吸有急促了几分。 纸张啊! 天下出此奇物,本相竟一无所知! 就是不知王上引儒家下场,究竟要在这纸张上作何文章。 嬴政命人端来了太学祭酒的官印。 王绾宣读诏书: “今有贤者伏念入秦,其学识渊博,品性高洁。 寡人考校之后,特命其为太学祭酒,赐大学士职,位在博士之上! 太学乃国之要事,望尔尽心尽力,勿负寡人期盼。” 大学士一职乃是乔松提出来的,和博士类似,都是文职,没有实权,相当于君王的智囊库,用来提出方案的。 也就是说,只拿俸禄不管事的职位。 “臣伏念,谢王上!”伏念双手接过诏书以及官印,再度拜下。 嬴政微微颔首,示意他起身,然后再次抬了下手。王绾再度从宦者令捧着的托盘中拿出了今日的第三份诏书。 众臣只觉得心脏都在猛然跳动,今日这诏书是一份比一份劲爆啊,这一份不知又是什么事。 “王诏: 纸张乃大秦文脉之关键。以纸张之利,旧之竹木简牍,将成过往。 今命太学将秦之文书以纸张悉数抄录,以取代竹木。 自即日起三月之内,大秦上下,均需逐步淘汰竹木简牍,皆采用纸张书写。 各级官吏,务必将过往公文以纸张抄录存放。 大秦上下原有竹木简牍,将陆续收归国府存档封存,以备后用。 为方便民间学问传播,今成立刊印司,隶属于奉常之下,主管书籍刊印一事。 刊印司设大夫一人,秩比两千石,主簿两人,秩比一千八百石!” 刊印司? 这是什么? 刊印大夫秩比两千石吗?这可是封疆大吏级别的啊,即使是隶属太常,也是不是有些太高了? 九卿之一的奉常更是一脸的茫然:什么情况啊,这咋不声不响的,老夫屁股底下就多出来了一个部门呢?王上,你咋连个招呼都不打呢? 看看周围其他的太仆,典客,治粟内史等官员一脸要吃人的模样。这分明是羡慕嫉妒恨啊。 可奉常愣是死活高兴不起来。 朝堂中的大人物心中纷纷一惊,王上这是要以国府之力,推行纸张取代竹木简牍啊。 此虽好事,但是否操之过急? 想到这里,一群人纷纷在笏板上记下,打算一会儿再提醒王上。可别心太急,把好事办成了坏事…… 第125章 相国心生戚戚然 但有的人却坐不住了。 “王上,臣有话说!” 吕不韦那苍老的身躯摇晃着站了起来。 朝堂上因为诏书带来的震惊陡然被按下了暂停键,朝堂上变得寂静无声,一种压迫感逐渐弥漫了开来。 嬴政沉默片刻,将视线放在了吕不韦身上:“不知仲父有何教诲?” “王上,纸张一事却乃我大秦之幸事。然,此乃文化之事,当以怀柔为上。以举国之力,强行推广,恐适得其反。 道德经有云,治大国,若烹小鲜。 故此,臣以为纸张一事,当谨小慎微,不可贪功冒进。” “贪功冒进?”嬴政淡淡的说出了一个疑问调。 不好! 群臣突然觉得这温暖的章台宫仿佛骤然变得冰冷了起来,一股森然的寒意使得他们身上汗毛倒竖。 渭阳君与昌平君二人的眼神遥遥的碰撞在了一起,旋即两个老狐狸仿佛有了默契一般,挺起了背后的腰。 而朝堂中,蒙恬,李斯,以及站在那里的王绾等人则是齐齐看向了吕不韦,仿佛一群狼,将苍老的猛虎围了起来,就等着一声令下,撕了这头早已垂垂老矣却怎么都不服老的病虎。 但可惜,让他们失望了。 嬴政的语气却突兀的变得温和了起来:“仲父啊,寡人冒进吗?寡人不觉得吧。你看,寡人给了各级官吏三个月的时间,三个月,换一下文书而已,这时间已经绰绰有余了吧。” “王上……” “三个月的时间!若是这点儿小事都办不好,那寡人就得怀疑一下自己是不是养了一群……酒囊饭袋呢?” “王上,臣不是这个意思……” “那么仲父是什么意思呢?”嬴政再度开口,第二次打断了吕不韦的话:“纸张乃利国利民之举,仲父自己使用过,当知晓其中之便利。 仲父年事已高,每日处理朝政面对简牍也太过沉重。换成纸张不好吗? 相国大人……” 嬴政死死的盯着吕不韦的眼睛,那冷冽的目光透过头上的冕琉珠串落在他的身上,让吕不韦心中不由得生出了一种惶恐:“你要理解寡人的一片苦心呐!” 这称呼的变化,让吕不韦突然感到有些寒冷,这是一种直达内心的冷意。 吕不韦沉默片刻,拱手弯腰行礼:“臣只是担心纸张乃新奇之物,产量不足,仓促之间无法供应全国使用,故此想劝王上稳妥行事。” “是吗?”嬴政缓缓的收回了目光,看向了下方噤若寒蝉的一众文武:“这一点,仲父无需担心。此事已在去岁就开始准备,如今不仅能够满足国府用度,还能略有盈余。” “如此,臣没有意见了。”吕不韦重新坐回了座位上,那挺直的腰背略有些佝偻。 去年就开始准备? 朝臣们嗅觉都是十分灵敏的。 如果去年就开始准备的话,那就说明王上在刻意保密。但,相国却不知道?如此说来,王上和相国之间…… 想到这一点的人不由得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连忙坐的笔直。 朝堂的风向,悄无声息的再度发生了变化。 “王卿,继续吧。”嬴政再度开口道。 王绾收起了脸上复杂的神情,再度向嬴政一礼,从宦者令的托盘中拿出了一卷诏书,展了开来看了一眼,便抬头问道:“客卿李斯何在?” “臣在!” 李斯起身,来到了王绾前方,跪了下来。 王绾见李斯就位,再度开始宣读诏书: “王诏:今有客卿李斯,以秦使之身出使韩国,不坠国威,有功于朝。 特擢升为刊印大夫,掌刊印司! 望尔戒骄戒躁,专心事物,不负王恩!” “臣李斯谢王上,臣定当谨小慎微,以报王上信赖!” 李斯接过官印和诏书,同样拜谢。 宣布了李斯的任命,王绾再度拿出了一卷诏书,将其徐徐展开: “王诏:国无法不治,民无法不立! 书籍刊印一事,亦当如此,当有法度。 今特命太学会同诸生商讨刊印之法,以提请国府审议。确认无误之后,以宣告国人。 书籍刊印,当遵守律法! 所行所为,勿忘秦法昭昭!” 啊? 要修改律法了吗? 一些比较迟钝的官员下意识的看向了吕不韦,想看看这位相国的反应。 然而,吕不韦无动于衷,哪怕以他的眼力,轻易的看出了嬴政这是在刊印司这个新成立的部门安插自己的亲信,也什么都没说。 刊印司,刊印法,儒家,学宫…… 吕不韦突然无声的笑了笑,原来如此,王上是想以书籍刊印限制学宫。而这学宫,儒家恐怕只是一个引子,而王上想要的是更多啊。 王上……长大了啊…… 吕不韦突然觉得,自己或许真的是老了。 心中生出这样一个想法,吕不韦突然觉得有些事情,其实也没那么重要。就比如现在,他都可以坐在这儿看看底下文武百官,看看众生百态。 就好像新上任的老廷尉,此时仍旧是一脸的茫然,和刚才的奉常简直是如出一辙。 但他还能好一些,只是修改律法而已。实际上……而已个屁啊! 什么时候,律法的修改还需要一座学宫来商议了?我堂堂九卿之一的廷尉最后只是个审核? 哦,不对,廷尉应该只是执行,而没有律法的审核权,听王诏的意思审核还在国府手里。 可即使如此,廷尉也是一脸的头疼。 商君之法已经运行了数百年,突然多出来一个刊印之法,弄得廷尉很是被动啊。 这位廷尉乃是赢姓公族,年近半百,在这个年代绝对算是高龄了。此时却被一份王诏弄得感觉自己半辈子白活了。 但王绾不管那么多,一卷诏书读完,将手中王诏重新收起来放回了托盘中,转身向嬴政微微一礼,然后施施然的退回了自己的座位上,在一众臣工吃人一样的眼神中慢悠悠的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润了润喉咙。 旁边的槐状忍不住撞了撞他。 这老哥,光顾着自己舒服了,没看见那些人都恨不得将他给吃了吗? 嬴政开口道:“宦者令,几时了?” “回王上,已经辰时二刻了。” “诸位臣工天还未亮,便匆忙进宫。此时,已有数个时辰了,想来也是腹中空空。 这样吧,这大朝会还有很长时间,但寡人看朝臣中有不少年迈之人。 诸位为我大秦尽心尽力,寡人又岂能苛责? 传寡人之命,给诸位臣工传膳,大家享用饭食之后,再议事不迟!” “王上仁德,臣等拜谢王上!” 大朝会人员实在是太多了,足有两千余人。太仆发动了咸阳宫大部分内侍,才满足了嬴政的要求,将热腾腾的饭菜端到了每一个官员的面前。 章台宫大殿内的官员自然是人手一张矮桌,虽然不大,但勉强能放下四菜一汤。外面的官员则不行了,只能在身前勉强摆下一张草席作为临时之用。可即使如此,热乎乎的饭菜也暖了每一个人的心。 然而,章台宫大殿之内,却仍旧暗流汹涌。 一众官员答谢了王恩,嬴政便拿起了筷子。可是,看了一眼他却皱起了眉头,招来了随侍的宦者令:“诸位臣工的饭食皆是如此吗?” “回王上,正是。只是,王上这边的用了些心思,早间的饭食清淡了一些。” 嬴政有些不满的道:“将寡人的饭菜去和仲父换一下,他年纪大了,不好食用太过不好克化的肉食。” “唯!” 宦者令招来了一些内侍,将嬴政面前的案桌整个抬了起来,向着吕不韦那里而去。 底下的文武注意到了御阶上的动作,但仅仅是扫了一眼便赶忙收回了视线。今日王上与相国之间的气氛很是微妙,还是莫要多管闲事的好。 神仙斗法,他们这些小身板的凡人最好不要掺和进去。 “相国大人!” 宦者令带着一众内侍来到了吕不韦面前。 吕不韦看着这群人,只得开口问道:“宦者令不在王上身边伺候,来本相这里何故啊?” “回相国大人,王上说相国年高老迈,脾胃虚弱,难以消化这些肉食。故此,命奴婢将王上自己的饭菜送予相国。” “既如此,便多谢王上了。” 吕不韦起初还未多想,可看着内侍将他眼前的饭食撤走,重新放下那张长案,他的脑海中突然冒出了一个可怕的想法,看向这桌清淡了许多的饭食,久久没有拿起筷子。 王座之上,嬴政居高临下将吕不韦的反应尽收眼底。 蓦的,吕不韦颤抖着手抬起了头,看向了嬴政,对上了那双毫无感情的眼眸。 吕不韦一个恍惚,手中的筷子啪嗒一声掉在了桌上。 曾几何时,那双眼睛看向他的时候,是殷切请教,是孺慕之情,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双眼睛中的感情越来越淡漠了呢? 旁边的侍者连忙跪下,将那双筷子收拢好,再度举过头顶呈递给吕不韦。 然而,吕不韦恍若未觉,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王上啊,你是在提醒臣年迈不堪,该早些退位让贤了吗? 回想起这几年来和嬴政之间的暗斗,回想起自从吕氏春秋白帛大书公布之后王上的反应,回想起今日朝会王上先是以纸定下基调,后又是太学,儒家,刊印司,刊印法连连出招…… 事关天下文脉,如此惊涛骇浪之下,又有谁会去关注吕氏春秋一朵渺小的浪花呢? 倘若他再不知好歹,恐怕嬴政只需要稍微动动手指,为纸张所吸引的饿狼便会将他吕不韦分而食之。 吕不韦终于意识到了,他与这位年轻的秦王之间,已经渐行渐远。而他的主张,也不会为秦王采纳…… 第126章 一声慢行告君王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内侍将残羹冷炙撤除,再给朝臣们上了热茶净口,大朝会继续举行。 王诏虽然重要,但并非朝会的全部内容。此时正好是秋收之后,国府各官员会对今年收成,灾害等情况进行汇总,然后在大朝会上提出来,让各地官员知悉。 本来,这个任务应该是由相国大人携领的,但今日情况却有些微妙。当王上请相国出面的时候,相国却以体力不胜为由推辞了,转而由长史王绾代而为之。 王绾当仁不让,站了出来。然后,他提出了两个议题,其一,议决国政监请整肃吏治之奏疏;其二,议决秦国边防要塞大将换防一事;其三,议决修渠过程中,部分贵族阻挠一事。 这两件事,都是关乎秦国命脉的大事。然则,在议政过程中,百官之首的相国吕不韦却始终没有开口,仿佛一个局外人一般,看着朝会的进行。 直到嬴政和群臣将最后一项议题讨论完毕,惩戒了一部分仗着身份地位不配合修渠的公族,天色已经临近黄昏。 嬴政正打算做个简单的结束,然后就让人宣布退朝,不料吕不韦却再次站了起来:“启禀王上,臣有本奏。” 老相国的起身,再度让朝臣刚刚松懈了一些的心弦紧绷了起来。 然,朝臣却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吕不韦即将给这个天下抛下怎样一个重磅炸弹。 嬴政皱了下眉头,心中有些不悦,但还是耐着性子道:“仲父有何事,尽可畅所欲言。” “启奏王上,近日来老臣处理国事时常有精神不济,力不从心之感。思来想去,恐是臣年事已高,难以胜任相国之职。每每念及国事,臣不免心生愧疚,盖国事之重,实不可因臣一人而有所迁延。故此,老臣请乞骸骨,望王上允许臣致仕归乡,颐养天年。” 一石激起千层浪! 吕不韦的话顿时让大殿内议论纷纷,一时间人声鼎沸。 楚系如昌平君,客系如李斯,宗室如渭阳君等人都难以抑制激荡的心情而流露出了各种情绪,更遑论其他人了。 嬴政的眉角狠狠地跳了两下,诚然,他一直不满于吕不韦所宣扬的政策,通过种种手段想让吕不韦知难而退。然而,年轻的秦王却始终无法料到,吕不韦这一退,竟然彻底退出大秦朝堂。 如今,他已经被架了起来。 纵然是吕不韦自己提出的致仕,可如果他要是答应了,难免留下一个苛待功臣的名头。 今日可是大朝会啊,仲父,你非要让寡人下不来台吗! 嬴政心中怒火万丈,很想就此答应。可是,他不能! 到底是未来的千古一帝,纵然心中怒火熊熊,嬴政依旧不会被情绪左右自己的思想。他干笑了一声,道:“仲父这是做什么,寡人初掌朝政,经验不足,正需要仲父这样老成某国之长者辅佐。仲父,如何能轻易言退呢?” “王上……” “好了,仲父既然感到身体不适,想来还是要好好休息才是。”嬴政不由分说的打断了吕不韦的话,喊来了宦者令:“传令太医夏无且为仲父调养身体,府库之中宝药尽可取用,无需请示寡人。总之寡人只有一个要求,务必保证仲父身体康健!” “奴婢领旨!” “好了,今日大朝会,便到此为止吧!” “退朝!” “臣等恭送王上!” 嬴政匆匆起身,直接离开了大殿。 这场大朝会,就这样结束。然而,吕不韦最后的致仕之语,却让整个秦国都蒙上了一层阴霾。一众文武百官都知道,王上与相国之间似乎难以共存了。 …… 章台宫大殿,李斯,王绾,蒙恬等人一个个接连进入中殿,遇见了嬴政。此时的嬴政卸下了冠冕,脸上的表情并不怎么好看。 显然,他被最后吕不韦的致仕之举气的不轻。 不过还是那句话,嬴政到底是一国之主,控制情绪只是基本功。所以,在转身面向众人之际,他脸上却再度恢复了往日如深渊一般的平静。 “参见王上!” 一行人行礼道。 嬴政点了点头:“今日大朝会,我等之前的计划已经开始逐步施行。” “全赖王上运筹帷幄,才有今日之功。” “这等奉承之语,就不必多说了。”嬴政示意内侍给众人搬来软垫,让众人坐下。然后,自己坐在了案几之后:“ 今日纸张公之于众,百家入秦之日已近在眼前。李卿的任务可谓是重中之重,需要尽快将刊印司的架子搭起来啊。 ” 今日之所以不将百家入秦直接在朝堂上公开,是因为这是学宫自己之事,国府不需要多加干涉。 纸张,是国府与儒家之间的合作,儒家如何选择,那是他们自己的事情,国府只需要一个结果而已。 但百家入秦,已成定局。以国府之力强行推广纸张,六国很快就会明白纸张的便利和重要,消息更灵通的诸子百家也是如此。 人多是非多,百家之人鱼龙混杂,并非全都抱着善意来的。有胆大包天之辈,也不足为奇。 而秦国,则需要准备好面对这样的冲击。 嬴政在大朝会结束之后就将这些人叫来,正是为了此事。尤其是身为咸阳令的蒙恬,他的责任更是重中之重。 君臣商讨应对之策,直到夜半才拿出了一个完善的方案。 待到其他人离开,嬴政却将王绾单独留了下来。 …… 次日一大早,在宫中客舍留宿了一晚的王绾告别了几位同僚,便单独出了咸阳宫,乘坐马车朝着相国府而去。 下了车之后,王绾目光放在了这肃穆的府门之上。 从外观上看相国府依旧气势恢宏,但门前却没了往日的热闹,变得清冷寂寥了许多。 门口的仆役见到有人来,一边迎上来一边派人去通知家老了。 王绾迈步走向府门,仆役快步下了台阶:“原来是长史大人!” “烦请通报一声,就说王绾来访。”王绾识得此人,此人也算是相国府里的老人了,乃是相国府家老的外甥。 “长史稍待。” 那仆人再次躬身一礼,然后转头一道跑了进去。 王绾皱了皱眉,这仆役的称呼可是让他感到有些陌生。以往来这相国府,仆役都是称呼他郎君的,顶多再加个姓。 可今日…… 这仆役可不是其他人,应是识得他的。 意识到这一点,王绾不禁苦笑连连,想来在这些仆役眼中,如今的他已经算不速之客了吧。 没一会儿,家老便出来了,将王绾迎了进去。 “家老,怎么今日府中如此冷清啊?” 路上,王绾察觉到府中气氛怪异,不由得询问出声。 往日里这相国府之中门客众多,行至不远,便能看到三三两两的门客聚集在一起高谈阔论。 但今日一路走来,却是分外冷清,只能看到行色匆匆的仆人。 前头引路的仆人答道:“唉,自从昨日家主回来之后,便开始将一众门客遣散,还让我等收拾行李。” 王绾愣了一下,道:“相国当真要走?” “郎君,这就不是小老儿能知道的事情了。”家老很是抱歉的道。 王绾不禁叹了口气,家老也不像以前那样了。 也罢,反正,这都是自己的选择不是吗?既然选了,那么有什么后果,承担就是了。 跟在家老后面,一路穿过枯败的花园,最终抵达了一处水潭边缘。 此时的吕不韦肩上披着一件虎皮大氅靠在一张造型奇怪的坐具上面,在他手中还握着根鱼竿,旁边放着一个小火炉,咕嘟咕嘟的煮着清茶。 看他此时双眼微阖,摇头晃脑的模样,很是悠闲。 任谁看到了,都会以为这是一位安享天年的老者。 但这样的吕不韦对王绾来说,是陌生的。 身为大秦国相,从来都是分外繁忙的。以往在相国门下的时候,时常能看到相国处理政务到深夜,从未见过相国如此悠闲。 王绾心下一叹,放轻脚步走到了吕不韦身后拱手行礼:“恩相!” “王绾呐,你来啦。”吕不韦漫不经心的回答道。 “恩相好生悠闲,让学生甚是羡慕。” 王绾早年间在吕不韦门下做事,因此这一声学生也勉强算不得错。 “老夫年不理俗事,自可悠闲度日。你还年轻,又深得王上信赖,正是建功立业之时,羡慕老夫作甚。”吕不韦也不让王绾坐下,而是伸手端起了茶杯咂了一口,又重新躺了回去。 王绾神情微动:“恩相去意已决?” 吕不韦没有回答,而是拍了拍身下的坐具,问道:“你可曾见过此种坐具?” “这……学生未曾见过。” “老夫此前也从未注意过。这是老夫门下一个喜好舒适的门人弄来的,听说是从天宝阁弄来的,其名逍遥椅。”说话间,吕不韦脚动了动,这被称作逍遥椅的坐具前后摇晃了起来,一股悠然闲适的气氛油然而生。 王绾不由得哑然失笑:“既是天宝阁的东西,那想来和公输先生脱不了干系。学生观此物,倒也不失逍遥二字。” “然也……”吕不韦嘴角微扬:“记得那天宝阁出现不过一两年,便已多出如此多从未见过的东西。这天下间,又该是何等模样?老朽业已年迈,对于新鲜事物的接纳能力,本就不如你们这些年轻人,再赖在相国位置上不走,可就会惹人厌烦了。” 说到这里,吕不韦很是自嘲的摇了摇头:“与其被人厌烦,被赶走,莫不如老朽主动退让,急流勇退,还可留一世英名。” “恩相,何出此言呢……” 吕不韦睁开了眼睛,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吕氏春秋你也读过吧?” “恩相所主持的着作,学生自然读过。” “王上呢?” 王绾心中一动,仿佛意识到了吕不韦的言外之意,下意识的躲开了吕不韦那意味深长的目光,低着头呐呐不言。 吕不韦嘿然一笑:“你瞧,你不都知道了吗?” “学生……” “好了,你回去吧。”吕不韦挥了挥手,拒绝了王绾的搀扶,一个人朝着回廊走去:“你今日来意,老朽已然知晓。你去转告王上,慢行,慢行……” 话音落下,吕不韦那苍老的身躯已然消失在了视线尽头。 王绾目送着对方离开,脸上满是复杂的神色。 既然不用,强留又有何意? 王绾读懂了吕不韦的意思,也明白,王上与吕相之间再无回还的余地。 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 此乃政治主张上的分歧,无法弥补…… 第127章 六国使者齐拜请 赵地…… 伴随着一声响彻云霄的鹰啸,一只神俊的苍鹰从天而降,落在了一辆马车的车辕上。 一只手从车内伸了出来,那鹰拍打了两下翅膀,站在了那只胳膊上,被带入了马车之中。 马车内,乔松从浮光脚上拆下了信筒,没多久,他的脸上便露出了惊愕的表情: 秦王政九年十月十七日,咸阳大朝会,相国吕不韦以年事已高,精力不济为由,上书乞骸骨,王上不许;十月二十日,相国再度上书致仕,王上按下不表,遣太医至相国府;十月二十五日,相国三次上书,再乞骸骨,王上终允。 十月二十六日,群臣于咸阳南门送别相国,当是时也,西风大作,似天地悲歌。 “吕相,致仕了?”乔松很是惊愕的道。 马车内正在读书的荀夫子微微一顿,很是惊讶的抬起了头。 …… “什么?吕不韦致仕了?” 赵国龙台宫,赵王偃吃惊地回过了头,手中的弓箭都射偏了靶子,差点儿插在了一个卫兵的脑袋上。 “是,大王。我们在咸阳的谍子都亲眼看到了,秦国大臣送别吕不韦,那场面叫一个凄然啊。”郭开带着一股幸灾乐祸的语气道。 赵王偃眉头却紧皱了起来,赵国一直在往咸阳派间谍,为的就是平衡嬴政和吕不韦之间的势力,以让二者争斗。可问题是,效果没怎么好。 但即使如此,赵王偃也万万没想到,嬴政那混蛋竟然这么能干,才亲政不到半年,就把吕不韦搞下台了。 吕不韦何许人也?权相!周王室血脉的终结者,六国为之恐惧的存在。 这样的人,却致仕了? 嬴政那小儿,这么能干的吗? “大王,吕不韦致仕之后,回到了洛阳。您看,我们要不要……半路劫杀那老东西呢?那老匹夫手上,可是有我们赵人不少的鲜血啊。” “劫杀?”赵王偃呢喃了一声,然后一摆手:“不!非但不能劫杀,你还得给寡人亲自去一趟洛阳!把寡人的王驾开过去!” “啊?大王,您这是要做什么……” “给寡人大摇大摆的去!寡人要迎吕不韦入赵,请他为相!” 郭开一下就傻眼儿了,什么意思啊?请吕不韦为相,那我怎么办? 赵王偃丝毫没有顾忌郭开心中做何想法,而是一甩袍袖,神态自若的道:“论起当今天下对秦国的了解,吕不韦排第二,那就没人敢排第一!只要寡人能请吕不韦入赵,何须再惧怕秦国!” “这……”郭开很是迟疑的道。 赵王偃刷的一下回过了头:“你觉得,寡人的想法如何?” 郭开心中一个激灵,连忙竖起了大拇指:“大王英明啊!” 赵王偃冷笑一声,然后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丞相啊,有些事儿寡人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这件事儿你可别给寡人乱来,否则……” 郭开的冷汗都快下来了,连忙趴在了地上。 赵王偃冷哼一声:“滚吧!” “臣告退,臣告退!” 郭开连滚带爬的离开了演武场。 赵王偃微眯着眼睛,农具一事已成定局,但我赵人仇视秦人,不会因些许蝇头小利而放下与秦国的仇恨。相反,那些农具的确可以使我赵国粮食增产,缓解我赵国缺粮的尴尬。 故此,郭开收取秦国贿赂,为其张目倒也无妨。 想到这里,赵王偃缓缓地收回了自己的视线。然后,他拿起了旁边士兵递过来的箭矢,张弓搭箭。一把六石的硬弓轻易地被赵王偃拉成了满月状态,伴随着一声弓弦的嗡鸣,一道残影激射而出,瞬间洞穿了三十步之外的箭靶。 如此神勇的一幕,周围的禁军却好似习以为常,站在那里纹丝不动。 …… 与此同时,其余各国也纷纷做出了同样的决定,纷纷派出超规格的车驾前往洛阳迎接吕不韦。 在这个年代,大才投身他国是十分正常的事情,并不会以此为耻。 六国虽深恨吕不韦十几年来的接连打压,却仍旧十分清楚吕不韦之才干。也同样清楚吕不韦对秦国的了解,倘若能迎吕不韦入自己国家,至少几十年内不需要担心秦国带来的威胁。 因此,一时间各国的目光齐聚洛阳。 自打周王室被吕不韦率领秦军灭了之后,这里便成了他的封地。原有的王宫自然是已经拆除,然后又起了一座文信侯府,作为吕不韦的府邸。 整个洛阳都是吕不韦的封地,所以他的府邸自然也是最为奢华的。 六国的使臣先后来到了吕不韦府邸门前,各种各样豪华的马车塞满了街道,身着各色华贵服饰的六国权贵齐聚于此,简直是比肩接踵,宾客云集。 郭开手捧着暖炉,哆嗦着从车里面出来。这会儿已经十一月了,他一路车马劳顿从邯郸赶过来,路上是一刻都不敢耽搁,这身子都快被颠散架了。可没想到,紧赶慢赶还是迟了,韩国和魏国的使者已经先他两天到了。 他这前脚进城,后脚楚国和齐国的使者就都到了。现在,各国使者的车马堵在吕不韦府门口,赶车的谁也不想落后一步。 郭开看前面韩国和楚国的使者还在掐架,当时就恼了:“这群混蛋,都是来请人的,也不怕在人家面前丢了风度。” “丞相,要不然,让护卫们开道吧。”仆人提议道。 “蠢货!”郭开顿时忍不住怒骂了起来:“咱们这次来洛阳,是以商旅身份来的。你敢在秦国底盘上闹事儿,信不信分分钟就有人来抓你进大牢!” “丞相,咱们是赵人,不至于吧?” “滚滚滚!想死滚一边儿去,别带着本相一块儿!”郭开没好气的一脚将这家伙踹翻到了地上,然后招过来了随行护卫的头领:“去,给本相喊话。” “丞相,喊什么?” “就喊,我赵国愿以丞相之位,请文信侯入赵!”郭开一脸不情不愿的道。 “唯!” 郭开好歹也是赵相,这一路远来自然不至于连个护卫都不带。他身边这些人,内圈有五个是自己招募的江湖高手,外圈七个则是铁血盟的护卫,再往外则是大王派来随行的禁军。 这一圈子人乌泱泱的足有四五十个,这一喊起来可不得了。 “文信侯,我赵国愿以丞相之位,请文信侯入赵!” “文信侯,我赵国愿以丞相之位,请文信侯入赵!” “文信侯,我赵国愿以丞相之位,请文信侯入赵!” 其他五国之人一看,好嘛,大家目的都是一样的,就你赵国人会喊是吧? 当下,便有脑袋灵活的有样学样了起来。 “听闻文信侯被罢官,我王为先生感到不值!先生大才,我楚国愿以令尹之位恭候先生入楚!” “先生佐秦日久,经天纬地之才天下共知!我韩国积弱,正需先生入韩。韩国上下必待先生以师礼,我王愿日日请教,对先生言听计从,使先生抱负得以伸展!” “我燕国国君,深知文信侯之才,愿以举国之力请文信侯入燕,成就昭王伟业!” “我魏王……愿以国相之位供先生……” “我齐国……” 六国使者的喊声回荡在洛阳城上空,引得街道两侧的行人都纷纷驻足。 但大家伙听清楚之后,脸上不由得露出了愤恨之色:这帮鸹貔,竟然跑到我大秦的土地上来抢人来了!抢的还是我大秦的文信侯,欺我秦人刀剑不利乎? 原有的周王宫虽然拆除了,但是原本的宫墙还保留了一段,只是拆除了一些违制的建筑。而吕相府邸,距离这宫墙并不远。站在宫墙之上,足以将吕相府邸前半部分和大门前的街道尽收眼底。 此时的宫墙之上,一个不高的身影正站在这里,将底下六国使者先后相邀的一幕看在了眼里。 “蒙恬将军,你瞧瞧,如此盛景,恐怕只有当初身挂六国相印的苏秦可比了吧。” “哼!一群冢中枯骨罢了,还妄想请动文信侯!这群六国使者进入洛阳已有数日,若非公子提前吩咐,臣早就将其逮捕了!” “唉~~~”那人摇了摇头:“你瞧瞧底下这些人,赵国,韩国派来了丞相,魏国派来了大司徒,燕国派来了雁春君,楚国派来了左徒,齐国派来了大司行,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在各自国家内都是跺跺脚,整个国家都得抖三抖的人物。” “不过一群蠢虫而已。这群人秘密潜入我大秦,未向我大秦表明身份,臣大可将其当做间谍抓捕!”、 “哈哈哈哈……壮哉蒙恬! 不过,此时还不是好时候!正如你所言,一群冢中枯骨罢了!”那人称赞了一句,然后道:“走吧,叫上三川郡郡守,咱们去会会这帮人。再让他们喊下去,我秦国的脸面可就丢尽了。 这事儿要是让父王知道,非治本公子的罪不可。 本公子的游学之旅,可不想就这么草草结束了!” 转身之际,那人的长相显露出来。不是本该身在赵国的乔松,又是什么人? 数日前,刚刚看到邯郸城的乔松便接到了来自父王的命令,让他即刻前来洛阳,见文信侯一面…… 第128章 侯府门前退六国 文信侯府邸门前,那些六国使者还在大声地吆喝,从起初的表明身份已经成了现在的相互攀比,仿佛谁的声音大谁就能把吕不韦请回去一样。 落在队伍后面一些的郭开有些不耐烦了,本来大王让他来请吕不韦他就有些不高兴,如今又吃了个闭门羹。大家都是一国丞相,谁都不比谁差,更遑论你吕不韦现在都罢相了。 俗话说,落毛的凤凰不如鸡,你哪儿来的脸继续在这儿摆谱儿! 周围一堆的其他国家使者,他也不好发作。只能抱着手炉,愤愤不平的盯着吕不韦府邸的大门。 可就在这个时候,郭开突然注意到,旁边侍者手中端着的茶水开始泛起了涟漪。什么情况,端不稳? 郭开紧跟着就否决了自己的想法,因为他听到身后有一阵如同雷鸣般的声音响了起来。身在赵国,熟知赵国边骑作风的郭开立马就反应了过来,秦国铁骑来了! 他随行的赵人更是先他一步,就要抽出手中的武器。 郭开手疾眼快,一把就将手炉砸了出去。 砰的一声,手炉砸在了那人身上,里面的碳顿时抛洒了出来,烫的那人脸上都出现了烧伤。但郭开顾不得许多,连忙厉声呵斥道:“愚蠢的东西,都给本相把兵器收起来!” 这特么是秦国的土地,就他们这点儿人在秦国土地上犯事儿,简直就是羊入虎口! 如今,要避免冲突! 赵国的武士们面面相觑,很是不甘的将兵器重新收了起来。 几乎是在他们刚把武器收起来的刹那,一阵隆隆的马蹄声响了起来。只见街道尽头,一片燃烧的火焰朝着众人冲了过来。 有见过各国军队的立刻就认了出来,这特么的根本就是奔跑起来的骑兵! 顿时,这文信侯府邸门前的六国使者亡魂大冒,护卫们架起使者便跑,生怕跑的慢了沦为铁骑脚下的肉泥。 但人怎么可能跑得过战马? 他们才手忙脚乱的从马车上下来,那些骑兵便已经冲到了眼前。这些骑兵一个个身着铁甲,仿佛一团团跃动的火焰。 “黄金火骑兵!” 韩国人以及魏国人第一眼就认出了这支骑兵部队,不由得纷纷脸色大变。 这支骑兵队伍原本隶属于秦国将军王翦的百战穿甲军,乃是其部下蒙恬的手下。据传闻乃是由秦国已故上将军蒙骜的亲兵为核心组建的精锐骑兵,曾在魏国与韩国的战场上屡立战功,让两国人恨之入骨。 “吁……” 就在战马即将撞上最后方的楚国使者护卫时,那骑在战马上的身影突兀的拽住了缰绳。战马吃痛,口中发出了一阵嘶鸣,整匹战马人立而起,马背上的将军更是脚踩马镫,整个人死死的钉在了战马上,一双满含杀意的眼神扫视着眼前的六国使者。 轰…… 战马的前蹄重重的踏在了脚下的石板上,发出了巨大的声音。 伴随着这最前方的将军停住马匹,身后的骑兵一个个都停了下来,手中的长戈距离前方的护卫不足两尺。 令行禁止,精锐之军也! 蒙恬冷哼一声,抬起手中舍弟蒙毅送来的马槊直指前方人群:“无胆鼠辈,还不给本将让开!” 六国之中,赵,楚,燕三国的护卫听到鼠辈二字,顿时血气上涌,心里面的火气噌的一下就冒了出来,激得他们锵啷一下便抽出了腰间的武器。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韩,魏,齐三国护卫,面对蒙恬逼人的气势,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几步。 “嗯?”蒙恬眼眸落在了那些敢于抽出长剑的护卫身上,眼中闪过了一丝兴奋,手中长戈顿时转换了方向。 随着他的动作,身后前排的骑兵原本竖起来的兵器纷纷放平,而后排的骑兵则是抽出了战马左侧的强弩,上弦直指人群。 被强弩瞄准,这些护卫无论是哪一个国家的,刚刚提起的勇气顿时被汗毛倒竖的危机感所取代。 “风!” “风!” “大风!” 身后的黄金火骑兵怒吼道。 红色的火焰仿佛燃烧的更加剧烈了,一股无形的灼热使得所有人心头都升起了浓重的压迫感。 “唉唉唉唉!蠢货!蠢货!”赵国的队伍中,只见一个身披大氅的身影站在车辕上跳脚大骂:“谁让你们拿出兵器的,还不给我收起来!” “给我收起来!”说着,那人跳下了马车,一脚就踹在了最近的一个护卫身上,丝毫不管对方的举动是为了保护他自己。 蒙恬见到这一幕,不禁皱了皱眉:“那人是谁?” 背后的骑兵中一个官员模样的人策马走了出来,在蒙恬身边回答道:“赵国丞相郭开。” 此人便是三川郡的郡守,三川郡的治所就在洛阳。所以,这里可以说是他的地盘,有个风吹草动这位地方官是最早知晓的。 “此等卑劣之徒,也能成为丞相!”蒙恬不禁奚落道。 虽然处于敌对状态,但是蒙恬对于这些敢于举起武器的赵国人还是很欣赏的,至少他们还有勇气。只是,相比于欣赏,他更喜欢将这些勇士变成自己的战功。 但是对于类似于郭开这种苛待士卒的小人,蒙恬就是持鄙夷态度的,杀他都嫌脏了自己的武器那种。 “秦人,尔等欲要何为!”一个身着楚国特有的服饰,看起来便像是身居高位的官员出来喝问道。 蒙恬冷笑着道:“这句话,该是本将问你们吧!尔等在我大秦的国土上,大呼小叫,想要干什么!当我大秦律法不存在吗!” 这话一出,在场众人都被噎了一下。 “文信侯虽然致仕归乡,但也是我大秦的侯爵,何时轮到尔等这些山东鼠辈在此大呼小叫了!” “蒙恬!你够了。文信侯已然离开秦国朝堂,我等仰慕其才干,来此邀请又有何不可!”却是楚国左徒。 显然,此人也是识得蒙恬的。 “哼,在我大秦的国土上,就得遵守我大秦的律法!” “无礼!” 轰隆隆…… 队伍最后方再次响起了雷鸣般的声音,一辆巨大的马车缓缓地驶来。看其形制,乃是王族才有权使用的车架。毫无疑问,乔松来了。 蒙恬脸色顿时冷了下来,横矛冷声命令道:“本将无意与尔等饶舌。五息之后,再不让开,杀无赦!” “风!” “风!” “大风!” 身后的黄金火骑兵再度齐声大吼。 战马不安的唏律律低鸣,四蹄刨着地面,似乎随时都要出击。 精铁武器寒光凛冽,铁血的气息顿时弥漫全场,六国之人纷纷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们知道,蒙恬是认真的。 最终,还是弱小的韩国人现行退到了街道两侧,让开了道路。有了人带头,那么接下来就没什么难堪的了,六国使者一个个带人撤退,须臾间,拥挤的文信侯府门前道路便让开了一条通道。 蒙恬一挥手,黄金火骑兵在六国使者们愤恨的眼神中策马而过,停在了文信侯府面前。在他们身后,三川郡城卫军跑步而来,分列两侧,将人群彻底阻隔了开来。 那辆豪华的马车轰隆隆的驶来,没有受到任何耽搁,停在了文信侯府的面前。 蒙恬翻身下马,向马车抱拳行礼:“末将蒙恬,恭迎公子大驾!” 侍者放下了木梯,马车车门打开,一袭黑衣的乔松出现在了所有人的视线之中。 人群中的张开地,魏国大司徒,齐国大司行等见过乔松的人皆是微微一愣,认出了他的身份。没想到,秦王竟然将这位秦公子派来见吕不韦了。 这是想要干什么? 难不成,请吕不韦的计划就此失败了吗。 乔松可不知道这些人是怎么想的,他也不甚关心,看了一眼这群乌合之众,开口道:“三川郡守何在?” “臣在!” “文信侯虽致仕归乡,但仍旧是我大秦之侯爵。府邸门前,岂能任由闲杂人等喧哗?如此传出去,我秦国脸面何在!此乃你之失职,当惩戒。” “臣惶恐,请公子降罪!” “如何惩戒,自有秦法决断,回头你自己上书向父王请罪便是。只是,今日之后,本公子不希望再有人打扰文信侯颐养天年!” “臣,遵命!” 乔松这才微微颔首,踩着木梯走了下来。 那驾车的驭手紧跟在乔松身后,腰间挎着两把剑,手中抱着一把。毫无疑问,此人正是黑白玄翦。 在乔松脚踏在地面上的那一刻,面前的文信侯府大门轰然大开。 一队仆役从中走了出来,为首的正是吕不韦的家老。 所谓家老,和后世的管家类似,但实际上地位比管家还要高,乃是主家绝对的心腹。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家老对于主家来说,比一些后代子嗣还要重要。 “老奴奉主人之命,迎接公子!” 显然,对于外面的喧闹,文信侯府并非是一无所知。 乔松并未因对方只是仆役而有所轻视,神态温和的道:“有劳长者。” 家老转身,做了个请的动作:“公子,请……” 第129章 公子致谢吕相府 乔松是在书房内见到吕不韦的。见到这位老相国时,他正伏案在一张四尺长的纸上挥毫泼墨,看纸上的轮廓,似乎是在……作画? “乔松见过文信侯。” 吕不韦抬起了头,然后招了招手,示意乔松过来。 乔松没有迟疑,走了过去。 低头一看,的确是一幅画。画中的内容是一幅深夜奔逃图,主角是三个人,一个驭手,两个乘车的人。在他们身后,用寥寥几笔勾勒出了一场激烈的月下厮杀。 这是…… 乔松有些不解,但总觉得这场景有些熟悉。 仿佛是察觉到了他心中的疑惑,吕不韦用苍老的声音道:“遥想当年,老夫和庄襄先王从赵国奔逃而出,是老夫手下的三百门客战至最后一人,为庄襄先王和老夫赢得了逃走的时间。 如今一晃眼,便已经过去十几年了,老夫这身边,也只剩下了家老一人。” 乔松恍然,他就说怎么看起来有些熟悉,原来是当初的事情。那家老原来是跟着吕相从赵国一路奔逃出来的吗?难怪如此受信任。 思衬了一下,乔松开口道:“乔松也曾听闻文信侯当年与大父之旧事。您能一眼相中大父,并倾力助大父归秦,此种果断,眼光都是我等后辈所需学习的。” 吕不韦不置可否的摇了摇头,示意乔松坐。 乔松知晓自己还是没有领会他想要表达的意思,但他也不甚在意。他此行前来,实际上也是奉了父王的命令。 正如六国君臣想的那样,吕不韦对大秦的了解太深了。六国如此殷殷相邀,如果他真的离秦而去,那对大秦来说是莫大的损失。 故此,乔松此行前来,说白了就是为了稳住吕不韦。 “公子不是在和荀夫子一道游学吗,怎么有空闲来洛阳了。”待乔松坐下之后,吕不韦整理了一下有些褶皱的袍袖,端坐在那里,将双手交叠放在身前,正襟危坐的问道。 “实不相瞒,乔松乃是奉了父王之命,前来探望文信侯。” 吕不韦摇了摇头:“老朽已经致仕,如今只是一贪恋安逸闲适的匹夫罢了,哪里敢劳动王上挂念。” 两人都知道对方的目的是什么,但是谁都没有挑明。 可听吕不韦的话,乔松却放下了心。 所谓贪恋安逸闲适,翻译一下就是不想再折腾了。也就是说,吕不韦知道六国君臣的想法,但他也不想往其他国家去,让嬴政放心就是了。 吕不韦这一生最精彩的几年都奉献给了大秦,如今的大秦也是他的心血,自然是不肯破坏。 乔松也深知此理,但是父王不知道,所以派了他来。想要让吕不韦迁居巴蜀,避开和六国之间的接触。 但这很不好弄,如今的吕不韦和历史上不一样。历史上的他是因为牵连进了嫪毐谋反一案,被剥夺相位。但现在,嫪毐早就被割了,也就没了这个借口。而吕不韦也是主动退让,请求致仕。 所以,想让其迁居巴蜀,根本就没有理由。毕竟,洛阳是吕不韦的封地,强行将他赶到巴蜀之地,秦国就会落下苛待功臣之名。 怠慢贤士,在这个年代可是很要命的,更遑论吕不韦这等为大秦立下赫赫功劳之臣。 所以,嬴政在派了蒙恬来洛阳托底,以在万不得已之时用武力防止吕不韦离秦之余,还让乔松前来拜访吕不韦。不通过正式渠道,而是私底下看能否说服吕不韦。 “文信侯操劳一生,也的确是该好好休息。”说到这里,乔松突然语锋一转:“说起来,乔松此次除了奉父王之命外,还想私人答谢一番文信侯。” “哦?公子这话,可是让老朽颇为不解啊。” 乔松淡淡一笑,然后吐出了一句话:“感谢文信侯在新郑之外手下留情,未让乔松葬身乱石之下。” 此话一出,房间内的气氛仿佛瞬间凝固了。 吕不韦那双浑不在意的眼眸中突然释放出了一缕一闪即逝的精光。 顿了一会儿,吕不韦抬起手抚着自己的胡须:“公子,这话可是让老朽惊出了一身冷汗啊。” 乔松没有继续看他,而是自顾自的说了起来:“自打因惊鲵一事,乔松便一直和文信侯不怎么对付。这一点,想必文信侯心知肚明。 然,让乔松意外的是,关于农具一事,文信侯却一反常态,旗帜鲜明的支持起了乔松。甚至,不惜以自己的名声为代价。 乔松始终不知是何缘由。” 如此开门见山的态度,让吕不韦很是诧异,不由得放下了手,静静的听这孩子打算说些什么。 “后来,乔松向父王请教,父王并未解答。而是让乔松去读一本书……”乔松抬起了头,看向了吕不韦:“这本书,解开了乔松心中的疑惑,也让乔松明白了,文信侯之举的缘由。” 吕不韦沉默了。 “想来这本书,文信侯很熟悉。” “公子,读懂了吗?” 乔松微微点头:“不敢说完全读懂,但也领悟了一两分精妙之处。” “是吗?公子以为此书如何?” “以治国之论,乔松读过商君书,读过韩非之作,读过老师荀夫子之作,读过道家,读过墨家,读过纵横家……亦读过文信侯之春秋。 商君书,强国之法,以耕战为本,可成秦之霸业。 大秦能有今日,商君之功能占泰半。 然,成也商君,败也商君。 此法不可持久!” 吕不韦心中一动,终于来了兴趣,认真的听着乔松的言论。 商君之法的缺陷,乔松向老师荀子详细聊过,如今只不过是旧事重提而已。 在秦国,吕不韦是第一次听到如此旗帜鲜明的反对商君之法的,而且还是出自王上最为宠信的王族公子之口,是以听的极其认真。 乔松跨越两千年的见识针对商君之法的分析,很多都是吕不韦都没想到的,这让吕不韦大为吃惊。 可让他更加吃惊的,还是乔松接下来的一句话: “商君法之不足,乔松深知,父王亦深知。” 这话大出吕不韦意料。 他以吕氏春秋撼动国法,试图改变自商君以来严苛之秦法。可王上以各种手段抗拒此事,重申商君之法不可变,逼得他不得不自请致仕。 如今,却听到了王上也不赞同商君之法。 这话让吕不韦心中不由得生出了荒谬之感,好像上天给他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 “故此,父王有了往韩国一行之举。” 吕不韦皱眉,想到了乔松刚才罗列出来的诸多学说:“王上欲行韩非之学说?” “尚未有定论。” “为何不是老夫之春秋?” “乔松曾观父王与李斯师兄论治国之道,师兄曾有一番言论,乔松认为其颇有独到之处。” 李斯曾与嬴政讨论三种治国之道——荀子之道,吕氏春秋,以及韩非之法。他对荀子之道的看法与乔松相同,都认为其是外儒内法,当属新法家。 吕氏春秋采六百年为政成败得失,以王道统合各家治国学说,以义兵,宽政为轴心,宗旨在于缓和自商君以来之严苛秦法,使国法平和,民众富庶。 看似荀子与吕氏春秋相同,实则二者有着极大地差别。 荀子之学说法治为主体,王道儒政润之;而吕氏春秋则不然,此书以王道为主干,法治只是王道用来统治天下的工具之一。 最后则是韩非之学说。李斯认为,韩非之学说与传承自老派法家,唯法是从,法制至上。只是,韩非的学说在老派法家之上有更进一步发展,构造了一个更加完整而宏大的法家学术体系。 “乔松周游列国的时候,曾遇到过一个案例: 韩地有一农人,与母亲相依为命。然天佑不测风云,其家中老母不幸患病,农人无钱以请医者,于是便行偷盗之举。 农人盗人财货,却被主人家拿下,告之于府衙。 邻里为其求情,称其人为人老实孝顺,常有善举。且偷盗之举实乃事出有因,请府衙酌情减罪。 若此案交由文信侯处理,该当如何?” 吕不韦眉头紧皱:若此事发生在秦国,依秦法,盗窃当罚重金。可既然其人无财以治愈母亲,便只能罚为刑徒。 秦法有言,盗人财务,当处罚金。若超过二百二十钱,罚为刑徒;若超过六百钱,当处以发肤之刑,并发配徭役。 可如此一来,那老妇人怎么办?一旦罚为刑徒,老妇人孤苦无依,且重病缠身,只有死路一条。 那么,将农人释放吗?此举当然不可,如此一来,盗窃者得不到惩罚,天理何在。可不放,其老母必然会死。这却与吕不韦一直主张的仁政不符。 “公子之见,该当如何?” 乔松答道:“若乔松来判,当罚为刑徒。但乔松会出私财,以救助其母亲。” 吕不韦眉头拧成了疙瘩,对于这样的处理并不满意。 “法之一道,大仁不仁。法即为法,偷盗便是偷盗,没有情有可原一说。 而其母亲孤苦伶仃,病患之躯,府衙发配其子坐视老夫缠绵病榻而死,是为不仁。故此,出私财救助,乃是仁义之举。 若依法家之言,子罚母亡,不算错,不讲人情。 若只一味强调仁政不顾其他,释放其子,母子二人或可存活。 然,恐日后有人效仿,此乃乱国之举。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不可为也。” “放诸商君之法与吕氏春秋亦是如此。故此,乔松学荀子。” 荀子? 吕不韦怔了一下,想起了先前那句法为纲,王道为辅,仁义杂之。旋即,他的脸上露出了恍然的神色…… 第130章 分歧留待日后看 相比于战国时期泾渭分明的儒家与法家,乔松更加崇尚后世礼法不分家的理念。 法律与道德就好像是社会的两条线,法律为下限,道德为上限。法律乃是禁人为恶,告诉人什么不能做;而道德则是在导人向善,告诉人们要做什么。 就好像载满重物的蒸汽火车上坡时同时工作的前后两个车头,一个推,一个拉,才能拉得动重物。 二者取其一,不智也,唯二者并举,双管齐下,方为治国之道。 吕不韦沉默了很久,向乔松拱手一礼:“老朽受教了。” 正如乔松所说,掩日在新郑城外的确手下留情了。否则,当日从两侧山丘上滚落下来的,就不会是仅仅是用来阻路的人头大小的石头,而是磨盘大小,足以让车队人仰马翻,死伤惨重的巨石。 而这也是吕不韦特意交代的。 因为吕不韦想做的,是不让秦王回到秦国,而不是要了乔松的命。 当日在章台宫讨论农具一事,当听到乔松并不认为商君之法万世不移的时候,心里就活泛了起来,生出了一个罪恶的念头——他要继续将秦王掌控在手中。 于是,在挣扎了数日之后,得知嬴政离国前往韩国的时候,吕不韦做了一个决定:派遣杀手,刺杀嬴政! 只要嬴政这个已经长大成人的秦王没了,那么他以相国之身,就能够再立秦王,再度执掌朝政,去按照自己的想法去改造秦国。 而这个秦王,便是眼前这个娃娃。在他长大之前,他有着足够的时间和精力再去打造一个符合他理念的秦王,将秦国带向“正轨”。 倘若最后刺杀失败,也无所谓。那证明了嬴政的手段足够成熟,是一个合格的王。罗网有向秦国阳奉阴违的趋势,借此机会斩掉罗网一臂,对未来的秦王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所以在韩国之时,罗网杀手的目标从来都是嬴政,而不是乔松。甚至这也影响到了夜幕,哪怕姬无夜气的想要剁了乔松,他也只能忍着。因为,权倾朝野的吕不韦正手持秦剑,虎视眈眈的看着他。 乔松起初不理解,可自从在往韩国的路上读了吕氏春秋,读懂了这本煌煌之言,读懂了吕不韦的政治主张之后,他就明白了吕不韦种种举动的原因。 因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与吕不韦还真有点儿像:都认为秦法过于严苛,都主张以怀柔的手段对待黎民百姓,都认为治国应该博采众长,而不是单纯的用某一家的学说。 “公子一番讲解,老朽已然明白吕氏春秋之缺憾。那么,老朽有一问……” “文信侯请。” “倘若他日公子为王,会以哪家学说治国?荀夫子吗?” 乔松眉角一抽,这老东西这么胆大的吗? 你是真不怕隔墙有耳,然后我回去被我父王给砍了是吧! 吕不韦似是看穿了他的想法,哈哈一笑,抚着胡须道:“公子放心,老夫可以发誓,今日之言,不传六耳。倘若有违此誓,天地不容!”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儿上,乔松又能如何? 别看历史上吕不韦自尽一了百了,给始皇帝腾开了位置。但吕不韦自尽其负面影响也是十分大的,丝毫不亚于之前几任秦王继位之初干掉上一代秦王所养的大鱼。 尤其是这一次,六国还都盯上了吕不韦。一旦他死的不明不白,六国绝对会煽动舆论,对秦国指手画脚。 今天为了说服吕不韦,让他安心去巴蜀,乔松只能拼了! “商君书有言,治国不一道。故此,乔松以为,治国当因时而异,因事而异,不可拘泥于一家。而一统之后之天下,乔松以为当行外儒内法之策,并济之以道,百工百业,各安其道。” “外儒内法,济之以道,百工百业,各安其道吗?”吕不韦面色复杂的看着这个二公子,心中既有欣慰,也有无奈。欣慰于有人认同他的想法,要对秦国治国之道动手,可无奈也是无奈于吕氏春秋终究不会被悉数采纳。 “公子既然亦不认同商君之法,又为何还要等待呢?” 乔松皱了皱眉,心道何必如此着急呢?可看到吕不韦那满头的白发,却突然释然了。 是啊,吕不韦不是乔松。这位曾经权倾朝野的权相,已经垂垂老矣,再让他等下去,或许也看不到自己的梦想得到实现的一天了。 想到这里,乔松叹息一声:“文信侯,当知变法之艰难。但凡变法,非一朝一夕之功,需坚持不懈方能见效。商君之法在大秦已有百余年,涉及方方面面。一旦变法,国朝必然动荡。 而此时正是七国乱战末尾,我大秦正当一鼓作气,混一宇内才是。 故此,此诚非变法之机。” 吕不韦摇了摇头:“公子此言差矣。当今秦国,并未做好统一天下之准备。不妨先变法,然后再一统天下,如此方才稳妥。” 这便是吕不韦和秦王嬴政的第二个分歧了,吕不韦认为此时统一天下为时尚早。而在他看来,嬴政这个年轻的君王却早已等待不及了。 然而,吕不韦只图制霸诸侯,只想着稳一些,再稳一些,却未敢想过如今就能再进一步。 “文信侯,时不我待啊。 我秦国历经数代先君之努力,方有今日之盛况。如今,我大秦兵锋已至东郡,将三晋分割使其不能首尾相顾。昔日之大魏,劲韩已成苟延残喘之势,旦夕可灭;燕国乃是边陲小国,破之易如反掌;可虑者唯有赵楚齐三国而已。 然凶悍如赵国,也被武安君于长平一战打断脊梁。乔松此次游学赵国,发现赵国军中年龄逐渐降低,可断定赵国虽可逞一时凶威,但已后继无力;楚国浩大,但楚王昏庸,人心不齐,乃是破楚之良机;齐国富甲天下,本可成为我大秦之劲敌,然当今齐王以侍秦为荣。 当此之时,天时已至,岂可辜负? 倘若六国再出不世出之大才,收拾山河以抗我秦国,我秦国恐怕悔之晚矣。” 这就好比一场决斗的最后关头,秦国这位剑客虽身患重伤,但已取得了巨大优势,六国这位剑客已剩下最后一口气,只需一剑,六国就完了。可这个时候,吕不韦非要让秦国停下来,先治一下伤。 用后世教员的看法来说便是: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 “公子,大秦国力有限,贸然对上六国,恐难以鲸吞天下啊。” 在这个问题上,各人有各人的看法。 但历史已经证明,大秦在始皇帝的领导下,确实混一宇内。所以,这对于乔松来说,就是开卷考试,答案已经摆在了眼前。 可吕不韦不同,当世任何一人都不同,他们没有乔松的挂,自然不知道。 因此,乔松只能试图从各个方面来说服吕不韦。然吕不韦执掌秦国多年,对秦国的了解可以说是烂熟于心,在他看来,秦国的确没有做好准备。 二人谁也无法说服谁,弄得乔松没有一点儿办法,他总不能掏出一本史记啪的一下摔在吕不韦脸上,让这老家伙好好看看吧! 两人争着争着,竟不顾身份了,二人均是脸红脖子粗的模样,一个比一个声音高,仿佛在道理上压不倒对方,就要在气势上压倒对方一样。 别看乔松年纪小,可吕不韦也不是壮年啊,两人可以说是半斤八两。 等到吕不韦的家老进来,想要通知吕不韦外面有人求见的时候,两人竟同步的看了过来,那脸上的表情仿佛要吃人一样。 “何事?” “大胆!” 二人同时呵斥道。 家老跟了吕不韦半辈子了,何时见过这种模样,有些不知所措的左顾右盼着。 得亏二人似是反映了过来,脸上的表情麻利的转换成平常那样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 “嗯,本相和公子有要事相谈,不是吩咐了不许任何人打扰吗?何故如此无礼!”吕不韦故作威严的道,丝毫没有注意到,他的自称有误。 “额,家主,蒙恬将军在外求见。” 蒙恬? 吕不韦愣了一下。 乔松先是一呆,旋即立刻反应了过来,询问道:“本公子进来有多长时间了?” “回公子,两个时辰过一刻。” 乔松忍不住一拍脑门儿,连忙摸索了一下自己浑身上下,摘下了腰间玉佩递给了家老:“劳烦将此物转交给蒙恬将军,告诉他我无恙,需和文信侯闲聊一二,让他安心待着便是。” 家老道了声是,便退出去了。 吕不韦用怪异的眼神打量了这小子一眼,好家伙,你这是防着老夫呢?怎么滴,怕老夫把你给扣下是吧! 所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乔松虽然有信心吕不韦不会对他出手。但问题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所以,安排了蒙恬在外等候。一旦他过了约定的时间没有出去,蒙恬就会强行闯进来。 乔松很自然的回头再度开口道:“文信侯,既然你我谁也无法说服谁,那么不如就交给时间来印证吧。” 不管怎么说,大秦在始皇帝一朝统一天下乃是大势所趋。只要事实摆在眼前,吕不韦不承认都不行。 吕不韦沉思了一会儿:“既然公子如此有信心,老夫不妨舍命陪君子。” “如此,便多谢文信侯了。”乔松向对方微微一礼,随即正色道:“那么,想必乔松来意,文信侯已然知晓。” 吕不韦微微颔首:“公子放心,老夫三日之内便会启程前往巴蜀。” “文信侯大义,乔松佩服。”乔松不禁松了一口气,父王交代的任务总算是完成了。不过,看着吕不韦苍老的面容,乔松突然涌现出了一个想法,道:“乔松还有一件私事,欲请文信侯帮我。” “哦?何事,公子但说无妨。” “文信侯可还记得惊鲵?” 吕不韦抚须的动作一顿。 乔松继续道:“惊鲵有一女儿,乃是魏无忌的遗腹子。其资质颇为不凡,故此乔松想请文信侯带在身边教导一二。” “信陵君魏无忌的女儿?”吕不韦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并未马上答应,而是思索了一番然后询问道:“公子对于此女……” 乔松嘴角一勾,微微点头。 吕不韦道:“也罢,既然是公子相求,老夫定当尽力。” “如此,便多谢文信侯了。文信侯可遣人去询问一番,乔松还给文信侯留下了一个惊喜……” 惊喜? 吕不韦怔了一下,旋不禁莞尔,他都一大把年纪了,还要什么惊喜啊…… 第131章 吕相离洛赴巴蜀 文信侯府门前,随着大门缓缓打开,吕不韦和乔松两人并肩走出。二人有说有笑的,似乎相互之间并没有什么不和谐的气氛。 行至府门,两人相互一礼,吕不韦目送乔松登上马车,这才转身返回。 这一幕落在尚未离开的六国使者眼里,都感到有些奇怪:按说吕不韦不是被罢相的吗,怎么还会和秦王公子之间如此和睦? 乔松的马车在蒙恬的保护下轰隆隆的离开了文信侯府邸,而文信侯的府邸再次轰然关闭,门外只留下了一堆摸不着头脑的六国使者在风中凌乱:不是,你这连跟我们打个招呼都不打的嘛。 关上府门,吕不韦嘴角的笑容就一直没有收敛。 自家主人如此表现,让跟在他身边的家老很是狐疑,但也为家主感到高兴。毕竟,这段时间以来,家主整个人都暮气沉沉的,如今给他的感觉就好像庄襄王刚刚继位,家主被拜为相国的那个时候。 怎么说呢,嗯……天上掉馅饼了,能砸晕人的那种。 反正家老还记得,那几天家主偶尔上个台阶都得跳着上。 而现在的状态,就和那时候类似。只不过…… 家老瞥了眼吕不韦的脚后跟,嗯,估计家主的老胳膊老腿也跳不起来了。 “你去准备一下,咱们收拾收拾,尽快离开洛阳。”就在家老胡思乱想的时候,吕不韦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家老呆了一下,问道:“家主,我们真要去巴蜀,听说那地方可是穷山恶水啊?” 显然,吕不韦虽然致仕,但他对咸阳的消息并非一无所知。相反,他连嬴政想把他赶去巴蜀的消息都能知道,说明在嬴政身边有人。 而这个人很好猜——王绾! 因为,王绾不想看到吕不韦黯然收场。故此,提前给吕不韦来了信件,希望他能够听从王上的命令前往巴蜀之地定居。 “是啊,如无意外,以后咱们就在那里安享晚年了。至于穷山恶水之说,不过是巴蜀相对于关中来说较为封闭,旁人不怎么了解,以至于以讹传讹罢了。 事实上,自从李冰父子修建都江堰之后,巴蜀已然是一片沃土。否则,何以能连年承担我大秦庞大的粮草需求呢?” “那您的计划……”家老很是为难的道。 吕不韦脚步一顿,道:“让还剩下的门客回来吧,没必要再去散播消息了。告诉他们,老夫已经无意仕途,想要走的以财务厚赐,莫要亏待了;愿意留下来的,老夫也必不会怠慢。” 吕不韦致仕的消息能传的这么快,就在于他在致仕之后便安排了自己的门客携带吕氏春秋前往各国主动散播。 而这,也是他最后的尝试。 但是现在,没有必要了,一切都没必要了。 虽然他看不到吕氏春秋大行其道的一天,但是他仍旧看到了秦国的未来。 和二公子那孩子聊了一番,吕不韦已经可以放心了。 二公子虽然年幼,但在他身上,吕不韦却好似看到了当年的嬴政。归国之后,一样的光彩夺人,一样的出类拔萃。大秦的未来有这样的君王,必然会更加繁荣昌盛。 “唯!” …… 从洛阳前往巴蜀之地,最快的方式还是要经过咸阳,以此为中转,然后翻越大山抵达。这一路上,路可不怎么好走。 要不然,就得南下。但问题是,吕不韦可不想经过韩国楚国的国土,他宁愿翻山越岭,也不想跑那两个地方去。毕竟,去转一圈可就不一定还能再回来了。 曾经吕不韦手下三千门客,如今也只剩下了一百多人。但这些,都是愿意以死相随的忠直之人,故此吕不韦自然不会亏待,便安排他们分出一部分人携重金先一步前往巴蜀安顿,自己随后再来。 五日之后,吕不韦低调的经过咸阳。但是,他并没有进城,而是等候在了城外,等来了一辆马车。 马车上先是下来了一少女,随后是一个小女孩儿。 少女拉着小女孩儿来到了吕不韦的车驾前行礼:“见过文信侯。” 车驾的门打了开来,吕不韦从中走出,看了一眼两人。他先是将目光放在了少女身上,打量了一阵,旋即微微颔首:“你便是巴清?” “正是。” “不错。”吕不韦称赞了一句。 对于大秦商会,吕不韦是十分清楚的。毕竟,这两年来,大秦商会和国府合作的很深,几乎涉及到了各个方面。尤其是蓝田那边出的新东西,几乎都是由大秦商会来进行销售的。 只是,他并未亲眼见过这位被称为秦之女管仲的会首。 今日一见,二公子手下果然能人颇多。 随即,吕不韦再次将目光放在了旁边的小女孩儿身上,脸上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寻常人见他,往往是面带尊敬,甚至不敢与他对视。这小女孩儿倒是胆大,竟然在打量他。 吕不韦不由得来了兴趣,这就是魏无忌那老匹夫的女儿? “小女子出身巴蜀,故此公子命小女子将巴蜀之地的概况整理了一份,交给文信侯。”巴清开口道,身后的驭手捧着一个木盒递了上来。 “有劳公子了,劳烦姑娘替老夫转达一下谢意。”吕不韦命家老接过了盒子,然后道:“二公子所说,便是此女吗?” “回文信侯,正是。” “此女叫什么?” “我叫吕雉,小名阿言。” 吕不韦愣了一下,这不是魏无忌的女儿吗?为何会姓吕? “母亲说,我的名字是兄长给起的。兄长说,身处乱世,母亲得相国之力,方有自保之能。此恩不能忘,所以,这才让我姓吕。”小阿言仿佛看穿了吕不韦的想法,主动开口解释了起来。 吕不韦更加疑惑了,不由得看向了巴清,希望她能给个解释。 巴清脸上露出了一丝无奈:“阿言所说的兄长,便是公子。她的名字的确为公子所起,取稚则是希望她能不坠尘网,翼展九霄。 至于这丫头,她天生神异,一双眼睛异于常人,观察之细微世间罕见,甚至能察觉出真气流动。公子谓之曰,察言观色。” “吕雉吗?”吕不韦不禁开怀大笑:“好名字!二公子说有惊喜给老夫,老夫本不以为然,不成想今日一见,果真惊喜!” 说着,吕不韦主动下了车驾,弯下了腰看向了这小姑娘:“小姑娘,你愿意跟老夫走吗?” 阿言很是大胆的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没有马上回答,而是问道:“你可以教我什么呢?” “阿言,不可无礼!”巴清吓了一跳,这可是文信侯啊。 纵然致仕了,那依然在整个天下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否则也不至于让王上如此头疼,让公子中断游学之旅,亲自从邯郸赶往洛阳拜见,怎么能如此无礼。 但让人意外的是,吕不韦非但没有生气,反而饶有兴趣的问道:“有意思,老夫虽不敢自称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但是对这个天下也算得上了解,自问教你还是没问题的。只是,你一个女儿家,又想学些什么呢?” “文信侯这话好没道理,我大秦从不轻视女子。就算我是女儿身又如何,为什么就不能有凌云之志呢?” “好!”吕不韦大赞:“公子让老夫教你,但现在老夫却有一个更好的主意。你既然以吕为姓,恰好老夫也姓吕,那么你可愿为老夫之孙女?” 巴清顿时吃惊的捂住了嘴。 阿言俏生生的拱手行礼:“阿言见过大父!” “哈哈哈哈!好!”吕不韦大笑不已,吩咐道:“家老,记得将阿言的名字录入族谱。自即日起,她便是老夫之孙!” 魏无忌,你个老匹夫,他日九泉相会,老夫倒要好好奚落你一番,老夫又胜了你一头! “唯!”家老笑盈盈的向阿言躬身行礼:“小老儿见过姑娘!” …… 赵国邯郸城下…… 乔松展开了来自秦国的信件,看到信里的内容,意外之余却也不禁有些高兴。吕不韦一生无子,没想到竟然会收阿言为孙女。 如此一来,倒也是好事。文信侯名满天下,成为他的孙女,更让阿言身份抬高了许多。 相国大人,本公子给你了一个惊喜,你回过头就给了本公子一个惊喜。 真是让本公子意外啊! “看来,你今日心情不错。”荀夫子无奈的摇头道。 乔松怔了一下,收起了手中的信纸:“让老师见笑了。”“秦国那边给学生来了消息,道家天宗赤松子大师,人宗逍遥子大师已经下山,前往咸阳;本就身在咸阳的阴阳家护法月神,身在蓝田的墨家头领班大师,也陆续前往咸阳,看其目标,应该都是纸张。” “纸张本就是文脉兴盛之关键,百家学说终究还是要落在书籍上的。有如此之物出世,他们赶去也在情理之中。如今,只不过是一个开始罢了,真正的浪潮才刚刚兴起。” 乔松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停车,检查!” 车外的一声呼喊让打断了乔松以及荀夫子的交谈。没一会儿,马车车帘撩起,邯郸城近在眼前…… 第132章 惊鸿一瞥赵武安 很多秦国人对邯郸这个地方的感情都十分复杂,可以说是爱恨交加。 长平一战,大秦打断了赵国脊梁,曾一度兵临城下。可赵人就是誓死不降,一座孤城在四十万秦军的围困下愣是守了将近两年的时间,守到了信陵君援军,使得大秦大败而归。 这对于历尽千辛万苦,打赢了长平一战,认为灭赵已经是板上钉钉之事的秦人来说,无疑是当头棒喝。 很多秦人都不理解:你赵国四十万青壮都被我们打败了,你们为什么还不投降! 这种不理解,在接下来五国伐秦之后,难免就演变成了怨愤。 接下来的十几年间,赵国与秦国又屡屡交战,一个虚弱到了极点的国家愣是如同茅坑里的臭石头一样,又臭又硬,死活打不下来,甚至和秦军交手还屡屡有胜,简直是活见鬼了。 所以,对于邯郸,秦人的感情是复杂的,既有恨意,也有钦佩。 乔松是后世人,总是习惯于以后世的眼光来看待当前的事物。所以,他对于这座邯郸城并无多少恨意,更多的则是一种惋惜。 一路行来,乔松也看遍了赵国民风,赵人勇武不假,但同样纯朴。和更多的韩国,魏国,齐国底层平民没有什么两样,都只为求活而已。 只不过相比起其他国家,这片土地上的民众相对来说更加的直来直往,更加的讲求恩仇必报。 马车外的邯郸城门卫兵只是例行公事一般的检查了一下乔松四人的身份,随后就放行了,并未像其他边远地区城卫军士兵榨取过往行人油水,倒是规矩了不少。 想来也是,毕竟是一国之都,总要注意一些形象的。 穿过长达十几米的城墙甬道,眼前豁然开朗。赵国地处北方,相比起地处中原地区的韩国来说,建筑风格更加的粗犷,充斥着燕赵之地特有的豪迈之气。 乔松是从南城门进城的,走的是邯郸的主干道,沿着这条路一路走下去,就可以看到赵国的宫城。脚下这条街道十分宽敞,粗略估计至少可以容纳二三十辆马车并行。 “公子,我们是先去客舍,还是……” 马车外传来了一道女子声音,不出意外,便是惊鲵了。她已经完成了关于使节车马遇刺一事的调查,前往洛阳与乔松汇合,然后跟他一路来了赵国。 “先去客舍吧。” “唯!” 马车缓缓的行走在街道上,沿街两侧人来人往,很是热闹。 只听天际间突兀的响起了一阵悠长的低吟,仿佛是某种军号。四周的赵人听到这声音,纷纷收拾起自己的东西,向着街道两侧散开。驾车的玄翦也同样扬鞭,将马车暂时赶到了旁边的街道口。 车内的乔松怔了一下,道:“是号角?” 这两年间,乔松经常前往蓝田作坊,那里紧挨着蓝田大营,数十万大军沟通自然有自己的方法,军号便是其中之一。 秦军的军号以犀牛角制成,其音色低沉充满肃杀之气。但这赵军号角,却充满了北地的苍凉。 荀夫子点了点头:“恐怕是出征北疆的大军。” 北疆? 乔松皱了皱眉头,想起了路上听闻北边胡族南下的消息。 赵国地处北疆,但物产并不贫乏。尤其是在更北边的胡人那里,有大量七国所需要的战马,毛皮,牲畜,矿产,药材等东西,所以仍旧有不少商旅来往。 一路上,乔松不止一次听闻商旅说起北边今年天气异常寒冷,早早地就下起了雪。 草原游牧民族全靠放牧为生,一旦遭遇大雪天,牲畜冻死无数定然会饿死人。为了自己不被饿死,南下劫掠就成了唯一的途径。 如今,已经是十一月了,想来北疆情况并不怎么好。 轰隆隆…… 渐渐地,号角声越来越近。紧跟着,伴随着隆隆的马蹄声,脚下的街道震颤了起来。视线尽头,一抹耀眼的红色呼啸而至。 那是一支由百来名铁骑组成的队伍,为首的是一个中年汉子,其眉眼间蕴含冷肃之气,一张方正的脸不怒自威。此人胯下战马的一侧,栓着一把剑,那是一把剑身比起寻常宝剑要更加宽阔的剑。 再看其麾下兵马,一个个兵卒肌肤粗糙,肌肉遒劲,将一身布满刀劈斧砍痕迹的战甲撑得鼓鼓囊囊的。更渗人的是,这些士卒一个个目光坚定,杀气腾腾。 整支队伍从出现到消失,只用了不到半分钟的时间。期间除了马蹄声,行进间没有一丝杂音,没有一人说话,仿佛沉默的死神。 骑兵疾驰而过,宛如一阵飓风,给人以深深的震撼。 很显然,这是一支久经战场的精锐之军。这样的军队,充满着北地的风霜气息,并非之前乔松所看见过那些守城门的大头兵可比的。 而那个将领是…… 在看到这支铁骑的第一时间,乔松便被对方所吸引,就好像那人就该站在点将台上发号施令一般。 “那把剑叫做镇岳。”荀夫子的声音响了起来。 “镇岳?”乔松脸上露出了惊讶的神色,脑子飞速转动,很快就想起了这把剑的来历:“史载,昭王瑕在位五十一年,以二年岁次壬午,铸五剑,名五岳,铭曰: ''镇岳尚书’古文篆书。 此剑便是那把周昭王所铸之镇岳?” “然也……”荀夫子点了点头。 乔松恍然,如此说来,那人的身份便呼之欲出了——赵将李牧! 罗网档案有载,赵王迁元年,即秦王政三年,李牧于赵地代郡大破匈奴,斩首十万。赵王偃闻之大喜,赐之以镇岳宝剑。 “原来是他!”乔松望着那骑兵远去的背影道。 如果说大秦一统天下的路上最难啃的骨头是谁,那一定是李牧所率领的赵军,没有之一! 大秦三度伐赵,前两次皆为李牧所败,损兵十万。就连主将,也因为吃了败仗担心处罚而奔走他国。足以见李牧之凶威。 第三次,秦国再起大军攻赵,以王翦为主将。王翦之名,世所共知。然面对李牧,依旧力有不逮。 需知哪怕是顽强如楚国,王翦也是通过耗时两年的方式将其击溃,算得上是战场对决。但是对于李牧,王翦却使用了盘外招——反间计! 这足以从侧面证实李牧的难缠之处。 见到李牧,乔松顿时来了兴趣,于是便吩咐道:“去查查,赵将李牧最近的动向!” “唯!”惊鲵回答道。 荀夫子很是诧异,这小徒弟又打算干什么? “老师,当世良将,唯李牧与我大秦王翦为最。余者,皆差些火候。如此名将,学生甚是喜爱。”乔松看着李牧已经消失的方向,脸上的欣赏溢于言表。 “老夫不知你是从何得出的结论。但李牧若真如你所说,乃是世之良将,恐难以折服。” “无妨,学生还年轻,有的是耐心。” …… 邯郸城外,李牧策马疾驰,马鞭都快甩出残影了,丝毫没有注意到他已经被某人惦记在了心里。此次北地胡族率大军二十万入侵赵地,其来势凶猛,他奉王命星夜赶往代郡主持兵事,以抗击胡族。 深知胡族难缠的李牧在尚未出发前,便已经遣信使飞速赶往边境,命令边军封锁各个隘口,紧守长城,不可放一兵一卒入境。 战场瞬息万变,从邯郸赶往边境需要时间。不了解敌军动向的情况下,即使是李牧也无法做出主动出击的决定。只能以静制动,观敌军破绽。 …… 咸阳…… “权,然后知轻重;度,然后知长短。物皆然,心为甚。 此为孟子见齐宣王之时所言。 伏念以此言赠公子,愿公子能脱得两难之地。” 太学学宫,一座名为知鱼槛的方形亭式水榭之中,伏念端坐在那里,教导着面前的孩子。而这孩子身份高贵,乃是如今秦国的长公子扶苏。 太学建立之初,便旨在教化天下,无论来者是谁,只要品性没有问题,伏念便不会拒之门外,秦国长公子亦然。而接触多了,伏念也发现扶苏之才,虽不如二公子乔松,但亦为上等之姿,若是悉心教导,必成大才。 “先生所言,扶苏当谨记于心。”扶苏神色恭敬的回答道。 以往的博士中不是没有儒家学子,但给扶苏的感觉从未如伏念先生一般。先生从不会生硬的生搬硬套书本上的道理,而是将其化用在一则则典故,然后结合当前的实践来启发他的想法。 这让扶苏对伏念越发敬重。 只是可惜的是,伏念先生并未答应收他为徒。只是以二弟已经拜了荀夫子为师为由,而他又是二弟之兄长,若伏念先生收他为徒,于礼不合。但,先生却允许他随时前来请教。 故此,扶苏一有时间便会出宫前来太学,向伏念先生求学。 伏念也乐意解答,二人虽无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 当…… 当…… 恢弘的钟声响彻学宫…… 伏念抬起了头。 只见一个仆役打扮的人快步走来,向伏念一礼:“祭酒大人,客人将至山门!” 第133章 百家纷纷至太学 客人? 扶苏小小的脑袋写满了大大的疑惑,伏念先生今日有客人吗?什么样的人,才能被伏念先生这等饱学之士称之为客人呢? “公子,请恕伏念失礼。学宫今日来了一位大贤,需伏念亲自招待。” “无妨。只是,不知扶苏是否有幸见识一下先生所说的大贤呢?” 伏念思索了一下,觉得将扶苏带去应该无妨。扶苏是长公子,倘若真谈起正事,正好做个见证。想到这里,伏念答应了扶苏的请求。 于是,一大一小两人前往太学学宫的正门,准备迎接客人。 兴乐宫原本的宫门已经被拆除,新建的宫门并没有传统的木门,而是以敞开的形式面向大道。听说,这是二公子的意思,象征着太学开放的态度。 宫门左右两侧各自立着一尊雕塑,左侧雕塑龙首绿发戴角,四足呈飞走之状,此乃白泽;右侧乃是一尊形如虦猫,端坐于须弥座之上的神兽,却是一尊狻猊。 此二兽分别象征着智慧以及勇武,寓意学宫所出之才文武双全。 向内看,则是一座巨大的影壁,影壁正中雕刻着诸子图,有左手书右手剑的孔夫子,有西出函谷关的老子,有徙木立信的法圣商鞅,有兵者诡道的孙子,有纵横捭阖的鬼谷子,有仰观天地的邹子,有躬耕于田亩的许行,有手持斧凿的鲁班,有手持非攻的墨子…… 在这影壁两侧,则是一副对联: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每次走到这里看到这幅字,扶苏总有一种受到激励的感觉。 “公子,客人来了。”伏念突然提醒道,将神游天外的扶苏给唤了回来。 扶苏连忙正色,可四处看看,却什么都没发现。远处的大道尽头,依旧没有一个人影。 哪儿来了? 突然间,二人身前升腾起一片紫色的烟雾,紧跟着一道苍老的人影便从中走出。 这是…… “和其光,同其尘,湛兮似或存。”伏念轻声道。 扶苏微微一愣:道德经?和光同尘?道家人? 果不其然,只见一个苍髯老者出现在了二人面前,正是天宗掌门赤松子大师。 伏念躬身一礼:“赤松子大师!” 赤松子还礼:“伏念先生!” 二人都是一派之长,此时论的乃是身份,而不是辈分。道家虽不拘泥于礼节,但和儒家相交往,还是需要注意一些。 随后,赤松子再次向扶苏一礼:“赤松子见过长公子!” 扶苏很是惊讶,还了一礼。 “怎么不见逍遥子大师?” “逍遥子师弟……”赤松子抚了抚胡须:“伏念先生相邀,师弟还不现身吗?” “师兄好快的脚程,小弟倒是慢了一步。有劳伏念先生久候,逍遥子失礼之处,还望海涵!” 伴随着一道稍显年轻的声音响起,赤松子旁边突兀的出现了几只仿佛由光组成的蝴蝶,拍打着翅膀飞散开来,一道身着灰衣的人出现在了眼前。此人一头黑发两鬓之处已经变白,留着一抹胡须,看起来比赤松子可要年轻多了。 毫无疑问,此人正是道家人宗掌门逍遥子。 三人寒暄了一阵,却并未有进去的意思。似乎,后面还有客人。 期间,扶苏好奇的询问起了赤松子,为什么能一眼就认出自己的身份。 赤松子哈哈大笑,解释道:“公子有所不知。修炼到了我等这般程度,看人已不再是单纯的根据外在,而注重一个人的内在。 用我道家理论来说,也就是炁。 《黄帝内经﹒素问》中云:‘炁始而生化,炁散而有形,炁布而蕃育,炁终而象变。’ 每个人的炁,都是不一样的。 老夫虽未见过公子,但是却和公子之胞弟乃是忘年之交。故此,见到公子面容以及与二公子迥然不同的炁,便识得公子身份了。” “扶苏受教了。” “赤松子大师此言谬矣,炁可模仿。修为深厚者,功法奇特者,佐以幻术,几可以假乱真。依在下来看,可区分长公子与二公子者,唯二人之命星而已。”伴随着又是一道声音响起,一道紫衣华服的身影带着一连串的残影由远至近挪移而来。 话音落下,此人已经出现在了赤松子以及逍遥子相对的位置。 扶苏见到对方,微微惊讶:国师大人? 没错,此时到来的正是阴阳家的月神。随同她一起来的,还有星魂,二人同步出现,同步停下,颇有些亦真亦幻的味道。 伴随着二人登场,学宫前方一侧的梧桐树叶子无风自动,须臾间脱离枝干旋转起来,变化成两条蜿蜒的飞龙,托举着一黑一白两道人影出现在了二人身后。 赤松子面色不变,却没有答话。 道家天宗崇尚无为而不争,故此不屑于回答。 然而,人宗却不一样,人宗崇尚入世,可见不得三百年前的道家叛徒在此嚣张跋扈。 因此,逍遥子很是不客气的开口驳斥道:“模仿终究只是模仿,而非一致。就好像这个世界上,永远不会存在相同的两片叶子,即使模仿的再像,炁也是不同的。 比如贵派这一黑一白两位少司命,虽为孪生之子,修习功法也是相同,但终究还是存在差异。” 月神皱眉,正打算说什么,在场之人除了扶苏之外却全都抬起了头。 其中,赤松子为先,逍遥子,月神,星魂随后,黑白少司命则是最末。由此可以看出,几人的功力深厚程度各不相同。 “天下皆白,唯我独黑!” “非攻墨门,兼爱平生!” 一道充斥于天地之间的苍凉之音响起,紧跟着,众人头顶的云层中突兀的飞出了一道火红色的影子,飞速的朝着学宫门前疾驰而来。 掠过学宫大门上方的一瞬,扶苏终于注意到了,那是一只庞大的木制飞鸟。 紧跟着,便看到一人从上方一跃而下,笼罩全身的斗篷随着下降卷起的飓风咧咧作响。离地数米之际,木鸟上方突兀的飞出了一个圆形飞轮,而跃下那人调转方向,借着踩在飞轮上的力量使得速度骤然降低,轻巧的落在了地上。 “墨家六指见过各位!” 墨家? “呵呵,墨家不是一向和公输家不对付吗?巨子何以不远千里,赶来太学呢?”星魂那满是奚落的声音突兀的响起,显然打算给六指黑侠以难堪。 但六指黑侠是什么人?岂会被星魂一介小儿难住? “我墨家崇尚兼爱非攻,没有和任何人不对付的意思。只要能兼天下,爱众生,便是我墨家的朋友。国匠公输先生造纸张,乃是造福于天下之举,我墨家岂能因门派之见而视若无睹?当为此事尽一番力才是。” “好一个墨家巨子,竟将此事说的如此大义凛然,真是羞煞城墙。就是不知,墨家何时学了名家的巧言善辩之术了!”星魂很不爽的讥讽道。 “巨子若是愿学我名家舌辩之术,大可向老夫说嘛,何必偷偷摸摸的呢?” 又是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只见一个身背长剑的老者骑着一匹毫无杂色的白马慢慢悠悠的走来。在他前方,一个蒙着面纱的少女牵马而来。 “公孙龙这老家伙竟然也来了。儒,道,墨,加上我阴阳家,还有这名家。秦国本就是兵家,法家的地盘。不知还有哪家前来,看来今天,这太学可真是越来越热闹了。”星魂很是诧异的道。 公孙龙乃是名家创始人,精通舌辩之术。名家显于战国中后,倡“正名实”,即“正彼此之是非,使名实相符”。善辩,以语言逻辑与分析见长,故又称“辩者”。 原着中,李斯拜访小圣贤庄,公孙玲珑以白马非马差点儿驳倒儒家,正是传自其祖父公孙龙。 “公孙先生此言差矣。六指所说,皆发自肺腑,无有半点虚言。”六指黑侠板着脸回答道。 “哈哈,玩笑玩笑,巨子莫要放在心上!” 话音落下,公孙龙已经来到了众人面前,翻身下马,和众人见礼。 在他身后那少女好奇的看着在场的众人,一双如繁星一般的眼眸清澈如水,仿佛不含一丝杂质。此女名为公孙丽姬,乃是公孙龙的孙女,此行第一次出名家,跟随爷爷前来秦国见见世面。 扶苏看着这些人,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这些百家之间,似乎并不是那么的和谐啊。 仅仅这不到一炷香的时间,这太学门口便如此热闹。 但这可不算完。 没让众人等多久,一辆悬挂着秦国官方旗帜的马车缓缓地驶来。众人停止了交谈,看向了来人。很快,马车停在太学门口,两个人一前一后的从上面走了下来——李斯,盖聂。 星魂一看,得,法家和纵横家来了。 他就说嘛,这种事儿怎么能少得了纵横家那群搅屎棍。 只是不知道,盖聂此次是以秦国之臣的身份而来,还是以鬼谷弟子的身份而来。不过,如果只是盖聂,鬼谷出席的人是否有些不太够格啊? 虽说盖聂也是行走在外的鬼谷传人,可问题是他只是传承了鬼谷纵剑,而非完整的鬼谷一派。 还是说,鬼谷此行只是为了试试水呢? “诸位贤者,李斯奉我王之命,欢迎各位入秦……” 第134章 百家游览太学宫(上) 李斯的话,表明他今日是代表秦王而来,而非是他个人。鉴于此,一众人纷纷向他行礼,算是给秦国面子,给秦王嬴政面子。 伏念这个祭酒带领客人们进入学宫。在那影壁之前,众人不由得纷纷驻足。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六指黑侠抚须念诵,很是惊讶地看向了伏念:“在下观此语颇具儒家入世之理,看来伏念先生学问又有所精进。” “此言非伏念所做,故此不敢居功。” “哦?莫非是荀夫子?” 荀卿\/况? 一句荀夫子顿时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本来没什么兴致的星魂,黑白少司命等人也看向了伏念。 伏念摇了摇头:“此言乃是师叔新收的弟子所做。” “荀卿何时又收徒了?”逍遥子有些不解的问道。 孔子曾求学于老子,因此在恪守礼教的儒家理念中,孔子辈分比起老子来是要低一辈的。因此,按照辈分来算,荀夫子虽然为儒家大宗师,但却是和赤松子,逍遥子是一辈的。本来,逍遥子可以直呼荀夫子名字荀况的。但逍遥子不是原着中的晓梦,出于对荀夫子的学问尊重,才使用了世人对荀夫子的敬称荀卿。 “想来逍遥子大师久居深山,不问红尘俗事,所以不知道。上个月小圣贤庄举行了盛大的收徒仪式,荀卿新收了一位弟子。”公孙龙子笑哈哈的开口道:“说起来,这位弟子可是来历非凡,荀卿将他年轻时的佩剑纯钧都赐给了他。” “哦?”逍遥子顿时来了兴趣:“何人能得荀卿如此看重?” 儒家传承之剑乃是孔周三剑,但早已不知所踪。荀夫子身为儒家大宗师,其佩剑纯钧在他们这一辈人之中也是声名赫赫的。 荀夫子一生收了八位徒弟,都没有资格得授纯钧,这新弟子竟然有此运道,想来定是非凡之辈。 “有劳逍遥子大师垂询,正是我王次子。”李斯代为回答道。 逍遥子眼中不禁流露出了一丝讶然,不动声色的在扶苏身上扫了一眼,然后称赞道:“看来,荀卿收徒,果然眼光非凡呐!” 听赤松子师兄的意思,这秦王长子与次子乃是孪生。也就是说,其人年纪与眼前的长公子扶苏一致。如此年纪,能说出这样的话,的确是非同一般。 阴阳家,月神脸上纱带下的眼眸中流露出了一丝冷意,转瞬间便消失不见。 “说起荀卿,今日为何不见荀卿现身呢?”就在这时,六指黑侠开口询问,将话题引到了荀夫子身上。 非是他们看不起伏念,伏念虽为儒家掌门,但年纪还是太轻了。俗话说,嘴上没毛,办事不牢。纸张如此大的事情,他们还是更愿意相信荀夫子一些。 只是他们不知,纸张一事荀夫子本就不愿意多管。 伏念面不改色的答道:“师叔与二公子前往蓝田,尚需些时日。” 嗯? 扶苏下意识的皱了皱眉。 在场的都是人精,瞬间就发现了扶苏的小动作,意识到恐怕伏念有意隐瞒荀夫子行踪。可是,他这么做的用意何在呢? 一时间,别有用心者将此事记在了心里,打算回头去查一查。不管如何,荀卿这样一位堪称百家中泰山北斗一般的人物无故消失,对任何一家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 这段时日,儒家发动了自己遍布七国的门下弟子,宣传纸张一事。 今日能来此的,道家是收到了儒家发的请帖;阴阳家本就在咸阳,这等消息瞒不过他们;墨家则是因为班大师在蓝田,时刻关注着公输越;一行人之中,只有名家公孙龙子是发现儒家学子的动作之后主动赶来的。 公孙龙子久居卫国,距离秦国并不算远。公孙这一姓氏乃是卫国公族,如同当初的商君卫鞅一般。只不过,无论是公孙龙还是卫鞅,两人都和卫国国君一脉血缘相隔很远。 可即使如此,公孙龙在卫国的影响力也非常大。卫国大侠荆轲,便出自其门下。 “各位,请随伏念入学宫详谈……”伏念再度开口道。 一行人绕过影壁,真正的进入了学宫之中。 整个学宫由兴乐宫改建而来,仍旧保留了原本的主体结构,只在细节之处修改。进了大门,绕过诸子图,是一条名为求学的大道,一路贯穿整个学宫,直到最后的无涯门,同时也是学院的中轴线。 “无涯吗?道家庄子·内篇有言,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以有涯随无涯,怠已!其意为,生命有限,而学海无限。用有限的生命去追求无限的知识,真是累人啊。 学宫之终点以此为名,是告诫学子学海无涯,还是要学庄子,面对学识裹足不前呢?”星魂饶有兴趣的开口道,眼神斜斜的看向了逍遥子。 他可是很记仇的,刚才在门口逍遥子反驳他的事儿他可还没忘呢。 其余人纷纷露出了看热闹的表情。赤松子无奈的摇了摇头,以其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逍遥子师弟执意要和阴阳家争论,看来今日是无法善了了。 逍遥子冷哼一声,看都没看星魂:“贫道竟不知,阴阳家好歹也是百家中的大派,竟也耍弄如此断章取义,曲解先贤经典的下作手段!” 公孙龙子的孙女公孙丽姬眨了眨眼睛,凑到了自己祖父跟前好奇的问道:“爷爷,逍遥子大师这是什么意思啊?” 公孙龙子抚着胡须笑呵呵的回答道:“道家先贤庄子此话单纯来看,的确有可能误解。但结合全文就能明白,庄子并非此意。而是说,知识不能简单的以多寡来论优劣,而是要区别清楚,顺道知识越多越好,悖道知识越少越好。 ” “呀!”少女惊呼一声,用鄙夷的眼神瞥了眼星魂,和他拉开了距离。 断章取义,可是百家最讨厌的手段。大家都是做学问的,你今天来一下,我明天来一下,各家精义迟早会被扭曲的面目全非。 祖孙两人虽然是悄声沟通,可在场的哪个不是功力深厚的高手,故此听得可谓是一清二楚。 “逍遥子多谢公孙先生仗义执言!”逍遥子淡淡一笑,然后进一步解释道:“祖师在齐物论中始终在讨论小知与大知的问题。结合齐物论就能明白,此言实则是在说:人不可自以为知。 即生命有限而知识无限,用有限的生命掌握无限的知识是不可能成功的,人不可能掌握无限的知识却自以为是大知者。 自以为无所不知,就真的危险了。 祖师之意,乃是在告诫我等后辈,面对知识要保持谦卑求学的态度,而非简单的对知识采取消极的态度。 阴阳家三百年前从我道家分裂出去,看来尔等对于道家先贤经典所学不够深刻。依贫道来看,星魂护法不妨入太乙山求学,贫道定然不会藏私,好好教教你!” 星魂嘴角狠狠的抽了抽:“呵呵,道家也就只剩下沉浸在过去的辉煌之中不可自拔了。些许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也值得你翻旧账? 何况,对先贤经典,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礼节。就比如你们道家自己分裂,不也是对先贤典籍解读不同吗,你又如何能肯定我的理解就是错的呢?” 星魂这话,已经无异于耍赖了。 四周的人脸上都露出了诧异的表情,没想到堂堂阴阳家护法,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逍遥子本人更是怒不可遏,当着他这个人宗掌门的面如此曲解人宗先贤的典籍,这是以为他逍遥子好欺负嘛! 当下,逍遥子便要继续驳斥,让这星魂颜面丢干净! 可这个时候,赤松子却看不下去了,开口道:“师弟,今日我等乃是客人,岂可喧宾夺主,在伏念先生面前失礼?” 逍遥子朝着星魂冷哼一声,转身向赤松子抱了抱拳。 道家虽分天人二宗,可到底还是道家。赤松子乃是长者,逍遥子还是要给他几分薄面的。 月神也用警告的眼神瞥了一眼星魂,挑衅道家可以,但几次三番被人家碾压就不行了。没本事,就别在这里瞎咋呼,你丢的可是阴阳家的脸! 星魂不甘的瞪了一眼逍遥子,这才闭上了嘴巴。 伏念淡淡一笑,开口道:“无妨,太学学宫本就支持师生举行辩论。正所谓,锣不敲不响,理不辨不明。大家有分歧,辩论清楚便是。 至于无涯二字,在别处或许各人有各人的理解。但学宫乃教书育人之场所,其意为告诫学子不可骄傲自满之意。” 此话看似中肯,实则伏念还是偏向了逍遥子,只不过给星魂留了点颜面罢了。 再往前,却是一道宏伟的宫门,穿过宫门,便是原本的前殿了。但此时,这座前殿却被改造成了一座庙宇,其上悬挂着一块匾额,上书三个大字:先祖祠! 看到这三个大字的百家之人无不皱起了眉头:秦国这是什么意思,建立一座学宫,却将自己的先祖放在这里,是想要让天下学子参拜自己的祖先吗?如此所为,是否太过分了! 第135章 百家游览太学宫(下) 眼看着伏念还带着众人往那座大殿而去,百家之人仿佛有着某种默契一般,全都不约而同的放慢了脚步。 伏念察觉到背后之人拉开了距离,稍微思索一下便知道怎么回事。于是,他在大殿前的台阶处停了下来,转身看向了众人:“各位,此处便是学宫第一座大殿,先祖祠。此处供奉的,乃是三祖三皇五帝。” 众人脸上纷纷露出了意外的表情,什么情况? “三祖供人之生存,使人不再茹毛饮血; 三皇给我等以文明,使我等有农耕,有文字,有别于牲畜; 五帝披荆斩棘,筚路蓝缕,开辟土地,恩养黎民百姓。 师弟与师叔论道,在下曾偶然旁听。其中有一言,在下深以为然:中国有礼仪之大,故称夏;有服章之美,谓之华。 三祖三皇五帝,乃我华夏共同之先祖。学宫在此地立下先祠,旨在告诫学子,当莫忘来路,时刻谨记先祖开拓之不易。” 此言犹如洪钟大吕,让百家之人无不心神震动。 是以,众人纷纷向伏念行礼,表示受教。 伏念微微颔首,面向先祖祠左右两侧各自一礼,然后才起身继续道:“先祖祠左侧所立乃是文庙,其中供奉仓颉,沮诵,伊尹,比干,周公旦等历代先贤,以及百家祖师;右侧乃是武庙,供奉有武丁,妇好,闻仲,姜太公等名垂青史的武将。” 众人闻言,如同伏念一般向着左右两侧行礼。 这也让众人有些搞不清楚,秦国为何要将这三座庙宇放在学宫最前方。 实则这还是乔松的主意。其用意在淡化学子关于七国的概念,培养他们华夏一体的理念。不只是这三座庙宇,这座学宫处处都包含着乔松大一统的思想。 你瞧,当来自不同国家的百家向这三座庙宇行礼的时候,他们心里便产生了对华夏二字的认同。 潜移默化之下,迟早有一天会将七国从人们的思想中抹除。 伏念并未带着众人进入先祖祠进香参拜,只是在外面庄重的一礼。这是因为此时学宫尚未正式开放,只有一些儒家的先生以及秦王嬴政下拨的仆役。 待到正式开放之日,秦王亲自祭天以告列祖列宗之后,这三座庙宇才会正式开始祭祀。 于是,众人从先祖祠旁边绕过,继续沿着勤学之路往学宫内走。接下来是中殿,这里便是学宫的正殿文华殿了。这座大殿并不经常启用,乃是各家交流辩论之所在,乔松所期盼的百家讲坛便设在这里。 凡有学问大家讲学,亦或者是百家辩论,方会开启此殿。 文华殿两边,便是百家学堂。准备给百家用来教授学生的场所,同样,左侧为文,右侧为武。左侧最显眼的乃是一座直插云霄的藏书楼,远远望去,其足足有十三层之高,让人不禁心生敬畏。此外,还有大片大片的讲室,分布在不同的宫苑之中。 这些讲室风格各异,有的遍植松柏,有的临湖而居,有的鸟语花香……既保证了教学时环境的清幽,又保证了风雅,可谓是考虑的极其尽心。 右侧也不遑多让,在后世上林苑的范围内占了一大片地方,包括演武场,马场,以及藏兵阁等所在。 再往后,则是后殿所属的生活区了。这里包括教师居所以及学生居所,二者以一条河分隔,保证了各自生活环境不被打扰。 每个教师都有一座环境清幽的小院,用来待客定然不错。学生的则要稍微差一些,通常为二十人一座小院,三到五人一个房间。他们毕竟是来求学的,不是来享受生活的,奢华是不要想了。不过日常生活需求,还是可以满足的。 整个学宫规模浩大,足以容纳三万人,比之赫赫有名的稷下学宫不知要大多少倍。 单单是如此规模,便让百家之人瞠目结舌。 同时,他们也不禁思考起来,伏念带着他们游览学宫到底是为何?须知,他们此行,乃是为了纸张而来。伏念如此着重的介绍这座学宫,定然有其用意。 一路游览,直到下午未时左右,伏念才带着一行人来到了他的祭酒居所招待各位百家之人。 命人上了餐食,款待各位用了餐。随后,又上了香茶,伏念觉得差不多了,命人撤下歌舞,息了乐曲,这才缓缓道出了自己的目的:“各位今日来学宫,所为何事,在下心中已经有所猜测。” 听到这话,众人纷纷放下了手中的茶盏,将目光投向了伏念。 “确如诸位所料,纸张一事,王上已命儒家来负责。”伏念坦然承认了此事,然后语气一转,道:“然我儒家有自知之明,此事太过重大,仅凭儒家一家之力,恐难以承担,是以将消息放了出来。” 百家之人耐着性子听着,并没有谁跳出来大喊,让伏念把纸张制造之术交出来。 一来,此事绝不可能。秦国和儒家如此大张旗鼓的放出消息,必然有所图谋。想想都知道,是不会让他们白拿的;二来,大家都是有身份的人,强取豪夺算怎么回事。 “因此,儒家有意邀请各位共同执掌此事。”伏念终于说出了这句话,算是为纸张一事定下了基调。 “儒家大义,我墨家钦佩之至。”六指黑侠率先开口称赞道,旋即问出了大家伙都关心的问题:“只是不知,此事是以怎样的章程实施?” “各位观太学学宫如何?”伏念问道。 “太学之大,世所未有,当为各国学宫之首。”逍遥子称赞道。 伏念继续问道:“那么,各位以为,太学之大,以我儒家一家可否满足?”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明白伏念的意思了,如此大的太学,儒家根本就支撑不起来。而伏念这话,是要让他们入太学学宫啊。 一时间,所有人都默不作声。哪怕是和秦国走的很近的阴阳家,也不言不语。扶苏坐在主位上,默默观察着这一幕,亦是什么话都没有说。 太学学宫不比稷下,这里可是论道教学合二为一的。入太学,就意味着要将自家学问教授给学生。其中是怎么个教授法,他们都有些吃不准,所以不能立刻答应。 知识无论在什么时代都是宝贵的,先秦诸子也是一样。教给外人的,与教给自己人的都有所不同。要不然,为什么当今显学只有儒墨两家?要知道,各家的学问,可不一定比这两者要差。 李斯见有些冷场了,便开口道:“各位贤者不必忧虑,学宫教课采用两种模式,公开和收徒。” 乔松也想让百家直接张开怀抱,将各家学说全部公开出来。但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莫说各家愿不愿意,便是其中一些知识,就不适合公开。比如……兵家兵书! 历史上各朝各代,兵书绝对是禁止程度最高的那一等级。比如后世大唐军神李靖所着六军镜,哪怕他是在英明如太宗皇帝手下做事,也依旧偷偷摸摸的,不敢公开。以至于后世这本兵书直接失传了,不得不说这是一种遗憾。 为何如此呢? 很简单,当权者为了自己权利的稳固。 还是那句话,屁股决定脑袋。 乔松生在秦国王室,立志要做未来的二世皇帝,在他力量还不足的时候,就得学会向时代妥协,面对百家也是一样。所以,学宫的授课改为了两种模式。 公开,顾名思义,那就是谁都可以来学。学宫学子可以学法,可以学儒,可以学道,可以学墨,可以学阴阳……然而,这部分知识只是浮于表面,并未触及各家核心。学此道者,也能够完成学业,基本上可以满足秦国县一级及其下属官吏的需求。 在教授学生之时,也是百家之人考察学生的时候。如果遇到心仪的学生,可以考虑将其收为入室弟子,教导百家真正的核心精义。 如此一来,也免了百家守着知识,求一佳徒而不得的尴尬境地。 李斯的一番解释,让百家之人眉头舒缓了不少。但是,他们仍旧并未马上答应。 伏念道:“各位,此法也是给百家在学宫留下一份传承,不至于有朝一日断了传承。” 道家,阴阳家,墨家之人面色不变,他们是大派,并不担心这种风险。可是公孙龙就不太一样了,他心神一动,脸上不禁流露出来了思索的神色。 公孙龙所创名家,到底时日不长,所以门下弟子并不多。杰出者,也就他的两个孙女——公孙丽姬以及公孙玲珑罢了。 如今战火绵延,万一真有朝一日遭遇不测断了传承,他这一生的努力岂不是白费了? 不过,看其他人没有答应,公孙龙也继续默不作声,只是心里在思考这样做的利弊。 “伏念先生,秦国此举,有胁迫之嫌呐。”六指黑侠意味深长的道。 纸张的好处,大家都知道。你此时提这件事,岂不是在逼迫百家入秦? 扶苏眼神瞬间落在了六指黑侠身上,眼神中有了些怒意…… 第136章 阳谋连连破百家 自打墨家祖师墨翟批驳儒家之后,儒家和墨家就一直不对付,二者之间的关系极其复杂。 在先秦时期,儒、墨两家是诸子百家中最具影响力的两派学说。这并非指的是君王应用两者,而是指二者在民间的影响力,学此二者的人数多寡。 在大多数人的印象里,儒墨似乎是泾渭分明的存在,但事实上却并非如此。 墨子学于儒家,学而思之,认为儒家理论有误,故此才有了墨家。因此可以说,墨家是因为儒家的存在而存在的,天生就对儒家有针对性。但墨子也并非全盘否定儒家思想,准确的来说是基于认同而产生的针对,这个“认同”就是“仁”。 举个例子,二者之间的关系就好似硬币的正反两面。 儒、墨都讲“仁”,分歧所在其实是“礼”,这里的“礼”指的是自西周开始建立起来的礼乐制度。 孔子将“仁”和“礼”进行了结合,而墨子是在提倡“仁”的同时并反对儒家的“礼”。注意,是儒家的“礼”,墨子并不是反对所有的“礼”,所以,《墨子》一书的很多观点都是在反驳儒家观点的基础上来立论的。 总结成一句话就是:儒墨的分歧,在“礼”而不在“仁”。 儒、墨的“仁”的观念其实是同源的,都来自宋国,孔子的祖上可追溯到宋前湣公,墨子的祖上可追溯到宋桓公,源头自然都是微子和微仲,是商的遗民。 正因为祖上这样的渊源,所以宋襄公这类人出现在宋国一点都不奇怪。他并不是什么假仁假义,是真讲仁义,而且还要输出仁义。如果说孔子是从文化渠道输出“仁”,他就是从政治渠道输出“仁”。他悲剧的原因,无非是受一种更古老的文化观念的影响而不能与时俱进罢了。 孔子的高明之处在于他以商的“仁”结合了周的“礼”。这是开创性的,他对两种文化的吸收与祖上从宋国迁至鲁国有关,宋国的文化悠久,而鲁国又是周礼的典范。所以说,孔子的开创性的学说同他个人的人生经历有直接关系。 墨子不具备孔子的经历,其思想受礼乐制度的影响较小,他坚持的“仁”更偏向于仁的本意,输出的是原汁原味的宋国的“仁”,准确地说,是宋人对祖先的想象,即美好的禅让,这是“兼爱”思想的源头。 《墨子》的很多观点其实都可以在商文化中找到踪迹,如“天志”、“明鬼”等,认为鬼神是存在的,而儒家则尊奉“子不语怪力乱神”。 所以,如果把儒家归为复古主义,那么墨家就是极端复古主义。 在法家韩非《五蠹》一书中,将二者都比喻为守株待兔的农夫。其开篇“宋人有耕田者”,显然是在故意指名道姓的嘲讽儒墨两家。 儒墨并不是彻底对立的,他们是在“仁”的共识的基础之上形成的对立。而道家与他们的差别在于,道家直接否定了“仁”的价值。 总结一下,儒比墨现实,墨比儒理想。儒复古,墨复更古。而在道家看来,他们都不够古。 正是有此渊源,儒家对于墨家的敌视更甚于法家。为什么会这样呢?其实正是因为二者都认同仁,却对礼的解释有所不同,对于不知情者,很有可能误解双方经典。 这是对仁解说的不同,比起其他诸子根本不认同仁,更加的危险。 孔子都有摄相七日而诛少正卯之举,更遑论其所创儒家呢。 六指黑侠如此直白的话顿时让其他人大感意外,旋即便露出了一副看热闹的表情。 正是知晓儒墨两家的恩怨,所以今日所来的百家中其他人对于儒墨两家的冲突可是很感兴趣的。此时如果案几上有一块西瓜,恐怕早就吃瓜看戏起来了。 对于六指黑侠咄咄逼人的态度,伏念一点儿都不生气。 这才哪儿到哪儿,想当初他当上儒家掌门也不是一帆风顺的,那些各脉大儒考校他学问的时候,唾沫星子都快喷他脸上了,他还不照样舌战群儒? 但是,不生气归不生气,想让伏念当做没听到那也是不可能的。 伏念只是轻描淡写的抚了抚自己的胡须:“巨子此言差矣,在下从未有强迫之意。墨家入不入太学,全看墨家自己的选择,不在于秦国,亦不在于儒家。 只不过,纸张初创,限于原材料储备不足,以及人手的因素,产量十分有限。除满足秦国各级官吏所需之外,近几年内只能少量提供给太学。 关于这个问题,巨子大可放心,儒家既然奉王命执掌纸张推广一事,自然不会敝帚自珍。待再过几年,这纸张产量上去了,伏念定会上书请求王上,将纸张提供给天下人。” “师兄此言大善,李斯届时定会助师兄一臂之力。”李斯也是笑意盈盈的开口道。 六指黑侠被狠狠的噎了一下,这话听起来没什么问题,产量的事儿谁也责备不了。但仔细琢磨一下,就能发现伏念的话全都是模棱两可,根本不给他明确的回答。 这态度分明就是在说:我就是威胁你了,怎么滴吧! 还有,你听听这话。前一句奉王命执掌纸张推广一事,看似在陈述事实,何尝不是在提醒在座的各位,认清楚大小王。后一句敝帚自珍更是含义颇深。六指黑侠前脚指责秦国请百家入秦乃是挟纸张之便利逼迫百家,违背百家授徒意愿,伏念后脚就说儒家不会敝帚自珍。与之形成鲜明对比,这就差指着六指黑侠鼻子骂了。 听懂了的几家心中不禁庆幸,得亏六指老儿跳了出来,否则他们还不知儒家态度竟然如此之强硬。 想想也是,倘若他们能够独吞纸张推广一事的利益,怕不是会比伏念更加有恃无恐。 六指黑侠能执掌墨家,自然也是才学出众之人,当然听懂了伏念话语中隐含的意思,不由得感到万分憋屈。这几年到底是多久,一两年也是几年,十数年也是几年。这么长的时间,以纸张的便利,足够让墨家遭受重创。 如今,儒家已经与秦国狼狈为奸,这对墨家来说绝非好事。 “在下失言,伏念先生勿怪!”六指黑侠闷闷的抱了抱拳。 如今命脉在人家手上捏着,试探不成,该认输就得认输。 如果换个场合,伏念当然不会如此轻易放过墨家。但如今,儒家与秦国站在一起,百家站在对面,对墨家巨子穷追猛打,只会逼得百家自危而联手,并非好事。 所以,伏念也不过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一句无妨便将此事揭过。 伏念的态度已经很清楚了,想要获得纸张,就必须加入太学,没得商量。是以,在座的都明白,这太学怕是非入不可了。 虽然如此,但是大家心里都有些不太舒服,毕竟是被强迫的。 伏念早就料到了此事,所以又放大招了,命人给在座的诸位一人上了本各家典籍,顺势引出了刊印一事。 纸张是需要搭配印刷来使用的,只有这样,才能将纸张的作用发挥到极致,让以往价值不菲的书籍从此变成人人都能够买得起的廉价品。 看到这字体几乎如出一辙的书籍,百家之人都明白,心里再不情愿,也得低头了。 假如只是纸张,抄写下来是比竹简要快,而且轻便。但是还可以接受,无非是更好携带一些。但是这印刷…… 想一想,一本万言书只需要几刻钟就能完成,众人无不心中一沉。 随即,伏念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李斯,然后继续开口道:“书籍刊印,自有其道。伏念奉王命,以太学祭酒之身,召集师生讨论刊印之法,再提请国府审议。 然,儒家一家之言,恐难服众,尚需贤达共同参与此事方可。” 百家之人心中一动,这话的意思是…… 李斯缓缓开口:“确有此事。我大秦已成立刊印司,在下不才,得王上赏识,任职刊印大夫一职,主管书籍刊印一事。届时,秦国将依法审核所需刊印之书,有违法者,将依法惩处。” 众人心头猛地一跳,真是堂堂正正的阳谋啊! 想要保证自家学说完整印刷,就必须加入太学讨论刊印之法。如果想要不通过秦国和太学,还想要让自己的学说以纸质书籍的形式传播天下,需要过三重关。 首先,需要想办法获得纸张制作之法;其次,需要再想办法获得刊印之法;最后,还要冒着得罪秦国这个当世第一强国的风险偷偷摸摸行事。 这每一个条件,都难如登天,遑论三者都能满足。 因此,摆在百家面前的只有一条路:入太学,积极参与刊印之法的商讨,否则门儿都没有。 但事情到这里还没完,伏念又抛出了一件利器:为避免出现众口难调的问题,刊印之法的商讨只会允许十家加入进来,剩下的只能是被匡正的对象。 此乃分化百家之计,同样是阳谋。 想要尽可能保证自家学说,而不被刊印之法定义为邪说,只能加入这十家之中。而名额只有十个,在场之人纵然明白此为分化之计,心中对其他人的看法也不由得改变了几分…… 第137章 公子初入雁门郡 赵国,邯郸…… “儒家,法家,道家,墨家,阴阳家为上五家,兵家,农家,医家,名家,纵横家为下五家。和我预测的出入不大。”乔松看着从秦国传来的消息,很是满意的道。 在他的设想中,其实应该只有九家,分上四家与下五家。上四家儒道法墨,下五家阴阳,兵,农,医,纵横。只是没想到,名家的公孙龙子会率先第一批赶到太学学宫,伏念将其纳入十家之中,将阴阳家调到了上五家。 上五家与下五家之区别,在于话语权的不同。刊印之法的商定,是采取投票的模式,上五家和下五家投票权重相同,一票等于三票,区别在于上五家拥有一票否决权,即认为投票结果有误,从而将其否决,重新进行投票表决。 但这样的权利同样受到制衡——下五家若是超过半数,也是可以封驳这一票否决权的。 这十家都具有提案权,剩余的百家就只剩下了投票赞成或者反对了。 这也是乔松的一次尝试,看看后世某些政治手段在这个年代能否适用。 只是,这十家的数量均分,有些不太合适了。 但剩下的诸子…… 沉吟片刻,乔松提笔,在纸张上写下了两个名字:杂家,公输家! 没错,乔松要将吕不韦所创立之杂家以及公输家加入这十家之中,将下五家变成下七家。如此一来,稀释了下七家的权利,更有利于上五家的决策。 这些名单中,儒道法墨阴阳以及名家,是到场的。剩下的都没有到场,但他们的学说乔松却认为不可缺少,故此示意伏念将其加入了进去。 比如农家和兵家,此乃国之重器,不可缺乏。只是,相比起上五家,他们的学说更加的偏向实用。医家同样如此,关乎万民身体健康。 杂家博采众长,本该排入上五家,但是目前只有吕不韦及其部分门客,人数稀少,影响还不如名家,故此往下排了排;公输家,纸张都是人家公输越弄出来的,给公输家一个位置,也足够服众。 如此一来,便可万全。 伏念师兄的信件中说的很清楚,待到明年夏收之后,学宫才会正式开放。希望乔松与老师荀夫子能够赶回去,参加此次盛典。 和百家已经谈妥,待他们回去之后,便会发动门下弟子共同推广纸张书籍以及太学一事。 来到大秦六年,乔松的第一个大计划终于开始步入正轨,而他也开始影响这个时代。 将命令写好之后,乔松将信件收起,交给车外的玄翦寄出去。 此时的乔松和老师荀子已经离开了邯郸,往雁门郡而去。此处已经靠近北疆,浮光和掠影虽然能够降落,但是草原上也有养信鹰的习惯,赵军知晓。如果被赵军发现,一箭给射下来,那乔松可是要伤心好久的。 为了稳妥,如今只能通过星宿阁的信鸽来进行交流。 这情报会被分割成数量不定的纸条,以密文形式放飞出去。同时,为了稳妥还会有情报人员快马加鞭赶回秦国,以防止信鸽中途出现意外而接收不到消息。 而惊鲵则是又离开了,带着朱雀旗的情报人员先一步赶赴雁门郡,视情况确定是否需要出塞外收集情报。 伏念送来的信件有两封,一封是给乔松的,另一封自然是给荀夫子的。是以,荀夫子也知晓了与百家交涉的结果。信件中,伏念特意提起了有人询问荀夫子下落一事,请荀夫子注意安全。 “多管闲事。”荀夫子很是傲娇的轻哼一声,将信件收了起来。 他的信就没有那么多机密信息了,不需要阅后焚毁。是以,老夫子将信件整理好,从马车内的箱子中掏出了一个造型精美的木盒,将信件放进去收好。 老夫子说过,纸张乃是夺天地造化,化腐朽为神奇之奇物, 应当珍惜。故此,哪怕是平日写字的时候,一不小心写错了而浪费了一张纸,都得心疼好久。每次用过的纸张,都会细心收好。 而对于某人以草纸擦屁股的行为,更是深恶痛绝,每次都得喷的某人体无完肤才能罢休。 问题是谁懂啊,这会儿又不在咸阳宫,没人服侍,哪儿来那么多干净的绢帛来用,只能捡土坷垃。为了自己的小屁屁,乔松才特意让人给送来了一些品质最次的草纸。 就用了一回,还让老师发现了。 可怜的呦…… 那一天,乔松算是体会了一把当初老师写下非十二子,与诸子辩论时候的风采。 “公子,快要踏入雁门郡了。”车外,玄翦突然提醒道。 乔松回了回神,问道:“本公子记得,惊鲵先前传来的消息,说雁门郡已经戒严了是吗?” “是的。所以,接下来或许无法驾驶马车了。您看……” 乔松看向了荀子:“老师,您的意见呢……” 荀夫子请哼一声:“老夫还没有年迈到骑不了马的地步,倒是你……”说到这里,荀夫子皱了皱眉,道:“和老夫共乘一骑吧。” “老师,学生马术也是不错的。”乔松弱弱的说道。 前文便说过,乔松很早之前便开始学习骑术了。只不过,那个时候还只是尚未长大的小马驹罢了。而现在的他,身高已经一米四左右,这大半年来,又往上蹿了蹿,已经有一米五几了。这身高,比起一些常年忍饥挨饿,营养不良的成年人已是不差了。 所以,骑马是一点儿问题都没有,甚至兴趣来了,还可以策马奔驰,来些高难度的动作。 荀夫子挑了挑眉毛,盯着乔松询问道:“你觉得,正常孩童有几个精通骑术的?” 乔松一下就不说话了,蔫蔫的点了点头。胳膊拧不过大腿,学生讲不过老师啊。 马车前行了大半个时辰,遇到了一家官道附近开的客舍,玄翦驾驶着马车渐渐地靠近。等到了近前,玄翦才发现,客舍前方沿着官道两侧停满了大车小车的货物,四五个身披皮裘的商人聚集在一起,愁容满面的聊着雁门郡戒严一事。 雁门郡戒严,受影响最大的自然是来往于赵国与塞外的商人。塞外虽然苦寒,但也有不少皮草,矿产,牲畜之类的,而中原各国所产的东西,在那里也是进销货,一来一往可是能赚不少钱的。 如今雁门郡封锁,商路不通,对他们来说无疑是一个重大的打击。 马车缓缓的停在了客舍之前,玄翦跳了下来,请乔松和荀夫子下车。 几个商人瞥了一眼,便不再关注了。 虽说一个老人,一个小孩,再加上一个带着武器看似是护卫一样的组合有些奇怪,但是他们也不愿多招惹是非。 出门在外,本本分分的把商路走完,安安全全的回家就是天大的幸运了。 乔松也没有打扰这些商人的意思,玄翦已经通知了守护在马车后面的杀手,让他们送两匹好马过来。 眼下雁门郡虽然戒严,但并不是说完全封锁,还有很多远离官道的出入口可以通过。 只不过这些路线需要绕开关隘城池,无法大规模行军罢了。 在客舍内好好的休整了一夜,次日一早,三人补充了一下随身携带的干粮和水,便离开了客舍。 此时,那辆马车已经不在了,取而代之的则是两匹高头大马,一匹棕黄,一匹黑色却四蹄雪白。 这两匹马毛色油亮,双目炯炯有神,一看便是难得的快马。尤其是那匹黑色的,额头隆起,双眼突出,四蹄好似隆起的酒药饼,乃是相马经中上等骏马的特征。 玄翦一人骑乘那匹棕黄色的骏马,乔松和荀夫子自然是骑乘黑马。 乔松先是在玄翦的搀扶下上了马,坐在那里等候荀夫子。 荀夫子年岁虽然不小,但却拒绝了玄翦的搀扶,拽住缰绳一脚踩在马蹬上,一翻身便稳稳的坐在了马上。 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看不出一丝苍老之态。 三人策马离开了客舍,沿着官道行出约莫一二里的样子,在一块枯黄的草滩附近一拐弯,便离开了官道。 耗时半天左右的时间,三人绕过关卡,进入了雁门郡的范围。 但他们仍旧没有回归官道,从星宿阁传来的消息来看,整个雁门郡的局势非常紧张,官道上来往之人都会受到层层盘问。 走了大半天,人和马都已经很累了,三人找了个尚未封冻的水源地下马休整,也给马儿喂些草料补充一下体力。 “老师,这一进入了雁门郡,形势就变得复杂起来了。” “李牧乃是赵国良将,曾于雁门一战斩首胡族十万,威震北疆。此等人物,依旧谨慎若斯,看来今年胡族来势汹汹啊。” “是啊。”乔松点了点头:“学生从我大秦内得知,秦国北疆亦可见胡人踪迹。最近,驻守长城的桓齮老将军已然加强了戒备。” “唉……生民多艰呐。”荀夫子叹息一声,随即突然语气一转问道:“先前你要来北地,为师便询问你卫道之术,如今你可考虑好了?” 乔松愣了一下,学习武功吗? 第138章 儒门武学多繁杂 何为卫道之术? 即护身之术。 后世有一句话很有道理,读书是为了和人讲道理,而拳头,是为了让人坐下来和自己讲道理。 话糙理不糙,这个道理放在当前这个架空世界,尤其的重要。毕竟,喜欢和人讲道理的诸子百家几乎都是一手捧书,一手握剑。 在邯郸之时,乔松向荀夫子提出要往北地边塞一行,荀夫子便提出了习武一事,并给了乔松一点时间来考虑。 从邯郸到雁门郡,这一路走了九日,如今老师再度提起这个问题,乔松已经没有了刚开始得知习武的兴奋,而是冷静了不少。 一旁的玄翦听到卫道之术的时候,便向乔松告了声罪,说是去查看一下周围的护卫情况,便起身离开了火堆,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举凡大派,对于其核心要义都是看的极其重要,一般来说都会通过种种手段来进行保密。这些手段包括但不限于密语,专有词汇,故作高深,严加看护,慎重传法等不同的手段。 就好像后世一些佛道的武功,经常会将佛经道经中的一些词汇融入进去。如果不学法,不解真意,仅凭一本秘籍是无法获知真正的秘法的,贸然去练往往会出岔子。 所谓真传一句话,假传万卷经就是这个道理。 毕竟,这是门派立身之本,再如何小心都不为过。 同样的道理,儒家虽为显学,但也只是指的其学问愿意向普罗大众公开,而非其独有的武功。 玄翦身为武者,知晓接下来的话已经不是他能听的了,是以早早的告辞离开。 目送玄翦离开之后,乔松并未马上回答荀夫子的提问,而是态度诚恳的请教了起来:“老师,学生曾听惊鲵提起过,但凡诸子百家高深武学,必然和学说紧密结合。 是以,先读书,后习武。 儒家自孔夫子以来,越加兴盛之余,各脉分支也越来越庞杂,相互间理念也各有不同,学生又该学什么为好呢?” “的确。”荀夫子赞同的点了点头:“自先师孔子创立儒家以来,以仁为儒家理论核心。然,自孔子逝世之后,后人对于仁的解读却又各有不同,大致上粗分为八派,细分可达上百,其学说各有主张。 子思之儒主张中庸,略法先王而不知其统,犹然而材剧志大,闻见杂博。按往旧造说,谓之五行,其僻违而无类,幽隐而无说,闭约而无解。在其学说基础上,衍生出来的以王道为基的内息修炼之法,独步儒家,实乃积攒功力的上佳之选。 颜氏之儒安贫乐道,主张以行动践行仁德,一言一行恪守仁义,于修身之道颇有建树。由此而生的坐忘心经,心斋之法乃是一绝。 漆雕氏之儒好任侠,尚勇武,多有钻研武学一道。其剑法之犀利,即使放诸整个天下,亦可位列一等。 ……” 荀夫子历数儒家各派的特点,其中每一家的思想都会衍生出不同的武功。 比如伏念师兄所创圣王剑法,其立意传自孔门十哲的曾子与子夏,并融合了部分孟氏之儒的思想; 再比如颜路师兄所学坐忘心经,正是颜氏之儒的秘传绝学; 再比如子思之儒的核心要义中庸之法以此衍生出来的身法等等,让乔松简直是大开眼界。 他从未想过,以往熟悉的儒家典籍,背后竟然会隐藏着如此多的武功招数。 于是,乔松越发的谦虚了。 荀子很是满意,继续到:“无论学文还是学武,首要之事便是问心明志,知晓为何而学。 而你志在天下,此志不可谓不远大。 故此,学什么就需要慎重考虑。” 乔松沉思了一会儿,问道:“老师,您之前介绍,伏念师兄自创了圣王剑法?” “不错,你有意此法?”荀夫子问道。 虽说此剑法是伏念自创,但是荀夫子觉得以自己这张脸,从伏念那儿要来还是没问题的。关键是在于,这个小徒弟到底要学什么。 秦国一向主张霸道,王道之法恐难以施展。 果然,乔松接下来的话证实了荀夫子心中的想法。 “学生虽不知圣王剑法之要义,然既然伏念师兄参考了曾子,子夏,以及孟子三人之思想,学生便可依稀判断出一二。此三人者,子夏之论虽有法家痕迹,但仍旧以王道为主体。然王道虽好,却非秦国之道,非乱世强国之道。” “哦?说说。” “我秦国先惠文王之观点,学生深以为然。惠文王与张子曰:大争之世,列国伐交,强则强,弱则亡! 当此乱世,唯有法家之霸道,方可强国而一统天下,此之谓乱世用重典。” “你此次去洛阳,老夫也读了吕氏春秋一书。此书尽述治国之王道。然,文信侯已迁居巴蜀,退出朝堂。看来,秦国上下对于王道并不欢迎。莫非,你不选王道,是担心引起秦王不快?” “老师……”乔松很是委屈的摇了摇头,语气诚恳的道:“学生虽孝敬父王,忠诚王事,却非阿谀奉承,毫无立场之小人。 只是,学生认为一味苛求王道,实非治国之道。 治国,当以霸王道杂之。 与其内圣而外王,不如内王而外霸。” 荀夫子摇了摇头,如此理解内圣而外王,实在是牵强附会,称得上望文生义。 在儒家理论中,政治和道德教化是不分的。道德与政治的统一,也就是由“内圣”到“外王”。 这里,“内圣”是“外王”的前提和基础,“外王”是“内圣”的自然延伸和必然结果。 “修己”自然能“治人”,“治人”必先“修己”。 不过,荀夫子也没有纠正,而是选择先听听这个学生的想法,内王而外霸,倒是一个新颖的说法。 乔松继续道:“学生认为,欲行此道,当先明内外之分。 对学生而言,君王为内,百官为外;国府为内,黎民为外;秦国为内,六国为外;炎黄为内,蛮夷为外…… 明内外之分,对内行王道,施以仁义教化,以合众人之心;对外行霸道,以威慑人心。” “所以,这圣王剑法,到了你这里就得变成霸王剑法?”荀夫子没有评价乔松的想法,而是以调侃的语气询问道。 “老师,学生不远千里求学,您却历数儒家其余诸脉优劣,对自己却闭口不言,这是不是有些不太好啊。 您说,学生要是学了其他诸脉的绝学,那到时候是算您的学生,还是其他人但学生啊?这出去了,会不会丢人呐。” 荀夫子轻哼一声,心中暗道:这皮猴子,竟然挤兑起老夫藏私了。 “老夫一身武功,皆源于自己的学说。 这一身所学,颇为驳杂。要学什么,就看你选什么了。” “老师,您太谦虚了。”乔松嘴角抽了抽,什么叫驳杂啊,那明明是浩瀚。 荀子一身所学涉及修身,治国,兵法,礼乐等各个方面,可谓是包罗万象,博学至极。 至于该如何选吗? 乔松早有主意。 “老师,学生读您的天论一篇,颇为喜欢。” “天论吗?”荀夫子沉吟了起来。 天论一篇,重在讨论天人之间的关系。 西周以来传统的天命观是把天看做是有意志的,有精神的宇宙万物主宰者,命运是由天来决定的。 孔孟认为“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而荀子对这种按照天命行事的唯心主义天人合一论进行了批判,他吸收了道家天道自然的观点,摒弃了老庄消极无为的思想,提出了“明于天人之分”的理论。 荀子认为,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应之以治则吉,应之以乱则凶。这种观点强调了自然界本身有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客观规律,追求制天命而用之。即认识天地,了解天地,利用天地。 “天论之说,仍旧太过宽泛,你所求为何呢?” “天命!”乔松果断的回答道:“制天命而用之。” “好,老夫明白了。” 荀夫子留下了一句让乔松很是摸不着头脑的话,有些不太清楚老师到底想要干什么。 但显然,荀夫子没有解释的意思,而是低头陷入了沉思之中。 乔松也不敢打扰,就这样坐在这里。 接下来的几天,荀夫子将乔松托付给了玄翦带着,自己一人独骑,就连行走似乎都在思考,整个人都显得很是恍惚。 好几次乔松和玄翦一回头,发现老夫子竟一个人走偏了方向,险些都快走丢了。 乔松为此担心不已,直到玄翦有些不太确定的告诉他,这是夫子在悟道,一种很是玄妙的状态。 乔松很是怀疑的盯着玄翦打量了好久,最终还是决定相信他。毕竟,他只是跟着盖聂学了些拳脚功夫,对于诸子百家的高深武学也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眼看着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乔松思前想后,让人在距离官道不远处的一座小山丘上搭了个棚子,打算等老师清醒过来再继续往下走。 谁料这一等,就是足足七日的功夫…… 第139章 雪地来客忽而至 随着越往北地走,时间也从深秋逐渐来到冬季,天空中洋洋洒洒的飘荡起了雪花。 仿佛只是一夜之间,天地间深秋的枯黄就被寒冬的银白所取代。放眼望去,远处高低起伏的山头尽是苍白一片,北地的苍凉豪迈在这一刻得到了体现。 但乔松却没有任何欣赏这样景致的心情,在这样的雪天露宿野外显然不是什么好主意。原本的棚子也是四处透风,根本无法遮风避雨。 也幸好他此时身边还有二十多个星宿阁杀手,凭借这些人还能搭建一个简易的茅草屋。否则凭他一个小孩儿,加上玄翦两人,非得冻死在这雪夜之中不可。 可即使如此,茅草屋中还是冷的出奇,围着篝火都让人直打哆嗦。真不知道,北边是个什么情况。老师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恢复过来,她们现在可以说是完全被困在了这里。 终于,就在第七天天还没亮的时候,乔松正和几个大男人挤在一块儿取暖呢,突然听到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最靠近乔松的玄翦瞬间就睁开了眼睛,其他人紧随其后,脸上露出了警惕的表情。 训练有素的他们已经从马蹄声中听出了对方正在靠近,而且看其目标,正是这座临时搭建起来的庇护所。 玄翦瞥了一眼身后还在熟睡的公子,和其他人打起了手势,开始下达命令。 这是乔松查阅图书馆,从后世直接搬过来的手语,给星宿阁使用。一起弄过来的,还有旗语,灯语等。 “四匹马,距此三到五里。 马蹄急促有力,目标应为军中战马。 目标目的未明,以公子和荀夫子安全为上! 毕月乌假作从外面回来的农户,拦下目标搞清楚对方目的。 奎木狼带领本部星官埋伏于木屋后方。 其余人寻找有利地形就近隐蔽,确保目标在手弩射程之内! 毕月乌一旦确定目标有害,那么……就地格杀!” “散!” 随着玄翦一声令下,周围的白虎旗杀手顿时进入了状态,拆开了屋子后面几根活动的圆木柱子,迅速的消失在了屋中。 白虎七宿此时有两位跟在玄翦身边,还有三位呈三角形在距离玄翦五到十里的范围内候命,最后两位则是在配合星宿阁其他三旗执行任务。 这七宿手下有不同数量的星官,共计五十四位,共二百九十七颗星辰,组成了白虎旗的主要力量。毕月乌便是白虎七宿之五,乃是白虎旗中轻功最为卓越之人,其部下和他差不多,都以身法迅捷灵活称雄。 离开木屋之后,毕月乌一边施展轻功向着远离茅草屋的方向而去,一边飞快的换上了一身脏乱的麻布衣服,拿出之前盖茅草屋剩下的茅草塞在衣服里,又从腰间的一个小盒子里面抹了一把,在脸上胡乱画了两下,原本属于杀手那冷肃的脸庞顿时变成了一种病态的蜡黄,一看就是长期饿的营养不良的样子。 落地之际,毕月乌已经来到了一块干枯的树林中,背起早就准备好的一捆干柴,然后将衣服裹紧,佝偻着腰尽可能蜷缩着,一瘸一拐的朝着木屋前进。 “驾……” 轰隆隆…… 毕月乌还没走出去多远,背后便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他慌张的拿出了一把砍柴用的斧头,警惕的扭头看了过去。 视线不远处,几个赵国骑兵快马而来。正如玄翦大人所说的那样,正是四匹战马。不过,骑兵有些奇怪,其中一人背着另外一个,剩下两个骑士则是分别骑着一匹马一前一后的护卫着,剩下的那匹马正被那个后方的骑士拉着。 “吁……” 那四个骑兵显然也发现了毕月乌,拉住缰绳停下了战马。 “那农夫,前方是什么地方?”为首的骑兵停了下来,开口很是不客气的喝问道。 毕月乌装作很是惶恐的丢下了斧头,说那是自己的家。 听到毕月乌熟悉的赵地口音,前方的那个骑兵心里不由得暗暗松气,然后厉声呵斥道:“前头带路!” 毕月乌抖着身子回答了声是,完美的表现出了一个害怕兵匪的农夫形象,也让这几人彻底的放下了警惕之心。 他背着干柴,一步一步的朝着房屋而去。 “几位军爷打哪儿来啊,这么冷的天,还在外面跑!”前行的路上,毕月乌问道。 “不该问的别问!” “军爷莫要误会,小老儿以前也是军中的。只是可惜了……”说到这里,毕月乌拍了拍自己的腿说道:“和燕国打仗的时候,腿瘸了,跑不动了,也就只能回来了。” 听到毕月乌这么说,那年轻士兵眼中的戒备再度下降了一些。 三言两语,毕月乌就从这些人嘴里套出了话。原来,他们正是来自北部长城的军卒。奉命赶回邯郸。 虽然这两个小兵没有说明目的,但是毕月乌猜测和背上那人有关。他是杀手,此时又是大雪天,空气中都是一种清冷。但是,那人身上的血腥味却很重,对于他来说再熟悉不过了。 那么,要不要干掉这几人呢? 毕月乌思索了一下,前方抓着干柴绳索的手快速的打起了手势:抓活的! 很快,一行人便距离茅草屋不足五十米。就在这个时候,被两个小兵围在中间,背着伤员的那人突然脸色一变:“不好,有杀气!” 随着他的话音响起,前方的士兵顿时吃了一惊,随即脸色骤然一变,右手探向挂在马上的剑柄,就要抓住长剑。 可就在这时,他前方的雪地突兀的炸开,星宿阁的杀手从中冲出。 杀手总共有五人,埋伏在茅草屋前方。他们本打算等这几个骑兵走到一半,从中间切断的。可没想到,中间竟然有一个高手察觉到了杀气。 因此,只能果断出手。 当…… 为首的那个小兵抽出长剑,挡住了其中一个杀手的短匕。然而,围攻他的并非一人,第二个杀手瞬间出现在了他的左侧,一脚就将他从马上踹了下来。 剩下三人没有丝毫的停留,越过最前方的骑兵,径直冲向了背着人的那个。 与此同时,前方的毕月乌腿也不瘸了,整个人拔地而起,在空中转身,手中拢在麻衣下的手弩瞄准那人,瞬间激发。 弓弦震动的声音使得那人大惊失色,果断的背着背上昏迷不醒的伤者翻滚下了战马。滚下来的瞬间,他还顺手拽断了战马一侧拴着的宝剑。 弩箭射空,插入后方的雪地消失不见。 “你们去对付最后一个,这人交给我!”毕月乌在其中一匹马身上一踩,整个人如同捕食的苍鹰俯冲而下,手中多出了两把虎牙匕首,直刺滚到了地上那人。 那人适时的翻身,以半跪的姿势左手拽着背后伤者,右手拔出长剑便拦在了身前。 叮当…… 其中一把匕首抵在了长剑上,毕月乌左手中的匕首再度袭向对方胸口。 然而,此人显然也不是寻常人,反应非常快,右手用力,瞬间顶开了毕月乌左手中的匕首,然后横着削向了他的脑袋。 长剑更长,毕月乌如果要强行刺杀眼前之人,只能和对方同归于尽。 公子此行乃是为了北地胡族,这些人来自赵国长城,正好从他们口中得知北地情况。所以,活捉为上。 再说了,他们人多,还有掌旗使在,没必要和此人硬碰硬。 故此,毕月乌果断的放弃了这次攻击的机会,压低了身子躲开了宝剑攻击。与此同时,两把匕首再次如同毒牙一般刺向对方腰间,直往下三路招呼。 “无耻秦狗!” 毕月乌一句话暴露了自己秦地口音,此人哪里还忍得住?尤其是这招数如此阴险,更是让他破口大骂。 毕月乌听完心中毫无波动,甚至还有点儿想笑:他是杀手,可不是剑客。只有杀掉目标的杀手,才是一个好杀手。 但此人也并非弱手,虽背着一个伤员,却和毕月乌打了个有来有回。 眼看着剩下两个都被制服,他们的战斗还没有结束的意思,反而有越打越激烈的苗头。刚带着人将四人围了起来的奎木狼不禁思索自己要不要出手拿下此人,可就在这个时候,奎木狼却突然心中一惊,下意识的转头看向了茅屋的方向。 只见一道黑白相间的影子穿透茅屋墙壁,如同一道过境神龙卷起漫天飞雪,突兀的出现在了最后一个还在挣扎的赵军面前,一剑便将对方的身体贯穿。 “掌旗使大人?”毕月乌和奎木狼很是惊愕的看向了茅屋。 “少君!” “少君!” 玄翦的一剑威力强横,一剑刺穿那杀手的身体之余,连他背后的伤者一并刺穿。被制服的两个赵军士兵见到这一幕,红着眼睛挣扎了起来。 “带他们进来!” 茅屋内,玄翦看向了乔松,脸上露出了请示的意思。 乔松揉了揉有些疼的脑门儿:“唉,真是多事之秋。也不知道老师什么时候能醒来。” “怎么,你这小娃娃这才几天呐,就这么想念老夫了?” 第140章 云中守将蠢如猪 “老师,您醒来了!”乔松很是惊喜的看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荀夫子看了眼身前还在燃烧的火盆,心里微微点头,然后道:“什么话,老夫虽在思考,但是有个风吹草动还是能知道的。” “老师,那……” “不急,先把外面的事处理了吧。”荀夫子摆了摆手。 乔松只能按捺下心中的激动,让玄翦把人带进来。 很快,星宿阁杀手就押着几个赵军走了进来,包括那个被玄翦一剑刺穿身体的也一样被抬了进来。 血腥气息让荀夫子微微皱眉,却并没有说什么。 “跪下!”星宿阁的杀手一脚踹在了那两个还清醒着的赵军士兵膝弯处,试图让两人跪下。 然而,两人却用愤恨的眼神看着身后的杀手:“呸,秦狗!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赵人,没有向秦人下跪的!” “啪……” 压着两人的其中一个杀手毫不犹豫的一巴掌就甩在了对方脸上,其力道之重,直接打飞了对方两颗牙。 “大胆!口出污言秽语,你是想死吗!” “来啊,杀了我啊!怕你就不是好汉!” 两个赵军激烈的反抗着,任凭压着他们的星宿阁杀手如何威逼打骂,都没有半点儿服软的意思。 眼看着这两人骨头如此之硬,没有一点儿配合的模样,乔松举起了手示意杀手们停下来,然后指了指地上那个伤者说道:“你们两个死倒是一了百了,可是这人也要随你们一起死吗?你们从边境护送此人一路到这里,想必他的身份很重要吧。” 这么会儿功夫,毕月乌已经到乔松跟前,向他说明了刚才战斗的经过。 乔松瞬间就判断出,这伤者恐怕身份不凡。因为,一个星宿阁杀手把背着伤者的赵军手中的剑拿了过来。 此剑乃青铜融合其余金属所制,其表面有形如松木一般的纹路,锋刃坚韧犀利,锋口具有暗藏锯齿。更为难得的是,剑身具有一定的柔韧性,乃是一把不可多得的宝剑。 “老师,这把剑……”乔松有些不确定的看向了荀夫子。 荀夫子只是扫了一眼,便淡淡的回答道:“只是一把排名四十三的松纹古定剑罢了。” 四十三?还而已? 乔松嘴角抽了抽,行吧,反正纯钧都在自己手里呢,前十的宝剑也见过不少了,的确没什么好惊讶的。 但是,这种级别的宝剑可不是一般人能配得起的。所以,越发显得此人身份重要了。更重要的是,星宿阁杀手从那个伤者身上搜出了一枚玉璧,其上有着赵国宗室特有的篆文。想来,此人身份定是不凡。 听到乔松所说,那两个赵军脸上的怒色顿时僵住了。 乔松见此二人反应,心里便有了数。故作冷淡的瞥了一眼地上那两个昏迷不醒的伤者,然后道:“给他们两个止血,不要让人死了。再将这两个人拉下去,分开审问。如果他们的回答能让我满意,这两个人就可以活下去。如果不满意,那就一块挖个坑埋了吧。” 玄翦挥了挥手,示意手下将人拉下去审问。 待到将人拉下去,乔松却又说道:“试一下,看能否将这两人治好。” “公子,这……” “秦赵之间虽然有血海深仇,但此四人却是从长城而来,乃是为了抵御北地胡族。正所谓兄弟阋于墙,而外御其辱。在这种情况下,本公子不会让他们死在我的眼前。” 玄翦若有所思的领命。 按照公子的吩咐,他最近也在读书。懂了些不少事情。可即使如此,公子此番话,依旧让他有了些感悟。 玄翦正打算叫队伍里的医师,荀夫子却站了起来:“尔等不必忙了,还是让老夫看看吧。” 乔松愣了一下,随即微微点头:“有老师出手,想来这两人定是性命无忧了。” 星宿阁内虽有医师,但医术也不怎么样,顶多能处理些外伤罢了。这两人一个被贯穿了身体,一个从北境而来,就连大军专门的军医都治不好,想来不是寻常伤患。 而老师本就医术非比寻常,有他出手更为稳妥。 荀夫子先是到那个被玄翦贯穿了身体的赵军跟前查看了一番,玄翦出手极有分寸,并未伤及内脏,只是让对方失去了力气。此人昏迷不醒,一是因为脑后遭到了重击,二是因为失血过多。 失血过多没什么好办法,只能先包扎用药,等待身体自行恢复。 处理好第一个人的伤口,用了星宿阁杀手送过来的伤药止血包扎之后,荀夫子便走向了第二个人。 “狼毒?”将其包扎的绷带解开,荀夫子查看了一番,面色陡然凝重了起来。 乔松端着铜盆站在后面,瞥了一眼,对方的左肩已经发生了溃烂,明显是发生了感染。不过,狼毒? “老师,狼毒是……” “是一类毒物的统称,通常被涂抹在箭矢上,用来击杀敌军重要人物。一般来说,大多以金汁涂抹浸泡,中者无救。狼毒起初正是从北地胡族传入中原各国,胡族以狼为图腾,认为狼这种畜生有某种神奇的力量,以狼粪涂抹箭矢,这便是最初的狼毒。” 狼粪金汁? 乔松心里有数了,先献公就是中了魏国的狼毒箭,从而不得不将国君之位传给了孝公。 想到这里,乔松犹豫了一下,让玄翦去通知守护在队伍周围的星宿阁杀手,取一件东西来。 约莫十几分钟之后,屋外传来了一声战马嘶鸣,然后一个杀手进来,呈上了一件机关铜盒。乔松将其打了开来,屋内本就不高的温度顿时更低了一些。 荀夫子察觉到异样,不由得看了过去。却见那铜盒内底部是一些寒冰,上面则是五支琉璃瓶,里面是一些白色的粉末。 :“老师,用这种药吧。” “这是何物?”荀夫子很是诧异的问道。 “能够治疗狼毒的药。老师放心,学生经过验证的。只是,人的体质各异,有些人会和药性相冲。所以,在使用之前需要做一个小试验,若是无恙,方可使用。眼下条件简陋,是没办法使用了,所以只能赌一把了。” 这里面装的不是别的,正是青霉素。是乔松采用土法制作出来的,此次出行为了以防万一,特意带了几支。 至于做皮试的针筒,乔松没带。那玩意儿制作起来太麻烦了,反正在咸阳的时候,乔松已经试验过了,反正他自己又不过敏。所以,也就没有必要带那东西了。 荀夫子皱了皱眉,然后说道:“事急从权,顾不了那么多了。” 若是刚刚中了狼毒箭初期,荀夫子尚可用药压制其伤势,只是要留下病根,此时即使是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但是有了这种药,至少还能赌一赌。 乔松向荀夫子交代了用法,荀夫子亲自操刀,找来匕首在火上灼烧,将此人身上的腐肉挖了出来,然后再用药包扎。 对于此人的身份,乔松很是好奇,但是让出一支青霉素已经是极限了,至于能不能活下来就看他自己的了。 处理好伤患,已经是两个时辰之后了,星宿阁的审问也有了些有价值的东西。 “平原君之子,云中守将赵聪?”乔松很是诧异的看向了那个躺在草席上的身影,这还真是一个让他意外的人:“可审问清楚怎么回事吗,赵聪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身中狼毒箭?” 至于那个之前和毕月乌缠斗的人,则是赵聪的家臣,担任赵聪的亲军首领。据说,是他老爹平原君赵胜留下来的人,这也就难怪会有如此身手了。 玄翦回答道:“赵聪奉命驻扎在九原镇守长城,却不料他贪功冒进,违背军令,率领大军出城与狼族左贤王大战,不料中了狼毒之箭。经军医医治无效,不得不转移邯郸。” “这个蠢货!”乔松气愤的骂了一句:“现在北边情况如何了?” 九原守军乔松也了解过,人数在两万左右,以步兵为主,骑兵本就不多。结果这家伙率领步兵出城与匈奴骑兵决战,这家伙脑子是有坑吗? 他倒是爽了,中了狼毒箭昏死了过去,但是一旦狼族南下对于中原来说可是一场灾难。 “尚不清楚。不过,根据那两个赵军以及我们传回来的消息,现如今赵将李牧已经赶到,虽率领大军挡住了狼族大军,但是由于匈奴人拆掉了一段长城,想来双方还在鏖战之中。” 乔松冷哼了一声:“真是一将无能,累死三军。本公子的药给如此蠢材,当真是浪费了!” 荀夫子摇了摇头,全当没有听见乔松的怨气。对于这自己学生能够放下芥蒂,救治赵人他已经很满意了,说明有朝一日他为天子,对待天下百姓能一视同仁,这已经很好了。 至于对赵聪的不满? 嗯,荀夫子虽然不至于后悔,但对此人也没什么好感了。 “还有其他消息吗?” “没有了。那两个赵军嘴很硬,非要见到赵聪安然无恙,才肯说剩下的事情。” 乔松皱了皱眉:“随他们去吧。战场军情瞬息万变,即使有什么消息,恐怕也已经过时了。叮嘱惊鲵那边,深入草原一些,本公子倒是想知道,这是狼族的哪一支,竟敢撸李牧的虎须。” “唯!” 第141章 荀子创功名天命 赵聪的出现,对乔松来说也只是个意外。荀夫子将此人和那家臣身上的伤处理好之后,也没忘乔松学武一事。也是乔松见时间已经很长了,硬是让荀夫子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老夫子也是真饿了,一碗乱炖菜吃的很是香甜。 用完饭喝一口热茶,缓了缓,荀夫子才重新和乔松说起了武功一事。 “老夫这几日,一直在研究天论,想着如何能将其与武学联系起来,创立一套武功。” 荀夫子语气平静地说道,丝毫不知道他的话带给了乔松多大的震撼:他以为老师有什么事,闹了半天,是在创造武功啊。 这简直…… 这就是儒家圣人的份量吗? 这可真是…… “《礼记·大学》有言,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 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 故此,儒家武学,大致分为此八个层次: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此八个层次,亦为八个境界。” 儒家追求便是这十六个字,故此将武学修为也以这十六个字为名。 而据荀夫子所说,恪物、致知、诚意、正心四境可笼统划归修身境。此四个境界与修身相差不远,是纯粹的积攒内力,打通奇经八脉,修炼身体之过程。 而后续的齐家治国平天下三个境界则不同,一层有一层的玄妙。 就拿齐家来说,粗浅一些的理解就是内力外放,能够砍出剑气之类的攻击。 而之后的治国之境,则更加玄妙,取所治之国,皆为吾地之意。颇有几分乔松所知晓的一些玄幻小说中领域的意思。 想到这里,乔松不由得想起了道家天宗的天地失色。 荀夫子则是给他解释道,二者效果类似。 而平天下之境,更加了不得,寓意天下之大,无不可去之处。 “那老师您……” 荀夫子促狭的瞥了一眼乔松,然后神秘的一笑,什么都没说。 乔松瞬间秒懂,得,老师一定是最高境界平天下了。 然而,乔松哪里知道。武功都是人创造的,对于荀夫子这样的儒家圣人来说,早已脱离了这八个境界的藩篱,早已不是平天下,而是立天下。 “而老夫之天论,你看上了天命二字。你应该知晓,老夫之天命与孔孟之天命,道家之天命,皆有所不同。” 乔松点了点头,表示明白,孔孟神圣化天命,道家与荀子唯物论,但是采取态度不一,道家讲求顺天而为,荀子追求制天命而用之。 荀夫子继续道:“欲要制天命而用之,必先知天命;欲知天命,必先明天人之分;欲明天人之分,必先恪物;欲恪物,必先修身。” 简单来说,荀子所创天命,仍旧以修身为基,包含恪物,致知,诚意,正心,在这之后便与儒家传统出现了差别。 明天人之分,放在理论上就是明白天与人的差别,不要将天神化。 放在武功上,则是明白内在与外在的区别。 乔松绞尽脑汁,将荀夫子所说联想到了后世的一种说法,那就是人体小宇宙与天地大宇宙之说。 只是,荀夫子的理论要比这个复杂的多。 知天命,从理论上来说,就是明白天的本质,也就是认识天地。放在武功上,就是认识外在,认识大宇宙,了解大宇宙,利用大宇宙。 而到了下一层境界,在了解大天地之后,以自身小天地统御大天地,此之谓制天命而用之。 总共八层境界,与儒家追求不同,荀夫子的天命更加的霸道,更加的唯物。 以修身来说,传统儒家讲求游走奇经八脉,以积攒内力,更像是被动的。而荀夫子讲求以王命统御之,则更加主动。 花了数个时辰,荀夫子向乔松描述了自己所创天命之功,给他展现了一个恢宏的体系。 乔松不禁感叹,所谓圣人二字的含金量。 二人全以口述,并未留有任何字迹。待回答完乔松对于这功法的各个疑问之后,荀夫子才开始指导乔松的修炼。 荀夫子很久之前就检查过乔松的根骨,不得不说,的确乃百年难遇之良才。而且盖聂所说没有教授乔松鬼谷的绝学,但其打熬身体,锤炼根基的手段也是寻常江湖人士可望而不可求的上等之法。 故此,乔松的根基打造的极好,在他修炼中可以发挥出事半功倍的效果。 这让荀夫子对那位素未谋面的鬼谷传人有了几分好感。 在荀夫子的指导下,乔松很快就开始了第一次的内功修炼。 用道家的理论来说,便是炼精化气。 第一次炼炁,自然不会一个人瞎练,乃是由荀夫子手把手带着乔松感觉内息游荡全身的感觉。 这种感觉说起来有些老套,便是好似有一股热流游遍全身,热流所经之处,仿佛浑身肌肉都充满了一种力量感。 荀夫子很是惊讶的发现,自己这个弟子竟是先天百脉全通之人,修炼起来,修身之境当毫无瓶颈。 修身之境,实际上就是打开奇经八脉的过程。寻常人修炼,是以强大的内力强行冲开经脉,乔松则没有这种顾虑。 当然,他仍旧需要积累功力才行,否则不一定能打的过那些人。 荀夫子所创天命与寻常功法不同,乃以心为始。 诸脉自心生发,游走周身。 过程整整持续了两个多时辰,这对乔松这个孩子来说不止是一个体力活,对于荀夫子来说同样如此。 待到乔松睁眼之际,不止是他,荀夫子额头同样渗出了汗水。 好小子,不愧是天生百脉俱通之人,这一身根骨,带着你行一次气,险些没要了老夫半条命。 荀夫子内心感叹道。 这是乔松情况特殊,再加上他终究是个孩子,经脉发育并不如成年人般宽广,行气需要万分小心,所以累着了老夫子。 “老师,学生感觉内息行至身体各处,为何便精神百倍呢?”乔松不由得问道。 荀夫子平复了一下起伏不定的内息,然后又回答道:“道家有云,天有三宝,日月星,人有三宝,精气神。 所谓炁,便是由精转化而来。 而精,乃血气之精。行至周身百骸,自然倍感精神,往往能发挥出常人难以企及的力量。” 乔松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实际上,说白了就是粮食精气。但凡武者,摄入的食物比起普通人往往要翻好几倍,而这些食物的能量也就变成了精,经过转化从而变成了炁。 万物是守恒的,这一点在练功上也是一样。 “第一次行功,感觉如何,可有不适之处?”荀夫子问道。 乔松愣了一下,回答道:“嗯,挺不错的,并无不适。只是有略微酸胀之感。” “无妨,正常反应罢了。”荀夫子微微颔首,内心不禁感叹:不愧是百脉俱通。 “往后再多来几次,等你可自行产生炁感,便可自行运功积累功力了。” “老师,一般需要几次呢?” 荀夫子回答道:“看天分,短则三五日,长则两三月半年都有。” “这么长时间?”乔松有些吃惊。 荀夫子点了点头:“这也是为何各门各派挑选弟子,都有资质要求的原因。” “老师,这行功必须打坐吗?”乔松笑嘻嘻的问道。 荀夫子没好气的敲了一下乔松的脑袋:“并非如此。修炼到高深境界,行走坐卧无不是修行。但你为初学者,还是老老实实的打坐吧。” 乔松捂着脑袋,委屈巴巴的道了声学生知错。 “为师知你天分不凡,但武功修炼不比其他,一旦行功出现了岔子,可就是非死即伤,切忌不可贪功冒进,好高骛远。” 荀夫子又很不放心的叮嘱了一下。 见老师如此郑重,乔松也不再玩笑,恭恭敬敬的道了声是。 天命乃是内功修炼之法,同时也是一套剑法。 但这并不意味着就够了,荀夫子告知乔松,行走江湖,内功修炼之法乃是根基,但除了剑法之外,还需要一套身法,如此方才完备。 “身法之事,暂时不急,这些时日若有空闲,你还是先找到炁感,然后随老夫练一练剑法基础吧。” 万丈高楼平地起,乔松也深知基础的重要,因此当即便答应了下来。 除了这些,荀夫子又向乔松讲解起了武学修炼一途上的其他事情,比如阵法,各派的绝学之类的。 这就是家有一老的好处,在荀夫子的讲述下,乔松对这个江湖的印象逐渐一点点加深。 是夜,乔松在荀夫子的引导下再一次行气完毕。 睁开眼睛,看着身边的纯钧,乔松心中不由感叹:纯钧啊纯钧,你何时才会有出鞘的机会呢? 戾…… 蓦地,一阵尖啸之音传入了茅屋之中,乔松唰的一下扭头看向了门口有的方向:星宿阁紧急联络信号? 第142章 剑客逼近公子前 时间往前推半个时辰,茫茫大雪之中,一道孤独的身影骑着马从天边疾驰而来。须臾间,此人便赶到了茅屋所在的山丘数里之外。这人停下了马匹,翻身下马,蹲在了地上。 这人一身灰白色麻衣,肩上披着一件黑色的肩蓬 虽然大雪已经掩盖了原本该有的痕迹,但战马经过的足迹却难以逃过此人的眼睛,他只是鼻翼动了动,然后小心的拨开了地上的一层浮雪,便看到了下方被马蹄踩踏的足够结实的足印。 辨认了一下,这马蹄上带有马蹄铁,但马蹄铁的u型有三道微不可察的凹痕。 “赵军战马特有的三刻印,走这里的吗?”此人抬起了头,目光看向了远处官道两侧的山林。 如果是走这里的,不对劲,应该早就到下一个驿站了。但是,始终没有收到消息,看来是出现意外了。而意外的话…… 干枯的树林是如此的安静,天地间只剩下风的低吟。 视线越过树林,一缕炊烟直上云霄。 此人微微地眯了下眼睛,那张脸上出现了冷肃的表情。 他缓缓的站了起来,并未骑马,而是牵着身后的马朝着那缕炊烟走了过去。 离开官道,前行十数米,再往前几步,便能够进入林中了。踏入林子的一瞬间,此人的脚步微微一顿,旋即继续向前走去。只是,他那握着剑鞘的那只手却青筋暴起。 大雪漫天,脚步落在厚厚的积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在这万籁俱寂的天地间越发的显眼。 山林中自然不是一马平川,而是高低起伏,随处可见的灌木丛以及小土坡。这人牵着马,从两个突破中间穿过。 蓦然间,他左后方的土坡上突兀的出现了两个黑色的拇指粗细的窟窿,透过那窟窿,隐约可见一双冰冷的眼睛。但此时那人已经过去了,看不见这双眼睛。 藏身在积雪之下的杀手小心翼翼的挪动自己的手,调整手腕对准那人后心,准备拉动机关发射手弩。 可就在他那冻得有些僵硬的手指即将搭在机关的机廓上时,前方那人握剑的左手突然松开,长剑从半空坠落。下一刻,只见那人左握住了长剑剑柄。 只听一声嗡鸣,他手中的剑鞘被强大的内力震飞,化作一道残影激射而出。 趴在雪地中的杀手脸色大变,来不及做出应对,那剑鞘便唰的一下扎入了他所在的雪丘之中。紧跟着,那人右手接住长剑,整个人在地上一踩,身体如同一个弹簧激射向了五步开外的又一个学丘,手中的剑如同出海蛟龙刺入其中。 噗嗤…… 接连两道声音响起,便见到鲜红的血液从雪丘下方激射而出,眨眼间便染红了洁白的积雪。 这人面无表情的用剑挑开了雪堆,一具身披白色斗篷的尸体从中滚了出来。在这人脑门上,还有一道可怖的贯穿伤。 相隔数米,竟然以剑鞘直接贯穿埋伏在雪堆里的人脑袋,此人的警惕性与力量堪称强大。 这人蹲了下来,查看起了这具尸体。虎口布有老茧,骨骼是常年握剑的模样,腿部肌肉发达,身法应该不错。左臂,右大腿各自有一把短剑,左大腿上缠着一条麻布带子,上面插着一根一根巴掌长的长针。 看着尸体上的长针,这剑客不由得皱了皱眉,然后拔出了尸体左臂上的短剑,白森森的剑身让剑客心中猝然一惊:精铁武器? “此短剑好生奇怪……”这人微微皱眉。 剑身略带弧度,单面开锋,略厚的背部带有锯齿。 若是有后世人在,便能认出,这根本就是一把战术匕首。 想了想,这人将两把短匕首都抽了出来,发现都是精铁武器。 除了这些,最特殊的便是这具尸体右臂上的弩箭了。观此袖箭,机关精巧,可一次发射三支特制钢针,威力不凡。 这人将袖箭整个都拆了下来,三下五除二就将这袖箭拆成了零件,脸色顿时便严肃了起来:“公输家的霸道机关术!” “糟了,这些人是秦人!”剑客不禁皱起了眉头:“巨子说的果然没错,这些秦狗已经掌握了非常高深的炼铁技术,而且已经应用到了这种程度。” 公输家一向只为秦国服务。这些人能持有以公输家霸道机关术制造的武器,而且还是精铁制作的,定然是秦国人。 “可是奇怪了,他们在这个时候埋伏少原君做什么?莫非……”剑客脸色突然一变,仿佛被触怒了一般,咬牙切齿的骂道:“这些秦狗……” 少原君此次返回邯郸,除了治伤之外,还有向赵王请求援军的任务。这些秦狗,一定是得到了消息,故此才劫杀少原君,以断了赵国援军。 想到这里,剑客怒不可遏,唰的一下起身站了起来,将马拴好,快步朝着丛林中冲了进去。 如果只是单纯的劫杀少原君,这些杀手不会只是单纯的守在这里。这说明,前方一定还有其他情况。现在,只能去一探究竟了,只希望少原君安然无恙,否则这雁门郡恐怕要生灵涂炭了。 …… 茅屋之前,毕月乌和奎木狼两个人靠在柱子上,和几个星官围着火堆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不远处,那两个赵国军卒被吊在树上,由两个星宿阁的杀手进行审讯着。 虽说审讯手段,他们白虎旗没有朱雀旗那群专门搞情报的玩的花,但是撬开这两个人的嘴应该还是没有问题的,无非是时间长短罢了。 正这么想着呢,耳边突然响起了一声尖锐的啸鸣。 几人脸色大变,连忙抬头望去,却见到一朵红色烟花在天空中绽放开来。 “那个方向是……” “是觜火猴他们!看来,他们遭遇强敌,无法抵挡了!”奎木狼接过毕月乌的话头,脸色凝重的说道。 觜火猴是随行保护公子的白虎七宿之一,奉命带人在距此相隔三里的地方守护。释放红色烟火,应当是遭遇敌人了。 此烟火为红色孤狼,意味着敌人只有一个,但是身手高超,是个高手。 奎木狼身为七宿之首,当机立断:“毕月乌,释放召集信号,将其他两个方向的人调过来,我去禀报白虎大人。” 毕月乌点了点头,丝毫没有提及救援觜火猴他们。 因为,他们此行的任务只有一个——不惜一切代价保护公子的安危。为了这个目的,他们这些人包括白虎大人在内,都随时可以牺牲。 此时去救援觜火猴,恐怕已经来不及了。 不一会儿,象征着召集的猛虎烟火在茅屋上方绽放。看到这一幕的其他两个方向杀手迅速的放弃当前执行的任务,朝着茅屋而来。 毕月乌紧急命令,其他杀手展开埋伏,准备面对强敌。 须臾间,杀手就从各个让人意想不到的角落拿出了一张张秦国强弩,背靠茅屋形成了一个扇形的弩阵。其余人则是就近寻找有利地形,摆开了阵型。 茅屋内,奎木狼将情况向乔松说明。 乔松眉头一皱,他此行游学一路低调,很少惹事。看来,对方是冲着赵聪来的。 “这里毕竟是赵国,闹得动静太过对我们不是什么好事。”乔松思索了一下,然后说道:“这样吧,既然对方已经咬上来了,白虎你带着人干掉他们,我们随后尽快离开赵国境内。赵人仇秦日久,我们行踪已经暴露,此地恐怕已经不是久留之地了。” 玄翦双手抱拳,道了声遵命, 便转身带着奎木狼出了茅屋。 待到两人出去,乔松冷着脸瞥了一眼赵聪和他的门客:“老师,看来这赵聪身上还有什么秘密是我没有挖出来的,否则赵人不可能来得这么快。” “定是下一处驿站没有发现赵聪踪迹,故此找来了。” “理当如此,只是我倒是好奇的很,到底是什么人,发现了我的人之后,竟然不退反进,单枪匹马的朝着我冲来了。” “既然好奇,出去看看不就得了。” 乔松愣了一下,有些不解的看向了荀夫子。 荀夫子摇了摇头:“你的那位护卫已经是天下少有的剑中豪者,有他在你还担心什么。更何况,老夫不是还在嘛。” 乔松想想也是,恐怕这个天下间还没有人能够单枪匹马的安然无恙的闯过玄翦的阻拦,再突破老师伤害到他自己。 于是,乔松起身拿起了一旁的狐皮披风捧给了荀夫子,服侍老师穿好,然后自己将那件小一号的披在身上,和荀夫子一同踏出了茅屋。 屋外,大雪纷飞,呼啸的寒风使得乔松忍不住打了个激灵,由于茅屋低矮昏暗而有些昏沉的大脑顿时清醒了过来。 扫了一眼,乔松发现前方星宿阁的杀手在毕月乌和奎木狼的带领下严阵以待,而玄翦就站在雪中,止戈双刀一把扛在肩头,一把提在手中,那张脸上写满了恣意狷狂,就这么大咧咧的等着敌人的到来。 乔松看到玄翦的一瞬,不由得皱了皱眉。他感觉,有一种刺痛感从玄翦的身上释放了出来,自己本能的有些不舒服…… 第143章 刺客列传位第一 荀夫子是什么人,一瞬间就察觉到了自己学生的不对之处。随即,心中不由得很是惊讶:好惊人的天赋,才堪堪两次行气,便察觉到了魏武身上散发出来的剑气。看来,要不了多久,这孩子就能产生气感了。 嗯? 荀夫子感叹了一阵,随即就看向了树林之中,那里有一道锋利的气息正在靠近。而且,这股气息,颇有一种一往无前的意味。 这是…… 荀夫子眉头微皱,没有说话。 最前方,玄翦仰天闭目,感受雪花落在脸颊上的冰凉。然后在某一刻,他仿佛察觉到了什么,睁开眼睛看向了前方干枯的树林。 咯吱…… 咯吱…… 咯吱…… 伴随着踩雪的声音,一道影子从树林中走了出来。他的手中提着一把剑,还在不断地滴着鲜血。在他身后,隐约可见一条血路。 看到这人的一瞬间,玄翦的双眼猛然一缩:“原来是你!” 来人停下了脚步:“你认识我?” “卫国大侠荆轲。真是没想到,你竟然加入了墨家。” 玄翦缓缓地道出了一个让乔松很是意外的名字。 罗网对于天下间有名的剑客都有关注,荆轲本是赵国人,出自卫国公孙龙子门下。可以说是年轻一代中,天赋排在最上等的那一小嘬人,一身实力不可小觑。 可那一身黑色的肩蓬,却是墨家特有的纹路。这可着实是有些出乎玄翦的预料了,名家的弟子竟然加入了墨家。 荆轲? 乔松的脸上泛起了一丝古怪的表情,这便是那个位列刺客列传之首的荆轲,一度逼得自己父王险些身死,狼狈不堪的荆轲? 他皱了皱眉,没有说什么,只是眼睛中的目光冷了不少。 “认识我,还有这种实力的,你是罗网的天字一等?”荆轲上下打量了一下玄翦,重点在他的剑上停留了片刻,旋即摇了摇头:“不,不对,这不是越王八剑。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劫杀少原君!” 玄翦嘴角微微扬起,肩膀上扛着的那把刀遥遥的指向了对方:“你猜啊。” 荆轲脸上的表情变得无比严肃,同样抬起了手中的剑,汹涌的杀意迸发而出:“你最好祈祷少原君还活着,否则我不介意杀光你们这群秦狗!” 刹那间,宛如实质的杀气搅动的四周飘飘荡荡的雪花四散飞舞。 这话听的站在一众杀手背后的乔松差点儿没绷不住笑出声来,这家伙这么自信的吗?且不说自己老师,单单是玄翦就有位列天字一等的实力,在这个诸子百家年轻一辈还没成长起来的时候就属于最顶尖的剑客。 这荆轲实力虽强,但应该还不到这个地步。 是天字一等的招牌不好用了,含金量降低了吗?以至于,什么阿猫阿狗都敢来在天字一等面前放肆了。 “哦,挺不错的杀意。”玄翦嘴角微扬,然后一刀在前,一刀在后,身体微微下弯做蓄力状:“但是看起来,似乎和你的语气有些不太相配啊。” “你大可以来试试!”荆轲死死的盯着玄翦的眼睛说道。 话虽如此,但是他依旧将警惕性提到了最高。因为这两把剑,很奇怪……没有开锋…… 这让荆轲想起了巨子手中的那把代表墨家传承的剑——似剑非攻,墨眉无锋。 墨眉虽不入风胡子名剑谱,但那把剑在巨子手中,荆轲也不敢妄言能胜过。只因为用剑的是人,而不是人用剑。 眼前这个不知来历的秦国剑客身上释放的杀意宛如刮骨钢刀,可见是一位剑中强者。但如此强者,却使用一对无锋的双剑,当是有着相当程度的自信。 “那就试试好了!”玄翦话音未落,脚下发出嘣的一声巨响。 便看到原地的雪地陡然炸了开来,留下了一个海碗大小的雪坑,露出了底下被埋没的土地。而他本人则是借着这股反冲的力量,化作一道残影掠过双方十数米的距离,直逼荆轲而来。 荆轲心中暗道好快,同样动作不慢。 玄翦的止戈双刀一前一后,二者以连绵之势攻向了荆轲。 而荆轲非但不防,反而反其道而行之,手中长剑直接攻向了玄翦的破绽。仿佛一往无前,不知后退的勇士。 “愚蠢!”玄翦断喝一声,一把刀拦住对方的长剑,另一把刀紧随而至直取对手脑袋。 “早就等着你呢!”荆轲丝毫不惧,脚下突然动了。 刹那间,便看到他以精妙的身法跃起,以玄翦架住他的长剑上的力量为助力,眨眼间便头下脚上出现在了玄翦的上方。伴随着旋转,荆轲手中的长剑也从玄翦的刀上成功脱离,由上至下狠辣的直刺玄翦后背。 这一击如果刺中,恐怕玄翦得当场丧命。 但玄翦是什么人?这个时代的顶尖剑客,怎么可能一个照面就被拿下。 只见玄翦头都没有抬,落空的长刀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反背在身后,准确无误的挡住了荆轲从天而降的刺击。 当…… 黑色与蓝色的剑气激荡起肉眼可见的冲击,将二人周围的雪花尽数推到了三丈之外。 不好! 倒飞在空中的荆轲心中一惊,没想到如此险招对方都能防住。当即二话不说,借助剑身上的反弹力量再度抽身飞退。 可是,他还是小瞧了天字一等的含金量。 尽管他撤离的已经很快了,可还是晚了一步,玄翦的第二把刀紧追而至。 只见一抹幽光闪过,荆轲面色难看的飘落在了数米之外的雪地上。 “呵……”玄翦并未追击,而是再度直起了身子:“看来,我说的没错。你的杀意和你的口气,还是不配。” 荆轲瞥了眼自己流血的左臂:“只不过破了点儿皮而已,又不是已经把我给杀了。” 短暂的交手,已经让荆轲意识到,眼前之人绝对是天字一等级别的高手。秦国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一个杀手组织,还有这种级别的高手坐镇,真是让人意外! 等等…… 荆轲突然瞥见了一众杀手后面头戴高冠,身穿华服的荀夫子。在荀夫子身边,还有一个相对低矮一些,但却披着狐裘的身影。 看到这里,荆轲脸色微微一变,心中暗道:不会吧! 巨子之前曾在太子丹的建议下前往齐国,听闻巨子回来之后曾经说过,在那里遇到了秦国二公子。巨子当时的语气很沉重,那个秦国二公子给了巨子很大的压力。后来,听说那位秦国二公子似乎拜了儒家大宗师荀夫子为师。 看这些杀手的阵型,分明是保护身后的人。而有这种级别的高手护卫,恐怕不是寻常人。 天呐,我不会这么倒霉吧! 荆轲猛然意识到了什么,心中不由得暗暗叫苦:完蛋,怕是误会了。 “呵,我喜欢你这张伶俐的嘴。只可惜,以后你再也用不到他了。”说完,玄翦挥手便是一道剑气划破虚空。 正在分神的荆轲察觉到危险临身,顿时回过了神,挥剑同样一道剑气砍出,破开了这一道攻击。 可是,他此时已经没有精力去分辩了,因为玄翦凶悍的双刀已经到了眼前。 眨眼间,两人便相交数十招,金铁碰撞的声音在这万籁俱寂的大雪天显得尤为刺耳。一道道剑气飞射开来,使得二人三丈之内,没有一点活物。 旁观的乔松起初还能看到一些,可真正当着两人进入状态,就连出招看到的都是残影。这让他不禁苦笑,这可真是……没点儿功夫在身,连个观战的资格都没有啊。 “老师,学生观这二人功夫,魏武之剑连绵不绝,兼具刚猛与迅捷;而荆轲之剑法,为何学生感觉有些不太对劲儿呢?” “哦?你看出什么来了?” 乔松皱了皱眉,回想了一下,道:“现在看二人只能看出些残影。但是之前的交战,学生发现荆轲似乎只攻不守,为何还能在魏武的攻击下坚持如此长的时间?” 荀夫子轻笑一声,然后道:“你习武日潜,能看出二人招数中的差别已属不易。但这二人,都是剑中翘楚,交战起来较量的已经不仅仅是剑招,还有剑意。” “剑意?”乔松眉头拧的更紧了。 “这离你还有些距离,切勿好高骛远。”荀夫子叮嘱了一声,然后说道:“荆轲的剑法并非剑招如此简单,他的剑意讲求一往无前,攻敌之必救,可谓是向死而生。 因此,你看他只攻不守并不准确,实际上是以攻为守。 此子之剑道天赋,当真罕见。只可惜,他太年轻了,经历的也太少了。 这样的剑,太过极端。” 乔松怔了怔,突然想起了荆轲刺秦一事。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不复返! 也许,只有如此魄力,才能创出如此决然的剑吧。 “荆轲要败了……”荀夫子突然说道。 乔松怔了一下,抬起了头。 只见玄翦似乎摸透了荆轲的全部剑招,突然爆发了起来。手中黑白相间的两把长刀仿佛苏醒过来的猛兽,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咆哮。 一刀快过一刀,一刀重过一刀! 荆轲简直是有苦难言,本以为自己已经是天下少有的高手,今日才算是见识到了剑中顶峰。 此时的荆轲,实际上实力也就和卫庄差不多。卫庄在玄翦手中都支撑不了多久,他也同样如此。 面对全力爆发的玄翦,荆轲很快便陷入了不利的境地,握剑的手都快被玄翦的双刀震麻了。 没办法,止戈双刀本就是刀,挥砍的威力要强于剑,再加上玄翦本就武功不弱,熟悉了双刀之后爆发出来的威力更甚于以往。 以至于荆轲握剑的手都有些支撑不住。 不行,这样下去迟早会死在此人手中!荆轲心中一狠,闪过一抹决然。 只见他受伤的左手突然闪过玄翦的双刀,握在了剑柄上。紧跟着,双手握剑荡开玄翦的双刀,整个人抽身飞退,试图拉开双方之间的距离。 可玄翦却如影随形,紧随而至。 荆轲连连双手挥剑,以更强的力量阻拦玄翦的双刀,终于拉开了一小段的距离。不多,只有三步。如此近的距离,在顶尖的剑客眼中几近于无。 值此生死存亡之际,荆轲眼中非但没有半点胆怯与退缩,反而满是决然之色:“想杀我,没那么容易!” 下一刻,荆轲终于止住了后退的趋势,整个人爆发出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气势。仿佛将所有的一切,都凝聚在了手中的剑上,刺向了眼前的敌人。 玄翦漠然,整个人的气势陡然爆发。 刹那间,无形的剑气在他身上澎湃而出,以双刀为核心,呈现出了一只若隐若现的虎头。而那两把双刀,正是猛虎的獠牙。 观战的荀夫子突然皱了皱眉,手一抬。 刹那间,乔松抱在手中的纯钧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剑鸣,瞬间落入了荀夫子的手中。 乔松脸上不禁露出了惊愕,还没反应过来呢,荀夫子手中的纯钧便化作一道电光直扑交战中的二人…… 第144章 公子铁面拿荆轲 怎么回事? 老师为什么要出手? 乔松很是不解。 纯钧所化电光瞬息间跨越十数丈的距离,强行刺入了二人之间的空隙,后发先至,先一步出现在了那把剑与虎牙之间。 轰…… 刹那间,无论是玄翦的虎牙,还是荆轲的刺击的威力,都被纯钧所裹挟冲了出去,刺入了十几丈之外的一棵树上。 嗡…… 纯钧的剑柄不住地摇晃着,久久无法平静。 交战中的玄翦和荆轲都看向了长剑刺来的方向,脸上挂满了震惊。 荀夫子抚着胡须看了眼满脸不解的玄翦道:“莫要忘了你的职责,你若是此时受伤,接下来塞外可不好走。” 玄翦怔了一下,收刀而立,抱拳道:“多谢夫子提醒。” 差点儿打上头了! 那家伙的最后一招属于舍命一击,虽然他早已准备好抵挡,但免不了受一些伤。 当然,结果就是,这家伙会被他砍死。 玄翦伤,荆轲死。 说到底,这个时期的荆轲也就和卫庄差不多的身手,比起玄翦还要差的远。 荆轲目瞪口呆的看着那个高冠老者,虽然猜出那老者就是荀夫子,可问题是儒家荀夫子有如此高的武功? 刚才那一下,他的剑气被磨灭,剑意被一股沛然之力化解,根本就发挥不出来。 就是巨子,也从未给他过这种恐怖的感觉啊。 “老师,您看此人……”乔松有些犹豫的询问道。 荀夫子抚了抚胡须:“该如何处置,你自己拿主意。老夫提醒你一句,莫要忘了咸阳正在进行的事。” 咸阳? 乔松皱了皱眉,百家入秦之事吗?老师是说墨家? 要看在墨家的份儿上,放过此人吗? 想到这里,乔松的视线放在了荆轲身上。 三两句的功夫,玄翦的剑意已经再度锁定了荆轲,星宿阁的杀手们也将他包围,手中弓弩瞄准了他的全身要害之处。 乔松眼睛眯了眯,然后一挥手,神色冷酷的说道:“拿下!” 这一举动,无疑是判了荆轲之罪。 随着乔松手放下,星宿阁的杀手一拥而上。 一个玄翦便已经不是荆轲能够抵挡的,更何况还有这么多弓弩以及啥时候要相助。 呼吸间,荆轲身上便多出了道道伤痕。 扫了眼在围攻中苦苦支撑的荆轲,乔松心中满是漠然。 秦以纸张学宫招揽百家入秦,是为了让百家效力,是为了统合人心,而不是为了迁就百家,不是为了让百家在秦的头上胡作非为,更不是请来了一帮大爷。 所以,主次要搞清楚。 今日墨家之人杀了乔松的下属,甚至扬言要杀了他这位秦国公子,他如果没有表示,反而大度的放了他,那么秦法威严何在? 下属们又会怎么想? 人心散了,队伍可就不好带了。 所以,今日荆轲必须受到惩罚。哪怕为此舍弃了墨家,也在所不惜。 对于乔松的选择,荀夫子稍加思索就能明白原因,只是无奈的摇了摇头,墨家这回算是倒了霉了。 荆轲连一刻钟的时间都没有坚持下,便被玄翦挑飞了手中长剑,就这么被制服。 此时的荆轲,已经满身的伤,至少有七八处弩箭造成的贯穿伤,但却还坚持着让自己不倒下去。 仅凭意志来说,的确值得人钦佩。但,也就仅此而已了。 星宿阁的杀手上前,以牛筋制成的绳索将荆轲制服,给他上了枷锁。如此一来,这位墨家数得着的高手便彻底的沦为了阶下囚。 见到战斗结束,乔松有些意犹未尽,但还是收回了目光,示意属下去将自己的剑取回来。 来到那棵树之前,视线落在纯钧上的那一刻,玄翦脸上便浮现出了惊疑不定的表情:“真是好可怕的剑!” 说着,玄翦伸手握住了长剑。就在他的手触碰到剑柄的一刹那,这棵足有合抱粗细的大树仿佛瞬间经历了生老病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腐烂,随后沙化一般变成了砂砾散落一地。 玄翦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样的剑着实是让他长见识了。 这一幕也落在了乔松眼中,他本来都要回去的步伐顿时停了下来,很是惊愕的看了看那棵树,又看了看自己老师的背影,心里不由得升起了很多个问号:这是剑法可以达到的效果吗? 老师,我要学这个! 乔松顿时来了精神,撒丫子就追了上去。 玄翦无奈,捧着剑走入了茅屋。在他身后,星宿阁杀手压着荆轲也走了进来。进入茅屋的一瞬间,他便看到了 “老师,老师,您是怎么做到的呢?”乔松小碎步跑到了老师背后,一边给他捶肩,一边很是好奇的问道。 “子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这一剑,便由此衍生而来。当你读懂了书,读懂了天地,读懂了众生,就明白了。” “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乔松不禁想到了李白的这一句诗,将其低吟了出来。 荀夫子有些惊讶的看了眼自己这个小徒弟,心里不禁好奇,这小家伙又是从哪儿弄来的经典。以此句的意境,绝非一个年轻人可以感悟的到的,故此定是他人之言。 不过,用在这里倒是挺合适。 “善,既然如此,这一剑就叫逆旅好了。” 乔松愣了一下,觉得也还行。但是这一剑,乔松不禁面露苦色:“老师,感觉学生离这一剑好遥远。” “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人生还长,慢慢来。” “少原君?!”突然,荆轲的声音打断了师徒二人的谈话,却是荆轲终于注意到了茅屋中昏迷在那里的赵聪,顿时激动了起来:“果然是你们!” 被打扰到的乔松顿时心中大怒,但他还是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很是不满的瞪了眼荆轲,随即命令道:“魏武,去告诉这个蠢货到底怎么回事。本公子不想再看到他在这里喧闹!” “唯!”玄翦抱拳一礼,让人押着他出了茅屋。 “你们这帮秦狗,亏我还以为误会你们了,没想到还真是你们干的!” “卑鄙,无耻!” 荆轲一路骂骂咧咧的,因重伤而毫无血色的脸上满是愤怒的表情。 砰…… 押着他的毕月乌实在是忍不住了,一肘子就撞在了这家伙后脑勺上,本就是重伤的荆轲顿时脑袋一晕,整个人踉跄了两下,若不是两侧还有人搀着他,早就一头扎在雪地中了。 玄翦对这一幕视若无睹,很快几人便再次来到了外面的冰天雪地之中。随即,玄翦抬了下手,押着荆轲的两人毫不犹豫的一把将他推到了雪地上。 冰冷的雪让荆轲有些晕的脑子清醒了一下。 玄翦冷漠的道:“公子随荀夫子游学,一路上低调行事,从未表明身份。行至此处,夫子有所感悟,故此我们立了这座茅屋。 赵聪的部下不知是何缘故冲撞茅屋,被我们拿下。公子言,兄弟阋于墙而外御其辱,念在赵聪守卫边疆的份儿上,请荀夫子为其疗伤。赵聪中了狼毒箭,若无公子拿出秘药救治,这会儿早就死了。结果,你这家伙上来就杀了我们的人。” “不可能,你们会有这么好心?”荆轲满脸不信的道。 “你如今已经是阶下之囚,我们没有必要骗你。”玄翦的态度很是冷淡:“公子命我告知你真相,我的任务就是将这些说出来,至于信不信,那是你的事。” 荆轲沉默了片刻,没有回答。 玄翦冷哼一声,开口道:“黑蚁!” 奎木狼站了出来:“卑职在!” 在陌生人面前,星宿阁内部的每个成员都有自己其他的姓名。这样的姓名会随机更换,此时奎木狼的姓名便是黑蚁。 “安排人手,将这家伙押送到秦赵边境,交由驻军押解至咸阳狱!途中如遇不可抗力,可先行将此人击杀,以绝后患!” “卑职领命!” 交代完,玄翦便转身向着茅屋内走去。 可就在这时,荆轲却开口喊道:“喂!少原君是为了返回邯郸向王上求援。” 玄翦脚步微微一顿,旋即继续推开门走入了茅屋之中。 荆轲扑通一下盘坐在了雪地中,心中不禁思索了起来:兄弟阋于墙而外御其辱吗?如果这个剑客说的是真的,那他这一次还真是枉做小人了。 但不管怎么说,只希望求援的消息能顺利传到王上的耳中吧。至于我自己,呵,算了,就这样吧。 荆轲自嘲的摇了摇头,旋即闭上双眸,低下了头放弃了挣扎。 …… 茅屋之中,玄翦将自己的处理结果禀报给了乔松,顺便还有荆轲最后说的那一句话。 乔松听到这话,很是惊讶的道:“求援?以李牧之能,尚且无法抵御胡族,还需要求援吗?” “公子,胡族来去如风。以往是有长城阻挡,故而秦,燕,赵三国才能防守的住。赵武灵王胡服骑射之后,虽有赵边骑威震边疆,可问题是赵边骑数量并不多,面对从小在马背上长大的胡族,真正野战的话还是力有不逮的。” 乔松不禁眉头紧锁了起来…… 第145章 公子出关赴胡地 沉吟了一阵,乔松不禁瞥向了还睡在那儿的赵聪。如果是这样的话,这家伙倒还真不能在这儿多留。 “去询问一下那两个赵国士卒,看看赵聪是否是回邯郸求援的。如果真是这样……”说到这里,乔松顿了顿:“安排人把他们送到最近的赵国城池。” “卑职领命!”玄翦道。 挥了挥手,乔松让玄翦先行下去了。然后命人收拾东西,准备现在就出发继续往北走,去塞外看看。 “以赵军最快的速度,从邯郸组织大军支援雁门,仍旧需要不短的时间。在这段时间内,李牧得想办法稳住局面。一旦被胡族冲破阻拦,恐怕雁门郡将会陷入糜烂之地。”荀夫子道。 乔松胸有成竹的说道:“学生已有主意,只是在此之前,学生要看看北地胡族到底是什么模样,对中原各国的威胁到底有多大。” 荀夫子若有所思的看了看乔松,抿起的嘴角微微上扬了些许。 虽说游学的只有乔松和荀夫子两人,但周围有大量的星宿阁白虎旗人员,他们还是要收拾一下随身的东西的。但他们常年行走江湖,速度还是非常快的。 短短半个时辰之后,乔松和荀夫子就收拾好了东西,熄灭了茅屋中的火盆,确保没有还燃着的火星,就离开了这个山岗,继续朝着赵国长城方向而去。 与此同时,一封急信通过星宿阁的渠道快速送往咸阳。 …… 太学学宫,伏念看着手中的信件不禁眉头紧锁。信是从小师弟那里寄过来的,信中讲述了他在赵国的遭遇,后面坠了一个要求:将此事告知墨家。 “师弟是要做什么?”伏念很是不解。 拿了墨家的人,还要将此事告知墨家,这是什么操作? 思索了一会儿,伏念让人去请班大师过来。 太学虽然齐聚百家,但是各派掌门自然不可能常驻于此,故此便留下了各自的代表。墨家留在太学的,便是班大师。 班大师接到伏念的传讯也很惊讶,不敢耽搁,连忙丢下手中正在研究的机关来到了这里:“见过祭酒!” 伏念还了一礼,示意他先坐。然后,将手中信件交给了他:“班大师,在下这里有一件事关墨家之事,要通知墨家一声。” “哦?”班大师接过了信件,但仅仅是看了一会儿便脸色大变:“祭酒,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荆轲如何会……” 伏念摆了摆手:“伏念只是一个传声筒而已。” 班大师不禁苦笑。 儒家和墨家都遍布七国,弟子自然来自五湖四海。这些弟子行走江湖之事,自然也代表着墨家。但人都是很复杂的,行事自然各有因由。 荆轲是巨子特别交代下来的人,对他极其重视,甚至有将其培养成头领的打算。没想到,竟然会出这样的事。 眼看伏念不愿意插手其中,班大师也不强求,向伏念道了声谢便匆匆告辞。 他要向巨子禀报此事,让巨子来拿主意。刺杀秦王公子,这可非同小可。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都是一件极其棘手的事。尤其是现在正处在百家入秦的紧要关头,墨家若是踏错了步子,很可能会坠入万丈深渊的。 看着班大师匆匆离去的背影,伏念似乎明白了乔松的用意:“投石问路吗?” …… 与此同时,咸阳宫,忙碌了一天的嬴政放下了笔,合上了最后一本奏折。嬴政以秦王之尊亲自使用,上行下效,如今,纸张的推广已初见成效。 而呈递到嬴政面前的,自然全都是纸质奏本。 “几时了?” 一旁的内侍开口道:“回王上,已经是丑时两刻了。” “知道了,就寝吧。” “遵命!” 嬴政起身,侍者点燃了早就准备好的风灯,步入了外面黑沉沉的冬夜,穿过了中殿与后殿之间连接的长长的回廊。 步入寝殿,等候的侍者走近,给嬴政宽衣。 “启禀王上,赵国有消息传来。” 阴暗中传来了赵高的声音。 嬴政并未开口,而是张开双手,方便侍者将他身上厚重的王袍脱下来。 熟知王上脾气的赵高见状,便知道王上要听详细的内容,于是就将乔松在赵国的遭遇讲述了出来,也有乔松给伏念所传信件一事。 对于乔松投石问路之举,嬴政并未去多加评论,只是简短的说了一句知道了。 “王上,公子遭遇刺杀,足以见游学之危险。是否需要将公子召回呢?” 嬴政轻哼一声:“寡人当初为质于赵,亦是历经艰险方才回返秦国。我嬴姓子孙从来不是见不得坎坷的羔羊,况且他身边此时尚有守护的力量,足以保证他的安全,何必召回!” “可是,王上。公子执意要前往北地胡族,长城之外我大秦力量薄弱,胡族大军横行。公子身边虽江湖高手众多,但面对大军恐仍旧难以抵挡。” “胡族?”嬴政眉头紧皱,道:“寡人听闻,赵国与胡族战争略有不利?” 显然,对于赵国这个强劲的对手,秦国时刻都有关注。对于北方的赵边骑,更是重点关注。而此时嬴政的询问,看似在疑惑,实则是在询问罗网收集到的消息。 毕竟,此事实际上大秦的军方已经知道了大致的状况。 赵高知趣的将罗网收集到的赵国边境状况讲述了出来,尤其是此时赵国边疆所遇到的难题。 “也就是说,此时赵国边军被胡族所牵制,甚至处于下风?” “正是。” 嬴政沉思了片刻,问道:“长城是哪位将军驻守?” “回王上,李信将军。” “传令李信,大军向赵国东移三十里。派出斥候,盯紧草原上的一举一动,谨防胡族趁机犯境。” “奴婢遵命!”赵高躬身一礼,默默的退了出去。 …… 从雁门郡出关前往塞外,正常的关口有雁门,九原等各个城关。但此时这些关口已经全部封锁了,别说想要通过了,就连靠近都会被赵军射成筛子。 李牧此人治军极严,这个时候可没办法通过贿赂的手段通过。 但是这对于乔松他们来说,就不是问题了:长城虽然长,但实际上以山峦而建,有些地方并不高。想要通过,并不是什么难事。但问题是,马匹就没戏了。 如今,他们就在朝着九原的一段长城走去。 可是越是靠近九原,一路上所见所闻就让乔松的脸色越是难堪。 此时他们正停靠在一座村落之外,这座村落…… 乔松阴沉着脸骑在马上,等待着星宿阁的汇报。盏茶功夫之后,毕月乌带着人落在了乔松的面前:“启禀公子,村内已无活物。” “和之前的情况一样吗?” “回公子,正是。村内只有男人,孩子,和老人的尸体,没有女人。” 乔松握着缰绳的手不禁紧紧地攥了起来,这已经是一路上遇见的第五个村子了。 史书中记载的终究只是文字,哪里有亲眼见到这惨状带来的冲击要大! 这个村子看房屋至少有百余户,人口四五百人。而此时,却全都沦为了马下亡魂。女人被掳走,她们所要面临的遭遇将更加的凄惨。 头顶的乌鸦盘旋,口中发出一声声凄厉的叫声。 雪花纷飞,给这万籁俱寂的天地带来了一股凄凉。 乔松骑在马上,心中跌宕起伏,久久不能平静。他难以想象,昨日还算美满的家庭,转眼便轰然破碎该是何等的惨状。他只知道,这辈子绝对要将这帮畜生打到一想起中原两个字,就浑身颤抖! 荀夫子的脸色也不好看,只不过他已经年纪大了,见多了人间惨剧,因此还能控制自己的情绪。但是如果这个时候有个胡人站在荀夫子面前,恐怕老夫子会忍不住一巴掌把对方的脑袋拍到肚子里去。 “这些畜生!”乔松怒骂一句,然后拨转马头:“准备出关!本公子要亲赴胡地看看,这帮畜生的真面目!” “唯!” 一众杀手齐齐行礼道。 …… 夜深之际,一行人顺利的抵达了长城脚下。他们已经舍弃了战马,轻装简行来到了城墙之下。背靠城墙,可以看到上方仍旧有赵国的战士进行巡逻。 玄翦看了眼上方的赵军,给其他人打起了手语。 毕月乌等人从腰间拿出了飞虎爪,转了几圈丢向了城墙,顺利的卡在了上面。很快,几个杀手一拽绳索,如同壁虎一般爬上了城头。 几分钟之后,上方传来了一阵黄鹂鸟婉转的叫声。 玄翦看向了乔松。 乔松很无奈,眼睛一闭,认命的被玄翦夹在了腋下。只听耳边一阵呼呼的风声,他便站在了城头之上。睁眼看了一下,左右两侧的赵军士卒已经被击晕,横七竖八的倒了一地。 站在城墙上往外望去,是一望无际的白茫茫大地。 “公子,赵军巡逻时间很短,我们必须尽快通过。”玄翦提醒道。 乔松回了回神:“走吧!” 玄翦如法炮制,再次带着乔松沿着其他人布置好的绳索翻过了城墙,消失在了茫茫天地之中…… 第146章 未雨绸缪探草原 一翻过城墙,乔松一行人便飞速的消失在了长城守军的视线范围。出关之前,玄翦已经和惊鲵联系好了,翻过长城还需要一段距离,才能赶到和朱雀旗相会的地点。 本来在靠近九原的时候,大雪已经停了。可是,过了长城没多久,天上又再次飘飘扬扬的下起了雪花。这大草原上的积雪尤其的厚,一脚踩下去,几乎可以达到人的小腿。 “老师,看这积雪的厚度,胡族怕是支撑不了多长时间了。”玄翦的背上,乔松看着脚下的积雪,向荀夫子说道。 “的确。但往往这个时候也是胡族最疯狂的时候,如果掠夺的物资不够过冬,草原上就得饿死大量的人。所以这个时候就看胡族和李牧所率领的赵军,到底谁先支撑不住了。” 乔松面色严峻,心情很是沉重。 后世的一些记载中,草原上每到寒冬之时如果食物不够,就会提前将老人赶出部落,让他们自生自灭。但这些早已垂垂老矣的老人如何能在冰天雪地之中存活呢,是以经常是冻死的下场。 相比起中原尊老爱老的传统,这样的做法实在是与畜生无异。毕竟,狼群也是这么干的。 虽然这种习惯很残忍,但也可以从侧面看出草原胡族对于南下劫掠的贪婪。好不容易攻破了长城,他们不会轻易放弃。尽管此时已经大雪漫天,如果不及时撤退很可能被雪阻碍,但谁也不敢保证这个时候他们会不会奋力一搏。 倘若真是这样,那可就成了双方意志的比拼了。 这个时候,大雪漫天,无论是赵军还是胡族身上的甲胄都冰冷的仿佛冰块一样,挥舞武器都是一种考验,更何况战斗。 不过,乔松很怀疑胡族有没有这样的勇气。毕竟,打不过就跑,一路迁徙已经是他们的传统了。 心里胡思乱想着,一行人快速的穿行在雪地之中,很快就离开长城足有十几里了,开始深入大草原的范围。举目四望,长城的踪影已经彻底消失,遥望视线尽头朦胧的山岭高低起伏,宛如匍匐在大地上的雪龙。 天色将明之际,一行人才停了下来。乔松指挥星宿阁的杀手简单的挖了个无烟灶,生了堆火,烧些热水,休息一下之余,也顺便填饱肚子。 荀夫子看到这灶,也不禁啧啧称奇。 在这被大雪覆盖的草原上,一旦生火就肯定会引起胡地狼族的注意。他们一行人又没有马,如果引来大批狼族,那可就成了麻烦了。 不成想,这小家伙还有这本事。 乔松看着头顶尚未完全消失的星空,试图寻找一些熟悉的星星,从而辨认方向。同时他还在一心二用,通过图书馆内电子图书馆中的高精度地图来对自己进行定位。对,就是卫星定位系统。这东西依旧还能够用,只不过上面标注的许多信息都是两千年后的,城市,道路之类的情况和此时有些不符,再加上千年时光,河流走向,自然环境之类的也发生了些变化,但是用来进行距离测算还是没问题的,大体上可以用。 一边查看,乔松一边也在进行记录,手上拿着炭笔在一块木板上的纸张上面写写画画。玄翦在旁边提着风灯照明,但是视线却始终在扫视着草原上的风吹草动。 荀夫子倒是扫了一眼乔松手上的木板,上面是一张大纸,分成了三部分,左侧部分是一张详细的地图,能占到整张纸的一半。剩下的一半又进一步分成了上下两半,上面一半写着一些标注,下面一半则是一些密语,不知是什么意思。 就比如今日这张,在标注那一栏上有着一路上所遇到的详细地形,包括丘陵,河流,甚至是一些看起来难以移动的大石头之类的永固标志,此外还有一些赵国长城的兵力守备的简单描述以及对于赵国边防漏洞的分析和弥补措施。 如此详尽的地图,看的荀夫子心中不由得暗暗咋舌:这份地图若是被兵家之人得去,恐怕会奉为至宝。 “你也学兵家?”荀夫子好奇的问道。 乔松坦然承认了,然后道:“宫中有教授,不过或许是我年龄太小,所以课程内都是一些浅显的东西。剩下的,都是学生自己看书瞎琢磨的。” “这可不是浅显的东西。老夫周游列国,也见过不少兵家之人,但能将地图做到你这般详尽的,却从未见过。这地图老夫虽未能完全看懂,但是观之却仿佛山川河流尽在眼前,堪称国之瑰宝。” 古代可没有现代发达的条件,地图一向是重要的机密。因此,像后世的高精度地图称之为瑰宝一点儿也不为过。 “不过,你绘制如此详尽的地图,莫非……”荀夫子抚须的动作停了下来,问道:“欲征伐草原?” 乔松手中的炭笔顿了顿,坦然承认道:“老师慧眼。在学生眼中,秦与六国之战只能算内战。北地狼族,才是我华夏大地之心腹大患。狼族不平,我等便无法安心度日。故此学生一生,当荡平草原贼寇。” 想要征服草原,一在军事,二在制度,三在文化认同。此三者层层递进,唯有如此才能彻底征服草原。后两者先不论,单单是第一点就十分困难。 汉武帝征战匈奴四十余载,耗空了西汉开国以来历代君王的积累,直至汉宣帝时期才算彻底打趴下匈奴。 大秦一统天下之后的兵锋无人能及,单从军事角度上来说,是可以和尚未抵达巅峰的草原决一死战的。毕竟,狼族只是一个统称,此时的草原上尚且有东胡,匈奴,更远处还有月氏。 此时的东胡虽有所衰弱,但仍旧强大,可以和匈奴分庭抗礼。此次南下侵犯赵国的,便是东胡部族。 所以,这对大秦来说是一个好机会。虽说大秦此时碍于天下统一之战无法抽身对付草原,但有些事情却可以未雨绸缪,防止匈奴做大,成为历史上那个威压北方的强大部族。 从军事角度上来说,想要征服草原,就得先了解草原。大汉帝国双壁之一的冠军侯霍去病行军打仗之时,就惯于使用匈奴人为向导,故此才能纵横草原,屡建奇功,而不必像同时代的某位难封的将军一般数次迷路。 有人说,匈奴人为什么会帮冠军侯呢?这些人是匈奴奸吗? 其实并不能这么看,草原上是以部族形式生存的。不同的部族之间,关系并不和谐,相反经常会因为水源,草场等因素相互为战。草原一统之时,也不过是大部族以兵威强行统合,人心并不统一,牧民对可汗之类的不会有多大的认同感和归属感。 这是由游牧民族的生存环境所决定的。 相反,在草原大小部族倾轧的过程中,会有不少小部族因此而毁灭。牧民家破人亡,反而会滋生怨恨。再加上游牧生活并不稳定,牧民辛辛苦苦放养的牲畜很轻易的就会因为气候,疾病等因素大片大片死亡。而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农耕文明的稳定性。只需要你尽心侍奉土地,不说能够富贵吧,至少可以活下去。 这个时候,只需要给这些因部落倾轧而家破人亡的牧民们一块田,允许他们在华夏劳作耕种以养活自己,那么这些本就快活不下去的牧民将成为北伐草原最锋利的刀。 相同的环境下,乔松自然是不敢自比冠军侯,但冠军侯与卫青大将军已经将如何刷通草原副本的答案写出来了,他这个后世人如果抄都不会抄,那还谈何治理天下呢?所以,乔松很多事情一早就在准备了。 就比如这北方草原上的地形,有了地图,对大军将来征伐草原会是一个极大的助力。不只是他在绘制,惊鲵那里也在绘制地图。来日大秦如果北伐草原,这地图将会给草原一个惊喜。 荀夫子听完不禁叹息,如今的六国还在醉生梦死,秦国已经在着手一统天下了,而自己这个小徒弟竟然已经将目光瞄准了北方草原。 哪怕是自己最出色的弟子韩非,此时看到的也只是如何强国一统天下,对于狼族所能带来的威胁并不看重。 两相对比一下,荀夫子心中感叹之余,对于这个学生更加的看重了。暗下决心,既然为师,就要好好教导,否则未来对天下苍生都会是一场灾难。 就在乔松将今日所途经的路对比修正完的时候,准备开始写关于边防上的一些想法的时候,玄翦却领着一个人来到了他的跟前。 “朱雀旗星日马,参见公子!” 此人一身皮甲,头戴兽皮帽,腰悬弯刀,身背长弓,一副游牧骑兵的打扮。若不是操着一口正宗的关中话,丢出去活脱脱就是一个东胡骑兵。 尤其是脸上这一副饱经风霜的模样,任谁都不会将其和常年生活在长城内的七国之人联系起来。 听到来人自报身份,乔松下意识的向玄翦投去了疑问的眼神。 玄翦低头在乔松耳边小声的解释了一下。 原来,为保安全,玄翦先一步派人去汇合点确认了情况。和朱雀旗的人接上头,确认无误之后,这才将人带了过来…… 第147章 剑斩贪婪胡人兵 明了其中缘由,乔松便命人收拾东西,由朱雀旗这位星日马带着他们前往存放马匹的地方。毕竟,这么大的草原,如果仅凭两条腿走,怕是走累死都没办法。 星日马存放战马的地方距离乔松他们休息的地方有七八里地的样子,是在草原上一座山丘的背面,算的上比较隐秘。可问题是,乔松一行人距离那里还有一二里的时候,就听到了一阵喊杀之声。 玄翦顿时让整个队伍停止前进,然后分出了一部分人保护公子,剩下的人脱离队伍,分成左右两队朝着山丘背面包围了过去。 “怎么回事?”乔松冷着脸看了眼被白虎旗两个星官押起来的星日马。 “公子,卑职也不知何故!卑职离开之时,一切平静,并未发生战斗。”星日马跪倒在雪地里,言辞恳切的答道。 “可有凭证?” “有,白虎旗的兄弟可以给卑职作证。” 乔松看了一眼剩下的人,一个白虎旗的杀手便主动站了出来,抱拳行礼:“启禀公子,卑职毕月乌大人旗下第七星官,奉白虎大人之命前往与朱雀旗接头。卑职可以作证,星日马大人所言无误。” 这就奇了怪了? 乔松的目光看向了山丘的方向,这点儿路来回不会超过一个时辰,竟然发生了战斗吗?他命玄翦一起离开了,这里有白虎旗一半的杀手,再加上老师在,真出了什么事,也可以及时撤离。 从喊杀声判断,人数并不多,以玄翦之能,应该很快就能将这场乱子平息。 话分两头,玄翦带着其他人直扑山丘背面,他率领一部分人由山丘左侧包抄,剩下的人则是由奎木狼率领由右侧包抄。 玄翦和杀手们的脚程都非常快,短短不到两千米的距离,他们只用了半分钟不到就绕过了山丘。 只见山丘背面,一支人数在二十人左右的东胡骑兵围绕着一群马匹绕着圈奔跑着。他们挥舞着弯刀,口中吆喝着号子。 在他们之中,是一圈由拉货的马车组成的防御盾墙,中间有着几十匹马以及四五个人手持武器警惕的看着他们。 毕月乌手下的星官已经将之前的情况告知了玄翦,知晓那群被围住的应该就是朱雀旗的人了。 玄翦见状,脸色一冷:“击杀他们,救人!” 话语未落,玄翦率先奔出,宛如一道奔涌的黑色河流,直冲那些东胡骑兵。白虎旗的杀手们居高临下,是以直接拿出了弓弩,瞄准了那群东胡骑兵。 可他们第一箭还没射出去,玄翦便已经奔到了东胡骑兵之前不到五丈的地方,手中止戈双刀挥舞而出。 刹那间,一黑一白两道剑气宛如死神镰刀,瞬间落入了东胡骑兵之中。 紧跟着,白虎旗杀手的弩箭紧随而至,这二十余个骑兵接二连三的坠马倒地。 玄翦宛如虎入羊群,三两下便将剩下的骑兵斩杀殆尽。奎木狼等人冲了下来,各自挑选一匹东胡战马。 一炷香之后,白虎旗拿下了十七匹战马,剩下的在混战中受了惊逃跑了,还有一些受伤不能骑乘的。 降伏了战马之后,玄翦一边派人去接公子过来,一边询问起了朱雀旗留守在这里的几个人。 原来,惊鲵为了给乔松他们提供足够的马匹,将伪装成了迁徙中的小型部落。 本来好好的,但是没想到星日马离开之后,这些人竟然遭遇了一小股东胡骑兵。这些骑兵见他们人少马却不少,再加上壮年人还有女人,于是就动了想要将这支队伍全给拿下的想法。 之所以围而不攻,就是想炫耀自己的武力,从而强迫这支朱雀旗伪装的小部落臣服。 玄翦询问的功夫,接到消息的乔松也来到了山丘背面,从他口中听闻了事情的经过。 乔松挥了挥手,身后的杀手带着星日马过来,将他释放了:“事出有因,先前是本公子误会你了。” “公子,卑职不敢!”星日马连忙跪地回答道。 乔松微微颔首,然后又问道:“朱雀此时在何处?” “启禀公子,朱雀大人已经深入草原二百余里。我等控制了一个东胡三百人左右的部落,以此为基础探查草原上的情报。” 乔松很是意外,惊鲵竟然这么能干的吗? “公子,此地已经被东胡骑兵发现,不是久留之地。为安全计,我等还需早日离开。”玄翦在乔松跟前提醒道。 乔松点了点头,正打算嘱咐其他人先撤退,却注意到老师荀子此时正在一个倒地的东胡骑兵尸体前做些什么,于是便走了过去。 等靠近了,才发现荀夫子正掰开那东胡骑兵的手,将其手中拿着的弯刀解下来。 “老师……” “你看此刀。”荀夫子将此人手中的刀递给了乔松。 乔松接了过来:“咦?竟然是铁制?” 说着,乔松屈指在弯刀上弹了一下。 弯刀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声响,其中还夹杂着不少杂音,使其听起来很是刺耳。 由此可见,此刀虽为铁制,但比起秦国的精铁武器可差的远了。 想了想,乔松招过来了一个星宿阁杀手,抽出了其腿上的战术匕首,一刀就砍了上去。 叮当…… 两把刀狠狠的撞在了一起弹了开来。 乔松虽被震了一下,但是他却不在乎,拿起弯刀仔细端详:只见两刀相碰的地方已经出现了一个豁口,足足占据刀宽的三分之一。 反观星宿阁所用战术匕首,上面只是有一些划痕而已。 若非乔松力气不够,恐怕这把弯刀都已经断了。 “此刀虽为铁制,但品质低劣,杂志太多,太脆了,尚且比不得各国的青铜武器。”乔松道,随即却语气一转:“不过,看这些普通骑兵都能用得上铁制武器,看来这草原上有铁矿啊。” 荀夫子没想到自己这小徒弟居然想到这儿了,他本身是担心胡人如果长期使用铁制武器,会不会摸索出更甚于各国的冶铁方法呢。 “哈哈,老师放心。我秦国的冶铁技术,至少可以领先草原数百年,他们追不上的。” “切莫妄自尊大。” “老师,学生知道您的担忧之处。待回到秦国,学生带您亲自看看我秦国的冶铁手段,您就明白了。 当今天下,唯有我秦国有此国力。除此之外,谁也没有这样的能力。” 荀夫子见乔松如此自信,便不再说什么了。毕竟,他不懂炼铁技术。 子曰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 对于不了解的事,老夫子一向不会多加干涉。 随即,老夫子再次俯身,在此人身上摸索了起来,很快就找到了几块黄色的固体物,一小撮粗盐,以及一大包肉干。 “这是何物?”荀夫子皱着眉头看着这泛黄的块状物。 乔松倒是眼前一亮,拿起了一块在鼻子跟前嗅了嗅,然后又便塞进了嘴里。 “嗯?”荀夫子注意到他的动作有些讶然,随即也将此物塞进了嘴里。 嗯…… 这味道…… 看起来很干,实际上口感还可以接受。有点微酸,乃是有一种浓郁的奶香味,可以说是越嚼越香。 “老师,此物胡人称之为胡乳达。因形似豆腐,故此咱们也将其称之为奶豆腐。是草原胡族日常生活中不可缺少的食物。” 荀夫子点了点头,然后道:“你瞧见没有,这些食物还不够一个成年人一日所需,看来东胡快撑不住了。” 乔松愣了一下,看了眼手中的奶豆腐,脸上露出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尴尬。 光顾着吃,忘了这茬了。 不过,从这些尸体↑的确能发现不少端倪。比如这些东胡人身上连基本的皮甲都没有,马匹也有些消瘦,可见草原物资的贫乏。 荀夫子轻轻的敲了一下他的脑袋:“见微知着,老夫看你之前不是做的挺好吗,怎么到这儿就忘了。” 乔松嘿嘿一笑:“老师,子曰,食色性也。学生这不是见了好吃的,有些忘乎所以了吗。” 荀夫子闻言眉头一挑,又在他后脑勺上抽了一下:“顽皮,祖师孔子的话是教你这么用的吗!” “学生知错。”乔松笑嘻嘻的拱了拱手。 荀夫子摇了摇头。 乔松看了眼地上的尸体,然后叫来玄翦让他带人将这些东胡骑兵身上有价值的东西都收集起来,再将几匹受伤的战马杀掉取肉,最后将惊鲵派过来的马车连同东胡骑兵的尸体一块儿聚拢起来烧了。 做完这一切之后,乔松便下令所有人骑马快速撤退,前去与惊鲵汇合。 现在乔松很想看看,惊鲵到底是怎么做的,才能将一个东胡部落拿下,当做星宿阁在塞外的基本盘。 随着烈火的燃烧,滚滚黑烟冲天而起,方圆几里都能看的清清楚楚。 见到这一幕的东胡人纷纷朝着这个方向赶来,大量的战马踩踏在大地上,犹如战鼓轰鸣,好似雷震九天。 短短半个时辰之后,便有数千骑兵先后抵达火堆处。但此时,烈火已经将所有东西吞没,只能透过燃烧的火焰隐约看到几辆马车的残骸。 一个似乎是头领的人物大怒的挥舞着马鞭鞭笞着几个赵国奴隶。 这些衣衫褴褛的男人女人相互依偎在一起,看向这胡人头领的目光充满了恨意…… 第148章 塞外得见朱雀使 临近黄昏的时刻,乔松一行人跨越上百里的雪原,抵达了惊鲵收服的那个小部落。一路上,朱雀旗的星日马给乔松介绍了一下这个小部落的大致情况。 这个部落人数原有三百多人,首领叫做赛罕。赛罕部落中大半都是老人和孩子,青壮年只有不到一百人。 和许多人数不多的小部落一样,赛罕部落同样依附于一个人数在五千人左右首领叫做希日巴日的中型部落。但是他们的运气不好,希日巴日部落老首领前年没了,两个继承人相互之间打的不可开交,然后在去年秋天的时候被另外一个敌对部落吞并。 赛罕这个小部落就沦为了清洗的对象。按照草原上的潜规则,如果他们继续投靠新的部落,日后如果和其他部落开战,他们部落就得出仆从军,也就是所谓的炮灰。 老赛罕自然不想这么早就去见狼神,所以带着部落的人一路南迁,跑到了这靠近赵国边境的地方求生。 像这样的东胡部落很多,他们在边境上放牧为生,由于体量小,对边防构不成多大的威胁,清剿起来又太费力,所以秦燕赵三国的边军也就默认他们的存在了。 可那些中大型部落就没这个待遇了,一旦他们靠近边境,就意味着战争。 南迁之后,赛罕部落一直很老实,也和南边来的商人多次交易,可以说小日子过得反而比在南迁之前要好得多。通过交易,他们获得了许多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东西,比如盐巴,茶叶,丝绸,布匹等等,老赛罕本人甚至还用上了精美的陶器,这在以前可是只有希日巴日大头领可以用上的。 听南边来的商人说,在那道墙的后面,那里的人都不愁吃喝,也不用担心冬天的大雪冻死牛羊。老赛罕有时候闲下来,坐在毡房前看着部落里的姑娘小伙们时常在想,如果他们生在墙的那边,是不是也就不用在这草原上吹冷风了。 可惜,美好的日子是短暂的。 赛罕部落的安稳日子过了才不到一年,东胡的单于弟弟岱钦王率领大军南下,强征沿途各部落青壮为兵。赛罕部落作为最靠近南人边境的东胡部落之一,自然也在征兵之列。 老赛罕虽然不想打仗,只想好好过自己的日子,但他也没有办法拒绝。虽说是部落首领,可在岱钦王面前,和普通的牧民也没什么区别。 深知拒绝岱亲王征兵命令,最后只会给部落带来灭顶之灾的老赛罕只好带着部落中的男人们上了战场,苦苦哀求才被允许留下了十几个年轻一些的半大小子守护部落中剩下的人。 战争开始以后,老赛罕和部落的男人们不出意外的倒在了那道墙之下,成了后续东胡大军马蹄下的血泥。 可怜的老赛罕在临死前也没见到墙后面到底是什么样子。 “后来,赛罕部落被东胡大军中的一个小头领看中,想要强行吞并。部落里的男人不同意,那小头领就命令手下人屠戮赛罕部落。 惊鲵大人带着我们伪装身份救了他们,并带着他们一路往西迁移,说是前往西边匈奴地界,以脱离东胡的威胁。所以,目前这支部落就成了我们的临时据点。” 星日马说的简单,但是乔松能想到,这个过程肯定不是一帆风顺的。毕竟,惊鲵所带领的朱雀旗也是外来人,赛罕部落不会那么轻易臣服。这期间,肯定发生了什么事,朱雀旗也一定进行了清除异己的行动。 不过,这就不是乔松所关心的了。他是大秦公子,所需要关心的只是结果。无论惊鲵干了什么,赛罕部落如今成了他的一枚棋子是不争的事实,这就是惊鲵的功劳。 说话间,一行人踩着已经封冻的河面,抵达了河流对面的一片毡房不远处。粗略扫了一眼,毡房的数目应该在三十到五十上下,由此可以判断出这个部落的人数实际上正如星日马所说的并不多。 随着一行人的靠近,远处的部落中几个骑兵飞奔而出,为首的却是一个身着冬装,手持宝剑的绝色丽人——惊鲵! 距离十几米的时候,惊鲵勒住马匹,向乔松抱拳一礼:“公子!” “免了。”乔松很是大气的抬了下手。 眼前的惊鲵已经不是往常的打扮,而是换了一身胡人特有的短衣冬装。这一身皮裘虽然厚实,但穿在她的身上并不显得臃肿,反而看起来很是干练。衣服的边缘点缀着一圈毛茸茸的羊毛,身上还坠着一些银饰,让她看起来平添了几分贵气。 “公子,外面风大,我们还是先回去再说吧。”惊鲵主动开口道。 乔松一行人距离部落还有一二里的时候,惊鲵的人就通过千里镜看到了他们的到来,是以出来迎接。 乔松自然不会有什么意见,在惊鲵的带领下就向着赛罕部落而去。随着靠近,乔松注意到部落最外圈出现了一些身穿胡服的汉子,看起来应该是警戒的人。 进入部落之后,乔松才开始认真观察这个小部落。 部落里面的人的确不多,以孩子和女人为主。成年的男子都集中在外圈,也就是之前乔松看到的卫兵。可看他们鼓起的右手手腕,乔松也能判断出这些人大多是朱雀旗的人,遮住的手腕下应该是袖箭。 穿过警戒圈,便可以看到赛罕部落的牛羊了,怎么说呢……这个部落人虽然不多,但是牛羊却着实不少,也难怪会被人看上并抢夺了。 只是,喂牲畜的还是以女人为主。就连半大的孩子,也不得不在这个冰雪天中出来帮忙。看这些孩子冻得鼻涕挂的老长的模样,显然草原上的日子并不好过。 再往里面,就是赛罕部落的牧民了。 但是一路上,这赛罕部落的人对于惊鲵倒是格外的尊重,但凡见到她的人,都会停下手中的活,用一种近乎于狂热的尊敬向她行礼。 惊鲵的出现,对这些本来快要死的人无异于一缕阳光,所以赢得了这样的崇拜。 没多久,一行人抵达了最中心的毡房。 进入毡房之后,厚厚的门帘挡住了外面肆虐的冰雪,炙热的火盆一下就驱散了冬日的严寒。很不错……就是……这个…… 乔松看了眼火盆中的东西,心里有些无奈:这应该是晒干的牛粪吧,算了,凑活用吧,这冰天雪地的有得用已经很不错了。 落后一步的惊鲵瞥了眼乔松脸上的表情变化,精致的脸上浮现出了一抹淡淡的戏谑,旋即很快消失不见。 她和玄翦不太一样,说到底还是和乔松待的时间比较长了,再加上阿言的关系,在惊鲵眼中这位公子也是个孩子,所以有时候她也会流露出一些真实的情感。 可惜,这从未让乔松发现过。 乔松先把老师荀夫子让到了主位上,然后自己坐在了他的旁边,玄翦和惊鲵两人跪坐在二人下首。稍微暖和了一会儿,品尝了一下惊鲵让人送来的奶茶,乔松才主动询问起了惊鲵此次东胡南下的具体情况。 “公子,东胡是我们对于他们的称呼。因匈奴自称为胡人,而东胡人居住在匈奴以东,故此有此名字。其本身,并不这么自称。 东胡目前是哈达可汗在位,号称拥有控弦之士二十万。 此次南下的,乃是哈达可汗的弟弟岱钦王,率领八万骑兵分东西两路南下攻赵。其中,西路大军因赵将少原君赵聪贪功冒进之故,已经攻破了长城。幸得赵将李牧率大军及时赶到,以三路大军将其封堵在了九原。 东路大军由岱钦王亲自率领,得知九原战事之后,岱钦王进行了分兵,正朝着长城缺口赶来。” 说着,惊鲵命人取来了舆图。这舆图是由大大小小三十多份组成的,其中详细的记载了燕赵边境以北三百里范围内的地形和军事布防情况。 这都是最近这段时间,朱雀旗的人通过潜伏,测量,追踪,策反,购买,贿赂等各种手段得来的。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收集到如此多的信息,可着实是让乔松很是震惊。 乔松看了眼地图,再度看了眼惊鲵,很是真诚的道:“辛苦了。” 惊鲵愣了一下,旋即低头道:“此乃奴婢分内之事,不敢当公子之谢。” “功就是功,本公子会记得的。” 随即,乔松将注意力放在了眼前这张巨大的舆图之上…… 第149章 公子之策至咸阳 舆图上清楚的标注着东胡,以及赵军的动向。虽说具有一定的时效性,可此时通过这些大致判断一下赵军与东胡之间的兵力调动还是可以的。 乔松一边看,惊鲵在一边解释。 如今双方战事的焦灼点就在九原这里,东胡的东路大军正在往这里赶,而赵国援军不日也将抵达。不过,根据惊鲵的调查结果,在雁门一带,赵国仍有两万精锐赵边骑在那里伺机而动。 “从目前双方的态势来看,李牧似乎并未将全部的希望放在援军之上,这支赵边骑很可能就是他用来改变战局的关键。”乔松看着地图,向老师荀夫子说道。 “兵法之道,虚虚实实。”荀夫子抚须分析道:“想要让这支赵边骑发挥出作用,就必须将东胡的东路大军调动起来。只有这样,赵边骑才能寻找机会,大破敌军。否则,以这两万赵边骑对抗五万东胡大军,无异于以卵击石。” 东胡两路大军,西路大军总共三万,加上仆从军,以及其他的牧民一类的,人数总共在六万左右。剩下的西路大军则是岱钦王亲自率领的,真正的控弦精锐为五万大军,合计可以达到十万左右。 而按照赵国的军制,两万赵边骑背后必然有着数量在三到五万的步兵进行配合,其中不乏重甲兵之类的精锐。可即使如此,真正面对东胡这十万人,怕是力有未逮。 毕竟东胡以骑兵居多,除了赵边骑赵军还真赶不上。 乔松微微点头:“这是一招险棋。毕竟,东胡人是在马背上长大的,即使精锐如赵边骑,兵力相等的情况下,恐怕也难以取得优胜。” 当然,赵军面对东胡人还是有优势的,那就在军纪,军备,以及统帅上。 李牧威震北疆,其军略是胡人所难以企及的。看这战事,乔松都有些怀疑李牧是不是故意在九原和东胡形成对峙,从而调动东胡东路大军,给赵边骑破敌创造机会。 看着地图上的兵力分布,尤其是九原这个点,乔松突然开口问道:“朱雀,如今我秦国北境驻守的是哪位将军?” “启禀公子,是李信将军。” 乔松微微一愣,李信吗? 提起李信,就不得不提起历史上的秦灭楚之战。灭楚之战实际上打了两回,头一次便是李信率领的二十万秦军,可惜的是因为背后有二五仔昌平君出卖,使得秦军大败而归。否则,李信不说能胜,至少不会败的那么快,那么惨。 “李信将军驻扎在何处?” 惊鲵起身,指向了地图上的一个位置。 乔松愣了一下,诧异的问道:“李信将军何时东移了?” 这些年,父王那边对于大军调动,向来都会给他一份记录,哪怕他游学在外也不例外。是以,乔松是知道北部秦军分布情况的。 可惊鲵指的这个位置,显然跟他记忆中的不太一样。 “回公子,咸阳传来消息,王上命李信将军向东移动了三十里。” 乔松眼中闪过一抹精光,开口道:“备笔墨,本公子要上书!” “唯!” 惊鲵和玄翦二人同时躬身行礼。 …… 咸阳宫中,收到王上诏令的王绾,李斯等人急匆匆的赶往了王宫,于章台宫拜见王上。见礼之后,嬴政直接带着众人来到了那幅巨型舆图之前。 此时,他们惊讶的发现,这幅往日熟悉的舆图发生了变化。以秦赵燕三国边境为界限,向北扩张了不少。看地图上的标注,应该在三百里左右。这三百里不再是往日里模糊的标注,反而十分清晰,山脉走势,河流流向都清楚的标注了出来。 这是…… 李斯,王绾等人相互看了看,眼中闪过了惊讶的情绪。 被紧急从蓝田大营调回的蒙武,留在咸阳的桓齮,还有年轻一些的杨端和,赵佗,辛胜等人则是眼睛一亮,脸上露出了雀跃的表情。 看这样子,王上莫非想要对胡人动手? 反正不管是什么人,只要打仗就有军功,他们建功立业的机会来了。 “寡人今日诏尔等前来,是为了这里……”嬴政手持一根长长的枣木长杖,点在了赵国的九原一地:“东胡南下,攻破赵国长城一事,想必你们都知道了。” “臣等知晓。” 嬴政点了点头,然后看向了一众臣子:“都说说吧,我秦国该如何做。” “王上,我们要伐赵吗?”杨端和开口询问道。 嬴政瞪了一眼这家伙,很是不满的道:“寡人是让你们讨论,不是让你来询问寡人的。” “臣知错。” “无妨。继续吧,今日就议一议,各位可畅所欲言。”嬴政道。 对于臣子,嬴政还算是有耐心。尤其是对于武将,更是有足够的胸怀。 “王上,臣以为此时已经是十一月了,寒冬已至,无论如何并非大军征伐的好时机。”李斯先站出来行礼道。 九原一事,大家都清楚。也知道胡人南下劫掠的习惯,等冬天过去,胡人恐怕早就退兵了。到时候,赵国北境将暂无战事,攻赵还是要面对李牧的大军。 但是李斯却想不到,嬴政想的可并不是来年开春再打仗。 嬴政点了点头,并未做评论。 “是啊王上,李大夫所言不错。寒冬腊月,兵马难行。即使赵国因边患无法抽调兵力,可我大秦此时攻打赵国,同样需要面对寒冷的天气。 粮草,士兵抵御寒冷都是问题,实在不是打仗的好时机。”王绾也是一副担忧的表情说道,显然他和李斯想到一块儿去了。 两人的这话无异于一盆冷水,顿时浇灭了一众将军心中想要战功的想法。 诚然,他们也是意识到了,冬季的确不是打仗的好时候。 古代行军打仗往往会避开冬季严寒,原因其实也很简单:其一是就是气候,天气太冷,手脚不灵便;其二,各国还没哪个国家有能力给士兵装备适合作战的冬装;其三,冬天一般都是各诸侯国军粮不是很充足的时候,此时兴兵很容易吃败仗。 后世横扫欧洲的拿破仑,尚且有滑铁卢之败。更何况生产力低下的战国时代呢? 一看自己的心腹都是如此态度,嬴政无奈的摇了摇头:“看来,寡人不透点底是不行了。” “愿听王上教诲!”众臣行礼道。 “正所谓兄弟阋于墙而外御其辱,秦赵虽为世仇,赵国也是我秦国一统天下之路上的劲敌,但赵国此时面对异族威胁,寡人若是落井下石,将来还有何颜面治理天下万民!”嬴政很是严肃的道:“北地胡族,非赵国之大患,乃天下之大患也。寡人诏尔等,意欲商议对东胡出兵,以解赵国之危。” 众人心中万分诧异,但同时却又为王上的胸襟所折服。 可要是对东胡出兵的话,调遣李信将军所率领之精锐出长城,截断东胡退路即可。为何要召集这么多人呢? …… “父王,儿臣久疏问候,实乃儿臣之不是…… 儿臣于北地塞外得知父王命李信将军东移,不禁泣如雨下。孩儿漂泊在外,父王仍不忘孩儿安危,命大军策应。 儿臣德浅,竟让父王如此费心。当为父王分忧,以报父王之恩。 …… 儿臣随老师荀子深入塞外,一路遍揽胡人铁骑之下赵人之凄惨。可今日之赵人,未尝不是来日之秦人,胡人恣意已久,南下劫掠根性难除,他日必成我大秦之心腹大患。 儿臣观之,其害恐尤在六国之上。惜大秦尚未一统天下,对于胡族亦是鞭长莫及。 然居安思危,儿臣深觉不可放任胡族做大,当做出限制。 …… 北地草原,以匈奴,东胡,月氏三大部族为首,相互对抗。月氏远离华夏,暂无威胁。可虑者,唯东胡与匈奴。 然近些年,东胡有所衰落,与匈奴之间互有征伐,多有败迹。孩儿游学草原结合下属所获情报观之,匈奴之主头曼,雄主也,东胡难及,恐东胡难以持久。来日,将为匈奴所破。 届时,若匈奴一统草原,将对我大秦威胁极大,恐边患不宁,需大军常年镇守,靡费军力。 孩儿思之,与其待匈奴一统草原而威胁我大秦后被动防御,不如提前出手,搅乱草原局势。效仿先贤范睢,行远交近攻之策,遣使者深入草原,与月氏交好。同时,遣使游说匈奴与东胡,进一步分裂两部,对二者之争,削其强者,扶其弱者,以成二虎相争之势。 如此一来,待我大秦一统天下,国富民强之时,可大举挥师北境,一举荡平草原。 然草原之人,桀骜不驯,难以驯服。犹如野狼,难以驯服。然,儿臣闻古之驯兽,欲使猛兽降服,必先以威震之。 故此,儿臣恳请父王调李信将军出长城,进军九原。儿臣愿居中联络,同赵将李牧合作,破东胡大军。以扬我大秦之威,为后续扶持东胡奠基。 同时,我大秦出兵救赵,亦可向天下人宣扬我大秦之胸怀。 一举两得,乃大利也。 儿臣浅见,望父王斟酌……” …… 咸阳宫中,想起自己儿子送过来的书信,嬴政眼中闪过一缕精光:此策对于大秦来说,不需动用太多兵力,却能够持续给草原放血,使其保持相对虚弱的状态,的确有助于未来应对草原边患…… 第150章 刚烈李牧拒帮助 赵国九原…… 距离九原三十里之地的原野上,李牧的帅帐就驻扎在这里,距离东胡的先锋只有不到二十里的距离,这点儿距离,骑兵冲锋须臾便至。这位名震北境的猎狼人在以这种方式告诉全军,他与众将士同在。 帅帐之中,李牧沉着的向一众部将下达着命令,丝毫不见任何慌乱。有这根定海神针在,即使东胡已经攻入长城,赵军之中依旧少有恐慌者。因为他们相信,将军一定会带给他们胜利。 在一众将领眼前,摆放的正是如今赵国与东胡之间对峙的形势图。 “东胡西路大军已经分兵。草原上积雪甚深,以东胡的能力,赶到九原,至少需要五日的时间。我们驻扎在雁门的骑兵可以趁着这个机会随时出击。 但现在的问题是,九原大军能否在岱钦王亲自率领的东胡大军攻打之下坚持的住。 一旦我们坚守不住,让东胡大军越过九原进入雁门郡一路烧杀抢掠。即使我们大破东胡西路大军,仍旧无济于事。” 李牧的副将扈哲一脸沉重的向众人讲述道。 砰…… 前将军一拳锤在了舆图上,满脸恨色的道:“该死的赵聪,若不是他,我等何至于此!” “就是,如今援军迟迟未至。仅凭我等这些兵力,一味的和东胡硬拼,怕是要死个干净!”又是一位将军满脸愤怒的发泄着不满。 两人的一番话,仿佛被点燃的火药引子,顿时引发了帐中十几位将军的不满。一时间,各种抱怨,愤怒,牢骚满天飞。 “够了!马革裹尸,本就是军人宿命,在此饶舌又有何意义!”李牧冷着脸训斥起了这些人:“我等奉王命戍守边疆,要考虑的是如何保境安民。剩下的,不是我们该去想的!” 一众将领逐渐安静,但心中仍有不满。 李牧也没多管,而是询问道:“邯郸援军,还有多久能到?” “回将军,据哨探回报,尚未见到援军踪影。”扈哲回答道。 李牧眉头一皱,沉思了起来。如今,九原大军还有八万,虽分作三路阻拦东胡,可并不是没有一战之力。以李牧对东胡的了解,他们此行南下乃是为了劫掠,而不是真的想要攻入赵国。一旦受损过大,东胡的岱亲王也难以压制底下部落,到时候人心自然溃散。 所以如今,赵军只需要取得一场漂亮的胜利,让东胡人知道赵军不是好惹的,就能让他们知难而退。 不过,九原毕竟是军事要冲,能不被攻破,最好还是不被攻破。如有援军,应当能确保万无一失。 想到这里,李牧再次开口道:“再派人持本将军印信,火速前往邯郸面见王上,以求援兵!” “诺!” 就在这个时候,李牧的亲兵闯了进来。 一众将领审视的目光顿时降临在了此人身上,李牧也是面露冷色。 军机要务,保密为先。每到下令之时,李牧一向是清空营帐周围,不允许任何人靠近,为的就是防止军令泄露。今日,这亲兵竟然无令闯账,已是取死之道。 “启禀将军,营外有一人自称秦国使者,欲面见将军!”亲兵仿佛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罪,是以赶忙开口讲出了缘由。 “秦国?”李牧那张冷硬的脸上露出了诧异的表情。 “秦狗?他们来干什么!” “哈哈,竟然还有送上门的秦狗!快带我去,我要活剐了他!” 李牧尚未说话,他手下的一帮将领便个个怒发冲冠,当场便要冲出去活劈了对方。 “都给本将住口!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李牧这一声斥责,顿时让大帐内安静了下来,十几个品级高低不同的将领如同犯了错误的小学生一样,缩着脑袋不敢说话。 “秦使?秦使不去邯郸,跑我这里干什么!”李牧问道。 “对方说,是来解将军心中之忧的。” “哦?”李牧剑眉微微上扬,仿佛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样。思索了一会儿,他命令亲兵将对方迎进来。 虽然不知道秦国人想要干什么,但是对方既然已经送上门来了,若是不见,岂不是弱了赵国气度?故此,李牧还是决定见一见这秦人。 命人将舆图收起来,然后让其他将领分列两侧,李牧手拄着镇岳宝剑肃穆而立,微喝着双眸等待着秦使的到来。 过了一会儿,闭目养神中李牧突然察觉到了一股强大的剑意逐渐逼近营帐,这剑意似乎带着一股浓重的兵煞之气。 李牧唰的一下就睁开了眼睛,一双虎目死死的盯住了营帐门口。 踏踏…… 伴随着一阵脚步声,一个灰色的身影出现在了他的视线之中。 轰…… 无形的剑意凶猛的碰撞到了一起,来人的脚步顿了一顿,那本就宛如刀锋一般的眼神再度迸发出了强烈的战意。 双方凝视着对方,仿佛要在气势上将站在眼前的人压倒一般。 营帐中一众将领不由得屏住了呼吸。虽然他们之中大多并非江湖高手,但常年征战沙场,这些将领对于杀意是十分敏感的。 主帅和来人的交锋,让他们意识到,这个秦人恐怕并不简单。 但,终究,这场无形的交战还是以这位秦使的主动退让而结束。李牧见好就收,也并未乘胜追击,只是心里对此人的评价再度上调了一些。 “在下魏武,见过李牧将军!”玄翦沙哑的声音打破了营帐内的寂静。 李牧微眯着眼睛,眼睑遮蔽了他目中的精光:“阁下自称秦使,却不往邯郸,而来九原,倒是让老夫很是惊讶。不知阁下,可有何凭证自证身份?” “在下的确并非秦使,只是假托秦使之身面见将军罢了。” “大胆!” “狂妄!” 一众将领顿时大怒。 李牧抬起了手,示意众人安静:“以阁下的能力,想见本将军,何必用此种方式!” “在下虽非秦使,但也是奉我家公子之命,前来拜会将军。”玄翦说着,从腰间取出了一卷帛书,递给了一旁的亲兵。 亲兵将帛书转交给了李牧,李牧诧异的将其打开。帛书上面空空如也,只盖着一方印信,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但就是这方印信,却让李牧皱起了眉头。 印玺,权利之象征也。非常人可用。 李牧身为赵国将领,也是赵国权贵,对于各国印玺是很了解的。各国印玺尺寸,图案,文字等等都有区别。眼前这方印玺,看款式是来自于秦国宗室。而文字,则是秦国大篆:嬴氏乔松。 秦国二公子?那个孤身出使齐国,拜师荀卿的秦国二公子? 李牧从这个名字一下就辨别出了印玺主人的身份,也就是说,眼前之人是代表秦国二公子来的,而不是秦王?难怪他说,自己并非秦使。 “阁下来此,所为何事?”沉思片刻,李牧将印玺收了起来,让人再交还给玄翦。 “我家公子途径贵地,见胡人肆虐,故上书我王,请将军李信调兵出长城,以截击东胡,解赵国之危。王上已经答允,李信大军将至。未免双方产生误会,故此我家公子遣我前来知会将军一声。” 这话一出,满座哗然。 饶是李牧心神坚定,也是不禁愕然:“阁下,莫不是在和本将军开玩笑?” “在下并未有玩笑之意。” 李牧眉头紧皱,并不相信:“呵,我赵人与秦人之间血海深仇。秦人何时有这等好心了?莫非,是想要趁人之危,南下攻我赵国?” “将军小觑了我秦人肚量!”玄翦反驳道:“我家公子曾引诗经之言,兄弟阋于墙而外御其辱。秦赵同宗,我等之间敌对是不假,然那是秦赵之间的事。东胡者,天下之公敌。东胡破赵国长城,南下九原,我秦人岂能坐而不管?” 帐中将领仍旧是一副不信的模样,脸上满是讥讽的表情,那模样就差说:我要相信你,我就是傻子。 反倒是李牧,不禁沉默了下来。 玄翦继续道:“再者,将军深谙用兵之道,当知晓冬季行军,无异于自取灭亡。我秦国即使攻赵,以赵军之能耐,完全可以脱到数九寒冬。届时,我秦军很有可能大败而归。 故此,我大秦何必自讨没趣?” 相比起之前那个说法,眼前这个理由,让营帐内的将领不由得沉思了起来。的确,赵军悍勇,以赵军之能,完全可以拖死秦军,只不过是付出代价多少罢了。 莫非,这个秦人说的是真的? 赵军将领们心中不由得升起了一种古怪的异样。就好像,昨天还和自己打生打死的秦狗,今天突然要请自己喝酒吃肉一样,总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李牧眉头紧皱,沉默了很久,才开口道:“秦国好意,我们心领了。但是,九原是我赵国的国土! 长城倒塌的缺口,我赵国儿郎,会用自己的身体堵上!闯入长城的敌人,我们会有手中的利剑,将他们赶回去! 我大赵儿郎的鲜血还没有流干,用不着秦国帮忙!” 这掷地有声的回答,顿时让本有些动摇的赵军将领再度坚定起了意志。是啊,这是我赵国的事,何需他人来帮忙?更何况,还是秦国人! 我赵人,岂能让秦国人小瞧了! 第151章 秦军开拔赴九原 塞外,军帐中…… “他真是这么说的?”乔松惊讶的回过头,看向了跪在地上的玄翦。 “正是,李牧拒绝了秦国的帮助。”玄翦再次回答道。 “哼!李牧这匹夫,简直是不识好歹!”乔松对面,一个身穿铠甲的年轻将领冷哼着道。 此人正是李信。 此时已经进入十二月了,距离乔松离开赛罕部落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天。在这二十多天里,来自咸阳的军令已经抵达驻扎在上郡的李信这里。乔松也从赛罕部落,赶来与李信大军会合。 父王给了他一个监军的身份,允许他随军学习,可以提意见,但是不允许他对李信的行军作战横加干涉。 根据秦军的探子以及星宿阁刺探来的情报,他们已经将赵军的情况摸的清清楚楚。短时间内,李牧根本就没有援军。 可即使在这种境况下,李牧还是拒绝了秦国的援助。这就让乔松很是意外了。 对于李信来说,这场救援他可是一点儿都不想打。先是在冬季作战,而且还是救援赵国,这纯纯脑子有病。 不过,既然王上已经下诏了,他也只能依令行事。可如今,他上赶着来救赵国,结果李牧还不领情。这岂不是他李信热脸贴了个冷屁股? 李信能开心才见了鬼了。 乔松眉头一皱,看向了眼前的舆图。根据情报,岱钦王率领的大军再有三日,就可以抵达长城缺口,和赵军碰上。而秦军此时,距离那里还有一百多里,赶是可以赶过去。但重点就在赶过去的时机了。 “公子,这场仗我们还要打吗?”李信问道。 乔松头也不抬的答道:“打肯定还是要打的。” “公子,末将不解。李牧已经拒绝了我等的援救,何必再辛苦赶过去呢?” 听到李信如此直白的话,乔松才抬起了头:“李信将军,此战并非为赵国而打,而是为了我秦国!你可明白?” “末将愚钝,不解公子深意。” 乔松无奈,这是向他表达不满啊。不过,乔松并不想以身份地位来压制李信,更何况真较起真来,人李信完全可以不搭理他。 所以,他只好耐着性子解释起了原因。 说白了,秦国此次参战也有自己的打算:一是削弱东胡,进一步搅乱草原局势,以备将来;二还是为了人心,向天下人彰显秦国之胸襟。 “将军,这可明白了?” 李信脸上不由得露出了惭愧的表情:“多谢公子解惑!” 乔松这才重新低下了头:“李牧虽然拒绝了我秦国的援助。可是,给他打了招呼,我秦军也就可以光明正大的截击东胡大军,而用不着担心赵军从背后给我们一刀子了。” 李信微微一愣:“公子早就料到李牧不会答应?” 乔松抿嘴不语,只是给了李信一个高深莫测的表情。 李信心中顿时不禁升起了敬佩之感。 实际上,乔松哪里知道李牧真这么刚硬。只不过,为了挽回自己的一点儿面子,故此才如此说罢了。毕竟,李牧已经知道秦军的意图。他虽然拒绝了,可秦军真打起东胡来,他也不可能把秦军和东胡放一块儿打不是。 “李将军,如今我们手里有多少兵力?”乔松问道。 李信下意识的回答了起来。 安西镇军,指的是秦国常年驻扎在北境,抵御匈奴的精锐部队。秦国的很多王牌军队,便是脱胎自安西镇军。比如王家的百战穿甲军,也就是原本的平阳重甲,也能划分到这一序列。 都是因为常年和匈奴交战,战斗经验丰富,所以才能成为精锐。 而李信手里的,也属于安西镇军,只不过他们不像黄金火骑兵,百战穿甲军一般拥有自己的名号。 李信麾下共有三万精锐。其中五千骑兵,两千车兵,剩下的全部是步兵。这是因为安西镇军主要以防守匈奴为主,并不经常采取进攻态势。故此,机动兵力并不多。 不过,相对的,安西镇军的步兵绝对是精锐中的精锐。单看兵种构造,乔松就知道这支军队的作战能力不弱。 除了常规的步兵之外,还有甲士,弩手,以及秦军新组建的床弩,连弩,投石等诸多兵种。 看到这里,乔松心里就有了大致的想法,和李信以及他的一众幕僚讨论了起来。 安西镇军以步兵为主,如果真的和东胡骑兵比拼马上作战,那肯定是不行的。所以,得另想办法。 以己之长攻敌之短。 安西镇军军备,兵员远胜于东胡。故此,需想办法限制东胡的速度,让骑兵慢下来。一旦困住对方的骑兵,那么他们对于安西镇军来说就是活靶子。 “所以,我们要钉死的,就是这里……” 乔松指向了地图上的一个地方——长城缺口。 根据情报,那处缺口长二百余丈,只有少量东胡骑兵驻扎防守。 李信眼睛一亮:“公子是想抢先抵达长城此处缺口,拿下这里,然后半路截击,以长城为阻碍,将东胡大军拦腰斩断?” 乔松点了点头:“然也。” 东路岱钦王分兵之后,率领六万大军向这里赶来。其中控弦精锐不过四万罢了,剩下的都是些乌合之众。而原本的东路,他只留下了一万精锐以及三万的杂牌军,想必不是赵边骑的对手。 西路大军因攻打长城,本就有折损,只剩下了不到一万三千人左右的精锐,杂牌军死了大半,加一块儿也只剩下了不到两万人,此时还在不断的和赵军鏖战。即使岱钦王来了,他们真正的精锐也不过五万人,总人数十万人左右。 看似很多,但以秦军和赵军的战力,收拾他们绰绰有余。 “将军以为如何?” “公子,何不将东胡大军全部放入长城呢?”李信问道。 乔松摇了摇头:“将军,别忘了我们此战的目的,我们并非为了全部歼灭东胡之敌啊。” 秦军此次出战,是为了进一步削弱东胡,可不是为了灭了东胡。东胡总共控弦精锐二十万,如果这一战把岱钦王手下的精锐全给干掉了,那么东胡一半的天就要塌了。 本来东胡就有衰弱,如果再损失这么多兵力,恐怕匈奴就忍不住要动刀子了。 到时候,衰弱到极点的东胡可没办法挡住匈奴的弯刀。秦军那些退下来的青铜兵器,还卖给谁去?还怎么发财啊。 所以,东胡这八万精锐,可以损伤,但不能全灭。 李信思索了一下,脸上露出了了然的表情:“末将明白了!” 乔松点了点头,向李信拱手一礼:“既然如此,那么具体的作战,就拜托将军了!” “末将定不负王上信赖,不负公子重托!”李信肃穆而立,旋即一转身,猩红的披风发出哗啦的声音:“来人,擂鼓,聚将!” 咚咚…… 咚咚…… 气势磅礴的战鼓响彻整个营地,很快李信的一道道命令就传达了下去。没多久,大军开拔。黑色的洪流,开始在这白茫茫的草原上开始奔涌。 …… 九原长城的缺口,是位于山脉前方的一处平原,距离大山有三四里的模样。这些草原人也知道,战马在山地之中施展不开,故此在这里打开了一处缺口。 缺口处,一百多个东胡骑兵百无聊赖的守在倒塌的长城处,用从赵国人村子里拆来的房屋木头点燃篝火,围着火堆取暖聊天打屁。 他们嘴里叽里咕噜的说着鸟语,眉眼间满是抱怨的情绪。 是啊,同族人都南下去抢南人的粮食,女人了。那些细皮嫩肉的南人女人,想起来就让他们浑身燥热。但可惜,他们此时却只能守在这冰天雪地里缩在城墙后面烤火,看着别人抢的盆满钵满。 没办法,谁让他们的头领没有本事,没抢过其他头领。所以,他们现在就只能在这儿吃雪了。 一个躲在城墙根的东胡人起身,准备解放一下小兄弟。 一旁的几人见状,顿时破口大骂了起来,让他滚远点儿撒尿。年轻的东胡骑兵悻悻的提起了裤子,朝着城墙缺口处走了过去。 没走几步,这尿意就上来了。年轻的东胡骑兵连忙跑了起来,很快,就来到了城墙缺口的脚下。他迫不及待的解开了裤腰带,顾不得冰天雪地,连忙掏出了自己的小兄弟。 伴随着一阵水流声,这年轻的东胡骑兵脸上很快就舒服的闭上了眼睛。 啪…… 突然间,天上仿佛有什么东西掉了下来。他下意识的睁开了眼睛,却发现是城墙上一些碎了的夯土渣滓。本来,他还不太在意,可紧跟着不断的有碎土渣子坠下。 怎么回事? 这年轻的东胡骑兵有些疑惑,可就在这个时候,他突然注意到,脚下的满地的土块开始微微地震动了起来。 见到这一幕,这年轻的东胡骑兵心中一惊,下意识的望向了缺口的背面。只见几百米外的雪原,在大雪的掩盖下,一道黑色的洪流奔涌而来。 这是…… 岱钦王的大军吗? 年轻的东胡骑兵下意识的想到。可是,我们的骑兵不是这个样子的啊? 难道是…… “敌……” 第二个字还没有说出口,一道箭矢便如流星般飞至眼前,刹那间便贯穿了他的喉咙…… 第152章 弩箭纷飞入长城 黑色的箭矢瞬间洞穿那东胡骑兵的喉咙,箭身上强大的力量拖拽着他瘦弱的身体飞出了四五米,才钉在了地上。 数百米开外,李信冷笑着收起铁胎宝弓,双腿一夹马腹,战马奋力狂奔,眨眼间便穿过了十几米的草原。 战马掠过插在地上的钩镰枪一瞬,李信抓住缰绳马鞍一个漂亮的侧身,便拔起了插在地上的武器,这是他之前为了方便射箭,而暂时投掷出来的武器。 风雪的遮掩,使得一众躲在城墙后面的东胡骑兵没有发现丝毫异常,直到隆隆如战鼓一般的马蹄声靠近,他们才发现不对劲儿,但还是只出来了一两个人。 因为,在东胡人的印象里,从草原过来的只能是他们的人,不可能是敌人。 然后,等这两人行至城墙缺口,发现奔袭而来的秦军时,已经为时已晚。他们耽搁的这点儿时间,完全足够骑兵呼啸而过。 东胡的人刚刚从城墙背后跑出来,一把钩镰枪就突兀的出现在了眼前。 这一瞬间,这东胡人脑袋都懵了,瞪大了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但下一刻,他就不用考虑这个问题了,战马的冲刺下,锋利的长枪一瞬间贯穿了他的脑袋。 挑飞了眼前的敌人,李信才发现这些防守缺口的东胡人竟然没有丝毫的准备。本想以骑兵冲锋破开防守阵型,没想到全然成了无用功。 这帮蠢货! 李信心里不由得怒骂,这下坏了,这骑兵冲锋可不是想停就停的。 但李信也不是等闲之辈,拨转马头,就向着城墙背后而去:“弩箭射击!” 对于七国之人来说,骑射自然是比不上马背上长大的游牧民族的。但是,技术不够,装备来凑。虽然纵马弯弓做不到,可提前装好的连弩足以弥补这方面的差距。 连弩具有一个用来装箭矢的盒子,一次可以容纳十支箭。当一支箭射出去之后,只需要扳动把手,盒子中的箭矢就会自动下落,卡在弩臂上的矢道内,从而准备下一次击发。 和强弩比起来,连弩牺牲了一部分弩箭的威力,从而增强了射速,正适合快速冲锋的骑兵。根据蓝田大营的测试,三百步的距离,完全冲刺起来的骑兵也足以打出三到四轮的箭矢。 如此强大的火力,对于没有披甲的东胡人来说,简直是噩梦。 伴随着弩弦的震颤声,如同蚂蟥一般遮天蔽日的弩箭瞬间笼罩了城墙后面一百多个尚未反应过来的东胡人身上。 一轮…… 两轮…… 三轮…… 三轮弩箭之下,东胡人倒下了大片,剩下的无不惊恐的喊叫着魔鬼,慌乱的四散而逃,连兵器都顾不得拿。 双方接触的一刹那,这支百余人的东胡骑兵便在李信所率领的秦军攻击下崩溃了。 而此时跟随李信一起进入城墙的秦军,还不到四十人。 一刻钟后,所有的东胡人全部倒在了秦军的战刀之下。 “旗语手,发信号,让大军入长城!”李信从最后一个东胡人身上身上拔出了自己的钩镰枪,回身向部下吼道:“其余人就地打扫战场,会胡语的就地换上胡人衣物,准备迎接胡人大军!” …… 距离长城两里地之外,乔松骑着马伫立在中军大纛之下,等待着长城处传来的信息。 本来,李信身为统帅,本该坐镇中军,而不是率军冲锋。可这家伙非要抢先锋的活,乔松都拦不住。 “这李信倒是挺有趣。”闲着也是闲着,乔松也就和老师聊起了李信这个人。 李信此举,乔松也能明白。从罗网以往收集来的消息来看,李信从没有自降身份去干先锋的举动。所以,李信如此作为,无非是见他在此,才故意表现罢了。 虽说此举的确有些媚上了,可在乔松看来却无伤大雅。 但荀夫子却对此有不同的意见,老夫子摇了摇头道:“身为三军统帅,却自持勇武,强于表现。可见其为人过于轻率,假以时日,若突然得到重用,恐会因此而出现差错。” 听到老师的评价,乔松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老师,那您对李信此人如何看呢?” “以老夫观之,若不加纠正。此人便只可为将,而不可为帅。” 周围都是星宿阁白虎旗的杀手,此外还有惊鲵和玄翦两人在,乔松也不怕有人听去这话。 只是,老师如此之评论,却让乔松不由得陷入沉思。 有赵聪那个蠢货例子在前,乔松也明白轻浮冒进乃是兵家大忌。如此看来,李信的确有些不足。俗话说,一将无能,累死三军。倘若李信真的没有改变,那么未来的灭楚之战恐怕就得与他无缘。 毕竟,历史上李信伐楚,虽说因昌平君之故而导致大败而归。但问题是,他身为伐楚统帅,未免没有失察之罪。 “秉监军,长城已破!” 就在这个时候,大纛一侧了望塔上的斥候通过千里镜看到了长城上打出的信号,向下方喊道。 乔松收起了自己心中的想法,开口道:“传令大军,开拔!” 随着军令下发,代表进军的鼓声传遍整个秦军,两万余大军开始向着长城挺进。 …… 与此同时,距离长城四十里之外,一支人数众多的东胡骑兵在雪原上奔驰着。他们是岱钦王所率领的东胡西路大军,此行正为了进入长城。 此时,他们距离长城尚且有半日的脚程。 眼看着长城近在眼前,岱钦王却下令大军停止前进,就地休整。 东胡前军中,有这样一支部队,和其他没有战甲的东胡人不一样,这是一支由五百人组成,统一身穿皮甲 ,头戴狼皮毡帽,腰悬弯刀,手挽强弓,一人双马。 他们是岱钦王的嫡系亲军。 而在这群人之中,有着一个更加特殊的存在。此人披甲罩袍,挺着个大肚子,满是横肉的脸上写满了贪婪。他便是东胡的岱钦王,东胡可汗的弟弟,掌管着仅次于哥哥哈达可汗的丰饶牧场。 “王,前方就到南人的长城了,为什么不直接打进去呢?”一旁一个壮汉瓮声瓮气的问道。 在这冰天雪地之中,此人却赤着上身,肩上扛着一把可怖的狼牙棒。东胡人雄壮的战马在他身上,宛如低矮的小马驹一般。 与此人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在岱钦王另一侧的另外一个东胡人。此人亦是身材高大,但不同的是,此人双臂异常的长,双臂的肱二头肌比小孩儿的脑袋还要粗,背后背着一具足有半人高的硬木长弓。 如果是熟悉东胡的李牧在这里,定能一眼看出,此人定是东胡之中赫赫有名的射雕手。 岱钦王抓起马背上的水囊,扒开塞子狠狠地灌了一口马奶酒,然后道:“南人不是有一句话叫什么来着……哦,想起来了,以逸待劳吗? 儿郎们一路奔袭,越是靠近长城,就越是要小心。那个猎狼人可不是什么好对付的角色,如果让他趁着儿郎们还没休息好,来一次突袭可就麻烦了。 我可不想回去之后,被大哥嘲笑!” “传令下去,让儿郎们休息好!然后,咱们进长城,也尝尝南人女子的味道!” “喔!” “王威武!” 一群东胡人顿时兴奋地嚎叫了起来,宛如一群豺狼。只可惜,这群豺狼不知道,前方猎人却早已布置好了陷阱,等待着他们的进入。 …… 赵军大营…… 李牧皱着眉头问道:“派往长城的斥候还没有回来吗?” “回将军,还没有。” 副将扈哲脸色很是难看,这半天来,已经连续派出去四五轮斥候了,却一个都没有回来。虽说长城被破,可他们还是需要时时关注,以准备应对东胡西路大军冲击的。 可现在,斥候没有回来,和大军对峙的东胡也没有任何动作,这就很奇怪了。 “将军,还需要继续派斥候去吗?”扈哲询问道。 李牧沉思了一会儿,摆了摆手:“不用了。” “可是,如果不知道长城外的动向,恐怕……” 李牧眯着眼睛盯着墙上的舆图,说道:“已经派了那么多了,都没有消息。再派再多的人,恐怕都是无用功。” “将军,难道是东胡人来了?” “你觉得,就那些胡族,如果真是大军来了,还能安安分分的和我们对峙?” “既然不是东胡援军抵达,那是何缘故?” 李牧没有回答,而是突然命令道:“传令全军,埋锅造饭!命火头军,将好东西都给本将军用上!” 扈哲脸上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古代行军打仗,军粮这种东西可实在是不好吃。尤其是急行军的时候,有一口干的就水都已经很不错了。只是每逢大战之时,主帅才会下令加餐。 而将军此时下达如此军令,莫非是要……决战了?可援救还迟迟没影呢,怎么会现在决战呢? 李牧挥了挥手:“不需多问,去吧。” 扈哲欲言又止,最终只能说道:“末将遵命!” 待到他离开之后,李牧死死的盯着舆图上长城缺口一侧的山峦,脸上泛起了复杂的神色。良久,这位威震北疆的猎狼人发出了一声长叹…… 第153章 重骑开路斩东胡 轰隆隆…… 休息了两个时辰左右,神清气爽的岱钦王下令大军再次开拔,直赴长城。短短半个时辰之后,长城便映入了眼帘。绵延起伏的长城宛如一条巨龙,守护着后方的芸芸众生。 可在东胡人眼中看来,这条巨龙却是如此的可恶,挡住了他们南下享受花花世界的路途。 现在,这条巨龙被东胡的弯刀斩断了。 只见前方,一段三十多米的城墙缺口横亘在巨龙的躯体上。倒塌的夯土,砖石散落一地,仿佛洒了一地的龙血。 “哈哈哈哈……”见到这一幕,岱钦王脸上的肥肉都笑成了花,不禁高高举起了手里的弯刀:“儿郎们,随我冲!前面有吃不完的粮食,穿不完的布匹,使不完的金银! 越过那道墙,都是你们的!” 整个东胡大军的先头部队顿时兴奋了起来,双眼通红的冲向了那道城墙。 眨眼间,最前方的骑兵便来到了城墙缺口之处。几个身穿东胡衣物的身影慌忙的跑了出来,跪在了路边。可这些骑兵丝毫没有理会他们,从这些人眼前呼啸而过,马蹄溅起的雪花混合着污泥洒了这些人一身。 大军蜂拥而过,很快,岱钦王率领的大军便抵达了长城缺口。这位满身肥肉的岱钦王瞥了一眼那些跪在地上的身影,哈哈一笑,拽下马背上那装有马奶酒的酒馕就扔到了其中一人身上。 一众骑兵有样学样,纷纷摘下酒馕扔给了这几人。 在岱钦王看来,这是他在犒赏这些尽忠职守的勇士。 可岱钦王旁边的射雕手却突然策马上前,在他耳边说道:“王,有些不对劲儿。” “怎么了?” “那几个人身上的衣物有口子。” “哈哈,莫日勒,你太小心了!行军打仗,衣物磨损再正常不过了。” “王,我总觉得有些不安。” “哈哈,你太小心了!等破了赵人国都,我把赵王的王后赏给你玩玩,咱们也尝尝南人王后的滋味!” 莫日勒不禁为之默然,没有说话,只是扶了扶自己身后的弓箭。 大军不断地穿过城墙。 …… 与此同时,距离缺口三里之外的大山之中。数万秦军以树林为遮掩,完美的隐藏在了这里。乔松手持千里镜立于山丘的最高处,通过千里镜观察着下方不断涌入长城的胡人。 “差不多了。”看了好一会儿,乔松收起了千里镜,看向了旁边的李信。 李信抱拳一礼,命传令兵挥动了令旗。 刹那间,山脚下的骑兵动了,宛如一柄尖刀插向了东胡的大军。 紧随骑兵之后,大秦的步兵方阵也开始动了。 重甲在前,轻步兵在后,弓弩最后,再最后,则是一座座高大的投石车。 “传令,待骑兵和东胡接触之后,即刻点燃烽火,不得有误!”乔松开口下令道。 骑兵一旦跑起来,速度是非常快的。 不过几个呼吸,从长城缺口蜂拥而入的东胡人就发现了这支朝着他们涌来的黑色洪流。 “敌袭!”胡人口中发出了凄厉的惨叫,紧跟着便是尖锐的号角声。 胡人通过不同长短的号角来传递军情,所以最前方的岱钦王很快就发现了突然出现的秦国铁骑。 他那满是肥肉的脸上出现了难以置信的表情:这特么不是赵国的土地吗?秦国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王,我们被埋伏了!”那个肩扛着狼牙棒的壮汉道。 “废话,我看见了!”岱钦王大怒:“这帮狡猾的南人,随我冲,灭掉他们!” “王!”岱钦王刚刚开口,射雕手莫日勒便拦住了他:“秦人在此埋伏,肯定还有后续的准备。这个时候,还是先和西路大军汇合为好!” “放屁!让我放弃这么多儿郎吗?开什么玩笑!”岱钦王一马鞭便甩在了莫日勒身上,然后二话不说,带着自己的亲兵就掉头朝着秦军骑兵冲了过去。 而这时,秦军骑兵距离东胡已经不足百米。 秦军分做两种,前方为重甲骑兵,人马具甲。后方则是轻骑兵,只有马上的战士身穿皮甲,除了主武器之外,他们的战马一侧还挂着弓弩。 此时,眼看着就要和对方骑兵接触,为首的一排骑兵突然抓起了马匹一侧的皮索,抛给了旁边的袍泽。 袍泽接住,飞速的挂在了胯下的战马身上。 这些骑兵每三人一组,以皮索相连成了一个整体——铁浮屠! 后世金国引以为傲的重甲骑兵,因为乔松这个穿越客的出现,也被带到了这个时代。 轰…… 此次秦军一举出动了三千骑兵,五百的重甲,两千五的轻骑兵。留下了两千作为预备,比起浩浩荡荡犹如烽烟的东胡大军,自然是难以企及。 可是,这先锋的五百重骑可都是人马具甲,还三三组合为一体,冲锋起来宛如一道钢铁铸就的城墙,轻易的就碾碎了挡在前方的东胡人。 双方接触的一瞬间,东胡人便如同割麦子一样,齐刷刷的倒在了铁浮屠的冲锋之下。 一时间,血液,残肢交相辉映,与东胡人的惨叫声,战马的嘶鸣声,马蹄踩在大地上的震动声,钢铁与血肉的碰撞声交织在一起,造就了一幅宛如地狱般的血腥画面。 山丘上以千里镜观察到这一幕的乔松一阵的不适,脸上不由得泛起了苍白之色。 尽管这一路上没少见杀戮场面,可如此大规模军队交战的血腥场面,还是第一次领教。 尤其是其中许多大杀器是直接或间接出自他的手上,更是让他难耐。 荀夫子手上同样拿着个千里镜观看着下面的战斗,他察觉到了乔松的不对,却没有开口。 于公,他是监军,代表秦王;于私,他是大秦公子,代表着秦国宗室。无论从哪个角度出发,他都必须站在这里。让将士们知道,公子与他们同在,王与他们同在。 别说只是难受了,便是挨刀子,也得站在这里。 所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想要成王,必须经历这一幕。 心中微叹一声,荀夫子继续看向了远处的战斗。 东胡那犹如长蛇一样的军阵,被猛虎般的秦军在腰上狠狠地咬开了一道口子。 这还只是开始,铁浮屠之后的轻骑兵紧随而至,举起了手中的连弩,连瞄准都没有瞄准,朝着两侧疯狂的射击了起来。 一时间,他们手中的连弩扳手都快冒火星子了,周围的东胡骑兵瞬间被清出了一块空地。 重骑开道,轻骑撕裂。 整支东胡大军还没组织起抵抗,便被秦军拦腰凿穿。 “该死的秦人!”此时,岱钦王和他的亲军还在赶来的路上。 凿穿敌军,秦军又兜了一个大圈子,再度向着东胡大军冲了过来。看着那全身黑甲,就连脸上都覆盖着黑色面具的身影,领教过重甲骑兵威力的东胡人连刀都快举不起来了。 这些魔鬼太可怕了,他们身上的甲胄简直不是人间该有之物,为什么弯刀砍在上面,连个印儿都留不下? 狼神在上! 我们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遭遇这样的魔鬼? 第二轮凿穿开始了…… 又是一场毫无意外的屠杀。倒在铁浮屠之下惨不忍睹的血腥尸体,宛如一记重锤,狠狠地敲击在了东胡人的心头。 于是…… 第一个东胡人调转马头,逃跑了…… 紧跟着,第二个…… 第三个…… 第四个 …… 最终,演变成了大片大片的溃逃。在长城之外亲眼目睹铁浮屠横扫自己人的东胡人更是吓得连连后退。 重骑兵的杀伤倒还在其次,重点是其威慑能力。面对如此恐怖的怪物,谁也不想变成他们马蹄下的肉泥。 骑兵顺利的将东胡大军拦腰截断,步兵也适时的赶到,插入骑兵清理出来的缺口之中,以弓弩在中央,刀盾在两侧,重甲在最外夹面包一样的阵型横在了长城的脚下。 而此时,重甲骑兵则是在轻骑兵的掩护下开始撤退。奔袭了这么远,又完成了两次凿穿,哪怕这些战士都是特意挑出来有武功在身的,他们也有些撑不住了。 更何况,人撑得住,他们胯下的战马爷扛不住啊。 但是,赶来的岱钦王怎么可能忍得住放他们走,他都快疯了,犹如疯狗一样咬向了撤退的重骑兵。 可这个时候,秦军的步兵教他做人了。 最中间的弓弩手在屯长的带领下纷纷上弦,屯长举起了令旗,重重的挥下:“抛!” 嗡…… 刹那间,黑色的箭雨以抛物线的形式飞到天空中,随即在重力的作用下一路加速。 “不好!”莫日勒大吃一惊,二话不说便将岱钦王扑倒在了地上,躲在了战马马腹之下。 几乎是在他刚刚躲好,一道道箭矢从天而降,砸在了东胡大军之中。 是的,就是砸! 此次攻击的可不是连弩,而是秦军经过升级改造的强弩,是根据后世宋朝的神臂弓为模板,辅之以公输家的机关术加以改造,其射程可以达到恐怖的四百五十步,相比起原本的神臂弩,足足超出了一半。 要知道,有记载神臂弩射程可达三百步,换算之后也就是460米。而此时的秦军强弩,更是差一点儿就达到了恐怖的700米。 这样的射程,几乎堪比后世的枪械了。 恐怖的弩箭以砸的形式从天而降,一个东胡骑兵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贯穿了身体。 整个人都在弩箭强大的惯性下飞了出去,砸在了距他四五步远的另外一个骑兵的战马上。 可怕的是,这弩箭竟然将他贯穿,紧跟着又将那匹战马穿透,进而扎在了地上,入土足有三分之一…… 第154章 陌刀投石锁长城 密集而强大的箭雨遏制住了东胡骑兵追击的举动,将他们死死的拉住。更可怕的是,这些秦军在经过训练之后,采取了三段射击的模式,箭雨连绵不绝,根本不给东胡人喘息的机会。 躲在马腹之下的岱钦王亲眼看着一支弩箭由上而下击穿了他的战马,然后噗的一声轻响,擦着他两腿间的小兄弟扎入了泥土之中。 这一箭吓得岱钦王脸色煞白,反应过来之后便是目眦欲裂:差一点儿,就差那么一点儿,他的幸福生活就没有了。 “王……”就在这个时候,只听一声闷响。周遭嗖嗖的箭雨声突然变成了一连串丁零当啷的碰撞声,抬头一看,却是一个庞大的身影拦下了箭矢。 “干得好!摩多,你可真是我的爱将!”岱钦王大喜过望。 正是之前那个手持狼牙棒的壮汉。此时这人手中拿着一张巨大的盾牌,扛在肩上顶着那些箭雨,将岱钦王和射雕手莫日勒护在了身后。 莫日勒抽空,一个翻身便半跪在了地上。紧跟着,身后的大弓就落在了手中,开弓射箭。 他几乎都没有瞄准,一支箭矢便穿过了复杂的战场,径直射向了秦军弓弩手那个负责发号施令的屯长。 虽然那个屯长前面还有一个重甲步兵和两个轻步兵阻拦,可是莫日勒有信心这一箭要了他的命。 可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却打碎了莫日勒的信心。 箭矢击中那重甲步兵的一刻,那人明显的踉跄两步,可紧跟着却稳住了步子站在了那里。 那人伸手从脖子上拔下了箭矢,将其丢在了地上。 什么?怎么可能! 射雕手莫日勒心中微微一惊,他对自己的箭有信心,即使现如今和那人相隔百米,可依旧能够贯穿对方的战甲才是。可现在,怎么会…… 他可是朝着脖子射的,按理来说那里是脆弱地方才是。 “莫日勒,我们先离开这里!”岱钦王黑着脸道。 莫日勒咬了咬牙,打消了继续试探的想法,在摩多的护送下飞速的朝着箭矢覆盖范围之外跑去。 殊不知,此时那被箭矢射中的重甲步兵也是心惊不已,丢在地上那根箭的箭头都撞成了圆饼。 这箭击中脖子的时候,即使有一层铁甲护着,还是好像近距离挨了一记重拳,差点儿没打的他背过气去。 看了眼箭矢射来方向那个小山一样的大块头,这重甲兵恨恨的收回了目光。 尽管有箭矢压制,但是东胡骑兵凭借数量优势,还是有一部分人冲过来了。这些骑兵好不容易闯过了箭矢的封锁,眼看着敌人军阵就在眼前,心里那叫一个心花怒放啊,狞笑着就冲向了前方的军阵。 可他们不知道,前面的军阵中最前排那些重甲步兵面甲下的脸上同样露出了狞笑,看向他们肩膀上那颗头颅笑的很是渗人。 三十步…… 二十步…… 十步…… 唰…… 什么东西? 怎么这么亮? 冲在最前方的东胡骑兵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然后再度睁开,就看到了让他们毕生难忘的一幕——只见在他们前方,出现了一片刀光丛林。 “举刀!” 一声怒吼突兀的响起。 哗…… 刀光闪烁,冲在最前方的东胡人心中莫名的生出了一种恐惧。这种恐惧,是仿佛是针对危险的本能反应。 “前进!” “劈!” 刹那间,雪亮的刀锋光华闪动,齐刷刷的劈了下去。 刀落,人碎,马碎! 鲜红的鲜血和人体残肢断骸四散抛洒,顿时造就出一副恐怖的一幕。 “起!” “前进!” “劈!” 陌刀向前,人马俱碎! 这在盛唐巅峰所向披靡的陌刀,在这一千多年前提前登场。 陌刀——自从乔松命人打造了一支五十人的陌刀队,试验了一番之后。这种战场大杀器就被大秦列为最高级别的军事机密,每一把陌刀的打造,简直严苛到了极点,为的就是保密。 而陌刀军卒的选择,更是夸张。首先,必须家世清白,不得有半点不良记录;其次,需要有一些武功底子,当然是一些粗浅的武功就行,或者是天生力气庞大者;第三,进了陌刀兵里,一天四顿,顿顿大鱼大肉,白面馍馍管够,以保证陌刀训练作战时的需求。 这次嬴政特意从咸阳调来了两千的陌刀兵,一来是因为对这个儿子的重视;二来,也是想要试验一下这个战场大杀器的威力。 显然,这威力直接将东胡骑兵吓傻了。 两侧各有一千的陌刀军不仅顶住了东胡骑兵的冲击,甚至还反向压制了东胡骑兵,顶着他们的冲击硬生生的反推了回去。 …… 饶是早就对陌刀的威力有所预料的乔松看到这一幕,也不禁为之咋舌。 不得不说,武功的出现使得陌刀的使用难度大大降低,挑选起士兵更加的容易。而同样的,也使得陌刀兵的持久性和威力大涨,当真是变成了战场上的绞肉机。 荀夫子终究还是不忍的放下了千里镜,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倒是李信这个家伙,这一幕让他看的血脉偾张,恨不得当场冲下去成为其中的一员。 “公子,那个胡人的横练高手有些意思啊。末将在战场上遇到的魏武卒,恐怕也有所不及啊。”李信突然注意到了战场上那个掩护岱钦王撤退的壮汉,不由得有些吃惊。 “魏武卒?”乔松看了过去,发现了那个摩多,看了一会儿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乔松见过百越的无双鬼,此人虽然也称得上横练高手,可他主要是仗着天赋异禀,骨骼强健而已;而真正的横练高手,则只有魏武卒的典庆,那才是一个真正的横练高手。 眼前此人,在身体上还不及无双鬼,但能够扛得住如此密集的强弩箭矢,可见是有独特的锻炼方法的。 眯了眯眼睛,乔松开口道:“李将军,本公子对此人有些兴趣,可否拿下此人!” 披甲门的横练功法一时半会儿拿不到,这草原上的也可以借鉴借鉴不是。如果能拿到横练之法,以这种方法来锻炼陌刀军,不需要达到典庆这种高度,只需要增长气力,那么其效果也将是十分恐怖的。 李信怔了一下,双拳一抱:“末将遵命!” 旋即,李信便回头向自己的亲兵说了几句。很快,旗语信号便从大纛发了出去。山脚下的骑兵再度呼啸而出,追向了岱钦王和摩多。 吩咐下去之后,李信便不去管了,然后看向了乔松道:“公子,投石车已经就位了。” “那就开始吧!”乔松道。 “唯!” “呜……” 低沉的军号再度响起,山脚下,已经向前推进了两里的投石车已经抵达位置。辎重兵装好了石头,有专门的投石车负责兵种调整好了角度,瞄准了城墙的缺口。 缺口处,秦军在陌刀军的威慑下踏着整齐的步伐,向着城墙内部推进。与此同时,弓弩兵全部转向,压制起了城外的东胡骑兵,迫使他们不能进入长城。 半炷香之后,军号的声音突然一变。 赤着上身的力士拿起了人头大小的长柄木锤,抡起来重重的敲在了机廓上。 轰…… 一颗颗重达几百斤的大石头在投石机的力量下飞过了一两千带着呼啸之声向着长城的缺口砸了下去城 下方的东胡骑兵还没反应过来,便听到轰的一声巨响,许多人都没反应过来就被砸成了肉泥。 巨石坠地,炸开的气浪将周围的人连人带马掀翻在地,进而丧命在更多的石弹之下。 整整十二台巨型投石机轮番轰炸,一时间将整个长城缺口变成了一片死地。 今日对于岱钦王率领的东胡骑兵来说,或许是灾难日。 先是从未见过的重骑兵铁浮屠,再是恐怖的强弩箭雨,然后又是绞肉机般的陌刀兵,再到如今这宛如神罚一样的石雨,今日他们几十上百年的观念都被粉碎了。 投石机一股脑朝着长城缺口处猛揍了一个多时辰,让好容易摆脱追兵回到自己大军里的岱钦王脸色很是难看。 这些巨石零零散散的分布在长城的缺口处,而且有越积越多的趋势。这些巨石相互构成了一座巨石阵,变相的封锁了长城的缺口。 毕竟,这些巨石动辄四五百斤,分布没有规律,骑兵小队倒还有可能冲过去,可大军冲起来根本无法行进。 人少了,就是秦军的靶子,可要是人多了,根本就没办法前进。 秦人这是要彻底将东胡的大军斩成两段,使他们首尾不能相顾,是要彻底将后半部分军队堵在长城之外啊! 如果是平时倒还罢了,大不了下马让仆从军搬开就是了。可问题是这些秦人简直是太可恶了,根本不给他们机会啊。 你看眼前的秦军,又再次向城墙缺口退了,这是要进入这乱石阵之中,彻底钉在这里了。 “王!”射雕手莫日勒眼神中闪过一丝阴狠,一双苍鹰一般的眼神直直的看向了乔松等人所在的山丘方向:“这些秦人是从那座山来的,他们的大营一定在那里。 南人不是说,擒贼先擒王吗?我们不妨直接拿下秦军将领!” 岱钦王那满是横肉的脸上泛起了一丝凶狠,挥动弯刀:“给我冲!” 第155章 冷箭突至惊公子 岱钦王回归大军之后,他的王旗很快就立了起来。 惊惶不定的东胡大军总算是找到了主心骨,逐渐安定了下来。这岱钦王作为东胡可汗的弟弟,还是有几分手段的,一方面尽可能的拉拢溃兵,和秦军鏖战试图重新打开长城缺口,另一方面竟组织起了一支三千人左右的骑兵,命令手下大将朝着山丘杀了过去。 山丘上的众人自然通过千里镜看清楚了东胡人的一举一动,李信当即回身:“公子,胡人来犯,还请公子暂时退避一二。” 乔松瞥了他一眼:“本公子乃是监军,代表父王,众将士还在浴血奋战,哪里有监军先行撤退的道理? 将军且安心指挥,本公子这里有护卫在旁,不必担忧。” “公子!” “好了,本公子主意已定,将军就不必劝了。” 李信只得退下,转身去指挥大军准备对抗东胡来犯骑兵。 乔松看了眼李信的背影,虽急于表现,但也的确是个良将。在这个时候还能想到让他先撤退,可见忠心还是有的。 对于自己的安危,乔松并不担心。且不说此地地势较高,东胡骑兵乃是佯攻,骑兵冲锋优势完全无法发挥。单单以留守的秦军布防,这几千骑兵来了差不多也是送死。 正这么想着,荀夫子突然提醒乔松看向遥远的天际。 乔松将千里镜移了过去,只见到一股粗壮的狼烟正袅袅升起。 …… 时间往前推一些,也就是秦军重骑兵铁浮屠和东胡人的接触的时候,秦军点燃了烽火狼烟。 距离长城三十里之外的九原,赵军大营中,李牧顶盔掼甲,独自站在大帐之中盯着那幅舆图。 不多时,副将扈哲急匆匆的闯了进来,气喘吁吁的道:“将,将军! 果然不出您所料,狼烟,狼烟起来了!” 李牧猛然回身,眼中爆射出夺目的精光:“总算来了! 传令,左右两翼大军以骑兵为首,步兵在后,绕道东胡背后合围东胡主力! 待包围完成,骑兵全部压上,以穿插为主,将东胡人分割,大军以最快的速度将其逐步歼灭! 同时传令长城驻守大军,全力向缺口靠拢,以进行支援!” “将军,支援何人?”扈哲很是懵逼的问道。 前面他都能听懂,怎么后面听不懂呢? 我们,没有援军啊。 李牧沉默片刻:“谁在打东胡,就支援谁!” “喏,末将得令!”扈哲很是疑惑的退了下去。 李牧面色复杂的道:“兄弟阋于墙而外御其辱吗?既然秦人都有如此胸襟,那老夫也不能让你们小瞧了!” 这一仗,就让我赵军,来为你们解决后顾之忧! 东胡人! 准备迎接恐惧吧! 李牧冷哼一声,大阔步的朝着营帐外走去。 …… 可怜的东胡西路大军,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等他们回过神来的时候,赵边骑便已经完成了合围。 这些赵军憋了几个月的火气,在这一刻得到了喷发,悍不畏死的赵军一上来就把胡人给打懵了,根本不知道之前还好好的赵人,怎么突然就发疯了。 紧跟着,李牧亲自督战,赵边骑一拥而上,将数万胡人大军分割包围,逐步蚕食。 东胡西路大军,以惊人的速度走向覆灭。 …… 而长城缺口处,看到狼烟升起的一刻,乔松便知道,赵军下场了。 李牧虽然明确拒绝了秦军的帮助,可乔松不相信他知道秦军来帮忙之后,还能视若无睹。 而事实证明,乔松的推断是正确的,看到秦军释放的狼烟之后,李牧果然下场了。 有赵国边军配合,此一战已经毫无悬念。 乔松瞥了眼玄翦,问道:“赵军的那些探子,让人放了吧。” “唯!” 为了保密,乔松命星宿阁的人提前清理了赵军的斥候,没有杀,只是囚禁起来了而已。 如今,秦赵两国军队都已经下场,这些人留在手里也就没用了。 一切,都在朝着乔松预想的方向进行着。 山丘之下,东胡骑兵的冲锋终究还是被秦军遏制住了,任凭他们如何拼命,还是没有办法冲上来。 隐藏在人群中的莫日勒看着不足五百米的山头,心中很是愤怒。 他看到了那个站在帅旗下的将军,拿出了自己的长弓。 可就在他抽出箭矢的时候,眼角的余光却注意到了另外一道身影——那人衣着华丽,不似军中之人。 这人是…… 直觉告诉莫日勒,此人或许更有价值。 身为一个射雕手,莫日勒选择相信了自己的直觉,张弓搭箭…… 三星连珠! 嗡…… 嗡…… 嗡…… 嘈杂的喊杀声中,无人注意到这低沉的弦鸣。 锋利的羽箭宛如流星,飞射而来。 正盯着战场的李信突然觉得心脏一紧,下意识的撇过了头,看到了东胡骑兵中那个双手异于常人的人,对方正将手再次抽向背后的箭囊。 这是…… “射雕手!”李信大惊失色,下意识的向着乔松喊去:“公子小心!” 然而,他快,却有人比他还快。 守在乔松左右两侧的惊鲵和玄翦一前一后的反应了过来。 惊鲵率先出手,朱雀剑舞,一道虹光便要拦住那三支利箭。 叮…… 朱雀准确的击中最快的那支箭,可箭身上传来的力量让惊鲵脸色瞬间大变,本打算斩断这支箭的长剑竟然只是让箭矢偏离了方向。 紧随其后的玄翦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心知这箭恐怕不简单,是以内炁疯狂灌入止戈双刀之中,拦向了两支箭。 铿锵两声巨响,玄翦硬生生的砍飞了两支箭。 这两支箭矢一左一右的斜斜飞出,其中一支瞬间贯穿了两个最外围的李信亲兵,另外一支好巧不巧的射中了大纛的旗杆,只听咔嚓一声,碗口粗细的旗杆竟然应声而断。 黑色的秦字大旗失去了支撑,眼看着将要倒下。 但这个时候,隐藏在东胡骑兵中的莫日勒又是三箭射出。 头三箭虽然快,但却被那两个高手拦了下来。这证明了他的猜测,所以莫日勒这三箭可是用出了全力。 此三箭呼啸而至,比起先前三箭威力还要更上一层楼,这漫天飞舞的雪花都在旋转的箭矢带起的气流的扰动下随风旋转。 好强的威力! 惊鲵和玄翦脸色凝重,手中的长剑剑气四溢,显然要施展全力了。 他们是第一次领教到箭道高手的可怕,如此近的距离,对这弓箭手来说好似不存在一般。 “你二人退下!”就在这时,荀夫子的声音传入了两人耳中。 不待他们有什么动作,荀夫子挥手一击,那宽大的袍袖瞬间带动一股飓风,卷起了地上的雪花。 脆弱的雪花呼啸而起,眨眼间便凝成了一道长约数丈雪龙,轰然撞在了那三支长箭之上。 轰…… 雪龙和利箭相撞,雪花以扇形的方式朝着山坡下炸裂开来,三支箭矢上的威力顿时被雪龙冲散,无力的坠落。 更可怕的是,炸裂的雪龙化作无数细微锋利的刀剑,带着爆炸般的威力砸入了几百米外的胡人骑兵之中。 那些骑兵顿时倒下了一大片,可见荀夫子此次也是动了怒了。 乔松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 可还没等他说什么呢,冲过来的李信一个飞扑,便将他扑倒在了地上。 握草! 李信你个混蛋! 这家伙一身铁甲加上本身体重,少说二百来斤,这一扑差点儿没让乔松背过气去。 失去了对方的视野,莫日勒脸上泛起了一丝不甘,却也知道此地不可久留,那个老者实在是太可怕了。这种压迫感,他只有随同王参加祭天大典的时候,在神秘的大祭司身上感受过。那绝不是他能够抗衡的。 于是,莫日勒双脚一踏地面,整个人宛如一条游鱼,贴着地面飞速后退。 可装了逼就想跑,哪有那么好的事儿? 玄翦飞身而出,如同一道残影一般便追了过去。 莫日勒回身一箭,想要阻碍玄翦的追击。 但玄翦止戈双刀闪过一道墨色,便将箭矢磕飞,整个人再度拉近与莫日勒之间的距离。 双方一追一逃,眨眼间便奔出百余米。 另一边,乔松也回过了神来:我特么被刺杀了? 淦! 乔松不禁感到一阵后怕,随即而来的便是一股愤怒。 感谢多年来的王室教育和读了那么多书,让他没有被冲昏了头脑。 不确定对方有没有离开,乔松也不敢起身,直到老师荀夫子提醒,才从地上爬了起来。 “老师……” 荀夫子点了点头:“无事了,那弓箭手,魏武已经追出去了。以魏武的实力,只要拉近了距离,拿下他并不难。” “这胡人哪儿冒出来的,养由基之射术,也不过如此了吧。” “公子,此为胡人之射雕手。胡人本就善于骑射,这射雕手更是草原上万中无一的善射之人,一手射术极其惊人,一般只要被其锁定,很难逃脱。” “射雕手?”乔松眼中闪过一丝狠辣:“彼之英雄,我之仇寇! 本公子不想再见到有人拿着弓箭,指着我的脑袋! 提着他的脑袋来见我!” 李信单膝跪地,沉声道:“末将遵命!” 惊鲵抱剑一礼,手一挥星宿阁的杀手们便追了出去。 而李信起身之后直接将指挥交给了副将,自己上了战马带着亲兵便冲了出去。 乔松抬头看了眼上方的大旗,几个星宿阁杀手拽着绳索,不让大旗倒下,旁边还有扛旗的士兵在支撑着,心里不由得松了口气。 再看远处仍旧喊杀声不断的战场,他勉强压下了心中的怒火,冷着脸站在这山丘之上,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第156章 大战终了见李牧 陌刀带来的威慑是震撼人心的,面对刀墙的碾压,东胡的冲锋终于彻底溃败了,任凭岱钦王如何挥舞马鞭,都止不住手下逃窜的脚步。 而骑兵组织不起来冲锋,那就只剩下逃跑和靶子两种下场,战场进入了正式的搏杀阶段。 秦军以战车重骑为先导,将东胡多次分割,一块一块的吃掉。 但战争,总会死人。 这场鏖战一直从白天打到黑夜,秦军投掷出大量燃烧的火石弹,在积雪的映衬下驱散了夜色,使得双方从黑夜打到天光渐亮,冲天的喊杀声才终于渐渐稀少。 当日头升起的时候,出现在眼前的是无比瘆人的一幕:放眼望去,整片大地仿佛都被染成了鲜血一般的红色,尤其是长城的缺口处,更是遍布残肢断臂,脚下的泥泞将地面都抬高了数尺。 即使是冬季的清冷,都压不住这浓郁的血腥之气。 来支援的赵军同样筋疲力尽,顾不得往日的仇恨,背靠背和秦军一同瘫坐在地上,连手指头都不想动。 不管过去如何,至少在现在,他们是并肩作战的袍泽。 乔松行走在这战场之中,这一幕看的他心疼,这可都是他们大秦的好儿郎啊。 突然,乔松注意到了不远处的一道身影。 此人是一个长矛手,腹部已经被人捅穿了,瘫坐在那里靠在残破的战车上,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 乔松半蹲了下来,看向了这个士兵。 这战士脸上没有蓄须,年纪并不大,手里死死的抓着一个头颅,眼睛死死的盯着西边。 见到乔松,这人眼睛都亮了起来,颤颤巍巍的举起了左手中攥着的一块木牌。 乔松怔了怔,伸出了手。可他的手刚伸到一半,士兵眼中的光便消失了,那只手也无力的垂了下来。 沉默片刻,乔松掰开了他攥着的木牌:陇西郡会宁县中川镇长舍亭人 翻过来,则是木牌主人的身份。 此人名叫西仲平,看名字应该在家排行老二。 看了看此人手中的东胡人头颅,乔松明白了他的意思:临终前,他是应该在向乔松请功。 就在这时,随着一阵夸夸的声音,李信带着人来到了乔松面前,单膝下跪:“末将无能,请公子责罚!” 乔松没有回头,而是亲手抚过这名士兵的眼睛,合上他的双眼。 “死伤统计上来了吗?” “回公子,还在打扫战场,尚未统计完毕。” 军中主簿代为答道。 乔松点了点头,将那块木牌妥善的收好起身:“受伤军卒定要妥善安置,阵亡士兵的抚恤也务必到位。 战功统计完之后,送到我这里来。我要查看一番。 记住了,阵亡军卒战功不可贪墨,若是让本公子发现有误,休要怪秦法森严!” “唯!” 乔松然后又将目光看向了李信等人身后的战马拖着的身影,正是那个胡族的横练高手。 此人虽然刀枪不入,可到底还是人,最终被两辆战车组成的铁索绊倒,然后被秦军一拥而上,五花大绑送至他面前。 扫了一眼,乔松继续看向了跪在地上的李信。 “那名射雕手身法奇快,末将追之不及,让其走脱,请公子责罚!”李信再度请罪道。 乔松上前,将他扶了起来:“将军此战,毙敌无数。一介宵小罢了,何须放在心上。” “公子,那射雕手胆敢袭击公子,末将……” “不急……”乔松阻止了李信继续请罪的话,抓着他的手道:“且让他多活几日,待来日我秦军挥师北上,莫说一个小小的射雕手,便是胡人的可汗,本公子也要把他请到咸阳宫为父王献舞。” 李信眼睛顿时瞪的老大,整个人仿佛都受到了鼓舞,声嘶力竭的吼了起来:“擒胡人可汗,为王上献舞!” “擒胡人可汗,为王上献舞!” “擒胡人可汗,为王上献舞!” 乔松周围的军士们血红着眼睛高喊了起来,热烈的喊声传了开来,让战场上快累瘫的士兵们重新打起了精神。 踏踏踏踏…… 一道马蹄声由远至近的传来。 “哈哈,秦公子真是好大的志向!李牧佩服!” 这洪亮的声音顿时表明了来人的身份。 李牧领着十几个将领策马而来,正好遇见这一幕。 战争进行到最后阶段,李牧率领的赵军率先解决了东胡西路大军,随即便和秦军成两面包夹之势,彻底歼灭了岱钦王突入长城一部,共计六万余人,其中包括两万余东胡精锐,还有岱钦王亲军这样的王牌。 仅余岱钦王在少量东胡高手的保护下翻越长城,逃入了茫茫草原。 行至前方不久,李牧翻身下马,向乔松抱拳一礼,便算过见礼了。 随即,这位将军便双手拄着镇岳宝剑,整个人身上散发出了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度。 乔松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位战国名将,脊梁挺直,没有丝毫弯曲,如苍翠松柏,傲然挺立,不愧赵国支柱之名。 “李牧将军,久仰大名了!”乔松还了下礼,开口称赞道。 “老夫听闻公子拜荀卿为师之后,就回返秦国。未曾想,竟在这北疆得见公子尊容。” “本公子返回咸阳之后,受父王恩典,得以跟随恩师游学天下。兴之所至,故此来北地一趟。” “原来如此。”李牧微微颔首,旋即一脸诚恳的道:“胡人入侵我赵国,秦国本可以作壁上观,不想公子大义,挥军以助,方才有今日之大胜。 老夫感佩之至,谢公子义举!” 言罢,李牧再度躬身一礼。 随着他的动作,身后的赵军将领一个个随之一起行大礼以谢。 “胡人者,外敌也,秦赵者,内争也。当外患至,我等当暂息内争以御外敌。同仇敌忾,将军不必如此客气。” 李牧叹息一声,如此胸襟,即使双方处于敌对立场,依旧使他心中不得不生出佩服之感。 说着,李牧挥了挥手。 很快,便有赵军骑兵压过来了一个人影,看到这人,乔松身边的李信愣了一下,忍不住想说什么,却意识到场合,忍耐了下来。 “老夫来的路上,见此人狼狈逃窜,后面还有一些秦国士卒在追赶,便命人将其擒了下来。” 赵边骑的马要比秦军的马更好,速度更快。因此,发现李信等人无法追上此人,李牧这才让人去追击这个射雕手。 论起对胡人的了解,李牧所率领的赵边骑绝对要在秦军之上。再加上这射雕手的箭矢早就用完了,近身功夫并不是太高,故此赵边骑不费吹灰之力,就拿下了他。 乔松看了眼对方,尤其是对方那异于常人的胳膊,便意识到了这人的身份,不禁啧啧称奇:“此贼于战场上释放冷箭,险些惊到了本公子。未曾想,却被将军拿下。” “这倒是巧了。既如此……”李牧大手一挥,很是豪爽的道:“来啊,将此贼人移交秦军。” “多谢谢将军。” “公子这话可就是在奚落李牧了。” 乔松微微一愣:“在下绝无此意。” “那便不必言谢。” “也好。”乔松仿佛是放弃了,命令道:“李信将军,将此人押下去,严加看管,莫要让他自尽了。” “末将遵命!”李信当即命令亲兵,从赵军手中接管了这人。 这人兜兜转转,最终还是落到了秦军手中。如今,倒是还差一个岱钦王,可惜让他给跑了。 乔松虽然出身高贵,但对于这战场的血腥还能接受,李牧常年征战在外,更是习惯了。 因此,简单的寒暄了几句之后,乔松便邀请李牧聊聊,李牧也没有拒绝。 二人就这么行走在战场之上,一路上无论是秦军还是赵军都看到了这一幕。 “公子既然跟随荀卿游学,为何不见荀卿呢?” “老师毕竟是个文人,年事已高,此次又因我之故一路奔波,身体有些承受不住,故此就留在了大营。” “唉,老夫本以为能一睹荀卿风采,不成想竟无这福分。”李牧面露恍然,心里却不禁鄙夷:若非他的人亲眼见到了秦军中一个身着华服的白发老者,他还真以为荀卿不在呢。 荀卿避而不见,李牧也能理解,只是心中很是遗憾,荀卿如此大才,终究还是不愿回归母国。 走了没多远,乔松便将话题引到了此次战争之上,夸赞起了李牧的才能不凡。 李牧很是谦虚,反过来便称赞起了秦军。 两人不停的商业互吹,忘记了秦赵之间的世仇,一副和谐的模样。如此和睦的模样,看的两旁跟随的秦军和赵军脸上一阵的古怪。 “本公子从胡人口中得知将军有猎狼人之称号,能让胡人如此敬畏。可见此次即使无我等相助,将军依旧可保证北境无忧。” “李牧区区薄名,何敢入公子之耳。公子欲擒胡人可汗,献于秦王之志,倒是让李牧颇为佩服。” “惜哉……”乔松叹息一声,停下脚步看着李牧道:“我秦国无福,无有将军这等大才相助。吾之志向,不知何时方能实现。” 这话一出,周围顿时安静下来了。赵军几个将领忍不住把手摸向了腰间的剑柄,秦军将领亦是不甘示弱,虎视眈眈的盯着近在咫尺的赵军。 双方之间的气氛顿时紧张了起来,稍有一丝不对恐怕就是一场火拼…… 第157章 公子巧计探李牧 乔松此话,无异于向李牧抛出了橄榄枝,当着赵国边军的面挥锄头挖墙脚。 这特么能忍? 都是刀口上舔血的汉子,谁怕谁啊!更何况,赵人本就看秦人不顺眼,秦人也不想看见赵人在眼前晃荡。 所以,双方顿时剑拔弩张了起来。 李牧沉默片刻,道:“公子厚爱,李牧愧不敢当。 李牧一为赵臣,蒙王上信赖,许以重任,为王戍边乃是应尽之责;李牧二为赵将,深受将士爱戴,带领将士建功立业乃是本分;李牧三为赵人,食赵土之粟米以成人,固土守疆乃是李牧之心愿。 故此,李牧此生为赵臣,一生为赵臣!” 好一个忠心耿耿的大将,此言简直是不给自己留一点后路。 “将军忠勇,在下佩服。不过……”说到这里,乔松脸上不禁泛起了一丝讥讽:“赵王昏聩,朝中奸佞横行,假以时日将军一腔热血,恐将错付啊。” 此话一出,李牧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老夫本以为公子乃是胸襟宽广之人,却不料竟也是背后饶舌之小人。我王如何,还轮不到公子在此置喙!” 言罢,李牧冷哼一声:“今日话不投机,李牧就此告辞!” 随即,李牧提起镇岳宝剑,转身就走,没有一丝的迟疑。其他将领紧随其后,上了马扬长而去,只留下了一地溅起的雪花随风飘扬。 “公子,何不将此无礼之人彻底留下?”李信瞪着李牧等人远去的背影,很是不爽的询问道。 乔松摆了摆手,悠哉悠哉的道:“你常年戍守边疆,可知胡人贵族有一喜好,名曰熬鹰。” “熬鹰?末将略有耳闻。” “苍鹰者,翱翔长空,其所见不可谓不高远。然而,鹰这种畜生,品性高傲,欲要降服,就得跟它比耐心。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精力去驯养。这一个熬字,可谓是道尽了其中精妙。 本公子手里有一对鹰,乃是本公子亲自驯养的。所以,深知熬鹰的艰难。但是,驯服了那对雄鹰之后,每每出游打猎,却总能所获颇丰。 熬的过程 ,是值得的。” 李信若有所思的看着逐渐消失在视线尽头的烟尘,有些明白了公子的意思:恐怕这李牧就是公子眼中野性难驯的苍鹰,得慢慢去熬。 不多时,一阵清脆悠扬的声音传遍四方,这是赵军鸣金收兵的信号。 对于李牧的拒绝,乔松也不在意,他要是那么好臣服,那他也就不是李牧了。他乔松也没有什么王霸之气,虎躯一震别人纳头就拜。 只是,今日李牧和秦军合作驱逐胡人,又被他乔松当着大军的面招揽,那小心眼儿的赵王知道了又该作何感想呢?那坏的流脓的郭开,会不会又琢磨出什么坏主意呢? 哪怕赵王今日不去多想,可未来呢?在合适的时机下,这样的种子,又会生长出怎样的罪恶之果呢? 况且,就算退一万步讲,今日他乔松展现了博大的胸襟,他日若战场相逢,侥幸拿下李牧,招揽起来难度也会稍稍降低一些不是吗? 一回生,二回熟,李牧,时日还长,咱们不急,慢慢来。 乔松嘴角微微上扬,开口道:“朱雀!” “奴婢在!” “去放出消息,就说李牧之才,足以抵三十万大军!我秦国愿以十座城池,换李牧入秦!” 惊鲵愣了一下,熟悉自家公子的她看到公子嘴角的笑意,心里不禁默默的替刚才那个赵国将军默哀。被自家公子盯上了,恐怕没什么好下场啊。 “哦,对了。记得宣传一下大秦面对外敌,放下与赵国之间的仇恨,出兵助赵的胸怀。将这两个消息一并发给咸阳,让罗网配合宣传。 最后,请父王下诏,命太学百家以此事为题,论一论炎黄与胡族!” “奴婢遵命!” 舆论这个东西,就得主动抓在手里。永远不要想着,让别人替自己发声。六国,可未必愿意看到秦国的好。所以,这事儿,得秦国自己来。 …… 在秦军与赵国合力大战东胡西路大军的时候,李牧的将令也传到了雁门守军那里。两万赵边骑出长城,与胡人剩余大军于草原鏖战。 胡人狼狈逃窜,赵军一路追杀,血迹蔓延六百余里方才罢休。 此战,秦赵两国共斩首十五万。秦军斩胡人首级,于九原长城外五里立京观,以摄胡人。赵军有样学样,李牧命赵军斩下胡人头颅,又于雁门关之外立下第二座京观。 一东一西两座京观,大涨中土之威!使胡人无不胆寒,退出边境数百里才稍觉安心。 …… 来自边疆的军报以最快的速度传回了咸阳,当时,嬴政正在上朝。此时非大朝会,但也是咸阳的官员都在的重要朝会。 军报自然是最重要的,一路畅通无阻,直入章台宫…… “启禀王上,将军李信率军三万,出长城,入九原,与东胡岱钦王大战,斩首六万!特奉捷报以奏王上!” 朝堂上短暂的安静了片刻之后,王绾大喝一声彩,随即起身,拜服于地:“臣为王上贺,为大秦贺!” 群臣纷纷反应了过来,紧随其后高声恭贺。 嬴政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扬,他就喜欢这样的捷报。打仗不打仗无所谓,重要的是要赢了! “彩,李信此战,扬大秦之威于塞北!不教胡人南渡。”嬴政开口赞赏道,随即便下了命令:“秦律赏功罚过,有功于朝者,寡人必不吝赏赐。 今命左相昌平君为使,赴上党抚慰大军,核查战功,以资表彰!” “臣芈启领旨!”昌平君起身道。 自从吕不韦请辞之后,嬴政便再次撤销相国职位,转而以左右丞相总览朝政。而在秦时世界,秦国以左为尊,左相便是昌平君,右相则是嬴政的心腹王绾。 捷报对于秦国朝堂来说,自然是喜讯。可当嬴政接到随同军报一起送来的自己儿子的信,这心情就不怎么美丽了。 看完了手中的信,嬴政很是不满:这臭小子,还指挥起寡人来了。 “此次我大秦出长城,赴赵国九原参战。彰显了我秦人之胸怀。 寡人思之有感,七国本为一家,胡族乃蛮夷也,何敢逆天威,犯我中土? 此战秦国与赵国合力,灭胡人来犯之敌,扬先祖之威!大善也。 传诏……” 群臣躬身等候。 “寡人登基已有九载,眼看今年即将结束,寒冬也将要过去。二月初二,乃轩辕皇帝诞辰,恰逢春耕大典。秦国将于此日,开太学,祭祀先祖! 以祈求先祖,佑我百姓,使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寡人特命太学,开百家论坛,以兴文事。 这太学第一论,就论一论……华夷之辩吧。 此诏不仅要昭告秦国上下,更要昭告天下,晓瑜七国。 寡人要天下人,为秦国贺!” 轰…… 嬴政此话,在朝臣心中骤然掀起了一场惊涛骇浪。 首先,太学之事;其二,百家论坛;其三,华夷之辩…… 如今才是十二月底,距离明年二月份尚还有两个多月,现在便下诏昭告天下,王上此举是在以秦王之尊,邀百家入秦。而这华夷之辩,恐别有深意啊。 “臣等领旨!” …… 嬴政接到的军报乃是八百里加急,而赵王迁接到的战报却要更早一步…… 当时,他正在宫中,黑着脸怒骂跪在面前的赵聪。都是这个蠢笨如猪的家伙,没有一点儿叔祖父的聪慧,否则何至于北疆糜烂? 虽说赵聪从辈分上来说,还是赵偃的族叔,可是赵王偃骂起来可是一点儿都不给他留脸面,那叫一个狠呐。 可怜的赵聪五大三粗的汉子,只能低着头跪在地上唾面自干,连头都不敢抬。 “大王……” “大王……” 就在这个时候,吉……啊不,赵国丞相郭开急匆匆的捧着战报进来了,边跑边喊道:“胜了,我们胜了!” “胜什么胜……滚出去,谁让你……”赵王偃不假思索的呵骂了起来,可骂到一半,他突然回过了神来:“等会儿,你说什么胜了?” 郭开扑通一下就跪在了地上,将战报双手高举过头顶:“恭喜大王,贺喜大王!我赵军于北境大胜胡人,胡贼头领岱钦仓皇逃窜。” “什么?”赵王偃顿时就来了精神,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了郭开跟前,一把夺过了他手中的战报展了开来。 “哈哈哈哈……好!”赵王偃大喜过望:“好一个李牧,真不愧是寡人爱将!好,赏,大赏!” “臣恭喜大王,贺喜大王!”赵聪赶忙跪在地上,高声喊了起来。 赵王偃听到这声音,一回头就看到了这张脸,忍不住一脚踹了上去:“这跟你有个什么关系!若不是李牧给你收拾烂摊子,寡人非砍了你不可!” “谢大王,谢大王不杀之恩!” “滚回你的封地去,没有寡人诏命,敢离开半步,寡人摘了你的脑袋!” 赵聪磕头如捣蒜,拜谢赵王偃,然后逃也似的离开了大殿。他知道,这辈子如果没有其他意外,他算是完了,再也没有机会领兵作战了。 不过,能捡回一条命,已经算是不错了。 赶走了碍眼的人,赵王偃再次美滋滋的看起了战报,边看边说道:“李牧大涨我赵国之威,不如给他封君吧。寡人看,他秦国有武安君,我赵国也当有……” 话刚说到这里,赵王偃的笑容就凝固在了脸上,看着战报眼中流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 第158章 赵王因恨生迁怒 赵王偃瞪大着眼睛仔仔细细的将战报看了两三遍,这才确认自己没有看错。旋即便有些气急败坏的一把将战报砸到了地上:“秦狗是怎么回事!” 刚才,他只是粗略的看了一遍战报,确认北疆战事的胜利和取得的战果,并未详细去看战争的经过。可是,这一仔细看就发现了不对劲儿的地方了。 李牧这个老实孩子,总以为自己的忠心能换来大王的信赖,所以什么都给说了。 可这样一来,赵王偃能高兴才见了鬼了。赢了,他自然开心,可却是在秦人的帮助下赢的,这就让赵王偃感到恶心了。就好像享受了一顿盛宴,高兴的他想要赏赐庖厨,结果出来了一个浑身臭烘烘,好几年没洗澡,身上随便一搓都能搓下来一把泥一样的不修边幅之辈。 更可恶的是,这人头上还虱子乱爬,你还没说话呢,便有一个虱子biu的一下跳到了你鼻子尖儿上的那种。 总之,赵王偃可是被恶心坏了,这辈子都没这么恶心过。 “说啊!”赵王偃很是暴躁的瞪着郭开,看他的模样,大有一言不合就要在这家伙身上泄泄火的打算。 郭开心里叫苦,这特么关我什么事儿啊?还不是大王你自己召集援军的动作磨磨唧唧,这都多长时间了,还没从邯郸出发呢。弄得人李牧等不及了,这才被秦人钻了空子。 可这话他能想,但是不能说。说出来就可以九族团圆了。 所以,郭开心思急转,思索着借口。 “你这狗才,不是掌管着我赵国耳目吗?怎么,这么大的事情都没发现?是不是哪天,他秦狗都摸到寡人的榻前了,寡人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大王,这,这事儿怪不得臣呐!”郭开想不出来借口,索性也就不想了,哭丧着脸倒起了苦水:“咱们大赵的耳目主要都投放到了秦国,盯着秦国的风吹草动。这北境,只有寥寥几人而已。更何况,秦军还是从塞外来的,莫说咱们大赵了,就是七国也没有把手伸到长城外的啊。” 赵王偃都快被气笑了,“呵!你这狗才,寡人问你,你就给寡人推了个一干二净!照你这么说,不是你的错,还是寡人的错喽?” “臣不敢,是臣的错,是臣的错……” 这一副舔狗的模样,又一次挠到了赵王偃的瘙痒处,他没好气的冷哼了一声:“滚起来!” “唉,臣遵命!”郭开很是狗腿的从地上爬了起来,然后把战报捡起来,又重新呈到了赵王偃面前。 赵王偃很自然的拿了过来,向着殿外走去:“这帮秦狗虽然可恶,但是却难得的干了件人事儿。” “大王,话虽如此。但是,咱们赵国在秦国的帮助下取得了胜利,传出去总归有些不好听。臣的意思,要不然趁着这会儿消息还没传出来,先封锁了?” 赵王偃停下了脚步,转头很是恨铁不成钢的一下一下的戳着郭开的脑袋:“你这蠢才,脑袋到底是怎么想的? 啊,这么大的事儿,你不说,秦人就不说吗?你再厉害,还能堵住天下人的嘴? 寡人听说,有个什么,什么盗铃的故事来着?” “大王,掩耳盗铃。” “啊对,你这跟那掩耳盗铃的蠢才有个什么区别!”说到这里,赵王偃脸上泛起了一丝无奈:“与其掩耳盗铃,让人嘲笑我赵国心胸狭隘,不如大大方方的承认此事,以彰显我赵国在胸襟上不比他秦人差。 这样,遣使前往秦国,携重礼感谢嬴政发兵救援。一路上给寡人大大方方的去,摆明旗帜,别搞得太小家子气。 这使节,你有什么推荐的人没有?” 郭开思索了一下,眼睛一亮:“大王,臣举荐中大夫顿弱。” “顿弱?”赵王偃脸上露出了古怪的神色:“你不是和他不对付吗?怎么这么好心,举荐起他来了?” 郭开顿时又露出了委屈的表情:“自从大王上次训斥了臣之后,臣一直在家反思,深觉对不起大王信赖。是以,臣痛定思痛,决定摒弃……” “唉~~~行了行了行了……” 赵王偃连忙示意他打住,都是千年的狐狸,玩儿什么聊斋啊。你郭开什么人,寡人能不知道?你就是撅一下屁股,寡人都知道你是要屙屎还是要放屁。 “寡人不管你是真的痛改前非,一心为国举贤,还是有自己的打算。但是,寡人不希望顿弱此次出使有什么意外。 要不然……” “大王放心,臣一定派遣精锐,一路护送顿弱大人!”郭开拍了拍胸脯,当场就发起了毒誓,“要出了什么意外,臣提头来见!” 赵王偃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扶了扶自己的腰带,沿着殿前的走廊缓步行走。 从这龙台宫向外望去,大半个邯郸城都尽收眼底。此时的邯郸被大雪覆盖,看起来有一种别样的美。 赵王偃搓了搓手,往手心哈了两口热气。 “大王,说起来咱们这次终归是打了胜仗。这北境的边军,是不是该赏赐一番呢?” 赵王偃微微眯了下眼睛:“是该赏一些,你觉得该赏些什么?” “您刚才不是说,咱们赵国也该有武安……” “寡人说了吗?”赵王偃突然打断了郭开的话,盯着他的双眼问道。 郭开微微一愣,看到自家大王眼底深处那仿佛比这数九寒冬还要冷的眼神,心里咯噔一下,大叫不好,连忙低下了头:“是臣昨晚没睡好,发了癔症了。” “没睡好吗?看来,丞相身上的担子太重,是寡人疏忽了。要不然,寡人给你卸卸担子,让你在家好好休息休息吧。” “不不不,大王,臣不累,臣不累!能为大王分忧,是臣的荣幸,臣甘之若饴。”郭开连忙一脸谄媚的回答道。 大王啊大王,何其凉薄啊,你这是要给臣卸担子吗?您这是要臣的老命啊! 这担子卸了,就这朝堂上那么多恨臣入骨的家伙,不还得分分钟把臣剁碎了喂狗吗?还有臣收拢的那群手下,这帮喂不饱的豺狼,可是会把臣生吞活嚼了啊。 赵王偃冷哼一声,语气一转:“不过,你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赏赐,的确不能少……”思索了一阵,赵王偃突然漫不经心的开口道:“这北地苦寒,李牧常年镇守,却不得回返,有些不近人情了。这样吧,那就擢升李牧为假相好了。 其余参战将士,赐俸三月好了。” 郭开愣了一下,顾不得其他,连忙大喊大王圣明。 圣明吗? 区区三个月的俸禄,就让人玩儿命。 而李牧这个主将,竟然一步升迁到了假相的位置。在赵国,所谓假相实际上就是副相,也就是郭开这位丞相的副手。 可问题是,李牧乃是武将,他的地位再往上升应该是大将军。如今,却成了假相。虽说看似往上升了半级,可却脱离了北境,丢了军权,把他塞到了郭开的手底下。这没了兵的将军,那就是没了牙的老虎。 所以,赵王偃这一手可谓是明升暗降。 郭开的心眼儿多多啊,瞬间就意识到了这背后的缘由:看来,李牧和秦人合作,到底还是恶了大王。嘿,果然不出本相所料,你李牧也有今天! 这忠臣和佞臣之间注定了无法相安无事,李牧与郭开也是同样如此。双方一文一武,相互之间可没少生出龌龊。只不过,郭开仗着赵王偃的宠信,屡屡得以脱罪罢了。 可这一回,却有些不太一样了。 赵王偃扫了眼低眉顺眼的郭开,心中冷冷一笑: 从铁血盟收集到的情报来看,郭开这家伙最近是越来越过分了。升李牧为假相,出一口恶气之余,还可以用李牧制衡郭开这个家伙,让这货收敛一下。以李牧之刚正不阿,定然和郭开无法共事,用这把剑整肃一下朝政,等到时机差不多了,再把他放出去领兵,何乐而不为呢? 至于赵王偃为何不直接拿下郭开,其实很简单——郭开虽然喜好弄权,可他贴心呐。要是没了这么个搅屎棍搅乱朝堂,他赵偃面对一群忠直之臣,还真有些招架不住啊。总不能,他一个大王亲自下场和朝臣去斗吧? …… 随秦赵两国之后,在罗网和商会双管齐下之下,北境九原之战的消息开始向着全天下蔓延。首当其冲的,自然是距离秦国最近的韩国了。 只是,随同这个消息一并来到的,还有秦国于明年二月初二正式开太学一事。 揽秀山庄之中,韩非,卫庄,紫女三人也是刚刚接到消息,于是就又来这里碰头了。当然,主要是韩非。不过,看韩非一手端着兰花酿,一副悠哉悠哉的模样,让紫女很是怀疑他是不是跑来蹭酒来了。 很奇怪,流沙的核心四人组中少了张良。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韩国相国张开地终究还是没能熬过这个冬天,突发恶疾去世了。如今的张府由从外地紧急调回来的张良生父张平主事,负责张开地的丧事。张良身为嫡长孙,需要为祖父守孝。 这对流沙来说,无异于一个坏消息。虽然张平接任了韩国国相一职,但年轻的张平面对姬无夜也是堪堪稳住局面,已经无法再像之前那样为流沙提供帮助了。 偏偏在这个时候,秦国传来的消息再度让流沙几人感到了一种压力…… 第159章 九原之战渐传开 这个事儿,怎么说呢? 总感觉,不像是秦国的作风。 听着弄玉姑娘的琴,饮着紫女姑娘的兰花酿,韩非的生活倒是让人好生羡慕。 但看他这么舒服,紫女可就不舒服了。就在韩非喝完了一杯,打算再给自己倒一杯的时候,紫女却先一步拿走了酒壶,面色不善的盯着他:“我看公子倒是一副好心态啊,这都快火烧眉毛了,还有心情在这儿品酒听琴!” “他不是心态好。他是知道,这两件事以流沙和韩国的力量,都是鞭长莫及。我们只能被动的接受,而没有办法改变什么。 天下这个棋盘,无论是韩国还是流沙,所具有的分量已经无法影响棋局的走向了。” 韩国就不说了,七国中的弟中弟,如今已经彻底成了秦国的附属国。这不是在夸张,而是事实。早在韩宣惠王时期,也就是秦惠文王时期,韩国在修鱼之战中大败,形势危急,韩宣惠王便在韩相公仲的建议下决定依附于秦国。 自从那个时候开始,韩国接连五代韩王,皆在执行这个政策。这也是五国伐秦的时候,白亦非面对秦军敢于先撤退的胆气,因为他很清楚自家大王根本就不想站在秦国的对立面。 至于流沙? 怎么说呢…… 虽然翡翠虎倒台了,但流沙并未从中分一杯羹。不过,几人除了韩非外,身家都不算差,所以勒一勒裤腰带还是能凑出一些启动资金的。 可惜的是,做生意不是其他。真正涉足这个行业,韩非才知道他所需要面对的到底是什么——大秦商会! 这个横跨七国的强大商会,已经挤占的流沙无立足之地,只能在韩国这一亩三分地兜兜转转,赚取极其有限的资金,可以说举步维艰。 所以,如今的流沙比起原着中同时期的发展程度,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儿。 偏偏这会儿张家又出了事,夜幕逮住机会一顿的穷追猛打,流沙在韩国也不怎么好过。如果不是四公子韩宇又站出来玩儿平衡拉了韩非一把,这会儿他们根本就没有机会安安心心的坐在这里听琴品酒。 “卫庄兄,不要这么悲观嘛……”韩非笑眯眯的正襟危坐了起来:“任何棋子,都有它的价值。有时候棋局的胜败,往往就在那看似毫不起眼的微末之处。” “那公子想出什么办法了?”看韩非神情自若的样子,紫女眼睛微微一亮。 谁料到韩非却两手一摊:“没有。” 紫女顿时只觉得额头青筋直跳,突然有一种拎起眼前的酒壶砸在这人脸上的冲动。 算了算了,自己选的,不生气,不生气!紫女在心里安慰自己。 “不过……”韩非突然语气一转:“那位公子以‘兄弟阋于墙而外御其辱’一言,说服秦王出兵助赵以退胡人,的确可见其胸怀博大,世之罕有。” “这样的胸怀,对韩国来说可未必是好事。” “但对天下万民来说,却是好事。”韩非道。 卫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所以,你认输了?” “当然不是。我只是为有这样的对手,而感到兴奋。” “耍嘴皮子,可不会为你赢得扭转局面的机会。” 韩非怔了一下,继续道:“不过,最近秦国的转变的确是有些出乎意料。” “是啊,以往的秦国给人的印象以暴力,野蛮。但是谁能想到,秦国居然会有此胸怀呢?”紫女也是感叹的说道。 因乔松的插手,流沙众人只有韩非和卫庄两人亲眼见到过嬴政。那是一位眼光卓绝,性格霸道的君王,不像是能做出这种事。可问题是,秦国偏偏这么做了。 “那么,你们认为,秦国的转变,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韩非问出了一个很有意思的问题。 “从纸张出现?”紫女皱着眉头问道。 “不,是从大秦商会和那位妙手神工公输先生出现开始。更准确的说,是从那位秦国二公子开始。”卫庄冷着脸纠正道。 韩非脸上的表情同样凝重了起来:“是啊,谁能想到让秦国有如此之大转变的,偏偏是这位公子呢?” 虽然乔松隐藏的很好,可问题是,秦国数次反常的举动,都和他有关。大秦商会背后的主人是他,公输越效命的对象是他,千里远赴齐国请儒家的也是他,洛阳城内斥退六国的是他,如今这九原之战的背后还有他的影子。 抽丝剥茧,这个最让人难以置信的答案,还是浮出了水面。 “从前,我从不认为有生而知之者的天生圣人。可是,发生在这位秦国公子身上的事情,却让我意识到自己的认知到底有多可笑。”韩非自嘲着摇了摇头:“有这样的人作为对手,还真是让人感到无奈却又兴奋啊。” “那位秦国公子行踪飘忽不定,本以为他会返回咸阳。却不料,出现在了北地塞外。很难猜测,他前往塞外的目的又是什么。” 韩非点了点头:“不管怎么说,秦国二公子以纸张为帖,邀百家入太学。这太学,一定是他计划中的关键一环。” 卫庄眉头一皱:“你是想……” “明日,我会在朝堂上自请为使,前往秦国以恭贺太学成立。” “去秦国?”紫女吃惊的捂住了嘴巴:“这太危险了!” “古语有言,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正如卫庄兄所说,我们困在韩国之中,鞭长莫及。如果不主动入局,就只能坐看天下风云变幻,等待消亡的一天。”说到这里,韩非看向了两人:“子房正在守孝,难以抽身。我离开之后,流沙就拜托卫庄兄和紫女姑娘了。” 卫庄冷哼一声,算是接受了这个请求。 紫女也知道韩非的决定无法挽回,眼神中满是担忧,却仍旧强做镇定的道:“你总会给人找麻烦。” 韩非心中暗道了句抱歉。 “我去看看,有没有收到什么新的消息。”卫庄起身留下了一句话,便离开了房间,将空间留给了这两个人。 韩非怔了一下,道:“他还是这么干脆。” “你……”紫女张了张嘴:“算了,你自己小心。” 说完,紫女便起身也要离开。 可就在这时,韩非却道:“紫女姑娘,不妨多留一会儿?” 紫女停下了脚步…… …… 魏国…… 魏王增坐在软榻上,在他前方正是龙阳君。龙阳君今日入宫,为的正是从秦国和赵国传来的消息。魏国和秦国紧邻,接到消息的时间,也就比韩国晚了一点儿而已。 “呵,寡人从来不知,这虎狼之秦也有发善心的时候。”魏王冷笑着看着手中的帛书:“寡人估计,赵王这个时候的心情,一定很难受。” “是啊,被仇人出手相助,赵王心中自是不会好受。”龙阳君附和了一句,然后语气一转:“可是,大王,臣以为所虑者,当是秦人之太学啊。” 魏王沉默片刻:“寡人何尝不知。可问题是,我魏国又能做些什么呢?” 龙阳君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什么。 这种学术上的事情,各国朝堂还真不怎么好插手。 “罢了,遣使臣前往秦国恭贺吧。省的又被秦国人找到借口,夺我祖宗之地。”魏王最终叹息道。 曾经的魏国,也是有一时之兴的西河之学的。可惜,随着魏国在秦国的攻伐下屡屡溃败,如今只剩下苟延残喘的份儿了,文事一道,实在是没有任何余力与秦国抗衡。 如今,或许只有齐国和楚国与秦国有抗衡之力了。只是,就齐王那个发面团一样的性子,恨不得亲自跑到秦国去侍奉嬴政,他要是能在太学一事上针对秦国,可就见了鬼了。 可惜了齐国的稷下学宫,本是最有能力对抗秦之太学的。 “诺!” …… 果然如魏王所料的那样,齐王对于秦国之太学非但没有半点担忧,反而认为这样有利于文化的交流,甚至还从稷下学宫调了一批学者随同使者一道前往秦国恭贺太学的成立,直接让魏王和赵王无语了,当场破口大骂蠢才。 倒是楚国,派了一大批学者前往秦国,摆明车马要和秦国论一论道,其为首者更是赫赫有名的楚地贤者南公。至于燕国,燕王喜对于秦国一向是敬畏的态度,虽然太子丹据理力争,认为应该阻止此事,可终究还是胳膊拧不过大腿,意见不被采纳。 燕王喜和韩王,魏王的选择一样,派出了人前往秦国恭贺。 而对于秦国九原一战的影响,各国王室对此都采取了沉默的态度,既不承认,也不澄清。虽不从官面上打压,但暗地里却一直在破坏这消息的传播。 显然,六国之中并非没有能人看不到秦国形象转变所带来的影响。 …… 塞外之地…… 乔松骑在马上,浏览着手中商会传递来的情报。上面记载的是商会在六国遭遇不同情况的记录,以及背后的原因分析。其中一部分出自巴清,另外一部分则是出自星宿阁的青龙旗。 “呵,看来,很多人看不得我大秦的好啊。” 第160章 借流言李牧训子 从情报来看,各国内部都不是铁板一块,对于秦国有亲善,有敌对,有中立。韩国有韩非这样的人,也有越来越向大秦靠拢的韩国权贵,姬无夜,白亦非,甚至包括五世相韩的张家的一些人。 张家是一个非常大的家族,并非只有张开地,张平,张良祖孙三代,还有更多的分支。 这些享受着张家荫庇的上等人,却也早早发现了韩国这条破船无法再托着他们前行,所以早早地抛弃韩国这个旧主,开始寻找新主子了。 尤其是在韩相张开地逝世之后,在远离新郑的各个角落,都有张家人主动向大秦靠拢。 其他国家也大多如此,但值得庆幸的是,六国的王大多都是昏庸之辈。和他们比起来,赵王偃都算难得的有为之君了。 随着时间的发展,星宿阁的触角也向着天下的各个角落伸展。尤其是自从纸张出现之后,更是借着商会的力量得以跃进式的增长。 所以,最近收集到的消息也越来越复杂了。 从这些消息中,乔松一点点的抽丝剥茧,将六国之中阻碍大秦前进的障碍一一寻找出来。其中一些不好动的上报父王,看是否需要罗网出手。一些能自己处理的,得到咸阳那边首肯之后,星宿阁自己就去处理。分化,拉拢,贿赂,打压,直到最后的刺杀,各种手段层出不穷。 就比如乔松眼中的绝世美人——李牧。 最近李牧的日子可不太好过,被赵王偃一道诏命召回了邯郸,任职副相。但是,乔松命人散播的消息也传遍了邯郸街头,可以想象赵王偃此时心里看李牧的眼神有多别扭了。 …… 邯郸,李牧府邸…… 李牧身为北境统帅,如今的假相地位自然是非常高的,他的府邸也坐落在邯郸最繁华的街道上。除了宗室子弟之外,他的府邸位置便是最好的那一批。 然而,此时的李府却始终大门紧闭。而在大门口,哪怕是行人都是匆匆而过,生怕和这里沾染上半点关系一样。 砰…… 李府之内,一个半大小子一拳锤在了桌子上,满脸愤恨的怒骂了起来:“无耻的秦狗,竟然耍弄这等卑鄙手段!” 李牧端坐在书桌之后,手中拿着一卷《马服君书》细细品读着,仿佛外面发生的一切都和他无关。在他面前的书桌上,还放着一张帛书,上面以寥寥几笔绘制出了一幅简图。 若是乔松在这里,就会发现,这图的内容竟然是当日秦军与东胡作战的时候所使用的几种新武器,包括新的战法,阵型。 而在草图上,还有一些李牧设计的针对方式。 “父亲!”那年轻人开口喊道,脸上满是愤愤不平的神色。 李牧将视线缓缓地从书上挪开,淡淡的瞥了一眼自己这个儿子,然后便又继续看起了兵书。 那一瞬间,李泊只觉得自己屁股一阵阵的生疼,想起了某些不堪回首的经历。一时间,心里什么想法都没了,大脑宛如被掏空了一样。 李泊缩了缩脑袋,有些心虚的撇开了脑袋。 李牧虽然没有关注自己这个儿子,但是这个房间内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的耳目。所以,儿子细微的动作还是被他看在“眼”里,于是便淡淡的开口道:“为将者,无论面对什么情况,都应当镇定自若,即使泰山崩于前也该面不改色。些许流言蜚语,就让你大动肝火,他日领兵作战,若是别人激你,你岂不是要率领三军一头扎进别人给你布置好的陷阱吗!” “父亲,不是孩儿不懂,实在是,实在是邯郸这几日……”说到这里,李泊脸都气红了,邯郸大街小巷这几日的流言蜚语简直是太难听了,甚至出现了父亲叛国的言论。 本来只是流言而已,可这几日这流言以惊人的速度传播开来,仿佛背后有什么人在推动一样。 李泊实在是怕万一大王听信谗言,到时候他们李家上下怕不是免不了脖上一刀啊。 “父亲,好歹出面解释一番啊……”李泊恳求道。 “只有冤枉你的人,才知道你到底有多冤枉。你解释不清的。”李牧脸上闪过了一丝复杂的神色,他并非蠢人,只是有些事情,不是他该去想的。面对自己这个长子,李牧心中叹息一声,道:“身正不怕影子斜,只要持身端正,何惧些许流言!老夫相信,大王会明辨是非的。” 李泊脸上闪过了浓浓的不甘之色,拳头不由得狠狠地攥在了一起:大王如果能明辨是非,何至于到了现在,都不为父亲解释一下呢! 发生在邯郸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顺着星宿阁的情报网络传递到咸阳,经过青龙旗汇总,初步的分析,归档等步骤之后再度发往塞外,出现在了乔松的手中。 …… 赵王偃的确算是有能力,即使邯郸的流言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依旧没有出面责难李牧。可见,尽管他心里厌恶李牧与我秦国之间的关系,但也知道赵国此时少不了李牧这等大将之才。 乔松看着情报心中分析道。 “公子,前方便是修水了!” 玄翦的话打断了乔松的遐思,让他得以从繁杂的情报分析暂时脱身。 此时乔松身边又只剩下了玄翦和惊鲵,白虎旗大半随行保护,朱雀旗除了惊鲵这个掌旗使之外,剩下的依旧在收集草原上的情报。 主要是玄翦这个糙汉子打架一流,可实在是不太会照顾人,熬个粥要么夹生,要么糊底,甚至这一路上衣服骑马磨破了都没人补。 正好草原上的事情暂时也用不着惊鲵坐镇了,她远程遥控就行,乔松索性就把她也一块儿带上了。 听到玄翦的话,乔松收起了情报,抬头远望。 北国的冬天还是一如既往的辽阔而高远,放眼眺望,茫茫雪原山峦高低起伏,在这漫天的飞雪之中,看不出来哪里是山,哪里是水。 沿着修水一路南下,越过燕国长城,就可以进入燕国的屠何。 《管子·小匡篇》记载,中救晋公,禽狄王,败胡貉,破屠何。 尹知章注:“屠何,东胡之先也。” 也就是说,屠何这片地方本生活的是东胡人的先祖。现在,成了燕国的国土,除了一个名字之外,已经完全没有了胡人的风气。 认真算起来,在战国七雄面前,外族始终是个弟弟,哪怕是拉胯如燕国,也可以将其吊起来打。 今天被赵国欺负了,吃了亏,丢了十几座城,打打胡人回一波血;今天夺了赵国两座城,为了庆祝,打一波胡人;今天刚继承王位,宣扬王威,打一波胡人…… 总之,胡人确实是弟中弟。 试想一下,燕国被灭了之后,燕王喜那个垃圾还能带着一帮小弟跑到辽东浪个几年。 可见,燕国虽然在秦国面前就是个弟弟,但是在塞外胡人面前还是很有排面的。 尤其是这次东胡在九原吃了大亏,连带着整个东胡部落都收缩力量跑到更北边啃雪去了,所以这燕国边境倒是平静了不少。 这个时候,修水已经封冻了,厚厚的冰层有一米多厚,人和马踩上去都不会有半点不稳。 五日之后,乔松一行人顺利的翻过了燕国长城,进入了燕国境内。 燕赵毗邻,两地的风俗习惯都差不多。北地的寒风,吹出千里疆域,造就出了更为坚韧的燕赵之民。可惜的是,燕国的高层却愧对这样的民众。 啊…… 马车之内,荀夫子放下了手中的酒杯,苍老的脸上挂着一抹淡淡的红色:“有几十年了吧,燕国的酒还是这么醉人。” 乔松心里直痒痒,闻着满车厢的酒香,魂儿都快飞出来了。 朱家啊朱家,你这家伙不忠啊!走的时候,怎么就不知道把药酒的酒方子留下来呢!本公子不问,你就不知道主动呈上来嘛! 你这人,做事不知道考虑,还怎么进步啊! “北地苦寒,这冬日里的酒自然是越烈越好。这也造就了燕国烈酒的名声。”随着荀夫子放下酒杯,跪坐在一旁的惊鲵轻声道,旋即看向了乔松,温声道:“这样的酒,对公子您来说还是太早了,所以,还请不要贪杯。” 乔松轻哼一声,抬着下巴以一种蔑视的态度道:“区区燕国浊酒,如何能入本公子之口。本公子看,你没必要在这里操什么无用之心。” 惊鲵什么话都没说,只是露出了一个微笑。 “昨,昨日那是意外……本公子,本公子只是尝尝而已……”乔松嘴角抽了抽,很是心虚的撇过了头:“老师,您说两句啊……” 虽然最后,只是浅尝了一点儿,就晕的不省人事了。 可恶!明明是先秦时代,为什么会有这么烈的酒啊!架空世界就可以这么不讲理嘛! 荀夫子缓缓的抬起了头,看着自己的学生仿佛刚注意到他一样,随即他疑惑地眨了眨眼睛:“说什么?哦,对,吕夫人说的不错。你年纪还小,需知酒色最是伤身,当远离才是。” “老师,您不能这样啊……” 第161章 燕国蓟城妃雪阁 蓟城……燕国国都…… 这座城的历史甚至可以追溯到千年前,西周初年,武王伐纣之后,在燕地封召公。燕召公乃是文王庶子,武王弟弟,自此燕地便和大周一般,持续八百载。 在如今大周王脉断绝的今天,燕国王室体内依旧流淌着大周姬姓的高贵血脉。所以,这座城相比起其余六国来,虽地处北境,却处处透着一种古老而高贵的气息。 大雪纷飞,整座蓟城都笼罩在一片雪白之中。伴随着漫天的飞雪,乔松等人进入了这座耸立在北地数百年的古城。 马车缓缓的行驶在蓟城的街道上,街上很空旷,偶尔有一两个行人,也是穿着厚厚的冬装,披着皮衣,行色匆匆。街道两侧的店铺,也统一挂着厚厚的毛毡帘子,以阻挡外面的风雪。 “我们的人提前安排好了吗?”乔松询问道。 “已经安排好了,直接前往就可以了。” 乔松点了点头,然后询问道:“蓟城最近有什么新鲜事吗?” “有。我们秘密查到,燕国最近在暗地里召集匠人。整个燕国上下,有不少匠人被以各种理由抽调走了。而他们前往的方向,则是蓟城外的一处山谷。我们的人试图混进去,但是没有成功。” “为什么?”乔松眉头微皱。 “那里不仅有燕国军队把守,还有一些江湖人士。根据我们的人描述,那些人统一穿着半黑半白的衣服,腰悬长剑,似乎是墨家的人。”说到这里,惊鲵脸上的表情并不怎么好看:“那处山谷拒绝一切外人进入,我们的人混入了运送粮草的队伍中,抵达山谷外之后,却被专门的人接手,便被赶走了。” 朱雀旗是她负责的,燕国藏着这么一个秘密,朱雀旗自然有义务探查清楚。可没想到,朱雀旗花了好几个月,却依旧一无所获。 墨家? 乔松不禁沉吟了起来。 如果能和墨家牵扯上关系,那一定和燕丹那个家伙脱不了干系。可是,他召集工匠,还如此保密,是想要做什么呢? “公子放心,奴婢此次来燕国,会亲自出手。” 乔松摆了摆手:“毕竟是一个国家,真要藏什么事情,我们想要探查还是非常困难的。你这样的高手如果强行闯入,很容易引起燕国的反击。” 根据星宿阁和罗网的情报,燕国实际上也是有杀手组织的,名为周颂。 周颂者,诗经之总篇名也,乃是歌颂大周威德之颂。 不过,周颂虽传承八百年,但并不意味着古老就是好的。燕国国力微弱,即使是燕昭王时期的强盛,也不过是昙花一现。仅有的资源,也大多拿去供养了军队,而不是区区一支杀手组织。以至于周颂的实力越来越弱,传到现在,已经不被罗网放在眼里了。 但是,毕竟传承了八百年,这支杀手组织里面有没有什么底牌那就没人知道了。 所以,为了稳妥起见,乔松宁愿放缓行动,也不想自己在燕国的时候,一头撞在燕人的剑锋上。至少,也得等他离开之后再说。 既然乔松有自己的想法,惊鲵这个属下自然是不再坚持,转而和乔松谈起了蓟城内的趣事。 乔松认真的听着,并未发表意见。直到,他听到了一个偶然的消息。 惊鲵发现他脸上的表情变化,适时地停了下来。 “你是说,燕丹每年都会离开蓟城,前往渔阳?每次停留一两日,便又匆匆返回蓟城?”乔松皱眉问道。 “正是。” “他去干什么?” 惊鲵摇了摇头:“太子丹本身就是一个武功高手,前往渔阳又是一路轻车简行,我们的人不敢靠的太近。不过,大致可以猜测出一个范围。他似乎是去了一个湖泊……” “湖泊……”乔松眼睛微微一眯,突然问道:“医家念端大师是不是在渔阳?” “公子如何知晓?”惊鲵惊讶地问道,旋即猛然意识到了什么:“公子的意思是,燕丹是去拜访念端大师?” 得到惊鲵的肯定,乔松嘴角不由得微微扬起:“安排一下,从蓟城离开之后,本公子要前往渔阳一行。” “唯!”惊鲵回答道。 公子已经有了命令了,她就不会再去多问。 医家吗? 太学那边传来消息,医家并未派人前往咸阳。如此一来,倒有些不合适。此行正好去邀请一下念端大师,看能否顺路把未来的医仙端木姑娘一块打包拐到咸阳去。反正医家人并不多,一块儿带走算逑,没必要便宜给燕丹这个伪君子。 嗯,既然有这样的打算,那么…… “查一下,蓟城内有没有一家叫妃雪阁的地方?” 这话刚一出,惊鲵脸上的表情就变得无比古怪,整个人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你这是什么表情?有话就说啊。” “那个,公子……妃雪阁是蓟城名气很响亮的风月场所之一,公子正是长身体的阶段,还是远离一些比较好。毕竟,荀夫子也告诫过公子,少年人戒之色,酒色之气还是少接触一些为好。” 乔松顿时满脸的黑线! “本公子找妃雪阁,是有事……”话刚出口,乔松顿觉不对,很是恼火的道:“不对,本公子跟你解释做什么!” “奴婢僭越……” “你……”乔松指了指惊鲵:“算了算了,去将妃雪阁情报取来。” “唯!” 惊鲵连忙起身,下了马车。 乔松无奈的捂住了额头,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就这个年岁,到哪儿都要被人千叮咛万嘱咐的。真是让人发愁…… …… 三日之后的夜晚,一辆马车缓缓的停在了妃雪阁的大门前,一副富家贵公子打扮的乔松从马车上走了下来。他如今的身高,伪装一个少年还是没问题的。 乔松曾见过紫兰轩,那是韩国有名的销金窟。而眼前这座妃雪阁,也是不遑多让。 虽然此时正值隆冬时节,可妃雪阁门前却并不见冬日的萧瑟。盖因妃雪阁门前遍植雪梅,散发着淡淡的幽香。以乔松的眼光,看这些梅花恐怕是特意移栽的,只需冰雪消融,便会换成其他花木。 仅仅这轮换,就得耗费不少。 听惊鲵查到的资料,这妃雪阁是燕丹的产业。看来,这燕丹小日子过得不错啊。不知道焱妃那个女人知道这事儿,会不会打断燕丹的腿? 哦,八成不会。毕竟,焱妃自己都白给了。 “主人,请……”一副护卫打扮的玄翦行礼道。 乔松手里抱着手炉,微微点头,迈开四方步朝着这妃雪阁内而去…… 第162章 妃雪阁中玉花台 这妃雪阁乃是回字形结构,内部有一个十分宽广的大厅,四周则是三层的房间,用来观赏节目的。妃雪阁虽然算是风月场所,但风格高雅,以乐舞最为出众,和那些最下等的做皮肉生意的地方有着云泥之别。因此,来这里的人非富即贵。 门口的小厮也是机灵人,看到乔松两人便主动迎了上来。 “请问两位贵客,您二位有约吗?” 乔松摩挲着手中的手炉,没有回话。而他身边的玄翦却代为回答了小厮的问题。 两人来这里,自然是提前有约的。 听到玄翦报出天字丙号房,小厮脸上的表情都变了,整个人诚惶诚恐的在前面领着两人前去。 阶级无论在什么地方都是存在的,妃雪阁也不例外。作为一个风月场所,她们不可能让公卿和普通平民混在一起,那样妃雪阁也就不用开下去了。 而天字系列的房间,自然是最顶级的,也是位置最好的观赏之处。 小厮将两人送到房间门外,便停下了脚步,小心翼翼的拽了拽门口的一条红色流苏。不多时,房间内响起了一道质询的声音:“何事?” “贵客,您邀请的两位客人到了。” “知道了,请进来吧。” 得到允许,小厮这才打开了房门,请两人进去。待二人进去,这小厮才重新关上了门,整个关门的过程没有一丝的声响。 房间里面,也是两个人,一个胖胖的略显富态的中年男子,以及一个手持宝剑的护卫。 这两人见到乔松和玄翦,连忙起身跪拜在地上参见: “大秦商会燕国总管梁忻参见公子!” “朱雀旗燕国舵主轸水蚓参见公子!” 乔松嗯了一声,示意两人起来,然后便毫不客气的坐在了主位上。玄翦替乔松脱下了肩上的披风,宛如一个木桩般站在了那里。 这个房间,自然是被大秦商会预定了,乔松也是通过商会的渠道进入这妃雪阁的。 像梁忻和轸水蚓这样一个商会,一个星宿的布置,是商会和星宿阁合作下的常态。两人一个负责商路来往,一个负责武力方面的事情,必要的时候还可以申请白虎旗的杀手介入,清除一些麻烦的存在。 所以,可以说这两人就是燕国这边商会和星宿阁的主事人了。 因此坐下之后,乔松便顺嘴询问起了二人最近的工作,他一边听着,一边时不时地询问两句。偏偏是这问的几个问题,让这两人如坐针毡。 没一会儿,两人额头便渗出了汗水。 面对乔松越来越刁钻的问题,两人心里可谓是七上八下的,很是不安,不知道什么时候这样的煎熬才是个头。 早听说公子虽然年幼,但却处事老练,一双眼睛洞若观火,几乎没有人能在公子面前隐瞒。今日一见,果不其然! 终于,乔松放下了手中的暖炉,接过玄翦呈上的茶水抿了一口,然后慢悠悠的道:“从上个月的汇总来看,燕国这边的进度只能算是平平。你二人虽然没有跌破及格线,但也游走在边缘,随时有被淘汰的风险。 这些时日,本公子从修水直入蓟城,沿途也了解了一些燕国的境况。虽说,因燕国国情复杂,使你二人的事务有所阻碍。但,其余五国,哪一国不是如此呢。 故此,还是要从自身上寻找问题。” “是是,公子教训的是!”梁忻很是诚惶诚恐的道。 无论是商会还是星宿阁之内,采取的可都是能者上庸者下的轮换制度。每个月他们都会从上一级领取到这个月的任务份额,到了月底会根据完成情况进行评级,如果完不成考核指标,那只有一个下场:退位让贤。 乔松是后世人,这种kpi考核制度,自然是不会缺少的。毕竟,他也不想自己手底下是一群庸才。 看了眼这个叫做梁忻的商会总管,乔松的语气温和了一些,然后道:“多动动脑筋,你靠近燕国,那就是靠近塞外胡人。塞外虽看似苦寒,但是也有很多我们需要的东西,组织人去探探,一旦投入有了回报,你还用如此每日战战兢兢吗?” “这……公子……”梁忻犹豫了一下:“公子,小人也想过。但是,燕国对于行商管理很严格。” “办法都是想出来的。管理严格,那也是相对的。你不是和雁春君交好吗?想办法多投入一些,这样的蠢人会给我们足够的回报的。 再者,和赵国,齐国其他国家的管事合作不也是一条道路吗?你们双方只要商议好细则,合作共赢也是一个法子。 不要总等着总部的命令下来才被动的执行,自己多动一动。” “唯!” 乔松点了点头,正打算说些什么,却听到叮的一声声响。他愣了一下,脸上露出了疑惑地神色。 “公子,这是妃雪阁今日的舞蹈要开始了。”梁忻很是贴心的解释道。 说着,他向乔松行了一礼以示告罪,随即起身一摇一晃的走到了一面墙之前,拉动了旁边的一条装饰用的绳结。伴随着绳结被拉动,面前的木门向着两侧滑开,前方却是一个前突的看台,四周以上等薄纱悬挂,让里面的人欣赏歌舞之余,也保证了私密性。 透过珠帘,恰好看到外面的舞台。 那是一方晶莹宛如雪花一般的舞台,舞台并不大,只有六尺左右,但却美轮美奂,充满着梦幻般的色彩。 随着门的打开,乔松这才注意到,此时外面大厅中的灯火在妃雪阁侍从的操作下,一盏盏熄灭了下来。紧跟着,那座舞台上方突兀的投射下了一道蓝色的光柱。 随即,舞台周围的灯火一盏盏亮起,一朵朵金色的莲花错落有致的分布在舞台周围。金色与白色两种强烈对比的颜色,更衬托的舞台清冷高洁。 乔松诧异的抬头望了一眼,却发现上方竟然悬挂着一轮宝蓝色的宝石。光线透过宝石投射下来,给这座舞台更是增添了几分神秘的美。 这是……滤镜? 墨家的手笔吗?还是说……妃雪阁本来就有的呢? “公子,此舞台名为飞雪玉花台,据传闻乃是妃雪阁的镇门之宝。”梁忻见到自家公子关注那个舞台,便主动开口解释了起来:“燕国寿陵余子至邯郸,观赵人步履姿态甚美,欲效仿之。不料非但学艺不精,还忘了自己原本如何走路,只能爬回寿陵,沦为一时笑谈。 自此,赵舞之美,冠绝七国。而这妃雪阁,便是其中佼佼者。 更妙的是,燕赵两岸,能有资格登上这飞雪玉花台之人,却是寥寥无几。上一位……” 说到这里,梁忻突然住嘴了,脸上露出了一丝惶恐。 乔松饶有兴趣的摇晃着手中的茶盏,示意道:“继续说啊,本公子听得正有趣呢。” 玄翦用淡漠的眼神瞥了一眼梁忻,随即主动开口替他解释道:“公子,上一位有资格登上飞雪玉花台的,正是当今赵王的王后。” 梁忻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个商贾,当着乔松的面妄论一国王后已经有些僭越了。 “哦?照你们这么说,这位能登上飞雪玉花台的舞姬,堪比当年的赵国王后了?” “这……”其他几人呐呐不言。 虽说赵国王后出身风月场所,可人家如今已经野鸡变凤凰了,身份地位自然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而妃雪阁的舞姬再怎么高贵,放在一起和人家比较,都是对赵国的不尊重。 平时私底下说说也就罢了,但当着公子的面去讨论,很有可能落得一个不尊重王权的罪名。所以,三人中轸水蚓和梁忻都满脸冷汗的低下了头,而玄翦则是依旧保持着木桩一样的造型。 乔松对此并不在意,看着外面那美轮美奂的舞台问道:“这飞雪玉花台是妃雪阁来燕国之前就有的,还是来了燕国之后才有的?” 这问题让梁忻和轸水蚓都是一愣,旋即快速的思索了起来。 轸水蚓回忆了一下,答道:“回公子,飞雪玉花台应当是随着妃雪阁一道来到燕国的。” “不,不对……”就在这时,梁忻却摇了摇头,旋即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连忙改了口:“轸水蚓大人这么说也没错,只是据小人所知,这飞雪玉花台来了燕国之后,似乎经过了改造。别的小人不知道,但是头顶那块巨型琉璃却是咱们商会的东西。” 乔松瞥了眼上方的蓝色透镜,他还以为这是宝石,没想到竟然是商会的琉璃。根据星宿阁查到的情报,这座妃雪阁乃是燕太子丹的产业,其中有不少墨家之人的踪迹。而眼前这块儿滤镜一样的东西,寻常的工匠可没有办法打磨出来啊。 铮铮…… 莫得,一道短促有力的琴声突兀的响起。 “嗯?”乔松愣了一下,诧异的看向了旁边的玄翦。 在琴声响起的瞬间,他察觉到了一股炁的踪迹。这股炁融合在琴音之中,似乎催发了琴音的传播。 察觉到公子的目光,玄翦心中微微一惊:早听荀夫子说,公子天赋惊人,仅仅是两天的时间便产生了炁感。未曾想,公子的感知能力竟然如此之强。 心中惊叹一番,玄翦默默的点了点头,肯定了乔松的猜测…… 第163章 赵舞倾城迷人眼 是高渐离吗? 得到玄翦的肯定,乔松不由得微微蹙眉,他没想到,未来的墨家头领之一,竟然这么早就来了妃雪阁了。那么,也就是说,今日献舞的,难道是……雪女? 不对啊,之前的情报,妃雪阁献舞的并非是雪女啊,而是一个名叫媚姬的舞女。而此时的雪女,按照年龄推算,应该只有十几岁。 额……等等,十几岁? 乔松怔了一下,突然意识到,在这个十三四岁就能成婚生子的年代,貌似雪女的年纪也不算小了啊。 仿佛是为了印证乔松的猜测,悠扬的琴声陡然变得低沉起来,将这场乐曲的主角让了出来。恰在此时,一曲箫声响起。伴随着这灵动高雅,空灵而静谧的箫声回荡,一片片雪花摇曳着身姿从空中洒落,雪国的清远在这一刻犹如画卷般徐徐展开。 琴声与箫声相互配合,二者此起彼伏,将北国飞雪的景致融入在了这乐曲之中。 不知何时,声乐暂歇。就在人们刚刚从美妙的音乐中清醒过来的时候,一条红绸从天而降,垂落在那方舞台之上。 这是要做什么? 人们心中不由得疑惑。 下一刻,只见一个身姿婀娜的身影从天而降,宛如云中仙子一般落在了前方的舞台之上。 一袭浅蓝色露腰缀雪舞裙勾勒出那人完美的曲线,头戴宝石蓝水晶头饰,脚踏蓝色水晶舞履,一头如雪般的白色长发随风飘动…… 这是一个雪一般的女子,倾城的容貌,曼妙的身姿,以及那一双摄人心魄的眼神,她的出现,仿佛一缕来自雪山的寒风,让一众本因为媚姬没有出现而新生怒火的客人们不由得安静了下来。 这一刻,他们完全被吸引住,目露迷离,就连举起的酒杯都忘了放下,定定的保持着一个姿势。 乐曲声再度响起,这位雪一般的女子随着乐曲的响起,开始翩翩起舞。伴随着那曼妙的身姿舞动出一个个动作,彻底让众人失去了思考。 啪嗒! 舞动的身姿在飞雪玉花台上旋转着,两根长长的蓝色绸带恰如点睛之笔,紧随着她翩翩飞舞。舞台周围那金色的莲花已经彻底绽放,烛光摇曳,照耀着那舞动的身影,时而灵动,时而舒缓。 看其体态轻盈,犹如房檐上的燕子在空中轻快飞转,又好似落雪的时节,朵朵雪花漫天飞落…… 对檐疑燕起,映雪似花飞。 琴音收尾,美妙的舞蹈也随即结束。当雪女站起来的那一刻,一众看客方才如梦方醒。 随即,头顶的灯光给到了另外一道粉色身影,那人同样是一位舞姬,只是不同的是,这位舞姬年纪要大上许多。那人向着周围的看台微微一礼,柔柔的开口:“媚姬见过各位贵人。” 乔松端起已经有些凉了的茶盏,轻轻地抿了一口。 他早知晓雪女的舞蹈冠绝天下,可只有亲眼见到,才明白这四个字的分量。 身为秦国公子,乔松见过的美人也多了,惊鲵,巴清,这一路上的紫女,焰灵姬……但从未有一人,能给人以这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的感觉。 但是男人总是这样的毛病,越是得不到的就越想得到。 欣赏了雪女的舞姿,乔松的心中也不免涌现出了一股贪念,想要将她据为己有的贪念。乔松知道,有这样念头的,恐怕不只是他一个。 深吸一口气,乔松心里开始念起了道家的清静经: 清者,浊之源,动者,静之基;人能常清静,天地悉皆归 …… 内观其心,心无其心; 外观其形,形无其形; 远观其物,物无其物; 三者既悟,唯见于空。 观空亦空,空无所空; 所空既无,无无亦无; 无无既无,湛然常寂。 寂无所寂,欲岂能生; 欲既不生,即是真静。 真常应物,真常得性; 常应常静,常清静矣。 如此清静,渐入真道; 既入真道,名为得道; 虽名得道,实无所得; 为化众生,名为得道; 能悟之者,可传圣道。 …… 一杯茶尚未喝完,乔松心中涌起的那一缕贪念逐渐消散,而那位媚姬也解释清楚了缘由。 其原因很简单,媚姬年纪大了,妃雪阁需要推出下一个头牌。而今天晚上,则是雪女第一次登台。从现场的反馈来看,毫无疑问,雪女的初次亮相是非常成功的。 想来要不了多久,这位雪姬就会取代媚姬成为冠绝天下的舞者。 乔松看着飞雪玉花台上那个宛如雪花一般的女子,突然开口道:“玄翦……” “属下在!” “调查一下妃雪阁的琴师。” 玄翦抱拳一礼,口称遵命。 高渐离曾经和荆轲一道,与秦军有过冲突,起因是因为赵国乐师旷修。这件事乔松并不知晓,因为这事儿并不是什么值得重视的大事。 但是,高渐离既然出现在了妃雪阁,那就说明这件事已经发生了。 那么对于高渐离该采取什么样的态度,就值得商榷了。 雪女? 乔松再度看了一眼,那位开始退场的舞姬,起身离开了妃雪阁。 …… 从妃雪阁回到下榻的客栈,刚下了马车,乔松便看到了惊鲵正抱着剑依靠在他房间的门口等待着他。 乔松愣了一下,莫名的觉得有些心虚,总有一种逛窑子被抓包的感觉。 干咳了两声,乔松稳了稳心神,这才昂首挺胸的缓步走了过去。 “公子……” 乔松点了点头,示意她免礼:“已经这么晚了,你还没有休息吗?” “公子尚未归来,妾身如何能休息呢。” 说话间,惊鲵已经打开了房门,乔松迈步走了进去。惊鲵很是自然的跟了进去,为乔松脱下了身上厚重的皮裘,端来了净面的热水。 乔松心里很无奈,他知道惊鲵的意思,担心他年纪太小不能自持,所以才在这里等着。 摇了摇头,他在惊鲵的服侍下脱下了外衣,然后便准备上床休息了。惊鲵很自然的退了出去,跟随公子久了,她自然知晓,公子不喜欢睡觉的时候有人服侍。 出了门,然后惊鲵就看到了廊下站着的玄翦。 在等我?惊鲵皱了皱眉,开口道:“有事?” “公子命我调查一下妃雪阁的琴师。我想了想,这件事还是交由你们来做比较合适。” “琴师吗?那人有什么特殊的吗?” 玄翦将在妃雪阁内听到的琴声描述了一下。 惊鲵不禁有些惊讶,能将内息融入琴声,这可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到的。这样的高手,隐藏在一座风月之地是想要干什么? “我知道了,我会安排人去调查。” 情报调查,本来就是他们朱雀旗的事情,所以接下这个任务也是分内之事。 “还有一件事……” 惊鲵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玄翦有些犹豫,但还是说道:“公子今日见妃雪阁那位舞姬时,似乎有些异常的变化……” 惊鲵怔了一下:“公子交代的?” 玄翦摇了摇头:“没有,我只是发现公子的变化有些异常。好像……” 那是动心了吗? 玄翦有些怀疑自己的观察结果。看起来,好像公子只是露出了一瞬间的心动,然后很快就恢复往常的模样了。如果是其他人,玄翦可以肯定自己的眼光,但是面对自家公子,他就不敢肯定了。 那么,要不要将那个舞姬带回来呢? 玄翦不禁去想。 “既然公子没有明示……”惊鲵打断了他的话,严肃的警告道:“那这件事和我们无关,记住我们的身份,不要自作主张……” “啊,我只是想想而已,最终还是要公子做决定的。” “最好如此!” 惊鲵留下了一句话,便走过了玄翦身旁,来到了乔松房间的隔壁推开门走了进去。而另外一侧,那是荀夫子的房间。 玄翦耸了耸肩,手扶着自己的止戈双刀,去安排值夜的人手了。 …… 燕王宫…… 一袭红衣的太子妃站在廊下,抬头看着这阴云密布的夜幕,那一双眼眸中倒映着璀璨的星空。 “竟然来到了燕国吗?”焱妃轻声道,脸上不禁浮现起了犹豫的神色。她在犹豫,要不要将这个消息告知夫君燕丹。 星空中的那颗命星,还是那么突兀,仿佛能搅乱星空一般。因为这颗命星之故,许多星辰已经改变了自己的轨迹。如今,他竟然来到了燕国。 这颗无法预测的命星,又会给燕国带来什么呢? 车马粼粼的声响打破了焱妃心中的犹豫,她看向了夜幕笼罩下的大地,却见到一辆朴实无华的马车打着宫灯正向着宫外而去。 那辆马车,她一眼就认了出来,正是夫君燕丹的经常乘坐的。 自从和墨家搭上关系之后,夫君就舍弃了往日的奢华,在私下里一直使用这些简朴的物件。 看着那远去的车马,焱妃眼中闪过了一抹悲苦:如今,她连他去干什么,都不知道了。夫妻间的隔阂,已经到了这般境地了吗。 所谓同床异梦,也不过如此了吧。 一个人伫立在这雪夜许久,焱妃突然感到了一阵冷意,她转身走向了寝殿,眉眼间浮现出的尽是愁色…… 第164章 燕丹深夜拜巨子 燕丹的马车悄悄的出了宫门,所谓夜晚宫门落锁的规矩,对于他这位地位崇高,人望颇盛的太子来说,就好像不存在一样。 今日,他要去见一下自己的老师。 马车出了燕王宫,很快就来到了城中一家客舍之中。全身都隐藏在斗篷之下,仿佛做贼一样的燕丹从侧门进了这家客舍,顺利的见到了自己的老师。 “老师……弟子燕丹拜见!” 二人相见的那一刻,燕丹连忙行礼。 “太子殿下,无需如此大礼!”六指黑侠连忙扶起了他,心里不禁老怀甚慰:这个弟子身份如此高贵,却始终待他以礼,难得,难得啊! 两人寒暄了一阵,这才重新落座。 “老师不是因为秦国太学之事,前往咸阳了吗?怎么突然匆匆回到蓟城了呢?”燕丹一脸诚恳地问道,仿佛一点儿都不因为六指黑侠入太学而生气,而是很担忧的问道:“莫非,在秦国遇到了麻烦?” 六指黑侠叹了口气,将墨家在太学所遭遇的种种详细的讲了出来。 听到嬴政所下达的刊印法商定一事,以及各家目前商定出来的结果,燕丹眼中再度浮现出了一丝微不可查的阴翳,砰的一下锤在了桌子上:“限制如此之大,嬴政此举意在强迫百家改自家经义!此举不可谓不阴毒。” 见到燕丹发这么大的脾气,六指黑侠不由得皱了皱眉头:“不至于吧?老夫与各家掌门商议出来的结果,并不觉得秦国过分啊。” 诚然,秦国对各家的思想都做出了限制,但总的来说并不多,只有三条是绝对的禁止:禁止出现鼓吹违逆君王之言论;禁止出现分裂国家之言论;禁止出现挑拨民众造反之言论。 除此之外,其刊印之法还算得上是相对比较宽松。 这几条禁令在六指黑侠看来十分正常,毕竟哪个国家都不希望自己的地盘上出现一群叛逆。 “老师!”燕丹捶胸顿足,用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道:“弟子和那嬴政自小一同在赵国为质,他是什么人,弟子最清楚不过了。如今,只不过是行欲抑先扬之策,以麻痹百家罢了,后续定然会有削弱百家的毒计!岂能如此轻信此人!” 六指黑侠一脸的问号,心道真的假的?秦王有这么虚伪嘛? 不像吧。 见六指黑侠沉默不语,燕丹便再次道:“再者,老师,我们将这刊印书籍一事全部交到秦国手上,这岂不是将自家命脉交给别人?以秦贼吞并天下之野心,若再得百家之力,天下万民岂不是要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这……太子你的意思呢……” “老师,莫不如拿到造纸刊印之法,我墨家自行邀请百家组成抗秦同盟!届时,还可保各家学说完整,岂不更好?” 六指黑侠眉头紧皱,直接拒绝了燕丹:“太子,这造纸之法本是公输家所创造出来的。农具之事,尚可说是为了天下农人活命饱腹,我墨家担了偷师的恶名也无妨。可这造纸刊印之法,墨家却是万万不能如此做。否则,他日老夫于九泉之下,有何面目去见墨家历代先贤呢?” 百家学说,各有不同。相互间借鉴也不是没有,但这样毫无规矩的偷师,六指黑侠并不愿意去做。 更何况,墨家和公输家在机关之术上斗了几百年,若因这造纸刊印之法向公输家不问自取,那岂不是承认了技不如人?他日,墨家弟子行走江湖,面对公输家都得低人一头。 堂堂墨家显学,岂能如此低劣无耻? 看到六指黑侠态度如此坚决,燕丹眼中浮现出了一丝一闪即逝的不甘。 农具一事,他已经拜托墨家破解。如今蓟城外的那座山谷之中,就是农具的生产作坊。本以为纸张一事可以如法炮制,没想到老师竟然是这样的态度。 但燕丹也是个能屈能伸的人,见状脸上摆出了一副羞愧的表情:“是弟子考虑不周,只想着六国百姓,却险些置墨家于不义之地。” “无妨,太子也是关心则乱。” 话虽如此,但是六指黑侠总觉得心里一阵的别扭:这话怎么听着,像是他六指黑侠只顾着墨家的名声,却不顾六国百姓呢? 看燕丹一副诚恳的样子,六指黑侠不禁摇了摇头,自己应该是多心了。 “其实,老夫此次来蓟城,还是有一件事希望能得到太子的相助。” “老师折煞弟子了,有什么事老师但说无妨。” 六指黑侠这才将自己拜访的目的讲了出来。 他此次前来,实际上是为了荆轲。荆轲是六指黑侠十分看好的墨家新一代,是打算培养成头领的。却没想到,这一次竟然在赵国栽了。 如今,墨家正谋求太学一事,不便于出面救援,更不能在这件事上和秦国产生冲突。因此,他来求到了燕丹头上,希望能借助燕国的力量把荆轲救回来。 听完事情的始末,燕丹眼中闪过一缕精光,旋即道:“这秦人果真霸道!明明是他们截杀赵国少原君,却还反咬一口,以此为由抓了荆轲兄弟。 老师放心,学生身为墨家弟子,荆轲兄弟就是我的兄弟,救他出来责无旁贷。” 六指黑侠不禁为之感动,我刚才一定是多想了,这么关爱兄弟的学生,怎么可能会有那种阴暗的想法呢? 燕丹此人十分聪慧,迅速的结束了这个话题,然后对六指黑侠嘘寒问暖了起来,言辞间总是一副孝顺的模样,让六指黑侠不禁老怀大慰,对于燕丹请求墨家机关部的弟子指导农具生产一事,很是爽快的答应了下来。 …… 几个时辰之后,燕丹再度乘着马车回到了燕王宫。 回到自己的宫殿,燕丹让人送来了食物,草草的填了填肚子,就打算趁着天还没彻底亮起来稍微休息一会儿。燕国的冬夜很是漫长,即使已经出去很久了,外面依然是黑沉沉的模样。 叫来侍女脱下外衣,燕丹便躺在了榻上。 然后,一具火热的娇躯便抱住了他。 燕丹眉头微蹙,却没有说什么,而是继续闭着眼睛,仿佛没有感觉的木头一样。 随即,一道轻微的话语声在燕丹耳中响起。刚刚闭上眼睛的燕丹瞬间再度睁开,眼中爆射出一股夺目的精光。一把掀开了被子,就要起身。 “天亮了再去不行吗?”焱妃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带着股子深深的幽怨。 这香肩半露,我见犹怜的模样若是旁人看了,怕是心都要化了。然而燕丹却并非如此。 兴许是得到了对自己有利的消息,燕丹此时对焱妃的脸色好了许多,但是他到底是个沉迷于事业的男人,不会沉迷于美色。 他只是沉默片刻,才答道:“事态紧急,迟则生变。我需要尽快确认他的下落。” 焱妃默然无语。 看她没有答话,燕丹只留下了一句好好休息,然后便起身喊了起来:“来人,更衣!” 刚刚退出去的侍女只能再度进来,将燕丹挂在那里还残留着体温的衣物再度拿了过来。 不一会儿,燕丹便穿好了衣服,匆匆离开了王宫。 躺在床上的焱妃看着燕丹离去的背影,良久长长的叹了口气…… 第165章 大索全城为哪般 蓟城…… 乔松一觉睡起来,感觉神清气爽。 可刚睡醒的好心情,还没过多长时间,就被人打破了。 “公子,我们恐怕要尽早离开蓟城了。” “怎么了?”乔松一边洗脸,一边询问道。 “今天一大早,蓟城的城卫军突然出动了,以搜查胡人间谍为由封锁了蓟城城门,对来往行人严加搜查。”惊鲵脸色严肃的向乔松说着朱雀旗刚刚得到的消息:“但是,根据我们得到的消息,这次行动是由燕国太子主导的。” “胡人间谍?”乔松眉头紧皱:“燕丹这家伙在干什么?东胡刚刚被我大秦联合赵国打退,此时正在草原深处舔舐伤口呢,又怎么可能来燕国生事!” “我们也怀疑,燕国太子丹恐怕别有用意。为了公子安全,还是尽快撤离为好。” “燕丹的狗鼻子有那么灵吗?值得我们这么早就撤退?”乔松很不爽的询问道。 对于自家公子对燕国太子丹的称呼,惊鲵选择性的无视了:“毕竟这里是燕国国都。” “行吧,那就准备离开吧。蓟城这边,本公子离开之后,你安排人蛰伏一段时间,不要被燕丹那个家伙抓到把柄了。” “公子放心,妾身会安排他们暂时与商会整合。以商会的实力,太子丹还不敢轻举妄动。否则,会有人收拾他的。” 乔松点了点头,让惊鲵下去通知其他人,准备撤退了。正好,惊鲵说商会今天会有一支商队离开蓟城,他们可以利用这个机会乔装离开。 对于乔松的计划,荀夫子并没有拒绝,而是顺从的换了一身车夫的打扮。 然后,在商队经过客栈的时候,一行人悄无声息的混入了商队之中,向着蓟城的城门而去。 而这个时候,一辆马车也从妃雪阁门口出发,同样向着城门驶去。马车上,一大一小两个美人相对而坐,脸上带着些许悲戚的表情。 …… 很快,蓟城的城门就映入眼帘。 城门口,一支二十人的城卫军分成两排,仔细的检查着来往的行人。而在城头上方,则是一排手持弓弩的精兵,虎视眈眈的盯着下面的一举一动。 看这些人的反应,恐怕底下有任何不对的地方,他们都会格杀勿论。 这样严谨的防备让一身仆役打扮,前方牵着犍牛的乔松心里不由得泛起了嘀咕:燕丹这狗东西到底想要干嘛?这蓟城内他可不是一手遮天啊,相反,他这个太子在燕王喜面前还很不受宠。燕王喜看这个儿子,是哪儿哪儿都不顺眼。更别提,还有一个处处和燕丹作对的雁春君了。 可这狗东西封锁城门,就不怕燕王喜和雁春君搞他吗? 到底是什么东西,值得这狗东西大动干戈呢? 思索间,前面排队的队伍很快就轮到了商队了。商队此次一共有四十多辆货车,其中还有四辆马车。而乔松所牵着的牛车则是排在第六位,车上赶车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老师荀夫子。 在前面第五辆牛车上赶车的是玄翦,后面第七辆则是女扮男装的惊鲵。 前方的士兵拦下了车队,后面的马车中,梁忻则是从马车上下来,扶着自个儿的大肚子走向了最前面。还没到地方,他便拱着手笑呵呵向那个城门校尉道:“褚大人,许久未见啊!” 前方正在检查一辆马车的校尉回过头,看到梁忻,大笑着道:“哈哈,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梁先生!” “褚大人,今日是什么情况,怎么还严加盘查起来了呢?” “嗨,这不是上面下了命令,说是有胡人的探子进了城。这才让我们盘查来往行人嘛……” “原来如此,那是得查查。”梁忻点头一副认同的道,然后让开了身子:“胡人乃是我中原大患,再如何小心都不为过。褚大人,请便……” “不用了!”那位校尉很是大方的挥了挥手:“谁人不知,梁先生在我燕国经商一向奉公守法,堪称楷模。您的商队,自然是不会有问题的。” “唉~~~褚大人此言差矣,正因如此,在下的商队才得仔细检查一番呐。” “哈哈哈哈,好,既然如此,那在下就冒犯了!”“来几个人检查一下,记住了,都小心一些,莫要损坏了商队的东西,要不然,把你们卖了都赔不起!” 梁忻抬了下手,示意他们自便。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梁先生!”就在这时,那辆正在被检查的马车中传出来了一道温柔的声音。 梁忻脸上出现了一丝诧异,旋即微笑着道:“原来是月姬夫人,夫人这是要出城?” 月姬便是妃雪阁幕后的当家人,媚姬和雪女都是她手底下的姑娘。 商会作为天下间奇珍最多的地方,和妃雪阁有着不少合作。其中很多精品器物都是出自商会。所以这一来二去,梁忻这个燕国管事也就和月姬熟悉了起来。 这也是他能在妃雪阁预定一个天字包间的原因。 伴随着一道娇媚声音,马车的帘子撩了起来,露出了一张风韵犹存的脸:“是啊。这不是快到年末了嘛,出城到庄园走一走。” “原来如此。说起来,在下倒要恭喜夫人,昨晚雪姬大家的登场可是惊艳了一座城啊。” “多谢先生赞赏!”月姬感谢道,然后向马车内的另外一人道:“雪女,随我一起下去拜见梁先生。” “是,夫人。” 随着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让梁忻的脸上再度露出了惊讶地表情。 很快,雪女便和月姬一道下了马车,向梁忻行礼。 “雪女见过梁先生。” 梁忻也随即还礼:“雪姬大家……” 雪女的出现,顿时让城门口陷入了安静,过往的行人,守城的军士都将目光投了过来。此时的雪女一身冬衣,身上披着一件披风,并不像昨夜那样盛装打扮,但却有一种别样的风情。 两人闲聊了一会儿,月姬询问起了梁忻此行的目的地。 梁忻顺嘴答了一句,说是送往渔阳的货物。月姬很是惊讶,他们还可以顺路一段。于是,便请求与梁忻同行。梁忻思考了一下,答应了下来。 十几分钟后,蓟城守城的士兵将货物检查完毕,向守城的校尉示意可以放行了。 梁忻向那校尉告辞之后,便让车队从中间断开了一个位置,暂时让妃雪阁的月姬和雪女的马车加了进去。 她们请求与商队同行其实原因也很简单,这蓟城周围也并不安静。不是说治安,而是只从燕山山脉走出来的野兽一类的。虽说燕国也会定期清理,但还是没办法禁绝。 以她们两个女子,的确不怎么合适。 从这里到妃雪阁的城外庄园,大概有三十里左右的路,这一路上刚好位于去渔阳的方向,同行倒也无妨。 而且,看昨晚上公子的反应,似乎对这位雪女很感兴趣。 于是,梁忻便自作主张了。 队伍中拉着犍牛,一副牧童打扮的乔松看着梁忻这家伙带着妃雪阁的两人从身边穿过,按了按头顶的斗笠。 雪女疑惑的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了一眼。 “怎么了?”月姬问道。 雪女摇了摇头,表示没什么。但心里却有些奇怪,刚才那道视线,好像和那些男人有些不太一样…… 第166章 燕太子打草惊蛇 城墙上方的箭楼中,燕丹静静的看着下方的商队渐渐远去,身后跪着一个个身穿胡族服饰的杀手,腰悬弯刀,脸上杀气腾腾。 “太子……”那位姓褚的校尉来到了燕丹身后,向他抱拳行礼:“秦人商会的商队已经检查完毕了,果然如您预料的那样,队伍中多了很多陌生面孔。” 但此时这位姓褚的校尉却已经不是刚才的一身战甲模样,而是换了一副打扮,头戴花翎白羽冠,身着羽衣布面甲,脚蹬软底鹿皮靴,腰悬一把白色的宝剑,仿佛与这飞雪漫天的世界融为了一体。 “嗯。”燕丹点了点头:“知道他们要去哪里吗?” “梁忻和妃雪阁的月姬相聊,应该是要去渔阳。” “渔阳?”燕丹怔了一下,他们去那里做什么?不过,他很快又注意到了另外一个问题:“月姬怎么会和秦人扯上关系?” “太子,您忘了?妃雪阁有不少奇珍都是梁忻提供的,双方有生意上的来往。” “哼!喜好奢华,奇技淫巧之辈!”燕丹冷哼了一声。 褚校尉有些无奈,人家妃雪阁每个月都给太子您送上几千金的供奉,这样说有些不太好吧。 可是褚校尉只能心里想想,却不敢说出来。 “准备一下吧,别暴露了身份。” “太子……那是秦国公子,如果真死在燕国,恐怕秦人会因此而犯境啊。” 燕丹冷笑一声:“秦国公子又怎样?我燕国又不知道他来了蓟城了。 再说了,他是在离开蓟城的路上被胡人杀了,关我燕国什么事?反正这秦国公子在九原大败胡人,还丧尽天良的搞什么京观,惹得胡人报复也再正常不过了。只要我们把事情做得干净一些,我们完全可以推到胡人头上。 到时候,我们再找一些胡人,抓起来砍了。还可以宣扬是为了嬴政的儿子报仇。 我倒要看看,嬴政敢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对我燕国恩将仇报!” 在得知乔松来了蓟城的消息之后,燕丹思来想去,决定大张旗鼓的打草惊蛇,让这秦国人自己离开蓟城。毕竟,蓟城之内势力繁杂,亲秦之人不在少数。 一旦这秦国公子感觉到危险表明身份,到时候恐怕自己那位胆小如鼠的父王都会强行出手保护这秦国公子的安全。 所以,就得让他离开蓟城,在蓟城之外神不知鬼不觉的解决了这个小鬼。 褚校尉沉默片刻,抱拳道:“太子英明!” 只是,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太子要对区区一个秦国公子如此看重呢? 这个问题,就得问燕丹了。 燕丹对乔松的记忆并不多,第一次见面则是在几年前,这个小鬼出宫游览咸阳的时候。那个时候,这个小鬼就引得咸阳动荡,当时的秦国上将军蒙骜甚至亲自出门相迎。 再后来,自己在绯烟和老师的帮助下逃离了咸阳,对这小鬼的了解就仅限于情报了。 大秦商会,蓝田作坊,韩国立志,搅弄韩国朝堂,魏国边境对峙龙阳君,齐国之行拜荀子为师,请儒家入秦,如今的太学,纸张…… 从情报来看,这小鬼年纪轻轻,便已经堪称天纵之才,有了搅弄天下的能力。 不管他是嬴政推出来的棋子,还是这一切都是他自己做出来的,都要让这小鬼死在这里! 随着燕丹一声令下,身后胡人打扮的手下一个个消失在了箭楼之中。而燕丹也将头上的兜帽戴上,整个人隐藏在黑暗之中,和这些杀手一并奔出。 …… 渔阳在蓟城的东北方向,全程二百余里,以商队的速度要走两天左右的时间才能到。这一路上,因为有妃雪阁的人在,乔松假扮的下人倒还没有办法缩进马车,只能就这么和老师坐在车辕上驾驶犍牛前进。 这大雪纷飞的天气,让乔松心里把梁忻骂了个半死,这混蛋真是没事儿找事儿,找这么两个累赘干什么,搞得他现在只能在雪地里吹西北风。毕竟,一个仆役突然钻到马车里面也太奇怪了点儿。 好在之前已经产生了炁感,这一路上他还可以坐在车上搬运自己那稀薄的内力,保护自己不被冻伤。只是这样一来,浑身消耗的能量变多,就更容易饥饿了。 一路走了十几公里,车队停下来休息。 乔松总算是可以松口气,将袖子里藏着的肉干重新塞进身后的牛车货物里面,下了车准备活动活动。这个点,主要是给牲畜喂草料,要不然这个天气它们可跑不了太远。 虽然假扮的是仆役,但是乔松可不会干这个活,所以就缩到了背风处百无聊赖的搓着手跺脚取暖。 让乔松有些意外的是,妃雪阁的两个人也从车上下来了。 在马车里面待的时间太长,两人也是下来透口气。 此时的雪女倒是和昨天晚上有些不太一样,没了舞台上的神秘,反而多了些灵动和活泼。看她在雪地里追着雪花跑的模样,乔松这才意识到,这姑娘如果放到后世,恐怕也是一个初中生啊。 摇了摇头…… 乔松蹲在马车后面,一边欣赏着美女,一边从身后的牛车上抽下来了一块肉干,撕吧撕吧塞进了嘴里。这是来自草原的风干牛肉,没有任何添加剂,味道还不错。唯一一点儿不好的,就是太干太硬了,嚼起来费腮帮子。 不知道是不是盯着人家看太久了,被人家发现了,不远处的雪女突然回过头看向了乔松。仅仅是一两眼,雪女便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既然被发现了,乔松索性就光明正大的向雪女露出了一个微笑。 “小雪女,怎么了?”就在这个时候,落后一步的月姬走了上去。 雪女摇了摇头:“月姨,那个小厮好奇怪啊。” 月姬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 “虽然是小厮的打扮,但是这人脸上没有风霜的痕迹,手上没有老茧,身上衣物虽然也是麻衣,但仔细看就能发现里面鼓囊囊的,应该是有保暖的内衬。好像……不像是小厮……”雪女满脸疑惑的道。 更加重要的是,那个小厮看她的眼神不对。身为妃雪阁培养的头牌,雪女对于别人的目光是十分敏锐的。而像小厮这种地位低下的人,很少有够胆子直视她的,而且还是那种欣赏的目光,而非下流的占有。 月姬起初还不在意,可眼神扫了一圈,顿时心神一凛,下意识的抓住了雪女的手,牵着她往马车的方向走:“这不是我们该管的事。” 本想着跟着梁先生的商队省些麻烦,没想到反而招惹了麻烦。 那人周围的一圈人,恐怕都不简单啊。 这支商队,内有乾坤! 不行,得尽快赶到庄园,和商队分开。要不然,真有什么事情,可就被卷入旋涡之中了。 身为妃雪阁的当家人,月姬的眼力可比雪女这个初出茅庐的小家伙要毒辣的多。很快就发现了围绕着乔松一圈之人的不对之处,心下不由得有些慌乱。以至于和梁忻打招呼的时候,脸上的表情都有些勉强。 乔松自然不知道这两人看出了一些东西,依旧蹲在地上啃着肉干,一边在心里吐槽着这该死的天气。 但很快,一阵隆隆的马蹄声便打破了闲适的气氛。 还没等乔松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儿呢,便听到一阵破空之声响了起来…… 第167章 行半途公子遇袭 “敌袭!” 星宿阁杀手凄厉的喊叫声打破了商队中的平静,顿时让整个商队陷入了混乱之中。 天空中,数十根箭矢从天而降,笼罩了商队。 乔松脸色一变,手噗的一下就塞到了身后的牛车之中,抽出了早就藏在其中的纯钧。 可还不等他有所动作,一旁的玄翦止戈双刃便已经出鞘。双刀出鞘的刹那,便在空中划过道道刀光,只见黑白二色气流流转,眨眼间在乔松上空编织出一张剑网。 箭矢碰到剑网,瞬间被绞碎成了无数的木屑,就连金属的箭头都被剑气砍成了碎片。 其余星宿阁杀手反应也非常快,迅速的抽出武器组成了防御阵型。 眨眼间,以乔松为中心,三十米范围内就成了一个杀阵。 但锋利的箭矢却不仅仅是对准了这里,被重点照顾的则是马车及其周围。箭矢落下,围绕着马车一圈顿时人仰马翻,几个商队的伙计甚至被箭矢贯穿了身体。 梁忻本人,更是被一箭射中了屁股,整个人倒在那里哀嚎。 一轮箭矢之后,紧跟着是第二轮…… 由于之前的发现,月姬和雪女也回到了自己的马车旁边。然而不料,此时却成了重点照顾的对象。 面对天空中密密麻麻的箭矢,月姬脸色大变,来不及细想,素手一伸,两条红色的水袖宛如蛟龙腾跃而出,在空中旋转着荡飞了一支支箭矢。 年纪幼小的雪女虽有心帮忙,可碍于功力不足,只能缩在月姬身边不给她添麻烦。 一支…… 两支…… 月姬接连挡下了七支射来的利箭,可紧跟着却只听刺啦一声,她的水袖却被利箭裹挟着嘟的一声扎在了旁边的马车上。 不好! 月姬心中大叫,却突然发现乔松那边的动静。 她来不及想那么多,一只手揽起雪女的腰肢一跃而起,在半空中一把扯断右手中那被钉住的水袖,左手那条完整的水袖上下翻飞,不断地打飞袭来的箭矢,向着乔松那边飞速飘去。 若是旁的时候,乔松还有兴趣欣赏美人起舞。可这个时候,他可没丁点儿心思,只是招呼了一下星宿阁放那两人进来。 接连三轮箭矢落下,呼啸的骑兵终于冲到了众人眼前百步左右。 此时,能看清对方的打扮了,却是胡人的衣物。 由于此次是来燕国,为了躲避盘查,众人除了剑和便于隐藏的袖箭之外,强弩全部拆分成了零件分别藏在货物的不同地方,这也导致此时根本来不及组装。 故此,眼前这些胡人几乎是瞬间便冲到了商队之中。 这些胡人打扮的匪徒杀气腾腾,一冲入商队之中,抽刀便砍。几乎是瞬间,除了乔松这边外的那些商队伙计便遭到了灭顶之灾。 顷刻间,道道鲜血染红了脚下的白雪,眨眼间便从队伍尾部杀到了乔松这边。 乔松脸色冰冷的看着这些肆虐的胡人,眼神中迸发出了强烈的杀意。 嗡…… 终于,星宿阁的反击来了。 先是袖箭发射,一道道飞针瞬间落在了最前面的骑兵身上。紧跟着,四个星宿阁杀手分居道路两侧,腰间飞虎爪飞出,组成一道简易的绊马索。 星宿阁的杀手动作实在是太快了,最前方的骑兵距离绊马索已经不足五步,根本就来不及反应。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最前方的一个骑兵突然间一跃而起,脚踩在马头上飞了起来。只见他在半空中拔出宝剑,刷刷便是两道剑气冲着绊马索而来。显然,是想要切断这绊马索,为后续的骑兵开道。 但星宿阁的又不是死人。 玄翦毫不客气的挥动长刀,后发先至,拦住了那两道剑气。 与此同时,玄翦的目光死死的锁定了天空中那道白色的身影,平静的目光开始燃烧起了汹涌的战意:这是一个值得狩猎的对手! 等等,还有一个? 玄翦突然间收回视线,看向了前方胡人中的另外一人。那人同样出手了,只见那是一道紫色的剑影,继续朝着绊马索砍去。 一道火红色的剑气从玄翦身后飞射而出,拦住了那道剑影——却是惊鲵出手了。 接连两次破坏绊马索的行动都没有成功,浑身笼罩在黑袍下的燕丹心中不禁大骂。本来他是想趁着此地平坦开阔,以战马冲锋快速缩近双方之间的距离,杀秦人一个措手不及。没想到,这秦国公子身边的护卫,居然是如此之精锐,这么短的时间内便组织起了防御。 眼看着这绊马索无法破坏,燕丹只能飞快的从战马上跳了起来,以防止自己摔个狗吃屎。 其他人他可顾不上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被绊马索绊倒。 冲锋起来的骑兵哪里是能轻易停得下的?当即随着最前方的战马轰然栽倒,身后的骑兵一个个摧枯拉朽一样的摔倒在地。 有那反应快的,纷纷弃马,纵然狼狈了一些,可至少不至于摔个七荤八素的。 趁着来犯之敌被绊马索绊倒,星宿阁的杀手分出了十五人一拥而上,抽出剑便开始了收割。 与此同时,玄翦也迎上了那个白衣剑客,止戈双刀犹如两道獠牙,自下而上狠狠地朝着对方咬了上去。 但惊鲵却没有出动,而是依旧守在乔松的跟前。她的任务,是确保乔松的安全。可她不想动,有人却非要让她动——从战马上跳了下来的燕丹狼狈的调整了一下姿势,紧跟着便以俯冲之姿,朝着杀手们重重护卫的乔松杀了过去。 这人是谁? 乔松看着这全身隐藏在黑袍之中,仿佛自己干了对方爹妈一样,恨不得杀了自己的身影,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了一个疑问,是燕丹那个狗东西吗? “放肆!”惊鲵轻喝一声,朱雀剑挥舞出一道热浪。 又是一个高手! 燕丹心中一惊,在空中扭转身子,躲开了赤红色的剑气。紧跟着,反手便是一道紫色剑气杀了过去。 此时的燕丹还没有资格继承那把代表墨家巨子的墨眉,但他手中的剑,却丝毫不比墨眉要差。盖因此剑,乃是周颂名剑——天作! 天作高山,大王荒之。彼作矣,文王康之。彼徂矣,岐有夷之行,子孙保之。 此乃这是周武王在岐山祭祀从古公亶父至周文王等历代君主的诗歌,彰显了现了周人以岐山为始,筚路蓝缕,以一天下的过程。 天作天作! 惊鲵随手击溃了燕丹的剑气,紧跟着反手便顶住了燕丹的宝剑天作。 双方距离乔松不足三尺,但偏偏就是这三尺,却宛如一道天堑,横亘在了燕丹与乔松之间。 在乔松身后,一身麻衣的荀夫子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天作和振鹭?燕王室要做什么? 对别人来说,这周颂名剑或许很难识别。但对于儒家来说,却不是问题。盖因孔夫子一句:周监于二代,郁郁乎文哉!吾从周。 自此,儒家对于周颂可谓是研究颇深。因此而衍生出的名剑,也都在儒家书籍收录之中。 天作和振鹭,均属于周颂名剑。故此,荀夫子一眼就认了出来。 乔松却是不知,自家老师已经看出了这些人的破绽。但这却丝毫不影响他想要干掉这些刺客的心情…… 第168章 来犯敌自取灭亡 乔松算是看出来了,这什么狗屁胡人,根本就是燕国的杀手。要不然,领头的两个为什么拿的是宝剑,而不是胡人的弯刀? 这特么的,一定是燕丹那个狗东西!整个燕国,除了这个狗东西,没人敢把主意打到大秦商会的头上! 见了鬼了,这狗东西是怎么知道本公子行踪的?要不然,也不至于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跑来袭击大秦商会。 乔松心里不禁泛起了嘀咕。 一边思索着,乔松一边观察着眼前的战斗。 星宿阁的杀手和那些胡人打扮的燕国杀手纠缠在了一起,双方都是精锐,虽然之前因为弓箭造成星宿阁的人有了些受伤的,但是星宿阁反手过来的袖箭和绊马索也带走了五个周颂杀手。 如今,星宿阁出战的有二十个,剩下的五个人还留在乔松身边保护,和周颂杀手数量上堪堪持平。 但这场战斗的决定性因素,还是要看玄翦和振鹭,以及惊鲵和燕丹的结果。 振鹭乃是周颂名剑之一,其取自周颂·臣公之什首篇,乃是周天子设宴招待来镐京助祭的诸侯的乐歌,将诸侯比作被商朝人珍视的白鹭。故此,振鹭剑法颇具高洁之风,可以说仅次于那把诚信高洁之剑——七星龙渊。 但可惜,这把剑却偏偏遇到了止戈,遇到了玄翦。 虽然是从下至上,但玄翦那可怕的力量还是在双方接触的一瞬间就顶翻了振鹭。在振鹭惊骇的眼神中玄翦的双刀出现在了他的头顶。 “呵……”玄翦冷笑一声,这个家伙的身手大致上相当于0.7个卫庄, 只有戏耍的价值。 右手中刀宛如炮弹一般,轰的一下砸在了他的头顶。 振鹭毫无反抗之力的被一刀砸到了地上,重重的摔了下来。还没落地,玄翦的追杀就到了。接连两道剑气,一前一后悬在了振鹭的脑袋上。 振鹭来不及细想,在地上就地一滚,这才险险的躲开了玄翦的攻击。 这一下,振鹭顿时没了刚登场时候的华丽,只剩下了一副狼狈的模样。在地上翻了个滚,振鹭便察觉到一道破空之声急追而至,他连忙呈半跪的姿态举起了剑。 当…… 玄翦的一刀狠狠地砍在了剑上,其恐怖的力量压着剑砍破了振鹭的肩甲,留下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呵,真是绵软无力的剑!”玄翦冷笑着送上第二把刀,以横斩的方式斩向了振鹭的胸膛。 这一刀如果砍实了,以止戈双刀的威力,振鹭恐怕会被当场斩成两段。 危急时刻,振鹭也发了狠,直接放弃了对抗玄翦压制着他的那把刀,转而用剑直刺玄翦腰间。 玄翦眉头大皱,劈向对方胸口的刀顿时转变方向,一刀荡开了攻击。 与此同时,振鹭借着机会抽身飞退,稍稍拉开距离以腾出施展空间,紧跟着手中宝剑便再度杀向了玄翦。 振鹭虽暂脱险境,但荀夫子不禁摇了摇头。 “老师,可是有什么不对之处?”乔松请教道。 “你观与魏武对战之人剑法如何?”荀夫子并未立刻给出答案,反而先考校起了乔松。 乔松观察了一会儿,随即答道:“那人并非魏武对手。且学生观其剑法,似乎有些别扭。但是,什么地方不甚和谐,学生却说不上来。” “那把剑叫做振鹭,取自周颂臣工之什,武王在此篇中将朝觐大周的诸侯比做白鹭,剑名由此而来。 振鹭二字取意高洁,所行剑法当光明澄澈,然你看此人之剑法却是以命搏命的偏执剑法。 由此可见,此人执剑只取剑之锋锐,并不了解此剑,与振鹭相性不符,其剑法也就落了下乘。 这也就是你感觉到的不和谐之处。” 乔松恍然大悟:“看来,这振鹭剑算是明珠暗投了。” “然也。”荀夫子微微点头,赞同的道。 振鹭吗? 乔松眼中精光一闪,还真是燕丹这狗东西,不知有多少诸如振鹭之辈被这虚伪的狗东西给蒙骗了,以至于明珠暗投。 两人说话间,振鹭便已经被玄翦压制,此时的玄翦满脸的怒火,仿佛被激怒了一样。 他虽然不像荀夫子那样,能一眼认出这把剑的来历,但是身为剑客的直觉告诉他,这把剑不是这么用的。 所以…… “你这家伙,是在看不起我吗!” 常年杀手的生活造就了玄翦越是生气,反而越是冷静的性格。这一刻,他那天字杀手的恐怖气势完全爆发了出来,周围飘洒的雪花顿时一扫而空。 尤其是被玄翦锁定的振鹭,无尽的刀光将他笼罩,这一刻仿佛犹如置身于刀山地狱。 全力爆发的玄翦不再刻意压制自己的功力,仅仅是一个闪烁,便出现在了振鹭的左侧。 振鹭的左臂之前被玄翦砍伤,此时根本就动不了,只能转身应敌。可玄翦如何会给他机会?在他长剑尚未回援之际,一刀便砍在了他的左腰。 刹那间,鲜血飞溅…… 乔松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玄翦这家伙,竟然用出捅腰子这样的招数了。可怜的振鹭剑主,下半辈子怕是……唉?他估计没有下半辈子了。 下一刻,只见黑白二色的刀光将二人笼罩,道道血流从振鹭身上迸射而出,形成了一片血雾。 周颂名剑——振鹭剑主,亡! 在认真的玄翦面前,这个振鹭剑主连三招都没有撑下来,便失去了生命。 干掉了振鹭,玄翦双手持刀,杀气腾腾的看了一眼和惊鲵缠斗在一起的燕丹,冷哼一声转身便扑向了剩下的周颂杀手之中。 却说燕丹这里,面对惊鲵那把仿佛烈焰一般的长剑,此时的他已经心中萌生退意。 即使是在十几年后的机关城之战前,燕丹的身手也不过是和卫庄半斤八两,也就是掌门级别。然而,此时的他还太嫩了,根本就不是惊鲵这等天字杀手的对手。 更何况,惊鲵此时已经破茧重生,即使是在各派掌门一等的高手之中,也不算弱者,岂是燕丹能撼动的? 偏偏此时燕丹唯一的帮手振鹭还以惊人的速度挂了,燕丹心中当然打起了退堂鼓。 可惊鲵如何会放过他? 就在他分神的一刹那,惊鲵准确的抓住了机会,朱雀剑发出了一声尖锐的剑鸣,火红色的剑气仿佛化作了火云,瞬间笼罩了燕丹。 在那一瞬间,燕丹遭到了九道斩击。 “一瞬九击,配上焚天灭地的剑意,犹如让敌人置身于烈火牢笼。你手底下这位吕夫人,倒是和手中之剑相得益彰。”荀夫子开口称赞道。 乔松点了点头,道:“听闻上古有神人南极仙翁,以九龙神火困杀殷商太师闻仲。吕言虽不及神人,这一手也应该少有人敌。” “嗯,这倒是。” 在荀夫子眼中,这九道斩击俱是真实,而非虚影,这是速度快到了一种超凡的程度所形成的恐怖攻击。只不过,荀夫子能看出这九道斩击的先后,但其他人可就没有这样的本领了。 面对惊鲵的一瞬九击,燕丹脸色大变,顾不得隐藏了,天作宝剑竖在身前,抽身飞退。只见一道道墨色剑气自宝剑狂涌而出,抵挡着眼前的斩击。 这肉眼可见的墨色剑气让乔松愣了一下,紧跟着脸色就彻底阴沉了下来:这是……墨家心法? 第169章 变故生敌酋逃遁 乔松虽跟着老师学武没多长时间,但是老师也向他介绍了各门各派的绝学。尤其是儒家的对手墨家,更是着重介绍。 墨家心法乃是由先祖墨子创立,以墨家核心要义为基础推演而来。这爱天下,爱众生的气息,绝对错不了。 燕丹,你特么竟然亲自跑来追杀本公子!好本事啊你! 乔松眼神森冷的盯着燕丹不断后退的身影,突然命令道:“魏武,别在那儿欺负垃圾了。给本公子干掉这个藏头露尾的鼠辈!” 不好! 燕丹心中大吃一惊,不知道这秦国公子怎么突然下达这样的命令。 此时面对惊鲵的一瞬九击,他尚且难以抵挡,拼尽全力也只是挡住了六道,手中的天作直接被第七道斩击挑飞,剩下的第八道和第九道已至身前。 燕丹不敢多想,整个人旋转着跳了起来,与地面平齐,躲开了第八道斩击,可这第九道却是无论如何也挡不住了。 噗嗤…… 燕丹闷哼一声,踉跄着落在了地上。 却是他的右腿被惊鲵的朱雀剑斩中,火红的剑气一扫而过,便在他的右腿上留下了一道烧焦的痕迹。 该死!燕丹心中大恨,他的腿仿佛都不存在了一样,火辣辣的痛苦让他险些跌倒在地上。 可这个时候,惊鲵的攻击又来了。 更让燕丹心惊的是,身后再度传来了一种致命的威胁感。 是那个杀了振鹭的高手? 被两大高手围杀,燕丹心中不免生出了一种绝望。此时的他,连天作宝剑都丢了。 乔松冷冷一笑,纵观秦时世界,除了陈胜那个莽夫之外,也就没人能享受到同时被两个及以上的天字级杀手围攻了。让惊鲵和玄翦同时出手给你燕丹送行,也算是给你面子了。 “咦?” 就在乔松以为大局已定,燕丹今日必然会被斩杀的时候,身后的老师却发出了一声惊讶的声音。 这声音让乔松心中咯噔一下,该不会要出意外吧? 但有时候偏偏是怕什么来什么。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金色的流光突兀的出现在了三人中间。紧跟着,便听到一声古怪的鸣叫声,却是一只三条腿的金色乌鸦。 轰…… 玄翦和惊鲵持剑挡在了身前,金色的乌鸦在三人正中间爆炸,形成的气浪将三人炸的抛飞了出去。 “想救人?” “休想!” 惊鲵和玄翦脸色一冷,挥动武器。 刹那间,长达丈许的剑气和刀气便破开了这汹涌的金色冲击,追向了倒飞的燕丹。 两人的攻击须臾便至,重重的轰在了燕丹的身上。 噗…… 燕丹顿时鲜血狂喷,整个人如同破麻袋一样倒飞出去,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金色的冲击扩散开来,将乔松也囊括在内。 他脸色微微一变,就要运起自己那点儿可怜的功力抵挡。可荀夫子就在他身后,怎么可能让乔松受到伤害,老夫子只是轻哼一声。 眼前的金色冲击便随即崩溃,化作丝丝缕缕的微末气息消失。 再观燕丹…… 此时的燕丹先后遭到重创,意识都快昏迷了。可死亡就在眼前,这家伙硬是撑着,没有咽气。 惊鲵和玄翦二人速度极快,只是在雪地上一点,便一前一后冲到了燕丹前方。玄翦更是先一步挥动双刀,朝着燕丹的脑袋就剁了下去。 惊鲵稍慢了一步,并未向燕丹杀去,火红的朱雀剑斩向了二人身侧前方。 “给我住手!”一道娇喝声突兀的响起,却见到一道身着红衣的身影以瞬移般的姿态朝着这里冲了过来。 此人仿佛缩地成寸一般,上一秒还在数十米之外,下一秒就出现在了三人交战的地方。 但公子已经下了命令,惊鲵和玄翦可不会因为来人的身份而放了燕丹这个敢于刺杀公子的刺客。因此,玄翦的止戈双刀继续毫无保留的朝着燕丹脑袋而来。 止戈双刀上的剑气尚未降临,便切开了空气中的雪花。 而此时,惊鲵的朱雀剑气仿佛计算好的,恰好斩向了那人。 “滚开!”那人怒斥一声,手掐印诀。 魂兮龙游! 刹那间,一道仿佛牛叫一般的声音响彻苍穹,乔松只觉得眼前的世界突兀的被金色的洪流所充斥。那洪流隐隐约约形成了一条长龙,咆哮着朝着惊鲵碾压而来。 惊鲵脸色严肃,长剑竖在胸前,功力运转到极致,不要钱一样的朝着朱雀剑中灌注。 顷刻间,便听到一声尖锐的鸟鸣。火红色剑气犹如火山爆发一般自朱雀剑爆发,刹那间,一只遮天蔽日的朱红色神鸟虚影腾空而起,朝着那金龙撞了过去。 二者相撞的一瞬间,仿佛陨石坠地一般,轰然炸开…… 汹涌澎湃的冲击波瞬间横扫周围十丈范围,可怕的热浪让冰雪在极短的时间内消融,露出了下方枯黄的草地。紧跟着,更加惊人的一幕发生了,只见那些枯黄的草叶在这恐怖的冲击中迅速的打卷,随即轰的一下燃烧了起来。 开玩笑的吧,这么大威力吗? 乔松心中不由得万分吃惊。 不待他反应,身后的荀夫子一手搭在了他的肩上,紧跟着乔松只觉得眼前一花,便离开了原地,出现在了数十丈之外的地面上。 砰…… 伴随着龙游之气与朱雀剑气爆发,出招的双方也遭到了反冲,倒飞着拉开了距离。 然而,在这样的冲撞中,玄翦却仿佛一块直面惊涛骇浪的礁石,任凭海浪如何冲击,依旧岿然不动,依旧执着的执行着自己的任务——剁了燕丹的狗头! “不!” 倒飞中的红衣女子口中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叫声。这声音,简直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可惜,玄翦的心早就随着魏纤纤一并沉入冰冷的湖底了,现如今的他,只为自己的儿子所活。 然而,今日这燕丹,终究是死不了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无锋仿佛尺子一样的长剑旋转着出现在了玄翦的止戈双刀之下,以强横无匹的力量撞飞了玄翦的刀。 紧跟着,一道浑身笼罩在黑袍之下,和燕丹打扮如出一辙的身影以极快的速度接近玄翦,抓住了倒飞的尺子。 玄翦心中吃了一惊,左手中的刀瞬间朝着对方砍了下去。 当…… 火花迸射,对方强大的力量逼得玄翦不得不倒退了数步才停了下来。 而这个时候,那人抓起地上的燕丹,飞速向后撤退。整个过程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被震退的玄翦脸色冰冷,挥手便是两道锋利的刀气。 那人一手提着燕丹,一手持长尺,叮当两声便击溃了紧随而来的刀气,同时低喝道:“休要纠缠,快走!” 显然,这话是对那红衣女子说的。 听到这话,红衣女子也不和惊鲵再打了,挥手让手中的龙游之气完全爆发,整个人飘然而退,转身朝着那人追了过去。 玄翦和惊鲵两人当即运起轻功,就要追出去。 然而,乔松此时却反应过来了,大喝一声停下,制止了两人的追击。 二人不得不停了下来,转身继续回到了乔松面前。 乔松脸色阴晴不定的看着对方消失的背影:“老师,如果学生没有认错,那似乎是阴阳家的魂兮龙游和墨家巨子的墨眉吧。” “嗯,的确如此。” “呵。一个杀手,居然能劳动阴阳家出动,墨家更是出动巨子。真是可笑!” 第170章 欲报复公子思策 这一战,星宿阁杀手伤亡倒是不多,除了最开始的箭矢偷袭死了两个之外,短兵相接之后,死了三个,伤了七个。但是,梁忻的商队算是彻底报销了。 面对这一幕,乔松可谓是火大的很。任谁平白无故遭遇刺杀,心情都不会好到哪里去。 “公子,检查过了,这些人虽然是胡人打扮,但是身上并无胡人特征。”不用乔松吩咐,玄翦自然去检查了一下这些人的来历。 乔松冷哼一声,燕丹都跳出来了,再能是胡人就见了鬼了。 “月姨,月姨你不要死……” “月姨!” 就在这时,一道惊慌的声音传入了乔松的耳中。他愣了一下,循声望去,却见到小雪女正跪在雪地上,在她旁边,那个叫做月姬的妃雪阁老板正趴在那里,背上还有一支箭。 战斗结束之后,现场也太乱了,伤者不少,所以乔松并未第一时间注意到这两人。 如今,看到这一幕,不由得皱了皱眉:“怎么回事,为何没有医者?” 惊鲵有些为难的回答道:“回公子,我们随行的有一位医师,梁忻队伍里有两个。但是,梁忻队伍里的那两位医师都死在乱箭之中了。剩下那位医师,先去看我们的人了。” 乔松点了点头,出了事儿先顾自己肯定没问题。不过,遇到这一幕该救还是救吧,毕竟这两人也算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遭了无妄之灾了。 但是,医者…… 想到这里,乔松不由得有些为难的看向了自己老师:“老师,您看……” 儒家讲求非礼勿视,非礼勿言,非礼勿听。 荀夫子却开口道:“无妨。” “老师肯出手,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学生代伤者谢老师之恩。”说着,乔松再次开口,让朱雀旗的一位女杀手去给老师打打下手。 朱雀旗主情报,自然也是有女性的。 荀夫子摆了摆手,示意他一边儿去,便起身向着那些受伤的而去。 有老师治疗受伤的人,乔松自然用不着担心了,于是,便向惊鲵询问起了这次刺杀的一些细节。 “能让阴阳家东君和墨家巨子同时出手相救的,恐怕其人地位不低。”惊鲵道。 乔松冷哼一声:“能值得墨家巨子相救的,且在燕国能调动周颂的,除了他燕丹还能有什么人。本公子对这腌臜小人倒是没兴趣,反而很想知道,他是如何推测出本公子下落的? 从燕丹的行动来看,他必然是故意放我等出城的。否则,不至于来的如此之快。” “妾身失职,还请公子降罪。”惊鲵请罪道。 惊鲵执掌朱雀旗,负责的正是情报。然而,就在蓟城,燕丹如此大的此行她却提前没有收到一点儿消息,以至于让公子身陷险境,的确是失职了。 “此事可不是失职二字就能过去的。”乔松斜了一眼惊鲵,淡淡的说道。 “妾身知罪。” “此时本公子身边人手短缺,且念在你诛贼有功的份儿上,便略作惩戒,罚鞭刑十下吧。” “谢公子!” “去吧。领完刑记得派人查清楚,本公子的行踪到底是如何泄露的。” “唯!” 惊鲵将朱雀阁随行的杀手召集了起来,让朱雀七宿中的两位亲自执刑,散去了背上的内力,在众目睽睽之下硬是挨了十鞭。 啪…… 有公子在旁边看着,执刑的两人可不敢偷懒,这一鞭子下去可是实打实的,顷刻间便让惊鲵的背上皮开肉绽。鞭子鞭打在背上,即使是以惊鲵过去经历过得种种黑暗,也不由自主的颤抖了一下。 第二鞭…… 第三鞭…… …… 很快,惊鲵的衣物便被鲜血浸透,她的脸也因为疼痛而变得一片煞白。但是,她仍旧维持着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压制着身体的自然反应。 乔松默默的看着这一幕,一双眼睛依旧古井不波,并未因此而动任何恻隐之心,反而在心中不断思索着接下来燕国的行动。 “公子……”玄翦来到了乔松身边,拱了拱手行礼。 乔松没有说话,直到惊鲵领完了鞭刑,摇摇晃晃的起身走了过来行礼,他才回过了神来,看了眼惊鲵那苍白的脸色开口道:“玄翦,去把本公子带的药拿来给她。” 有了气感之后,乔松对人的气机感知非常敏锐。如今的惊鲵和之前比起来,气息有些紊乱。看来,即使是天字一等的高手,没有了内力支撑,身体终究和常人一般,难以脱离肉体凡胎的范畴。 “唯!” “谢公子!” 乔松微微点头。 等到惊鲵上完药,简单的包扎了一下之后,乔松才开口:“惊鲵,安排人向燕王递交国书,就说本公子在燕国游学,遭人刺杀。要求燕国查明凶手,给本公子一个交代!” “唯!” 乔松也想明白了,燕丹之所以敢直接刺杀他,无非就是看准了他刻意隐藏身份而已。为了防止燕丹继续报复,他决定将此事挑明了。 如此一来,至少在燕国境内是不会有危险的。 至于查明凶手?乔松对此并不抱希望。 一方面,燕丹已经给自己准备好了后路,那就是胡人;另一方面,即使燕王喜真的查到燕丹头上,恐怕也不会承认。他虽然昏庸,但却不傻,既然已经有了借口,何必要把这罪名扣到燕国头上呢? 如果真承认了,以秦国的霸道,可不是一点代价就能平息秦国人的怒火的。 但是,乔松已经亮明身份,燕国如果再让他出事,那性质可就不一样了。 先确保了自己的安全,乔松紧跟着就要对此次参与刺杀的势力实施报复了,他可不是那种只挨打不还手的人。恩仇必报,可是秦人的秉性。 “燕丹虽为燕国太子,然却喜好名望,树敌颇多。 大将军晏懿,雁春君等人,便是其中的佼佼者。 本公子虽因燕丹刺杀之举,恨不得将其碎尸万段。然,燕国与我秦国之间隔着赵国,并不相邻。 故此,本公子需要你二人收集燕丹所作所为,尤其是与其结交之人,通过不同渠道告知给燕丹之敌。” 两人拱手行礼,道了声是。 借刀杀人! 俗话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站在燕国立场上,燕王喜,雁春君,晏懿等人不是好东西。但是站在秦国立场上,这就是秦之功臣啊。 “其二,燕丹不是喜好名望吗?给他头上泼脏水。” “其三,传信巴清,命其打压燕丹手下商会,断了他的财路。” “其四,自即日起,对燕丹手下周颂进行绞杀,在七国悬赏,凡提周颂名剑者,赏黄金百两!” “唯。” 乔松要在政,军,财,谍上全面打压燕丹,让他这个太子彻底沦为一个失败者。 制定好针对燕丹的策略,接下来就该是阴阳家和墨家了。 “准备笔墨,本公子要给父王上书。” 阴阳家和大秦处于合作的关系,月神更是高居国师之位。不能轻易决断。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乔松遭到了东君的刺杀,就会无动于衷。 他要请父王质问阴阳家,让东皇太一那个老东西给个交代!想在大秦旗下混口饭吃,却管不住自己手下的人,这可不行! 将东君交给阴阳家自己处理,而接下来对于墨家,却又要采取另外一种策略了。 先是给伏念师兄发信,让他出面质问墨家。 看墨家如何反应。 如果回答让乔松不满意,那么接下来墨家在太学学宫内的份额,可就不会像之前说的那样了,此之谓——先礼后兵…… 第171章 赴渔阳拜访念端 将两封信写好,正要交给惊鲵送出去。没想到乔松抬了下头,却看到了一个小姑娘站在自己不远处,正在被惊鲵拦着——雪女。 乔松愣了一下,示意惊鲵过来,顺便带雪女一块儿过来。 “公子……” “雪女见过二公子!” 乔松示意惊鲵先等一会儿,然后看向了雪女:“雪女姑娘有事吗?” “雪女是感谢公子出手相救之恩。” “这倒不必了。”乔松摆了摆手,他实在是没脸让人家感谢。 毕竟,要是不和他们一起,人家也不至于遭此大难。 雪女张了张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怎么,还有事?” “唉,这小姑娘还是脸皮太薄,还是老夫来说吧。”正说着呢,荀夫子一边擦手一边走了过来,代替雪女解释起了原因。 原来,月姬被箭矢贯穿了胸腔,虽然没有危及心脉,可伤势还是很重。麻烦的是,目前荀夫子身边没有足够的药材,所以也只能暂时稳住月姬的伤,不让其继续恶化。 “老师,需要何种药物,您直接列个清单就好,学生让人加急送来。” 荀夫子摇了摇头:“箭矢上涂了一种名为赤尾青竹丝的蛇毒,这种蛇毒毒性猛烈,需以寒性药物化解。 其中有一味凝露草的药很是稀有。 老夫已经问过了你手下那名医者,随行药物中并未有此药,此时天寒地冻,从秦国送来有些来不及了。” “老师,蓟城能买到吗?” 荀夫子摇了摇头,他也不敢保证。 “公子,我们此行不是要去渔阳拜访念端大师吗?何不带月姬夫人前往一行呢?”惊鲵提醒道。 乔松怔了一下,看向了雪女:“雪女姑娘,你看……” “一切听公子做主。” 乔松点了点头,当即让玄翦先分出几个人将月姬送上马车,先一步出发前往渔阳就医。 然后,留下了一部分人收拾烂摊子。 …… 而此时,蓟城…… 燕丹受了重伤,焱妃根本就不敢将他带回燕王宫,害怕引起燕王喜的注意,所以他们是在燕王宫之外的一座府邸中落脚。 焱妃虽然不是专门的医者,但习武之人多多少少都对疗伤有些心得,故此查看了一番燕丹的伤势,焱妃和六指黑侠的脸色就彻底黑了下来。 首先,最明显的就是玄翦以及惊鲵两人的剑气攻击,一人在燕丹正面留下了一道伤口,从脸上直到前胸,另一人则是在后背上,则是两道交叉的伤口。 这样的伤口虽然看起来可怕,但是问题还不大,只要止血敷药就行了。只是,日后燕丹身上恐怕是要留疤了。 别的地方好说,就这个脸上…… 六指黑侠沉默片刻,没有说话。在他看来,恐怕燕丹以后要要戴面具了。 只是,现在最麻烦的是燕丹腿上的伤势。 那把红色的剑实在是太可怕了,在燕丹腿上留下伤口之后,其上所蕴含的火毒入侵了燕丹腿部经脉,如今已经使得他腿上经脉彻底坏死。 换句话说,燕丹这条小腿……废了。 “王妃,如今已经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先保住太子殿下的命了。” 焱妃脸色难看的道:“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六指黑侠摇了摇头,太迟了,如果受伤前后半刻钟,或许还能有救,但现在,已经没办法了。 更何况,再拖下去,恐怕需要截掉的不只是这小腿了,整条腿都保不住了。 “先想办法给太子疗伤吧,至于腿的问题,回头想办法做一条机关腿了。” 焱妃纵然再如何不愿,也只能如此了。 “丹,别怪我!”焱妃含着泪水抚摸了一下燕丹的脸庞,旋即手中红光一闪,按在了燕丹的脑门儿上。 阴阳控心术? 六指黑侠皱了皱眉头,没有多说什么。他知晓,此时焱妃此举,是为了让燕丹感受不到痛苦。 心中烦叹息一声,六指黑侠拿出了一把短剑,心一横,唰的一下。 剑光闪过,沉睡中的燕丹猛然一颤,仿佛感觉到了什么。 …… 乔松不知道燕丹的下场,若是知道了,恐怕非得笑出声来不可。 一日之后后,一行人终于抵达了念端大师所在的镜湖。 运气还不错,念端大师还在。 这里也就是后来端木蓉行医时的镜湖医庄,但不同的是,此时的镜湖已经封冻,几米厚的坚冰使得马车都能在上面行驶。 念端并不是入了墨家的端木蓉,她奉行的是悬壶济世,用不着躲避大秦的追查。所以,医庄的位置在当地并不是什么秘密。 找了个当地的向导,一行人顺利找到了医庄的所在。 这医庄是在镜湖的一座湖心岛上,面积并不大,建筑也称不上华丽,反而就是一个朴素的农家小院。 篱笆墙,木栅栏,木门,一切看起来很是简朴。 砰砰砰…… 玄翦下车,敲响了医庄的大门。 “来了来了!” 一道清脆的声音传入了众人耳中,很快便有一个穿着麻衣冬装的小姑娘打开了门,露出了一个小脑袋。 “你们是谁啊?” “姑娘,请问念端大师在吗?”玄翦有些惊讶,但很快回过了神。 “在的。不过,今日是休沐的日子,师傅需要炮制看病所需的药物,所以不对外就诊的。你们不知道吗?” “姑娘,我们是从蓟城而来,对于念端大师的规矩,不甚清楚。” “蓉儿,是什么人?”院内又响起了一道慈祥的声音。 “师傅,是一群看病的。需要我让他们明日再来吗?” “让人家进来吧,医者哪有将病患拒之门外的道理。” “可是,师傅……” “好了,无妨的。” 说话间,玄翦听到那人的脚步越来越近。 很快,一个身着白衣的中年妇人便出现在了玄翦的视线中。此人便是医家念端大师了。 院门彻底打开,念端也看到了门外这乌泱乌泱的一群人,不由得有些愕然。 显然,她也没想到,外面会有这么多人。 念端皱了皱眉头,但还是秉着医者的仁爱向玄翦道:“我这小院地方不大,容纳不下这么多人,还请让病患进来便好。” 玄翦道了声打扰,然后又转身便去通知乔松了。 小小的端木蓉轻哼一声,显然不怎么开心。 本来今日是休沐时间,能好好休息一下,这下又泡汤了。 中了毒的除了月姬之外,还有几个星宿阁的杀手,乔松便一并让人将他们搬了下来。 看到这么多人,念端眼中闪过了一抹无奈,她知道,这是又碰到江湖厮杀了。 但是念端和端木蓉不一样,在她眼里只有病患,并无区别。这也是她被奉为医家大师,而端木蓉却只能是墨家头领的原因。 念端招呼人将伤者抬进院中。 乔松则是和老手荀夫子一并下了马车,走向了念端等人。 可是,念端此时眼里却只有伤者,根本没注意到两人,叫了声蓉儿,便带着徒弟进了房间。 吩咐其他人先在外面候着,乔松和荀夫子,以及一脸担忧的雪女进了院子。 这院内布置很简单,最多的是药架,用来晾晒药材的。 只是,此时因为天气,药架上空无一物。 房间内,念端招呼自己的徒弟开始检查伤势,头一个便是月姬。 解开月姬的外袍,一股浓重的药味便扑鼻而来。 “咦?” 念端那平静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惊讶的表情…… 第172章 小医仙涉世未深 见自家老师的模样,端木蓉凑到了月姬跟前抽了抽鼻子,然后一个个念出了这药的成份:“夏枯草,千层楼,乌树皮 ,铁骨稍,血见愁,山水牛。 还有什么来着?” “是去风散和搽生肌散。”念端揉了揉小徒弟的脑袋,神态温和的补充道。 端木蓉恍然大悟,是专门用来治疗箭伤的金疮药啊。 不过,这方子并不常见,一般人可不知晓。看来,那些人中有随行的医师,已经给初步的处理过了。 可是,端木蓉小小的脑袋里还是有些疑惑。 因为在剪开麻布的时候,端木蓉还是闻到了一股微微的腥臭味。此时天气已经很冷了,伤口不至于这么快就发生腐败,那这味道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呢? 她看不出来,但念端却已经看出来了。因为,此人伤口一圈微微发乌,这是中毒的模样。 于是,念端抓起月姬的手把起了脉。很快,她又翻看了一下月姬的眼睛,舌头等地方,开口道:“蓉儿,将外面等候的人请进来吧。” “是,师傅。” 端木蓉手脚麻利的来到了屋檐下,看到了外面的一老两小三人,开口道:“请问,哪位是伤者家属?还请入内相商。” 听到这话,雪女只觉得浑身一软,差点儿没栽在地上。 这怎么都听着,像是让伤者家属进去交代后事。 “蓉儿!”屋内的念端很是无奈的叫住了自己的徒弟,很是抱歉的向三人道:“各位还请放心,伤者此时并无大碍。只是,我有一些缘由,需向各位了解一番。” 她人虽然没有出来,但声音却传入了三人耳中,看来念端大师也是有功夫在身的。想想也是,这年头要是没点儿功夫在身,谁敢行医啊。 被师傅一提醒,端木蓉才察觉到刚才的话有些欠妥,红着脸撇过了脑袋。 三人这才进入了屋内。 念端大师扫了一眼两个孩子,然后便将视线放在了荀夫子的身上。 老夫子还是那身麻衣,头上戴着顶斗笠。 或许是感受到了念端的视线,老夫子将斗笠摘了下来。 看到荀夫子的脸,念端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脸上的表情似乎陷入了回忆。不一会儿,又变成了惊讶,起身行了一礼:“念端见过荀卿!” “嗯?念端先生见过老朽?” “荀卿当年为稷下祭酒之时,念端曾随老师前往,有幸见过您的容貌。” “原来如此。”荀夫子恍然。 “既然有荀卿在,为何这些伤者……”念端很是疑惑的看向了床上的伤者。 念端的老师曾经告诉过她,荀卿乃是儒家大贤者,学识渊博。而且旁人所不知的是,荀卿也有一手医术。老师曾与荀卿在医术上交流过,荀卿根据易经而摸索出来的医术让老师所获匪浅。 这些伤者虽然中了毒,但在念端看来,并不是什么大麻烦。以荀卿的医术,应该很容易就能解决的。 荀夫子向念端解释了一番原因,念端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于是便吩咐徒弟去取药材,准备为这些伤者治疗。 乔松见状,说了声我去帮忙,便溜了出去。 雪女左右看了看,连忙追了上去。 荀夫子很是古怪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学生,不知道这小鬼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 另一边,乔松和雪女一前一后的跑出了房间。 “端木姑娘,稍等!”乔松喊了一句。 前方的端木蓉愣了一下,停下了脚步,回身看向了乔松:奇怪,我有说过我的姓氏吗?难道,是师傅向这人说的? 乔松三两步追了上来。 “嗯?这位公子,可是师傅有什么别的吩咐?”端木蓉询问道。 乔松虽然年纪不大,但身高却和端木蓉差不多,所以端木蓉还以为这人和自己年岁相仿。 “这倒没有。只是我自请来帮姑娘搬药材。” “这……”端木蓉很是意外。 “我也来帮忙吧。”雪女开口道。 “好吧,两位请跟我来……”端木蓉点了点头,示意两人跟上。 储存药材的仓库距离房间并不远,端木蓉拿出钥匙,打开门锁推开门,一股好闻的中药香味便扑鼻而来。进了仓库,端木蓉便给两人一人一个竹编的药筐,让他们在这里等着,她则是打开一个个方格取药材。 “端木姑娘跟念端大师学医多久了?”乔松主动和端木蓉聊起了天。 “我是师傅收养来的,从小就跟随师傅学医,至今已有十二年了。” “哦?那想必,姑娘的医术定然不凡。” “医术一道,博大精深,我离出师还早着呢。”说话间,端木蓉精确的挑了七八种药材,高高的抛起,准确的落在了两人面前的药筐中。 “这倒是。”乔松认同的点了点头:“医者,性命攸关。培养一名医师,耗时长久,所费颇多。更可惜的是,天下间愿以学医者,少之又少,学有所成者,更是凤毛麟角。长此以往,稍有意外,就不知有多少精妙医术失传。” 兴许是跟着师傅,见到的都是来治病的患者,像乔松和雪女这样的同龄人并不多,所以端木蓉也不介意和乔松聊一聊。 端木蓉愣了一下,扭头打量起了这个男孩儿:“你不是荀卿的书童吗,也懂这些?” 旁边的雪女噗嗤一下就笑了出来,连忙用袖子捂住了自己的嘴。堂堂秦国公子,却被人当成了一个小小的书童,说出去不知会如何引人发笑。 乔松很是无奈的道:“荀夫子是我的老师。” “哎呀!”端木蓉捂了下嘴,连忙从短梯上下来,向乔松行了一礼:“抱歉,我还以为……” “无妨,眼下还是救人重要,端木姑娘先挑选药材吧。” 端木蓉这才再次登上短梯,再次寻找药材:“不过,小先生所说的倒也是实情。我自从三岁以来,就跟着师傅学习识药,制药,把脉……如今,却还远远没有到出师的时候。学医,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呢。” “我听说,秦国开太学,已经向百家发出了邀请。并且,医家也赫然在列,端木姑娘和令师何不前往呢?” “太学啊,我也听师傅提起过。”端木蓉挑好了药材,从短梯上下来:“师傅说,学医之人,重在治病救人,最好不要被外物所扰。太学里面百家汇聚,相互间必然有许多来往。 况且,如果我们前往咸阳,那就只能给咸阳的达官显宦治病,那些穷苦人又该怎么办呢?” 乔松不由得为之动容,赞叹道:“端木先生悬壶济世之心,令人钦佩。” “好了!”端木蓉将所有的药材都装在了药筐里:“我们走吧,该去煎药了。” 听到端木蓉如此说,乔松也只能暂时按捺下心中说服这师徒二人的想法,和雪女一起端着药筐前往药庐煎药。 在端木蓉的指挥下,乔松将其中一些药材挑出来,放在碾子里面碾成粉末。这些都是需要外敷的药,之后需要用蜂蜜等东西调和才能使用。而雪女则是做一些比较轻松的活,将需要煎制的药材剪成小块。 一边干活,乔松一边和端木蓉聊天。 也许是因为荀夫子弟子的身份,又或许是因为这小姑娘年纪不大,所以对乔松也没有设防,有什么说什么。 从她的口中,乔松也了解到了这师徒二人日常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用一个词来形容,那就是清苦。 念端先生和徒弟不仅仅要治病救人,还需要自己采药,制药等等。端木蓉六岁的时候,就背着药篓跟着念端先生前往山中采药了。 这个年代的大山里面,狼虫虎豹都有,有着数不尽的危险,可想而知两人经历了多少苦难…… 第173章 医家巨着赠念端 约莫两个多时辰,三人才将所需要的外敷内服的药准备齐全,再次回到了病房里面。让乔松很是意外的是,老师和念端先生倒是很聊得来,看得出来,念端先生对于荀夫子还是很尊敬的。 “师傅!”端木蓉提醒了一声。 念端告了声罪,便起身带着小徒弟去给这些病人换药。 乔松则是坐在了荀夫子身边。让他没想到的是,老师却向他眨了眨眼睛,给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师徒二人之间的互动并未被雪女注意到,她此时心里全是重伤的月姨。 月姬是妃雪阁的当家人,当年正是他带着她们从赵国一路逃到了燕国。可以说,这些年来,妃雪阁能够在蓟城立足,全是靠着月姬一人苦苦支撑。如今,好不容易有了起色,却没想到月姨竟然遭到了这样的劫难。 看到雪女担心的模样,乔松不由得开口安慰了一下:“雪女姑娘不必忧心,有念端大师在,月姬夫人定然会安然无恙。” “谢公子。” 噔…… 就在这时,房间内突然响起了一声跺脚的声音。二人循声望去,却见到端木蓉回过了头,给他们两个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他们两个安静。 乔松顿时尴尬的不行,想要干咳两声缓解,手都举起来了,可看端木蓉警告的眼神,只好讪讪的放了下来。 念端这里,药材齐备,荀夫子所需的凝露草她这里也有,所以治疗起来并不是什么难题。只是,麻烦的是,医庄内的食物只是为了师徒二人准备的,并无多余的用来给伤者恢复病情的食物。 好在,梁忻后续的商队在第三天就抵达渔阳了,解决了这个问题。 而端木蓉,也知道了乔松秦国公子的身份。 和十几年后大秦统一之后不一样,这个时候的端木蓉还涉世未深,对于秦国更多的是好奇。当然,说讨厌也是有一些的,更多的是因为连年的战争造就了更多的死亡和伤病,这和医家的理念不符。不过,怎么说都不像以后那样堪称仇恨。 当然,和老师就在镜湖医庄周围生活,从未离开过周围几十里范围内的端木蓉对于外界的事情也是很好奇的。 所以,乔松就充当了这双眼睛。随着他的叙述,桑海那辽阔的大海,韩国一望无际的原野,秦国高达的雄关险隘,塞外的落雪,这一切的一切使得小姑娘对于外界更加的向往了。 几天下来,倒是和乔松熟络了不少。连带着,雪女脸上的冰雪也融化了不少,渐渐露出了腹黑的本性。 也许是因为世界的不同,使得人的体质也强了不少。又或许是因为习武之人本身恢复的比较快,短短五天之后,昏迷的月姬便逐渐恢复了。 在第五天的下午,睁开了眼睛。 雪女高兴地从屋子里面冲了出来,大呼小叫的叫起了念端。 …… 念端检查了一下之后,温声道:“这位夫人恢复的很不错。” “念端大师,那为什么月姨还没有醒过来呢?” “这是正常的,这位夫人重伤未愈,身体虚弱,刚才也只是短暂苏醒而已。放心吧,到明天差不多就可以彻底苏醒了。” “多谢大师!”雪女诚恳的道谢。 “不必。”念端温和的摇了摇头,然后看向了乔松:“公子,这些人差不多一两日之后就可以全部苏醒了。” “多谢大师!”乔松行了一礼:“这几日,叨扰大师了。” “治病救人,乃医家本分。” “话虽如此,但该感谢还是要感谢的。”说到这里,乔松拍了拍手。 很快,门卫便响起了惊鲵的声音:“公子。” “进来吧。” 惊鲵打开房门,捧着一个盒子走了过来,将盒子交到了乔松的手上。 乔松捧着盒子,呈给了念端。 “公子这是……” “念端大师慈悲心肠,凡俗之物只会玷污了大师的医庄。故此,乔松这几日抄录了几本医书,以做答谢。” 医书? 念端一下就愣住了,随即面露无奈:“公子还真是找准了在下的软肋啊。” 她也知道此人身份,面对秦国公子拿出来的医书,念端也不敢说自己看过。 “哈哈……美酒赠佳人,宝物赠英雄。这些医书放在乔松这里,也只会沦为无用之物,倒不如赠予先生,帮助先生救治更多的人。” “如此,念端便却之不恭了。”念端将医书接了过来,道了声谢,亲自接了过来。 乔松再次起身告辞,和雪女退了出去。念端吩咐自己的徒弟,替她送送两人。 医庄内毕竟屋子太少,这几日乔松一行人都是晚上在外面休息,只有白日才有几个人待在医庄。 出了门,端木蓉便两手叉腰,轻哼了一声。 “端木姑娘,这是何故?” “好啊,我这几日忙前忙后的,从没听你提起过一点儿关于医书的事情。没想到,回头就送给了师傅。小公子的口风,可真是够紧的啊!” “这……送给念端大师和送给端木姑娘,不是一样的吗?” “这可不一样!”端木蓉伸出根手指在眼前摇了摇:“虽然出手救人的是我师傅,可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是?小公子,就不表示表示?” 乔松顿时满脸的黑线。 自打端木蓉从荀夫子口中知晓乔松的年龄之后,就总是一副大姐大的做派。就连称呼上,也得专门加一个小字。 “蓉姐姐说的是啊,公子可不能无动于衷哦。” “雪女姑娘,怎么连你也……” 雪女笑眯着眼睛,一副看热闹的表情。 “好吧好吧。”乔松很无奈的摊了下手:“本公子明白了。” …… 听到门外的交谈声,屋内的念端脸上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笑容,抱着盒子走到了一旁的书桌后面坐了下来,打开了盒子。 盒子内是一本本线装书。 《神农本草经》 《伤寒杂病论》 《千金方》 《本草纲目》 《赤脚医生手册·一》 整整五本医书,尤其是最后一本,有一个拳头厚,看起来内容可是不少。 看着这些医书,念端眼中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这些医书中,她只听说过神农本草经,据传乃是农家的核心秘典之一。剩下的这些,可是连听都没有听过。 她连忙捧起了其中的几本打了开来,只是片刻便沉浸在了书的海洋之中。直到自己的徒弟端木蓉替她掌灯,念端才恍然抬头。 “哎呀……” 念端不由得捏了捏自己的脖子。 端木蓉连忙跑到了念端身后,以按摩的手法给师傅舒筋活络了起来:“师傅,这些书有那么重要吗?我都在那小公子营地待了两三个时辰了,回来之后看您还在看。您该不会自从我们离开,就一直在看书吧。” “蓉儿,你不知晓,这几本书可以说是医家巨着啊。不知是何人所书,倘若能与其当面交流,该是何等幸事!” “啊?这么厉害吗?” 念端看着这些书,答道:“对你我这样的医家人来说,可谓是重宝。” “哼,看来,那小公子还算有良心。” “蓉儿,岂可如此无礼。” 端木蓉吐了吐舌头。 念端无奈的摇了摇头:“和为师说说那位秦国公子吧。” “小公子啊……”端木蓉回了一下,然后开始开口叙述了起来…… 第174章 医家入秦成定局 医庄外不远处的一处平坦的空地上,一座帐篷之中,乔松和老师荀夫子围着火炉。而此时,荀夫子正考校着乔松这几日的学习情况。 如今,两人之间的授课主要是以历史为主。 荀夫子提出一个人物,先是听乔松对此人的了解,然后再由乔松讲述对此人的看法,然后再由荀夫子进行剖析补充,最后则是乔松来进行对比总结,之后由荀夫子点评。 如果师生二人意见相左,还会有辩论,直到分出个正误来。 今日荀夫子所讲的,乃是宋襄公。 宋襄公是春秋时期宋国的国君,也是春秋五霸之一,他在位期间推行了一系列改革措施,使得宋国实力大增,成为当时的重要国家之一。他也是一位有远见的政治家和军事家,曾率领宋国军队多次出征,取得了重要的胜利。 宋襄公最着名的事情,便是在泓水之战中因为坚持“仁义”而战败。 宋襄公领兵攻打郑国,引起楚国派兵支援。在泓水相遇时,公子目夷建议趁楚军渡河之机消灭他们,但宋襄公认为不能趁人渡河攻打。等楚军布好军阵后,宋军被楚军大败,宋襄公也被射伤。宋军损失惨重,埋怨宋襄公不听公子目夷的建议。 然而,宋襄公却教训道;一个有仁德之心的君子不攻击已经受伤的敌人和老年人,更不忍心去攻打没有布好阵的敌人。 因此,泓水之战的战败并没有使宋襄公的形象受到众人唾弃。相反,他的“仁义”思想一直被后人所推崇和传承。 “在学生看来,宋襄公求仁义之举并未有错。错只是在他跟不上时代,不知变化罢了。 治国,当因时而异,因事而异。宋襄公所生存的年代,乃是礼崩乐坏之乱世。在这样的乱世之中,一味的求仁义,与时代相悖,故此错失良机,以致大败。 因此,宋襄公之误,错在看不清时代。 是以宋襄公虽美名传世,学生却不为也。” 荀夫子嗯了一声,点了点头:“那你认为,该在何时行仁义?” “学生以为,仁义是对朋友,对百姓的,而不是对敌人的。如果学生处在宋襄公的处境,当行果断之策,半渡而击。待到楚国兵败之后,再和楚国溃兵施以仁义,以收其心。” 乔松此番话,无异于在表明一个态度:他是在将仁义当做一个工具,而非一味的讲求仁义。 “善……” “启禀公子,念端先生求见!”就在这时,帐篷外响起了玄翦的声音。 乔松微微一怔,看向了老师。 荀夫子微微抬手,示意他随意。 “请进来吧。” “唯!” “念端见过公子!”念端很是正式的向乔松行礼道。 站在她旁边的端木蓉也不得不向乔松弯腰见礼。 “大师不必多礼,请坐。” 惊鲵在荀夫子和乔松的对面放下了一大一小两张软垫,请二人坐下。 “念端先生深夜来访,是有什么要事吗?” “念端读公子所赠医书,心中大为震撼。一来,是为了感谢公子赠书;二来,念端听公子提起了太学一事,故此想要了解一番。” 太学? 乔松微微诧异的看了一眼端木蓉,小姑娘这是给他递了个助攻啊。 以医书赠予念端,便是想要激起她心中的求知欲。毕竟,其他医书暂且不说,单单是赤脚医生手册,便是只有一部分而已。 而之所以留下书就走,原因也很简单。 由自己口中说出来,哪里有念端亲自请教来的有效果呢?此之谓,欲擒故纵。 只是,让乔松意外的是,没想到端木蓉却给了他一个助攻,他不得不在心里暗自夸赞端木蓉干得漂亮,成功的把她师傅念端先生推到了自己的网里面。 “秦之太学与稷下学宫稍有不同,其职能有二:其一,是为了给百家营造一个相互交流,相互进步的平台;其二,是给百家提供一个传道的途径;其三,则是为了收录各种学说,以防出现失传的情况。” “如今的太学,诚邀百家入秦。” “以念端先生所在的医家来说,恰好是一个光大学说的好机会。” 念端静静的听着,脸上露出了犹豫的表情。 乔松适时的说道:“乔松与端木姑娘闲聊的时候,也听她提起过,培养一名医者的不易。以先生师徒二人之力,纵使日夜不停的救治,又能治疗多少伤患呢? 常言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不如入太学,以教导更多医者,如此方能救治更多的人。” 念端有些意动,但还是有些犹豫:“公子既然知晓培养一名医者的不易,那么也当知晓,当今之世,人人都知晓医者之重要,但愿学医之人,却少之又少。即使入太学,又能如何呢?” “先生所虑者,乔松明白。不过,还请先生放心。我大秦将会主动培养医者。” “主动培养?”念端很是诧异的看向了乔松。 乔松点了点头:“不瞒先生,大秦欲先在军中培养军医,以降低作战之时的伤亡。” 念端皱了皱眉,脸上的表情有些不怎么高兴。 乔松继续解释道:“先生,医者之重要你我都知道,但天下人知晓却不愿推广。唯有让天下人见到效果,才能诱使其主动学医。 军医一事,正是为了这一点。 以乔松推断,一旦我大秦的军医在目前的规模上翻上两番,确保每千人队有一到两名军医,五到十名学徒,那么便可以大幅度降低秦军伤亡。 如此,朝堂上的公卿看到成果,无需我等主动提出,便会要求增加医者数量。” “以公子所设想,所需医者恐怕数量非常庞大。非十数年之功,恐难以完成。” 乔松摇了摇头:“因此,乔松还有第二策:分门别类!” “何谓……分门别类?” “军医所需,大多为刀枪剑戟,骨折等之类的外伤,因此只培育这个方面的医术便好。按照乔松推断,培养起来一到两年便可,至于学徒,更是简单,只需要包扎固定等即可。 以此类推,可将如今之医学详细划分,培养专门的人才。如此一来,可大幅度降低培养一名医者所需的时间和资源。 如此一来,培育医者的时效将大大缩短。 这样,此种模式固定下来,可以加快推广医术的传播。” 说着,乔松将后世的一些医学上的分科方法向念端讲述了出来,听的念端脸上异彩连连,很是心动。就连一旁的端木蓉也瞪大了眼睛,上上下下打量着眼前这个小公子,很难想象,这么一个人居然会想出如此宏大而详细的构想。 如果按照这位小公子所说,医家将会得到极大的发展。 想一想这样的未来,念端便知道,自己坐不住了。 因此,念端无奈的摇了摇头:“看来,公子今日赠在下医书,是早有打算呐。” 乔松微微一笑,拱了拱手:“在下之粗浅计谋,让先生见笑了。” 念端并不生气,莞尔一笑:“既然如此,那么在下就叨扰公子了。” “求之不得……”乔松微微低头。 至此,医家得以入咸阳。 “师傅,我们要去秦国吗?”端木蓉眨了眨眼睛,有些后知后觉的问自己的师傅。 念端揉了揉她的脑袋:“是啊,蓉儿想去看看吗?” “师傅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第175章 燕太子泪洒王宫 燕王宫…… 年近五旬的燕王喜在宫女的服侍下披上了一件又一件厚厚的冬装,此时的燕王喜已经两鬓斑白。看着镜中的自己,燕王喜不由得心中生出了一种韶华易逝的遗憾。 随即,他又想起了如今的燕国,想起那个弟弟,想起那个让自己不省心的儿子,心中烦躁之感更甚,颇有一种寡人本欲为贤王,奈何诸臣误了寡人的感觉。 “启禀大王,雁春君在外求见。” 内侍的话让燕王喜眉头紧皱,很是不耐烦的呵斥道:“让他等着!寡人没空见他!” “唯!” 燕王喜冷哼一声,穿好衣服,让宫女端来了早食。 尽管此时已是寒冬腊月,可燕王喜的早食之中,却还有着一小碟水灵的绿叶菜,这可比肉食还要珍贵的多。 燕王喜在周围内侍眼馋的目光中三两下打扫完了那盘绿叶菜,然后才满脸嫌弃的看着桌上的鱼肉。大早上的,弄这么多荤腥,的确让人肠胃有些不舒服。但是没办法,燕地苦寒,尤其是在数九寒冬,只能忍着了。 就着稀粥干完了一条腌鱼,燕王喜很是厌恶的挥了挥手,示意宫人将剩下的撤下去,然后让人给自己上了杯茶水。 “雁春君还在外面吗?” “回大王,在的。” “那就让他滚进来。”燕王喜很是不耐的道。 显然,这位在燕国能够呼风唤雨的雁春君,在燕王眼中也不过是一条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罢了。只不过,这条狗出身高贵了一些。 “唯!” 很快,大殿的殿门打了开来。晶莹的雪花在风的吹拂下飘了进来,给大殿内带来了一缕寒气。 燕王喜浑身颤抖了一下,脸色更是不好了。 “王兄!” “王兄不好了……坏事了啊……” 一个胖墩墩满脸凶恶的华服中年人连哭带喊的冲了进来。 燕王喜本就不爽的心情顿时更加不好了,冷着脸呵斥道:“住嘴!寡人还好好的坐在这里呢,喊什么喊!” 雁春君被噎了一下,连忙站定不动,手中的笏板放在这儿也不是,放在那儿也不是,浑身都不自在。 “行了,说说吧,大早上的进宫来干什么!”燕王喜冷着脸道。 “啊?哦,对……”雁春君愣了一下,回过了神,满脸慌张的道:“王兄,今天早上,我接到了来自秦国的国书。国书中说,秦国二公子在我燕国境内游学,却在蓟城外被胡人袭击。秦国要求我燕国,给一个交代!” 哗啦…… 燕王喜手中的杯子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但是他顾不得价值百金的珍品,而是火烧屁股一样蹿了起来:“你说什么?” 雁春君额头唰的一下就渗出了冷汗,连忙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混账!”燕王喜哗的一下掀翻了桌子:“寡人不是听说,太子派兵封锁了蓟城,搜索胡人探子吗?怎么会让胡人袭杀了秦国公子? 还有这秦国公子也是,有病啊是吧!刚打完东胡,还不赶紧老老实实的滚回去秦国,跑我燕国是想要干什么! 游学?我燕国冰天雪地的,跑来吹西北风嘛!” 骤然得知此消息的燕王喜不由得暴跳如雷,心中的愤懑就像那点燃的炸药桶一样,砰的一下就炸了。 雁春君心里也很无语,这纯粹是无妄之灾啊。 他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可也不想让燕国就这样亡了啊。他们燕国小日子过得好好的,突然天下掉下了这么大一个锅,实在是背不动啊! “燕丹呢?”燕王喜突然冷冷的质问道。 正走神的雁春君浑身一抖,差点儿没趴下,回过神来之后就一脸懵逼的回答道:“王兄,我也不知道啊。这几日太子不是一直在宫里面吗,没听说太子出宫过啊?” “什么?”燕王喜顿时大怒:“他不是在搜捕胡人探子吗,为何他这个太子却不在?”“来人啊,去给寡人把太子押过来,寡人倒是要问问,他这个胡人探子,是怎么搜捕的!” 雁春君幸灾乐祸的偷笑了两下,等到燕王喜眼神扫过来,他立马就又恢复了刚才那个模样。 燕王喜冷哼了一声,来回踱步着,思索着对策。此事不管如何,都不能让秦人找到借口。虽说秦国和燕国之间,还有着赵国隔着,哪怕是南边也有齐国隔着,不用担心秦国人大举来犯,但是秦人真要是铁了心了,从塞外来怎么办?前阵子,东胡可是被打趴下了,三两年内估计是不敢再南下了。 不行,得想个办法把这事儿给推出去。 “嗯?太子呢,怎么这么久还没来!”燕王喜怒声询问道。 “这,大王……” “再去催!你去告诉他,他要是不来,那就给寡人滚去大牢里好好反思一下!私自从秦国跑回来的账,寡人还没跟他算呢!”燕王喜满脸戾气的道。 当初燕丹从秦国偷跑回来,燕王喜看这个儿子可不是惊喜,而是惊怒,唯恐会给秦国攻燕的借口。 要不是这个儿子在民间的声望太高,燕王喜早就把他给弄死了。 “唯!”那内侍应了一声,连忙跑出去。 可刚到殿门口,就听到了外面一阵嘈嚷的声音。 燕王喜和雁春君都看了过去,想看看外面是怎么回事儿。可这个时候,殿门打了开来,几个力士抬着一辆造型特殊的坐具走了进来。 这坐具比寻常坐具要高大不少,不似中原产物,反而颇具胡地特点,底下还有四个轮子,两大两小。、 如果让乔松来看,就会发现,这玩意儿特别像后世的轮椅。当然,更像诸葛亮的四轮车。 更让二人吃惊的,是坐具上的燕丹。 此时的燕丹脸色惨白,毫无血色,那张脸上更是有着一道长长的疤痕,从额间斜斜的直到左脸颊,差一点儿就连那颗左眼都没了。 燕王喜一下就愣住了,肚子里的怒火顿时消散无影,甚至于脑袋一片空白:他怎么都想不到,自己那个一表人才的儿子怎么眨眼间就成了这副鬼样子? 燕丹双手撑着扶手硬是站了起来,拱手就要行礼。可这一站起来,整个身子一软,砰的一下便仰面摔倒在了地上。 燕王喜吓了一大跳,这才注意到,自己这个儿子一条裤腿空荡荡的,此时正往外淌血。 雁春君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没想到这才多久,太子就把自己搞成了这副模样?要不要这么夸张?还有,腿断了好好坐着不行吗,非得溅我们一身血,你这是要恶心死本君吗? “愣着干什么?你们都瞎了吗,快去把太子扶起来啊!”燕王喜大怒,指着周围的人便呵斥道。 一群内侍这才反应了过来,连忙手忙脚乱的将燕丹扶了起来。 燕王喜三两步走到了燕丹跟前,很是不解的打量着这个儿子。 燕丹苍白着脸,有气无力的道:“父王,儿臣有伤在身,难以全礼,望父王见谅。” “好了,不必在意这些细节了。你这是怎么回事,怎么搞成这副模样了?”燕王喜脸色复杂的道。 “父王容秉,孩儿前几日带队捉拿胡人探子,不料胡人势大,我等不敌。孩儿麾下之人,尽数战死。若非老师相救,恐怕儿臣,便再也见不到父王了!” 一句话说完,燕丹悲从中来,竟当场抱住了燕王喜涕泗横流…… 第176章 月姬离心赴咸阳 燕王喜何时见过这等场景啊?看着燕丹抱着自己泪洒当场,燕王喜这个老父亲顿时手足无措了起来。 说实话,这个儿子很小的时候就被送去了赵国为质,稍大一些回来没几年,又被送去了秦国为质,要说他对这个儿子有什么感情,那纯属扯淡。 可说到底也是自己的儿子,燕王喜还是没办法做到铁石心肠。更何况,这个儿子一向出色,性格强势,何时向自己表露过如此软弱的一面? 燕王喜一时间怎么说呢……额,有些享受。 身后的雁春君忍不住瞥了一眼这个满脸泪水的侄子,心里暗道:真是个狠人呐,大侄儿啊,论起不要脸来,本君还真是比不上你万一!若非本君知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还真被你这可怜委屈的模样给骗了。 “王兄……”雁春君提醒了一声。 燕王喜顿时一僵,这才想起来,还有个人在呢。强行挣脱了燕丹,然后干咳了两声以缓解尴尬。 燕丹眼里流露出了一丝可惜,差一点儿就拿下父王了。斜眼瞥了一眼雁春君,燕丹的神色冷了一些:你可真是我的好……王叔啊! 嘿嘿,好大侄儿,不谢!雁春君得意的一笑,然后看向了转身的燕王喜:“王兄,如今看来,胡人在我燕国境内很是肆无忌惮呐,有必要清理一次了。” 虽然这事儿的确是这个好大侄儿干下的,但是雁春君可不想让秦人找燕国的麻烦。要不然,是要打仗的。打仗可不好,自己还怎么发财啊。 所以,胡人就是个很好的由头。 燕王喜眼睛微微一眯,思索了一阵,心里下定了决心:“命晏懿带领五万大军,出长城清扫胡人,杀够两万给秦人送去。” “另外,那秦国公子如今在何处?” “渔阳。” “遣禁军五千,火速赶往渔阳,护送秦国公子。”燕王喜咬牙切齿的道:“让他好好玩儿,一路上玩儿的开心点儿,直到离开我燕国境内!” “唯!” 说完,燕王喜再度看向了燕丹,沉默片刻,有些无奈的说道:“至于你,回宫养伤吧。这段时日,就老老实实的待在王宫里面! 寡人会派医官前去给你诊治,伤好之前,哪儿都不许去!” “儿臣遵命!” 雁春君瞥了燕丹一眼,心底一笑:看来,王兄也并未完全相信你啊,大侄儿。瞧,这下被软禁了吧。 …… 不只是雁春君觉得自己这个大侄儿虚伪,就连远在渔阳郡的一个人,也觉得自己好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位燕国太子一般。 医庄的病房内,苏醒过来的月姬让雪女请来了乔松,然后让雪女出去等着,自己一个人和乔松聊了起来。 “夫人想和我聊什么呢?”乔松问道。 “刺杀公子的,是太子吗?” 月姬开口的一句话,就让乔松脸上自信的表情出现了错愕。他愣了一会儿,然后才开口道:“夫人是如何知晓的?” 燕丹此行,为了隐藏身份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甚至套了一层胡人的皮。 “妃雪阁背后的主家,就是太子,我曾经见过太子佩戴那把剑。” 乔松神色恍然。 看来,燕丹此行用的那把剑,还真是失败啊。先是被老师一眼认出了来历,又被月姬这位妃雪阁的当家人看出了破绽。 那么,这位妃雪阁的当家认出了燕丹,找他又是为了什么呢? “公子,月姬有一事相求。” “夫人此行,乃是因为在下才遭受了无妄之灾。有何事,但说无妨。” “我想请公子庇护妃雪阁。” 乔松微微一愣:“夫人这是何意?” “公子,妃雪阁当初来到燕国之后,为了立足,所以找到了太子丹。然而,正是因为接触久了,我才知晓太子丹是个什么样的人。 此行若是我和阿雪平安无事的回到蓟城,恐怕……” 月姬说到这里,便不再继续说下去了。她相信,这位公子应该能听懂她的意思。 燕丹是个心思缜密的人,否则也不至于会像原着中那样以假死脱身,蛰伏了十几年的时间了。 所以,如果真如月姬所说,她和雪女平安无事的回到蓟城,恐怕燕丹会产生疑心。而怀疑这种东西,一旦种下了种子,那么用再多的努力都无法清除这样的怀疑。 到时候,妃雪阁作为原本燕丹庇护的势力,恶了燕丹这个靠山,她们的处境将会举步维艰。毕竟,蓟城内吃人的人可是非常多的,他们不会放过妃雪阁这块肥肉,会将她囫囵吞下。 “夫人,妃雪阁地处蓟城,以我的能力,恐怕鞭长莫及啊。”乔松很是为难的道。 蓟城毕竟是燕国国都,即使是大秦商会,也无法给妃雪阁提供绝对的庇护。毕竟,大秦商会也只是来往在不同的燕国权贵之间,能影响他们的决定,但却无法替他们做决定。 月姬对此并不意外,而是带着一脸期盼进一步询问道:“如果,我决定让妃雪阁搬迁到秦国呢?” 乔松微微一怔:“这……合适吗?你们毕竟是从赵国来的……” 月姬听到赵国二字,脸上露出了一个凄然的笑:“公子以为,对我们这些在乱世里挣扎求生的可怜女人来说,出身哪一国,真的重要吗?” 乔松沉默片刻:“我知道了。我会安排人接应妃雪阁前往秦国。本公子可以承诺,在秦国,只要你们遵守秦国律法,那么就没有人能够威胁到你们!” “月姬谢公子大恩!”月姬挣扎着站起来,跪在榻上行了一个大礼。 乔松叹息一声,留下了一句好好养伤,便起身缓步走向了屋外。 房间外面,大雪依旧在不停的下着。 看着这漫天的飞雪,乔松的心中有些复杂。即使外表光鲜如妃雪阁这样的存在,为了生存依旧在不停的寻找能庇护她们的人。 从赵国到燕国,从燕国再到秦国…… 乱世啊,乱世呵…… 这个冬天,不知又有多少人要冻毙在这冰天雪地之中了。 “公子……” 一声轻唤让乔松回过了神:“是雪女姑娘啊。月姬夫人没事,兴许是身子有些弱,这会儿又睡下了。” “多谢公子。”雪女欠身道谢。 乔松道了声不必,便带着玄翦往回走…… …… 和念端先生以及端木蓉打了声招呼,乔松便离开了医庄。刚走到医庄门口不远,惊鲵便快步而来,看她的样子,似乎是有什么紧急的情报。 乔松放缓了脚步。 惊鲵行了一礼,然后跟在乔松身后,边走边向乔松说朱雀旗收到的消息。 而这些情报,是从蓟城传来的。其中,大多数是关于燕丹和燕王的最新消息。 “燕王派遣大军出长城,打胡人去了?”听完之后,乔松停下了脚步,一脸错愕的看着惊鲵。 这样的结果属实是让他意想不到,这就是燕国给出的交代吗? 想要将所有的事情都推给胡人这个大冤种的头上?这燕王喜和燕丹父子两个,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还真是父子同心啊。 “是的。还需要给燕国施压吗?” 乔松皱了皱眉头:“燕丹呢?” “根据我们的探子汇报,从雁春君那里得到的消息,燕丹的伤势很重,他断了一条腿。并且,似乎是恶了燕王,所以这段时间被燕王软禁在了宫中。我们动用了燕王宫的细作,消息真实无误。” 断腿了? 第177章 伏念造访班大师 “断腿了?” 对于燕丹的下场,乔松很是惊讶,再次向惊鲵确认了起来。 “是的,应该是被朱雀的火毒所伤,不得不截肢保命。” “干得漂亮!”乔松心中不由得大喜,称赞了一句惊鲵。 既然燕丹狗腿都被打断了,那么接下来对燕国的施压也就可以暂停了。毕竟,燕国和秦国之间还隔着一个赵国,而燕国和赵国之间关系可不太好。当初庞煖被赵王偃找回来之后,成名之战就是斩杀燕国名将剧辛,俘虏两万燕军,逼得燕国不得不割地求和。 因此,留着燕国还可以给赵国拖拖后腿。 “那就这样吧,燕王横扫北胡,也算是给了一个交代了。向咸阳传书,就说剩下的事情,请父王定夺。” “就这么放过燕太子?” “当然不……”乔松冷笑一声,惹了他,哪有这么轻松就能翻页的便宜事儿,“放过燕国可不等于放过燕太子,对于燕太子麾下的势力继续绞杀,本公子要让他无人可用! 另外,继续给他头上泼脏水。 暗中相助雁春君等反对燕丹的人! 各项动作非但不能停下,还要继续投入力量! 总之,打压,打压,还是打压!” “唯!”惊鲵道,“公子,还有一件事。” “何事?” “蓟城之外那座山谷中的事情查清楚了。” 山谷? 乔松回身看向了惊鲵。 这次,倒还不只是朱雀旗的功劳。还有一部分,是从商会那里得来的。最近,燕丹麾下势力购买了大量的木材和青铜。 根据这条信息,朱雀旗的人分析了一番,得出山谷之中似乎在制作什么东西。于是,朱雀旗的人顺藤摸瓜,调用了两架千里镜,寻找了一处制高点,终于搞清楚了山谷内的秘密——他们在制作农具。 “农具?”乔松眉头紧皱:“确认了吗?” “确认了,我们付出了一些代价,确认了正是秦国的新式农具。只是,他们用青铜替换了农具上所需的铁。” 用青铜换铁? 乔松理解这是炼不出来能用的铁,但问题是这样一来,恐怕农具的使用寿命会大大降低。毕竟,青铜的耐磨性比起铁可是要差得多,田里面的石头什么的,都会让农具增加磨损。 问题的重点不在这里,而是在燕国破解了农具的制作方法? 看来,这背后又是墨家的力量。也只有墨家,能拥有这么多的工匠,有能力破解公输家的机关术。 墨家…… 看来,他们的选择还是在燕国。 沉思良久,乔松冷着脸开口道:“准备笔墨!” “唯!” 太学虽容纳百家,可是如果太不识趣,那么太学也未必非得留下哪一家。毕竟,太学需要先定位清楚。是太学属于秦国,而不是秦国位于太学之下! 墨家屡次挑战他的忍耐极限,就是在找死!不给他们点儿颜色看看,还真以为我大秦没有脾气吗! …… 咸阳,太学学宫…… 伏念又一次接到了来自乔松的信件,看着信中的内容,他的脸上泛起了浓浓的苦笑。 这墨家,真是几次三番的在刀尖儿上跳舞,这下完了,真惹公子生气了。这帮顽固,为什么就不知变通呢? “来人……”话刚出口,伏念却顿住了,再次开口道:“罢了,我还是亲自去一趟吧。” 言罢,伏念起身走出了祭酒院落,前往墨家院落。 此时的学宫内已经逐渐热闹了起来,往来其中,可以看到各个年龄段来自秦国上下的学子。这些学子有的身着锦袍,腰悬玉佩,有的身着麻衣,手中捧着书本…… 这些学子并不全都是奔着儒家来的,甚至可以说大部分都不是,而是奔着法家,兵家等实用性强的。还有一部分,是从军中抽调出来,向医家学习战场救治之术的。 此时太学内医家的负责人乃是夏无且,咸阳宫的太医。 见到伏念,学子们都会停下来问好。 伏念也一一点头回应。 此时并未开课,一切还在准备之中。但是各家的先生,都已经陆续来到学宫之中。以纸张为利,经过几个月的宣传,这些曾经隐居在各地的百家还是忍不住光大自家学说的机会,千里迢迢的赶到了咸阳。 那些为教师准备的院落,也逐渐热闹了起来。 走了十几分钟,伏念终于到了墨家的院落之外。门口守卫的两个墨家弟子见到伏念,连忙行礼:“见过祭酒。” 伏念微微颔首,询问道:“班大师在吗?” “回祭酒,在的。可需要我等通传?” “劳烦两位了,还请告知班大师,在下有要事相商。” “还请祭酒稍待。” 伏念没有着急,站在这里等待着通传。 突然,伏念抬头看向了墙头。只见那里一只木制的鸟儿从墙头飞了出来。鸟儿不大,只有半尺左右,却栩栩如生,乘着风雪飞扬,须臾间便消失在了风雪之中。 那是……墨家的机关朱雀吗?伏念心中念道。 在这太学之中,墨家以这种机密手段,是要联系什么人?什么样的消息,值得他们做的这样隐秘呢? “祭酒,请……” 突然,进去通传的墨家弟子回来了,打断了伏念心中的思考。 他嗯了一声,请对方前面带路。 “嗨呀,祭酒快进来,快进来!”不一会儿,伏念就来到了大殿之前。班大师很是热情的亲自出门相迎:“这么大的雪,祭酒怎么还亲自来!” 让伏念有些惊讶的是,班大师身后还跟着一个老者。这老者的眼神很犀利,似仿佛目蕴剑光。 “嗯?这位是……” “来来,我来介绍。这位是我墨家的头领,徐夫子。” “原来是人称剑之尊者的徐夫子。”伏念神色恍然,向对方行了一礼。难怪腰间的太阿,面对此人会散发出一阵剑意。 徐夫子也还了一礼。 “别在外面站着了,走走走,进去喝杯酒暖暖身子!” “请……” “请……” 三人进了大殿,外面的寒冷顿时被屋内的热气所取代。这是因为这些建筑的脚下的地砖下面,还有着一层中空的。利用这层中空的空间,其中有陶瓷管路。这些管路之中,冬季灌热水,夏季则以冰水灌之,以保证房间内冬暖夏凉。 三人依次落座,墨家的弟子奉上了温好的酒。 伏念饮了一口,凌冽的酒水彻底驱散了身上的寒冷。若是旁的时候,伏念或需要大赞一声好酒,可惜今天实在是没有品酒的心情。 看伏念脸色不对,班大师和徐夫子两人对视了一眼,还是班大师主动开口询问了起来:“祭酒看起来,似乎心中有事?” 伏念点了点头:“既然班大师询问,那么伏念便直言了。” “祭酒请说。” “公子在燕国遭到了胡人刺杀,幸赖护卫得力,这才没有让贼人得逞。然而,贼人头领最终却被人救走,出手之人用的却是墨眉……” 班大师脸色微微一变,暗道果然来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事。公子的密探在蓟城之外的一座山谷之中,发现了一处作坊。那里生产的,是和秦国新式农具一般无二的仿造农具。 秦国新式农具虽结构不算太过复杂,但依旧采用了一些简单的公输家机关术。整个天下,有能力大规模仿制的,只有一家……” 说到这里,伏念犀利的眼神再度看向了班大师:“公子大怒,发信质问在下是如何管理太学的。” 农具一事竟然也暴露了吗? “不告而取,是为偷。在下也很好奇,堂堂墨家,竟然也开始如此堂而皇之的偷师了吗?”伏念用低沉的语气问道。 但这样的问话并非简单的询问,而是质问,是逼问! 班大师脸上一阵的不自然。 说真的,这事儿是他带着墨家弟子来帮秦国制造农具的时候偷师的。可没想到,巨子转眼就把他卖给燕国了,弄得现在班大师里外不是人。 一想到这里,班大师就忍不住有些埋怨巨子。何必呢,非得掺和进去弄得一身骚。 现在好了,被人找上门来了…… 第178章 不识抬举终招祸 面对伏念的质问,班大师一时间如坐针毡,不知该如何回答。 就在这个时候,徐夫子却开口道:“伏念先生,百家入太学是为了弘扬学问,以兴文事。可从来没有说过,是将自己卖给了秦国啊。” 这话一出,班大师和伏念两人脸色均是微微一变。 徐夫子此话,无疑是将如今太学隐藏的一个矛盾挑明了出来:那就是,百家入太学,是不是就等同于要为秦国效力。 显然,这是秦国想要达成的目标。但却是百家想要规避的问题。 毕竟百家学子成份复杂,来自各国各个阶层,如果真按照秦国的要求,那意味着其余各国的百家学子都得退出,来为秦国效力。显然,这是不可能的。至少在秦国统一天下之前,这是无法达成的。 可是,如今百家需要仰仗秦国,所以对于这一个问题向来是采取沉默的态度,从来不主动提起。 而徐夫子今天这话,或许是得到了授意。 实际上,墨家也不想挑明了这件事。但问题是,墨家现在没办法了,他们的巨子都被人抓了个正着。所以,只能将这件事挑明了,拖其他人一起下水。 伏念深深的看了一眼在座的两人,这才开口道:“两位,伏念此来,是以太学祭酒的身份调查墨家偷师之举。 太学虽为弘扬学问之所,但无规矩不成方圆。剽窃他人之成果,可不是做学问该有的态度。 太学为百家汇集之处,各派宗师聚集于此,研读学问,教授学子,更当为天下之表率,此等恶行更是该被杜绝! 至于其他事,伏念只是一个代为传话之人。墨家如果不想谈,那么换人来也无妨。” 班大师和徐夫子二人的心顿时沉到了谷底。 二人妄图拉其他百家下水,但伏念却偏偏不上当,而是将话题锁死在了墨家剽窃公输家成果的这件事儿上。至于巨子救下刺杀秦国公子一事,伏念却表示不过多干涉。 可如果换人,换什么人? 恐怕下一次来的,就是秦国的廷尉府了。 这叫什么,这就叫给脸不要脸! 伏念本来想着自己是太学祭酒,有责任居中调解一番,以缓解墨家和秦国之间的矛盾。可没想到,墨家居然如此不识趣,那就别怪他置身事外了。 想要拉你一把,你非但不顺着上来,还想要把我也拉下去?那我还管你去死啊。 伏念到底是谦谦君子,如果换一个人,怕不是还得踹上一脚。 班大师显然听懂了伏念话语中的含义,不由得嘴角抽了抽,心里暗暗埋怨:徐老弟你这是干什么啊,现在竟然弄成了这副场面。 “关于这件事,我墨家本身只是想要推广农具,为燕国农夫寻求一条活路。这算我墨家理亏,对于公输家,我们可以做出赔偿。” “班大师,你这话伏念可不敢认同。据伏念所知,秦国与农家合作,向整个天下推广新式农具,并未差别对待任何一个国家。哪怕是赵国这样和秦国有着血海深仇的国家,依然在赵国有着布局。 燕国,自然也不例外。如此,墨家何必多此一举?” “这个……”班大师犹豫了一下,只能迎着伏念不满的目光硬着头皮答道:“伏念先生有所不知,对于整个天下来说,秦国和农家的力量到底太过薄弱,推广起来有时效。为了赶上明年的春耕,我们这才出此下策。” 真的吗? 扯淡! 看班大师如此回答,伏念眼中闪过了失望的神色,最后一丝耐心也被班大师这遮遮掩掩的态度耗尽,于是很是直接的起身站了起来:“既然如此,那么在下会联系公输家,在太学的主持下裁定墨家此次偷师一事。 届时将根据裁定结果,由墨家给予公输家相应赔偿。 在此之前,墨家需当着太学师生的面,向公输家为此事致歉。 墨家与公输家之间,便按如此来吧。 至于太学,有鉴于墨家此举太过恶劣,太学将做出以下惩戒:一、削减墨家四成纸张及刊印份额,为期三年;二、墨家学堂由原本的规模缩减至三分之二;三,在惩戒期间,墨家的一票否决权暂时失效。 在下会召开百家决议,讨论这一票在这三年之内该如何处置。 三年之后,惩戒期满。太学将再度召开百家决议,议定是否恢复墨家权利。” 班大师脸色大变,在太学几个月,他可太清楚这样的裁决意味着什么了。 先不说纸张,一票否决等权利,单单是当着太学师生的面向公输家致歉,对墨家的名望就是一个毁灭性的打击。要知道,太学师生可是由诸子百家组成的,让他们知道,就意味着让天下人知道。 恐怕自此以后,墨家将背负着偷师之恶名,甩都甩不掉了。 真若如此,恐怕从今以后,他们这一代人都将成为整个墨家的耻辱。被钉在耻辱柱上,扯都扯不下来的那种。 “伏念先生……” 伏念一挥衣袖,神色冷漠的看着他们道:“两位,这是墨家的选择。” 一句话直接将班大师想要继续辩解的话咽了回去。 留下一句话,伏念转身便走,连一句告辞的话都没有。这对于讲求礼法的儒家掌门人来说,可以称得上不可思议,足以见伏念此刻是真的火了。 既然不想要脸,那就别要了! 这就是伏念此时的态度! 可班大师却傻眼儿了,看着伏念远去的背影,是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待到伏念彻底消失,班大师无奈的看向了徐夫子:“徐老弟,你这是干什么啊。巨子让你来,就是来给我添乱的嘛!” 徐夫子摇了摇头:“我也是奉命而来,没想到伏念先生竟然会如此刚烈。如今,只能禀报巨子,请巨子定夺了。” “你说的好听。太学只是其一,你可别忘了,伏念先生刚才可是说的很清楚,秦国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可还是一个未知数呢。” 徐夫子脸色微微一变。 …… 很快,班大师和徐夫子就知道秦国做出什么样的反应了。 咸阳宫…… 头顶悬着的琉璃灯火照亮了整个大殿,虽然此时外面已经接近子时了,可大秦的主人嬴政依旧在批阅奏疏。 在他面前,一个浑身笼罩在黑袍中的身影跪在那里陈述着。 尽管这样明亮的环境让习惯于黑暗的他浑身的不自在,可此人却丝毫不敢有任何异动。 待到他说完,嬴政手中的毛笔悬停在了奏疏之上,缓缓地抬起了头,森寒的目光看向了跪在地上的影密卫头领:“墨家是这么回应的吗?” “回王上,是的。” “不识抬举!”嬴政冷哼一声,再度低下了头:“赵高!” “奴婢在!” “传诏,命杨端和率五千精兵包围农具作坊,一应工匠悉数下狱。命廷尉府逐一审查,凡墨家弟子,凡泄露农具制作方法者,一概以里通外国之罪论处! 无罪者……” 说到这里,嬴政停顿了一下,再度道:“释放!” 赵高脸上出现了一瞬间的意外,显然没想到王上竟然没有采取连坐的制度。这是为了刻意针对墨家吗?心中虽然疑惑,但赵高的反应很快,回答了一声遵命。 随即,嬴政继续抬头,看向了赵高:“罗网对于燕国获得农具制作方法一事,没有任何消息吗?” 赵高神色微微一顿:“启禀王上,蓝田作坊及其附属产业,罗网一向没有涉足。故此,对于机密外泄一事,罗网并不清楚。 但对燕国监控失策,的确是奴婢失职。” “是吗?那就去领罚吧。” “奴婢遵命!” 第179章 墨家入关惨遭拒 函谷关外…… 一辆铁质韩车摇摇晃晃的靠近函谷关。而车上,身穿冬衣的韩非拿起了酒壶,凑向了嘴边。可是,尽管将酒壶全部倒了过来,可还是没有一滴酒流下。 “唉……真扫兴……”韩非丢掉了酒壶,青铜的酒壶掉在地上,发出当啷的声音:“来人啊,再给本公子拿一壶酒!” 嘚嘚的马蹄声很快靠近了马车,马上的骑士抱拳一礼:“公子,您此行携带的酒已经没有了。” “蛤?这么快就没了?”韩非的脸顿时垮了下来:“我的天呐,这让我这一路上,可怎么过呦……”“你们呢?你们有没有酒?” “啊?”那骑士愣了一下,脸上泛起了尴尬的神色,旋即一脸义正言辞的道:“公子,军阵之中,一向是禁绝酒水的。我们是不可能……” “哦?是吗?你可想清楚再说呦,本公子可是司寇,司掌刑狱……对着司寇说谎……” “公子!”那骑士麻利的从腰后拿出了一个水壶,呈给了韩非。 韩非得意的抢了过来,拔开了塞子往嘴里倒了一口,脸上露出了满足的表情。他就知道,这些老兵油子身上一定携带着一些私货。 很快,马车便抵达了函谷关关外,前方关口便近在眼前了。 可是发生在关口前方的一幕,却让韩国人很是意外。只见十几个身穿黑白二色衣服的人影堵在关口,似乎在那里和负责审核的小吏争论着什么。 车队的突然停下让韩非掀开了车帘,询问起了因由。 旁边的骑兵告了声罪,便跑去探查了。不一会儿,就回来了:“启禀公子,前方是十几个行人因为入关一事拥堵了道路。看样子,似乎是秦国人不允许他们入关。” “哦?不允许入关?是什么人?” “卑职也不知晓,不过他们穿着统一的服装,其上以黑白二色为主。看起来,似乎是某些组织。” “黑白二色?”韩非皱了皱眉,随即脸色微微一变,似乎想起了什么,便开口道:“走,瞧瞧去。” “唉,公子!” 不等骑兵阻拦,韩非便下了马车,搓了搓手,向着队伍最前方而去。 这十几个人堵住了关口,使得函谷关前出现了一条长长的队伍。显然,大家对于大冷的天堵在这里都很不爽,一路上走来可以听到不少人抱怨,骂人的声音。 一路走了好几分钟,总算是看到最前头发生什么事了。 “凭什么不让我们入关?” “就是,我等行走七国,还从未被人阻拦过!” “莫非,你秦人就是如此不讲理吗!” 随着靠近,前方的争论声逐渐传入了韩非的耳中。他循声望去,不由得皱了皱眉,暗道果然是墨家弟子。可是奇了怪了,为什么秦国禁止墨家入关呢? 韩非凑近了一些,想听清楚怎么回事儿。 可还没等他靠近,身后的骑兵突然拉住了他:“公子当心!” 怎么回事儿? 骑兵拉着他便往后撤退。 几乎是在他们刚往后走的片刻,便听到关楼上一阵的破空之声。随即,一道道箭矢从天而降,落在了道路两旁。 韩非脸色微沉,抬头看去,却见到关楼上不知何时已经出现了一排手持弓箭的士兵。这一次,他们的箭矢对准了下方拥堵关口的十几个墨家弟子。 “各位!”城楼上出现了一个军官打扮的人影,看其装扮,应该是秦国的一位公大夫。其人走到了城头上,向着下方朗声道:“各位入秦学子,商户,贵客,我大秦一向对列国来秦之人持欢迎态度,从不阻拦。 然今日王上有旨,禁止墨家之人入秦。盖因墨家盗取大秦机密,里通外国。 对于此等对大秦心怀恶意之辈,未免尔等来日触犯大秦律法而丢了性命,莫不如今日自行退去!” 此番话,无疑是解释了为什么禁止墨家进入大秦的缘由。 后续本来还有些恐慌的入秦客商听到这样的话,脸上的不安之色渐渐消散,随即恍然。难怪了,敢情这帮墨家人当了小偷啊。 一时间,后续的那些客商针对前方十几个墨家弟子的呵骂更加的激烈了。毕竟,为了这帮小人耽误了自己的行程,让自己在大雪天里吹西北风,怎么想都觉得窝火。 有这个功夫,早日赶到下一座城,喝口羊汤,吃口热乎的炊饼不好吗! 关楼下的那些墨家弟子听到这话,顿时满脸的怒火:“胡言乱语,我墨家何时盗取你大秦机密了!” “就是,这是污蔑!” “诽谤,这是诽谤!” 上层的事情,他们这些底层的弟子怎么知道? 这些墨家弟子只是看太学开学在即,纷纷赶到太学准备给巨子助阵。没想到,却被阻拦在了这里。 更何况,之前经过那些关隘的时候,秦国可没阻拦。为何偏偏到这函谷关就不行了?还扯出墨家盗取大秦机密的借口。 这些人一时间感觉被侮辱了,一个个义愤填膺的。 可惜,面对这些人的愤怒,那位公大夫再度举起了手,弓箭手们一个个瞄准了那些墨家弟子,拉开了弓箭,威胁之意彰显无疑:“再不退去,休怪我秦箭无情!” 解释?解释个屁啊解释,你问问老子手中的强弓劲弩听不听你的解释! 墨家弟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究还是无法直面秦军的威胁,以两人断后,警惕的退了回去。 全程目睹这一幕的韩非脸色凝重。 “你怎么看?”韩非突然开口,向身后的人询问起了他的见解。 此人虽随行护卫韩非,但其身份也算是韩国贵族,是亲张家一系的官员。所以,其见识绝非普通兵卒可比。 “公子,墨家也是天下显学之一,盗取秦国机密……应该不至于吧。” “你觉得,秦国会拿一个拙劣的谎言来作为借口吗?” 韩非这言下之意,墨家定然是做了什么。 那人摇了摇头:“那太学成立在即,秦国人为什么在这个节骨眼儿上针对墨家呢?更何况,这样的针对也不一定有效果啊。” 墨家除了显学之外,还以游侠出名。对于大军来说难以翻越的大山,他们可以轻易的翻过去。更何况,假如那些墨家人不称自己是墨家,那岂不是可以轻易入关? 如此一来,秦国人大费周章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是啊,为什么呢?”韩非沉沉的看着眼前这座让六国望而却步的雄关,各种思绪在脑海中不断地碰撞激荡,突然灵光一闪:莫非……” 想到某种可能,韩非突然一惊,脸上露出了骇然的神色。 “公子……” 韩非抬起了手,示意他不要说了,快速的命令道:“速速入关,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咸阳!” 言罢,韩非便调头,匆匆赶往自己的马车。留下那个骑士一头的雾水,有些搞不清楚自家公子到底什么意思。思索了一会儿,他叫来了人和函谷关的守军交换通关文书,准备入关。 另一边,韩非急匆匆的上了马车,端正的坐在那里陷入了沉思,两只放在腿上的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显示着他内心的不安。 墨家,这可是当世显学之一的墨家啊……秦国,真有这么大的魄力吗?倘若真是如此,那对墨家来说,可是灭顶之灾啊! 第180章 诸子百家赴咸阳 燕国,渔阳郡…… 马车上的乔松撩起了窗帘,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外面将自己团团围起来的燕国禁军。放下帘子,乔松看向了车内的老师。 荀夫子手捧着一卷书籍,正看的津津有味。 而这本书,正是乔松抄录出来的《尚书大传》,乃是后世西汉时期的学者孔国安的着作。 “老师,看来我们是没办法继续在燕国游学下去了。”乔松很是不满的说道。 荀夫子一边看书,一边开口道:“以你的聪慧,早在决定主动暴露身份的时候,就应该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幕了。况且,从修水入燕国,这一路上你还没有看够吗?” “这倒不是。”乔松摇了摇头:“只是心有不快罢了。” “你心中不快,真的是因为燕王派来了禁军?” 乔松微微一愣,无奈的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老师。” 他其实不爽的,还是因为墨家。怎么说呢,总有一种一腔真情错付了的感觉。 乔松早知道未来墨家是大秦的敌人 可问题是做了这么多,还是把墨家这头犟牛拉不回来啊。 真让人不爽。 咸阳那边,父王和伏念师兄对于墨家的惩戒也传了过来。 抓捕墨家弟子,禁止墨家弟子入秦…… 父王这是对墨家失去耐心了啊。 如果再继续这样走下去,恐怕墨家仍旧会走上何大秦对抗的道路。 “或许,我需要改变一下策略。”乔松沉吟道。 荀夫子瞥了一眼自己的学生,摇了摇头,继续钻研这本书去了。 什么学生,哪有做学问来的香? 嗯,这本书虽有失偏颇,但其中一些看法倒也不失为真知灼见。只是,这小鬼是从哪里得来这样的巨作的,莫非我儒家还有隐士不出的大家不成? “公子,饭食做好了……” 就在这时,马车外传来了一道清冷的声音。 乔松微微一怔,让人进来,却是雪女提着两个几乎和她差不多高的食盒进了马车。随即,雪女很自然的将食盒打开,先是给荀夫子一碟一碟的摆好,然后又是乔松的。 随即,从最底下拿出来了一小盆汤,给两人一人盛了一碗。 “有劳雪女姑娘了。” “不敢当公子之谢。”雪女欠身道。 月姬已经离开了,回蓟城安排妃雪阁撤离燕国一事。但是临走之前,月姬却特意将雪女留了下来,拜托乔松代为照顾。据她所说,是担心蓟城有危险。 随行的还有念端先生和端木蓉,三人一起分了一辆马车。 这两日,雪女一直以侍女自居,倒是让乔松再度享受了一把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日子。 儒家讲究礼节,要求弟子食不言寝不语。所以,直到饭菜用完,趁着雪女收拾餐具的功夫,乔松才开口询问起了走到了何处。 “听魏武大人说,已经进入上谷郡了。再过两日,就能越过燕国边境,抵达赵国代郡。” “代郡?”乔松眼睛眯了眯:“劳烦雪女姑娘帮我将吕言叫来。” “是。” 雪女费力的又提着两个食盒退出了马车。 荀夫子抚了抚胡须,闭目养神了起来。 没一会儿,惊鲵便来了。询问了一番,惊鲵将最近收到的消息全部递交给了乔松。 乔松一边浏览,一边说道:“此次入赵不比之前,燕国大军一路护送到边境,必然会惊动赵国官方。这样吧,你安排一下,我们摆明身份吧。” “唯!” 正看着呢,乔松突然眉头一凝,怔怔的看着手中的信件。 良久,乔松深吸了一口气,将手中的信件呈递给了荀夫子:“老师,此事或许还需老师定夺。” 荀夫子睁开了眼睛,接过了信件。 这封信是由伏念从咸阳寄过来的,信中详细的描述了他与墨家接触的过程,以及决定对墨家给予的惩罚。伏念就是否要召开百家决议,前来询问乔松的意见。 乔松没想到,伏念居然如此激进,这一手是要一举将墨家打死啊。 此时,乔松的心中有些矛盾。他不确定是否要将墨家彻底放在敌对的位置上,这和他的想法有些偏离了。 对于伏念心中可谓是惊世骇俗一样的想法,荀夫子表现得十分淡然,并未有半分惊讶。看完之后,老夫子思索了一阵,将信件随手放在了矮桌上,开口问道:“如何处置此事,取决于你的想法,在于你想要达到什么样的目的。” “老师,学生是想给墨家一个教训,可……” 荀夫子摇了摇头,然后再度开口问道:“在你心里,墨家是什么样的定位?” 乔松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从墨家一桩桩,一件件事情上,墨家又是如何选择的?” 沉吟许久,乔松猛然一握拳,心里有了决定。他向荀夫子抱拳一礼:“多谢老师,学生明白了。” 要么不做,要么做绝! 对于墨家,也是一样。 原本乔松只是想肢解了墨家,将墨家的学说和他们在恪物上的成就分开。也就是说,只需要墨工,不需要墨家所谓兼爱非攻那一套。 经老师一提醒,的确是他想的太过简单了。既然已经决定了作为敌人,那就没必要留手了。 荀夫子微微点头。 对于学派之间的争锋,荀夫子见得多了。纵然是墨家这样可以与儒家并称的显学,也无法动摇他的心智。有些事情,老夫子不想说,并不是不知。 墨家此举,也的确是犯了百家忌讳。 还是那句话, 理论上的相互借鉴,驳斥,这在百家之中太正常不过了。可问题是,你不能直接拿人家的成果来用,甚至还偷偷摸摸的。 既然被人发现了,那就要有付出代价的准备。 “显学墨家,何以至此啊……”荀夫子不禁叹息,他很是不明白,墨家为何非得在一棵树上吊死呢? 乔松落笔的动作微微一顿,旋即再度落下:准!一切,依祭酒所言。 写完之后,再盖上自己的私章。 这一封代表着宣判墨家命运的书信,便交由惊鲵发出。想必十数天之后的咸阳,将会十分热闹。 …… 楚国,九宫山…… 一个身穿古袍,身后有着云朵一般背饰的年轻男子步入了星空一般的大殿,向着最前方那个笼罩在袍子中的身影微微一礼——此人名为徐福。 便是历史上那位蛊惑秦皇出海,以寻长生不死药的方士。而在这个世界,他的身份更加不凡——阴阳家五大长老之首。 而前方那人,更是不简单——阴阳家宗主东皇太一! “东皇大人……” 那人并未说话,沉默的仿佛一座木桩。 “东皇大人,咸阳发来了王诏,质问东君救助刺杀秦国公子之贼首一事。” “命星笼罩,诸星移位……” 一道神秘的声音从黑袍下传出。 徐福微弓着身子,仿佛没有听到东皇太一的感叹一般。 “让瞬君和娥皇女英,少司命一起走一趟吧,给秦王一个交代。” “遵命。” “另外,你和星魂一起请南公出山,陪同南公一起走一趟咸阳,代表阴阳家参加太学开学大典!” “是!” …… 道家太乙山…… 赤松子和逍遥子二人再次相约观妙台,什么话都没说,各自带着本宗的长老,弟子下山前往咸阳…… …… 南郡,王翦和前来交接的蒙武交代了一番,带着自己的秦军直奔咸阳而来…… …… 上郡,田光放下了手头上的事情,带着朱家和陈胜,田猛三人离开了大泽山,同样朝着咸阳出发…… 第181章 墨家私见公输仇 在表明了身份之后,乔松一行人顺利的通过了赵国。没有生出丁点儿波澜。这让乔松很是感慨,这个年代人们的淳朴。 凡诸侯之邦交,岁相问也,殷相聘也,世相朝也。 即使赵人和秦人有着血海深仇,可真当秦国摆明车马遣使来赵之时,赵人纵使心中有再大的仇恨,也得忍着。 虽然,这一路上看到秦国的旗帜,根本没有人愿意给他们出售食物酒水的。 终于,经历了五日的车马,一行人横穿赵国,进入了秦国太原郡。此时秦赵边境,驻扎的不是别人,正是秦国老将桓齮。 得知公子车马自赵国而来,老将军直接派出了三千精骑前出三十里相迎,吓得赵国边军警铃大作。 直到乔松的车马从赵国边城出来,进入秦军阵营才解除警戒。 在太原郡停留了半天,拜访了一番老将军,乔松才继续上路朝着咸阳而去。一路穿过太原郡,河东郡,从蒲坂跨过大河进入关中。 等到乔松回到关中,雪已经化冻了。整个关中,虽然还有些微冷,但已经可以看到枝头渐渐抽出嫩芽。 冬天已经过去了,而春天正在走近。 咸阳城…… 乔松的车马并未直接前往咸阳,而是拐了个弯,前往了太学。因为,他要先把老师送到太学去。 此时的太学门口,伏念已经携带儒家弟子等候着了。太学大典临近,就连颜路也不远千里从齐国赶来了,站在伏念身后。 他之所以来秦国,因为乔松曾和荀夫子暗示过:大周都没了,何况一个区区血脉。只要不惹事,不违反秦法,那么就是大秦的子民。所以,这位大周王室血脉,还是来到了咸阳。 不得不说,缘分挺奇妙的。 除了他们之外,还有一人正翘首以盼——小胖子公输越。在他旁边,还站着一个人。此人面容清瘦,仿佛皮包骨头一样,留着一缕山羊胡子,一只手是青铜制作而成的。 此人便是公输家的家主,公输仇。 但此时两人站位非常有意思,公输仇与公输越并肩而立,与伏念站在同一排。而非类似于伏念与颜路。 很快,代表秦公子那长长的车队缓缓地靠近了太学前的广场,停了下来。 “公子至!” 一声洪亮的声音响起。 前来相迎的人群纷纷单膝跪地,两手抱拳行礼。 “我等恭迎公子大驾!” “诸位请起吧。” “谢公子!” 乔松转身,扶着荀夫子下了车。 两人来到了太学师生面前,伏念等人再度向荀夫子见礼。 荀夫子微微点头,看着伏念称赞道:“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这一幕被那些围观的人都看在眼里,心里这才确信荀夫子前一段时间还真不在太学。 儒家之人将荀夫子迎入了学宫,乔松却并未进去,而是和众人告别。临行之际,他看了一眼学宫那庄严的大门,最终还是上车调头离开。 马车尚未启动,惊鲵便来禀报,公输越携公输家家主公输仇求见。 乔松沉思了一会儿,让两人进来。 砰…… 这小胖子一进来,乔松感觉他这辆并不怎么大的马车整个都沉下去了一大截。 在乔松无奈,公输仇惊愕的眼神中,公输越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两只眼睛一抹便嚎啕大哭了起来:“公子呀,您可算回来了! 您不知道,臣听到您被刺杀的时候,心里那叫一个慌张啊! 那几天,臣是茶不思,饭不想的!” 公输越一边哭嚎着,一边跪着挪动双腿,那胖乎乎的身躯以不可思议的灵活凑到了乔松跟前,哭天抢地的抱着乔松的腿就喊了起来:“直到臣知晓公子安然无恙,这才高兴地多吃了两碗饭。” “不是,松手,你松手!”乔松顿时便有些绷不住了,踹了两脚,都踹不开这家伙。 少吃了?我看你少吃了个屁! 这一身肥肉,哪里像是少吃的样子! 前几年刚瘦了点儿,又给涨回去了! “公子啊,这一路风餐露宿的,您瘦了啊 臣心疼啊……” 公输仇此时很懵,嘴角疯狂抽搐,很难将眼前这个不要脸皮的家伙和在家族里那个趾高气昂,恨不得拿鼻孔看人的身影联系到一起。 “行了啊!本公子裤子都让你拽掉了! 你这混账,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别乱抹啊! 待会儿本公子还要去见父王,要是父王责怪下来,本公子非得让你绕着咸阳城跑个十圈不可!” 提起跑圈,公输越打了个激灵,悻悻的松开了乔松的脚丫子。 狠狠的瞪了一眼这死胖子,乔松这才收回了自己的脚,一脸淡笑的看向了公输仇:“下属无状,让公输先生见笑了。” 公输仇明智的低下了头,当做没看见:“不敢。” “先生请坐吧。” “谢公子。” “敢问公输先生今日来此,有何赐教?” “喀嚓,喀嚓……” “嘟嘟嘟……” “赐教不敢当。老朽今日来此,一来是感谢公子对族侄的教导;二来,则是……” “咔嗤,咔嗤……” 嗯? 乔松满脑门儿的井字,很是恼火的撇头看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正在偷吃点心的某个小胖子被这一看,顿时噎住了,手忙脚乱的挥舞起了手。 乔松黑着脸一甩衣袖,桌上的茶壶顿时被扫向了小胖子。小胖子也不嫌烫,抓起茶壶便猛嘬了两口:“啊,得救了!” “你给我滚出去!” 公输越悻悻的起身,一步三回头的朝着马车外而去。 “等会儿!” “公子还有何吩咐?” “桌上的茶点带走!” “嘿嘿,谢公子赏赐!”公输越喜笑颜开的从袖子里摸出了一个布袋,将那些点心一股脑全给倒了进去,向乔松一礼,转身就跑。 打发走了这个混账玩意儿,乔松才再度看向了目瞪口呆的公输仇,展露出了一个标准的微笑:“先生继续。” 公输仇干咳了两下,趁机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脸颊,然后说道:“二来,是想要关于墨家前几日的请求,请教公子一番。” “墨家?先生详细说说。” 公输仇道了声是,叙述了起来。 伏念收到乔松的信件之后,就开始着手公输家和墨家之间的事情了。但是在他之前,墨家却先联系起了公输家。 去的人是班大师,见到这老家伙,公输仇自然是一阵的冷嘲热讽。但让他奇怪的是,这老家伙居然忍了下来,让公输仇的一顿输出仿佛打在了棉花上,很是没趣。 然后从班老头口中,公输仇才后知后觉的知晓发生了什么事。 明白原委以及墨家的目的之后,公输仇一下就火了:你墨家这么不要脸的吗,偷东西偷到我公输家头上来了! 不过,在公输越逐渐抬头的时候,就向家族传信了,警告家族对于他拿出来的那些东西,不要动不该有的心思。该给家族的,他一点儿都不会少。但是不该给的,家族也不要妄想多拿,否则别怪他不讲情面。 本来,公输家的人对于公输越这种态度颇有微词。可自从纸张这玩意儿出现之后,这样的声音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仅有的几个老顽固也被公输仇亲自下令给解除了所有权利,打发回去种田去了。 因为没人比公输仇这个家主更清楚,纸张这东西的出现,以及公输越那个国之大匠的称号会给公输家带来怎样的名望了。 所以对于墨家所提出的赔偿,公输仇不敢擅自做主。只是打发了班老头,然后便急忙启程跑来咸阳见公输越了。 而公输越身为玄武旗掌旗使,自然知晓公子对于墨家有着谋算。故此,他也不敢擅作主张。正巧,公子马上要回来了,于是带着公输仇来拜见乔松了。 “先生是说,墨家私底下求见公输家,提出愿意拿出赔偿,只希望免除当众致歉一事?”乔松询问道。 “是的。” 乔松理解伏念那一手的可怕之处。 不过,倒还真给墨家找到了一个解决问题的办法。如果当事人公输家都愿意和解,那么再去找太学应该会简单许多。 这算是曲线救国吗? 呵,墨家这个时候着急起来了啊。 乔松心中不禁冷冷一笑,旋即问道:“墨家,拿出了什么作为代价?” “除了一些寻常的金钱,财务,特殊材料以及一些势力范围上的让步之外,最重要的则是非攻机关术。”公输仇语气有些艰涩的说道。 公输家和墨家争斗了几百年了,在机关术上虽可与墨家争霸,但是不得不承认,他们比起墨家还是差一些的。当年祖师爷鲁班惜败于墨子之手,这些年公输家一直在坐吃老本,基本上没出过什么大才能将霸道机关术再推进一步。即使是天才如他公输仇,也不过是接近祖师爷的地步。 如今,墨家的非攻机关术可谓是唾手可得,公输仇当然心动。 虽然早就知晓这个消息,可公输仇每一次说出这个词,心里都忍不住颤一下。 一想到这非攻机关术,他就眼馋的紧呐…… 第182章 公输越出言提示 这叫什么? 汽车撞墙了,你知道拐了;股票涨了,你知道买了;犯错误判刑了,你知道悔改了;大鼻涕流到嘴里了,你才想起来甩了! 晚了! 早干嘛去了! “区区非攻机关术,就想平息此事带来的影响?呵……显学墨家的名望,就这么不值钱嘛!”乔松冷然一笑,脸上充满了不屑。 公输仇不禁低下了头,心中很是复杂。既有对墨家下场的快意,也有对这位公子的敬畏。 饶是他身为公输家家主,面对墨家给出的条件,也是心动不已。没想到这位公子年纪轻轻,竟然能耐得住性子。 “先生,墨家想要挽回此事也可。只是,这点儿代价可不够。” “那么,公子的意思是?” “《墨经》。” 公输仇的瞳孔骤然一缩,脸上出现了骇然的神色。 墨经是什么? 那是墨家的核心要义之一!《墨经》乃是墨家祖师墨翟所作,后续又经历代墨家弟子补充,可以说其意义非凡。 《墨经》中大多数是墨家讨论认识论﹑逻辑和自然科学的内容。涉及数学,几何学,力学,光学等诸多领域,着名的小孔成像实验最初就记载于墨经一书。 就这,还只是乔松手中后世留存下来的墨经。 历史上《墨经》经历代辗转传抄,致使其参差舛错、误衍脱窜者甚多。全本的《墨经》是什么样子,只有墨家人清楚。 而在这个秦时世界,墨经可以说是非攻机关术的理论依据,是墨家在自然科学上的研究成果,其地位远在非攻机关术之上。 可是,这还没完。 乔松继续道:“除此之外,墨家机关部,锻造部,以及铸剑部三部上下从今往后入秦,听奉秦国差遣。若无王诏,不得离开秦境半步!” “这,公子,此举无异于分裂墨家。墨家恐怕不会答应啊。” “漫天要价,坐地还钱嘛。” 公输仇微微一怔,答道:“老朽明白了。” 乔松微微点头,端起了茶杯:“如果墨家答应这些条件,那么当众致歉可以取消,但是墨家巨子必须带人前往公输家祭拜公输家先祖,再留下亲笔书信致歉。” 墨家的这个把柄,他要吃一辈子! 刚端起茶杯,乔松却想起刚才公输越那小胖子的举动。沉默片刻,他再次将茶杯放回了桌子上,整个过程无比丝滑,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公输仇压了压欲要上扬的嘴角,随即很明智的提出了告退。 待到他离开马车,却见到了自己那个好侄子正蹲在马车旁边,从布袋里面不断掏出茶点往嘴里塞。在他旁边,还有个小厮提着水候着。看他那已经有些干瘪的布袋,显然这会儿的功夫已经吃的差不多了。 “叔父!”公输越把最后一块塞进嘴里,匆忙的嚼了几口,这才站了起来和公输仇打招呼。 公输仇看着这家伙嘴角的渣滓,忍不住嘴角抽了抽:“小越啊,你……” “啊,叔父,有事?”公输越顺手在腰间那块已经油光发亮的麻布上擦了擦,然后询问道。 “算了……” 公输仇摇了摇头。本想叮嘱一下,到底是公子驾前,注意一下态度。再不济,你好歹也是国之大匠,注意一下风度啊。可一想到人家公子都不在乎,他多这嘴干什么。 反倒是这小子在公子面前越受重视,对公输家越是有利。 想到这里,公输仇看向这小胖子的眼睛都笑眯了起来,很是慈爱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儿,能吃是福,能吃是福!你老叔前几日送我了一条海货,还活蹦乱跳的,回头上我这儿来拿。” 公输越眼睛顿时亮了起来,连连点头。 “好了,我先回去了。” 公输仇缓步朝着太学内走去。 双方错身而过的时候,公输越突然开口说道:“叔父,侄儿在公子驾前听候差遣之时,曾有幸听闻公子与赤松子大师论道,当时公子提起过一句话,叫孤阴不生,独阳不长,故天地配以阴阳。侄儿觉得此话乃是至理,故借来与叔父分享一番。” 公输仇脚步微微一顿,然后再次迈开了脚步:“果然是至理名言,老夫受教了。” 目送公输仇离去,公输越再度恢复了那副馋嘴的模样,嘿嘿一笑,又一次爬上了马车。 车厢内,乔松让雪女给自己重新倒了杯茶,手持杯盖缓缓地刮着茶水上的浮沫。 见到这小胖子一脸媚笑的钻进来了,脸又是一黑。 “公子……” “公输先生走了?” “嗯。臣知晓墨家对公子还有用,所以交代了一下。” 乔松动作微微一顿,道:“你呀……何时也长了这么多心眼儿了。” 公输越嘿嘿一笑,没有答话。 没有墨家好吗? 好也不好。 好处是没了墨家这个障碍,少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不好则是在公输家自此在机关术上一家独大,没了墨家这个旗鼓相当的对手,公输家恐怕也将不会如以前那样继续钻研机关术。 机关术可不是后世的科技,乔松可以看着答案引导大秦前进。这玩意儿,乔松到现在都没弄明白。 所以,墨家不能没了,但一个强盛的敢于向大秦出手的墨家也不是大秦所需的。因此,这一次大秦要做的是以大势压迫墨家,甚至展现出彻底与墨家断绝的态度,然后趁机给墨家放血。 乔松放下了手中的茶杯,道:“墨家巨子此举,墨家底层弟子恐怕并不知晓。一旦此事传开,恐怕墨家底层会出现不满。我会让朱雀旗配合你,拉拢这批人。” “公子放心,臣省得。” “还有一事……” “静候公子吩咐。” “本公子听说墨家有一把非攻,是集墨家非攻机关术之大成的机巧之物?” 公输越那胖胖的脸上露出了一个会心的表情:“臣明白了。” 乔松点了点头,这小胖子就这点儿好,贴心。 这一次得了周颂一把天作,一把振鹭,还有其他次一等的名剑六把。这名剑嘛,算是一个小小的爱好吧。毕竟,这是秦时的世界,名剑也算是特产了。以他的身份地位,有些个人的小爱好,也没什么不好的。 公输越身为玄武旗的掌旗使,虽然不负责星宿阁的情报,但是他是整个星宿阁的后勤,从他这里,也能得到许多消息。而且,公输越还是大秦的高爵,可以名正言顺的参与朝政。 所以,有许多朝堂上的变化,是惊鲵不方便打听的。 从他口中,乔松听出了最近朝堂上的变化。在他离开的这大半年时间内,朝堂上变动并不大。父王执掌朝政,借着国法之争压制了吕相,将吕相逐出了朝堂。随后,任命王绾,芈启为左右二相,开始收拢朝堂上的权力。 历史上很多乔松熟悉的名字,开始逐渐步入秦国的权力核心。 而李斯则是被任命为刊印大夫,主管刊印司。从这一点,也可以看出父王对刊印司的重视。这一点无疑是在告诉朝堂,这个新建的部门将是极其重要的。 一路上,听着公输越的汇报,乔松对咸阳目前的变化也更加的了解了。 直到进入咸阳城,乔松才让其他人先行离开。比如雪女,惊鲵,玄翦,以及一众星宿阁杀手。再怎么说,他也不能带这么多人入宫。 入了咸阳宫宫门,一路直奔章台宫。 阔别数月,这章台宫依旧是那么雄伟。下了车,乔松一步步沿着阶梯拾级而上。不知是否习武了的原因,这一次却远没有以往那么累人。 章台宫门外,赵高早已在此等待。见到乔松到来,这家伙脸上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上前行礼:“奴婢赵高参见公子!” 乔松怔了一下:“听闻太官荣升中车府令,本公子倒是要恭喜了。” “都是为王上办事,不敢当公子相贺。倒是公子一路远行,却是辛苦。” “就像中车府令所说,都是为父王分忧,何来辛苦二字。”说到这里,乔松语气一转:“本公子在齐国之时,齐王赠予了本公子一些上等茶叶,回头赠予中车府令。” 赵高神色微动,长身行礼:“奴婢谢公子赏赐。” “父王可在殿内?” “王上正和王相,芈相,以及李斯李大夫商议要事。不过,王上已有吩咐,若是公子归来,可直接前往拜见。” 乔松点了点头,和赵高告辞,便入殿去了。 照例脱靴,在内侍的引领下入殿。很快,就在一张沙盘前见到了几人。 嬴政今日还是一身黑色常服,并未戴冠帽,只是扎了个发髻。可即使如此,却依旧不减威严。不知是不是错觉,还是父王掌权之后整个人心气都不同了,他身上的压迫感再度翻了好几番。 如果说以往父王身上是如渊似海的内敛,那么如今便是堂皇大道,使人不敢直视的王道霸气。这股气势,让乔松这个亲子都觉得很是震惊…… 第183章 公子回宫见秦王 跟在内侍后面,乔松心里很是惊疑不定。 然后,内侍突然停了下来:“王上,二公子带到。” 几人同时停了下来,转头看向了乔松。 大半年不见,这小子的个子又往上窜了一节。而且,或许是因为练武的原因,乔松身上的气息开始发生了些许变化,儒家的儒雅倒是没有,反倒是多了些……华贵! 嬴政眼中闪过了一些恍惚,不同于其他人只看到的华贵,这位千古一帝看到的还有隐藏在华贵之下的那一丝锐利。 于是,嬴政的嘴角微微上扬了些许。 “儿臣参见父王……” 这声音打断了嬴政的心绪,他上下打量了一眼这个儿子,然后装作不渝的样子道:“过个年,你母妃在寡人耳边埋怨了不下百次,总是念叨你一个人在外漂泊,吃尽了苦头。可寡人看你是在外面玩野了,不知道回家了。怎么,若非太学大典在即,寡人下诏让你回来,你是不是还打算不回来了!” 乔松顿时尴尬了,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总不能说,父王,我还没去楚国呢。我就是回来转一圈,然后就走了吧。 于是,只能干脆利落的请罪了起来。 看他如此模样,在场的几个朝臣不禁莞尔:二公子的笑话可不常见呐。 “行了,起来吧。”嬴政抬了下手,心情很是愉悦。 嗯,又可以数落儿子了,真不错。扶苏那孩子简直是个木头,戳一下动一下,戳一下动一下,不戳就不会动,一点儿也没有这小子有趣。 乔松有些狐疑的起身,奇怪,怎么感觉有人在背后算计我呢? “臣等参见公子!”待他起来,其他人才行礼道。乔松连忙还礼。 “过来吧,站寡人身后。”嬴政很是自然的道。 “儿臣遵命!” 乔松同样很自然的起身,向着老爹身后走去。可到了地方才发现,这里竟然还有一个人。 “大哥?”乔松很是惊讶的看向了这人。 扶苏离得比较远,在一个柱子的帘子下,所以他之前没有注意到。这个时候,才看到他竟然也在这里。 扶苏脸上露出了一个温和的表情,招呼他快过去。 “你兄弟二人谈话声音小一些,不可打扰了寡人和群臣议事。”嬴政提醒道。 乔松连忙致歉,这才跑到了扶苏跟前。这里刚好有一张长桌,可以容纳两人跪坐下来。乔松看了一眼,这才发现扶苏的面前放了一张纸,上面记录着父王和群臣之间的对话。 看到这里,乔松心中略有些不爽:本公子不是父王最爱的崽了吗? 不过,乔松到底心智成熟,很快就调整了过来,小声的和扶苏询问起了母妃最近的境况。 另一边,嬴政还在和群臣议事。 “也就是说,已经可以确认,郑国乃是韩国派来的间谍,是奉了韩恒惠王的命令,来秦以实施疲秦之计吗?”嬴政面无表情的问道,让人看不出他心中到底是喜是怒。 韩恒惠王乃是现今韩王,韩王安的父亲。也就是说,这个计划至少在十年前开始实施。 “回王上,是的。”王绾回答道:“是臣失职,未能察觉到韩国的险恶用心。” 此时罗网是由他来掌管的,所以也的确是他的失职。 嬴政沉吟了片刻:“诸位有什么看法呢?” 其他几人相互看了看,都没有说话。 嬴政见此,有些烦躁的挥了挥手,让他们先行退下。 角落里,本来被大哥在此扰了心绪的乔松听到这里,顿时便有些忍不住了。因为,郑国的暴露牵扯到了历史上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逐客。 秦王政初年,韩国为了减轻强秦对自己的威胁,派水工郑国入秦帮助修渫,以此消耗秦国的人力物力,不久被发觉。 再加上嫪毐之死、吕不韦免相,秦国一些宗室大臣就认为所有别国人士,来秦国做官都不是真心为秦,“大抵为其主游间于秦耳,请一切逐客”。 秦王政接受了他们的建议,便在秦王政十年下令逐客。 李斯当时已任客卿,也在被逐之列,便写信劝谏。这封着名的信件,后人名之为《谏逐客书》。秦王政看了以后,收回了逐客令,李斯等人恢复了官职。 这件事表面上看,是秦王对于郑国为间的反应。但实际上,是吕不韦罢相之后出现的权利空白期内,以宗室为首的秦国本土势力趁着秦王立足未稳,而对六国客系势力的一次反击。 虽然事实证明,秦国离不开六国人才。可这件事对秦国仍旧造成了一定的影响。 如今和历史上不同,吕不韦虽然被免除官职,却仍旧以文信侯之身坐镇蜀中。而且,大秦的权力过渡可以说很平稳,并未出现嫪毐之乱的刀光剑影,父王的王位坐的很安稳。 可架不住万一有人猪油蒙了心啊! 乔松顾不得大哥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小声地向他打听起了宗室的动静。 “宗室?”扶苏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睛,然后回忆了一下,回答道:“最近,渭阳君和关内侯的确多次求见父王,不过聊了什么,我就不太清楚了。 怎么,二弟,有什么不对吗?” 乔松思索了一阵,没有回答。 “你们两个在那里嚷嚷什么呢!”嬴政突然开口道。 两人连忙起身:“父王……” “扶苏,你来说!”嬴政不待乔松开口,便直接指定了扶苏。 乔松心中一惊,连忙给大哥使眼色。 可惜,扶苏可没胆子在嬴政面前耍滑头,只能给了乔松一个抱歉的眼神,很是老实的回答道:“父王,二弟询问儿臣,最近宗室大臣有无求见父王。” 乔松顿时满脸震惊的看着自己大哥,仿佛被背叛了一样。 “哦?”嬴政脸上露出了一丝惊讶,招了招手示意二人过去。 扶苏放下了笔,走了过去。乔松很是无奈,哭丧着脸跟在扶苏后面。 “你为何会询问起宗室?”嬴政直视着乔松问道。 乔松整理了一下思绪,说道:“是儿臣的属下收到了一些消息。宗室目前在相互串联,儿臣起初还不明白他们为何这么做。但是,听闻郑国一事,便有了些许猜测。” 嬴政冷哼一声,宗室相互串联,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只不过,此事太过棘手,不太好处理罢了:“继续。” “儿臣担心,恐怕会有人以郑国之事为由,大做文章。” 有人,有什么人? 当然是宗室那群人了,还能是什么人。 如果他所料不差,恐怕关内侯,渭阳君多次求见父王,就在谋划逐客一事了。 扶苏满脸的茫然,根本就不知道二弟怎么就从父王和群臣的商议之中想到了宗亲,而且,宗亲相互串联又是个什么情况?这和郑国为间一事,又有什么关系? 这一刻,扶苏只觉得自己好蠢,连父王和二弟的谈话都听不懂。 “你以为,此事该如何处理?”嬴政问道。 乔松思索了一阵,回答道:“儿臣以为,我大秦之所以有今日之强盛,原因便在于我大秦任人唯才,不论出身。故此,无论是宗室,还是六国来客,皆应一视同仁。” “一视同仁……”嬴政呢喃了一句,然后略带一些愤恨的道:“你都明白的道理,为何他们却不明白呢。” “额,父王……”听到这话,乔松不由得满是幽怨。 这话听着,他是有多么不堪一样。难道,是我离开太久了,父王不爱我了吗? 嬴政愣了一下,后知后觉的自己说了些什么:“太学大典在即,此时不宜多生波澜。你们先下去吧,去看看你母亲。” “儿臣告退!” 第184章 墨家头领生不满 两兄弟一前一后的退出了章台宫。 乔松打发走了自己回来时的车驾,和大哥挤在了一起边走边聊。从扶苏口中,乔松得知了母亲以及小妹阳滋的近况,还得知了扶苏跟随伏念学习的事情。 当然,扶苏也并未拜师,可以说是有师徒之实而无师徒之名。 从这些话中,乔松分析出了一些事情,不过他并未在意,依旧和扶苏很是亲近。 一路回了玉芙宫,进了宫门,还没进入大殿呢,一个小姑娘便着急忙慌的跑了出来。可看到扶苏和乔松二人,却一下子站在了原地,咬着小手手满脸的犹豫,看样子似是不知该扑入哪一个的怀抱。 扶苏微微一笑,放缓了一些速度。 乔松连忙加快了两步,张开了双手:“小妹……” 阳滋歪着头打量了乔松一会儿,然后突然跑了起来,仿佛乳燕入怀一般扑入了乔松怀里:“二哥……” 显然,小丫头认出乔松来了。 伴随着阳滋的声音,里面的母亲也走了出来,看到乔松先是一喜,随即便故意的板起了脸。 “母亲……”扶苏很是温和的向芈华行了一礼。 芈华将他拉了过来,询问了一番。 那边,乔松也安抚好了小妹,抱着阳滋来到了母亲身边:“母亲……” 芈华故作迷惑的回头看了眼:“谁啊,谁叫本宫来着?明明没有人啊,本宫幻听了?” 额…… 太浮夸了! 母亲…… 扶苏内心不由得偷笑。 乔松很是尴尬的道:“母亲,儿臣回来了……” “呦……”芈华这才将视线放在了乔松身上:“这不是二公子吗?” “母亲,儿臣知错了。您还是不要取笑儿臣了……” “本宫可不敢说二公子的错……”芈华双手交叠放在身前,微微欠身,做出了一副惶恐的模样。 乔松不禁苦笑,连忙向大哥投去了求助的目光。 扶苏莞尔一笑,温声道:“母亲,二弟今日一路车马,刚从宫外回来,就又去见了父王。这一路上,水米未进,想来早已腹中空空。咱们不妨先去用饭吧,有何事不如之后再说。” “肉肉…… 肉肉……” 小阳滋也是挥舞着小手喊了起来。 芈华这才冷哼了一声,给了乔松一个回头再收拾你的眼神,然后才接过小阳滋,抱着她转身回宫去了。 扶苏笑了笑,开口道:“你离开这段时日,母亲常常念叨你呢。这只是见了你之后一时气愤,等过去就没事了,你心中莫要埋怨。” “大哥说哪里话,此事是小弟的不对,哪里会有怨言。” “那就好。”扶苏点了点头:“走吧,别让母亲等急了。” 二人这才进了大殿。 小阳滋一顿饭这里跑一跑,那里跑一跑,很快就让乔松离家的尴尬消失。而芈华生气归生气,可到底还是牵挂着自己儿子,心里那股气很快就过去了,一家人显得其乐融融的。 …… 另一边,返回太学之后,公输仇就让人去把班大师和徐夫子请了过来。 “不可能!” 听完公输仇所说的条件之后,班大师砰的一下拍案而起,气的胡子都翘起来了:“公输仇,你这无耻的家伙,简直是趁火打劫!” 公输仇慢悠悠的喝着茶,然后重重的点了点头,似笑非笑的看着班大师:“没错,我就是趁火打劫。” “你……”一句话顿时让班大师噎住了。 “公输家主,如果是这样,那么我们就没有必要谈下去了。大不了,这偷师的恶名我墨家背了。”徐夫子也是冷着脸说道。 显然,这样的条件超出了墨家的心理预期。 “没问题啊,反正是事实不是吗。”公输仇放下了茶盏,说道:“能让墨家为之偷师,那说出去也能大涨我公输家名望,怎么算老夫都不亏。” 显然,公输仇这一副吃准了墨家的模样,让班大师和徐夫子感到颇为棘手。 徐夫子眉头紧皱,开口道:“公输家主,我们还是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你提的条件,墨家不可能答应。需知,我墨家从未有过放弃兄弟的先例,更何况如你这样所说,一口气放弃这么多兄弟。” “徐老头,别把话说的太满嘛。”公输仇说道:“其实我挺搞不明白的,你说你们墨家也是堂堂显学,势力遍布七国。曾经,墨侠多次出现在战场上,阻止你们口中的不义之战,让七国都为之恼怒却无可奈何。 可现在,你们为什么偏偏要在燕国那棵树上吊死呢?” 此话一出,气的吹胡子瞪眼的班大师怔了一下,而徐夫子则是皱了皱眉头。 “公输家主,我们还是谈论正事吧。” “嘿嘿,我这不是好奇吗。你瞧,你们先是帮助燕太子逃出了咸阳,然后又帮燕国到处购买粮食,现在又为了燕国不惜和死对头阴阳家合作出手救下了刺杀大秦公子的罪魁祸首,还偷偷摸摸的盗取农具。”说到这里,公输仇又拿出了一份名单,丢给了两人:“瞧瞧,造纸作坊附近也出现了你们墨家的影子,尤其是你们那个头领,叫什么来着?哦,叫盗跖的,至少出现不下几十次了。 为了什么呢,又是为了燕国吧? 为了农具,你们低声下气的跑来求我公输仇,来平息此事引发的风波。 下一次,你们又准备拿什么来支付代价呢?” 这名单,是公输越拿给他的。至于从何而来,公输仇并不关心。他并不介意以这份名单,来给墨家再加一加担子。 班大师拿起那份名单看了一眼,顿时心中一紧。 砍伐组:癸卯组第七编号,乙申组第九编号; 煮浆组:丁辰组三号 …… 作坊东南三里,莲河亭农户邱…… 作坊西北二里,山中猎户…… …… 这一连串的名字,虽然只有一些简单的特征。可班大师却很清楚,其中有一些就是墨家弟子假扮的。这也意味着,这些人根本就是暴露在秦国的眼皮子底下的,秦国随时可以将这些弟子一网打尽。 班大师沉默的将名单递给了徐夫子。 徐夫子扫了一眼,诧异的抬头看向了班大师。 班大师微微地点了点头。 徐夫子手一颤,无力的闭上了眼睛:这可真是…… 巨子啊巨子,你真当兄弟们的命是草芥吗?秦国刚刚才抓了我们三百多个弟兄,您是嫌咸阳大狱里的兄弟太冷清,这才想将我们全都给送进去吗! 若是别的时候得知还有纸张的事儿,徐夫子或许还能忍耐。可刚好是这么个时候,徐夫子心中也难免不禁生出一股怨愤。 看着二人的情绪变化,公输仇缓缓的将茶盏凑到了嘴边,吹了吹浮沫:有什么比起看自己的敌人内部产生怀疑,而更舒爽的呢?只可惜,要对墨家适可而止啊。 良久,徐夫子和班大师相互对视了一眼:“公输家主,你的条件,太过苛刻了。” “啊?没有吧……”公输仇假作茫然的问道。 班大师嘴角抽了抽,他也就是说一句罢了,何必如此呢。于是,他只能装作看不见,继续回答道:“我二人无法做主,还需要向巨子禀报,请巨子定夺。” “啊……”公输仇放下了茶盏,连忙说道:“没问题,没问题!”“只是,有件事我需要提醒两位……这距离太学大典可不足十天了,所以,两位还要尽快啊……” 十天…… 二人脸色一沉,答道:“我二人明白了……” 第185章 机关朱雀至蓟城 燕国…… 天空中,一道红色的影子咻的一下穿过了云层,迅速地朝着蓟城而去。太子宫中,六指黑侠抬头望着天空,那里一只微型机关朱雀在快速飞临。 飞到六指黑侠上空,六指黑侠跳了起来,一把抓住了机关朱雀。 熟稔的打开了机关朱雀腹部的腔体,一截帛书露了出来:今夜子时,城西十里铺…… “老师……”就在这个时候,一道略显虚弱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六指黑侠转头看了过去,正是由绯烟推着的燕丹。此时的燕丹那根裤管已经被一只黑色的鞋子所取代,看似和另一只脚上的鞋子没有任何差别,可如果细看就能看出,那是一只木质的靴子,实则是一只机关脚。 六指黑侠收起了帛书,抱拳一礼:“太子……” “老师,秦国那里……如何了?” 六指黑侠沉默片刻:“情势不太妙,班大师和徐夫子在私底下联络公输家的人,希望能免除墨家当众道歉一事。现在,还没有结果。” 燕丹低下了头:“此事皆因丹而起。如今,丹已是残败之躯。” “太子也是为了天下百姓,何须内疚。墨家以兼爱,非攻为信念,阻止不义之战。秦国多次攻伐六国,夺人土地,此正是不义之战。即使没有太子,墨家也会想办法阻止秦国。有今日之果,只能叹息命该如此了……” 燕丹眼中闪过了一缕精芒,再次抬起了头,眼中已经满含热泪:“老师……” “唉……痴儿啊……”六指黑侠叹息一声,然后道:“为师今夜还要出去一趟,太子且在宫中好好修养身体吧。” “老师且去。学生今日找老师,是因为荆轲兄弟之事。” “荆轲?”六指黑侠愣了一下,看向了燕丹。 “荆轲兄弟目前在秦国上郡大牢,正等待着押解咸阳。学生的人已经准备好,将他劫出来了。” 六指黑侠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继续得罪秦国呢?思索了一阵,他最终还是没办法下定这个决心,只好先让燕丹暂时不要轻举妄动。 交代好之后,六指黑侠便离开了王宫。 待到六指黑侠离去,燕丹眼中的泪水很快就不见了。他开口道:“绯烟,通知一下周颂,想办法攻打上郡大牢,救出荆轲兄弟。老师忧心我的身体,所以才不忍下决心。但做弟子的,又岂能不为老师分忧呢。” 绯烟愣了一下,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 蓟城之外,墨家隐藏据点。班大师,徐夫子,以及盗跖三人正待在房间里。昏暗的烛火照亮了这狭小的房间,映衬的三人脸上表情都不怎么好看。 徐夫子坐在矮桌后面,班大师臭着脸来回踱步着,而盗跖则是坐在了一个桌子上,晃着两条腿,脸上满是无奈:“我说班老头,咱能不能别转悠了。” “老头子我倒是不想转悠,可你能给老头子想个办法?” “我能有什么办法!”盗跖两手一摊:“上回闯蓝田作坊,没什么收获不说,还差点儿让我丢了半条命。这刚回来,你又让我去造纸作坊。反正我算是看透了,你这是拿我当驴用呢,没打算让我喘口气啊。” 提起闯蓝田作坊那一日,就让盗跖一脸的后怕。 天知道那地方是怎么回事儿,光是攻击他的那一波弓箭手,就不下近千人。那箭雨简直跟他刨了秦人祖坟一样,恨不得把他打成筛子。 盗跖到现在都没想明白,他到底是怎么暴露的。若非他当时直接使出了绝学电光神行步,再加上距离比较远,恐怕这会儿早都头七了。 抱怨了一番,盗跖然后问道:“不过,班老头,你让我急急忙忙的赶到咸阳,然后跟你吹了两天的冷风,跑燕国来干什么?你们和巨子有事儿,直接商量不就成了,何必把我也叫过来?” 班大师和徐夫子对视了一眼,两人看向了盗跖:“小跖,你是我们之中最年轻。老头子我只想问你一句,最近咱们墨家连连折损,你有什么想法?” “想法?”盗跖眼珠子转了转,看向了这两人:“等会儿,你们俩老头什么意思?” “没什么,只是想问问你。” “不会吧……”盗跖嗖的一下离开了桌子,出现在了班大师身边,然后弯着腰一手搭在他的肩上:“班老头,你实话告诉我,你们俩到底打的什么鬼主意?” “班老哥,还是告诉他吧。反正,早晚也要知道。”徐夫子开口道。 “嘿,果然有秘密!” 班大师无奈,只好挣脱开了盗跖的手,开始说了起来。 实际上,代替墨家坐镇太学的班大师经过那么多事之后,本就对于墨家最近的境况有所不满。这一点在爆发了墨家名誉一事之后,更是演变成了一种无奈。尤其是在公输仇拿出墨家针对造纸作坊的行动弟子名单之后,这些情绪就有些压制不住了。 徐夫子也差不多是相同的心思。 所以,二人此行前来蓟城,不只是通知了盗跖,还通知了远在齐国的庖丁以及此时在魏国前线的秦舞阳。所有的墨家统领中,只剩下了因空缺,暂由巨子亲自领导的墨侠一脉。 而班大师和徐夫子举行了这么大的动作,就因为他们要劝巨子放弃燕国。至少,不能在燕国死磕。 盗跖吃惊地张大了嘴巴:“班老头,你们这是……要造反?” “臭小子,怎么说话呢!”班大师一巴掌推开了这个没大没小的混蛋,然后一脸无奈的道:“老头子我对于巨子是打心眼里佩服。但是,对于巨子收燕国太子为徒一事,老头子我却有些不认同。所以,我和徐老弟才打算劝一劝巨子。” 燕太子身份太复杂了,巨子身为墨家的执掌者,收他为徒,也间接的让墨家绑在了燕国身上。曾经信奉兼爱,非攻的墨家,立场如今已经不是那么明确了。 在针对秦国一事上就是如此。过于依赖燕国,使得墨家面对秦国的时候,太过被动了。都被公输家这样曾经的手下败将给踩在头上,偏偏还没办法反驳。 “劝的话,也不用通知这么多人吧。”盗跖眼珠子转了转,一脸怀疑的问道:“你实话告诉我,你到底想干什么?难不成,真打算推翻巨子?” “不,我准备举行……天志,废除燕太子我墨家弟子的身份!” 此话一出,盗跖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什么人!”突然,徐夫子扭头看向了门口的方向。 班大师和盗跖也扭头看了过去。盗跖皱了皱眉,这才发现门口不知何时多出了一道气息。想来是他光顾着班老头所说的话太过惊世骇俗,没注意周围的动静。 说着,他就要过去看看。 嘎吱…… 可就在这时,房间的门缓缓的打了开来,一袭黑袍的六指黑侠出现在了门外。 里面的三个人顿时傻眼儿了,仿佛被扼住了命运的喉咙,张了张嘴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到底还是班大师和徐夫子两人经历的多了,相互对视了一眼,便起身抱拳行礼:“巨子!” 盗跖这个小年轻也苦着脸拱手行礼,完蛋,被巨子老大抓包了…… 第186章 为燕丹巨子求情 六指黑侠穿过三人,走到了屋子里的主位上坐了下来。他怎么都没想到,急急忙忙赶到这里,听到的竟然会是这样的消息。 愤怒的确是有愤怒的,身为巨子,他总有种被人背叛的怒火。 可愤怒是无用的,愤怒解决不了问题。 于是,在愤怒之后,六指黑侠也开始思索。 班大师和徐夫子是墨家的老人了,为什么反对自己呢?一个两个倒还罢了,可听他们的意思,是联系了所有的墨家头领,准备举行天志的。 天志是墨家内部的一种特殊仪式,用于巨子之位空缺是共同决议,又或者是当巨子失职的时候,集合墨家所有头领进行投票,从而……废除巨子的决定。 甚至是……废除巨子! 虽然班大师尚未做到最后一步,仅仅是想要废除燕丹的墨家弟子身份。 可这已经足够说明问题了。 一个人反对,他还可以用背叛来说服自己。可这么多人反对,那只能是他错了。 所以,当坐下来的时候,六指黑侠已经冷静了下来:“坐吧,都是自家兄弟,没必要如此生分。” 三人相互看了看,道了声喏,这才坐了下来。 “我并非有意偷听,只是刚到了门口,才听到你三人之间的谈话。” “额……巨子……” 六指黑侠抬起了手,示意班大师暂时不要说话:“我想知道,班大师为什么会有举行天志的想法?凡事,总得有个理由吧。 我墨家以兼爱非攻为信念,行走于诸国,阻止不义之战。 我想,班大师和徐夫子,定然是不惧流血牺牲的。 因此,我很想知道,你们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六指黑侠的话让班大师和徐夫子明白,巨子的确是有好好商量的想法,而不是开口问罪的。 两人对视了一眼,最终还是徐夫子开口将公输家的条件讲了出来。 “什么!”盗跖惊得直接就蹦了起来:“他公输仇是穷疯了吗,还是迷了心智了!” “小跖!”六指黑侠喊了声盗跖,让他稍安勿躁,然后示意徐夫子继续。 “巨子,公输仇是吃准了我们不敢拿墨家的声誉去赌。 所以,现在留给墨家的,要么是答应他的条件,让墨家分崩离析;要么是对他的条件置之不理,使得墨家数百年来的名声一朝尽丧。 墨家,现在陷入了两难之地啊。” “是啊,巨子。无论怎么选,墨家都会蒙受巨大的损失。”班大师也是一脸的苦涩:“回想墨家之所以会有今日,和燕国脱不了干系。 我和老徐思来想去,问题出在燕太子丹身上。” “燕丹?” 班大师和徐夫子点了点头:“巨子,我墨家和燕丹绑的太深了。今日的墨家,几乎全是在围绕燕太子在转。我和老徐不太明白,巨子为何要收燕太子为徒,但如今看来,却是失误……” 六指黑侠沉默了起来,思索良久,才开始讲他为什么收燕丹为徒。 墨家崇尚兼爱非攻,以大同世界为目标。但这几百年来,墨侠奔波于各国之间,阻止不义之战。可结果呢?各国之间的战争愈演愈烈,长平一战,四十万赵军惨死,加上秦国阵亡的人数,可达五十余万众。 这样恐怖的数字背后,代表的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是一个个支离破碎的家庭。 墨家,如何忍心看到这一幕? “因此,在老师将巨子之位传到我手上的时候,我就在思索墨家的出路。”六指黑侠面色复杂的道。 “巨子的意思是,燕太子丹是您的一个尝试?” “不错……”六指黑侠点了点头:“我是在燕丹前往秦国的路上认识他的,经过我的观察,我发现此子具有仁爱之心,将天下百姓放在心里。故此,我才将其收为徒弟。他日燕丹继位燕王,以一国之力推行兼爱,也许有机会达成我墨家愿景。” 如果乔松在这里听到这话,非得捧腹大笑不可。 燕丹那虚伪的家伙,还具有仁爱之心? 简直是可笑! 对于帮自己逃出咸阳的结发妻子,尚且做不到相爱,你还指望他去爱天下人! 六指黑侠这双眼睛,简直是……瞎了! 不,瞎了都比长了眼睛要好。要不是他的选择,也不会把墨家彻底带进沟里,以至于墨家陷入今日之两难境地。 班大师和徐夫子皱了皱眉头,没有说话。 他们也没想到,巨子收燕丹为弟子,是出于这方面的考虑。对于燕丹此人,他们接触不多,更多的是从巨子口中所知。所以,对其并没有什么恶感。之所以要废除燕丹墨家弟子之身份,也是为了防止墨家进一步衰落。 “巨子,我听说,燕太子丹在之前袭击秦国公子的时候断了腿。那么,巨子认为,他能继承王位的机会有多大?”徐夫子突然问道。 这话一出,六指黑侠和其他两人顿时一愣。 “徐老头……你这话……”盗跖挠了挠头:“我怎么听着有点儿不舒服呢,这不是放弃自己兄弟吗?” “小跖,我说的是实话。毕竟我从未听说过,有断了腿的君王。” 盗跖脸上满是不乐意的表情:“但是不管怎么说,燕丹也入了我墨家,是我墨家的弟兄。现在因为他断了腿,失去了价值,就逐出他有些不妥吧。” “小跖!”徐夫子厉喝一声:“你是想让墨家万劫不复吗!” 盗跖面色一滞,闷闷不乐的坐了回去。 六指黑侠沉默着,思索着这其中的轻重。 “班大师,还请再给燕丹一次机会。” “巨子!”班大师恨铁不成钢的道:“先不说燕丹有无希望,您今日之选择,是想要以墨家的现在来赌一个微乎其微的未来嘛!” “班大师……”六指黑侠开口请求道:“自即日起,我会主持墨家与燕国进行分割。仅留下基础的力量。燕丹能否继位燕王,看他自己的努力吧。 燕丹,关乎着我对于墨家未来道路的探索,还请给他最后一次机会!” 说到这里,六指黑侠起身,双手抱拳向三人长揖。 班大师和徐夫子相互对视一眼,陷入了纠结之中。 最终,还是班大师叹息一声:“罢了,那就依巨子所言吧。” “那公输家那里怎么办?置之不理吗?” “我们就不能退出那劳什子太学吗!”盗跖有些烦躁的道。 因为,一旦答应公输家,就意味着墨家从此出现了分裂。这对于墨家来说,可谓是一次极大地打击。 六指黑侠和班大师,徐夫子均是苦笑一声。 退出太学,那意味着彻底丢失未来。哪里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啊。 “如今看来,只能先让一部分弟子入秦了。”班大师无奈的道,“老夫想想办法吧,把这一部分弟子尽可能的弄到太学里面,作为墨家教授徒弟的老师吧。” “不可能全部弄到太学的。” “能弄多少,弄多少吧。” “也只能如此了。” 班大师和徐夫子二人叹息一声,然后向六指黑侠拱手一礼:“巨子,我二人前来蓟城,为的便是此事。既然,此事暂时已有了定论,我们也需要尽快赶回咸阳,和公输家敲定最终结果。” 六指黑侠躬身一礼:“有劳两位费心了……” 二人点了点头,转身走向了机关朱雀…… 第187章 一片苦心皆罔付 望着机关朱雀承载着三人消失在夜空之中,六指黑侠长长的叹了口气,关上了身后的柴门,紧了紧身上的斗篷,继续朝着蓟城而去。 等到天色将亮之时,他恰好赶上开城门。 进了城,六指黑侠一路直往燕王宫。在湖边见到了自己这位徒弟。 只见燕丹拄着拐杖,在一步一步的锻炼走路。 虽然他的脚是机关脚,可想要如常人一般行走,还是需要适应。只有这样,走起路来才不会一高一低的像个瘸子一样。 直到焱妃提醒,说六指黑侠来了,他才反应过来,向六指黑侠行礼。 六指黑侠将他扶了起来,然后叹了口气:“太子……” 看到六指黑侠的脸色,燕丹心里咯噔一下,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六指黑侠沉默片刻,还是将墨家的决定告诉了他。自即日起墨家将大举撤离燕国,之前的工匠也将悉数撤走,甚至包括燕丹一直在暗中驱使的墨侠和墨家的情报网。 燕丹脸上的表情一下就僵在了那里。良久,他很是内疚的道:“老师,因我燕国,让墨家遭受如此损失,乃是丹之过。老师放心,丹绝不会因此而怨恨墨家。 相反,丹一日是墨家弟子,便一生都是!此生,丹必将以生命,去践行墨家兼爱非攻之理念!” 望着徒弟一脸诚恳的模样,六指黑侠矛盾的心中再次生出了内疚之感:“太子,是墨家对不起你啊!” “老师……” 师徒二人把手而泣,眼泪中充满了心酸与无奈。 但六指黑侠,到底是要离开的。 尽管心中再是不舍,他还是向燕丹告辞,离开了王宫准备执行墨家的撤离计划。 在六指黑侠消失的那一刻,燕丹脸上的悲伤顿时消散无踪,转而出现的是浓浓的阴冷。 全程目睹这一幕的绯烟看着六指黑侠的背影,眼中也生出了一些冷色。 …… 咸阳…… 在宫里待了一晚上,乔松便带着半夏又出宫了。 山东六国,如今只剩下了楚国没有去过。可看了一圈,还是这咸阳秩序井然的模样最让人舒心。隐藏身份穿行在这咸阳的大街小巷,看到的并不是六国那样的惶惶不可终日,看到的也不是那样的醉生梦死,而是脚踏实地带给人的安心。 叮铃…… 叮铃…… 就在乔松站在街边,等着摊主正在制作的烤肉的时候,一阵清脆悦耳的铃声传入了他的耳中。 回头一看,却是一辆挂着铃铛的马车停在了他的身后,随后马车的窗帘掀了起来,露出了一张笑眯眯的脸庞:“这位小贵人,好香啊,能给奴家也来上一份吗?” 乔松很不舍得看了看摊主刚递到身前,烤的正滋滋冒油的羊肉,再看了看身后的人,一捂眼睛抓起肉串便递给了身后的人。 “那就多谢小贵人了!小贵人不知能否赏脸,来奴家车上坐一坐呢?” 乔松很无奈的摇了摇头,这才上了车。 “我怎么发现,无论什么时候我出宫,你都能找到我。该不会,你在我跟前安排眼睛了吧?”乔松向巴清问道。 巴清将口中的羊肉咽了下去,拿着签子晃了晃:“这炙烤羊肉的吃法,还是从公子那里得来的。那公子猜猜,刚才那个卖炙羊肉的小商贩,是谁的人?” “嚯,这么厉害吗?商会现在连这些人的生意都抢?” “公子啊,你可误会我了。我可没兴趣去抢百姓赖以为生的谋生手段。”巴清摇了摇头:“只是羊肉这种东西,虽不像牛肉那般金贵,可寻常老百姓也是消费不起的。尤其是公子所发明的炙羊肉,更是用了许多名贵香料以掩盖腥膻味。尤其是那种被公子称为孜然的香料,更是来自西域,可谓是价值不菲。所以啊,别看只是个小摊,可来这儿吃的兜里可都不缺钱。” 乔松挑了挑眉毛:“我说呢,怎么离天街这么近。我看,是你专门在这儿开了个小摊,钓本公子上钩呢吧?” 巴清那张精致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狐狸一般的笑容,随即从坐下的暗格中掏出了一个酒壶在他面前晃了晃:“公子,我可是准备了礼物呦。” “嗯?” “这可是我让人从农家弄来的,公子不想尝尝?” 乔松顿时食指大动,但还是挪开了视线:“这点儿东西,就想贿赂本公子。你也太看不起本公子的耐性了吧。” “一个月的量呦……” “本公子突然觉得,炙羊肉也不是那么香了。来,给本公子倒酒!” 看到乔松这态度一百八十度拐弯儿似的转变,巴清顿时笑靥如花,便戏法般的打开了酒壶上的盖子,反扣到了桌子上,给他倒了一杯。原来,这竟是一件设计精巧的杯子。 美美的饮了一口药酒,乔松的脸上顿时出现了享受的表情。 这一杯药酒下肚,他惊讶地发现了身体的细微变化:似乎自己内息的运转速度加快了一些。 好东西啊! 乔松连忙盘膝而坐,摆出了五心向天的姿势。 巴清愣了一下,随即以特殊的韵律敲了敲马车的车厢。 车外的车夫听到这声音,勒住了缰绳。马车的速度很快就降了下来,变得平缓了许多。拉车的马儿仿佛也有了闲心,晃悠着蹄子踩踏在平坦的路面上,宛如闲庭信步。 乔松的行功并未花太长的时间,待到药力化尽,也就运转了一个小周天,两三炷香的时间而已。 “公子修习了内功?”待到乔松收功睁开眼睛,巴清关心的问道。 乔松嗯了一声,端起酒杯闻了一下里面残留的药香。可惜,他对于医术并不熟悉,否则也可以判断一下里面都用了什么药。 巴清默默的将这事儿记在了心里,打算回头去看看商会有什么公子能用的奇珍异宝。 顺便也可以通过农家的渠道秘密联系一下朱家,看看他那里有没有什么修炼用的药方之类的。 总之,自家公子用的,一定不能缺了。否则,她这个号称天下第一富的秦之女管仲面子往哪儿放啊。 见到乔松不饮酒了,巴清再次打开暗格,将酒收了起来。然后,又取出了一个锦盒打了开来,里面是厚厚的一叠书信。 “喏……”巴清将锦盒推给了乔松。 “这是何物?” “是阿言从蜀中寄过来的信件。基本上,每半月便会寄一次。一封是给惊鲵姐姐的,一封是给公子你的。” 乔松微微一愣,拿起了最上面一封,拆了开来:“那小丫头就没给你这个姐姐寄一份?” “当然有了。”巴清为自己的小姐妹澄清了一番,然后伸出手指晃了晃:“不过,女儿家之间的私密话,就不告诉公子你了。” “哈哈,你这样一说,本公子倒还越发的好奇了。该不会你们两个,在背地里说本公子的坏话呢吧?” “公子……”巴清很是幽怨的叫了一声,刻意地拖了一个长长的尾音,做出了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公子如此说话,真是伤透了人家的心呢……” 这矫揉造作的模样,让乔松狠狠的打了一个冷颤,连忙转移起了话题:“咦?阿言在信中跟我提起了虞渊一族。” 巴清轻哼了一声表达自己的不满,随即道:“嗯,阿言也和我提起了。当时说是跑去拜访我父,在我父那里碰到了。小孩子嘛,公子也清楚,对什么都挺好奇的。” 乔松思索了一阵,点了点头。 有文信侯坐镇蜀中,估计也没几个不长眼的敢于招惹他的掌上明珠…… 第188章 犟牛墨家终俯首 就在乔松在咸阳闲逛的时候,太学儒家学宫内,此时却迎来了一个……不算很久违的客人。嗯,之前还是自己人,如今却只能算是客人了。 荀夫子的房间,荀夫子沉着脸看着面前的棋盘,在他对面,坐着一个翩翩如玉的公子。棋盘左侧,坐着两个人,一个是伏念,一个是颜路。而在棋盘右侧,则坐着两个人。 一个手持酒葫芦正往嘴里灌,身材矮胖矮胖的;另一个,则是满身书卷气息,腰里别着一部诗经——这二人是荀夫子的两个弟子,张苍以及毛亨。 对面的韩非抽了抽鼻子,眼神不由得瞟向了张苍手中的酒葫芦:“师兄……师兄?” “啊……”张苍擦了擦嘴上的酒液:“韩非师弟,有事?” “师兄,你葫芦里的,是楚国的烟云醉吧?”韩非以近乎谄媚的模样套近乎道。 张苍嘻嘻一笑,给韩非竖了个大拇指。 “啪……”就在这时,荀夫子手中的棋子落在了棋盘上。 韩非连忙回神,看了眼棋盘,假作矜持的思考了一会儿,这才捻起白色棋子放在了棋盘上。随后又赶忙看向了张苍,朝着手里面的空酒杯努了努嘴,示意他给自己来点儿。 孰料张苍拿起酒葫芦倒置,然后摇晃了两下,示意他空了。 啊? 韩非抓狂的想要仰天长啸,可刚做出了个姿势,一颗棋子便跨越棋盘,打在了他的额头上。 年龄最小的颜路忍不住捂嘴偷笑,他没想到,荀师叔的几个学生,竟然是如此有趣之人。尤其是这韩非师兄,当真是个妙人。 只可惜,听说其他几位师兄在各国都有官职,无法脱身,只有毛亨师兄和张苍师兄赶来了太学。否则,真想看看师叔座下其他几位弟子的风采。 “老夫倒是没想到,此次太学大典,你竟然会代表韩国前来出使。”就在这时,荀夫子抬起了头,抚着胡须说道。 没办法,这一局棋,他又输了。 唉,可怜啊……这些个逆徒,一个个都不知道敬老。 唯有小徒弟最是贴心,还知道让让他老头子。 荀夫子这一开口,其他几人均正襟危坐了起来。哪怕是不着调的张苍,也挺直了脊背,生怕老师的戒尺再打向他的脑袋。 “太学关乎天下文脉走向,学生自然也好奇,所以便自请来咸阳了。” 荀夫子微微点头:“一路西来,感官如何?” 韩非苦笑着摇了摇头:“六国之败,不冤。” “所以,你还坚持自己的想法吗?” 韩非怔了一下,沉默片刻,随即开口道:“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 荀夫子叹息了一声,起身走向了内室。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他已经能看到这位弟子日后的结局了。如此白发人送黑发人之事,老夫子该是如何的心痛。 其余几人,除了颜路之外,剩下的人都察觉到了韩非的选择,一时间心中都无法平静。 反倒是韩非本人,依旧摇晃着手中的酒盏,脸上依旧平静如水,没有任何变化。 良久,韩非突然开口询问道:“伏念师兄,这一路行来,经函谷关之事,我见到秦军突然对墨家发布了禁令,禁止墨家入秦境。 值此太学大典之际,墨家身为太学议会重要成员之一,小弟实在是不知墨家到底因何恶了秦国,以至于秦国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下达如此禁令。 但是,小弟想来,师兄身为太学祭酒,应当是知晓其中缘由的,不知可否为小弟解惑呢?” 伏念愣了一下,皱了皱眉:“的确如师弟所说,这件事我知晓一二。可是……此事事关墨家和公输家的声誉……” 韩非道:“师兄,在座的都是仁人君子,告诉我们也无妨吧。” 伏念沉思了一阵:“也罢,告诉你们也无妨。也好省的日后被人算计,还不知晓缘由。” 下定了决心,伏念便将墨家与公输家,秦国之间的恩怨讲述了出来。尤其是,墨家跑去盗取农具,交给燕国的事情。 听完之后,几人不禁都皱起了眉头。 “显学墨家,竟然如此行事?当真是毫无底线!”毛亨很是不满的道。 “呵,如今盯着秦国的,又何止墨家。”韩非摇晃着酒杯,很是无奈的道。 别说墨家了,就是他一手建立起来的流沙,此时也抽出了一些力量来到了咸阳,目标就是蓝田作坊,重点就是其中的造纸坊。 这样算两国交手,胜负各安天命,输了只能是自己技不如人。那到时候,挨打要立正,这是谁都认的规矩。 可问题是,墨家是受了秦国之邀,在给秦国制造农具的过程中盗走了农具制作方法,从而交给了燕国。 首先,为人臣,尽人事。既然受了秦国邀请,那就该尽忠职守。可却反而盗取机密,泄露他国,这就是不折不扣的背叛。 而且墨家与公输家同为百家,直接盗取公输家成果服务于自己的利益,这就有些太过下作了。 “师兄打算如何做?”韩非询问道。 伏念端起了茶杯,轻轻地抿了一口:“伏念身为太学祭酒,自然该杜绝这种偷师的不义之举。只是,前段时间,公输家主亲自出面,请求我暂缓处理此事。” 张苍眼中精光一闪:“哦?那岂不意味着,墨家在私底下接触公输家?” “应当是如此了。” “看来,墨家这次要大出血了。”韩非无奈的摇了摇头。 “做错了事,就得认。无论墨家和公输家达成了什么协议,太学都会对墨家做出惩戒。”伏念冷着脸道。 “这……师兄,墨家和公输家都和解了。太学再出面,是否有些不近人情了?”韩非很是吃惊地问道。 伏念冷哼一声,板着脸说道:“师弟此言差矣,太学乃教书育人,研读学问之所在。为人师者,首当立身端正。故,此风绝不可涨!” 一看伏念师兄如此坚决,韩非顿时明白,这事儿没得商量。看来,这次墨家可惨了。 如此,想救墨家,只能通过太学议会成员了。可太学议会之中,法家中秦国力量最大,不会为了墨家而恶了秦国;阴阳家也在将力量转移至秦国,而且阴阳家和墨家为敌,岂会放过这个落井下石的机会;道家一向超然物外,面对这种事恐怕只会秉公处理。 剩下几家,也不可能统一意见去救墨家。 所以,按照太学的制度,韩非已经可以清楚地看见,墨家这次要遭受重创了。 “眼下,太学大典已经只剩下了五日。若是墨家和公输家还是拿不出一个结果,那么我也只好召开太学议会,将此事公之于众了!” 伏念摸了摸胡子,一脸严肃的道。 …… 那么,此时的墨家和公输家又是什么样的反应呢? 公输家学宫之内,公输仇看着手中的帛书,再看看眼前刚从蓟城赶过来的墨家两人,惊得摸胡子的动作都僵在了那里:“你们,还真答应了!” “你这小子说什么胡话呢,只是一部分!”班大师臭着脸道。 “这跟全答应了有什么区别!”公输仇看着手中的帛书。 可怜的墨家,只是将每一部的全部人手,减少到了只交出三分之二,留下三分之一作为种子罢了…… 第189章 星魂挟礼突来访 就在儒家几人坐在一起品茶交流的时候,一个儒家童子快步走了进来,向伏念禀报公输家与墨家前来拜访。 几人微微一怔,巧了,看来此事是有了结果了。 伏念向几人拱手一礼:“诸位,容我失陪了。” “师兄自去便可。” 几人连忙还礼道。 伏念起身,朝着前殿而去。 …… 咸阳宫中…… 嬴政很是惊讶的看着手中的信纸,这是太学今日呈上来的来宾名单。在这里面,嬴政发现了一个让他魂牵梦绕的名字:韩非! 韩非竟然入秦了? 虽然是因为太学大典一事,可嬴政仍旧很是欣喜。 “赵高,备车……”嬴政突然开口,随即暂停,思索了片刻,直接起身道:“不,准备一辆毫无标识的马车,寡人要去太学一趟。传旨,命盖聂随行!” “奴婢遵旨!”赵高躬身一礼,退出了大殿。 他是中车府令,车马自然是他来负责的。 退出大殿,赵高一边命人去准备车马,一边命人去通知盖聂随驾。另外,大王虽然只点了盖聂一个人,但罗网还是需要一并保护大王安危的。 咸阳此时百家聚集,鱼龙混杂,必须要保证万无一失。 …… 秦风楼,这里是大秦商会的总部。 乔松跪坐在桌案后面,翻阅着眼前这一沓厚厚的卷宗。这都是大秦商会这将近一年的时间里每个月的账册,送来给他审阅的。 受到战乱的影响,商会在赵国和燕国的收益有所降低。 这些都在乔松的可接受范围内,不算什么大事。 一目十行的扫过这些账册,乔松对商会这一年来的经营情况,很快就心中有数了。 中午是在秦风楼和巴清一起吃的,用完饭,乔松又想起了一件事,便直接开口道:“对了,有件事需要你去办。” “还请公子吩咐。” “我此次回咸阳,只是为了参加太学大典。完成之后,还需要去楚国游学。 之前,父王答应我,游学完成之后,允许我出宫开府。所以,府邸,人员一类的,你还需要上上心。” 巴清思索了一阵,然后又回答道:“着倒是一件大事。 不过,公子啊。 您出宫,一般来说是由少府兴建公子府的,或者是由王上赏赐府邸。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在咸阳的府邸,恐怕都轮不到奴家操心。 所以,您的意思是,要建别院吗?” 乔松点了点头:“咸阳城内眼线太多,有些事情办起来不太方便。” “您有什么特殊要求吗?” “清幽一些便好。” “奴家明白了。” 砰砰砰……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响起了一阵敲门声,随即一道声音响了起来。 “小姐,阴阳家星魂大人来访。” 巴清愣了一下,阴阳家? 商会和阴阳家并无什么来往啊,对方怎么会找上门来? 乔松很是意外,星魂恐怕是冲着他来的。于是,便给巴清示意了一下。 巴清会以,开口道:“先把客人领到会客室吧,我待会儿就过去。” “唯。” 两人稍等了一会儿,才起身朝着会客室而去。 刚到了门口,乔松就看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庭院中。 “嗯?无双?” 无双口中发出了一阵低沉的喉音,看向了乔松,似是在打量什么。蓦得,他突然移动了起来。无双的身高足足有三米还多,跑动起来宛如一座小山,轰轰的碾压而来,给人以十足的压迫感。 乔松身边的巴清脸色一冷,空无一物的手咻的一下弹出了一把匕首,死死的盯着无双的喉咙。 “不急!”乔松开口道。 就在距离乔松还有四五米的时候,无双突然停了下来,然后砰的一下跪在了地上。 “公子……”巴清有些不解。 乔松倒是明白了些什么,淡笑着开口道:“星魂护法这个礼物,可着实是让本公子又惊又喜啊。” “无双思维简单,头脑愚笨。也幸好如此,我等才能以阴阳家控心术洗去其记忆重新进行编织。奈何无双还是太过笨拙。他这是见到公子,欣喜过望才有如此举动。 惊到了公子大驾,还望公子恕罪!” 伴随着一道声音响起,星魂从会客室内走了出来,向乔松躬身一礼:“阴阳家护法星魂,参见公子!” 乔松微微颔首:“免礼。” “谢公子。” 乔松上下打量着无双,眼中很是满意。他也只是尝试一下将无双交给阴阳家,没想着能成功,只是试一试罢了。没想到,阴阳家这群神神鬼鬼的家伙,还真给无双洗脑了。 嗯,曹老板左典韦,右许褚的愿望已经完成一大半了。 上次在九原不是还俘虏了一个东胡炼体高手吗,想来罗网应该把他想要的东西榨出来了,回头就给无双安排上。一个野路子的无双,哪比得上有炼体功法的无双来的厉害。到时候,带着这大块儿头真跑去战场,让这个无双也刷刷战绩,名副其实一些。 “对了,本公子想起来了,还有一人呢?”乔松看向了星魂。 星魂有些为难的道:“公子,人的脑域十分神秘。那位焰灵姬又系专修百越秘术火魅术的,精神远超常人,所以很难对其施加影响。在下此来,也是向公子请罪的。” “啊,请罪就不必了。焰灵姬目前还在阴阳家?” “这倒没有,此行在下一并带来了,交还给公子。” “如此也好。”乔松点了点头,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星魂护法此行前来,恐怕不仅仅是为了这两人吧。” “公子慧眼,在下此来,还为了一个人。” “如果本公子所料不差,应该是为了在蓟城外救人的那个阴阳家弟子吧。” “正是……”星魂面露惭愧,向乔松躬身一礼:“那人是我阴阳家叛徒,位列阴阳家东君,仅次于我派掌门东皇阁下。只是,东君目前已经是燕太子妃,久居深宫,故而难以进行抓捕。 故此,阴阳家斗胆请公子宽限些时日。我等必将其缚于公子驾前,以作赔罪。” 阴阳家有实力抓捕焱妃吗? 恐怕,除非东皇太一亲自出手,否则没人是焱妃的对手。 这就是阴阳家第一天才的含金量。 可问题是,焱妃如今的身份不仅仅是阴阳家弟子,她还是燕国的太子妃,属于贵族。阴阳家闯入燕王宫,抓捕燕国太子妃,这事儿一旦传出去,七国天下将不会再有阴阳家的容身之处。 哪怕是秦国,也会因此对阴阳家心怀芥蒂。 因为,王权不可玷污。 七国权贵之间的战争,那是权贵之间的事,绝不会在国家尚且完整的时候,就让一个王族被江湖门派杀戮。还是太子妃这样的重要人物。 所以,东皇太一命人前往燕国,只是做做样子罢了。 乔松沉吟了一阵,他也明白其中关窍,并未在此事上多做奢望,所以便顺着星魂的意思道:“既然对方乃是燕太子妃,那么阴阳家难以将其绳之于法,也算是情有可原。既如此,此事暂且作罢。” “多谢公子体谅。” 乔松点了点头,正要说些什么,突然天际间响起了一道尖锐的鹰啼。 他和巴清都愣了一下,抬头望向了天空。只见一只雄鹰拍打着翅膀从天空飞了下来,朝着二人而来。 星魂本打算出手阻拦,可看到二人的表情变化,便明智的站在了原地,投去了好奇的目光…… 第190章 至太学父子巧遇 猎鹰拍打着翅膀落在了乔松的胳膊上,一双神俊的鹰目四处扫荡着,寻找着自己长途跋涉之后的食物奖励。 巴清命人去取生肉。 “好一只神俊的猎鹰!”星魂赞叹道。 乔松淡笑一声:“些许玩物,让星魂护法见笑了。” 一边说着,他一边拆下了掠影脚上的青铜信筒,打开了其中密封着的信纸。 仅仅是看了一眼,乔松那双温和的眼神便陡然变得凌厉了起来。 发生了什么事了吗?星魂敏锐的发觉了乔松的变化,不动声色的将此事记了下来。随即很是识趣的道:“公子,还请安排人手,随在下交割百越妖女焰灵姬。” 乔松缓缓的收起了信纸,给巴清使了个眼色。 巴清当即站了出来:“星魂护法,请跟我来。” “有劳会首!” 两人并肩离开了这里。 “上郡大牢于昨夜丑时三刻失火,大火持续半个时辰有余,火势扑灭之后,包括重犯荆轲在内的十余名嫌犯不知所踪。在烧焦的狱卒尸体上,发现有利剑的切割伤口,初步判断,有人劫狱。”乔松皱着眉头,眼神中释放出了些许冷意。 乔松的第一反应,是墨家那群人干的。 可随后,他却迟疑了。 墨家,会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继续得罪秦国吗? 沉吟许久,乔松开口道:“无双,和我出去一趟。” 无双低吼一声,高大的身躯站了起来,然后朝乔松伸出了一只手。 “你是想让我上去?”乔松饶有兴趣的问道。 无双点了点头。 乔松心里突然生出了一种想试试的感觉,体内的内气顿时运转至双腿,整个人飞身而起,在无双的手腕,肘关节处接连借力,便轻松地跳到了无双的肩膀处。 无双的肩膀十分宽阔,恰好能坐下一个人。 待到乔松坐好之后,无双口中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喉音,迈开步伐朝着门外走了出去。 沿途的商会伙计看到这身材高大的巨人,皆是惊慌的退避三舍。躲在暗处的侍卫本想拦下无双,却看到肩上的乔松,顿时知晓这恐怕是自家公子的人,于是便识趣儿的当做什么都没看到。 以至于无双托着乔松抵达外面的大街之时,留在商会的半夏才知道外面的骚乱是怎么回事,急急忙忙的叫上了巴清追了出去。 …… 离开了秦风楼,无双的速度一下就提了起来,如果不是乔松害怕他在咸阳城内横冲直撞惊到了行人,恐怕他还能更快。 尤其是在离开了咸阳的范围,无双更是如同脱缰的野马,大踏步跑起来一路烟尘,丝毫不输于骏马疾驰。让跟在后面驾车的玄翦和乘车的巴清,半夏三人很是无奈。 反倒是乔松,吹着迎面吹来的风,心里的火气都消散了不少。 从咸阳跑到太学,无双只花了不到一个时辰,便能够远远地看到太学的影子了。 轰轰轰轰…… 无双跑动起来就好像后世的坦克一样,那动静让太学门口守卫的秦军还以为战车开过来了呢,直接张弓搭箭严阵以待。 轰…… 随着最后一个跳跃,无双高高的跃起,径直跳出了数丈远,然后重重的砸在了地上。 “来者何人!” 乔松从袖子中掏出了自己的令牌,甩手便掷了出去。 对方接住了令牌,看了一眼,随即命令一众将士解除了戒备,亲自来到了乔松面前,将手中令牌还给了乔松:“参见公子!” “嗯,本公子要进去一趟,不得泄露本公子行踪。” “这……” “有问题?” “没有。”守门的百将心里嘀咕:今天是什么情况,大王前脚刚来,后脚公子就追过来了。还都是秘密前来,不让泄露踪迹。 不过,他就是个守门的,这些事还轮不到他操心。 乔松在无双耳边交代了一句,便从他肩膀上跳了下来,朝着太学内而去。 在他离开没多久,玄翦带着两个姑娘就到了。但是,太学这会儿还没开放,没有乔松带着他们也进不去。好在玄翦手上也有乔松给的令牌,守军没有为难他们,让他们就在这里等着了。 …… 话分两头,乔松入了太学,也没心情欣赏这座太学的景致,找了个仆役让对方领着自己就直奔儒家学宫。 乔松也是儒家的学子,而且还是荀子的小弟子,所以儒家人基本上是认识他的。到了门口,乔松示意对方不要声张,于是直接闯了进去。 荀夫子居所,乔松是知道的,本来打算先去拜见老师,然后再去找伏念师兄。 可没想到,到了老师小院门口的时候,却瞧见了一辆马车。看到那马车,乔松不由得愣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门口没有人拦他,但乔松还是注意到了,在看不见的角落似乎有一道道目光在打量着他。 没管那些人,乔松直接进了小院,朝着正屋而去。 “老师,弟子乔松求见!”到了门口,乔松总算是停了下来,开口道。 屋子内正在谈论的一行人均是停了下来,看向了坐在上首位的那人。 嬴政眼中闪过一丝疑惑,这小子跑来干什么? 随即,他开口道:“此处乃是儒家学宫,嬴政不过是一客人,自然客随主便。” 此时和嬴政相对而坐的,自然是荀夫子。而在两侧,则是韩非,张苍,毛亨,颜路,以及……盖聂。 荀夫子微微一礼,这才开口道:“进来吧。” 乔松这才推门而入,绕过屏风,看到了这一圈人。见到嬴政,他很是吃惊:还真是父王。 在院门口的时候,瞧见那辆马车他就有些怀疑。不过,父王来这里做什么。 很快,随着其他人映入眼帘,乔松就知道为什么了——韩非!得,父王的白月光啥时候也入秦了,他竟然一点儿消息都不知道。 真是失策啊! 心里面抱怨着,乔松手上却一点儿也不慢,连忙向嬴政行礼。 “起来吧。今日你我父子二人乃是客人,不可喧宾夺主。” “唯!”乔松这才起身,然后向老师和各位师兄一一行礼,随即退到了嬴政旁边,盖聂的左手侧,也就是和韩非相对的位置。 天地君亲师,父王占据其中之二,所以乔松此时也只能选择靠近父王一些,而不是老师。 儒家讲求礼节,对乔松坐下的位置也很是满意,因此并无人说什么。 乔松心里有些惴惴不安,这家长和老师见面,总觉得会聊一些对他不利的事情。 不过,显然嬴政并不知晓他在想什么,而是继续起了刚才的话题。讨论的主角是父王和老师,其余几人,包括父王的白月光韩非也只是旁听,没有出言插嘴。 事实上,乔松想多了。嬴政虽然关心自家崽崽的学业,但显然更关心自己的江山。所以,和荀夫子聊的,其学说中的王霸一篇。 这一篇,主要在王霸之论。 主要是嬴政在提问,荀夫子在讲述。 乔松也没插话,静静的听着。 虽然乔松清楚,父王心中崇尚的乃是法家,但是看此时父王的表现,却明显对儒家也颇有了解。能引经据典的和老师进行讨论。 听着听着,乔松突然注意到了对面一个腰里挂着葫芦的身影。 似乎是注意到了乔松的目光,对方向他眨了眨眼睛。 这人谁啊?这动作有点儿熟悉,似乎有几分老师的味道。 乔松不由得有些愕然…… 第191章 行半途秦王教导 嬴政和荀夫子的见面,最终还是以嬴政的称赞为结束。 “盛名之下无虚士,荀卿果然不愧儒家宗师之名。” “王上谬赞。”荀夫子很是谦虚的道,随即又称赞道:“王上对儒家的钻研之深,也让荀况感佩不已。秦国有王上,乃秦国之大幸。” “荀卿过誉了。寡人之子交由荀卿教导,寡人可安心了。” 说到这里,嬴政这才将视线放在了乔松身上:“荀卿乃大才,日后跟随荀卿学习,当时时勤勉,不可懈怠。” “儿臣遵命!” 随即,嬴政起身,向儒家一群人提出了告辞。 一行人送至太学学宫宫门,一直到王驾离开,这才起身返回。 躲在人群中的韩非不由得擦了擦额头并不存在的汗水,整个过程中虽然秦王是在和自己老师请教,可韩非却始终觉得对方的关注点在自己身上。 得亏这回有老师做挡箭牌,要不然又得被秦王缠上了。 嗯,不行,接下来在秦国这段时间,得留在老师身边,不能单独出去。 …… 出去的时候是好几个人,回去的时候,就又成了一个人。哦,不,还有父王。 没办法,看来今日不适合去见伏念师兄了。 马车上,嬴政始终没有言语,而是在看手中的奏疏。反倒是把乔松弄得很是局促不安。 “坐就好好坐,冒冒失失像只猴子一样,成何体统!” “儿臣失礼。” “说吧,寡人看你坐立不安,所为何事?” 乔松迟疑了一下,询问道:“父王,您就不好奇儿臣前往太学为了什么?” 嬴政淡淡的瞥了他一眼,这才说道:“寡人已经准你离宫开府,你若想向寡人禀报,直接开口便是。何须寡人事事询问。” 乔松被噎了一下,神色有些讪讪。 迟疑了一下,乔松开口道:“父王可知上郡大牢失火一事?” 嬴政略微蹙眉,这才放下了手中奏疏,抬头看向了自己这个最出色的儿子:“为了墨家?” “正是。本来此事将要尘埃落定,却没想到在此时又起波澜。” “你如何看?” “儿臣以为,墨家应当不会在这紧要关头,再次得罪我秦国。故此,或许是有人从中挑拨离间,不愿看到秦国和墨家之间罢手。” 至于是谁,乔松倒是一时间无法确定。但是,嫌疑最大的,自然是燕丹那个杂碎。其余的,或许还有六国中的某一个的可能。 毕竟,这个时代各国相互互派间谍,即使是有罗网,星宿阁,影密卫三道防线,乔松也不敢保证太学中墨家与公输家一事没有泄露出去。 如果山东六国中的某一个,不想看到太学大典顺利举行,在这个时候出手再正常不过了。 可惜,嬴政的关注点却并不在这一点上,而是冷哼一声,冷冰冰的道:“据寡人所知,墨家先是在赵国行刺于你,后墨家巨子又在燕国亲自出手,救走了刺杀你的刺客。 于秦国,墨家又行偷师之举,暗地里向燕国泄露农具制作方法。如今还在窥伺造纸,炼铁等诸多机密。 事到如今,又发生了墨家弟子越狱的事情,你对于墨家还是要轻拿轻放吗?” “这……”乔松很是意外,显然,他并没有想到这一点。 “刺杀我大秦公子,盗取大秦机密。就这样轻飘飘的放过墨家?”嬴政平静的问道,但这样平静的语气,却仿佛蕴含着森然的杀意。 透过父王那讳莫如深的表情,乔松仿佛看到了一片腥风血雨。 拉车的马儿似乎也察觉到了危险,惊慌不安的打着响鼻。盖聂不得不放慢了车速,脸色凝重的安抚着拉车的马儿。 乔松张了张嘴,一时间竟有些语塞,良久,才憋出了一句话来:“父王,墨家就好比一匹烈马。驯服之后,方可乘之驰骋。” “身为大秦公子,什么样的好马没有。非得死盯着这匹烈马不放!这样的马,非但不能乘之驰骋,相反还有可能将你摔在地上。既然如此,还留之何用!” 留之何用! 四字一出,宛如一道霹雳,轰然炸响。 “可是,父王。太学大典在即,若是此时对墨家举起屠刀,纵然我秦国占据道理,也会引起百家惊恐。这对于我秦国文脉一事,恐颇为不利啊。”乔松脑子疯狂转动,总算是找到了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嬴政皱了皱眉,这倒是个问题。 乔松松了口气,总算是暂时按住父王的怒火了,于是他赶紧趁热打铁:“父王,墨家还是有用的。” “这样的烈马,可一,不可二。 你记住,衡量一件事物是否有让一国之君为之折腰的价值,在于其能否给国家带来足够的利益。而墨家,寡人还看不到这样的利益。 你所看中的,无非是墨家在恪物一道上的成就罢了。这一点,只要将公输家稍加改造,便完全可以将其取代。实在不行,可以毁灭墨家,仅仅只留下知识。人可以重新培养,所花费的无非是时间和精力而已。 一把神兵利器,如不能为我所用,那么还是尽早毁了吧,省的遗祸无穷!” 看着父王如此谆谆教诲的模样,乔松一时间有些愣住了。 嬴政皱了皱眉:“怎么,寡人说的你不认同?” 乔松回了回神,躬身行礼:“儿臣受教,墨家,不会有下一次机会了。” “记住你的承诺,不要让寡人失望。” “儿臣遵命!” 嬴政这才作罢,重新拿起了奏疏。 乔松心里松了口气,偷偷地瞥了眼自己父王,然后小声的问道:“那,父王……” “还有何事?” “您今日前往太学,是为了韩……” 话还没说完,乔松便察觉到一股审视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顿时打了个激灵,想也不想的便朝着马车外面喊道:“那什么,盖先生,劳烦停下一车,我要方便一下!” 吁…… 车外响起了盖聂的声音,乔松麻溜的借着尿遁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瞧见自家崽儿这狼狈的模样,嬴政不由得冷哼一声,嘴角微微上扬,区区墨家,也配和寡人的白月光相比? 一跳下车,乔松便给盖聂打手势示意他赶紧驾车回咸阳,不用等自己了。随即,乔松便钻到了小树林里,消失不见了。 盖聂不禁莞尔,向车内问了一声。得到嬴政许可之后,这才挥动马鞭扬长而去。 乔松见到马车走了,这才钻出了灌木丛,然后装模作样的喊道:“盖先生,你怎么就这么走了!等等我啊,我还没上车呢!” 可惜,马车已经走远了,没人能听到了。 乔松气急败坏的跺了跺脚,很是不满的埋怨了几句。待到马车彻底消失,乔松左右瞧了瞧,突然沉声道:“还不给本公子滚出来,没一点儿眼力劲儿,真让本公子走回咸阳是吧!”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几个身穿黑衣的身影突兀的现身,跪在了他的面前——罗网! 乔松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然后道:“传信太学,让人过来接本公子!” “唯!” 吩咐完之后,乔松拍了拍旁边的树干,运气内息,在两棵树之间来回借力,几下就落在了一处相对粗壮一些的树杈上,舒舒服服的靠在树杈上坐了下来闭上了眼睛。 这初春的风还有些清冷,不过却带着一种生命的清香,让人很是惬意。 “小公子……您这是打算当猴子去吗?奴家可是从巴蜀出来的,见过不少猴儿呦,需要奴家给您抓来几只吗?”伴随着一阵铃铛叮当作响,一道略带些埋怨的打趣儿声惊醒了乔松…… 第192章 会首不忿展锋芒 乔松伸着懒腰从树上醒来,瞥了眼树底下的人,正是用一副幽怨的眼神看着他的巴清以及旁边一脸无奈的半夏。两人身后,还跟着一脸憨相的无双。 “公子,快下来了!难不成,您还真要学猴子吗?” “你才要当猴子呢。”乔松反怼了一句,朝无双招了招手。 无双挠了挠头,不知道公子什么意思。于是,无双站了起来,在乔松目瞪口呆的表情中一记铁山靠撞在了树上。 这棵小树也才树龄才不到二十年,如何顶得住无双这种怪物,当即便剧烈的摇晃了起来。 “唉?唉……”乔松顿时站立不稳,脚下一滑,整个人朝着树下摔了下去:“无双,你个笨蛋!我是让你接住我啊……” 树下的巴清很是无语,整个人以一种轻盈的姿态跳了起来,来到半空中一把接住了乔松,带着他落在了地上。 乔松睁开眼睛,整个人以公主抱的形式躺在了巴清怀里。 巴清朝着他眨了眨眼睛。 乔松厚着脸皮全当什么都没发生,站在了地上:“嗯,你们谁去替本公子朝太学传一句话?” 瞧见自家公子背对着自己的模样,巴清笑眯眯的道:“公子,还是我去吧。” “嗯,去墨家学宫,告诉墨家,上郡之事,本公子已经知晓!本公子可以在这件事上不追究墨家,但是墨家需要给出诚意!” “唯!奴家这就去……”巴清转身就要离开。可就在这个时候,她却突然又回过了头,凑到了乔松耳边:“公子,您刚才的表情,很有趣哦。您觉得,回头奴家找人画下来如何?” 乔松顿时脸色一黑。 不待乔松有什么反应,巴清便伴随着一串开心的笑声飘然而退,上了一匹马转身就扬长而去。 “哼!小丫头片子,人不大,倒还挺有料!”乔松冷哼着嘟囔了一声。 一旁的半夏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仿佛明白了什么,低下头看了眼自己,顿时整个人都成了灰白色。 “嗯?半夏,你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许是昨夜没睡好,累了些……”半夏勉强的回答道。 “哦,那回头注意休息。让南星顶替你几天好了。” 提到南星,半夏微微沉默,便觉得整个世界都黑暗了。 乔松走到了一旁的马跟前,翻身骑了上去,这才注意到半夏的模样,有些不解的看向了无双:“你知道她这是怎么了嘛?” “额嗯……”无双茫然地摇了摇头。 “真是奇怪。”乔松摇了摇头,拨转马头,随即回头喊了一句:“半夏,走了!” 父王说的有道理,对于墨家已经给过机会了,不能太过容忍。否则,就成了纵容了。 …… 太学学宫…… 公输仇与班大师同时求见,伏念这个祭酒自然要去招待一番。 两人求见的目的,自然是取消墨家当众致歉一事。 伏念当即就冷下了脸:“我想两位可能误会了什么。” 公输仇还没反应过来,班大师心里却咯噔一下。 “太学对墨家做出惩戒,是因为墨家偷师一事。所以,当众致歉,是必不可少的环节。否则,太学所做之惩戒,将站不住脚跟。 这一点,并非两位可以商议决定的。” 班大师脸色大变,如果是这样,那么他们和公输家的沟通将毫无作用。 “伏念先生,墨家已经取得了公输家的原谅,这当众致歉一事,就没有必要了吧。其他惩罚,墨家可全数接受,只希望伏念先生宽仁,取消墨家当众致歉之惩戒。” “宽仁,也要看什么事。此事,绝无商量的可能!”伏念果断地道。 公输仇心中暗道可惜,如果是这样,那么从墨家身上攫取的利益恐怕要打个骨折喽。 “公输老弟,你看……” 公输仇迟疑了一下,有些不太想搭理这个班老头。可想到当日公输越交代他的话,心里还是无奈的叹了口气,道:“伏念先生,墨家已经答应由巨子亲至公输家祭拜我公输家先祖,并留下亲笔书信。我想,此举已经足够让墨家感受到切肤之痛,牢记此次教训。 所以,这致歉一事,可否取消呢?” “哦?”伏念脸上露出了惊讶地表情,求证的看向了班大师。 班大师颓然的点了点头,承认了这个条件。 伏念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沉思了一阵,道:“也罢。既然如此,得饶人处且饶人。在下可以取消致歉一事,在下却必须通知太学议会成员,明了取消墨家权利之缘故,借此警告百家,杜绝此不义之举。 另外,取消以太学身份公开此事的做法。” 班大师还要再进行争取,可伏念却先一步堵住了他的嘴:“班大师,在下已经退了一步,还请不要得寸进尺。须知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班大师沉默良久,只能喟然一叹。 公输仇摇了摇头,唯班老头这个一生之敌颇感不值。明明是一个机关术大师,却被这些凡俗之事拖累。唉,何至于此啊。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梳着总角的小童走了进来:“启禀太师公,巴清巴会首在外求见。” 会首? 伏念微微一怔,随即便想起了巴清的身份,连忙道:“快请!” 太学之中很多事物都是大秦商会提供的,只是伏念从未亲眼见过这位传说中的秦之女管仲,所以一时半会儿没想起来。 “诺!” “两位,你们……”伏念看向了两人,示意他们可以离开了。 可就在这时,小童却补充道:“太师公,巴会首言明,还请公输家主以及班大师就留在此处。有些事情,正好当着大家的面说清楚。” 伏念皱了皱眉,这语气,可有些来者不善啊。不过,人家都已经到门口了,他也只好让小童去请巴清过来。 公输仇倒没什么反应,他公输家一向服务于大秦,大秦商会没理由找他的麻烦。而班大师, 此时心里一片乱麻,已经有了一种爱咋咋地的躺平心里,所以对于巴清的到来也已经无所谓了。 不一会儿,巴清便来了。 嗒…… 嗒…… 嗒…… 嗒…… 伴随着清脆的脚步声,巴清脚踩高跟鞋迈步而来。随着她的扭动,腰间金算盘中那些宝玉珠子相互碰撞,发出了一连串清脆悦耳的声音。 三人循声望去,心里都是一惊。 此时的巴清哪里还有面对乔松时候的娇俏活泼,反而面容冷硬,浑身都散发着一种女强人的气势。也许,这才是秦之女管仲的真正面目。 到伏念前方丈许的地方,巴清站定,先是环视了一圈三人,随即向伏念微微欠身:“巴清见过伏念先生。” 伏念郑重的起身还礼。 随即,巴清再度向公输仇一礼。公输仇也不敢怠慢,连忙起身还礼。 然后,巴清最终面向了班大师,看了一眼他的那只机关手:“想必这位,便是墨家的班大师吧。” “正是老头子。”班大师有气无力的回答道。 “班大师何以如此丧气,您应该高兴才是啊……” “巴先生,老头子我实在是高兴不起来啊。”班大师苦笑着答道。 他现在是没心情和任何人争论了。 “我看,未必吧。”巴清脸上流露出了一丝讥讽:“上郡大牢昨夜大火。待到火情扑灭之后,包括墨家重犯荆轲在内的十余名犯人不知所踪,班大师该高兴才是!” 这话一出,伏念和公输仇顿时满脸的愕然:不是,你们墨家这么勇的吗?这是,还嫌自己死的不够快? 班大师此时已经傻了,这一刻,他只觉得自己的队友都是一群彘,很想跑去蓟城拽着他曾经尊敬无比的巨子的衣领子,大骂一句:竖子,不足与谋! “额,呵呵……巴先生说笑了,老头子我,实在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班大师强笑着答道。 “不知道没关系。公子有命,此次上郡之事,公子已然知晓其中内情。公子可以对墨家不予追究,但是墨家,必须拿出诚意来!” 班大师嘴角抽了抽,又是诚意。墨家已经拿出多少诚意了! “我家公子大度,不予你墨家计较。但是我不一样,我是个小女子。就连儒家孔夫子都说过,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伏念很想张嘴争辩一句,祖师所言,乃是汝,汝,汝!而不是女! 但是,看巴清如今怒火正在气头上,想想学宫内大秦商会送来的物资,他决定还是先不要说话,回头送巴清会首一本自己亲自批注的论语好了。 “自即日起,除大秦境内,墨家与大秦商会之来往交易,削减六成份额!希望你墨家,好自为之!”言罢,巴清一甩衣袖,转身面向了伏念和公输仇,向二人微微一礼,道了声告辞,便转身离去了。 班大师张了张嘴,最终只能化作苦笑。 别以为墨家身为诸子百家,就能够脱离大秦商会了。如今,大秦商会是七国之中和胡地来往最大的行商,来自胡地的各种矿石,是墨家需求最大的东西。 说句夸张的话,削减份额之后,徐夫子铸剑都得省着些材料用。 更别提其他的皮草,琉璃,粮食等物品了。 巴会首这一刀,可谓是让本就注定了会衰落的墨家更加的雪上加霜了…… 第193章 百越妖女焰灵姬 离开了儒家学宫,巴清便打算返回咸阳了。秦风楼还留着一个麻烦的女人,得尽快交给公子。 但是骑上马快到太学门口的时候,却遇到了一行人正在宫门口进行身份核对。本来她还没在意,可却扫到了人群中一个个子低矮,戴着面具的身影。 “吁……”巴清顿时拽住了马儿的缰绳。 听到马嘶的声音,那些人回头看了过来。 那个戴面具的人顿时露出了惊喜的表情,很是热情的拱了拱手:“巴会首,许久未见,朱家有礼了!” “朱堂主,许久未见了。”巴清很是落落大方的朝着对方一礼,然后看向了其他人:“农家的各位朋友,你们这是刚到?” 大秦商会和农家共同合作推广农具,示意双方之间还是有联系的。 “东郡路途遥远,我等走的慢了些,让巴会首见笑了。好在紧赶慢赶,没有误了日子。”田光做出了一副庆幸的表情,仿佛真是如此一般。 “侠魁还是这么风趣。”巴清微微一笑,旋即向几人道:“奴家有要事在身,便不打扰各位领略学宫盛景了。” “会首慢走!”田光道。 待到巴清一路烟尘的消失在了视线尽头,田光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了。没办法,本来想好的名望被人硬生生分去了大半,他能高兴才能见了鬼了。 他自以为农家弟子遍布天下,是具有优势的。可他却低估了大秦商会的财力,为了给秦国营造一个良好的名声,真是不惜下了血本啊。一路上金钱开道,夺走了农家大半的名望。 让田光的计划大打折扣。 …… 巴清对那个仍旧有些虚伪的农家侠魁并未放在心上,一路快马加鞭赶回了咸阳城,回到了秦风楼。让她没想到的是,乔松竟然此时还在这儿。 “公子……”巴清上前行了一礼。 乔松回头看了她一眼,道:“去整理一下仪容吧,看看你这一路上急的,哪里还有秦之女管仲的风采。” “公子嫌弃奴家了……”巴清做出了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乔松顿感头疼,指了指她的鼻子道:“快去打理一下吧,脸上满是尘土。我是不嫌,就是不知道待会本公子要去见那焰灵姬的时候,你自己嫌不嫌。那可是一位百越妖女,生的极为妩媚动人。” 巴清一听,转身就风风火火的跑向了自己的房间。 果然,女人对自己的容貌都是挺在乎的,尤其是在同样漂亮的女人面前。 乔松轻笑着摇了摇头,端起了桌上的茶杯轻轻地抿了一口,听着耳畔美妙的乐曲摇头晃脑的闭上了眼睛。 等了大半个时辰,伴随着一阵清脆悦耳的银铃声,一身盛装的巴清从门口进来了。乔松看了过去,顿时瞪大了眼睛。 此时的巴清换下了平日里的常服,转而穿上了一身巴蜀之地特有的服饰,头戴一顶缀满银饰的帽子,显得极其活泼动人。 乔松收回了目光,忍不住赞叹道:“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听到这句诗文,巴清眼睛一亮,晃了晃腰上的银饰,发出了一连串叮当作响的声音:“嘻嘻,小公子,走吧,我们去瞧瞧那百越妖女……” 看她这一副争强好胜的模样,乔松不禁莞尔,这才起身:“阿雪,你也和我走一趟吧。” “啊?公子,我也去吗?”角落里刚才吹奏白雪的雪女诧异的抬起了头。 “那个妖女精通火魅之术,能够勘破人的心房从而使对方陷入幻术之中。你所修习的武功,正好能够清神醒脑,克制于她。” “可是公子,我修为浅薄,恐怕胜不了对方。” “哎呀,小雪女,快点儿过来了。你就放心吧,咱们公子干什么事,向来讲求万无一失。一个小小的百越妖女,还翻不了浪花。这次,就当去涨涨见识了。” 巴清宛如一只蝴蝶一般,灵巧的跑过去抓起了雪女的手宽慰了起来。 雪女只好柔柔的答了一声好,这才起身。 三人出了房间,走向了秦风楼的后院。在一处水汽丰饶的地方,见到了公子口中的那位百越妖女。 而此时的焰灵姬,正站在池塘边缘,手上捏着两根红色的发簪,目光警惕地盯着站在对面的女人——惊鲵。反观惊鲵,却抱着自己的朱雀剑,根本不将这个女人放在眼里。 直到乔松三人出现,惊鲵才躬身一礼:“公子。” 就在这一瞬间,焰灵姬动了,手中的发簪丢出,宛如利箭一般直射惊鲵后背。 乔松脸色一沉。 不待他开口,惊鲵反手便将剑拦在了背后,以剑鞘挡住了这次袭击,冷冰冰的道:“你全身经脉被阴阳术封印,何必在此自取其辱。” 发钗叮铃一声,掉在了地上。 焰灵姬脸色一白,脸上露出了痛苦的神色。整个人都弯下了腰,缩成了一团。 乔松微微皱眉:“她这是怎么了?” 惊鲵回答道:“应当是强行运功,导致用来封印她经脉的阴阳术反噬了。” 阴阳家竟然还留下了这一手? 巴清和雪女相互对视了一眼:得,公子说的没错,果真是个妖女。但是……被封印的妖女吗? 看着焰灵姬虽然全身痛苦,却依旧倔强的抬着头死盯着乔松的眼神,二人心里都有些不忍。怎么说呢,算是美女的优待吧。 乔松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她这样子,什么时候能恢复正常?” “星魂护法说过,看她动用内力的多少,短则盏茶功夫,长则两个时辰。” 乔松眉头不由得挑了挑,这惩罚还真是够狠的啊。不愧是星魂,出手心狠手辣,毫不留情啊。面对焰灵姬这样的绝色美人,都能狠下去手。 摇了摇头,乔松向巴清招了招手,示意她去找来几张坐具来。 巴清转身离去,不一会儿便带着一群人乌央乌央的过来了。乔松瞧了眼,顿时忍不住抽了抽嘴角,何止是坐具,这姑娘直接将刚才那一整支乐师拉过来了,还有些侍女捧着果盘茶点。 这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啊…… 略带无奈的看了眼这姑娘,巴清偷笑了一下,吩咐人将东西都放下。不一会儿,这花园就被布置成了一个小型的宴会场地。 焰灵姬看到这一幕,牙都快咬碎了。要不是经脉刺痛,让她缓不过劲儿来,她恨不得将这群人烧了,全都给烧了! 乔松自然是感觉到了焰灵姬眼睛中那都快喷出来的怒火,不过他不在意,坐了下来。巴清坐在了乔松身侧,拿起长勺,给乔松舀了一杯果汁。 约莫大半个时辰之后,焰灵姬总算是缓过了劲儿来。此时的她已经被冷汗浸透了衣物,大片大片的娇躯裸露在外面,若隐若现。 可惜,这里除了乔松以外,全是女子。 缓了好一会儿,焰灵姬才从地上站了起来,迈步款款的走了过来:“这位,想必就是秦国公子吧……” “阴阳家的人和你说了些什么?” 焰灵姬脸上的表情微微一僵,随即再度靠近了一些,弯下了腰。 锵…… 惊鲵的剑拦在了她的面前。 焰灵姬动作顿了顿,一手捂着心口,满是伤心的道:“这位姐姐好无情啊,奴家只不过是想和公子亲近亲近而已。” “呸……妖女……”坐在乔松一侧的巴清暗啐了一口。 惊鲵面无表情的看着她,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姐姐这么漂亮,为什么这么冷呢~~~真可惜……”焰灵姬自讨了个没趣儿,只好退了一步,一边摇头叹息,一边在巴清准备的最后一张软垫上侧坐了下来。 随着她的坐下,那艳红色的裙摆悄然滑落,露出了一双修长的大长腿。 但焰灵姬却仿佛一点儿都不在乎,而是端详着自己指甲上涂抹的红色:“小公子想知道阴阳家和奴家说了什么,为什么不亲自去问问阴阳家呢?” 第194章 冰火二姬托甘泉 对于焰灵姬的话,乔松淡淡一笑。不得不说,这的确是个妖精,宛如一团妖艳的火焰,可远观,却不可触碰。否则,一不小心就会伤人伤己。 端起茶杯,轻轻地抿了一口,乔松继续道:“听说,你的主人一直在找……苍龙七宿?” 四个字一出,焰灵姬顿时沉默了。 若非为了这个东西,主人又怎么会…… 调整了一下心情,焰灵姬用一只手捂着嘴,满是惊讶的道:“小公子连这也知道吗?真是让奴家感到惊讶呢。” 惊讶吗? 乔松并不觉得,反而从这张漂亮的脸蛋上看到了浓浓的奚落和嘲讽。 唉,怎么说呢,焰灵姬全身上下都挺软,就属这张嘴最硬了。 乔松伸出了手,惊鲵起身暂时离开。不一会儿,她就又回来了,带着一个严丝合缝的盒子回来了。整个盒子乃是金属制作,看起来严丝合缝的。 乔松从袖子中拿出了自己的私印,给了惊鲵。 惊鲵接了过来,在盒子上一阵的摆弄,然后将印章放入了盒子上的一个凹陷处,整个盒子咔嚓一声打了开来,露出了一卷竹简。 随即,惊鲵将竹简捧给了乔松。 乔松接了过来,并未打开,而是说道:“这东西,是从韩国冷宫,也就是原本属于郑庄公的那座宫殿里找出来的。你猜,本公子还在那里找到了什么。” 当乔松提起冷宫的时候,焰灵姬的心便咯噔一下。她脸上的表情并未有变化,而是依旧用那副略带一丝幽怨的语气道:“公子既然已经知晓了,那么问我还有什么意思呢……” 乔松淡笑一声:“没什么,只是确认心中的一些想法罢了。” 这卷竹简,的确是星宿阁的人两个月前送来的。也就是原着中,墨鸦掉入湖中之后找到的那一卷苍龙。 可惜的是,这卷苍龙内记载的东西乔松看的有些云里雾里的。不过,隐约可以看出,和那座冷宫有关。他打算回头找老师请教一下。 “小公子,你这人可真是有意思。” “有意思吗?呵,恐怕在你的心中,恨不得将本公子烧成灰烬吧。” “小公子怎么能这么想奴家呢……奴家可很是冤枉呢……”焰灵姬脸上的幽怨更加的浓重了,若非她手中还捏着那根发钗,或许乔松还真相信了她了。 “本公子虽然对百越不是很了解,但是一些风俗还是听说过的。你的主人天泽刺杀我大秦使节,这是在挑衅大秦。所以,他死了。 你们挑衅在先,大秦反击在后。所以,你也就成了本公子的战利品。” 焰灵姬眼睛中流露出了一丝愤怒:“你说,我是你的战利品。那你,又是什么!” 乔松眼睛微微一眯,从焰灵姬的愤怒之中,他察觉出了对方心理的变化。似乎,她对这一点很敏感。仿佛,被戳中了痛处。 “今天,就先到这里吧。”乔松嘴角微扬,决定暂缓一段时间。 这是一个带刺儿的玫瑰,得慢慢将她身上的刺拔除,千万不能着急。 随即,乔松便起身站了起来,带着其他人离开了这座花园。惊鲵落后了一步,将苍龙竹简又重新收了起来,看也没看独自坐在那里的焰灵姬,便离开了。 “公子打算如何处理刚才那个妖女?” 快要回到秦风楼的时候,巴清耐不住心中的好奇,询问了起来。 她看出来了,那个妖女身上隐藏着大秘密。可是,阴阳家都没有办法挖掘出那个妖女身上的秘密,她并不觉得大秦商会可以。 “一个有趣的玩具罢了。”乔松撇了撇嘴:“左右天下苍生的力量,简直是个笑谈,听听就罢了……” 有趣的玩具? 一语双关吗? 巴清琢磨了一阵。 “好了,别琢磨了。焰灵姬,本公子就带走了。” “可是,公子。焰灵姬虽然被阴阳术封住了全身经脉,但未必没有反抗之力。且此女对公子心怀恨意,留她在身边,是否有些不妥?”惊鲵有些担忧的询问道。 自家公子虽然学了武功,但是和焰灵姬这种行走江湖,经历过生死搏杀的还是差得太远。 “无妨。”乔松摆了摆手:“正如你所说,焰灵姬已经被封住了经脉,比起寻常女子也不过强了那么一点儿。本公子跟随老师学武,正巧拿她来试试。” 惊鲵心底无奈,只好答应了下来。只是回头得和玄翦沟通一下,公子身边的护卫力量,又得加强了。 “哦,对了,阿雪,你要不要一起来呢?有焰灵姬那个妖女作伴,时时磨炼,想必可以加快你的武功修炼。” 雪女愣了一下:“我吗?” “嗯。” 雪女迟疑了一下,不禁想起了临行前月姨的叮嘱。月姨说过,她们这些人哪怕名声再如何响亮,也不过是沦落风尘的女子,最终难免沦为贵族的玩物。 哪怕是月姨这样的人,也免不了周旋于贵族之间,以求一块容身之地。 所以如果有机会,就要死死抓住,才能摆脱这样的命运。 想到这里,雪女看向了眼前这位公子:月姨说的机会,会是你吗? 这一路上,公子虽然对自己有欣赏的目光,但却从未有逾矩的表现。而且,这段时日可以看出,这位公子是一个心怀仁慈的人,和之前遇到的那些贵族有很大的不同。 看对方的眼神,雪女心里逐渐坚定,微微欠身一礼:“雪女听凭公子安排。” “那就这样吧,你先跟本公子入宫。等到太学大典之后,咱们去楚国一趟,回来本公子的府邸应该就建的差不多了。”说着,乔松便往外面走。 出来大半天了,也该回去了。顺路还得去给阳滋买些礼物,要不然小丫头闹起来他可降不住。 雪女向巴清微微一礼,这才跟上了乔松。 惊鲵则是返回后院,又将焰灵姬提了过来。虽然在她看来,公子有些胡闹了,但是她只是下属,只能任由公子胡闹,她们这些人在后面给公子收拾烂摊子。 …… 对于焰灵姬,乔松自然不可能把这人放在母亲的玉芙宫之中给自己找麻烦。所以,他就跑了一趟祖母的甘泉宫。 “你这小皮猴子,这么长时间不来祖母这儿。一来,就是给祖母找事儿是吧。”一身月白色道袍的赵姬用手中的拂尘轻轻地敲了一下乔松的脑袋。 乔松缩了缩头,一脸媚笑的给祖母剥了个葡萄:“祖母,您最疼孙儿了,帮帮忙嘛……” 不远处的焰灵姬和雪女跪在那里,连头都没抬。焰灵姬倒是不想跪,可此时她身上的阴阳术又一次爆发了,只能忍着。 赵姬淡淡的瞥了眼两女:“帮你忙倒是没什么,不过你得告诉祖母,你打算要这两个女子做什么?你现在还太小,不要让祖母去告诉你父王。” “祖母,您误会了。”乔松连忙解释了起来:“那个身穿红裙的名叫焰灵姬,她身上藏着一件秘密,孙儿要把它挖出来。至于阿雪……阿雪可是赵国人哦,她的赵舞可是一绝呢。孙儿遇到她的时候,她可是有资格登上飞雪玉花台的。” “飞雪玉花台?妃雪阁的舞姬吗?”赵姬本是赵国富商之女,对于飞雪玉花台的名声,还是有所了解的。听到这个名字,她心里顿时生出了些许好奇,看向了雪女:“抬起头来。” “是……”雪女顺从的抬起了头,露出了自己那张脸。 “果然生的俊俏。既然如此,那就先留本宫这里吧。正好,本宫对于赵舞也有些研究,想看看这名满邯郸的赵舞,有多惊艳。” “嘿嘿,谢祖母。”说着,乔松又将一个削好皮的苹果递给了祖母。 赵姬宠溺的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你这皮猴子,脸变得还真是快。倘若本宫今日不答应你,是不是就吃不到这紫奈了?” “祖母说哪里话……” “哼,你这小皮猴子,本宫还不了解你,一向是不见兔子不撒鹰……” 第195章 墨家自此成两分 墨家的回应很快,短短两天之后,墨家的回应就来了。 乔松看了一眼手中的信:“呵,墨家将荆轲逐出墨家了吗?” “公子,如此,该如何处理?” “交由廷尉府,下发海捕文书,赏金……两万!” “唯!” 说到这里,乔松再次问道:“墨家还有什么反应吗?” “墨家送来了墨眉,除了这些,还有十把名剑,以做赔礼。” “什么?”乔松满脸讶然的看向了下面的惊鲵,这可真是出乎他的预料了。 墨眉虽然似剑非剑,威力不比剑谱名剑差,但其最重要的特点却并不在这里,而在于对墨家的意义。 在秦时这个架空世界中,墨眉实际上就相当于墨家的矩子令,就相当于后世的圣火令之于明教。 墨家这次这么下血本吗?竟然连墨眉都拿出来了。 “妾身也很惊讶,墨家竟然会把墨眉拿出来。” …… 可实际上,墨家又如何会舍得将墨眉拿出来,这一切都是有因由的。 从巴清口中得知上郡大牢一事,再从墨家渠道确认了正误之后,班大师整个人都快心肌梗塞了,当着传信弟子的面就是一阵的破口大骂,而且骂的非常难听。 然后第二天,墨家巨子就来咸阳了。嗯,倒霉的六指黑侠还不知道这事儿呢,他是看太学大典再有几天就开始了,所以赶过来准备参加的。 所以就…… 看看手里来自墨家情报网的情报,再看看对面黑着脸的班大师和徐夫子,六指黑侠很想争辩两句,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巨子,就没什么想解释的吗?”班大师黑着脸,一点儿都不给六指黑侠脸面。 他已经打听过了,最近墨侠在上郡没有任何行动。 六指黑侠脸上闪过了一丝不自然:“这……” 他知道,这一定是自己那个学生干的好事儿。可问题是,燕丹,或许不是故意的吧…… “巨子!”徐夫子也开口了,他的语气更加的不客气了,言语中都带了一些质问:“巨子,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我们两个身为墨家头领,连知晓的资格都没有吗!” 六指黑侠叹了口气:“也许,是燕丹……” “燕丹?哼!果然是他!” “徐老弟,你说老夫怎么一点儿意外的感觉都没有呢。” “燕丹或许不是故意的。此前,我曾拜托燕丹以燕国的力量救一下荆轲。你们也知晓,我是把荆轲当做下一任墨侠头领来培养的。 不过,与公输家的事情爆发之后,我便叮嘱了燕丹,暂缓行动。 兴许……兴许是时间来不及,没有制止吧……”六指黑侠有些底气不足的道。 六指黑侠这副态度,简直让班大师和徐夫子气炸了肺。 “巨子!到了现在,你还看不清楚吗!”班大师整个人都气的站了起来:“燕丹分明就是在这紧要关头挑拨我墨家和秦国之间的关系,想彻底将我墨家推到秦国的对立面!” “其人用心险恶,虚伪至极!到了如此地步,你还要包庇于此等小人,置我墨家于不义之地!你到底是我墨家的巨子,还是他燕丹的老师!” 愤怒至极的两人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顿骂。 守在大门口的盗跖听到里面的吵嚷,年轻的脸上泛起了一阵阵的无奈。这次去蓟城,他倒是见到那位燕太子了。说实话,他感觉燕丹还挺好的,哪怕断了条腿,依然没有放弃的意思。这份坚持,的确值得他盗跖佩服。 但是,这件事盗跖也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儿。不是他不想救荆轲大哥,但问题是,早不救,晚不救,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呢?而且,救人也就罢了,为什么要连秦国上郡大牢里的那些犯人一块儿救走? 相比起有了些好感的燕丹,盗跖还是更在意墨家。 “难道我真的看错人了,那燕太子丹是个虚伪狡诈之徒?”盗跖一脸的怀疑,心里莫名涌起了一种这个社会好险恶的想法。 听到里面巨子不断向二人致歉,却言语间还在维护燕丹的话,盗跖心里有些不怎么舒服。 “够了!”蓦得,里面传来了一声班大师的怒斥。 这突然而来的声音让盗跖吓了一跳,有心想要进去,可还是忍住了。 大殿之内…… 班大师胡子都翘了起来:“老夫算是看明白了,巨子还是要死保燕丹是吧!既然如此,那就莫怪老夫无礼!老徐,走,准备通知其他头领,举行天志! 老夫就不信了,我堂堂墨家,还非得被一个燕太子给绑上了!” 徐夫子冷哼一声,一甩手跟了上去。 推开门,门口的盗跖一闪身连忙站在了旁边:“二位,真要举行天志啊?” 班大师怒哼一声:“若是我们的巨子能更果断一些,老夫何必劳动各位头领!” “这……行吧。” 可天志的结果,却出乎班大师的预料。秦舞阳,丁胖子投了反对,再加上六指黑侠所率领的部分墨侠的那一票,竟然成了三对三,以平局收场。 看到机关朱雀连夜送来的结果,班大师的脸彻底阴沉了下去。 “班老头,这……” 班大师沉默半天,开口说道:“我墨家自古以来,分为墨侠,墨工,与墨辩三脉。墨侠往来于各国之间,阻止不义之战。墨辩,研习祖师兼爱,非攻之思想。墨工一脉钻研机关,恪物之术。 三个分支,墨工曾在秦孝公之前久居秦国,后因商鞅变法,于渭河两岸一杀四百余人,血染渭河。当时的墨家巨子认为法家暴虐,与我墨家思想不符,故此命墨工一脉撤出秦国,转而在楚国境内黟山建造机关城。 而墨辩一脉,因入齐国与儒家进行辩论失败,从此一蹶不振,传至目前已经消亡。 唯墨侠与墨工两个分支还在活跃。” 随着班大师的话语响起,墨家学宫大殿内顿时陷入了一片死寂。六指黑侠心中咯噔一下,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巨子说,收燕丹为徒是为了尝试改变墨家。 这一点老头子不否认。可燕丹此人,表面仁爱,实则自私狭隘,非墨家之人。 既然巨子仍在坚持,那么老夫自即日起,带领墨工一脉入太学,专研学问,从此不问世事!” “班大师!”六指黑侠脸色狂变:“你,你这是要分裂墨家!” “不!”班大师脸色坚定,面对六指黑侠却毫不退缩:“老夫坐镇咸阳,从今日发生的一桩桩一件件已经看清楚了,有燕丹在墨家,墨家迟早要走向衰亡!” “即使如此,也未必要入秦啊!” “老夫入的不是秦,入的是太学!” “有区别吗?” “巨子!”班大师冷喝一声,旋即直接放弃了这个称呼,而是道:“六指,太学乃是钻研学问之所在,不涉朝政,不涉列国纷争。 百家诸子,本就是做学问的人。如今,只不过是回归本质罢了!” “你……” “六指,不必劝了。”徐夫子冷喝一声:“在你私底下联系秦舞阳和庖丁的时候,就已经注定是这样的结果了。既然,你在墨家和燕丹之间选择了燕丹,甚至不惜以巨子身份,影响墨家头领天志的结果。那么,你就已经失去了我二人的信任。 老夫赞同班老哥的决定,无论如何,我等不能让墨家在我们这一代彻底断了传承!” 六指黑侠张了张嘴,他怎么都没想到,最后竟然会演变成这样的结果。 良久,六指黑侠神色颓然的起身,往殿外走去。 “等等!” 徐夫子突然开口拦住了他,神色冷淡的道:“既然我墨工一脉选择离开,那么还请巨子将墨眉留下……” 六指黑侠身子一晃,沉默良久,甩手一道残影钉在了二人之间…… 第196章 大礼相贺文风始 墨家两分的事情,一时间还没有透露出来,所以乔松并不知道这件事,但是这并不妨碍他将墨眉收为藏品。 随着二月二的临近,函谷关,武关,萧关三个方向陆续入秦,各国使节也纷纷抵达咸阳。 这几日,乔松和扶苏两人也跟着父王见到了许多秦国的文武重臣,比如代表秦国参加此次太学大典的王翦,法家代表李斯等等。 而之前一直躲着不见的阴阳家月神,也避无可避,见了一面。 二月二这个日子,是月神亲自占卜出来的,而大典礼仪,自然是儒家来负责的,所有的一切都安排到位,便静待日子到来。 终于,在万众瞩目之中,二月初二这个日子终于来了。 当天晚上,整个咸阳都动了起来,打扫街道,黄土铺街。 而咸阳宫中,乔松和扶苏两人天还没亮就起来了,在各自侍女的服侍下梳洗,随即一件件的穿上了厚重的玄黑色礼服。 看着眼前纤毫毕现的银镜中的自家公子,南星不禁感叹道:“可惜了,公子尚未加冠。要不然,会更加英武不凡。” “这还用你说。”半夏轻轻的撞了一下她的胳膊:“公子和大王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看大王就知道了,公子将来定是俊美。” “你们两个啊,把本公子都快说的脸红了。”乔松不禁莞尔,摇了摇头。 “启禀公子,时辰到了。” 乔松神色一肃,随即起身走向了殿外。 身着厚厚的礼服,一言一行都需恪守礼数,不可举止轻佻,不可出言无状,但凡有半点失度,丢的可不只是他乔松的脸,而是整个秦国的脸面。 出了寝殿,大哥扶苏也走了出来。 二人礼服虽均为玄黑色,可在不影响礼节的情况下做出了些许区别,比如乔松的腰带,便不同于扶苏,而采用了玄鸟纹路。 盖因乔松出生之时,便身具玄鸟之像,故此才会有此标识。 “大哥!”乔松主动行礼。 扶苏还了一礼,然后道:“我二人快走吧,不可误了时辰。” “大哥说的是。” 前方的宫人打着宫灯照亮了前行的路,领着二人出了玉芙宫。 在玉芙宫宫门处,停着两辆华丽的大车,一辆是扶苏的,一辆是乔松的,均是由四匹纯黑色无杂毛的骏马拉着。 天子驾六,诸侯驾五,卿驾四,大夫驾三,士驾二,庶人一。 扶苏与乔松乃是秦王之子,位比公卿,故此驾四。 在如今宫中五个公子中,只有扶苏和乔松两人拥有参加此次太学大典的资格,其余人哪怕是小了他们半岁的老三都没这个资格。 二人在内侍的服侍下上了车驾。 此行需要先前往章台宫随群臣一起拜见父王,然后再跟随车队前往太学。 等二人到了章台宫之外,文武群臣已经到齐了。在这些人中,乔松还看到了许多平日里看不到的勋贵。 比如嬴氏宗族的族老关内侯,坐镇蜀中的文信侯,甚至还看到了公输越那个小胖子。 这让乔松心里不由得感慨。 可惜,今日是十分庄重的场合,乔松只能跟随礼仪官的指引站到该站的地方,他和扶苏是位于前排的,与上将军,丞相,关内侯等几人并列。这么显眼的位置,自然是没办法自由走动,要不然非得跑去拜见一下文信侯,询问一下阿言最近的情况不可。 这回文信侯返回咸阳是代表杂家参加太学大典的,没有带阿言。尽管只离开了咸阳几个月,但是文信侯浑身的气质都不一样了。几个月前的文信侯是权倾朝野的吕相国,而如今的他看起来只是一个随和的老翁,待谁都是一副和善的样子。 “大王到!” 伴随着宦者令洪亮的声音,端坐在步辇上的嬴政在朝阳的映衬下从章台宫中走出,出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大秦的官员纷纷参拜,口中山呼万岁: “臣等拜见王上!” “愿我王万年!” “大秦万年!” “众卿平身……” “谢王上!” 在章台宫稍事停留之后,秦王王驾方才正式出发。 从咸阳宫到太学一路上几十里路早就被从蓝田大营调过来的五万兵马戒严,尤其是目的地太学,更是被兵马围了个严严实实,咸阳的街市也被整整戒严了三天才重新开放,居民们从家里出来的时候才发现,整个咸阳都已经变成了黑色的海洋,到处都是代表大秦的玄黑色旗帜。 而车驾只有秦王,赵姬,扶苏,乔松才有,其他人哪怕是尊贵如丞相,上将军,也只能跟着队伍一步一步的走过去。 一路上刚刚成为礼官的儒家弟子不停的矫正着随行人员的礼仪,稍有不对便会上去呵斥。哪怕是军中悍将也毫不畏惧,颇有一副你有本事弄死我的莽夫姿态,逼得那些军中将领不得不忍气吞声。 三十里路啊,虽说一路都是平坦大道,可因为要赶吉时,这一路上虽不是急行军,也差不了多少了。 乔松虽然有车撵能舒服些,可一路上却始终要保持挺胸抬头的姿势,连动都不能动。这一路上车马颠簸,屁股都不算是自己的了。 紧赶慢赶,总算是在吉时之前看到了太学的大门。 太学祭酒伏念已经领着百家学宫的老师在那里等着了。 伏念位于最前方,在他身后则是道家赤松子与逍遥子;法家李斯,韩非;墨家班大师,徐夫子;阴阳家月神,楚南公八人。 再之后,则是医家夏无且,念端,以及一位据说是来自齐国的名医;兵家王翦,王贲,蒙武;农家田光,朱家,陈胜;名家公孙龙,公孙丽姬,公孙玲珑;杂家文信侯,以及两个不认识的中年人;公输家的公输仇,公输越,以及一个年纪不大的女孩儿;最后则是孤零零的纵横家传人盖聂。 嗯,乔松用眼神扫了多次,发现的确是盖先生一个人。可惜了,他的师弟没来。不过,为什么墨家会是班大师和徐夫子两人呢?六指黑侠跑哪里去了? 乔松有些想不通。 今日的站位是十分讲究的,各家如果是有掌门的,都是尽量掌门来。阴阳家的东皇太一,这老小子太过神秘,没有来也可以。但是有楚南公背书,谁也不会说什么。 而鬼谷子,早已不问世事,教出了两个学生,来了一个也勉强说得过去。像是法家,兵家,医家之类的没有掌门就算了。 可墨家怎么回事?六指没来吗?难道,他还真的因为秦国的政令而不出席? 不对,最后面的墨家弟子来了很多了,他们的黑白二色的衣服也够显眼的。 奇了怪了…… 心里虽然想不通,但乔松仍旧端坐在车撵上,宛如木桩一般。 在这些太学议会的成员之后,则是其余各家,包括尸家,小说家等等一众小门小派。 最后,则是诸子百家入驻学宫的老师。 人数足有三百余人,井然有序的排成了密集的阵型,以迎接秦王。 这样的阵容,可以说是极其豪华。这些人中的很多人无论走到哪里,都足以让一国之君以礼相待。更遑论如此多的人聚集在一起了,这是一股足以动摇天下的力量。 “太学祭酒伏念,携太学师生,恭迎秦王驾临!” 伏念那儒雅的声音,标志着今日大典的开启,属于秦国的文风,开始在这八百里关中沃野吹荡…… 第197章 祭先祖再宣壮志 当这百家精英向自己行大礼参拜之时,饶是以嬴政坚定的心性,仍旧不免心神震荡。 倘若后世之二凤面对此情此景,怕是得再大笑连连,道:天下英雄,尽入吾彀中矣。 “免礼。”嬴政轻轻的吐出了两个字。 “王诏:太学诸位贤达免礼!” “谢王上!” 接下来,嬴政由车驾再度转为步辇,迎接他的是儒家庄严的八佾之舞。 一行人在八佾之舞的迎接下踏入了太学的宫门,在先祖殿前停了下来。 此时,先祖祠已然大开,只是每一尊神像都以锦缎披盖,并未显露真容。 祭祖! 阴阳家巫师身着扮演着神明,野兽,武士,先祖的古老服饰,将先祖与自然搏斗的过去融入古老的巫舞之中,以歌颂先祖之功德,沟通先祖之魂灵,祈求先祖降临。 随即,神像上的锦缎被取下,即所谓开光。 月神亲自主持,秦王登台,率领文武群臣,一众太学师生上香。 随即,由嬴政亲自诵读祭文。 “天地初诞,有神女娲皇抟土造人,人族自此而始。 蛮荒之际,人与野兽无异,茹毛饮血,流离于山川河谷,居无定所,漂泊无依。 如此,不知百千万年,有燧人氏,钻木以取火,驱逐黑夜,点燃文明。人始脱野兽之行列。及至后来,有巢造屋,缁衣造衣。使人免于风吹雨淋,日晒冬寒。 三祖降,人乃兴。 历三皇治世,经五帝定伦,巍巍乎华夏,浩浩乎炎黄,方屹立于大地中央。 禹立夏,桀失之; 商汤立,帝辛亡; 武王降,周乃兴。 至今朝,八百载。 郑庄射天子,天下自此乱。 诸侯尽起兵,烽烟数百年。 赢姓赵氏,先祖伯益,乃帝颛顼氏苗裔。 至非子,天子封之于秦,香火始兴。 穆公益国十二,开地千里,称霸西戎; 孝公变法图强,夺河西之地,立兴盛之基; 惠文王连横六国,东出函谷,始称秦王; 武烈先王,以身举鼎,不失勇武; 昭襄先王,横击列国,虎视天下; 孝文先王,庄襄先王,承先祖之遗志,不忘东出之念; 及至臣政,回望人族来路,感念先祖之艰难,华夏之不易;然再观今时,九州分裂,天下有缺。 臣尝思之,何至于此? 巍巍乎华夏,浩浩乎炎黄,何至于此? 幸赖昊天待嬴氏不薄,众臣公待嬴氏不薄,国民待嬴氏不薄,以性命奉于秦,经历代之拼搏,至今日,方有一天下之能力。 臣政当心怀人祖之志,不忘历代先王之念,倾毕生之力,一华夏之疆土,合九州之万民。 今焚表以告,望先祖佑我赢秦!” 当最后一个字落下,嬴政俯身长拜。 一众群臣,师生随之参拜。 如此一番祭表,更像是一则宣言,一则发向整个天下的宣言。 在一众王室成员之后,百官之前的各国来使只觉得脑瓜子嗡嗡的,脸色异常的难看。 但人祖在前,他们只能硬着头皮随行参拜。 随后,奉献饭羹、奉茶、献帛、献酒、献馔盒、献胙肉、 献福辞。 伴随着一道道庄严的程序,华夏这颗种子开始植根于每一个人的心中,这一刻,无论是哪一国人,相互间的认同感都在悄然生长。 接下来,该焚表了。 月神亲自主持,点燃火焰。嬴政行至鼎前,将手中祭文丢入鼎中。 便在这时,鼎中火焰突兀的窜出大鼎九丈有余。恰在此时,又不知从何处刮来一股怪风,吹动的火焰蜿蜒盘旋,远望如一条神龙,活灵活现。 神龙足足持续了十数个呼吸,方才缓缓消散。 如此惊人的一幕看的众人心中无不吃惊不已,便是站在父王身后的乔松也是大感意外。 月神反应很快,以一种空灵的语调宣告:“秦王大愿,先祖允之,降神迹以告天下!” 在内力的加持下,这声音回荡在整个太学学宫的先祖祠前广场上。 短暂的寂静之后,秦国朝臣彻底的疯狂的,口中高呼着万年。 但人与人之间的悲欢并不相同,许多人只觉得这背后似有蹊跷。 但不管怎么说,秦王嬴政的一篇祭文,更像是一篇檄文,让各国来使心中纷纷不寒而栗。 以至于接下来太学大典的下半部分,这些人都有些心不在焉。 …… 大典是十分累人的,等到乔松回到宫中,只想趴在榻上,连根手指头都不想动。 但是成果也必然是喜人的,太学大典开学当日,从秦国各地调集而来的学子便达到了两千之数,还有自行赶来的学子,总数可以达到三千左右。 就这还只是当日的成果,可以预料到,待到这些人从太学毕业,将极大的填补大秦的人才空缺。 “奴婢恭喜公子!” 半夏和南星两人联袂而至,向乔松恭贺道。 乔松怔了一下:“喜从何来啊?” “公子大愿初成!” “大秦未来必将更加强大!”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道。 听到她们的话,乔松不禁哈哈大笑,大手一挥,就赐给了两人一些赏赐。 不过,喜倒是没错。但是,今日倒是有许多疑问,让他有些想不明白。 看了眼天色,此时已经很晚了,宫门也已经落锁,只能留待明日再解决了。 可有很多人,怕是今天晚上睡不着了。 …… 太学,今晚的太学前所未有的辉煌,各家学宫几乎都在亮着灯,将这座学宫装点的宛如一片繁星。 法家学工内…… 李斯和韩非相对而坐,二人面前摆着一张棋盘,黑白二子争锋对决,正是激烈。 啪…… 韩非一子落下,彻底围死了一小片黑棋,随即不慌不忙的将死棋一枚一枚捡拾起来。 李斯眼看着自己落入颓势,亦是不慌不忙,一枚黑子落下,反手便收割了七枚白子。 “许久未见,师弟棋力见长啊。”韩非往嘴里灌了一口柳林醉,然后称赞道。 “站的高了,自然也就看的远了。倒是如今,却看到师兄眼中的胜景了。” “哦?是吗?” “可惜……” “可惜什么?”韩非捻起了一枚白子,诧异的看向了这个师弟。 李斯摇了摇头:“可惜,这样的胜景,师兄却不愿踏入亲自领略一番。” 韩非怔了一怔:“胜景虽好,非是吾乡。” “奈何,师兄有倾世大才,却无济世之心呐。” 韩非轻笑了一声,放下了最后一枚棋子,彻底奠定了胜局:“这不是还有你嘛。” 李斯叹息一声:“师兄,你赢了。” “是啊。可惜,我也输了。” …… 阴阳家学宫…… 星魂关上了房门,转而面向了大殿内那个独坐在那里的女人。 “星魂大人,南公睡下了吗?” “南公毕竟年纪大了,一路车马劳顿,再加上今日大典消耗了不少精力,早已睡下了。” “这样嘛。那么,星魂大人深夜来此,又有什么事呢?” 星魂淡淡一笑:“我只是对于今日秦王祭祖时的异象,有所好奇罢了。听说,将本门阴阳术修炼到高深境界,可以操控龙游之气?” “星魂大人以为,今日那异象,乃是我所为?” “当然不,我只是好奇罢了。” 月神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然后道:“我虽然对自己修为有自信,但还不是狂妄。不会自以为可以在一众百家高手众目睽睽之下,做什么手脚。” 星魂脸上顿时泛起了饶有兴趣的表情:“这么说,今日之异象,当真是天成?” 月神什么话都没说,只是静静的闭上了眼睛。 星魂见她没有回答的意思,道了声可惜,便转身离开了大殿。 “这就是命星的威力吗……” 大殿深处,响起了一道若有似无的叹息,随即伴随着一道微风,殿内便空无一人…… 第198章 出宫再访文信侯 尽管头一天已经非常累了,可是第二天乔松多年养成的生物钟还是让他照常按时醒来了。 起床之后稍微收拾一下,乔松跑去和母亲一块儿吃了个早饭,随后打了个招呼便急匆匆的出宫了。 瞧见自家二小子火急火燎的模样,芈华气的牙根儿痒痒,真是越大性子越野了。 随即,她又瞪了一眼扶苏。 好好吃饭的扶苏一下就沉默了,不动声色的加快了吃饭的速度:自打有了小妹之后,母亲的脾气越来越严厉了。 却说乔松,离开了玉芙宫之后,便急匆匆的跑去甘泉宫接了雪女和焰灵姬,带着两女直奔宫门口,惊鲵已经在那里候着了。 惊鲵换下了宫里面的车夫,马车晃晃悠悠的出了咸阳宫。 “唔……”一出咸阳宫,车上的某个妖女便伸起了懒腰,宛如刚睡醒的猫儿一样,尽情地舒展着自己的身体:“总算是出了那个牢笼了。真不理解你们这些王侯,为什么总喜欢建个笼子把自己圈起来。” 在她对面,雪女手持乔松赠予的玉箫,死死的盯着她,生怕她暴起伤人。 “很简单,肆无忌惮的权利,只会荼毒苍生。” “呵……”焰灵姬嗤笑一声,“小弟弟,你这整日里这么深沉,哪儿像个小孩儿啊。要不要,姐姐教你怎么翻花绳呢?” “放肆!”雪女顿时怒目而视。 “呦,瞧我。都差点儿忘了,这儿还有个小妹妹呢……”焰灵姬捂住了嘴,装作惊讶地道:“雪女妹妹,你这是……生气了?” “妖女!果然蛮夷,不知尊卑!” “哎呀,你说的是呢。姐姐是百越人,本就是蛮夷。” “你……”雪女顿时气的小脸涨红。 如今的雪女在焰灵姬面前实在是太嫩了,轻易地就被她三言两语挑动了心中的怒火而破了防。若是此时焰灵姬能动用内力,恐怕雪女已经陷入了火魅术编织的幻术之中。 幻术的交锋就是这样,只要对手的心中有一条微小的裂缝,便能够顺着裂缝窥探对方内心最深处的秘密。 乔松从手中的书卷中抬起了头,瞧了眼一脸坏笑的焰灵姬,摇头道:“阿雪,静心!” “公子……”雪女愣了一下,随即像是反应了过来,恶狠狠地瞪了一眼焰灵姬。 “这妖女常年修炼火魅术,厉害的可不仅仅是幻术。三言两语就被她调动了心中的无名怒火,如此可修炼不好武功。” “小公子,你怎么能这么看我呢……” 听到这话,乔松彻底放下了手中的书,双眼直视着焰灵姬的眼睛。 焰灵姬心中一动,有了一种强行使用火魅术的冲动。 “你在想,要不要试试火魅术,让我陷入幻术是吗?”乔松陡然开口。 焰灵姬心中咯噔一下,顿时打消了内心的想法。因为此时马车外面,一道剑意锁定了她。 乔松轻咳了一声,惊鲵再度撤去了剑意。随即,乔松开口道:“阿雪,你知道像她这种阶下囚,却反常的再三挑衅我,是想要做什么吗?” 雪女微微一愣,有些茫然地摇了摇头。 “你记住,一个人举止反常,往往是在掩盖内心中的秘密。而像焰灵姬这样表面妖娆的女子,在这看似火热的外表下,实则是在掩饰心中的伤疤。” 此话一出,焰灵姬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了,脸上泛起了一丝幽怨:“小公子,探究我的内心,可是很容易引火烧身的哦。” 乔松直视着她的双眼。 面对着乔松的眼神,焰灵姬沉默了许久,撇头转开了视线。 雪女看着这一幕,小小的脸上不由得露出了吃惊的表情:“公子,她在掩饰什么呢?” “这个啊,就要靠你去发现了。” “嗯,我一定会努力的!” “黄毛丫头,不自量力!”焰灵姬冷哼了一声,但这个小公子,果然不似常人。是他查到了什么,还是他看穿了什么呢? 扫了眼焰灵姬看窗外的模样,乔松心中不禁轻笑。 穿越者的上帝视角,再加上自己的分析,就能看到一些秘密。 今天出宫,乔松主要有三件事情: 其一,让惊鲵去调查一下墨家的情况。昨日六指黑侠的缺席,让他本能的感觉,墨家似乎出了什么大事; 其二,调查昨日异象的原因。昨日的异象,乔松并未察觉到内力的波动,所以怀疑是否是机关术产生的效果; 其三,则是前去拜访一下文信侯。虽说文信侯已经罢相,且朝堂上的影响力已经被降到了最低,可其本人就是一个宝藏。俗话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他想前去请教一番。 而今日的行程安排,必然是先去文信侯那里的。 文信侯当初离开咸阳的时候,将咸阳的所有产业全部出售了。所以,此时是住在咸阳专门用来接待各地官员的官署内。乔松一个人悄悄的跑去,为的就是不想惊动其他人,所以当吕不韦见到乔松的时候,是非常惊讶的。 “公子怎么……” “文信侯,乔松是私底下前来……” “原来如此。公子,快请坐。” 吕不韦将乔松迎入了自己的院子,让仆役准备待客的东西。看对方房间中已经打包好的行李,乔松心里也不由得升起了一丝人走茶凉的叹息。 来官署的时候他就知道了,吕不韦来咸阳,竟然没有任何人上门拜访。哪怕是他曾经的门客,如今的丞相王绾,也从未过来。 不知是吕不韦特意吩咐不让人前来拜见,还是说真的没人在意这位曾经的秦国第二人。 “文信侯这就要走?” 吕不韦点了点头:“蜀中那边还有些事情,需要尽早返回。” “那学宫这边……” “公子放心,老夫已经安排好了。杂家毕竟初立,料想学生不会太多,故此只留下了三十个先生。” “够了够了。文信侯一把年纪,还在为国操劳。实在是让乔松深感愧疚。” “哈哈哈哈……”吕不韦似乎明白了乔松的想法,大笑着抚了抚胡须:“公子有这份心,老夫便已经很欣慰了。至于老夫,却并非如公子想的那般,反倒因阿言那个小丫头而乐在其中。” “哦?” “公子啊,当一个人老去的时候,没有什么比亲手教导一个天赋绝佳的传人更值得的事情了。 旧与新的交替,老与幼的接力,老夫这即将步入黄土的残躯,也就有了新的意义。 所以,老夫非但不苦,反倒乐在其中。倒是老夫要感谢公子,将阿言送到老夫身边。” 乔松闻言,开玩笑似的宣誓起了主权:“文信侯这话,乔松可不敢认同。要知道,阿言只是乔松托付给文信侯的。” 这玩笑之语让吕不韦先是一愣,旋即哈哈大笑。 有阿言作为话题,两人之间的氛围很是融洽。 而乔松此行来,实际上是想要就郑国一事请教吕不韦的。朝堂上虽然没有明确的言论,但是关于郑国乃是韩国细作的流言已经甚嚣尘上了,甚至根据星宿阁的调查,已经逐渐影响到了水渠的修建。 郑国毕竟是吕不韦执政时期入秦修渠的,所以乔松想来请教请教这位相国的看法。 毕竟,别看吕不韦退了,朝堂上势力也被清扫的差不多了。但单单只是他本人,就足够影响秦国很多事情了…… 第199章 苍龙之卷显真意 对于乔松的来意,吕不韦很是惊讶。 这算是他第一次私底下接触这位二公子了。虽然早就知晓二公子才智非凡,可如此年纪却多次涉及朝政,而大王却采取纵容态度,这就很耐人寻味了。 于是,沉吟了片刻,吕不韦并未表达自己的意见,反而询问起了乔松:“公子以为郑国此人如何?” 乔松一边拿起旁边的木勺,从火炉上舀了一勺茶水给吕不韦满上,一边说道:“乔松并未接触过郑国,虽说根据调查结果,其人身份已然确凿无疑。但乔松认为,论迹不论心,论心无完人。 郑国入秦以来,数年如一日的行走于关中大地,专心修渠,从不涉及修渠以外的事物。从国府相关的记录来看,他修渠也向来是毫无隐瞒,每一步都留下了记录。而在动工之前,其方案也是经过秦国水工认可的。 自李冰太守逝世之后,我秦国虽再无此等水利大才,但中人之姿还是有不少的。以这些人的见识,挑不出什么毛病。 故此,郑国此人,应当是尽心尽力了。” “倘若郑国若是能听到公子之评论,怕是喜不自胜了。”吕不韦含笑着点了点头。 乔松摇了摇头:“纵然我知郑国无害秦之心,又能如何呢?这秦国,多的是想要置他于死地之人呐。” “恐怕,不只是想要郑国死,而是想要借题发挥吧。” “文信侯也有耳闻?” 吕不韦摇了摇头,摩挲着手中的手炉:“蜀中消息闭塞,老夫并不知道。不过老夫当初执政之时,已经有了些苗头。毕竟,这朝堂位置就那么多,有些人占的多了,有些人就注定要少占一些。” 乔松叹了口气:“文信侯所言甚是。只是,依文信侯所见,此事当如何解决呢?” “借题发挥,也得有借口可用啊。” “哦?愿闻其详。” “解铃还须系铃人。” 乔松眉头一皱:“莫非,文信侯是指……” 吕不韦放下了手炉,端起了茶杯,刮了刮上面的浮沫,随即意有所指的道:“听闻,韩国九公子此时正在咸阳,且其人与郑国乃是至交好友。” 乔松眼睛一亮:“多谢文信侯指教!” 吕不韦放下了茶杯,一脸茫然地问道:“公子这话,让人好生疑惑。老夫,刚才说什么了?” “哈哈哈哈,那想来,是乔松听错了。” “必然如此,老夫可一向是谨言慎行之人,从不多话。” “哈哈哈哈……” 一老一少开怀大笑,仿佛一切都在默契之中。 …… 在文信侯那里坐了半晌,乔松才告辞离开。回到马车上之际,惊鲵便送来了急信,说是对墨家那边的调查有结果了。 太学毕竟是秦国的地方,秦国对此地的掌控是十分强大的。 乔松也没管车上的雪女和焰灵姬,拆开就查看了起来。没一会儿,他脸上便露出了一个惊愕的表情:“竟然是这样吗?” 信中所说,正是墨家一分为二的事情。 虽说墨家没有主动宣扬,但是到底是显学之一,仍旧是其余百家关注的对象。而这个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墨家的分裂还是被探查出来了。 “如此也好。”乔松收起了密信,将其收回了袖子里。 墨工一脉入秦,那么他的目的便已经达到了。至于以六指为首的墨侠一脉,看样子六指誓死也要护着燕丹,注定了是敌人了,以后就不必留手了。 乔松从马车内的暗格中拿出了纸笔,写下了一封密信,然后交给了外面的惊鲵。 惊鲵驾着马车,前行了一段距离,趁着扬鞭之际,甩手将密信抛出。街边一个走过的路人接住了信,放入了袖子中。 其脚上的靴子上,绣着几颗用来装饰的星星。 待到马车快要走出咸阳城的时候,巴清和公输越也赶来了。人一多,就没办法继续坐马车了。好在巴清早有预料,提前准备了马匹。 于是,众人换乘马匹,一路前往太学。 路上乔松也询问了巴清和公输越两人,太学的一应用度都是他们提供的。如果那座大鼎有什么异常,他们二人肯定知晓。 “公子,您可真是高看我们了。”巴清无奈的抚了抚额头:“鼎乃国之礼器,向来是由太常负责,由少府制作。咱们商会,也就只能提供一些材料了。可制作过程,咱们是连插手都插不上手。” “是啊,会首所说无误。”公输越也点了点头,然后说道:“不过,公子可以放心,以臣观之,那大鼎应当没有任何暗藏机关。况且,便是有机关,后来的风也无法解释的。因此那等异状,应当就是天之异象了。” 乔松微微一怔,天之异象?果真是这样吗? 想到这里,乔松不禁想起了那一卷苍龙竹简:“惊鲵,即刻通知下去,星宿阁在韩国的行动加快。不,你亲自过去主持,一应所需,全部满足! 哪怕是把那座冷宫给我挖穿了,也得找到里面到底藏着什么!” “唯!”“公子,您的安全……” “这里是咸阳!”乔松冷哼一声:“还有他们在,怕什么!” “妾身领命!” 惊鲵当即拨转马头,眨眼间便消失不见了。 “走,加速前往太学!” “唯!” 一行人快马加鞭,朝着太学而去。 这异象让乔松心中有些不安。秦国祭祖大典之上,发生了这种异象。那么,阴阳家所追求的苍龙七宿,其真相又是什么? 左右天下的力量? 本以为是个笑话,如今看来,却是我小瞧了天下人! 天下为重,这苍龙七宿,也不能拱手相让! …… 太学儒家学宫,荀夫子居所。乔松让随行的人员都在外面候着,然后独自去见了自己老师。 荀夫子一手捧着苍龙卷,一手抚着胡须沉吟着:“这卷竹简所记乃是上古文字,应当是出自夏商之际,后来被人转而记录于这卷竹简之上。不过,这卷竹简本身也有些年头了,怕是有几百年了吧?你从哪里找到的?” “韩国冷宫,也就是当初郑庄公的宫殿。” 荀夫子眼中露出了一丝惊讶的表情:“果然如此。” “老师见过?” “唉……”荀夫子长叹一声:“苍龙七宿啊……你怎么也研究起这玩意儿了?” “老师……”乔松不禁为之苦笑:“昨日父王祭祖时的异象,总是在学生心头挥之不去。本以为有人设计,可经一番查证,结果却出乎学生预料。” “原来如此,老夫还以为你怎么好端端的,怎么也沉迷于此了。”荀夫子无奈的摇了摇头。 昨日之异象,的确大涨秦国声望。可这背后代表的东西,也不是能用巧合二字可以解释得了的。 不过,虽然如此,但荀夫子也不想这个最小的学生从此之后沉迷于神鬼之事,于是便叮嘱道:“子不语怪力乱神,对于苍龙七宿这样的东西,儒家一向是敬而远之。老夫也希望你以天下苍生为重,莫要过于沉迷。” “至于这苍龙卷,其中提到了几样东西。一为幻音宝盒,二为七个盒子。说什么,破解其中秘密,便可获得左右天下的力量。 其中详细记载的,实则是位于湖底的一座地宫,其中埋藏着的便是幻音宝盒,苍龙卷便是打开地宫的钥匙和地图。 待老夫将其翻译之后,再交还于你。” “学生受教,老师放心,学生必不会忘记自己所愿!” 第200章 太学之中见韩非 法家学宫…… 昨日送走李斯后,韩非便喝了个通宵。俗话说,酒不醉人人自醉。太学大典的成功,对六国来说是一道催命符,尤其是昨日秦王嬴政祭祖之际所念的祭文,更像是一封对六国的战书。 这封祭文给秦国的一统天下,冠之以先祖的名义,有了统一的正义性。这对六国来说,无疑是一个极坏的消息。自此,秦国统一天下,有了理由。 六国再想以暴秦之名,来指责秦国,就得和秦国人站在同一水平上对骂了。 而祭祀…… 想起那一日的冲霄火龙,韩非心里就很是沉重。 真的是天意吗? 所以,他喝了个酩酊大醉,喝了个不省人事。 等到乔松从老师那里离开,前来法家学宫拜访他的时候,听到仆役说这家伙还在睡觉,不由得很是无语。挥手让仆役下去,告诉对方不用打扰韩非,乔松便带着雪女和焰灵姬在这小院里暂歇一会儿。 仆役送来了茶点,随即便退下去了。 “你们俩也随意坐吧,此处没有外人,不必如此守礼了。” “唯!” “看不出来,小公子倒还挺关心我们这些卑贱之人的。” 乔松持起茶壶,洗了洗茶杯,随即给自己倒了杯茶,慢悠悠的说道:“人必自重而后人重之,人必自侮而后人侮之。自己都认为自己卑贱,那就别奢望人家能看得起你。” 焰灵姬吃了个瘪,忍不住反唇相讥:“小公子好伶俐的口齿。” “随你怎么认为吧。”乔松端起了茶杯,轻轻地抿了一口:“嗯,是太白山的雪水,可惜茶叶差了些味道。” 两人之间的交锋让雪女不禁噗嗤便笑了出来,这妖女每次都在公子这里吃瘪,却始终不知悔改。 焰灵姬白了她一眼,这个蠢丫头,是完全陷进去了,已经没救了。摇了摇头,焰灵姬便转身走到了院中几个零散的石墩上侧坐了下来,揉捏起来了自己的小腿。 她没有内力,一身武功也就比寻常人强上一点儿。这一路上又是骑马,又是赶路的,腿都快发酸了。 雪女则并未坐下,而是从腰后取出了自己的玉箫,放在了唇间。悠扬的箫音,伴随着初春的清风在这小院中呜咽。枝头的残雪翩翩飞落,宛如最佳的舞者,舞出一曲最美的舞蹈。 乔松不知不觉的放下了茶杯,以手指叩击着膝盖,附和着这箫声。 不知过了多久,曲音终结,只剩余音绕梁,经久不息。 便在这时,只听一道称赞在三人身后响起。 “韩非何幸,有朝一日竟然能聆听如此妙音。只是不知,是哪位大家之作?” 乔松神色一动,睁开了眼睛。 雪女向着韩非微微欠身:“些许拙作,不敢当九公子之称。” “阳春白雪,曲高而和寡。先生以箫声演绎白雪之曲,高远而幽静。听闻胡地有一山名为天山,在天山之巅,终年大雪,生机断绝。然在这等人迹罕至之地,却孕有一种不世之奇珍,名曰雪莲,凌寒而独立,傲霜雪而不屈。倒是与先生颇为相和。” “雪女乃卑贱之躯,岂能与雪莲奇珍相媲美。” “唉……先生……” “师兄,你这一起来,就对小弟的侍女一番夸赞。这可有失风度啊……” 韩非淡笑着回过了头,向着乔松微微一礼:“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听闻此等妙音一时按捺不住,师弟可不能怪我。” “一别数月,师兄这浪荡子的性格,还真是一点儿没变。”乔松摇了摇头,然后道:“不过有一点,你说的倒是有失偏颇。” “哦?何意?” “雪莲虽然属于奇珍,但世间却有不少,而阿雪只有一个。” 韩非怔了一下,看了看乔松,又瞥了眼那边都快把头埋到了胸口的雪女,不由得朗笑了起来:“哈哈,好,是在下错矣。以茶代酒,自罚三杯!” 说着,便一点儿也不客气的拿起了乔松面前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饮而尽。随即眼睛一亮,又接连两杯。 “酒醒了?”乔松似笑非笑的问道。 韩非一点儿也没有被看穿的尴尬,顺势就坐了下来。 乔松挥了挥手,雪女便自行退下去了。而那焰灵姬则是轻哼一声表示了不满,这才转身离开了小院。 “刚才那个女子,是焰灵姬?”韩非询问道。 “师兄认识?” “呵,孤身一人闯入韩国王宫,纵火以威逼我王。韩非,又怎能认错。只是,师弟将这等危险的人留在身边,就不怕玩火自焚?” 乔松把玩着手中的茶杯,道:“再烈的马,只要给它套上缰绳,也只能乖乖臣服。” “好吧,看来是我自讨没趣了。师弟如此做法,倒是颇合秦国之霸道。”韩非又给他倒了一杯酒。 这秦国的柳林醉虽好,可宿醉之后,却有些难受啊。这茶水茶香淡雅,颇为清冽,倒是适合拿来醒酒。 “我本就是秦国公子,如此有什么不对吗?” 韩非微微一顿:“没什么不对。只是,师弟为何会入儒家呢?” “霸道王道,存乎一心而已。对于我来说,哪个有用,就拿来用就是了。” “额……”韩非脸上露出了一些惊愕,随即无奈的道:“师弟这回答,倒真是出人意料。” 乔松摇了摇头,然后说道:“俗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小弟今日前来,却是有一事寻求师兄相助。” “哦?我是韩国公子,师弟是秦国公子,我又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呢?”韩非一脸玩味的道。 虽说韩国如今已经活成了秦国的附庸,可问题是,韩非和韩国那些活在梦里的家伙不一样,并不愿意看到秦国安安心心的一统天下。 乔松丝毫没有在乎韩非口中的玩味,吐出了一个名字:“郑国!” 韩非握着茶杯的手陡然一紧,沉默半天:“看来,这个忙我还真是非帮不可了。” 乔松举起了茶杯,笑而不语。 韩非无奈的一笑:“看来,师弟这是吃准了我啊。” “君子可以欺之以方,今日是小弟得罪了。改日若有机会,再向师兄赔罪。” “无妨,郑国本就是我之好友,他在秦国的遭遇,我也略有耳闻。若能相助一二,也算是我略尽朋友之义了。” “多谢师兄仗义出手!” 韩非同样举起茶杯,二人相敬一礼。 郑国入秦,乃是当初祖父所施之疲秦之计。为了使秦人信服,修渠一事也并未有任何虚假,而是实实在在的为秦国修渠。 虽说此举无异于饮鸩止渴,可的确延缓了秦国攻打六国的步伐。 如今郑国为间之事暴露,倘若真让秦国将此事坐实了,修渠中断不说,盛怒之下的秦国难免会以此为借口发难。以韩国如今之国力,恐怕旦夕之间就会亡国。 所以,于公于私,郑国绝不能是韩国间人! 韩非淡笑一声,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 乔松同样微微一笑,端起茶杯喝了个干净:虽说韩非出手必然平息了郑国之事,让秦国失去了针对韩国的借口。但此时稳定朝堂内部才是最重要的,小小韩国,腾出手来什么时候都能收拾。 二人相视一眼,眼中精光一闪,仿佛一切都在不言之中…… 第201章 赴雍城访关内侯 秦国太学大典结束,各国使节陆续离开秦国返回,而韩非也同样如此。只不过,他比起其他人延后了半个多月,在这半个多月里面,他以韩使之身做了一件事——韩非亲自面见秦王,当着秦国文武百官的面,请求秦王将韩国要犯郑国处死。 这一手宛如神来之笔,顿时让摩拳擦掌的宗室傻了眼儿。以王绾,李斯为首的秦王派,以及以昌平君芈启为首的楚系顿时抓住机会穷追猛打,直接将郑国定义为秦臣。 要不然,你解释解释,施展疲秦之计的郑国,为什么会被母国韩国要求处死。 秦国朝臣在朝会上趾高气扬不可一世,斥责韩非无礼,扬言郑国既然入了秦,那就是秦人,何时轮到小小韩国说三道四了。 借题发挥,既然没有了借口,那也就没了发挥的可能。 而这个时候,乔松却又接到了父王的旨意,让他去雍城拜访关内侯。 关内侯乃是嬴氏宗族中的宿老,乃是昭襄王的弟弟,惠文王的庶子公子芾,也就是秦王嬴政的曾祖辈,乔松该称其为高叔祖。 雍城也是秦国的旧都,嬴氏宗族的宗祠便建在这里。 抵达雍城之后,乔松先是去宗祠里上了香,随后才前往关内侯府。 乔松此次是以嬴氏后辈的身份来拜访的,自然不会端着公子的架子,轻车简从的来到了关内侯府。 作为嬴氏的大管家,关内侯居所天然就带着一些庄严肃穆,门口立着嬴氏的族纹,两侧有着带甲卫士看护。 来之前,已经送过了拜帖,故此并未出现什么喜闻乐见的冲突。关内侯府的家老很客气的将乔松迎了进去,带往了正厅。 老人家毕竟年纪大了,哪怕是已经开春,家里面用来采暖的火盆依旧烧的很旺,进门之际便感觉烘热,仿佛来到了一个火炉里面。 “乔松拜见高叔祖!” 老人家抬起了手,向着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过去。乔松连忙起身,弯下了腰,保持着作揖的姿势,不敢有半分不敬。 关内侯浑浊的双目看了看乔松,把着他的手问道:“你是,哪家的孙儿啊?” “家主,这是大王的次子。” 旁边的家老代为回答道,声音很是响亮,好像是刻意吼出来的一般。 “哦,是大王家的啊。快起来,快起来,让老夫好好瞧瞧。”关内侯那都快被眉毛遮住的眼眸努力的睁大,似乎想要看清乔松的长相。 乔松凑近了一些,老人家一边看,一边用手摸向了他的脸:“好,好,果然生的俊俏!不愧是我嬴氏的儿郎!” 乔松淡笑着附和着。 和关内侯聊了一会儿,乔松便发现,这才几年的功夫,关内侯的眼睛和耳朵便有些不怎么好使了。他心里不由得暗自沉思:这是否是渭阳君突然串联嬴氏宗亲的原因呢?关内侯年纪老迈,有些压不住宗亲了?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关内侯的思路却仍旧很清晰。 一老一小聊了大概一刻钟左右,家老便端来了一碗汤药。关内侯好像个小孩儿一样,很是烦躁的不喜欢喝,直到家老掏出了一块冰糖,才哄的老人家将药喝了下去。 乔松见此,心里便有了计较。 待到关内侯将药喝完,然后才道:“高叔祖,孙儿今日前来,是想要向您讨几个人。” “啊?鸡?我不吃鸡,没牙了,咬不动!”说着,关内侯还张开了嘴,摆了摆手,示意乔松看他那光秃秃的牙床。 家老哭笑不得的高声又重复了一遍,关内侯这才露出了恍然的表情:“讨什么人啊?” “讨几个有能耐的人,给父王帮帮忙!” 家老顿了一顿,才再次高声给关内侯重复了一遍。 乔松此行前来,就是接了父王的命令,来给宗亲递个橄榄枝的。而之所以不通过嬴溪,一方面是因为嬴溪并不算宗亲的决策人,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嬴溪最近串联之举搞得父王很不高兴。虽然事情没闹起来,但嬴溪已然恶了父王。 对于乔松的要求,关内侯喜不自胜,拉着他的手就说起了,还是自家人放心什么的。 乔松淡笑着附和着,并未反驳。 约莫半个时辰左右,关内侯的身体便有些坚持不住了。家老适时的提醒了一下乔松,乔松便识趣的告辞离开了。 家老亲自送乔松的,行至府门外,乔松突然停了下来,然后转身面向了家老。 “公子……” 乔松盯着他打量了好一会儿,才说道:“都是自家人,本公子有些话也就直说了。 当年公子华因张子之策,无王诏与一众将领返回咸阳谏言。按理说,此乃逼宫之举,罪不容诛。惠文王念在血脉之情,给了公子华一次机会。 此事虽不记录于简牍,但本公子想,嬴氏宗亲应当是有所耳闻。 还请家老转告有些人,莫忘前车之鉴,否则悔之晚矣!” 家老唰的一下头上冷汗就下来了,连忙跪地俯首,却不敢说出一言。 “需知,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留下一句话,乔松便登上了马车。随着哗啦啦的声响,马车逐渐远离了关内侯府门前的街道。 家老颤抖着身子起身,慌慌张张的跑回了正厅。此时的关内侯仍旧坐在那里,只是撤去了火盆,褪去了厚厚的冬衣。 “家主……”一进门,家老便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此时的他,哪里还有之前高声的模样。 关内侯脸色一沉:“慌什么!” 家老断断续续的将乔松之前的话一字不差的转述了出来。 关内侯那苍老的脸越听越是紧皱了起来,“小娃娃这是什么意思?最近族内有什么事吗?” 家老脸色一僵,呐呐不言。 “嗯?怎么,有何事老夫不能知道的?” 迟疑了片刻,家老这才将最近嬴溪串联宗亲,以想要借着郑国之事借题发挥的事情讲了出来。 “蠢货!”关内侯气的一把摔碎了手上的瓷碗:“去,给老夫现在就去,把嬴溪这个蠢货给老夫叫过来!此事还有谁参与了,统统给老夫叫……不,给老夫押过来!谁要是不来,老夫把谁踢出族谱!” 他就是生了个病而已,这帮小娃娃简直是狗胆包天,竟然惹出了这么大的乱子! 家老哪儿还敢怠慢,连滚带爬的跑出了正厅。 …… 回咸阳的路上,乔松瞧着刚刚送来的飞鸽传书中关内侯府家老带人离开了雍城,直奔咸阳的消息,嘴角不由得冷笑一声:当真是个老狐狸,若非家老那一刻的异常,本公子还真以为你耳聋眼瞎了。 “玄翦……” “属下在……”马车外传来了玄翦的声音。 “命雍城内的探子撤离,好歹也是我嬴氏的老人,整日里盯着算怎么回事。” “唯!” 车内的乔松嗯了一声,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 两日后,秦国朝堂发生了一件大事:关内侯上表,称自己老迈不堪,耳聋眼瞎,已无法主持宗祠大事,请求王上调渭阳君嬴溪返回雍城,接任关内侯之爵位。 随同一起上表的,还有渭阳君嬴溪的奏疏。 嬴政大笔一挥:准! 随着此事的尘埃落定,朝堂上的秦王党与楚系都明白,渭阳君输了,但嬴氏宗亲却迎来了转机。因为,关内侯之爵位,是荣耀,也是枷锁。意味着,从今往后,渭阳君无大事将不得离开雍城…… 第202章 离秦南下入荆楚 咸阳的风波渐渐平息,在咸阳滞留了半月有余的韩非也终于要离开了。 作为师兄弟,乔松也和其他两位师兄,毛亨,张苍,以及老师荀夫子在渭水边缘送别韩非。 虽说韩非早已出师,可和恩师也是见一次少一次。 一行人折柳送别,韩非登上来时的那一辆铁质韩车,便要离去。 但就在这时,随着一阵粼粼的声响,一辆车马从道路尽头而来。 韩非怔了一下,询问道:“老师,今日还有人来?” 荀夫子抚了抚须:“老夫也不知晓。” 韩非随即像是明白了什么,脸上露出了一丝无奈。 马车逐渐靠近,停在了众人不远处。随即,驾车的车夫从车上下来,两道人影一前一后的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中。 其中一人,乃是李斯;另外一人身着常服,但脸上却满是风霜的痕迹。 “九公子要离去,怎么不通知郑国一声!”来人快步走来,向众人一礼,随即向韩非道。 韩非叹息的摇了摇头:“郑国兄,你不该来的。” 虽说风波已逐渐平息,但是郑国的身份还是很敏感。这个时候,不应该和他这个韩国公子接触的。 “无妨。王上已经下令澄清了郑国的身份,此后他便是秦臣,和韩国没有半分关系。”李斯缓缓的迈步而来,向韩非一礼:“师兄!” “师弟!” “王上不便前来,故此遣我来送别师兄。” 韩非脸上露出了一丝苦笑,他就知道。 那一日渭水送别,乔松从韩非的身上看到了拒绝,看到了义无反顾的决然,看到了明知前方乃是死路,却依旧坦然面对的从容。这让乔松感到佩服之余,心中也难免有些叹息。 这已经是父王第二次刻意交好韩非,试图让他入秦了。可惜的是,韩非还是拒绝了。 孔曰成仁,孟曰取义。 此时的韩非,便有着这样的决然。 …… 送别了韩非,乔松花了点儿时间安排了一下自己离开后的事情,便和老师启程,继续前往七国中的最后一个——楚国进行游学。 从秦国到楚国,乔松选择了往南走出武关转水路沿大江支流南下经竟陵,绕行楚国旧都郢,再转孱陵继续南下,便是楚国的洞庭郡,也就是洞庭湖流域了。 等到乔松抵达楚国的时候,已经是四月了。 正是“四月江南暑尚微,虚堂初换葛衣时。” 乔松从船舱中走了出来,外面的的天空正淅淅沥沥的下着小雨,江水两岸山林此起彼伏,耳畔偶尔还能听到猿啸之声,一派南国风光的景致。 “公子……”雪女拿着一把雨伞,从船舱中走了出来,为乔松遮挡风雨。 伞面通体洁白,仿佛由冰雪铸造,宛如艺术品一般。 乔松神色动了动,回头看了一眼雪女还有些苍白的脸道:“阿雪,你还是回船舱内歇息去吧。” 雪女摇了摇头:“来之前,蓉姐姐早就料到可能会有这种情况,所以备下了些提神醒脑的药。药效虽然不错,就是味道有些重。正好,我也想出来透透气。” 是的,谁能想到在飞雪玉花台上曼妙起舞的雪女,竟然会晕船呢?反倒是乔松这个从未涉足过南方的人,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呵呵……”就在这时,不知何处传来了一道取笑的笑声:“明明自己都晕的不行,偏偏还要出来关心这个小公子。雪女妹妹,你还真是别扭的很呐……” “哼!关你何事!”雪女顿时反怼了回去。 乔松循声望去,只见船楼上的檐角上正坐着一个娇艳如火的美人。 此行乔松乘坐的乃是大秦商会的一座货船,在甲板上方还有两层船楼。此时这美人就坐在二层与一层之间的檐角上,晃悠着两条腿。 淅淅沥沥的雨水落在她的身上,浸透了她的衣衫,可她却仿佛一点儿也不在乎,反而在享受着这春雨中的江南。 天地间的清冷与她身上释放的火热相互间碰撞,形成了一种鲜明的对比。 雪女顺着乔松的视线也看到了那女人,她眼珠子转了转,便开口讥讽道:“你这妖女,小心待会儿船身一晃,把你晃下来摔地上。那样,可是很难看的。” “雪女妹妹这是关心我吗?” “你我姐妹二人朝夕相处,做妹妹的自然是关心姐姐安危。” “是吗?那姐姐我可是受宠若惊啊。”焰灵姬捂着嘴,做出了一副荣幸的模样:“不过妹妹放心,姐姐从小在这楚越之地长大,这点儿问题还难不倒姐姐。” “哼!”雪女冷哼了一声,收回了目光。 就在这时,一道残影突兀的出现在了船的桅杆上方,神色冷峻的盯着周围的江面。 三人同时望向了那个方向,是玄翦? 玄翦抬起了手,船上的苦力从各个角落拿出了弩箭,迅速就位,紧跟着一道道箭矢朝着水下射了出去。 不消片刻,这江面上便出现了一滩滩血迹。 江面下有水鬼吗? 乔松平静的看着随行的护卫的猎杀。 连续射了三轮箭之后,玄翦再度打出了一个手势,很快,便有十几个口中咬着匕首,赤着上身的精壮汉子来到船的两侧,纵身一跃,扎入了水中。 约莫半盏茶之后,这些人又从水中上来了,看他们中的很多人都受了伤,而且少了两三人。 玄翦扫视了一圈,下令继续警戒,便落了下来,半跪在了乔松面前。 乔松紧皱着眉头:“这已经是这一路上第二次了吧。” “回公子,正是。” “这是什么情况,楚国发现我们了吗?” “公子,从楚国内的情报来看,并未有铁血盟出动的迹象。况且,若是劫杀公子,这些人还不够格。” “那么,结果呢?” 玄翦答道:“是楚国各地封主豢养的水匪,专门用于打劫过往客商的。 我大秦商会携带的商品一向价值千金,引来这些恶狼也在情理之中。” “验证过了吗?” “已经验证过了。”玄翦再度回答道。 乔松冷哼一声:“早听闻楚国国内世族林立,就连楚王的王命也难以号令各地贵族。本以为是夸大之语,可如今看来,乃是实情。” “楚国内啊,可乱着呢。”二楼的焰灵姬摇了摇头,“所谓楚王,更像是一个贵族头头,他可没本事命令手底下那些大大小小的贵族。 给他面子,叫他声楚王,不给他面子,连个屁都不是。 尤其是在这离都城比较远的地方,楚王的王令,还没有当地的氏族有用呢。” 楚国不同于其他国家,这是六国之中疆域最为广阔,风土人情迥异于中原各国的一片南疆。 自从楚昭王一句“我蛮夷也,不与中国之号谥”之后,楚国就不再处处向着周王朝学习,一直到数百年后的今天,这里依旧如此。 乔松向着焰灵姬招了招手,示意她下来。 焰灵姬妩媚的双眼中似乎泛起了一丝好玩儿的情绪,随即站了起来。正当乔松以为她要回到二楼,从楼梯走下来的时候,没想到她竟然张开双手,一脚迈出,整个人仰面栽倒了下。 “你……” 乔松吓了一跳,想也不想,手中掐了一个印诀。 轰…… 焰灵姬僵硬的身躯陡然变得灵活,整个人在空中一个优美的旋转,便轻盈的落在了地上…… 第203章 船至洞庭陡生变 焰灵姬轻笑着落在了甲板上,手指托到唇间,轻轻一吹,一缕火苗摇曳生姿。那一刻,焰灵姬脸上的笑容都明媚了不少。 乔松板着脸看着焰灵姬,冷哼一声又捏了一个印诀。 刹那间,焰灵姬手里的火苗噗的一声便散了。 “唉,唉?这么快就没了嘛?小公子,别这么小气嘛!再给奴家一些吗,奴家可以予取予求,全听小公子你的呦。” 乔松理都没理这妖女口中那容易引起误会的内容,而是冷冰冰的道:“下次再敢如此冒失,你这辈子都别想解除身上的阴阳术封印了!” “小公子,你好狠的心呐。”焰灵姬做出了一副西子捧心的模样,泪眼汪汪的看着乔松。 可惜,乔松根本不给她这个机会。 此次出行前,为了方便拿捏这个妖女,乔松刻意去请教了一下月神。月神帮他修改了焰灵姬身上的阴阳术封印,以乔松的内力为钥匙,从而达到人为控制焰灵姬身上封印的效果。 所以,这妖女一路上都在试探乔松的底线。 “本公子听说,你们百越曾经和韩楚两国之间有过一场战争。想必身为天泽心腹的你,对楚国了解不少,过来讲讲。” “唉……小公子,你这算是向我请教吗?那,对老师不尊重,老师要不要打你手掌心呢?” 乔松瞥了她一眼:“你可以试试。” “人家开个玩笑嘛,这都不让,真够冷酷的。” 楚国的情况,星宿阁与罗网也在重点收集。但乔松也不介意从焰灵姬口中,听听百越对楚国的看法。 去年就在乔松在燕赵之地游学的时候,楚国发生了一件大事:楚考烈王病逝。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春申君黄歇前去奔丧,然李园却令人埋伏于棘门之内,杀死了春申君及其全家。 战国四公子中的最后一人,春申君黄歇就此落幕,退出了这个纷乱的的舞台。 如今的楚国,朝政都被李园把持。而李园这个人,一向是秦国重点拉拢的对象。只不过,最近的情报显示,这位新上任的楚国令尹有了些脱离掌控的苗头。 兴许,是觉得自己今非昔比,腰杆硬了,就想要过河拆桥。 从焰灵姬这里结合秦国的情报,乔松对楚国内的势力分布逐渐清晰。 而整个楚国境内,除了楚国王室之外,目前仍是屈景召三族势力最大,而项氏一族虽然逐渐受到重用,可比起这三族来还只能算是后进之辈,还差得远呢。 如今,李园虽然初掌朝政,但能影响的范围并不算大。 “呵,楚国如今还真是麻烦至极!”船舱之中,乔松听完焰灵姬所说,神色冷冽的道:“船只接下来会到哪里?” “洞庭湖,属高蔡,益阳境内。”说着,玄翦命人取来了舆图。 其实用不着舆图,乔松脑子里面就有更加精准的地图。不过,扫了一眼,乔松心里便有了打算,命令道:“从洞庭向东,经九江郡北上,入楚国心腹之地转一转。” “小公子,不想去百越看看吗?” 乔松看了一眼焰灵姬,道:“不去,以后有的是机会。” 焰灵姬脸上满是可惜的神色,“奴家还想带公子去看看家乡的风景的。” 风景? 呵,百越之地毒虫横行,常年瘴气笼罩,真以为本公子什么都不知道呢?真要跟你去了,怕是我们这些人都没办法完整的回来。 没理会这个妖女,乔松挥了挥手,示意玄翦下去安排。 玄翦抱了下拳,转身出去吩咐船只接下来的航线去了。 随即,乔松便再次坐回了书案后面,拿起了一本书读了起来。这是老师今日布置的任务,如果完成不了,可是要打板子的。这个老师,可不是焰灵姬那个老师可比的。 焰灵姬觉得有些无聊了,用胳膊撞了撞旁边的雪女,指了指船舱外面,示意她出去吹吹风。 可惜,雪女却对焰灵姬的动作视而不见,气的焰灵姬张牙舞爪的一阵威胁,却丝毫起不到作用。 乔松对此视而不见,反正这一路上一冰一火两人仿佛彻底杠上了,什么都得争上一番,他早就见怪不怪了。 …… 从武关到洞庭湖这一段水路,虽说处于楚国的边缘地带,是被一些小氏族把持的,可这些小氏族也是依靠大氏族生存的。 所以,这一前一后折损了将近五十个江湖好手,其中还有水鬼这种高端人才,一下就引起了这背后的某些人的注意。 比如驻扎在边境,对抗秦国的雷豹军团。当然,这样的消息还不足以上传到雷豹军团的统帅英布的面前,但却已经足够传到下属的一位千夫长头上了。 正如前文所说,这楚国处处都充斥着氏族的身影,这洞庭郡自然也是如此。 虽说前后两次截击的人并非来自同一个氏族,但他们的损失都汇报到了同一个人的桌头。那就是楚国屈氏一族雷豹军团内的人员屈昭这里。 雷豹军团毕竟属于楚国的精锐边军,哪怕屈昭是走后门进来的,也是有着一些本事的,要不然在嫉恶如仇的英布手底下可干不了多长时间。以往屈景召三族不是没有塞人进来,可都被英布以各种手段送上了前线,然后就丢了性命。屈昭是少有的能经过英布考验,还留下来的人。 “哦?一艘来自秦国的船只?” “是的。根据我们的人送来的消息,那艘船打着大秦商会的旗号。所以,底下的人就有些忍不住了。” “大秦商会……”屈昭摸了摸自己下巴上的短须,另一只手摩挲着桌上盛酒的琉璃杯,有些疑惑的问道:“大秦商会往来秦楚之间,向来是船帆遍布江面,何时会有一艘船独来独往了?” “将军的意思是……” “嗯,恐怕其中有问题啊。”屈昭一拍桌案:“不行,此事必须查清楚不可!你们伏击那艘船的地方在哪里?给我指出来!” 不管这艘船是真的运送了什么贵重货物,又或者是打着幌子进入楚国,只要拦下来搜查一番就能知道结果了。 来人不敢怠慢,在舆图上端详了一会儿,然后指向了一个地方。 屈昭瞬间就有了判断,以江水的速度,对方需要两天左右的时间就能抵达洞庭码头。此时出发,应该可以拦住这条船。 当下,屈昭便点了两百精骑,随后派人将消息送到英布那里,便急匆匆的出了营门。 …… 另一边,乔松当然不知道有人已经冲着他来了。经过了两天的航行,船只总算是经由入水口进入了洞庭湖的范围。进入洞庭,眼前豁然开朗。 八百里洞庭湖,在这个时代可是少有人工改造的痕迹,还停留在最原始的阶段。 此时,雨已经停了,可这湖面上依旧水雾朦胧,船只行走其中宛如穿行在传说中的仙境一般,让人不禁生出向往之感。 “公子,再有半日,便能到码头了。我们的人,已经在负责接应了。” 乔松点了点头,正打算说些什么,天空中突然飞来了一只灰色的信鸽,朝着船上而来。 玄翦接住了信鸽,拆下了信鸽脚上的纸条,扫了一眼便脸色骤然大变…… 第204章 一封手书退楚军 往日里洞庭码头总是很忙碌的,可今日的码头,却早早地被封锁,一个个严阵以待的身影把守着整个码头凡是停靠的船只,必然会被严加审查。 这样的动静,让码头上来往的行商,百姓无不人心惶惶。 屈昭腰挎长剑,神色冷峻的盯着前方水雾弥漫的江面。 “几时了?”屈昭冷声询问道。 “回将军,已巳时两刻了。” “看来,我们的客人快到了。”屈昭阴沉沉的道,用阴冷的眼神看着江面上一道逐渐清晰的黑影。 在楚军的注视中,一艘楼船冲出了迷雾,显露出了那庞大的身躯。在楼船的桅杆上,悬挂着一面黑色的旗帜,其上以金色的丝线编织着一座青铜权,正是大秦商会的标志。 所谓青铜权,实际上就类似于后世的天平。 大船缓缓行来,船前的撞角分开了江水,泛起了数米高的浪花。很快,大船便逐渐看清了,只见船上两侧立着一排排身着短衣,腰悬长剑的打手,看起来颇为精悍。 船只缓缓靠岸,码头边的纤夫喊着号子将粗大的揽绳抛飞出去,挂在了船身上将其固定。 就在此时,码头上的屈昭突然注意到了船头上的一个人。那人身穿灰布麻衣,腰挎双剑,正用一种漠然的眼神注视着他。 屈昭心中一凛,多了几分慎重。 船身缓缓地侧了过来,向着码头靠拢。因为船只太大,吃水比较深的缘故,所以最终距离码头还有一段距离。 不一会儿,船身上延伸出来了长长的艞板,以供人上下。 屈昭死盯着船头那人,重重的挥下了手。码头最前方那些手持武器的楚国士兵接到命令,毫不犹豫的踩着艞板便冲上了大船。 可就在他们冲到一半的时候,船舱仲父突然跳出来了一个小山般的影子,重重的落在了艞板上。 却是一个身高三米有余,赤着上身恐怖至极的壮汉——无双。 在无双陨石一般的可怕冲击下,那十数米长却又韧性极佳的艞板弯出了一个夸张的弧度,上面的楚国士兵一个个脸色大变,脸上的表情都因惊慌而出现了扭曲。 艞板弯曲到了极致,随即骤然弹了起来,爆发出了可怕的力量。 冲上艞板的楚国士兵顿时被抛飞到了空中,徒劳的挥舞着手脚。 扑通扑通…… 落水的声音不断响起,那些士兵眨眼间就成了落汤鸡。 屈昭为之大怒,呛啷一声便拔出了腰中的剑:“船上之人,速速下船接受检查!如若不然,格杀勿论!” 这可是楚国的疆土,管他是什么人,必须遵守楚国的规矩! 可看此人把手在艞板上,根本就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模样,他们这些人恐怕闯不上去。 屈昭果断的命士兵点燃火箭,这些人稍有反抗,就烧了这艘船。 “呦,你们楚国人这是想要干什么啊?”就在这时,船侧舷甲板上出现了一个身着红裙的妖娆女子,边走边打哈欠,慵懒中尽显妩媚之姿:“瞧瞧这凶神恶煞的样子,还真是吓人呢。” 说着,那女子还伸手勾了勾手指。刹那间,码头上士兵手中箭支上的火焰仿佛受到了某种召唤,纷纷飞了起来,相互间汇聚成一条火龙,飞向了那个女子。 火龙飞至女子身前,仿佛活过来了一般,围绕着她盘旋一圈,在女子一指之下便一头扎入了船与码头之间的江面。 轰…… 水火相遇,仿佛点燃了江面一般,铺散开来。 刚刚落入江中的楚军大惊失色,连忙将身子扎入了水中。得亏他们水性都还算不错,否则非得被呛死不可。 “只是,玩儿火可是很危险的,一不小心很容易引火烧身哦。”女子神态妖娆的道。 屈昭心中一凛,感觉自己好像踢到了铁板了。但是,他面上却依旧维持着冰冷的表情:“奉郡守大人之命,审查往来船只,以防有贼子入境。” “郡守大人?”焰灵姬一手捧心,做出了一副害怕的模样:“真是太吓人了。” 随即,不待屈昭发怒,焰灵姬却又掏出了一卷帛书,在手中抛了两下,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就是不知道,这郡守大人大,还是令尹大人大呢?” 令尹? 屈昭心头一凛。 “喏……你们家令尹亲自下发的通行令。”焰灵姬陡然一抛,将手中帛书丢给了对方。 屈昭啪的一下接在了手中,沉默片刻,打开了帛书。 果然,里面正是令尹发放给大秦商会的通行令,其上还加盖着令尹的大印,命令沿途各关隘不得阻拦,予以放行。 …… 船舱之中,乔松再次和自己老师相对而坐,面前摆放着黑白围棋。 屈昭虽然来的匆忙,但是船只靠岸,星宿阁自然会有接应之人。所以,他封锁码头的动作还是被星宿阁的探子送到了玄翦这里。 玄翦本意是转道,不与楚军碰撞。 可乔松却认为,如果此时避开楚军,反倒坐实了他们心中有鬼。虽然能避开此次审查,但恐怕接下来在楚国内的游学将会麻烦不断。 乔松是来游学来了,不是来玩什么江湖追杀游戏来了。 因此,乔松还是命令船只向码头而来。而官面上的事情,自然是从官面上解决最佳。而楚国新上任的令尹李园,就是一个很好的挡箭牌。 “这才刚到楚国,就碰到了这么热烈的迎接。学生真不知道该高兴楚国人重视,还是该叹息自己运道不好。” “君子祸至不惧,福至不喜。”荀夫子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随即再次拿起了一枚棋子,放在了棋盘上。 这么长时间,乔松在棋之一道上已经从一窍不通,成长到可以与老师有来有回了。这让荀夫子很是高兴,总算有个棋逢对手的弟子了。所以,一有闲暇,就拉着乔松手谈几局,乐此不疲。 乔松下了一子:“学生受教。” 没多久,玄翦走了进来,看到这一幕,静静的站在了旁边一动不动,宛如木桩一般。 有了楚国令尹的手书,屈昭也只能无可奈何地撤退。如今,船上伪装过的杀手和秦军正在卸货,其中一些是沿途所需,还有一些是用来应付楚国检查的货物。 香炉中的熏香缓缓的燃烧着,释放出淡雅的清香。在一声声棋子落子的声音中,时间渐渐的流逝。 直到荀夫子最后一枚棋子落下,封锁了乔松的所有气路,这局对弈才正式宣告结束。 “老师,学生输了。” 荀夫子嗯了一声,很是矜持的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其实心里却早已乐开了花。 “情况如何了?” “楚军已经退了,但是仍旧在码头留下了一些探子。” “哦?”乔松顿了一顿:“看来,楚人还是不死心呐。他们为什么会死盯着我们不放呢?” “封锁码头的楚军所打的旗帜乃是雷豹军团。雷豹军团近些年一直驻扎在边境,与我大秦对抗。此次突然行动,或许和之前两次袭击有关。 依属下之见,或许是因为我等只有一艘船,却在这样的袭击下安然无恙,是以惊动了雷豹军团。” 乔松皱了皱眉:“若如你所说,那可真成了百密一疏。” 楚国可不是韩魏,虽然是个散装货,可这玩意儿是真不怕大秦。真要是行踪暴露,可是很麻烦的…… 第205章 瞒天过海夜登岸 那些探子反而还不能动,一旦他们死了,反而会暴露自身的问题。可如果任由他们跟着…… 嗯? 乔松突然眯了眯眼睛,好像也不是不行啊。 想到这里,乔松心里便有了主意。 船舱外,焰灵姬百无聊赖的靠在那里,时不时的扫一眼不远处如同小山一样的无双,眼中闪过了一抹哀伤:现在的无双,已经不是曾经的无双了。现如今的他,甚至已经不算是他,而是一个傀儡。 曾经的同伴,如今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叹息一声,焰灵姬眼中流露出了一丝思索的情绪,那个小公子…… 船上的货物逐渐运到了码头上,前来接应的商会分部也派来了车队,很快就组成了一支长长的车队。一直到黄昏之际,所有的货物才全部转移完毕。趁着黄昏,大船再度启航,朝着来时的路再度启航。 而商队也缓缓启动,离开了这座码头。 …… “没有异常?”当地的县府内,屈昭很是诧异的看向了前来汇报的斥候。 “是的,将军。我等全程观察,只是正常的货物转运,并未出现任何异常。” “难道,真的是我想多了?”屈昭眉头紧锁,随即问道:“船上卸下来的货物,可有何特点?” “所有货物皆以精美木箱盛装。只是搬运的时候,偶然打翻了几箱,里面装着的都是些琉璃器,瓷器,漆器,蜀地丝绸等物品。” “打翻了?”屈昭冷哼一声,死盯着斥候问道:“大秦商会的琉璃瓷器皆是上等宝物,其价千金。你觉得,搬运这种宝物,会被打翻吗?” “这……”斥候顿时满脸的冷汗。 “商队前往了何处?” “回大人,我们的人在跟着。” “算你还不蠢。点兵,去瞧瞧!” 咔嚓…… 砰…… 就在这时,房间的大门被人一脚踹了开来。 “你要去哪儿啊!” 一个身材高大,手持青铜双斧,浑身充满戾气的人影从外面走了进来。 屈昭眼睛顿时瞪得老大,二话不说,三两步走到了那人跟前,单膝跪地:“末将不知将军亲临,有失远迎,望将军恕……” 听屈昭此言,眼前之人便是雷豹军团的统帅英布。 话音未落,一把青铜斧头就放在了屈昭的肩膀上。来人俯视着他,眼神中充满了冷意:“无军令擅自调动部队,屈昭,你是嫌你的脖子太硬了吗?还是觉得,本将管不到你这屈氏公子的头上?” “末将不敢,末将如此做,实是事出有因!” “你以为,若非如此,你现在还可以跪在这里跟本将说话吗!”英布手再次下压了一些,锋利的战斧切开了屈昭的肩甲,“说吧,希望你口中的消息,可以换回你这条命。” 屈昭不敢怠慢,连忙将今日所遇到的事情详细的讲了出来。 听完之后,英布眼神一凝,开口道:“带着你的人,去追上商队。等到他们出了城,那么……”说到这里,英布做出了一个杀的手势。 “可,令尹大人的手书?” “这种事还用得着本将给你找理由吗?云梦泽一向水匪颇多,还有不少百越贼人。” “卑职明白!” “另,调水军战舰五艘,把那艘商船给本将军沉了!家国危亡,竟然还有心思在此安然享乐。本将看,令尹大人在寿春的日子,过得太舒服了!” 屈昭不敢开口,只是头低的更深了。 …… 夜…… 洞庭边缘,几艘小船摇荡着缓缓朝着岸边而去。而船上,此时却是乔松一行人。 知晓有探子在码头上,乔松自然不会露面。他们这一行人,又是小孩儿,又是老人的,还有貌美女子,真若是下了船,恐怕会引起探子的注意,从而被人一路盯着。 所以乔松命令大船做出了正常卸货的样子,然后趁着黑夜,命商会以小船接应。如此,方能神不知鬼不觉的上岸。 “小公子,你确定用那些财物,可以引开楚国的追兵?” “不确定,试一试呗,左右不过一些财货罢了。”乔松很无所谓的回答道。 “小公子可真是大方啊,听说那可是价值两万金的财物,就这么随手丢了。” 乔松瞥了一眼焰灵姬:“身外之物罢了。” 就在这时,岸边出现了一团火焰,以某种特殊的韵律在黑暗中左右摇晃着。 “公子,岸上已经安全了。” “那就登岸吧。在水上漂了几个月了,本公子都快忘了脚踏实地是什么感觉了。” 约莫一刻钟之后,乔松等人总算是登上了久违的堤岸。再往前,是一片林子。此时已经很晚了,不太适合赶路,于是乔松决定找个合适的地方,暂时休息一晚再赶路。 众人在林间点燃了篝火,热了些随身携带的干粮。 “雪女妹妹,跟我出去一下吧。”焰灵姬突然说道。 雪女愣了一下,诧异的看向了焰灵姬。 “让你看着点儿姐姐。” 乔松道:“阿雪,你随着她去一趟吧,看看她想搞什么花样。” “喏!” 两女很快就消失在了林子中,不知去了哪里。不用乔松吩咐,玄翦便命人跟上了两女。 此时焰灵姬的内力再次被封闭,有他们跟着,也安全一些。 乔松和老师再次开始了每日的课业。 约莫过了半个多时辰,两女就回来了,两人手里都抱着一些草药。 乔松有些惊讶:“你们这是做什么去了?” 焰灵姬白了他一眼:“这云梦泽周围水汽丰饶,这个时候天也暖了,林间多有蛇虫鼠蚁。我是去找些驱虫的草木,点燃之后的气味,就可以熏走这些讨人厌的小东西。” “你还懂这些?” “我们百越人从小就在这种环境下长大,多少都知道些。”说着,焰灵姬又掏出了几个小玩意儿丢给了乔松:“喏,这里环境虽然没有我们那里严重,可待的久了还是对身体不太好,嚼些这个能抵御你们中原人口中的瘴气。” 乔松诧异的看了看玄翦递过来的小东西,这不是槟榔吗?只是,这个妖女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 荀夫子瞧了眼手里的槟榔,凑到鼻子跟前闻了闻,然后掰下来了一点儿送进嘴里嚼了嚼。随即点了点头:“嗯,此物药味苦,药性温,尝之略带辛辣。想来对于瘴气的确有一些抵御作用。 未曾想,这南国之地,也有如此药材。” 乔松点了点头:“你这妖女,倒还真是让本公子刮目相看了。” 焰灵姬送给了乔松一个白眼儿,说道:“我还指望着小公子什么时候能大发慈悲,解了我身上的阴阳术呢,怎么舍得小公子出什么事儿么。” 乔松淡淡一笑:“那你还是继续努力吧,指不定什么时候本公子一高兴,就解了你身上的桎梏。” “哼!真是一个小气的小男人。” 乔松没理她。 周围的侍卫在焰灵姬的指点下将药材扔进了火堆,不一会儿,一股奇特的香味在林间飘散开来,原本嗡嗡嗡的蚊虫顿时少了不少。 做完这一切,焰灵姬轻哼了一声,找了个两棵距离差不多的树,在两棵树之间栓了根绳子,轻轻一跃便惬意的躺在了上面,伸了个懒腰,便抱着双手半靠在那里闭上了眼睛。 此举引得雪女一阵的侧目,小脸上泛起了一个惊讶的表情…… 第206章 飞鸽传信惊公子 次日一大早,耳畔的鸟鸣便叽叽喳喳的叫醒了乔松。他睁开惺忪的睡眼,瞧了瞧头顶不知生长了多少年的古木,才想起来自己是在什么地方。 抽了抽鼻子,林间的水汽与昨夜草药燃尽的一缕余香交织在一起,钻到了鼻孔中,顿时让大脑清醒了过来。 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身子,乔松心里不由得叹息,这在树上躺一晚上还真是难受。 不待他有所动作,树下的无双便站了起来,这一次他倒是伸出了手。 乔松一脚踩在无双那蒲扇大小的手上,来到了地上,然后欣慰的拍了拍无双的身子。无双口中发出了一声低吟,很是憨厚的挠了挠自己的脑袋。 “公子,您醒了。奴婢去给您准备洗漱……”正在收拾东西的雪女见状,和乔松打了个招呼。 “不必了,找一处活水冲冲脸好了,我也好清醒清醒。” “那公子跟我来。” 洞庭自古属于云梦泽的一部分,这里水系发达,尤其乔松等人目前所处的地方还是洞庭湖边缘不远处,故此这林间也有不少溪流之类的水源。 找了条距此不远的小溪,一捧清冽的溪水顿时扫尽了浑身的不适。 解决完了大早上的个人问题,和雪女回来之后,乔松便惊讶的发现,焰灵姬手中拿着一根肉串正在烤制。可她手上的肉串以及脚边半具放了血之后的尸体,却告诉了乔松那是什么玩意儿——鳄鱼。 当然,这个年代不叫这个名字,或许应该叫鼍,猪婆龙,土龙一类的。 “这是什么野兽,其肉可食?”乔松故作不解的走了过去。 这条鳄鱼足有三米多长,绝不是后世那种鳄鱼之耻的小家伙。不过,好像也不算成年。 焰灵姬眼珠子一转,然后悄咪咪的大声道:“我们百越人将这东西称为土龙,凶猛食人。不过,土龙的肉可是有壮阳的效果呦!” 这话一出,周围不少的侍卫不由侧目。 这条土龙是昨晚上闯入营地,被玄翦大人杀死的。本来要丢远一些以防血腥味引来更多野兽,没想到这姑娘说刺兽肉质口感极佳,故此留了下来。 乔松嘴角抽了抽,很是无语。 不知何时起来了的荀夫子无奈的摇了摇头,道:“听闻楚越之地有兽名曰鼍,善匿于水中袭击过往人兽,凶猛嗜杀,吴王曾命百姓猎杀之。鼍虽凶猛,但其浑身是宝,骨肉皆有补血,壮筋骨,祛湿邪之功效。” “哎呀,荀夫子您这人好无趣呀,奴家不过逗一逗小公子而已。” “姑娘或许心无恶意,但举凡用药,必关乎人之性命,不可疏忽大意。” 焰灵姬闻言,这才恭恭敬敬的道了声歉。 乔松颇有些幸灾乐祸的瞅着这妖女,瞧吧,你这妖女也有今天。 焰灵姬虽无内力在身,但依旧察觉到了乔松的目光,回头之际,却给他抛了个媚眼。 霎时间,乔松便领会了白乐天那一句“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是怎样一种如何让人怦然心动的场景。 “噗嗤……”焰灵姬突然捂嘴一笑,这小公子实在是太好玩儿了。 乔松回过了神,干咳了两声,然后道:“既然此物有如此疗效,那就将其分割,烧制后令众人分食吧。” “谢公子赏赐!” 一众护卫行礼谢恩。 随行的毕竟有几十个人,这条鳄鱼也算不上多大,更何况这些人大多是习武之人,胃口很大,吃饱是别想了,但是一人分上一些还是没问题的。 最终,乔松分到了最肥美的一些尾部的肉。他并未食用,而是将此肉献给了老师。不过,尾部肉挺多,最终还是师徒二人分而食之。 吃完早饭,用茶叶漱了漱口,乔松询问起了还有几日才能走出去。 前来接应的人中,有商会派过来的向导。向导回答,云梦泽水泽连绵,大多都是人迹罕至的沼泽,密林,难以行路。从当前的位置往外走,差不多要今天晚上才能走出丛林,踏上可以行车的坦途。 听闻此话,乔松便命令随行人员加快速度了。 路上,前方的护卫抽出长刀,在林间艰难的开出了一条路。 这一路上,乔松可算是长见识了。这林间,几乎就没有路,完全是人为开辟出来的。这还罢了,林间有大量的蛇虫鼠蚁,走不出百米,就能遇到好几条毒蛇。 除此之外,还有耳畔时不时响起的不知是什么动物的叫声,倘若真是一人行走其中,怕是要惊吓不少。 “这地方倘若蓉姐姐来了,怕是要喜不自胜呢。”雪女跟在乔松身后,手中拿着根长长的木杖,时不时地敲打两下脚下的草丛。 “哦?为何?” “这一路上,我见到了不少草药。想必,以蓉姐姐的见识,定能分辨出更多。” 乔松微微一怔:“这倒也是。此处物产繁多,对医家来说的确是一个天然的宝库。只可惜,难以大规模开采。” “嗯?” 正行走间,乔松前方五六米之处的玄翦突然停了下来,抬头看向了头顶的树木遮蔽的丛林。 玄翦这一动作,让不少人注意到了。 “怎么了?”乔松问道。 玄翦答道:“公子,似乎有信鸽的声音。跟了我们不短的距离了。” “信鸽?”乔松诧异的抬头望天,可惜头顶全部被密集的树冠遮蔽住了,看不清。 “若真是有信鸽,为什么不下来呢?”雪女有些疑惑的问道:“这树冠之间的缝隙对人来说狭小无比,但是对于信鸽来说,应当很容易通过吧。” “雪女妹妹呦,你怕是忘了,这林间有不少凶猛之物。动物的直觉,可比人的要灵敏多了。想必,应该是察觉到了危险,所以才在空中徘徊。” 乔松脸色微微一变,他竟忘了这个问题。 “魏武!”乔松低喝一声。 得到乔松指令,玄翦当即提气纵身,短短几息便跳出了树木掩盖的丛林,站立在了树冠之上。放眼望去,一片苍翠的临海。 可此时,玄翦没功夫去欣赏这样的美景,而是抬头望向了天空,果然几米高的地方可以看到两只不同模样的信鸽在那里徘徊。 玄翦口中发出了一连串的鸟鸣,两只鸽子向着他飞了过来,落在了他的手上。 “果然是信鸽,这下麻烦了。”玄翦看了一眼,拆下了信鸽腿上的信件,将其放飞再度消失在了树冠之间,向着地面而去。 很快,玄翦便落在了地上,将手中的信件呈给了乔松。 乔松面容严肃的拆开了信件,里面仍旧是一串密文。翻译过来之后,乔松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虽然他没说什么,可周围的人感官是十分敏锐的,瞬间仿佛置身于万丈悬崖之侧,心生恐慌。 “发现了几只信鸽?” “只有两只。”玄翦沉声回答道。 但凡用信鸽送信,为了防止出现意外无法送达,向来是采用多只信鸽的。每只信鸽所送的密信采用的密文翻译密码也不相同,防止被敌人破译。而在信中,通常会附述此次送信的数量,以用于核对。 这次也是,但是信中表明的数量是五只。如今,却只有两只抵达。这意味着,有三只信鸽出了问题。更严重的是,这信鸽是从众人身后不到两百里的地方放飞出来的,而且是昨夜。 而信中所送内容:船行半途,遇楚舰,不敌,将没! 乔松深吸了一口气,脸上的表情面色如常:“加快速度,一路上注意一下信鸽来往……” “属下遵命!” 第207章 运筹帷幄调秦军 等到明月高悬之际,一行人总算是出了林子。此时天色已经太晚了,不适合继续赶路。一行人便寻了个地势比较高的地方,就此休息。 围着篝火,乔松用一根树枝在脚下画了一幅地图,正是洞庭湖周边。 昨夜帆船从洞庭离开,返回之际遭遇了楚军的阻拦。或许是战事仓促,或许是楚军袭击太过突然,导致详细消息并未传出,但已经可以推测,他来时乘坐的船恐怕凶多吉少。 在乔松的设想中,楚军应当是被商队吸引走的,船的危险应该不大。可如今,楚军却连船也一并击沉。商队那里…… 乔松现如今就在等商队的消息。 星宿阁的一队杀手今日已经先一步离开,前往之前设置好的路线寻找商队踪迹。 五只信鸽只回来了两只,剩余三只不知道是被捕食,还是说被楚军射了下来。前者还好,可如果是后者,恐怕就有些麻烦了。飞鸽传信,很可能暴露在楚国人的面前。 更重要的一点,乔松此时在思索要不要重新换一条路。 原本的安排,是经大江入洞庭,在这里稍事休息,领略一番此地风土人情。然后继续通过大江往东,云梦泽前往九江郡,在鄱阳湖停下,休整一番,继续往东在松阳,或者建阳往北进入楚国心腹之地,周游一圈再回秦国。 可如今,乔松不清楚自己的行踪是否暴露。如果引来楚军围捕,可就比较麻烦了。是趁着此时尚未远离秦境,就此原路返回,还是重新挑选路线。 “公子,喝口热茶吧。” 突然,一声关心的声音传入了乔松的耳中。 乔松接过了雪女递过来的茶水,一边抱着茶碗暖手,一边问道:“还没有消息吗?” “暂时还没有。” “你先去歇息吧,明日还要赶路,不必在这儿候着了。” “公子尚未歇息,奴婢又怎能独自歇息呢。” 乔松愣了一下,抬头看向了雪女。 此时的她正跪坐在乔松面前的草地上,一袭蓝色的长裙因白日里赶路,沾染了不少污渍,甚至连长裙都因为树枝剐蹭有了些破损。 整个队伍中除了他之外,雪女便算是年纪最小的,且不像乔松一样有人悉心照料。 可即使如此,雪女脸上却依旧没有任何怨言。 雪女有些不自然的动了动:“公子,奴婢身上有什么不对吗?” “没什么。只是日后,不必如此自称了。” 雪女愣了一下,道了声是。 火焰静静的燃烧着,周围一片寂静,只有巡夜的护卫来回走动的声音。 看着乔松盯着地图眉头紧锁的模样,雪女不禁有些庆幸自己当初的选择。 这位公子,果真是有些不同寻常呢。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雪女的沉思。 “启禀公子,人回来了!”玄翦如是说道。 乔松眼神一凝:“如何?” “不出公子所料,商队已经全军覆没。探子在距离码头四十里的城外发现了交战的痕迹,虽然战场已经被人打扫干净,但是还是发现了我秦军弩箭的踪影。” “好快的速度。”乔松脸色一沉:“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歼灭一支二百人护卫的商队,还将战场打扫的如此干净。看来,敌人很专业啊。” 而且,连信鸽都放不出来,这可就问题大了。 “虽然敌人撤退的很快,但是我们查到了楚国边军,雷豹军团调动的迹象。” “意料之中。这云梦泽附近,有能力做到的也就只有他们了。” 玄翦低下头,仿佛没有听到乔松的话一般。 他只是杀手,只负责禀报,不负责决策。 一旁的雪女吃惊的捂住了嘴巴,没想到仅仅一天,竟然就发生了如此大的事情。 昨日那些还和自己有说有笑的面孔,今天却已经客死异乡。 沉吟了一段时间,乔松开口道:“传信赵佗将军,请他调一部大军前出十里。告诉楚军,我大秦的船只在楚国境内失踪,我等要去搜索一番。” “公子,楚国不会答应的吧。”雪女忍不住道。 “他当然不会答应,但我要的就是他不会答应! 准备笔墨,本公子要上书咸阳,遣使寿春! 本公子倒要看看,他英布的脖子和李园的刀,到底哪个更硬!” 哼! 李园自以为杀了春申君,他干的恶心事儿就没人知道了。可别忘了,这事儿史书上可写的清清楚楚。 一旦此事暴露了,楚国王族不将他捶成肉酱,都算他李园骨头汤喝的多。 他倒要看看,李园还怎么飞出大秦的手掌心! 还有什么狗屁风林火山,本公子先给你折一个! …… 此时驻扎在秦楚边境的,乃是任嚣和赵佗,听到帐外有二公子使者但时候,两人很是莫名其妙。 公子虽然身份高贵,可也没资格命令他们两个啊。 但两人不敢怠慢,连忙让使者进来。 来人是星宿阁的一员,正是奎木狼。 “小人参见两位将军!” “使者不必多礼,快快请起。”任嚣抬了抬手。 任嚣此人生的其貌不扬,甚至还有些偏瘦,留着把山羊胡子,看起来给人以一种智将的感觉。 反倒是他身边的赵佗生的矮壮,说话瓮声瓮气的。 赵佗在秦军一众将领中,可以称得上力大无穷。精铁武器出现之后,他仍旧使用自己原本的两把铜锤。和楚军对阵之际,仅凭手中铜锤,便可纵横沙场,罕有敌手。 但别以为此人面容粗犷,便以为此人是个莽夫。相反,赵佗此人谋略出众,虽不如王氏,蒙氏父子,但仍旧是不可多得的兵家大才。 也正是因此,赵佗日后才能在几任大将陆续死后继续接掌南征百越的大军,还在汉朝混了个王。 “不知使者前来,可是有何要事?” 奎木狼从袖中掏出了一份卷轴。 二人顿时一惊,跪地接诏,盖因这是大王下达军令的赤龙卷轴。 卷轴中的确是来自嬴政的命令,其上加盖着秦王大印,谁也做不得假。 但问题是,这卷轴中的意思,却让任嚣和赵佗很是诧异,通篇翻译过来就三个字:听他的! 至于他是谁,很简单了,二公子呗。 不过,王上如此信任二公子吗?此时驻扎在秦楚边境的,可是足足十万大军啊。 这还不算各郡县守城的兵力,如果将这些都算上,则是有接近二十五万的兵力了。 也就是楚国,换其他任何一个国家,你看看他们紧张不紧张。倘若换成韩魏,怕是二十万大军刚到,有些人就能望风而降。 二人心中震惊不已,但面对王上的赤龙卷轴,二人却忠实的执行了命令。 “公子有命,请二位将军调大军一万,前出十里,寻找合适地点扎营。同时,遣使告知楚军,我秦国船只在楚国境内失踪,要去寻找一番。” “啊?”任嚣那干瘦的脸上闪过了一缕惑色,什么意思,这是干还是不干? 你说要打吧,可往前推进十里就停下来了,可你说要不打吧,明明又摆出要大打出手的样子。 打楚国肯定不止这么点儿人,但一万人作为大军先锋却是绰绰有余。 真这么干了,其他的不说,但赵佗敢保证,对面的雷豹军团肯定会鸡飞狗跳。 “使者,公子何意?”任嚣不解的问道。 “公子交代,此举意在威慑,而不在打。当然,倘若楚军敢出手,那便请二位将军果断还击,让他有来无回!” 二人对视了一眼,抱拳一礼:“末将谨遵王命,遵公子命!” 第208章 嚣张秦使入冥扼 自从武安君攻下楚国鄢郢之地之后,秦国便占领了楚国西部大江以北大片土地,并在此设立南郡。正因如此,楚国丧失了大片的富饶地区,被迫迁都。 而楚国迁都之后,又因秦国步步蚕食,如今的秦楚边境如犬牙交错。如今,楚国虽仍旧地广,但除了心腹核心之地比较繁华之外,其国土西部与秦国接壤的地区,以及南边全都是大量的山地丘陵,并不富庶。 以如今秦国与六国的边境来看,若是不经过其他国家,想要攻入楚国,大致上有两条路,一条就是乔松如今走的路线;另外一条,则是靠北一些,经冥扼,城阳等地,再攻入西阳,之后便是一马平川。 南边这条路线,山地居多,且有云梦泽阻拦,秦军在水战上逊色于楚国。故此,秦楚两国争锋的重点,便是在北线。 北线以冥扼,城阳两城互为犄角,其后以城阳作为后盾支援,构成了楚国针对于秦国的防线。 冥扼,又称平靖关,乃天下九塞之一,这里地势险要,两侧群山对峙,道路狭窄险阻。为历代兵家战略要地,南北交通要道。 想当年吴楚柏举之战,兵圣孙武曾率吴兵经此,夺关南下,几使楚国遭灭顶之灾。 英布所率领的雷豹军团,便是围绕冥扼展开,以和秦军对峙的。而雷豹军团的大营,就驻扎在这里。 …… 某日凌晨,冥扼城头上,来换防的楚国士兵照常和同僚进行交接。此时,太阳逐渐升起,山间的云雾逐渐消散,而远处的视线也渐渐清晰。 可就在这时,前来交接的士兵刚要和同伴换个位置,却瞧见了城头下黑压压的身影。顿时,宛如被使了定身法一般,一动不动。 同伴发现不对,连忙看了过去,顿时陷入了巨大的恐慌之中。 只见伴随着一声低沉而悠扬的军号,地平线上突然扬起了尘埃。一片片列阵整齐的秦军踩着铿锵的步伐徐徐前进,随着秦军的脚步落下,大地都恐惧的微微颤抖。 秦军……来了! 虎狼秦人……来了! “敌袭!” 楚军发出了凄厉的吼叫声,代表敌袭的钟声顷刻间响彻全城。 …… 在代表敌袭的钟声响起的那一刻,整个冥扼城都忙碌了起来。雷豹军团作为楚国的精锐边军,虽然被秦军的出现打了个措手不及,但是反应非常快。 短短不到半个时辰,城头上的守军就悉数就位,大量的滚木礌石开始往城头上运,准备与秦军鏖战。所有的士兵都穿戴起护具,拿起武器,奔向了各自的位置。 雷豹军团大帐,一身战甲的英布满脸凝重的快步而来,看他走路都带风的模样,显然情况十分紧急。 “秦军为何而来? 兵力如何? 来将何人? 我军斥候为何没有提前禀报? 唐地和随地如何了? 城阳可有异样?” 刚一进大帐,英布便接连问出了好几个问题,看其黑着脸压抑着怒火的模样,大帐内原本激烈的讨论声顿时安静了下来。 说话间,英布直接来到了众将围着的舆图前,继续喝问道:“为何不回答本将的话!” 副将反应了过来,连忙回答道:“回将军,秦军来犯之敌约为万余。斥候来报,秦军并未攻打唐地和随地,而是趁夜色绕过了这两座城,直袭冥扼。” “哦?领兵的是谁!” “看旗帜,当是秦将赵佗。” 英布眼神一凝,瞬间想起了那个在战场上将他压入下风的矮胖子:“唐和随有两万大军驻扎,秦军一头扎进来,是嫌命长了吗!他赵佗什么时候有这么蠢了!” 唐地和随地与秦国紧邻,与冥扼之间还有一段距离。秦军如此做,实在是犯了兵家大忌,稍有不慎就会被三地的守军包饺子,一举歼灭。 秦军虽然号称虎狼之师,但他们楚人何时怕过秦人了! “将军,秦军自新市和安陆各出兵一万,合并一处,以作策应。”副将连忙补充道。 “秦军这是要做什么?”英布眉头紧锁。 按理来说,秦军哪怕真要打冥扼,也应该先拔除唐和随的驻军,以免陷入腹背受敌的境况。但如今,却又发兵策应,摆明了是在保护这一万秦军,要和他们形成对峙的态势。 可问题是,秦人是疯了吗?闲着没事儿,干嘛要和他们对峙?要知道,两军对峙,一旦失控极有可能引发大战。 “启禀将军,城外有秦军来使!” 英布闻言,顿时扭头。那一瞬间,宛如猛虎回头,仿佛要择人而噬:“传!本将倒要看看,秦人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 秦军来使只有一个人,看其甲胄及发冠,应该只是个簪袅,秦国的低爵。 随着此人步入中军大帐,雷豹军团的将军们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 无他,此人行走间迈着外八字,胳膊随着身体行动而大摇大摆,根本没有拿正眼看在座的众人,完全一副目中无人的态度。 英布冷哼一声,无视了此人嚣张的态度,反而先发制人:“秦人,你们无故犯我国境,欲要何为!” “你谁啊你,够资格跟乃翁说话嘛!!”秦军簪袅抱着双臂,以近乎俯视的态度看着帐中诸人,那眼神就仿佛屠夫在看年猪一样。 帐中顿时为之一静,变得落针可闻。 英布那张充满戾气的脸也出现了一瞬间的呆滞,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了。 死一般的沉默之后,紧跟着便是暴怒。 “大胆!” “秦狗,你说什么!” “乃翁宰了你!” 有那暴脾气的,二话不说抽出武器就朝着秦军簪袅脑袋上剁。 眼看着自己的部下就要把这人脑袋剁下来了,对方却依旧无动于衷,英布有些疑惑。 这人来找死的? 等等…… “住手!”英布突然大喝一声,猛然反应过来了。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 把人给剁了算怎么回事?一旦真发生了,恐怕他们楚国有理也变成没理了。 “将军!” “下去!”英布怒视着自己部下。 那名楚国偏将不甘的抱了下拳:“喏!” “秦国人,如果你只是为了激怒我的话,那么要让你失望了。”英布冷冷的说道:“虽说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但是,我需要提醒你,我本蛮夷。 你今日来此,定然有着目的。如果真被我砍了脖子,回去恐怕无法交代。” “乃翁还是那句话,你们这儿谁说了算!” 英布冷冷的注视着对方,过了一会儿,才说道:“我便是英布。” “英布?乃翁不认识,乃翁要找你们雷豹军团的统帅。” “我就是雷豹军团统帅!”英布强忍着心中怒气,一字一顿的回答道。 秦军簪袅总算是正眼瞧了一眼英布,随即撇了撇嘴:“乃翁还以为英布身高三丈,青面獠牙,弄了半天,也就这怂样啊。” “行了!”秦军簪袅一昂头:“我们将军说了,我大秦一艘船只在你们楚国境内无故失踪,要派人进你们楚国寻找,所以来通知你们一声。” 英布眼神瞬间就冷了下来。 “话带到了,乃翁就此告辞!”秦国簪袅随意的拱了拱手,转身就走。 走出没几步,他竟然吐了口唾沫:“呸,一群没卵子的玩意儿。乃翁都这么挑衅了,竟然没人敢动手。切,乃翁还打算用这条命,换一个不更呢。” 楚军将领们的脸色齐齐一黑,下意识的看向了英布…… 第209章 咸阳议事信件至 英布此时却没有愤怒,而是思索着这个秦人口中所说的那艘船。直觉告诉他,那应该就是那条被他下令击沉的秦国商船。 可问题是,那艘船到底装的什么,竟然让秦人以大军相逼? 那一晚,趁着夜色他调集了楚国水军。可那艘船上的反抗力量实在是太激烈了,他们并没有占到好处。 最后,不得不将船只击沉。所以,船上有什么,也成了个问题。 但是,从那晚水军汇报来看,那艘船并不像是寻常的商船,上面的防守力量太过超标。而且,还装备有一些从未见过的大威力武器,围攻那艘商船的楚国战舰,现在还都带着伤呢。 从造成的损坏来看,似乎是某种大威力床弩。可是,秦军床弩的射速和威力却有些太骇人了,应当是改进过后的。 这就有问题了,什么样的船只,需要用如此强大的力量守卫呢? 莫非,那艘船上有什么秦国重要的人? 英布沉思着,直到秦国簪袅离去,都尚未想出一个答案。 “将军,秦军来势汹汹,我等该如何?” “如何?”英布回了回神,将心中的思绪暂时按下,冷声答道:“你怎么会问出如此愚蠢的问题! 在我们后方,是楚国的疆土! 什么找人,这不过是秦军的借口罢了。莫说秦军是去找人,就是去拜寿,也别想越过边境! 就算退一万步,秦人失踪,干我楚国屁事!犯得着放他们入境?” “一切照旧,抓紧备战,以防秦军偷袭! 对于秦军挑衅,无视之。 本将倒想看看,他秦人敢不敢拔剑!还是只知呈口舌之利! 另外,传信西阳城,将此事上报。看看上将军有何命令。” “诺!” …… 咸阳…… 大军行动之前,咸阳便收到了来自乔松的书信。 当时,嬴政正在和一众心腹议事,赵高便送来了乔松的加急信件。因为之前嬴政吩咐过,所以这种信件无论何时都需要第一时间送到。 嬴政检查了一下,确认密封完好,随即便将信递给了身边的宦者令。 宦者令带着信先离开了,他需要去找影密卫将此信翻译过来,否则那些乱码谁都看不懂。 “继续吧。”嬴政淡淡的说道。 “唯!” “关于修渠一事,这几个月进度快了不少。按照郑国的推测,将会提前一年左右的时间。” 芈启接着刚才的话题说道。 “哦?这是为何?” “原因有二,其一是我大秦钢铁产量逐步增加,使得修渠的各类器械更加精良;其二,则是因为新式农具的推广,使得相同面积的耕地所需人力大大减少,用来修渠的人自然可以适当的增加。” 嬴政微微颔首:“如此甚好。只是有一点需要注意。” “请王上示下。” “修渠为的还是农事,故此抽调劳役,不得影响农事,否则岂不是本末倒置?” “臣受教。” 嬴政点了点头,示意芈启继续。 很快,宦者令带着翻译好的信件急匆匆的来到了嬴政身旁,将信件的原件以及译本全都呈递给了嬴政。 嬴政拿起译本看了起来,信中首先描述了洞庭湖事件的前后始末,看到自家崽又遇袭了,要不是激灵,这会儿怕不是都喂鱼了,嬴政身上顿时释放出了浓重的威压。 在座的嬴政心腹们纷纷正襟危坐,等待着王上的训示。 接下来,是乔松的打算,以及他对于自己调兵的请罪,后面还有这么做的原因。 看到这里,嬴政身上的威压稍稍收敛了一些,然后皱起了眉头。 再往后读,则是乔松请求嬴政派遣使者前往楚国,威逼李园的事情。其中,还提到了李园极力想要隐藏的秘密。 看到这里,嬴政脸上顿时出现了愕然的表情。 什么玩意儿?如今的楚王是春申君黄歇的儿子,不是楚国王室血脉? 嬴政此时突然涌起了一种荒诞的感觉,这楚国王室,这么好糊弄吗? 思索了一阵,嬴政将信件递给了左手边的王绾:“都传着看看吧,寡人这个儿子,出门游学都不给寡人省心。” 游学? 群臣纷纷一愣,紧跟着心里分外古怪:二公子又出门浪去了? 这可真是…… 啧啧…… 一群人心思各异,但对于二公子受宠一事,却是有着相同的态度。 哗啦…… 就在这时,王绾拿信的手陡然一抖,差点儿没把信纸掉地上。 然后,这位还算年轻的秦国丞相捂住了自己的心脏,颤颤巍巍的将书信递给了旁边的芈启。 芈启疑惑的看了看王绾,怎么这小子吓成这样? 然后…… “荒唐!” 芈启大怒,死死的盯着手中的信件,手都快掐出来青筋了。 什么情况? 剩下几人不由得面面相觑,两位丞相先后都是如此剧烈的反应,难道二公子将哪个国家的天给捅漏了? 嗯,那得发兵给公子助威啊! “芈相!”王绾提醒了一声。 芈启怔了一下,随即连忙拜倒在地:“臣失态,请王上恕罪!” “无妨,这消息的确太过惊人,起来吧,恕你无罪。”嬴政大度的抬了抬手,示意芈启起来。 “谢王上。” 芈启将信件继续传给了桓齮,然后便迫不及待的问道:“王上,公子信件中所说之事当真?” 嬴政面色平静的答道:“此事寡人也不知晓,但是右相应当知晓,春申君之死的确太过蹊跷。 想来,此事可信。” 昌平君心中顿时涌起了惊涛骇浪,那岂不是说,楚国王位被人窃居,楚国已经亡了? 紧跟着,昌平君不由得生出了一种悲愤:他也是楚考烈王之子啊。 随着信件不断传递下去,秦国群臣脸上的表情纷纷精彩了起来。 吃瓜是人的天性,尤其是自己的老对头楚国的惊天大瓜。一众秦臣表示,涨了见识了。 最终,信件从李斯的手中传了回来,再度回到了嬴政的桌案上。 “寡人这个儿子心中所言,众卿已然知晓了,都议一议,看看他的想法是否可行。” 听到大王如此说,群臣心中很是惊讶。王上对于公子调兵,是一点儿都不介意啊。 不过,以这消息逼李园杀将,造成楚国内乱吗? 王绾看了一眼昌平君,见他没有开口的意思,便率先开口分析了起来:“启禀王上,依臣之见,公子之计成算极高。 李园为了保住秘密,必然不会放过楚将英布。” 群臣纷纷点头。 诚然,李园为了保密,连春申君都弄死了,更何况一个小小的将军。 “然而……” 王绾却又语气一转,道:“臣以为,有如此把柄在手,只针对楚国的一个将军,未免有些杀鸡用牛刀了。” 嬴政嗯了一声:“毕竟是个小儿,受了委屈总想着报复回去,没有多想。” 王绾心中一动,王上这是在为公子开脱啊,于是便称赞道:“公子此举虽欠了些火候,但颇有我秦人之血性。” “左相过誉了,小儿胡来罢了。”嬴政嘴角噙笑,微微的摇了摇头:“其他人呢?尔等如何看?” 众人纷纷发表意见。 总的来说,和王绾差不多。都觉得好容易有这么大一个把柄,不好好利用一下都对不起李园搞出来的事儿。 听到众人如此说,嬴政心里也渐渐有了计较…… 第210章 秦楚对峙引波澜 秦楚之间的对峙,一瞬间就吸引了列国的注意。尤其是距离冥扼很近的魏国和韩国,更是紧张不已,纷纷派出使节前往两国打探消息。 有乔松这个来自后世的人在,秦国对于舆论也是越来越重视了。所以,秦国适时的向列国宣告了这么做的原因。 总之,秦国要随时占领舆论的高地,秦国所做的一切都是有着正义性的,你们反对秦国就是不对的,是邪恶的,是罪恶的。 山东六国可被秦国这一手给恶心坏了,但偏偏还没办法,因为这事儿的确是楚国办的不地道。人家秦国都把出关文书和楚国令尹给的通行手令拿出来了,结果你们楚国给人家秦国把人弄没了 ,说不过去啊。 于是,其余诸国虽不想看到秦人嚣张,但也只能默不作声。 …… 楚国境内,乔松调动秦军和楚国对峙之后,就继续进行自己的游学之路。 有洞庭湖上的前车之鉴,一行人舍弃了水路,转而从陆路前进,领略这南国风光。 吴楚大地,自古以来就名人辈出,留下了许多传奇故事,楚庄王三年不鸣,一鸣惊人;伍子胥过韶关一夜白头;越王勾践卧薪尝胆,终复国仇;范蠡激流勇退;还有那名传千古的美人西施;也有楚韵之离骚…… 每到一处,荀夫子就会向乔松细细讲述发生在这里的事迹,随后考校他从中能学到什么,一路行来,既涨了见识,也开阔了心胸。也许,这就是寓教于乐的意义。 行至彭泽湖附近之时,来自嬴政的回信在历时两个月总算是送到了乔松这里。 乔松仔细的翻看了一下信件,不由得挠了挠头。 他还奇怪,怎么秦楚边境的秦军和楚国保持对峙这么长时间了,怎么一点儿动静都没有,这下算是明白了。 这封信并非是专门送给乔松的,而是跟随秦国使者一并入楚,行至半途然后送到了他手里。 信中嬴政先是以说教的口吻批评了一下自家崽儿的小家子气,如此重要的秘密,竟然只是拿来针对楚国一个无足轻重的将军。后半段则是告诉他,对于李园的事他不用管了,嬴政已经让其他人接手,秦国也派出了上卿姚贾作为使者前往寿春。 “最近大秦有什么行动吗?”乔松皱眉思索了一会儿,然后询问玄翦。 玄翦道:“有的。” 秦楚对峙之后,秦国随即晓喻六国,言明发兵楚国乃是因为楚人无信,劫杀秦国商贾,随后,秦国竟邀请韩,魏,齐三国一同伐楚。 乔松手中的信纸都不由得抖了一下,自家父王手底下这帮家伙,还真是狠人啊,他只想着弄死英布,父王手底下这些人都想着怎么瓜分楚国了。 “各国反应呢?” “各国仍旧处在观望之中,暂时没有回应。” 乔松表示了然,各国能有回应才奇怪呢。以往都是各国联手伐秦,可如今秦国却反过来了,针对楚国来了这么一手,各国自然会深思其中利弊。 不过,齐国也就罢了,韩魏两国哪里来的胆子对秦国的号召无动于衷呢? …… 韩国,新郑,揽秀山庄…… 韩非皱着眉头思索着最近朝堂上的变化。 自打韩非回来之后,由于在秦国他出手化解了郑国之危的举动,使得韩王安认为韩非堵住了秦国攻韩的借口,所以大感欣慰,对韩非的态度也改善了许多。 如此一来,使得韩非和张平一党在朝堂上的处境也改善了不少。 可秦国使者来韩,却又让刚刚稳定下来的韩国朝堂再次掀起了风波。 “看样子,你的那位父王又动摇了呢。” 紫女端着酒壶走了进来。 此时的紫女换了一身装扮,或许是因为不需要经营紫兰轩了,此时的她看起来静雅神秘了许多,不似往日那般妖娆,但身上那独有的气质却不减反增。 韩非平静的端起了酒杯,随着手腕轻轻晃动,杯中的酒水散发出了一种淡淡的花香。 “无论是楚国,还是秦国,对于韩国来说都是不可招惹的庞然大物。而如今的韩国,只能在两者之间的夹缝里挣扎求存。一旦招惹了某一方,很容易引来灭顶之灾。” 卫庄面无表情的道。 “是啊,但是朝堂上以姬无夜为首的势力却倒向了秦国。在王上耳边鼓吹四国联手,楚国必败,韩国可借此分一杯羹。 后宫中,又有明珠夫人吹枕边风,香风蚀骨,这样下去,王上的决定恐怕会向着不利的方向发展。” 张良依旧是那样丰神如玉的模样。 “公子……” 韩非回了回神:“我在想,秦国的反应和我那位小师弟有什么关系。” “秦国二公子吗?” “据我所知,小师弟好像又和老师游学去了。” “九公子是怀疑,那艘船上……”张良脸上露出了震惊的神色。 如果真是秦国二公子遇刺身亡,那秦国做出如此反应就可以说的通了。 韩非摇了摇头:“有老师在,还不至于发生那等事。只是,那艘船或许和我那位小师弟有些关系。” “有趣的猜测。”卫庄冷冰冰的说了一句,随即语气一转:“但即使被你猜中,对如今的局势也没有多大的影响。秦国如今的反应,已经不是一个公子可以决定的了。” “卫庄兄说的是。”韩非点了点头,将手中的酒杯放了下去,“其实,你我都清楚,秦国如果要打,恐怕早就打了。以楚国一国之力面对秦国,根本无力抵挡。如今这副样子,我看更像是在给楚国施压。” “所以,如今韩国最好的选择,就是拖……只要拖到秦楚之间的对峙有了结果,韩国的反应就不重要了。” “那么,现在的问题就击中在了夜幕身上……”韩非坐直了身子:“各位以为,该如何阻止夜幕继续蛊惑父王呢?” “听说姬无夜喜好美女,而巧合的是,新郑城外有一辆马车正在往新郑而来……” 听到紫女的话,韩非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头。 他是司寇…… …… 韩国冷宫…… 一身夜行衣的惊鲵躲藏在黑暗的角落中,静静的注视着远处那座湖心岛。 最近,韩国公主红莲经常会和那个鬼谷派的小家伙在这里练剑,影响了他们对这座湖的调查。 每次在韩国公主来之前,他们都得撤离,并保证这座湖不会被那个敏锐的小家伙发现任何异常。 惊鲵如今有一半的时间都在这座冷宫之中,自然知晓红莲和卫庄练剑的时间。 按理来说,今日应该来了,怎么…… 就在这时,冷宫中突然响起了一阵鸟儿的鸣叫。 惊鲵眼睛微微一眯,一个闪身便消失在了这里,几个起落便来到了一处倒塌的宫殿之中。 “何事?” “启禀大人,我们查到,流沙有对姬无夜动手的迹象。”井木犴低头答道。 惊鲵皱了皱眉头:“这和我们无关。” “但是,夜幕有一个叫墨鸦的统领送来了这个……”说着,井木犴拿出了一块令牌,呈到了惊鲵的眼前。 看到这块令牌,惊鲵眼中闪过了一些意外的情绪。 公子好像说过,韩国夜幕麾下的确有两个善于轻功之人,可以拉拢…… 第221章 楚国朝堂波涛汹 墨鸦也不想去找那块令牌背后的人,可当他看到自家小弟始终徘徊于雀楼之上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别无选择了。 那个女人是三天前进入将军府的,即使见惯了美人的墨鸦也不得不承认,那是一个极其出色的女人。 但是,越是美丽的东西,往往就隐藏着致命的危险。 可惜白凤还太年轻了,在错误的时间,遇见了错误的人。 站在一座建筑的房梁上,看着远处那因为琴声而被吸引来的鸟雀,墨鸦心中不由得长叹了一声。 希望,那块令牌能有用吧。 黑色的浓烟自墨鸦身上涌起,将他包裹,一大群乌鸦自浓雾中飞掠而出,向着四面八方飞去。 待到烟雾散尽,那里已经空无一人。 雀阁高台,琴声依旧。 从远处望去,这奢华的雀阁就好似一个精美的金丝笼,只是在这华丽的笼子之外,有那么一只愚蠢的鸟儿却被吸引,一次次的试探着往笼子内而去。 …… 魏国…… 魏王增同样面临着抉择的问题,但是龙阳君一句话便打消了他的顾虑。 “王上,秦王嬴政于太学大典上的祭文王上可曾读过?” 魏王增一脸的不解:“寡人自是读过,爱卿问这个做什么?” “既然如此,大王当知秦兼并天下之心。何苦要助秦弱楚呢?岂不闻唇亡齿寒之旧事?” 魏王增顿时恍然,握着龙阳君的手一脸诚恳的道:“若无爱卿,寡人险些上了秦人的恶当啊!” …… 齐国,面对秦国给出的选择,却保持了一致的抉择,增加了齐楚边境的驻军。 整个天下,除了赵国和燕国之外,都因秦国举动而有了不同的反应。 事实上,赵国和燕国也只是因为距离太远,与楚国没有接壤,而没有回应。 在其国内,还是有些反应的。比如燕国,太子丹就派出了墨侠,打算游说各国,阻止此不义之战。 …… 楚国…… 作为事件的另一方,此时也陷入了激烈的争论之中。 寿春,原本是春申君黄歇的封地。四年前,因五国伐秦失败,当时的楚考烈王熊完担心秦国报复,故此将国都迁到了这里。 楚国与中原各国不同,自建国之初便采取分治的国策,给楚国境内的氏族以高位。 这也就导致楚国虽无分封之名,实则与分封无异,国内氏族过于强大,使得楚王只能极力的平衡各方势力。 而现在,令尹李园就尝到了楚王的憋屈。 …… 秦国突然发难,李园是一头雾水的,根本就没搞清楚怎么回事。 可紧跟着,秦国传来的消息就让李园火了。这样的火气直到秦楚对峙一个多月之后,随着秦使姚贾的到来达到了顶峰。 搞清楚原委之后,李园欲要处死英布以给秦人交代,可没想到,却遭到了朝臣的反对。 “放肆!”李园拍案而起,一手指着下面跪着的魁梧身影,当着文武群臣的面咆哮了起来:“事到如今,你还在狡辩! 项燕,你以为我对此事当真一无所知? 那英布私自调动水军,围攻秦国船只,你当我的眼睛是瞎的吗!” “你可知那船上运送的是什么东西?那是我为了给太后庆生而购置的礼物! 有我手书为证,他英布安敢如此狂妄!这是视我这个令尹,视王族威望如无物吗!” “启禀大王!令尹之话,末将不敢苟同!” 项燕此人生的一张国字脸,留两撇八字胡,看起来极其威严。 “此时正值两军交战,英布纵使有错,也当战后再做惩戒,如何能此时斩他? 阵前杀将,乃兵家大忌。末将恐士气因此受到影响,面对秦军将处于不利之地! 故此,末将希望大王以国事为重,莫要相信秦人之言辞。” “项燕!”李园气的浑身发抖,这项燕竟敢越过他,直接向王上说话! 项燕心中冷笑,春申君为令尹,那是因为他受先王赐封,以淮南十二县为封地。 再加上春申君确有其才,为相二十五载,为楚国兢兢业业,令人佩服。 可你李园是什么东西?真以为就能号令楚国了吗! 王位上瘦弱的楚王熊悍看看项燕,又看看自己的舅舅,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最终还是忍住了。 李园深吸了一口气,转身面对楚王:“大王,臣以为项燕此话纯属本末倒置。 秦人犯楚,本就因为英布无故袭杀秦国商贾。倘若我楚国处死英布,以其首级作为赔礼,秦人没有犯楚之借口,此战自然打不起来。” “此言差矣。 秦人虎狼之心天下皆知,岂会因为我等退缩而放弃攻打我楚国?恐怕秦人还会认为楚国软弱,而更加肆无忌惮! 到时,楚人不战而斩将之名将传遍天下,沦为列国耻笑的对象。” 项燕再度反驳道。 两人的话让朝堂上的众臣陷入了议论之中,也让李园的脸色更加的难看了。 楚王熊悍皱了皱眉头,这次是真的犯难了。 思索许久,楚王熊悍也只好使出了拖字决,先宣布退朝,容后再议。 他需要去请教一下母亲,然后再做决定。 …… 乔松怎么都不会想到,他来楚国的遭遇会造成一系列的影响,甚至还拨动了韩国内一些人的命运线,对他们的命运造成了影响。 原本,弄玉应该是在红莲的安排下进入将军府刺杀姬无夜。可如今,却完全不同了。 韩非还在,紫女也还活着,红莲虽经历了绑架事件,可还是朵小白花,不是后来那朵赤练。 但相同的,却是白凤仍旧为了她选择背叛姬无夜。 这些事情的发生,乔松并不知道,此时的他已经越过了彭泽湖,北上前往楚国国都寿春。 进入后世华北平原的范围,和南边又不一样了。这里的风俗风貌,更靠近中原地区。 这不得不让乔松感慨,楚国之地大物博,各地风貌的差别竟然如此之大。 这也引发了一个问题,一统天下之后要,秦国将面对比楚国更加复杂的局面。 东西各异,南北不同。 该如何处理这些不同地域之间的问题,将是一个非常大的挑战。 “这就是你该考虑的问题了。” 马车上,当乔松向荀夫子请教的时候,荀夫子捻着胡须,满脸含笑的回答道。 乔松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这个问题,对你来说,还有很长的时间去思考。” “唉,六国尚且如此,天下又该如何啊。”乔松叹了口气,心情很是复杂。 有些事情,知道和实施真是两个层面。 雪女和焰灵姬两人保持着静默,但是二人的心中却有着各自的想法。 尤其是焰灵姬,看一看这位秦国公子,再想一想自己的那位主人,心中不由得一阵黯然。 主人也是百越太子,人称赤眉君,然而无论是百越还在之时,还是百越灭亡之后,主人的表现,都和眼前这位秦国公子无法相比。 主人所关心的,从来都是他的权势,他的王位,而不是他的百姓。 当初,主人在新郑城外杀死那些百越难民的时候,焰灵姬还不觉得什么,可如今再想想,百越需要的,真的是这样一个君主吗? 回想起自己年幼的时候,那战火不断的百越,再想想这段时间跟在这位秦国公子身边的所见所闻,焰灵姬心中一时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同样是一国权贵,为什么差距会这么大呢! “公子,前方不远就要到昭关了。” 窗外的玄翦一言让乔松回了回神,便是那个伍子胥一夜白头的地方吗? 第222章 昭关取水遇南公 昭关地处大江北岸,东有马山,西有城山,整个山脉呈东西走向,绵延几十里。韶关四周均为湖泽,唯有昭关一途可通行往来。这里原本乃是吴楚国界,往北便是楚国,往南则是吴国。如今吴国虽灭,但昭关仍旧发挥着重要的作用,盖因乃是楚国寿春所处平原地带的南大门,仍有重兵把守。 乔松一行人中,最引人注意的无双已经和一部分人员单独离开,看起来顶多只是带着护卫侍女出门游玩的贵族子弟,并未引起楚国人的注意。 一行人逐渐朝着关口靠近,这座昭关也很忙碌,从吴地过来的民众都会通过这里进入楚国核心。因此,同样排着长长的队,以至于老半天了,这车队都未挪动多远。 实在是等的无聊的焰灵姬掀开了帘子打算透透气。 嗯? 乔松突然感到了一股水汽。 这和昭关附近浩渺的水泽气息有所不同,更加的清冽一些。 “昭关附近有什么活水吗?”乔松开口询问道。 雪女思索了一下,然后回答道:“回公子,关北和关南各自有一处泉水。而关北那口泉水也是久负盛名,泉水清澈甘醇,用以泡茶,可萦怀不溢。” 跟在乔松身边,雪女也不想当一个无用的花瓶。所以,每到一处,她便会提前通过玄翦来读一些杂书和相关的情报,以方便乔松有时询问。 关于昭关的了解,就是包含在这些杂书之中的。 “哦?有意思。”乔松顿时来了兴趣,请示了一番老师之后,便决定下去转转透口气。 这回,乔松只带了雪女下去,并未带焰灵姬。 乔松也并未来过昭关,不过根据后世的记载,这昭关附近应该是有一座始建于南宋时期的伍相庙的。但想让楚国为伍子胥立庙那是别想了,毕竟,这位狠人可是扒了他们楚平王的墓鞭尸了,楚国人早就恨死他了。 雪女所修炼的武功本就以阴柔为主,一路上对于水源也有着模糊的感应。再加上乔松对气息很是敏感,二人沿着关北人们踩出来的山路一路向上,很快就找到了一条河流的源头,乃是一方泉水形成的水塘。 这水塘似乎经常有人来此取水,周围用青色的石头简单的围了起来。泉水极其清澈,一眼就能望到水底的细沙与咕嘟咕嘟的水泡。 激荡的水流沿着山势蜿蜒而下,在乱石之间流淌出一条奔涌的溪水。 雪女蹲了下来捧起水塘中的一汪清水,清冽的温度让她脸上不禁流露出了一丝喜悦,回头道:“公子,想来应该就是这里了。” 乔松点了点头,让雪女取一些水,准备回头去泡茶喝。 “这昭关泉水奇异的很,将泉水注入碗中,泉水可突出碗沿而不溢出。便是在水中放入三四枚铜币,泉水虽隆,仍旧不溢,端的是神奇无比。” 就在这时,一道苍老仿佛低吟一般的声音从周围响起。 雪女顿时大惊失色,顿时松开了手中水囊,随即抽出了腰间玉箫,警惕的盯着周围。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人,竟然能靠的如此之近。 乔松则是皱了皱眉头,他并未感知到任何气息:“不知是哪位长者和在下开这玩笑。” 蓦的,乔松突然感觉周围的声音仿佛都消失了一般,风声,水声,虫鸣鸟叫,所有的一切都不见了,这一刻,他甚至能看到流动的光线。 脚边的小溪停下了脚步,银白色的浪花停止了翻腾,就连那被雪女丢掉的水囊,也不再随着水流而流动,而是就这么保持着飘荡的姿态,定格在了那里。 然后,一只苍老的手伸入了水中,将水囊拿了起来。 但奇异的是,那只手上却一滴水都没有沾上。 是他? 看着小溪对岸仿佛突然出现的身影,乔松心中不由得闪过了一缕惊讶。 “哼!” 突然,又是一道冷哼在耳边响起。这道声音仿佛源自于九天之上,高远,神秘而威严。 刹那间,世界再度流动,所有的一切都恢复了正常。 “不过是一个装神弄鬼的老不死罢了,也配称长者二字!”自家老师荀夫子的话从身后响起,随即荀夫子一手抚着胡须,一手提着纯钧从树荫下走了出来。 乔松心神大定,向着老师一礼。 荀夫子嗯了一声,走到了乔松身前,看向了那道突然出现的身影。 “唉……”来人叹了口气,摸了一下自己那长的都快拖到地上的胡子:“你这酸儒这么紧张作甚,老头子我又没有恶意,值得你连茶都没喝完,就这么急急忙忙的跑过来!” 乔松看了看自己老师,眼中闪过了一丝怀疑。 啪…… 荀夫子毫不犹豫的轻轻地抽了一下他的脑袋:“出门在外,眼光尤其要放亮一些。并不是所有年纪大的,都值得尊敬,保不齐就有那些为老不尊的老不死。” “是,学生受教。”乔松恭敬地一礼,眼神中不禁浮现出了一缕思索的神色:楚地贤者南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是的,眼前之人正是楚南公。 你要说楚南公是跑来打水来了,那纯属扯淡。可他为什么能精准的发现自己的行踪,以至于在这里提前等候呢? 乔松很是不解。 “呵呵,小丫头,老头子腿脚不便,弯不得腰。不知可否借你这水囊之中的水解解渴?”楚南公将水囊递给了雪女。 雪女一时间有些踌躇,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下意识的看向了旁边的乔松。 乔松默默的点了点头。 “长者可自便。” 楚南公笑呵呵的拿起水囊,变戏法一样的拿出了一个竹筒,给里面倒了一些。 “老不羞,一大把年纪了,还在占小孩子的便宜!”荀夫子冷着脸训斥道。 “老头子我四处游荡,哪里像你这酸儒,到哪儿都有人使唤。”楚南公反唇相讥,随即又朝雪女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拿水囊。 乔松吩咐道:“去吧,南公乃是楚地贤者,定不会心怀歹意。” 南公? 雪女怔了一下,顿时意识到了来者的身份。于是,脚下轻轻一点,越过了这条不算宽敞的小溪,接过了南公递给她的水囊。 南公笑眯眯的看着雪女,从袖中摸出了一卷竹简递给了她:“老头子不白喝你的水,省的有些酸儒又在那儿絮絮叨叨。这卷书,便赠予你好了。” “公子……” 乔松眼睛微微一眯:“长者赐,不可辞。既是南公赐下,你便收着吧。” “谢南公。” 雪女接了过来,越过小溪退回到了乔松身后。 荀夫子冷哼一声,将手里的纯钧剑又丢给了乔松,转身三两步便消失在了树林中。仿佛看一眼楚南公,都浑身不得劲儿一般。 不过乔松知道,老师一现身,就等同于给了楚南公警告。 “不知南公在此等候在下,所为何事?”乔松开口道。 “无他,老头子只是随处游荡,行至附近,夜观天象,恰巧看到贵气自西极而来。便在此等候一番,见一见公子罢了。” “在下何德何能,敢劳动南公玉趾。” “哈哈,当得,当得!”楚南公哈哈一笑,然后问道:“公子来楚地游学,可有何收获?” 乔松抿了抿嘴,道:“虽有波澜,但也无妨。一路行来,观楚国风貌,品楚地民生百态,在下对楚地之民也算有了些了解。” “哦?公子以为如何?” “楚地荒蛮,氏族林立,以村落等关系为纽带,相互间逞勇斗狠之风盛行,缺少中原之教化。” 楚南公叹息一声,然后道:“公子先前所经过之地,乃是楚国荒凉之地。过了昭关,再往北便是楚国繁华之所在,或可让公子有所改观……” “在下正要过昭关领略楚国之精华。” “既如此,老头子便先行一步了。若公子有意,可前往阴阳家九宫山一趟。” 话音落下,这老头就好像来时一般,消失的无影无踪…… 第223章 楚王操作惑人心 楚南公来的突然,走的也突然,仿佛只是为了见一见乔松,问一问他对楚国的看法,邀请乔松前往阴阳家总部神都九宫山。 这位老人一向神神秘秘,和阴阳家一贯的做派吻合。 但是有一点,乔松却很赞同自己的老师荀夫子:不是所有的年迈之人都能称得上长者,就比如这位老者。毕竟,楚南公,楚南公,楚字在前,南公在后啊。 所以,乔松对这位老者说的话,自然也是有所保留。 在这泉水边驻足了许久,乔松才和雪女重新返回关口。等到了地方,马车距离关口也只剩下几十米了,等前方的人走完,便轮到他们了。 乔松两人回到了马车内,看到荀夫子却早已回来了,一手捧书,怡然自得。 在老师旁边的矮桌上,正放着一个小火炉,旁边有一打开的茶壶,里面放着茶叶,嗯,没有水。 见到二人进来,荀夫子吊着眉眼瞥了一眼,然后手在茶壶边上扣了扣。 雪女捂嘴一笑,道:“公子,我去烧水。” “嗯,去吧。”乔松无奈的道。 “那老不羞的走了?”荀夫子问道。 “是的。他问了一些学生对楚国的看法,然后邀请学生前往阴阳家的神都九宫山。” 荀夫子微微颔首:“看来,阴阳家对你也很上心呐。” “也许吧。不过,楚南公声称夜观天象,看到贵气自西极而来。学生不解,这阴阳家的观星之术,当真如此神奇?能于千里之外,洞察学生踪迹?” “呵,装神弄鬼的老家伙,还真是一点儿没变。” 荀夫子不屑的撇了撇嘴。 所谓观星术哪有那么神奇,只不过可以模糊的观察到一些事情罢了,再加上自己所知的东西,从而推测出一些事情。 就拿楚南公在昭关之外等候乔松来说,楚南公所能看到的,只是秦楚之间的纷争,背后有人主导。 至于此人是谁,又在什么地方,却是看不到的。 而这些,只不过是因为阴阳家在楚国多年经营,查到了一些踪迹,再加上阴阳家对于乔松的一些了解,提前推断出他的行踪罢了。 否则,若是什么事情都能通过天象而定,那这人世间还需要什么争斗,大家索性躺平好了。 “况且,所谓天象,变幻莫测。同样的星空,在不同的人眼中,所看到的天象也是不一样的,解读也是不一样的。 老夫承认,阴阳家在观星一道上的确有一套,可却不必太放在心上,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好了。” 乔松向老师行了一礼,表示受教。 荀夫子在他的学说中,首先提出了人定胜天的观点。这一点,在他的天论一篇中就得到了体现。 更何况,荀夫子教给乔松的天命,可不是让他向所谓命运低头的。 所以,在他面前谈什么命运,就有些太过可笑了。 “老师,楚南公昭关阻拦,学生总觉得没有那么简单。他似乎还有着其他目的。” “呵,老家伙心思多着呢,慢慢琢磨吧。我们在楚国的土地上,所知还是太少了,难以推测。 不过,以老夫推断,或许还在此次秦楚之争上。” 乔松不由得沉思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雪女将洗好的水壶拿了进来,放在了火炉上,然后瞧了眼靠在车窗上把玩着自己秀发的焰灵姬。 焰灵姬脸上泛起了一丝无语的表情,打了个响指,一缕火光便自她的指尖摇曳着飘向了火炉,点燃了其中木炭。 袅袅茶香逐渐在马车内萦绕,车外的玄翦扬鞭,驱赶着拉车的骏马缓缓的驶过城关。 …… 寿春,从自己母亲的宫殿中出来的楚王熊悍脸色有些阴晴不定,看起来心情不怎么好。 他早该知道的,母亲和舅舅乃是一母同胞,立场自然偏向舅舅。 可是,英布再怎么说也是楚国的将军,岂能真的因为秦人一句话,就将其斩杀? 如此一来,岂不令众将心寒?到时,还有多少人愿为我大楚拼命? 可是,他初登王位,若无舅舅和母亲的支持…… 思索许久,楚王熊悍向心腹内侍道:“去,密宣项燕进宫!” …… 两日后,楚王熊悍于王宫召见秦国使臣姚贾,答允秦国诛杀英布以做赔礼,并给秦国大量赔偿,派遣令尹李园出使秦国,向秦国当面致歉。 离开楚王宫,姚贾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奇了,这楚王竟然答应下来了。楚国之人全都是蠢货吗,怎么会直接跳进如此明显的陷阱呢?这还让他接下来的计划如何进行。 姚贾原本的设想中,根本没想着楚国能答应秦国的条件,他是要从楚国处死英布的要求上,逐渐转移到让楚国割地,拿到楚国西大门,为以后进攻楚国创造条件的。 可现在,楚国竟然果断的跳入了秦国准备的陷阱,直接让他接下来的计划破产了。 “查一下,楚国各派系最近可有什么动作。”姚贾皱着眉头道。 “唯!” 马车外突兀的响起了一道微弱的声音。 “楚王命李园和本使前往冥扼,处死英布?他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姚贾很是不解的呢喃着。 …… 楚王的召令李园自是满意,当天下午就邀请姚贾一同出发。 姚贾一面让寿春的密探继续收集消息,一面欣然前往,和李园共赴冥扼。 两人花了六日的时间,从寿春来到了冥扼城下。由于是奉了楚王之令,两人一路畅通无阻,来到了雷豹军团大营之外。 哗啦啦…… 冥扼自打两日前就一直在下雨,而且雨势非常大,这让常年待在北方的姚贾很是不习惯,尤其是一双腿,这两天疼的厉害,跟灌了铅一样。 在侍卫的搀扶下,姚贾从马车上下来:“唉,这雨不知何时才能停啊。” “哈哈,秦使有所不知,这梅雨时节一般都是连绵数日,方才有停下来的迹象。” 胖胖的李园从后面的马车上下来了,让侍卫撑着雨伞从后面上来了。 姚贾回头看了一眼,这家伙侍卫手中的雨伞比其他都要大上一号。 “秦使,这雨势颇大,我二人还是快些进去吧。”李园示意道。 “合该如此。令尹大人,请……” “秦使,请……” 二人并肩前迈开步子,往营门走去。 早有侍卫通报过了,这营寨自是不会拦着他们。 二人步入大营之中,哪怕是在这瓢泼大雨之中,雷豹军团的士卒依旧披着蓑衣,在雨水中巡逻着营房,随处可见忙碌的景象。 姚贾看到这一幕,心里暗暗点头之余,也为楚军的战力而感到心惊。 很快,雷豹军团的中军大帐便映入了二人的眼帘,已经可以看到营帐门口有那些披坚执锐的亲军了。 二人并无所觉,依旧在往前走着。 眼看着距离营门口只剩下了不到三十步,就在这个时候,在姚贾身后给他打伞的秦军士兵突然脸色一变:“大人当心!” 话音未落,姚贾只觉得身后的侍卫突然拉着他闪向了一边。 几乎是在他二人刚刚离开的刹那,一把青铜斧子便旋转着劈开了雨幕,呼啸着从二人身前飞过。 李园身后那个打伞的侍卫根本就来不及反应,顿时被斧头砍在了脑袋上,刹那间,鲜血飞溅…… 第224章 英布叛逃出大营 暴雨倾盆,天地间一片湿冷。 可如何再冷,都没有李园心冷。他怎么都没想到,在楚军的中军大帐门口,竟然还有人差点儿把他这个令尹给杀了。 跟着李园的楚国士兵连忙行动了起来,就要将李园围住。 而短暂的恐惧之后,李园本人便是暴怒不已,指着中军大帐便怒吼道:“拿下!” 轰…… 那些士兵尚未行动,一道人影突兀的从中冲了出来,宛如蛮牛一样撞开了李园面前那些护卫。看其身影,不是英布又是什么人! “快,保护大人!” “拦住他!” 护卫们顿时慌了,挥动长戈想要拦下英布。 可此时已经来不及了,英布已经冲到了护卫之中,长戈反而由于太长而不得施展。只见英布手持铜斧暴喝一声,紫蓝色的斧芒顿时将眼前的护卫掀了起来。 “ 刺……” 李园的侍卫们非常果断,后排的护卫拉开距离,径直忽略了前排的同伴,便朝着英布刺了过去。 英布顿时跪在地上弯下腰,躲开了长戈的刺击,紧跟着凭借着前冲的余力在泥泞的土地上划出了数米,抵达了这些护卫的身边,紧跟着右手中的铜斧毫不犹豫的朝着这些人的腿上拍了过去。 只听一阵惊慌的惨叫,又是四五个护卫被英布拍翻在地。 紧跟着,他再度如同弹簧一样弹起,躲开了后续护卫的攻击,在空中倒转,两条腿仿佛陀螺一般将周围一圈的护卫尽数扫翻。 英布落地,再次如同虎入羊群一般冲入了那些护卫之中。 “放肆!英布,尔欲反呼!”李园目眦欲裂,愤怒的指着英布咆哮道。 “哈哈哈哈……”英布大笑着道:“令尹欲杀我,还不许我反抗了!放屁,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老子,不干了!” 伴随着英布的一声怒吼,李园带来的护卫被尽数杀穿。 英布没有理会那些护卫,空着的左手放在嘴里打出了一个响亮的呼哨。随即便听到一阵嘹亮的战马嘶鸣,一匹矫健的棕红色战马从远处跑了过来。 英布大笑着朝着战马奔跑了过去。 李园一看这家伙要跑,登时指着周围的雷豹军团士兵喊道:“快,快拦住他!” 然而,此时的雷豹军团依旧站在那里,宛如一杆笔直的标枪,一动不动。 “混蛋,快拦住他!”李园一脚踹向了旁边的侍卫:“杀了他,给我杀了他!” 护卫们不敢怠慢,纷纷冲了上去。 可那匹马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几乎是眨眼间的功夫,便距离英布不足十米。英布一跃而出,二者交错之际拽住了战马缰绳,顺手捞起之前丢出来掉在地上的另一把铜斧,便翻身上马。紧跟着,双手死死的拽住了战马缰绳。 刹那间,战马吃痛嘶叫着人立而起。 战马前方的护卫大吃一惊,下意识的后退,引发了一阵慌乱。 谁料英布并不和这些人纠缠,调转马头直奔营门。 瓢泼的雨还在下,英布低伏在马上,冰冷的雨水打在他的脸上,让他那张满是寒霜的脸看起来更加的可怖了。一人一马宛如离弦的箭矢,飞速的穿过营门,在一众雷豹军团的士兵注视下,消失在了茫茫雨幕之中。 整个冲突过程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李园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英布在他眼前消失。 愤怒的李园抢过侍卫手中的剑,一剑就砍翻了在旁边袖手旁观的雷豹军团士兵:“为什么!本相命你们杀了他,为什么不动手!” 鲜血顺着那名士兵的肩甲流下,可这名士兵却死死的咬着牙,一句话也不说。 这样的表情,这样的眼神宛如一瓢热油,哗的一下便泼在了李园心头的怒火上,他举着剑便朝着这人脑袋上砍了下去。 周围的雷豹军团士兵顿时攥紧了拳头,双眼喷火的看着那道人影。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只手却抓住了李园手中的长剑剑刃,死死的抓住它,不让它下落半分。尽管那只手已经流下了血,可却依旧宛如铁钳一样,死死的钳住那把剑。 李园愣了一下,紧跟着就是暴怒:“项蛰,你什么意思!” “令尹大人,军士无错,何故要杀人呢!”一个和项燕面容有几分相似,但是却要年轻许多的年轻人死盯着李园说道。 此人乃是项燕长子,项梁大哥。此行跟随李园一道前来,接管雷豹军团。 “你放肆!本相让他杀了那逆贼,他们为何无动于衷!包庇罪犯,岂能无错!” “令尹大人,末将需要提醒您,在您出示王上虎符与王诏之前,雷豹军团尚未完成指挥权的交接,英布仍旧是雷豹军团的统帅。令尹大人,无权指挥雷豹军团的将士反叛他们的统帅!” “你……”李园顿时卡壳了,仿佛有无穷的怒火却得不到发泄。 “军中自有条例,还请令尹大人海涵!” 啪啪啪…… 就在这时,一阵掌声响了起来,打破了二人之间的对峙。 “好好好!”伴随着掌声,一道怪异的声音响了起来:“这就是楚国的交代,这就是楚国给我大秦的交代!这个交代,可真是让本使长见识了!” 李园心叫不好,不甘的怒视了一眼项蛰,连忙去安抚暴怒的姚贾去了。 可此时姚贾虽然面上愤怒不已,可实际上心里早就乐开了花。真没想到,这可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这英布,竟然跑了! 这一下,看楚国还如何给大秦交代! “秦使勿怒,秦使勿怒!” 李园赔着笑脸向姚贾行了一礼:“秦使且放心,那英布逃不了多远,我这就命人追捕!一定给秦国交代,一定给秦国交代!” 姚贾冷哼一声,一甩衣袖:“那么,本使就等着令尹大人的交代了!” “走,回驿馆!” “唯!” 随行护卫姚贾的秦军齐喝一声,转身就走。 …… 另一边,项蛰抓住了那个倒在雨水中的士兵的手,将其拉了起来:“无事吧?” “谢将军,小人无事!” 项蛰点了点头:“去找军医处理一下吧。” “诺!” 李园阴沉着脸看着姚贾等人离去,叫过了人拿来了王诏:“王诏在此,雷豹军团,还不跪接王诏!” 此话一出,营帐门口那些英布的亲军脸上泛起了不甘的神色,齐刷刷的跪了下来。 “王诏,雷豹军团原统帅英布,擅自挑起两国争斗,今特命令尹李园,将其捉拿交由秦国处置。雷豹军团,暂交将军项蛰统帅,不得有误!” “卑职谨遵王诏!” 项蛰适时地掏出了虎符,高高的举起。 “参见将军!” 楚军纷纷跪地,向新来的将军行礼。 李园冷哼一声,打断了这场面:“项蛰,速点一千兵马,捉拿叛贼英布!” 项蛰皱了皱眉,行礼道:“令尹大人,雷豹军团乃我楚国边军,镇守关隘,不可擅自行动。” “你敢抗命!” “令尹大人,王上从未让雷豹军团捉拿叛贼。若大人想让雷豹出动,请出示王诏!” “项蛰!” 李园正待发怒,熟料项蛰却语气一转,抱拳一礼: “不过,捉拿英布乃是王命。雷豹虽不能调动,但末将来时家父曾交代,务必协助大人将其捉拿归案。故此,末将可派遣三百亲兵,听候大人调遣!” 第225章 项燕秘密至冥扼 “驾……” 狭窄的山路上,一人一骑在雨中快速的飞驰而过。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身后数百名骑兵紧追不舍。 前方的正是从大营中逃出来的英布,而身后的则是李园派出来的追兵。李园最终还是信不过项蛰,自己找了一群人来追杀英布。 “射!” 身后的追兵头领低吼了一声。 顿时,一道道箭矢以抛射的形式冲上了天空,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朝着英布坠落而去。 英布一跳,转身站在了马上,两把铜斧舞的宛如旋风,密集的雨水和那些箭矢一同被他的双斧拦下。但这么一来,双方之间的距离再度拉近。 瞥了一眼那些追兵,英布脸上的表情依旧面沉如水,没有任何变化。反身再度骑在了马身上,扬起了马鞭。 “该死,这家伙怎么这么能跑!” 身后的追兵心中愤恨不已。 一行人在沿着河流奔行,另一侧则是高低起伏的山壁。在前方不远处,便是一处凸出的急弯,英布看到那里,又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的追兵,眼中泛起了一道凛冽的杀机。 数百米的距离转眼即逝,英布突然一拽缰绳,战马吃痛整个都跃了起来。 身后的骑兵不知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英布和他们之间的距离再度缩短,领头的军士大吼着让属下跟着他冲。 可就在转过抵达急弯的片刻,突然听到一声崩的响声。 最前方的追兵大惊失色:“不好,绊马索!” 话音未落,战马的蹄子便撞在了绊马索上,疾驰的骏马轰然倒塌,马上的骑兵顿时如滚地葫芦一般的摔倒下来。十几个倒霉的,竟一头扎入了下方奔涌的河流。 整个追兵队伍顿时乱作一团。 就在这时,断崖上方突然出现了密密麻麻的弓箭手。 嗡…… 弓弦震颤,一支支锋利的箭矢从天而降,落入了那些追兵之中,顿时让他们死伤惨重。 身后的惨叫吸引了英布的注意,他侧头朝着山崖上看了一眼,只见雨幕之中站着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那人仿佛也感觉到了什么,看向了他。 双方的视线交错而过…… …… 时间往前推一些,昨夜…… 英布的大帐中,几个副将相互间激烈的争吵着。 秦军威逼楚国边境,将矛头直指他们雷豹军团的统帅。这些天,从寿春传来的消息来看,朝堂上已经决定置自家将军于死地。 英布常年统帅雷豹军团,自然也是有一些心腹的。 这些人争吵着,有劝英布上书的,有主张英布投靠他国的,还有主张让英布直接带着他们落草为寇的,吵的英布头疼。 “够了,别吵了!”英布实在是忍不了了,大声地呵斥道。 营帐内顿时安静了下来。 英布呼哧呼哧的喘了两口粗气:“都没活干了吗!城防,巡视,物资,秦军动向……都不需要干了吗!” “将军!” “大哥!” “该干什么都干什么去吧!”英布冷着脸道。 因为他背对着众人站在那幅舆图之前,让众人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将军,再不走,将军有性命之忧啊!” 英布沉默片刻:“你们都下去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一众将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只能无奈的退出了营帐。 营帐内的火烛依旧在静静的燃烧,英布默默的注视着眼前的舆图,宛如一只虚弱的猛兽。 过了不知多久,一个亲兵闯了进来。 “我不是说了,不许任何人打扰吗!” “启禀将军,西阳来使!” “嗯?”英布回过了头,却看到了一个全身都笼罩在蓑衣下的身影。这人身形似乎有些熟悉,但是英布有些不怎么确定。 莫非是…… 英布眼神一凝,不动声色的挥了挥手:“此人留下,你们先下去吧。把守营帐,不许任何人靠近!违令者,立斩不饶!” “诺!” 帐内的亲兵迅速退了出去,只剩下了英布和来人。 英布向前走了两步,向对方行礼:“末将参见将军!” 来人摘下了斗笠,不是项燕又是什么人?项燕丢掉了斗笠,深深的看着跪在了自己面前的英布。 英布依旧一动不动,宛如铁塔。 良久,项燕冷哼一声,突然出脚,一脚将英布踹出去了七八米远,哗啦一下便撞翻了身后的桌案。 “蠢货!”项燕怒斥道。 英布从地上爬了起来,满脸不服的道:“末将杀秦人,有何之错!” “你还敢狡辩!”项燕阴沉着脸死盯着他:“暴秦无道,屡次攻伐我楚国,你抗秦自然无错。错就错在你办事不利索,收尾不干净! 明知屈昭乃是三家之人,竟然还错信于他,授人以柄!你不蠢,谁蠢!” 屈昭? 英布双眼瞳孔骤然一缩,竟是他泄了密吗? 想清楚这一点,英布无力地垂下了头颅:“既如此,请将军取我头!给秦人交代,以解我楚国之危!” “愚不可及!”项燕再度怒斥。 这个蠢货,如果是真的要他的脑袋,他项燕跑来干什么! “听着,我从寿春一路疾驰赶来,才跑在了令尹和秦使姚贾的前面,明日他二人定然会来大营,携带王诏和虎符取你性命。 在二人进入军营之后,你需要在令尹大人接手雷豹军团之前,杀出去!那个时候,只有令尹大人和秦使的护卫在,你还有一线生机。可如果雷豹军团也加入战斗,你必死无疑!” “将军,末将置楚国于不利之地,已是罪孽深重!岂可……” “闭嘴!”项燕冷冷的斥责:“你以为,培养一个合格的统帅容易吗!秦人一统天下之心昭然若揭,来日必然发兵攻楚。委屈你一时,留下有用之身,来日再保家卫国不好吗!一味求死,你对得起大王,对得起楚国,对得起你这一身本事吗!” “可……” 项燕从袖中拿出了楚王诏,丢给了英布:“看看吧,这是大王的诏命。” 英布怔了一下,接过王诏打了开来。 诏命中楚王熊悍以愧对将军的口吻向英布致歉,劝说英布留下有用之身以作他日之用。王诏的最后,还给了英布日后重归楚军的借口——楚王命英布执行秘密任务,允许他暂时脱离楚军。 “是就此一死,留下祸国的千古骂名!还是一时苟且偷生,待来强敌入侵之时,再图报效家国,就看你的选择了。” 英布颤抖着手将王诏收了起来,妥帖的放入了怀中。深吸了一口气,抱拳一礼:“末将英布,谨遵王命!” 哗啦啦的雨还在下着…… …… 视线再度回到河流之畔…… “那是将军的三子项梁吗?”英布心中闪过这么一个念头,随即便将这念头压下,转身疾驰而去。 断崖之上,项梁看着英布远去,口中低声道:“将军,此行路远艰险,你我来日再聚!” “少将军,追兵已经开始逃跑了,是否需要追杀!” 项梁回了回神,瞧了眼下方所剩寥寥无几的追兵,挥了挥手:“杀,一个不留!” “诺!” “少将军有令,绞杀!” 密密麻麻的箭矢再度激射而出,将山崖下仅剩不多的追兵彻底杀了个干净。 项梁再次命令麾下士兵收拾战场,将所有的人和战马抛入了大江之中。奔涌的江水吞没了尸体,接连不断的瓢泼大雨抹去了最后一丝痕迹…… 第226章 恍然大悟南公意 过了昭关,往北越过居巢,便是楚国的国都寿春。 而此时,乔松就行走在寿春的大街上,身后跟着蒙着面纱的雪女。焰灵姬就在前方一百多米的地方,在一个颇有百越风格的摊位前挑挑拣拣。 摊主是一位百越人,穿着他们特有的服饰,手上爬着一只通体赤红的蜈蚣,看起来十分的狰狞吓人。 他们一行人是昨日抵达寿春的,今日闲来无事,乔松便出来看一看这寿春的景致。 寿春地处长江以北淮河以南,曾经是吴楚争霸的最前线。如今的寿春城建城不过几十年,乃是当初春申君被封在这里之后,为统治封地而营建的新城。 由于那个时候,楚国国力已经有所衰落,所以这寿春城虽号称楚国国都,但比起楚国旧都丹阳,郢都等地还是要差很多的。 不过,因为这里地处楚国腹地,远离秦军锋芒,因此这寿春看起来还勉强称得上安宁。 “阿雪,你以前来过楚国吗?” “没有的。倒是之前在燕国的时候,有见过来自楚国的客人。”雪女摇了摇头。 “楚国客人?贵族吗?” “听说,是楚国出使燕国的使臣。当时,还是由春申君亲自接待的。我那个时候还小,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 两人一路走,一路聊着。很快,就经过了焰灵姬的身边。 焰灵姬撇了撇嘴,历数摊位上商品的缺点,直接说的那摊主抬不起头来,只能给了她一个折扣。 焰灵姬晃了晃手中的娃娃,追上了两人。 乔松瞟了一眼那娃娃,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你这买的什么东西?” 这娃娃怎么说呢,灰扑扑的外表,脸上仿佛龟裂一般布满了裂纹,一双眼睛乃是血一样的红色,身上描绘着神秘的纹路,看起来很让人不舒服。 焰灵姬眼珠子转了转,神秘兮兮的道:“这可是好东西。” “哦?一个普通的娃娃罢了,就是看起来不似中原之物,我怎么看不出来有什么特殊的。” “在我们百越,有一种古老而神秘的巫术,叫做厌胜术,可以隔着非常非常远的距离,对你讨厌的人施加诅咒。 中了此术的人,往往会受尽折磨,七窍流血而亡! 喏,这就是厌胜术所用的巫蛊娃娃。” 说着,焰灵姬就要将那娃娃伸向乔松。 可就在这时,雪女嗖的一下插入了两人的中间,对焰灵姬怒目而视。却又仿佛忌惮那什么巫蛊娃娃,身体都在微微发抖。 乔松嘴角抽了抽,“你又皮痒痒了是吧,拿个破娃娃跑这儿来吓唬人。” “唉?小公子你不信吗,我说的可是真的。” 乔松白了一眼焰灵姬,转身继续往前走:“阿雪,不必理她,这妖女又在发疯了。” “公子,那厌胜术……” “是有,但她不会。” 雪女了然的点了点头,然后冲着焰灵姬冷哼一声,转身就追上了乔松。 “唉?小公子,你等等奴家嘛。你怎么知道,奴家不会厌胜术呢?” “你要是会厌胜术,韩国早就有大乱子了。你们家主人,何必不自量力的招惹我大秦,以至于惹祸上身呢。” 焰灵姬的眼神顿时变得幽怨了起来:“小公子,有没有人说过,你这个人很讨人厌唉。奴家本来还算不错的心情,又难受起来了。” 乔松停下脚步,侧头看了她一眼,然后嘴巴微微张开:“呵呵……” 崩…… 焰灵姬顿时觉得脑袋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快要绷断了,恨不得上去抽这家伙一下。不过,一想到自己身上的阴阳术,她便握了握拳头,咬了咬银牙,心里默念:不生气,不生气,不跟小孩子一般见识。 “闪开,闪开!” “驾……” 就在这时,大街上前方突然有了一阵骚乱,似乎有人骑着快马飞驰而来。 听到马蹄声,乔松拉着两人就退到了路边。 很快,街道拐角处一行数十人的骑兵出现在了大街上,从人群中疾驰而过。在他们身后,则是一群身着战甲,手持大旗的骑兵。人数有二三百人的模样,呼啸着扬长而去。 “刚才那面旗帜,上面写的是项?”乔松有些诧异的向两人问道。 这个时期,七国文字各有不同。对于楚国文字,乔松虽然也认识,但有些不太敢确定。 焰灵姬低头瞥了一眼拉着自己手的乔松:“小公子,奴家的手软吗?” “回公子,是项字。”雪女回答道。 乔松点了点头,然后松开了二人的手:“项氏吗……” “走吧,找个地方休息一会儿吧。”乔松随即道。 “诺!” “小公子,你还没有回答奴家的问题呢。” 乔松理都没理这家伙,要说手,那肯定是阿雪的手更加柔软,触之柔弱无骨,嫩滑仿佛锦缎一般。毕竟,阿雪常年练习乐器,十指修长灵活。而焰灵姬嘛,到底还是差了一些。 三人找了个比较热闹的酒肆,点了些楚地特有的菜肴。 等上菜的功夫,乔松在阿雪耳边低声耳语了几句。 雪女闻言,便起身离开,来到了酒肆门口,左右看了看,走向了街角一个衣衫褴褛,浑身散发着些许臭味的乞丐,弯下腰往对方的碗里丢了几枚楚国蚁鼻钱。 “雪女姑娘……” “公子需要知道寿春近日来发生了什么。” “请姑娘稍待。” 雪女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转身就又回了酒肆。 这人是暗中跟随乔松的护卫之一,也是联络人员。平时乔松有什么需要,便会联系这些人。只是在楚国境内不好太过张扬,所以这些人打扮成了各种模样。 酒肆中,尚未等到菜肴上齐,便有一个行商打扮,颇为富态的中年男子进了酒肆,经过乔松这一桌的时候,从袖中滑落下来了一物。 雪女早就见怪不怪了,将其递给了乔松。 乔松打开阅读了起来,很快就露出了一个意外的表情:上卿姚贾已经离开寿春,与楚令尹赴冥扼抓捕要犯英布。然,英布逃,不知所踪。罗网已出动,追杀其人。 楚国虽已经下发了通缉令,但英布消失,抓捕如同大海捞针,恐怕将变得极其艰难。 思索了一阵,乔松决定让星宿阁也加入到追杀的行列中。说了要先折掉风火林山中的一个,就得做到啊。 嗯?等等! 想到这里,乔松突然顿住了,开口问道:“阿雪,楚南公给你的那卷书是什么?” 雪女愣了一下,没想到乔松突然问这个问题,回答道:“是阴阳家的功法,白露欺霜。” 说实话,雪女也很奇怪,为什么楚南公会送给她功法。但是,白露欺霜与她修炼的阳春白雪倒颇为相合,二者合一,威力已经远大于一加一等于二。 所以,雪女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兼修白露欺霜。但是,公子一直没发话,她也就没有付诸行动。 从雪女口中了解了白露欺霜的效果之后,乔松思衬了一下,说道:“既然给你了,那么你该练就练吧。” 呵,老师说的果然没错,楚南公当真是老奸巨猾。他的意思,这卷白露欺霜,就算是赔罪了吗! 看来,英布之事,还有阴阳家在背后搞小动作啊。只是不知道,这是东皇太一的决定,还是你楚南公自己的行为呢。 可你以为,一卷白露欺霜就能让本公子放弃诛杀英布! 哼! 妄想…… 第227章 牢笼难困囚鸟心 风林火山与白露欺霜孰轻孰重,乔松还是能拎得清的,绝不会因为楚南公那么一丢丢可怜的示好,就放弃追杀英布。 继续往下看,乔松却是一愣:竟然是韩国那边惊鲵传来的情报。 …… 韩国,两日前…… 弄玉一曲,引得百鸟齐聚雀阁,终于还是引起了姬无夜的注意。在当着墨鸦的面,掐死了自己的猎鹰以作警告,让墨鸦去处理白凤之后,姬无夜总算是抽空赏玩一下自己雀阁内新来的小鸟了。 姬无夜命弄玉当场演奏心弦之曲,可惜,姬无夜这个粗人却没有办法聆听到这一曲妙音。本打算发怒,却在弄玉的引导下看到了出现在四周的乌鸦。 惊奇之下,姬无夜将弄玉抱了起来,准备带着她好好赏玩一番。 而成功接近姬无夜的弄玉,也开始实施起了自己的真正目的——刺杀! …… 将军府的雀阁之上,惊鲵面无表情的躲在阴暗中看着将军府后宅的正房。星宿阁对于韩国的渗透,已经非常成功了,这将军府中也有他们的眼线。 惊鲵是见过紫兰轩的弄玉的,所以在见到对方的第一眼,便知道弄玉进入将军府的目的是什么。 只是,惊鲵并不认为弄玉可以刺杀得了姬无夜。因为,她非常清楚姬无夜的实力。 “大人,那只雏鸟入笼了。”惊鲵旁边的一个戴着斗笠的身影说道。 “果然失败了吗……”惊鲵掏出了一副朱红色宛如鸟雀的面具,戴在了脸上:“那就行动吧。” “诺!” …… 正厅,突兀出现的白凤从姬无夜手中救下了弄玉,可却惊愕的发现,她的唇间竟然留下了鲜血,这是中毒的征兆。 一剑劈空的姬无夜面色阴沉的看向了身后抱着弄玉的白凤。 姬无夜脸色一沉,二话不说手持八尺就将白凤纳入了攻击范围。 此时的白凤还太过稚嫩,更何况怀里还抱着一个人,仅仅是几个回合,就被姬无夜逼入了死地。 “呵呵哈哈哈哈……”姬无夜手持八尺,直指白凤脑袋:“那我就成全你们,一起死吧!” 咻…… 就在此时,身后的空气中突兀的传来了一阵轻微的破空声。 姬无夜脸色微变,伸出手指便夹住了袭来的黑色羽毛。看到这根羽毛,姬无夜顿时意识到来人是谁。 便见到一道残影闪过,墨鸦以俯冲的姿势出现在了他的前方。 姬无夜大怒,今天这一个两个的,是都想找死是吧!愤怒至极的他根本不给墨鸦解释的机会,锋利的八尺便斩了过去。 二人交换数招,虽然姬无夜招式凌厉刚猛,杀意十足,可墨鸦却总能险之又险的避开八尺的锋芒。 墨鸦趁机拉开了距离,和姬无夜讲起了条件,想要用自己的命去换白凤的命。 可惜,对于背叛了自己的人,姬无夜根本就没打算让这两人活着离开,逼着墨鸦杀掉白凤。 姬无夜的态度终于让墨鸦意识到,今日姬无夜杀心已定。 墨鸦让白凤带着弄玉先走,自己留下来和姬无夜纠缠。可让他没想到的是,姬无夜居然在屋子里提前备有机关,两道铁质栅栏和数百块寒铁铁板,将二人所站的位置变成了一座难以逾越的牢笼。 墨鸦心顿时一沉,看着笼子外的姬无夜,明白恐怕他早已对二人起了防备之心。而刚才,也不过是和自己虚与委蛇,否则不会就这么走到笼子之外。 看来,还是免不了一场恶战。 墨鸦不动声色的观察着这座牢笼,思索着该如何从中逃出。 姬无夜冷笑一声,挥了下手。 牢笼中的强弩顿时启动,一支支锋利的箭矢从四周的机关强弩中射出,欲要彻底杀死牢笼中的猎物。 面对这样的攻击,墨鸦的内力透体而出,凝聚出无数片飞舞的墨羽,环绕着周身形成了一道龙卷,将所有的弩箭全部拦了下来。 “岂有此理!”姬无夜为之大怒,一伸手,便让手下拿出了自己的强弓。 嗖…… 硬弓射出的箭矢旋转着洞穿了墨鸦的羽阵,在他尚未反应过来之前,便刺穿了他的胸膛,杀向了身后毫无准备的白凤。 下一刻,一只大手死死地抓住了那支箭矢,不让其前进分毫。 看着眼前的墨鸦,白凤的双瞳顿时露出了吃惊的1神色。 墨鸦抓着将自己贯穿的弩箭,一手捂着伤口,转身面对向了姬无夜:“我的命不值钱,不过运气一直还很不错。” 姬无夜大笑不已,对于墨鸦这番话全当做笑话。被困在笼子中的鸟儿,即使飞的再快,也已经是死路一条。 “都说乌鸦是能预知死亡的鸟,也许我早就闻到了今天的气息,所以在当初督造浙江纺织的时候,动了些手脚。” 姬无夜脸色一变:“什么?” “就是大殿……”墨鸦刚说到这里,突然顿住了,嘴角微微一扬:“看来,我今日命不该绝。” “你在……” 轰…… 话音未落,姬无夜头顶上方的屋顶陡然炸裂。 姬无夜大吃一惊,想也不想,便要抽身飞退。可上方的身影却比他还要更快,一道赤红色的火光扑面而来。 八尺横挡在身前,那赤红色的火光顿时落在了姬无夜的武器上。 可让姬无夜没想到的是,对方竟然只是一道虚招,看似凶狠的攻击实则没有一点儿力量,仿佛轻如柳絮。 姬无夜心中大叫一声不好,可此时那火光轰然爆发,朝着他淹没而来。汹涌澎湃的火浪让姬无夜下意识的闭了一下眼睛,运起护体真气,打算硬抗。 唰…… 预料中的火光似乎只是幻觉,但脖子间带着炙热的剑锋,却让姬无夜瞬间额头冷汗密布。 “奉劝将军一句,最好不要乱动。否则,将军可以试试,我的剑和将军的横练功夫哪一个更厉害。” 伴随着这把长剑,一并出现的还有数十个身着黑衣的杀手,他们从各个方向落在了姬无夜的护卫身旁,三下五除二便将这些侍卫全部斩首。 房间内顿时血气冲天,让姬无夜的脸色阴沉到了极点。 “你们是什么人!竟敢行刺本将军!”姬无夜不敢赌。 这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意实在是太可怕了,好像焚天灭地,不给人留半分活路。而且,有一种让他莫名的熟悉感,似乎在哪里遇到过。 “我无意将军为难,也请将军不要和我为难。今天,我只是想带走他们三个。” “妄想!你以为我将军府,是你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吗!”姬无夜大怒。 但话音刚落,外面突然响起了一道声音:“启禀大人,明暗哨已清除完毕,我们有一刻钟的时间撤离。” “将军,不妨考虑考虑。” 姬无夜看着眼前这柄横在脖间的剑,脑子如过电一般,想起了那一夜紫兰轩燃烧的大火。 “你是秦国人!”一句话脱口而出。 惊鲵没有回答,但也没有反驳。 姬无夜脸上扯出了一个笑容:“区区两只小鸟罢了,你们想要,本将军大可给你们。何必闹得如此难堪! 墨鸦,你也是。既然有这样的倚仗,早亮出来就是了。” “那么,就谢过将军好意了。今日冒犯,还请将军海涵!” 姬无夜僵硬着脸,抬了抬手。 轰隆隆…… 束缚着墨鸦三人的牢笼轰然打开。墨鸦三人没有任何犹豫,白凤一手搀扶着墨鸦,一手抱着弄玉,迅速朝着屋外而去。 掠过姬无夜身边之际,姬无夜干笑一声:“墨鸦,良禽择木而栖,你真是没让本将军失望……” 墨鸦顿了顿,留下了一句话:“多谢将军多年来的教诲,墨鸦感激不尽……” 第228章 白凤墨鸦入囊中 待到三人消失在屋子中,惊鲵收起了剑:“多谢将军成全。” 解除了危机,姬无夜似乎也恢复了自己韩国大将军的气度,冷哼一声道:“本将军奉劝一句,对于这种喜欢背叛的鸟儿,还是趁早杀了比较好。” “将军喜好用笼子将猎鹰装起来,不让其展翅翱翔,鸟儿又怎么会愿意。 生就翎羽,注定要翱翔九天。若不得吾心,宁愿玉石俱焚,也要挣脱牢笼。 但实际上只要找到牵绊,即使飞的再远,离鸟也终究会归巢。” 姬无夜沉默片刻:“呵,是吗?阁下还真是训鸟的高手。” “我可没有这样的智慧,这是我家公子所言。”惊鲵挥了挥手,身后的杀手一个个从来时的窟窿消失:“我家公子让我转告将军,将军培养墨鸦白凤多年,劳苦功高。为表感谢,大秦商会将加大与夜幕的合作,希望将军尽早安排人手接洽!” 话音落下,惊鲵便同样消失在了屋内。 姬无夜轰的一刀便砍在了旁边的柱子上:“欺人太甚!” 这算什么,打一棒子给一个甜枣吗! …… 离开了将军府,白凤带着两人便直奔城外。弄玉说,她的解药在城外,而墨鸦的伤势也需要尽快找到医师医治,否则很有可能要命。 “停下!”墨鸦开口道。 “可……” “不想我和她都死了的话,那就听我的!” 听到墨鸦的话,白凤只好在距离将军府几条街外的一座屋顶上停了下来。紧跟着,几个呼吸的功夫,远处便有一道道黑影追了过来,将三人包围了起来。 虽然这些头戴斗笠的人刚才救了自己,但白凤还是没有放松警惕。 直到那个为首的戴着朱红色面具的人到来。 惊鲵走到了墨鸦跟前,摘下了脸上的面具,然后挥了挥手。身后一人站了出来,此人乃是张月鹿手下星官,通晓医术,后又学习了乔松赐下来的医书,对于一些不算太复杂的伤势都能够处理。 他查看了一下墨鸦和弄玉身上的伤势,从腰间拿出了一包银针,在两人身上飞快的扎了几针。 随即,弄玉便晕了过去。 白凤见状,便是一急,好在墨鸦及时拦住了他。 “启禀大人,墨鸦身上的伤势好处理。但是,这女子身上中了一种毒,属下无力解除,只能暂时封闭其穴道,延缓血液流动,延迟其毒发时间。” “还有多久?” “两个时辰。” 惊鲵点了点头:“时间够了,跟我来!” 随即,惊鲵又侧头看向了白凤:“将墨鸦留给他们,你抱着这姑娘,跟我一起去。” “这……” 墨鸦道:“去吧,不用担心我。” “那你小心。”白凤这才道。 惊鲵带着白凤,几个起落便消失在了新郑城头。而墨鸦也在星宿阁的照料下,迅速离开了新郑,前往城外的据点暂时休养。 却说惊鲵,带着白凤一路直奔城外的揽秀山庄。 在她抵达山庄之际,便毫无顾忌的释放了自己的剑意。庄园中的某个白发短毛顿时察觉到了她的到来,二话不说便夺门而出。 人未到,剑气先到。 可惜,这样的剑气对于惊鲵来说,还是太稚嫩了。她的朱雀剑都未出鞘,便轻松的击破了卫庄的剑气。 卫庄紧随而至,鲨齿剑毫不犹豫的直取惊鲵要害。 惊鲵单手持剑,准确无误的用剑鞘顶住了鲨齿的直刺,被鲨齿的力量推着向后飘飞十几米,才停在了庄园中的一座凉亭之上。 “是你……”卫庄看到惊鲵,同样想起了紫兰轩的那一夜。同时,他也看到了被白凤抱在怀中的弄玉,顿时明白了什么。 “我来找人!” 卫庄冷哼一声,还剑入鞘:“跟我来!” 两人这么大的动静,自然惊动了庄园内的其他人。比如——韩非! 弄玉口中的毒药,是紫女配的,并不是红莲。所以,紫女这里是有解药的。见到弄玉的伤势,紫女顿时心疼的眼泪都快流下来了,哪还顾得上其他,让白凤带着弄玉便去了静室。 待到紫女将弄玉带走,韩非向惊鲵长身一礼:“多谢夫人救下弄玉。” 惊鲵收起了剑:“我只是奉公子之命,救下墨鸦和白凤,那个女子只是顺带罢了。人已送到,我便告辞了。” 言罢,惊鲵转身运起轻功,便消失在了庄园内,也没管白凤什么时候回去。 “你说,他们来新郑,是做什么的呢?”韩非直起了身子,摸着自己光洁的下巴,向卫庄问道。 卫庄抱着剑,依靠着长廊的柱子坐在那里,吹着迎面而来的风。 “卫庄兄,虽然我知道你喜欢装酷,可不回答人家的话,也未免太没礼貌了吧!”韩非满脸黑线的问道。 “不管他们是来做什么的。这样一个高手,不可能只是为了墨鸦和白凤两个人。而她潜藏在新郑不知多长时间,我们却一无所觉,这背后的危险,我想你很清楚。” “哇,不得了啊。卫庄兄,这恐怕是你第一回一次说这么多话了吧!” “嗯?” “噌……” 看着顶着自己脑袋,像是要给自己梳头的鲨齿,韩非顿时举起了双手:“开个玩笑而已嘛……” …… 楚国寿春…… 惊鲵送来的信件中显示,她已经救下了墨鸦白凤,并且顺带着还救下了流沙的弄玉。并且,了解了弄玉执行任务的详细过程之后,韩非拜托惊鲵将弄玉也一并带离韩国。 原因有三:其一,弄玉在姬无夜那里挂了名,以后恐怕很难再露面,在扳倒夜幕之前怕是要隐姓埋名了; 其二,姬无夜并未有实质性的证据,说明弄玉是流沙的人。而弄玉如果继续留下,恐怕会给姬无夜光明正大对付流沙的借口; 其三,弄玉已经是死了两次的人了,上次冒险去血衣侯白亦非那里取蛊母就差点儿丢了命,这次更是险些身死,韩非实在是不忍心再让她为了流沙而送死。 所以,惊鲵安排了商会之人,将弄玉和她的母亲胡夫人送出了韩国。韩非顺便还联系了弄玉的父亲,韩国前左司马李开接应母女二人。 这命运多舛的一家三口,总算是可以团聚了。 至于墨鸦白凤,则是毫无意外的加入了星宿阁。墨鸦还在养伤,白凤在照顾他。惊鲵请示乔松,是让两人伤好之后就过来听命,还是另有安排。 乔松没想到,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韩国竟然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不过,对于墨鸦白凤两个轻功高手的加入,还是挺高兴的。 权衡了一下,乔松决定让墨鸦和白凤先回秦国总部接受相关的训练,然后再让他们听命于惊鲵。如今,他身边的护卫力量已经够多了,没有必要再把这两个人留在身边。 相反,二人轻功高超,用来收集情报最合适不过了。留在惊鲵身边,才能发挥出最大的作用。 将心中所想尽数写成密令,让雪女送出去之后,菜肴便上齐了。 乔松夹起一块鱼肉尝了一下,眼睛不由得一亮。嗯,这南方菜系和北方果然差别极大,偶尔来上一顿,还真是一种不错的调剂。 “你们两个,出门在外没那么多规矩,一块儿动筷子吧。”乔松向二人说道。 “公子,这……不合礼数。” 乔松偷偷一笑:“就是看到老师没在,我才能放纵一下。阿雪,你可别坏我兴致啊。” 雪女踌躇了片刻,这才坐了下来。 反观焰灵姬就没有那么客套了,一屁股坐了下来,给自己夹了个鱼眼睛便尝了起来…… 第229章 泗水河畔冰火舞 咸阳,章台宫…… 赵高轻手轻脚的退出了大殿,此时已经是丑时了,大王才刚刚睡下。他今日在旁边伺候了一天,总算是可以歇息片刻了。 退出了大殿,赵高转身便走向了给下人备着的休息处。 行至半途,赵高突然停下了脚步,抬头看向了夜空。今夜乌云很厚,没有一丝月光。夜风吹起,让赵高感到了一丝凉意。 收回目光,赵高开口询问道:“何事?” 在他面前跪着一个背着长剑,蒙着脸的身影。此人不是别人,正是罗网的天字杀手之一:乱神! “启禀大人,楚地来信!” 说着,乱神将手中的信件呈递给了赵高。 赵高伸出那只手,将其拿了起来,拆开了密封的火漆,眼中流露出了一丝惊讶。 来信正是乔松给他的信件,信中先是以亲切地口吻问候了一下赵高,然后才道出了写信的目的。无他,乔松请赵高继续加派力量进入楚国,对英布进行追杀。 “英布?”赵高呢喃了一番这个名字。 出使楚国的上卿姚贾已经送回来了信件,正在和楚国令尹李园返回咸阳,欲要因英布的逃脱而向秦国赔罪。 而据他所知,王上也接手了此事,不让公子再插手了。也就是说,此时的英布是死是活,其实已经不重要了。可是,二公子为什么要执意追杀这么一个小小的楚国将领呢? 而且,公子手下有星宿阁在,却还需要罗网继续加派人手相助。 这可就奇了怪了,莫非这个英布身上有什么特点是罗网没有注意到的? 思索了一番,赵高开口道:“你前往楚国一趟,听候公子调遣,追杀楚国叛将英布。” “唯,属下领命!” 挥退了乱神,赵高站在原地思索了一阵,又重新调头朝着章台宫而去。天字级杀手调动,必须让大王知晓,不能乱了分寸。 …… 楚地,既然接到了自己父王不要插手楚国的事儿,乔松自然不会自作聪明,继续插手秦国和楚国之间的谈判,而是在寿春稍事停留之后,便又一次出发,继续朝着下一个目标前进。 经过了大半个月的颠簸,在随行之人的疑惑中,乔松带着他们来到了一个地方——沛县。 过了沛县的界碑,乔松便打起了精神,长时间的劳累一扫而空。 “彭城?”荀夫子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泗水之畔吗,你来这里做什么?” 乔松脸上泛起了一个神秘的表情:“老师,反正是来游学,哪里都行啊。” 荀夫子皱了皱眉:“也罢,随你吧。” “谢老师宽容!” “哼!今日的心得再加两千字!” “啊?老师,没这个必要吧!” 荀夫子没有理会耍宝的小徒弟,而是再度合上了眼睛。昨夜睡着的时候,梦到了一手棋,颇为精妙。可惜的是,今早上起来,却忘得一干二净,他得再想想,看能否回忆起来。 《史记·秦始皇本纪》:“始皇还,过彭城,斋戒祷祠,欲出周鼎泗水。使千人没水求之,弗得。” 《史记·封禅书》:“其后百二十岁而秦灭周,周之九鼎入于秦。或曰宋太丘社亡,而鼎没于泗水彭城下。” 张守节《史记正义》载曰:“器谓宝器。禹贡金九牧,铸鼎於荆山下,各象九州之物,故言九鼎。历殷至周赧王十九年,秦昭王取九鼎,其一飞入泗水,馀八入於秦中。” 图书馆中能查阅到的资料中,关于九鼎的记录众说纷纭,但大多数后世学者认为,这不过是汉朝人为了宣扬自己以汉代秦的正义性,从而编撰出来的故事。盖因《史记·周本纪》,《史记·秦本纪》中有明确记载,周赧王五十九年,九鼎皆入咸阳。 而之后的记载中,却从未记录九鼎丢失的过程。类似于九鼎这样的国之重器,若是丢失必然要详细记录的。 九鼎历来象征着王权,哪怕乔松是公子,长这么大,也依旧没有资格去见九鼎。所以,他也不确定这九鼎是否缺一,或者说,全部都在泗水中,亦或者是还在咸阳。 此行,只不过是因为好奇而来此看看罢了。反正游学嘛,去哪里不是去呢。 “公子,前方便是彭城了,我们要入城吗?”马车外,玄翦询问道。 “不用,打听一下,我们沿着泗水去一个叫沛县的地方。” “唯!” 沛县? 荀夫子由不得诧异,这小徒弟真是越来越奇怪了。 马车于是再次调转方向,朝着泗水而去。 约莫一个多时辰之后,马车便来到了泗水之畔。 泗水乃是四渎八流之一,淮河流域南四湖支流。《水经注》中记载,泗水发源于泗水泉林泉群。 泗水原属于鲁国,鲁顷公二十四年,楚灭鲁,泗地自此归属于楚国。 儒家祖师孔夫子那一句“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中,川指的便是泗水。 …… 到了泗水,乔松决定在此歇息一下。于是,众人下了马车,便看到泗水自上流奔涌而来,浩浩荡荡,奔赴大海。 荀夫子看到这条河,一时间感念儒家先师孔子,不由得击节而叹。 乔松则是观察着这条河流,试图从中寻找出所谓的周鼎到底在何方。可惜,任凭乔松如何瞪大了眼睛,甚至眼睛都瞪酸了,依旧什么都没看到。 “小公子,你在看什么呢?” “听说我家的鼎掉里面了,本公子找找看。”乔松一本正经的回答道。 “鼎?”焰灵姬撇了撇嘴:“小公子若是不想说,不说便是,何必要诓骗奴家呢。” “谁说本公子诓骗你了!” “鼎那么重的玩意儿,要掉里面谁还能找得到?再说了,泗河距离咸阳数千里,公子家的鼎怎么掉,都不会掉到这里啊。” 虽已年迈,但仍旧耳聪目明的荀夫子听到二人的对话,再看看眼前奔涌的河流,突然涌起了一种想让这小子回头抄十遍论语的冲动。 “算了,找不到就找不到吧。”乔松撇了撇嘴,转身就打算去看看阿雪给他做什么好吃的呢。 今天天色已经不早了,干脆就在这儿歇息算了。 “切,真是个口是心非的小公子!” 焰灵姬脸上浮现出了一丝笑容,然后便跟上去准备点火去了。反正这会儿,她都已经习惯了。 用完了下午饭,很快天就暗了下来。 河滩的草地上不知何时飞出了一只萤火虫,随即仿佛是一个信号一般,一只只虫儿闪烁着星光飞了起来。 微风拂动,吹动无数萤火闪闪烁烁,夜空中,繁星点点与萤火交相辉映,仿佛令人置身于星空之中。 雪女和焰灵姬两女,一时间竟看的有些痴了。 “呜……” 低沉的箫音在这河边悄然响起,清冷的白雪曲调驱散了夏日的炎热,让人由内而外的感觉到了凉爽。 蓦的,妩媚的火焰悄然跃动,伴随着这乐曲翩然起舞。 雪的清冷与火的热情交融碰撞,在这泗水河畔伴随着乐曲与舞蹈,交织成一场前所未有的视听盛宴。 便是玄翦这等心冷似铁的杀手,都不由得为之侧目。 天地间仿佛安静了下来,只剩这乐曲,只剩这舞蹈。 乔松和荀夫子也不由得放下了辩论,欣赏这绝世的乐舞。 泗水河中,一道旋涡悄然出现…… 第230章 大鼋负鼎出泗水 泗水河畔,清冷的箫声依旧在继续。天地间的水汽在雪女内力的影响下,开始片片结晶,化作飞雪从天而降。虽然仅仅只修行了半个多月白露欺霜,可雪女所释放的寒气却威力倍增,即使是在这炎炎夏日,也能够影响周围环境。 焰灵姬眼中闪过了一缕惊讶,手中突兀的亮起了一团火焰,伴随着她轻盈的一舞,手中火焰蓬勃燃烧,在空中舞出了一片火云。 火云曜日,冰雪漫天,绝色美姬踏焰起舞,震撼了这泗水河畔。 就在二人起舞之际,乔松突然感觉到天地间似乎出现了一种莫名的变化,有水汽聚集。他起初还以为是雪女调动水汽的影响,可随即就发现不对了。这水汽似乎在向着他们靠近。 于是,乔松将视线移向了眼前的泗水。 几乎是在乔松刚刚扭头,坐在他对面的荀夫子也是轻咦了一声,看向了泗水。 与此同时,一声低沉的呜咽响彻河岸,打乱了雪女的箫声。 这声音低沉而苍凉,仿佛来自数千年前的古老蛮荒。 两女惊愕的停了下来。 这一下,泗水河畔所有人都察觉到不对了,玄翦一双凌厉的眼眸瞬间扫向了河中。 今夜明月朗照,众人很快就看到了河中心那旋涡。 “老师,这是……” 荀夫子面色严肃:“天地浩渺,老夫非圣人,亦是难以洞悉。” 在荀夫子的感知中,原本平静的泗水河以那旋涡为中心,开始剧烈的动荡了起来。可奇怪的是,水汽弥漫的泗水,那旋涡之中却出现了一种厚重的大地气息。 而乔松的感知更加不同,他觉得自己的心跳仿佛发生了变化,变得更慢,更重。 终于,旋涡旋转了一盏茶的功夫,随即旋涡中心突兀的鼓起了一个大包。紧跟着,一个奇怪的头颅破开了水面。 “大鼋?”荀夫子脸上露出了吃惊的表情。 月色下,一只仿佛水缸粗细的大鼋脑袋破开了水面,口中再度发出了一声低沉而悠扬的吼声。伴随着这吼声,大鼋的身体整个都显露了出来。 体长超过了八米,龟壳仅仅是露在水面上的部分,便有半米多厚,移动起来宛如一座水中的孤岛。 “公子,大鼋背上有东西。”玄翦突然说道。 “我看见了!” 荀夫子则是看的更加清晰,同时脸上也不由得泛起了古怪的神色:自己这小徒弟白日里没撒谎,他们家还真有鼎掉进去了? 是的,在荀夫子的视线中,那正是一方大鼎。 大鼋仿佛认准了他们这一行人,缓缓的朝着这个方向游了过来,口中时不时地发出低沉的吼声,携带着一股仿佛来自蛮荒的气息。 随着大鼋的接近,玄翦脸上戒备的表情更加的凝重了。因为他发现,这只大鼋带给他的压力,比以往见过的对手都要强。换句话说,他可能打不过这只大鼋。 大鼋虽然游的看似很慢,但实际上非常快。 在第九声声音响起之际,大鼋来到了泗水河畔,而其身形也彻底显露了出来,当真是宛如一座小山。 大鼋没有异动,巨大的头颅以俯视的姿态盯着众人,随即再度低下了头颅。 乔松死死的盯着眼前的大鼋,盯着大鼋背上的那座大鼎。直觉告诉他,这大鼋是在看向他,是在向他行礼,而大鼋背上这座大鼎就是自己此行的目标:豫州鼎! 周赧王四十二年,大秦攻周,取周之九鼎。如今看来,在这个世界,这九鼎之首的豫州鼎还真是掉入这泗水之中了。 就在这时,荀夫子显然也认出了眼前之鼎的来历。盖因大鼎之上铸就豫州山川河流,这便是铁证。 豫州位于天下之中,乃是天下枢纽。故此,也是九鼎中最为重要的一个,位列九鼎之首。 认出了此物来历,荀夫子脸色肃穆整理了一下衣物,伸展开双臂,紧跟着双手交叠在前,低呵一声:“大鼋负鼎出泗水! 九鼎现世,天命归一! 跪!” 伴随着一声洪亮的跪字,众人如梦方醒,随着荀夫子的动作开始向这豫州鼎行大礼。 一跪大鼋负鼎出泗水,谢上天之德; 二跪豫州鼎失而复得,赞金瓯完整; 三跪九鼎自此终合一,贺天命在秦! 伴随着三跪大礼完成,大鼋背上的豫州鼎自行脱落,随着咚的一声巨响,稳稳地落在了大地之上。 大鼋口中再次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声音,仿佛在回应什么,随即转头缓缓的没入了泗水之中,伴随着一个浪头消失在了众人视线中,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可眼前这豫州鼎,却又在时时刻刻的提醒着众人刚才发生的一切有多奇幻。 …… 楚国南部,九宫神都山…… 罗生堂…… 隐藏在斗篷下的东皇太一仿佛感受到了什么,抬起头看向了上方这璀璨的星空。 这片星空,乃是历代阴阳家掌门以阴阳术导引天上星辰映射而出的幻象,但却可以真实的反映出天上的星斗变化。在豫州鼎出世的那一瞬间,天上的星斗却发生了前所未有的变化。 紫薇垣中,象征着帝星的紫薇光芒大放。 而紫薇垣自七年前便突兀的出现的那颗命星,则更加的明亮,与紫微星交相辉映。在这颗命星的影响下,漫天的星辰被它所牵引,从而发生了某些神秘的变化。 “金瓯兮归一,天命兮乃成。 玄鸟兮莫测,所行兮何方。” “东皇大人!”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从门口传入。云中君徐福步入了罗生堂,向东皇太一行了一礼。 “传信星魂,大司命,少司命,即刻前往楚地与秦国公子会合,听候调遣。” “南公那边……” “不必理他,那颗棋子尚未到失去价值之时。” “诺。” …… 豫州鼎现世,乔松不知有多少人知晓。可是,这对大秦来说,却是此时最重要的事情。 此鼎实在是太大了,想要通过正常途径运回秦国,很容易泄露消息,到时只怕楚国拼了命也会阻止。所以,必须想个稳妥的法子。 此时无人说话,都在静静的等待着乔松的命令。 “玄翦!” “属下在!” “以最快的速度传信咸阳,将豫州鼎出世一事上呈父王。请父王发兵攻楚,以吸引楚国注意! 命大秦商会齐国分部迅速调动海船南下,于泗水河入海口接应吾等! 命北境守军出长城,伺机向东以接应吾等。 调集楚国境内所有大秦力量,即刻放弃所有任务,向泗水聚集,护送豫州鼎入海!一路上,不得泄露消息。但凡有被发现之可能……” 乔松眼睛微微一冷:“杀!” “属下遵命!” 从陆路回去需要经过的地方太多了,无论是强大如齐楚,还是弱小如韩魏,乔松都不想冒一点儿风险。按照自己的推测,恐怕当年昭襄先王取周之九鼎,豫州鼎倾侧之际,六国都要笑掉大牙了。但此时豫州鼎失而复得,恐怕会给六国之中那些反秦之人危机,使其空前团结,阻挠豫州鼎入秦。 千万别小看天命在这个时代的影响,一旦九鼎完整的归秦,那么能带来的影响,绝对不亚于太学。 而泗水向东直入大海,以海船接应,沿海岸线北上从茫茫草原返回大秦,如此能更加保险一些…… 第231章 喜讯传至秦王宫 楚魏边境…… 上蔡…… 山林之中,浑身伤痕的英布手持铜斧,气喘吁吁的盯着将自己包围起来的身影。他们身穿黑衣,有的头戴斗笠,其上点缀星空,有的戴着面巾,其上有蛛网装饰。 他们是秦国的罗网,另一支势力应当是秦国公子手底下的星宿阁,同属于秦国杀手组织。 而为首的那人,则更是可怕。如无意外,当是秦国天字级杀手。 “能在我等的追击下,逃出百里。你算是第一个!但是,到此为止了!”乱神手持宝剑,冷漠的盯着英布道。 英布脸上泛起了一丝狠色:“哼!来啊,怕死就不是楚国爷们儿!” “上!” 乱神再度低呵一声。 刹那间,无论是罗网还是星宿阁的杀手纷纷朝着英布杀了过去。追杀这么长时间,星宿阁杀手手上的弩箭早就消耗完了,如今只能和对方短兵相接了。 虽然英布一身武功颇为不俗,可已经被追杀了数日,他早已筋疲力尽。是以,不过短短几个呼吸,便被压入了下风,胳膊上,腿上,身体上出现了一道道伤痕。 可英布不愧是一个硬汉,硬是不吭一声。 眼看着英布就要被其中一人刺穿胸膛,就在这时,周围的林中突然跃出来了十几个身穿黑白二色衣服的剑客。 紧跟着,一个手持大锤的身影从天而降,重重的轰在了罗网杀手之中。可怕的冲击顿时将周围的杀手掀翻在地,也解除了英布的危机。 乱神见此没有一点儿惊慌,反而冷哼一声:“早就等着你们了!” 原来,这几日追杀英布的时候,他便察觉到了被人跟踪了,一直防备着。如今,眼看着英布即将命丧当场,这些人终于是忍不住跳了出来。 唰…… 乱神瞬间消失在了原地,手中的宝剑朝着一个手持大锤的高大身影就杀了过去。 “秦大哥小心!” 一道略显年轻的声音突兀的响起,瞬间出现在了乱神前进的道路上,手中的宝剑拦住了他。 当…… 二人碰撞了一下,年轻人瞬间倒飞而出。 乱神双眼死死的锁定了对方:“呵,逃犯荆轲!你竟然还敢自投罗网!” 荆轲脸上闪过了一丝不自然,随即坚定了信心:“天下皆白,唯我独黑!” 呼…… 莫得,一阵寒风袭来,林间的温度骤然降低,一道道寒雾自四周而起,形成了一片片晶莹剔透的冰墙。 这是…… 乱神眼神骤然一缩,整个人倒飞而起。 跃至空中,他便看到了这一招的使用者——那是一把寒气凛凛的宝剑。 “剑谱第六,水寒?”乱神再度认出了来人的身份。或者说,是认出了那把剑的身份。 他不由得皱了皱眉头,水寒剑主也投靠了墨家吗? 不过,无所谓!这样的剑,还是太嫩了! 乱神在空中瞬间劈出三道剑气,将那些冰墙尽数破除,便打算下去夺走这些墨家弟子的生命。 可就在这时,林间突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鸟鸣声。紧跟着,远处一朵烟花陡然炸响,一个巨大的蛛网出现在了天空中。 乱神脸色一变,什么都没说,在飞溅的冰块上借力后跃,瞬间消失在了丛林之中。其余的杀手也同样如此,纷纷爆发出绝命的招式,甚至不惜以伤换取撤退的机会,眨眼间便撤的干干净净。 手持水寒剑的高渐离正要追击,可却听到那个手持大锤的人喊道:“等等,穷寇勿追!” 高渐离停下了脚步,脸上泛起了不解的神色。 英布踉跄着站了起来:“楚人英布,多谢各位仗义出手!” 荆轲笑嘻嘻的抱了下拳:“墨侠荆轲!” “高渐离!” “秦舞阳!” “救命之恩,在下必不敢忘!” 高渐离一跃回到了荆轲身边,皱着眉头问道:“大哥,那些秦国杀手真的退了?” 荆轲也是疑惑的挠着头:“应该是吧。要不然,没理由还有一战之力,却撤的如此仓促。只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让他们竟然放弃了唾手可得的战果。” 他们此次是奉了太子的命令,来救援这位楚国叛将的。不过,有些奇怪啊,太子那一日见到的那个胡子都快垂到地上的老者是谁呢,他怎么知道秦国杀手会在这上蔡堵住英布呢? …… 咸阳…… 一道嘹亮的鹰啼出现在了咸阳上空,秦风楼的巴清抬起了手,接住了从天而降的浮光,拆下了它脚上的信。很快,巴清脸色大变,吩咐道:“杏儿,给我准备马车,我要即刻入宫面见大王!” 门外的侍女连忙行动了起来。 一刻钟之后,巴清的马车便出现在了咸阳宫宫门之处。可她却被禁军拦了下来,巴清连马车都没有下,只是拿出了一面令牌,禁军顿时大惊,连忙让开了道路。 马车直入宫禁,一路直奔章台宫。 却早有人通知了在章台宫和群臣议事的嬴政。知晓那面令牌作用的嬴政眉头微蹙,然后便安排人去接应了。 待到巴清来到章台宫外,赵高便早就在候着了。 巴清下了车,赵高便迎了上来,见到她心中微微一惊,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而是很客气的行了一礼:“巴会首,王上已经在等候您了。” 巴清还了一礼:“有劳中车府令,公子急命,事关重大,故此巴清不得不闯宫面见大王。” 赵高点了点头,抬了下手:“会首请跟奴婢来。” 两人沿着章台宫前那长长的阶梯直上,很快就来到了中殿。 此时嬴政身边仍旧是那些心腹大臣,他们正在讨论李园来咸阳向秦国赔礼的条件。 巴清连忙行礼:“民女巴清拜见王上!” 对于自己儿子手底下这个大秦商会的会首,她的情报也算是嬴政案头的常客了。但是亲眼见到,这还是头一回。嬴政有些好奇的看了她一眼,然后抬了下手:“我大秦女管仲来了!” “不敢当大王盛赞。” “当得,当得。”嬴政那张冷酷的脸上竟出现了一丝微笑,然后命她请起:“巴会首前来见寡人,可有何要事?” 巴清看了一眼这里的大臣,虽然不认识,但想来都是秦国重臣。于是,思索了一下,将袖中的密信拿了出来,双手呈递,而后道:“公子自楚地以信鹰传信,十万火急,请王上定夺!” “哦?” 赵高知趣的接过信件,转呈给了嬴政。 乔松的信是分成两份的,其一是给巴清,让她携令牌入宫。而第二封信,才是给自己父王的。这是密封的信件,尚未开启。 嬴政看了一眼,将信件拆了开来,还是以密文形式加密的,确认无误之后,便将此信递给了赵高,让他下去翻译。 趁着这会儿功夫,嬴政询问起了巴清近日大秦商会的营收。 嬴政身上散发的威严让巴清有些紧张,但她却并未慌乱,反而很是镇定自然的将所知一一回应。 巴清的镇定让嬴政及心腹大臣微微点头,眼中充满了赞赏。 可也就是半盏茶的时间吧,赵高竟跌跌撞撞的闯进了大殿,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奴婢为大秦贺,为王上贺!” 赵高如此喜形于色的模样让嬴政眼中闪过了一丝意外,让人呈上了翻译之后的信件浏览了起来。 片刻之后,嬴政噌的一下站了起来,激动地大笑起来:“好,非常好!” 第232章 秦王诏令护九鼎 大喜过望的嬴政平日的仪态都绷不住了,欣喜的将手中的信件传递了下去。 一群人脸色顿时起了变化。 待他们看完之后,纷纷拜倒贺喜。 “豫州鼎事关重大,众位爱卿有何看法?”嬴政让众人起身,迫不及待的询问道。 “走海路绕行辽东,是否有些太过遥远了?臣恐六国阻拦,到时候变故太多啊……”王绾率先问道。 “正是。”樊於期开口道:“依末将之见,不如走陆路北上,只需二三百里便能够入我大秦东郡。以我大秦之锋芒,楚国还敢不放行?反了他了!” “臣倒是有些偏向公子之策。豫州鼎事关重大,不可有半分差池。闯秦楚边境,楚国或许还真会做出些什么来。”李斯不急不忙的道。 众人纷纷提出自己的意见。虽然各自想法不同,但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将豫州鼎完好无损的运回来。 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出来,秦国君臣与六国之间的差别。在这种大事上,没一个人拖后腿。哦不,或许有一个人——人群中的昌平君芈启却始终保持着沉默,没有说话。 只不过,众人吵得太过激烈,没人注意到他。 嬴政沉吟着,一边观察着众臣的反应,一边权衡着该如何处理此事。突然,嬴政注意到了始终不发一言的芈启,不由得皱了皱眉,询问道:“昌平君,此事你如何看?” 众人顿时安静了下来,纷纷将目光投向了芈启。 芈启此时方才如梦方醒,他整理了一下,双手合拢行了一礼道:“王上,九鼎合一,乃是天命在秦。臣以为,不如大礼迎回豫州鼎。” “如何迎回?”嬴政愣了一下,有些好奇的询问道。 “臣以为,大王不如晓瑜各国,尽述此事。那大鼋负鼎出泗水,乃是天意。想来,各国无不敢违逆天意。便是楚国,也会恭恭敬敬的送回豫州鼎。” 芈启说的十分诚恳,可是众臣看他的眼神都不太对劲儿了。李斯,王绾,冯去劫几人更是眼神中闪烁着诧异的光芒。 不是,丞相,你认真的? 嬴政都有些发呆,突然下令:“传寡人诏!” 众臣连忙收拾好愕然的心情,恭敬地等待王上吩咐。 “命姚贾斥责楚国令尹,要求楚国割地五百里以做赔偿。如若不然,我大军必伐之!” “令任嚣,赵佗调动大军,做出威压楚国之态势。” “遣使至各国,警告各国,不允许插手秦国与楚国之间战事。有敢任意插手者,秦剑之下无冤魂!” “调内史蒙恬前往北境,率铁骑五万前往接应。” “赵高!” “奴婢在!” “调动罗网进入楚国,接手豫州鼎,沿海路一路押送。” “奴婢遵命。” 一系列的命令下去,让众臣顿时意识到,王上最终还是选择了公子的策略。但王命已下,众臣只能抛弃自己原本的想法。 “豫州鼎事关重大,寡人不想出任何意外。望众卿勠力同心,迎豫州鼎入秦。但凡有敢阻拦此事者,秦法不饶!”嬴政冷声道。 “臣等遵命!” …… 出了咸阳宫,芈启便上了马车,一路回了自己的府邸。进了府门没走多远,一个娇俏的少女便快步而来,看其装束,似是要出门。 “父亲。”芈涟有些意外,但还是向父亲行了一礼。 芈启打量了一下自己这个女儿,问道:“你这是做什么去?” “女儿和阴嫚妹妹约好了,今日要和姑姑学习插花。” 芈启眼中闪过了一丝不悦,只是简单的嗯了一声,说了句早去早回,便离开了。 芈涟疑惑的看了看自己父亲的背影。女儿家本就心细,她发现父亲好似有些不高兴。但是,一时间却想不通怎么回事。 最近父亲变得奇奇怪怪的,府上也多了些生面孔,不知是怎么了。 看了眼院中的日晷,看时间差不多了,芈涟便提起裙子一角,急急忙忙的跑了出去。快到大门口的时候,却又将裙角放下,端庄的走了出去。 与此同时,昌平君回到了自己的书房,让人去请来了府里的客人。 “田光见过昌平君!” 很快,客人来了。 芈启点了点头,示意他坐下。 …… 秦风楼…… 在秦风楼有一面高大的墙壁,这墙壁分成了五层,上面密密麻麻的都是一个一个的小格子,其上放着的全部是各地汇总的卷宗。 书桌后的巴清写好了给齐国分会的命令,然后将其通过桌上的机关将其送了出去。 但没多久,一个侍女打扮的人便走了进来:“小姐。” “何事?” “昌平君府邸那边传回消息了。” 巴清立时抬起了头,那人恭敬地将密信放在了桌上。巴清随即挥了挥手,让她先下去。 随即,巴清起身,走到了二楼一处书架上,拿出了一本古籍,回到了书桌后,翻译起了手中的密信。没多久,巴清便皱起了眉头:“公子还真没猜错。” 乔松本就是穿越者,对于自己那个舅父怎么可能放任不管? 所以,几年前针对于昌平君府邸的暗中监视便一直在。尤其是豫州鼎出现之后,乔松便密令巴清盯着他。 而商会的人则是发现,昌平君府邸还真多些生面孔,并且频繁向外传递消息。思索了一会儿,巴清将这消息记录了下来,一并传给远在楚国的乔松,请求他的定夺。 …… 楚国彭城…… 受到召集的无双等人以最快的速度抵达了泗水河畔,随同一起到来的,还有一艘商会从彭城高价买来的商船。乔松让人以力士将豫州鼎装船,以最快的速度发往入海口。然后又从楚国紧急聚集起了一支商队,乔松进入这支商队之中,大摇大摆的行走在楚国的大地上。 所以,等到早上辰时的时候,这支商队就从泗水河畔出发了。商队规模非常大,人数达到了四百多人,仅仅是装货的大车就有上百辆。 人一多,走的就慢了。 很快就到了下午黄昏之际,商队才走出了不到三十里。 用饭之际,乔松便接到了浮光送来的加急密信。 父王的全力支持让乔松有些意外,可巴清在信件中最后坠着的事儿,就让乔松的心一下就沉到了谷底。 昌平君吗? 本公子这个好舅舅,还真是会找时候给本公子添麻烦啊。 看来,是李园的做下的好事儿,让芈启的心思活泛了起来,有了些不该有的心思。 虽然巴清没有查清楚出入昌平君府邸的到底是什么人,但是不管是什么人,乔松都得保证豫州鼎的安全归秦之路。 “玄翦!” 玄翦默不作声的站了出来。 “去,通知楚国分会,继续调动大船五艘,从泗水河不同位置出发,沿水而下。” 玄翦愣了一下:“诺!” 这是鱼目混珠之策,不期望楚国不会发现,只希望能够延缓他们发现的时间。 按照目前的船速,从这里抵达入海口需要两日到三日的时间。问题是,齐国海船尚且需要最少四天的时间才能抵达。所以,这之间会有一段的空白时间。 如果豫州鼎的消息真的传入楚国,那么任嚣和赵佗的大军仅仅做个样子,这威慑力就有些不太够了。恐怕,得需要真的动手才行…… 第233章 国相心思起波澜 咸阳…… 李园脸上的表情僵住了,难以置信的看着面前的姚贾。 他听到了什么?要楚国割地五百里? 这不是狮子大开口,这是要楚国的命啊! 你怎么不直接要寿春呢! 李园很想一巴掌呼在姚贾的脸上,这个蔫坏蔫坏的糟老头子,在楚国的时候说的好好地,结果到了咸阳你就翻脸了。 深吸了一口气,李园勉强的压住了心中的怒火:“上卿莫不是在跟我开玩笑?” 姚贾叹了口气:“令尹大人,我这也是没有办法啊。” “何意?” “王上尚且年轻,少年人血气方刚,受不得一点儿委屈。要不是在下劝说,此时哪儿来的谈判的机会,秦军早就已经剑指楚国了。”姚贾脸上满是无奈和苦涩。 李园面皮狠狠地抖了抖,合着割地还是你们秦国人心善是吧! 他很想拂袖而去,可问题是,楚国真打不过啊。 房间内的气氛一时间很是凝重。不,或许应该说,李园心情简直是差到了极点,再看姚贾,这家伙甚至还有心情品茶。 李园明知道姚贾是在说瞎话,但他也只能忍着。 “上卿啊,你看我楚国都愿意向秦国致歉了。何至于割地五百里啊?” “这……令尹大人呐,我们也说了不算啊。” “要不,少割些也行。割地五百里,我这回去真无法交代啊。” 姚贾眼中闪过了一丝意外,这家伙还真有割地的打算?可惜了,王上此次看重的并非楚国的土地,而是故意要让此次谈判不成,要不然或许还真能兵不血刃拿下些土地。 眼看着秦国态度如此坚决,李园心里很是恼火,冷哼一声甩袖便走。 姚贾扫了眼李园的背影,笑眯眯的摇了摇头,然后拿起长勺,给茶杯中添了些热水。 …… 出了姚贾府邸,李园很是恼火的快步噔噔噔几下走下了台阶,就朝着自己的马车上走去。可就在这个时候,一个身穿麻衣的身影突然跑了过来,一头就撞在了李园身上。 “哎呦!” 李园根本就没想到,被人一头撞翻在了地上,摔得眼前都在冒金星。 楚国卫士吓了一跳,连忙扑了上来,将那人给抓住了。 被人扶了起来的李园眼睛都快冒火了,怒视着将自己撞倒的人。此人一身麻衣,身上臭烘烘的,披头散发的看不清面容。 “给我把他抓起来!” “诺!” 可就在这个时候,一群提着剑凶神恶煞的人跑了过来。 “在那边!” “快,把他抓起来!” 突然来的动静让李园的随行护卫纷纷警惕了起来,几个楚国士兵更是将长戈放倒以做防卫。 “楚国人?”为首的那人头上扎着簪袅的发型,脸上泛起了浓浓的厌恶,很不客气的喝问道:“喂,楚国人,你们是要包庇罪犯吗!” 罪犯? 李园皱了皱眉,看向了那人:“我乃楚国使者令尹李园。尔等是什么人,这又是什么人?” “令尹?令尹是什么官?”簪袅撇了撇嘴,随意地拱了拱手:“我是咸阳游徼,司缉盗之事。既然是楚国使者,还请将那名盗贼交由我等处置。” 李园的脸色顿时黑了下来,烦躁的挥了挥手,让卫士将那人押送给了秦人。、 在咸阳,他还是不想惹事儿。 “呸!多管闲事的楚国懦夫!”孰料那盗贼走到李园身边时,恶狠狠的向他吐了口唾沫。 得亏身边的护卫反应快,替李园挡住了。但李园那叫一个气啊,差点儿没命人把这人砍了。 李园索性眼不见心不烦,整理了一下衣物,转身上了马车。这一坐下来,却从腰间掉下来了一个竹筒,咕噜噜滚落在了脚下。 李园愣了一下,俯身将那竹筒捡了起来:“这是……” 竹筒的一端挂着一串珠草,闻起来有些特殊的草药香。 九星珠草,农家? 李园很是意外的看着这竹筒,思索了一阵,将其打了开来。从里面倒了倒,出现了一卷白色的东西。应该就是秦国人搞出来的纸了。 将纸张摊开之后,李园扫了一眼,脸色骤然变得精彩了起来。 “好好好!”李园脸上泛起了怒色:“好个秦人,好个姚贾!闹了半天,你在这儿给本令尹演戏呢!豫州鼎是吧,你秦人休想得到!” …… 昌平君府邸…… 芈启手里面拿着奏疏,仔细的批阅着。作为秦国的右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下的右相,他的事务也是非常繁忙的。虽然大权在握,但此时的芈启却并不像刚成为右相的时候那么兴奋,相反总是有些心不在焉。 “家主,田先生来了。” 芈启脸色微变:“快请!” 很快,披着个斗篷的田光进来了。 “君上!” “先生,如何了?” 田光脱下了斗篷,点了点头:“已经将消息送给了楚国令尹。楚国驿馆今日有人离开,看样子应该是前往楚国方向。” 昌平君松了口气。 田光又道:“君上,最近还是不要向外传递消息了。” “为何?” “您府外的探子数量又翻了一番,就连我都是费了一番手脚才进来。” 昌平君脸上的表情顿时阴沉了下来。那些人他看过,都是打着大秦商会的旗号。看来,他那个好外甥是盯上他了。 可是奇了怪了,他怎么会突然怀疑自己呢? 昌平君一时间百思不得其解。但他又不能做出异动,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本君知道了,先生也需小心。”昌平君温和的点了点头:“豫州鼎事关重大,可否将其出世的消息散播出去?” “君上是想……” “无论哪一国得到,都不能让秦国得去。否则,九鼎合一,天下将有变啊。” 田光眉头紧皱:“君上,我农家此时和秦国合作很深。而且,秦人知晓,我农家和君上关系密切。贸然散播此消息,恐怕会将君上暴露出来。” “未必需要农家亲自做这件事。” “还请君上指教。” “反秦之人颇多,本君听闻燕国太子丹甚是仇秦。其麾下有墨侠一脉,江湖力量十分强大。” 别人不清楚,昌平君却十分清楚。燕太子丹和自己那个好外甥数次冲突,甚至那个好外甥还为此肢解了墨家,燕太子定然不会这个好机会。 而且,燕丹乃是燕国反秦的中坚力量,可以与他合作。 田光顿时恍然。 差点儿忘了,燕太子此时就在楚国。 “在下明白了,这就去安排。” 昌平君微微颔首:“先生一路小心。” “君上放心,在下明白。” 言罢,田光便拜别昌平君,趁着夜色再度离开了昌平君府邸。 待到田光离开,昌平君阴沉着脸看着面前繁多的政务,心里想起了当今楚王并非楚考烈王之子的事情。 自从知道这个消息之后,就仿佛梦魇一般缠着他。 楚考烈王曾为质于秦,在此期间生下了一个儿子,便是他芈启。本来以为,父王回国之后又生下了子嗣,楚王之位他也从未去奢望过,只想着从此往后好好在秦国扎根。 可如今,楚王宝座上坐着的却是一个假货! 而他,才是父王的长子。 昌平君如何能忍得住? 原本不该有的心思,也开始逐渐生根萌芽。能做王,为什么要做一个臣呢…… 第234章 至泗水访贤求才 在这彭城,有一个传奇一样的地方。它曾经毫不起眼,却因一人,不,应该说因为一群人而光耀千古——泗水亭,汉高祖龙兴之地。 随行的人很不解,来这里干嘛。 这个时候,时间已经很紧张了。 而此时,乔松和荀夫子,焰灵姬,雪女四人正坐在一家临街的狗肉馆里面,面前的桌子上是咕嘟咕嘟冒烟的小火炉,缠人的香味让人下意识的不断抽鼻子。 “客官,肉可以了,怎么不吃啊!”就在这时,一个身材壮硕的年轻人一边用麻布擦着手,一边凑了上来:“这肉啊就得热乎的时候吃起来才香。” 乔松看向对方,淡淡一笑:“掌柜的,你这里可有什么酒?” “有,有!” “那劳烦掌柜的给我们烫一壶来。” “稍等稍等!”壮汉连连点头,转身就往后院中去。 乔松看向了荀夫子,问道:“老师,此人如何?” “做狗肉一绝。”荀夫子突然有些茫然:“你带老夫来这里,不是来吃肉来了吗?怎么谈论起来人来了?” 乔松顿时呆了一下,脸上泛起了一抹尴尬:“额,这肉的确香,大家动筷子吧。” 荀夫子嘴角微微上扬,这小徒弟还跟老夫玩儿心眼儿。不过,这店主确实有几分武功在身。但奇了怪了,这小徒弟是从什么地方知晓,这地方竟然还有一个人呢。 泗水亭,最好找的无疑就是这樊哙了。此人确实有几分本事,在乔松的感知中,这人年纪并不大,但体魄颇为不俗,恐怕在炼体上有一手。 没一会儿,樊哙便提着两坛老酒回来了。 泗水亭不过是楚国一处平凡的乡村,人数并不多。像今日一样一次性来这么多外地人,十几年都不一定有一回。所以,樊哙也是招待的十分尽心。 端来了火炉,将酒放在火炉上热着,樊哙便转头去拿粗碗。 “嘿嘿,乡下人的浊酒,希望各位客官不要介意。” “无妨。”乔松摆了摆手,然后问道:“掌柜的,我听说,你这泗水亭有一个叫刘季的人,你可听说过?” 一听到这个名字,掌柜的脸上的笑容顿时收敛了起来,变得很是闷闷不乐:“客官也知道那个泼皮?可是那泼皮也欠了客官的钱财?” 乔松微微一愣,点了点头。 “嗨,那看来客官这是找不着了。” “哦?何意?” “听说,那刘季前两年跑去魏国,要投什么信陵君门下。这不,好几年了都没回来。要俺说,八成不知道死到哪个没人知晓的角落了。” 樊哙一边给几人倒酒,一边给众人唠起了刘季这个人。 雪女和焰灵姬纷纷皱起了眉头,脸上泛起了厌恶的表情。 听此人说,这人分明就是个乡野泼皮。整日里游手好闲,纠集了一帮手下浪荡,无所事事,美其名曰义气,实则根本就是个混账。 荀夫子则是有些诧异,这乡野之间竟也有此等人物?要知道,在这个年代能舍弃家乡父老,跑出去闯荡的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可见其颇有胆气。至于行事,虽略有瑕疵,但可以看出此人不拘小节,而且颇有头脑。 听到刘季没在泗水亭,乔松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反应。 他清楚,刘季是在农家露面的。只是没想到,他竟然这么早便离开了家乡出去闯荡。也是,认真算起来,刘季实际上比自己父王也就年轻三岁,这会儿出去闯荡也可以理解。 于是,乔松便向樊哙打听起了泗水亭的名人,也就是他所知的那些人。 而事实上,也不出他所料。樊哙,卢绾,曹参,夏侯婴,王陵,周勃等人,以及……萧何,都在当地小有名气。就拿那萧何来说,此时虽未出仕,但却在沛县当地却已经才名初现。 雪女和焰灵姬还没有什么,可荀夫子听着听着,却听出一些不对劲儿了。这小徒弟打听的人,并非常人,一个个都挺有特色啊。莫非,这沛县还真是什么人杰地灵之所在不成? 那豫州鼎落于泗水,距此地不足百里,或许还真有几分奇妙。 荀夫子心道。 “我看掌柜的也有一身武力,为何不去投军,拼一个前程呢?”乔松突然话锋一转,询问了起来。 樊哙愣了一下,摇了摇头:“嗨,想投军哪有那么容易啊。没有门路,跑去了也就是给人做替死鬼呢,还不如守着我这狗肉铺子,也有几天快活日子。” “哦?”乔松眼睛一亮,这话初听似是在解释,可问题是仔细听就能听出些许不对,看来这樊哙也是一个不甘寂寞之人啊。 也是,倘若真没那心思,又怎会日后跟着刘季举起反旗呢。 于是,乔松便心里有数了。 这樊哙做的狗肉的确有一手,比起庖丁的某些饭菜都不差了。美美的吃了一顿,荀夫子暂时离开了。而乔松则是和雪女,焰灵姬两人在这沛县又待了两日,去寻找那些名垂千古的人。 一圈下来,乔松也发现,这些人多多少少都有些本事在身。要么是武功,要么是见识不俗。 最后,乔松来到了此行最后一个目标之处:萧何的家。 萧何家里在当地并非普通庶民,其父亲乃是沛县县丞,也算是一个官吏。或许,这也是日后萧何能在大秦之下为官的缘由。 乔松是借着商会的名义前来拜访的,所以并未受到阻拦,被下人引到了正厅。没多久,一个身着青衣的年轻人便走了进来。 从外表上看,此人和韩非等人年龄差不多大,但比起韩非,身上的儒雅之气却更加重一些。一双眼睛炯炯有神,虽然年轻,但却极其富有锐意。 看到乔松,萧何怔了一下,但还是上前行礼:“贵客临门,怠慢之处还望海涵。” 乔松还了一礼。 “贵客可是寻找我父?我父正在当值,此时并未在家中,还请贵客稍事歇息一二。”萧何随即向下人吩咐道:“来人,上茶!” “先生误会了,在下此次拜访,并未是为令尊,而是为了先生。” “为我?” 乔松点了点头:“在下游学至此,听闻先生贤名,故此前来拜访。” 萧何眼中流露出了惊讶的表情,竟然是这样吗。于是,连忙谦虚的道:“些许薄名,何敢入贵客之耳。” “不知贵客师承何人,自何处而来?” “在下嬴姓,师承儒家荀夫子,自咸阳而来。” 这开门见山的炸弹顿时让萧何晕晕乎乎的,饶是他自诩聪慧,也被吓了一跳。 对付不同的人,就要用不同的策略。 樊哙乃是武夫,期望建功立业,只要以功利诱之即可,甚至都不需要这么麻烦。 萧何相同却又不同,其人小有才名。 名是什么?就是一个人步入仕途的资本。 扬名又是为了什么? 萧何的名望或许是家里人替他扬名,或许是自己争取,或许是自然而然的形成,可他却没有阻止这种局面。 那就可以证明一件事,这也是一个不甘寂寞之人。 至于忠君报国? 别逗了。这个年代一言不合远走他国的人才多的是。你看看秦国历代大才,有几个是来自秦国本地的。 别的不说,李斯就是楚国人。 所以,乔松才要一开始便亮明身份。 显然,效果不错。 “乡野之人萧何,见过公子!”萧何连忙行礼。 这就是身份带来的改变。 礼贤下士,听起来俗套,可若真能做到,又有多少自诩博学多才之人能够忍住不吃这一套呢? 试想一下,莫说是一省大员了,便是一市之长突然来到你家,说你有才,要对你委以重任,你是否又能不心动呢? 第235章 楚军忽至围公子 事实证明,年轻的萧何也架不住乔松这一套。看向乔松的眼神都发生了一些变化。 当然,君择臣,臣亦泽君,这是一个双向选择的过程。莫说乔松有挂,单单是游历天下途中荀夫子对他的教导,就能让萧何甘拜下风。 双方聊了没多久,便知晓了对方的底线。 可就在这个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之前那个仆人急匆匆的闯了进来:“少主人不好了,外面来了很多军士,说是要搜捕要犯!” 萧何与乔松二人脸色顿时大变。 “领头的是谁?”萧何急忙问道。 “是县尉大人,但还有一个不认识的将军!看起来,似乎地位很高,县尉大人对那将军很是恭敬。”那仆人急忙回答道。 看来,是冲着我来的!乔松眯了眯眼睛。 县尉? 不好! 萧何心中大惊。 沛县自县令之下,有县丞,县尉以及功曹等官员。这些官员之间也并非铁板一块儿,这县尉便和萧何的父亲不对付。 如今搜查萧家,而自己的父亲却没来,恐怕来者不善。 萧何也瞬间判断出了这些人的目的,心思急转,思索起了对策。 诚然,将秦国公子交出去是大功一件。可问题是,和乔松交谈一番之后,萧何并不愿意这么做。 乔松却并不着急,而是打算看看萧何的选择。 “家老,劳烦你去拖延一二。就说我父不在,我醉的不省人事。”萧何快速的打发走了家老,然后不由分说的便将乔松拽了起来:“公子,事急从权,还请跟我来!” 乔松跟在他身后,任由他拉着自己往后宅走。 很快,萧何便拉着乔松来到了后院的一间杂物房,然后弯下腰就将那些堆积起来的杂物清理了出来了一块空地。 紧跟着,萧何掀开了地下一块地板,露出了一条向下的通道。 “公子,此地道通往两条街之外的一处院子,那是我私下置办的一处房产,公子可先前往那里躲避搜查。” “先生何必如此啊。便是那些楚人真的抓到了我,也未必敢把我怎么样。如此一来,若是不见了我,迁怒先生,却是乔松之过。” “公子既为荀夫子高徒,岂不闻君子不立危墙。” “先生之安危又该如何?” 萧何洒然一笑:“公子尊贵之躯,还能折节下士。萧何又岂能辜负公子看重? 他日若能逃得性命,即使千难万险,萧何必投公子麾下,为公子效力!” 言罢,萧何再度催促了起来。 乔松心中不由得感动万分,虽然有自保之策,可萧何的父亲此时安危未知,自己现身恐怕反而会给楚军以借口,给他们带来危险,故此乔松道了声保重,便跳下了地道。 萧何将地板恢复原状,又用杂物覆盖,尽量不让人瞧出破绽,然后又奔向了后厨,找了些酒洒在了身上,又往嘴里灌了一大口,一抹眼睛便变得醉醺醺的,摇摇晃晃的朝着外面走去。 …… 萧家之外一处农舍之中,玄翦透过窗户死死的盯着外面将萧家包围起来的楚军,握着止戈的手都青筋暴起。 “魏先生,公子此时身处险境,我等为何还不冲进去呢?”雪女很是焦急的问道。 玄翦面容冷酷的回答道:“公子并未释放信号,说明还不需要我等出手。” “可是……” “好了,小雪女。”焰灵姬摸了摸雪女的脑袋:“你什么时候见过小公子吃亏了?他呀,一定有自己的打算。” 就在二人争论的时候,一个路人进入了房间:“大人,公子已经脱困。” 此话一出,房间内紧张的气氛顿时为之一松。 “你留在这里,继续盯着。其他人跟我走。”玄翦吩咐道。 …… 萧何置办的这处小院虽然不大,但却颇为雅致。乔松此时正坐在院中的树下,等待着自己属下的到来。 在他身边,正站着三个星宿阁的杀手,呈三角状将他护在中央。 没让乔松等多久,仅仅是一刻钟的功夫,玄翦便带着人赶到了这里。 一见面,玄翦便跪在了地上。 乔松这才睁开了眼睛:“说说吧,怎么回事。” 突然被楚军包围,说明一定是消息泄露了。但是他都被包围了,身边的护卫没一点儿反应,这属实是有些失职了。 “楚军大索全城,我等人手不足,无法准确判断楚军目的何在。待到楚军现身之际,已经来不及了,是以出了纰漏。” 乔松点了点头:“本公子抽调了大批人手去保护重器,以至于身边防守力量缺失,这是本公子考虑不周,不是你的原因。 但楚军已经出现,你却判断失误,这就是你的失职。当罚!” “卑职知罪。” “好。此时正是用人之际,这罚就先给你留着,回头再算。” “喏。” “楚军那边,留下眼睛了吗?” “已经留下了。” 乔松微微颔首:“商队和船队如何了?” “暂时还没有消息传来。” 乔松皱了皱眉。 既然楚人能摸到他的位置,那就说明秦国那边一定有消息泄露了。走水路的豫州鼎,楚人自然是不会放过。 可这么长时间,仍旧没有消息传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就不太确定了。 而且作为诱饵的商队,定然也被楚国人盯上了,却也没有消息。不知是来不及传递,还是说已经遭了难。 “那就去查一下,联系上之后,开始撤离计划吧。” “喏!” …… 泗水亭外的砀山之中,曹参心有余悸的望着大山之外,若不是他们跑得快,恐怕就被大军包围了,就是可惜了那些财物,全便宜给其他人了。 “奇了怪了,他们怎么就盯上俺们了。” “也不知道公子怎么样了。” “肯定没事儿,你没看荀夫子一点儿都不担心吗?这叫泰山崩那个啥来着。” “是泰山崩于前而面色不变。”回来的曹参插了句嘴,向交谈中的几人说道。 他们这些人都是在这短短两天的时间里被乔松收入麾下的,他们也不想,但乔松给的太多了。 财富,地位,尊重,简直是应有尽有。这在当今权贵之中,简直是一股清流啊。 曹参犹豫了一下,想起他们去告诉荀老夫子撤离的时候,这个看起来老迈的老夫子两条腿比他们这些年轻小伙子跑的都快的场景,还是决定过去请教一番。 于是,曹参和樊哙,卢绾,周勃等人招呼了一声,便跑去荀夫子跟前了。 “荀夫子……” 荀夫子眼皮抬了抬。 这群人的确性格张扬,反倒是这个曹参很是稳重。自己那个小徒弟识人还真是有一套,仅仅接触没多长时间,便让这曹参负责这群人。 “夫子,公子那边,我们真的不用涉足吗?” “不用。公子虽年幼,但颇为聪慧,自有主张。况且,他身边还有一些高手护卫,寻常楚军留不下他。” “我们还是有些担心。要不然,我下山去瞧瞧?” “放心吧,便是楚国真的抓住了公子,也不敢苛待了,应当是想要以公子为条件,迫使秦国退兵。公子的安危,是不用担心的。”说到这里,荀夫子沉吟了一下,道:“既然你想下山瞧瞧,也可以。或许,公子此时正需要人手。” 曹参心里松了口气,一抱拳道了声谢,转身叫上了樊哙和周勃,趁着夜色下了山朝着沛县县城摸了去…… 第236章 前有豺狼后有虎 沛县…… 星宿阁的人带给了乔松一个坏消息,沛县被楚军封锁了。而楚军正在大索全城,看样子是不抓到乔松是誓不罢休了。 听到这样的消息,乔松并未着急,而是询问道:“萧家那边如何了?” “楚军将萧家人全都押走了,我们的人在跟着。” 乔松点了点头:“那就走吧,这沛县也没什么值得停留的了。” “公子,楚军人多势众,根据我们的观察,怕是不下五百人,强闯不是上策。白天怕是不能出城,只好想办法趁着夜色出去了。” 乔松抬头看了看天色,此时距离天彻底黑下去还得半个多时辰。 也就是说,这段时间他们得想办法避开楚军。 “此地距离萧家只有两条街,恐怕要不了多久楚军就会搜过来。先想办法避一避吧。” 玄翦道了声是。 当即,众人便准备撤离此地。 楚军虽然人多,但是其中并无高手。一行人迅速来到墙头上,趁着楚军巡逻的间隙离开了这座小院。就在他们走后没多久,这间院子的院门被人一脚踹了开来。一群楚军蜂拥而入,闯了进去。 “大人,此处便是萧家搜出来的地道通向的地方。”一个伙长打扮的人向一个身着红甲,面上覆盖青铜面甲的人说道。 此人正是铁血盟之人,负责搜查秦国公子的下落。 那人挥了挥手,楚军便搜查了起来。 同时,此人也走了进去。扫了眼院中的布局,便走向了树下的几块大石头。伸手在石头上触摸了一下,却感到还留有一丝余温。 “大人,并无发现。” 这铁血盟杀手沉声道:“人还未走远,以此为中心搜查,不可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诺!” …… 楚军搜查了好几个时辰,但却始终慢了一步。每当他们锁定乔松等人躲藏的地方之时,却总是扑了一空。直到半夜时分,乔松等人趁着夜色,杀了楚军的几个巡逻士兵,成功的出了县城。 夜色中,几个人向着之前约好的地点而去。 行至半路,玄翦突然低喝道:“谁!” 言语未落,一刀便砍向了旁边的草丛。 凛冽的刀气瞬间破开了空气,草丛中的人连忙就地一滚,差点儿就要了命了。冷汗岑岑的站了起来:“大人,是我们!” 路边的草丛中跳出来了两个人,冷汗淋漓的道。 二人刚一出现,周围的星宿阁杀手便冲到了二人面前,长剑便抵在了二人脖子上。 乔松听着声音熟悉,看了一眼才发现两人,示意杀手放人然后问道:“是你们?你们二人怎么在此!” 来人正是曹参和樊哙两人。 “我等见公子始终没有归来,心下担心便下山查探消息。发现沛县被封锁了之后,卑职便让周勃回去报信,和樊哙守在出城的必经之路等待公子。” 乔松眼中闪过了惊奇的神色,这曹参不愧是能做到汉朝丞相高位的人,这洞察力和处置能力还真是有一套:“你们有心了,不过本公子无事,一块儿回去吧。” “诺!” 乔松正打算说什么,玄翦却道:“公子,恐怕我们走不了了。” “说得对,你们还真走不了了!” 就在这时,黑暗中再次传来了一道沉闷的声音。一个高大的身影从阴暗处走了出来,此人手持两把铜锤,脸上满是凶厉的表情。 曹参脸色大变,他们被人跟踪了? 紧随这人之后,夜色中的温度骤然下降,紧跟着一道道冰棱拔地而起,瞬息间便沿着地面蜿蜒而出,宛如地刺一般朝着几人刺来。 玄翦连头都没有回,几道剑气便将那冰墙切成了碎片:“还有一个,我感觉有些熟悉,为什么不一块儿出来呢。” 伴随着话音落下,又是一道人影走了出来:“唉,如果可以,我是真不想和你们为敌。” 看到这人,乔松脸色顿时一冷:“你这罪徒,也敢在本公子面前现身!”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荆轲。此时的他却和以前有所不同,脸上戴了一张面巾。因为在他的脸上有着一块刺青,那是秦国对于罪犯的黥面刑罚。 而剩下的两人,则是高渐离和秦舞阳。 农家将消息直接送到了燕太子丹的手上,紧跟着墨侠便以袖珍朱雀传递消息,只用了几个时辰便将消息从秦国传到了楚国。 燕丹一面将豫州鼎的消息告知了楚王和楚国将领,一面派出了墨侠高手在彭城附近搜索乔松的下落。而乔松以商队吸引火力,自然也被燕丹盯上了。 所以,在沛县封锁之后,真正知道乔松身边高手不少的荆轲便预料到,城内的楚军绝对没办法抓住他。他们便等在了城外,然后发现了曹参三个行动诡秘的人。 听到乔松的质问,荆轲眼中不禁有些踌躇。说到底,那件事的确是他做错了。尤其是在出狱之后,得知秦军竟然帮助赵军歼灭了来犯之敌之后,荆轲心中更是愧疚万分。 “大哥,不必和他多讲。秦人暴虐,我等抗秦乃是义举!”高渐离冷冷的道。 作为兄弟,高渐离知道荆轲的心结。是以,开口提醒了一句。 这一句让乔松注意到了他,于是便开口问道:“高渐离?本公子似乎见过你,是在燕国妃雪阁吗?” “难得,我这卑贱之人,也能让公子记住。” “呵……”乔松嗤笑一声:“一群自诩仁义,却不知何为真正的大仁大义的蠢货罢了,只可惜了你这一身琴艺。” “都别废话了!”秦舞阳将铜锤往地上一杵,瓮声瓮气的道:“楚王得知公子入楚,欲请公子前往寿春一叙。还请公子移驾!” 乔松不禁冷笑,挥了挥手。 这点儿人就想让他束手就擒,开什么玩笑! 得到命令,周围的星宿阁杀手三人后撤,呈三角状护在了乔松面前。剩下的人抬起了袖箭,果断的朝着周围的墨侠扣动了机扩。 不料这些墨侠纷纷从背后掏出了一块圆盾,挡在了身前。 只听一阵叮叮当当的乱响,夜色中火花不断。可尽管这些人被射的连连后退,却依旧挡住了星宿阁的袖箭。死的人只有寥寥几个,大部分人依旧活着。 乔松微微皱眉,这声音听起来似乎是铁盾。看来,这些墨侠是有备而来。 袖箭无法建功,杀手们留下一部分人仍旧做远程压制,剩下的人抽出了手中的横刀,杀了出去。周围的墨侠不甘示弱,双方顿时混战在了一起。 可这一碰撞,墨侠便纷纷大惊失色。 只见星宿阁杀手手中的横刀瞬间就将他们的青铜剑砍出了一个个深深的豁口,更有那倒霉的,剑都被砍断了。而他们的剑,则是被这些杀手以护臂,护腕等部位格挡。 紧跟着,星宿阁的杀手反手便收割起了墨侠的性命。 短短几个呼吸,墨侠之中顿时出现了不小的伤亡。 荆轲被玄翦一剑砍得倒退了十数米,连忙抽空提醒道:“他们手里的都是精铁宝剑,不可硬拼!” “你还有心思管其他人!”玄翦一刀荡开了高渐离的水寒剑,紧跟着一道刀气便杀向了荆轲。 荆轲和高渐离两人合力战玄翦,始终作为指挥的秦舞阳终于忍不住了,一跃而出,挥起手中的铜锤冲入了人群之中。两个星宿阁杀手见状,一左一右两把宝刀攻了上来,一人杀向了秦舞阳腿,一人杀向了秦舞阳的腰。 然而,秦舞阳对这两道攻击不闪不避,两把铜锤携带着风雷之音,轰然砸向了两人。 二人面色发狠,长刀狠狠地劈在了秦舞阳身上。可下一刻,却只听叮当两声,二人的刀竟然连秦舞阳的皮都砍不破。 横练武功? 不好! 二人大惊失色,可此时两把铜锤却重重的砸在了二人身上。 两人顿时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口喷鲜血倒飞而出…… 第237章 冰火双姬初合作 秦舞阳宛如极速冲击的坦克一样,以蛮横的姿态在双方激战的区域撕开了一道口子,朝着乔松冲了过来。 乔松身边的三个杀手面色凝重的看着这一幕,纷纷扯下了手上的绷带,缠在了宝刀的刀柄上。 可还没等他们出击,一道红色的影子越过了三人迎向了秦舞阳。 “大个子,你的火气好大啊……”伴随着一阵娇媚的声音,焰灵姬宛如一道清风,出现在了秦舞阳的前方。 “滚开!”然而,面对这样的绝色美人,秦舞阳却丝毫没有留手的意思,手中的铜锤雷声轰鸣。 轰鸣的铜锤刮起一阵剧烈的风,摧枯拉朽一般的将周围的人给吹起了数米高。 焰灵姬妩媚一笑,一手按在铜锤之上,借着秦舞阳的力量整个人倒飞而起。紧跟着,手中甩出两把燃烧着火焰的赤红色发簪。 那一瞬间,她仿佛化身一头火凤,凌空展翅。 炙热的火焰让秦舞阳吃了一惊,两把沉重的铜锤快速挥舞起来,在身前形成了一道风的屏障,阻挡住了火焰的侵袭。 看着大展神威的焰灵姬,雪女心里很是想不通,这妖女为什么会主动出手呢? 乔松皱了皱眉,仅仅是双方的一交手,他就发现焰灵姬恐怕并非秦舞阳的对手。 秦舞阳乃是横练高手,从之前的表现来看,力量非常大,那一对双锤舞动之际夹杂着风雷之音,威力足以开山裂石。 之所以一时间和其僵持住,是因为焰灵姬的百越秘术太过诡异,秦舞阳从未见过这种秘术,出于谨慎罢了。但焰灵姬定然是无法破开对方防御的,唯一取胜的方式,就要看她能否用火魅术控制住此人了。 想了想,乔松在雪女耳边低语了几句。 雪女微微一怔,随即将玉箫放在了唇边,凄美的曲调便回荡在了夜空。 伴随着箫声响起,漫天飞雪从天而降。更恐怖的是,以雪女的脚下为中心,蓝莹莹的坚冰宛如有生命一般向着四周蔓延。 叮叮当当…… “这曲调是白雪?”高渐离双眼一缩,眼中充满了不可思议的神色。 自从和荆轲一起去见了赵国乐师匡修之后,他便一直在流亡的路上。后来加入妃雪阁之后,就在那里待了一年多的时间。 在那期间,他曾见过雪女吹奏白雪之曲。可是,其威力根本没有这么强。 刺啦…… 玄翦双刀犹如猛虎獠牙,生猛的撕开了高渐离的冰墙,趁他分神之际便在他胸口留下了一道尺长的伤疤。 若非荆轲反应快,及时回援,这会儿怕是要命丧九泉了。 “别分心!”荆轲以长剑抗住玄翦的刀,脸上写满了凝重的神色。 胸口火辣辣的疼痛提醒着高渐离分心会有什么下场,他只好凝神屏气,接替被击飞的荆轲,再度和玄翦纠缠了起来。 另一边,秦舞阳铜锤带起的风让焰灵姬心中吃了一惊。但是她应付起来却十分从容,两把发簪旋转着飞回了手里,落在了不远处。 一片雪花飘飘荡荡的落在了二人之间,火焰带来的燥热顿时为之一清。 突如其来的冰冷让焰灵姬脸上的妩媚都维持不住了,她此刻很想回头问一句,你们到底是站哪边儿的! 秦舞阳瞧了眼守在乔松身边的雪女,冲着焰灵姬咧嘴一笑:“你们这是闹内讧了吗?要是这样,不如你让开,咱们也省些力气。” “好啊。”焰灵姬旋转着手中的发簪,轻声慢语地回答道。 飞雪还在继续下着,脚下的坚冰仍旧在不断地蔓延,眨眼间便扩展到了二人脚下。焰灵姬依旧旋转着手中的发簪,仿佛什么都没见到一般。 冰冷的寒雾使得人喘息都能感到一阵阵的寒意。 眼看着焰灵姬并未有让路的意思,秦舞阳冷哼一声再度抬起了铜锤,大踏步的朝着焰灵姬冲了过来。 “雪女妹妹,你还真会给姐姐出难题。” 焰灵姬口中低喃一声,脚下一点,倚仗着身法和秦舞阳纠缠了起来。秦舞阳招式势大力沉,而焰灵姬却仿佛灵活的火焰精灵,趁着攻击的间隙手中发簪时不时地刺向秦舞阳脆弱的关节。 然而,即使是这些地方,发簪依旧刺不穿他的身体。 二人上演了一场真实的美女与野兽。 渐渐地,秦舞阳似乎摸透了焰灵姬的底细,口中突兀的发出了一声咆哮,内力疯狂的灌入双锤,猛然朝着地面上一砸。 轰隆…… 顿时,伴随着一圈圈的涟漪,脚下的大地裂开,大大小小的土块飞了起来,紧跟着被秦舞阳的双锤裹挟的气流吹动,砸了出去。 焰灵姬脸色凝重,发簪宛如短剑一般,一边分割袭来的土块,一边向后飞撤。 秦舞阳一跃而出,重重的砸在了焰灵姬身前不足三尺之处,紧跟着铜锤抡圆了宛如陀螺一般旋转了起来。 焰灵姬再度抽身飞退,试图拉开双方之间的距离。可铜锤快速挥动形成的气流,却拉扯着她朝着反方向飞去。 如此诡异的情况,顿时让焰灵姬吃了一惊,连忙稳住身形,试图和这股力量抗衡。 箫声陡然变得急促了起来,越来越可怕的寒气逐渐朝着二人蔓延,似乎要将两人全部纳入攻击范围。 蓝色的冰已经蔓延到了二人脚下,可却在秦舞阳形成的飓风中不断被吹裂,化作晶莹的冰晶随风旋转,形成了一道梦幻般的蓝色龙卷。 可这样的龙卷是极其危险的,尽管焰灵姬已经操控火焰在身边形成了一道屏障,可那些细小的冰晶高速旋转下依旧拥有着可怕的洞穿力,她可不是皮糙肉厚的秦舞阳,身上顿时被冰晶划出了一道道细密的伤口。 双方僵持了十几个呼吸,之间的距离不断地缩短。眼看着焰灵姬就要撞上铜锤香消玉殒,就在这时,焰灵姬却娇喝一声,骤然挣脱了旋涡。 “怎么可能?”秦舞阳吃了一惊,迅速的减缓旋转的速度。 这时,他的眉毛,头发上已经布满了白色的冰霜。 “呵,你求我,我就可以告诉你啊!”焰灵姬脸上再度浮现出妩媚,手上的火焰陡然大亮,铺天盖地的淹没了秦舞阳。 紧跟着,焰灵姬手中发簪如电光一般出手,插向了秦舞阳肋下。 秦舞阳不明所以,挥舞着手中铜锤,砸了下去:“蠢货,还不明白吗,你根本伤不了老子!” 但下一刻,秦舞阳只觉得肋下一痛。焰灵姬手中的发簪已经尽数没入了他的身体。 发簪上暗藏的火劲陡然爆发,沿着秦舞阳的经脉扩散。仅仅是刹那间,刺入秦舞阳身体的发簪周围便多出了一些焦黑。 秦舞阳眼睛瞪得老大,不敢相信自己怎么就被击穿防御了。但此举却激发了他的凶性,一对铜锤骤然加速。 焰灵姬眼看已经来不及闪躲,只好用左手仅剩的发簪拦在身前,使出卸力之法以期能降低一些伤害。 轰…… 焰灵姬被轰的飞了起来,整个人都朝着乔松砸了过来。 “接住她!”乔松失声喊道。 身边的三个杀手闻声而动,两人一跃而出,双手抵在焰灵姬背后。可随即,二人便脸色大变,这力量实在是太强了。二人随即改变策略,没有硬抗,而是任由这力量裹挟着三人从乔松身边飞了出去。 这一下,乔松面前空门大开,只有一个雪女和最后一个杀手,但一人站在他身侧,一人在他身后,和秦舞阳之间再无任何人阻拦。 秦舞阳暴喝一声,无视了半边身子火辣辣的疼痛,奋力将铜锤丢了出去…… 咔嚓…… 第238章 莽墨侠自食恶果 眼看着那铜锤携带着开山裂地之威袭向了乔松,便听到空气中响起阵阵嗡鸣,紫色的气刃从战圈之外呼啸着从天而降,准确无误的击中了铜锤。 青铜锤轰的一下砸在了地上,在地面上犁出了一条深深的沟壑,停在了乔松的脚边。 与此同时,无数的叶片从后方蜿蜒而至,纵横交错间组成了一张大网,拦住了焰灵姬以及星宿阁的两个杀手,卸去了三人身上的力量。 “什么人!”秦舞阳脸色一沉。 但回答他的,却是一只足有丈许方圆的红色巨掌。这红色巨掌红雾弥漫,散发着浓重的血腥味。 “骷髅血手印!”秦舞阳认出了这招式,就想要提起仅剩的铜锤。可手刚一动,要命的灼烧感顿时让他僵在了那里。 轰…… 骷髅血手印重重的印在了秦舞阳的身上,将他轰的倒退了十数步才停了下来。 待到秦舞阳稳住身形,定睛看去,乔松身边再度多出了四道人影——星魂,大司命以及黑白少司命。 那夸张的装扮,以及身上散发出来的诡谲气息让秦舞阳更加确认了对方的来历,脸色顿时变得难看了起来。 “阴阳家?”焰灵姬喘息着粗气,精致的脸上泛起了愤恨的表情。 雪女走到了她跟前,将她扶了起来。 随着阴阳家四人的登场,最外围再度出现了数十个阴阳家弟子,他们加入了战场,往往几人合作,便能够让墨侠弟子变成难以行动的傀儡,随即就被星宿阁的杀手抹了脖子。 胜负的天平迅速朝着秦国一方倾斜。 眼看着事不可为,秦舞阳脸色一沉,低吼道:“快撤,我来断后!” 言罢,用完好的手提起了仅剩的铜锤,然后又强忍着疼痛捡起了一把剑,朝着乔松再度冲了过去。 “蚍蜉撼树,不自量力!”星魂不屑的冷笑着,双手一合,两把气刃便自手中延伸而出:“你们三个保护公子,这个大块头是我的!” 听到星魂的命令,大司命和黑白少司命三人打消了出手的打算,迅速的退到了乔松身边。 黑白少司命乔松以前还见过,但是这大司命却是头一次见。看起来只有十几岁的模样,和巴清差不多大,一袭红色的头发,黑红色搭配的衣物给她增添了一分高傲,一双赤红色的手掌仿佛浸透了血液。 这是大司命? 乔松有些惊讶,应该说,这是那个他熟悉的大司命。 “啊……” 一声惨叫将乔松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只见星魂和秦舞阳接触的一瞬间,聚气成刃的剑刃便犹如热刀切黄油一般,将秦舞阳的左臂整个都卸了下来。 这一幕让星魂兴奋的舔了舔嘴角:“我感觉的果然没有错,你现在火毒遍布全身,横练武功已破,根本就不堪一击!” “你这趁人之危的混蛋!”秦舞阳怒吼着挥动铜锤,试图砸死星魂。 可此时的他根本就是强弩之末,如何是星魂的对手?星魂双手交叉,两把气刃在身前交错,轻松地拦住了秦舞阳的攻击。 眼看着秦舞阳落入下风,另一边和玄翦相争的荆轲以及高渐离二人心中不由得焦急万分。 “小高,你带人走!我和秦大哥断后!”荆轲厉声训斥道:“别再犹豫了,再犹豫我们谁都走不了!” 高渐离咬了咬牙:“大哥,我伤比你重,跑不了多远,你先走,我来断后!” 言罢,高渐离手中的水寒剑寒气凛冽,借着雪女白雪的余波再度激发出了大量的冰墙,试图阻碍玄翦的攻击。 这一幕让雪女有些意外,没想到此人的剑法倒是和她的白雪意外的相合。只可惜,二人的立场是敌非友。 可玄翦却仿佛发狂的猛虎,刀意盎然,势不可挡,以近乎狂暴的姿态撞破了高渐离制造出来的冰墙,冲到了二人面前:“你们两个谁也别想走!” 言罢,玄翦一刀抗住荆轲的背后偷袭,另一刀压着水寒的剑锋在高渐离腰间来了一下狠的。 腰子被人掏了,高渐离顿时伤上加伤。 “小高!”荆轲双眼顿时红了,一股危险的气息在他身上浮现。 玄翦面色淡漠,横斩的刀瞬间回转,便抹了高渐离的脖子。 这个原本应该在未来反秦事业中起到很大作用的墨家统领,在他还没成长到巅峰的时候,就这样折戟沉沙。 五步绝杀! 荆轲心中怒吼着这一招的名字,将速度催发到了极致,袭向了玄翦。 “愤怒?被愤怒驱使的刀剑,终究只是个笑话!”玄翦平静的道,左手刀拦在了身前。 当…… 五步绝杀,听起来唬人。实际上不过是荆轲的决死一击,是将内力灌注到腿部,从而换来极短时间内速度上的提升,同时具有强大的冲击力,从而有了所谓绝杀的名号。 但实际上玄翦上一次便见过这一招了,根本就不惧。 果不其然,伴随着一刀一剑激烈的对撞,玄翦仅凭单刀便拦住了荆轲所谓的绝招。强大的冲击力使得玄翦不断地向后滑行着,可让荆轲绝望的是,他的剑却始终无法撼动玄翦手中的刀。 双方之间硬实力的差距,不是一些所谓绝招就能抹平的。 剑客之间的对决,又不是阴阳家,还讲究什么五星相生相克之道。 荆轲双眼瞳孔骤然一缩,心道还是不行吗,自己出狱之后已经苦练了这么长时间,竟然还是被拦下来了。 可惜,荆轲却忘了。他在进步,人家也不会退步。 玄翦如今还不到四十,在秦时这样的世界,他也远没有到自己的巅峰期。 “你的剑,有了些进步,但也仅此而已了!”玄翦冷冷的回答道,右手中的刀宛如霹雳,带着一声若有若无的虎啸,直取荆轲的脑袋。 荆轲自然不可能就此认命,一脚踹向玄翦,试图借力拉开距离。 手中的剑被玄翦的左手刀缠住了,他只能出此下策。 但玄翦的剑却比荆轲更快,如果按照正常情况,定然是玄翦先一步砍掉他的脑袋。 可有时候,命运总是充满了各种意外。 就在这时,一支箭矢穿越了整个战场,在空气中划过了一道弧线,带着尖啸声射向了玄翦的脑袋。 玄翦瞬间收回缠着荆轲的左手刀,反手便一刀劈向了那支箭矢。 刀锋准确的击中了箭头,将其一分为二。 破碎的箭矢自玄翦左右两侧飞出。 荆轲准确的抓住了机会,趁着这个功夫,整个人虚晃一招,瞬间拉开了和玄翦之间的距离。 与此同时,伴随着一阵阵轰鸣的马蹄声,这代表着楚国的骑兵正向着这个方向赶来。 玄翦心中一沉,果断的舍弃了荆轲,快速的撤到了乔松的身边。 “公子,我们必须得走了。” 乔松点了点头:“那就走吧。” 斩了秦舞阳的星魂开口道:“我们留下缠住他们,公子先走。” 言罢,大司命招来了几个阴阳家的弟子,手中弥漫起一阵血雾。 待到血雾散尽,这些人的外貌便变得和乔松一行人一般无二。 玄翦根本没和阴阳家客气,直接将乔松背了起来,快速朝着黑夜中而去。 “围住他们!” “莫要走了贼人!” 黑暗中传来了楚人的喊声,看起来他们很是激动。 然而,和玄翦拉开了距离的荆轲沉默半天,却什么都没说,带着残余的墨侠弟子迅速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第239章 至砀山焰灵重伤 次日天光将亮,乔松一行人撤入了沛县附近的砀山。 这茫茫大山,不利于大军展开。而乔松身边高手环绕,楚人来多少也是送菜,一行人算是暂时脱离了危险。 乔松于是下令暂时休整片刻,再继续赶路。 一行人伤的伤,累的累,下令休息的那一刻,许多人都一屁股摔在了地上。 墨侠毕竟也是墨家的精锐力量,和其拼杀哪有不付出代价的?一场大战,乔松身边的星宿阁杀手,直接减员了三分之二,心疼的乔松都直哆嗦,就连星官都战死了五个,白虎七宿中的参水猿也是断了条腿,一路上被人架着。 可以说,除了乔松,玄翦和雪女之外,剩下的人人带伤。 哦,曹参和樊哙两人例外。也不知是二人真有那冥冥中的气运保护还是怎样,反正就是狼狈了一些,但连皮都没破。 星宿阁成立以来,就没吃过这么大的亏。 吩咐几个受伤较轻的去寻找砀山中的大部队,乔松便走向了靠在树下的焰灵姬。 此时的焰灵姬嘴唇发白,面无血色,放在腿上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见到乔松到来,焰灵姬脸上泛起了一丝嘲弄:“小公子,舍得过来看姐姐了?” 乔松也不嫌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抓起了她的手。 自古医武不分家,乔松虽然没学过医术,但是一些伤势还可以看出来的。但很快,乔松脸上的表情就凝重了起来。 乔松看着焰灵姬道:“你是真能忍啊,五脏移位,还有些破裂,你是真不怕死吗?” 最麻烦的还是脾脏,已经有些破裂。这样的伤势如果得不到治疗,恐怕毙命就在顷刻之间。 “玄翦!” “卑职在!” “以最快的速度去请老师来!” “公子,您的安全。” 如今公子身边能调动的顶尖高手,就只剩下他一个了。就凭身边这些老弱病残,真要是有强敌追上来,那就成了大麻烦。 “让你去你就去!” “诺!” 见乔松态度如此坚决,玄翦只好让其他人不惜一切代价保护公子,然后自己快速离开。 “放心,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焰灵姬缓缓的抬起了头,看着头顶上那些透过树冠射下来的光斑,眼中有些迷离:“或者说就这样一睡不起,结束这无趣的一生,也还不错呢。” “闭嘴,你的命是本公子的,本公子不让你死,你就不能死!” 焰灵姬噗嗤一笑,可却因牵动伤势,使得脸上出现了一抹红晕:“小公子,你还真是霸道啊。可惜,你若是早生些年岁,或许姐姐我还真会喜欢上你呢。” “你就不能老实点儿吗?再这样会加速伤势恶化的。” “小公子,你是在担心我吗?” 乔松怔了怔,“没有。” “呵呵,你口是心非的样子,还真是可爱呢。” 乔松冷哼了一声,冷冰冰的道:“你再说话,只会死的更快。” 焰灵姬看着乔松故意板起来的脸,眼前的影子渐渐的模糊,仿佛透过他,又看到了一个心底深处的影子:“弟弟。” 她出身于百越的一个小部落,那个小部落以火为信仰,从小她就被部落的人检测出特殊的资质。 用那些人的话来说,就是火神眷顾的幸运儿。 所以,她从小就被部落的人严酷的训练,进行各种生不如死的训练,以驯服部落的异术——控火之术。 那个小弟,是她在十三岁那年遇到的。 那一天,她实在是忍受不了,打伤了看守自己的护卫,逃了出去。 说起来,那个小弟弟叫什么她还不知道。只是逃出了那片牢笼的她遇到的第一个人,一个毫无缘由就会对任何人好的人。 那一天,弟弟带着她见到了许多从前从未见过的东西,吃到了从未吃过的果子,见到了从未见过的风景,那是她一生中最为幸福的一天。 但幸福总是短暂的,部落里的人再次找到了她,将她强行带了回去。 本来这也没什么,顶多只是继续以往的日子罢了,可是噩梦来了。 品尝过甘甜的滋味之后,人们往往就难以忍受苦涩。焰灵姬也是这样,惊鸿一瞥的自由,让她更加厌恶牢笼的可恶。于是,她开始想办法反抗这不公的命运。 在控火术的传承之地,她机缘巧合的发现了另一种邪恶秘术——火魅术,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可命运总是这么喜欢捉弄人,在和部落的长者对战的时候,她一时气不过,下意识的用出了火魅术。 然后,一切都变了。曾经受人追捧的圣女变成了魔女,成了人人喊杀的对象。 恐惧之下,她爆发了,然后,火魅术失控了。 等她清醒过来之后,看到的便是燃烧的部落,以及火海中那一声绝望的姐姐。 后来,部落化作火海的时候,主人天泽来了。主人并不认为她是恶魔,所以从那之后,她就跟在了主人身边。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跟在主人身边,也许只是想要找一个存在的意义吧。 …… “你这女人发什么疯?” 一道仿佛来自天际的声音将恍惚的焰灵姬唤回了现实,只见乔松紧皱着眉头,似乎在嫌弃她不回应自己。 “叫你那么多声为什么不回答我?” 焰灵姬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不想回答,就不回答喽。” “公子。”原来,雪女不知何时过来了,手里拿出了一个小盒子递给了乔松:“这是念端大师在我们出发前给的秘药,说是危急关头可以暂时延缓一些内伤。” 乔松直接将盒子推给了焰灵姬:“吃下去。” “小公子,这东西很珍贵吧?” “哼,本公子手下商会商通四海,奇珍异宝无数,区区一颗药丸,哪称得上珍贵。” “小公子,你又在撒谎喽。” “我看你是真的不想活了。”乔松冷哼一声:“阿雪,掰开她的嘴,给她塞进去。” 雪女怔了一下,旋即便兴奋的站了起来。 “唉?唉!小雪女,你想干什么!” “啊?不要!” “太大了,会噎死的。” “呜,呜呜……” 良久,乔松擦了擦脸上的汗水,无视了焰灵姬那幽怨的眼神:“早这样不就好了,非得让本公子来硬的。” “小公子,原来你喜欢这个调调。早说嘛,早说姐姐不早就从了你了。” 不得不说,念端大师给的药就是给力,只是盏茶的功夫,焰灵姬的内伤就得到了抑制。只可惜,这内伤还是太重了,需要尽快得到治疗。否则,还是难逃香消玉殒的下场。 好在老师他们距离此地并不远,在药力耗尽之前回来了。 “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荀夫子眉头紧锁。 “老师,可有何办法?” 荀夫子道:“若是以前,老夫或许没有办法。不过现在,麻烦是麻烦了些,但能治。” “如何治?” “以银针刺穴,排出淤血,然后再辅之以汤药便可。”荀夫子让玄翦拿来了特意准备的药箱,然后吩咐道:“小雪女,你来施针。” “我?” “对。” “老师,阿雪行吗?” 荀夫子瞥了眼自己这个小徒弟:“要不然你来?” “那还是算了吧。”乔松果断认怂。 荀夫子立刻让人布置起场地,撑开帐篷,让两女进去。 …… 荀夫子用的乃是乔松抄录出来的医书中记载的太乙神针,一次治疗花了足足一个多时辰才算结束。 这可着实是个体力活。 等到荀夫子指挥雪女起针完毕之后,焰灵姬勉强的将药喝了,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在这期间,另一支队伍也赶过来了,看到手持组装好的强弩的一众护卫,乔松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了下来…… 第240章 半路劫杀救萧何 沛县通往彭城的路上,一队彭城吏员押着身戴枷锁的萧何行走着。 看着周围的家人,萧何心里不禁泛起了一些苦笑,没想到转眼之间他们就成了阶下囚。家中仆役被杀了个干净,只剩下他和母亲,父亲那里估计也是凶多吉少。 “走,快走!” 一个吏员或许是不耐烦了,手中鞭子就扬了起来,往萧何的母亲身上抽去。 萧何大吃一惊,拼起力气挣脱了身旁的吏员,踉跄两步冲到了母亲身后,替她挨了这一鞭子。 这一鞭子顿时抽的萧何皮开肉绽,额头上冷汗淋漓。 “嗯?”那吏员见状顿时大怒:“你还敢跑!” 说着,便扬起鞭子,接连不断的朝着萧何身上抽去。 “我让你跑!” “没骨气的懦夫,竟然敢给秦人做事!” 这吏员越说越怒,手里的鞭子抽的更加用力了。周围的其他吏员见此没有阻拦的意思,反而大笑着看起了热闹。 “儿啊!”萧母忍不住嚎啕大哭,想要往儿子身上扑,但却被那些吏员死死的拉住。 她一个妇道人家,根本就不理解怎么昨日他们还是官宦之家,这转眼间就沦为了阶下囚。如今,眼看着是活不成了。 “无君无父……” 嗖…… 噗嗤…… 这一鞭子还没抽下去,一支箭矢便自远处而来,瞬间便射穿了其脑袋。 周围的人大惊失色,纷纷将手伸向了腰间的剑。萧何虽然浑身疼痛难耐,但反应非常快,三两步冲上了母亲。由于此时还戴着枷锁,不便行动,他便一头撞在了母亲身上,将母亲撞倒在了地上:“阿母,莫要起身!” 咻咻…… 一支支箭矢带着尖锐的啸声洞穿那些吏员的身体,眨眼间便将这些人射成了刺猬。 紧跟着,便听到一阵马蹄声响起,十几道身影呼啸而至。为首的一人从马上跳了下来,高声呼喊道:“沛县萧先生何在?” “我在这儿!”萧何一脸狼狈的从地上想要爬起来,但枷锁实在是太重了,根本就起不来。 那人连忙过去搀扶将其扶了起来。 “尔等是什么人?” “公子命我等营救先生,先生受苦了。”来人解释道。 公子? 萧何心中顿时一松,却因背上的伤脑袋一歪晕了过去,吓得前来营救的人手忙脚乱。 …… 砀山之中,乔松在临时营地中,和曹参,周勃两人商议着接下来的撤退距离。虽然他们进入了砀山,可山外楚军还在搜捕,贸然离开很有可能撞入楚军扎的口袋之中。 “彭城周边,你们最是熟悉,可有什么好办法避开楚军的锋芒?” “公子,彭城乃是齐楚边境重镇。此时,山外俱是大军搜捕,我们想要突破不容易。不如北上入齐如何?只要到达齐国境内,想必想要离开,就不难了。” 曹参的话让周勃频频点头,他也是这个意思。 乔松沉吟着,没有回答。 就在这个时候,帐外突然传来了一阵混乱的声音。乔松皱了皱眉。 周勃道了声告罪,起身跑出帐外看看怎么回事儿。出了大帐,才看到是几个杀手带着一老一少两人回来了。询问了一番,才知道是什么萧先生。 于是,周勃进入帐篷向乔松禀报了一声。 乔松连忙出帐篷查看,才知道萧何已经昏迷了过去。于是便命人去请自己老师前来给其治疗。好在萧何只是皮外伤,只是惊惧优思,以至于急火攻心昏了过去。 命人照料好萧何,乔松再度离开。直到约莫两个多时辰之后,萧何才恍惚的睁开了眼睛。看到头顶的大帐,方才意识到自己安全了。 没多久,乔松听人说他醒来了,便赶忙过来看望。 “萧先生!”还没进帐,乔松就喊了起来。 萧何此时正趴在榻上,显然背上的伤让他不太好受。但见到乔松,还是感动莫名。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没想到公子还记着他。 “公子……” “唉唉唉,莫起来,莫起来!”乔松连忙阻拦,快步走到了萧何跟前。也不嫌地上脏,随手拉来了一张草席坐了下来:“因在下之故,让先生受苦了。” “公子言重,在下既然已决心投效,便自然该尽忠职守。” “先生如此待我,让乔松甚是感动。” 能得萧何此人,便是此行最大的收获之一了。只可惜,他派人去彭城寻找萧何父亲的下落,最终只得到了一个噩耗。 一时间,乔松都不知道该如何向萧何交代。 两人寒暄了一阵,得知乔松此时还在砀山之中。萧何脸色微变:“公子,何不速速撤离?” 乔松面露难色,迟疑了许久,才开口道:“先生有所不知。” 所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既然萧何已经投效,那么他就没有怀疑的。于是,乔松便将泗水豫州鼎一事娓娓道来。 萧何吃惊地瞪大了眼睛,万万想不到,这场博弈的背后竟然还有这样的原因。 “公子,那如今这豫州鼎……” 乔松默默的指了指脚下的土地。 是的,在接到咸阳送来的消息泄露之事后,乔松便命人秘密的运回了豫州鼎,埋在了这砀山之中。而泗水河上飘着的,以及商队里拉着的,全都是烟雾弹。 这也是乔松不愿意离开楚国,前往齐国的原因。 事实证明,他的举动很有必要。因为楚国调水军封锁了泗水,本来已经快要抵达入海口的商船,也被拦了下来。尤其是入海口那里,传回的消息来看,已经层层封锁,就连齐国调来的商船也被扣押。 这些命令自然不是楚王下的王诏,反而是楚国泗水这边的楚国氏族。也就是说,是楚国氏族私自做的决定。 萧何闻听此言,也不由得感到分外棘手。 九鼎之重,乃是天命,不可舍弃。可如今,楚国在外围堵,想要带着九鼎撤走根本就不可能。 “好了,先生才刚刚苏醒,莫要忧思成疾。此时这砀山之中,暂且还算安全。楚国一时半会儿,也进不来。” “公子,此非长久之策。” “先生放心,我心里有数。”乔松安慰道。 萧何见乔松坚持,便只好不再言语。 乔松又交代萧何好好养伤,随即便准备离开。 就在乔松即将走到营帐门口的时候,萧何却突然开口询问道:“公子,在下被捕,不知我父如何。在下斗胆,望公子遣人前往彭城,一探我父境况。” 乔松脚步顿了顿,短暂的沉默片刻,道:“先生放心,本公子这就派人去。” 言罢,乔松便加快步子往帐外走去。 帐内的萧何呆了一会儿,旋即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乔松的异常,已然让他猜测到了一个可怕的结果。 …… 此时乔松一行的确是被困在了这里,但并不意味着乔松就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了。 此时秦楚边境,任嚣和赵佗已经被暂时撤掉,如今接手大军的乃是王翦和蒙武。有这两人在,楚国怕是要喝一壶的了。 与此同时,父王也开始下诏,命大军东郡发兵五万,开赴山阳。此行领兵的乃是王翦的儿子王贲,以及杨端和。 从山阳南下,便可以直入楚境。只是,这一条路被魏国卡着,通常情况下秦国是不会这么做的。不过,咸阳已经遣使前往大梁,警告魏国不要插手此事,否则就要准备好迎接秦国报复。就看魏国,有没有胆子这么做了。 短短几天的时间,秦楚两国之间便紧张了起来。 而作为楚国的王,楚幽王此时还蒙在鼓里。他还以为,秦国人突然来犯,还是因为之前英布之事,根本不知道,这背后竟然还牵扯着九鼎这样的国之重器…… 第241章 楚王心动起大军 寿春…… 燕国使馆,看到荆轲一个人狼狈逃了回来,燕丹可谓是大惊失色。没想到,这一战竟然折了高渐离和秦舞阳,这对他来说可是一个极大地打击。 但是,燕丹到底是打不死的小强,好好的安慰了一下荆轲,并唾弃了一番暴秦的残忍,又亲自表演了一番,让人给荆轲治伤。这才离开,自己思索该如何应对接下来的局面。 楚王并未召见他,弄得他现在也没办法说服楚国。 就在燕丹苦思冥想的时候,一个下人突然闯了进来。 燕丹脸上的阴沉顿时收敛了起来:“何事?” “殿下,紧急消息!” 说着,来人将一卷帛书递给了燕丹。 此人乃是墨侠弟子,送来的自然是朱雀送来的消息。而能出动朱雀,定然是 燕丹皱了皱眉,将帛书展了开来,随即脸色大变——秦人增兵了! …… 魏国…… 面对朝堂上盛气凌人的秦国使节,魏王增虽然面色阴沉,但是心里也很疑惑,秦国为什么突然间对楚国如此大动干戈。 于是,魏王增便将龙阳君叫了过来。 “秦国此次的确反常,若只是为了一艘商船,应当不至于如此大的反应。臣已经命铁血盟去探查,想来不久就会有消息传来。”龙阳君道。 “爱卿以为,我大魏应当如何呢?这秦国和楚国,我们都得罪不起啊。” 龙阳君不免叹息,秦王吞并天下之志人所共知,自家王上还在犹豫。可问题是,魏国如今的确是得罪不起秦国。他有心抗贼,奈何无力回天啊。 五国联军都败了,又能如何呢? “大王,臣以为,陈兵边境,以待时机吧。” “如此会不会惹怒秦国,让秦人转而为难我魏国呢?” “我等只是戒备,防止被秦人入侵,无意出兵袭扰。莫非,我魏国调兵固守国境,还要向秦人请示吗?” 魏王增依旧一脸的犹豫,还是很难下定决心。 “大王……” 魏王增脸上泛起了一丝尴尬:“那好,就增兵五……不,增兵两万吧!” 龙阳君只觉得心中颓然,只好苦笑着拱了拱手表示领命。 两万兵马?两万能做什么,根本就是聊胜于无罢了。 出了大殿,门外一个人迎面走来。龙阳君见到此人,便行礼道:“太子殿下!” 此人乃是魏国太子假。 去年,乐灵太后病逝,导致太子假的势力不稳,被魏王增压制。但即使如此,这位魏太子假仍旧是当今魏国第二人,在朝堂上占据大量势力。 见到龙阳君,太子假脸上泛起了一丝笑容:“龙阳君可是和父王商讨秦军增兵山阳一事?” “正是。”龙阳君心里郁闷,也就随意了一些。 “那么,龙阳君可知,秦军缘何增兵?” 龙阳君心中微微一动:“哦?太子知晓?” “听说秦王公子此时就在楚国境内。” 龙阳君神色微微一震,面露恍然。若是如此,或许就可以解释秦人的异动了。“多谢太子解惑。” 言罢,龙阳君便匆匆离去了。 太子假看着龙阳君的背影,口中发出了啧的一声。那九鼎之事太过虚无缥缈,周王室具有九鼎,都被秦人灭了国祚。大魏国真就拿到了,又能如何?魏国还是装作不知道这事,任凭秦楚去争好了。 那燕太子也是愚蠢,竟然妄图染指九鼎,也不怕引火烧身。还派人传消息给他,想要让魏国牵制秦国。就凭一张唇舌,就想让魏国冒着得罪秦国的风险出兵,他燕丹未免也太高看自己了。我魏国坐山观虎斗,看秦楚两国大战两败俱伤不好吗?何必去趟这趟浑水。 倘若此时身在寿春的燕丹知晓魏太子假的想法,不知该作何感想。 …… 秦国不断增兵的消息,还是传到了楚幽王熊悍的耳中。熊悍大为惊恐,神色不安的看着群臣,询问他们该怎么办。五国联军大败的前车之鉴过去不久,如今秦人大举来犯,熊悍实在是想不到战胜秦人的可能。 “众卿,都说说啊,该怎么办!”熊悍急切地问道。 底下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均是一言不发。 令尹李园还在咸阳,上将军项燕领兵在外,这一文一武都不在朝中,指望剩下的人能提出什么有用的意见,那纯粹是痴心妄想。 “启禀大王!” 就在这时,一道浑厚的声音响了起来。 熊悍连忙看了过去,却是一个身材英武的将军:“末将以为,不管之前因何缘由,此时秦人来犯,已经是把剑抵在了我楚人的脖子上。我等自该奋起反抗,岂能坐以待毙?” “好!”熊悍一拍案桌:“季卿,你继续说!” 此人乃是楚国影虎军团的统帅季锠,他的儿子便是那位一诺千金的季布。 “诺!”季锠继续道:“末将以为,此时应当调大军北上,尽快下拨粮草,以满足前线大军征战所需。否则,一旦让秦军突破我军防线,威胁寿春,恐为时晚矣。” “哼!说得轻巧。大军一动,人吃马嚼都是钱粮。岂是你动动嘴,就能拿出来的?”左徒景湘轻蔑的道:“依老夫看,秦军增兵之举,虽看似来势汹汹,但却并未踏出秦境。显然,只是想要威慑罢了。 其症结,应当还是在叛将英布身上。不如,再次遣使和秦国交涉谈何,省的妄动刀兵,徒增伤亡。” “哼!秦人此时不出兵,无非是等待山阳大军就位,两路齐头并进,使我楚国难以兼顾而已。”季锠冷哼一声,对于这位左徒大人很是不满,说话的语气也就非常冲:“令尹大人此时就在咸阳,尚且无法阻拦秦军出兵。左徒大人,还要遣使秦国吗?” 这话让熊悍的表情顿时不好看了起来。 他那个舅舅此时在秦国,尚且不知什么情况。但如今秦人增兵,显然是谈判破裂了。再遣使已经没有意义了,所以,熊悍本人是倾向于出兵的。 “报!” “启禀王上,令尹大人于咸阳呈上急报!” 突然闯进来的信使让熊悍皱了皱眉,却还是让人将信件呈上来。打开之后,的确是他那位好舅舅的手书。熊悍看了一会儿,呼吸陡然急促了起来——九鼎之一的豫州鼎,竟然在我楚国出现了? 天命在我? 熊悍一时间心中涌出了这么一个想法。 嗯?豫州鼎在泗水出世,却落入了秦国公子手中?可恶的秦人,竟然敢窥伺我大楚国器! 熊悍脸色一沉,砰的一巴掌拍在了案上! “传寡人诏,命将军季锠率兵十万北上,以对抗秦国大军。命上将军项燕紧守要塞,以备秦军来犯。 另,着有司调拨粮草,以供军需。 但有敢贻误军机者,休怪寡人不讲情面!” 楚王以强硬的姿态为此事下了结论。 然而,底下的朝臣虽面上答应了下来,但相互间却用眼神交流着,显然是各有打算。但熊悍此时没工夫注意这些,他急匆匆的命众臣退朝,他要派人赶紧去拦下豫州鼎,去晚了九鼎跑了可就坏了。 那可是九鼎啊! 一想到九鼎,熊悍便血脉偾张。 只要有豫州鼎在手,他就可以凭借大义整合国内诸多氏族,和秦国掰掰腕子了…… 第242章 秦齐联手踏楚境 秦王政十年七月,王命王翦,蒙武为将,率大军二十万屯兵城阳,唐等地,又命王贲,杨端和为将,率大军五万屯兵山阳。 楚人狂妄,起大军相抗。 秦楚边境旌旗如云,刀枪如林。 双方对峙月余,剑拔弩张。 …… 砀山…… 这个时候,已经是八月中旬了,也就是说,乔松一行人在这砀山中已经当了一个来月的野人,就连焰灵姬和萧何的伤都快养好了。 乔松蹲在地上,周围围着一圈的人,手在地上写写画画。 “六韬·兵道一篇就有提及过,凡兵之道,莫过乎一。一者能独往独来。所谓莫过乎一,用今人之言解释,便是指挥统一。 如何做到指挥统一,则需依靠军纪二字。 然行伍之卒,愚夫也;介胄之士,未闲文墨者也。故其为辞必鄙近通俗,条约贵简。 所以,这军纪就得简单直白。要不然,士兵听都听不懂,还说什么遵守呀。” 这一圈人有曹参,有周勃,有樊哙,有卢绾,有夏侯婴……人数众多。一个个壮汉学着乔松一样蹲在地上,老老实实的好似小学生一般。 便是萧何,也在人群之中。只是他是找了个小坐具,不像其他人那样毫无形象。 因为,乔松所讲述的乃是兵法。这历来都是不传之秘,他们这些人一个个的都是大老粗没错,但也是有着大将军的梦的。如今,捷径就在眼前,自然是老老实实听着。 萧何捧着一卷空白的书籍,手上拿着毛笔飞快的记录着。一边记录,一边心里为这位公子的博学而赞叹,想自己马上就要到弱冠之年了,平日自诩小有才名,可和这位公子比起来简直是井底之蛙。 众人已经被困在这砀山中一月有余,但却并不觉得无聊,反而觉得很充实。因为,乔松会时不时的给众人讲一些课,包括兵法,练兵之术,还有一些针对萧何几人的小灶,一些为政之道。 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出去。 山外已经彻底被楚军封锁,起初还能派人下山打探一下,但现在已经没办法了。楚军调了三千精锐,将砀山团团围住。如今,只能依靠飞鸟传信,众人才不至于对外面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 就在萧何记录的时候,突然听到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这脚步声像是故意踩出来的,他扭头看了过去,却是玄翦。 “公子!” 听到声音,众人连忙让开了一条道路。 玄翦将手中的密信呈给了乔松。 乔松无所谓的打了开来,看了一会儿,然后咧开嘴笑了起来:“这块儿林子都快被我们啃干净了,这帮家伙总算是动了!” 萧何和曹参二人相互对视一眼,莫非山外有转机了? “传令!”乔松低喝一声。 周围一圈人迅速站定,等待着乔松的命令。 “将豫州鼎挖出来装车,准备今夜下山了!” …… 两日前,彭城…… 仿佛是一夜之间,这彭城脚下便多出了密密麻麻的军队。天还没亮呢,得知此事的彭城城守便差点儿晕死过去。 从这彭城城头上往下看,只见一个个方阵散发着浓浓的压迫感。 这其中有秦军,还有……齐军! 彭城城守打破脑袋都想不到,为什么秦军会从他这个方向过来,而且还带着齐军一起。 军阵之中的大纛之下,杨端和收起了自己宝贝的望远镜,脸上勾起了一抹狞笑:“直娘贼! 想我大军三万人马昼伏夜出,偷偷摸摸的跑了几百里跟做贼一样,可把本将憋坏了! 传令! 全军猛攻,两个时辰之内,本将要拿他彭城守将的脑袋祭旗!” “嘟呜……” 随着杨端和一声令下,悠长的军号声粉碎了清晨的寂静。秦军阵列,迎着大风开始向前推进。 东方初露鱼肚白,朦胧的天际线渐渐变得明晰。黎明的第一缕阳光透过泗水升腾的薄雾,洒在士兵们坚毅的面庞上。 战鼓奏响,隆隆声响彻云霄,震撼着每一个人的心。号角连连,悠长的声音回荡在泗水之畔,也预示着即将到来的厮杀。 看秦军旌旗猎猎,铁甲寒光,一队队战士如钢铁洪流般,坚定地向城墙冲去。 城墙上顿时箭如雨下,石块滚落,每一次撞击都伴随着惨叫声。杨端和果断的推出了大杀器——投石车。 燃烧着火焰的火石弹越过大半个战场,轰然砸在了彭城的城头。顿时间,城头的箭楼被砸出了一个个窟窿,摇摇欲坠。 紧跟着,秦军又一次抬出了大杀器——八牛弩。 随着力士调整角度,一支支铁矛飞跃战场,狠狠地钉在了彭城的城墙上。十台八牛弩不间断的射击,短短一炷香的时间,就在城墙上钉出了一条条攀爬的路。 秦军士兵们一个个胸腔中发出了兴奋的嘶吼,抓住铁枪手脚并用便往城头上爬。 城下,战马奔腾,马蹄踏碎寂静,血水与尘土交织成一幅悲壮的画卷。战场的气氛中,充满了紧张与期待。 攻城的秦兵们眼中闪烁着兴奋和急切,在他们眼中,这些楚人可都是自己的军功。 他们手中的武器泛着寒光,每一次挥舞都预示着敌人的倒下。 守城的楚军瑟瑟发抖,只是麻木的将城头的滚木礌石丢下去,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等来守军。 在这场攻城之战中,无数生命如同草芥般被践踏,壮志未酬的英雄倒下,他们的名字无人能知晓。然而,他们的牺牲并没有白费,每一次的冲锋,都让城墙上的防线更加脆弱,直至决堤。 城墙上的烽火与地面的硝烟交织,构成了一幅战争最真实的写照。太阳开始升高,阳光透过战场的缝隙,照亮了每一个角落。但在这片光明之下,却隐藏着无尽的黑暗与残酷。 …… 距离秦军大纛数百米开外的地方,则是齐军的大纛。齐将田川看着秦军疯狂的一幕,不由得感到头皮发麻。 仅仅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整个彭城便摇摇欲坠。 “这虎狼之秦,果然名不虚传!”田川喃喃道,不知是感慨还是畏惧。 “将军,秦军催促我们进攻了。”副将开口道。 田川回了回神,便道:“也好,快到尾声了,传令推进!” “诺!” 齐军的加入,成为了压垮彭城防守的最后一根稻草。 此行秦王遣使入齐,与齐盟约,借道齐国南下攻楚。秦王承诺,秦军只为救回秦国公子,沿途所打下来的城池,尽数归于齐国。 事后,若楚国找齐国的麻烦,秦国还可以帮忙牵制楚国。 齐王建欣然答应。 故,秦将王贲分兵三万,由副将杨端和率领,一路昼伏夜出,绕行至齐国境内南下。 这才出其不意的打到了彭城之下。 …… 一个时辰之后,秦军攻上了彭城。伴随着一个公乘一刀砍下彭城城守的脑袋,彭城守军彻底崩溃,此战秦齐联军获胜! 围堵砀山的楚军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呢,就被杨端和带人给包了饺子,一举全歼。 当天夜里,乔松一行人总算是从砀山上下来,踏上了阔别一月有余的泗水河畔。 “末将杨端和,参见公子!”见到乔松的那一刻,杨端和翻身下马,跪地行礼。 乔松将其扶了起来:“将军一路驰援,乔松铭感五内。” 说话间,杨端和看了眼乔松队伍中那被重重保护的黑影,呼吸都急促了一瞬。冷静了一会儿,杨端和便劝道:“公子,我军虽已攻下彭城,但未免夜长梦多,还请公子即刻移驾!” “善!” 第243章 公子脱困秦军动 秦楚边境,城头上刚刚轮换下来的几个守城士兵无精打采的往下走着,一边走一边闲聊着。 他们驻扎在这里,已经有快三个多月了,先是任嚣将军和赵佗将军,现在又换成了王翦将军和蒙武将军,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这整日里打也不打,撤也不撤,天天在那儿看那些楚人可恶的嘴脸,早就厌烦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几人百无聊赖的抱怨着,往城墙下走去。 为首的伙长听着手下人议论,实在是忍不下去了。 “行咧行咧!” “再抱在窝儿含谝咧,让军纪抓到,有你们几个好果子吃滴。” 几人顿时安静了下来。 秦法森严,军纪更胜一筹。像他们几个这样发牢骚,真要被人认真起来,可少不了一顿打。 打倒没什么,一个个都是响当当的汉子,刀剑都不怕,还怕打屁股吗?主要是,丢人呐。 当着同乡伙伴的面,被人一顿打,这传回去脸面还要不要了。 说话间,几人下到了城墙脚跟,正打算拐去营房休息,却突然看到看守城门的卫队打开了城门。 几人下意识的停了下来,可刚停下脚步,便有一个公乘朝着几人呼喊,让他们赶紧滚蛋。这些人不敢停留,连忙拔腿就走。 没走出多远,便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回头之际,便看到一个邮传疾驰穿过了大营中的营帐。 所谓邮传,就是秦国负责长途公文传递的人。 看那人装束,应当是级别最快的邮传,用来传递最紧急的命令的。 不知发生了什么。 …… 大帐之中,王翦正和蒙武商议着要不要调整一下布防,大帐外便响起了邮传进帐的声音。两人同时看了过去,亲兵赶忙上前接过了信件,递给了两人。 王翦命人安顿好邮传,拆开了信件:公子已无恙。 短短五个字,让王翦脸上露出了喜色,然后将信件递给了蒙武。 蒙武看了一眼,激动的一拳锤断了眼前的长案:“直娘贼,总算是可以放开手脚打了!” “来人,擂鼓,聚将!”王翦沉声道。 咚咚咚咚…… 震耳欲聋的鼓声让城内各处的大将迅速朝着营帐集结,尚未抵达,他们便猜测出上将军或许要有行动了,一个个喜笑颜开。 很快,二十几个将领便齐聚大帐。 “参见上将军!”一众将领齐齐行礼。 王翦转身,目光环视了一圈,然后突然问道:“都憋坏了吧。” 帐中的将军们顿时轰然大笑,可不是快憋坏了吗。 这些将军虽然不知道九鼎的事儿,可却知道对面的楚人脑袋实在是太诱人了。整日里看着他们在自己面前晃悠,这心里面就跟猫儿挠一样,直痒痒。 问了一句,王翦随即脸色骤然一沉:“传令!” 轰…… 众将军顿时为之一肃,纷纷抱拳等待军令。 “悼齿!” “末将在!” “命你率铁骑三千,战车五百,步兵五千,带齐辎重从新市北上,以最快的速度直插冥扼与西阳之间。 到达之后,就地安营扎寨,坚守十日! 十日内,若是被楚军攻破防线,全军自你之下,斩立决! 十日后,若你仍能坚守,此战你为首功!” “末将必不让将军失望!” “牛瑛!” “末将在!” “命你率大军两万从安陆出击,策应悼齿大军,阻拦城阳来援楚军,给悼齿修建营寨争取时间。 营寨修建完毕之后,合兵一处,共同抵御楚军!” “末将领命!” 王翦一条一条的命令下去,很快一个个将领就领命离开。不一会儿,营帐内的将军便几乎走完了。 蒙武一边听,一边琢磨着,很快就明白了王翦的意图。看样子,上将军是要将冥扼和唐,随这三个地方彻底包围,一口吃掉。 没一会儿,军令便已经下发完毕。 蒙武忍不住开口询问道:“上将军,您这是要吃掉楚国的雷豹军团?” 王翦点了点头:“不错。” “我秦军如此大动干戈,却只为一个雷豹军团,是否有些杀鸡用牛刀?” “那你认为呢?” “王上不是要楚国割地五百里吗,楚人不给,我们做臣子的,自然得为王上取来。”蒙武一脸理所当然的说道。 “你还真敢想!”王翦有些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随即解释道:“楚国乃是大国,一旦我大秦和楚国全面开战,其余各国必定不会坐视不管。 到时候,大秦必然被拖入战争的漩涡。 因此,此时并非吞并楚国的好时机。” 蒙武点了点头,他也知道这事儿,就是觉得一个雷豹军团,实在是不够分呐。 “太学有一兵家学院,乃是太学中唯一不对外开放的学院,你可知?” 蒙武不知道上将军怎么突然提起了这个,思索了一下回答道:“有所耳闻。” “兵家学院内有一座密藏书阁,内部全是不对外公开的书籍。其中有许多兵书,虽未署名,但却无一不是兵家绝学。 我上次回咸阳参加太学大典时,曾有幸拜读。 其中有一本兵书,让我感悟颇深。” “请将军赐教。” “其书曰:存人失地,人地皆存。存地失人,人地皆失。 我等此时伐楚,非为灭楚,非为楚国土地,而在削弱楚国反抗力量,为来日一统天下做准备。 雷豹军团乃是楚国精锐边军,这些年给大秦南境造成了不少麻烦。为此,大秦不得不常年派大军驻守。 每年消耗的钱粮,不计其数。 因此,这一战楚国土地可以不要,但雷豹军团,一个不留!!” 蒙武心神一震,顿时明白了王翦的用意:“末将明白了。” 王翦微微颔首,转身拿起了放在那里的头盔,戴在了头上:“走吧,跟本将一起去看看,我大秦的儿郎!” “诺!” …… 齐国边境,从砀山上下来,一行人不敢有片刻停留,经过了几个时辰的飙车,乔松一行人总算是抵达了齐国境内。 这下,总算是彻底安全了。 在齐国边城之外,一行人算是停下来休息。 好家伙,一夜之间跑了一百多里,差点儿没让乔松骨头都散架了。趁着休息会儿的功夫,乔松总算是能下马车透透气了。 周围全是全副武装的大秦锐士,就在他的车架后面十米左右的地方,便是一辆六马牵引的巨型马车。而车上的,正是一座大鼎。 只是此时,杨端和吃住都在那大鼎周围,任谁靠近,都得被他用吃人的眼光关照。 除了他之外,最内圈则是罗网的天字杀手,真刚,乱神,却邪三人,以及惊鲵,玄翦。没错,这两把剑又找到了新的剑奴,是乔松不认识的人。 不过,乔松不关心这事儿,反正都是赵高的人。 伸了个懒腰,乔松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腰。 “公子……” 乔松回头一看,正是萧何。看他一副龇牙咧嘴的模样,乔松一下就乐了:“哈哈,萧先生,你这身子骨还不如我呢。这可不行啊……” “让公子见笑了。”萧何苦笑着说道。 “走吧,歇歇去。” “诺。” 两人往空旷的地方走了一段距离,雪女让人搬来了软垫,给两人坐下。 “公子,接下来是直接返回咸阳吗?” 乔松摇了摇头:“让豫州鼎先返回咸阳,此行齐王出兵相救,无论如何是要前往临淄感谢一番的。否则,有失礼数。” 萧何顿时恍然。 两人聊了没多长时间,玄翦过来了,向乔松行了一礼:“公子,淮阴传来消息,已经找到公子要找的人了。” 第244章 火女拒绝公子意 淮阴能有什么人值得乔松如此关注呢?自然是那位名传千古的兵仙韩信了。 只是,让乔松意外的是,从玄翦口中得知,那位兵仙此时才十岁。不过,已经有了些特殊的表现,经常在河边对着一群蚁虫研究,口称将军什么的。 乔松轻笑一声,向雪女吩咐道:“你去将我那卷正读的兵法找个盒子装好拿来。” “诺。” 萧何眼中闪过了一丝惊奇:“公子,那韩信。” “其人虽年幼,但天资聪颖,稍加培养一番,必是一将帅之才。” “原来如此。”萧何了然的点了点头。 对于公子的识人之术,他也算是有所领教了。公子从彭城收拢的人才中的不少人看似粗鲁,实则也各有才能,便是那鲁莽的樊哙,其为人也堪称忠诚。虽然挺好奇公子为何连人都没看见,就知晓那韩信有才,但是萧何也并未多嘴。 待到雪女将兵书装好拿来,乔松便将这盒子递给了玄翦:“派人去送给他,邀请那韩信来咸阳。” “公子,韩信还有老母在世。若是他不愿……” “呵,不会的。似韩信那样的人,淮阴不是他该待的地方。” 铁锥放在袋子里,终究会露出锋芒。类似于韩信这种大才,遇到能更上一层楼的机会,乔松相信他不会错过的。 “诺!” 眼看着玄翦就要离开,萧何思索了一下,向乔松道了声失陪,然后追了上去。 乔松对萧何的举动并未干涉,反而轻轻一笑。 却说玄翦没走出多久,便听到后面有人追了上来。 “魏先生留步。” “萧先生……”玄翦停了下来:“可是公子还有其他吩咐?” 萧何道:“这倒没有,只是在下有一言相告。” “先生请说。” “若那韩信果真有才,万不可放任不管。” 玄翦眼中闪过了一抹惊讶:“先生的意思是……” “少年人心性未定,带回来慢慢调教就是了。” 玄翦嘴角微微抽搐,还是你们这些读书人够狠啊,给人一点儿后路都不留。 “魏武明白了,多谢先生指点。”玄翦一抱拳,便告辞离开了。 目送玄翦离开之后,萧何又回到了乔松跟前,向乔松请起了罪。毕竟此事算是他自作主张,非为臣之道。对此,乔松早早的便猜测到了,所以自然不会在意。 休息了一夜,罗网影密卫的人便和杨端和的人一起上路,先行护送豫州鼎返回咸阳。当然,杨端和还是给乔松留下了二百护卫。 乔松也让这一路上收来的人才先行返回咸阳,只留下了萧何和曹参两人。 没了豫州鼎,这队伍一下就清减了许多,行进速度也快了起来。 …… 五天之后,焰灵姬的伤势也彻底康复,可以走下马车了。这一路齐国的繁华,让从未见过齐国风光的萧何曹参二人很是惊奇。 为了这两人,乔松是下了不少功夫的。 此时正是黄昏之际,焰灵姬下了马车懒懒的伸了个懒腰,四处看了看就朝着乔松那边走了过去。 “齐地之繁华世所罕见,天下少有能及。虽说齐国依赖鱼盐之利,但其相对宽松的制度也是功不可没。然凡事有利有弊,齐国过于宽松的政策,也造就了许多不公之事,富者愈富,穷者愈穷。 相较而言,秦国法不阿贵,绳不挠曲,吏治清明。但秦法相对严苛,规矩颇多,便是这街道干净与否,都有律法规定,这六国之民少有能习惯的。 所以,如何在秦国严苛的律法与齐国宽松的政策之间寻找一个平衡,兼顾两者的优点,摒除二者的缺点,就是我们需要考虑的事情。” “属下受教。” 萧何与曹参能做到未来的大汉丞相,其天份自然是不差的。只是如今二人年纪轻轻,缺少经验,看事情有些太过想当然。所以,乔松打算回去之后,将这二人放到朝中历练历练,交给李斯带一带。 “小公子……” 乔松瞥了一眼款款而来的焰灵姬,眼中不由得浮现出了一丝无奈。这妖女是故意的,明明看见他在这里和下属商议事情,非得跑过来横插一脚。 萧何和曹参二人很识趣,当下便告退了。 如今,乔松将车队中的事务暂时交给两人负责,所以他们手上也是有事的。一个车队虽小,但每日的消耗,车队不同人员之间的管理,也是非常复杂的,算是给两人上上手锻炼锻炼。 两人离开之后,焰灵姬很自然的坐了下来,露出了一个妩媚的姿态。 可惜,乔松对于她这作妖的姿态无动于衷,只是问道:“你的伤好了?” 焰灵姬没有答话,而是抬起了手,一朵火焰在手上缓缓燃烧。随即,她素手一扬,那火焰飘飘扬扬的朝着乔松飞了过来。不远处的星宿个杀手顿时抬起了手,露出了手中的弩箭。 那火焰围绕着乔松转了一圈,给他带来了一丝灼热的气息,随即又回到了焰灵姬的手中,伴随着她那跃动的十指宛如精灵一般跳着舞。 乔松很无语:“你就不能别试探他们的底线。” “呵,我在马车里躺了那么长时间,很无聊的啊。还不许我找找乐子。” 乔松摇了摇头:“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焰灵姬诧异的看向了乔松,有些不明白乔松什么意思。 “在沛县之外,你能出手对敌,本公子甚是欣慰。秦国一向赏功罚罪,所以,本公子决定解开你身上的阴阳术封印。在此之后,去留随你。” 焰灵姬一下就呆住了,看着乔松许久没有说话。 说实话,在这个乱世,美色也是一种罪过。焰灵姬见过不少男人用什么样的眼神看她,便是那个看似冰冷的血衣侯,在冰冷的眼神背后隐藏着的也是浓浓的占有欲。 落入秦国手中,被打上阴阳术封印的那一天,她就从未奢望过有脱困的一天。 可如今,这个小公子居然做出了这样的承诺。 “小公子,你别和姐姐开玩笑。”焰灵姬媚笑着回答道。 乔松看向了她:“你看,本公子像是开玩笑的样子吗?” 焰灵姬沉默了下来,抱着自己的双腿,看着眼前的篝火,久久无言。 获得了自由又能如何?这天下之大,还有她的容身之处吗?从小长大的部落已经被她亲手毁了,百越也被韩楚联军攻陷,变成了一片废墟。 如今,主人天泽也死了,同伴就剩下一个无双,可却如同傀儡一样。 她又能去哪里呢? 乔松不知焰灵姬的想法,只是以为她一时半会儿没有想法,所以便缓缓的起身:“你自己考虑考虑吧。在明天出发之前,给本公子一个回复。” “小公子,你就真舍得放姐姐走?” 乔松回头看了她一眼:“你身上的秘密,对本公子来说已经不是秘密了。所以,你是走是留,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 “小公子,你还真是够无情的啊。” 乔松摇了摇头,迈步离开了。用完饭,还得应付老师的考校呢,这可马虎不得。要不然,老师的戒尺可不饶人。 …… 一夜无话,次日一早,清晨的露水让昏沉的大脑为之一清。 乔松缓步走下了马车,伸了个懒腰。随即,他便看到了不远处树下的焰灵姬,她仍旧保持着昨晚那个姿势,身旁燃尽的篝火还散发着一缕缕烟。 愣了一下,乔松走了过去。 不得不说,美人春睡的模样的确十分美,宛如画卷一般。 似乎是察觉到了有人的到来,侧枕在膝盖上的焰灵姬缓缓的睁开了双眼,眨了眨双眼。 “你昨晚一晚上没睡?” “你这小孩儿一番话,让姐姐的心乱了一晚上。可你倒好,撇下一句话就跑了。可姐姐我哪儿还睡得着啊,到了快天亮的时候,才撑不住眯了一会儿。 你瞧,姐姐这眼睛都肿的跟什么一样,你得赔姐姐啊。” 乔松很无语,他难得的发个善心,怎么还成了他的错了。还有,你这一口一个姐姐的,虽说咱们年龄在这里摆着,可问题是本公子怎么觉得这么不自在呢,总觉得你在占本公子便宜。 雪女走了过来:“公子,热水已经准备好了。” “嗯,我一会儿来。”乔松随口回答了一句,又问道:“你呢,想好了没?” “还没想好,索性就跟着小公子四处看看喽。” 乔松愣了一下,道:“也罢,回头我会让阴阳家的人解开你身上的阴阳术。” “还是别了吧。” “嗯?”乔松皱了皱眉头,问道:“受制于人很舒服吗?” 焰灵姬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撇开了头,浑不在意的道:“就这样吧,不用了。” 这话让乔松很是疑惑,鉴于这妖女一贯的性格,乔松想不明白她是不是又拿他开涮呢。可焰灵姬执意如此,便只好任由她如此做了。 其实他哪里知道,这只不过是焰灵姬为了给自己留下来,找的一个理由罢了。她生怕连这点理由都没有了,那么她也就没有任何借口说服自己留下来了。 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任何值得她牵挂的事情了…… 第245章 不自量力自招祸 两日之后,一行人途经桑海。 时隔快一年的时间,乔松再度经过这座桑海城,心里却有了另外一番感触。正巧途经桑海,乔松便命人在此歇息一天再赶路。 秦国公子途径,桑海城再次摆开了仪仗迎接。 浩浩荡荡的仪仗自桑海大街穿过。 而那有间客栈之内,燕丹面无表情的看着下方穿街而过的仪仗,脸上的表情难看到了极点。 “太子,看来这秦国公子一行并未携带豫州鼎。” 燕丹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他怎么都没想到,秦国人竟然说动了齐国,一同伐楚。 “楚国那边,有消息传回来吗?” “秦齐联军从齐国出发,一日之间,连下楚国十二座城池。而秦将蒙武率领的中路秦军采取了死守的策略,任凭楚将季锠如何叫阵,都没有出战的意思。 但西路王翦所率领的秦军则是倾巢而出,已经将楚国雷豹军团团团包围,估计三五日的时间,雷豹军团就会全军覆没。 楚国上将军项燕率大军突袭,但却被秦军隔断,双方目前还在焦灼之中。” “楚王大发雷霆,但楚国上下此时已经有了讲和的意图。” 燕丹脸色更加难看了:“雷豹军团,已经没救了是吗?” “恐怕是的。” 燕丹愤愤的骂了句暴秦,可却无可奈何。魏国对他的书信视若无睹,韩国又根本不敢得罪秦国,赵国则是鞭长莫及,只能坐视秦国猖狂。 可豫州鼎此时又有秦国大军团团保护,可以说此次他的谋划全都失败了。 偌大个楚国,却无一英雄,尽皆狗熊之辈。 一时间,燕丹心里充满了颓然。 …… 马车上,乔松掀开了窗帘,向外看了一眼:有间客栈吗?沛县外的刺杀,还是他燕丹的手笔。只是,燕丹是如何知晓豫州鼎之事呢? “小公子,你在看什么?” 焰灵姬的话打断了乔松的思考,他回了回神道:“没什么。只是,这有间客栈的掌柜的号称天下第一名厨,上次本公子前来齐国的时候,他做的菜色可是让本公子甚是回味。” “哦?那我可有兴趣了。”焰灵姬眼睛一亮,宛若偷腥的猫儿一般。 便是另一边的雪女眼眸也微微一亮,只是她为人矜持,并未表现出来。 乔松摇了摇头,放下了窗帘:“可惜,现在只能看,却不能品尝了。” “为什么?” “这有间客栈原是墨家一处据点,这主厨也是墨家头领。如今,墨家两分,这有间客栈自然也是去不得了。” 闻听此言,焰灵姬脸上泛起了遗憾的表情。 这只是一个小插曲,乔松此行并未在桑海城官员安排的驿馆休息,而是去了小圣贤庄。 萧何和曹参只听说过小圣贤庄天下儒宗的名声,此次亲眼一见,心中倍生仰慕。尤其是小圣贤庄的藏书楼,更是让二人心生震撼。 只是藏书楼中有不少儒家弟子,正在将那些书籍抄录。 “这些书籍,都是要抄送秦国太学的。”见二人疑惑的眼神,负责引领他们的小圣贤庄学子主动解释了一番。 二人这才恍然。 在桑海停留了两天,众人继续赶路。又过了半个月,才抵达临淄。 …… 西阳前线,项燕面容冷酷的看着在楚国大军的轮番猛攻下依旧坚持不倒的秦军营寨。雷豹军团已经被围困了三天三夜了,此时情况定然十分严重,可问题是项燕才是全军主帅,纵然心中再急,他也不能乱,否则三军必生祸乱。 “父帅!” 大纛之下,项梁抱了抱拳:“我们的攻击又被打退了。” “嗯,继续!” “报!” 就在这时,一个红翎信使疾驰而来。抵达大纛附近一勒缰绳:“启禀上将军,秦将蒙武亲率大军自城阳南下,即将与我军侧翼碰撞!” “龙翔!” 一个身着火红色铠甲,仿佛跃动的火焰一般的中年汉子站了出来。 “末将在!” “你率腾龙军团亲自前往拦截,务必拖住蒙武大军,为大军攻破秦军防线争取时间!” “诺!” 此人正是楚国腾龙军团统帅,也是未来那位风林火山四将中龙且的父亲。而腾龙军团,乃是项氏一族除嫡系部队之外,战斗力最强的军队。 随着腾龙军团出动,大地很快就震颤了起来。 与此同时,从城阳南下的蒙武也接到了楚军分兵的消息。蒙武冷笑了一声,瞧了眼身后的骑兵,高喊道:“将士们,楚国的腾龙军团,冲着我们来了,你们怕不怕!” “杀!” “杀!” “杀!” 秦军将士们齐声高喊,其声如雷,其威如狱。仿佛山河都被撼动,天地都被震撼。 “好!”蒙武哈哈大笑:“随本将冲锋,砍下楚人的脑袋,作为尔等的军功!” 刹那间,战马嘶鸣,一条黑色夹杂着红色的洪流刹那间动了。宛如洪水决堤一般,冲垮了面前的一切阻碍,浩浩荡荡的朝着远方而去。 他们是黄金火骑兵,蒙家的王牌部队。 到底是楚国的腾龙军团强,还是秦国的黄金火骑兵更胜一筹,很快就能见分晓了。 …… 与此同时,秦军唐城大纛…… 王翦面无表情的拿着望远镜,看着那在秦军猛攻下摇摇欲坠的冥扼关。 即使再高的雄关,也有被攻破的一天。秦军此战一次出动了二十四台大型投石车轮番轰炸,又出动了三十多台井阑压制,让城头上的楚军根本就抬不起头来。 此外,王翦命秦军士兵用麻袋成袋的装土,然后堆土攻城。土堆如今已经快和城头一样高了。 楚人根本没见过秦军如此打法,想要派人出城破坏,但根本就无济于事。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秦军的堆土一天比一天高。 终于,堆土足够高了。 王翦看到时机差不多了,于是命令全军冲锋。 冥扼关,在守了三天之后,终于宣告被破。 经历了数日的鏖战,再加上迟迟等不来援军,在破关的那一刻,即使顽强如雷豹军团,也彻底崩溃了,开始出现了大规模的逃窜。而破关之后,秦军却并未停下脚步,而是在主帅的命令下一路掩杀,骑兵穿插堵截,步兵后方追击,誓要将整个雷豹军团消灭的一个不剩。 …… 咸阳城,从楚国而来的紧急信件让李园顿时如遭雷击,整个人踉跄两步,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快!”李园趴在地上,抬起手脸色苍白的喊道:“快,备马!” “我要去见秦王!” “快见秦王!” 十日之前,秦军突然发难,王翦率军切断雷豹军团后路,随后猛攻冥扼关。不到三日,冥扼大破,雷豹军团崩溃。尽管上将军项燕倾力救援,却被秦军阻拦,腾龙军团为秦国黄金火骑兵牵制。 雷豹军团经一番鏖战,被尽数全歼。 如今项燕将军已经退守西阳城,与秦军对峙。 另一路,秦齐联军于楚国境内横行无忌,已连下二十余城。王上已调遣影虎军团紧急前往驰援,望令尹尽快与秦国和谈,以解我楚国之危! 李园怎么都没想到,大楚面对秦国的锋芒,竟然如此的不堪一击。而且,齐国竟然也横插一手。恐怕此时,那豫州鼎已经早早地离开了楚国境内。 此次,李园是真的体会到了什么叫偷鸡不成蚀把米…… 第246章 归咸阳父子用膳 秦王政十年八月,秦国与齐国联手,分三路大军伐楚。楚王闻之,心生震怖,命令尹李园朝觐秦王,割楚国三百里之土求和,事乃毕。 同年十月,秦王嬴政率文武百官于雍城举行秋收大典,祭拜九鼎。 …… 十一月,一番波折,乔松这一圈六国之旅终于是结束了,再度看到了咸阳的城墙。 临淄拜访齐王很是顺利,只不过离开的时候,齐王派出了使者前来随他一并入秦,与秦国重申盟好。此举,也是为了震慑楚国。 所以此行,乔松是和齐使一块来的。 在咸阳城外的渭水渡口,乔松和齐使下了船。渡口已经被戒严,丞相王绾和李斯正在等着。 此时有齐使在,自然是齐使优先。二人先见过了齐使,然后由王绾将齐使带走去驿馆下榻。而李斯放慢了一步,见乔松。 两人见了礼。 李斯便道:“公子此行楚国,一路辛苦。” “辛苦倒不怎么辛苦,就是差点儿把命都丢了。”乔松很随意的回了一句。 “楚人狂悖无礼,让公子受惊了。” 乔松淡淡一笑:“罢了,能为我大秦换回来三百里土地,也算是值得了。对了,楚人那令尹呢?” “签了如此盟约,他哪还有脸留在咸阳,早就走了。” “跑的倒挺快。”说到这里,乔松向后面挥了挥手,萧何和曹参两人便上来了。 李斯脸上有些讶异,这两人是。 乔松道:“这是本公子此次游历遇到的两个大才,帮本公子调教两天如何?” 李斯脸上露出了一个为难的表情:“公子,这国朝用人,自有法度,臣实在是不能做主啊。” 乔松一听,便知道李斯误会了,于是便道:“没让你给他们两个官职,就当你手底下的吏员用。多教教他们,这二人本公子日后有大用。” 在古代,官和吏是两个层级的东西。用现在的话来说,一个是入了编的,一个则是临时工。所以,吏员对于李斯来说并不算什么难事,甚至本身就在他的权责之内。 李斯这才松了口气:“愿为公子分忧。” “咱们可提前说好了,人是本公子的。廷尉大人别到时候觉得用着太顺手,不放人呐。” 李斯苦笑的摇了摇头:“公子说笑了。” “哈哈哈哈……”乔松大笑了一阵,向二人道:“你二人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见过廷尉大人。” “见过廷尉大人。”萧何曹参二人连忙参见。 这对他们来说,的确是一个大惊喜。没想到,竟然有直接到九卿之一的廷尉府参政的机会。这对常人来说,可是梦寐以求啊。 二人心中分外感动,对自家公子的能力也有了一个认知。 “二位不必多礼。”李斯让二人起来。 一行人上了马车,乔松便向李斯打听起了咸阳的近况。李斯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这也是秦王派他来的意思,毕竟如今的李斯因功擢升廷尉一职,位列九卿,平日里也是非常忙的,哪有时间特意出咸阳迎接。 …… 再一次步入这章台宫,乔松心中总是感慨万千。无论什么时候来这里,父王好像总是在伏案奋笔疾书。有时候,乔松都在想,自己那么累死累活的为了那个位置真的值得吗? 毕竟,只要依靠自己的脑子,在关键时候保下大哥扶苏,他也就可以躺平一生。 可现在把自己逼成这样,和父王一样,一天只睡两个时辰,年纪轻轻不到五十就累垮了身体,又何必呢? “你不进来,站在那里干什么呢?是等着寡人给你行礼吗?” 一道声音钻入了乔松耳中,顿时吓得他一激灵,连忙上前行礼:“儿臣参见父王。” 嬴政收回了目光,低下了头,嘴角微微上扬:这臭小子,出去一圈真是能够闹的。 唉? 怎么没让我起来呢? 乔松忍不住抬头,偷偷地瞄了一眼自己老爹。眼看着老爹有抬头的迹象,又慌忙的低下了头。这动作,看的周围的内侍都不禁抿嘴。 嬴政不禁莞尔,随即又故作严肃的道:“此行楚国,可有何感想?” “感想没有,差点儿丢了命。儿臣觉得,楚人甚是可恶。”乔松恶狠狠的道。 “只有这些?” “额,没了。” 嬴政放下了笔,将手中的奏疏交给了内侍,然后起身站了起来:“此次楚国之行,九鼎之事,你有功。” “全赖父王之威,不敢称功。” 对于儿子拍马屁的话,嬴政并不放在心上,而是语气一转:“不过寡人很好奇,那大鼋为何就盯着你去泗水的时候负鼎而出?” 一听这话,乔松额头的冷汗都快下来了,磕磕巴巴的道:“儿臣,儿臣不知啊。定,定是父王神威远播海内,那大鼋借儿臣之手,将豫州鼎献于父王。” 在乔松看不见的角度,嬴政嘴角的弧度更加明显了。 救命啊,父王怎么突然逮住这一点不放呢?我辣么大一个鼎都给您了,您就这么为难儿臣吗! 乔松低着头不敢抬起来。 良久,嬴政收敛了微笑:“起来吧。” “谢父王。”乔松起身,擦了擦额头。 “寡人就那么可怕,以至于让你冷汗涔涔?” “不,不可怕。” “嗯?” “可怕。” “你说什么?” 乔松顿时亚麻呆住了,这到底是怎么回答啊。慌乱之中,乔松无意间瞧见了嬴政嘴角的那一丝戏谑,顿时反应过来了,这是被父王耍了。 心里有底,乔松顿时镇定了下来。 一看这小子的反应,嬴政便知晓他明白了,顿感无趣,然后转身走向了书架。此时这章台宫中的竹简已经被全部替换成了纸质的,倒是宽敞了不少。 乔松连忙跟了上去。 嬴政走过一排排书架,一边寻找,一边说道:“楚国之行,虽有惊无险,但你也应该从中汲取教训。” “父王说的是,楚人权贵敌秦之心,的确不可小觑。” 嬴政瞥了他一眼,冷声道:“豫州鼎虽然重要,但你是秦国公子,岂能因为一件死物,而枯守待援?便是他楚国真的拿到了豫州鼎,又能如何? 我大秦兵锋所向,即使狂妄如楚国,还不照样割土求和?他若真是不给,打到他亡国即是!” 父王声虽冷,但乔松却从中感觉到了关心,让他很是意外。 沉默片刻,乔松道:“儿臣受教。” 嬴政伸出了手,想要摸一摸这个儿子的脑袋,但最终还是忍住了,继续说道:“楚国一行结束,你这游历天下之事也可以结束了,就好好收收心,把该做的事情做好吧。” “儿臣明白。” 此次游历天下,看的也够多了。也是时候回来静静心,想想该做些什么,该怎么做了。 嬴政抬起头,视线穿过透明的窗户,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突然说道:“寡人看此时天色也不早了,你就留下跟寡人用膳吧。” “是。” 时隔数年,乔松再一次走向了章台宫中那一张自己的矮桌。 他记得,上一次这样和父王一起用餐,好像还是自己四岁的时候。在那之后,便再也没有机会了。此时,嚼着食物,乔松心中不禁动容。 他仿佛透过父王那冷硬的外表下,看到了父王对自己的关心…… 第247章 访昌平秋后算账 眨眼间,便回咸阳一个月了。乔松也将该见的人都见了见,祖母,母亲,大哥,巴清,公输越…… 当然,自己在宫外的府邸也修建好了。大秦律法森严,不提倡官员私下往来。所以,所谓的乔迁宴,也就是请了一些和自己关系不错的人。 所以,乔松现在可以居住在宫外了。只是,母亲不太高兴,让他每隔一段时间必须进宫来问候,要不然就亲自出宫去把他揪回来。 乔松自是不敢违逆,连连答应。 但芈华也清楚,孩子大了也得展翅翱翔了。虽然她这个儿子年纪不大,但问题是,这个儿子手底下的人已经有些太多了,这小小的玉芙宫已经快容纳不下了。 天知道绛珠向她禀报了多少次,这玉芙宫的鸽子粪便太多,不好打扫。 所以,芈华也只好放手了。 尽管这孩子的府邸就在和咸阳宫就隔了一道墙,说句夸张的话,只要翻一道墙,这孩子就能回家。 …… 此时已经是乔松搬迁到位于咸阳宫之侧的公子府第五天了,此时的他正站在长廊边缘,将手中的鱼食一点点洒在水中,看着水中那些鱼儿争抢。 没一会儿,一道黑衣妖异的人快步而来,来到了他的身后:“启禀公子,昌平君已经回府了。”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墨鸦。 墨鸦和白凤早就从星宿阁出师了,如今两人轮换着在乔松身边听候调用,今日是墨鸦当班。 乔松洒鱼食的动作一顿,随即继续将鱼食丢了下去:“以本公子的名义,向昌平君府邸投一封拜帖,三日之后,本公子要去拜访。” “诺!” 人虽然平安回到咸阳了,可这豫州鼎一事还没完结呢,有些账也是时候算一算了。 …… 昌平君府邸,接到乔松的拜帖,芈启心便是咯噔一下,他有些把不准这个外甥是要干什么,但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 毕竟,自己做了什么,他自己最清楚。即使是以芈启的能力,他也不敢保证这个外甥真的不知道。 沉默许久,芈启吩咐府内准备迎接公子驾临。 这拜贴一出,可就不是寻常走访了,而是十分正式的拜访。假如他芈启要是在礼数上有什么不到位的,有些人如果要较真儿,那也够他喝一壶的了。 三天之后,乔松准时准点儿的前来拜访。 从公子府到昌平君府邸只有不到三里路的距离,但乔松却摆足了架子,不仅摆开了仪仗,还抬出了四驾马车。 最前方让无双开道,身后禁军护驾,负责驾车的则是一脸冷酷的墨鸦和白凤,豪华的马车之内则是雪女,焰灵姬。 这样的配置,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不是来拜访的,而是来耀武扬威的。 辰时,气势磅礴的车驾准时停在了昌平君府邸的门口。 “臣芈启恭迎公子大驾!”芈启和家人纷纷行礼。 站在女眷之中的芈涟小脸上满是困惑的表情:小表弟来就来了,怎么摆这么大架子? 乔松走出马车,踩着阶梯缓缓的从车驾上下来,扫视了一圈这昌平君府邸内包括昌平君夫人在内的所有人,才缓缓的开口:“昌平君,还请免礼吧。” 这称呼让芈启脸色微微一变,强做镇定的道:“谢公子。” 一行人迈入府邸之中,入眼的却是一个个头戴斗笠,腰胯横刀的身影。 毫无疑问,这昌平君府邸已然被戒严了。 这就是乔松摆开公子仪仗的结果。 …… 乔松这位二公子这些年来动作不断,早就成为了影响大秦的一道旗帜,因此他的一举一动可是十分引人注意的,便是那高高在上的秦王也时刻关注着自己这个儿子。 因此,当乔松摆出仪仗前往昌平君府邸的那一刻,这咸阳城乃至六国的很多视线便集中了过来。 咸阳宫中,听到影密卫禀报的嬴政停下了手中的笔,惊讶的抬起了头。 “昌平君?”嬴政重复了一下这个名字,道:“他和二公子,最近有交集吗?” “回王上,并没有直接联系。只是近些年,大秦商会将昌平君府邸周围几个最好的地点全都买了下来。” “哦?”嬴政眼中闪过了一缕精光:“放弃对此事的调查。” “唯!” 嬴政敏锐的从中嗅到了些许不寻常的气息,但是他仍旧选择了放任。 因为,昌平君乃是自己儿子的舅舅,而且自从华阳太后不理朝政之后,他便是朝堂上楚系的天然首领,两人之间应该并无矛盾,相反应该互为助力。 可自己这个儿子从一开始,对昌平君的态度便是流于表面,始终没有深交。 嬴政还以为乔松这么做这是避免他这个做父亲的有拉帮结派的猜测,但今日来看,事情似乎没有那么简单。 知子莫若父,嬴政清楚这个儿子一贯的秉性,做什么都不会瞒着他。如今突然有了这么一个举动,其背后必然牵扯着什么。 不解之余,嬴政还觉得挺有趣。 不止是嬴政,这咸阳城中嗅觉灵敏的,比如王绾,李斯,芈颠,冯去疾等人都察觉到了不同寻常。 …… 而昌平君府邸,芈启则是面色如常的将乔松迎入了府邸,一路到了正厅就坐。 昌平君府邸中,有资格作陪的也就只有芈启本人。是以,其他女眷全都退了下去,只留下芈启在此。 而大厅中,除了乔松和芈启外,还有墨鸦白凤,以及一些禁军护卫。 “公子今日拜访,让臣很是不解。”双方聊了一些没营养的场面话之后,芈启主动提出了一个问题。 “没什么,只是本公子离秦日久,与舅父生分了些,故此今日来拜访一番。 这一来,和舅父亲密一些;二来,恰好本公子从蜀地带了些上好的蜀锦,顺路捎来给舅母和表姐做些衣裳。” “公子之赐,臣感激涕零。” “这倒不必。这些东西,也算是本公子的一点学费罢了。” “公子这话,让臣好生糊涂。” “无他,本公子有一个问题想要请教舅父罢了,就当是学费了。” “公子折煞臣了,公子有疑问,臣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敢称请教二字。” 乔松点了点头,道:“舅父对楚国如何看,对比我大秦孰强孰弱?” 芈启的呼吸都急促了一瞬,随即平复了一下激荡的心情,才开口回答。 “楚国虽大,然其自然是远不如大秦的。毕竟,其内部氏族林立,难以一统。 当然,我大秦也不能小觑楚国。毕竟,其幅员辽阔,百姓众多,军队人数也不少,需谨慎对待。” “舅父以为,我大秦可灭楚否?” 昌平君顿时僵住了,没有回答。 乔松却不待他开口便自顾自的说道:“本公子此次游历楚国,发现楚国内有不尊王命便纵兵行凶的将军(英布),有不顾家国利益的权臣(李园),有先家后国的氏族(屈景昭),有胆怯畏战的兵卒,有好勇斗狠的乡人,有转投他国的士子…… 偌大的楚国,难以为一。纵然再大,亦不过一盘散沙,如何能与我大秦相抗? 楚国如此,六国皆如此。 昌平君,应当看清楚啊。” 芈启身子一晃,良久才面色惨白的回答道:“臣受教。” 接下来的宴会,芈启便再无心思去欣赏了,始终心不在焉的。 直到将乔松送到马车前,他还没有回过神来。 乔松见他这副魂不守舍的模样,留下了一句话:秦国以法治国,向来有功必赏,有罪自然必罚。做错了事,那就必然得付出代价。 …… 昌平君到底做了什么,没人知晓,但是当一个月后,昌平君被罢相,秦国朝堂因此而发生大地震的时候,人们才隐约将这件事和一个月前二公子拜访昌平君联系起来…… 第1章 渭水河畔宴宾客 渭水之畔…… 此时正值春日,渭水之畔的柳枝如丝,桃花依岸,正是春暖花开之际。而在这渭水之畔,那苍翠掩映之处,却有一依山而建的庄园。 一个个身姿婀娜的侍女端着精美的食物排列成行,宛如蝴蝶一般穿过仍旧苍翠的竹林,来到了一处庄园的庭院之中。 庭院中竹林掩映,即使在这初春之际,这竹林依旧未见凋谢,郁郁葱葱。不知主人家用了什么样的方法侍弄,以至于颠倒了四季春秋。 在这竹林中,一群锦衣华服之人三三两两的围坐在一起,酒杯交错间,谈笑风生。 庭院之中丝竹之音回响,抚琴的乃是如今名传七国的乐师弄玉先生。 如此高规格的宴会,宾客自然也是非同凡人。 就比如庭院东边角落里坐而手谈的两人,一人乃是太学祭酒伏念先生,一人乃是法家学宫掌事韩非子,而周围观战的一圈人也不得了。 宴饮之中,他们或谈古论今,或抒发情怀,言语间尽显高雅。 他们讨论的话题,既有朝堂大事,也有风花雪月。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庭院中最多的一群人,约莫七八人的模样,一个个生的魁梧壮硕,孔武有力。此时,这些人正围在一起,兴高采烈地看着人群中正在角力的两人。 喧闹与文雅在这小院中混成一团,却从未有人抱怨。 角落之中,萧何举起了酒杯,和曹参对饮了一杯。两人昨日就得到了公子的请帖,今日早早的过来了 “萧老哥可知晓今日公子宴饮是因为什么事吗?”曹参低声询问道。 “放心吧,是好事。”萧何淡笑着摇了摇头,放下了手中的杯盏。 “何以见得?”曹参追问道。 这几年公子时常会举办宴会,平均下来每月一到两次,往往会招待很多人。而每一次,来的人都不一样。从大秦商会的豪商富贾,到太学之中的百家诸子,什么样的人都有。不过,像他们这些公子的近臣门客,却是次次不落的。 萧何指了指这院中的人,曹参环视了一圈,随即恍然。 今日来的人,的确已经能够说明些问题了。 二人再次举杯,饮了一杯。 …… 后宅,已经十三岁的乔松在半夏和南星二人的服侍下一件一件的穿上了繁杂的衣物。此时的乔松就好像一个衣服架子,面无表情的任由两人将自己摆弄成不同的模样。 随着最后一件外袍穿好,出现在银镜中的却是一个仿佛在哪里见到过的人影。待到半夏将纯钧剑捧来挂在他腰间的玉制蹀躞带上,这熟悉的人影终于有了答案——简直就是一个稍小一号的秦王嬴政。 只不过,相比起嬴政那睥睨天下的霸气,乔松身上的更多的是一种三分贵气七分英武夹杂在一起的气质。而哥哥扶苏身上,则是儒雅与尊贵混合在一起的气质。 父子三人,各不相同。 “人都到齐了吗?”乔松开口问道。 “回公子,只差公输越先生了。” “哦?为何?” “公输先生昨日派人过来向公子请罪,说是蓝田大营要的军械紧,而且还向公输家采买了五台破土三郎,他和公输家主暂时脱不开身。” 乔松保持着木头的样子,任由二人用发带将他的头发束了起来:“无妨,回复他国事为重。另外,也将本公子收到的好消息送给他,让他也高兴高兴。” “唯!” 由于郑国渠的修建已经接近完成,大秦得以抽出了大量的民夫。于是,大秦这架庞大的机器再度开始运转起来,连年对外征战六国,对外的军械损耗也是非常大,几乎达到了一个恐怖的数字。 秦王政十一年,赵燕两国发生战争。赵国出兵攻燕,而秦国以救燕为名派王翦等将出兵分别夹攻赵国,先后攻取了赵的阏与、轑阳、河间、安阳等邑。 秦王政十二年,魏军击楚,秦发兵助之,派将军辛梧至魏国,率秦魏联军攻楚。 秦王政十三年,秦王政命将军桓齮攻赵平阳、武城,赵将扈辄率军救援,兵败被杀,秦军斩首十万。 秦王政十四年,赵王迁见情势危急,调驻守雁门的大将李牧南下抗秦。秦军猝不及防,被李牧一举击溃。 幸得蒙恬率军攻破赵国长城,兵锋直指赵国邯郸,这才逼得李牧不得不停止追击秦军,调大军回援。秦国损失才没有那么大。 但秦将桓齮因兵败之故,畏罪潜逃。 秦王政十五年,为报战败之仇,秦军再次分南北两路攻赵,以攻取的赵地建立雁门郡和云中郡。李牧率军采取集中力量阻击一路,打破合围的战术,阻止秦军继续东进。 秦赵对峙三月,考虑到再打下去已经没有意义,故此退兵。 这些年,秦国的对外战争有胜有负。但每一次对外战争,对于后勤都是一个极大地压力。蓝田作坊也因此一次次扩大,到了如今已经达到了惊人的七千人规模。 虽说如今仍旧未被收入少府管辖,但国府每年下的军械采购订单却越来越庞大。还有那些受损军械的修理,都是极大的工程量。 所以,公输越也是如今乔松手底下最忙的人。连同一起的还有巴清执掌的大秦商会,每年需要给国府提供大量的支援,包括但不限于矿物,马匹牲口,粮食,皮革等物品。 好在前些年乔松高瞻远瞩,让大秦商会把生意做到了整个天下,这才能大大减轻国府连年征战的后勤压力。 “走吧,莫要让宾客等的着急了。”乔松抬手示意了一下,二人便退开了。 走出门外,便有一红一蓝两道人影等候着。那红色的身影,正是焰灵姬。六年过去,时光在她的脸上仿佛没有任何痕迹,依旧是那样的妖娆妩媚。而另外一人,则是雪女。如今的雪女因为兼修白露欺霜的缘故,越发的清冷了,一身蓝色长裙,头戴水晶发冠,和乔松记忆中那个雪女如出一辙。 “呦,小公子,您可总算舍得出来了。” 乔松抬头看了屋顶上的焰灵姬一眼,不想从这个角度看去,那一双嫩白的小腿格外的晶莹。乔松愣了一下,连忙挪开了视线。焰灵姬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捂嘴轻笑了起来。 “你二人怎么不去参加宴会,在这里等我做什么?”乔松无奈的摇了摇头。 “公子不来,我和雪女妹妹又怎么好单独赴会呢?” “姐姐说话可不要带上我。明明是你偏要拉着我来等候公子的,我还想去找弄玉妹妹请教一下乐理呢,就被你拉来了。” “小雪女,你背叛我?”焰灵姬佯怒道,眼中闪过了一抹妖冶的火焰,火魅术无声发动。 雪女不为所动,只是按了一下手中的玉箫,便破除了火魅术的影响,神色如常的回答道:“姐姐这话可就言重了,我可什么都没答应姐姐,何来的背叛二字之说?” 眼看二人又争论了起来,乔松很是头疼的捂了捂额头。这两人天生犯冲,哪天要是能安安静静的待在一块儿超过一刻钟,乔松都得感谢上苍开眼了。 他当初是造了什么孽,非得把这两人放在一块儿。养眼倒是养眼了,可头疼也是真头疼啊。 算了算了,眼不见心不烦,本公子还是先走好了。 相互挤兑的二人注意到乔松离开了,皆是轻哼了一声,随即便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快步追了上去…… 第2章 假守叶腾献南阳 这座庄园,便是乔松让巴清在咸阳城外修建的,名叫潜渊山庄。相比起繁华的咸阳,这里更显幽静,环境更为雅致。当然,占地面积也就更加的广阔,比起玉芙宫都只是稍小一筹。 自从六年前乔松回归咸阳之后,便专心操持大秦商会和星宿阁的事务,除此之外也会经常进宫在父王跟前刷脸,发表一些对朝政的看法。 就比如当年桓齮和李牧那场大战,乔松是提前知道结果的。但是,他总不能还没开战,就告诉父王此战必败吧?所以,他也只能想办法减少秦国的损失,在合适的时机密令蒙恬出动,威逼赵国邯郸,以此给桓齮解围。 可桓齮那个老家伙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到头来晚节不保,竟然叛逃秦国了。 殊不知,你败了不要紧,顶多只是就此雪藏罢了,还可以保全家人性命。可你竟然逃了,这就踩了秦国的底线了。所以,桓齮最终还是死了。死在了罗网的追杀之下,脑袋都被割了带了回来,传首各军以作警示,其家人也落得了个锒铛入狱的下场。 而如今,乔松当初见过一面的那李牧,也成了秦国一块难啃的骨头。 乔松当初带回来的那些人才,也被他放到了秦国各处去历练。萧何,曹参,以及一个叫陈平的小娃娃被送入了九卿各部门轮换当小吏,韩信那个小娃娃被送到了王翦手下,如今被王翦时刻带在身边,出入都形影不离的教导;周勃,樊哙,夏侯婴,卢绾则是被塞到了军中,从基层做起开始历练。 这些人的历练,每年都会有一个月的时间被叫回来进入太学之中学习,遍揽诸子百家的高深学问。 这样的机会,可不是每个人都有的。而这些人也非常争气,没有辜负乔松的期望。哪怕是莽夫一样的樊哙,如今也有一手不凡的炼体功夫,更是能通读文案。 当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 一路穿过这静雅的庄园,乔松很快就来到了热闹的待客庭院之中。尚未进院子,乔松便听到了弄玉弹奏的琴声,不由得放缓了脚步。 不消片刻,乔松便听出来了,这是太学收录的乐谱之一——潇湘水云,从中节选的天光云影。 乔松不禁脸上泛起了一抹欣赏之色:“看来,今日我们有耳福了。” 雪女幽幽的道:“听说这潇湘水云一曲,乃是公子赠予太学的。可怜,阿雪尽心随侍公子,却从未得公子所授曲谱。” “雪女妹妹啊,咱们家公子一向是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乔松顿时满脸的黑线:“我说你们俩够了啊,本公子不要名声,弄玉先生还要呢。再说了,阿雪,你这睁眼说瞎话的功夫是越来越醇熟了啊,本公子赠你的碧涧流泉,你可体会了其中真意?” “唉?那不是公子为了让阿雪在太后学道,为太后演奏的吗?不想竟是公子赠予的,呀,那妾身真是误会了公子呢。”雪女眨了眨眼睛,故作惶恐的道。 瞪了一眼偷笑的焰灵姬。 笑笑笑,你还笑,还不都是跟你学的! 想当初阿雪是多么乖巧,结果跟这个妖女久了,性格也发生了变化。如今切开来,整个人都是黑的。 乔松无奈的道:“我书房内有一卷平湖秋月,回头赠你了。” “多谢公子。” 乔松冷哼一声:“回头你要是没办法参透这卷乐谱,看我怎么收拾你!” 撂下了一句不轻不重的狠话,乔松便步入了庭院之中。 …… 庭院内高手不少,在乔松刻意加重脚步之际,便听到了他进来的动静。于是,纷纷起身行礼。 “参见公子!” 有人打头,剩下的人也反应了过来,放下手头上的事情行礼参见。 “各位都免礼吧。都不是什么外人,今日宴饮,不必如此多礼。坐,都坐!” 乔松很随意的打了打招呼,然后快步走到了自己的位置,坐了下来。但话虽如此,直到他落座,其他人才重新落座。 琴声再次奏响,宴会再次继续。 虽然今日的菜色很不错,酒水也十分丰富,无论是哪一国人,都能找到自己故乡的味道。 但是心里揣着事儿,便是再美味的佳瑶,也是味同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对于人群中的韩非来说,便是如此。即使是这和紫兰轩有九分相似的兰花酿,依旧让他提不起半分兴趣。 听着耳旁众人兴高采烈的言谈,他只觉得烦躁。 伏念一子落下,结束了这盘仿佛纠缠了数载春秋的对弈。 韩非怔了片刻,看着手中微微荡漾的酒盏,脸上泛起了一丝苦笑:“师兄的棋艺又精进了不少。” “非是我的棋艺精进,而是师弟你的心乱了。”伏念淡淡的道。 “什么都瞒不过师兄啊。” “自从韩国使臣自新郑而来,你便一直魂不守舍,平日里讲课也时常走神,不少学子都告到了我这里。 想来,便是因为此事吧。” 韩非为之默然。 “韩国发生了什么?” “今日宴会,或许就会有答案吧。”韩非没有回答,而是看着这热闹的庭院道。 恰在此时,乔松敲了敲身边的玉磬,清脆的声音让庭院内顿时安静了下来。 只见乔松笑眯眯的看着众人道:“各位,今日晏饮,有弄玉先生琴声佐酒,本是极佳。不过,却与我大秦之风,稍有不合。” “何谓大秦之风?”乔松突然开口问道。 宴会众人思索了起来。 乔松却自问自答的道:“所谓大秦之风,乃求真务实之风,乃律法严明之风,乃井然有序之风,乃秦剑所向披靡之风,乃大秦混一宇内之风。” “故此,弄玉先生的琴声高远清逸,超凡脱俗,却与秦风稍显不合。这酒,也就差了些味道。” “恰好,本公子这里有一个好消息,能拿来弥补这一丝缺憾。” 萧何率先站了起来:“今日酒水囊括列国名酒,卑职斗胆,敢问公子,是何消息能佐这酒宴?” “问得好!”乔松一拍大腿,脸上露出了难以抑制的笑容:“各位有所不知,韩国南阳假守叶腾,深明大义,为了让百姓免于战火,故顺天而为,于今日将南阳之地的户籍,舆图,山川田亩之详情奉于大秦。 如此,秦国不费一兵一卒,尽得韩之膏腴之地。 依各位之见,如此喜讯可否拿来佐酒啊?” 众人纷纷鞠躬行礼,口中高呼道: “为大秦贺!” “为王上贺!” 刹那间,庭院中的人弯下了腰,却将一人显露了出来。那人宛如鹤立鸡群一般,整个人如遭雷击,身上满是落寞与颓然。 韩非身边的伏念心中不免叹息,此乃大势,如大江东去,浩浩汤汤,不可违逆。 叶腾已经不是第一个了,之前魏地便有城守开城门以迎秦军。 只是,像叶腾这样将一郡之地尽数奉于秦国,从而给韩国致命一击者,终究太过骇人。怕是要空前绝后了,总不能真有那愚蠢之君举国内吧。 乔松的目光越过众人,直直的落在了韩非堵住了身上。 这一刻,韩非身上生出了一股死志。 乔松知晓,这位法家集大成者的心,在这一刻死了。 这不是韩国毁于战火,而是韩国的臣民抛弃了韩国。失去了南阳之地,仅凭剩下的一点土地,韩国已然名存实亡…… 第3章 欲请师兄北境行 叶腾献南阳的消息,将宴会的气氛推向了高潮。但人的悲欢总是不同的,待到宴会散去,只剩那残羹冷炙,一切都冷清下来的时候,心中悲凉更甚。 韩非摇摇晃晃的起身,明明都没有喝酒,可空气中弥漫的酒香却仿佛能够醉人。 “先生请留步!”就在这时,身后一道声音叫住了韩非。 “是雪女姑娘啊,有事吗?”韩非意兴阑珊的问道,神态间仿佛对什么都不在意了。 如此姿态,让雪女心里不由得吃惊。以往这位韩国公子也是潜渊山庄的常客,在她的印象中总是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样,可今日身上这颓然,让雪女不禁有些唏嘘。 “公子请您入内详谈。”雪女回了回神,向韩非行礼道。 韩非心里叹了口气,道:“有劳姑娘带路。” …… 两人穿过曲径通幽的竹林小路,在水塘边的石桌旁见到了乔松。 自己的地盘,自然是自己做主。虽说穿越这么多年,已经习惯了跪坐。但是建这座潜渊山庄的时候,乔松还是使用了非常多的后世设计。整个山庄参考的是后世苏造园林的风格,因此十分的精致高雅。 两人见礼之后便坐了下来,来的次数多了,韩非对这异样的坐具也就不奇怪了。如今大秦商会的商铺,还专门售卖一些这种新型的坐具,虽说正式场合上不怎么用,但是一些私底下的场合还是十分受欢迎的。 “师兄,看来咱们两个当初的赌约,是你输了。”乔松端起了茶壶,亲自给韩非倒了一杯茶。 韩非不禁苦笑着摇了摇头。 秦王政十四年,秦国陈兵边境,逼韩王安遣韩非入秦。然而,入秦之后,韩非数次上书存韩之策,终是惹恼了秦王嬴政。 就在即将把韩非下狱的时候,乔松前往咸阳宫为韩非求情。向父王表示,韩非虽有盖世之才,却无济世之心。此时韩国尚在,他不会全力助秦。因此,请求将韩非调往太学,请其主持法家学宫一事,为大秦育才。此法虽不能得韩非直接效命,却仍旧可让其为大秦做贡献。 韩非乃聪慧之人,自然看穿了乔松的用意。本不愿为秦效力,但乔松却和他打了一个赌。 双方赌韩国会以什么样的方式收场,韩非认为秦国需发兵方能灭韩,乔松却认为韩国将失人心而崩溃。 如今,赌局结果已经明了,纵然韩国尚未彻底灭亡,但已经与亡国无异。因为去年 ,韩王安已经遣使纳地效玺于秦,自请成为秦臣。 不得不说,韩王安这一昏招可是在韩国仅剩不多的忠直之臣心头狠狠地来了一刀。 正所谓臣等正欲死战,大王何故先降? “师弟今日叫我来,就是为了向我炫耀吗?”韩非满脸苦涩的问道。 乔松摇头失笑的道:“师兄之才,我自然清楚。若只是为了打击师兄,我也犯不着费这么大的力气救下师兄这条命。” 毕竟,盛怒之下的父王,可不好劝。尤其是在发现自己憧憬的白月光怎么都不能为自己所用的时候,说句夸张的话,心头的怒火简直能焚烧苍穹。 韩非叹了口气:“师弟说的果真没错,灭六国者六国也,非秦也。纵然我韩非自诩有才,终究无力回天。” “师兄就这么放弃了吗?” “何意?” “星宿阁传来消息,叶腾献南阳之后,韩国君臣顿生危机。为了拉拢朝中大将军姬无夜,韩王安决定让公主红莲下嫁。” “什么!”韩非脸色骤然大变,本已经快要死去的心突然再起波澜。 这两年,韩非一直在太学之中。而乔松手中的星宿阁,自然也是斩断了卫庄建立的流沙想要伸进咸阳的手,让韩非对韩国的消息所知甚少。此等大事,他自然是不清楚。 就像韩非自己曾说的,韩国的天空乌云密布,而妹妹红莲就是他所能见到的唯一的一束光。 “什么时候!”韩非连忙问道。 “婚书已经下了,成婚的日子就在一月之后。”乔松平静的说道。 韩非眉头紧锁,他此时身在咸阳,秦王根本不会允许他离开,可以说是鞭长莫及。纵然心中再是焦急,也只能干等着。可姬无夜绝对是一个火坑,他怎么能看着红莲往火坑里跳? 突然,韩非愣了一下,扭头看向了云淡风轻的乔松,怀疑的在他身上看了一会儿,然后再次坐了下来,不紧不慢的端起了茶杯品了起来。 这样的表现让乔松颇感意外,不明白这位师兄怎么突然间就变了态度。 “师弟啊,我突然想起来,这件事我虽然着急,但是若让姬无夜借此成为韩国公族,想必这也不是秦国想要看到的结果吧。”韩非缓缓的说道。 韩非这两年的活动范围虽然仅限于这么一小块区域,可有些事情他还是能猜出来的。夜幕一直是秦国罗网的爪牙,是罗网在韩国扎的钉子。在他未入秦之前,流沙就一直和夜幕斗的不可开交。 但是,姬无夜若是借着红莲的身份成为韩国公族。一旦成功,那么他的立场可就难说了。 韩国虽然不大,但也是一国。到时候,那姬无夜是愿意在那一小块地盘逍遥自在,做韩国的无冕之王,还是成为秦国人手里的刀呢? 以韩非对姬无夜的了解,恐怕是后者的几率更大一些。 厉害! 乔松无奈的朝着韩非竖了个大拇指:“师兄这脑子还真是转得快。不过师兄说的不错,姬无夜这条狗,想要挣脱锁链,碰了他不该碰的东西,他的命也就到此为止了。” 大秦暗中协助夜幕,是想要他们在韩国捣乱,而不是真的让他们成为韩国的主人。所以,姬无夜碰了大秦的红线了。 “那么,想必师弟不会袖手旁观吧。”韩非仿佛再一次成为了那个智珠在握的法家大贤者。 乔松沉吟了一阵,开口道:“我需要师兄去一个地方。” 韩非满脸的愕然:“师弟这是,拿捏住我了啊。” “算是吧,那师兄是去还是不去呢?” “说说看。” 乔松缓缓的道:“我想让师兄去北境,吹一吹塞外草原的苦寒之风。” 韩非嘴角狠狠地抽搐了一下,很是委婉的道:“我如今虽是一个毫无用处的废人,但这咸阳想必也不缺我一双筷子,倒也不必把我一下发配到那么远的地方。” “师兄?”乔松虽知晓这位师兄是在自嘲,也是在抱怨,但语气仍旧未免上扬了一些,多出了一些不容置疑的。 韩非无奈的叹了口气:“受制于人,不得不行啊。也罢,那就走一遭吧。” 乔松让人送上来了酒,端起酒盏向韩非敬了一下:“那么,小弟就祝师兄此行一路顺风。” “师弟,这才是二月。这北境怕是还刮着凛冽的北风呢,此行可一路全是逆风啊。” “那就祝师兄一展才学,披荆斩棘!” 韩非无奈的端起了酒杯,送进了喉咙。酒一入口,他便是一愣,脸上泛起了极其复杂的神色——这是兰花酿,紫女姑娘亲手酿的兰花酿。 慢慢的品完了一杯酒,韩非缓缓起身,向乔松弯腰一礼,旋即转身沿着那曲曲折折的林间小路,消失在了尽头…… 第4章 台议论灭国策 咸阳…… 这些年,乔松经常住在咸阳外的潜渊山庄,甚少来咸阳。因为只有处在咸阳之外,才能够看清楚这座城之中的纷纷扰扰。 一堵城墙,两个世界。 越过城门,繁华的咸阳便扑面而来。 乔松牵着马,走在咸阳城最热闹的街道上。 随着年龄越来越大,他和那些达官显贵也越发的不一样,出行更喜欢骑马而不是乘车。 因为这样,才能看的更加真实。乘着马车,终究是和这些百姓相隔太远。 这可就苦了他的护卫们,一旦公子出行,就得变着法的一边隐藏自己身份,一边要注意人群里是否有图谋不轨之辈。 就比如今日轮值的墨鸦,就得在高处随时注意着公子的动向。好在因为他的辨识度足够高,要不然单单是他在这咸阳城内高来低去,就得被巡街的士兵射成筛子。 而在墨鸦对面的街道上,还有一个身影,却并非白凤,而是一个女子。一袭青丝如柳似絮,脸蛋清秀白皙,玲珑精致。在其发梢,悬挂着一只木雕的鹦鹉吊饰,表明着她的身份。 她叫莺歌,曾经夜幕旗下百鸟的头领之一,如今也是星宿阁的人,墨鸦的心上人,也是墨鸦从百鸟挖过来的墙角。 墨鸦靠在一处建筑二楼的窗檐下,时不时地扫过对面的身影,那张妖异的脸上始终流露着一抹微笑。 “统领,公子已经走远了。”手下人实在是看不过去了,忍不住提醒了一声。 “啊?哦。”墨鸦回了回神,拍了拍手下的肩膀,似是在安慰他一般:“这里是天街,没必要那么紧张。偶尔放松一下,也是允许的。” 手下不说话,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他。 墨鸦浑然未觉的从这人身边走过,甩出一片黑色墨羽,紧跟着整个人凌空跃起,借着羽毛为借力点,轻松地越过了两座建筑之间的街道,没有惊动任何人,再度隐没入了阴暗的角落。 嗯,从这里还能看到莺歌。 手下头疼的捂了捂额头,也不知道莺歌统领看上墨鸦统领哪一点了。 天街上,乔松丝毫不知自己麾下的墨鸦在上班的时候摸鱼溜号撩妹子,要不然非得扣了他半年的奖金不可。 等到乔松穿过天街,跨过咸阳宫的护城河,来到宫门前,身后的马上已经装满了大袋小袋的吃食。 戍守宫门的都认识乔松,因此没有盘查。 乔松招呼了一下守门的百夫长。 “公子。” “把本公子马上的东西都卸下来,赐予众人分食。” “谢公子!” 乔松摆了摆手,挎着剑就步入了咸阳宫中。 左右瞧了瞧,发现除了巡逻的士兵并没有什么人之后,乔松脚下一动,整个人瞬间化作残影,仿佛瞬移一般出现在了二十米开外的地方,在原地留下了一道残影,持续了三息才消失。 紧跟着,又是一个闪烁,他出现在了下一个地方。 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 此步法便是荀夫子偶然见到乔松书房内悬挂的这句诗,有感而发而创作出来的。在创造之时,荀夫子听从了乔松的建议,融入了易经之理,所以颇有一种变幻莫测的感觉。 借着轻功赶路,原本需要半个时辰的路程,仅仅只需一晃眼的时间就到了。 接连几道幻影,乔松便停在了章台宫之前。这把守在宫禁的影密卫看的很是无语,整个咸阳宫,可能也就只有这位二公子敢如此无法无天了。 乔松稳了稳心神,平复了一下有些急促的呼吸,这才打算去见父王。 “公子……”一道阴柔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见到那熟悉的红发白面,乔松脸上换上了一副微笑:“中车府令,可还安好?” “有劳公子垂询,奴婢无恙。” 乔松踏上了台阶,赵高很自然的落后一步跟在了身后。两人寒暄了几句,赵高随即向乔松报告了一个消息。 “哦?罗网的人已经渗透进入农家了吗。” “是的,已经按照公子的吩咐,罗网的人已经开始渗透。只是,农家高层之中敌我难辨,且一个个武功不弱,渗透需要时间。” 乔松点了点头:“田光那边有什么动作吗?” 五年前,朱家那边终于确定,豫州鼎的消息正是通过农家弟子传播出去的。但是,田光执行的时候,农家六堂的堂主却无人知晓,刻意避开了他们。 朱家也是费了一番力气,才查到此事。 可以说明,田光对六堂堂主并非全部信任,就连朱家也是如此。虽然不知道朱家还能发挥多大的作用,但是放任农家不管显然是一个愚蠢的决定。所以,乔松便命罗网策划了渗透农家的行动。 “根据罗网密报,田光仍旧在和昌平君保持着隐秘联系。” 乔松脚步停了下来,眉头不禁拧成了一个疙瘩。 昌平君如今受王命安抚楚国旧地陈郢之民,等同于是变相的发配。可这位舅父还是人老心不老啊,经过了豫州鼎一事的教训,还是不死心啊。 见到乔松的表情变化,赵高继续道:“罗网追踪之下,发现农家弟子和燕国,楚国均有联系。他们似乎在相互串联,但是因为参与之人地位太高,罗网无法进一步查明。” “此事父王知晓吗?” “王上自然是知道的,不过,王上命公子全权处理此事。” 乔松点了点头:“找个合理的渠道,将此事透露给昌文君,看看他什么反应。农家分裂计划,开始执行吧。” “唯!” 两人来到了章台宫的大殿门口,赵高自行放慢脚步,站在了门外。 而乔松仍旧是不经任何人通报,步入了殿内。 大殿内并非嬴政一人,还有他的一众心腹。除了这些人外,还有一个陌生的人影,乔松并不认识。 但是,能在这个时候出现在殿内的,他心中已经有了猜测。他并未打断众人的议政,而是向父王行了一礼,得到父王点头允许之后,便坐在了自己的专属位置上。 众人对于乔松的到来已经见怪不怪了,今日是长公子还在太学上课,要不然也会出现在这里。 那个陌生人讲述的,乃是南阳之地以及韩国的情况。因此,他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南阳假守叶腾! 不,现在也许应该称之为——内史腾。 “众卿,看来这韩国是旦夕可灭啊。”听完内史腾的汇报,嬴政不由得看着众人道。 “王上所言甚是,韩国失去了南阳,便仅剩新郑不到百里之地。臣认为,只需遣一偏师,便可终韩国数百年国祚。” 大胡子王翦很不客气的道。 自从桓齮事件之后,王翦无论是地位还是资历都成了秦军中最顶尖的存在,这个位置也彻底坐稳了。 嬴政微微颔首:“灭韩国容易,灭六国不易啊。众卿有何看法?我们该先动哪一国呢?” 闻听此言,一众朝臣顿时精神大振。 王上此话岂不是意味着,大秦要真正开启灭国之战了? 一想到这里,群臣无不激动难耐。 自从平王东迁开始,春秋战国数百年,天下一统,就要在他们这一代人手中实现了吗?饶是刚刚加入秦国的叶腾,也是面色赤红,恨不得亲手实现这一梦想…… 第5章 白凤支援新郑事 灭六国吗? 提起这个话题,饶是乔松这早已知晓结果之人,也不禁心潮澎湃。 但冷静下来,乔松却不禁沉思。 秦灭六国乃是大势所趋,以如今大秦和六国之间的实力对比,即使六国摒弃前嫌通力合作,也无法改变这个结果。更何况,还不可能。 先看看秦和六国之间的实力对比。 如今韩国和魏国仅有苟延残喘之力,地少兵弱,可一战而灭之。比较难对付的,只有楚国和赵国这两个强敌。 不过,这两个国家各有各的弱点。 赵国被秦国连年攻伐,国土大幅度缩水,虽有李牧这等名将,但终究战争潜力几乎耗尽,压榨不出来多少兵力了。上次桓齮之战便是这样,李牧南下带来的后果便是北部边疆无人可守,以至于秦军可长驱直入,在赵国腹地肆意横行,甚至是威逼邯郸。 所以,对付赵国只需要牵着赵军的鼻子走,让李牧难以兼顾便能将其击溃。 楚国则恰恰相反,国内一盘散沙,君臣之间貌合神离,各派系龌龊不少。因此,对付楚国则需要一战而定,彻底将其击溃,以防止楚人因为秦军压力而拧成一股绳,使其战争潜力一步步被发掘出来,将秦国拖入泥潭。 如此一来,灭六国就需要选一个大致的方针:到底是先啃难啃的骨头,还是先挑软柿子捏。 乔松和自己的父王一样,坐在座位上听着下面的群臣各抒己见。有的主张先敲掉难啃的骨头,回头再收拾弱小的国家;有的则主张先灭掉弱小的韩魏,以震慑天下,再攻打难对付的大国。 两方各有各的理由,听起来也都挺合理。 但是乔松始终一言不发,这是他这些年来养成的习惯,也是父王教导他的驭下之术。用浅显一些的话来解释,上位者是最终的决策者,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轻易下场。 制定灭国之策,不是一场讨论就能定下来的。嬴政让众人先退下,改日再议。 宫人送上来了晚饭,父子俩就在这章台宫中用完饭。俗话说,半大小子,吃死老子。乔松如今桌上的饭菜份量比起嬴政来还要多上一半,虽然他筷子抡的飞起,但还是比父王晚了一会儿。 嬴政也不着急,等内侍送来清茶漱了漱口,反而闭目养神等乔松吃完。 “让父王久等了。”乔松麻利的将最后一口送进肚子里,这才向嬴政回答道。 嬴政睁开了眼睛,微微颔首:“今日所议之事,你如何看?” “灭六国吗?”乔松沉吟了一阵,说道:“孩儿还是比较赞成廷尉李斯所言。” 历史证明,李斯所提的灭六国之策是可行的,而且也比较符合当前的形势。对待六国,应当先弱后强。 “哦?为何?” “孩儿以为,除了廷尉所说震慑之意之外,还有两点。其一,灭掉韩魏,吞并其地,可以彻底截断楚国和赵国两国联手的可能,为大军攻打两国提供地利;其二,也省的我们攻打楚国和赵国的时候,韩魏出于唇亡齿寒的顾虑,在后面拖大秦的后腿。” 以军事上的强力猛攻于外交上重金贿赂各国的重臣,使他们破坏本国的内部关系之策双管齐下,彻底灭绝六国。 嬴政点了点头,没有给乔松回复。 “不过,父王。儿臣预计,开启灭国之战要到明年了吧。” 嬴政看了他一眼,道:“的确如此。今年寡人欲下令男子书年,以便于征发。” 所谓书年,便是将秦国境内的所有男子登记,以方便征发徭役与户口赋。 况且,秦国前脚得叶腾献出南阳,后脚便急不可耐的灭掉韩国,有些太急切了。再者,南阳之地也需要消化稳固。 乔松见父王不忙,便提起了韩非以及韩国目前之事。 嬴政听了一会儿,对于韩国的事儿他不关心。一个姬无夜而已,在他的案头上只不过是奏疏里偶尔提及的名字罢了,倒是韩非让他颇为关心。 毕竟,得不到的白月光,才是白月光啊。 “你让他去北境?”嬴政大皱眉头。 韩非不过一文弱书生,这一路上车马劳顿,再加上北境胡人连年犯境,万一有个闪失可怎么办。 “正是。”乔松仿佛没看到父亲的表情一样,很是严肃的道。 “你想干什么?”嬴政护犊子一样的问道。 “儿臣手下的星宿阁一直在执行渗透北境的任务,因此儿臣欲让韩非亲眼去看看。看看这边境苦寒,看看这边塞的百姓是如何挣扎求存的。” 和朝中总盯着六国的朝臣不太一样,乔松心中最重视的却是北边草原。当然,也不是说六国不重要,而是以秦国的实力,六国迟早会败在秦剑之下。 所以,乔松只是为秦国查漏补缺,警惕外部威胁罢了。 嬴政沉思了一会儿,终是明白了儿子的用意:“按你说的来吧。” “唯!” …… 韩国新郑…… 惊鲵一手将面具取了下来,步入了城外林间的一块空地。空地之中有几个朱雀旗的杀手,正在此等候。 “查到地方了吗?”惊鲵刚询问了一句,可就在这个时候,她却停下了脚步,扭头看向了旁边的树梢,透过那密密麻麻的树梢,可以看到一道白衣白发的身影立于那里:“你不在公子身边听候调遣,来韩国做什么?” 树叶抖动,那白色的影子以俯冲的姿势巧妙的穿过了纷乱的落叶,在距离地面还有一段的时候凌空倒翻,轻巧的落在了一块岩石上。 “韩国这边,我和墨鸦最熟悉。我的白凤凰最快,所以公子一收到消息,便命我过来了。”白凤很自然的回答道。 此时的白凤脸上的稚嫩已经褪去了不少,但是却并没有多少属于杀手的冷冽,反而总是一种云淡风轻的安然与闲适。 有弄玉的牵绊,白凤自然不会再度沦落为流沙的杀手,整日里与死亡赛跑。此时的他,更像是展翅翱翔的鸟儿,偶尔倦了便会回到自己的鸟巢歇息。 惊鲵盯着对方看了一会儿收回了目光,这孩子整日里高来高去的,让人抬头看他,麻烦。 “既然来了,那就找一找公子要找的人关押的地方吧。” “夜幕曾经在新郑建立了一座隐秘的死牢,用来关押百越太子赤眉龙蛇。那处死牢无人知晓,如果其他地方都找过了还是一无所获,那么那里便是最有可能的地方了。” 惊鲵脚步顿了顿:“那就今天晚上,去探一探吧。” “公子还带来了命令,询问掌旗使,揽秀山庄的女主人如今怎么样了?” “一切安好。” 韩非入秦没多久,卫庄便离开了韩国赴约准备和师兄盖聂决战。本来,这一战应该在秦王政十一年就进行的。但是,盖聂那个时候却被嬴政派出去了,有任务在身,所以盖聂提前给他送了信,将决战延迟了。 只不过,这一次盖聂又不在。 反而没了卫庄,流沙在夜幕的打压下连连溃败。最终,星宿阁将紫女强行带走,一直到了今日。 “公子命我们,护送她前往九原郡,在那里等候韩国九公子到来。” “你跟着柳土獐去找她吧。” “多谢大人!” 头戴斗笠的柳土獐站了出来,向白凤点了点头。两人运起轻功,眨眼间就消失在了林中…… 第6章 鲨齿出笼喋血时 新郑郊外的一处竹屋,一道紫色的身影坐在廊下调香。将调好的香粉置于铜炉之中点燃,袅袅香烟萦绕,却无法驱散美人脸上的愁绪。 蓦的,一缕清风从天而降,吹散了一些。 “稀客啊,我这小院竟也会有客人来了。”紫女阴阳怪气的嘲讽道。 “紫女姑娘!” 一阵微风吹起,白凤以近乎平移一样的姿态,抱着双手靠近了廊下。 紫女回头惊讶地发现,竟然还是熟人。 “公子命我带您去九原,与公子非汇合。” 听到那个名字,紫女不禁沉默了。 白凤见她没有反应,留下一句明日一早会有人来接她,便消失在了小院之中。 紫女抬起了头,看着山间那不断变换的薄雾,流下了两行清泪。 …… 从紫女那里离开,白凤踩在一只硕大的鸟儿身上,便直冲云霄。 这鸟儿乃是他曾经救下的一只异种,一直长到了如今这么大,取名白凤凰。 翱翔在这新郑城上方,白凤一边观察着自己记忆中的位置,一边看着这新郑的变化。 他离开新郑也有好几年了,曾经记忆中新郑繁华热闹,和如今的模样可谓是大相径庭。 看脚下这片城市,街上行人行色匆匆,两侧商家神色惶惶,一个个唉声叹气的,就宛如今日之韩国,已处在崩塌的边缘。 很快,天色渐渐昏暗,整个新郑的灯光都变得稀少了很多,唯有王宫及其所在区域的附近一片达官显宦居所,仍旧灯壁辉煌。 看来,这韩国的落魄并不影响这些王公权贵的纸醉金迷。 摇了摇头,白凤心念一动,让白凤凰改变了方向,逐渐降低高度。随后一跃而下,落在了一个荒废的小院之中。 很快,几道人影先后出现在周围,为首的正是惊鲵。 这院子杂草丛生,院墙也倒塌了一半,若非在千里镜中看到了白凤凰经过这里,凭借惊鲵他们这点儿人还真不一定能找到。 “入口在什么地方?”惊鲵问道。 白凤走到了一块布满杂草的大青石跟前,道:“真正的入口在将军府内,我们闯进去容易打草惊蛇。而这里,有一个通风口,我和墨鸦曾经从这里进去过。” 说话间,白凤蹲了下来,抓住了青石上凸起的边缘,随即胳膊上的肌肉陡然绷紧。 随着轰隆一声,青石被他翻倒在了地上,露出了底下一口被遮住了的水井。 惊鲵看了一眼:“在水下?” 这口井很深,看起来应该有接近四丈。井底的水还在反射着月光,不清楚水下有多深。 “不,用机关术将入口隐藏在了井壁。”白凤答了一句,摸出了一根白色的羽毛将其斜着打向了井壁。 羽毛在黑暗中划过一道微弱的光,击中了白凤记忆中的那个位置。 紧跟着,便听到一阵微弱的坍塌声,光滑的井壁边缘便露出了一条足以让人弯腰通过的通道。 惊鲵看了一眼,道:“白凤,你和我一起下去,其他人在外面警戒。” “唯!” 惊鲵抽出了宝剑,顺手便将其钉在了那通道口对面的井壁上。 白凤率先跳了下去,踩着剑柄犹如一道利箭准确无误的进入了那条通道。 惊鲵则是下坠途中一把抓住剑柄,随即以此为借力点,一脚踹在了井壁上,整个人嗖的一下消失在了井中。 二人一前一后,沿着通风口前进了足有十余米,前方总算是宽敞了起来。再往前几步,便落入了一条阴气森森的地下甬道中。 先一步抵达的白凤半蹲在地上,查看了一下石阶上的水渍,开口道:“还有使用的痕迹,看来应该就是这里了。” “那就走吧。”惊鲵道。 白凤记得这个地牢中,只有一个关押犯人都是地方,就是当初为天泽准备的最底层。 两人加快速度,犹如残影一般快速前进。 蓦地,前方出现了一道人影。 那人提着个食盒,似乎是狱卒一类的人。 尚未等那人反应过来,白凤便一闪而过,小臂处那纤薄如羽的利刃便取走了对方的性命。 紧跟着,用脚接住了下坠的食盒,没有让其发出丁点声音。 沿途还有十几个狱卒,尽皆被白凤悄无声息的解决,完美的诠释了一个顶尖的刺客该有的样子。 惊鲵那张面具下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对这一切早已习惯。 约莫半刻钟的功夫,二人便来到了一处监牢之外。 监牢的牢门乃是一整块青铜门,仅有表面上挖了些窗口来透气。 透过那些气窗,可以听到里面此时正有一声声鞭打的声音。 “这扇门是什么情况?” “我记得没有这扇门,看来是后来改造的。外面没有任何锁,应该只能从里面打开。” “无妨,刚才那个狱卒是送饭的。只要没有人送饭,里面的人总会出来检查。” “那就只好等着了。” 躲在阴暗中的两人不断的交流着。 果然如同惊鲵所猜测的那样,约莫半个时辰之后,门口面传来的鞭打声渐渐减弱。 随即,一个人骂骂咧咧的向门靠近。 没一会儿,随着轰隆隆的声音,这扇青铜门缓缓的抬起。 “奶奶的,怎么回事儿,都到了这个点儿了,还没饭送进来。 这邢老三是想要饿死我们吗!” 一个长相乖戾的狱卒走了出来,可下一秒他就后悔了,因为一把纤薄的利刃便横在了他的脖子上。 惊鲵走了进去,里面是一个牢房,能看到各种刑具。 而最吸引她的,则是那个被吊在半空中的身影。 “什么人?” “竟敢擅闯死牢!” 牢房内另外两个狱卒怒骂着抽出了腰间的宝剑。 那被吊着的人影费力的睁开了眼睛,看到那火红色的剑影,脸上浮现出了浓郁的冷色:“呵,姬无夜……看来,我命不该绝。” 惊鲵杀死了两个看守卫庄的百鸟杀手,一步步的走上近前:“因为,你对公子还有价值。” 唰…… 红光闪过,鲨齿出笼…… …… 咸阳,韩非收拾好了行囊,走出太学踏上了停在门口的马车。不一会儿,他的马车便缓缓的启动,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 而学宫门口,两道身影停下了脚步,注视着韩非离去的车马。 “韩非离开了吗,呵,真是奇怪,秦国竟然会允许他离开咸阳。” “听说是派往了北境。”其中一个高一些的人说道:“不过,这对我们来说是一个机会。他身上的秘密,东皇阁下可是惦记很久了。” “你想死吗?” “星魂大人这是何意?” “秦王对韩非可不是一般的重视,二公子也同样如此。你如果不想活,自己可以投炼丹炉烧死自己,没有必要给阴阳家自找麻烦。” “那韩非身上的秘密……” “云中君,手不要伸得太长,否则很容易惹祸上身的。” 星魂留下了一句话,便转身向着太学内走去。 可没走几步,一个仆役便走了过来:“星魂先生,二公子有请。” “哦?二公子还请了什么人?” “还有月神大人。” 星魂眼中闪过了一缕惊讶,跟了上去。 …… 阴阳学宫中,乔松端坐在那里,听着月神讲述阴阳家的学问。其中,很多是关于观天象,算四时的历法。月神似乎也知道乔松不喜欢听那些神神秘秘的东西,所以讲述的全都是干货,可以在行军打仗时用的东西。 约莫讲了半个时辰,便有仆役走了进来。月神适时地停了下来,看向了来人。 “启禀公子,星魂先生到了。” “请进来吧。” “唯!” 很快,星魂走了进来,向乔松行礼参见,坐在了月神旁边…… 第7章 公子拜访将军府 一边听着月神在这里给二公子讲课,星魂一边思索着二公子的目的。 对于这位二公子,天下人都知道,是万万不能小看的。谁小看了他,就可以看看如今的墨家以及楚国就知道了,所以二公子今天想要干什么呢? 星魂自始至终,仿佛都只是一个作陪,只是听月神给二公子讲课,却根本没有说话的机会。直到乔松离开,他才琢磨出来了一点儿原因。 目送乔松的车马离开,星魂不禁感叹道:“看来,韩非在二公子的心中地位很高啊。” “所以,这是来给我们提醒来了。” 这韩非还没踏出学宫大门呢,二公子就来堵他们了,这态度已经很明显了。说白了,就是来警告他们,让他们不要轻举妄动。 “听说韩国那边,二公子的人在那里待了好几年,看来如果不出意外,那东西应该是落入二公子手中了。” “百越宝藏吗?”月神呢喃了一声,随后转身走向了学宫之中:“这件事我会上报东皇阁下,在东皇阁下回复之前,任何人不允许私自行动。” “呵,我可没有那么蠢。”星魂摇了摇头,转身走向了相反的方向。 天泽曾经落入了阴阳家手中一段时间,因此他们也知道一些东西。可现在看来,韩国那件东西应该是被二公子截胡了。 …… 回城的路上,乔松手捧着书卷,心思却飘到了北疆。 这些年,草原上的吞并也越来越严重,乔松利用大秦商会不断挑拨草原上各部落之间的关系,使得匈奴和东胡之间不断爆发战争。 盖聂如今就在那边,施展纵横之术,合纵连横不断搅乱草原局势。 奈何东胡实在是不争气,和匈奴作战连战连败。要不是乔松派人盯着,几年下来东胡人损兵折将,就连东胡王的两个儿子都死在了战争中,他还以为东胡王那个老废物伙同匈奴给他演戏呢。 乔松如今在琢磨,要不要直接插手草原战争。 惊鲵当时留在那里的那个不足五百人的赛罕部落在大秦商会充足的物资支持下,短短几年的时间就已经发展成了拥有八万人的大部落,其富庶哪怕是远在北海的部落也有所耳闻。虽比不得东胡和匈奴强大,但是也足以影响战争的走向。 如今,赛罕部就在北地长城之外,为大秦阻拦着来自草原的冲击,同时作为大秦商会对草原商品输出的口岸,用来和草原各部进行交易,将草原上的物资源源不断的送回长城之内。 不过从去年开始,乔松已经让大秦商会限制对赛罕部落的物资支持。 草原各部向来是强者为王,赛罕也是一样的道理。可以扶持,但不能任由其无限制的坐大,反过来威胁大秦的安危。 胸无大志的老赛罕三年前就因为马上风死在了宠妾的肚皮上,继位的是他的孙子拓木·赛罕。 这个小赛罕一上位就派自己的舅舅来朝拜乔松。明明都已经快三十的人了,还是很是不要脸皮的在信里面称乔松为叔父。 这信不知道怎么就传到了父王那里,然后兴许是父王告诉了母妃。结果有一次乔松回宫的时候,阳滋一脸认真的缠着他,问他把小侄子藏哪儿去了。搞清楚怎么回事儿之后乔松整个人都石化了,恨不得把小赛罕叫过来抽死。 根据半个月前北境传回来的消息来看,如果赛罕部落不下场的话,草原上的局面在近一两年内,就有失控的倾向。东胡迫于匈奴的压力,已经出现了向东撤退的小部落。如果让他们撤到了辽东,那再想出来可就难了。 但如果趁着这个时候出兵草原,势必会影响大秦统一天下的进程,这是父王绝对不会允许的。所以,乔松在父王面前连提都没提。 那么,要不要以现有的棋子继续制衡草原呢? 乔松不禁陷入了沉思,手中的书卷都许久没有翻动了。 “公子,韩国密信……” 车外传来了墨鸦的声音。 车内的雪女将帘子掀开了一条缝,接过了墨鸦手中的密信,转交给了乔松。 乔松看了一下,是惊鲵已经将卫庄救出来了。 既然这样,那么惊鲵就可以从韩国撤退,抽调向其他地方了。 脱困的鲨齿,必然会让姬无夜付出代价。 至于卫庄成为韩国大将军之事,并不影响大局。如今的韩国就剩那么巴掌大的一块地方,而仅剩的军队还有七成在白亦非手中,所谓的大将军只不过是空有其名。白亦非可不会给韩王面子,任由韩王安在他头上悬一把刀。 可叹韩国,此时已经到了亡国的边缘,韩王安依旧不忘玩术治平衡的把戏。 想清楚之后,乔松便写下了让惊鲵撤回的命令,交给雪女让她发出去。 “公子,我们是去哪里,回府还是回宫?” 乔松沉吟了一下,说道:“我没记错的话,上将军今日应该是休沐的时间吧?” “正是,今日休沐。” “那就去上将军府上吧,好久没见韩信那个小子了。” “诺!” 外面驾车的墨鸦听到雪女的传话,马鞭高高扬起,抽在了拉车的马上,加速朝着咸阳城而去。 …… 王翦如今贵为上将军,轻易不会出动。而且,因叶腾献南阳之地之故,秦王召集重臣商议统一之策,所以他自然是留在咸阳的,昨日乔松便在章台宫见过他了。 马车停在上将军府邸门口,守在门口的护卫看到这没有标识的马车,仿佛没有看见一般,毕竟这已经是府里的常客了。 乔松从车上下来,一个老者便迎了上来。 此人乃是上将军府邸的家老。乔松和雪女跟着家老一路穿过宽敞明亮的前院,便到了那堂屋之前。 可就在这个时候,乔松却抬了下手,示意两人先停下。 因为,他看到了不远处旁边的树下,一个蹲在那里的背影。乔松嘴角勾起了一抹淡淡的笑容,走了过去。 这人背对着乔松,低着脑袋看着地上的几块石头阵,整个人散发着一种丧气。 看到对方这副模样,乔松忍不住哈哈大笑。 听到背后的嘲笑,这人不禁大怒,想也不想起身反手便是一拳。 乔松不慌不忙的一掌切在了对方的手腕的经络处,内气化作长针刺入了他的手腕。 “哎呦!哪个吃了熊心豹子……”那人手一麻,忍不住甩了甩手,可看到身后的顿时结巴了:“公,公子?!” 反应过来之后,那人连忙就要拜倒请罪。 “行了行了!”乔松抓住对方的手,将他拽了起来调侃道:“我说王离啊,你这是又输了?” 是的,眼前之人正是王翦的孙子,王贲的儿子王离。 听到乔松的话,生的虎背熊腰的王离一时间竟然手足无措了起来。七尺的汉子,竟然窘迫的都快哭出来了。 其实王离比乔松大六岁,比蒙恬小五岁。可是,王离却和乔松长得身高差不多,以至于两人看起来年岁差不多。 “今日输什么了?” 王离垂头丧气的道:“臣最喜爱的一把寒铁匕首。” “你这是记吃不记打啊,都输多少次了。” “输是输了,但臣不服,臣早晚会赢回来的!”王离梗着脖子道,眼睛中都快冒火了。 乔松摇了摇头。 “赢?你能赢个屁!”就在这时,一道粗犷的声音从二人身后传来…… 第8章 将军府中聊草原 听到声音,两人同时回头看了过去,出来的正是王翦。 “上将军!” “祖父!” 二人连忙行礼。 王翦瞪了一眼自己这个孙子,然后向乔松回了个礼。 说起这个孙子,王翦心中也很是无奈。这个嫡孙本来算是中人之姿,培养一番也可做一军主将。 可问题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呐。 公子当初送来的韩信,王翦本是不愿意带在身边的。毕竟,他已经位列大秦上将军了,和公子太过亲近,容易招致王上猜忌。 当时想的是带在身边,以后找个由头送走就是了。 可没想到,这韩信的天赋着实是让王翦感到震惊,简直是天生的统帅。看到他,王翦甚至以为自己见到了武安君,不,应该说他就是韩信,而不是任何人。 这是一个注定要名传千古的名将。 所以,自那之后,王翦便将韩信带在身边培养。教他如何行军,如何御下,从粮草计算,到两军对阵,王翦可以说是倾囊相授。 而韩信也没有让王翦失望,如同一块海绵一般,疯狂的吸收着王翦的一切。 更让王翦感叹的是,无论他如何的灌注,这韩信却始终保持着自己独有的那一种灵秀。不同于王翦擅长的堂堂之阵,韩信则更信奉以正合,以奇胜。 这才是王翦认为,韩信只会是韩信,而不会是任何人的原因。 和这样一个统帅碰上,只会是当世将军的悲哀。 所以,王翦很清楚,自己这个孙子哪怕就是把裤子都输光了,也赢不了韩信的。可这个孙子却自持出身,对于出身微末的韩信很是不服,这才屡败屡战,屡战屡败。 …… 王翦将乔松引入正堂落座,让人上茶,并让孙子王离去后面把韩信叫过来。这个时间,那小子应该在他的书房看兵书。 等待的功夫,王翦和乔松寒暄了两句:“公子是来找韩信的?” “是,也不是。乔松此来,也是有一件事想要请教上将军。” “哦?” 乔松也不隐瞒,将自己在草原那边遇到的麻烦讲述了出来。王翦听得很认真,对于北境那边,朝堂上一向是驻军防守的做法。 这几年,从北境陆续撤下来了一些军队。王翦作为上将军对此自然知晓,但是其背后的原因他却不知道,没想到一直是公子在运作。 情况介绍到一半,韩信过来了。 如今的韩信已经十六,在大秦已经算是成年,看起来也有了印象中的沉稳。 “你们俩坐下,也一起听一听吧。”乔松示意道。 两人奉命,随即坐了下来。 韩信走到了乔松下首,正要坐下,结果却被王离先一步跨了过去坐了下来。坐下之后,王离还炫耀似的朝着韩信挑了挑眉毛。 韩信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随即转身坐到了王翦下首。 这毫不在意的模样,顿时让王离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脸上的得意顿时变成了憋闷。 上面的乔松和王翦将这两人的表现都看在眼里,王翦无奈的捂住了额头,他的儿子王贲也是可造之材,但怎么偏偏生了这么一个蠢货。 乔松失笑的摇了摇头,继续介绍起了北境的情况。 “如今,北境便是这么个情况。大秦一统天下之战即将展开,无暇顾忌草原。可若是放任草原不管,恐怕一旦草原一统,必然成为我等心腹大患。” 王翦没有说话,而是看向了底下两人,问道:“你二人如何看?” 王离急不可耐的道:“还有何话说,自然是兴兵伐之。” “兵从何来?” “公子不是说了吗,草原上还有一个八万人的部落。孙儿觉得怎么也能抽调个两三万控弦之士,再加上戍守长城的精兵,区区两个部族而已,正好拿来做我秦军的军功。” 王翦皱了皱眉,没有评价,而是看向了韩信。 韩信低着头沉思着,并未马上给出答案。 王翦和乔松也不着急,想看看他能给出什么样的策略。 等了有一会儿,韩信这才站了起来:“公子,老师……” “你有何想法,就直言吧。” “唯!” 韩信开口道:“草原部族之所以成为列国的隐患,并非在其兵力强盛。如今各国,哪怕是燕国也可以纵横草原。 因此想要解一时之难并非难事,然而想要彻底征服草原,却是极难。我中原各国作战以步兵为主,两条腿是怎么也追不上四条腿的。 所以,草原之难,在于其来去如风,这也是草原成为顽疾的原因。 由此可以观之,想要征服草原,重在歼灭草原的力量。” “还不是和我说的一样。”王离下意识的嘟囔了一句。 可话才出口,王翦的眼神就横了过来,王离缩了缩脑袋,不说话了。这韩信没来之前,他是府中的小霸王。可现在,他到哪儿都遭人嫌弃。 哼! 这个家,还有我容身之处吗! 王离不禁悲从中来。 乔松安抚了一下王离,然后才开口向韩信道:“你继续。” “唯!”韩信行了下礼,直起了腰继续讲述了起来,并未因为王离的打断而有任何情绪起伏。他就好像一块石头,从来不知道生气为何物,“鉴于北境胡族这一特点,因此学生以为想要彻底征服草原,还是要以堂堂之师围而歼之。” “所以,你认为还是要让赛罕部落下场,继续消耗二者的力量,以待大秦一统天下之后,腾出手来收拾草原?”乔松若有所思的问道。 “目前来看是这样。但是,战场形势瞬息万变,如果合适的时机,出击也未尝不可。” 乔松沉吟了一阵,问道:“你说如果我们挑选一支精锐骑兵,长驱直入,在草原上以战养战,在内部持续破坏如何?” 在座三人微微一愣,王离脸上露出了兴奋的表情,他觉得公子说的这支部队正适合自己。 王翦和韩信则是眉头紧锁。 最终,还是韩信摇了摇头:“公子,请恕我直言。大秦铁骑虽然在装备,兵源,训练等方面上远胜于草原各部,但是论起对草原了解,可以称得上贫瘠。 一旦大军深入草原,那么敌人就不只是牧民和骑兵,还有整片天地。 以人力抗衡天地,难也!” 显然,韩信和王翦对此都不看好。 由此可见,后世那位号称帝国双壁之一的冠军侯,是怎样一个不可思议的人物。 乔松笑了笑,道:“如果能从赛罕部挑选忠诚可靠,又对草原了解很深的精锐之士也加入到这支队伍中呢?” 韩信平静的脸上终于流露出了一个惊讶的表情,再度陷入了沉思。 反倒是王翦眼睛一亮,道:“若真能如此,以骁勇之师配合,或有可为。” 韩信脸上露出了一个微微错愕的表情,随即心中叹息:和老师比起来,我还是不够果断啊。 殊不知,这是双方的经验之差。 真正的战场上,怎么可能每一仗之前,都有足够的胜算呢? 决心,勇气,运气这些捉摸不定的东西,往往也是主导胜负的因素。 韩信虽跟着王翦学习,但到底缺乏真正领兵的经验。 也就是说,他的理论够了,实际操作不足。 乔松微微颔首,然后看向了王翦。 王翦迟疑了片刻,道:“韩信。” “老师。” “自今日起,你出师了。” 第9章 有情人久别重逢 咸阳北上的路上,韩非卧在车中鼾声如雷,刚蓄起来的胡子都吹的一翘一翘的。地板上还翻倒着一个酒壶,滴答滴答的滴着酒,不大的车厢内酒气冲天,若是旁的人进来,非得熏个大跟头不可。 离开咸阳已经有二十多天了,韩非醉酒的时间最少有十七八天,可以说都快泡在了酒缸里。可是,任由随行的护卫如何劝说,这位大贤者依旧我行我素,整日里高呼酒不醉人人自醉之类的,宛如一个狂士。 “先生,我们马上就要到九原了,是通往塞外的最后一座大城。”负责随行护送的氐土貉向马车内禀报。 但回答他的,却是韩非那仿佛永远都停不下来的呼噜声。 氐土貉无奈的扶了一下帽檐,打手势示意其他人继续前进。 九原郡治所九原城自从落入秦国手中以来,一直是防御草原的军事重镇,也是北地军团的指挥所在地,因此这里完完全全就是一座兵城。 然而,随着大秦和赛罕部落之间的贸易往来增多,九原也就成了大秦商会的物资输出在长城之内的最后一站,物资流入大秦的第一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繁华了起来。 如今的九原周边,除了屯田民众之外,百姓更愿意去城里面商行找个活干,几个月下来,就能赚够一家人一年生活所需,到了年底还能给娃娃们添几尺新布,做几件衣裳。 因此,驻扎在九原的李信上书咸阳,在九原老城的基础上又朝外扩建了一圈,作为九原的外城。经过了几年的时间,外城大致轮廓已经修建完成,城内还在进行房屋的修建,所以还是一个超大的工地。 紫女此时就依靠在九原的城头上,一手撑着下巴眺望着远处的视线尽头。 “我记得韩非入秦已经有两年多的时间了吧,相隔两年再见他,你有什么感想呢?”在身后的箭楼上,白凤依靠在柱子上向紫女问道。 一句话让紫女不禁陷入了回忆之中。没有了韩非的流沙,很难抵挡夜幕的压迫。尤其是在卫庄也离开之后,她建立起来的情报网被夜幕大肆破坏,不得不转入地下。若非有张良和红莲勉力维持,流沙或许早就不复存在了。 毕竟,紫女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个商人,面对当朝大将军的压迫,又能如何呢。 虽然心中思潮迭起,但是紫女却什么都没说,仿佛听不到白凤的询问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视线的尽头出现了一辆马车。紫女的眼神瞬间就落在了那辆马车上,心脏砰砰砰的跳了起来。 …… 仿佛是心有灵犀一般,马车中昏睡的韩非下意识的翻了个身,嘴里嘟囔道:“到哪里了?” “先生,马上就要进九原城了。”氐土貉听到声音,一边在心里吐槽您可算醒来了,一边回答道。 韩非伸手抓了抓,似乎想要抓酒壶,可没抓到。于是,他撑着酸软的身子坐了起来。 宿醉的感觉并不好,但是韩非却并不在意,掀开了马车的窗帘,揉着酸胀的眼睛向外看了出去。 清新的风吹入了马车中,却让韩非有些不太适应。 摇了摇头,再度揉了揉眼睛,向外望去,一座灰扑扑的宏伟巨城映入了眼帘。 “这是……” 长达数里的城墙让韩非昏沉的大脑瞬间清醒了过来。他虽从未来过九原,可眼前这座城着实是颠覆了他对边城的印象。 新建的九原城为四方形,长十三里,宽十一里,这样的城池即使是放在繁华之地,也属于大城,甚至可以媲美一些小国的都城。 韩非所见,正是九原的一面城墙。 此面城墙上面开了三道城门,每一道城门又分为三个甬道,可谓是恢弘至极。 马车越是靠近九原,韩非便越是惊奇。没想到,九原落入秦国手中不过六年的时间,竟然有了如此大的变化。 恐怕,这背后和他那位小师弟脱不了干系。 马车缓缓的靠近九原城门,在氐土貉拿出一份文书之后,便免于检查放行进入。 进了九原城,韩非才不禁恍然,他就说嘛,如此恢弘的城池怎么可能在短短几年的时间里修建完成,原来还尚未彻底完工啊。 就在这个时候,韩非突然皱起了眉头。 在他座下,一个盒子中泛起了黑色的气流,似是在提醒他什么。 马车之外,氐土貉停下了马车:“白凤,你怎么会在这里?” “奉公子之命,来给韩非先生送一个人。” “原来如此。” 外面的交谈让韩非很是好奇,小师弟又要干什么。可就在这个时候,他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了一道紫色的身影,顿时再也挪不开了。 紫女迈步款款,从城墙一侧的楼梯走了下来,双眼穿过马车的窗帘,目光与那双眼睛交汇在了一起。 刹那间,时间仿佛定格。 无数的画面在二人脑海中浮现…… …… 良久,马车之中,紫女松开了韩非。久别重逢的喜悦之后,马车中扑鼻而来的酒气和臭气便让紫女深深的皱起了眉头。 韩非顿时反应了过来,脸上不禁露出了尴尬的表情:“额,这个……我……你听我解释,我不是……” “在秦国的日子,很不好过吧?”紫女突然问道。 韩非突然愣住了,摇了摇头:“又有什么不好过的呢,虽然没了自由,可至少不会有生命之危。 其实有时候我也在想,在太学之中教教学生,闲暇之余和老师,师兄手谈一局,再和百家的先生饮酒作乐,一舒胸中所学,这样也挺好的。” 紫女默默地听着,虽然韩非表现得无所谓,但是她能从中听出一种对自身处境的无奈。正如现在的韩国,身不由己啊。 “不说我了,你呢?我离开之后,你们都怎么样了?” “我们?还是和夜幕斗,还能有什么呢。”紫女同样不想让韩非知晓自己所经历的。 两人相视一眼,纷纷苦笑。 或许是觉得气氛太沉重了,韩非转移起了话题:“我倒是没想到,师弟会让你来找我。” “我也没想到,你还能活着走出咸阳。” “额,紫女姑娘,你这话说的好像我就不应该活着一般。” 紫女白了他一眼:“就你这脾气,在秦国如果没有惹怒秦王,那倒奇了怪了。” 韩非无奈的摇了摇头:“唉,生我者父母,知我者紫女姑娘啊。” 两人闲聊着,虽刻意避开了各自近几年的生活,但还是能从对方的话语中听出处境并不怎么好。 良久,马车停在了郡守府门前。 紫女怔了一下,道:“不管经历了什么,我们都还活着。只要活着,就还有希望。” 韩非淡然一笑:“我曾在太学阅览群书之时,看到过一句话,送给你我共勉吧。” “哦?” “尚未佩妥剑,转眼便江湖。愿历尽千帆,归来仍少年。” 言罢,两人起身便准备下马车了。 就在这时,紫女的一句话让韩非差点儿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上。 “赶紧把你收拾收拾,街上的乞丐都比你干净!” 韩非顿时尴尬了,这茬怎么还没过去呢? 紫女嘴角微扬,越过韩非,先一步走出了马车。 经这么一打岔,韩非的心情也不由得轻松了许多,走出了马车。可车外的人,却让他不由得露出了惊喜的表情…… 第10章 二韩同路赴长城 “师兄,你怎么在这里!” 韩非很是欣喜的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可接连半个月喝的醉醺醺的,韩非早已虚的不像样子了,差点儿没脚一崴摔倒在地上。幸好紫女先一步下去,扶住了他。 可这一握,紫女脸色却骤然一变。 “师弟,你这是干嘛去了,怎么搞成这副模样?”张仓皱着眉头看着眼前这个师弟,很难将他和自己印象中那个意气风发的身影联系起来。 浑身的酒气不说,就那袖子拿来给他当抹布他都嫌脏。儒家崇礼,衣着自然要匹配身份。如今韩非这副样子,哪里像个权贵公子。 韩非表情尴尬:“这不是没老师看着,就放浪了些吗。” “莫见乎隐,莫显乎微,故君子慎其独也。师弟也已过而立之年,仍旧如此放浪,看来为兄要给老师写封信了。” “别别别,师兄饶命,师兄饶命!”韩非连连告饶,却没注意到紫女那异常难看的表情。 张仓是两年前受命调任这九原郡,辅佐李信治理九原,同时引导大秦商会和草原之间的交易。 毕竟商人重利,有些人为了利益那是敢于铤而走险的。这国府就成了一道关卡。一些不能输入草原的东西,比如铁器之类的,是绝对不允许出长城的。 如今这九原城的建设,便是张仓在一手负责。 张仓将韩非和紫女两人引入了府中,让二人先休息。毕竟,师弟跟前那位姑娘不说,单单是韩非,就不适合谈话。 仆役领着二人前往客房。 走到一半,紫女突然问道:“你的身体,已经恶化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了吗?” 早在韩国的时候,韩非便身体不好。这一点,还是张良告知她的。可那个时候,韩非的脉象也没有差到如今这个地步。 相比起几年前,如今他的脉象显示韩非身体空虚,宛如风中残烛,稍有不慎可就会气绝身亡。 韩非脚步一顿,道:“无妨,有念端先生调理,我的身体并无大碍。” 事实上,何止是念端在调理他的身体,还有夏无且和医家学宫的各位先生。可问题是,纵然这些人医术高超,奈何有人不听医嘱又能怎么办。 念端和夏无且不止一次警告过他,禁止他再沾酒。可奈何离了咸阳,韩非便差点儿将自己灌死,这身体自然进一步恶化。 紫女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决定回头去问问白凤,让他询问咸阳到底是怎么回事。以秦王对韩非的重视,她相信一定会派医者调理。 …… 咸阳,乔松很快就接到了白凤的来信,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这韩非,真是不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儿啊。 可九原…… 沉吟了一阵,他开口道:“阿雪……” “公子,您叫我?” 门外的雪女探头看了进来,确认之后,才迈步走了进来。 “以我的名义,给念端先生去一封信,看能否请端木姑娘去一趟九原。韩非的身体,还需要继续调理。 让端木姑娘给韩非看一看,然后再给紫女姑娘下一份医嘱。有紫女姑娘看着,想必韩非会收敛一些。” 乔松将紫女送到韩非跟前,就是想让韩非心里有个牵挂。 正是因为韩国马上就亡了,乔松心里才担心,韩非心中再无牵挂之后,恐怕真的会生出死志。可按白凤传来的消息看,韩非还真不一定能撑到那一天了。 所以,必须得让一个大夫去看看。 “蓉姐姐?”雪女愣了一下道:“公子,九原乃是边塞苦寒之地,念端先生未必肯舍得蓉姐姐去吧。” 得益于在燕国小时候的经历,雪女和端木蓉之间的关系可是十分融洽的,二人一直以姐妹相称。 而且,太学中的师生并非大秦官员,不能直接命令。 “向念端先生解释一下,若是不愿,再调派其他人好了。” “唯。” 乔松的信件很快就发到了太学,对于有治病需要的人,念端一向是不知道拒绝的。而且,对于韩非的身体,对于念端等人来说也是一个值得研究的对象。 只是念端年事已高,所以端木蓉很快就在人的护送下离开了咸阳。 …… 九原城中,韩非从张仓口中得知了这几年来九原的变化,也包括一些草原上的形势。这让韩非心中很是感叹,自己那个小师弟天下还没一统,便已经瞄上了北方草原。 “如今北疆无战事,就连驻守长城的李信将军麾下大军,都在逐步调回内地,那师弟让我来北疆是想要干什么?” 郡守府中,韩非和张仓两人相对而坐。 韩非好奇乔松让他来的目的。 张仓摇了摇头:“我只是接到了给师弟接风的命令,至于公子让师弟你来干什么,我就不知道了。但是按照目前九原的局势,想来和草原上的部族有关吧。” “什么?”韩非顿时为之错愕。 “师弟,为何不问问随行的护卫呢?” “护卫?”韩非有些惊讶:“他们还没有离开吗?” “你不知道?”这回轮到张仓惊讶了。 韩非顿了顿:“我以为他们只是奉命送我来九原,完成任务就应该回去了。现在看来,应当是我误会了。” “不妨叫来问问好了。” “也好。” 张仓叫来仆役,去请那些护卫过来。 趁着这会儿功夫,韩非摸向了张仓面前的杯子。底下的仆役见到这一幕,下意识的呆住了。 嗯? 张仓一回头,二话不说一巴掌就抽到了那只贼手上。 “嘿嘿,师兄……” 张仓黑着脸冷哼了一声,示意那仆役离开。 没一会儿,随行护卫韩非的氐土貉便来了,向两人行礼。 听到二人的问题,氐土貉答道:“回先生,公子请您在九原郡阅览历年文书以及草原部族犯边的记录。 待到先生看完之后,可手书一封由我等上呈公子决断。 公子已经给了我等手书,在此期间,先生可以在九原郡随意活动,只要不离开九原便可。” “有时间限制吗?” “半年之内给公子一个答复即可。” 韩非叹息一声,挥了挥手,示意他下去。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韩非哪里不明白乔松的用意。 “看来,小师弟对师弟你,还有大用啊。” 韩非摇了摇头:“也罢,看来我得好好看一看这北地风光了。师兄,你在九原理政,不妨给小弟推荐一下,该从何处开始游览呢?” “九原乃是边塞之地,到九原,自然得先去长城。” “长城?” 韩非琢磨了一阵,点了点头:“有理。” 于是,韩非举起了面前的茶杯:“既如此,小弟便先往长城一行。” “何时出发?” “明日吧。” “也好,那为兄便祝你一路顺风……” …… 在通往长城的路上,一人独骑纵马疾驰。此人背着行囊,背上横着背着一把剑,灰扑扑的头发,薄薄的嘴唇,正是奉命从咸阳而来的韩信。 虽说李信的兵力开始逐步调回内地,准备参加统一天下的战争。但毕竟长城负责抵抗草原上的冲击,因此还是留下大半兵力的。而且,还都是常年戍守边塞的精兵。 韩信此行,就是为了越过长城,进入赛罕部落。 而此时,韩非也登上了马车,和紫女一起前往长城…… 第11章 公子府中议西域 咸阳城的公子府比不得城外的潜渊山庄,只要不占用农田,可以想圈多少就圈多少,想盖成什么风格,就盖成什么风格。这公子府沿袭了咸阳城整体的建筑风格,恢弘大气。 在这公子府中,有一间大厅,里面摆放着一张长三丈,宽两丈七的巨大沙盘。 而此时,乔松就手拿一根竹竿围绕着这张沙盘思索着。 这是长城之外以及西域之地的沙盘,是星宿阁深入草原测绘出来,再加上乔松自己手绘出来的地图寻找公输家和墨家的巧匠打造出来的。在章台宫中还有一张更大的沙盘,那是七国的山川地形。 “公子,萧何,曹参,周勃三位先生来了。”就在这时,雪女开口说道。 乔松收起了竹竿:“哦,那就请他们过来吧。” “唯。” 吩咐了一下,乔松回到了旁边的椅子上,端起茶杯却盯着眼前的沙盘久久没有说话。在沙盘上,以各色旗帜标注着草原上的形势,其中最大的无疑是代表匈奴的旗帜,接下来是东胡,然后是赛罕,最后则是一些零星的小部落。 “参见公子!” 没多久,三人携手而来。 三人的声音打断了乔松的思绪,让乔松有些惊讶的是,在三人身边还跟着一个半大小子,看起来和乔松年纪差不多大。 此人乃是陈平,也是乔松从魏地收拢过来的人才,用的是和韩信一样的手段。只是陈平目前在太学中学习,偶尔才会到朝中部门历练听政。 不过,陈平在太学中喜好黄老之学,倒是颇受道家讲师的喜欢。 乔松回了回神,指了指两侧的座位:“都来了,坐吧。” “谢公子。” 几人陆续入座。 “韩信已经先一步出发前往塞外了,韩非也一同过去。”乔松向众人说起了对两人的安排。 “韩信?”周勃有些意外,问道:“公子,上将军允许韩信出师了?” “嗯,我去了一趟上将军府,询问了一下他对草原的看法,算是颇有见地。上将军见此,也就允许他出师了。”乔松将手里的茶盏又重新放回了桌上:“不说韩信了,还是聊聊接下来的打算吧。” “萧先生,西域那边怎么样了?”乔松突然问道。 萧何连忙就要站起来,可乔松却挥手示意他坐着说就行。 萧何谢了恩,继续说道:“只是摸了一个大概,那里毕竟太远了,我们的情报网难以铺设过去。 从已知的消息看,穿过月氏,乌孙,再往西便是诸国林立的局面。 那些小国之间常年攻伐不断,甚至有些小国只有两三座甚至是一座城池,都敢自称国王。” 对于西域的探索,是三年前才刚刚开始的。 在如今这个时代,大秦对于西域的认知可以说是一片空白,完全处于懵懂之中。确切地说,超出了长城范围,就所知甚少了,更遑论千里之外的西域了。 来自后世的乔松很清楚,丝绸之路自古以来就是一条黄金之路,自然是不会放过的。 “哼!蕞尔小国,也敢称王?”周勃当场就拍了桌子。 周勃在汉初一众大才中看似名声不显,但实际上此人在汉初一直官至太尉,在汉高祖逝世之后平定诸吕之乱,可谓是声名赫赫。而其子更是有名,便是那位屯兵细柳营,平定七国之乱,严于治军的周亚夫。 “不急不急,坐下,坐下!”乔松压了压手,示意周勃不要激动。 毕竟在这个时代,王可不是一般人可以自称的。称王就意味着裂土封疆,大逆不道啊。 “臣失态!” “无妨。”乔松再次看向了萧何:“楼兰有消息吗?” 萧何皱了皱眉,道:“这也是臣感到奇怪的地方。楼兰在西域很有名气,但却早已被沙漠吞噬。 可是,楼兰的传说却始终在西域流传。” “哦?什么样的传说?” “是一些上古传闻,还和黄帝以及蚩尤有关系。”萧何简单的将打听到的传说讲述了出来。 传说在上古年间,世间洪水泛滥,猛兽肆虐,人们遭受着死亡的威胁。 九天玄女用陨落星辰为蚩尤打造了一把威力无比的宝剑,蚩尤凭借着这把绝世之剑,平定了灾难。 然而,强大的武器在赋予蚩尤力量的同时,也令他滋生了可怕的野心。蚩尤变得越来越残暴,他要让所有人都拜倒在他的脚下。蚩尤打造了八十一个能摧毁一切的青铜巨人。 在废墟和屠杀中,黄帝奇迹般的活了下来,在九天玄女的指引和神龙的帮助下,黄帝战胜并斩杀了蚩尤,摧毁了蚩尤的青铜巨人。 最后,只剩下了一个青铜巨人,就是用陨落星辰打造的兵魔神。 萧何打听来的并不完整,但是乔松根据自己所了解的信息拼凑出来之后,就十分符合自己曾经所了解的秦时世界了。 “这些传闻太过匪夷所思,因此臣认为或许只是一些神话传说罢了。”眼看着在座众人皆是一脸的震惊,萧何便补充了一句。 曹参,周勃和陈平三人脸上的表情顿时好看了不少,显然是松了口气。是啊,各国之间流传的神话传说也不在少数,关于九天玄女与黄帝,蚩尤之类的传说更是数不胜数,没什么值得惊奇的。 兵魔神吗? 乔松脸上的表情看不出来情绪,但是心情却十分凝重。 “这些传说大家也不必放在心上,当做茶余饭后消遣之事便可。但若非公子执意探查西域,我等还不知晓,这天下竟然如此之大。”萧何等人一脸的赞叹。 乔松压下了心中的情绪,淡笑着道:“萧先生所言甚是。所以这偌大的天下,尽是尔等建功立业之处啊。” 一句话听得众人哈哈大笑。 确实,无论是文臣还是武将,最担心的事情都是无处施展才学。如今的大秦正兵强马壮,王和百官也正值当打之年,至少一二十年内他们是没有办法在朝堂上发挥自己才能的。 可如今天下如此之大,还怕没有施展的地方吗? 掠过了楼兰的话题,乔松继续询问起了如今西域经营的情况,重点是月氏和乌孙。这两个势力,算是比较强大的了。 西域的那一帮小国就算了,也就能在那一小片地方称王称霸,放到七国,就算燕国都能横扫了。 “我们的人搭上了月氏三王子的线,但是目前月氏并没有和我们合作的打算,在他们眼中匈奴比他们弱,因此没有必要和我们合作。乌孙那边,则有些麻烦,他们只是听说了匈奴的名字,并不认为匈奴人会来打他们。” 乔松微微点头,道:“继续加大对月氏那边的拉拢,至于乌孙,有他们也行,没有也可以,暂时保持正常交流就好了。” 根据他查的资料来看,这个时期的月氏的确比匈奴强大。甚至月氏王一度逼得头曼把儿子冒顿送到月氏为人质。当然,后来头曼父子俩就把月氏的骨灰都差点儿给扬了。 到了汉武帝时期,武帝就得知匈奴将月氏分裂之后的大月氏王的脑袋给割了用来做酒碗。 所以,对于月氏乔松还是能拉拢就拉拢,拉拢不了也不得罪的态度。目前最重要的,还是草原。 尤其是大秦一统天下在即,匈奴人占据的河套平原,他可是眼馋很久了…… 第12章 众臣议定草原事 后世有句话,叫黄河九曲,唯富一套。而这一套,指的便是河套平原。 无论在什么时代,河套平原都是历朝历代必争之地。因为,河套平原就是中原之地的养马场。而骑兵这种在古代地位相当于现代战争中坦克的王牌兵种有多重要,大家都清楚。 当然,大怂就不必提了,只能说懂的都懂。 中原第一次将河套平原收入囊中,是大秦统一天下之后,始皇帝派遣大将蒙恬领兵三十万,将匈奴人赶出了这里。 但可惜的是,大秦国祚太短,以至于直到汉武帝时期,河套平原才真正意义上落入中原手中。 如今占据河套平原的,是匈奴人和有大秦支持的赛罕部。但赛罕部毕竟人数太少,仅仅占据了不到五分之一,剩下的大部分都在匈奴人手中。 显然匈奴人也知道河套平原的富有,因此常年有大量的部族在此放牧。 所以,在众人没来之前,乔松就在琢磨要不要将赛罕部的控制区域再向北延伸一些。毕竟,大秦也需要优质战马啊。如果能全部拿下河套平原,那就再好不过了。 不过考虑到赛罕部的实力,这想法有点儿不现实。毕竟人家匈奴也不是泥捏的,说两句好话就能把河套让出来,那得真刀真枪的干才行。 沙盘之前,乔松将自己的想法告知了众人,想看看他们的看法。 萧何等人纷纷陷入了沉思,毕竟公子此话已经是在让赛罕部下场了。 “公子,赛罕部如今能拿出多少人来?”周勃询问道。 乔松没有答话,而是看向了萧曹二人,这些事情一向是他们负责的。 “嗯,可以拿出两万人来。这些人全都是弓马娴熟的控线之士,随时可以拉上战场。要是再压榨压榨,可以拿出来五万,不过战力不敢保证,而且如此一来赛罕部恐怕会元气大伤,至少几年内恢复不过来。” “两万人吗?”周勃看着沙盘上的情势对比,道:“李信将军麾下的军队需要驻扎在长城,以备不时之需,顶多只能为我等后盾,却无法主动出击。 因此,能动用的也就只有赛罕部落的战力了。 依臣来看,只要这五万兵马能运用得当,便可以尝试拿下一半的河套平原。” “非也……”萧何摇了摇头:“周将军,这账可不是这样算的。” “萧先生何意?” “草原部族向来强者为王,赛罕部如今在大秦的支持下,已经渐渐抬头。虽未插手匈奴和东胡之间的战争,但名声已经传播了出去,所以这些年才能吸纳了不少部落加入。 倘若让赛罕部与匈奴开战,只要能赢,必然会引得大小部落依附。如此一来,我们所能影响到的,或许远远不止一半。” 周勃恍然大悟,他光在军事上考虑了,没想到这一点。于是,周勃向萧何拱了拱手,表示佩服。 曹参摸着自己的短须,开口分析道:“倘若与匈奴开战,利益有三,一则能扩大我等对河套平原的控制,为大秦提供大量战马; 二则能进一步削弱匈奴实力,平衡其与东胡之间的差距; 三则能利用赛罕部训练出一支精锐,若来日一统天下有需要,可随时引为支援。 但弊端也是有的,赛罕部一旦下场,就意味着从此和匈奴交恶。未来,匈奴投鼠忌器之下,或许会先对我等动手。” “这话在下不敢苟同。我等和匈奴本就不可共存,交恶与否并没有什么区别。开战,无非是将这层关系摆在明面上罢了。”萧何摇头道。 曹参点了点头:“这倒也是。” 年纪小的陈平充当书记官,手里拿着笔不断地在纸上画着。 他手上拿着的并非毛笔,而是石墨笔。乃是墨家班大师制作出来的,以石墨为芯,以铜为壳子,在如今的太学中很受欢迎,成为了和毛笔并列的硬派书写方式。 从三人的讨论之中,乔松也听出来了,他们也是赞成开战的。只是,有一件事乔松还是有些顾虑,便询问了出来。 “萧先生,赛罕部落如今受我们控制吗?” 萧何眼中闪过了一道精光,回答道:“公子放心,整个赛罕部都在我等的控制之下。” 乔松这才放心的点了点头。 萧何,明面上是在朝廷中听政。可实际上,他如今已经是星宿阁的青龙掌旗使,负责整个星宿阁的执掌运行,对其他三旗也有辖制的权限。 只是,萧何这几年一直在跟乔松提议,将星宿阁转移给其他人。毕竟,他手上的事情太多了,有些忙不过来。 乔松则是在物色人选,如今在考虑的有两个人,一个是韩非,一个是陈平。 韩非此人自不必说,一手创建了流沙,搞得有声有色的。唯一可虑的便是这个人是否可靠,此次北地之行便是一项考核。 陈平此人历史上记载既能谋国,又能谋身。他本身就是刘邦手下的情报机构负责人,可这样一个知晓刘邦各种脏事儿的人,却最终能活到汉文帝时期,以丞相之身逝世,便能够看出他的灵活了。 如今的陈平还小,乔松不确定要不要用他。 毕竟怎么说呢,忠诚自然是不用怀疑,毕竟是自己一手培养起来的人才。可问题是,糟糕就糟糕在陈平太灵活了,先投魏咎,再投刘邦,然后为了保命,又投靠了吕雉,最后还能再文帝手下过的那么滋润,这站队的功夫可以说无人能及。 所以,这是一个类似于贾诩的人,才干没问题,就是人品的问题了。 不过,对于一个合格的上位者来说,人品从来都不是问题,关键只在于能不能驾驭。就好比父王手下的赵高,在父王面前,他就永远是那个匍匐在地上的奴仆。 因此乔松也没想着自己手底下能众正盈朝,所以他在韩非和陈平两人之间进行了考核,想看看最终的结果。 闲话扯得远了,萧何身为青龙掌旗使,既然敢这么保证,那么乔松自然不再怀疑。毕竟萧何推脱是推脱,但是他也是真负责,尤其是向乔松说出的话,从来都不打折扣。 “既然如此,劳烦萧先生拟份奏疏,本公子要上报父王,请求向匈奴开战。” “臣领命!” 乔松看向了他的这些幕僚:“各位,若是父王应允。那么此次对匈奴的作战,便是我等向证明自己的第一场仗,关系到日后我等能获得什么程度的支持。 因此,本公子只有一个要求! 那就是要赢得漂亮!” 众人肃穆而立,躬身行礼:“臣等必效死力!” …… 次日一早,乔松检查了一番萧何写好的奏疏,心里斟酌了一番之后,便让墨鸦准备车驾,前往咸阳宫。 一路畅通无阻的来到了章台宫外,得知父王此时正在早朝,乔松也没进去,而是在偏殿等待了一会儿,品品茶,吃点茶点垫垫肚子。 没想到的是,在这偏殿待了大半个时辰,却有人进来了。看到来人,乔松差点儿没噎住,连忙给自己灌了几口茶水:“大哥,你怎么来了?” “阿弟也在啊。”来人正是扶苏:“慢些吃,又没人跟你抢。” 乔松嘿嘿笑了笑。 扶苏去年便离开宫中自立府邸了,因此乔松也没想到竟然会在这儿遇到他。 听到乔松的询问,扶苏无奈的摇了摇头道:“太学那边各学宫之间遇到了些问题,我便进宫来请教父王……” 扶苏如今跟在伏念身后,帮忙处理一些太学的事情。 乔松哦了一声,于是便凑到了扶苏跟前,询问起了太学发生了什么事儿…… 第13章 公子请命章台宫 太学的问题从扶苏口中说出来就好像很严重似的,但乔松听了一会儿,才发现是几个学宫之间关于纸张的分配份额之间的矛盾。这其实在乔松看来,只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根本就上不得台面。 “大哥,要不小弟给你出个主意?”乔松抓着一把瓜子儿,一边听一边琢磨着。 “哦?阿弟有什么好想法?” “其实这事儿很简单,文人相轻嘛。”乔松丢下了瓜子壳,然后拍了拍手道:“但是啊,大哥你既然协助伏念师兄处理太学事务,就要摆清楚自己的位置。” “阿弟此言何意?” “执掌太学,岂能让底下人联合起来找大哥你的麻烦呢?” 扶苏一脸懵懂的眨着眼睛,还是听不太懂,总觉得这些字能听懂,但是连起来就不懂了。 乔松无奈的捂了下额头,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大哥还是听不懂。怎么说呢,他这个大哥还真是单纯啊,和大哥比起来,他简直是坏的流脓。 不过,无语归无语,但是主意还是要出的。 “大哥回去之后,不妨建议伏念师兄在太学内大开百家论坛,胜一场则得一分。然后根据排名的高低,来确认纸张份额的多寡。 每隔一段时间,将积分清零重新开始计算。” “如此一来,一些小的门派岂不是始终获得不了纸张,一直被压榨?”扶苏一脸的迟疑。 乔松一脸冷漠的道:“那只能说明,这个门派的学说不适合当下,淘汰也是必然的。” “可……”扶苏仍旧于心不忍:“毕竟是先贤的一番心血,若是就此埋没了,是否太过可惜?” “若是大哥觉得不舍得,给每个学宫一个月设一个最低配额好了。如此一来,也不至于彻底埋没了。” “唉,也只能如此了。”扶苏满脸愁容的叹了口气。 乔松见状笑嘻嘻的一把搂住了扶苏的脖子:“大哥,你看你皱着个眉头干什么!有什么事儿,和小弟打声招呼,我肯定鼎力相助!” 扶苏脸上的愁绪顿时变成了无奈。 对于太学之事,扶苏深知这是父王刻意这么做的目的,无非是想要扶持他罢了。可问题是,太学面对诸子百家,那些人的嘴皮子,真不是他扶苏能对付得了的。 所以,扶苏也真是无心也无力啊。 “奴婢拜见两位公子!” “何事?” “大王传两位公子觐见。” “大哥,走了,该去见父王了。” “阿弟,你先松开我,如此模样怎么去见父王啊!” “哎呀,走了走了,父王不会在意的!” …… “大殿之中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兄弟俩人跪在地上低着脑袋,一副认罪的模样。谁能想到,刚出偏殿,就能碰到自己父王呢?刚说的大话,瞬间就被打脸了。 嬴政冷哼了一声:“还不随寡人进来!” “唯!” 乔松讪讪的答了一句,然后麻溜的起身。看到地上还一副惶恐模样的大哥,顺手就把他拉了起来。扶苏一脸的惊恐,可是乔松却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拽着扶苏就跟上了自己父王。 入了大殿,嬴政照常跪坐在了书案之后。 类似于后世中的那些桌椅板凳已经传入咸阳宫了,最先使用的便是甘泉宫,随后是玉芙宫。但是这章台宫,依旧是老样子,没有改变。 如今的嬴政执政已有八年了,单单是往那里一坐,便如虎踞龙盘,气势迫人。事实上便是朝中那些老臣,面对秦王的时候,有时都会心生惶恐,偏偏乔松这小儿在嬴政面前总是那么没规矩。 待兄弟二人一左一右的坐下来,嬴政便开始询问起了他们的目的。 “父王……”乔松站了起来。 可他还没说话呢,嬴政便用眼神制止了他,道:“扶苏,你先说。” 扶苏愣了一下,道:“儿臣已经无事了。” “嗯?” “父王容秉,是这样的……” 扶苏连忙将事情的始末讲述了出来。 乔松顿时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大哥:不是,我把你当大哥,给你出主意,你这转头就把我卖了?咱们还是兄弟吗! 看到扶苏还有些庆幸的模样,嬴政心里大感失望。 这长子虽然聪慧,可在次子面前还真是不够看了。嬴政刻意将扶苏放到太学之中就是希望他能去争,最好把太学拿下来。可现在看来,这扶苏是真争不过啊。 嬴政勉励了两句,然后看向了乔松:“你呢?” “父王,是这样的,儿臣想对草原动手。” 这话一出,莫说是扶苏瞪大了眼睛,便是嬴政也差点儿变了脸色。 “阿弟,不可胡说!”扶苏连忙劝道。 “你说什么?”嬴政没有理会他,而是皱起了眉头,浑身的气场铺天盖地的就向他压了过去:“你可知,朝堂之事,不可戏言。” “儿臣自是知晓。”乔松不卑不亢的起身,掏出了提前准备好的奏疏:“父王,这是儿臣和幕僚商议出来的结果,请父王裁决。” 嬴政示意了一下,宦者令便上前将奏疏转呈给了他。打开奏疏,嬴政便挑了下眉毛:“这是你手底下那个叫萧何的人写的?” “正是。” “萧何,曹参二人在九卿听政,表现颇为不俗。寡人有意委任他用,你如何看?” 乔松嘴角抽抽了一下,一脸委屈的行礼道:“父王是大秦的王,萧曹二人既为儿臣幕僚,那自然也是父王的臣子。该如何任用,但凭父王定夺。” 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乔松脸上的委屈,嘴角不由得微微扬起:“既如此……” 乔松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儿。 “先命二人在你麾下听命吧,这草原之上的事宜还需他们处置。” “谢父王。”悬着的心顿时放了下来。 “下次舍不得就直接说,不必在寡人面前装模作样。” “额……父王慧眼。”乔松奉承了一句,连忙解释道:“儿臣手下事务繁多,多倚赖此二人之功,故此他二人实在是离不开。” 嬴政嗯了一声,就算是回应了。 看了一会儿奏疏,嬴政平静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惊讶的表情,拿着奏疏起身走向了放在侧殿的沙盘,兄弟两个连忙起身跟了上去。 看了看奏疏,又看了看眼前的沙盘,嬴政脸上露出了讶然的表情。 因为这奏疏上有一幅微缩的简略地图,而七国在这之中只占据了小小的一块儿。 “这便是天下?”嬴政询问道。 “不是。”乔松沉声回答道:“这只是天下的一部分,天下是什么模样,尚未探查清楚。” “在韩国见韩非时,他曾讲过一个名为井底之蛙的故事。未曾想寡人有朝一日,竟然也做了这井底之蛙。”嬴政合上了奏疏,闭上眼睛平复了一下起伏不定的心情,随即睁开了眼睛道:“此事暂时不要公开,你当知晓大秦如今的重点在哪里。” 第一次见识到七国之外的世界,嬴政的心情是极其震惊的。但是,他并未因此而丧失理智,他清楚的知道现在大秦的目标是什么。 “唯!” 嬴政点了点头,又看向了手中的奏疏:“这其中所说的河套平原,当真如此富庶?” “是的,儿臣的人已经探查清楚了。我大秦一统天下在即,河套地区水草丰美,正适合拿来给我大秦养马。” 一份奏疏地方有限,自然不可能什么都说清楚。所以,乔松将河套平原的大致情况讲了一下…… 第14章 招臣聚将赴草原 乔松在一边讲,扶苏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的,不明白这都是什么。 嬴政看到二人的表现,不禁再度微微摇头,差距实在是太大了。一个连太学都没玩儿明白,一个已经在考虑着对外征战了,还养了一个八万人的大部落,单单是弓马娴熟的精锐之士便能达到数万。这两人之间的差距,当真是不可以道里计。 “明白了,既然要打,那就打吧。” 听明白河套的重要性之后,嬴政果断的下了命令。 “唯!” “不过,就凭你养的那个部落两万人够用吗?”嬴政问道。 “应该够了。” 嬴政摇了摇头:“有一个问题你想过没有。” “请父王指教。” “倘若那草原部落打下了河套平原,是归我大秦,还是归他们?” 乔松顿时皱起了眉头:“父王的意思是,在接下来的战争中,我大秦必须占主导地位?” “你这不是明白吗?” “儿臣也想过此事。”乔松坦然承认了,然后说出了自己的顾虑:“但是,儿臣担心若是我大秦军队也插手此次战争,恐怕会将战争规模扩大。匈奴若是吃了太大的亏,日后为报仇而大举南下,会牵制我大秦统一天下的步伐。 故此,儿臣方才决定将战争仅仅局限在草原内部。毕竟赛罕部落虽为我大秦扶持,可到底也是草原上的部族。匈奴吃了亏,也只能认了。 且父王顾虑,儿臣明白。 这赛罕部落从最开始,便一直在儿臣的掌控之中。” “既然你心中有打算,那就如此吧。不过,寡人会命李信听从你的调遣,倘若战事真有不利之处,可调遣大军入草原相助。” “谢父王,不过父王,儿臣欲前往北疆坐镇,望父王恩准!” 嬴政的目光瞬间落在了乔松的身上。 乔松依旧保持着行礼的姿势,没有半分变化。 扶苏心里不由得大急,那可是战场,阿弟跑去干什么。于是,他急忙就要站起来,可就在这个时候,嬴政却开口道:“你确定?” “儿臣确定。” “好吧,既然你坚持,那么寡人便允许你去。只是,战场上刀剑无眼,你当小心。” “儿臣谢父王关怀。” 嬴政心中有些叹息,有些烦躁,便看了眼面前的沙盘,转移起了话题道:“既然这舆图都已经出来了,为何寡人这里的沙盘还仅仅只有七国之地?” 乔松愣了一下,连忙道:“儿臣马上就命人为父王营造。” “去吧。” “儿臣告退。” “扶苏,你留一下。” 正要离去的扶苏怔了一下:“唯!” …… 出了章台宫,乔松回头看了一眼。啧,父王啊,大哥又不是那种喜欢争的人,干嘛非得赶鸭子上架。 啧啧的摇了摇头,乔松便出了宫门,骑上马朝自己的府邸而去。 到了府门口,乔松直接从马上跳了下来,将缰绳和马鞭丢给了仆役,意气风发的一边往府内走,一边高声喊了起来:“传萧何,曹参,周勃,樊哙,卢绾,夏侯婴……” 一个一个名字从乔松口中喊出来,让府中听候的人顿时意识到,府里恐怕要有大事了。 于是,一个个快马从公子府中疾驰而出,奔向咸阳城各处。 …… 廷尉府…… 萧何伫立在李斯身边,等待李斯审阅完手上的案卷。 李斯一卷一卷的看着,从升斗小民之间的纷争,到国府大员的犯案,这些案子都是由萧何先行写好处理意见,然后交由李斯处理的。 良久,李斯将最后一卷案卷看完,不禁叹息道:“即使是我来,也没有办法将这些案子处理的更完美了。” “大人谬赞。秦法完备,对于案卷只需要照章办事便可,并不需要多做改动。” “此言差矣。”李斯摇了摇头,起身站了起来,往大堂外边走边道:“这廷尉府中大小官员加上吏员足有上百人,照本宣科并不算本事。 但这每一份案卷的背后,都体现着人性中的恶。 整日直面这样的恶,却仍旧能够保持一颗为善的心,慎重用法,却难能可贵。” 说到这里,两人走到了庭院之中。 微风习习,吹动枝条嫩芽摇摆。 李斯转身直面萧何:“先生虽不为我法家之人,但堪称宰辅之才。一身才学,让李斯拜服!” “萧何何德何能,不敢当大人如此称赞!”萧何满面羞惭的摆手。 对于萧何,李斯是真心佩服。他在法律一道上并不算突出,然而这是一个面面俱到的人,什么都行。 二公子麾下的团体也渐渐崭露头角,此人乃是核心,善于协理众人之间的关系,乃是真正的宰辅之才。 但是李斯对于萧何的出现,却并没有多少危机感。不同于韩非,那是大王欣赏的人。萧何从一开始就打上了二公子的印记,而二公子掌权,至少还有几十年的时间。 而这段时间,已经足够他李斯一展心中抱负了。 噔噔噔……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二人之间的谈话。 “启禀廷尉大人,公子府来人,急招萧何先生回府!” 两人都是一愣,这急招二字可从来没有出现过。萧何初一思索,便意识到了什么,连忙向李斯抱拳:“廷尉大人,公子急招,小人便先告退了。” 李斯微微颔首,道了声慢走。 萧何于是急忙转身,快步向外走去。 看着萧何的背影,李斯心里有种预感,恐怕这位大才不会再回来了。到了现在,他才明白当初公子的告诫,真是舍不得放人呐。 叹息一声,李斯转身步入了大堂,边走边道:“从今往后,这清闲日子可就到头喽。” …… 与此同时,治粟内史府…… 太学…… 将军府…… 蓝田大营…… 大秦商会总部秦风楼…… 一匹匹快马带来了公子急招的通知,收到口信的人不管在干什么,纷纷放下了手头上的事情,或乘车,或骑马向着公子府疾驰。 而这么大的动静,自然也引起了各府的注意,纷纷猜测二公子这是想要干什么。 …… 咸阳城门口,刚刚抵达这里的月神和星魂就接到了阴阳家暗线的通知。 月神顿时皱起了眉头。 星魂则是不禁感叹道:“廷尉,治粟内史,少府,典客……蓝田大营,蓝天工坊,大秦商会,还有那神秘的星宿阁…… 这才几年呐,二公子麾下势力便已经遍布整个天下! 奇怪的是,秦王居然视若无睹。” “这一动起来,动静可够大的,怕是六国都得震上一震。”星魂口中发出了啧啧的声音:“就是不知道,是哪个倒霉蛋儿被二公子盯上了。” “一般的小目标,可不值得二公子摆出这么大的阵仗。”月神素手一翻,一抹幽紫色的火焰顿时将信纸吞噬:“但这也给我们提了个醒,想要从二公子手上拿东西,就不能动歪心思。” “二公子派人在韩国潜伏这么长时间,显然是对那件事有所了解。想要让他和我们共享秘密,想来需要付出的代价可不小。” “只要能解开秘密,一些代价也是值得的。” …… 而此时公子府中…… 乔松立在堂下,左边站着无双,右边站着樊哙,看着面前越聚越多的人,心中不禁升起了一股豪情…… 第15章 高阙关前二三事 长城边塞…… 韩非跟随着运输队来到了出长城的关隘。此时的九原还远没有十几年后大秦一统天下,蒙恬率兵北逐匈奴七百余里那么广阔,仅仅局限于长城内外的一小片范围。 出示了手书之后,两人这才被允许进入关隘。 紫女搀扶着韩非下了车,北地此时还依旧很寒冷,韩非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见状,紫女吩咐护卫将提前准备好的披风拿了下来,亲手给韩非系上。 韩非搓了搓手,摇头叹息道:“啧,这要是有口烈酒暖暖身子,那可就太好了。” “想都别想!” 紫女拍了一下他。 韩非讪笑了一下,看向了这座关隘——高阙关。 关隘外面便是草原,而关隘内侧便是大秦。在大秦这一侧,关隘前建造了很宽阔的一排营寨,看起来类似于军营的那种木墙,在墙上开了五道营门,每一道门之间相互间隔在十五步左右。 这五道营门之前都排着长队,来往的行人在接受检查。只有经过检查,穿过这营门,才算正式进入关隘之中。 看到这都在忙碌的营门,韩非不禁赞叹道:“谁能料到,在这长城脚下,还能看到如此忙碌的一幕,我那个小师弟还真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啊。” “秦国二公子的确是大才,再加上背靠秦国这样的强大国度,秦王又信任他,自然可以尽情的施展才华。”紫女叹息道,是为了乔松而感慨,也是为了韩非而叹息。 二人同样出自荀子门下,同样是一国公子,却是截然相反的两种命运。 “紫女姑娘,我们该走了。”韩非提醒了一声,便和紫女一道走向关口。 穿过检查口,对方检查了一下两人的文书。就在这个时候,不远处突然传来了一阵吵嚷的声音。却是和韩非他们相隔了一个的检查口,那里像是发生什么了。 “那边发生什么了?”韩非忍不住好奇的问道。 由于两人拿的手书有两份,分别是乔松的和九原郡郡守府的。因此这检查的小吏也不敢得罪二人,便朝着那边张望了一眼,道:“想来又是哪个糊涂鬼带了违禁的东西了。” “违禁品?这关口来往,还有违禁品吗?” “瞧贵人这话说的,当然有违禁品。除了剑之外的武器,甲胄之类的军用品不允许携带,还有不在允许名录里的铁器,超过允许数量的盐,茶叶,农具,工匠,还有一些工具之类的,那东西可多着呢。 每一个要经过关口的商队,在九原郡停留的时候,都会有专门的小吏讲述。可讲了之后,还是有不少蠢货心存侥幸,想要将这些东西带出去。 真是让猪油蒙了心,竟以为能侥幸逃过我等的查验!” 韩非不禁大感意外:“这武器甲胄,在下倒是能理解。秦国一向禁止铁器外流,在下也知晓,可盐和茶叶之类的又是为何?” “韩非先生有所不知,这草原上的胡族整日以肉,奶之类的物品为主要食物,这些食物饱腹感强,油水大但却难以克化,若无茶叶,便会整日里腹胀难耐。 至于这盐,草原上并不像大秦有专门的制盐售盐的行业,来源大多依靠与中原行商进行交换。人没有盐,便会浑身虚脱无力。 因此这两样东西,在草原上价值不菲,同时也是大秦钳制草原的利器。” 解答韩非的并非眼前的小吏,而是从关口内传来的一道富有磁性的声音。 循声望去,却是一个很是眼熟的人影。此人身穿白衣,身披墨蓝色披风,好似鞘中藏着的那宝剑,悄无声息的敛去了锋芒,出鞘的一刹那必然惊艳世人。 韩非脸上浮现出了一抹微笑:“盖聂先生,数载未见,先生风采依旧啊!” 来人正是秦王首席剑术教师盖聂。 盖聂向韩非抱拳一礼:“在下奉王上以及公子的命令,前来接应韩非先生。” 说话间,盖聂脸上的表情依旧没有一丝变化。对此,韩非早就领教了,毕竟谁让他的至交好友乃是鬼谷的另外一把剑呢,那把剑锋芒毕露,却又同样的冷若冰霜。 “有劳了。” “分内之事。” “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焉,诚不我欺。刚才听先生所说,韩非方才明白其中利害。韩非受教!”韩非朝盖聂俯身一礼,随即看着那道关卡前向士兵求饶的商队领队问道:“如果检查出来这些违禁品,又会如何处理呢?” “但凡出关之人,都需要提前到九原郡郡守府进行报备,以领取通关文书,并携带一份由郡守府开具并加盖大印的人员物资清单。 只有通关文书和清单与商队相符无误的情况下,才会被允许出关。如有差池,关口将拒绝出关,开具罚单,并将此事通报郡守府。 郡守府那里就会有不良记录,下一次出关就会收取高昂的费用。” 韩非闻言,不禁击掌而赞:“嘻哉!奉法者强则国强,奉法者弱则国弱。” 对于韩非这样的法家大贤者而言,没有什么比看到法制严明更让他感到开心的事情了。即使这是在秦国的土地上,秦人对于法的尊奉,也让他倍感欣喜。 这么一个小插曲,让韩非的精神好了不少。 三人穿过营门,算是真正步入关隘之中。首先见到的,则是高大的外墙。 长城并非仅仅只是一道城墙,而是以城墙为主体,同大量的城、关、障、亭、标相结合的防御体系。眼前的这座关隘,便是长城上的一座雄关。 高阙关居于两山之间,与两侧的长城连为一体。宛如舒展两翼的雄鹰,俯视着茫茫无际的草原。 此时通过检查的各个商队都得到了一张临时的身份木牌,上面写着通过的顺序。因此,商队虽然多,但井然有序,不见混乱。 外墙之后则是一个不大的小镇,驻扎在长城的军士就生活在这里。而真正的关口,还需要穿过整个小镇,才能见到。 虽有些遥远,但依稀可见远处高大的城墙上摆放着许多威力强劲的弩车,还有滚木礌石等城防器械。除此之外,还可看到整装待戈的秦军屹立于城头之上。 “韩非先生,军事重地,为免误会还请不要随意张望。”盖聂突然提醒了一句。 韩非微微一怔,这才发现,经过的商队无不是行色匆匆,四周驻守的秦军更是虎视眈眈的盯着来往的行商,似乎在仔细搜查可疑的人。 也是,这里是险关要塞,定然有防止暗间窥探的方法。 而看这些商人前行的方向,应当和他们分开了。接下来,商人们是不会真正通过关口驻军所在的地方的。如此一来,也就避免了军事机密的泄露。 “盖聂先生,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九原郡已经将先生要来的消息传达到了此地驻扎的将军左叶的手中,因此我等需要先去拜会将军叶,拿到军中通行令牌,方能自由走动。” 盖聂带着两人到了一处稍大一些的院落外面,此处便是三人此行的目的地了。 驻守的士兵似乎都认识盖聂,没有检查便放了三人进去。 一路行至正堂,经人通报之后,三人才走了进去。让人意外的是,此时正堂内一个身披铠甲的将军,正在接待一个年轻人…… 第16章 昔日赵疆今日秦 见到有客人,韩非不由得向盖聂投去了询问的目光,却得到了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那年轻人似是和将军叶聊完了,便起身告辞。 “正好明日便有前往赛罕换防的兵卒,先生跟着一并跟着过去。 今天,先在关中休息一夜,明日我亲自为先生饯行。” “既如此,有劳将军了。” “哈哈哈哈,哪里哪里,先生所提举措可大大改善我军目前处境,在下感谢还来不及呢,些许小事,有又何妨。 说不定,来日先生高升,在下还要在先生帐下听命,届时还需先生多多关照啊。” “一定,一定。” 将军叶将那年轻人亲自送到了门口。 将军叶此人生的高大雄壮,再加上身上的铠甲远远看去好像大黑熊一般。而那年轻人站在他跟前,对比起来显得很瘦弱,非常的不起眼。 那年轻人看到等在屋檐下的韩非三人,向他们微微点了点头,便离开了。 好特殊的眼神!看似平和的眼神下,却隐藏着仿佛深渊一般的深邃,这样的人,绝非普通人。 本身韩非并不在意,可双方目光交错的一瞬间他便改变了心中的想法。相比起将军叶,这个看似不起眼的年轻人才是真正的主角。 “那是谁?”韩非向身前的盖聂询问。 盖聂摇了摇头:“我也不清楚,但听二人之间的对话,应当是要前往塞外的。” 韩非默默的点了点头,将此人的模样记在了心中。 送走那人之后,将军叶这才迎向了盖聂,哈哈大笑着道:“盖聂先生,这两位想必就是你要迎接的人了吧?” 盖聂向两人相互介绍了一下,随即提出了要带二人在长城上转一转的要求。 对于王上身边的首席剑术教师,将军叶自是不会拒绝。更何况,二人还带来了文书,程序上也没有一点儿问题。 所以,将军叶痛快的给了两人手令,告诉两人可以随便观看。但有一点,不得干扰大军正常守备。 三人自是答应,拿到手令之后便离开了。 韩非与韩信的初次见面就这样匆匆而过,而两人在这北疆的缘分,却还远远没有结束。 …… 次日一早,韩非在盖聂的陪同下登上了高阙关的关楼。站在这里向北望,便是一望无际的北地草原。 此时正值三月,随着天气渐渐转暖,枯寂的万物开始逐渐复苏,草原上也有了成片成片的绿色。那是刚刚破土的野草。北地的寒冬尚未彻底结束,如果仔细观察,仍旧能看到一些没有融化完的残雪。 “韩非先生昨夜歇息的可好?”关楼之上,盖聂询问道。 王上特地来信,让他这段时间寸步不离的保护着这位韩国九公子,所以有些事情他该关心还是要关心的。 韩非无奈的摇了摇头:“人人都说边塞乃苦寒之地,韩非以往对此认知还只是停留在书面上,可昨夜算是亲身领教了。” 他昨夜安睡的都算是高阙关的将军特意安排的地方了,可还是冷的不行。听说以往戍边的将士并没有煤炉子,取暖只能依靠炭火。炭火取暖,却极易因碳毒而死。这一个冬天,稍有不慎就会死不少人。 “这两年,这高阙关已经好了不少了。”盖聂带着一些感慨的语气解释道:“来往行商多了起来,连带着很多物资也被运到了这里以作军用。九原的变化,可以说是肉眼可见的在变好。” “昨日我入关之时,听到士兵中有很多赵地口音。怎么,这高阙关驻军中还有赵人?” 盖聂摇了摇头:“先生错了,他们是秦人。” 一句话让韩非怔了许久,才苦笑着道:“是了,既然入秦,岂能不是秦人,是我错了。” “先生想问什么,盖聂很清楚。但是这个问题,需要由先生自己去寻找答案。盖聂可以给先生一个提醒。” “请先生赐教。” “先生来时可注意到了道路两侧的田野?” 韩非回想了一阵,这一路上因为他身子的原因,紫女姑娘并未让他开窗。可偶然间开窗透气的时候,是看到了一些田野乡落。 莫非,这其中还藏着什么? “先生想要的答案,就隐藏在那些田野之中。”盖聂意味深长的说道。 九原本为赵地,如今落入大秦手中。 按照常人的理解,秦赵之间仇深似海,赵人应当是仇恨秦人的,断不可能参加秦军。而且,秦军也必然不会放心赵人的加入。 然而事实上却并非如此,因为九原入秦之后,大秦采取了一系列的措施。 两年前,公子乔松上书秦王,为大秦算了一笔账。如今大秦边军数量达到了数十万,粮草运输中的损耗可谓是极其恐怖。 以九原为例,此处距离咸阳有千里之遥,十石粮运送到边疆,能剩六石已经是押运人员尽职尽责了。 其他地方也大多如此,每年单单是为了供应边军运输中损耗的粮食,便是一个十分可怕的数字。 这触目惊心一笔账算的秦王嬴政心都在颤,因此为减轻粮草消耗,公子乔松建议驻守边疆的军队就地屯田。 刚刚被攻下来的九原,便是第一批进行实验的地方。 九原驻军在李信将军的统领下,与九原郡合作,就地屯田。屯田过程中,以兵卒为核心,带动九原百姓一并开垦田亩进行耕种。 为了支援这一计划,大秦商会从咸阳运来了大量的新式农具和种子,分发给了九原百姓。 在生存面前,赵人终究还是放下了仇恨。正如公子乔松当初向秦王所说的那样,百姓所关心的,无非是一日两餐罢了,所谓仇恨又能延续多久呢? 秦国给这片土地带来的并非是水深火热,相反,赵人惊讶的发现,没了以往的贵族,他们反而能活下去了。 因此,如今的九原或许还有敌秦者,但却已经不能影响大局了。两年下来,长城后面那成片相连的沃野,便是这高阙关中为何会有九原本地人参军的答案。 “韩非明白了,多谢先生指点。今日之行结束,韩非必定回返,仔细寻找先生所说之答案。”韩非行了一礼以示感谢。 “当先生找到答案之后,或许就能明白公子让先生来北地的原因了。”说到这里,盖聂语锋一转:“不过今日,先生还是先看一看这九原驻军吧,能有正大光明的近距离观察大秦铁骑的机会可着实难得。” “哈哈,盖聂先生说的是。今日,韩非正要一览秦军之金戈铁马!” 两人大笑着走下了关楼,沿着两侧的城墙下了高阙关,一路走向蜿蜒上山的长城。 北地的风仍旧在吹着,但在这望不到头的城墙之后,一个个农人扛着农具走出了家门,走进了田野。 蒙着铜皮的犁破开了冻了一整个冬天的泥土,希望跟随着妇人手中的种子播撒在这片土地上。 …… 视线从北疆转移到咸阳,召集众人宣布了即将北上的消息,让众人各自回家准备一番。次日一早,天刚蒙蒙亮,咸阳城的城门在推动绞盘的力士们吆喝声中缓缓打开。 乔松一行人头顶着天边那颗启明星,骑乘快马,飞奔出了这座大秦国都…… 第17章 途径九原暂歇脚 九原城…… 郡丞张仓急匆匆的往府外走,边走边询问道:“公子到何地了?” “回大人,距离九原已经不足二十里。” “二十里?!” 张仓的嗓音一下拔高了许多,失声道:“何以到了如此之近,方才有消息传来!这让我等如何迎接啊!” “卑职询问过,是二公子一路快马疾驰,没有停歇,以至于跑到了驿站邮传的前面。” “何至于此啊,竟这般匆忙!” 张仓狠狠的跺了跺脚:“郡守大人下了县,不在城中,速去吩咐城中大小官员城外迎接!” “唯!” 两千里的路程,以最快的邮驿一路上换马不换人,尚且需要两日的时间方能抵达。乔松这一行数十人,虽不如最快级别的邮传,但也只是用了五日的功夫,便抵达了九原。 因此,张苍刚到城门口还没来得及让兵卒清理来往行人,一队快马便嘶鸣着闯入了他的视线中。 来不及了! 张苍心里懊恼,只能让身后的官员在城门口摆开队列。 “九原郡丞张苍携百官参见公子!” 吁! “仓促之际,礼数不周,望公子见谅!” 距离城门还有十数米,队伍中为首的乔松便拉住了缰绳。 这些平日里的大官一个个恭敬地样子让百姓们纷纷好奇,但碍于士兵们的拦阻,却被硬推着向两侧退去。 乔松扫了眼,便心知肚明:“免了吧。” “谢公子。” 乔松手拿马鞭,指了指周围拦阻人群的兵卒朗声道:“让兵士们都散了吧,本公子又不是见不得人。” “唯!”张苍松了口气,这才带着郡中官员起身。 抬眼之后,张苍才注意到这一群人风尘仆仆的模样,一个个都灰头土脸的,正是连日赶路该有的样子。甚至乔松这个身份高贵的公子,发梢上都有一些难以注意到的砂砾之类的污迹。 “公子,还请登车。” 乔松拒绝了张苍的好意,仍旧带着一众人就这么骑着马入了九原。路上询问了一番,乔松才知晓,九原驻地统帅兼郡守李信此时不在九原,而是下到地方查看各地屯田的情况了,因此没有前来迎接。 对此乔松并不在意,他们在九原停留不了多长时间,歇歇脚就得再前往塞外了。 稍微洗了个澡,连日以来的疲惫顿时消减了不少。 乔松来的时候,萧何一干人正在张苍的安排下吃饭呢。萧何和张苍商量了一下,没弄什么精致的菜式,就是烤的肉滋滋冒油的烤肉和胡饼,再加上冬日里储存下来的腌菜。 “公子!” 见到乔松来了,一行人纷纷起身。 “坐,都坐!”乔松压了压手,在主位上坐了下来:“都别站着了,该吃吃,该喝喝,放开了吃,放开了喝,等出了长城,进了大军,咱们啊都得有了上顿没下顿!” 众人顿时哈哈大笑。 这一路上大家伙可都是靠着啃干粮喝凉水度日的,这滋啦冒油的烤肉顿时勾起了大家伙儿肚子里的馋虫。乔松也不例外,抽出了随身的匕首便在面前一整根的烤羊腿上面割下了一大块儿。 将萧何和张苍两人叫到跟前,乔松询问道:“师兄,我前两日派过来的人如何了?” “人?是韩非师弟?” 乔松将口中的肉嚼了吞了下去,然后道:“不是两个人吗?” “两个?”张苍直接蒙了:“是韩非师弟带着的那位姑娘?” 乔松瞬间听出不对了,放下了手上的肉问道:“还有一个叫韩信的,他没来师兄你这里?” 张苍茫然的摇了摇头,这两日郡守府还真没来一个叫韩信的啊。 “这人还能跑丢了不成?”乔松忍不住暗怒。 “公子,韩信会不会没有来九原,而是直接出了长城,前往塞外了呢?”萧何提醒道。 “也只能是这样了。算了,不管他了,到塞外就知晓怎么回事儿了。”乔松很随意的摇了摇头,继续切了一块儿肉啃了两口。 他并不担心韩信跑路,毕竟韩信的老娘还在咸阳呢,秦法森严,韩信跑了他老娘可跑不了。更何况,韩信要是跑路了,他图什么啊。如今这个天下,也就只有大秦能提供给韩信足够大的舞台。 吃的差不多了,乔松也就提起了正事。 他来九原,不是专门来溜腿来了,而是有要事需要九原配合。大军出征,粮草军械的问题可谓是重中之重,他必须要找一个可靠的人来处理这件事——萧何。 张苍听完之后,便拱手道:“公子放心,九原常年有大军驻扎,粮草军械十分充足,可以供应大军所需。” “萧先生,那么就有劳你负责赛罕和九原之间的运输路线了。” “公子放心,臣必当确保大军一应用度。” 乔松点了点头,环视了一圈下面在划拳的樊哙和卢绾两人,还有那击缶而歌周勃,曹参,夏侯婴等人,吩咐了张苍让人上酒。 “公子……”萧何忍不住提醒,他们这一路上算是急行军,大秦是有军纪的。 “无妨,马上就要出塞外了,让大家伙过过酒瘾。再说,此时也算不得在军中。不过吩咐下去,喝酒可以,但谁要是明日误了事,可别怪我不讲情面。” “唯!” …… 赛罕部的大帐距离长城有一百二十里左右,这算是一个距离长城非常近的地方。韩信出了高阙关,便一路直奔赛罕部。 他的行踪自然被赛罕部远远地发现了,于是一队草原骑兵打着呼哨将他围了起来。 “秦人?”为首的骑兵打量了他一会儿,很客气的问道。 韩信也在观察这些人,虽仍穿着胡服,可却扎着秦人才有的发髻,而且身上并没有什么异味。这些人手里的宝剑,箭囊,长弓等等全都是大秦的之前淘汰的老旧装备。总之,就像个秦与草原的混合风格。 由此可以观之,这赛罕部的人已经受到了大秦的一些影响。 在太学华夷之辩中,儒家伏念先生曾引用了孔夫子的一句话,叫夷狄入华夏,则华夏之赢得了和农家的辩论。而眼前这些胡人,便是明证。 “正是。”韩信回答道。 一听说是秦人,那人便放松了戒备,收回了手中的剑,别扭的学着秦人拱手的样子行礼:“哈哈,秦人兄弟,这草原上可不安宁,夜里可是有狼的,你怎么一个人上路了?” “在下有要事前往赛罕部,故此才匆忙赶路。” “你们这些秦人兄弟什么都好,就是说话文绉绉的,和部落里的先生一模一样。不过我听懂了,你是要去王帐,正好我们也要回去,和我们一路怎么样?” “如此,便有劳了。” 那领头的回头用胡语吆喝了几声,小队人马顿时调转方向,将韩信留在队伍中间,一同奔向大帐。 在路上,韩信从这些人口中了解了一些赛罕部如今的近况。赛罕部仿照草原上的匈奴王庭,建立了自己的政体结构,但包括他们的王小赛罕在内,每一任官署都有秦人副官。 而且,每一个部落都有两个到五个秦人老师,教导他们汉话。如今在赛罕的军中,只有能听懂秦人语言,才有升官的机会。 就像这个斥候中的领头的,便是因为懂得秦人语言,这才被任命为领队…… 第18章 草原中土不相一 一路跟随这支斥候直奔赛罕部,一边纵马疾驰,一边记忆所看到的地形。用了约莫一个多时辰,期间还停下来歇息了片刻,吃了一些斥候们携带的草原上的食物。直到翻过一个丘陵,一个巨大的草原部落出现在了韩信的视线之中。 曾几何时只有百来座毡房的赛罕部,此时已经是牛羊遍地,毡房如那天上的云彩那般连绵不绝。 屹立在丘陵之上向下远望,只见大河旁的毡房如散落在草原上的蒲公英聚散成堆。 在一片片白色的毡房环绕中,一顶又高又大的大帐如鹤立鸡群一般屹立于部落中央,其顶上插着一只黄铜的苍鹰,象征着赛罕的图腾——这便是赛罕部落的王帐。 只是随着不断地靠近,那苍鹰韩信怎么看都觉得眼熟,简直跟公子手下那只浮光一模一样。 一年前他去公子府上,见到那只信鹰颇为神俊,忍不住向公子讨一对幼鸟驯养,结果被浮光追的满地乱窜,头发都被抓了一把下来。 自那之后,韩信便将浮光的模样记在了心里。嗯,没打算报复,毕竟是公子的鸟。他只是想着什么时候有机会,也弄上一对,不必比公子的鸟好,稍逊一筹即可。 说起来,咸阳周边那只时不时出来溜达的白凤凰就不错。 韩信这支骑兵小队还没靠近王帐,就让人拦了下来。拦下他们的人看起来地位应该比较高,身上竟然穿上了锦袍,只是样式还是上下分离的胡服模样。 那领头的斥候手忙脚乱的给对方解释了起来。 那人有些惊讶的看向了韩信,常年在草原上生活的他们很清楚这看似平静的草原到底藏着怎样的危险。 韩信不慌不忙的从袖中拿出了自己携带的手书,递给了对方。既然如这斥候所说,这赛罕部整体都在向大秦学习,那么这看起来是权贵的人物应该能读懂小篆。 此人乃是老赛罕的侄子,如今担任着赛罕部左骨都侯的职位,类似于大秦的廷尉,主断讼狱。 不出韩信所料,这位左骨都侯费力的辨认了一会儿,先是一惊,连忙向韩非行了个极其标准的礼,随即一脸疑惑的询问道:“韩将军,您怎么和他们一起来了?我王今日已向高阙关派出了迎接队伍,为何不见其他人?” 韩信此行是带着任务来赛罕部的,自然是提前和对方联系好的。之前在高阙关,将军叶便派人联系了赛罕部。 得知秦国派来了将军过来,小赛罕一早就派出了盛大的迎接队伍,还多次向自己的秦人老师请教礼节对不对。 “我今日一人离开了高阙关,想来是与他们错过了。” “这群蠢货,接个人都接不到!”左骨都侯恼怒的骂了一句,随即连忙道:“我王已命部落中准备宴会,以迎接将军,还请将军跟我入帐。” 尚未步入大帐,韩信便听到了一阵节奏明快的鼓声和某种特殊的琴声。这声音和七国都有不同,带着草原特有的奔放与豪迈。 左骨都侯带领韩信进入巨大的王帐,一股浓烈的脂粉气味便扑面而来。 只见大帐中央,一个身披狐皮大衣,赤着上身的中年壮汉腰上系着一只银色腰鼓,双手不断地拍击在上面,随着节奏的起伏,那人仿佛化身为草原上的风暴,每一次脚步落地都带着无尽的力量和野性。 周围的舞姬如同草原上的花朵,在风暴中摇曳生姿。 在他周围,舞姬们身着鲜艳的长裙,她们的舞姿轻盈而灵动,如同风暴中的花朵摇曳生姿,为这舞蹈增添了几分色彩。 这人是…… 韩信有些疑惑。 蓦的,伴随着那壮汉猛然一跺脚,这鼓声暂歇,帐中之人无不大声叫好,一个个激动的面红耳赤。 那壮汉快步走到了大帐之内的宝座上,端起了桌上的酒碗面向众人一饮而尽。 此人是赛罕王? 此人如此模样,顿时让韩信意识到了他的身份,可却不禁愕然,这草原规矩果然迥异于七国,哪有一国之主给部下跳舞的道理。 左骨都侯向赛罕王抚胸一礼,高声道:“大王!秦国韩将军到了。” 啪…… 赛罕王惊得手中的碗都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可他顾不得这东西,连声问道:“哦?在哪儿呢,还不快领我前去迎接!” “额,大王,韩将军已经在此了。” 赛罕王大惊失色,视线穿过那群舞姬,这才看到了大帐内多了一人。当下,他连忙向着韩信走去,那群舞姬躲闪不及,被他一把推倒在了地上。 紧跟着,赛罕王冲到了韩信面前,推金山倒玉柱一般的拜倒在地:“小王拜见上国将军!” 自家大王都跪下了,帐中其他人自是没有选择,纷纷齐刷刷的下拜。 唯有帐中的一些秦人官员起身,向韩信拱手行礼。 这一番动静直接将韩信震懵了,你这,这么不要脸的吗? 假如乔松在这里,定是要大感赞同。 “赛罕王不可如此大礼。”韩信反应过来之后,连忙将人带了起来。 赛罕王的迎接自是不必提,尽管有些仓促,但绝对是足够盛大,尤其是当晚的篝火晚会,更是让韩信见识到了草原人的热情,也被灌了不少酒。 待到夜晚,韩信回到了赛罕王安排的营帐,一进入帐内,他那醉醺醺的模样顿时一扫而空,整个人都清醒了过来。 摸了摸有些胀的肚子,韩信询问了一下侍者,如了厕,这酒水便在内力作用下排出了体外。 等他回到帐中,这大帐内便多出了一个人来。 此人手持双刀,满脸胡茬,即使常年身在草原却依旧难掩他那狷狂的气质。 “白虎旗掌旗使魏武见过韩信将军。” 此人正是玄翦。 见到玄翦,韩信脸上的表情有些微妙。当年,正是此人带着他和老母亲去咸阳的。 挥去了脑海中一些不好的回忆,韩信道:“先生常年为公子坐镇草原,可谓辛苦,还请坐吧。” 自打乔松回到咸阳,玄翦和惊鲵二人便都被派了出去。 玄翦代替了惊鲵常年坐镇草原,收集情报的同时,也在暗中加强对赛罕部的掌控,清除一些危险分子。 同时,在盖聂来到草原之后,配合盖聂分裂匈奴和东胡的各部族。 此次韩信即将抵达草原的消息传回,玄翦便从深入草原一千多里的地方星夜疾驰,返回了赛罕部。 两人再度入座,韩信便开门见山的道:“公子即将对草原用兵,特遣我先一步整合赛罕部大军。 还要劳烦先生,为在下详细介绍一番这草原局势。” “分内之事。” 草原诸部与中原各国情况不同,他们的兵力是以部族的形式存在,赛罕部也不例外。 赛罕部本身能拿出来的也就是那两万人,剩下的三万人林林总总都是依附于赛罕的各部落兵卒。 这种情况让韩信不由得眉头大皱,因为赛罕部垄断了大秦供应的各种武器,并未向麾下部族扩散。 因此,各部族与赛罕部之间存在着实力的差距。 而其他部族虽也开始向大秦学习,但终究影响不如赛罕部如此之深,故此这些兵力调配起来恐怕并不能做到指挥统一。 “兵力参差不齐,军备各不相同,调令难以如一,这分明就是一帮乌合之众啊。” 韩信不由得心中叹息。 这场仗还没打,就出现了这样的问题…… 第19章 韩非心意终回转 赛罕部的情况让韩信感到分外棘手,但兵仙毕竟是兵仙,思索了一段时间,韩信便决定将这些兵分而用之。 把两条长短不一的腿绑在一起,二者都不能好好走路,还不如让两条腿各走各的,好腿走快一些,坏腿走慢一些。 用兵也是一样的道理,一个合格的统帅,不能奢求每一支军队同样优良,而是要学会将合适的军队用到合适的战场上。 目前韩信最紧要的事就是先摸清楚赛罕部和其他部落之间的军队现状,除了依靠玄翦调查的结果来是远远不够的,还需要真正的观察才能看到。 这也是韩信先一步出发的目的,在乔松等人抵达之前,他要对大军有足够的了解。为了赶时间,韩信没有前往九原,而是选择了直接从高阙关直接出塞。 次日一大早,韩信就去见了赛罕王,向他表明了来意。 “将军的意思是,要我们赛罕部的儿郎攻打北边的那群人?” “是的。” 赛罕王进一步追问道:“这是叔父的意思?” “叔父?” “我王口中的叔父,便是贵国二公子。当年幸赖二公子相助,我赛罕部才免于草原各部的倾轧,有了今日。为感谢二公子的恩德,表示我赛罕部的敬意,赛罕部永远都是大秦的子侄。” 见韩信有些不太明白,左骨都侯开口解释道。 韩信抿了抿嘴,脸上的肌肉紧绷着回答道:“正是,此战至关重要,过不久公子会亲至赛罕部。” “叔父要来?”赛罕王一拍王座扶手,拍着胸脯放声道:“那还有什么好说的,早看那群蛮子不爽了!我拓木?赛罕,永远是叔父肩上的雄鹰,一生愿为叔父牧守这茫茫草原!” “赛罕王之忠勇,韩信必秉明公子。” “哈哈哈哈……我这赛罕部自我往下,将军大可随意调动!” …… 韩信自此在这赛罕部住了下来,将赛罕部的兵马进行统一训练。 而乔松等人也在九原安排好了事务,准备离开塞外。九原城外,乔松与萧何等人告别。 二人携手走出了城门,乔松转身看向了萧何:“萧先生,我等的后路,便一切拜托了。” “公子放心,若有任何差池,请斩我头!” 乔松拍了拍他的肩膀,翻身上马。 上马之际,萧何拉住了夏侯婴的手。 “萧先生,有什么吩咐吗?” “公子此行草原,心怀壮志。我等做下属的本不该阻拦,公子乃千金之躯,且我等抱负皆系于公子一身……” “萧先生你到底想说什么?” 萧何无奈的压着他低下了头,悄声道:“公子到了草原上,坐镇中军,不上战场还好。倘若要是执意亲赴战场,到时刀剑无眼,尔等务必要保证公子的安危。” “萧先生放心,我夏侯婴既是公子亲卫,必然以身为公子盾,但凡想要伤到公子,必先踏过我等尸体!” “我要你的尸体做什么,当花肥都嫌蠢!”萧何气急:“你个迂腐之辈,我的意思是倘若真有危险,哪怕不惜用强,也要违抗公子的命令,也要先把公子带回来!” “啊这……” “这什么这,你拿你那脑袋想一想,秦律失帅之罪是什么下场。” 一想到秦法中的夏侯婴脸都绿了,连忙道:“我明白了。” “夏侯婴,你和萧先生在那儿嘀咕什么呢,咱们该走了!”就在这个时候,已经走远了的樊哙朝着二人喊道。 “切记,不可忘了!” “先生放心,我晓得其中利害了。”夏侯婴道了声来了,随即上了马,向萧何拱了拱手,转身策马追上了队伍。 …… 一行人从九原直奔高阙关,在关中休息了一夜,次日一早便出了高阙关。而就在他们离开九原的第二日,韩非和紫女乘着马车回到了九原。 此时的九原这座庞大的战争机器已经疯狂的转动了起来,刚到城门口,韩非便发现大量的士兵将粮仓中的粮食拿了出来,在城门口装上了车。 这九原城的这一面的城门都已经封锁了起来,完全沦为军用。 见到这一幕,韩非下了车。 很快便有士兵前来查验,但是看到韩非的手书,便放行了。 “这是要发生战事了吗,怎么将如此多的粮食装车运走?”韩非不禁喃喃自语道。 说话间,韩非见到了不远处一个手持书册,正在登记的人影,便向那人走了过去。 “这位兄台……”韩非向对方行礼道。 萧何听到有人叫自己,不由得转头看向了来人。待看到韩非和他身边的紫女,愣了一下随即便意识到了对方的身份:“是韩非先生吧。” “阁下是……” “在下乃是公子府上的门客萧何,曾随公子一起到太学听先生讲课。” 萧何? 韩非微微一愣:“原来是萧先生。既然萧先生在此,那么应该就是公子的命令喽?” “既是韩非先生相问,那告知先生也无妨。”萧何道了一句,“先生有所不知,今年,我等要对匈奴开战,公子已经带着人出了长城。” “和匈奴开战?为何?”韩非脸色微变。 萧何沉吟了一下,将事情的始末告知了韩非。 韩非听完沉吟了一阵,道:“不知有什么事是韩非可以帮得上忙的?” “先生这是……” “毕竟是和匈奴开战,韩非愿尽绵薄之力。” “先生能帮忙,在下自然感激不尽。这样吧,这几日有粮草军械送往草原,先生与我一起确认粮草情况如何?” “善!” 萧何哈哈一笑,让韩非先回城收拾一下,回头就来郡守府帮忙。 二人再次上了车,紫女不禁询问道:“你真要给他们帮忙?” 韩非沉默了片刻,叹息了一声:“这几日在九原周边游走,和那些德高望重的乡老攀谈所获良多。有时候,我在想,自平王东迁,诸侯之间连绵攻伐数百年,所争的到底是什么? 在我们打的不可开交的时候,又有谁在意那些在尘埃中挣扎求生的百姓。” “我这一生也不知还剩下几年,韩国我已无力改变,本来我已经心死,活着也就是一副皮囊。可这几日,我好像找到了一点儿活下去的理由。” “我这身体,我自己清楚,就当是在最后几年,在这无人注意到的北疆,做一点自己想做的事情吧。” 听到韩非如此说话,紫女的眼眶中已经泛起了雾蒙蒙的。 “放心,我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韩非轻笑了一声,道:“我那师弟有一句话,叫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我觉得,我还能活好久。”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开玩笑。”紫女轻斥了一声,“还有那秦国公子,这都是什么话。” “哈哈,他啊……”韩非笑了笑:“是我这一辈子,见过的最奇特的人。” …… 马车哗啦啦的停在了郡守府的门口,两人从车上走了下来。可刚一抬头,韩非顿时整个人都僵住了。只见不远处,有一个身着布衣,浑身散发着一股淡淡药香的身影。 “端木姑娘,你怎么来了?”韩非站在马车边,驻足不前,仿佛前面有什么恶魔一般。 “这位是?”紫女上前了一步,眼神中泛起了一缕危险的光芒。 “哦,这位是念端先生的高足。” 一听这话,紫女眼中的敌意瞬间消散。 端木蓉先是向紫女点了点头,随即轻哼一声:“我听说,先生不遵医嘱,一路上差点儿把自己灌死在酒缸里。公子写信于老师说明情况,老师便命我前来九原给先生调理身体。” 韩非满脸的尴尬,面对这位大夫,哪里还有那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就好像做坏事被老师抓包的学生一般。 紫女则是大喜,向端木蓉微微一礼:“有劳端木姑娘了。” “无妨,治病救人,本就是我医家职责。” “有端木姑娘在,我看你倒是真可以当个祸害了。”紫女瞧着韩非调侃道,回答她的是韩非的苦笑…… 第20章 赛罕部中两三事 韩非终于转变了心意,决定留在北疆乔松是不知道的,他此时已经抵达了赛罕部。 小赛罕举行了盛大的迎接仪式,当着麾下各部落首领的面,亲自披着羊皮,打散头发,向乔松献上了自己的黄金鹰首刀以示永远忠诚。 这本是投降所用的仪式,可此举也的确让他威严尽丧,等于是自断臂膀。 乔松当众接过了小赛罕的金鹰刀,在一众草原首领和整个赛罕部两万战士的臣服声中举起了这把代表着赛罕部最高权力的刀。 …… 大帐之中,此时已经换上了秦国风格的用品。乔松站在那里,盯着那把放在陈列架上的金鹰刀。这把刀如果放在列国之间,恐怕也是能排上名剑谱的。 只可惜,在这茫茫草原之中,却无人知晓。 “这位赛罕王很果断啊。”比乔松大两岁的陈平在他身边低声道。 在秦国,这样的年纪已经可以成亲了。因此,这一次乔松还将他带在了身边。 乔松背着双手,看着金鹰刀微微点头:“他急于向我表忠心,恰恰说明他心中有异。我倒是挺好奇,这赛罕部中到底是谁在教他这些事情。” “公子,要不要……”陈平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不急。小赛罕的动作,也从侧面说明了他对于我大秦心中是存在畏惧的。况且,他说到底是草原上的赛罕王,死的不明不白,会让草原各部人人自危。 大战在即,这么做纯粹是自断臂膀。” “是属下冒失了。” 乔松嗯了一声,吩咐道:“去将韩信和魏武叫来。” “唯!” 乔松身边的武将,已于昨日交给了韩信,一个个都安插了下去派去统领各部落的兵卒。此时身边就剩下了夏侯婴这个亲兵队长,以及无双这个护卫。 没多久,两人便一前一后的进入了大帐。 见礼之后,玄翦很自然的站在了乔松身侧,而韩信则是被乔松赐座。随即,乔松便询问起了韩信如今军队的详细情况。 经过几天的摸排,韩信已经搞清楚了草原各部族的情况。 除了赛罕部落的两万人之外,韩信还从各部落弄出了两万杂军,这两万之中,人数最多的分别是丘林部落的六千人以及乞颜部落的四千人,单单是这两个部落就占据了一万人的名额,剩下的大多都是在千人,甚至不足千人的规模。 这些人参差不齐,有些小部落连弯刀和弓箭都配不齐,唯一强一些的,便是马很齐全,甚至还有富裕。 “如此说来,大军需要先整合一番了?” “末将已经将赛罕部,丘林部和乞颜部三部的人马单独抽调出来成军,每军一万人,细分为三十个千人队。 这些人本就是敢战之士,只需要十日的时间稍加整训,听懂军中号令便可上战场。 剩下的一万人各部落的零散人员,倒不必急于整编,可先作为后备部队。 如此一来,可以错开时间,不必特意等候大军整顿完毕再开战。” 这就是师从王翦的韩信,尽管是初次掌军,却因为之前和王翦在秦军中学习的经历,可以很快的上手,将几万人的军队安排的井井有条。 乔松对韩信区区几日的成果很是赞赏,又提出了一个问题:“千长及以上军官,有多少是我们的人?” “总体来说可占据一半,赛罕部的精锐之中则可占据到七成,完全在我们的主导之下。” “那些部落没有异议?” “这倒是没有。” “没有?”乔松不确定的问道。 韩信摇了摇头:“至少末将没有发现,当然也不排除时间太短,末将来不及细查的情况。” 乔松表示明白了,随即询问起了韩信对于军中诸将的安排。 三军统帅自然毫无争议的是乔松,自领中军一万五千人,韩信与拓木?赛罕为副将。 周勃,曹参,两人被任命左右将军,各领五千人,另有樊哙,卢绾以及两个草原人作为此二人的副手,最后的五千人则是交由王陵率领作为后军。 剩下的人也各有军职,安插在了大军中的不同位置,比如粮草军械,斥候之类的要害。 韩信的安排可以说是没有错漏,将整个大军牢牢地握在了手中。 乔松对韩信的安排十分满意,又接着询问了起来:“魏武给你的资料你看过了吗?” “末将已经看过了。” “对于此战有什么想法没有?” “刚过了一个冬天,此时正是草原上的牲畜配种的时候。一般情况下,草原上是不会起兵戈的。 此时开战,对于我大秦有利,对于匈奴则不利。 因此,大秦占据天时。 而草原各部臣服于匈奴只不过是因为匈奴之强大,但我大秦不同,上下一心。纵然赛罕部有些许问题,但有李信将军在后方压阵,可做到无虞,此为人和。 唯一所虑者,便是匈奴占据地利。 这就需要军中斥候效力了。” “地利问题,你不需要考虑。本公子手下这些年已经将地形摸透了,随后让人把舆图拿给你。” “是那种新式舆图吗?” “对。” “如此一来,在地利上我等与匈奴人之间的差距就可以缩小很大一部分了。” “然也。具体如何打,有想法吗?” “我等人数太少,无法做到全歼。因此,末将以为还是以驱逐为主,尽可能的在歼灭匈奴的有生力量。 故此,末将打算将大军分为三部分。以公子所说之策,挑选精锐干将率领数千精骑深入草原进行破坏。 剩下两路大军以驱赶,合围为主,歼灭匈奴之兵力。”说到这里,韩信顿了顿,继续道:“具体该如何打,还要看匈奴的应对。” 乔松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随即便将自己可以调用九原驻军的事情告知了韩信。毕竟,一个将军不了解自己手中的力量可是十分致命的。 韩信顿时陷入了沉思,九原需要驻守长城,能抽调的力量需要把握好分寸。 二人一直商议到了深夜,形成了一个大致的方略,乔松才放韩信离开。等到他走了之后,乔松则是又询问起了玄翦。 玄翦将一份名单呈递给了乔松,这些是白虎旗这些年来探知的赛罕部一些不怎么老实的人。 乔松看了看,原来教唆小赛罕的乃是他的一个弟弟。 只不过小赛罕是个聪明人,他知道赛罕部能有今天全是因为背靠大秦的缘故。因此,在部落中处处都表现的对大秦极为崇敬。而那个弟弟则是被小赛罕发配到了一个小部落之中,到现在还没回来。 看到这里,乔松眼中闪过了一抹冷意,看来针对草原的分裂计划不仅要放在匈奴和东胡之间,这赛罕部也同样如此啊。 这人呐,手里的筹码多了,就开始琢磨起不该有的心思了。 “其他部落有探查过吗?” “有的。” 乔松思索了一阵,冷声道:“筛选一下,挑选几个有培养价值的。” “唯!” “此次军中将领呢?” “卑职已经将不满的将领记录了下来,随时可交由公子查阅。” “干得好,挑几个刺儿头,看能否在这次战争中让他们合理的消失。这赛罕部,不能有第二个声音!” “唯!” 第21章 擂鼓聚将定策略 鹰是最长寿的鸟,其寿命可达七十岁。 四十岁时,爪子老化,无法抓猎物;喙又长又弯,几乎碰到胸膛;翅膀变得沉重,羽毛又浓又厚,飞翔吃力。 此时只有等死或者历经一个十分痛苦的蜕变过程——独自飞到山巅,首先用喙击打岩石,使喙脱落;喙重新长出后,把爪子指甲全部拔掉;指甲长出后,把羽毛全部拔掉。 前后历时数月,鹰再次恢复活力。 而被豢养的鹰却不知道怎么处理,随着年纪的增长,不知不觉间曾经引以为傲的爪牙已经成了累赘,所以这样的活就只能让主人自己来了。 将手中的名单焚烧殆尽,乔松的脸色再度恢复了平静,玄翦知趣的下去了。 和衣躺在榻上,乔松手中捧着一卷书卷,但是注意力却并没有在书上,而是沉浸在图书馆中寻找着各种关于草原的资料,包括地形,历史记载,人物记载,历朝历代针对草原的策略等等。 …… 韩信整顿大军的行动仍旧在继续,而乔松这几日就带着夏侯婴和无双在各营之间转悠,刷脸,让士兵们知晓他这个统帅的存在,偶尔也会和那些草原士兵聊一聊家里的牛羊婆娘,套套近乎。 乔松的长相实在是太有欺骗性了,这些不明真相的草原勇士都将他当成了真正的成年人。 抵达草原的第七天,大军整肃完毕。 伴随着隆隆的战鼓响彻草原,空气中硝烟的味道陡然浓烈起来。各军主将纷纷放下了手头上的事情,快马朝着中军大帐聚集。 这是聚将鼓…… 聚将鼓响,过时不至者皆斩! 大军整合之后,人人都知道大秦的军法有多严苛,哪怕是草原上的那些将领,也都不敢有半分迟疑。 “中军副将韩信到!” “左军主将周勃,副将樊哙,呼延信到!” “右军主将曹参,副将卢绾,须卜罗到!” “中军副将拓木·赛罕到!” “左司马灌婴到!” …… 伴随着一声声唱喏,这中军大帐中很快就人头攒动,一个个身披铠甲,正襟危坐,不敢有丝毫异动。盖因今日的乔松亦是一身棕红色铠甲,双眸微阖,已初步有了人主之威严。 咚…… 伴随着最后一声鼓响,乔松睁开了眼睛。 就在这时,几道慌乱的脚步声自大帐外而来,显然是有人迟到了。门口的卫兵刹那间手中长戈交叉,拦住了他们的路。 “闪开,谁让你们挡在这儿的!” “你们这些南人,想干什么!” “快给我们滚开!” “大王,大王……” 帐外的吵闹声已经让帐内的拓木·赛罕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但是他却黑着脸没有说话。 “人到齐了吗?” 左司马灌婴手捧着名册站了起来:“启禀公子,尚有五人未至。” 大帐内顿时安静了下来,大小将领一个个都将目光投向了宝座上的乔松,等待着他的决定。 “斩!”乔松冷冷的吐出了一个字。 秦法森严,军法更是森严。无规矩不成方圆,今日这五个人无论什么缘由,点卯不至,便只有一个下场。用他们的脑袋,来维护军中的法纪。 而这一字落下,将官们心中一紧的同时,也不由得暗自点头。 “唯!” 灌婴转身面向了众人:“公子有命,点卯不至者,斩!” 帐外夏侯婴率领的亲军顿时将长戈指向了几个迟到的人。几人顿时抽出了手中弯刀,可就在这个时候,只听一声仿佛猛兽般的咆哮,无双那高大的身影大踏步的分开了人群,手中独脚铜人轰然砸下。 咚…… 刹那间,帐前的大地都震动了起来。那几人犹如断线的风筝一样,鲜血狂喷重重的撞在不远处的石柱。 亲兵们一拥而上,让这些人跪下,一刀砍了他们的脑袋。 无双呸的吐了口唾沫,扛着独脚铜人再次回到了大帐门口,如同一个铁塔一般牢牢地守护着大帐。 大帐之内,乔松的视线在小赛罕身上停留了片刻。小赛罕顿时心中一紧,起身小碎步跑到了大帐中间,噗通一下就跪在了地上:“小王御下不严,请公子降罪!” “你是中军副将,此事与你无关,无罪。” “谢公子!” 小赛罕将头埋在了地上,重重的磕了个头,这才起身小心翼翼的重新坐了回去。整个过程,看起来毫无王的威严可言。 “大军已经整顿完毕,出征在即,本公子不希望再有人以身试法。”乔松面无表情的环视一圈,声音中不带一点儿感情色彩:“秦法森严,不要等到刀砍在脑袋上,才知道悔悟!” “末将谨遵公子训示!” “取舆图来!”乔松下了命令。 两个亲兵步入帐中,抬着卷起来的舆图来到了大帐正中,将舆图摊开展现在了众人面前。这正是整个河套地区的地图,当然还是老版的,并非后世那种详细的地图。 几个将军看的有些不太习惯,但也默不作声,没有哪个蠢蛋在这个时候提出这件事。来之前他们都得到了乔松授意,给草原人上课,不能什么都教出去,得留上一手。 乔松接过了夏侯婴递过来的紫竹杖,指向了面前的地图:“都看一下吧,这是斥候探得的情报。” 灌婴站了出来,向军中将领拱手一礼:“根据斥候探得,匈奴人虽没有刻意加强戒备,但是在面对赛罕的方向,却接连摆下了渠氏,铁弗氏,贺兰氏等七个部族组成了前后两道防线。 可见,匈奴对于我等的戒备从来没有放松。” “渠氏这几个都是匈奴中比较厉害的部落,人虽然不多,但打起来却是以勇猛着称。”小赛罕生怕众人不怎么清楚,便连忙补充了一句。 乔松微微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这些个部落,有些都已经传到了后世。比如铁弗氏,其实就是赫连氏的前身,可是出了不少声名显赫的人物。其他部落也在乔松查到的史料上留有一笔,都不是省油的灯。 “匈奴王头曼的王庭位于草原深处的阴山,距离我们有不下两千里之遥。这之间大小部落零散分布,不下数百个。可谓是极其错综复杂。再加上这些部落逐草而居,居无定所,莫说我们了,便是草原上的人也未必清楚哪个犄角旮旯里就藏着一个部落。” “因此,末将以为,公子分兵深入草原之计策,是否要再考虑一番。” 灌婴询问道。 他是左司马,负责军中政务,因此才在此刻向众将通报军情。 乔松头也没抬:“不改!我们只有不到五万人,想要把匈奴人往北赶,必须想办法破坏他们的指挥。我要是有二十万,三十万,我也会一路稳扎稳打,但现在不是,就这么打!” “唯!” “公子打算分兵多少?”韩信询问道。 “不,这支执行突击的精兵,我打算从长城抽调。” 长城? 韩信心道果然如此,这些草原上的兵还真不怎么适合执行这种突击任务。毕竟按照公子的打法,这一路上不携带任何粮草,需要就食于敌,人员的忠诚太重要了。 茫茫草原,万一这些士兵抗命,可就成了大麻烦。 “行了,突击草原已定。接下来,大军该如何行动,你们拿个章程出来。” “唯!” 第22章 公子决心惊下属 帐中的讨论越发激烈,一众大将各抒己见,乔松稳坐钓鱼台,看着他们之间的争论,从而判断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学习,这些人的长进,进而确定未来什么样的人是帅才,什么样的人是将才。 就好比只知道猛打猛冲的樊哙,便是标准的将才,做一个先锋将军就挺合适,领兵三五万便已经是极限了。 再比如周勃,虽然始终很少发言,但一旦开口却直指要害,可以朝着帅才培养,此次任命他为一军主将也算合适。 “好了,可以了!”乔松突然开口制止了众人的讨论。 众将立刻安静了下来。 “韩信!” “末将在!” “中军本公子就交给你了,中路大军先行出动,先吃掉最前头的渠氏部落!然后按兵不动,外松内紧,摆防御阵型,吸引左右两侧的栗藉,尸逐两部围堵中军。 此时,左右两路大军迂回包抄,配合中军将这两个部落一举歼灭! 如此一来,匈奴第一道防线,便被我们彻底撕开。其他部落必然闻风而逃,大军咬住不放,一路衔尾追杀,以溃兵冲击第二道防线!” “唯!”韩信肃声答道。 “公子,若是其他部落不来支援呢?” 乔松轻笑一声:“不来不是更好,咱们就一个一个,一口一口但吃掉他们!” 众将顿时哄然大笑。 “好了,总之一句话,我们此战的目的是为了把匈奴人朝北边赶,所以一定要让他们恐惧,让他们畏惧!” 乔松冷冷的说道,话语中蕴含的杀意让一众将领顿时收敛了脸上的表情,变得严肃了许多。 “都下去准备吧,明日长城抽调的军卒便会赶到。休整一日,长城军卒次日出发,其后三日,大军开拔!” “唯!” 众将领命,纷纷带着凝重的表情离开了大帐。 乔松低头继续观察起了地图,抬头之际,才发现帐中还有一个人:“韩信,你怎么还没走?” “公子,末将心中有一个疑问。” “什么问题,说来听听。” “长城军卒由谁来率领?” 乔松脸上顿时露出了诧异的表情。 军帐中,烛火依旧在燃烧着,噗噗的火焰好似成了大帐中唯一的声音。 “你不是都猜到了吗。”乔松平静的道。 韩信脸上的平静化作了无奈:“公子提拔末将为中军主将之时,末将便有所预料了。 但是,末将宁愿自己猜错了。” “毕竟是深入草原作战,其他人本公子有些不放心。” “那公子何以来的自信?”韩信质问道,需知秦律主帅失陷,护卫不力的将官一个都逃不了。 更何况,此次大军主帅还是公子,真出了闪失,远在长城的李信都得受到牵连,更别提他们这些人了。 乔松脸上泛起了一丝古怪:“这个你就别管了。总之,本公子亲率大军,才能保证将士们平安归来。” 他总不能告诉韩信,自己有挂吧,可以在茫茫草原上随时找到自己的位置。 “可公子是否想过,倘若真有不测,我等即便拿下了整个河套,那也是败了。” “好了,你不必劝了,此事就这么定了。” “公子,您手下猛将如云,末将以为大可不必如此涉险。既然公子不让属下再劝,那么属下便不再多言,只希望公子能再三思之。” “你的好意,本公子知道了。但此事,有不得不做的理由,就这样吧。” “唯!”韩信一抱拳,便告辞离开了。 乔松叹了口气,此事的确非他不可。一则,手下这群人威望不够,难以压服李信手下彪悍的秦军;二则,即使有地图,大军仍有可能在茫茫草原中迷路。 深入草原破坏匈奴的指挥体系乃是重中之重,否则一旦匈奴那边反应过来,大举南下以赛罕部的力量,很难抵御住这样的冲击,到手的草场很可能再度丢失。 想到这里,乔松命人送来了笔墨,犹豫了片刻,再度书写起了书信。 十几分钟后,他命人叫来了玄翦,将信件交给了他:“火速送往九原。” “唯!” 玄翦领命离去,可他不知道的是,同样有一封信件从韩信那里发出,也是送往九原。 …… 九原郡…… 李信接到命令之后,亲点了八千精锐骑兵,交由自己的副将率领,让他们出了长城前往赛罕部。 目送着大秦铁骑开出塞外,李信只恨自己不能跟着一起去建功立业。可惜了,这长城还得有人镇守。 摇了摇头,李信上马返回九原城,他出来已经一个多月了,也不知九原情况如何了。 自从张仓调任九原之后,他着实是省了不少心,只用担心长城防务就行了,剩下的事情都有人处理,可把他李信高兴坏了。 听说其他各路大军之中这些年也有大量的太学学子加入,解决了大秦军中一向文书吏员不多的情况。 其他地方李信不太清楚,但是他们九原确实是政令通畅了许多,再也没有出现以往那种想收个税都找不着该找谁的尴尬局面。 离了高阙关,刚奔出关口没有五里,李信一行便听到后面有快马而来。 担心会有乱民,李信和亲兵停了下来,可看到的却是一个背着书信的大秦邮驿。 邮驿从他们面前疾驰而过,根本就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李信大感讶异:“咱们刚离开高阙关,怎么就有邮驿?” “将军,看样子应当是最高等级的邮驿。” “这条路直通九原,莫非出了什么事了?” “不应该啊,高阙关的将军左知晓将军刚刚离开,可为何这邮驿见我等不停?” 李信道:“都别猜了,这是从草原上来的邮驿,应当是公子那边派来的。” “将军,那我等……” “走,回高阙关!”李信调转马头,一脸严肃的道:“传本将令,九原各地即刻戒备,让战马吃饱,给弓弩上弦! 但见高阙烽火,即刻赶来支援!有不至者,皆斩!” “驾!” 言罢,李信一抖缰绳,战马吃痛一跃而出。 “末将领命!” …… 九原城…… 萧何正在公獬之中统计着该发给草原上的箭镞,公子走之前特意交代过,此战箭镞消耗将会十分大。 而在他下首,则是韩非的书案,这位法家大才此时也在用秦国篆书批改着各粮仓的调转运作的申请。 公獬内的吏员来来往往,将一摞摞的文书放在二人身前。 二人忙的头都抬不起来,连桌上的茶水凉了都不知晓。 “报!” “急报!” 一声长长的吆喝打断了公獬中忙中有序的情况,房间中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人们都齐刷刷的看向了门口。 只见一个邮传闯了进来:“公子急令,命萧何先生速办!” 萧何连忙起身,接过了书信,同时让人安排信使下去好生招待。 打开书信,萧何脸上不由露出了惊讶的表情,思索了一瞬,便开口道:“速去请盖聂先生来我这里!” 一个小吏道了声唯,便急忙离去了。 萧何随即将书信交给了韩非。 “我看,没关系吗?” “无妨,公子有交代过。” 韩非这才接过书信,看了一会儿,也同样露出了惊讶的表情:“让盖聂先生去往东胡?大秦还和东胡有联系?” 萧何淡淡一笑:“公子高瞻远瞩,培养赛罕部之余,也在匈奴和东胡之间斡旋,挑拨二者之间关系,扶持其中弱者,从而消耗草原力量。 这些年,东胡在匈奴面前节节败退,因此大秦对东胡的支援力度越来越强。 而盖聂先生,可是东胡王的座上宾。” 韩非怔了一下,不由得哑然失笑:“不想曾经左右天下的纵横之术,竟还能在这草原上大放光彩。” “哈哈,先生说的是。”萧何大笑一声,随即摸了摸他那刚开始蓄须的下巴道:“我曾听公子感叹,列国之间,百家之间矛盾不断,白白损耗了我辈之英雄气。倘若我等能效仿先贤,戮力同心把目光放在外面,行开拓之举,而不是始终窝里斗,那这九州大地不知又该是何等的光景。” 韩非不禁苦笑,话说的容易,可有如此胸襟者,天下又有几人…… 第23章 韩非出言抚萧何 萧何的一番话再次触动了韩非的内心,当人们发现以前从未见到过的广阔天地,总会心生感触。 两人聊了几句,盖聂便急匆匆的赶来了。 尽管这位剑圣行走的速度很快,但偏生他却走的依旧很稳,给人以一种不紧不慢的自信感。 “萧先生,韩非先生,不知唤在下前来有何急事?” “公子从赛罕部发来了急信,欲请先生前往东胡王庭一行。”萧何一边解释,一边将信件递给了他。 信中陈述了和匈奴开战的因由,请盖聂前往东胡说服东胡王发兵,最后约定了发动攻击的信号。 原来如此! 盖聂恍然大悟,随即道:“既然是这样,烦请萧先生为在下备好快马和三日的干粮和水,在下这就出发。” “先生不需要准备些什么吗?” “一张嘴,一把剑便足够了。” 韩非见盖聂如此自信,心中不由赞叹:想当年苏秦张仪凭借一口伶牙俐齿,将七国玩弄于股掌之间,以至于鬼谷一脉有了一怒而诸侯惧,安居而天下息的威名。 今日盖聂先生之风采,当可比先贤。 “既如此,那萧何便祝先生马到功成!” “多谢。” 萧何当下命人备好马匹,路上的干粮和水,与韩非一并将盖聂送到了府门口。 盖聂向二人拱了拱手,扬起马鞭就扬长而去,没有一丝的犹豫与不舍。 “有盖先生相助,此次大战当无恙了。”萧何满脸微笑的说道。 但是人有时候高兴的太早也不好,因为很容易乐极生悲。而萧何很快就知道自己跟的这个主公,到底有多么的跳脱。 …… 府衙之中,看着这封仅仅慢了半天的信件,萧何的手都在颤抖。 厅堂内诡异的气氛很快就吸引了韩非的注意,他诧异的看向了萧何,放下了手中的笔:“萧先生,你这是……” 萧何如梦方醒,随即似是反应慢了半拍一般,狠狠的跺了下脚,很是恼火的怒骂了起来:“夏侯婴你个蠢货,临行前我明明交代的好好的,到头来还是出事了!” “萧先生,何事让你如此大动无名?” “公子率军深入草原去了。” 萧何说话的时候,感觉心脏都在抽抽。 韩非沉默片刻,道:“我有些没太听清楚,萧先生的意思是,我那小师弟带着大军深入草原了?” 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 “正是如此!” 萧何焦急的在大堂中踱着步子,思索着对策。 高阙关的骑兵八千骑兵今日清晨出发,此时应当已经到了赛罕部。如果此时出发从九原赶往赛罕部,星夜疾驰也得明天下午才能到。 时间上倒是没什么,韩信已经说明公子命铁骑在赛罕部休整一日,补充给养。 可问题是,以公子的执拗,他赶去劝说到底有没有用? 韩非见萧何的模样,起身走到了那张书案前将信件拿了起来。 这封信正是韩信送过来的,他的级别不够,没办法用最快的邮传,故此慢了半日。 信件中韩信表明了前因后果,并请萧何想想办法,最好能亲自来一趟赛罕部劝阻公子。 萧何对韩非的举动并未阻止,他此时心中想的全是如何劝阻公子。 只是看到韩非拿起信件,萧何的眼睛陡然一亮,似乎有了主意。 韩非看完信件,却并没有如同萧何一般着急,反而陷入了沉思。 “韩非先生,可否随在下一起前往赛罕部?” “萧先生是想让在下劝解一番师弟是吗?” “公子对先生很是看重,先生相劝或可阻拦公子。” “萧先生高看韩非了。”韩非摇了摇头。 “那怎么办,总不能向王上请示吧。” “不可!”韩非断然阻止:“且不说自咸阳这一来一回能否来得及,便是此时也不宜让秦王知晓。” “先生何意?” “此事尚未有结果,倘若传回咸阳,必然给朝野之中留下轻率的印象,这对于师弟来说不是什么好事。 相反,倘若师弟真做到了,那么此事传回咸阳便是截然相反的效果了。” 萧何愣了一下,忍不住拍了一下自己脑袋:“幸得先生提醒,否则萧何误了大事也。” “萧先生只不过是关心则乱罢了。”韩非自谦的道了一句。 这些只不过是权术,韩非虽不耻,但也烂熟于心。 “可听先生的意思,无意劝阻公子?” 韩非叹息了一句:“先生以为,我那师弟能以幼龄游历七国,数次遭遇危险,这样的人是你我能劝的动的?” 此言一出,萧何顿时呆了一下。 是啊,虽说公子游历之时有护卫保护,可那依然需要莫大的勇气和决心。 如今公子决意率军进入草原,岂是三两句就能劝说的动?况且,公子对韩信的重视完全不亚于他萧何,甚至还亲自将韩信送到上将军府上求学。 韩信劝不动,他萧何就可以吗? 想明白这一点,萧何不禁满是苦涩与无奈。 “不过,对于师弟率军深入草原一事,韩非以为倒也不必过于担心。 一则,师弟本就目光长远,他这么做一定有他的理由; 二则,师弟遣盖聂先生前往东胡,现在看来应当是为了以防不测,能够接应一二,可见他提前有准备; 三则,师弟身边护卫并不少,想必脱身不是什么难事。 因此韩非以为,与其跑去徒劳规劝,不妨联系一下师弟的护卫,命其加强保护为好。比如那两位和我一起入秦的旧人。” 旧人? 萧何微微思索,顿时明白了,韩非这是在指墨鸦白凤二人。也是,如果有白凤的护卫,即使到了最后关头,也可保公子安危。 想到这里,萧何连忙坐了回去,开始以青龙掌旗使的身份调动白凤和墨鸦前来草原。另外,给墨工一脉和公输家写信。 既然要保公子安危,那么将墨工和公输家一道叫上更好,反正两家都有能飞的机关造物,不过东西要来就行了,人就算了。 将两封信写好,叫来下人将其发出去之后,萧何再度起身:“先生所说虽然有道理,但萧何乃是公子之臣,知主上之错而不言,非为臣之道。故此,萧何仍要赴草原一行,这大军后勤一事不知可否暂交先生主持。” “先生忠贞,让韩非敬服。先生放心,九原这边韩非自当尽力。” “有劳先生了。” 萧何向韩非重重一礼,叫来副手交代好所有事情,让他务必好好辅佐韩非,又派人通知九原郡丞张仓接下来的后勤负责人有变,便匆匆赶赴赛罕部。 这一手安排让韩非感到无奈之余,又不得不感慨萧何做事情的滴水不漏。这样的人物,却是师弟从田野之中挖掘出来的。 …… 赛罕部…… 此时乔松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韩信琢磨着他想干什么。 这家伙是来自首的,因为他未经允许将军务泄露给了其他人,也就是萧何。 “你自己写了信,却又自己跑来找本公子请罪?”乔松把玩着手里面的毛笔,问道:“韩信,泄露军情是什么罪过,你应该清楚吧。” “清楚,当斩。” “大战在即,临阵斩将,本公子还没那么糊涂。萧何负责军中后勤,此事也应当让他知晓,以便及时调整军械粮草的供应。 你之所为,算是给本公子查漏补缺。 所以,死罪就免了吧。自己去领三十杖责。” “谢公子!” 乔松冷哼了一声,算是表示自己的不满…… 第24章 大秦铁骑逞威风 对于韩信的自作主张,乔松自然是不满的。尽管他本是出于好意,可终究是违逆了乔松的意愿。 只是,这毕竟是韩信,谁又能舍得一刀砍了呢? 况且韩信此时已经是中军大将,待乔松离开之后便是默认的三军统帅,此时将他斩了影响将极其糟糕。 故此乔松只能想办法给韩信开脱罪,小惩大诫一番。 眼看着韩信仍旧一副平静的表情,乔松便气不打一处来,对于他想要再次劝谏的话语也没兴趣听了,直接将他轰了出去。 “公子……” 一本书还没看完一半,灌婴的声音就传入了帐中。 乔松烦躁的让人吩咐他进来。 “参见公子!” “何事?” “公子,长城军团抽调的骑兵到了!” “哦?”乔松顿时惊喜的丢掉了手中的书,心中不被人相信的烦闷一扫而空,起身便道:“走,召集众将,一道瞧瞧去!” “唯!” …… 赛罕部边缘此时围满了人,周围的草原骑兵和牧民们用敬畏和羡慕的眼神看着眼前出现的仿佛从地狱中走出来的部队。 在他们面前,正是从长城抽调而来的八千精骑。 这些骑兵排列的并非那么整齐,却弥漫着一股令人心悸的死气,便是那炙热的阳光都仿佛因为他们的出现失去了温度,春意盎然的草原生机消散,整个天地间一片肃杀。 骏马嘶鸣声中,有着战场的回响。他们的盔甲痕迹斑斑,每一道都讲述着血与火的传说。 草原上的风掠过冰冷的铁甲,卷起地上的尘土,这些沉默的骑士就像一尊尊雕塑,强大的气息透过冷静的外表,露出让人不敢轻视的杀气。 赛罕部的战士本以为他们得到了精良的武器铠甲,这个世上已经罕有敌手。可直到今天,见到这支军队,才明白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驾……” 马蹄奔腾的声音打破了草原上围着大军的牧民们的震惊,只见部落的方向,一道烟尘迅速的向这个方向逼近,最外圈的牧民们惊慌的让开了道路。 乔松一马当先,跑在队伍最前面。在他身后,韩信,陈平,曹参,周勃,樊哙等人也是一脸的兴奋。身为一个将领,没有什么比看到一支精兵更让他们感到亢奋的了。 战马瞬息间便冲到了军阵之前,乔松勒住缰绳,战马打着喷嚏停了下来。 见到这一行人,军阵最前方一名公乘,在他身后则是一支扛着将旗的小队。行至乔松面前,这名公乘翻身下马,单膝跪地:“参见公子!” “参见公子!” 八千精骑齐声呼喊,声震云霄之景让天地色变。 乔松身后的大将们更是心痒难耐,尤其是樊哙这类猛将,看的都快要流口水了。 旁边的卢绾忍不住白了他一眼,怼了下他:“把你的口水擦擦,这些精兵和你没关系。” “一边儿去,我看看还不行啊!”樊哙翻了翻白眼儿。 听到身后的动静,灌婴的眼神便横了过来,二人立时安静了下来。 这些年,大秦一直在以蓝田大营为中心,将各地的边军轮换回来换装全铁质装备。如今的大秦连年征战,疆土一扩再扩,兵力也逐步提升。如今已经高达八十万,而铁质武器已经完成了其中六成的替换。 而眼前这支精骑,便是最早完成铁器替换的那一批,属于安西镇军。常年在边关镇守,可谓是战力彪悍,看看这些士兵的装束就知道了,他们之中几乎很难找到普通的大头兵,全是有爵位在身的。 这意味着,这些人全都是手上有人头的老兵。 “众将士请起!”乔松气运丹田,爆炸一般的声音传遍全军。 这是儒家的当头棒喝,一种比较偏门的音波类武功。为的本是教导之时,给学子以震撼,却被乔松用在了这种场合。 但不得不说,可谓是效果拔群。 “谢公子!” 乔松策马在这军阵前行走,边走边欣赏着这支大秦的铁军:“将士们,本公子将你们从长城调到草原,没有了城墙的庇护,让你们直面匈奴人的弯弓利刃! 告诉本公子,你们怕吗!” “死战!” “死战!” “死战!” 冲天的杀气顷刻间如山呼海啸一般的爆发,跟在乔松身后的陈平面色一白,竟两腿有些发软。 旁边的夏侯婴眼疾手快,不动声色的扶了他一下。 陈平感激的看了一眼夏侯婴,此时他要是掉下去,成了笑话不说,可是会影响公子形象的。 “哈哈哈哈……”乔松放声大笑:“好,不愧是我秦人儿郎,这血性本公子喜欢!”“看到脚下这片草原了吗,多好啊,你们屁股底下的马,就是这儿养出来的!” “可是,这块草原不是我们的,是匈奴人的!这些匈奴人,不仅不卖给我们马,还连年南下劫掠我秦人! 士可忍,孰不可忍!” “所以,我们来了!” “明日,本公子就要带你们去和匈奴作战!” “用你们手中的秦剑,砍下他们的脑袋,把他们的脑袋,变成你们的军功! 用鲜血和杀戮,告诉那些匈奴人,犯我大秦者……” 乔松猛然抽出了手中的宝剑,神情激昂的高喊道:“虽远必诛!” “大秦万胜!” 韩信举起了拳头,率先响应。 “大秦万胜!” 刹那间,山呼海啸一般的欢呼响彻天地。也让周围的草原人纷纷色变,来迟一步的小赛罕看着那意气风发的乔松,看到这陷入狂热之中的大秦铁骑,脸都发白了。 “大哥……”左骨都侯低声道。 小赛罕摇了摇头:“还记得我父临终前的话吗?” 左骨都侯脸色微微一变。 “中原的大山中,有一种猛兽叫做老虎。老虎是百兽之王,传言被老虎吃掉的人,都会化作伥鬼,指引老虎去吃掉下一个路人。 这就是中原人为虎作伥的故事。 是选择做伥鬼,还是选择做食物,这不是再明显不过了吗。” 左骨都侯白着脸道:“大哥,伥鬼也是会死的啊。” “这就是一个比喻,你是怎么学习秦文的!” “大哥,我……” “滚!”小赛罕低声怒斥了一句,“告诉部落里的那些人,安分一些,趁早打消那些不该有的心思。要不然,我都没办法救他们!” “是。” 左骨都侯悄咪咪的退走了。 小赛罕深吸了一口气,脸上换上了一副谄媚且有些惊恐的表情,乘着马向着军阵最前面的乔松而去。 …… 秦军的到来,给乔松,也给众将彻底吃了颗定心丸。 经过一番了解,此行李信调来的八千骑兵中全都是弓骑兵和弩骑兵,并没有重骑兵。此行乃是长途奔袭,重骑兵行动不便,自然不会跟来。 但即使这样,就凭借这些轻骑兵的铁甲,也足够防御匈奴人的利箭。 乔松又点了赛罕部两千人马,其中有非常多的草原向导,并且由小赛罕亲自带领和他们一起行动。 如此一来,将迷路的可能降到了最低。 临出征的前一晚,乔松披着披风站在军帐门口,手里揣着暖炉看着天边的明月,情绪跌宕起伏,睡不着觉。 在赛罕部二里之外,萧何和随从快马而来…… 第25章 大军开拔战端起 你知道人激动地一夜没睡,天快亮的时候才躺在那儿眯了一小会儿,却被人吵醒那种感觉吗? 乔松现在就很烦躁,甚至想杀人。可看着一路风尘仆仆的萧何,想骂娘的话终究还是咽了下去。自己请来的,自己请来的,不能打,不能打! 不能寒了忠臣的心呐! 心里默念了好几遍,乔松这才平复了心中的烦躁:“你说你晚来几个时辰多好,本公子也早就出发了,也用不着想着该怎么来说服你!” “公子容秉!”萧何叩拜在地:“臣接到韩信将军来信,一路快马赶来草原,并非是为了劝谏。” 乔松满肚子的火气顿时哑火了,满脸茫然地看了看跪在地上的萧何,又透过大帐的帘子看了看外面还没亮的夜色,忍不住问道:“那你来是为了什么?” “臣只是向公子说明一件事。” 好奇心驱使之下,乔松生气的情绪顷刻间烟消云散,他裹了裹身上的披风,叫人来给帐中的火盆添些碳,这才让萧何起来。 “有什么事,说来听听。” “公子可记得自己的志向否?” “这叫什么话,本公子当然记得。” “如此便好。” 萧何做出了一副放心的模样,随即转身就走。 “不是,你站住!!”乔松懵了片刻,一下就被气笑了,啪的一拍桌子怒声道:“好你个大胆的萧何,我看你是跑来拿我开涮的吧!不妨告诉你,本公子刚打了韩信三十大板!你今天不给我说清楚,信不信我让你跟韩信一块作伴去!” 乔松虽幼,但十数年养成的威严也并非常人可以抵挡。他这一怒,大帐内伺候的侍女顿时吓得跪在了地上。 反观萧何,却不紧不慢的停下了脚步,施施然的转身朝着乔松一礼:“公子既然记得自己的志向,那萧何便不必规劝,可放心返回九原处理政务。” “什么意思!” “公子之志,令臣拜服,而臣等也愿意为公子的志向抛头颅洒热血。臣是如此,韩信将军也是如此,公输越,曹参,陈平,周勃,樊哙,朱家等人无不是如此。 既然公子仍旧记得自己的志向,那么也自然清楚自己对这个天下意味着什么。在这种情况下,公子仍旧执意率军深入草原,定然有自己的考量。 萧何为人臣子,理当为公子查漏补缺,了却后顾之忧,而不是在此横加阻拦。” 一番话说的乔松顿感动容,心头的火气彻底消失的无影无踪。看着萧何鞠躬行礼的模样,乔松忍不住叹息道:“生我者父母,知我者萧何也!” “臣愧不敢当!也是因有韩非先生提醒,萧何方才明悟。” “韩非是韩非,萧何是萧何,先生不必如此过谦。” “臣惭愧。” 乔松摇了摇头,道:“先生,我深入草原,的确有难以告知的原因。这一点,还望先生理解。” “唯。”萧何拱手一礼:“既如此,臣告退。” “此时天还未亮,等一下再走吧。” “九原事务繁多,还请公子谅解。” 乔松怔了怔,道:“夏侯婴!” “在!” “遣一队人马,护送萧先生返回九原。一路务必小心,不可出任何差池!” “卑职领命!” 夏侯婴的人马护送着萧何离去,乔松看着他们的背影,突然笑了一下。 他这会儿是琢磨出来了:萧何啊萧何,你个老狐狸,说是不劝,可却还用这种欲擒故纵的计俩。看起来在说志向一事,可到头来还是在提醒自己要以安危为重,否则谈何一天下,平万世? 明明是在劝谏,但偏偏你还觉得他说话还挺好听,生不起一点儿气。 这家伙最开始那种姿态,八成也是故意摆出来了。因为萧何看出了自己心情不好,连消带打把自己的火气给弄没了,反而勾起了自己的兴趣,从而完成了这次谏言。 既没有让乔松动怒,还恪守了自己为臣该有的准则,完成了劝谏。 不愧是宰辅之才,这人呐,没白收…… 轻笑了一阵,看了眼外面的天色,睡是睡不着了,索性就不睡了。 于是乔松起身开口道:“来人,披甲!” …… 赛罕部外的一处小高坡上,萧何和护卫们立在这里,亲眼看着从远处部落中北去的洪流,脸上的表情变得无比郑重。 “墨鸦,白凤那里有消息了吗?” “回大人,飞鸽传书已经送到了咸阳。白凤统领已经回话,他已经先一步北上。预计两日之后,就能找到公子的踪迹。” “那就好。催一催班大师和公输先生。” “唯!” 远处的洪流渐渐消失在了视线之中。 萧何调转方向,扬起了马鞭:“走吧,回九原!” 驾…… …… 赛罕部中军大帐…… 韩信此时站在那帅位之前,一身戎装,手上提着那把宝剑。即使乔松不在,他依旧没有坐在帅位之上。在他前方,各军将领齐聚一堂,共同等待着命令。 “公子已经出发,按照计划,三日之后大军北上与匈奴开战。”韩信不温不火的说着,语气依旧平静,仿佛即将面临的是一场郊游,而不是一场大战。 偏偏是这样的语气,却让众将心里有了底。 “三日之后发动攻击,我等此时也该准备了。本将军将带领中军先一步出发,有劳周勃,曹参二位将军率领左右两军压后。” “末将领命x2!” “还请各位将军记住,此战要胜,便在突然二字。因此,这一路上务必截断匈奴人的哨探和零散部族,不得使消息传回渠氏部!” “将军,倘若路上遇到一些零散的部族,该如何?” 赛罕部与匈奴第一道防线中最重要的渠氏之间并非没有人,相反有很多小部族零散分布其中,所以碰到人几乎是必然的。 韩信冷漠的回答道:“能迁则迁,不能迁则灭!” “全部?” “没错,全部灭杀!” 众将心中一凛,表情无比的严肃。都是领兵之人,慈不掌兵一词可不仅仅针对的是麾下的士兵。 只是这大草原上明年的野草要茂盛不少了。 “将军,公子那边怎么办?”陈平面色凝重的询问道。 此话一出,帐中顿时安静了。 “公子自有主张,我们所要做的,就是尽快摧毁匈奴人的防线。只要匈奴边防糜烂,头曼必然会领兵南下。如此一来,公子在敌人腹地反倒能更安全些!” 说到这里,韩信再次问道:“李信将军那里联系的如何了?” “时刻保持联系,我们随时都有可能需要长城军团的支援。” “唯!” 虽说公子不欲将战争扩大,但战场上的事情谁都说不准。一旦匈奴大举南下,长城军团就不得不动了。 公子已经离开,作为实际上的三军统帅,韩信需要考虑到所有的问题。 他们这些人虽然是公子培养的,虽有地位,但到底不属于秦国军方。因此,通常情况下想要调动如此多的军队根本就不可能,也就只有公子亲手培养出来的赛罕部,能提供给他们这个机会。 所以草原这一战至关重要,也是他们向大秦展示自己能力的一战。 赢了,自此以后公子在秦国地位上升,不再局限于只能观政,或可直接参与朝堂事务,他们这些人也将真正的拥有大秦的身份。 败了…… 公子或许就得要暂时远离朝堂了,而他们这些人也将再无机会踏足秦国军政之内。因为,秦国不接受失败者…… 第26章 跃马草原血路始 轰隆隆…… 一望无际的戈壁上,万余铁骑一路狂奔,在铁蹄的践踏之下,脚下的大地都在瑟瑟发抖。 放眼望去,只见旌旗蔽日,壮观不已。在队伍最前方,一面特殊的黑底红字的大秦旗帜迎风猎猎,恣意舒展。 这是代表着乔松的旗帜,乃是整个大军的统帅。 而负责扛旗的不是别人,正是无双。碗口粗细的大旗在他手中,却刚刚合适。尽管大踏步的朝前狂奔,但他的速度却比战马丝毫不慢。 如此勇武,可是让周围的秦军瞠目结舌,更是让小赛罕心中震惊不已。 非是无双不骑乘战马,实在是他的体型太过庞大,根本就没有合适的战马让他骑乘。 大军一路猛冲,一连疾驰接近两个时辰,大片大片的战马开始喘气,乔松方才命令大军寻找合适的地方停下来休整。 趁着休息的功夫,乔松便命人拿来了地图,在一处河滩旁摊了开来。 所谓河套地区,古代与现代划分有所不同。在这个时代,河套指的是阴山以南、贺兰山以东,包括后世的三个河套平原和鄂尔多斯高原的这片广义上的河套之地。 这里因黄河流经,本应该极度缺水的地区多了许多湖泊与河流支脉,堪称塞上江南。 “我们现在已经到了这个位置!”乔松指着地图上一个位置说道。 这一路上,他一直在用司南,太阳等各种方法定位方向,然后计算行进速度,从而得出一个准确的位置。 小赛罕心中一惊,他也是凭借着对草原上的熟悉而确认大致方位的。可这位叔父,却连向导都没问,就如此精确的确认了位置,这个本事可真是了不得。 “公子,那也就是说,我们即将与渠氏部落碰撞了?”夏侯婴一手拄着剑,满脸凝重的询问道。 乔松嗯了一声,取出了一根炭笔:“渠氏部落不是我们的目标,所以我们要绕过去。” “头曼在我们北边布置了两道防线,要是全部绕过去可不简单呐。”小赛罕很是无奈的叹了口气。 “不简单也要绕,我们的目标不是这些拦阻。实在绕不过去,那就打,打穿他们。”乔松头都没抬,用炭笔在地图上划出了一条线:“本公子的人已经调查清楚,渠氏部落和相邻的尸逐部落为了避免双方因草场产生冲突,所以两者之间有三十里左右的空档,在这个范围内只会有一些小的部落活动,拦不住我们。 而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小赛罕顿时眉头大皱:“如此一来,那些小部落?” “我们只有三天的时间。”乔松看向了小赛罕:“在这三天之内,我们必须要越过这两条防线,否则大军一旦开打,可就失去了穿越防线的机会了。” 小赛罕面露不忍,终究没有说什么。 那些小部族中有很多都会和赛罕部进行交易,看到他们,小赛罕便想起了当年自己跟着父亲一样在那些大部落之间挣扎求生的日子。 叹了口气,小赛罕狠下了心。他是赛罕部的首领,不是这些小部落的。他要做的,首先是保证自己部落的儿郎吃饱穿暖。 “传令全军,休整半个时辰,该吃吃,该喝喝。半个时辰之后,我们要一口气穿过渠氏和尸逐氏的领地范围。只有跑到他们后面,我们才有喘气的机会。 弓弩上弦,随时准备开战。这一路上如果遇到草原部落,一个不留!” “唯!” “是!” 二人领命离去。 乔松命亲兵将地图卷起来背好,虽然他用不上这东西,可该带还是要带上。接过亲兵递过来的食物,三两下将其吃完,就着水囊里的水灌了两口,这一餐便算解决了。 行军之际,乔松也忘掉了自己公子的身份,此时的他就是一个战士。 半个时辰的时间转眼就过去了,北边的部族对于来自赛罕部的威胁并未有所准备,所以这半个时辰大家都休息的很好。 很快,大军再次准备出发,嘈杂的河滩很快就变得安静了下来。 扛着大旗的无双口中发出了一声宛如兽吼的低吼,将手里的肉塞进了嘴中,这才站了起来。 大纛立起,战士们的呼吸顿时急促了起来。 乔松翻身上马,看了眼旁边扛着大旗的无双,朝他笑了笑,随即命令道:“出发!” 刹那间,一万人的精骑开始行动,大军再次化身黑色的洪流,在这片戈壁上奔涌。 乔松就好像化身活地图,只有在询问具体部落的时候,才会询问随身的向导,其他时候他走的甚至比向导还要精准。 …… 战马疾驰了半个多时辰之后,外放的斥候出现在了一个高岗之上。对方并未靠近大军,而是掏出了马屁股上的两把红色旗帜,挥舞了起来。 这是遇敌的信号! 对方是说前方十里,遇敌一千到一千五百人,敌方无准备。 乔松顿时读懂了斥候的意思,当即持起了战马一侧悬挂的长枪高高举起。与此同时,他从战马一侧取出了一张面目狰狞宛如鬼神的面具,扣在了脸上。 精巧设计的面具恰好卡在了战盔之上,宛如一体。 这一刻,随着他那张略有些年轻的脸被遮盖住,取而代之的则是一个战场上的杀神。 “呜……” 急促的号角声响彻天地,秦军齐刷刷抄起了自己的武器。小赛罕和夏侯婴分别带着一千人马离开大军,从左右两侧准备包抄。 完成了任务的斥候打马偏转方向,斜着错开了大军前进的道路。 十里地不过转瞬即逝,眨眼间,乔松一行人便遇到了斥候探得的那个部落。并不是什么大部落,只有不到两百顶毡房。 源源不断的秦军越过高岗,出现在了这支部落的视线之中。 那黑压压宛如潮水袭来的秦军,顿时让整个部落陷入了极度的混乱之中。部落的首领根本就没有想着抵抗,而是疯了一般的骑上马就跑。 部落中的人宛如无头的苍蝇,有的和首领一样疯狂逃窜,有的从家中拿出弯刀守在妻儿前方,有的想要跑回毡房拿值钱的东西,有的慌乱的将自己的孩子抱在怀里,有的则是干脆的跪在地上表示臣服。 五百步! 乔松眼中闪过一抹狠辣,高举长枪:“射!” 秦军松开缰绳,脚踩着马镫随战马起伏,以抛射的方式拉开了长弓。他们根本就没有瞄准,拉弓便射,突出的便是一个密集。 弓弦震颤宛如天地霹雳,密密麻麻的箭矢飞入空中,在那些牧民们绝望的眼神中如雨一般落下。 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至少有上千支箭矢落下。大军前方的人马牲畜如同割麦子一般一茬一茬的倒下。 紧随其后,则是大秦的弩兵。 这些弩兵手中的乃是连弩,射程只有不到两百步的距离。可重在一个射速,这点距离,以骑兵的冲刺速度,仍旧足够他们射出两道三轮的箭雨,精锐者甚至可以射出四轮。 随着弩兵的加入,整个部落彻底陷入了崩溃。 三轮箭雨过后,大军一头撞入了这个部落之中。身先士卒的乔松眼中满是冰冷,借着战马的冲刺,一枪便贯穿了拦在身前的一个草原武士。 下一刻,乔松双臂发力,竟硬生生的将其挑飞。 周围的秦军看到这一幕,无不精神大振,手中的长枪弯刀顿时化作了死亡的大杀器,加速了这支部落的溃败。 左右两翼的夏侯婴和小赛罕没多久也完成了包抄,加入了战场,这支只有不到千人的部落很快便失去了反抗能力,彻底沦为了刀下待宰的亡魂。 闻战则喜的秦人士兵挥舞着刀剑斩下了敌人的头颅,鲜红的血液顿时浸透了脚下的戈壁…… 第27章 夜幕危机悄然至 一枪刺穿最后一个敌人,乔松骑在战马上手都在微微颤抖。结束了激战,自己的感官仿佛才恢复正常,迎面而来的刺鼻血腥味顿时充斥鼻腔,一种恶心的感觉袭上心头。 这一种感觉,在乔松伸手接下脸上的面甲,却摸到一小块不知道什么时候沾染上的血肉达到了巅峰。 肚子里面顿时涌起一种反胃之感。 “公子!” 一道声音恰到好处的传来,让乔松硬生生的将那感觉再度压下。这虽不是他第一次见到杀戮,但却是第一次亲手杀人,而此次死在他手上的人不下二十人。 他这一身铠甲太显眼了,再加上大纛就在他身后,那些人跟疯了一样想要拿下他。也因此,这第一次杀人,便达到了这样一个可怕的数字。 本想深呼吸一下,可刚一抽气,那浓烈的血腥味便让乔松的脸色更加的难看了。 夏侯婴见状,让周围的人让开了一些。如此一来,空气方才得以流通。 “何事?”乔松心下感激,看向了说话的夏侯婴。 “还有些俘虏。” “多少人?” “二百余人,其中大多是妇孺老人,没多少青壮。” “杀!” 乔松冷酷的道,胸腔里的心仿佛就是块顽铁。 夏侯婴欲言又止。 看到他这副模样,乔松皱了皱眉,这才解释道:“我们还需要快速突进,如果让这些人与其他草原部族联系上,使得各部落调整方位,对我们来说就是灾难!本公子是大秦的公子,要为儿郎们考虑。 至于这些草原人,他们什么时候成为我大秦的子民,什么时候本公子才会站在他们的立场上考虑!” “唯!” “去吧!” “末将领命!”夏侯婴拱手行礼,随即脸上泛起了一个迟疑的神色,试探性的问道:“只是,还有一事,属下不知当提不当提。” “何事?” “军功如何计算?” 乔松不禁皱起了眉头。 大秦军队作战记录军功,一般是割掉敌人的左耳以做凭证。你想想看,当各国的军队和大秦开战的时候,秦人士兵看着你的脑袋两眼发红,那是一种怎样可怕的感觉。 这种方式固然增强了大秦军队的战力,可这个时候就行不通了。因为他们此行需要长途奔袭,左耳虽然轻,可时间长了依然会积少成多,而且会有腐臭,对作战不利。 因此,夏侯婴才会提出这个问题。 思索了一阵,乔松有了想法:“这样吧,命士卒丢弃原本的方法,由伍长自行上报军功,由百夫长统计记录。各伍之间相互监督,若有虚报瞒报者,依军法论处! 此外,若出现冒领军功者,伍长,伙长,百夫长,千夫长全部负有连带责任!” “唯!” “告诉下面的战士,我们此行是为了打进匈奴人的老巢,些许斩首的微末功劳,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唯!” 吩咐好之后,乔松策马来到了这个部落里唯牛羊的水槽边,翻身下马,也不嫌脏,撩起水槽中的水。手伸进水槽的一刹那,原本清澈的水顿时变得一片殷红。 看着这血水中自己那模糊不清的倒影,耳边回荡着那些被斩首的俘虏,乔松不禁沉默了。 良久,他捧起水冲洗了一下脸庞,冰冷的水让心中复杂的情绪顿时消减了不少。 “夏侯婴!”简单的清洗了一下,将心中那复杂的感觉抛在脑后,乔松再度厉声喊起了夏侯婴的名字。 “在!” “通令全军,打扫战场,一炷香之后继续出发。” “这,叔父,这些牛羊马匹怎么办?”小赛罕满脸惊愕的问道。 这个部落虽然不大,但是牛羊也有五百头,好马劣马加起来有五十多匹。一场战斗下来,虽损失了一些,但大部分还好好的。 “马匹有多少带走多少!牛羊只留足两日的口粮,剩下全杀了。我们没有那么多精力去看管这些畜牲,全杀了也别留给敌人!” 乔松果断的下令道,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这些牛羊留给匈奴,只能化作他们复仇的资粮,变成挥向大秦的刀枪。 此次带着的铁骑,终究是一人一马,所以除了马之外,剩下的都不重要。 “这……”小赛罕看了看那些圈里面的牛羊,脸上不禁满是惋惜,一咬牙喊道:“没听到吗,牛羊全杀了,一个不留!” 大秦的战士对此没有什么异议。一场战斗下来,冲锋在前的公子赢得了他们的尊重。军队里的规矩就是这么简单,你强,大家就认你。 而乔松以公子之身,在战场上奋勇杀敌,已经赢得了战士们的认可。所以乔松说什么,他们做什么就是了。 小赛罕带来的人虽然觉得可惜,但也没有办法,只好向那些牛羊挥起了屠刀。一万人的队伍,行动起来是非常快的,几百头牛羊仅仅是眨眼的功夫就被人宰杀分割完毕。 一些脏腑,头之类难以处理的被就地丢弃,只带了些容易处理的部位。将战场上散落的箭支,甲叶收拾好,乔松率领着军队再度出发。 他们今天要穿越三百多里的戈壁,才能穿过匈奴人设下的两条防线。到了那时,他们才可以在匈奴人的腹地尽情的驰骋。 …… 咸阳,章台宫通往玉芙宫的路上,此时天色已经很晚了。嬴政坐在车上,微眯着眼睛靠在那里小憩。忙碌了一天,这位铁打的帝王也有些累了。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这宫内威严肃穆的氛围,也让嬴政睁开了双眸。 跟着马车一路小跑的赵高顿时开口高喝道:“止!” 车队顿时缓缓停下。 “王上!” 嬴政嗯了一声,却没有说话。 很快,一个骑着战马的黑色影子迅速从黑暗中而来,眨眼间便停在了车队外围。 赵高用眼角的余光看了眼嬴政的脸色变化,便吩咐护卫让那人过来。来人正是一名影密卫,手捧着卷轴跪在了嬴政面前。 不用嬴政吩咐,赵高便接过卷轴呈递给了嬴政。 嬴政展开之后看了一会儿,顿时皱起了眉头。这是从长城发回来的,说的是乔松领军深入草原的事情。按照时间来推算,自己那个好儿子此时已经离开大军,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凝望着这卷轴上的字,嬴政久久无言。 渐渐地,嬴政身上散发的压迫感越发浓重,周围的一圈人连口大气都不敢喘,生怕触怒了王上。 良久,嬴政将卷轴合了起来,沉吟了一会儿说道:“赵高。” “奴婢在。” “回章台宫。” 那臭小子跑到了草原上,还脱离大军深入草原。若是芈华询问,嬴政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解释,索性还是回章台宫去好好想想,该怎么处理这件事。 赵高心中一动,低声道:“唯!” 玉芙宫中等待王上到来的芈华,最终却什么都没等来,只是一个人空守宫殿,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芈华或许怎么都没想到,竟然是那个在草原上的儿子把自己给坑了一把。 …… 夜色悄然降临,韩信站在战车上,率领着一万五千人组成的中军前进着,粼粼的马车声在这寂静的黑夜中是如此的突兀。 明明是由草原人组成的军队,但换上大秦的装备,与草原该有的风格却又完全不同。 前方一百八十里,便是渠氏部落。此时的他们还在睡梦之中,丝毫不知道,一场灭顶之灾即将袭来…… 第28章 噩耗突至渠氏部 这一天,乔松所率领的大军疾驰三百余里,横穿匈奴两条防线,期间遇到了十几个小型部落,最终都倒在了大秦的铁蹄之下。 临近黄昏,大军终于抵达北洛河边缘,能够休息一阵了。 经历了一天的厮杀和疾驰,哪怕乔松这几年已经修身圆满,一只脚踏入了齐家境,能够内息外放丈许,可依旧疲惫不堪。 黑红色的战甲上已经痕迹斑驳,最危险的是肩膀上一道痕迹。那是被一个匈奴部族的神箭手一箭射中的,那力道将他整个人都从战马上掀翻了下来。若非闪避及时,再加上这一身公输家和墨工合力打造的冥夜甲,恐怕这会儿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这也是乔松距离死亡最近的一次,也让他知道了,所谓的武功高手面对大军时有多么的孱弱。 坐在篝火旁,让亲兵拆下肩甲。左肩上已经是一片拳头大小的乌青,对比起周围白皙的肌肤看起来是如此的触目惊心。 “夏侯婴!” “啊,在!”夏侯婴一手捧着饼,慌忙的抬起了头。 “没一点儿眼力,你就干看着啊,过来给我抹药!”乔松故作生气的呵斥道。 夏侯婴愣了一下,将饼递给了旁边的亲兵,嘿嘿笑着起身,从护卫手中接过了医家秘制的膏药。他先将膏药在火上烤了烤,随即用手揉一揉让其散开,这才涂抹在了乔松肩膀上。 “公子,今天那一下实在是太危险了。要我看,您可不能再冲的那么猛了。”夏侯婴一边揉搓,一边劝告道。 乔松右手拿着一块饼,夹了一块烤熟的肉,很无所谓的回答道:“打仗嘛,哪有不受伤的,大惊小怪。” “公子……你这……” “哎呀,行了行了。”乔松打断夏侯婴的话,反问道:“你小时候打过架没有?” “啊?打过。” “那你就应该知道,打架比的就是谁更凶。一旦你怕了,退缩了,就只会挨打。上阵作战也是同样的道理,越是害怕,越是往后缩,死的越快。相反,能活下来的,反而是那些勇武之辈。” 一边说着,乔松一边嚼着食物,囫囵不清的说着,浑然忘了往常在宫中养成的规矩。 “公子啊,话虽如此,可您到底是不同的。冲锋陷阵,有我们这些人就够了,您可不能再冲到最前面了。”说到这里,夏侯婴迟疑了一下,继续道:“来之前萧何先生可是吩咐我了,倘若真到了危险时候,拖也要将您拖回去!” 咽下了口中的食物,乔松笑哈哈的道:“像是萧何能做出来的事儿。” 说话间,夏侯婴把药抹完了,将剩下的药膏收了起来。 乔松活动了一下肩膀,凉丝丝的感觉驱走了原本的灼痛,这医家的药果真不同凡响:“不过,夏侯婴啊,有件事本公子倒要问问你。” “请公子示下!” 夏侯婴再度坐了下来,接过了亲兵递过来的那张饼。 乔松摸着光滑的下巴,笑眯眯的问他:“你说,是萧何大,还是本公子大。” “自然是公子大,萧先生与我等均是公子臣属,如何能比公子还大。”夏侯婴不假思索的回答道。 “那你是该听萧何的,还是该听本公子的?”乔松进一步问道,可谓是图穷匕见。 夏侯婴一下就愣住了,脸上泛起了苦笑的表情:“自然是听公子的,可也得分什么情况啊。” “哈哈哈哈哈……狡猾!”乔松指着他笑骂了一句,随即又道:“好了,本公子知道你们关心我的安危,战场上我会注意的。” 夏侯婴闷闷不乐的点了点头,琢磨着该怎么安排公子的护卫。如今,他是公子的亲卫统领,今日之事已经算是他失职了。公子虽然不说,可他得想办法护卫公子周全。 吃完了饭,乔松拍了拍手,仰头看起了头顶的星空。 空旷的戈壁滩上的夜与中原不同,待在这里,似乎更能感受到天地的广阔与人的渺小。可惜的是,今夜云层很厚,看不清星空。 但这难不倒乔松,他的眼中泛起奇异的光芒,深邃的目光仿佛穿过了那厚重的云层,观察着头顶的星空——这是阴阳家的观星术,乃是月神亲自教的。 原着中,月儿破开墨家机关城禁地的时候,在回忆中曾经展现过这样的能力。 而乔松学这一手,不是为了观察星空从而推测命运,只是为了能够随时辨认方向,以防止在这茫茫戈壁滩上迷路。 …… 渠氏部落…… 渠氏完整的来说,应当是且渠部落,他们是源自于匈奴的左右且渠,这是匈奴的高官之一。也就是说,他们是以官职为姓。 只不过,渠氏部族乃是且渠氏的一支。 而这支部落的当代首领,乃是渠京澈,一个四十来岁的壮年汉子。渠氏作为抵御赛罕的第一条防线上最重要的部族,其人口约莫三万,有控弦之士八千,可以说是很强大的一个部落。 渠京澈像往常一样喝完了一碗来自中原的烈酒,没有马奶腥味的酒是贵族才能享受的好酒,他喝的很是爽快。喝完了一大碗酒,他便打算搂着美人入睡。 但有人却偏偏不让他如愿,部落里的大都尉急匆匆的闯入了他的大帐,高声叫嚷了起来。 帐内的渠京澈黑着脸从温暖的被窝中起来,在美人不满的目光中赤着上身绕到了前面:“大都尉,你要是不给本汗一个解释,别怪我砍了你脑袋!” 匈奴实行的是联盟行政体系,单于为盟主,以左右大相国、左右骨都侯、左右尸逐骨都侯辅政,相当于中原王朝的六部尚书。 联盟以下,设立部族,一个部族大约3-4万牧民,部族置君长,俗称小单于,其妻子也称之为阏氏,例如浑邪王、休屠王。部族君长以下,设立大相国、大将军、大当户、大都尉、大沮渠等官职,辅佐部族君长管理各部落王国 ,这些官员相当于郡县属官。 在部族以下,设立部落王国,一个部落王国大约不到2000牧民,部落置王一人,例如折兰王、卢胡王、白羊王等,部落国王以下,设立相国、将军、都尉、当户、沮渠等官职,协助部落王管理麾下的各部落牧民。 “可汗!”大都尉很是焦急的道:“请可汗恕罪,我实在是有要紧的事情,否则便是再大胆也不敢擅自闯入可汗的大帐。” 对方认罪的态度让渠京澈很是满意,冷哼着坐了下来:“说吧,什么事。” “可汗,不好了,我们附属的墨齿,大沥,渊泽三个部落失去联系了。我派人查看了一番,他们已经完了。” 也许是酒精的作用,渠京澈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什么叫完了?” “有人屠杀了他们,部落里的人一个都没放过,就连牛羊也被杀了个干净。” “他尸逐拓不想活了吗!”渠京澈大怒,他的第一反应便是自己的好邻居干的好事儿。 “可汗,咱们草原上的部族相互间交战您也清楚,女人和孩子是不会杀的,牛羊也不会杀的,如果是尸逐部干的,他们不会这么做的。” 渠京澈闻言陡然浑身一抖,酒一下子清醒了:“你是说……是南边的?” “应该是,我派人也去查看了尸逐部的几个附属部落,也有被屠杀的迹象。我们在那里,发现了青铜箭簇,上面有中原人的文字。” “这帮该死的叛徒,他们想干什么!”渠京澈气的哇哇大叫了起来…… 第29章 诈败引兵至阵前 对于草原来说,赛罕部就是不折不扣的叛徒,他们竟舍弃了身为草原男儿的荣耀,跑去投靠中原人。 如今竟然还敢偷袭灭掉了他们的附属部族,这帮叛徒已经完全背离了伟大的狼神。 可惜,渠京澈却忘了,狼这种畜牲一直都是慕强的,惯于臣服强者。 愤怒不已的渠京澈来回踱步着,思索着对策。 “倘若真是那个该死的叛徒,以我们的实力肯定拦不住他。 这样,你去快马通知其他几个部落首领,让他们调兵开始向我们靠拢,省的被那个叛徒一个一个吃掉。 我就不信了,集合我们几个部落的力量,还拿不下他一个叛徒!” “是,可汗!” 大都尉匆忙离去,派人去同一条防线上的其他部落,联系他们靠拢。 这大戈壁滩上一望无际,根本就无险可守。得到消息的其他部落首领深知赛罕部的难缠与强大,为了不被赛罕挨个击破,纷纷带着自己部落的人马朝着渠氏赶来。 但看他们的速度,恐怕要落在韩信所率领的大军后方了。 …… 天色将明之际,韩信所率领的中军挺进到了距离渠氏部落不足三十里的地方。 中军昨夜已经抓到了一些草原上的探马,这情况让韩信敏锐的意识到,渠氏部落一定发生了某些变故。于是,韩信果断命大军加速前进,在天还未亮之前便抵达了渠氏部族三十里开外。 一夜前行,大军有些疲惫。 于是韩信便下令休整半个时辰,同时派出了探马前去探明渠氏部族如今的情况。 随着时间的推移,天色彻底放亮。而探马折了几个人,带回来了一个不怎么好的消息:渠氏部族已经进入了戒严状态,牛羊牧民都被收拢了起来,而且正在分发武器。 由于无法靠近,探马难以看清渠氏部族的布阵情况,进一步的消息也无从得知。 突然的变故让韩信不得不让大军停下来,重新调整起了布局。此行他们本打算突袭渠氏部族,但是现在看来突袭是泡汤了,得和对方真刀真枪的干上一场。 伴随着大纛上的旗帜不断变换,一万五千人的大军缓慢地改变起了阵型。 打阵地战,草原人永远只能叫中原人爷爷。所以,韩信一点儿也不慌,他要做的只是将渠氏部族死死的吸引住,最大杀伤对方的同时,给左右两翼争取时间,将其吞掉。 因此,韩信摆出了衡轭阵。 衡轭阵由一字长蛇阵演变而来,被誉为“多路长蛇阵”。这种阵法能够使队伍兵分三路,从而大幅提升队伍的据守能力。 这个阵型通过合理调动大军中的盾兵,使得整个军阵更加难以被撼动,让枪兵能够放心地冲阵,弓兵则不那么害怕被近身,能够大幅度的增强军阵生存的时间。并且,由于以长蛇阵改进而来,其攻击能力也不容小觑。 只是,唯一的缺点便是在机动能力上就稍显不足了。但韩信也不需要大军的机动能力,只需要将敌人拖住就行了。 在韩信的调动下,大阵很快成型。 阵型摆好之后,韩信便派出两千骑兵出击,攻向了渠氏部。只是临出发前,韩信给两个领兵的千长下了许败不许胜的命令。 两个千长领兵疾驰离开了大军。 韩信站在戎车之上,头上顶着大纛,面无表情的向传令兵下命令道:“快马通知左右两翼大军,未得本将军命令,无论发生什么,都不得擅自出击!” “唯!” 戈壁滩上清晨的太阳逐渐爬上天空,金色的光线照耀在大军身上,给这个黑色的军阵镶上了一层金边,让他们仿佛沐浴在金光中的神兵。 韩信耐心地等待着两支骑兵的归来。 …… 渠氏部…… 两千骑兵只花了一炷香的功夫便出现在了渠氏部的外围,铁蹄践踏的声音早就引起了渠氏部族的警戒。得到消息的渠京澈早就骑在了马上,顶着自己的大旗看着远处袭来的赛罕部骑兵。 这些骑兵统一着装黑色的秦军单片皮甲,披散着头发,手上拿着大秦的长矛,青铜剑。 眼看着对方人手一把青铜剑,而且人人着甲,看的渠京澈眼睛都发红了:“这帮叛徒,背靠着那群中原人,还真是富得流油啊!” “可汗,只要我们打赢了,那赛罕部的东西都是我们的!”大都尉同样眼馋的盯着来袭的骑兵。 “哈哈,说得好!”渠京澈大笑一声,扬起了马鞭:“让部落的勇士们上,该到了彰显我渠氏部勇武的时候了!上吧,伟大的金狼神在看着我们!” 言罢,渠京澈口中打出了尖哨,挥舞着手中的马刀便冲了出去。 渠氏部族的战士们纷纷打马疾驰,吆喝着冲向了来犯之敌。双方距离五百步之际,两个大秦的千夫长同时命令弓弩手射击。 嗡…… 箭雨落下,渠氏部族的战士接二连三的坠马,阵型出现了些许骚乱。 常年劫掠中原的草原人自然知晓如何躲避这些箭矢,他们之间排的很分散,因此这一轮箭雨只能说是收效甚微,只射中了百余人不到。 可箭矢的威慑还是有的。 双方纵马疾驰,五百步转眼间便缩短到了三百步。 渠氏部族的还击来了,前段的战士取下了马上挂着的飞石索,在手中甩了几圈,然后奋力将其朝着秦军丢了出去。他们全都是朝着战马的脚打过去的,顿时让秦军前方人仰马翻。 战马持续冲刺,两支队伍轰然撞在了一起。、 残酷的近战开始了! 长矛与弯刀的碰撞在草原上响彻,双方就好像两头疯狂撕咬的野兽,不论彼此的死伤,只是咬住对方,咬的对方鲜血淋漓,咬的对方痛苦不堪。 两支大秦的骑兵千长谨记着将军的命令,一个照面便被渠氏部族淹没了,大部被渠氏部追着打,溃不成军。 仅仅只是一次冲撞,两千人的赛罕骑兵便折损将近一半,在敌人五千多人不要命的冲锋下,仓皇后撤,死命的朝着大军本阵冲去。 一刀砍到了一个大秦的百夫长,渠京澈朝着身后的大军喊道:“我渠氏部族的勇士们,随我杀啊!敌人不过是一群胆小的鼠辈,金狼神在看着我们! 随我冲锋,杀一个鼠辈,赏牛羊十头!” “杀!” 牛羊可是在草原的生存物资,有了赏赐的刺激,渠氏部族的勇士们纷纷奋勇争先,生怕晚了一步,让自己手中的牛羊打了水漂。 渠氏部族死死的咬着这支赛罕骑兵,一个个脸上都是兴奋的表情。仿佛只要这么一直追下去,赛罕部那些东西就都是他们的! …… 隆隆的马蹄声由远至近的传来…… 此时的韩信早就在戎车上用千里镜将情况看得一清二楚,见到溃败的赛罕骑兵,当即便达了防守冲击的命令。大纛下的令旗兵挥动令旗,军阵顿时行动了起来。 最前方的大盾兵踩着步子上前,将堪比人高的大盾重重的砸在了地上。紧跟着,一根根从长矛从盾兵身后伸出,露出了锋利的獠牙。 翻过戈壁滩的沙丘,看到后面突然出现的大批军队。渠京澈脸色剧变,心中不禁大叫糟糕,他好像小瞧了赛罕部这些叛徒了! 与此同时,军阵中的弓箭手和强弩手上弦搭箭,瞄准了敌阵。 “射!” 发令的秦军千长拿着铜皮喇叭大吼道。 万人同时呐喊,战鼓轰鸣,整支大军仿佛被点燃了一般,所有的战士被点燃了一般,战鼓轰鸣,整支大军仿佛被点燃了一般,所有的战士都愤怒的握紧了手中的枪杆。 “杀!” 怒吼响起,震耳欲聋! 第30章 合围歼敌逞英豪 距离中军左右各自十里之外的地方,曹参满脸焦急的等待着探马的消息。 “报!” “韩信将军派两千骑兵为饵,行诈败之计,引敌而战!” “报!” “中军摆衡轭阵,成功抵挡渠氏部族骑兵冲击!军阵未溃!” “报!” “渠氏部正绕军阵而行,与将军正在僵持!” “报!” “尸逐部尚有两个时辰方能抵达战场!” 一匹匹来自传令兵的喊声让曹参焦急的心情渐渐平复了下来。 为了时刻关注中军与渠氏部的接敌,曹参不断地派遣快马去看,几乎每隔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就会有快马回报。另一边的周勃也是同样的选择,二人都生怕韩信摆出的大阵扛不住渠氏部族的骑兵冲锋。 如今看来,二人是想多了。 只要渠氏部族没有第一时间冲垮大军的阵型,那么他们就拿中军没办法了,吃掉他们便只是时间问题。 “公子当真是慧眼识人,这韩信还真把渠氏部给咬住了!”曹参向自己的副将卢绾说道。 卢绾是一个比较滑头的人,脑子转的比较快。听曹参这么说,他笑呵呵的道:“你看公子什么时候看错人过,韩信虽然年轻,但是咱们公子不是更年轻嘛。” 本来按照卢绾的脾气,对于韩信这个小年轻自然是不服的。可他们一来都在公子手下共事,都是寸功未立,谈不上服气不服气。 再者,公子本来年纪就不大。他若是因为这个对韩信不服,那么该如何面对公子? 更何况,如今的卢绾是曹参手下的兵,自然有人管着。 “这倒也是。”曹参点了点头,“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到我们上场的时候啊。” “应该快了吧。”卢绾有些不确定的说道。 可是,二人谁都没有想到,这一个快了,竟然会来的这么晚。中军和渠氏部接敌,是约莫早上辰时之际,可双方鏖战了三个时辰,一直到下午申时,大战依旧在持续,他们仍旧未接到韩信让他们上场的命令。 …… 中军战场…… 接连三个时辰的大战,让双方的战士都疲惫不堪。 渠京澈咬牙切齿的看着那个秦军阵营中立在大纛下的身影,恨不得将其活撕了不可。他们已经接连冲了十几次了,可这军阵却每一次都好像摇摇欲坠,仿佛下一刻就会崩溃,可最终他们冲进去的人死光了,军阵依旧好好的。 以中军大阵为中心,外围一圈躺满了战马和人的尸体,那都是草原上的好儿郎啊。 “该死的!”渠京澈身边,一个和他年纪相仿,却更粗犷一些的中年汉子怒骂道:“那个秦人到底什么来头,已经死了多少人了,就是打不破这狗屁军阵!” 此人乃是尸逐拓,尸逐部的首领。 “慎行!你带人再去冲一次!”尸逐拓红着眼睛喊道。 “等等!”渠京澈一手压住了尸逐拓的胳膊,阴沉着脸道:“我们恐怕上当了。” “老渠氏,你什么意思?” “你没发现了,我们的儿郎已经冲了十几次了,可这个大阵却始终好好的。那个秦将,根本就是演给我们看的!他把我们刻意拖在这里,恐怕另有所图!” “我不管!”尸逐拓暴躁的推开了渠京澈的胳膊:“我们部落的儿郎不能白死了,今天我就是崩了牙,也要把这军阵给他啃开,拿那个秦将的脑袋来祭旗!” “慎行,给我冲!你亲自带人给我冲,拿下那秦将,我赏你五百金!” 尸逐拓身边的一个身高九尺的壮汉兴奋的舔了舔嘴角:“可汗,你就看好吧,我会拿下那秦将的脑袋给可汗当做礼物!” 这壮汉翻身上马,扬起了手中的狼牙棒,带着人便冲了出去。 “蠢货,你个蠢货!”渠京澈气的跳脚大骂。 这秦将明明就是要把他们拖在这里,想要一口把他们吃掉,可这个蠢货却执意找死。渠京澈索性不去管了,让人吹响撤退的号角,打算带着部落残存的战士撤退。 …… 戎车上,慎行的冲锋并未让韩信有任何动容。尽管那个慎行是一个不错的高手,可他仅仅是吩咐了一声,便有秦军的高手上去缠住对方。 反倒是渠氏部族的撤退号角让他皱了皱眉头,再度下令之前败退的两支骑兵上去咬住对方,务必不给对方撤退的机会。同时命令点燃烽火,让左右两翼的大军行动。 黑色的狼烟冲霄而上,即使相隔数里依旧看的一清二楚。 而被赛罕骑兵黏住的渠京澈看到这一幕,顿时心沉到了谷底,疯狂的让自己的人不顾一切撤退。 十里的距离对于战马来说,不过是一个冲锋的距离罢了。不到两刻钟的时间,黑色的大秦旗帜便出现在了草原部族骑兵的身后,完成了对草原大军的包围。 但见那支援来赛罕骑兵最前面,矮敦子一样的樊哙一马当先,疯狂的大笑着,手中的大戟左劈右砍,沿途中根本没有人是他的一合之敌。 由樊哙率领的这支骑兵,以惊人的速度在草原各部的阵型中硬生生的杀出了一条血路。 此时的尸逐拓才意识到自己究竟干了什么蠢事,他方才着急的寻找其他部落的首领,可却惊愕的发现,渠京澈那个老东西竟然已经不见了。 心中怒骂渠京澈老东西不要脸,他也只能让麾下骑兵改变阵型,朝着一个方向突围。 但这个时候,好容易完成了合围的韩信如何会放过到嘴的肥肉?当即命令军阵再度变换阵型,之前一直养精蓄锐的骑兵和车兵开始出动了。 这些骑兵与车兵之间相互连在一起,尤其是车兵,相互两辆战车之间以铁链相连,摆成一排宛如犁地一般朝着草原骑兵碾压了过去。 刹那间,大草原上顿时出现了一条条血路。 …… 包围圈之外,渠京澈灰头土脸的回望了一眼被包围起来,不断绞杀的各部族骑兵,再看一看身边这不到三百人的残兵,心都在滴血。 “可汗!”跟随渠京澈一起突出来的大都尉近乎哭喊着询问现在怎么办。 渠京澈阴沉的道:“走,快马通知部落里的人,马上逃!” “逃?逃哪儿去?” “不管去哪儿,留在部落里就只能是死!这个时候,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能跑多少跑多少。”渠京澈恨声道:“这绝对不是赛罕部那群叛徒的打法,我们要去告诉大可汗,秦人打来了!” “秦人?!”大都尉心中猝然一惊,看着那迅速变换中的军阵,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这场战争背后的那只大手。 “驾!” 渠京澈一抖缰绳,压低身子带着人朝着部落的方向疾驰。看他们的背影,哪里还有之前追杀赛罕骑兵时候的意气风发,反而狼狈的如同一条被人打断了腿的狗,夹着尾巴逃回自己的狗窝。 …… 残酷的绞杀一直持续到了天色彻底黑下来,才因为光线不足而结束。此一战,韩信彻底摧毁了匈奴人的第一条防线,以两万五千人对战草原各部近三万大军,大破敌军,包括尸逐部头领在内的大小头领二十余人,只有一些溃兵趁着夜色逃了出去。 大胜之后,韩信却并未让大军休息,而是再度出发,携大胜之威朝着渠氏等部族的大本营而去。 接下来,他要裹挟着这些牧民,牛羊牲畜,继续冲击匈奴大军的第二道防线。 …… 而此时草原深处,乔松等一行人经过头一天的交战,彻底攻入了匈奴腹地。一路上就食于敌,凑够了一人双马之后,经过连续两天的疾驰,已经深入草原千里,来到了河套平原的中部…… 第31章 行至腹地白凤至 经过了一天的长途奔袭,人困马乏的大军终于能够找个地方休息一晚上了。 向导们用一个小时的时间,才给大军找到了一处相对安全的水源地,在此地休整。 快马哨探呼啸着再度向着夜色笼罩下的原野跑了出去,他们必须保证大军夜晚的安全。 越是靠近阴山,聚拢的部落就越多。这一路上原本荒凉的戈壁也逐渐可以看到一些绿色,意味着快到此行的目的地了。 深入草原已经七天了,韩信所率领的大军虽然联系不上,但是乔松深知大战的消息必然传回了匈奴王庭。 乔松和夏侯婴,小赛罕,以及手下的千长们讨论着接下来的行军路线,他们这一支孤军已经足够深入了,暴露踪迹是迟早的事,倘若速度不够快,一旦被匈奴人咬住尾巴,将会十分麻烦。 “今日的匈奴游骑或许便是一个信号,说明我们已经靠近匈奴王庭的影响区域了。” “是啊,虽说三日前,我们便开始有意绕开匈奴部落。但是,再靠近的话,被匈奴人发现也是迟早的事情。” “目前就看韩信将军那边进攻力度有多大,看能否把匈奴护卫王庭的护卫调走了。否则就我们这些人,给人家塞牙缝都不够。” 几个千长你一言我一语的表达着自己的意见。 乔松摇了摇头:“监视匈奴王庭的动向,的确是当下最要紧的事情。不过,倘若真无法确认,也无妨,本公子自然有办法将王庭的护卫给调走。” “公子有何妙计啊?”几人眼睛顿时一亮。 这一路上,这位公子无论是在智计还是勇武上都已经深深地折服了他们。在出发前,他们怎么都没想到,自己竟然真的可以跨越千里之遥,深入到如此境地。 面对这些千长灼热的目光,乔松神秘的一笑:“不急,天机不可泄露。” 这支队伍从今以后,就打上他乔松的印记了。哪怕是李信这个统帅想要调用,都得想想要不要先请示他的意见。 就在这时,天际间突然传来了一声贯穿力极强的唳鸣,仿佛是某种鸟类一般。 听到这声音,乔松忍不住抬头看向了夜空。如纱的月光之下,一个庞大的影子在月光的照耀下在天空徘徊。 乔松愣了一下,脸上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夏侯婴!” “卑职在!” “以北斗之方位点燃七堆篝火,现在就去。” “唯!”夏侯婴一抱拳,转身便招呼起了一众亲兵:“来几个人!” 很快,在乔松等人不远处的空地上便燃起了一堆堆篝火,这些篝火以勺子的形状排列,正是北斗七星的模样。 天空中那道影子似是发现了底下的变化,在空中一个回旋,便朝着篝火的方向飞了过来,一边飞一边下降。 影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放大,须臾间便出现在了众人头顶,却是一只翼展足有两丈多的巨大白鸟。其神态高傲,仿若百鸟之王。 巨大的神鸟双翼挥动间,引起的风压得四周的野尽数弯下了腰。 这神异的一幕,顿时在营地中引起了骚动。 就在这时,一道人影从神鸟背上一跃而出,洒出片片白羽,以此为借力,几个闪烁便落在了草原上。 夏侯婴见到来人,顿时恍然,抱拳行礼:“原来是白凤先生!” “公子在何处?” 来人正是白凤。 “还请先生跟我来。” 见到不是敌人,周围的亲兵才放下警戒。 夏侯婴领着白凤来到了乔松面前,白凤当即抱拳行礼。 乔松皱着眉头看着白凤:“你受伤了?” 虽然从外表上看他似乎与平时无异,可乔松生来那敏锐的直觉却闻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而且,白凤的气息给他的感觉略有些虚浮。 “属下偶然经过匈奴王庭上空,未料到匈奴王庭之中竟藏有神射,隔着千丈距离依旧能够射出威力恐怖的箭矢,故此不慎被匈奴的神箭手所伤。” “千丈?”乔松手下一个千长顿时为之一惊:“我等久居边塞,也曾见过匈奴射雕手,以末将观之,想必传说中的箭神养由基也不过如此。可也从未见过有如此恐怖的射术,这匈奴王庭果真是藏龙卧虎!” 周围的人齐齐为之色变。 大秦的一丈约为后世2.25米,而千长之远,至少可以达到2250米,如此恐怖的距离,已经超越后世绝大多数狙击步枪的射程了。 如此恐怖的箭矢,其速度和贯穿力可想而知。倘若真直面这样的箭矢,谁也不敢保证自己能活下来。 询问一番才得知,虽然跨越千丈之远,那箭矢依旧有强大的威力,贯穿了白凤布下的羽阵。若非他闪避及时,就不是受伤那么简单了。 乔松眼中亦是不由得浮现出了浓浓的忌惮,这特么的简直就是人形床弩,不,床弩都没这么变态。 事实上射中白凤那射雕手乃是匈奴王庭的王牌,大单于头曼的箭术老师,同时也是匈奴部族第一神射,与匈奴大祭司并称为匈奴的两大绝顶高手。 整个匈奴部族的神射手,基本上都是由此人调教出来的。此人放之中原各国,也是老怪物级别的高手。 中原大地,也有诸子中的老怪物存在。而匈奴能横行草原,有如此底蕴十分正常。 压下心中的惊骇,乔松询问起了白凤为何前来草原。 “属下奉萧何先生的命令,前来护卫公子。”白凤不禁露出了一丝苦笑,本来按照预计应当是公子离去两日便能找到公子踪迹的,可没想到公子他们突袭速度居然如此之快,越过匈奴的两道防线之后,便彻底找不到踪迹了。 无可奈何之下,白凤只好一路深入草原,在阴山脚下碰到了匈奴王庭,这才挨了一箭。 “除了属下之外,还有墨家的机关朱雀以及公输家的机关蝠翼同样进入了草原。墨鸦、莺歌以及吕言夫人三人和他们在一起,属下只是先一步寻找公子的下落。” 乔松嗯了一声,对萧何的命令并未多说什么。这个萧先生,总是喜欢将各种事情都考虑的面面俱到,有这样的后手一点儿都不奇怪。 “你来的正好,你之前去过匈奴王庭,那里近几日可有什么异常动静?” “属下观察到,有大量的匈奴军队集中在王庭,观其数目,不在八万之下。这是属下前天观察到的,这几日应该还有更多的军队聚集。 观其旗帜,除匈奴王庭军队之外,还有楼烦,白羊等部。” 匈奴本身就是一个部落联盟,而楼烦和白羊这类的虽然不属于匈奴,但也是臣服于匈奴旗下的部族。 “看来,韩信将军那里已经成功吸引匈奴王庭的注意,不日这些军队就将大举南下了。” “公子,以韩信将军手下的军力,恐怕难以抵挡,是否要请李信将军支援呢?” “不急,本公子自有计较。”乔松摇了摇头,对此事并不着急,而是说道:“从白凤探知的情况来看,今日我们能见到那匈奴的哨探,也就可以说得过去了。” 大军开拔,自然要外放哨探。应该是他们碰上了某一支正赶往王庭的军队。 “我们的粮草还够吃几天?” “回公子,还有五日左右。” “够用了。 传本公子命令,天亮之后,让战士们都脱下战甲,打散头发。倘若真是遇到了匈奴军队,尽量避开,不可与之交战。 这几日我们要先避开匈奴部落,让匈奴大军南下。” “唯!” “白凤!” “属下在!” “你来的正好,这几日本公子要你在高空徘徊,以侦查匈奴动向,为大军提供方向,以提前避开匈奴大军。” “唯!”白凤先是遵令,随即从胸口掏出了一枚蓝色的羽毛:“还请公子随身携带此鸟羽,属下自可找到公子。” 乔松接了过来,在手中把玩了一下说道:“本公子记得,这是你的蝶翅羽吧?” “正是。” “我会随身携带的。” “公子,此时距离天亮还有三个时辰,请允许属下先去通知墨鸦等人公子位置,再来听命。” “好,天亮之前务必回来。” “唯!” 第32章 匈奴南下秦军动 天亮之前白凤便按时回来了,回来的时候也将惊鲵和墨鸦带来了。远在九原的萧何,也终于接到了通过墨家机关鸟传达的消息,得知了乔松的具体位置,悬着的心也算是彻底放下来了。 乔松也向李信发出了匈奴大军即将南下的消息,让他做好戒备。 李信得到来信之后,让人询问乔松是否需要出塞支援,却让乔松拒绝。更是在书信中严令他守好长城即可,便是草原上把脑浆子都打出来了,也不许他出塞。 长城关乎内地安危,在彻底将匈奴击溃之前,乔松是绝对不会让长城军团出塞的。否则一旦有失,那他便是大秦的罪人。 …… 自那一日之后,大军在草原上东躲西藏,依靠白凤这只飞在天空中的眼睛,成功的规避了草原上的一个个部落,一直推进到了阴山脚下距离匈奴王庭二百里的地方,这才安安分分的和匈奴部族玩儿起了捉迷藏。 如此一共过了八日,大军在第五日便已经开始节衣缩食,如此已经持续了四日。 若非大秦军纪严明,士兵们也知晓只要开战就能抢来肉食,怕是早就哗变了。这不,赛罕部带来的人就已经开始不满的苗头了,为此乔松直接调了两个千人队摆在了赛罕部的左右两侧,这才止住了军中浮躁的军心。 就在乔松迟疑要不要让大军选一个部族劫掠以缓解一下粮草压力的时候,他们终于等到了匈奴大军南下的消息。 千长们顿时兴奋地摩拳擦掌,因为他们知道动手的时间来了,而开战就意味着军功和爵位。 “好了,都先安静一下。”乔松开口,让千长们和小赛罕都围上来。 随后乔松拿出了一份简易的地图,摆在了众人之间的空地上,这是这几日白凤侦查的结果,也是匈奴王庭的布置情况。 “头曼虽然带着大军南下了,可是这并不意味着王庭便敞开了防御。相反,以王庭为中心的百里范围内,仍旧可以凑出三万人的军队。其中,有两万人更是直接驻守在王庭之中。 所以接下来,我们需要咬开王庭这块儿硬骨头,才能尽情的品尝敌人的血肉和骨髓!” “公子,请下令吧!” 乔松头也没抬,很是干脆的说道:“我军虽然装备精良,但这几日都没有好好的休息。且打完王庭不意味着战斗就会结束,我们还要面对匈奴人疯狂的报复,头曼也会调头来围攻我们,还有数不清的仗需要打。 所以,硬打硬拼,那是蠢货才会干的事情。本公子不这么做!” “相比起王庭,我们整体上不占优势,可局部上匈奴绝对打不过我们。哪怕是守备王庭的精锐,本公子也不认为他们是我大秦铁骑的对手!” “所以,本公子这一次,要主动将匈奴人的防守兵力调动起来!” 战争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主动权。拿到主动权,牵着敌人的鼻子走,而不是被牵着走。 因此,这一仗乔松要以不断地袭扰,调动匈奴王庭守备军,在运动中发挥出大秦军队的军备优势,彻底将他们歼灭。 跑到今天,大秦的战士已经全都是一人双马,甚至是一人三马,比机动性,匈奴人都没有这个实力。 更何况,他们还有白凤这只眼睛。 所以,一味猛攻王庭,是最下等的做法。乔松除非是脑子被狗吃了,才会这么做。 “众将听令!” “末将在!” “我军目前还有多少人?” “回公子,还剩八千余人!” “够了!”乔松果断的下令道:“此战本公子自领两千人,剩下六千人分为左右两军,每三千骑为一军。 两军分东西两个方向,攻击匈奴王庭。 每军三个千人队,以其中一千人为饵,佯攻王庭,目标以王庭周边牧民为主。记住,王庭守备军一旦出手,与其交战之后,转身就走。倘若匈奴人不追,那再次回身攻击。 此举意在成功吸引王庭守备军,将其引离王庭,与剩余两千人将其合围。 倘若一次吸引人数过多,只允许以弓弩消耗敌方兵力,以最快的速度脱离追击,伺机再战! 此战只有一个要求,在尽量避免近战的前提下,消耗王庭守备军!” “明白了没!” “末将领命!” “姚川,孟良!” “末将在!” “命你二人为左右将军,各率三千人出击!” “末将领命!” “夏侯婴,拓木·赛罕!” “末将在!” “你二人各领一千人,于本公子身前听候调遣!” “末将领命!” 乔松翻身上马,策马走过列阵的铁骑。 “各位将士,你们都是驻扎在长城的,有来自关中的儿郎,有本来就在九原,云中等地生活的,不管从哪里来的,你们都很清楚每年秋天的时候,这些匈奴人会如何侵犯我大秦边疆,屠戮我大秦子民! 我们跋涉千里,期间遭遇大小战斗数十场,许多好汉子死在了这茫茫戈壁之上。 可是如今匈奴王庭就在眼前,那相当于列国之国都!攻破它,拿下它,让它在我大秦的铁蹄之下化为齑粉! 用匈奴人的哀嚎,来向世人宣告,与大秦为敌者,将付出血的代价! 此战! 大秦必胜!” “大秦必胜!” “大秦必胜!” 战士们一个个扬起了手中的武器。 乔松高高的举起了手中的长枪,以古老而悲壮的曲调高唱了起来: “赳赳老秦,共赴国难!” “血不流干,誓不休战!” 在这古老的战歌激励下,八千儿郎瞬间红了眼睛,只觉得胸腔中的热血要喷涌出来了。便是那些并非关中的战士,也被这样的情绪所感染,下意识的以各地的口音附和着唱,不,应该是吼了起来。 人群中一副亲兵打扮的墨鸦看着那高举长枪,仿佛神明一样的影子,心里不免叹息:当今秦国有前所未有的秦王,还有这样的公子,列国拿什么赢啊! “全军出击!” 乔松挥动了长枪,目光越过这一望无际的大草原,落在了那阴山脚下如云彩般绵延十数里的毡房上。 顷刻间,那面代表大秦的旗帜动了。 大地震颤,黑色的洪流再度在这茫茫原野之上驰骋,血腥与杀戮,将再一次在这草原上演。 …… 而此时,匈奴王庭之中…… 大单于南下带走了部落里大多数的战士和将军,在这里留守的乃是头曼的弟弟——挛鞮摩崖。 这位王族在大哥离开之后,便开启了载歌载舞的模式,除了不敢明目张胆的坐在单于宝座上之外,能享受都享受了。 挛鞮摩崖的如此行为,使得一个人心生不满。 年轻的匈奴王子冒顿站在单于大帐之外,脸上满是阴冷的神色。这时的冒顿还非常年轻,今年才十七岁。 可年轻的冒顿,却已经生的极其雄壮,两只粗壮的胳膊显得那巴掌大的臂环都如此袖珍。更让人吃惊的是,他那一双眼睛,就好像雄鹰一般。 “王子,你该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就在这时,一道粗犷的声音从冒顿不远处传来。 来人是一个身材极其高大的人。 冒顿已经身高九尺,可此人比起冒顿来还要高出一头。这人留着一把花白的胡子,一张苍老的脸上满是风霜,一双手臂比成年人大腿还要粗,长度过膝,双手十指更是宛如胡萝卜一样。 这是标准的匈奴射雕手的体型。 而他身上背着的那一把鹅蛋粗细,仿佛玉一般散发着莹莹的光泽的白骨长弓更是表明了他的身份——此人便是那射伤白凤的匈奴第一射雕手,头曼的老师…… 第33章 匈奴王子有机敏 见到老者,冒顿收敛起了脸上的阴沉,向对方行了个抚胸礼:“苏木和大师,让您见笑了。” 被称作苏木和的老者深深的看着眼前年轻的匈奴王子,用沙哑的声音说道:“一个草原上的神箭手,在开弓拉箭的时候,往往要保持沉着和冷静。只有这样,他的目光才能穿越一层又一层的迷雾,看清楚自己的目标。” “受教了。” “草原上的风告诉我,这几天有些不怎么太平。”苏木和微微点头,留下一句话便离去了。 冒顿心中一紧,匈奴部落中的两大高手,一个是常年居住在王庭后方的圣山中的大祭司,一位便是这位箭术惊人苏木和大师。 父汗曾经告诉过他,这两人的实力已经达到了鬼神莫测的程度。而他们的直觉,往往是非常准确的。 冒顿曾亲身经历过一次,那个时候他才五岁,是大祭司向部落里发出警告,让部落进行迁徙。而就在他们迁徙的第二天,一场大雪崩便摧毁了部落曾经生存的草场。 如今,苏木和大师给出警告,莫非草原上又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 想到这里,冒顿神色微变,匆匆向着王庭守备军大营而去。 …… 由于乔松近些年针对草原的策略一定程度上阻碍了匈奴的崛起,因此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匈奴王庭头曼城,此时还只是一个雏形。 围绕着这座石头城,外围是大片大片的依附于王庭的牧民,他们直属于挛鞮氏的部落。 身为王庭的子民,这些牧民天生就占有着最肥美的牧场,最惬意的环境。 因此,当黑色的大秦旗帜出现在草原上的时候,这些牧民起初并不以为然,他们并不认识那面旗,还以为是大可汗的军队。 当秦军提着长枪和宝剑,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朝他们冲来的时候,终于有人发觉不对劲儿了,惊慌失措的四散奔逃。 然而,人如何能跑的过马匹? 冲锋在前的大秦铁骑没有任何迟疑,握紧了手中的长枪,一瞬间便将躲闪不及的牧民高高的挑起。 “啊~~” “救命!救命!” “快逃啊!” 头曼城最外围的部落顷刻间就陷入了血与火的乱象之中,无数的人哭着,喊着,求饶着,嘶吼着…… 原本风吹草低见牛羊的塞外天堂,转瞬间就变成了一片地狱。 两支秦军一东一西,宛如两把匕首一般,以钳形攻势狠狠的插入了这匈奴人的王庭心脏。 代表匈奴大可汗的挛鞮氏狼旗倒下,被战马的铁蹄踩踏入了泥泞。 遇敌的狼烟在头曼城东西两个方向燃起,这一幕终于让冒顿意识到了苏木和的警告意味着什么。 在这草原深处,王庭脚下,竟然还有人敢撸他们匈奴的虎须! 被人打扰了兴致的挛鞮摩崖顿时大怒,直接命令王庭守备军出动,要给这些不知死活的家伙一个好看! “叔父!”冒顿脸色顿时一变:“眼下情况未明,先派人探查清楚再做决定不迟!” 挛鞮摩崖浑不在意的摆了摆手:“王子,这里可是我匈奴王庭,哪个部族敢冒犯大可汗的神威! 料想不过是一些不知死活的盗匪迷失了方向,被牛羊迷了眼睛罢了,派些人打发了就行了。” “叔父!” “好了,就这么办吧。大可汗临走前将王庭安危交付我手,若是让人触怒了大可汗的威严我等却不知报仇,那大可汗南征归来,你我可没什么好果子吃。” “布沙尔,挛鞮京雄,你们两人带人去剿灭了这些盗匪,把他们的脑袋提回来!” 挛鞮摩崖轻描淡写的便压制了冒顿,安排人出城去剿灭来犯之敌。 冒顿心中恨极,但想到苏木和叮嘱的话,随即单膝跪地:“叔父,侄儿愿领军出城,卫我王庭!” “哎呀,王子你这是干什么!”挛鞮摩崖大惊失色,连忙将他扶了起来:“唉,大王子你不知道啊。你这身份尊贵,万一再有个闪失,我可怎么和大可汗交代啊。” “草原儿郎,向来在马背上称雄。我是草原上吃肉的狼,不是吃草的羊!!” 周围的将领和贵族们纷纷侧目,看向冒顿的眼神都充满了敬佩和臣服。 挛鞮摩崖眼神瞬间阴沉了下来,但脸上却维持着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大王子,你这是做什么啊,我又不是不让你去。这样吧……你带上,一千,不,两千,两千人出城,和挛鞮京雄一块儿去吧。” 冒顿冷着脸向自己这位好王叔行了一礼,转身就出了大殿。 挛鞮摩崖用阴冷的眼神盯着他的背影,脸上浮现起了一丝冷笑:呵,头狼还没老呢,你这乳臭未干的小狼崽子,就想龇牙! …… 距离头曼城十几里之外的一处高岗上,乔松手持望远镜,远远地观看着远处的头曼城。当看到那座城池城门大开,大量的匈奴骑兵从中蜂拥而出之后,他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传令下去,匈奴的王庭守备军出动了,让左右两军准备绞杀。”乔松头也不回的说道。 眼前这些匈奴人身上一个个都披着皮甲,上面在胸口,后背,手臂等部位还镶嵌着铜片,一般的匈奴骑兵可没有这个待遇。而且,他们扛着的旗帜也和之前遇到的草原骑兵有所不同,看样子定是匈奴王庭守备军无疑,不是什么杂牌部队。 “唯!” 随着夏侯婴一声令下,传令兵顿时策马而出。有了战争,便是传令兵的马蹄声都听起来轻快了不少。 在乔松的观察下,作为诱饵的秦军见到将敌人引出来了,并未恋战,而是乘着快马在牧民之中兜了一个大圈子,引着他们朝着远离王庭的方向而去。 匈奴骑兵不疑有他,或者说应当是更加兴奋了。但领兵的冒顿却发现了不对劲儿,这些骑兵分明不是什么盗匪,那黑色的旗帜,看起来像是南边中原各国的精兵! 原谅七国之间文字并不统一,匈奴此前最大的敌人是东胡,对南边的了解也仅限于赵国。因为,赵国那位猎狼人大破他们匈奴十数万大军,若非头曼临危受命,带领匈奴连年征战,匈奴怕是已经完了。 正因为这个原因,冒顿并不认识那旗帜上的文字。只是,装备精良的秦军明显和草原有着不同的风格。 冒顿心中极其震惊:父汗刚刚出发没几天,怎么这中原人的军队就出现在王城脚下了? “京雄!”冒顿大惊之下,连忙喊起了这支队伍的领队。 “大王子!” “那是中原人的军队,事情不对,让战士们都放慢速度,不要追那么紧!” “可是……” “别给我可是了!我是大王子,你听谁的!” “是!” 挛鞮京雄厉吼一声,让手下的人吹动起了号角。 …… “嗯?”山岗上的乔松皱了皱眉头——东边那支匈奴骑兵放慢速度了。 考虑了一下双方之间的距离,乔松当即收起了望远镜,提起了手中的长枪道:“将士们,握紧武器,随本公子冲杀!” “杀!” 乔松手下的两千余骑顷刻间动了,朝着冒顿所在的那支骑兵后方便插了过去。双方谁也不知道,草原上未来的雄主冒顿,与大秦未来的皇帝在这匈奴王庭脚下,即将相撞…… 第34章 这一枪天崩地裂 这里是王城脚下,距离南人的长城足有两千多里。南人派大军深入草原,王庭却没有接到任何消息,这简直是不可思议。 这帮南人,难道是鬼神吗? 冒顿低伏在马上,身体随着疾驰的战马起起伏伏,但他的思绪却极其沉重:这帮南人,是冲着王庭来的!而他们如此轻率的发动攻击,却又和我王庭大一触即分,到底是为了什么? 突然,冒顿想起了小时候苏木和大师曾带着他去围观狼群捕猎的场景,一股凉气顿时直冲后脑勺! “不好!”冒顿大叫一声,下意识的就想拉住缰绳:“京雄,我们撤!” “什……” 轰隆隆…… 挛鞮京雄还没反应过来这个大王子又抽什么疯呢,就听到身后突然响起了另外一种截然不同的马蹄声。 这声音和他们匈奴的骑兵不一样,更加的清脆,更加的好听。 事实上,这是大秦战马马蹄铁的声音。而匈奴人冶炼技术并不怎么发达,连马镫马鞍都算是这个玄幻世界加成了,马蹄铁这种东西,他们真的弄不来。 “坏了!” 冒顿和挛鞮京雄同时扭头望去,只见他们这几千人背后,出现了一面黑色的旗帜。与此同时,前方那不断逃跑的南人军队也兜起了圈子,看样子分明是要调头将他们合围起来。 两人顿时意识到,这是有埋伏啊! 危急时刻,冒顿脸色发狠:“冲,冲破前面那个敌阵,再想办法调头返回王城!” 身后那支南人大军已经靠的很近了,此时调头无疑是给对方机会。不如趁着前方那骑兵正在调头,立足未稳,击穿了他们才能避免被合围。 挛鞮京雄虽然不知道冒顿的打算,但他也是匈奴王族一脉,此时没有挛鞮摩崖压着,在这战场上自然下意识的相信了冒顿。 当即,代表匈奴人死战的号角声在原野上回荡。 冒顿抽出了腰间的弯刀,割破了自己的手心,将鲜血抹在了额头。周围的人见状,纷纷做出了同样的举动。伴随着鲜血的涂抹,这些匈奴精锐的脸上露出了决然的神色。 天空中,白凤凰的鸣叫贯穿苍穹。 乔松抬头,只见上方的白凤凰陡然侧身,露出了其上的白凤。在这一瞬间,白凤手中迅速的打出了几个手势,告诉他前方大军正在调头。 这消息让乔松的脸顿时黑了下来,孟良这个蠢货,此时调头做什么!当即,他再度双腿狠狠地一夹马腹,加快了速度,紧随其后的大秦将士纷纷不再吝惜马力,整个队伍速度再度提了一截。 轰…… 果然如同冒顿预测的那样,骑兵又不是步兵,想要调头根本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在他们转圈的时刻,匈奴骑兵狠狠的咬住了秦军的尾巴。 冒顿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 后方的秦军士兵早就见到敌人袭来了,虽然他没办法干涉整个大军的转向,可却也不会坐以待毙,手中长枪凶狠的就朝着冒顿刺去。 冒顿脸色不变,身手矫健的翻身,整个人吊在战马一侧,手中的弯刀便借着冲刺的速度削断了这名秦军士兵的马腿。 顿时,战马轰然倒地。 冒顿看也不看自己的战果,抓着马鞍的胳膊猛然爆发,整个人再度回到了马上。 如此神俊的骑术,顿时让匈奴人士气大震,挥舞着弯刀就看向了面前的敌人。 但冒顿只有一个,欲图效仿他的匈奴人很快就发现了一个让他们吃惊的事实。 当……刺啦…… 一个匈奴骑兵躲过秦军的长枪,一刀砍在了秦军的铠甲上,伴随着一声猛烈的撞击,他的刀只在对方铠甲上划出了一连串的火星。 那秦军对此早在预料之中,常年驻守长城,他们哪能不知道这些匈奴人的情况,当即以枪做棍,便送这个匈奴士兵下了马。 交战的一瞬间,此种景象屡屡发生,让冒顿的心顿时沉到了谷底。 “杀!”冒顿试图以个人勇武,改变匈奴人的慌乱,于是他高喊了起来:“砍他们的马!” 周围的人瞬间反应了过来,对啊,你们有铠甲,你们的马没有啊,胸前背后有铠甲,脖子上没有,腋下没有,大腿根没有啊…… 就算我们来不及砍,撞也可以把你们撞下马,让乱马把你们踩成泥! 反应过来的匈奴兵仿佛被激怒了凶性的野狼,发疯了一样,不顾一切的朝对手撕咬。 但秦军也不是吃素的,本就是关中儿郎为主的秦军可是有着虎狼称号的,你凶,我比你更凶,你不要命,我秦人作战何时惜命过? 中原与草原最精锐的两支部队均是发了疯,开始了拼命。 尽管冒顿冲了秦军一个措手不及,在秦军后路引起了一阵的混乱,可秦军竟是硬生生的凭借着悍勇和坚固的铠甲拖住了他。 然后,乔松率领的中军终于赶上,给予了这支匈奴骑兵以重击。 那两支埋伏的秦军同样加入了战场,一左一右从侧翼不断袭扰。 此刻,一向崇尚狼的匈奴人做梦都想不到,他们此时竟然败在了他们最熟悉的战术之下。 尽管这是匈奴最精锐的部队,可依旧无法改变形势,这支四千人左右的匈奴大军,在秦军的绞杀逐渐陷入了溃败之中。 乱军之中,挛鞮京雄心下一狠,向冒顿喊道:“大王子,我带人给您冲出一条生路,你快走!” “京雄,草原上的儿郎,从来没有怯战的!” “大王子,狼群也有失败的时候,可它们从不气馁,留下一条命,我们始终会赢回来!” “为了大可汗,为了大匈奴!”挛鞮京雄嘶吼着,带着人朝着秦军最薄弱的地方便冲了出去。 冒顿一咬牙:“走,跟上!” 乱军之中,乔松一杆长枪挥舞的水泼不进,周身的匈奴人无有一个能近他身前。 夏侯婴和小赛罕两人疯了一样的一左一右清理着乔松两侧的敌人,生怕这位公子有什么闪失。 天空中,白凤俯瞰着整个战场,很快就发现了战场中快速突进的公子与一支欲要突围的匈奴骑兵。 那是什么重要人物吗? 白凤皱了皱眉,看样子,公子要和他们相撞了? 在白凤的注视中,乔松带着自己的亲兵,从斜后方杀穿了匈奴,和冒顿这支特殊的小队狠狠的撞在了一起。 精锐的匈奴小队与乔松身后那一面明显有别于其他旗帜的大纛的出现,让双方均是愣了一下。 短暂的错愕之后,乔松和冒顿同时举起了手中的武器,做出了同样的决定: “拿下他们!” “杀了他们!” 话语未落,乔松和冒顿同时朝着对方发起了冲锋,双方在此刻眼中只有彼此。 冒顿的亲兵率先冲出,手中弯刀刹那间组成了刀网,仿佛刀林一般。 直觉告诉乔松,这是一条大鱼。这些穿着有些不同的匈奴骑兵的表现更是证明了他的猜测。 乔松再不留手,内息疯狂运转,来自儒家圣人荀夫子所创造的天命在这一刻显示出了的他的玄妙,乔松双眸之中流转着玄奥的光芒。 刹那间,眼前这些匈奴骑兵的动作仿佛慢了下来,无比清晰的呈现在了他的面前。 乔松疯狂抖动手中长枪,星星点点的枪芒瞬间落在刀林各个节点,刀网瞬间崩溃,拦在他身前的匈奴骑兵宛如雪花一样纷纷坠落。 一瞬千击! 紧跟着,漫天繁星陡然收束成一道流光,仿佛蛟龙出海,朝着冒顿扎了过去。 这一扎,誓要让那天崩地裂! …… 阴山一片雪山之中,一个手拄着木杖的老者矗立在一座由石头垒砌的祭坛边缘,抬头仰望着头顶翻滚的云层。 天上的云层剧烈的翻滚着,仿佛在那云层之上有什么东西在搏斗,搅动的云海动荡不安。 明明一刻钟之前,还是晴空万里。 突然间,老人那满是褶子的脸上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慌乱,双手向天,悲呼道:“天边的云,在滴血!大祸将至,大祸将至啊!” 再看天空,此时天边的云彩,仿佛被什么东西染红了,泛着妖冶的色彩。 嗷呜…… 嗷呜…… 老者如遭雷击,原本红润的脸色伴随着一口鲜血喷出,顿时面如金纸。 但此时老者顾不得这些,踉跄着爬上了祭坛,将木杖插在地上,匍匐在地上失声痛哭。 他的耳旁仿佛听到了,苍狼濒死的悲鸣…… 第35章 头曼城中怒火燃 咔擦…… 噗嗤…… 一枪之下,银白色的长枪径直顶在了冒顿的弯刀上,双方僵持了一瞬间,冒顿那把弯刀竟当场崩断,长枪余势不减的贯穿了冒顿的胸膛。 看着这胸口的长枪,冒顿眼中浮现出了浓浓的不甘:若是我拿的是父汗手中的缺月弯刀,便不会败了吧! 缺月弯刀乃是匈奴采集自坠落北海的星辰精心打造而成,其吹毛断发,无坚不摧,和鹰顶金冠并称为大单于的两件重宝。 死了? 拼尽全力之后,乔松一时间竟有些脱力,眼前一阵阵的发黑。 但是他的心脏却砰砰直跳,仿佛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振奋之中。 这种感觉很奇怪,非常的违和。 与此同时,乔松能明显察觉到,自己的内息运转似乎更加顺畅了一些,而且产生了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变化。 护卫冒顿的亲兵们顿时疯狂了,不要命一般的朝着乔松围了上来。 可就在这个时候,一片片黑色的墨羽覆盖了乔松身前丈许。紧跟着朱雀剑出,刹那间火海降临,瞬间清空了周边的敌人。 被夏侯婴缠住的挛鞮京雄看到那被长枪顶着飞了出去的身影大脑一片空白,紧随而至的便是疯狂,前所未有的疯狂! “你们这些南狗,我要你们给大王子陪葬啊!” 什么? 夏侯婴听不懂匈奴语,可不代表小赛罕不懂啊,听到那个词的一瞬间,小赛罕便惊骇欲绝的看向了被乔松一枪捅穿的身影。 眼看此人嘴里叽里呱啦,夏侯婴一下子火了,给你脸了是吧,真当爷爷没脾气啊!跟爷爷交战还想要抽身?! 感觉受到的侮辱的夏侯婴心头涌起了一股怒火,抡起冷艳锯一个斜上挑,便将想要为大王子报仇的挛鞮京雄膀子给卸了下来。 断臂飞出,挛鞮京雄非但没有惨叫,反而硬挺着反手斩向了夏侯婴腹部战甲的空隙,刺啦一下便在他腹部开了一条口子。 吃痛之下,夏侯婴也爆发了凶性,怒吼着挥舞冷艳锯使出了一记力劈华山! 只见刀光闪过,鲜血飞溅,挛鞮京雄的身体陡然一僵,无力的从马上倒了下来。 残酷的绞杀还在继续,冒顿所率领的骑兵被彻底拖住,宛如陷入了沼泽之中任凭他们如何挣扎,也无法挣脱。失去了速度的骑兵,就是待宰的羔羊。 左右两翼彻底完成合围,大秦的骑兵兜着圈组成了数个园阵,配合着内部厮杀的同袍一点一点的将这支大军磨碎。 …… 伴随着最后一个敌人倒下,这支四千余人的匈奴精锐被彻底绞杀,脚下的草原可谓是尸横遍野。 但大秦的五千余人也损失不小,粗略的点了一下,竟然少了一千多人。这一下心疼的乔松直打哆嗦,恨不得把已经战死的孟良揪起来再杀一遍。 他不是接受不了战损,可这种无意义的战损完全没有必要,放匈奴人的风筝不好吗?手上的弓箭和强弩都是摆设吗! 这个蠢货! 乔松心中怒骂。 就在这时,小赛罕凑到了他的跟前:“叔父。” “何事?”乔松猛然回头,一双杀气四溢的眼神顿时让小赛罕打了个寒颤。 他一脸犹豫的道:“我刚才好像听说,您杀死的那个是头曼的大王子。” “谁?”乔松不禁错愕,想起来了那张年轻的脸。 “匈奴的大王子了。”小赛罕重复了一遍。 乔松吃惊的瞪大了眼睛:“你确定?” 头曼的大王子是谁,那可是冒顿啊。将汉高祖刘邦兵围白登,险些要了刘邦命的猛人!匈奴更是在他的手上,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巅峰。 他……死了? 还是自己亲手杀的? “乱战之中,我有些没听清楚,但应该就是他。” “夏侯婴,速去确认一番!”乔松连忙命令道。 “嘶……唯!” 这声音让乔松忍不住回头瞧了一眼,这才发现这家伙也受伤了。乔松皱了皱眉,重新换了一个人去确认。 深吸了两口气,平复了一下心中的激动。冒顿的出现是个意外,如果是真的那也是大大的惊喜。不过,现在该考虑的还是头曼城的情况。 右军那边应该快有结果了,不出意外的话,从刚才点的人数来看,此次出城的一共有八千余匈奴骑兵。也就是说,这头曼城之中一下就少了将近一半的兵。 很快,右军那边送来的消息证实了乔松的推测,数量相差不大。 乔松并未马上开始第二轮的攻击,而是将手下的将领重新聚集了起来,再次声明了一下此次作战的要求,把孟良拉出来当了个反面典型,这才开始第二轮冲击。 …… 头曼城中…… 得知城外的消息,挛鞮摩崖的酒顿时清醒了:“你说什么?” “城外的敌人已经冲到了城墙脚下,根据部落里跟南人做生意的老人辨认,那应该是南边秦国人的旗帜。” “大王子呢?”挛鞮摩崖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急切的问道。 这匈奴勇士浑身一抖:“大王子已经战死,城下的秦军将大王子的头颅挑在了长矛上,要求我们出城投降。” 轰隆…… 挛鞮摩崖只觉得天都要塌了,不,准确的说,是天真的塌了。完了,他那个大哥不会放过他的! 一时间,挛鞮摩崖心如死灰,整个人都摊在了那里。 “郝宿王!”(匈奴中的重要职位,掌单于庭卫戍,有权召集贵人议会传达单于遗诏,一般由单于最为宠信的人出任) “滚,都给我滚,滚出去!”挛鞮摩崖疯了一样的掀翻了眼前的桌子,精美的食物顿时洒了一地。 大殿内的仆人们瑟瑟发抖的退了出去,只留下了他一个人在此。 可此时,愤怒的情绪却依旧无法掩饰他心中的惊恐。 怎么办?该怎么办?! 挛鞮摩崖的脑子疯狂转动着,试图想出一个办法。突然,他的脸色一变,慌乱变成了阴沉。迟疑了许久,挛鞮摩崖心中下了决定,吩咐人去叫自己的亲信。 没多久,挛鞮摩崖的亲信进了大殿。他们说了什么,没人知道。 但是当挛鞮摩崖出来的时候,手上提着一把带血的弯刀,而他的身后的将领则是少了几个人:“来人!” “在!” “吩咐王庭守备军,准备出击!” “这,郝宿王……” “快去!” “是!” “郝宿王,我们这么做真的合适吗?”身后一个亲信询问道。 挛鞮摩崖冷笑着看了他一眼:“我那位大哥是什么性子,你们不清楚吗?冒顿死了,你觉得我这颗脑袋就能平息他的怒火?” 那人瞬间不说话了。 “去集合队伍吧!” “是!” 很快,在这王宫之前,挛鞮摩崖集合了如今匈奴王庭所有的守备力量。挛鞮摩崖举起了银背弯刀,高喊道:“大匈奴的勇士们! 就在刚刚,我得到了一个噩耗——卑鄙的南人潜入了王庭附近,他们用阴谋诡计引诱我们尊贵的王子出战,然后杀死了我们的大王子!” 哄…… 底下的匈奴战士顿时炸了锅了,一个个脸上全是难以置信的表情。 “他们这是在挑衅大匈奴的威严!” “大可汗出兵前,将王庭安危交给了我!”说到这里,挛鞮摩崖跪在了地上,双手高举银背弯刀:“可是,我辜负了大可汗的信任!” 嗯哼…… 下一刻,众目睽睽之下,挛鞮摩崖一刀斩断了自己的左手:“今日,我用这把大可汗赐下的弯刀,斩断我的手以作惩戒! 我知道,这远远不够我恕罪,我是该死的! 但是,没有为大王子报仇,我又怎么甘心就这样去见金狼神!” “我大匈奴的勇士们,我……挛鞮摩崖在此恳求你们,恳求你们拿起你们的弯刀,和我一起出城去!一起为大王子复仇,一起扞卫我大匈奴的威严!!” “复仇!” “复仇!” “复仇!” 霎时间,万余匈奴精锐高举起了手中的弯刀,凛凛的寒光仿佛在宣誓着匈奴人心中的愤怒。 王宫中一处高塔上,苏木和抱着自己的长弓看着大殿前的挛鞮摩崖,眼中闪过了一抹冰冷的杀意…… 第36章 大秦铁蹄踏王庭 城外,乔松这一次将战线直接推进到了头曼城的脚下。 看着远处的城墙,乔松不由得撇了撇嘴:“你们瞧这匈奴王庭城建的如何?” “呸,就这也能叫个城?”夏侯婴不屑的吐了口唾沫。 “墨鸦,你看呢?” “卑职看这匈奴王庭,与那东施效颦无异。” “哈哈,说得好!”乔松忍不住哈哈大笑。 的确,论起建城,这帮匈奴人就是个弟弟。就拿这种被传得神乎其神的头曼城来说,整个就是一座夯土构造起来的城池。真是难为这些匈奴人了,在这阴山脚下还能弄出这么一座城来。 当然,中原建城所用的三合土是别想了,他们还没这脑子,就是普通的夯土墙,突出一个大和厚,但真正的防御力怕是撑不住一轮投石车的轰击。 就在众人说笑的时候,乔松突然皱起了眉头。 只见千里镜看到的头曼城的城门轰然打开,大量的骑兵从中蜂拥而出。这些骑兵仿佛无穷无尽一般,从城门甬道之中不断地流出,足足持续了半个多小时。 “不好,匈奴人倾巢而出了!”乔松顿时做出了判断,将手中的千里镜递给了夏侯婴:“通知左右两军,快撤!” “好家伙,这是快有一万多人了吧!”夏侯婴看了一眼,很是吃惊的道。 “应该是为了那个匈奴王子。”乔松笃定的道。 嘟呜…… 急促的号角声响起,在头曼城外游荡的大秦骑兵收到信号,瞬间分作两个方向疾驰。匈奴骑兵们紧咬不放,同样分成两个大队,像是看到食物的野狗一样,疯了般追着大秦骑兵不放。 这一次,大秦铁骑得到了乔松的授意,以弓弩对这些追兵进行消耗。 双方秦军在前,匈奴在后,秦军弓弩本就远超匈奴人,更何况此时还有相对位置的优势,是以纵然匈奴中有善射之人,也无法对大秦铁骑造成大规模伤害。 秦军引着匈奴的骑兵远离了头曼城,在运动中不断地消耗他们。纵然匈奴人气的咬牙切齿,可依旧没有办法,只能眼睁睁的被大秦铁骑放风筝。 乔松没去管左右两军,而是皱着眉头看着远处的头曼城。 “公子,我们要不要试一下?”夏侯婴跃跃欲试的询问道。 此时头曼城中的防守力量空虚,以他们这些人未必不能攻入城中。 乔松一听确实有道理,但为了谨慎起见,他命白凤从高空中再去侦查一番。收到命令的白凤顿时驱使着白凤凰朝着头曼城上空飞去。 这一次,白凤飞的很小心,保持着高度警惕,同时保持在两千五百丈以上的高度。 手中有着千里镜,这点距离对白凤来说并不是什么问题,可以将头曼城看的清清楚楚。通过千里镜,白凤果然发现脚下这座城池的防守空虚了不少,可也因为大军离去,城内的守卫变得紧张了许多。 白凤在头曼城上空兜了一圈,将城中各个节点再度确认无误之后,便驱使着白凤凰返回禀报。但这一次,白凤留了个心眼儿,专门朝着相反的方向兜了一大圈,确认没有人能看到之后,这才重新朝着乔松的方向赶了过去。 而与此同时,苏木和站在城中高塔上,看着消失在视线中的白凤:“老夫猜的没错,果然是你们。” 虽然白凤消失了,可是他的再次出现,却让苏木和无比确认,秦军真正的统帅并未出现在那两支军队中。在他看不到的地方,还藏着一支秦军。 苏木和那粗糙的大手摩挲着自己的长弓,那模样就好像在摸少女光滑的肌肤一般。他沉默的取出了箭矢,那箭矢比起普通箭矢要长三分之一左右,箭头更是宛如黄色的水晶泛着奇异的色彩。 “王子,你的英灵应当还没有走远,那就看看老夫是如何拿敌人的头颅给你报仇的!” …… 另一边,返回大纛之下的白凤也将侦查到的结果告知了乔松。 “也就是说,按照你的侦查,此时头曼城内也就剩下不到四千人守卫了。” “正是。” 乔松眼神中闪过了一道精光:“再耐心等一等。左右两军绞杀匈奴骑兵还需要时间,待到将他们消耗的差不多了,让左右两军放一个口子,这些溃兵会给我们打开城门的。” 既然公子已经有了决定,那么众人也只能安心等待。 一直到第二日的黄昏,天色逐渐昏暗的时候,一支刻意被释放的匈奴骑兵才逃了回来。而左军也和乔松他们汇合,从这些人口中,乔松得知了一个让他没想到的消息:交战途中,匈奴那支部队的将领突然脱离了队伍,带着人跑了。此举使得匈奴士气衰落,左军埋伏的队伍抓住了机会,将其一举包围。 那正是挛鞮摩崖的亲军,而这老小子害怕大哥头曼回来之后宰了他,干脆表演了一通,然后一出城跑远了之后,直接跑了,打算带着一票人投奔月氏去。 他这主帅,可以说给乔松又帮了一次忙。 乔松虽不知其故,但这对秦军来说无疑是件好事。索性乔松给右军传递命令,绞杀完匈奴之后,就在城外游荡,以防不测。 汇合左军之后,乔松麾下人数达到了三千四百余人,足以和头曼城内的守卫抗衡了。于是,他果断的下达了总攻的命令。 敌国都城就在眼前,秦军彻底兴奋了起来。 铁蹄纵横…… 头曼城的城门刚刚打开一半,城头的卫兵便发现了来袭的秦军。 “快关城门!”上方的千长顿时亡魂大冒,神色凄厉的吼道。 可底下的溃兵此时也同样看到了那气势汹汹的亲军,如何会让这扇大门顺利关上。领头的溃兵二话没说,一头就撞了上去。 “兄弟们,快冲进去啊!” 顿时,溃兵暴动了。 这数百名溃兵死死地顶着城门,和城门后的士兵角力着。 城头上的千长大急:“给我射,射死了他们!” “千长!” “你们都想死吗!别忘了,城里面还有什么人!” 一句话刹那间让士兵们认清了现实,毫不犹豫的拉弓射箭,将目标对准了昔日的同僚。可此时已经来不及了。 眼看着城门处的溃兵正在被击杀,乔松连忙加快速度,命令道:“无双!” “吼!” 无双大吼一声,奋力的将手中的独脚铜人抛了出去。重达四百多斤的独脚铜人带着呼啸声砸入了那些溃兵之中。 甫一接触,一个溃兵便被生生砸穿。 恐怖的力量一连贯穿了七个人,轰隆一下砸在了两道城门之间,成功的阻止了城门的关闭。 “哈哈!”小赛罕大笑一声:“无双兄弟,当真是好汉子!来几个人,跟我冲!” 刹那间,小赛罕带着几十个人加速脱离了队伍,撞开了那些溃兵,冲到了城门之前。小赛罕左右两侧的人抽出刀便从缝隙挤入了城中,对着城门后那些兵士屠杀了起来。 只听一连串的惨叫声响起,这城门彻底没了人把守。小赛罕大笑着让手下打开城门,以迎接大秦铁蹄的到来! 伴随着门栓的嘎吱声,在这一刻,纵横草原的匈奴人王庭,彻底暴露在了大秦的铁蹄之下! 第37章 三道惊雷险还生 高塔上,苏木和双眼死死的盯着城门处的身影。当城门打开的一刹那,几道身影闯入了他的视线之中,那些人身穿秦军的铠甲,其中一人看起来身份地位不低。 黑色的秦字大旗穿过城门,出现在了城内。 紧跟着,秦军分为四股,一股抢占城墙,剩下三股迅速分开,整个头曼城便陷入了一片哀嚎。 苏木和无视了燃烧的王庭,目光锁定了那秦字大旗下的三道身影,有些犹豫该选哪一个作为目标。因为这三人,身上的甲胄各不相同,看起来都有一定的身份地位。 轰隆隆…… 铁蹄铮铮,黑色的铁骑快速地推进着,眼看着就要到王宫附近了,留给苏木和的时间不多了。想到这里,苏木和心中下了决心,抽出了一支箭矢搭在了长弓上,其余两支插在地上。 下一瞬,一道流光激射而出。 …… 城中一处拐角,乔松和夏侯婴,以及小赛罕三人正带领着大军朝着王宫开进。此时,他们正穿过一处街道的拐角。在前方,十几个王庭护卫仓皇的逃窜着。 在乔松身后,惊鲵,墨鸦以及朱雀旗的几位杀手紧密的护卫着乔松的安危。 就在穿过街角一座夯土构筑的房屋时,乔松突然感到一阵心悸,下意识的压低了身子。 “小心!” 蓦的,惊鲵的脸色狂变,整个人如同离弦的箭一般嗖的一下离开了战马,出现在了三人的正前方半空中。 崩崩崩…… 数道宛如炸雷一般的声音先后响起,只见苏木和射出的箭矢接连贯穿两座高矮不一的房屋,出现在了乔松三人面前的半空之中。 箭支破开周围的夯土墙,其尖端仿佛能看到被撕破的气流。 乔松瞬间瞪大了眼睛。 下一瞬,朱雀剑鸣,惊鲵手中的宝剑便拦在了那箭矢的前进道路上,箭矢瞬间就出现在了宝剑的剑锋处。 然而,若是仔细观察就能发现,剑锋与箭矢之间还相隔着半指宽的缝隙,双方并未真正碰撞。 可紧跟着…… 崩…… 一道仿佛火药爆炸一样的巨响在三人近在咫尺的地方炸开,汹涌的气浪瞬间吹得他们头盔上的簪缨胡乱飞舞。乔松几人的战马受惊,不受控制的撒开了蹄子。 再看半空中,惊鲵整个人被那箭矢顶着倒飞而出。 好恐怖的力量! 惊鲵心中巨震,改变了和这支恐怖的箭矢强行抗衡的想法。用来维持平衡的左手落在剑柄上,改为双手用力,内息源源不断的灌注在宝剑上。 刺啦…… 只见惊鲵用剑锋使出巧劲儿,偏转了箭矢的方向。紧跟着,那箭矢发出宛如雷霆一般的声音,瞬间从她身边飞出,接连贯穿了五个秦军的铁甲,随后一头扎入了街道另一侧的房屋中不知所踪。 直到此时,惊鲵方才落地。 高塔之上,苏木和的目光瞬间锁定了被惊鲵重点保护的乔松,苍老的脸上泛起了恐怖的杀机:“找到你了!” 只见他那蒲扇般的大手在地上一扫,两支倒插在地上的箭矢中的一支便出现在了长弓上。紧跟着,他拉开长弓,指头按着弓弦一扭。 嗡…… 弓弦震颤,锋利的箭矢以螺旋状激射而出,黄水晶一般的箭头划破空气,在身后拖出两道肉眼可见的气流。 却说街道处,发现战马发疯的那一刻,乔松果断的从战马上跳了下来,就地一滚便卸去了落地的冲击。那个神箭手还不知隐藏在什么地方,此时坐在马上就是找死。 “快!保护公子!”星宿阁的杀手们此时方才反应过来,一个个施展轻功,瞬间落在了乔松周围。 因为在军中乱战,为了防止流失,他们每人都装备了一面圆盾。圆盾相连,眨眼间的功夫便在乔松面前组成了一个盾阵。 而这个时候,第二支箭矢到了。 相比起第一支,这支箭矢更加的恐怖,穿透墙壁的时候声势远不如第一支。然而,这代表着这支箭矢的贯穿力将更加可怕。 咔嚓…… 箭矢落在其中一名杀手的圆盾上的刹那,可怕的力量便将这十几斤重的铁质盾牌撕了个粉碎,连带着的还有后面盾牌的主人。 刹那间,那人整个被箭矢贯穿,紧跟着整个人都被撕碎,满天的鲜血伴随着碎肉块落下。 箭矢在距乔松相隔不到半尺的地方,射入了脚下的大地之中。强横的风卷动着腥风血雨,让战场上的人无不感到心惊。 乔松顾不得这些护卫自己的杀手,此时他已经判断出箭矢射来的方向了,连忙滚到了街边房屋的屋檐下,这里应当是那神箭手视线的盲区。 几乎是在他刚刚翻滚到这里,那种致命的心悸便更加强烈了。 不好!上当了! 乔松心中骇然,撒腿就要跑。 可此时已经有些迟了,第三支黄晶箭矢洞穿了他面前的墙壁,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千钧一发之际,只听一声近在咫尺的兽吼声响起,乔松只觉得自己被人撞了开来。却是扛着大旗的无双不知何时冲到了他的身后,一把将他推了出去。 相比起大块头的无双,乔松此时宛如一根柳絮被无双的巨力给撞飞了起来。 回头的一刻,眼前的一幕让乔松目眦欲裂:只见那箭矢瞬间洞穿了无双的防御,带着鲜红的血液从他的背部贯穿。 “无双!” 轰…… 乔松重重的撞入了十几米开外的另一间屋子中,倒塌的房屋瞬间将他掩埋。 此时距离第一支箭矢出现,尚且不到三十个呼吸,乔松所率领的秦军方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疯了一样的就要朝着那栋逐渐倒塌的房屋而去。 “都给我站住!”就在这时,夏侯婴断喝一声:“所有亲兵,跟我来!” 什么? 一众秦军不知为何,但依旧跟在夏侯婴的身后,连那倒在地上的大纛都没人去管。 高塔上,苏木和双眼死死的盯着视线的盲区,当看到那倒塌的大纛和朝着盲区蜂拥的秦军,冷冷的哼了一声,转身就要走。 可就在这个时候,只听一声鸟儿的锐鸣。 苏木和皱了皱眉,抬头望去,却是之前他看到的那只白色巨鸟。在那白色巨鸟之后,还跟着一只红色的鸟,看起来像是木头做的。 尚未来得及对这木头的鸟儿啧啧称奇,那红色的木鸟上便抛下了几个瓦罐。 什么东西? 苏木和皱眉。 很快,瓦罐坠落,砸在了高塔上。 轰…… 刹那间,一股浓郁刺鼻的火油味扑鼻而来,紧跟着猛烈燃烧的火焰便将高塔包裹。 苏木和吓了一跳,整个人抱着长弓,提着自己的箭囊从高塔上一跃而下。此时,他的箭囊中只剩下了六支黄铜箭头的箭矢,而那种黄晶箭头,却已经用完了。 …… 白凤凰上面,手持千里镜的白凤看着从高塔上一跃而下的苏木和,将他的面容记在了心里,随即继续操控白凤凰朝着那人逃匿的方向追了出去。 白凤向身后的墨家朱雀命令道。 朱雀上的墨家弟子将一个个装有火油的燃烧罐从高空中不断地抛下,在头曼城中点燃了一片片火焰,逼得苏木和不停的转移地方,逐渐远离了乔松所在的位置。 而此时,夏侯婴一行人依旧紧张的躲在视线的盲区,担心下一支箭矢的袭来…… 第38章 天命变诸子北行 等了一会儿,确认那神箭手不再出手之后,夏侯婴方才急急忙忙的命令人去救援被压在房屋下的乔松。 一众秦军着急的扒开倒塌的房屋,很快便找到了乔松。却是在倒塌的墙角处,坠落的横梁恰好撑起了一个狭小的空间,为他提供了庇护之处。只是也许是被闷着了,此时已经陷入了昏迷。 惊鲵连忙检查了一番,确认乔松没有生命危险之后,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刚才那两支箭矢实在是太快了,即使是她在挡住了一支之后,双手都被震的发抖,根本就无法及时赶回。 “夏侯将军,大军交由你率领,公子我先带走了。” “唯!” 夏侯婴抱拳道。 …… 待到乔松苏醒,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了。睁开眼睛,看了看头顶的天花板,乔松一翻身便坐了起来:“无双呢?!” “公子……” 惊鲵单膝跪在地上,低着头行礼。 乔松愣了一下,大脑中断的记忆这才逐渐恢复,意识到了此时自己的处境。 外面的喊杀声还在继续,这证明战争还没有结束,看来距离自己被埋时间不长。 “外面怎么样了?” “夏侯将军和赛罕王接手了大军的指挥,听之前的汇报,已经攻入了匈奴的王宫。” “无双如何了?” “硬功被破,幸好无双体格高大,箭矢从两根肋骨之间穿了过去,并未伤及心脏,只是一个贯穿伤,修养一段时间便没事了。” 听到惊鲵的回答,乔松总算是松了口气。可随即,想到那三支让自己狼狈不已的箭矢,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匈奴的神箭手查到了吗?” “白凤来报,正是此前射中他的那位射雕手。其人藏身于城中一座高塔之上,白凤已经发现了对方踪迹,并以墨家朱雀释放火油弹将对方逼得远遁而逃。” “也就是说,没抓到?” “属下无能,请公子责罚。” 乔松脸色阴晴变化了一阵,开口道:“罢了, 这不是你们的错。那人的箭术,简直是鬼神难测。去,传令下去,给本公子找到那三支箭矢,本公子要好好留着!” “唯!” …… 逃出城中的苏木和独自一人来到了阴山之上,站在山脊之处,看着下面燃烧的王庭,他不禁死死的攥紧了拳头。良久,他叹了口气,转身继续朝着阴山深处而去。 颠簸起伏的山路在他的脚下,仿佛如履平地。一直走了一个多时辰,他终于来到了那座祭坛之下。 “大祭司……” 如同海浪一般的声音顿时传遍了大山。 然后,苏木和察觉到了在祭坛上的身影,连忙登上了祭坛,见到了匍匐在地上的大祭司。没有任何犹豫,苏木和直接跪在了地上:“大祭司,大王子……死了!” “苍狼的悲鸣已经传遍了草原。” 回应他的,是大祭司那心若死灰的声音。 “我诛杀了秦军的将领,为大王子报了仇。” “不……”听到这句话,大祭司总算是抬起了头,露出了一张恐怖的脸。此时的大祭司双眼之下已经沾满了血痕,两眼完全失去了往日深邃的光泽。 “大祭司,你的眼睛……” “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总要付出些代价。”大祭司颤颤巍巍的拄着木杖站了起来:“你并没有杀掉那个秦人。” “什么?这不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的。”大祭司有气无力的道:“苏木和,大匈奴已经没有未来了。这一切都是那个秦人干的,去,去杀了他!一定要杀了他,要不然,不只是大匈奴,我们的草原,我们的草原,将再也没有崛起的可能!” “大祭司!” 噗…… 下一刻,大祭司再度狂喷一口鲜血,苍老的躯体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轰然倒地。 苏木和一下就愣住了…… …… 而此时,太学之中…… 荀夫子手持一枚黑色的棋子,怔怔的凝望着眼前的棋盘,始终没有落下。不知为何,他一向平和的心态,此时竟有些不稳,生出了许多杂念。 “师叔……” 门外响起了伏念的声音。 “何事?” “道家天宗掌门,赤松子大师请见。” 荀夫子放下了手中的棋子,起身朝着院外走去。 几步路的功夫,荀夫子就看到了赤松子,以及他身边停着的一辆车,由一头大青牛拉着。 嗯? 荀夫子眼中闪过了意外的情绪,走了过去行了一礼:“荀况见过北冥子前辈。” “荀况啊,你我当年太乙山一别,已有数载了吧。” 一道飘渺的声音从车中传出。 身后的伏念心中一惊,没想到北冥子大师也来了,他还以为仅仅是赤松子大师呢。 “已经有整整四十年了。” 说话间,牛车上下来了一个老者,衣着素雅,鹤发童颜,与荀夫子儒雅华贵的气势不同,此人浑身都有一种安然闲适,逸世出尘的气质。 这便是道家目前明面上辈分最高的老者——天宗北冥子大师。 “是啊,已经四十余年了。” “大师请随荀况入内。” 四人一路步入院中,荀况不由得询问起了北冥子的来意。 北冥子已经至少有五十年没有主动下过山了,此时突然造访太学,着实是让荀夫子感到意外。 “老朽此次下山,是为了邀请你一起前往塞外草原一行。”北冥子淡然的道。 “塞外草原?”荀夫子心中一惊:“还请前辈明示。” “其实也没什么,老朽近日感悟天道自然,发现北边天命有变,细查之下发现是我中原之人斩杀了草原未来的王。” “前辈应当知晓,荀况一向不信天命。”荀夫子很不客气的道,并未因为北冥子的身份而有任何退让,颇有一副当仁不让于师的慨然。 北冥子微微叹息:“也许,这也是你和那小公子之间的缘分啊。”随即,他有些语锋一转,道:“当年孔夫子做春秋,定下了儒家学史循古礼的习惯,那么你应当知晓那草原匈奴之来历。” “听闻当年商汤灭夏之际,曾驱逐了一批夏朝贵族。这些人在草原蛮荒之地繁衍生息,逐渐演化成了今日的草原各族。” “然也。”北冥子微微颔首:“故此,那草原上也是有你我这类人的。” 北冥子遮遮掩掩的话语在荀夫子脑海中瞬间串成了一条线,他的眼神中浮现出了一抹寒光:“前辈的意思是,有人盯上了我那小弟子?” 北冥子点了点头。 荀夫子脸上顿时浮现出了冷笑:“明白了,大师,我等何时出发?” “越快越好,迟则生变。” “伏念,备快马。” “不不不……”北冥子大师摇了摇头:“听闻墨工也在太学,还要劳烦伏念先生出面,借他们的机关朱雀一用。” 伏念连忙行礼:“份内之事,不敢当前辈劳烦二字。” 随即,伏念便快步离开了小院,打算去找班大师借机关朱雀。 得亏班大师他们进入太学之后,一心钻研机关锻造之术,对于机关朱雀也有所改进,制作了许多改进型号,不是原着中只有那一台。 因此,没多久,北冥子,荀夫子以及赤松子三人便乘坐机关朱雀离开了咸阳。 …… 而与此同时,身处神都九宫山的东皇太一也出动了。 一向观天命的东皇太一甚至先一步发现了天命的变化,正发愁怎么从秦国公子那里弄来苍龙七宿秘密的东皇太一认为这是天意如此,于是也离开了数十年没有出去的神都九宫山,赶赴草原。 …… 头曼城中,此时的乔松还不知道,来自中原的绝顶高手此刻正因他而来…… 第39章 纯钧剑斩鹰顶冠 在屋子里面休息了一会儿,乔松便起身要出去。 之前他还以为那个神箭手跟着头曼一起南下了,毕竟头曼才是大单于,如此高手理应随身保护。没想到,那神箭手竟然没有南下,反而是留在了这头曼城中,让他吃了这么大一个亏。 如今白凤已经将其驱逐出了城,这城中应当暂时是安全的。 出了屋子,乔松这才发现,这屋子外面竟没有一眼能发现的守卫:“为何不见护卫?” “是夏侯将军吩咐的,他说如此一来,即使那神箭手潜入城中,也无法轻易找到公子所在的地方,能更安全一些。” 乔松点了点头,听惊鲵说,自己被埋的时候,也是夏侯婴严令护卫不得第一时间上前救援,以此来迷惑那神箭手,现在看来还是有些急智。 “先去王宫看看吧。” “唯!” 惊鲵挥了挥手,隐藏在各个角落里的朱雀阁杀手便冒了出来,随行护卫乔松的安全。 上了马,乔松扫了眼数十米开外那处房屋上被射穿的箭孔,又看向了城中那座最高的石塔,仍旧有些心有余悸。从这里看过去,目测距离应当在一千五百米以上,那个家伙真是个非人类啊! “驾!”两腿一夹马腹,骏马便迈开了蹄子,朝着王宫的方向而去。 一路上整个头曼城都充满了哀嚎,随处可见鲜血和战火。乔松对此视而不见,或者说这一路上他早已看得多了,只是这一次地方换成了头曼城罢了。 头曼城的王宫说起来叫王宫,实际上也就是一个大一些的石头堡垒,充满了草原上粗犷的风格。 步入高耸的宫门,便是一个硕大的广场,可以看到许多宫中的仆役正在秦军的追杀下仓皇逃窜,其中还夹杂着一些衣着华丽的权贵。 这些往日里高高在上,作威作福的贵族,面对秦军的刀剑,也和那些仆役没什么差别。 就在乔松往王宫大殿的方向走了没多久,夏侯婴便在马上架着一个少女,身后用绳子拉了一连串的衣着华丽的贵族来到了乔松面前。 “参见公子!”见到乔松,夏侯婴连忙下马行礼。 乔松看了看这一串,神色有些愕然:“你这是干什么呢?” “启禀公子,这些人都是头曼的家眷。这是头曼的阏氏,这是他的妾室,母亲,舅母……”夏侯婴一个一个的数了过去,还有什么头曼的叔叔,舅舅一类的。 说到最后,夏侯婴看向了马上那个不断挣扎的少女,脸上露出了一个坏笑:“嘿嘿,这是头曼的女儿,末将看其长得不错,打算献给公子!” 乔松嘴角抽了抽,没眼看啊没眼看,这都是什么人呐! 还没等乔松说什么呢,那马背上被绑着的少女便抬起了头,叽里咕噜的喊了起来,虽然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可看她脸上的表情,显然不是什么好话。 在她抬头的一刹那,乔松便是微微一愣,对方的眼睛宛如草原上澄澈的湖泊,水蓝色的光泽闪烁着奇特的光芒。 她奋力的挣扎着,一头柔美的秀发因此而有些凌乱,一张妩媚的脸却又充满着草原上野性难驯的烈性。 不得不说,这头曼长的怎么样乔松不清楚,但是他的女儿和之前见过的冒顿倒是容貌出众。 回了回神,乔松无语的摇了摇头“行了,你喊什么本公子也听不懂,你还是省些力气吧。” “你这卑鄙的中原人,趁着我父汗不在的时候偷袭王庭。你等着,父汗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没想到,这少女竟然顷刻间转换了话语,一口流利的中原话差点儿没让乔松破了防。 只是,这话有点儿赵地的口音,准确的说应当是介于秦赵之间。 “你懂中原话?” “哼!我们挛鞮氏乃是匈奴王族,生下来就会被教导中原话,有什么奇怪的!” “哈哈,有意思!”乔松哈哈大笑:“你们不在草原上好好待着牧羊放马,偏偏要觊觎我中原土地,今日本公子能率军踏破你匈奴王庭,全是你匈奴人咎由自取!也就是本公子带的兵马少了些,倘若再多些人,便是你那蠢货父亲,本公子也一并抓来,让他给你做个伴!” “你……” “叔父!叔父!” 就在这个时候,小赛罕捧着一件东西,笑的跟个二傻子一样朝着这个方向冲了过来:“叔父快看,快看我找到什么了!” 说话间,小赛罕几乎以冲刺一般的速度冲到了乔松面前,扑通跪在了地上,将手中之物捧给了他。 正在争吵的乔松和那女子同时看了过去,却是一顶金冠,其造型别致,以龙纹为金冠主体,其上站立着一只镶嵌着宝石的金鹰。 匈奴鹰顶金冠 “此为何物?”乔松紧皱着眉头看着这顶金冠,心里很是不舒服。 “叔父,这是匈奴世代相传的鹰顶金冠,是匈奴首领的象征!” 那女子死死地盯着眼前的小赛罕,眼神中充满了愤怒和鄙夷。她上下打量着小赛罕,仿佛要把他看穿一般。过了好一会儿,女子终于忍不住心中的怒火,猛地张开嘴巴,破口大骂起来: “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你怎么敢做出这样的事情?你居然把大匈奴神圣的金冠送给这些中原人!你可知自己犯了多大的罪过吗?你已经彻底背离了草原,背叛了我们的信仰!金狼神绝对不会饶恕你的,他一定会唾弃你肮脏的灵魂!” 女子越说越激动,声音也变得越发尖锐刺耳。她的身体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着,眼中闪烁着仇恨的光芒。 小赛罕被骂得狗血淋头,却低着头一言不发,似乎早已习惯了这种指责与谩骂。 乔松微微眯了眯眼睛,向惊鲵示意了一眼。 惊鲵将鹰顶金冠捧到了他的面前,乔松端详着这金冠,然后向周围的人朗声道:“你们瞧瞧这金冠,龙在下而鹰在上!这匈奴人,是要将龙踩在脚下啊!” 这话一出,在场的秦军战士纷纷色变,看向那顶金冠的眼神也不对劲儿了。 在这个时代龙的地位虽然没有后世那样的崇高,成为帝王无上权威的象征,可也并非寻常神兽可以比拟的。因此,这匈奴将金冠铸造成如此模样,其心可诛啊! 小赛罕浑身一颤,连忙将头叩在了地上:完了,拍马屁拍马蹄子上了! “取我宝剑来!”乔松突然大喝一声。 那女子一听这话,顿时吓得花容失色,满脸焦急的大喊道:“你这该死的中原人,你要做什么!” 不只是她,那些被夏侯婴俘虏的匈奴贵族们纷纷惊恐地看向了乔松,意识到了他想要做什么,不顾一切的奋力想要站起来阻止。可他们身后的秦军战士如何会让他们如意,纷纷举起刀鞘,凶狠的将这些人一个个砸翻在地。 有些老人不忍去看,流着眼泪闭上了眼睛。 可秦军士兵一把抓住了这些老人的头发,撕扯着让他们睁开眼睛,亲眼目睹这一幕。 “做什么?”乔松接过了夏侯婴递过来的纯钧剑,缓缓将其拔出了剑鞘:“区区草原蛮夷,也妄图将我中原九州踩在脚下? 痴心妄想!” 剑光闪过…… 那鹰顶金冠突然绽放出一抹微弱的金光,宛如一层金色薄纱笼罩其上,似乎想要来守护自身。 然而这层光芒仅仅持续了片刻便如烛火般熄灭,紧接着传来一声清脆而凄厉的哀鸣。那华丽威严的鹰顶金冠伴随着纯钧剑的锋芒中断裂开来,如同断翅之鸟般无力地坠落到下方的泥土之中。 目睹这惊心动魄的一幕,那些匈奴贵族们仿佛瞬间失去了支撑身体的脊梁骨,一个个面色苍白、惊恐万状,纷纷扑倒在地。 他们瞪大双眼,满脸不可置信的神情,喉咙里发出阵阵绝望的呜咽和撕心裂肺的哭声。 有些人甚至捶胸顿足,泪水与泥土混在一起,形成一片凄凉景象。 此刻的匈奴贵族们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悲痛和恐惧,仿佛天塌地陷一般。 “你这残暴的中原人,父汗,父汗不会放过你的!父汗不会放过你的!”那位匈奴公主见此满脸煞白,口中不断地呢喃着,宛如斗败的孔雀,再无之前的骄傲。 乔松对此只是冷冷一笑,手持纯钧剑眼神如同刀锋一般扫过那些被俘虏的匈奴贵族。凡是他的目光所至,那些人一个个全都低下了头颅,匍匐在地上瑟瑟发抖。 “来人!” “在!” “给本公子把这什么劳什子金冠融了,本公子要把它做成酒盏,献给父王!” “唯!” 第40章 血肉铸箭公子怒 一剑斩落匈奴的骄傲,乔松便命战士们尽快收拢战利品,主要是一些粮草和战马,以及奇珍异宝。寻常的金银珠宝,能拿多少拿多少,拿不下的就地毁了,以最快的速度撤出头曼城。 吩咐完之后,乔松挥动马鞭。 骏马一跃而出,掠过夏侯婴的战马时,乔松一手抓住了那匈奴公主的腰带,在她惊呼声中带到了自己的马上。 见此情景,周围的秦军纷纷大笑,看向那些匈奴权贵的表情也变得不善了起来。 这座草原上的雄城,代表着匈奴无上权威的城池,在此刻如同那些无数次被匈奴人劫掠的中原边城一般,陷入了一片痛苦与杀戮的地狱。 …… 阴山之上,苏木和脸色阴冷的看着这一幕,没有说什么,朝着头曼城的东城门而去。苏木和身为草原的绝顶高手,其速度是非常快的,不到半个时辰,便从阴山赶到了城门处。 此时整个头曼城都在被掠夺,但这守城的城门处仍旧有很多秦军坚守在岗位上。 苏木和的目标不是这些人,他借着夜色的掩盖,飞速朝着城门靠近。直到抵达城门脚下十几米的地方,才被城墙上方的秦军发现。 “什么人!” 负责镇守城门的千长脸色微变,二话不说,直接抬起了手:“弓弩手,射!” 顷刻间,密集的箭雨朝着苏木和所在的位置压了过去。然而,苏木和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箭矢尚未抵达,他便出现在了战士们的射击死角,借着城墙两侧奋力一蹬,整个人便飞了起来,摘下了那颗悬挂着的冒顿头颅。 紧跟着,苏木和贴着城墙根迅速向一侧移动上百米,跑出了秦军的箭雨覆盖范围,随即迅速消失在了黑暗中。 “该死的,到底是什么人!” “千长,恐怕是匈奴人的高手!” “废话,能躲避我军箭矢,自然不是寻常高手。问题是,他是来干什么的!” “报,不好了千长,悬挂在城门下的匈奴王子头颅不见了!” “什么?”秦军千长顿时脸色微变,“快,快马禀报公子,请公子定夺!” “唯!” …… 而此时的匈奴王宫之中,乔松正翻阅着一些兽皮卷。这些都是夏侯婴从匈奴王庭之中搜出来的,其上用一些类似于铭文,却又有很大差别的文字记载着一些东西,看起来很有历史的陈旧感。 这让乔松感到很疑惑,历史上记载,匈奴是没有文字的。可这些东西,却又出现的如此突兀。 “这是什么?”乔松向身后的女人问道。 那位匈奴公主冷哼一声,坐在那里抱着自己双膝,摆出了一副不合作的态度。 乔松挑了挑眉毛:“你可知,我的那位将军为什么把你献给我?” 见对方没有回应,乔松便继续道:“因为你是匈奴的公主,是有身份地位的贵族,我的那位将军不能擅自做主。所以,他将你献给了我。” 话至此处,乔松迈步来到她跟前,缓缓蹲下身来,迎着她那故作凶狠的目光,抬起了对方小巧的下巴,眼神如寒冰般冷酷无情,居高临下地凝视着她,缓声道:“然而于我而言,你毫无吸引力。倘若我把你赏赐给营外那帮悍勇之士,你说就你这吹弹可破的小脸蛋,你不妨试想一下,等待你的将会是何种命运?” “魔鬼!你简直就是个不折不扣的魔鬼!”女子怒目圆睁的怒斥道。 “嗯,这个称谓倒是颇为贴切,深得我心。”乔松突然松手,任由她的下巴重重落下,随后起身站直,面无表情地盯着这位匈奴公主,冷漠地问道:“给你最后一个机会,告诉我,这究竟是何物?” 这女子浑身一颤:“是我族的古籍,记载着族中的来历,和一些古老的传闻。除了这些,还有一些武功。” “很好。你叫什么名字?” “乌兰朵雅。” 乔松淡淡的点了点头,转身又走向了那十几卷古籍。 “你,你不会把我送给他们,对吗?” “呵,看我心情。” “你……”乌兰朵雅又要发怒,可一想到自己的处境,心头的怒火就像是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冷水,再度将头埋在了双腿间。 身为匈奴的公主,她见惯了父汗那些抢回来的女人是什么样的下场,用一句生不如死来形容都不为过。她不想也变成那个样子。 可是,父汗,你到底在哪儿啊! 快点儿回来啊! 乌兰朵雅轻轻地呜咽着,声音传入了乔松的耳中。他皱了皱眉,没有理会这个公主,继续将这些兽皮卷收录进自己的图书馆中。 就在这个时候,夏侯婴急匆匆的从外面闯了进来。 “公子……” 乔松揉了揉自己的额头,看他的模样就知道又出事了:“说吧,又怎么了。” “根据东城门守军来报,之前那个匈奴神箭手趁夜色抢走了冒顿的头颅。” 乔松顿时皱起了眉头,抢一个头颅干什么?难不成,入土为安?这匈奴人还讲究这个? 不过,那个神箭手应该不至于这样,而是有其他目的。想到这里,乔松心中涌起了一阵不安,吩咐道:“传令下去,天亮之前撤出头曼城,我们该撤退了!” “唯!” 不管怎么样,还是先撤退为好,此行踏破匈奴王庭的任务已经完成,这座头曼城已经没有必要停留了。 …… 却说苏木和,用一块破羊皮包裹着冒顿的头颅,急匆匆的返回了阴山中的祭坛。打开包裹,看到这死不瞑目的头颅,苏木和不由得暗自垂泪。 然后,他从大祭司平日里生活的屋子里面,拿出了一个石臼,向着头颅跪下磕了几个头,一脸决然的将其放在了石臼中捣碎。 他将剩余的六支箭矢插入了石臼中,将通过特殊手段保存下来的大祭司的心头热血倾倒进石臼之中,一边搅动,一边口中振振有词的念着古老的咒语。 浸透了血肉的箭矢,仇恨将引导它终结敌人! 这是大祭司临终前告知他的方法,因此苏木和才会趁着夜色取回冒顿的头颅。 在这无尽的黑暗夜幕之下,狼群那凄惨而又悲凉的嚎叫声,如泣如诉般不停地在耳边回荡着。仿佛是它们在向天地诉说着自己的不幸与哀伤,又好似是在宣泄着心中的复仇烈焰。 …… 漆黑的夜色下,那燃着的篝火不知不觉间变成了惨绿的颜色。 在苏木和悲怆的笑声中,六支箭矢终于完成,呈现在了他的面前。这些原本黑漆漆的精铁箭矢,此时竟已完全变成了猩红色,表面上萦绕着一缕缕血气。 复仇的狼嚎隐约在耳边回荡,让苏木和心中的烈焰越燃越烈…… 轰隆隆…… 沉闷的雷霆响彻夜空,倾盆大雨转瞬即至。 …… 头曼城中,乔松走出了大殿,抬头望着天空中骇人的雷霆,眉头紧紧地锁在了一起。 自打击杀了冒顿之后,他的武功修为便更进一步,彻底踏入了儒家的齐家之境,对于天命的领悟也更加的深刻。老师曾经说过,他的天命从来不是所谓的神神鬼鬼,而是天地间运转的规律。 大天而思之,孰与物畜而制之!从天而颂之,孰与制天命而用之!望时而待之,孰与应时而使之!因物而多之,孰与骋能而化之!思物而物之,孰与理物而勿失之也!愿于物之所以生,孰与有物之所以成!故错人而思天,则失万物之情。 此方为天命之真意。 击杀冒顿之际,乔松对此也有了新的领悟,那一刻双眼之中的玄奥让他观察世界更加的清晰,仿佛能领悟天地之间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这种东西,道家称之为道,而老师称之为天命。 然而此时这片天地间似乎有某种违和的东西在不断涌动,让他心中涌起了一种愤怒,就仿佛被兀鹫触怒的凤鸟,心头的怒火要焚烧整片苍穹…… 第41章 王庭被破传大军 一夜放纵,但第二日清晨,所有的秦军便全部撤出了头曼城,在城外列阵,留给这座城的只是一片尚未烧完的残垣断壁。 乔松藏身在人群之中,由一众将士簇拥着出了城,回到了战阵之中。 这一路上乔松很紧张,护卫他的铁骑同样十分紧张,生怕哪里突然射出一支冷箭来。 不知是否因为白凤和墨家的机关朱雀,公输家的青铜蝠翼一直在天上巡逻,盯着军阵周围的任何可疑之处,因此这一路上倒没发生什么事,乔松安安稳稳的回到了军阵之中。 虽然无双受了伤,但是扛大纛也是有护旗队伍的。 只是,这一次乔松并未穿他那一身冥夜铠甲,而是换上了普通秦军的铠甲,再加上面甲一盖,天王老子来了也分辨不出到底哪一个才是他。 而乔松周围的人,也都是同样的穿着,为的就是防止那个躲在暗处的神箭手突然袭击。 回到军阵之中,乔松悬着的心算是安稳了一些。向旁边的夏侯婴打了个隐晦的手势,夏侯婴抬起了手,低喝一声:“出发!” 传令兵是收到过提醒的,知晓发令的是夏侯婴,因此并不奇怪,吹响了拔营的号角。 清晨,阳光洒在大地上,泛起一层金色的光芒。数以千计的黑甲大秦铁骑整齐地排列在广阔的草原上,他们身着痕迹斑斑的铠甲,手持锋利的武器,宛如静默的死神。 在他们的身后,是燃烧的头曼城。 伴随着一阵激昂的号角声响起,铁骑们纷纷催动胯下的战马,如一阵汹涌的洪流,向着朝阳的方向疾驰而去。马蹄声响彻云霄,仿佛是大地与天空之间的奏鸣曲。 …… 与此同时,头曼城往南三百余里的地方,一支十五万左右的大军同样刚刚苏醒。大帐之中,枕着缺月宝刀睡了一夜的头曼睁开了眼睛,揉了揉有些酸胀的额头。 昨晚夜深人静的时候,头曼突然被一阵噩梦所惊扰,猛地从睡梦中惊醒过来! 在那个诡异的梦境里他仿佛置身于一片荒芜凄凉之地,四周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恐惧气息。 穿过一层层让人心悸的迷雾,一只体型巨大、浑身鲜血淋漓的苍狼出现在他眼前。 那只苍狼无力地躺在大地上,它的眼神充满了绝望和哀伤,口中不断发出一声声凄厉而又垂死的悲鸣声。这声音如泣如诉,仿佛在向世界诉说着它内心深处无尽的痛苦与不甘。 那一幕让头曼感到自己的心灵也被深深地震撼到了,无法言喻的悲伤涌上心头,让他不禁泪流满面。 他记得很清楚,那头苍狼还很年轻,本来是可以成长为让草原闻风丧胆的狼王的,却不知为何遭遇了那样的大难。 昨晚被惊醒之后,头曼便派了亲信赶回阴山去请教大祭司,询问这是否是凶兆。倘若如此,这次大战或许就不能打了。 听着外面大军中战马嘶鸣的声音,头曼那不安的心稳定了一些,只有这样的声音才能让他感觉自己是匈奴的王,是草原的王。 起身拿起宝刀,提起一旁的头盔戴在脑袋上,步履稳健地走出了大帐,宛如一个草原上的久居王位多年的老狼王,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每一步都散发着威严和狡诈。 两侧的卫兵投来了崇敬的眼光,向他们尊敬的大单于行礼。 “昨晚上没发生什么事吧?”头曼询问道。 他的声音低沉略带些沙哑,充满了令人信服的力量。 “回大单于,一切正常。” 头曼嗯了一声,摸了摸自己的肚皮:“给我弄点儿吃的来,睡了一晚上,肚子都空了。” “是!” 头曼走到了驻扎的河边,撩起清水洗了把脸。待到他重新回到大帐,却见到他的左大将一脸焦急的在大帐之外来回踱步着,那模样就像一匹陷入慌乱中的老狼。 “呼延牧心,一大早的就来找本汗是有什么事吗?”头曼询问道,大军扎营时的巡逻应该就是呼延牧心安排的。 见到头曼回来了,呼延牧心顿时拜倒在地,却一言不发。不是他不说,实在是刚接到的消息太可怕了,如果当众说出来很可能致使军心大乱。 头曼皱了皱眉,从他面前走了过去:“进来说吧。” “是,大单于!” “五十步内,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是!”亲兵们一拳捶在自己胸膛,表示领命。 步入大帐,帐内亲兵们已经将食物放好了。头曼也不用别人伺候,大踏步的到长案后坐了下来,给自己的茶碗中舀了些炒米,然后用热奶冲泡了起来:“现在可以说了吧。” “大单于,刚刚收到消息,有一支秦军攻入了王庭。” 这话一出,头曼脸上的表情顿时凝固了,他无比惊愕的抬起了头,砰的一下拍在了长案上,巨大的力量震得案上的食物都撒了一地:“呼延牧心,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呼延牧心连忙跪在了地上,以手抚胸:“臣绝不敢欺骗大单于!” “可这不可能!王庭距离秦人长城有两千多里,期间无数大小部落驻扎,便是草原上的牧民都有可能迷路,他们怎么可能找到王庭!” “大单于,您还记得我们从王庭一路南下,碰到的那些被摧毁两个部落吗?” 头曼眼神一凝:“你什么意思?” “我们本以为那两个部落应当是毁灭在争夺操场的倾轧中,但现在看来恐怕是被秦人给灭了。也只有他们为了防止消息泄露,才会连女人和孩子都不放过。” 头曼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至极,心中暗自思忖着这种可能性并非不存在。倘若此事属实,那么这支秦军一路从南边杀过来,对于草原上的部族来说无疑将是一场巨大的灾难。 “王庭现在怎么样了?摩崖和冒顿又身在何处?”头曼心急如焚地追问。 “大单于啊!”呼延牧心顿时泪水流了下来,伤心欲绝的悲呼道:“秦人卑鄙无耻,屠杀我王庭周围牧民,以引城中守军与其交战。大王子察觉到不妥,向挛鞮摩崖请战,不料却在与秦军交战中中了敌人埋伏,力战而亡,壮烈牺牲。 而挛鞮摩崖那个可恨的家伙,得到消息后,以替大王子报仇雪恨之名,煽动王庭守军出城与秦军决一死战。可谁知他竟然在关键时刻临阵逃脱,至今下落不明。结果导致我军大败,秦军顺势攻破了王庭。 前来送信的正是那些败退回来的守备军队,至于目前王庭内的确切状况,我们还未能得到准确的消息回报。” “哇呀呀......” 接二连三的坏消息如同晴天霹雳般砸向头曼,令他情绪失控,愤怒到了极点。他怒发冲冠,大吼一声,猛地飞起一脚踹翻了眼前的长案,咬牙切齿地说道:“挛鞮摩崖,你这个无耻的叛徒!本汗定要将你碎尸万段,以泄心头之恨!一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愤怒之余,却又悲从中来,他的儿子啊,没想到就这么没了! 此时的冒顿尚且年轻,而历史上那个备受头曼宠爱的小儿子也还没影呢,因此英武的冒顿就是头曼的心头肉,也是整个匈奴部落无可争议的继承人。 可现在,却死了。 “大单于,我们现在怎么办?军中那么多将领的家眷,可都在王庭啊!”呼延牧心悲痛的询问道。 王庭中,可不只是头曼的家人,还有他们这些人的家人。如今,几乎被秦人一锅端了。按照这些秦人的行事风格,恐怕他们凶多吉少啊。 头曼脸上露出了愤恨的表情:“传令全军,回师王庭! 派出本汗的鹞鹰,去找到这支秦人! 本汗要用他们的脑袋,来祭奠我的冒顿!” “是,大单于!” 头曼的命令很快就传遍了全军,但大军的调动可不是说完成就能完成的,虽然匈奴出动的大部分都是骑兵,调动起来依然需要时间。 而在匈奴的左军中,两个草原上的王者得知这样的消息,脸上却露出了诡异的表情。 娄烦王挥了挥手,让手下的人下去,看向了旁边的一个人影:“白羊王,你怎么看?” “什么怎么看,大单于让调军,自然是调军喽。”那人回答道。 娄烦王无奈的道:“白羊王,这里是我的军帐,不是大单于的军帐。咱们有什么话,直说就行了,何必在本王面前装腔作势。” “娄烦王,你这话可是……” “行了,我就直说吧。”娄烦王抬手打断了白羊王的话,道:“当初头曼仗着自己兵强马壮,强迫我娄烦臣服。在那之后,但凡打仗,我娄烦的勇士都是他匈奴的炮灰。 再看那赛罕部,本就是一个不起眼儿的小部落,背靠着秦人如今却能和匈奴,东胡平起平坐,让你我都不得不谨慎对待。 老兄你的情况和我一样,我就不信,你没点儿其他想法?” 白羊王脸色顿时阴沉了起来:“娄烦王,你说的本王又岂能不知。只是,头曼老奸巨猾,左军之中看守你我的人可不少。再说了,你我的部落就离他的王庭不远,我们总不能舍弃部落不要吧?” “白羊王,你怎么忘了,我们是草原上的狼,天生就该四处游走的。有了窝的狼,那还叫狼吗?你看他头曼,非得建什么城,这下好了,不是被人把留在家里的狼崽子一窝端了吗?” 白羊王怔了一下,脸上泛起了沉思的表情。 嘟…… 就在这时,帐外响起了号角的声音。 白羊王看了眼娄烦王,二人眼中同时泛起了别样的光芒——头曼连王庭都让秦人打穿了,看起来似乎也没有那么强大啊…… 第42章 夜幕笼罩弓弦颤 草原上,秦军组成的大军一夜奔袭,已经远离头曼城三百余里。在乔松的命令下,他们并未原路返回,而是向东走,打算绕开头曼的大军。 夜色笼罩下,乔松和一群人围在篝火旁边,一边烤着火,一边吃着肉。 呖…… 听到这声鸟鸣,乔松便抬起了头,这是白凤在传递消息了。这段时间,白凤一直在天上徘徊,和墨家的机关朱雀,公输家的蝠翼相互轮换。 毕竟,为了避免被那神箭手射中,他们飞的都很高,天空中又挺冷的,人待得时间太长撑不住。除了白凤这样的高手之外,剩下的人一般最多两个时辰就得换班。 而墨家的机关朱雀和公输家的蝠翼可不是白凤凰,其本质类似于后世的滑翔机,是需要助力才能起飞的。因此,他们停靠的地方都是比较远的地势较高的山脉和丘陵,只有这样才能获得足够的助力起飞。 所以,在空中替大军警戒的任务,大半就落在了白凤身上。 不用他吩咐,墨鸦一跃而起,接住了白凤射下来的书信。 乔松拆开看了一下,脸上的表情顿时玩味了起来。 “公子,是追兵吗?” “是,也不是。”乔松将写满密文的书信丢入了火堆中,看着它缓缓燃烧:“头曼的大军回援了。” 周围的人非但没有因此而感到麻烦,反而满脸的轻松。 是啊,他们此行深入草原,不就是为了给韩信的大军吸引匈奴的火力吗?头曼回援,正好证明他们的目的达成了。 “各位,接下来,我们就要和头曼兜圈子了。”乔松笑眯眯的朝着在座之人说道。 一众将领哈哈大笑。 有一件事乔松没说,白凤的信件中说,头曼的十五万大军回援的第一天,就出现了分兵的情况。 更具体的,公输家的蝠翼却没有探知。 但乔松怀疑,这或许不是分兵,而是溃逃。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头曼在大草原上的名声,可是急剧下降啊,有些压不住底下的部落了。 可惜,头曼的大军中有射雕手,空中的蝠翼没有办法靠近。 …… 而就在乔松他们歇息的时候,大军最外围,火光照耀不到的黑暗中。 苏木和一脚踩着秦军的尸体,双眸在远处的秦军中搜索着目标的踪迹。 一场场大战下来,乔松带来的大军损失也不小,原本的八千秦军只剩下了一半左右,而赛罕部的人更是死的差不多了。 毕竟,战争总是要死人的。 而死在这一万大军手上的人,却不下八万人,其中还包括匈奴王庭守备军这样的精锐部队。 这样的战损比,说出去都会惊掉无数人的下巴。 由于人数减少,秦军扎营时候的范围便缩小了很多,苏木和目测了一番,只要再往前推进二百步,自己的弓箭就可以够到军阵的中心。 这还是由于秦军以骑兵为主,为了方便大军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出发,相互间分布的并不是特别稠密的缘故,否则他的箭矢射程是能够覆盖整个秦军阵营的。 但现在摆在苏木和面前的问题是,他找不到乔松的位置。这些秦军三五成群的聚在火堆前,相互间将旗帜都收了起来,根本无法判断。 苏木和的目光在整个军阵中已经搜寻了好几次了,依旧一无所获。 这帮狡猾的秦人! 苏木和心中愤怒地咆哮着,可却毫无办法。 但就在此时此刻,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远处的军阵中传来。毫无疑问,这必然又是那帮秦人派遣而来的探马所发出的动静。 苏木和低声咒骂一句后,果断地改变自己当前所在的方位。 没过太长时间,一支七八人组成的秦军斥候便如狂风骤雨般疾驰而来,并很快就注意到了倒卧于地面之上的那个斥候断了气的尸首。 “真他娘的晦气!该死的杂种,这怕不是今晚被干掉的第三个人了吧?”担任斥候首领一职的那位伙长忍无可忍,终于破口大骂出声。 其他士兵同样义愤填膺,纷纷附和道:“可不就是一只狡猾得像老鼠一样的家伙嘛!” 一时间,叫骂之声响作一片。 “走,回去上报!”斥候伙长备齐了同伴的尸体,阴沉着脸回到了军阵中。 因为知晓暗中隐藏的敌人,还是个神箭手,斥候们根本就没有什么特别好的办法,只能这样一波波的派人出去。 而此时,苏木和已经转移到了五百米开外的黑暗中再度打量起了军阵。 犹豫了片刻,他的手向后伸向了箭囊,握住了其中一支箭矢,将其搭在了长弓上闭上了眼睛,口中喃喃道:“冒顿王子,大祭司,倘若你们的在天之灵在看着我为你们复仇,那么,就请你们显显灵,为我指明方向吧。” 箭矢上缠绕的猩红色悄无声息的流动了起来。 …… 军阵中心偏东处,乔松与部下们围成一圈,紧张地商议着明日的行军路线。 众人神情严肃,不时低头查看手中的地图和情报,时而又抬起头来交换意见。 正当讨论进入白热化之际,乔松心头突然涌起一股莫名的警兆。 这股警兆来得毫无征兆,但却异常强烈,让他浑身汗毛倒竖,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瞬间笼罩全身。 乔松脸色一变,想也不想,伸手提起放在身旁的纯钧剑。只见他身形一闪,如同移形换位一般,将身体完全交由本能,稳稳地站定。 此时的乔松宛如一座山岳,巍然不动。 就在这时,黑夜中火光无法触及的地方,血红色的光芒骤然亮起。这道光芒如此突兀,仿佛从幽冥地府中射出,带着无尽的杀意和血腥气息。紧接着,一道箭矢如同鬼魅般凭空出现在纯钧剑的剑鞘之上。 “嗷呜……” 伴随着一声低沉的嘶吼,箭矢与纯钧剑相撞的瞬间,尖端猛地爆出一个血红色的狼头虚影。 这个狼头虚影栩栩如生,獠牙锋利,双目赤红,口中发出凄厉的咆哮声,犹如来自地狱的恶鬼索命一般,震慑人心。 “咚……” 黑夜中突然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犹如炸弹爆炸一般震耳欲聋。那股强大得无法形容的力量如同汹涌澎湃的怒涛,无情地将乔松卷入其中,并将其狠狠地推进熊熊燃烧的火堆里。紧接着,乔松就像一只失去控制的断线风筝,被击飞出去。 “唰……” 还没等众人回过神来,第二支箭矢已经破空而来,速度快如闪电。 “唰……” 第三支箭矢紧随其后,如同流星划过天际。这两支箭矢宛如默契十足的亲兄弟,紧密相连,形成了令人惊叹的三星连珠箭阵! “该死!” 乔松心头一颤,脸色变得惨白。 周围的护卫亲兵、星宿阁杀手们,还有惊鲵等人全都惊愕不已。他们怎么也想不到这些箭矢会如此诡异神秘,毫无征兆地出现,仿佛来自地狱深处的幽灵射手。 惊鲵的反应极快,她手中的朱雀剑瞬间出鞘,准备出手拦截。可惜,就在她的手指刚刚触及剑柄之际,那两支箭矢已如疾风骤雨般从她身边疾驰而过,眨眼间抵达乔松的颈部和心口处。 即使是身为天字级别的绝顶高手,惊鲵此刻也来不及做出任何应对措施。至于其他在场之人,更是无一人能够及时反应过来。许多人甚至还呆呆地坐在原地,满脸都是惊恐万分、不知所措的表情。 就在这惊心动魄、命悬一线的时候,整个世界好像突然间变得鸦雀无声起来。 只见一条灰暗色的细线像闪电一样从天空中呼啸而过,这条细线所经过的地方,整个天地瞬间黯然失色,仿佛时间被定格住一般,一切都戛然而止。 “嗡嗡......” 乔松的双眸刹那间闪烁起玄妙莫测的光芒,他的思维好似超脱于现实之外,进入到了另一个维度的空间,但他的身躯却依然僵硬得无法移动分毫。此刻,他眼中所见的所有事物皆化为灰蒙蒙一切,唯独那两支箭矢还紧紧包裹着血红色的狼头虚影,看起来像是在努力挣扎,试图冲破某种无形的禁锢。 紧接着,一柄造型奇特的宝剑如同流星划过天际,拖着长长的灰色气流,突兀地出现在乔松面前。 与此同时,一名白发苍苍的老者也紧随其后显现出身形。 看到这位老者,乔松一直高悬的心终于稍稍落地。 老者微微一笑,轻轻松开紧握剑柄的手,然后慢慢地在身前画出一个圆圈。随着这个动作,原本灰暗无光的世界骤然发生天翻地覆的剧变,一幅黑白双色相互交织的双鱼图案伴随着不断旋转的长剑渐渐浮现出来。 “嗷呜......” 伴随着一阵低沉的嘶吼声响起,那原本平静无比的黑白双鱼图突然像是被激活了一般,散发出一股神秘而强大的气息。 在这股气息的笼罩下,两支原本气势汹汹的箭矢瞬间变得如同风中残烛般脆弱不堪。 只见它们仿佛遭受了巨大的压力,被一只无形的磨盘缓缓地碾压着。随着时间的推移,箭矢表面的血腥气息也逐渐消散开来,就好像它们身上的生命力正在被无情地剥夺。 终于,当最后一丝血气也消失殆尽时,两支箭矢彻底失去了支撑的力量,如断翅之鸟般无力地坠落到地面上,发出两声沉闷的响声。 与此同时,整个世界似乎也在这一刻恢复了正常。 然而,乔松脸上的骇然之色却并未褪去,他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手中的纯钧长剑。 因为就在刚才,第一支箭矢所蕴含的恐怖力量竟然将他手中的宝剑硬生生地顶得弯曲到了一个极致!剑身已经紧紧地贴在了乔松的胸膛上,甚至有一股粘稠,令人直欲作呕的阴冷气息不断地向他体内侵袭着。 他能够清晰地感觉到,只要再稍微施加一点力,这柄纯钧恐怕就要毁于一旦! “哼!” “子曰:刚,毅,木,讷,近仁!” 伴随着这熟悉的声音,乔松手中的纯钧剑陡然绷直,其反弹的力道势如破竹般击灭了箭矢上包裹的血腥气息,进而将整支箭矢震得粉碎。 自家老师荀夫子的身影伴随着一道虚影出现在了乔松的前方,纯钧剑兴奋地颤鸣着,似乎在向荀夫子表达着什么。 老师怎么来了? 乔松错乱的脑子尚未反应过来,荀夫子便一闪身出现在了他的身后,一掌拍在了他的后背。 荀夫子这一掌看似动若雷霆,但掌力却犹如浪潮绵绵不绝,极其精妙的震动了乔松经脉。 乔松只觉得一股逆血自胸腔涌出,噗的一声吐出了一口带着冰碴子的乌黑血液…… 第43章 一腔仇恨空白费 当北冥子大师和荀夫子出现在眼前时,乔松心中的一块巨石终于落地,但此刻他的胸口仍不时传来阵阵隐痛,面色苍白如纸。 乔松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内心的波澜。他知道,有这两位德高望重的前辈在场,一切问题都将迎刃而解。 然而,身体的不适却时刻提醒着他刚刚经历过一场生死考验,险些就丢了性命。 北冥子大师目光如炬,一眼便看出乔松的伤势不轻。 他快步上前,关切地问道:“公子可还好?” 荀夫子也紧随其后,眉头微皱,显然对乔松的状况颇为担忧。 乔松强打起精神,微微点头道:“多谢前辈关心,晚辈并无大碍。只是刚才接那支箭时,一时岔了气,不碍事的。” 荀夫子轻轻摇头,语气严肃地说:“莫要逞强,还是先坐下调息一番吧。至于那匈奴射雕手,你不必担心,他已经不是威胁了。” 乔松向二人道谢,这才盘膝而坐调息了起来。 “前辈对于道的领悟,真是越加高深莫测、令人景仰啊!”荀夫子满脸诚挚地赞叹道。 “哈哈,多亏有人悉心点拨,我才得以略有长进罢了。倒是荀况你啊,对仁的参悟之深,恐怕已经快要赶上当年的孔丘了吧!”北冥子边说边流露出赞赏之意。 原来,北冥子之所以能够如此厉害,竟然是因为他同时施展出了天宗的天地失色和人宗的万物回春这两门绝世神功!这样的壮举实在是匪夷所思。 但实际上,这一切都要归功于乔松在造访天宗时提出的一个想法——他提到了后世道家大师张三丰的太极理论,并当场展示了一套太极拳法。 虽然乔松打得并不是特别娴熟,但依然给了北冥子极大的启示,于是便有了这套将生死融合一体、相互转化、互生共长的独门绝技。 “前辈过奖了,荀况只是一介后辈晚生,怎敢与祖师相提并论呢。”荀夫子很是谦虚地回应道。 两人就这样旁若无人地互相夸赞起来,完全不顾及周围那些亲卫们目瞪口呆的表情。这些亲卫们不禁暗自嘀咕:“二位高人,能不能稍微注意一下场合呀!” 乔松骤然遇袭,以他为中心,一圈的亲卫和星宿阁杀手都行动了起来,在周围撑开了一道又一道的盾墙。 可看这两位的意思,完全没有动手的迹象啊,莫非那匈奴高手见势不妙,逃走了? …… 而就在这时,离军阵足有千米之遥的无尽黑暗之中,苏木和正瞪圆双眼,满脸都是不可思议地望着那个仅仅只在百米开外的身影。 他清清楚楚地看见,从那件华丽且充满神秘感的黑袍之下,缓缓伸出了一只犹如枯枝般几近干涸的手掌。这只手掌就那么凭空悬停着,并源源不断地释放出极其强横无匹的气息劲力,轻轻松松便抵挡住了他方才射出去的第四支箭矢! 要知道,苏木和可是这片辽阔草原上当之无愧的最强射雕手啊!对于自身弓箭的杀伤力,他再了解不过了。然而此刻亲眼目睹的场景,却令得他开始怀疑起了自己的能力。 更让人震惊不已的是,此人竟然只用一只手压着箭矢,然后一步接着一步慢慢地朝着他走来。 如果有人能够凑近一些仔细查看的话,就会注意到箭矢与这个人的手掌之间其实还保留着大约一根手指宽度的缝隙。而正是通过这条窄小的缝隙,如惊涛骇浪一般汹涌彭拜的狂暴气浪正毫无顾忌地向四面八方疯狂肆虐蔓延开来。 苏木和紧紧咬着牙关,额头上青筋暴起,他毫不犹豫地再次伸手进入箭囊,用力抽出一支锋利的箭矢,并迅速搭在那张紧绷的长弓之上。 “可悲啊!可叹啊! 你匈奴一族本受天命所钟,但却不幸遇到了搅乱命运的命星,以致苍狼被斩断头颅,也只能徒呼奈何。 不变或许就是命运的安排,而变化同样也是无法逃避的宿命。 阴气与阳气相互交替,五行之力轮流运转。 一切皆由命数所定,无论如何挣扎都是白费力气。” 苏木和惊愕地察觉到,伴随着这个神秘人宛如吟诗般的奇特语调,他手中紧握的箭矢竟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难道伟大的金狼神真的舍弃了我们这些忠实的子民吗! 正当苏木和思绪纷乱之际,那个身影已经单手支撑着箭矢,如鬼魅般疾速迫近至距离他仅有三十米之处。 此时此刻,箭矢上原本蕴含的强大力量正以惊人的速度消散殆尽,变得岌岌可危、摇摇欲坠。 苏木和狠狠心,咬紧牙关,毅然射出了手中的第五支箭矢。 “违背天命,实在是愚不可及。” 伴随这声轻叹,来者周身猛然爆发出一股犹如火山喷发般炽热的气息,不,甚至比那更要凶猛可怕得多。无尽的热浪铺天盖地汹涌而来。 金色的内息火焰迅速的凝成一只宛如实质的三足神鸟,神鸟振翅,无尽的光辉涌现,将来人包裹。 一时间,此人仿佛沐浴在光明之中的神只,化身为了那传说中的天帝——东皇太一! 箭矢上包裹的血狼咆哮着一头撞在了那光辉之上,顿时仿佛无数烈焰灼烧一般,发出了痛苦的嚎叫。 血狼在一声声哀嚎中被焚为灰烬,其中包裹的箭矢无力的掉在了地上。 蓦地,苏木和双眼之中突兀的倒映出一轮大日,旋即整个人都由内至外的剧烈燃烧,最终化为灰烬。 毫无疑问,此人正是东皇太一。 苏木和已死,东皇太一却并未离去,而是叹息道: “世间万物兮,时局变换。 潮起潮落兮,起浮谁定。” 那五支箭矢,已然抽空了苏木和的精气神,若非如此,即使是他要收拾此人也不会如此轻松。 缓步走到苏木和焚尽后的灰烬前,东皇太一招了招手,那掉落在地上的白骨长弓和最后一支血狼箭矢悬浮在了他的面前。 “夏王猎巨虎于昆仑,取其骨制宝弓辟易,倒是个不错的见面礼。” 至于那支箭矢,东皇太一沉吟了片刻,并未将其毁去,仿佛有着自己的打算。 …… 军阵之中,在那三足金乌冲天而起,化身烈阳驱散黑暗的那一刻,乔松便察觉到了那晦涩的气息,于是便睁开了眼睛。 北冥子和荀夫子相互对视一眼,皆是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些惊讶:这东皇太一的修为,当真是越发精进了,对付那射雕手竟然如此轻松。 他们这个层次的高手,也是有着高下之分的,现在看来,他二人比之东皇太一还是要逊色些许。 “北冥子大师,老师,那三足金乌莫非是……”乔松若有所思的询问道。 能以内息幻化出这种以假乱真的三足金乌,应当是阴阳家的魂兮龙游。而且,这样的功力,给他的感觉犹如大海般一望无际,应当只有阴阳家的掌门了。 “然也,正是阴阳家掌门东皇太一。”荀夫子点了点头,肯定了他的猜测。 东皇太一那老儿是乘坐公输家的蝠翼来的,双方在半路遇上,虽从未交流过,但对于各自的目的却心照不宣。 其实,他们三人已经抵达一个多时辰了,一直在半空中徘徊。这是因为那个射雕手实力和三人处在同一层次,刻意隐藏之下他们也发现不了,因此只能先守株待兔。 当那个射雕手的箭矢发射时,北冥子和荀夫子负责保护乔松,而东皇太一则是去拿下那个射雕手。 现在看来,东皇太一是抓住对方了。 其中缘由乔松自是不知,他只是不有些愕然,此次连东皇老儿都来了吗。 “学生有一事不解,老师是如何知晓学生遇险的?” “这一点,还要多谢北冥子前辈。” 修为到了他们这个境界,已经能模糊的察觉到天地之间冥冥之中的气运变化。 只是,相比起不信天命的荀夫子,道家和阴阳家对此更加敏感。 “气运?!”乔松有些懵,这玩意儿怎么听起来这么玄幻。 北冥子淡淡一笑:“公子修为尚且达不到这样的地步,因此听一听就可以了,莫要过分沉迷。 公子只需要知道,顺天而为,便会为气运所钟。” “这一点,在下就不敢苟同了。”荀夫子不客气的摇了摇头。 完了,老师这是又上头了!算了算了,我还是当个乖乖学生吧。 乔松心中道。 不过很快,就有人来给他解围了,没多久,远处那轮照亮黑暗的太阳便逐渐归于沉寂,东皇太一出现在了乔松的面前。 对方那标志性的装扮,以及仿佛永远都隐藏在黑袍中的神秘作态,让乔松意识到了他的身份。 “公子乔松,我曾无比期盼与你的见面,只可惜命运并不眷顾阴阳家。” 东皇太一只是微微弯腰,随即便用一副楚辞的咏唱叹息。 乔松淡淡一笑:“东皇阁下的大名,对在下来说也是如雷贯耳。今日一见,果然颇具宗师风采……” 第44章 回返九原获封君 东皇太一的到来,似乎只是为了单纯的保护乔松,并将那把草原射雕手的长弓作为见面礼送给他。 然而,乔松却深知东皇太一从来都不是一个单纯的人,他算是欠下了阴阳家一个人情。而他手上,恰好有阴阳家所需要的东西。 荀夫子三人前来草原,解除了苏木和带来的危机,便匆匆前往阴山。具体什么目的并未告诉乔松,但是想来应当十分重要。 而没有了苏木和的威胁,大军行动再无顾及,在白凤等人的指引下,一人三马带着头曼的大军在大草原上兜了一个来月的圈子。 趁这个时间,韩信利用手上的大军在河套平原南征北战,将那些不愿意臣服的部族通通撵到了更深处。 待到红了眼睛的头曼终于发觉不对劲儿的时候,急忙放弃了追踪乔松的大军,挥师南下之际,东胡人的大军却西征了。 “啊......” 感觉自己被愚弄了的头曼怒不可遏,他猛地一把将手中的饭碗狠狠地砸向桌案,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东胡王那个卑鄙无耻的老东西! 他竟敢选在此时对我大匈奴发动攻击,莫非是活得不耐烦了不成! 本汗早已处决了他的两个逆子,若他再不识趣,本汗也不介意让他步其后尘!”头曼咬牙切齿地吼道,眼中闪烁着愤怒的火焰。 “大单于,请您三思啊! 如今局势紧迫,我们实在无法继续再战了。那些曾经屈服于大匈奴强大军力之下的娄烦、白羊等部族,现已纷纷宣布独立,不再听从金狼旗的指挥。 而南方的那帮叛逆之徒,则趁机逐个吞噬我们的部落,金狼神的子民正在遭受苦难啊! 大单于,请停止战争吧!” 众多匈奴贵族双膝跪地,苦苦哀求。 “难道,本汗的儿子、本汗的王庭所受之辱,就这样一笔勾销了吗!”头曼瞪大双眼,怒吼道。 “大单于,并非如此啊!只是以目前的状况来看,我们实在无力再战了......” 一名年长者颤巍巍地说道。 头曼血红的眼珠子死死的盯着跪了一地的贵族们,恨不得让人将他们全都推出去砍了。可这些人的话,却又如同锋利的长矛一样,死死地抵在了他的喉咙。 良久,头曼颓然的一屁股坐在了宝座上,仿佛被抽去了所有精气神一般:“传令撤军!” 一众贵族喜出望外的退出了大帐。 …… 高阙关,李信和萧何两人站在城墙上,极目眺望着远处的地平线。根据情报,今日公子就会抵达高阙关,返回长城。而草原上,则是由韩信留着的大军继续处理后续事宜。 一直等到了晌午,依旧没有见到任何人影。 李信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就在这个时候,天尽头一道黑色的烟尘正绝尘而来。隆隆的马蹄声逐渐靠近,出征的将士踏上了归途。 长城内外一片安宁,并无战火,历经一场激烈大战的骑兵们,缓缓地骑着马从草原返回长城。 战士们的视野中逐渐清晰,那是他们的目的地,也是他们的避风港,是家的方向。巍峨长城宛如一条巨龙,静静地横卧在草原的尽头,随着地势的变化不断起伏,静静地守护着城墙后面的繁华。 越是靠近长城,马蹄都仿佛越加轻快。 战士们的身影在夕阳的余晖中显得格外高大,马匹的蹄声仿佛是大地的心跳,有节奏地敲击着草原。 骑兵们的盔甲和武器上沾满了鲜血和尘土,是他们的荣誉与勋章! 伴随着骑兵们逐渐逼近,原本喧嚣嘈杂的天地似乎瞬间变得鸦雀无声,唯有阵阵清脆响亮,节奏分明的马蹄声响彻云霄。 站在巍峨雄壮的长城之上,每一名秦军战士都情不自禁地探出脑袋,满怀敬意地凝视着这支远赴塞外征战归来的英勇之师。 曾几何时,他们也身为长城守军的一份子,肩负着保家卫国的神圣使命。彼时彼刻,他们迈出跨越长城的重要一步,此时此刻,他们携带着大破匈奴王庭的辉煌战绩归来,完成了前人从不曾有的奇迹。 “大秦万胜!” 突然间,一声高亢激昂的呼喊犹如惊雷般划破长空,响彻整个战场。 这正是李信扯着嗓门发出的怒吼。 紧接着, “大秦万胜!” 的口号如潮水般此起彼伏,一浪高过一浪,整个长城瞬间被激昂热烈的气氛所淹没。 在这震耳欲聋,排山倒海般的欢呼声中,出征的大军昂首挺胸,气宇轩昂地迈入了高阙关。 当双脚再次踏上大秦辽阔无垠的土地时,乔松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轻松感——终于到家了。这种感觉既熟悉又亲切,让他倍感温暖和安心。 踏出甬道,熟悉的建筑映入了眼帘。 …… 秦王政十六年春,公子乔松请命北上,出塞外,领秦之藩篱赛罕所部大军及八千大秦铁骑与匈奴开战。 公子以韩信为大将,命曹参,卢绾,灌婴,樊哙等众将率军北上,又亲率一万铁骑深入大漠,追亡逐北,一路奔袭两千余里,大破匈奴王庭,斩首匈奴王子冒顿,掳匈奴大单于阏氏,王叔,公主及大小贵族一百八十九人,斩首八万余,拓土七百余里。 此战大胜,扬威塞外! …… “王诏,公子乔松率军北上,大破敌军,拓土七百余里,大涨我大秦之威。今赐北地君之爵位,食邑三万户。此战有功之人,皆返回咸阳核准功绩,按律赏赐!” 九原郡守府之中,赵高手捧王诏,声音洪亮地宣读着。 “儿臣谢父王恩典!” 读完王诏后,赵高快步走到乔松面前,将王诏收拢起来,笑眯眯地递给了乔松:“公子......哦不,现在应该称您为北地君了。”他故意将“北地君”三个字说得特别重,似乎在提醒乔松身份已经发生了改变。 乔松接过王诏,微微一笑,说道:“多谢中车府令大人宣读诏书。” 他的语气谦逊而有礼,但眼神中却透露出一种坚定和自信。 赵高连忙摆手道:“君上客气了,此乃奴婢分内之事。倒是君上此行率军奔袭数千里,当真是辛苦。” 乔松听出了赵高话中的意思,他淡淡一笑,回答道:“中车府令言重了。在下不过是尽臣子之责,为父王分忧而已。” 赵高满意地点点头,继续说道:“君上所言极是。不过,依下官之见,大秦能有今日之盛世,全赖律法严明。若无律法约束,人人都像那些蛮夷一样肆意妄为,那大秦岂不成了乌合之众?所以说,有功必赏,有过必罚,方能彰显律法之公正。” 乔松点了点头,表示赞同:“中车府令说得在理。我大秦以法治国,确实需要严格执行律法。如此方能让百姓信服,国家安定。” “哈哈,正是如此!” 这时,乔松忽然想起了什么,吩咐身边的随从取出一株宝药,递给了赵高:“此乃从匈奴王庭得来的珍贵药材,还请中车府令笑纳。” 赵高满心欢喜地接过宝药,仔细端详起来。这株宝药通体晶莹剔透,散发着淡淡的香气,显然是非同凡品。 赵高眼中闪过一抹惊讶,欣然受领,又让随从取来了一个盒子,交给了乔松,压低声音道:“来之前,王上交代,此行随公子出征的将士,便不必回原本的军队了,请公子就地将其整训,并优先调取蓝田大营精兵,补足两万之数。大秦,需要这一支精锐。” 乔松眼中流露出一丝惊讶,打开了盒子,其中正是半块新铸的虎符。 显然,这是父王赐给这支新军的,代表着从此之后,他们便是一支全新的军队了,不再属于长城军团之列。 “父王可给其取了名号?” “这倒没有,依奴婢看,王上应该是将这件事交给君上了。不过,君上该尽快返回咸阳才是,这练兵一事交给手下将军便可。” “中车府令之意,在下明白了。” “如此,赵高便不打扰君上了。” “唉~~~本君刚刚受命,正要庆贺一番,中车府令何不留下来。” “多谢君上好意,赵高还需要尽快返回咸阳复命,却是无福应君上之邀了。” 乔松对此只能表示遗憾。 赵高向乔松一礼,随即退出了房间,转身离去。 萧何兴奋地凑了上来:“公子,大计成矣!” 封君! 倘若是寻常将领,此功自然是不够封君的。可谁让乔松是大秦公子呢,自然是有资格封君的。 有如此先例的,便是乔松那位王叔成娇。当年成娇的母亲与韩国运作,让成娇领兵攻打韩国,实则韩国主动舍弃城池,让成娇有了军功,故此被封长安君。 乔松则不同,他的拓土七百里是硬生生打出来的,不含一点水份,自然是有资格封君的。 而封君,就意味着乔松从此正式踏入了秦国朝堂。接下来的灭六国之战,他就不必只当一个看客了。 乔松看了看手中的右手中的王诏,再看了看左手中的虎符,道:“封君固然可喜,可更让我意外的,则是这虎符了。” 萧何眼中闪过了一抹精光,赞同的点了点头。 的确,这虎符交给乔松,意味着从此之后这支军队也交给了他。这可是比封君,意义还要重大。 这意味着,嬴政默许乔松在军中有一支属于自己的力量,有他自己的嫡系部队。 “萧何,你说我们该给这支军队取个什么名字好呢?” “这……臣不敢擅自做主。” “畅所欲言吗,我又不是那听不进人话的人。” “公子,哦不,君上,您还是别难为臣了。此事,一众将军更有说话的权利。” 乔松微微一愣,旋即恍然:“也是,我一时光顾着高兴了,却忽略了这件事。也罢,那就再等等,等他们回来再商议好了。” 第45章 弓弦震震如霹雳 虽然赵高提醒过,但是乔松仍旧没有马上返回咸阳,而是在九原又等了半个多月的时间。 在这段时间里,他又见到了自己的师兄韩非,以及从东胡归来的盖聂。 该说不说,这纵横家还就得放到他们该去的地方,才能发挥出最大的作用。 然后,在某一天早上,刚起床的乔松一出门,就碰到了门外一直等着自己的盖聂。 看这位大秦剑圣发梢的晨露,应当是等了有一段时间了。 “盖先生有事吗?”乔松疑惑的问道。 “君上……”盖聂抱拳一礼:“盖某有一位故人前来九原,故此需要告辞几日。” “故人?”乔松皱了皱眉:“是卫庄吧。” “正是。” “也好,我明白了。先生有事,自可去处理。” “多谢君上。” 盖聂行礼致谢,随即离去了。 乔松琢磨了一阵,瞥向了一旁站岗的惊鲵:“卫庄何时来的?” “昨日到的九原城,在城西的一座客舍落脚。” “可知他来干什么?” “这妾身就不知了。不过,听闻盖聂先生当初和卫庄有什么三年之约。几年前,盖聂先生被派来草原,因此而失约,还向卫庄去了信解释。” “三年之约吗?”乔松喃喃了一阵,想起这件事来了。 原着中,好像因为盖聂失约,卫庄独自一人回到了鬼谷,拿到了百步飞剑的剑谱以及代表鬼谷掌门之位的铁指环。 就是不知道,这次卫庄前来九原,又是为了什么。 根据星宿阁的情报,姬无夜那个家伙已经寄了,如今的卫庄被韩王安任命为大将军,按说不应该这么擅离职守啊。 “公子,这件事需要查吗?” 乔松微微一愣,道:“不必了。” 卫庄和盖聂、韩非两人私交颇深,虽说即使真的查了,这二人也不会说什么,但乔松觉得没有必要。以这二人的人品,既然决定了就不会轻易反悔,还是任由这两人处理好了。 “唯。” 伸了个懒腰,吃了早饭,乔松便来到了刺史府的一处院子中,让人拿来了箭靶,练起了射箭。 东皇太一送来的那把叫做辟易的宝弓非常重,即使乔松使出吃奶的力气,也只能拉开到三分之一,而且根本没有办法瞄准。因此,自打回到九原之后,射箭就成了他的日常训练内容之一。 君子六艺,射术位列其一。 乔松从小就训练箭术,成为荀夫子的弟子之后,箭术更是得到了进一步的提升。只是儒家之射术更加偏重礼节,于战场上却是稍逊一些的。 乔松面色平静的接过那位匈奴公主双手捧着递过来的箭囊,他深吸一口气后,将箭囊中的箭矢取出一支搭在自己手中的长弓之上,并缓缓地拉开弓弦至满月状。 只见他双眼微闭,全神贯注、屏住呼吸...... 突然间只听得“嗖”的一声响! 伴随着弓弦剧烈地震颤,那支箭矢如同闪电般划破长空,带着尖锐刺耳的呼啸声直奔远处的靶子而去。眨眼之间,箭矢便稳稳当当地射中了靶心,强大的冲击力甚至使得整个靶子都剧烈地摇晃起来。 然而,站在一旁的乌兰托娅却只是轻轻地撇了撇嘴,她的眼神中迅速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屑之意。 不过此时全心投入射箭状态之中的乔松并没有留意到这一幕,紧接着他又如法炮制地从箭囊中抽出第二支箭矢,然后再次搭弓引箭。 “咻”...... 第二支箭矢应声而出,几乎与前一支箭矢命中同一位置! 就这样,乔松不断重复着取箭、搭弓、射箭的动作,一支接着一支,速度越来越快,但每一箭却依然精准无比。很快,第九支箭矢也已经射出,而且同样毫无偏差地射中了箭靶的正中央。此刻,九支箭矢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以至于箭靶的正中心竟然连一点儿缝隙都找不到了。 面对毫无一点儿空隙的箭靶,乔松却毫不犹豫地从箭囊中取出了最后一支——也是最为关键的第十支箭矢! 只见他深吸一口气,然后猛地睁开眼睛,目光如炬地锁定住远方的箭靶。 刹那间,他手臂发力,“咻”的一声轻响过后,第十支箭矢犹如离弦之箭一般激射而出! 这惊鸿一瞥之间,这支箭矢居然以雷霆万钧之势直接穿透了之前位于箭靶正中心的第一支箭矢,并牢牢地钉在了后面的木板之上! 原本一脸淡漠的乌兰托娅脸上也流露出些许惊讶之色。 射空了箭囊,乔松才收起了长弓:“我刚才看你面露不屑,怎么,我的箭术有那么差?” “不能说差,只能说平平无奇。” “哦?什么意思?” “人又不是木头靶子,不会站在那里让你射。你这样练,到最后只是会射箭而已。” 乌兰托娅很不客气的贬低道。 中原人在其他方面很厉害,但是论起射箭和骑马,她大可以叉着腰嘲讽他们。 乔松挑了挑眉毛,也不想去给她解释什么千里之行始于足下的道理,而是将长弓递给了她,不容置疑的道:“你来试试。” 有侍者送上了一袋新的箭囊。 望着眼前的长弓利箭,乌兰托娅沉默无言地伫立着,仿佛时间在这一刻静止。她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地将箭囊系于背后,紧紧握住那把长弓。 接着,她猛地转身,动作如行云流水般流畅自然,瞬间完成了抽箭、拉弓等一连串动作! 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她竟然将锋利的箭矢对准了乔松。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乔松却毫无惧色,他静静地站在那里,眼神平静如水,双手环抱胸前,显得格外镇定自若,似乎完全不担心自己会成为箭头所向。 望着眼前这个摧毁了自己生活的人,匈奴公主心中翻涌起无尽的愤恨与悲痛。那些曾经美好的回忆如今已化为泡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幕幕凄惨不堪的景象。她的手因极度的愤怒而微微颤抖着,连带着手中紧握的箭矢也随之颤动不止。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气氛愈发紧张压抑。终于,在某一个瞬间,乌兰托娅突然改变了射箭的方向,甚至没有做任何瞄准动作,就毅然决然地松开弓弦。 只见那支急速旋转的箭矢如同闪电一般划破长空,以惊人的速度直直飞向院中立着的箭靶。 刹那间,只听得“咚”的一声巨响,强大的冲击力使得箭靶上原本插着的箭矢纷纷坠落,发出一阵清脆悦耳的噼里啪啦声。 乔松啧啧称奇的看着掉了一地的箭矢:“真是想不到,你一个女人竟然有这样惊人的箭术。” “哼!!”乌兰托娅尚未从仇恨中清醒过来,只是冷哼一声,梗着脖子道:“这把弓太软了,如果换一把强弓,我的箭不会脱落。” 乔松不紧不慢的走到了乌兰托娅面前,伸出了手。 乌兰托娅警惕的后退了一步,宛如领地受到了入侵的母豹子炸了毛。 乔松的手顿了一下,随即继续向前伸,抓住了一支箭矢将其拔了出来,然后用手捏向了箭矢头部。 只见随着他的手指捻动,那箭头竟然变成了粉末,被微风吹散,洒落在了地上。 见此情景,乌兰托娅愣了一下,随即涨红了脸:“你这狡猾的中原人!” 枉自己还以为有机会报仇,殊不知自己的举动在这中原人面前,就是可笑的小丑! 乔松淡淡一笑,用平静的语气说出了一句可怕的事情:“所以,你应该庆幸你刚才偏转了方向。假如你的那支箭射了出去,那么不只是你的脑袋,被我俘虏的所有匈奴人,脑袋都会落地。” “不过,你的箭术的确值得称赞。和什么人学的?” “苏木和大师,他在教我哥哥的时候,也教了我一些。只不过我的力量太弱,发挥不出箭术的威力。” “哦?就是那个威胁我的射雕手?” 乌兰托娅冷哼了一声,算是默认了。 “真是让我意外,据我所知,女人在你们匈奴中地位一直不高,甚至有时候会当做财产。看来,你这个公主终究还是有一些特殊的待遇。”乔松嘴角勾起了一抹玩味,随即开口说道:“这样吧,我们来做一场交易,你教会我射雕手的箭术,我就可以饶你的那些亲人们一条命,如何?” 这位匈奴公主脸上泛起了挣扎的神色,似乎是在犹豫。可是,最终她还是答应了。母亲还在秦人手里,她也只能答应。 小院中再次响起了箭矢破空的声音,有这位匈奴公主的指点,乔松的箭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进步着。 只是倘若这位公主知晓,乔松练习箭术是为了使用那把辟易宝弓,心中又会作何感想。 经过一个上午的练习,乔松的胳膊都有些酸胀了。匈奴的射雕手箭术的确有一套,确切地说不仅仅是箭术,而是一整套的练习方法,包括呼吸法以及练习臂力,眼力的方法。 虽然只是初练,确实是让乔松受益匪浅。 就在下午,乔松继续练箭的时候,萧何匆匆而来。 “公子!”萧何恭敬地拱手行礼。 “何事?” 乔松一边射箭,一边询问道。 据乌兰托娅所说,射箭靠的并不是眼睛,而是用心去瞄准。他现在始终没有体会到那种感觉,只能这样频繁而机械拉弓射箭。 “公子,韩信将军他们回来了。” 第46章 凯歌大武庆贺时 九原城郊外的一座山丘之上,阳光倾洒而下,映照出一片宁静与神秘。盖聂追寻着鬼谷派独特的印记,一路追到了这里。 当盖聂登上山丘时,眼前的景象让他不禁心生感慨。卫庄静静地伫立在那里,手中拄着鲨齿剑,身姿挺拔如松。然而,与记忆中数年前的那道身影相比,现在的小庄似乎多了几分成熟与沉稳,岁月在他身上留下了明显的痕迹。 卫庄的眼神冷漠如冰,仿佛世间万物皆不在他眼中。他默默地俯瞰着远方的九原城,宛如一尊雕塑般一动不动。即使盖聂的出现也未能打破这片寂静,卫庄的表情没有丝毫波动,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盖聂手提长剑,缓缓走到卫庄身旁,与他一同凝视着远方。时光荏苒,数年过去,他们都经历了太多的风风雨雨。曾经为了行动便利而身着紧身劲装的两人,如今已换上了宽松的长袍,但内心深处的坚持却始终未变。 一阵微风拂过山顶,吹动着二人的衣衫,发出阵阵猎猎声响。 在这静谧的氛围中,盖聂率先打破沉默:“小庄,好久不见了。”他的声音平静而温和,就如同曾经一般。 卫庄微微转过头,目光与盖聂交汇,嘴角微微上扬,但依旧维持着冰冷的声音:“师哥,真是久违了。” 简短的对话如同两颗流星划过天际,瞬间点燃了彼此眼中的火花。 山顶的风继续吹着,拂动起他们的发丝,仿佛在诉说着曾经的约定。二人谁都没有提起自己的经历,却又心照不宣的保持着默契。 …… 九原郡守府内气氛庄严肃穆,众人屏息凝神地注视着前方。 只见韩信身披战袍,身姿挺拔如松,他迈步向前,高声禀报:“末将韩信,奉命驱逐匈奴,今得胜归来,特来向君上复命!” 话音未落,身后的一众将领齐声高呼:“向君上复命!”声音响彻云霄,气势如虹。 这些将领们的战甲早已残破不堪,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伤痕,有些地方还沾染着敌人的鲜血。更有甚者,身上包裹着厚厚的绷带,显然过去一个多月内的残酷战争带给他们的不仅仅是荣耀,还有血与火的历练。 然而,他们的眼神中却闪烁着坚定和自豪的光芒,那是胜利的喜悦。 乔松站在台阶之上,他的目光扫过眼前这群凯旋而归的将士们,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豪情。他表情庄重的接过韩信手中的虎符,将其放在了旁边萧何捧着的盒子中,然后右手握拳,用力捶打在自己的胸口,然后振臂高呼:“将军威武! 秦军威武!” 这声怒吼如同惊雷一般,在整个府邸回荡。众将领们听后,情绪更为激昂,纷纷举起手中的兵器,再次高声呼喊:“将军威武!秦军威武!” “将军威武! 秦军威武!” 整个郡守府都在呼喊着。 一时间,欢呼声响彻天地,仿佛要将这片大地都震撼。 为了迎接这些英勇无畏的将士,乔松特意命令郡守府准备了一场盛大的宴会。宴席上摆满了各种珍馐美味,还有醇香四溢的美酒佳酿。这些食物都是九原最顶级的食材精心烹制而成,旨在犒劳这些历经战火洗礼的勇士们。 乔松一改往日威严庄重的形象,与众将领们开怀畅饮、谈笑风生。他没有丝毫架子,与大家一同享受这难得的欢乐时光。 众人围坐在一起,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气氛热烈非凡。他们回忆起战场上的点点滴滴,分享着彼此的惊险经历和战斗心得,欢声笑语此起彼伏。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宴会逐渐进入高潮。樊哙和卢绾两位猛将率先脱去身上残破不堪的战甲,露出一身结实健硕的肌肉以及满身狰狞可怖的伤痕。 两人相对而立,眼神中透露出强烈的斗志与挑衅意味。紧接着便展开了一场惊心动魄的角力较量! 只见他们双手紧紧相扣互不相让全力以赴想要摔倒对方,周围观战者则不断呐喊助威,加油打气的声音震耳欲聋,仿佛要掀翻房顶一般! 就在这时不知谁喊了一句:“君上,何不一起庆贺一番!” 一番提议顿时引得全场哄堂大笑,纷纷附和起来。 “好啊!来啊,把这些绵软的乐曲都给我撤下去,换大武!”乔松大手一扬,大步走下了丹陛。 于是乎一群大汉手把着手,围成一圈伴随着激昂雄壮的鼓点跳起了古朴豪迈气势磅礴的大武,刚劲有力,舒展大方的无不充分展现出威武雄壮,英姿飒爽的风采神韵! 此时此刻,三军将士齐聚一堂,共同欢庆胜利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三军将士归来时,大武雄威慑四方。 草原敌寇北逃去,凯歌庆贺拓八荒。 一夜庆贺,直到深夜方才结束,被众人灌的酩酊大醉的乔松依旧不忘让亲卫们将这些将领送回去休息。 …… 待到次日醒来,大厅内依旧是久久不散的酒味。乔松揉了揉有些昏沉的脑袋,苦笑了一下,昨晚真是放纵了,樊哙和卢绾那两个家伙,可没少给他灌酒。 摇了摇头,乔松喊了声来人。 很快,门外步入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惊鲵,她手中捧着一碗汤药,显然是早就准备好的醒酒汤。 一口喝下去,乔松的脸都挤在了一起:“一道醒酒汤而已,何必调的这么苦呢?” “嗯,妾身也不知道。听说,这是端木姑娘知晓公子醉酒之后,特意调的,想来应当是有什么特殊的功效吧。” “功效个什么啊,蓉姑娘就是特意整我呢。”乔松苦着脸道。 惊鲵嘴角微微一扬,她能说是她故意将这消息泄露给了端木姑娘吗? “其他人呢?” “大部分人都醒来了,唯有韩信将军还在醉酒中。妾身让人去看过了,看样子不到下午是醒不来了。” 说起这个惊鲵就想吐槽,那些将军昨晚上喝了那么多烈酒,结果一个个今天醒来跟没事儿人一样。 不过喝酒喝吧,但也太过分了,连公子都不放过。 乔松微微一怔,如果没记错的话,昨晚上那群糙汉子不仅仅把他灌醉了,还把韩信给灌醉了。真是应了那句话,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啊。 轻笑着摇了摇头,乔松道:“那就让他们再休息会儿吧,对了,把之前韩信回来呈递上来的草原防卫图给我拿过来,我要先看看。” “公子,您醉了一晚上,就不难受吗?”惊鲵忍不住询问道。 乔松起身掀开了被子,一边将靴子穿上起身,一边回答道:“还好吧,蓉姑娘虽然性格恶劣了些,喜欢给病患把药调的特别苦,但是效果还是不错的。” “要不然您休息会儿吧。” “不行啊,待到韩信醒来,还得和众将商议草原上的防务。头曼可不是个好相与的人,那是一头狡猾而凶狠的老狼,吃了这么大的亏,得防止他报复回来。 所以草原上的防务得尽早定下来,早一天定下来,我也能安心一些。” 说话间,乔松已经披上了外袍。惊鲵无奈,只好拿来了腰带,为乔松系上。然后告退,命人去将防卫图拿过来。 …… 这一战大秦拓土七百余里,实际控制区域已经延伸到了河套平原的中部,而且将后世的精华之地——整个西套平原都拿了下来。 所以,防守这些地方就成了一个难题。 按照韩信的想法,是草原就按照草原的规矩来,迁徙大量部落组成防线。辅之以坞堡,形成半永久的防御工事,从而抵御来自匈奴的冲击。 乔松看着手中的防御图,心里逐渐有了想法。 时间约莫到黄昏之际,下人前来禀报,说韩信已经醒来了。正在研究防御图的乔松精神一震,便让人召集诸将前来议事。 府中仆役点燃灯火,将整个厅堂照的亮堂堂的。 很快,一个个将领便顶盔掼甲,一脸严肃的抵达大堂。乔松让他们先就坐,等候韩信的到来。 没让乔松等多久,韩信便赶来了。他仍旧是那副不紧不慢的样子,总是一副稳操胜券的模样。 倘若是此战之前,在座的将领中或许还有对他这副模样颇有微词的,可草原一战之后,便都变成了敬佩。无他,韩信在此战中的表现折服了众人,他对于整个战局的把控,对战斗细节的把控,都让众人高山仰止。 “参见君上!” “议事没那么多规矩,坐吧。” “谢君上!” “都到齐了吧?” “回君上,人都到齐了。”萧何起身回答道。 “那就都过来吧。” 乔松带着他们,来到了内室摆放的那张长案上,这么会儿的功夫,乔松已经命府中书吏将韩信的防御图重新临摹了一遍,此时一张丈许的巨幅地图正平摊在地面上。 韩信扫了一眼,便明白了君上今晚的议题,脸上的表情也严肃了起来——他知道,这位君上的想法经常如天马行空一般,让人难以捉摸。就比如这一次草原大战,君上所率领的军队,还真的创造了一个在他看来,几乎不可能的奇迹…… 第47章 战后草原诸多事 一众文武迅速的围拢过来,他们的目光如炬,紧紧地盯着屋子中央那张巨大而详细的地图。 乔松站在地图前,手中紧握着一根竹杖,神情肃穆,语气坚定地说道:“此次与匈奴之战,我们凭借出其不意的突袭取得了一定的优势。加之匈奴主力部队受到牵制,使得我们成功夺取了河套平原近半的领土。然而,这仅仅是个开端,在尚未彻底击溃匈奴之前,我们必须时刻保持警惕,严防他们的反扑。” 乔松微微一顿,接着指向地图上标红的区域,继续说道:“这便是韩信精心布置的防线图,请诸位仔细研究。若有任何想法或建议,尽可直言不讳,共同商议如何守住保住我大秦的养马地。” 他的声音铿锵有力,充满了决心和信心。 众人纷纷聚拢到地图周围,凝神观看。他们眉头紧蹙,低声交流,时而陷入沉思。 和后世已经严重沙化的河套不同,此时的河套平原在大秦占领的这一半疆土上,有着包含西套在内的一共六个范围比较大的肥沃草场,除了西套平原之外,剩余四个相对来说比较小一些,其中一个最大的便是原本赛罕部占据的,不到西套平原一半,最小的也才八分之一左右。 这些草场分布比较零散,有些相互之间数百里都是一望无际的戈壁。 草原这么大,且大量的地方都是平坦开阔无险可守的地方,不可能像中原各地根据地形修建关隘以据守。因此,防守就成了一件很麻烦的事情。 “君上,臣以为防御乃是下策。”乔松的首席智囊,萧何开口说话了:“虽说此时我大秦无法全力攻伐草原,但此一战匈奴的威风已经被我等彻底打掉,因此白羊,娄烦等部已经公开宣布不再接受匈奴的号令。 草原人心已散,此时我等被动防御无疑是坐失良机。” 乔松嗯了一声,一副深沉的模样,并未说出自己的看法。 “萧何先生所言有理,而且这些草场相互之间分布零散,如果想要防御非常麻烦。一旦被人切断联系,那就是砧板上的肉,很容易被吃掉。 我们要防御的话,就按照韩信将军的方案,必须修建防御工事。如此一来,消耗太大了,王上不会允许的。” 曹参也紧随其后,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接下来,周勃,王陵,灌婴,甚至是年纪最小的陈平都觉得据守防御并非绝佳之策,投入和效果不成正比。其他的将军们则是更加激进一些,他们不仅不希望被动防守,还希望能够彻底摧毁匈奴,占领草原。 尤其是樊哙,更是扬言要再次踏破匈奴王庭,把头曼老贼抓来献俘。 这想法听得乔松和手底下的智囊一脸的黑线。 “行了行了,越说越离谱了啊。”乔松一脸的无语,感情他的想法还保守了。“你们的想法我算是看出来了,基本上都不赞同一味地防守。 这一点,我很赞成。 但现实就摆在我们面前,大秦即将发动统一之战,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兼顾草原。因此,对于草原,还是没有办法直接干预的。 所以,综合一下。防,还是要防的。但是不能满天星式的防御,这只会是一堆散沙,只有挨打的份儿。打也是要打的,但是大打是不可能了,只能小打。” “君上的意思是……”韩信眼睛微微一眯:“逐步蚕食吗?” “不错!”乔松投去了赞赏的目光,不愧是自己最看重的兵仙,这脑子反应就是快:“我们需要将草原上的各部落组织起来,激励他们,诱使他们去打,今天占一里 ,明天占五里,不要嫌少,积少成多,这时间长了占领下来的土地也是十分可观的。” “不只是这样!”乔松脸色一肃,手中竹杖指向了地图上的一片区域:“我刚才听萧先生说,娄烦,白羊等部不再臣服于匈奴?” “正是。” 乔松冷笑一声:“那就派使节去联系他们,告诉他们,大秦可以给他们支持。只要他们能攻打匈奴,那么粮食,茶叶,盐巴,甚至是兵器,大秦可以通通给他们! 还有东胡王那个老废物,头曼的王庭都被我们攻破了,他总不能还窝在老巢等着吧?告诉他,群狼并起,大家一块儿瓜分了匈奴! 他要是再畏缩不前,那就等着看我们吃肉吧!” 提起东胡王,乔松就心里一阵的窝火。 这个铁废物,在盖聂的联系下的确是出兵匈奴了。结果草原上传来消息,这个铁废物竟然不敢上阵,以至于东胡大军和匈奴一接触就出现了小规模的溃败。 然后,这铁废物就跑了。 气的乔松大骂不已,大秦每年给他们那个多东西,养条狗都比这个铁废物能干。搞得乔松都在想,要不要派人弄死那个老废物,换一个能干听话的上来。 扯远了,听到乔松的策略,一众文臣脸上都露出了兴奋的表情,因为这意味着他们建功立业的时候到了。之前这群糙汉子在草原上南征北战,他们只能窝在后面负责后勤。 虽说这也很重要,可哪里比得上开疆扩土的功劳来的耀眼? 而现在,出使这玩意儿这些带兵打仗的将军们总不行了吧!到他们大显身手的时候了! “另外,本君决定在此处建一座城!”乔松的竹杖放在了地图上的一个位置。 这个位置,叫做西套平原。 建城?建城绝对不是一件可以轻易决定的小事,而是牵涉极广、影响极大之事。 单就选址而言,便需要顾虑到众多因素,而地点仅仅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环罢了,此外尚有战略地位、防御形态、交通运输、水利灌溉、未来主要规划用途以及人口来源等诸多问题亟待解决。 乔松突然间提出这样一个构想,着实令他的属下们茫然不知所措。他们虽早知自家君上思维活跃异于常人,犹如天马行空般难以捉摸,但此番也算真正领略到了他的奇思妙想。 其实,选择在此地筑城,乃是乔松仔细查阅后世资料并深思熟虑后的结果。此地便是后世赫赫有名的灵州,其坐落于黄河东岸,贺兰山南侧的黄河冲积平原之上,地理位置至关重要。它东濒黄河,与秦晋两地遥相对望,南面则衔接秦岭和六盘山,恰好处于黄土高原与华北平原的交界区域;西侧紧邻贺兰山,此乃北方游牧民族南侵的关键路径;北边与广袤无垠的草原相连,亦是游牧民族的战略要地。 不仅如此,灵州更是丝绸之路至关重要的一环,往来商队川流不息,商业贸易极其繁荣昌盛。毫不夸张地说,此地意义非凡、举足轻重。 然而在当今这个时代,灵州仍旧是一片荒凉贫瘠之地。若能于此处建造城池,则必定能够迅速崛起兴旺发达。 乔松盘算着要在灵州筑城,并以此地为根据地向西掌控河西走廊,朝北则充当草原各部落同中原交往联系的关键枢纽,借此来支持草原各部对匈奴发动攻击。与此同时,也相当于是在塞外打下了第一个楔子,以求达到牵制平衡草原势力的目的。 伴随着乔松深入浅出的讲解阐释,起初茫然困惑不知所以然的众多文臣武将此刻皆陷入了深思当中——假如君上所言均能付诸实践得以成真,那么在此处修建城池确实非常之必要。 此外,君上受封成为北地君后,其管辖区域与内史相邻,稍作扩展延伸,即可将这座新兴城市划入其中。这般行事,便可成功占领这块具有重大战略意义的要冲之地。 认真思考了其中的可行性之后,一众文武无不惊愕的发现,君上的眼光依旧是如此的长远。 这让萧何等智囊谋士无不生出一种挫败感。 “君上高瞻远瞩,这座城的确非建不可。”萧何拱了拱手,有些无奈的说道。 这态度让乔松有些奇怪,殊不知萧何却是被他打击到了。 乔松看了看其他人,他们也是一副附议的回答。 “既然这样的话,那么萧何……” “卑职在!” “你就以我的名字,起草一份奏疏,上奏咸阳表明建城一事。这建城非一朝一夕的功夫,恐怕得父王下令移民实边才行,否则一座孤城便是一块飞地,作用会大大减弱。” 移民实边? 萧何,曹参,陈平三人无不眉角直跳,君上又用这平静的语气抛出了一个天大的话题。 “另外,我们在这九原已经停留不短的时间了,也是时候回去了。不过,韩信,周勃你二人还得留在这里。” “请君上吩咐!” “父王将此次随我深入草原的铁骑交由我来负责,并准许我等从蓝田大营优先抽调兵力补足两万之数。 因此,你二人需要留在九原,将这两万人训练出来。 本君只有一个要求,不要在意消耗,只要精兵!” “末将领命!” 二人齐声抱拳。 “君上,这支军队该以何为名?”韩信询问道。 乔松思索了片刻,道:“此行这八千人随本君一路深入草原两千余里,破匈奴王庭,我等一路上一人三马,可谓是迅疾如风。故此,便以飞羽二字为名吧。 飞羽轻骑,疾如风,轻如羽。” 第48章 马踏草原惊天下 来时十余骑,归去亦如此。 九原城外,乔松看着眼前即将分别的两位师兄——韩非和张仓,心中不禁涌起一股难言的感慨。 与张仓道别后,乔松迈步走到韩非身前,眼神中透露出一缕遗憾,开口问道:“师兄,你不和我一同返回咸阳吗?” 此时的韩非,或许是因为见过了卫庄,原本紧绷的神情终于放松下来,嘴角微微上扬,流露出一抹熟悉的笑容。那一刻,他似乎又变回了昔日那个智谋过人、胸有成竹的韩国九公子。 面对乔松的询问,韩非轻轻摇了摇头,淡然说道:“师弟,咸阳对我来说,无非只是一个稍大些的牢笼而已。相较之下,这九原才更让我感到自由自在。况且,我从萧先生那里得知,你有意在塞外建造城池。既然如此,我留下来还能助你调配物资,多少能发挥点作用。” 乔松闻言,沉默片刻,然后继续劝道:“师兄,你应该知道,如果我们回到咸阳,父王肯定不会亏待你,赐予高位轻而易举。” 然而,韩非却长长地叹息一声,并未回应。他内心深处对于故国的眷恋实在难以割舍。 乔松见状,已然明白韩非的决定不可更改。于是,他无奈地向两人拱了拱手,诚挚地说道:“既然如此,那么九原这边,就有劳二位师兄多多费心了。” 二人拱手还礼,以示告别。 随即,乔松转身翻身上马,带领着其余众人朝着远方渐行渐远。身后的韩非与张仓,则静静地凝视着他们远去的背影,直至消失在地平线尽头…… …… 随着韩信等人凯旋而归,这场惊心动魄战役的消息如同一股汹涌澎湃的洪流,在秦国巧妙地推动下迅速蔓延至六国各地。其他国家听闻此讯后虽感震惊,但程度相对较轻;然而,与秦国相似、同样毗邻草原的燕国和赵国,则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惊骇之中。 此时此刻,赵国都城邯郸的将军府内,李牧正凝视着手中的情报,眉头紧锁,似乎沉浸在沉思之中,许久未曾舒展。 正当这时,李牧的长子李泊恰好路过大堂,瞥见屋内神情凝重的父亲,于是迈步进入,躬身施礼请安道:“父帅!” 李牧微微颔首回应一声,目光落在李泊身上,只见他身着全副铠甲,英武不凡,不禁流露出一丝满意之色。他关切地问道:“在军营中的生活是否还适应?” “一切都好,同伙的弟兄们人都很不错。” “如此便好。为父让你隐瞒身份进入军营,你心中可有埋怨?” 李泊怔了一下,连忙道:“儿自然知晓父帅的苦心,岂会有埋怨?” “如此甚好。”李牧微微颔首,表示赞同,然后向他招手示意,将手中紧握着的情报递到了他的面前,并嘱咐道:“拿去看看吧,但看后需静心思考一番,再告诉我你内心真实的感受。” 李泊心生疑虑,但还是顺从地走上前去,从李牧手中接过那份神秘的信纸。 这些年来,随着蓝田作坊规模日益扩张,其纸张生产量亦呈现出稳定上升之势。秦国不仅满足自身需求,同时也开始向其他六国出售纸张。然而,由于销售范围有限,目前仅限于各国权贵阶层间流转,尚未普及至普通民众之中。所以,面对眼前这张普普通通的纸张,李泊并无太多惊讶之情。 不过,当他的目光落于纸上所记录的信息时,瞬间被震惊得瞠目结舌,满脸狐疑地望向李牧,声音颤抖地问道:“父帅,这……怎么可能呢?这不太现实吧!” 李牧眉头紧锁,忧心忡忡地回应道:“秦军绝对不会如此大力宣传一件子虚乌有的谎言,此事必定属实无疑。” “天啊!这实在令人匪夷所思......那可是匈奴人的王庭啊!秦人居然能够一举攻破王庭,他们究竟是如何做到的?简直超乎想象!”李泊惊愕不已,一时之间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而李牧则陷入了短暂的沉思,稍后又开口询问:\"除此之外,可否还有其他想法?\" 李泊愣了一下,有些茫然,不明白父亲的意思。 “再仔细想想。” 李泊皱了皱眉头,看着这简短的信件中的描述,突然脸上露出了震撼的神色:“秦人在草原上扶持了一个大部族?” “不,还有其他的吗?再继续想。”李牧仍不满意,对于这个儿子他是寄予厚望的,所以对他也就严格了很多。 这还不值得惊讶的吗? “这件事的确值得惊讶,可你是一位将军,将注意力关注在战事上。”李牧进一步提醒道。 李泊再度陷入了沉思,这已经是父亲给他的一道考题了,他需要考虑清楚这道题的答案,李泊不想让父亲失望。 李牧也不急,就这么等着儿子的答案。他想看看,儿子能否想到这背后的重点。 思考了很久,李泊心里终于发现了其中一些端倪:“父亲,秦人是如何能做到一路深入草原两千余里,却始终没有遇到一些像样的抵抗的?” “不错,这的确需是一个值得关注的点。这说明,秦人在草原上已经发展出了一定的情报收集能力,他们对草原的渗透远超我们的预料。 还有呢?” “还有……信中提到,秦国公子,哦不对,现在应该称之为秦国北地君率一万骑兵深入草原。看来,秦人的骑兵精锐程度已经不逊色甚至是超过我们的边骑了。” 对于李泊的这次回答,李牧终于露出了满意的表情,这个儿子虽从小在他身边教导,但到底经历太少,能想到这一步已经很不错了。 于是,李牧便顺着李泊的话往下继续解释了起来:“不错,而你再看,信中提到了秦将韩信率领的骑兵以及其他兵种。那和秦人这两年的军队有所不同,反而是秦人十余年前的武器铠甲。 这说明,秦人在对秦军的武器铠甲进行换代,也在对军种组成进行大规模的调整,将原本淘汰下来的装备售卖到了草原上。” 李泊不禁咋舌,看来自己还差得远,父亲竟然能看的如此深远吗? 是了,去年秦将桓齮攻赵的时候所率领秦军不仅大规模换装了铁制武器,而且军队中车兵的数量大规模减少,与之相反骑兵规模则大量增加。 那些秦军一度给赵军造成了非常大的麻烦。你永远无法想象,自己怀着仇恨的心奋力挥动武器砍在秦军的铠甲上,却连对方的铠甲都砍不断的绝望;永远无法想象,被敌人轻松地一刀砍断武器的惊恐;永远无法想象,秦军摆开阵型,以堂堂之阵碾压过来的可怕。 难怪秦军能训练出如此精锐的骑兵,大浪淘沙一般优中选优,自然是精锐中的精锐。 “这意味着,我们接下来针对秦军的战法需要做出重大调整。”李牧语气凝重地继续说道,他那原本坚毅的面庞此刻变得愈发肃穆起来,“让我深感忧虑和忌惮的,不仅仅局限于此,还有那位秦国的北地君。” 听到父亲的话,儿子面露疑惑之色,连忙拱手施礼请教道:“孩儿愚钝,恳请父帅明示其中缘由。” “此人仅率一万骑兵便胆敢孤军深入草原腹地,此举实非寻常。除了具备卓越的统率才能外,其胆识过人、心思缜密之处更需引起我们高度警惕。 可以说,这是个胆大妄为且不循常规出牌之人。 你再看此番秦军之战法布局,主力部队当属由秦将韩信统领的大军无疑。但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正是北地君所率领的这支规模不大的奇兵,竟然能够左右整个战局走向。以致于在这场战争中,真正扮演主角角色的反倒变成了北地君麾下那支骁勇善战的骑兵队伍,而韩信所统辖的大军反而沦为陪衬。” 言及此处,李牧不禁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脸上满是感慨之情:“战场局势变幻莫测,波谲云诡,然而这二人远隔两千余里之遥,却依然能够达成如此默契无间的战略协作,实在令人惊叹不已! 这一切都充分表明,尽管这两个人还很年轻,但他们在军事方面的天赋已经开始崭露头角。秦国本来就拥有众多杰出的将领,如王翦、蒙恬、王贲、李信、任嚣和赵佗等等,可以说是将星云集。而现在又增添了这样两位人才,真可谓是后继有人啊!” 相比之下,并不是李牧看不起赵国的其他将领,而是事实摆在眼前,他们与强大的秦军对抗时确实存在着巨大差距。 听到父亲语气如此沉重,李泊的脸色变得愈发凝重起来。 还有一个原因李牧没有说明,他认为李泊还不到接触的时候。那就是,秦国这位北地君的孤军深入,很有可能代表着秦国出现了新的兵家大才。 这种长驱直入的创新打法,以往从来没有出现过。 对赵国来说,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 同李牧一样,六国有很多将领都能从中发现秦军的变化。但是能够如同李牧这样看的如此之深的,却没有几个人。 而乔松这位秦国新晋的北地君以及他麾下的将军们,也被列国兵家将领列为了对手…… 第49章 归咸阳盛大相迎 离开九原后的第八天早上,太阳刚刚升起的时候,乔松带着一众将领抵达了咸阳城外的渭水渡口。 他们踏着晨曦的光芒,仿佛从另一个世界走来一般神秘而威严。 在渭水渡口,丞相王绾带领着一众文臣武将早已恭候多时。他们整齐地排列着,神情庄重严肃,身后黑色的旗帜迎风飘扬,微微摆动间透露出一种庄严肃穆的气氛。 不一会儿,河面上出现了一艘渡船,向着岸边缓缓驶来。礼官轻声提醒众人注意仪表姿态,做好迎接的准备。大家都挺直了身子,目光紧盯着越来越近的渡船。 终于,渡船慢慢靠岸了。乔松身穿着一袭漆黑的战袍,率先踏上了河边的石阶。他的步伐稳健有力,每一步都散发出一种无与伦比的气势。 “礼!” 随着礼官高声喊道。 全体人员齐声高呼:“参见将军!” 紧接着,王绾向前一步,拱了拱手,关切地问道:\"此战得胜否?\" 乔松昂首挺胸,声音洪亮地回答道:“此战大胜! 斩首八万,拓土七百里,大涨我大秦国威!” 乔松的话语如同惊雷般在渭河桥边回荡,让在场的每个人都为之振奋。 “彩!” 随着这声高呼响起,这渭水边顿时爆发出一阵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声。众人皆被眼前这场惊心动魄的胜利所震撼,脸上洋溢着兴奋与自豪之情。 王绾率先站起身来,率领满朝文武向乔松和他身后的将领深深一躬,表示由衷的敬意:“将军为国征战,扬我国威,实乃我大秦之幸事!我等在此拜谢将军及诸位将士!” 此时此刻,那些手持旗帜的秦军士兵们更是精神抖擞、意气风发。他们挺直了脊梁,满脸骄傲地望着前方。尽管并未亲自参与战斗,但作为秦军的一份子,他们同样感受到了这份无上荣耀。 这便是老秦人的传统——但凡大军得胜而归,必须出城相迎以示感激之意。这种仪式不仅体现出对军队辛勤付出的尊重与肯定,也让每一个秦人心生归属感和自豪感。 乔松神情庄重严肃,他回忆起往昔目睹无数次大军凯旋时主将的英姿飒爽,然后毫不犹豫地拔出腰间那柄闪耀着寒光的纯钧宝剑,并以激昂慷慨、响彻云霄之势高声呼喊道:“秦军威武!大秦万年!” “秦军威武!” “大秦万年!” 一时间,整个渭河渡口仿佛被点燃一般沸腾起来。 欢呼声此起彼伏,如潮水般汹涌澎湃。那震耳欲聋的声响直冲天际,连渭水的波涛似乎也受到感染而变得汹涌激荡起来。 乔松与众将一同登上辎车缓缓前行,身后紧跟着浩浩荡荡的队伍。进入咸阳城后道路两旁挤满了热情欢呼的百姓们,他们手舞足蹈夹道欢迎凯旋而归的英雄们回家。 这场盛大壮观的迎接仪式成为了人们心中难以磨灭的记忆同时也见证了秦国强大昌盛不可阻挡之势。 曾经,乔松跟随父王多次面对这样的场景。但这一次,欢迎的主角却变成了他。 一时间,乔松心中感慨万千。 大秦军威,鼎盛若斯! …… 凯旋的车队一路穿过天街,秦风楼中,巴清站在窗前透过窗户的缝隙看着外面经过的车队,目光始终停驻在那个最前方身着玄黑色战甲的身影身上。 在她身边,雪女,焰灵姬两人同样注视着外面那道人影。 良久,巴清嘴角含笑,带着一些感慨的语气道:“看来,这战场上还是能锻炼人。我们的小公子,也长大了啊。” “嗯,是有些不一样了,多了一些杀伐之气。”焰灵姬手指轻点朱唇,很是笃定的道。 “听说荀夫子和北冥子大师都赶过去了,也不知道公子有没有受伤。”不同于她们二人,年纪最小的雪女此时脸上却满是担忧的表情。 焰灵姬眉头却紧锁,没有说话。因为,她没有在人群中发现无双的身影。 无双的炼体功夫她最清楚,如果连无双都没有安全回来的话。那么这一次,或许还真有不小的危险。 但是,这就没有必要让小雪女这个傻丫头知道了。 三人各有各的想法,但她们的心思却全都在下方的乔松身上。 …… 车队将乔松等人迎入咸阳宫,一路直奔章台宫,面见秦王。秦王嬴政身着冕服,头戴九珠冕琉,端坐在王座上。 待到文武各就其位,乔松等人在宏大的鼓乐之中步入了章台宫大殿。 即使乔松已经多次见到过这大秦文武汇聚一堂的场景,此时作为主角依旧感到心潮澎湃。而他身后的众人,更是激动难耐。 尤其是对于端坐在王座上的秦王,尽管看不清其长相,但依旧心生敬仰。 大殿之中,咸阳百官尽皆到齐。丞相,九卿,上将军,宗室,甚至就连长公子扶苏都站在文臣一侧的首位,看着这一幕。 乔松目不斜视,行至大殿中央,手捧虎符,拜倒在地:“臣奉王命征战胡虏,今得胜归来,向王上复命!” 嬴政微微颔首,威严的声音仿佛自天际而来:“壮哉秦军!” 赵高从乔松手中接过虎符,转呈给了嬴政。 嬴政看了一眼,便让赵高收起来。随即道:“此战将士用命,大涨我大秦国威!我大秦一向有功必赏,当赐!” 赵高再次站了出来,从身后内侍手上的托盘中拿起了一卷王诏。 “王诏!” “公子乔松率军北击胡虏,扬我国威! 今赐爵封君,封北地郡,食邑三万户!” “将军韩信,运筹帷幄,调度有方! 赐爵五大夫!” “士子萧何,稳固后方,保大军供应! 赐爵公乘!” …… “以上诸人,仍留北地君麾下听命!” “参战将士,皆由考功司核准战功,依秦律赏赐!” 这最后的收尾一句话,着实是让朝堂众人为之惊愕。秦法,非军功不爵。而此一战,北地君麾下三十余人尽皆封爵,却不入朝堂,而仍旧听命于北地君。 王上这是要干什么? “儿臣谢父王赏赐!” “臣等谢王上赏赐!” “传寡人诏命,赐宴!” “唯!” 伴随着鼓乐曲调转变,恢弘的乐曲陡然变得明快激昂了起来,一队队舞姬鱼贯而入,水袖翩跹。 精美的食物,美妙的歌舞,都代表着大秦对于功臣的不吝赏赐。 而作为此次首功的北地君,也被一众朝臣看在眼里。他们心里都清楚,自此之后,这朝堂上又将多出一个重臣。 在文臣之首,扶苏看着自己那个被众人围起来不断敬酒的弟弟,心里却生不出一丝嫉妒,反而有一种本就该如此的明悟。 良久,扶苏淡淡一笑,端起酒爵,朝着乔松的方向遥遥一礼。 乔松感觉到自己大哥的目光,回头一望,手忙脚乱的举起了酒爵,朝着扶苏咧嘴,随即一笑一饮而尽。 王座上的嬴政瞧见这一幕,心里不由得很是无奈。罢了罢了,不能再逼扶苏了,再逼下去,这两兄弟怕不是要联起手来对付他这个父王了。将闾他们也快长大了,再缓几年,再缓几年。 回想起自己告诉扶苏,乔松率军深入草原的那一刻,扶苏脸上流露出来那深深地担忧,嬴政既是欣慰,又是无奈。 欣慰在这一母同胞的两兄弟之间感情的确真挚深厚,比自己和成娇可是强太多了。可无奈也无奈在,自己想要扶持扶苏与次子对抗的计划,看来是彻底破产了。 …… 饮宴结束之后,乔松并未出宫,而是前去拜见自己的祖母和母亲。祖母倒还罢了,口头上埋怨了一番他不知轻重之后便过去了。 但到了玉芙宫,可就不得了了。 乔松刚行礼完,还没起身呢,芈华便招呼宫女把他给扣了下来,然后扒了他的衣物。看到他胸口还未彻底消退的乌青,眼泪一下就掉了下来。 这一下可把乔松给弄得手忙脚乱的,枉他在战场上意气风发,可回到家里在母亲面前,却始终挺不起腰杆儿来。 好在这个时候,大哥扶苏搭了把手。要不然,乔松非得被母亲的眼泪给淹没了不可。 好容易哄好母亲,妹妹阳滋又下课回来了,见到哥哥,开心的一头撞在了乔松怀里,差点儿没把乔松给撞散架了。 得,刚搞定大的,又得想办法搞定小的。 在外征战两月有余,再次与家人重聚,乔松也不由得有了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 重新躺在玉芙宫自己的床榻上,进入梦乡之际,乔松竟又梦到了自己记忆中大秦二世而亡的结局。 在一个看不清的人影猖狂的笑声中,自己的亲人不是被强令殉葬,便是被车裂闹市。 随即画面一转,那被自己一枪捅穿的冒顿提着自己的头颅来到了他的面前,用怨毒的话语诅咒着他妄改天命,定然会不得好死,死后必然会被百鬼啃食。 这血腥的一幕吓得乔松顿时惊醒了过来,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摸了摸额头,乔松这才发现,自己竟已经浑身的冷汗。 “公子……”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半夏和南星关切的声音。 没一会儿,二人进来点燃了灯火,看到乔松的脸色:“公子可是做了噩梦?” 看着二人熟悉的面孔,乔松神色恍惚了一瞬,摇了摇头:“没事了。” “需要奴婢请国师大人过来吗?” 国师? 月神吗? 乔松道了声不必了,眼神逐渐变得冷厉起来:本君来到这大秦,可不是为了看大秦二世而亡的!六国,楚汉,匈奴,西域…… 来吧! 本君会亲手一个一个的把你们,都送入地狱! 我大秦,必将传至百世,千世乃至万世! 你们都瞪大了眼睛,好好看着吧! 第50章 归府中三姬来访 被噩梦惊醒的乔松也没有了睡意,定了定神后决定还是起身走走。于是他没有在意半夏和南星的阻拦,随意披了一件披风,走到了玉芙宫的长廊下,眺望着远处那座依旧沉浸在睡梦中的咸阳城。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天边泛起鱼肚白,晨曦微露。乔松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任由初升的太阳将温暖的光芒洒落在身上,也照亮了他发间晶莹剔透的晨露。 没过多久,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 “嗯?二弟?”熟悉而又温和的嗓音落入乔松耳畔。 乔松浑身一震,转过身来,果然看到扶苏正朝自己走来。 “大哥……” “你怎么会在此处?”扶苏面露狐疑之色,仔细端详了乔松一番后问道:\"而且瞧你这模样,莫不是在这儿站了整整一宿?” 乔松心头一紧,连忙找了个借口搪塞过去:“啊,无事。只是夜里突然听不到军中嘈杂喧闹之声,反倒有些不习惯,难以入眠罢了。” 他总不能如实告知扶苏,自己刚刚做了一个可怕的噩梦,梦到扶苏选择了以死谢罪吧。 扶苏嘴唇翕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只是化作一声轻叹:\"唉,皆怪愚兄才学浅薄,既无法替父王排忧解难,亦不能助你分担忧愁。\" 乔松愣住片刻后,走上前用力地抱住大哥的脖颈说道:“兄长怎能如此说呢?人皆有所长,兄长又何必过度贬低自身!依小弟之见,兄长将太学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便很出色呀。” 扶苏无奈地苦笑摇头,这种宽慰之辞他怎会听不出呢? “罢了,莫再谈此事,兄长缘何起得这般早?莫非也是难以入眠?” “并非如此。正所谓‘业精于勤而荒于嬉’,我早起只是想练练剑术,以免久不操练技艺生疏。” “哦?兄长竟已习武了吗?可是伏念师兄所授?” 扶苏微微颔首,表示认同。 原来,在乔松在外征战的这段日子里,伏念总算开始传授扶苏武艺了。不仅如此,他所教授的还是其自创的圣王剑法。然而即便如此,伏念依然未正式承认与扶苏的师徒名分。 乔松听闻顿时来了兴致,伸手拉住扶苏便要一同前往一试身手。 扶苏推辞不过,只好道:“二弟,便是要切磋一番,你也得换一身衣物吧。总不能就穿这身去,如此成何体统啊!” 乔松愣了一下,很是尴尬的的朝着自己房间跑去。的确,让大哥看见了没事儿,要是让母亲看见了,八成又得埋怨他不爱惜身体了。 扶苏看着乔松逃跑的背影,无奈的笑了笑,转身迈开步子离去。 …… 扶苏习武日浅,因此乔松并未动用内力,两人仅仅是切磋招数。 自打干掉了冒顿之后,乔松对于武功的领悟便更上一层楼。自身所修习的天命功法的奥妙之处,也摸索出来了一二,在观察力上的提升可谓是翻天覆地。 因此,扶苏的圣王剑法在在乔松眼中可谓是漏洞百出,可谓是只具其形,而无其意。 不过相比起以往两兄弟切磋时候的表现,却是要进步许多。 玉芙宫中,从绛珠口中得知两兄弟跑去练剑了,芈华脸上的笑容顿时灿烂了许多。 小阳滋撇了撇嘴:“哼!大哥二哥真过分,出去玩儿也不带我!” “小阳滋,你可知道你哥哥去干什么了?” “练剑而已嘛!我也想学剑,好像二哥故事里给我讲的那样行侠仗义!”阳滋兴奋地挥舞了两下拳头,然后一脸丧气的道:“可是,盖聂先生从来都不教我!” “哈哈,盖聂先生去了北疆,自然是没有时间。小妹如果想学剑法,回头我让你巴清姐姐教你如何?” 伴随着一阵爽朗的笑声,乔松和扶苏两人走了进来。 听到自家哥哥的话,小阳滋喜滋滋的迎了上去,缠着乔松便撒起了娇。 看到这一幕,芈华也不禁流露出了笑容。 …… 在玉芙宫待了两日,乔松便在母亲担忧的目光中离开了咸阳宫,回到了自己的府邸。他前脚进门,后脚巴清就带着雪女和焰灵姬踏进了府门。 府中下人早已对巴清三人见怪不怪了,甚至连拦她们都没有拦,任由她们三人一路直入内宅,到了书房之外这才停下了脚步,让半夏通传。 乔松手下的人都知道,这书房是绝对的禁地,没有乔松允许,任何人都不得踏入。 因此,哪怕巴清三人知晓公子信任,也不会坏了规矩。 在书房中研究最近情报的乔松听到三人来了,无奈的摇了摇头,让半夏将三人请进来。 进了书房,三人这才发现这书房内实际上是分为好多空间的,四周的墙壁上悬挂着大量的舆图,除此之外,中间还摆着一个巨大的沙盘。 雪女向乔松行了一礼。巴清和焰灵姬则是相对随意了一些。 乔松也不在意,抬了抬手让雪女起身,然后向三人招了招手示意她们过来。 “她们俩也就罢了,巴清你怎么也过来了?怎么,事情忙完了?” 巴清微微撅起小嘴,眼中闪烁着一丝哀怨之色,轻声嘟囔道:“公子您怎能如此狠心呢?许久未见,奴家满心欢喜地前来拜见,却不想公子开口便是谈公事。” 焰灵姬见状,不禁掩面轻笑出声,然后走到窗边,推开窗户,轻盈一跃,侧身坐在窗框之上,美眸流转间透露出看好戏的神情。 雪女则仿若未闻般,若无其事地走到书桌旁,顺手拿起墨块开始研磨。然而,她那不时抖动几下的双耳,却暴露了内心真实想法——分明与焰灵姬如出一辙。 乔松无奈地翻翻白眼,没好气地道:“本公子向来如此铁石心肠、冷漠无情,你又能奈我何!” 巴清听闻此言,脸上流露出万般无奈,幽幽叹息一声,拿出一方手帕擦了擦眼角挤出来的泪滴:“既然奴已托身于公子,自然只能认了命了。” 言语之中满是哀怨与惆怅。 不得不说,女子天性善变,而眼前这三位更是其中翘楚,个个精灵古怪。尤其是此刻的巴清,那副楚楚可怜、泪眼朦胧的模样,着实令人心生怜悯。 可惜,乔松不吃这一套,只是无语的看着他,那表情仿佛就在说:演,你接着演。 巴清收起了手帕,轻哼了一声:“公子还真是无趣。” “是你演的太浮夸了,下次自然点儿。你们俩说,是不是啊?” “要我说啊……”焰灵姬的目光在二人之间徘徊了一阵,神色幽幽的道:“巴清姑娘已经很出色了。只可惜,咱们这位小公子可是铁石心肠之辈呢。” 雪女则是一脸茫然的抬起了头,一副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的样子。 “你们三个啊,一个比一个狡猾。”乔松无奈的摇了摇头。 三人前来,自然是想要打听乔松在战场上有没有遭遇什么危险。可是,乔松自然是不会将这些事情告诉她们的,自然是避重就轻的挑了些事情,全程都是一副老子武功天下第一,些许贼寇不过土鸡瓦狗,挥手可灭的模样。 三女当了个忠实的听众,时不时来一句无痕无迹的奉承,将乔松捧上了云端。可实际上,三女都不是笨蛋,乔松越是这样,越是说明这次草原之行实则并不怎么平静。 可既然他不想说,三人便也不会继续追问。 只能说,大家都是聪明人,保持着一种无言的默契。 狠狠的自夸了一番,乔松伸了伸手。雪女摸了下茶水,有些凉了啊。于是,她便看向了焰灵姬。 焰灵姬一脸无奈地翻了翻白眼,然后优雅地轻抬手指打了个清脆的响指。只见一缕橘红色的火焰如同灵动的小蛇一般迅速钻入杯中,精准而巧妙地将茶水加热至适宜的温度。 乔松惊得下巴差点掉下来,眼睛瞪得浑圆,死死盯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满脸不可思议地转头看向焰灵姬,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你什么时候把控火术修炼到如此境界了?” 焰灵姬微微一笑,云淡风轻地回答道:“没什么啦,不过是最近在太学读了几本书罢了。” “读书?什么书居然有这般神奇的功效?”乔松迫不及待地追问道。 “嗯……就是一些恪物类的书籍,其中讲述了不少有关火焰的奥秘。”焰灵姬的眼神中流露出些许钦佩之色,“真没想到,原来火焰还有这么多不同的种类和特性呢。” 话音未落,焰灵姬再次轻快地打了一个响指,一团小小的火苗悄然出现在她的指尖,并渐渐燃烧起来。 乔松见状,吓得浑身一激灵,整个人瞬间紧贴在椅背之上,动都不敢动一下。原因无他,那团火焰竟是诡异的蓝色! “这些玩法术的家伙,也太逆天了吧!”乔松心中暗自叫苦不迭。 “啧……可惜了……”焰灵姬手上的火苗突兀的熄灭,脸色微微一白:“我的功力还是太差了,施展出来还是后劲不足。” 微微的咽了口唾沫,乔松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警告起了焰灵姬不要在他的书房玩儿火,要不然小心被收拾。 焰灵姬岂是那种逆来顺受的人,听到这话反倒是露出了跃跃欲试的表情。 乔松无视了她的表情,有些迟疑的看向了仍旧一脸平静的雪女:“阿雪,该不会你也……” “啊?”雪女呆了一下,答道:“公子误会了,我可不像焰灵姬姐姐那样天赋出众。只不过是将白露欺霜和阳春白雪彻底融合了。” 乔松嘴角微微抽搐,就这还只不过。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冰火二人在一起虽说不怎么对付,但还真相互较劲儿起来了…… 第51章 浮生偷得半日闲 得知两女的进步,乔松不禁瞪大了眼睛,满脸都是难以置信的神情。他心中暗自惊叹不已,同时也对她们的天赋惊叹。 而他脸上惊讶的表情,也是让两女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看着围绕着自己周围旋转的火焰和雪花,乔松不禁无奈的摇了摇头。 这段时间以来,他一直在草原上征战厮杀,精神时刻处于高度紧张状态。如今终于回来了,也可以好好休息调整一番。恰巧今日阳光明媚、风和日丽,乔松心情愉悦,于是决定邀请三位女子一同前往渭水游玩。 时至五月,渭水两岸的农作物逐渐成熟,开始泛起淡淡的黄色。 一叶扁舟沿着渭水悠然自得地漂流而下,宛如一幅美丽的画卷。 雪女屹立在船头,手持玉箫,轻轻地吹奏出低沉婉转、悠扬动听的旋律。乔松躺在躺椅上,一只手随着低沉婉转的箫音轻轻叩击着,整个人由内到外都透着一种安然闲适的怡然。 伴随着一阵悠扬婉转、余音袅袅的乐声渐渐落下帷幕,小船缓缓地停泊在了渭水河畔。 巴清轻盈转身,美眸流转间,轻轻捂住嘴角,嫣然一笑。随后她款步走到乔松面前,伸出纤纤玉手,小心翼翼地揭开罩在他头上的斗笠。 刹那间,明亮的光线洒落在乔松脸上,让他有些茫然失措地睁开双眼,睡眼惺忪地问道:“啊,我们到哪里了?” 从草原回到咸阳,乔松这几天晚上一直没怎么睡好。没想到在这渭水之上,听着雪女的箫声,竟睡得格外香甜。 “公子您也太不像话啦!别人若是想听到雪女妹妹吹奏的箫曲,怕是连求都求不到呢,哪像公子您这样,居然还能安心入睡。” 巴清娇嗔地说道。 乔松听后,猛地坐直身子,用手遮住阳光,抬头望向天空中的太阳,尴尬地笑道:“这么说来,我这般行为确实有点大煞风景,辜负了阿雪的一番好意。实在惭愧啊!” 雪女见状,微微一笑,轻声回应道:“公子言重了。” 其实,船只并没有刻意选择靠岸地点,只是随机停下而已。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这里的景色竟然格外宜人。 众人寻得一处绿荫蔽日之地坐下,感受着从河边吹来的徐徐清风,眺望着不远处那片随着微风翻滚起伏的金色麦浪,心情格外舒畅愉悦。此时此刻,再配上巴清精心烹制的美味糕点,更是让人陶醉其中,无法自拔。 …… 既然是出来游玩儿,乔松也就没有回咸阳,而是就住在了渭水边的潜渊山庄。 一张一弛谓之道,放松过后,又是繁忙的忙碌。回到山庄,焰灵姬和雪女先去休息了,但是巴清却趁着夜色闯入了乔松的书房。 乔松翻看着这段时间商会的账册,六国的财富还在不断地流入商会,不过已经趋于饱和。按照商会的流水,山东六国每个月流入大秦的财富大约在两百四十万到两百七十万金币上下,除去成本和人工,交税等消耗,纯利润则是能达到百分之二十到三十。 当然,这并不是商会的全部财富来源,还包括塞外草原以及西域两个地方。而如今,商会也在逐渐将商路朝着南疆铺,也就是百越等地方,已经小有所成。 没办法,商会内部也太卷了,一些商人不得不冒险往一些偏远的地方跑。 乔松慢慢地将账册合上,然后把目光投向了坐在一旁桌子上摇晃着脚丫子的巴清,轻声说道:“嗯,这段时间真是辛苦你了。” 巴清听到乔松的话,轻哼一声嘟囔道:“公子的感谢也太敷衍了吧。”言语之中带着些许不满。 乔松哈哈一笑,问道:“那你想要什么样的谢礼呢?” 巴清皱起眉头,嗔怪道:“哪有像公子这样直接问人家要什么礼物的啊,一点诚意都没有。” 乔松无奈地摇摇头,笑着说:“好好好,是我唐突了。”接着,他保证道:“不过你放心,这事我记住了。只是,可能需要你稍等一段时间。” 巴清听了这话,先是一愣,随即便两眼放光,脸上流露出充满期待的神情。 “好了,关于谢礼的事情先放一边吧。”乔松忽然收起笑容,脸色变得严肃起来。 巴清见状,立刻明白公子接下来要说正经事了,于是她迅速从书桌上跳下,动作轻盈而敏捷,并顺手拿起一本空白的书本,准备记录一些重要的事情,整个人瞬间进入了工作状态。 “此次征战草原,暴露出了一些问题,需要商会协助。 到赛罕部走了一圈,我发现商会对于赛罕部的扶持力度有些太大了,有一家独大的倾向。当然,这并非商会的失误,而是我等对草原规划的缺漏。 故此,接下来我会让人挑选几个值得投资的部落,商会需要对这些部落提供支持。” 巴清沉思了片刻,在纸张上写下了加大针对各国茶叶和齐国海盐采购的记录,并且要和蓝天作坊接洽,加大陶器的烧制,或者发动民间工匠烧制陶器。 待到巴清停笔,乔松才继续提起了第二件事,便是建成灵州一事。 建城? 巴清心里顿时有了压力,但是却没有说什么。将这件事重重的标红。 “建城并非一朝一夕的,牵扯方面太多,主要还是看国府的安排。不过,这件事我会提请父王裁决,通过的几率很大。因此,商会也要提前做好准备,储备相关物资。” “妾身明白了。”巴清手中的炭笔飞速跳动,不一会儿便多出了许多事项。 “还有就是针对西域的投入。我看了商会的账册,西域的流水怎么一直没有起色?那可是一个聚宝盆啊,这么白白浪费了可不好。” 巴清听到这件事,脸上顿时泛起了难色:“公子,不是商会不重视西域。问题是,大秦在西域的威慑力不足,走西域的商人经常遭受到打劫,弄不好就是人财两失的下场。所以,商人们都心生畏惧,不愿前往。” 乔松微微一愣:“为何我从不知晓?” “这是最近这两个月才发生的事情,那些盗匪十分狡猾,他们等到我们的商队形成了规模才开始下手的。当时公子在草原上,妾身便没有让人禀报。 眼下还有一个难题,就是国府对于我等种植蚕桑的计划的态度。国府那边的回复是,目前还需要以粮食种植为主,对我们种植蚕桑的计划并不支持。 如果仅仅是以瓷器的话,目前蓝田作坊的产量,我们自己都还不够卖呢。” 乔松的眉头紧紧的皱在了一起。 汉朝丝绸之路能够繁荣起来,也是依靠大军打出来的。汉武帝为了汗血宝马,便能发兵西域,不远千里攻打大宛国,便足够看出大汉在西域的排面。 可现在这个时间,西域各国可不一定会卖大秦的面子。 终究还是鞭长莫及啊…… 乔松心里叹了口气:“我知道了,对西域的投入就适度减少吧,维持商路不断就行了,我再想想办法。” “唯。” 接下来,乔松又详细地交代了一些其他事情,巴清则认真地把这些要点逐一记录下来。遇到有疑问或不明白的地方,她也会毫不犹豫地向乔松提问。对于那些乔松能够解答的问题,他会当场给出明确的答复,或者提供一些实用的建议,甚至告诉巴清应该去找哪些人解决。 时光悄然流逝,不知不觉中夜幕已深。 当乔松终于把所有事情交代完毕时,他忍不住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并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饿得咕咕叫的肚子:“哎呀,竟然有点儿饿了。” 巴清看到这一幕,不禁掩嘴轻笑道:“我去吩咐下人准备些食物送过来吧。” “还是算了吧,现在时辰也不早了,他们大概都已经歇息了。”乔松摇了摇头说道。 “公子可猜错咯,别人我说不准,但雪女妹妹必定尚未就寝呢。要不,咱们打个赌怎么样?” 乔松顿时来了兴致,好奇地问道:“哦?你想赌些什么呢?” 巴清稍稍思索片刻,然后嫣然一笑:“嗯……公子您今天与我闲聊时,提到过那种会学人说话的鹦鹉,感觉甚是新奇有趣呢。” 鹦鹉?乔松不禁感到有些诧异:“哦?竟然是鹦鹉吗……好啊,如果你真的赢了,那么回头我就让白凤去寻觅一对鹦鹉送与你。” “嘻嘻,公子可要记得自己的承诺哦!”巴清轻笑一声,旋即便站起身子,迈着优雅而轻快的步伐踏出了书房。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乔松无奈地笑了笑,然后缓缓向后倚靠在椅背上。 当巴清与雪女端着精心准备的美食折返归来时,却惊讶地发现乔松已然斜倚在座位上沉沉睡去。 两人相视一眼,默契地选择不惊醒他,只是默默寻来一件温暖的披风,轻柔地覆盖在乔松的身躯之上,随后蹑手蹑脚地退出房间,生怕惊扰了熟睡中的公子…… 第52章 初入朝堂议灵州 经过半夜的熟睡,乔松从椅子上悠悠转醒过来。此刻的他只感觉腰部酸痛难耐,仿佛已不再属于自己一般。稍稍动弹一下身体,全身骨骼便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乔松低头瞧了一眼披在身上的披风,心中不禁涌起一丝无奈和埋怨:“这些姑娘们怎么脑子不知道转弯,难道不知道将我叫醒么!” 轻轻摇了摇头,他伸手掀开那件披风,然后一边揉捏着酸胀不堪的腰部,一边缓缓站起身子,朝着书房外走去。 刚踏出房门没走上几步路,一道灵动跳跃的火焰便出现在眼前。 “嗯?小公子,莫非你昨晚是在书房睡的?” 焰灵姬满脸狐疑地看着乔松走来的方向,开口问道。 乔松闻言,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心想这不明摆着的事情么。 焰灵姬看着他揉腰的动作,不禁噗嗤一声笑出声来。这要是传扬出去,恐怕没有人会相信吧?这位秦国公子不仅拥有数位倾国倾城的绝色佳人相伴左右,更身居高位被尊称为北地君,但居然独自一人在书房度过了整整一夜。 “你还笑,去给本公子弄点吃的来!”乔松沉着脸说道。 焰灵姬屈身一礼,并故作恭敬地应了一句:“遵命!” 然而,若妄想焰灵姬能够烹制出美味佳肴,那简直就是痴人说梦。尽管她对玩火技巧娴熟自如,但在烹饪方面却是个十足的门外汉,甚至连烤肉都会烤得焦糊不堪。因此,最终呈现在乔松面前的不过是庄园里的庖厨备好的普通饭菜罢了。 通过与焰灵姬交谈,乔松方才得知巴清早已在清晨时分匆匆离去。毕竟她手头尚有诸多事务亟待处理,自然无暇在此久留。如此一来,此刻的潜渊山庄仅剩下焰灵姬、雪女以及一众家丁而已。 原本乔松计划好生歇息几日,孰料刚刚用过早餐不久,宫廷里便派人前来传唤。事已至此,乔松也只能稍微整理了一下,便马不停蹄地赶往咸阳宫。 …… 章台宫内气氛凝重,嬴政手中紧握着萧何所书的奏疏,眉头紧蹙,眼中满是忧虑。这份奏疏详细阐述了有关兴建灵州城的计划,而此刻,在嬴政眼前展开的,则是那幅辽阔无边、涵盖四海的巨大沙盘。 沙盘四周环绕着一众心腹大臣,他们正热烈地讨论着此事的可行性。 右丞相王绾率先发言:“王上,尽管公子在奏疏中列举了诸多建城的益处,但眼下我大秦正全力积攒实力,预备横扫天下。在此关键时刻实行移民之策,实非明智之举,极易白白损耗大秦的力量。” 王绾话音刚落,众臣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然而,身为左相的冯去疾却沉默不语,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显然,从萧何的奏疏来看,这座名为灵州的城池无疑具有众多优势,既可震慑草原各部,又能掌控西域要冲。 然而,如此庞大的工程所需投入亦相当惊人。其中最为关键的便是移民问题,如果不能妥善处理,即便城池建成,恐怕也只能成为一块孤立无援的飞地。 一众将领自然是看出了这座城池的战略位置,对此表示支持。可文臣就不太一样了,心中顾虑投入太多,因此大多持反对意见。 李斯,冯去疾,以及王翦三人却一言未发。 在这样的氛围下,乔松来了。 “儿臣参见父王!” “免了吧。” “谢父王!” 随即,群臣纷纷向乔松行礼。毕竟,此时的他还挂着北地君的爵位,可不是一般的公子,即使位高权重的大秦朝堂巨头们,也得给他见礼。 “过来说说吧,你是怎么想的。”嬴政将奏疏放了下来,指了指沙盘上的一处插着蓝色小旗子的位置,正是乔松设想中灵州城的位置。 乔松眼神中闪过了恍然的神色,果然是因为灵州城的问题吗。 于是,乔松将兴建灵州城的原因重新复述了一遍。群臣都看过了奏疏,所以清楚,但再听乔松的叙述,对于这座设想中的灵州城的重要性看的更明白了。 可惜目前的问题还在,并没有得到解决。 王绾重新将自己的问题提了出来。 乔松对此早有预料,和手下幕僚商讨的时候,他已经有了解决的方案。 故此,面对王绾的问题,乔松显得很是胸有成竹:“王相所说的确是一个问题。不过,此事本君并未打算现在就移民。建一座城,并非一朝一夕,移民之举也是同样如此。” “哦?这么说,你另有打算?”嬴政插了句话。 对于这位千古一帝来说,他的眼光自然是足够长远的。对于这座城池,嬴政也倾向于建,但正如王绾所顾虑的那样,大秦目前致力于一统之战,建城靡费太大。 因此,嬴政心里原本是打算将此事延后的。 乔松朝嬴政行了一礼,然后解释道:“儿臣并不打算从关中移民,而是从山东各国移民。” 此言一出,大殿内顿时安静了下来。 从六国移民? 群臣有些愕然,他们没想到北地君的解决之策居然是看向了山东六国。可那里现在还并非大秦的疆土啊。 乔松的话给他们提供了一个思路,一个个纷纷思索起了这件事的利弊。 “我大秦明年将发动灭国之战,但攻下六国土地之后,六国之民也就变成了我秦国治下之民。但其中必然有对秦国怀有恨意的,将其打散抽调迁徙到不同地方,比如灵州之地。 如此一来,原本各地民众分散开来,便难以相互联结,兴风作浪。并且,灵州这等边塞之地也可以快速充实起来,变成我大秦真正的疆土。” 文武群臣纷纷陷入了沉思。 嬴政也同样如此,的确,一旦一统天下,杀人不是解决所有问题的办法。这样的手段,却有可能降低风险。 而且,此策不仅仅可以应用在建设灵州上,其他地方也是一样的道理。 “君上,臣有一问,望君上赐教。”冯去疾起身行礼道。 乔松还了一礼:“冯相请讲。” “塞外苦寒之境,严寒难耐,此乃世人皆知之事。且中原各国之民,素有背井离乡、自轻自贱之念。君上虽心怀好意欲行迁徙之事,但若强加于人,则恐事与愿违。未知君上是否已有良策应对此难题乎?” 冯去疾之言一出,即刻引得满朝臣子瞩目,众皆将好奇之目光投向乔松。 大秦岂能令这些迁徙之人效那草原牧民居无定所、以放牧为生乎? “灵州之地虽现今荒无人烟,但本君已遣人亲往实地勘察,彼处土地肥沃宜于耕作。大秦当颁行政令,凡情愿迁居灵州开垦荒地者,可获赐良田,并酌情给予三至五年之免税期限。以此吸引各地民众前往灵州,开荒种田,充实边疆。” “这......”诸臣闻言,一时尽皆惊愕无言。 “君上,如此丰厚之条件,赐予我大秦子民岂不甚好!又何须给予那些六国民众!”将军槐壮终于按捺不住,愤然言道。 乔松闻之,放声大笑:“将军莫急。本君只不过举个例子而已,具体如何操作还需要仰赖诸公权衡。 至于最后给予哪一国的子民,不必如此区分。毕竟,一统天下之后,关中之民与山东之民,都是我大秦的子民,不必区分彼此。 民众但凡有意迁徙者,皆可依循相应国策享有优待。” 以利诱之,乔松相信有的是活不下去的人愿意背井离乡。除了这些之外,大秦自然还可以强行迁徙一些当地豪强,富户之类的。 灵州只是一个开始,河西走廊,河套之地,河朔之地,甚至是人烟稀少的辽东等等,都需要大量的民众充实。 所以,乔松只恨大秦人口不够多,这些好地方只能眼馋。 嬴政微微颔首,对于儿子的胸襟很是满意,便向一众臣工询问道:“尔等怎么看?” 乔松已经将解决的办法讲的很清楚了,在座的各位都没有蠢人,其中利弊稍加思索便能明白,因此自然是没有反对的,纷纷表示赞同。 尽管大秦明年才开始针对韩国的战争,待到战争结束之后才能有移民的举措。不过,现在很多事情都可以提前准备了。 嬴政便和自己的心腹商议了起来,乔松作为北地君,自然也位列其中。 这是乔松第一次作为朝臣参与议政,全程保持着多听,多看,少说的态度。恰恰是这样的态度,给众臣留下了稳重的印象。 议事一直到临近黄昏才结束,大臣们纷纷散去,其他大臣也只是和乔松简单的打了个招呼便匆匆离去,并未有亲近之举。 哪怕是李斯,也和乔松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乔松对此有些意外,但思索了一番便明白了。毕竟,他此时的身份已然不同了,正式踏入了朝堂,便需要遵守大秦朝堂的规矩。 况且,父王正值壮年,没什么聪明人会在这个时候下注他这个年轻的公子。 想明白之后,乔松也并未将这些人的态度放在心上,保持着一个轻松平和的心态,跑去玉芙宫找母亲蹭饭去了…… 第53章 虎啸山林百兽惊 韩国新郑,风尘仆仆的卫庄踏入了新郑的城门。他走过漫长的通道,眼前的新郑依然喧闹异常,似乎没有人察觉到即将降临的危险。 望着这座熟悉的城市,卫庄不禁冷哼一声。灾难将至,人们却还沉浸在歌舞升平之中,这个国家已然无可救药。 失去姬无夜的大将军府邸,显得格外冷清。卫庄坐在书案后,低声喝道:“来人!” 瞬间,一个被黑影笼罩的身影出现在他面前。 “参见将军!” 卫庄脸色冷峻地问道:“我离开的这段日子,新郑可有何事发生?” “回将军,相国张平已向韩王禀报了秦国令男子书年备战一事。韩王惶恐至极,召见了四公子韩宇,并派他出使列国。” “结果怎样?” “我们在邯郸和大梁的人回复,四公子吃了闭门羹,两国均未作出回应。” 卫庄心中对山东六国彻底没了希望,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知道了,就让他退下了。 自从手刃姬无夜后,卫庄并未如众人所料般遭受韩王安的责罚,反倒得益于四公子韩宇与相国张平的力荐,荣膺韩国大将军一职。 然而,此位虽尊,却有名无实,他所能施展拳脚之地,仅限于新郑城内罢了。至于韩国之边防军队,八成已落入血衣侯白亦非囊中。 然卫庄对此并不以为意,盖因以边军之众,实难以抗衡强秦虎狼之师。反之,他巧妙地借助大将军之名,成功收服姬无夜旧部“百鸟”,并将其纳入流沙麾下。 至此,今时今日之流沙,终于有实力将触角伸向他国。 想那姬无夜苦心孤诣、惨淡经营多年,到头来却是为人做嫁衣,白白便宜了卫庄。 正因如此,卫庄方能洞悉韩非已然离开咸阳,奔赴九原之事。于是乎,他急忙赶往前去,只为见韩非和自己的师兄盖聂一面。 可见面的结果,却并不理想。曾经的九公子韩非,如今已经彻底失去了当初的斗志。这并不是说,卫庄对韩非便彻底失望了,只是双方的选择不同而已。 跪坐在书案之后的卫庄目光穿过这宽阔的大殿直入外面深邃的夜空,脸上的表情更加的冷肃了。 魏国此时都自顾不暇,哪里还敢管韩国。而赵国虽还有一战之力,奈何三晋大地已经被秦国东郡,三川郡隔断,始终鞭长莫及。 韩国就像那已经被人勒住了脖子的人,只剩下了最后一口气。 这样的韩国,已经没救了。或许,该考虑考虑,流沙的出路了。 …… 邯郸丞相府内,郭开懒散地斜倚在柔软的榻上,眼睛微闭,嘴角挂着满足的笑容。一旁的美姬温柔地将一颗晶莹剔透的蜜饯送入他口中,然后轻轻抚摸着他的胸口。 此时,一名赵国大臣正恭恭敬敬地站在榻前,向郭开禀报着关于韩国使节的情况。 这位大臣负责管理赵国与其他国家之间的外交事务和使者往来,他面色凝重地说道:“启禀丞相大人,韩国公子仍逗留在我们赵国的驿站里,丝毫没有要离去的打算。看这样子,除非见到大王,否则他是绝对不会轻易离开的。” 听到这里,郭开微微睁开眼睛,漫不经心地回应道:“那就想个法子把他赶走吧!这么简单的事情还需要本相亲自教导你不成?每顿饭都减少一半供应量,换的差一些,实在不行了,把那些快坏了的给他们。到了晚上再派人去驿站制造些声响,搅得他不得安宁,吃不好也睡不踏实。时间一长,他自然忍受不了就会乖乖走人了。” 那名大臣听后,脸上露出一丝犹豫之色,小心翼翼地问道:“丞相大人,这样做恐怕不太妥当吧?毕竟人家韩国公子,一路风尘来到咱们赵国,就是希望能得到援助。如果我们这样对待他,岂不是有损两国之间的情谊?\" 郭开闻言,眉头微微一皱,随即坐直身子,摆了摆手,显得颇为无奈地道:“本相又何尝不知呢?只是如今形势紧迫,我大赵也只是勉强自保罢了,实在是有心无力啊! 你看,想要支援韩国,就得先想办法破开秦国在东郡和三川郡的防线。贸然招惹秦国,万一他们来攻打我们怎么办?到时候,岂不是拿我找人的命去给他韩国提供庇护?” “这……是是是,是下官考虑失策了。” 郭开嗯了一声,然后说道:“记住了,大王还年幼,受不得惊吓。这要是让韩国人跑到王宫,吓到了大王,本相唯你们是问!” “是,下官遵命!” 郭开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正在此时,一名家丁匆匆忙忙地冲进大堂,敏捷地避开旁人,径直走到郭开跟前,俯身在他耳畔低语了一番。 郭开先是一愣,紧接着脸上立刻绽放出如菊花般灿烂的笑容,兴奋得直搓手:“呃……那个什么,既然如此,你若无事便速速离去罢,本相就不多留你了。” “下官遵命。”那官员躬身施礼后转身离去。 郭开心急火燎地连连挥手,催促其快些离开。 待那人走远之后,郭开迫不及待地站起身来,迈着细碎的步子,像一阵风似的直奔府邸后院而去。 沿途遇到的下人们纷纷向他行礼请安,其中更有不少容貌姣好的女子。然而此刻的郭开对这些全然不顾,脚下毫无停顿之意,一路疾行至后院,并迅速推开自己的书房房门。 “尔等在此好生把守,未得本相许可,一概不得擅自靠近!”郭开对守候在外的侍从们厉声吩咐道。 “诺!” 郭开面带喜色地向门口的守卫交代了几句后,便迫不及待地转过身去,轻轻合上房门,并从里面反锁起来。接着他快步走到一个花盆前,难掩内心激动之情地搓了搓双手,然后蹲下身子,撅起屁股,使出全身力气转动花盆。 只听“咔嚓”一声轻响,花盆对面那看似普通的陈列架竟缓缓从中分开,显露出一道狭窄幽暗的通道来。 郭开心头一喜,毫不犹豫地钻进密道之中。 进入密室后,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并排放置着的五口巨大木箱。这些木箱严丝合缝地紧闭着,仿佛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郭开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悦与激动,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最前面那口木箱前,伸手揭开盖子。 就在盖子掀开的瞬间,一股耀眼夺目的金色光芒骤然迸发出来,刺得郭开眼睛生疼,不由自主地向后倒退了好几步。待他定睛一看,才发现眼前这满满一箱竟然全都是黄澄澄、光闪闪的马蹄金! “嘶……”郭开不禁倒抽一口凉气,被眼前如此多的金子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然而还没缓过神,便又急不可耐的开启了第二口箱子。这次出现在眼前的不再是金子,而是一箱璀璨夺目、价值连城的各类珠宝。 紧接着,郭开又陆续打开剩下的几口箱子,分别看到了一箱制作精美绝伦的琉璃器、一箱工艺精湛的瓷器以及最后一箱摆放得整整齐齐的上等宣纸。每打开一箱,郭开脸上的惊讶和兴奋之色就愈发浓厚一分。 “哎呀呀......”郭开满脸笑容,眼睛几乎眯成一条缝,他伸手抓起一块马蹄金,毫不犹豫地咬了一口,看着上面清晰可见的牙印,笑得愈发得意洋洋:“瞧瞧,瞧瞧,这才叫求人办事的态度嘛!那个所谓的韩国公子,亏他还是个王公贵族呢,连最基本的礼数都不懂!” “啧啧啧,大王啊大王,看来只有等您走了之后,微臣才能过上舒心的日子啊。” 然而,郭开口中的这位大王,并不是现任赵王迁,而是五年前因疾病去世的赵王偃。 若是赵王偃泉下有知,看到郭开现在这副丑陋嘴脸,恐怕会懊悔不已,为何当年没有将这个奸臣一并带入地府。 如今的赵国,政局已经混乱不堪,郭开与娼后两人沆瀣一气,共同掌控着朝政大权。年轻稚嫩的赵王迁在他们面前毫无招架之力,完全丧失了话语权。整个国家陷入一片黑暗之中,进谏之路被封锁阻塞,众多忠诚正直的大臣要么遭受诬陷迫害致死,要么被迫辞官归隐他乡,而上卿顿弱正是这群不幸者中的一员。 这也是韩宇抵达邯郸,却被拒之门外,连赵王的面都见不到的原因。因为赵王根本就不知道,韩国派出了使节来邯郸。 …… 楚国…… 李园看着手中的信件,浑身抖得仿佛在打摆子一样,脸上的表情阴沉的可怕。 在他面前,姚贾笑呵呵的品着楚国的茶水,仿佛一点儿都没瞧见李园脸上那如同打翻了染色盘一样的表情。 良久,李园将手中的信件揉成了一团,看向了姚贾:“秦使,有何要求,尽管提便是。何必将此物拿出来呢……” “唉呀,令尹大人这话,可是让在下好生惶恐。” 李园脸皮狠狠地抖了抖,之前姚贾来访,他让人把姚贾拦在了外面。现在好了,遭到报应了。 该死的,秦人怎么会知道这件事?!当初本令尹明明将所有知晓的人灭了口! 难不成,是太后那边泄密了? 李园一时间只觉得分外棘手,态度也不由得变得低声下气了起来。这件事万万不能泄露出去,否则他的脑袋可就得搬家了! 第54章 秦王巡查至蓝田 秦国…… 今日的乔松起了个大早,而且穿了一身方便活动的劲装。因为他今天一大早就接到了宫里的传话,嬴政要去蓝田作坊,命他一并随行。 乔松询问了一下来传话的宦官,确认没什么问题之后,便让人将萧何,曹参,陈平三人叫了过来,又让樊哙周勃担任护卫,让他们五个随行。 待到乔松抵达章台宫的时候,才发现今日随行的可不只是他,还有很多文武重臣。 见到他的车驾,章台宫前等候的众臣纷纷见礼。 乔松道了声免礼,然后让众臣随意些。自己则是凑到了一众大佬堆里,和他们攀谈了起来。 “上将军,今日怎的如此多的人随行?” 王翦看了看周围的人,发现除了他们这一小撮人之外,其他官员都和他们保持了一段距离,便压低了声音解释了一下:“应当是为明年的事准备。” 乔松眼中流露出一丝精光,向王翦抱了抱拳。他明白了,今日父王带领朝臣视察蓝田工坊,一来应当是查看大秦武备的准备情况,二来也是在向朝堂释放准备开战的信号。 这一小堆朝臣显然都清楚今日秦王的目的,相互间并未聊这件事,而是聊起了六国如今的动向。 乔松虽然坐拥星宿阁,可以说是这一堆人之中消息最灵通的。但是他也想听听这些人对山东六国的看法,故此并未插话,而是做一个聆听者。 在这一小堆大佬十几步之远的地方,九卿之下的文武官员见到萧何五人也能够待在丞相,将军,长史,九卿这一类大佬身边,不由得露出了羡慕的表情。需知这几步路,多少人一辈子都爬不完啊。 没办法,人家虽然爵位不高,身上也无官职,但跟了个好主人啊。 乔松到了也没等多久,也就差不多一刻钟的时间,赵高那王上到的嘹亮声音便响了起来。 众臣参见之后,纷纷上马跟上王驾,乔松也登上了辎车,紧随王驾之后第二位,出了咸阳宫,一并前往蓝田。 …… 此行是前往蓝田,这路可不近。一路上嬴政又打开了秦王仪仗,更是拖慢了行进的速度,因此这一百多里路一整天都没跑完,只好休息了一夜,在第二日晌午才堪堪抵达蓝田工坊。 距离蓝田县城南约二十里的荆山脚下,便是蓝田大营的驻扎地。这些年来,蓝田工坊如同一颗璀璨的明珠,熠熠生辉。它的规模不断扩大,已远超蓝田大营,于是乎,工坊毅然决然地朝着旁边的山脉进军。 然而,物极必反。 就在秦王政十三年时,由于蓝田工坊过于迅猛的发展速度,导致内部体制紊乱不堪,管理陷入困境。 面对如此棘手的难题,乔松当机立断,下达命令:拆分蓝田工坊! 他毫不犹豫地将瓷器、琉璃等相对次要的部门移出,分别迁往秦国各地。其中,炼铁部则被迁至盩厔——也就是后世的周至。 之所以选择此地,并非偶然。而是因为乔松通过精心研读图书馆中的珍贵资料,得知这里蕴藏着丰富的铁矿资源,足以满足当前大秦急剧扩张军队所需的大量铁器供应。 自此以后,昔日辉煌无比的蓝田工坊渐渐冷却下来,从原本集研究、生产、储备于一身的全能工坊,演变为专注于军械研发,并兼有一定锻造与存储功能的要地。 当然,原本蓝田工坊所建造起来的那些费了大力气的高炉自然也是不能够随意废弃掉的,它们依然还保留着试炼制作的重要作用! 所以距离蓝田工坊还有很远一段路的时候,人们就已经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见从工坊里面冒出来的滚滚浓烟了——那浓厚得简直就像是要把整个天空都遮蔽住一样! 目睹到这样一番景象之后,乔松忍不住在自己心底深处涌起了一丝丝难以言喻的罪恶之感:看看吧,眼前明明应该是一片山清水秀、风景如画才对呀,但却因为这些可恶的工业废气而让这个美好的世界足足提前了两千多年就遭受到了来自所谓“工业化”的深深恶意与伤害…… 不过很明显,朝廷中的众多大臣官员们似乎并不像乔松这样去想问题。在他们看来,这滚滚黑烟实在是太漂亮啦!瞧瞧那漆黑如墨一般的颜色,多么纯正啊!这不正好就意味着大秦帝国正在一天比一天变得更加强大吗? 秦王的车驾队伍终于慢慢地行驶到了蓝田工坊那宽阔的门前。 工坊的主事人公输越率领着一群负责管理事务的官员,以及蓝田大营的主将冯劫早就在这里等着迎接了。 乔松下了马车后,立刻就被一股极其刺鼻难闻的工业废气味道给狠狠地呛到了,差一点儿就直接摔个大跟头! 最前方,嬴政已经亲自扶起了公输越,那和颜悦色的模样简直让众臣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这还是自家那个霸气绝伦,一言九鼎的大王吗? 公输越也是受宠若惊,胖胖的身躯都激动地开始打摆子了。 乔松捂着鼻子,心里一阵阵的发愁,不行,回头得想个法子对这些设备升级改造。要不然,这片天地迟早得毁在他的手里。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小宦官跑了过来,告诉乔松,嬴政让他过去。 乔松强忍着不适走到了队伍最前方。 虽然碍于秦王在面前,公输越没办法行礼参见,但是他那眼神却出卖了他见到乔松时内心的激动。 尽管公输越如今地位已经不亚于九卿中的任何一个,可在乔松面前,他总是那个忠心到近乎谄媚的小胖子。 嬴政的眼神在这二人之间徘徊了一下,然后道:“公输先生,今日寡人来蓝田,可就看你的表演了,莫要让寡人失望啊。” “王上放心,蓝田工坊定然不会让王上失望。” “好!” 嬴政大赞一声,带着一众文武正式进入了这蓝田工坊之内。 蓝田工坊的大片区域都被用作军械储备和军械实验,原本大面积的生产区域被拆除,转而改建成了大量的模拟战场。 公输越先带着大家去看了军械储备区,这里被布置成了一排一排的低矮仓库。 公输越在前头引领着嬴政父子,边走边介绍着这里的情况:“蓝田工坊目前就是冯劫将军的军械储备仓库,他手里的兵都等着从这里换装新武器呢。我要是不给,他就能带人把我给围了。” 冯劫一听这话可就急了:“公输先生,您可得讲理啊。我蓝田大营的职责之一就是保护工坊的安危!” 公输越直接撇过了头,仿佛不听他的解释一般。 这一幕看的嬴政父子不禁莞尔。 不过,玩笑归玩笑,该介绍的还是要介绍。 “目前蓝田这边储备的主要有武器,铠甲,器械,以及一些消耗品这几类。 武器包括长兵器和短兵器,长兵器根据蓝天大营新军组成,主要以长枪和戈为主。 短兵器则主要以刀,剑,不同形制的盾牌为主,另外还有一部分锤等重武器。 此外,还有各种类型的弩和弓箭。” “我大秦强弩独步天下,据寡人所知,蓝田大营在原本秦弩的基础上又研究出了许多类型的弩?” “回大王,正是。有蹶张弩,神臂弩,还有新式的滑轮弩等种类。其中佼佼者,当属滑轮弩。 这种弩上弦起来更加省力,但威力却不减反增,唯一的缺点就是贵。不仅需要额外搭配滑轮组,而且维护起来的成本也比较高,目前只是给一些特殊的人才使用。” “哦?可有实物?”嬴政顿时来了兴趣。 乔松插嘴道:“父王,儿臣这里倒有一些。” 说着,乔松朝着距离不远的樊哙招了招手。 禁军将其放了进来。 “樊哙,把你的袖箭拆下来。” “唯!” 樊哙所使用的便是和星宿阁同款的袖箭,起身也是一种缩小版本的劲弩。 樊哙解开了看似宽松的袖口,露出了一件黑色的袖珍版手弩。 这支弩和寻常的弩比起来更加的复杂,以牛筋作为动力来源,其上有一个复杂的滑轮组。 嬴政接了过来,有些好奇的拉动了一下,让他有些意外的是,这弩箭上弦起来并未过分沉重,只是好像拉动一块稍大一些的石头罢了。 “拿一支箭来。”嬴政开口道。 乔松示意了一下樊哙,樊哙只好从右臂上隐藏起来的袋子中抽出了一支巴掌长的箭支。 这箭支并未有尾羽,箭头则是弧线型,这样的设计更加具有穿透力。当然,稳定性就不如羽箭了。 嬴政在樊哙的指导下装好了箭矢,左右看了看,朝着二十步开外的一面土墙射了过去。 空气中响起了一阵细微的破空之声。 紧跟着,在所有人惊讶的目光注视下,那巴掌大的箭矢径直没入了土墙之中。 “这!” 嬴政表情有些兴奋,命人去查看一下。 随行的禁军跑了过去,费力的将箭矢挖了出来,随即很是吃惊的回答道:“回王上,箭矢射入夯土墙五寸!” 公输越适时的解释道:“王上,公子护卫所使用的这些袖箭,其威力已经足以在二十步之内射穿犀甲了。” 二十步近吗? 其实并不远。 可是,这却只是针对江湖中人所使用的袖箭,已经足够了。 而真正的强弩,可不是袖箭可以比拟的…… 第55章 机关朱雀有变化 “这袖箭有些意思,不过,按照此物应当并不是战场上用的吧?”嬴政将袖箭交给了蒙毅,让他传给其他人瞧瞧。 蒙毅原本想要仔细地钻研一番,但当他看到老爹那如同吃人般的眼神时,心中立刻涌起一股惧意,瞬间变得胆怯起来。他不敢有丝毫犹豫,赶忙露出一副痛苦不舍的表情,将尚未温热的珍贵宝物递了过去。 “王上慧眼,这件物品实际上只是用于应对一些江湖高手而已。大军所用的滑轮弩,与这种袖箭原理相似,都借助了滑轮组来降低对使用者力量的需求。不过相较于袖箭而言,滑轮弩的制造成本更为高昂。制造一张滑轮弩所需要的消耗,便足以制造出四张普通的蹶张弩了。” 嬴政听后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并表示已经明白其中缘由。如果滑轮弩仅仅具有省力的优势,那么嬴政对于这种兵器并不会特别看重。毕竟,从性价比来看,一张滑轮弩的成本可以制造出四张普通蹶张弩。在大规模战争中,显然还是蹶张弩更具经济效益。 而且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使用成本。滑轮弩维护起来更加的困难,对士兵要求也高,不适合大批量使用。 当然,这袖箭只能算是一道小小的前菜罢了。当公输越运用机关术开启库房大门的那一刻,展现在人们眼前的景象令人瞠目结舌——那一排排摆放得井然有序、气势磅礴的强弩,仿佛沉睡中的巨兽一般,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气息,使得在场的每个人都情不自禁地屏住了呼吸。 “王上,这间仓库里储存着整整两千张强弩呢!而且像这样规模的仓库,咱们蓝田工坊可足足有二十个之多呀!” 公输越满脸自豪地向众人高声宣告着这个震撼人心的消息。 二十个仓库意味着什么?那可是整整四万张强弩啊!然而,这还只是蓝田工坊所藏匿的冰山一角而已。那么,其他地方究竟还隐藏着多少这样的军备呢? 实际上,为了应对即将到来的战争,整个大秦帝国全力以赴地筹备着物资。单单就单人使用的强弩而言,其储备数量已经高达骇人听闻的三十万张之巨!与此同时,与之相配套的各种类型箭簇的总数更是飙升到了惊世骇俗的一百五十万之数! 紧接着,当公输越再次打开那个专门用来存放箭簇的仓库时,那一束束闪烁着冰冷寒光的箭簇,瞬间令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凉气。 除了这些密密麻麻堆积如山的箭簇外,还有那一排排笔直挺立、闪烁着寒光的锋利长枪;那尖锐而冰冷的长矛,犹如刺破云霄的利剑一般引人注目;以及那些闪烁着寒光、锋利无比的长刀等等各种武器。它们整齐地排列在一起,形成了一片壮观的景象。 当这些制作精良、数量众多的兵器大规模地展现在众人面前时,所带来的视觉冲击简直让人瞠目结舌!仿佛整个空间都被这股强大的气势所填满,人们不禁为之惊叹。 即便是对这一切早已有所预料的乔松,此时此刻也无法抑制自己内心的激动和紧张,他的心脏像是要跳出胸腔一般,疯狂地跳动着。 看着眼前制作精良的横刀,王翦等几个将军皆是喜不自胜。王翦更是亲自上前,拿起了一把横刀将其拔了出来,屈指一弹,细细聆听着龙吟般的刀鸣。 “哈哈,王上,就这么干看着也没什么意思。不如,试试这些兵刃的威力如何?” 嬴政微微颔首:“好,王将军此言甚合寡人心意。公输先生,可有适合试一试这些兵器的地方?” “王上,自然是有的。” “如此说来,今日我等可以大开眼界了啊!” 群臣顿时哈哈大笑着附和了起来。 …… 秦王有要求,蓝田工坊自然是不会怠慢了。一行人向着蓝田工坊专属的兵器试验场。 到了校场,公输越早早就令人弄来了一些活蹦乱跳的野猪、山羊和壮硕的水牛等牲畜,并给它们一一披上了六国样式各异的甲胄,想借此来模拟出战场上兵器所能造成的杀伤力究竟如何。 王翦一眼就相中了一柄造型威猛的春秋大刀,只见他手提大刀,毫不犹豫地朝着一头身披重甲的野猪狠狠劈去! 那头野猪似乎也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它张开獠牙,口中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吼叫后,便如同一头发狂的公牛一般径直朝王翦猛撞过去! 要知道,发起冲锋的野猪可是相当恐怖的存在,即便是像老虎、豹子这样凶猛的野兽,往往也不愿轻易与之正面对抗。 然而王翦却毫无惧色,面对这汹涌而来的野猪,他那双锐利的眼睛紧紧锁定住对手,眨都不眨一下,全身上下更无半丝慌乱。 就在野猪离他仅有四五步距离的时候,王翦突然身形一闪,以极其灵巧的动作侧身避开了野猪势不可挡的冲撞。紧接着,他手起刀落,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只听“噗嗤”一声闷响,鲜血四溅…… 那柄锋利无比的大刀瞬间劈开了野猪坚硬的头骨,猩红温热的血液如喷泉般喷涌而出!受到如此重创,那头野猪甚至来不及发出最后一声悲鸣,便轰然倒地,没了气息。 野猪连同身上的两层楚国犀甲,竟被王翦一刀从脖子那里砍成了两段。 围观的众将瞬间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声,声浪此起彼伏,响彻云霄。 就连一向沉稳内敛的嬴政也不禁面露喜色,情不自禁地赞叹道:“壮哉!如此利器,实乃军国之重宝!” 王翦手握大刀,仔细端详着刀身,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他轻轻掂量了一下重量,感受着那沉甸甸的质感,随后放声大笑:“好,好兵刃!此刀厚重而不失锋利,若全力一挥,必能势如破竹,无坚不摧啊!” 在王翦的带领下,其他将领们也纷纷跃跃欲试,他们拿起各式各样的兵器,或挥舞砍杀,或切磋比试,一时间校场上刀光剑影交错,喊杀声、叫好声响成一片,仿佛置身于激烈厮杀的战场之上。整个场面充满了血腥与豪迈之气。 王绾和李斯等文臣见状,心中暗自苦笑。他们此时已然明白过来,今日王上的巡视,硬生生变成了一场别开生面的兵器展示会。 这些将军们显然玩得正在兴头上,显然是听不进去劝了。可现在怎么办,王上的用意可不能就这样耽误了啊。 就在这个时候,解围的人来了——乔松瞧见事态发展有些偏离,便向公输越投去一个眼神示意。 心领神会的公输越立刻迈步而出,重新站到众人面前。只见这个小胖子一脸自豪地说道:“王上,诸位大人,眼前这些虽说是常见于战场所用的兵刃,但我大秦所造之物,无论是质量还是工艺,皆胜过六国一筹。 不过,蓝田工坊并未止步于此,我们仍在不断探索创新,研发更为先进强大的新式武器。这些新式武器一旦问世,其威力必将惊天动地,甚至可能左右一场战争的胜负走向。” “哦?”嬴政眼中闪过一丝惊异之色,紧接着说道:“公输先生这番话,着实令寡人心生好奇啊。” “恳请王上恩准,微臣愿为王上演示一番。” “准!”嬴政颔首示意。 得到允许后,公输越挺直了身躯,然后对身后的传令兵下令道:“发信号。” 众人见状,皆面露期待。今日所见所闻,已经足以彰显蓝田工坊的厉害之处了,而能让公输先生如此慎重的,又该有多么不可思议。 没过多久,他们便明白了——只见一只只黑影如飞鸟般自天际掠过,初时大家都误以为那只是普通的禽鸟,直至那些黑影逼近眼前,众人才惊觉它们压根儿不是鸟类,分明就是精巧无比的机关造物! 对于大秦的军队而言,机关兽并不是什么稀罕物事。尽管这些机械巨兽在战场上锐不可当,但六国也不乏应对之策。其中最为行之有效的一招,莫过于挖掘陷阱。 不过,眼前这种能够翱翔于天空之中的机关兽究竟有何用途呢? 军中诸位将领瞬间联想到了它的作用——侦察敌情。 然而,乔松此次特意让公输越拿出的压箱底儿宝贝,又岂能如此平凡无奇? 这些机关鸟源自于墨家赫赫有名的机关朱雀,但却做了大胆创新:原本用于载人的空间被巧妙地压缩至仅能容纳一人操纵驾驶;而节省下来的空间则统统安置在下腹部并装填了一些神秘物品。 在满朝文武大臣们惊愕与好奇交织的目光注视之下,这群机关鸟如鬼魅般迅速抵达一片土墙城头上方。 紧接着那位操纵者毫不犹豫地伸手拉下一个醒目的红色把手,瞬间引发惊人变化——机关鸟的腹部骤然裂开,一个个黑色的陶罐如同雨点般倾泻而下! “啪……” 伴随着清脆声响第一个陶罐重重砸落在城头之上,里面隐藏其中的引燃装置接触到外界空气后迸发出了一串火星,瞬间点燃了陶罐内的火油! 眨眼之间,整个城头仿佛被一股炽热恐怖的烈焰所吞噬,彻底淹没在熊熊火海之中,恍若置身于炼狱般炙热难耐…… 第56章 江湖朝堂有暗涌 这种神秘而强大的机关朱雀,实际上早在这次草原之战时便已初试锋芒,但那时它还只是依靠人力投掷火油罐子而已。 然而归朝后,乔松却下令让公输家族以此为基础进行改良,融合墨家和公输家的智慧,方才铸就今日这般惊世骇俗的威能。 果然不出所料,当目睹熊熊燃烧的火海时,王翦等诸位将领皆不禁目露精光、震撼不已——拥有如此神器相助,六国那些固若金汤的险关要隘对于大秦而言,从今往后都将化为乌有! “壮哉!此为何物?”嬴政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高声赞叹道。 这位具有远见卓识的君主亦敏锐地察觉到此物的非凡意义与价值所在。 “回禀王上,此乃臣等依据墨家机关朱雀加以革新,并在获得西域觅得的火龙油之后,成功破译其秘制配方后精心打造而成。 截至目前,尚无正式名称。 臣斗胆,请王上赐名!” \"朱雀?\" 嬴政微微蹙眉,尽管这个名字本身并不差强人意,可一联想到竟是墨家所用之物,心中顿时涌起一丝不悦,同时脑海里又浮现出燕丹那副令人厌烦的面孔。 所以,嬴政直截了当的改了它的名字:“此烈焰燃烧起来,宛如附骨之蛆,难以扑灭。既然这样,就叫凤凰火吧。” “臣代工匠,谢王上赐名!” 嬴政微微颔首:“传召,参与凤凰火研制之人,皆按大秦律例赏赐!” “谢王上!” “诸位爱卿!”嬴政猛地一挥衣袖,他那威严的目光扫过仍然沉浸在惊愕之中、无法回过神来的满朝文武大臣们,然后高声说道:“想当年,我大秦不过是西边边陲之地的一个弹丸小国罢了,便是周天子祭祀,也只能待在角落里无人重视。 直至穆公拓土千里,方才奠定了大秦帝国的根基! 此后历经数代君呕心沥血,才终于迎来了今天这个如日中天的强大秦国! 寡人虽不孝,但一刻也不敢忘记先祖东出之愿!” 说到这里,嬴政的声音越发激昂起来,仿佛要穿透每个人的心灵深处一般继续说道:“现如今,山东六国已经在我大秦锐不可当的军威摇摇欲坠! 正所谓天予不取,反受其害! 所以值此关键时刻,我等秦人更应当策马扬鞭、挥剑东向,以全先祖之念!” 话音刚落,校场上顿时响起一片山呼海啸般的回应声:“臣等必效死力,使天下归一!” 接下来,在公输越的带领下,群臣参观了蓝田工坊保留的生产线,包括那重达数千吨的水力锻压机,与那十数丈高的高炉,站在这些庞然大物的面前,每一个人都深感热血沸腾。 这便是大秦! 无比强大的大秦! 进而带来的,则是无比强大的自信。我大秦如此之强,山东六国又能如何,不过土鸡瓦犬尔! 当车队从蓝田工坊返回,群臣依旧心潮澎湃,难以平静。 …… 回到咸阳城之后,嬴政便下令加快全国上下男子书年的进度,这一次没人反对,朝堂上全都是赞同的态度。 乔松这才明白,父王此行前往看天气,竟然还有这样的目的。 而在咸阳发生如此惊天动地之事时,原楚国都城郢城中,却有一人如丧考妣、悲痛欲绝——昌平君芈启。 他默默地凝视着从田光手中传递而来的咸阳最新消息,心中不禁涌起层层忧虑和哀愁——秦国日益强盛,其势力如日中天;反观山东六国,则日渐衰落,这让芈启深感无力与无奈。 如此局势发展下去,究竟还有谁能够抵挡得住秦国那锐不可当的步伐呢? 思绪至此,芈启的面容上不由自主地流露出深深的忧愁之色。 突然间,只听得“吱呀”一声轻响,书房的门缓缓被推开。芈启脸色骤变,猛地将手中的信件纸迅速塞到了一叠账册之下,冷着脸看了过去。 却见一粉衣女子袅袅而来,手捧香茗,身姿婀娜。此女正是芈启之女芈涟。 “为父不是说过未经许可不许旁人打扰么?”芈启眉头紧蹙,满脸不快,并无因来者乃其爱女就有所宽容。 芈涟闻言,步伐稍滞:“父亲,女儿见您许久未出,恐茶凉伤身,故而新沏一壶奉上。若扰了爹爹清静,还望爹爹责罚。” “罢了,搁那儿吧。”芈启终究还是压住火气,伸手一指案几,道:“时辰已然不早,你也早些歇息吧。” “遵命。”芈涟依言上前,轻手将托盘置于桌上。目光无意间掠过杂乱不堪的书桌,不禁微微一愣,但瞬间恢复常态,悄然退出书房。 步出房门,芈涟缓缓穿行于华美的庭院之间,朝着自己闺房行去。 “小姐。”侍女向芈涟行礼道。 芈涟点了点头,然后道:“给叔父的信,送出去了吗?” “回小姐,已经送出去了。” “路上可有人跟踪?” “这倒没有。” “如此便好。记住了,一定要小心。否则,父亲发现可就糟了。” “小姐放心,奴婢省得。” 芈涟轻轻地推开门扇,缓缓走进自己那装饰精美的闺房里。她默默走到窗边的长椅边,疲惫不堪地躺了下去,眉头紧蹙间,满脸尽是忧愁之色。 时光倒流至数年之前,芈涟的叔父昌文君芈颠从咸阳来到家中拜访。 原本应该充满欢声笑语、其乐融融的亲人重逢场面,并没有出现;相反,却是一场激烈无比的争吵。 当时芈涟得知之后,根本无法理解眼前所发生之事。 只是后来,芈颠气愤的拂袖而去的时候,在门外撞见了不知所措的芈涟。许是心生不忍,又或许还是想要规劝一下自己的兄弟,所以芈颠私下里约见了芈涟,向她透露了当年那场争执背后隐藏着惊人秘密——原来,她敬爱的父亲竟暗中策划着背叛秦国、回归楚国! 这个消息犹如晴天霹雳般击中了芈涟,令她惊愕不已!她实在想不通其中缘由:父亲明明一生都在秦国度过,甚至从未踏足过楚国领土半步,怎会突然生出如此荒唐离奇的念头? 而对于芈涟自身而言,楚国不过只是一个存在于姓氏中的符号罢了,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任何关联。面对如此费解之事,芈涟陷入深深的迷茫与困惑之中。 为了防止自己的父亲做傻事,将全家人的性命都葬送了,芈涟便答应了芈颠的要求,暗地里监视自己的父亲,并将父亲的动向交给芈颠叔父。 “父亲,你到底想干什么呀!”看着窗外那轮残月,芈涟脸上泛起了浓浓的愁绪。 …… 东郡,大泽山…… 田光接到了来自昌平君的信件,不由得紧皱起了眉头。 “还要和楚国屈景昭三族联系吗?昌平君到底得知了什么,竟然如此锲而不舍!” “想来应当是什么足以震动楚国的消息。” 铁塔一样的陈胜瓮声瓮气的回答道。 “或许吧。”田光叹了口气,然后道:“可在我看来,屈景昭三族不可信,反倒是楚国上将军项燕,是个人才。” 陈胜正打算说什么,却突然皱了皱眉,看向了门口的方向。 只见朱家一摇一摆的迈着小步子走了过来,在他身后还跟着一个留着两撇小胡子,满脸放浪的人。 见到这两人,田光和陈胜顿时中断了话题,没有继续下去的意思了。 走到大堂门口,朱家停下了脚步:“刘季老弟,你先留在这儿吧,我一个人进去就行。” “朱老大随意,我也正好找魁隗堂的兄弟们喝口酒润润喉咙。” “哈哈,刘老弟还是这么洒脱啊。” 朱家大笑了一阵,走入了大堂,向田光行了一礼。 “侠魁,你让我准备的事情已经准备好了。日子我也找历师长老看过了,三日之后便是良辰吉日,吴旷兄弟的婚事定在那一日正好。” “三日后吗?”田光沉吟了一下:“吴旷和田蜜没什么意见吧?” “我问过了,他们很满意。” “哈哈,那就好。”田光哈哈一笑:“难得魁隗堂有喜事,正该将六堂的兄弟集合起来庆祝一番!” 陈胜脸上也露出了一个笑容,好兄弟要成家了,他这个做兄弟的自然是很高兴的。 一时间,魁隗大堂内的三人皆是哈哈大笑…… 第57章 至封地练兵备战 返回咸阳之后,大秦这座精密而庞大的机器就飞速的运转了起来,包括王翦在内的众多将军都离开了咸阳,前往蓝田大营进行练兵,为明年的战争做准备。 乔松也没闲下来,既然他已经踏入了朝堂,那么自然也有着自己的任务,嬴政并不会因为他是自己的儿子而有任何优待。 于是,乔松便被嬴政一纸诏命打发去了北地郡。 北地郡乃是秦昭襄王三十六年,大秦灭义渠后所置,为秦初三十六郡之一,郡治义渠县。 如今,这整个北地郡都是乔松的封地,也是他的舞台,能将这场大戏唱成什么样子,就看他的功底怎么样了。 义渠县虽然贵为北地郡的首府所在之地,但其繁荣程度却远逊于其他国家那些稍显重要些的城镇。 远远望去,城墙不过是普普通通的夯土堆砌而成,高度大约只有两丈上下,看上去异常简陋寒酸。与咸阳那高耸入云、气势磅礴的砖墙相比,这里仿佛更符合历史原本应有的面貌,而非一个虚构架空世界中的城池。 毫无疑问,这样的景象让人感觉它破败得很。 站立在这座义渠县城墙下方,乔松不禁感慨万千、心绪复杂。 义渠这个存在已有八百余年的古老国度,早在大周尚未建立之时便已存在,曾经甚至一度成为大秦在北方边境最为强劲的敌手之一。 然而时过境迁,如今也终究难逃被大秦铁骑征服的命运,沦为了大秦统治下的一个郡县。面对眼前这一切,让人不禁心生慨叹:世间之事变化无常,犹如沧海桑田! 此次前来,乔松可谓是将自己的班底全部带来了,就连半夏、南星、雪女以及焰灵姬四人也一块儿带了过来。至于咸阳,则只留下了那些确实无法脱身之人镇守后方。 与乔松一同前来的,还有他精心从蓝田大营选拔出的一万余名新兵。这些新兵皆是精挑细选而来,未来将被充实到飞羽轻骑之中。当队伍抵达县城时,乔松下令大军在城外五里处安营扎寨,随后亲自率领一队人马前往城门口。 此时,北地郡的郡守早已率领一众官员在此恭候多时,其中还有提前抵达此地的韩信。此外,现场还聚集了一些来自北地郡各地区、德高望重的长者、乡老等人物。 “参见君上!” 众人齐声拜见。 “免礼!” 乔松大手一挥。 “谢君上!” 众人齐声回应。 在众人众星捧月般的簇拥下,乔松带领着手下进入了这座义渠城,并径直朝着郡守府走去。 这位郡守看上去约摸四十多岁光景,但在这个时代已经年纪不小,可称一句老夫了。此人面容饱经沧桑,布满岁月痕迹;双手粗糙且长满老茧,乍一看更像个朴实无华的老农,而非一郡之首脑。 乔松心里清楚,眼前之人乃是一位踏实肯干、务实能干的忠臣良吏。根据星宿阁所搜集到的情报亦证实了这一点。 可惜,这个人自己留不下。 “萧何!” “臣在!” “给你半个月的时间,和郡守完成交接。” 萧何微微一愣,拱手道:“臣领命!” 来之前,父王便已经把这些人调走了。给他们的调令,已经发来了,而之所以这些人还在这儿,只不过是为了和乔松手下的人完成交接罢了。 当然,他们虽然平调到了其他郡,但实际上也算是高升了。毕竟,这北地郡实在不算是什么富裕的地方。 而都尉一职,乔松则是让周勃跑去和人家交接。对于韩信,还是以练兵为主,都尉交给他,容易分了心神。 乔松为此特意和韩信谈了一次,韩信是个聪明人,自然明白乔松的用意。只是他没想到,君上还特意向他解释了一番原因,这让韩信心中不禁再次感念君上的恩德。 …… 萧何的能力再一次彰显了出来,他根本没用半个月的时间,仅仅是五日的功夫,便和北地郡郡守完成了所有的交接任务,将北地郡的情况汇报到了乔松这里。 “北地郡自昭王三十六年入秦以来,已有整整四十个春秋。根据各县的汇总,目前北地郡除治所义渠县所治之地外,下辖乌氏,朝那两县,人口则达到了二十七万余。” 地图方面乔松的图书馆里面有更详细的记载,此时大秦尚未统一天下,而在这北地郡的北部,还有一个古老的朐衍部族,也就是后来北地郡下辖四县之一的富平。而此时的北地郡,还大部分在长城以内,并未向长城之外延伸多少。 乔松所看重的灵州,也是在长城之外,那里距离富平并不远。这说明大秦也看到了那里关键的地利,因此在富平设县。 只可惜,后来在汉朝时期随着战争的影响,富平三迁,直到汉末三国时期动乱,最终落在了后世的关中平原上。 “北地郡地广人稀,开垦田亩并不多,主要集中在黑河,环江,马莲河流经的地方,总数只有三百万亩左右。除了农耕之地外,还有一些人仍旧保留了昔日义渠国的习俗,以放牧为生,主要是集中在陇山脚下的乌氏和朝那两县。” 乔松心中暗自盘算着,如此一来,平均每人拥有的耕地面积竟还不足十一亩! 虽然从表面来看,这样的耕地数量似乎远远超过了后世,但实际情况却并非如此。后世的人口密集程度极高,对农耕依赖极低,而且还有优质的作物品种以及各类化肥来提高每亩产量。然而,在当前这个时代,这些条件都是缺失的。因此仅靠这么一点耕地,也只能勉强维持生计而已。一旦遭受天灾人祸,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然而,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大秦目前的人口尚不充足,大量荒芜的土地无法得到开垦利用。尽管乔松有意改变现状,但终究力不从心。 看着手中萧何统计上来的各地的田亩,人口的册子,乔松下意识的问了一句:“有没有什么困难?” 萧何一听这个,顿时就来了精神,神情严肃地回答道:“确实存在一些困难,人口、粮种、农具和耕牛等方面,各地都存在一定的短缺情况。” 听到这里,乔松顿感头痛不已,无奈地说道:“我的萧先生啊,您难道就不能稍微减少一些需求吗?” 我就是和你客气一下,你咋就这么实诚呢! 面对乔松的抱怨,萧何却表现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淡淡地回应道:“君上,倘若只是维持北地郡现状,那这些东西臣自然是不需要的。可如果君上想要发展北地郡,将北地郡打造成控扼西域,威慑河套的战略要地,那这些东西是少不了的。” 这一副拿你的钱,办你的事儿的态度,弄得乔松很是无奈,只好回答道:“行吧行吧,我想想办法。其他东西,我可以给你弄来,但是人口却怎么也得等到明年了。” 粮种,农具可以通过商会调集,耕牛可以就地利用草原上的牛穿鼻环来补充,但是人口乔松就没办法了。他就是有大罗神仙的本事,也没办法凭空变出一些人来啊。 萧何的态度立马就变了,笑眯眯的道了声唯:嗯,东西到手了,这下北地郡今年的日子应该好过一些了。如此一来,也能为君上争取北地郡的民心,稳固治所。 “对了,韩信带来的兵怎么样了?” “韩信将军已经将原有的四千兵马和君上带来的合二为一,正在固原一带进行整编训练。看样子,需要一段时间才能练成。” 乔松皱了皱眉,直截了当的道:“不够,你想想办法,再征发三万人,凑够五万人的大军。” 明年,统一天下的战争就要正式打响了。接下来的十年间,大秦注定了要连年战争。飞羽轻骑固然英勇善战,但仅凭眼下这些军力,在这场浩大的战争中实在是难以发挥出多大的作用。 乔松心中所构想的大军应由两万轻骑、五千重骑组成,余下的则辅之以轻重步兵。唯有如此配置,方可打造出一支全能型劲旅,从而游刃有余应对各类复杂战况,并于这场关乎天下一统的战役中发挥出作用。 可惜了,若不是受限于北地郡贫瘠的人口,乔松原本期望能拉出更为庞大的二十万雄师。 只可惜北地郡就是现在这个样子,他不得不做出妥协和退让。 即便仅有五万兵马,以目前北地郡紧张的财政状况来看,要想维持其日常开销亦非易事。因此必须借助商会之力来调集所需物资,方可确保大军粮草充足无虞。 数年来苦心经营积攒下来的财富终于到了派上用场的时候,是该花一花了。那些堆积如山的秦半两若是继续闲置在库房之中,只怕用来串钱的麻绳都要烂了。 只是不知当巴清得知乔松此番决策后会作何感想?她那张美丽动人的脸庞又将浮现怎样的神情呢?想到此处,乔松心里不禁生出了一些恶趣味。 听到五万的数字,萧何心中一惊,却没有推辞,恭恭敬敬的答了声唯。只是他提出了一个要求,希望不要误了农时,这一点乔松自然是痛快的答应了下来…… 第58章 首灭韩国稳为上 随着乔松抵达北地郡,大量的物资通过商会的渠道源源不断的送来了这里。仅仅是一个夏天,北地郡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秋收之际,这北地郡便可随处可见来自大秦商会的新式农具。 而韩信的大军,也在固原紧张的练兵着。 萧何不愧是汉初三杰之一,用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便完成了三万大军的征发,给韩信送了过去。而蓝田工坊下拨的军械也悉数到位,一支大军快速地武装了起来。 乔松要求的是精锐之师,韩信也不敢怠慢,每日吃住都在军营之中。 如此一来,这五万人马以惊人的速度形成战力。为了练兵,韩信甚至还将这五万人带出了长城,跑去朐衍部落打秋风。这不得不说,也是一个奇景了。 往年都是这些草原部落趁着秋收南下打草谷,没想到今年反过来了。 居住在长城附近的乌氏和朝那两县的民众纷纷称奇,也对这位年轻的将军心生崇敬。 岁月不知不觉间流逝,乔松抵达北地郡的时候,正是天气最热的夏天。转眼间,这北地郡便已经是数九寒冬,大雪纷飞。 北地郡比起咸阳更靠北一些,因此这冬天也更冷。听人说,陇山那边的雪尤其的大,韩信的大军都不得不撤回了军营中,盖因外面根本没办法行走,战马一脚下去,半条腿都会陷入雪地里面。 乔松独自一人坐在廊下,手捧着温暖的火炉,静静地凝视着庭院中翩翩起舞的雪女。 洁白的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宛如羽毛般轻盈,它们在雪女舞动的飘带引领下,神奇地幻化成一条条矫健的飞龙,在广袤无垠的天空中翱翔盘旋。 盘旋数圈,这些雪花如同被赋予了生命一般,打着旋儿飞向四面八方,在雪女内力的影响下逐渐形成了一个惟妙惟肖的雪人。 乔松瞪大了眼睛,满脸都是难以置信的神情。想他也算是见多识广之人,但像这样别出心裁的堆雪人方式还真是闻所未闻! 这一幕神奇的景象令他惊叹不已。 就在这时,雪女完成了最后一个动作,轻盈的落在了乔松面前的台阶下。随即,她的嘴角微微上扬,精雕细琢的脸庞上流露出一抹狡黠笑容,娇柔的身姿犹如随风摇曳的垂柳,朝着乔松倒去。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乔松完全没有心理准备,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雪女倒入自己怀中。 乔松有些懵,半天没反应过来。 时间似乎在这一刹那凝固,整个世界都变得安静无比,唯有那漫天飞舞的雪花还在轻轻飘落,仿佛在诉说着什么秘密。 此时此刻,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以及那片如梦似幻的雪景…… “额,咳咳!” 直到一声咳嗽打破了二人之间的氛围。 乔松无语的瞥向了一旁不知何时走来的焰灵姬,暗暗责怪这家伙真没眼力劲儿。 “啧啧,瞧瞧我发现了什么。”焰灵姬的眼睛中满是玩味的情绪。 “发现什么!”乔松面色如常的按住了想要起身的雪女,软玉在怀,他可舍不得放开:“你不是跟南星一起出去了吗,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回来啊。” 焰灵姬侧坐在了廊下,随即顽皮的捂住了自己的双眼,一副没眼看的样子。这俩人真是越来越过分了,这都开始不避人了啊。 这一下,雪女可受不了了,用楚楚可怜的目光望着乔松。乔松只好放开了她,任由她起身躲在了自己身后。 焰灵姬本打算再调侃一番,雪女妹妹平日里总是一副冰山美人的模样,这副娇羞的样子可不多见。可就在这个时候,一阵匆忙的脚步声传入了三人的耳中——却是萧何手持书信急匆匆的赶来。 二女见状,告了声罪便退下了。 “君上!” “免了吧,又没外人,这么客气做什么。”乔松开玩笑似的抱怨了一下,然后询问道:“看你行色匆匆的样子,这是怎么了?” “从咸阳来的急信,是有关韩国战事的。” 乔松顿时收起了脸上的玩笑,正襟危坐,将手炉放在了一旁,打开信件瞧了起来。 今年秋天,秦国男子书年的事务完成,大军整肃完毕。随即,内史腾便率领五万步骑隆隆开出了函谷关。值得一提的是,这五万人乃是由关中和咸阳守军组成的大军,并不包括蓝田大营训练的四十万新军。 可即使如此,这五万人也不是韩国可以抗衡的。因为,这五万人也是上过战场的精锐。只是,他们并非蓝田新练大军之列,故此相当于地方驻守部队。 韩王安得知消息,大为惊恐,看到了韩国这次真正地濒临绝境了。这位韩王痛定思痛之下,反倒渐渐清醒,决定坚守新郑,以保宗庙社稷。 经过韩国君臣的商议,韩国采用了三个方法自救:其一,整军备战,坚守新郑;其二,立即派出特使,向五国求援;其三,将新郑城中的百姓悉数成军,发放武器,固守新郑。 血衣侯白亦非率领八万余大军驻扎在洧水南岸,剩余拼凑出来的六万大军则归大将军卫庄统领,在城内布防。 从兵家要义来看,韩国如此布置并无问题。自古以来,城池防守方略无疑不是城外驻军为上,真正退入城池防守也是万不得已的做法。这是因为,城外防守还有策应,还留有余地,可紧守城池,就意味着被彻底切断与外界的联系,成为孤城一座。 而白亦非大军在洧水南岸驻扎,则是利用洧水作为第一道防线,大军为第二道防线,为新郑提供庇护。 乔松打开信封,看了起来,不久便露出了惊奇的表情。 原来,这是星宿阁的情报。 立冬之后大雪纷飞,韩国也不可避免的进入了寒冬。入冬之后刚开始还好,可没想到这还没一个月的功夫呢,驻扎在洧水南岸的白亦非大军却被断了粮,更麻烦的是缺少采暖的柴薪。天寒地冻的,没了粮草和取暖之物,哪怕是白亦非麾下的白甲军都受不了。 大军请求回撤新郑,韩王安为了新郑安危,怎么可能允许。 僵持了数日之后,白亦非眼看着军中已经有人冻死,为了防止出现哗变,他不得不带着大军在无韩王诏命的情况下返回了新郑城。 “呵,这倒有意思了。”乔松不禁笑了,然后询问道:“既然白亦非的大军撤入了新郑,那么洧水南岸便再无大军驻防,内史腾的大军是否借机前移了?” “回君上,臣并未收到这样的消息。” “哦?这倒奇了,为何坐视良机流逝啊?”乔松有些想不明白。 两日后,从咸阳发来的又一封信解开了乔松的疑惑。 原来,父王认为此战灭韩乃是大秦灭国第一战,应当以稳妥为上。而冬季作战,变数太多。白亦非的白甲军又有特殊能力,在这种环境下战力大增,不可不防。 故此,父王和王翦认为,白亦非的大军撤入了新郑其用意不明,为防其使用诱敌深入之策,不可贪功冒进。 看到这里,乔松心中喟然一叹,有些无奈:根据星宿阁的情报,白亦非撤军,是因为韩相张平病倒,无人督查粮草运输一事,这才出了岔子,并非白亦非诱敌深入之策。 但此时已经有些晚了,大军还真的有些错失良机了。 …… 转念一想,稳妥些也好。反正韩国已经剩下最后一口气了,什么时候灭了都行。 乔松将情报丢入了火盆,看着火焰将其吞没。 就在这个时候,身旁的焰灵姬道:“大秦与韩国开战了吗?” 乔松皱了皱眉:“是啊,怎么了?” 这种军国大事,他一向不喜欢身边亲近的人涉足。公是公,私是私。故此,才露出了一些不高兴的表情。 焰灵姬见到他的表情变化,迟疑了片刻,还是说道:“我似乎听到了白亦非的名字。” “嗯。” “我想离开一阵子,可以吗?” 乔松如果再不明白,那就有些太蠢了:“你是为了白亦非?” 焰灵姬点了点头。 “万军之中,你可不一定有机会杀他。” “试试呗。”焰灵姬把玩着手中的蓝色火焰,脸上流露出了一些恨意:“他把我当做他的东西囚禁了好几年,让我受尽了屈辱。就这么看着他死了,我可有点儿不开心呢。” 这话让乔松不禁皱起眉头陷入了迟疑。对于焰灵姬的武功,乔松自然是放心的。可问题是,那是乱军之中,什么都有可能发生,万一不能杀了白亦非,再把焰灵姬给折进去了,那岂不是亏大了。 “如果我不让你去,你会不会偷着跑去?”乔松询问道。 焰灵姬愣了一下,低下了头:“不让去就不去了呗,为什么要偷着去呢。” 看到她的表现,乔松突然改变了主意:“既然想去那就去吧,我会让吕言陪你走一趟。不过,如果事不可为,就回来吧,反正白亦非是死定了。” “嘻嘻,那就谢谢小公子喽……” 第59章 国将败亡乱象生 韩国新郑,胖胖的韩王安在几个月的时间里面就变得异常消瘦,就连往日的大肚子都瘦了好多。 大殿外的雪花依旧在下着,天气异常的寒冷。可再怎么冷的天气,都没有韩王安的心冷。 韩国给五国发去的求援已经回来了,没一个来的。 魏国还是和韩国一样的问题,受秦国的威胁大同小异。面对韩国的求援,魏王只是吭哧吭哧的不敢给一句痛快话,只说该出兵的时候,一定会出兵;赵王迁倒是说可以,但问题是要韩军坚守三月;燕国仍旧在锲而不舍的对赵国垂涎欲滴,根本没工夫搭理韩国;齐国压根看不见,只说一句秦齐有盟约;倒是楚国跃跃欲试,许诺可以在秦韩交战的时候,从背后偷袭秦国。可问题是,却要求韩国割让南阳和颍川两地。 这可把韩王安气的破口大骂楚人可恨。 “列国可恨!”韩王安颓然的坐在王座上,这才几个月的时间,他的头发便已经白完了:“对我韩国冷眼相看,殊不知唇亡齿寒,今日之韩国,未尝不会是明日之列国!” “王上……”相国张平想要劝说什么,可话到了嘴边,却是如此的无力,只能又重新吞了下去。 国破就在眼前,任何劝说都是苍白的。 卫庄手拄着鲨齿剑,仿佛一个旁观者一样,冷冷的观看着这韩国君臣。 “罢了,靠人不如靠己。到头来,我韩国还是要靠自己才行。只有坚守下去,或许才有转机。”韩王安无力的挥了挥手,示意其他人先下去。 一个人坐在这空旷的大殿上,韩王安觉得越发的冷了。 不知过了多久,韩王安烦躁的开口道:“来人呐!给寡人温一壶酒来!” 就在这时,一阵清脆而有节奏的高跟鞋声响彻在石板路上,传入了韩王安的耳畔。他缓缓地抬起头,目光凝视着前方,只见一个身姿婀娜、妩媚动人的女子手捧着温热的美酒,向着自己走来——正是胡美人。 “是你啊。”韩王安原本满脸的颓废之色稍稍收敛了一些,但眼神中仍透露出一丝疲惫和无奈。 胡美人轻盈地迈着莲花般的步伐,走到了韩王安身旁,然后俯身趴下,将头轻轻靠在他的大腿上。她柔声说道:“大王……” 韩王安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家国面临危难之际,此刻唯有你依然愿意陪伴在寡人身旁。” 言语之中流露出无尽的感慨和哀伤。 胡美人心中明白,韩王所言之人便是明珠夫人。 不久前,明珠夫人在宫廷中离奇失踪,令人费解。韩王下令四处寻找,然而一无所获,甚至连丝毫线索也未曾找到。 与此同时,韩国境内的一些世家大族也趁着混乱纷纷离开了新郑。 正所谓患难见真情,夫妻本应同甘共苦,可如今大难当头,却是各自纷飞。无论是明珠夫人还是那些离去的氏族,似乎都不愿随韩国这艘即将倾覆的巨轮一同坠入无底深渊。 不得不说,这是一种悲哀。韩王安和韩国,都挺失败的。 …… 城外军营之中,白亦非手持双剑,站在大帐门口仰望着外面纷飞的大雪。他知道,是这场大雪救了韩国一命,可这是没有用的。当雪停了之后,河对岸的那些虎狼秦人,就会毫不犹豫的撕碎他布下的防线,进而毁灭这个国家。 哒哒…… 一阵脚步声响起,身后的大帐内走出了一个快要熟透了的美人,正是韩王安遍寻不得的明珠夫人。 “两日后,白甲军中会有一支小队离开新郑前往百越之地。你跟着他们一起去吧,就算是我给你安排的后路了。” 白亦非淡淡的说道。 明珠夫人斜倚在大帐的柱子上,道:“那你呢?世人都清楚,韩国已经没救了,你也要随着一起陪葬吗?我怎么看,这都不像是你这种人会干出来的事情。” “我这种人?”白亦非回身看向了她:“你以为,我是什么样的人?” “嗯,以权谋私,城府深重,自私自利?嗯,一个喜好吸食少女鲜血,修炼邪功,以维持你容颜的恶魔?” 明珠夫人玩味的打量着眼前宛如冰山一样的白亦非,谁能想到,这位有着一张完美的脸的血衣侯,实际上已经是个年逾半百的糟老头子了呢。 “或许吧。”白亦非并未否认。 整个天下,可以说就这个表妹最了解他了。 “我此战不是为了韩国,而是为了我的母亲。母亲用自己的一生,创下了血衣堡的赫赫威名,若是让这名誉蒙羞,却是我的不是了。” 明珠夫人愣了一下,那位韩国的女侯爵吗?如果是这样,似乎能说得过去。 可是,事情真的有那么简单? 明珠夫人不禁深深地望了一眼这个自己的表哥,这是一个披着完美的人皮的怪物,谁若是轻易相信了他,就会被他毫不犹豫的咬碎嚼烂。 所以,明珠夫人怀疑,他一定还有别的打算。而这个打算,很可能和当年的百越宝藏有关。 但是,明珠夫人却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因为,她此时已经离开了韩王宫,对于白亦非来说,所剩的价值也就只剩下这身皮囊了。一旦被他发现自己心中的秘密,那么就只有一个下场。 白亦非从明珠夫人的身边走了过去,身上散发出来的寒气似乎比这数九寒冬还要让人感到冰冷。那是一种带着邪恶,血腥,潮湿的阴冷。 明珠夫人娇躯微颤,将心头的那一缕想法深深的隐藏在了心底,生怕被这个怪物发现。 …… 韩国冷宫,当年郑庄公的宫殿…… 卫庄独自一人行走在这座被历史尘封的宫殿之中,视线平静的掠过这随处可见的断壁残垣,可他的内心却并不像表现得那么自然。 “卫庄大人……” 一道妩媚中带着一些火热的声音让卫庄停下了脚步。 他连头都没有回,继续迈动步子朝着自己的目的地而去:“我似乎并未告诉你,我今日会来这里。” 红莲公主追了上去:“我让人打听了一下,才知道你入宫了。我就猜,你应该会来这里。怎么样,我聪明吧。” “你如果够聪明,就应该知道,韩国现在面对着什么。” 红莲愣了一下,脸上的笑容顿时黯淡了下来:“父王没有办法,小良子也没有办法,就连你都没有办法,哥哥又被困在秦国,难以顾及,我又能做什么呢。” “只有无能的人,才会整日里抱怨,叹息。而真正有智慧的人,却喜欢在困境中谋求改变。” 说话间,卫庄来到了冷宫中心的那片湖泊边缘。此时湖面已经封冻,整个湖泊变成了一块巨大的冰面。 卫庄翻越了护栏,落在了冰面之上,一步步地走向了湖中心。孤岛之上,那株树已经被鲨齿斩断,躺在那里。 往前走了十数步,卫庄停了下来,低头看着脚下厚厚的积雪。 “你来这里做什么?”红莲询问道。 卫庄沉默不语,手中紧握的鲨齿突然间发出一阵清脆的剑鸣声。紧接着,他猛地用力一挥,将鲨齿剑深深地插向了脚下的冰面。 在真气灌注之下,鲨齿宛如插入豆腐一样刺入了冰层之中。 嗡嗡…… 一股澎湃汹涌的冲击波如同一头凶猛巨兽,以惊人的速度从剑身处爆发出来。冲击波所过之处,冰面上堆积如山的积雪像是被狂风卷起一般,纷纷扬扬地向着四面八方飞散而去。 与此同时,以卫庄插入地面的鲨齿剑为圆心,脚下原本平整光滑的冰面开始出现一道道细密的裂痕,并迅速向外延伸扩展。 红莲被眼前这一幕吓得不轻,失声惊叫道:“小心!” 要知道此时正值严寒之际,气温极低,如果不慎掉入这冰冷刺骨的冰窟之中,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想到此处,红莲本能地提起一口真气,施展出轻功,准备拉住卫庄一同逃离此地。然而,让她感到诧异的是,面对如此险境,卫庄竟然文风不动,宛如一座雕塑般稳稳立于原地。 红莲不禁犹豫了片刻,但最终还是散去了体内运行的真气,毅然决然地选择陪伴卫庄共同面对这场未知的危机。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冰面的爆裂声始终不绝于耳,足足持续了好几个呼吸之久方才渐渐停歇下来。 等到一切重新恢复平静时,两人四周三丈范围内的冰面已经全部破碎瓦解,化作无数大小不一的碎块散落四处。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尽管经过这般猛烈的冲击破坏,下方的冰面依旧坚固如初,仿佛丝毫不受影响。显然,卫庄全力一击下的鲨齿剑也未能将这冻结得如同钢铁般坚硬的冰层彻底破开。 卫庄微微的喘息了一口,心里有些失望:果然还是不行吗? 呵,韩非说只有找到正确的方法,才能开启湖底的那座地宫。看来,强行开启果然不行。先祖当年所获得的,到底是什么? 可惜,时间来不及了…… 第60章 洧水之上大战起 秦王政十六年的冬天,就这样在六国紧张的关注中悄然过去,尽管今年的冬天格外的漫长,比起往年来要多半个月左右,仿佛是天公不忍见这场大战,故意想要拖延片刻。 可拖延,终究还是要面对的。 秦王政十七年春三月,驻扎在洧水北岸的内史腾大军正式向韩军发下了最后通牒,要求他们弃械投降。 然而,韩军却始终无动于衷。 秦军大营之中,内史腾坐在帅案之后,看着眼前的地图,心中不禁长叹一声。白亦非此人,确实颇具将才之能,竟然能够将这样一支由各方拼凑而成的军队,训练成如此善战之师。想来,他麾下那支号称嫡系王牌的白甲军,在此过程中定然发挥了不小的作用。 既然嘴上已经劝不动了,那么多说无益,还是用刀剑让这些人认清楚现实吧! “来人!传我军令!” 随着内史腾的一声令下,整个大帐顿时变得鸦雀无声。众将纷纷昂首挺胸,目光炽热地注视着内史腾,眼中满是无法掩饰的兴奋与期待。 “命工兵营于洧水河上以壕桥车为根基,迅速搭建两座浮桥! 大军需全力以赴,以最快速度强行渡河,并就地构筑防线,严防韩军摧毁浮桥! 同时,派遣投石机对韩军阵地实施压制,确保浮桥搭建顺利进行! 待先头部队成功南渡后,继续加建三座浮桥,供后续大军全速横渡至南岸。 全军抵达南岸后,即刻向韩军发动猛攻,务求一鼓作气击溃南岸守军,长驱直入,直击新郑城垣之下!!” 内史腾的声音铿锵有力,充满了坚定与决心。 话音落下,帐内诸将齐声高呼:“末将领命!” 一时间,营帐内士气如虹,众人皆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内史腾满意地点点头,心中暗道:等了一个冬天了,儿郎们心中这股气早就憋的受不了了。军心可用,此战必胜! 秦军在这一个冬天,自然不是待在营帐内养膘,也是在为开春的攻城战积极做着准备。 趁着冬天来临,秦军在北岸砍伐树木,建造了超大的壕桥车,用以来渡过洧水。 壕桥车,古代用来渡过护城河的攻城器械 冬季本就是洧水的枯水期,往年甚至会出现断流的情况。而今年也不例外,此时才刚刚开春,洧水的水流量并不充沛,一辆壕桥车便可以横跨洧水两岸。 随着内史腾下达总攻的的命令,三万秦军轰然而动。 急促的号角声响遍洧水两岸,代表着秦军进攻的号角响起的刹那,顿时让南岸的韩国军队人人色变,许多士卒都下意识的慌乱了起来。唯有白亦非的白甲军,依旧不动如山,仿佛千年不化的冰山。 白亦非血袍猎猎作响,身姿挺拔如松,稳稳地站立在巨大的旗帜下方。他那双冰冷深邃的眼眸,紧紧地盯着河对岸严阵以待的秦军。 伴随着整齐而响亮的口号声,秦军的壕桥车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向着宽阔的洧水河缓慢推进。 这些庞大得宛如巨兽般的车辆,给对面的韩军带来了无与伦比的压迫感。许多韩军士兵情不自禁地吞咽了一下口水,心中充满了恐惧和紧张。 “弓弩准备!” 白亦非冷酷的命令声如同惊雷般响彻整个战场,瞬间传遍了每一个韩军士兵的耳朵里。他那寒冷刺骨的语调令所有人不禁打了个寒战,这时他们才如梦初醒般意识到,身后还有威名赫赫的白甲军督战,如果此时临阵脱逃,恐怕等待他们的只有死路一条。 无奈之下,韩军只好硬着头皮拾起韩国劲弩,慢腾腾地开始拉弦上箭。 然而,当第一批箭矢射向天空时,秦军的壕桥车早已完全驶入了洧水之中。 面对韩军的箭雨攻击即将落下之时,秦军中一群训练有素的士兵迅速行动起来。他们手持坚固的盾牌和锋利的单刀,以惊人的速度冲向阵前,高高举起手中的盾牌,紧密无间地排列成一道坚不可摧的盾墙。 咻...... 只见韩军的箭矢仿佛雨点一般,以最强劲的力道呈抛物线状从半空中急速下坠,狠狠地撞击在秦军的盾牌之上。 然而,令人瞠目结舌的一幕发生了——那些箭矢在与盾牌接触的瞬间,并没有如预期般穿透或嵌入其中,反而像是碰到盾牌的时候纷纷被弹开并改变了飞行轨迹,最终无力地掉落到地面。 “嗯?”白亦非见状,不禁眉头紧蹙,目光紧紧锁定在那些盾牌上。 这些盾牌显然非同寻常,它们并非常见的那种包裹着铜皮或铁皮的木制盾牌,而是由坚韧的藤条编织而成。起初,白亦非并未将其放在心上,但此刻亲眼目睹这神奇的防御效果后,他才意识到自己低估了对手。 白亦非深知情况变得愈发棘手起来! 就在这时,只听得一阵轰然巨响传来…… 在藤牌兵严密的防护下,力士们迅速转动着壕桥车的机关,巨大的木质第二节浮桥开始缓慢而稳定地旋转着。 眼看着它即将稳稳降落在洧水南岸,白亦非心知肚明,如果让敌军成功渡河,后果将不堪设想。 关键时刻,白亦非毫不犹豫地下达命令:“白甲兵听令!集中攻击浮桥转轴,三连投!” 话音未落,白甲军便迅捷的做出了回应。 与普通韩军相比,这支作为白亦非嫡系部队的精锐之师展现出了截然不同的战斗素养和战斗力。他们训练有素、配合默契,对主帅的命令毫不迟疑的执行。 就在白亦非刚刚说完话的时候,一支支拖着冰雾的标枪如流星般划破天际,直直地朝壕桥车的关键地方投了出去。 只听一声脆响,标枪爆裂开来,一股比一股更强大的寒流汹涌而出,眨眼间就将浮桥上那些至关重要的齿轮等部件冻结成冰。 原本高高扬起的浮桥再也放不下来,秦军凶猛的攻势也因此被迫暂时停滞。 内史腾看到这一幕,不禁眉头紧皱,怒声呵斥道:“投石车呢?怎么还没有就位!” 他心里暗自咒骂,这白亦非率领的白甲军果然难缠至极! 正当他问话之际,一块重达百余斤的巨石突然从众人头顶掠过,飞越洧水,重重地砸落在南岸之上。韩军阵中,数名士兵不幸被这块巨大的石头砸得血肉横飞,惨不忍睹。 然而,内史腾并没有因为眼前的战果而有丝毫松懈,他脸色冷峻,毫不犹豫地下达了继续进攻的命令。 一块块巨石如同雨点般越过洧水,纷纷朝韩军阵营猛砸下去,顿时使得韩军阵营中出现了混乱。 面对如此猛烈的攻击,白亦非当机立断,下令大军迅速后撤,退出秦军投石车的攻击范围。 秦军的投石车,早已成为近年来战场上令人瞩目的存在。面对这一利器,韩军自然不会毫无防备。虽然此番交锋已造成数百名士兵阵亡,但实际上韩军的损失相对较小。 内史腾见状,不禁冷哼一声,眼中闪过一丝厉色。他高声下令道:“投石车继续保持轰击态势,给敌人造成足够的压力! 我军的强弓硬弩也给本将压上去,绝不能让韩军有喘息之机! 不要吝惜箭矢,都给我统统射出去,一定要压的韩军抬不起头来!” 随着他的命令下达,战阵中的秦军应声而动。投石车不断发射出巨大的石块,如雨点般砸向韩军阵线;弓箭手们则张弓搭箭,密集的箭矢如同蝗虫过境,带着凌厉的呼啸声飞向敌阵。 相比起韩军的劲弩,秦军的弓弩更加的可怕,蹶张弩,神臂弩,滑轮弩,甚至还有床弩。 内史腾这个丧心病狂的家伙,把本来是针对城墙的床弩转向了河对岸的韩军。一根根精铁打造的弩枪落在韩军阵营之中,串糖葫芦一样的贯穿了十几个韩军士兵,其强大的威力犹如在人潮中犁出了一条血路,当场便吓得韩军屎尿齐流,纷纷钻入了提前建好的壁垒之中。 而在另一边,借着给韩军造成的压力,工兵营的力士们正齐声高呼着口号,全力转动着壕桥车的机关。他们拼尽全身力气,试图凭借强大的力量突破白甲军封锁的冰层。每个人都汗流浃背,但却没有丝毫松懈。 见到先头两架壕桥车久久没有反应,内史腾心头一沉,但他并没有慌乱,而是紧紧盯着前方。经过短暂思考之后,他毅然决然地下达命令:“把剩下的三辆壕桥车全部推出去!” 随着他一声令下,士兵们迅速行动起来,将那三辆庞大而沉重的壕桥车缓缓推向洧水。 这三辆壕桥车犹如钢铁巨兽一般,带着无与伦比的气势冲入水中。 它们入水之后,并没有停止前进,而是在秦军将士们齐心协力推动下,径直向着洧水中央驶去。 其他秦军士兵目睹此景,毫不犹豫地纵身跳入冰冷刺骨的河水中,与工兵营中的力士们并肩作战,一同奋力转动着车上的机关。 伴随着阵阵轰鸣之声,“轰……轰轰……”接连传来三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只见那三架壕桥车稳稳地搭在了洧水南岸之上,仿佛三座坚不可摧的堡垒,为秦军开辟出了一条通往南岸的坦途。 “将士们,封侯拜相,就在今日!!” “砍下韩人的脑袋,割下他们的耳朵!” “让韩人,在我大秦的剑锋下颤抖!” “随我冲啊!” 早已等的焦躁难耐的秦军骑兵将领挥舞起了手中的长枪,率先冲上了浮桥,朝着对岸冲了过去。 身后的大秦铁骑紧随其后,转瞬间,隆隆的马蹄便踏在了韩国的疆土上…… 第61章 熊熊大火烧白甲 “投枪,封桥!” 白亦非面沉似水地喊出这句话时,眼神依旧冷漠而坚定,但那紧攥着战马缰绳的手,还是暴露出他内心深处的不平静。 随着他一声令下,白甲军迅速响应。一支支锋利的标枪如同流星划过天际一般,准确无误地砸向桥头。瞬间,爆炸产生的冰凌四散开来,与周围寒冷的空气相互交融,形成一团令人毛骨悚然的白雾。 紧接着,白亦非身形一闪,如同鬼魅般出现在战场之上。只见他手中那对红白双色双剑闪烁着寒光,发出铿锵的碰撞声。 刹那间,无数粗壮的根茎从地下破土而出,仿佛拥有生命一般,以惊人的速度蔓延生长。 那些弥漫在空中的冰雾似乎受到某种神秘力量的吸引,纷纷扑向这些根茎,并迅速依附其上。眨眼之间,这些根茎变得愈发狰狞可怖,犹如一座座巨大的障碍物横亘在桥头,将前路彻底封锁。 虽然浮桥长度有限,秦军骑兵冲锋的速度相对较慢,但面对突然涌现的根须和尖锐的拒马,他们还是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许多来不及躲避的士兵被飞速生长的根茎刺穿身躯,猩红的血液瞬间染红了桥头,浓烈的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被桥头隔断的秦军千长以及他身后的数十个亲兵,在冰封桥头之前便冲过了浮桥。然而,就在此刻,他们却因为白甲军突如其来的行动而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困境之中。 领军的千长心头猛地一沉,他深知自己和手下这些士兵们面临着巨大的危机。 “儿郎们,随我冲!” 千长咬紧牙关,狠心地下达了冲锋的命令。 他并没有选择让大家背靠冰墙采取守势,反而决定继续进攻。 随着这声怒吼响起,千长身先士卒,毫不犹豫地冲向前方。看到主将如此英勇无畏,其他的秦军士兵们心中原本有了一丝苗头的胆怯顿时烟消云散。 他们紧紧跟随在千长身后,迈开坚定的步伐,向着韩军阵营发起了猛烈的冲击。 令人毛骨悚然的冰雾仍在不断蔓延,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冻结起来。甚至连桥头附近的河面上,也逐渐凝结出了一层薄薄的冰层。 白亦非对这一小支秦军的表现视若无睹,他一心只想抓住这个绝佳的机会,对秦军展开全面攻击。于是,他果断下达命令,要求大军继续加强攻势,务必彻底阻止大秦军队的冲锋。 要知道,投石车调整角度和方向并非易事,需要耗费相当多的时间与精力。正因如此,眼下无疑是韩军发动反击的最佳时刻。只要能够把握住这次战机,就有可能顶住秦军的这一波攻击! 进攻的号角声如同催命符一般,迫使韩军不得不从坚固的壁垒中爬出来,他们冒着投石车猛烈的攻击和秦军如雨点般密集的箭矢,艰难地向桥上的秦军发起了反攻。 刹那间,洧水河上空回荡着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仿佛要冲破云霄。殷红的鲜血源源不断地流入河中,将原本清澈的河水染成了一片触目惊心的红色。 这一切,白亦非心知肚明,内史腾自然也看得真切。眼看着大秦军队冲锋的气势受到阻碍,内史腾怒不可遏,猛地挥拳砸向战车的围栏,下令道:“投石车立刻更换火油弹,给本将军先把那支碍事儿的白甲军废掉!” 然而,正当命令下达之际,一阵刺耳的鸟鸣骤然响起。 在场众人之中,武艺最为高强的白亦非脸色瞬间变得凝重起来,他抬起头,目光紧紧锁定上方。 只见一只身躯巨大的白色飞鸟呼啸而过,其上站立着一个满头白发的身影,正兴致勃勃地俯瞰着下方浴血奋战的血衣侯。 白亦非的眼神中不由得泛起一丝冷冽之意,心中暗自思忖:何时起,这卑微的蝼蚁竟敢如此大胆,堂而皇之地直视自己的目光了? 就在此时此刻,白亦非猛然间双眸一缩,他的视线瞬间集中于白凤身后的两名女子身上。其中一个侥幸逃脱了他的手掌心,而另一名则让他心生警惕之感——这个女人能够带给他一种强烈的危险气息! 似乎察觉到了白亦非投来的锐利目光,焰灵姬毫不示弱地转头望向他,眼眸之中涌动着深沉浓烈的愤恨。 只见白凤凰在半空中优雅地盘旋一圈后,急速俯冲而下。 然而,当它距离地面还有数十米之时,白亦非突然挥动手中长剑,刹那间一根根粗壮的藤蔓如雨后春笋般破土而出,径直朝三人行刺而来! 焰灵姬见状正欲出手反击,但惊鲵及时拦下了她,并说道:“你先留着力气,等着对付血衣吧。” 话声未落,一阵清脆悦耳的朱雀剑鸣声响起,惊鲵纵身从白凤凰背上跃起,紧接着在半空之中猛地挥舞起手中宝剑。顷刻间,一道鲜艳夺目的朱红色剑气骤然汇聚成一只庞大无比的鸟头形状,以排山倒海之势狠狠撞击在那些迎面扑来的藤蔓之上。 二者相接处的瞬间,剑气犹如火山喷发一般爆裂开来,其凌厉无匹的锋芒轻而易举地将那些坚韧难缠的藤蔓切割得支离破碎、寸断粉碎。 焰灵姬见到惊鲵大发神威,心中赞叹之余,也不想让她专美于前,于是便开口道:“白凤小哥,多谢你了,姐姐我就先下去了。” 对于焰灵姬占自己便宜的事儿白凤并不以为意,而是询问道:“需要帮忙吗?” “不了,这是我自己的事情。” “白亦非不好对付,你自己小心。你要是出事了,我和吕言夫人回去可没办法交差。” 焰灵姬嘴角轻扬,流露出一抹勾魂摄魄的笑容,身体轻盈如羽般飘然而起,向着下方的桥头缓缓降落。桥下,一排排坚固的拒马仍然散发出令人胆寒的冰冷气息。 微风拂面而过,吹得焰灵姬的裙摆随风翻飞,一袭鲜艳欲滴的红衣宛如凋零的枫叶,在风中摇曳生姿。 “这股冷冰冰的感觉,真让人讨厌啊。”焰灵姬感受着下方传来的阵阵寒意,忍不住轻声呢喃道,“嗯,不对,小雪女的倒是冷冰冰的挺有趣味。这么说来,让人讨厌的应该是某些人吧......或许,还是要更热情一点才好呢!” 话音未落,焰灵姬轻轻咬了咬红润的嘴唇,原本就娇俏迷人的脸庞此刻更显妩媚动人:“让我想想,先运用内力将火焰压缩至极致,再融入足够的空气,然后将其推出去。” 只听一声巨响,一颗犹如人头般大小的炽热火球突然从半空中急速坠下,狠狠地撞击在桥头的障碍物上。紧接着,被极度压缩的火焰在狭小的空间里猛然爆裂开来,汹涌澎湃的烈焰如同火山喷发一般,强大的冲击力以无可匹敌的姿态,将整个桥头的寒冰崩碎。 原本拥挤在桥头处破坏坚冰的秦军根本没想到,站在桥头上的他们毫无防备之心,瞬间就被这突如其来的力量给推翻在地。然而此刻,桥头的障碍物已经消失不见,他们甚至来不及去顾及身上的疼痛和狼狈不堪的模样,迅速从地上挣扎起身,口中发出激昂的呼喊声,如同猛虎下山一般径直冲向了南岸的韩军。 而身处熊熊烈火之中的焰灵姬,美眸凝视着不远处的白亦非,嘴角挂着一抹淡淡的嘲讽:“坏了你的好事,你该不会跳过来打我吧?” 那语气中带着几分戏谑与挑衅,似乎完全不将对方放在眼里…… 轰...... 震耳欲聋的巨响传来,秦军的投石机终于完成了准备工作。只见一群身强力壮的力士紧握着巨大的木锤,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砸向机括。刹那间,大量与捆扎的枯草团子混合在一起的火油弹如雨点般越过洧水,向着韩军阵营飞去。 这些火油弹比普通的投石要轻许多,因此能够飞得更远,精准地落入了韩军阵尾的白甲军中。 火油弹落地后瞬间破裂,里面泄漏出的火油迅速浸透了周围捆绑着的枯草。而其中所含的白磷接触到空气自燃烧,进一步点燃了火油。 转眼间,草团子燃起熊熊大火,在撞击的余势作用下崩散开来,火星四溅,将方圆数丈范围内都笼罩在一片火海之中。 白甲军虽然是韩国最为精锐的部队,可他们也是人。突如其来的火势惊得他们脸色大变,纷纷惊恐的躲避了起来。 其中一些军官试图组织起抵抗,以手中冰矛对付火焰。 可秦军的火油弹并非普通的火焰,水泼不灭,宛如妖火。再加上秦军已经冲过桥头,之前被阻拦的秦军早就怒火难消,凶狠的撕开了韩军前军的阵型。 因此,白甲军的抵抗根本没有组织起来。火焰很快便蔓延成了火海,仿佛要将白甲军彻底吞噬。 熊熊燃烧的烈焰与崩溃的白甲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仿佛也在象征着这场冰与火对决的最终结果...... 第62章 冰火对决洧水边 糟糕至极! 此时此刻,白亦非的心情可谓是糟糕透顶,但他并不想在这个曾经被自己视为猎物的女人面前流露出丝毫情绪波动。于是,他竭尽全力地压抑着内心汹涌澎湃的怒火,努力维持着那副惯有的高傲与冷漠。 只见他嘴角微微上扬,嘲讽地道:“真是令我大感意外。竟然有如此愚笨之人,侥幸逃脱一劫后,不仅不懂得珍惜这来之不易的生命,反而还胆敢再次送上门来受死!” 听到这话,焰灵姬只是轻哼一声,然后缓缓拔掉头上的发钗,迈着轻盈而婀娜多姿的步伐朝着白亦非走去。她的每一步都显得那么风情万种、摇曳生姿。 走到距离白亦非仅有数步之遥时,焰灵姬停下脚步,微笑着说道:“哦?你这番话若是放在其他时候说出口,说不定真能让我心生一丝惧意呢。” 回想起过去,白亦非借助强大的白甲军,将包括自己在内的百越四人肆意摆布。然而时过境迁,如今白甲军已被秦军击溃,而那些秦军丢弃的火油弹所引发的熊熊大火,反倒成为焰灵姬手中的利器。 所以,面对白亦非的威胁恐吓,焰灵姬毫无畏惧之心,甚至觉得有些滑稽可笑。 两人周围,只见惊鲵手持长剑,身姿矫健如飞燕般穿梭于人群之中。她的剑法犹如疾风骤雨一般凌厉无比,每一剑挥出都带起一串血花和惨叫。那柄锋利无比的剑仿佛变成了一把收割机,无情地将白亦非的亲兵们纷纷斩杀倒地。 在这血腥而残酷的战斗场景中,惊鲵展现出了超凡脱俗的实力与勇气。她以一己之力,竟然在眨眼间就在二人周围制造出了一片令人毛骨悚然的真空地带! 那些原本气势汹汹、企图围攻他们的敌人,此刻皆被吓得不敢靠近半步。 此时,冲过来的秦军士兵们也注意到了正在对峙的两人。其中一些贪心之人眼见有机可乘,便想冲上前去抢夺斩杀敌将的功劳,但紧接着阵阵急促刺耳的号角声响彻战场上空。 这些秦军士兵无奈之下只得放弃这个诱人的念头,转而继续向韩军阵营发起猛攻。 过河后的秦军如同一群噬人的猛虎,张牙舞爪地扑向韩军阵线。 白亦非则面无表情地紧盯着眼前美丽动人却又杀气腾腾的焰灵姬,无视了那如饿虎扑羊的秦军,和一触即溃的韩军防线,甚至无视了那些在秦军长刀利刃之下挣扎的嫡系白甲军,眼中只有眼前的焰灵姬。 良久,他缓缓地抬起手中闪烁寒光的宝剑,嘴角微微上扬,冷冷说道:“呵呵,但愿你的本事可以配得上你的语气!否则,你会知道结果的!” 其声音冰冷刺骨,透露出一种无法抗拒的威严与自信。 “是吗?我还真想试试呢!” 话音落下,白亦非挥动了手中的长剑,狰狞的藤蔓拔地而起,裹挟着寒冰朝着焰灵姬刺去。 焰灵姬早有所觉,整个人向后一跃而起,在空中陡然甩出了手中的发钗。发钗脱手的瞬间便燃起了火焰,紧跟着伴随着飞速的旋转变成了一个燃烧的火轮,宛如旋转中的风火轮,将眼前的藤蔓从中一分为二。 冰冷刺骨的洧水之畔,一场惊心动魄的冰火交锋正在激情上演!焰灵姬轻挥玉手,一团蕴含着无尽爆发力的熊熊烈焰如火龙般喷涌而出,直扑白亦非而去。 这突如其来的一击,令白亦非惊愕不已——曾几何时,眼前这位女子不过是他股掌之间任意玩弄的卑微存在罢了,如今居然已成长到足以对自己构成威胁的地步!难道说,那秦国当真拥有如此神奇? 焰灵姬目光锐利,动作果敢决绝,紧紧抓住白亦非分神的刹那破绽,手中锋利的发钗犹如闪电般急速刺向白亦非要害之处。 只听得“当”的一声脆响,白亦非如梦初醒,慌忙间挥舞双剑,凭借本能挡住了这致命一击。 然而未等他喘息片刻,发钗之上突然迸射出一股狂暴炽热的火焰洪流,径直朝他扑面袭来。 被算计了一把的白亦非不由得怒发冲冠,周身寒气四溢,企图用极寒之力扑灭这汹涌而来的烈火。 尽管寒气成功熄灭了火焰,但爆炸产生的强大冲击力却硬生生地将他头顶的华丽发冠震得飞落老远。 白亦非心头怒火更盛,双剑猛然绽放出凛冽寒光,以排山倒海之势将焰灵姬狠狠逼退。 一时间,整个战场被冰霜与烈焰交织笼罩,仿佛天地都为之颤抖! 焰灵姬双手操控火焰湮灭了寒气,随即借着反冲的力量轻盈地向后飘动,宛如仙子般飘逸灵动,同时嘴里发出一串奚落的笑声:“呵呵呵……你看看自己现在的样子,真是狼狈不堪啊!” 这些猛烈燃烧的火油弹,使得四周的气流变得混乱异常,让白亦非难以准确感知到焰灵姬的确切方位。 更令白亦非感到无比憋屈的是,秦军用来压制韩军而释放的火油弹引发的熊熊烈火,此刻却成为了焰灵姬的强大助力,成了他麻烦的来源。 突然间,一股炽热至极的气息如疾风骤雨般从背后向他席卷而来。白亦非反应迅速,立刻反手挥出一道冰冷刺骨的剑芒。然而,正当他准备应对这一击时,另外两股同样灼热的气息竟分别从两个完全意想不到的方向一同攻来。 “难道你只会像个小孩子一样玩这种无聊的捉迷藏游戏吗?”白亦非一边愤怒地喊道,一边随意挥手扑灭了近身的火焰。他的脸色因为极度不耐烦而显得十分难看。 只可惜,焰灵姬远比他想象中的更为沉得住气。无论白亦非如何冷嘲热讽,她依然隐匿于火海之中,悄无声息,默默等待着机会,试图找出白亦非的疏漏之处,然后给予致命一击。 随着时间的流逝,白亦非手中长剑所挥洒出的寒气逐渐呈现出衰减之势。 双方的激战仍在持续,陷入胶着状态,短时间内难以决出胜负。 正当白亦非身陷熊熊火海中时,秦军已成功突破韩军防线,大军横渡河流,紧跟前方先锋部队之后展开追击,打得韩军狼狈逃窜。 内史腾坐在战车上,驶过浮桥,望向被火焰重重围困的白亦非。恰在此刻,惊鲵收起长剑,来到他面前。两旁侍卫立刻上前阻拦,但内史腾抬手示意他们放行。惊鲵走到内史腾车前,抱着剑柄施礼道:“吕言拜见将军。” “阁下是什么人?”内史腾问道。 内史腾并非秦人,入秦之后一直本本分分,谨小慎微,从不过多的涉足职责之外的事情。因此,对于乔松麾下的势力了解的并不多。 “在下乃是北地君麾下剑客,受令前来刺杀韩军将领白亦非。”惊鲵回答道。 “北地君?”内史腾略带惊讶地看了她一眼,说道:“感谢君上的好意,此次能顺利攻下此桥,多亏有你们相助。不过,是否需要我派遣大军支援呢?” “多谢将军美意,白亦非我等自有把握拿下。” 内史腾再度看了眼那边的火海,向着惊鲵拱了拱手:“既如此,这里便交给阁下了。大军还需本将军指挥,本将便不在此逗留了!” “将军自便。” “轶!” “卑职在!” “带领两百弓弩手留在此处,镇守浮桥,以防生变!” “唯!” 惊鲵微微一怔,明白对方仍是好意,于是便道了声多谢…… 第63章 兵临新郑韩王危 秦军如饿狼扑食般,凶猛追击着狼狈逃窜的韩军,一路杀到了新郑城外。 城墙之上,卫庄冷眼旁观,看着眼前兵败如山倒的景象,没有丝毫怜悯之心,果断地下达了进攻的命令。 “大将军,这……这些可都是我们的国人呐!”一名将领面露难色,忍不住开口求情。 要知道,在这个时代,“国人”一词特指居住在国都内的百姓。而此刻城下那些被追杀得屁滚尿流的韩军,不仅大多数是普通国民,更有许多出身贵族世家的子弟混杂其中。 且不说这些士兵当中有多少人是他们的父兄子弟,单是那些权贵豪族,就绝非他们这些小小城门将领所能招惹得起的存在。就像下方那个正破口大骂、嚣张跋扈之人,分明就是王室成员。倘若真的不仅不开城门,还主动将其射杀,这城中的贵族乃至大王怪罪下来,他一个小小的城门令,拿什么去背啊? 然而,面对将领的踌躇迟疑,卫庄依旧无动于衷,只是淡淡的回应道:“你若觉得于心不忍,可以选择打开城门。但你不妨试想一下,一旦城门大开,秦军顺势涌入城中,你认为新郑在秦军铁血无情的杀戮镇压之下,究竟还能有多少幸存者?” 他的声音冰冷彻骨,仿佛来自九幽地狱,让人不寒而栗。 “这......”卫庄的话语如同惊雷一般,在城门令耳边炸响,令他瞬间陷入了犹豫之中。他瞪大眼睛,紧紧盯着下方如狼似虎、穷追不舍韩军溃兵的秦军,满脸都是惊恐之色。 诚然,秦军一向以军纪严明着称,但那仅限于战场之上奋勇杀敌之时。一旦攻破城池,胜利在望之际,又会如何呢?恐怕那时,这群沉醉于繁华美梦、无法自拔的新郑百姓,连想要清醒过来的机会都将不复存在。 “射!”未等城门令多想,卫庄果断地下达了第二道命令。声音冰冷而坚定,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城门令浑身一个激灵,想也不想便转身抽出腰间的长剑,高声喊道:“大将军有令,凡靠近城墙者,格杀勿论!” 卫庄冷冷地瞥了一眼这位关键时刻仍不忘耍小聪明、推卸责任的城门令,眼中的冷漠丝毫未减。 刹那间,只听得一阵尖锐的破空声响起。 “嗖嗖嗖......” 城头密集如雨的箭矢纷纷射向那些溃逃的士兵们。原本还抱有一丝幻想,企图抢先入城保命的众多贵族们,至死都未能明白,这些卑贱的大头兵,究竟何来如此胆量! 面对死亡威胁,韩军溃兵们终于认清了残酷的现实。他们惊慌失措,四处逃窜,却无处可躲。曾经的傲慢与自信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只有深深的绝望和悔恨。然而,一切都已太迟...... 紧追不舍的秦军如潮水般涌来,但他们同样未能幸免,被韩军铺天盖地的弩箭所射中,不可避免的出现了伤亡。 领军的将领当机立断,下令全军就地安营扎寨,并迅速的包围整个新郑城,势必要将这新郑城围的跟铁桶一样。 大军依令行事,分作南北两路朝着新郑城延伸。 没多久,内史腾率领着一队人马风驰电掣般赶到了新郑城外。 战车停驻,这位曾经的韩臣,今日的秦将双眸凝视着眼前这座巍峨耸立的城池,眼中闪过一丝冷酷与决绝:“传本将命令,向城内喊话,让韩王立刻出城投降!否则,休怪本将无情!” “遵命!”一名亲兵高声应道,随即转身离去。 片刻之后,一阵激昂的呼喊声从秦军阵中传出,响彻整个新郑城上空: “城头上的韩人听着,速速打开城门,让你们的韩王出城投降,方可保一城平安!若负隅顽抗,当心玉石俱焚!” 声音如同惊雷一般,在城中回荡不息。 …… 收到这个消息的韩王安脸色苍白如纸,浑身颤抖不止。他惊慌失措地爬上城墙,想要一探究竟。 然而,当他站在城头,放眼望去时,眼前的景象却令他瞠目结舌。只见城外秦军军容整肃,还带着刚刚一场大战的血与火,黑色旗帜迎风猎猎,宛如一片片黑云压在了韩王安的心头。 韩王安只觉得头晕目眩,双腿发软,若非身旁侍卫搀扶,险些一头栽下城墙。面对如此强敌,他心中充满了恐惧和绝望。 “白亦非呢?寡人的大军呢?”韩王安颤抖着问道,语气中仍旧带着一些希冀,希望大军还在。 “大王啊,我们的大军已经败了。血衣侯……目前不知所踪……”城门令满脸绝望的哭喊道。 残酷的现实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韩王安终于坚持不住了,眼前一黑便栽倒了下去。 …… 而此刻,韩王安心中挂念不已的白亦非,正身陷困境。 此刻的白亦非由于发冠已被击飞,一头乱发肆意飞舞,其身上那件标志性的血红色长袍,亦在熊熊烈火中变得面目全非,处处可见烧焦的痕迹,显得异常狼狈不堪,全然不见往昔那位总是胸有成竹、气定神闲的王侯风范。 与焰灵姬在桥头激战长达半个多时辰后,白亦非方才如梦初醒般意识到:继续逗留在此处与之缠斗,实乃愚不可及之举!焰灵姬巧妙地借助秦军投掷的火油弹,如鬼魅般神出鬼没于火海之间。无论他如何佯装示弱或故作焦躁,对方都不为所动,绝不上当受骗。 再这样下去,迟早会被这个女人耗尽力气而亡! 至此,白亦非毅然决然地做出撤退的决定。 只见他双手紧握剑柄,接连挥出数剑…… 刹那间,一根根周身环绕着寒气的巨大藤蔓破土而出,直插云霄。白亦非毫不顾忌自身力量的损耗,在这片茫茫火海中开辟出一方冰冷领域。 紧接着,他脚踏藤蔓,身形如箭一般直冲天际,向着火海之外疾驰而去。 寒冷至极的冰块遭遇熊熊燃烧的烈焰,瞬间就被消融成无数颗晶莹剔透的小水珠,这些水滴仿佛承受不住高温一般,在火焰的灼烧之下不断发出“刺啦刺啦”的声响。 然而,借助周围弥漫的冰雾所提供的庇护,白亦非成功地突破了重重火墙。他微眯着眼睛望向前方,心里暗自思忖:只要再往前冲十几米,就能彻底脱离这片火海的包围!此时正是冬末秋初,天气寒冷,正是我的主场! 正当白亦非全力冲刺的时候,突然间,一道耀眼夺目的赤红色剑气如闪电般劈开了熊熊烈火,径直朝他劈来。 “这是......不好!”白亦非心头猛地一震,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他来不及多想,连忙挥舞手中的双剑,迅速交叉挡在胸前。 只听见“轰隆”一声巨响,那道赤红剑气狠狠地撞击在白亦非的双剑之上,巨大的冲击力使得他整个人向后倒飞出去数十米远,重重地摔落在地上。 身处这火海之中,炙热的温度无时无刻不在对白亦非形成威胁,为了保证自己的安全,以及探查焰灵姬的下落,白亦非这一身浑厚的功力已经消耗的七七八八,仓促如何能抵挡得住满状态的惊鲵一击? 是以,一下就被击飞在地。 在他坠地的瞬间,原本已经被压制下去的火焰再次腾空而起,张牙舞爪地扑向倒在地上的白亦非,似乎想要将他吞噬殆尽。 火海外围…… 惊鲵收起了朱雀剑,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而火海之中,焰灵姬脸上闪过了些许无奈的神色,周身蓝色火焰旋转。到头来还是插手了。不过她也不是什么小孩子,非得追求什么一对一的公平战斗。 看样子,也是时候结束这场战斗了…… 第64章 大战终了血衣亡 熊熊燃烧的烈焰在这一刹那间犹如一头头凶残至极的豺狼虎豹,张开血盆大口,露出尖锐獠牙,气势汹汹地朝摔倒在地的白亦非猛扑过去。 白亦非敏捷地翻身跃起,转眼间将手中的双剑用力插进地面。 刹那间,令人毛骨悚然的藤蔓如雨后春笋般迅速破土而出,并在眨眼之间于他身前构筑成一道坚固无比的冰墙。 伴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汹涌澎湃的热浪如同排山倒海一般狠狠地撞击在盾墙上。 无形的火焰沿着盾墙急速蔓延开来,宛如一条蜿蜒曲折的火龙,形成了一幅惊心动魄的壮观景象。 突然,一阵清脆的“咔嚓”声传入耳中。 白亦非脸色骤然大变,急忙抽回双剑,身形一闪,飞速向后撤退。 就在他起身的刹那,火焰所带来的如同爆炸般强大冲击力已然将部分融化的冰墙轰然击碎,长达数丈的巨大火龙昂首怒吼着张开獠牙,一口将白亦非吞噬。 许久之后,白亦非全身包裹着一层冰冷的雾气,从熊熊烈火中冲杀出来。 早在此前,他就曾吃过焰灵姬这一招的大亏,那隐藏在普通火焰中的惊人爆发力,让他猝不及防、狼狈不堪。 本以为这次自己已经足够小心翼翼地避开了,但终究还是未能逃脱对方精心设计的陷阱。 扫了眼自己被火焰燎黑的头发,白亦非的脸色更加的冰冷了。 哒哒哒哒…… 此时,一阵清脆的脚步声传入了白亦非的耳中。 他猛地抬起头,目光所及之处,焰灵姬手托熊熊火焰,脚踏滚滚烈焰,恰似一位从火焰中诞生的妖精。她的热情如燃烧的火焰,妩媚中散发着迷人的魅力,全身都散发着烈焰般的张扬与炙热,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点燃。 “你看起来,有些狼狈啊!”焰灵姬居高临下的看着半跪在地上的白亦非,娇媚的脸上带着浓浓的嘲讽。 白亦非阴沉着脸起身:“看来,这场捉迷藏的游戏玩儿到头了吗!” “你知道吗?我们百越人的丛林中,经常会有一些兕来村庄破坏。兕这种畜生,力大无穷,皮糙肉厚,冲起来气势骇人无人能挡,稍有不慎就会死人。 所以,在猎杀兕的时候,我们会追着它们,耗尽它们的力气,最好将这些兕赶入沼泽之中让它深陷其中不可自拔。兕体型庞大,一旦陷入其中,就很难挣脱出来。 这样,就可以轻松的将其猎杀!” “呵,所以,我就成了你眼中的兕?而这片火海,就成了你捕猎的沼泽!”白亦非握剑的手都青筋暴起,显然心情不怎么美好。 “嗯,不算。”焰灵姬摇了摇头:“兕这种畜生虽然讨人厌,可是浑身都是宝贝,它的角做成的杯子可以用来验毒,即使一些部落的头领都不一定拥有;它的皮可是上好的甲胄材料,一些成年兕的皮更是千金难求。 而你……除了讨厌,好像并没有什么用处。” 咯嘣…… 虽然明知道这个女人是刻意在激怒自己,但白亦非还是忍不住愤怒。把他堂堂血衣侯比作畜生也就罢了,可竟然连畜生都不如! “你生气了吗?呀……”焰灵姬捂住了嘴,很是惊诧的道:“我还以为,你总是一副冰块脸,压根儿不知道什么叫生气呢。” 回答焰灵姬的,却是白亦非一道血红色的剑气。 轰…… 就在刚刚,那个还在调侃着他的焰灵姬突然之间仿佛变成了一个燃烧着熊熊烈火的女神一般! 只见她手臂一挥舞,一团经过极度压缩之后的蓝色火焰瞬间脱手而出。 既然已经下定决心要迅速解决这场战斗,那么焰灵姬也就不再有任何保留了,一出手就是她目前所能够施展出的最强杀招。 那炽热无比的蓝色火焰所蕴含的威能自然是无需质疑的,当它和那道剑气相接触的一刹那,后者就像是水蒸气一样以惊人的速度被蒸发得无影无踪。 “什么?” 看到这一幕,白亦非的脸色骤然变得极为难看,心中更是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之感。他立刻双脚用力蹬踏地面,身体紧贴着地面飞速后退,与此同时双手持剑,全力向前刺出。 伴随着一声巨响,那团被压缩过的蓝色火焰猛地爆裂开来,犹如火焰之中的主宰降临世间一般,竟然吸引着周围的火焰都纷纷向着它汇聚而来。而它所产生的强大冲击力比起之前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转瞬间便如汹涌澎湃的洪流般冲向了白亦非。 面对眼前这与众不同、诡谲莫测的奇异火焰,白亦非内心深处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强烈危机感。 此刻正处于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他已经无暇顾及是否要节约自己体内所剩无几的功力,毫不犹豫地全力催动全身每一条经脉,企图榨取最后一丝力量。 只见丝丝缕缕肉眼可见的森寒之气从白亦非的双手中源源不断地涌出,并迅速蔓延至他手中握着的那一红一白两把长剑之上。伴随着白亦非沉重的呼吸声,甚至连他的口鼻之间都弥漫着浓密的白色冰雾。 更令人惊异的是,白亦非眼中原本若隐若现的那抹血红色符号此刻竟如同被唤醒般,以惊人的速度扩散开来,眨眼间便在他额头显露出一块充满神秘感且造型奇特的符文图案。 随着这块符文的显现,白亦非那头原本如银丝般闪耀夺目的长发瞬间变得黯淡无光,仿佛失去了生命力;而他那张毫无瑕疵、不见丝毫岁月痕迹的面庞也在转瞬间迅速衰老,皮肤下的肌肉似乎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抽取一空,整张脸布满深深浅浅的褶皱,犹如历经沧桑的老人。 就在刚刚,那个原本英俊潇洒、气质超凡脱俗的血衣侯白亦非,竟然在眨眼之间变成了一个面容憔悴、白发苍苍的老者!若不是他手中紧握着那双标志性的双剑,以及身披那件令人毛骨悚然的血衣,恐怕任何人都会误以为这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然而,与外表变化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白亦非周身散发出的危险气息愈发浓烈起来。 如果说先前的他如同那深不见底的冰冷深渊,让人不敢轻易窥视;那么此时此刻的他,则更像是一场势不可挡的雪崩,似乎要吞噬掉一切阻挡在前方的事物。 只听得“唰”的一声,一道裹挟着浓浓血腥味的剑气如闪电般朝着眼前熊熊燃烧的火焰疾驰而去。 明明只是无形的剑气和火焰,但当它们在半空中相撞的一刹那,却产生出了惊天动地的巨响,仿佛有实物相互撞击一般,巨大的冲击瞬间将周围燃烧的火焰拦腰斩断。 火海边缘,惊鲵皱起了眉头,单手抬剑挡在了面前。 轰…… 强横的冲击裹挟着火焰倒卷而来,惊鲵手中的朱雀剑顿时释放出了一道剑气,拦住了袭来的冲击。 剧烈的风吹得她衣衫猎猎作响,可惊鲵却没有管这些,而是凝神感受着火海中交战的双方。 白亦非的气息变得不同了,更加的危险,但却缺乏后劲。这说明,他开始拼命了。 但焰灵姬也释放出了蓝色火焰,惊鲵有些了解,这种火焰对焰灵姬的消耗非常大,现在就看双方谁先撑不住了。 二人的碰撞分外激烈,火海中时不时地会迸射出一道道蓝色的火焰和冰。冲击力甚至让二十丈之外留守的秦军弓弩手连连后退,生怕被肆意张扬的火焰波及。 双方的对拼持续了十数个回合,双方的气息都在断崖式的下跌。这洧水边缘仿佛都被火焰点燃,不断地有水蒸气蒸发,形成了一片雾气笼罩了桥头。 围观的秦军无不神色骇然,这两人已经近乎神人了吧! 蓦的…… 蓝色与血色的气息轰然撞在了一起,涌起了高达十几米的光影。 惊鲵毫不犹豫的冲入了火海之中,朱雀也微微释放出了阵阵剑鸣。几乎是一个呼吸,惊鲵便跨越了十几丈的距离,出现在了双方交战的战场。 那恐怖的血雾如同被蓝色火焰点燃了一样,发出了一连串噼里啪啦的声音,迅速的被焚烧殆尽。 而当惊鲵抵达的瞬间,便见到火焰巨龙盘旋一圈,猛然冲破了血雾的阻拦,将一道人影吞没。伴随着火焰的剧烈燃烧,其气息飞速的衰败下来。 …… 新郑…… 在秦军的强弩轮番轰炸了两个时辰之后,一面白色的旗帜悄然出现在了新郑的城头…… 第65章 新郑城破乱纷纷 秦王政十七年春三月十七,秦军渡洧水,破新郑,尽收韩地。 韩王挟王族公卿,出新郑乞降。 …… 新郑城外,阳光照耀大地,内史腾身披重甲,站在高大威武的戎车之上,他身姿挺拔如松,眼神锐利如鹰,意气风发地紧盯着那扇新郑的城门。 随着一阵沉闷的响声,厚重的城门缓缓打开,仿佛是一个时代的落幕。 一群人影从城中走出,为首之人正是韩王安。此刻的这位韩国大王赤裸着上身,双手被紧紧反绑在背后,口中含着一块晶莹剔透的美玉,脸上满是无尽的悲痛和绝望。而跟在韩安身后的王族公卿们也都身穿着简陋的丧服,神情哀伤,泣不成声。 玉璧乃是上古时期用来祭祀上天的神物,具有神圣不可侵犯的地位。如今,韩王安却要将这等珍贵之物献给敌人,表示出自己甘愿屈服、乞求和平的态度。这一举动不仅象征着他个人的耻辱,更意味着整个韩国国运的衰落与转折——国家天命已然旁落他人! 看着韩王安跪倒在满地尘土之中,内史腾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复杂的情感。眼前的场景让他感到一阵恍惚,仿佛时间都在此刻凝固。许久之后,他才回过神来,缓缓从戎车上走下,脚步沉重而坚定。走到近前,内史腾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摘下了韩王安口中的玉璧,然后转过身去,将其递给了身后的礼官。 “亡国之君韩安,特向秦王乞降,恳请秦王宽厚仁慈,善待我韩地子民!” 韩王安用颤抖的声音说道,说完便将额头重重地磕在地上。 这位韩国至高无上的王,在这一刻彻底的坠入了尘埃。 内史腾一脸肃穆,神情凝重地说道:“韩地入秦,自是我秦国疆土,其民亦为我秦人,我王自会善待之!” 话音刚落,内史腾便亲自解开了韩王安被捆绑的双手,这意味着作为胜利者的秦国给予了失败者韩王安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韩王安,不,此刻应当称他为韩安,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着,他缓缓地从丞相张平手中接过那枚象征着韩王地位的铜印。 这枚铜印本应是他最为熟悉的物件,但在此刻,它却变得如同泰山一般沉重,韩安尝试了好几次,始终无法将其稳稳地托起。 内史腾实在看不下去了,他伸手抓住韩安的手,用力一拽,顺势将韩王大印连同托盘一并抢夺过来,并高举过头,高声呼喊道:“从今天起,韩国彻底灭亡了!” “大秦万年!” 秦军三万将士异口同声地高呼,声音响彻云霄,气势磅礴。 韩安与众多公卿目睹此景,内心悲痛万分,终于再也无法克制自己的情绪,纷纷放声大哭起来。 …… 新郑城内,震耳欲聋的呼喊声此起彼伏,那是来自城外如狼似虎般秦军发出的吼声。这些声音像一把把利刃,无情地穿透城墙,直刺每个新郑百姓的心脏。 在这片喧嚣声中,有个头戴斗笠、面容白皙的年轻人停下了脚步,眼神中燃烧着熊熊怒火和无尽的仇恨。因为就在今天,他失去了自己的国家,成为了一名亡国之民。 “少主人……”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轻声呼唤着这个年轻人。他深知眼前这位少主人内心深处的痛苦与不甘,但眼下形势危急,容不得他们过多感伤。 年轻人如梦初醒,强压下心头的愤恨与无奈。他明白,留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必须尽快逃离新郑。 “秦军尚未进城,此刻正是出城的最佳时机。若是再拖延下去,恐怕我们都将难以脱身。” “家老所言极是,是良一时糊涂了。事不宜迟,咱们立刻动身吧……” 说罢,年轻人带领众人匆忙赶往新郑南门。 由于南门并非秦军进攻的主要方向,选择从此处出城,遭遇阻碍的可能性相对较小些。 此时的新郑城内早已乱作一团,那些平日里养尊处优、位高权重的达官显贵们,如今也顾不得体面,纷纷换上粗布衣裳,背负着沉甸甸的金银细软,拼命想要逃离这座即将沦陷的王城。 多年来,新郑人民一直沉醉于虚假的繁荣美梦之中,对外界的威胁视而不见。如今残酷的现实摆在面前,他们才幡然醒悟。 可惜,这样的觉悟来得太晚了,一切都已无法挽回。 父亲张平乃是韩国丞相,没有办法离开。可是张良不一样,他的官职只是不受重视的闲职,所以父亲一早就安排家老,在新郑城破之后带他离开。 可是,张平的想法太天真了。 他们距离城门还有半里路时,张良毫无征兆地停住了脚步。 “少主人……”家老面露疑惑之色,轻声喊道。 只见张良头顶斗笠,阴影之下的脸庞流露出丝丝寒意,他冷冷说道:“不知是哪一路朋友,跟了良一路,也该现身了吧。” 前方不远处便是新郑城门,如果这些人再不现身,恐怕就没机会了。 话音刚落,家老及一众护卫脸色剧变,纷纷抽刀拔剑,迅速围拢至张良身侧,如临大敌。 就在这时,街道两旁突然闪出一道道头戴斗笠的身影。为首之人背负一只木盒,自房檐轻盈飘落,朝着张良拱了拱手,客气地道:“在下张月鹿,奉主上之命,请张良先生移步咸阳一叙。” “张月鹿?南方朱雀第五宿。”张良语气平和,仿佛并未受到任何影响,嘴角甚至还带着若有似无的微笑,“良何德何能,承蒙北地君如此挂怀,竟然不惜动用二十八星宿也要将良留下。 只是良有些好奇,此时仍逗留在城外的朱雀掌旗使,所为何事呢?\" “掌旗使行踪,我等做下属自然不敢妄加揣测。只是在下若是无法请得动先生,为完成君上之命,或可难说。” “良一亡国之人,何敢让北地君如此挂怀。” “这么说,先生是要拒绝了?” 噌…… 阴暗的巷道中陡然响起了刀剑的轻鸣,围在张良身边的护卫们脸色一变,纷纷下意识的握紧了武器。 双方之间的气氛,顿时剑拔弩张起来。宛如一个火药桶,稍有一点火星,便会引发惊天动地的爆炸。 双方都在等待着张良的决定,看他会做出怎么样的回答。 良久,张良斗笠下的脸庞出现了一抹叹息:“良乃韩人,国虽亡,然良不敢忘。” 此刻的张良并未因为身处险境而有任何退缩,未有任何委屈求全。 如果是其他人,张良或许可以假做低伏,再伺机行事。然而,面对这位北地君,张良没有任何自信。 似九公子那样的大才,九原一行都彻底改变了心志,张良不敢确定自己会不会也是如此。 所以,与其委曲求全,不如一死以报家国。 “既如此,先生,请恕我等得罪了!”见张良如此坚定,张月鹿不禁露出了一丝可惜的表情,随即神情陡然一冷,手突兀的一挥。 君上的命令说的很清楚,能请则请,不能请则诛杀!无论如何,不可使张良生离新郑。 刹那间,周围的星宿阁杀手毫不犹豫的扣动了袖箭上的机扩。与此同时,数个杀手一跃而出,手中唐刀直取张良护卫的首级…… 第66章 幽暗深巷刀光闪 这阴暗幽深的小巷子内瞬间被浓烈的杀意所弥漫,仿佛整个空间都凝固了一般。只见无数道闪烁着寒冷光芒的袖箭如同漫天繁星般密集地射来,将张良等人紧紧包围。 面对如此凌厉的攻势,张良心头猛地一震,但他反应极快,迅速拔出随身携带的长剑,并以惊人的速度开始舞动。 刹那间,小巷内响起一连串清脆悦耳的金属撞击声,那些锐利的箭矢纷纷被张良手中的长剑挡开,始终无法穿透他的防御。 然而,其他同伴却没有这般高超的武艺,在箭雨的袭击下,他们发出阵阵惨呼声,接二连三地倒下。一轮攻击过后,原本跟随张良的众人只剩下家老和另外两三个幸运儿尚能保持完整无缺,其余人大都身负重伤。 就在此时,星宿阁的杀手们如鬼魅般现身,他们手持寒光四射的利刃,照亮了这条幽暗的小巷。 共有九名杀手如飞鸟般疾驰而来,其中五人分别冲向其他人展开激战,而剩下的四人则从四面八方同时袭向张良,直取其要害部位。 这些杀手之间的默契配合简直天衣无缝,成功地封锁住了张良所有可能逃脱的路径。 面对如此绝境,张良展现出非凡的勇气与智慧。他非但没有退缩,反而毅然决然地向前迈步,身形飘忽不定,犹如一阵轻风拂过。他的步伐轻盈而灵动,让人难以捉摸其真实意图。 只是一个呼吸的功夫,张良便如同鬼魅般突然现身于前方那个杀手身前! 面对冲向自己的张良,那杀手眼中闪过凶狠凌厉的寒光,双手紧紧握住长刀,猛然一挥,刀速瞬间飙升至极致! 然而,张良却迅速弯腰俯身,动作极其敏捷地惊险避开了敌人致命一击。 刹那间,刀光闪烁而过,所带来强烈劲风竟然瞬间将张良头顶上方戴着的斗笠切成两半! 张良毫不慌张,右手紧握着佩剑犹如幽灵般悄然出鞘半截,并顺势朝着对手腰部轻轻一划。 刹那间,鲜血四溅,猩红光芒乍现眼前!受到重创后的杀手攻击节奏猛地一顿。 趁此良机,张良充分借助先前冲锋时残留下来力量,从这个人身旁快速掠过,顺利突破了这群杀手们严密布防形成的包围圈。 脱身之后,张良并没有选择继续与这三名杀手缠斗不休,而是全力加速朝前方那位领军人物——张月鹿疾驰而去。 此时此刻,张月鹿正稳稳当当地站立原地不动如山,仿佛一根木头桩子似的,面对气势汹汹冲过来的张良居然毫无躲闪回避之意。 不过,张良内心深处却不敢有丝毫懈怠之心,毕竟对方双手一直牢牢按在刀柄之上,显然已经做好随时出击准备且处于高度戒备状态之中。 当…… 刹那间,两件兵器如雷光电掣般狠狠地撞在一处,迸发出耀眼夺目的火花,将彼此的面庞照得清晰可见。瞬间交手后,两人迅速分开,只见张良身形一闪,主动向后倒飞出去。 他身在半空之中,一个潇洒飘逸的转身过后,手中利剑犹如天外飞来之笔,剑光闪烁之间,紧跟其后的两名杀手动弹不得,顷刻间命丧黄泉。 张月鹿接连倒退三步,隐藏在面具之下的脸庞充满了惊愕和难以置信:这位五世相韩、温文尔雅的张家贵公子,竟然拥有这般出彩的武功! 叮当一声脆响…… 张良的剑身仿佛早已预谋好一切,精准无误地挡住了第四位杀手袭来的兵器。紧接着,他巧妙运用内力驾驭长剑,引导着对手的长刀劈向地面。与此同时,他自己的长剑紧贴着横刀顺势削向那名杀手握刀的手。 嘶啦作响…… 刀剑剧烈摩擦,溅起一连串璀璨的火星。 手持长刀的杀手大惊失色,本能地下意识松开刀柄,急速后撤。 然而,张良的长剑紧追不舍,一剑直挑对方企图缩回的手掌。 血光四溅,如同一朵盛开的血色花朵,妖艳而凄美。 张良的剑身闪烁着寒光,犹如闪电一般,准确无误地挑断了对方的手筋。 杀手发出一声沉闷的冷哼,不敢有丝毫耽搁,左手迅速拔出插在腿上的锋利匕首,挡住了张良势如破竹的一剑。 嗯? 被如此巧妙地一拦,稍纵即逝的机会已经失去,张良当机立断放弃了继续追杀,脚下轻轻一挑,地上那还未落地的横刀宛如有生命般飞到了他的手中。 刀刚一落入掌心,张良不禁微微皱起眉头——这把刀……比起普通兵器,竟然沉重了一倍有余! 难道这就是秦国所使用的刀吗?果然是非同凡响啊! 自从秦国配备了这种名为“刀”的新式武器后,刀剑之分逐渐在各国间盛行开来。 当初,山东五国对秦国使用这种“不讲道义”的武器嗤之以鼻,嘲笑秦国不识礼数。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让他们始料未及——他们被装备刀的秦军暴打了! 各国深刻领教到了秦国武器的厉害之处,于是纷纷开始着手研究这种神秘的刀。但问题在于,他们和秦国之间的差距在于相差千年的炼铁技术,而非简单的兵器形制。 再者,列国之中有能耐大规模换装刀的还真没有。 故此,这件事也只能不了了之...... 此时此刻,张良手握横刀,心中不免赞叹列国与秦国之间的差距。 可张月鹿不会给他赞叹的机会,手中横刀凶猛的袭来,宛如开山裂石一般的刀锋划破空气,带着一阵低沉的嗡鸣。显然,这位名列二十八宿的高手开始使用全力了。 张良不敢怠慢,左手横刀成功抵挡住了张月鹿的凌厉攻势,右手长剑抹向了张月鹿大腿。 此时此刻,张良竟然使起了刀剑并用的手段。 这着实是出乎张月鹿的意料,这位张家贵子已经数次打破他的印象了。 两人交数合合,依旧不分胜负。可张良的护卫,包括那位家老在内,都在星宿阁杀手的围攻下倒在了血泊之中。不到半盏茶的时间,这小巷中还在挣扎的便只剩下了张良一个人。 而星宿阁的杀手却损失并不大,一个个虎视眈眈的盯着张良。 看来,今日是无法脱身了!张良心中不禁叹息。 可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屋檐上的星宿阁杀手出现了一阵骚乱。只见最外围的几个杀手毫无准备之下,被一支支箭矢贯穿了身体。 星宿阁杀手们顿时如临大敌,纷纷寻找有利地形躲避。 随即,一个个黑衣人闯入了小巷之中,和星宿阁杀手纠缠了起来。 怎么回事? 张良和张月鹿同时心中起了疑惑的心思。 砰…… 就在这时,一道如同蛇一样的剑从两人脚下飞出,凶猛的朝着张月鹿绞杀而去。张月鹿脸色大变,连忙运起轻功试图拉开双方之间的距离。 可这一偷袭本就是暗中之人精心准备,他如何能逃脱得了? 只见那链剑盘旋着绞碎了张月鹿持刀的手。 骤然遭此重创,张月鹿闷哼一声,强忍着钻心的疼痛运力一震。刹那间,背后的铁盒子便飞了起来,在空中自行运转机关,一把把短刀从中掉了出来。 张月鹿左手接住其中一把,一刀扫飞了继续袭来的链剑。 “有趣的小玩意儿。可惜,你用不上了!”便在这时,一道略带沙哑的声音从张月鹿身后传来。 他的身子一僵,紧跟着便失去了知觉。 张良停下了脚步,看着将张月鹿一剑枭首的卫庄,心里总算是松了口气:“原来是卫庄先生和红莲公主,今日多谢了。” “小良子,你我都成了亡国之人,哪里还有什么公主啊。”红莲收起了自己的链剑,脸上满是悲色。 卫庄收起了鲨齿:“聊够了,就撤退吧。要不然等秦军进了城,谁都走不了。” 第67章 功亏一篑终难逃 洧水边缘,惊鲵步入火焰之中,瞥了眼地上烧成了焦炭的人影,确认对方彻底没了生息之后,这才看向了焰灵姬。此时的她形象也不好,身上有着四五道带着寒气的伤口,最重的一道在左肋,只差一点便刺穿了心口。 不过,白亦非死了,焰灵姬的精神却很不错。 惊鲵扫了眼焰灵姬身上的伤口,略微皱了皱眉头:“我去叫医者过来。” “多谢了。”焰灵姬回了一句。 可就在这个时候,新郑城内的方向骤然升起了一朵璀璨的烟花,在半空中绽放。 看到那赤红色的烟火,惊鲵的脸色变了。 “似乎出事了。”焰灵姬望着那个方向:“你先去忙吧,我一个人可以解决。” “抱歉,失陪了!”惊鲵表示了一下歉意,便直冲苍穹。 而天空中的白凤显然也看到了代表着朱雀阁的紧急联络烟火,驱使着白凤凰向下俯冲,恰好接住了高高跃起的惊鲵。 …… 城中,卫庄和张良等人如疾风般迅速地穿梭于小巷之间,身影渐行渐远。然而,正当他们踏出巷口之际,一阵刺耳的呲呲声骤然响起。 这突如其来的声响令卫庄不禁停下脚步,猛地扭过头去。视线所及之处,只见一朵鲜艳欲滴、赤如烈火的焰火腾空而起,直冲向浩渺无垠的苍穹! 原来,每当星宿阁的二十八星宿执行任务时,每人皆随身携带这样一只神秘莫测的机关匣子。此匣内设有一精密至极的倒计时装置,若超时未将计时器归位,则自动触发一种用于紧急联络的焰火信号。 “不妙!”眼见那抹璀璨夺目的焰火划破天际,张良脑海里瞬间回想起张月鹿胁迫他时所言的“或可未知”四字,脸色骤变。 “加速撤离!”卫庄面色冷峻地命令道。 “不可!”张良毫不犹豫地驳斥了卫庄的建议:“此次秦国有备而来,不仅派遣了大批精锐,更出动了冷血杀手白凤。他所驾驭的白凤凰一直在新郑城外游弋。一旦出城失去遮蔽物,单凭脚力,我们绝难逃脱白凤凰的追击。” 张良的一番言辞使得卫庄不禁眉头紧蹙起来。 白凤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难题,如果不幸被其察觉,直接将之斩杀便可了事。然而,真正令人头疼不已的却是跟随着白凤一同前来之人,尤其是那位女子,实在难以应对。 “但是倘若此刻我们不抓紧时机脱身离去,待到秦军掌控住城门之后,恐怕再想逃脱就难如登天了。”红莲焦急地说道。 毕竟目前卫庄仍担任着韩国大将军一职,守城的韩军如今正处于一片混乱之中,自然不会对他们多加阻挠。但若换成秦军镇守城门,必然不会轻易放过他们。 至于选择继续逗留在城内?且不说星宿阁已经有众多人员丧命于此,届时秦军必定会展开全城搜捕行动,到那时横竖都是一死路一条罢了。 此刻,他们已然身陷进退维谷、左右为难的困境之中。 张良深深吸了口气,毅然决然地下定决心道:“红莲公主,卫庄先生,这次实在是连累二位了。请两位先行一步撤离此地吧,秦人不会拿良如何。” \"小良子……\"红莲朱唇轻启,正待答话。孰料,一旁的卫庄猛地出声打断:\"红莲,我们走!\"其声如雷贯耳,震得红莲娇躯一颤。 未及红莲回过神来,卫庄已朝着城门口疾驰而去。 红莲惊愕万分,美眸圆睁,直直望向卫庄,满脸都是不解之色。然而,卫庄素来并非善于解释之人,此刻更是连头都没有回,对红莲的目光视若无睹。 红莲无奈地轻叹一口气,向着张良遥遥喊道:“保重!” 言罢,再不迟疑,提气迈步,匆匆追随卫庄而去。 一行人身影渐行渐远,不消片刻,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 他俩方才离开不过短短半盏茶时分,夜空中忽然传来一阵清脆嘹亮的凤鸣之声。这声音犹如天籁一般,划破了寂静的夜空。紧接着,只见一只通体雪白的凤凰振翅高飞,它的羽毛闪耀着淡淡的银光,仿佛仙子下凡般优雅地盘旋于半空之上。 须臾之间,一道倩影从天而降,如同流星划过天际。原来此人正是那位冷艳动人的惊鲵。她身着一袭黑色紧身衣,身姿曼妙,面容绝美却又带着一丝冷峻。 几乎就在同时,另一道影子紧随其后翩翩落下。他的动作轻盈如羽,仿佛与风融为一体。 此人便是白凤。他落地后,目光迅速扫视了周围一圈,当看到满地横七竖八的尸体时,他的眉头微微皱起。 这些死者中不仅有星宿阁的杀手,还有一些他非常熟悉之人。这些人都是百鸟杀手组织中的成员,曾与他一同执行任务、并肩作战过。如今他们却惨死在此处,令白凤不禁心生兔死狐悲之感。 于是,白凤抬起手向惊鲵打出了几个手势。惊鲵见状,美眸中闪过一丝寒光,死死地盯着眼前那个镇定自若,仿佛一切都和自己无关的张良。 “朱雀掌旗使,回想当初在紫兰轩分别之时,谁又能料到今日重逢竟会是这般情形。世间之事变化莫测,实在让人难以琢磨啊。”尽管惊鲵的眼神充满了凛冽的杀机,但张良却毫无惧色,他挺直身躯如同一棵苍松般傲然挺立,并没有丝毫屈服之意。 “先生可谓胆识过人啊,杀了我麾下这么多人,还敢留在这里,堂而皇之的与我对话。我实在无法理解,先生究竟何来如此自信,难道真以为自己的颈项比我手中这把利剑还要坚硬不成!” “并非在下有意逗留,而是贵方的张月鹿阁下及其众多部下执意阻拦。正所谓君子不强人所难,这种行为有悖于君子之道,必然会引发祸端。 至于掌旗使您手中的宝剑,那可是绝世珍宝,在下自愧不如。然而,良不过是一个亡国之徒,本就该以死明志,以示我韩人不屈之心。 只可惜良心中尚存一丝幻想,妄图复兴故国。如今这黄粱一梦已然破碎,无非一死而已,又有何惧?” “流沙的人现在何处?”惊鲵冷漠地质问道。 她心里十分明白,以张家护卫的实力,绝不可能杀掉自己手下如此众多之人。放眼整个新郑城,具备这样强大实力的组织唯有卫庄所率领的流沙而已。更何况,张良原本便是流沙中的一员,所以此番出手之事极大概率乃是卫庄所为。 “掌旗使应当知晓,良绝非那种会背叛同伴之人。” 惊鲵深深地吸了口气,面对着张良这番如同耍无赖般的态度,内心感到异常愤怒。然而她同样清楚,君上所需要的只是张良本人,并非卫庄领导下的流沙势力。 因此,惊鲵不得不改变策略:“白凤!” “在!” “追击!” “遵命!”白凤再次纵身跃起,稳稳地落在白凤凰背上,转瞬间便消失于半空中。 望着白凤远去的身影,张良无奈地叹了口气:卫庄兄、红莲公主啊,良所能为你们做到的,恐怕也仅限于此了。 惊鲵见状,轻哼一声,紧握剑柄,双眼紧紧凝视着张良,并作出一个邀请手势道:“张先生,请随在下移步吧。” “掌旗使不杀良吗?” “先生何必明知故问!该如何处置先生,只有君上才能决定。在下不过是君上手中之剑,没得到指令之前,先生的脑袋还可暂存在脖子上。” 听到这话,张良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宛如清风般的笑容说道:“这样倒也是件好事,起码良这张嘴巴,还能再多品尝几天人间的美味佳肴呢。” 他的声音平静如水,但其中却蕴含着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坚定和自信。仿佛无论面对怎样的困境与危机,他都能够从容应对、化险为夷。 这样的从容,让惊鲵不得不刮目相看。也许,君上要将此人留下,也是有一定的道理呢。 …… 秦军入城之后,很快就接管了新郑的城防,将韩国的公卿大臣暂时羁押了起来。内史腾并未进入韩王宫,而是将整个宫殿全部封禁,统计一应珍贵宝物。 可统计的时候,内史腾才惊讶地发现,韩国公主红莲以及大将军卫庄下落不明,似是趁乱逃出了新郑。 一众韩国公卿面对秦国人的刀剑,无不瑟瑟发抖,哪里还有昔日高高在上的姿态。 …… 新郑城外,一座断崖之上,明珠夫人瞥了眼远处那座城池,眼中闪过了一抹叹息,转身道:“走吧,我们也该离开了。” 呖…… 一声嘹亮的凤鸣贯穿苍穹,便见庞大的白凤凰从他们的头顶一掠而过。 “那是白亦非的白甲军吗?那个女子,便是潮女妖?她不是明珠夫人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白凤的目光在断崖上的一行人身上停驻了片刻,微微皱眉,却并未阻止对方的离去,而是驱使着白凤凰继续寻找起了卫庄等人的下落。 那是…… 明珠夫人看到白凤凰上的身影,眸光中闪过了一道奇异的色彩…… 第68章 韩国君臣成麻烦 北地郡…… 虽然已经开春,但义渠县仍然寒冷异常,仿佛此地的春天总是姗姗来迟。 乔松身披厚实的披风,屹立于庭院之中,凝视着远方的云朵。 关于韩国之战的战报尚未送达,但对于这场战争的胜负结局,乔松从未有过丝毫疑虑。然而毕竟这是大秦首个覆灭的国度,即便明知历史的演进轨迹,乔松心中仍不禁涌起一丝激动。 微风轻拂而过,带来丝丝凉意,乔松下意识地拉紧了身上的披风:唉,玄翦跑去西域找棉花去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把大棉袄和大棉裤做出来。 若真能做出来,想必父王便又多了一个出兵西域的理由。哼!本君带着善意,以货物钱财与你们公平交易,你们却不识好歹,非要逼得本君率领大军前来跟你们讲讲道理! 乔松摇了摇头,抛开这些纷乱的思绪。 就在此时,一阵轻盈的脚步声传入他的耳畔。 “君上……” 乔松甚至都不需要回头去确认一下,仅凭那股清冷悠远、沁人心脾的独特香气,就能够判断出来者究竟是何人。 只见雪女俏生生的站在那里,背负着双手,那双美丽动人的眼眸却不安分地四处转动着,仿佛正在心里盘算着某些鬼点子或者坏主意。 乔松看着眼前古灵精怪的雪女,嘴角不禁微微上扬:“阿雪今日前来定是要告诉我一些好消息咯!” 雪女轻笑一声,故作神秘地道:“既然如此,那君上何不再试着猜测一番呢?看看是否能猜到这个好消息到底是什么呢~~~” 乔松摸了摸下巴,略微思考片刻后道:“嗯......让本君想想啊......呃,这个嘛,还真是有点难猜呀!” 雪女见状,忍不住嗔怪道:\"哎呀呀,君上又在故意装傻!\" 乔松听闻后,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笑声爽朗而洪亮。与此同时,他将手中已冷却多时的紫砂壶递给了身旁的雪女。雪女心有灵犀般地伸手接过茶壶,动作轻盈优雅。紧接着,她又从怀中掏出一封密封完好的信笺,轻轻递到乔松面前。 乔松目光如炬,仅仅扫了一眼信封表面独特的纹理图案,瞬间便识别出这封信来自韩国,而且很可能包含着至关重要的情报信息。他迫不及待地撕开信封,迅速展开信纸,全神贯注地阅读上面密密麻麻的密文,一边翻译一边阅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乔松很快就理清了新郑那边所发生事情的来龙去脉。不出所料,曾经的劲韩最终还是走到了最后一刻。 然而,这既是一个结束,也是开端。更确切地说,韩国的覆灭早已注定,但其灭亡之后引发的问题才是真正令人头疼不已的难题——如何妥善处理那些昔日位高权重的韩国贵族们? 正当乔松继续往下阅读时,突然间,他的眉头紧紧皱起,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之色。 “嗯?”原来,乔松在信中注意到了有关星宿阁和流沙之间爆发冲突的消息,这让他感到十分诧异。 卫庄上次前往九原郡时,与韩非、盖聂相谈甚欢,为何如今却突然对星宿阁拔剑相向呢?难道真就只是因为张良吗? 可如此一来,他这般举动岂不是平白无故地惹怒了秦国? 罢了,流沙不过是个杀手组织而已,始终难登大雅之堂,相比之下,还不如卫庄本人惹出的麻烦大。至于张良,虽有了些波折,但到底还是未能逃脱,待日后再作处置亦不迟。 当前最为棘手之事,莫过于韩王安及其麾下众多王公大臣们。还是先商量出一个章程来,像原本历史上那样处理这些六国贵族,无疑是给未来埋下动乱的伏笔。 而这些人,也是不能杀的,至少现在不能杀。否则,对接下来征伐其他国家不是什么好事,原本偏向大秦的一些列国之臣,为了自保恐怕会坚定敌秦之心。 “阿雪,你速去传话,命人请萧何、曹参、韩信三位前来,同时让陈平负责做好相关记录。” 眼见着乔松面沉似水,雪女心知肚明定有要事相商,遂柔顺地点头应是,并轻声询问:“那么君上准备在哪儿召见他们呢?” “唔,此事由你自行斟酌安排即可。” “东暖阁如何,这些时日天气还是有些冷,其他地方坐的久了还是有些凉。”雪女轻声说道。 “那就这样吧。”乔松随口回应道,便走向了自己的房间,准备换一身衣物。 “妾身这就去布置。”雪女微微一礼,随即便匆匆离去。 …… 接到乔松的命令,四人纷纷放下了手头上的事情赶了过来。走到半路,萧何和曹参遇上了。 “萧大人!”见到萧何的马车,曹参打马上前打了声招呼。 “是曹参啊,怎么样,最近干的还习惯吧?”萧何挑开帘子,露出一张儒雅的面庞,微笑着问道。 “曹先生!”又一个小脑袋从车里面钻了出来,正是陈平。 如今到了北地郡,陈平就留在萧何身边,跟着萧何一起学。 在原本的历史上,曹参可是跟着刘邦南征北战,也曾率军攻城掠地,立下赫赫战功。可自打来到北地郡之后,乔松就将曹参完全当成了文官在用。 如今的曹参乃是北地郡的主簿,主要负责处理一些日常文书事务以及管理账目等工作。最近这段时间,他一直在兼管着春耕的事宜,整日都在北地郡各处跑,因此并未留在义渠县城内。 听到萧何的话,曹参不禁苦笑了起来。 此时正值春耕时节即将来临之际,但由于整个冬季北地郡被大雪封锁道路,导致物资运输困难重重,大量农具和粮种滞留在北地郡外。开春之后,各类物资如潮水般涌入,让身为主簿的曹参几乎忙得不可开交。 要不是君上从太学调拨了一批刚刚毕业的士子前来协助,否则曹参恐怕真的会分身乏术。 “唉,目前忙碌也是正常的,熬过这段时间就好了。” 萧何轻声安慰道。 然而,当曹参听到这句话时,他的眼神瞬间变得怪异起来,紧紧盯着萧何,使得后者不禁有些不自在地转过头去。 毕竟,在整个北地郡,若论繁忙程度,萧何可谓首屈一指。 不知有多少次,曹参匆匆赶去向萧何禀报农事相关事宜时,发现深夜里萧何房间内的烛光仍未熄灭。 这位萧大人,都已经将官獬当成家在住了。 或许是意识到自己的眼神有些不妥当,曹参忍不住轻咳了两下,以此来掩饰内心的尴尬,并开口向萧何询问道:“萧大人啊,依你之见,此番君上召见我等,是否与韩国相关呢?” 萧何微微颔首,表示认同道:“理应如此。按常理推断,韩国那边的战事理应画上句号了。” “唔……我亦作此想。哎,真是让人焦急难耐啊!北地郡那么辽阔的土地竟然荒废着无人耕种,急需大量劳力投入其中才行呐。此外,还有灵州那处,咱们君上长期驻留于义渠之地总非长久之计。必须设法将郡府迁至灵州方为上策。”曹参忧心忡忡地说道。 萧何自然明白其中利害关系,但他同时也清楚灵州目前仅处于规划阶段,各类资源尚未调配齐全,若要正式动工起码也要等到今年下半年。若是中间再生出什么变故拖延一下,恐怕就要推迟至明年了。 然而,这些情况曹参同样心知肚明,只是义渠县作为北地郡的首府确实不大合适,太小了,辐射能力不行。 两人一路谈笑风生,不知不觉间便来到了乔松府邸门前。正当他们驻足观望时,一个身影如旋风般疾驰而来。定睛一看,原来是韩信。 此刻的韩信身着一袭威武的戎装,显然是刚刚从军营匆忙赶回。 经过将近一年的磨砺,北地郡那五万大军已逐渐崭露头角,成为一支训练有素、战斗力极强的精锐之师。 毫无疑问,作为君上最器重的大将,韩信居功至伟。 众人寒暄一番后,一同走进了府邸。 在侍从的引领下,他们径直来到了东暖阁。一踏进房间,一股暖流扑面而来,瞬间驱散了周身的寒意。 “见过君上!” “免了,都过来坐吧。” 乔松悠然自得地斜倚在坐具上,左手边便是一扇窗棂,阳光透过窗子洒在他身上,更显其威严。 他的面前摆着一张矮桌,而对面放置着一个蒲团,两侧各有两个座位,其中一个稍远些,略显僻静。 萧何当仁不让地坐在了乔松的正对面,韩信与曹参则依序落座于两旁。至于陈平,则默默地蜷缩在那个较为偏僻的角落里,准备好做一个安静的旁观者并记录下这次会谈的要点。 “叫你们来,是因为韩国那边有消息了。韩国自此,不复存在了。” “为大秦贺!” 四人心生振奋,齐声恭贺。 重新落座,乔松将翻译好的信件递给了萧何等人传阅。 “眼下,韩国虽然没了,也是到了收获的时候。不过有一件事,一直让我如鲠在喉。就是关于对韩国君臣的处理,今天把你们叫过来,也就是为了这个。” 第69章 群臣议策显锋芒 在那个风云变幻、战火纷飞的春秋时期,列国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对于战败的诸侯,起初各国都遵循着一个不成文的规定——不轻易杀戮。毕竟,这些诸侯们皆是由周天子所册封,彼此间地位相当。只要战败的一方表示愿意俯首称臣,便可免遭杀身之祸。 以吴王夫差与越王勾践之战为例,夫差虽然战胜了勾践,但并未对其痛下杀手,只是将其软禁于姑苏城中。尽管勾践的生活待遇算不上优厚,但起码性命无忧。至于勾践主动请求为夫差尝粪一事,则完全出于他个人的计谋和隐忍策略。 然而,谁能料到勾践这个看似顺从的人竟会耍出如此阴险狡诈的手段!当他成功骗取了夫差的信任并返回越国后,便开始暗中谋划复仇大计。恰逢此时,夫差率军出征攻打楚国,需要越国派兵协助。于是,勾践抓住这个机会,假意借道吴国,实则趁虚而入,一举灭掉了吴国。这一举动令整个春秋诸侯瞠目结舌,他们万万没有想到勾践居然如此心狠手辣,连曾经放过自己一马的夫差也不肯放过,最终还逼迫夫差自尽身亡。 自此以后,原本相对稳定的局面被彻底打破,诸侯们心中的那杆秤也失去了平衡。旧有的规则已不再适用,而新的秩序尚未建立。 如今,同样的难题摆在了秦国面前:面对战败的诸侯,究竟应该选择杀之以绝后患,还是放虎归山呢?这无疑是一个艰难的抉择,稍有不慎便可能引发无法预料的后果。 “都说说看,别愣着啊。”乔松看着眼前几人低着头沉思不语,心中不禁有些不悦,他直接点名道姓地说道:“来,萧何,你先来起个头吧。” 听到乔松点到自己名字,萧何无奈地苦笑着回应道:“君上,关于此事,王上那边似乎已经有了结论。” “什么结论?只要没有正式对外公布,那就不能算是最终敲定。”乔松毫不留情地反驳道。而且,即便是真的有了定论,如果发现有错,难道还要知错犯错不成! 乔松满腹狐疑地扫了众人一眼,却发现除了韩信以外,其他几个人都不约而同地移开了视线。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乔松暗自思忖片刻后,突然恍然大悟般拍了拍自己的额头,然后对陈平说道:“那个……陈平,你也别再记录了。这些韩国君臣现在已然成为我大秦的阶下囚,你们几个心里不必有太多顾虑。” 毕竟对方曾贵为王族身份显赫,要让他们亲口说出处置方法,着实有些强人所难。想到这里,乔松便主动替他们找了个台阶下。 “君上恕罪。” “无罪无罪,本君正因这事儿心烦着呢。这些个韩国君臣,成了包袱,扔还不能扔。” 萧何见到乔松的目光又放到了自己身上,只好开口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君上,臣以为对待韩国君臣,不能一概而论。” “哦?快快详细道来。”乔松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倾去,一双眼睛紧紧盯着眼前之人。 不愧是他最为器重的首席谋士,每次发言总能切中要害、条理清晰。 “君上英明。您所担忧之事不无道理。韩国作为大秦首个欲灭之国,如何妥善处置其公卿贵族,将直接影响到后续他国的态度和效仿。 依微臣所见,这些公卿贵族大致可划分为三类:中立派、敌视秦国的反对派以及亲近秦国的支持派。” 乔松微微点头示意,示意对方继续说下去。 “针对上述派别分类,我们应分别制定相应策略予以应对。 对待那些坚决与秦国作对的敌对势力,必须果断采取强硬手段加以震慑,让其他国家的顽固反秦势力闻风丧胆; 而对于亲秦派,我们则需进一步细化甄别。其中真正具备才干学识者,可赐予重要职位委以重任; 然而,对于那些徒有亲秦之名、实则愚钝无能且贪得无厌之徒,即使他们表现出一定程度的亲善,也决不能掉以轻心。微臣认为给予他们荣华富贵,但实权架空的方式更为妥当; 最后剩下的中立派人士,则需要通过严格考核评估其真实能力后再做定夺。” 乔松一边聆听着谋士的建言献策,一边频频点头表示赞同。他心想:此计甚妙!如此一来既能树立威信又可笼络人心还能做到人尽其才物尽其用。 乔松点了点头,然后看向了曹参,示意该你了。 曹参微微拱手,先是捧了一下萧何,然后才表示自己还有话要说:“君上,萧大人所言乃是老成谋国之语。只是,臣有一点想要补充。” “一人不敌二人计,三人合唱一本戏。今日叫你们几个过来,就是商议对策的,有何建议,尽可畅所欲言。” “臣以为,针对韩国公卿之中有才之人,当异地为官。” 此举则是为了割裂韩国公卿在当地的影响力,以将他们的影响降到最低,防止其相互勾连,煽动造反。 原本的历史上,秦国在攻破韩国之后,将韩王安就地安置在颍川郡,结果三年之后韩地发生叛乱,和秦国的做法就脱不了干系。 因此,乔松对曹参此策很是满意,“嗯,此言有理。韩信,你呢?” 韩信嘴角微微一抿,道:“君上,您让末将带兵打仗,末将自然当仁不让,打不赢任您处置。可这种事情,实在是太为难末将了。” 乔松听到这话,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韩信则默默地低下了头,心中暗自思忖着老师曾经传授给他的那些为人处世的道理。作为一名将领,本来就掌握着庞大的军队,容易引起君主的猜忌和忌惮。因此,在适当的时候必须要懂得收敛自己的锋芒,避免过于张扬招来祸端。 “陈平,你呢?”乔松一脸无奈地问道。 “啊?我?”陈平显然有些走神,被乔松这么一问,顿时回过神来。 “废话!本君今天把你叫来,你就真准备坐在这里当听众的吗?”乔松没好气地说道。 或许是因为他们两人年纪相仿的缘故,所以乔松对待陈平的态度比其他人要随和许多。 陈平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然后缓缓地从座位上站起身来,毕恭毕敬地说道:“君上您既然有所垂询,微臣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萧大人和曹先生所提出的计策,确实已经把这些韩国俘虏的情况考虑得十分周全,可以说是面面俱到、八九不离十了,微臣实在是找不出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地方。 是故,臣只能在两位大人的策略上稍加补充。 对于萧大人提出的荣养之策固然不错,但这样做未免有些浪费国帑。 倒不如对这些人加以放纵,任由他们去恣意行事,等到他们触犯了大秦律法,再按照秦法予以惩处即可。如此一来,我等便占据了大义,即使有人想挑毛病也无话可说。 另外,在列国都存在着一些被当地民众深恶痛绝的人物,我们大可以借机杀掉他们,以此来收买人心。 而那些敌视秦国的人,也需要根据具体情况分别对待。 对于那些纯粹出于个人私欲而与秦国作对的权贵们,直接处死也无妨;但若是其中有些人享有较高的声誉,处理起来就比较棘手了。如果贸然将其杀害,很可能会激起民众的愤怒情绪;可是若不除掉他们,又担心日后成为隐患。 所以依臣之意,能够驯服此类人最好,如果实在无法收服,也决不能轻易将其诛杀。我们不妨散布一些谣言,以混淆视听,污其名誉,之后再想办法将其流放、监禁或者秘密处决掉。” 萧何眉头大皱,这陈平也算是他的半个学生了,可这心思怎的却总是如此阴暗。此举虽有奇效,却太过阴诡,于大道不合啊。 难不成,还真有这种天生毒辣之人? 曹参则是轻吸了一口凉气,对这个比自己小一些的年轻人升起了一丝忌惮。这家伙——够毒啊!招招直击要害。 但二人心中虽不太赞同陈平之策,可却都没有出言反对。因为他们也都清楚,君上身边不能全是君子,小人之策有时候也往往能起奇效。 而陈平所说,虽有些剑走偏锋,但其计策却没有什么差错。 说完,陈平腼腆的一笑,仿佛一个纯情小哥一样。 偏偏是这样的表现让乔松不禁嘴角抽搐了两下,自古文人杀人不用刀,今天真是让他涨见识了。 “嗯,不错。”乔松有些干干的道。 陈平眼中闪过了一丝失望,君上不赞同吗? 乔松嗯了一声,道:“你们的想法,我明白了。关于韩王,你们有何看法?” “君上,韩王乃是韩民心之所系,冒然杀之,恐将激起韩地反抗之心。不如迁徙咸阳,囚禁吧。” 萧何的话正合乔松的心思,他点了点头,道:“看来,本君这封奏疏得好好思量一番了。” 有这几个谋士在身旁出谋划策,一份奏疏很快就写好了。 乔松将几人留了下来,管了一顿午饭,便让他们各自离去。可就在这个时候,萧何却起身示意自己还有事。 乔松有些惊讶,但还是顺着萧何的意思,将他单独留了下来…… 第70章 萧何乘车训陈平 待到其他人都离去之后,乔松用一种很是疑惑地眼神看向了萧何,心里暗自纳闷着,难道说刚才递上去的那份奏疏里面还有什么遗漏或者错误不成? 只见萧何一脸凝重地开口说道:“君上,不知道您是否留意到今天陈平的表现呢?” 听到这话,乔松稍稍愣了一下神,开始努力回忆起之前议事时的情景来。过了一会儿,他才缓缓皱起眉头。 似乎后半场的时候,陈平没怎么发言啊,就算偶尔被我问到,他的回答也是......呃,怎么说呢......总感觉有点过于保守了。 难道说…… 想到这里,乔松突然无奈地苦笑着摇了摇头:\"唉,也许是我刚才的态度让他产生了什么误解吧。\" “君上此言差矣,这只是因为陈平没有真正理解君上您的意图而已。”紧接着,萧何话锋一转,继续问道:\"那么,依君上所见,今日陈平所提出的计策究竟如何呢?\" 乔松沉思片刻,然后点了点头评价道:“虽然其中略带一些阴险狡诈,但不可否认确实称得上是一条可行之计。” “诚然如此,臣亦持此观点。” 乔松微微蹙眉,凝视着萧何,缓声道:“萧何啊,你特意滞留此地,想必不仅仅是为了提点我这件事吧。” 萧何闻听此言,缓缓站起身子,毕恭毕敬地向乔松行了一礼,朗声道:“君上慧眼,臣近日在操持各项事务时,着实感到力不从心。 因此,微臣恳请辞去星宿阁青龙掌旗使之职。” 乔松满脸惊诧地望着眼前深鞠一躬的萧何,追问道:“你认为,陈平可以胜任?” “起初可能会稍有棘手,但微臣愿意全力辅佐一段时日。” 萧何的回答令乔松陷入了沉思。 乔松心里自然明白,萧何很清楚自己正在对陈平和韩非二人进行考察。眼下来看,萧何似乎更倾向于选择陈平。 至于韩非,毕竟其身有恙,难以承受如此重责。 也罢,就定陈平吧。 考虑到这些问题后,乔松心里便有了决定。 过了一会儿,他站起身来,缓缓走到暖阁另一边靠近窗户的书桌上。轻轻地摊开桌上的一张宣纸,然后拿起毛笔,开始挥洒笔墨。很快,一幅字迹优美、气势磅礴的字便呈现在眼前。 乔松耐心等待墨汁完全干透之后将纸张卷起,并亲自拿过来递给了萧何,郑重其事地说道:“既然你如此信任陈平,觉得他能够胜任掌旗使一职,那么就让他去尝试一下吧。 此事就由你转达给他,同时把这幅字也一并转交给他。” 萧何连忙谢恩:“臣代替陈平,感谢君上的厚爱与信任!” 乔松微笑着拍了拍萧何的肩膀,表示对他的赞赏和肯定:“有萧先生在我身旁帮我查缺补漏,及时指出不足之处,我便可高枕无忧了!” 萧何谦逊地回应道:“承蒙君上谬赞,微臣实在愧不敢当。” 说完,他双手接过那幅字,向乔松行了一礼,然后转身告退离去。 乔松看着萧何渐行渐远的背影,心里不禁再次赞叹自己当初的决策,将这些人都提前挖了过来。 …… 却说萧何,脚步匆忙地走出府邸。刚踏出大门,一眼就望见了停在不远处马车旁等待自己的陈平。 只见那小子斜倚在车辕之上,微微低垂着双眸,似乎正陷入沉思之中,整个人透露出一种颓然之态。 萧何见状,心中不禁暗暗发笑,心想终究还是太年轻了些,稍遇挫折便如此垂头丧气。 然而就在这时,陈平似有所觉般猛地抬起头来,见到萧何后连忙跳下马车,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萧大人!” 萧何却只是淡淡的轻哼了一声,并没有过多言语,自顾自地踩上木梯钻进了马车里。 这般态度让陈平一下子有些茫然失措,开始忍不住自我怀疑起来,难道说自己当真做错了什么不成? 正当陈平满心忐忑之际,只听车内传来萧何低沉的嗓音:“还不上来!” 声音虽然不大,但其中蕴含的威严却令陈平不由得浑身一颤。 他不敢再多想,急忙手脚并用爬上了马车。进入车厢后,陈平更是小心翼翼地跪坐在角落里,动也不敢多动一下,生怕惹怒了萧何。 而此时,马车已经缓缓启动,向着前方驶去。很快,街道两旁喧闹嘈杂的叫卖声传入了陈平的耳朵,但此刻的他根本无心留意这些,脑海中不停地盘旋着各种念头,试图理清思路。 陈平低着头,却注意不到,萧何却将他的表现尽收眼底。 琢磨着差不多了,萧何便开口道:“陈平。” “在。” “今日在君上面前,何敢口出狂言,陷君上于不义?” “这……”陈平紧紧地咬着牙关,用力抬起头来,毫不畏惧地直视着萧何那充满威严的双眼,斩钉截铁地说道:“平不认为自己有错。” “放肆!”萧何气得猛拍一下大腿,怒斥道:“你今日所献之计,只贪图一时之利,完全未曾考虑到,如果此事传扬出去,将会给君上的名誉带来多么巨大的损害!” “萧大人,这世间并非每个人都是如您一般的方正君子。对付那些卑鄙无耻的小人,就必须采用阴险狡诈的手段。如果我们一味追求道义,最终只会被道义所累,令自身陷入极度被动的困境!” 陈平毫不示弱,同样瞪视着萧何,理直气壮地回应。 萧何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质问道:“难道这就是我平日里教导你的方式吗?” “人各有志,道不同不相为谋。平辜负了大人的悉心栽培!” 陈平梗着脖子,脸上露出一副倔强而又不服输的神情。 面对萧何逐渐增强的威压,他没有丝毫退缩之意。 两人就这样僵持不下,互相对峙了整整一刻钟。就在这时,萧何突然发出一阵爽朗的大笑声。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陈平错愕不已,满脸疑惑,完全摸不透萧何此刻究竟是什么心思。 笑了好一阵子,萧何才停下笑声,用手指着他,脸上带着笑意责备道:“既然你不觉得自己有错,那刚才为什么还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呢?” 听到这话,陈平顿时有些语塞,支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见状,萧何面色一正,语气严肃地说道:“你可给我听好了,作为一名谋士,最忌讳的就是立场不坚定、左右摇摆。连你自己都对自己没有信心,又怎么能让别人相信你,让君主接受你的计谋呢?” 萧何郑重其事地嘱咐了一通之后,话锋忽然一转,忍不住叹起气来:“你所言并非全无道理。这个世界上既有品德高尚的君子,也有心术不正的小人。面对不同类型的人,的确需要采取不同的应对之法。 可是,你是否真的已经想明白,自己究竟要成为一个怎样的谋士呢? 要知道,那些一心只想着玩弄权术谋略之人,最终也必定会被权谋所害啊!” 陈平心里很清楚,论治理国家的才能,自己远不及萧何;论能文能武,他不如曹参;论领军作战的本领,他比不过韩信;论训练军队和整顿军纪,他更是比不上周勃…… 在这么多优秀人才之中想要崭露头角,难度可想而知。因此,选择正确的道路,对于他来说显得尤为重要。 萧何看着眼前的陈平,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惋惜与无奈。对于陈平的心思,他其实早已心知肚明,但每个人都有自己选择的道路,又如何能够去强行干涉呢? 轻轻地叹了口气后,萧何缓缓开口说道:“今日之事,君上并不是没有采纳你的建议,只是你可能有些误解罢了。” 听到这话,陈平不禁微微一怔,脸上露出了惊愕的神色。他原本以为自己的提议被完全否定了,没想到事情竟然还有这样的转折。 紧接着,萧何继续说道:“你可知道君上手底下有一个专门负责收集情报的组织,叫做星宿阁吗?” 陈平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听说过这个名字。 “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由我来代为管理星宿阁。然而,关于统领星宿阁的青龙掌旗使人选问题,君上一直感到颇为困扰。 今天听到你所献之计,君上认为以你的才能或许足以担当此重任。因此,君上决定任命你为青龙掌旗使。接下来,你便需要与我完成交接事宜。” 萧何语气平静地解释道。 陈平听闻此言,顿时喜出望外,激动之情溢于言表:“多谢君上信赖!也感谢萧大人您在君上面前替我美言!” 萧何摆了摆手然后从身后取出一卷字画,递给陈平说:“这幅字乃是君上亲自题写,特意嘱咐我转交于你。打开看看吧。” 陈平满心欢喜地接过字画,小心翼翼地展开。只见纸上笔走龙蛇、力透纸背,赫然写着八个大字——心正术正,术正气正! 看到这几个大字,陈平怔了许久,脸上流露出了惭愧的表情。 “君上用意,你当知晓。日后行事,当需谨记。”萧何再度叮嘱了一次,对这个相当于自己半个学生的陈平,他算是仁至义尽了…… 第71章 秦王泛舟兰池上 咸阳,兰池宫。 春日的咸阳阴雨连绵,仿佛整个城市都被一层薄薄的雾气所笼罩。然而,这并没有影响到嬴政和他的亲信们享受难得的闲暇时光。他们一同乘船泛舟于兰池之上,围着火炉煮鱼,气氛轻松愉悦,别具一番风情。 此时,韩国国灭的消息早已传遍咸阳城,令国人欢欣鼓舞。作为秦国的君主,嬴政自然也是心情畅快,略带几分醉意地斜靠在软榻上。他一只手紧握着酒杯,另一只手则伴随着悠扬的乐曲节奏轻轻敲击着掌心。 李斯率先起身向嬴政禀告:“启禀王上,此次韩国一战便灰飞烟灭,实在是彰显出我大秦锐士战无不胜的风姿!微臣在此为大秦贺,为王上贺!” 嬴政闻言开怀大笑:“哈哈,李斯所言甚妙!此役全赖诸位将领与士兵奋勇作战、拼命杀敌。来,诸卿,让我们一起为秦军贺!” 话音刚落,在座众人纷纷举起酒杯,齐声高呼:“为秦军贺!” 船舱内欢声笑语不断,但就在这欢庆氛围的背后,仅隔着一道墙壁的船舱之外,却有着截然不同的景象。 只见十几名影密卫身形如鬼魅般悄然伫立在大船的各个角落,他们背负双手,神情肃穆,警惕地注视着四周动静,严密守护着这艘大船的安全。 而在蓝池岸边,更有大批禁卫军严阵以待,坚守岗位,严禁任何无关人员接近兰池区域。这些忠诚勇敢的卫士们默默无声地执行任务,确保嬴政及随行官员能够安心享受这片刻宁静。 在这群影密卫之中,年轻的章邯紧握着手中锋利无比的长剑,迈着稳健而坚定的步伐在宽阔的甲板上来回巡逻着。他一边走着,一边聆听着船舱内传来的阵阵喧闹庆贺之声,但不知为何,他突然停下了脚步,紧紧握住手中的长剑,并抬起头来仰望天空。 此时此刻,天空中正下着蒙蒙细雨,丝丝缕缕地洒落在章邯坚毅的面庞上。然而,他似乎并不在意雨水的侵袭,反而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 站在雨中,章邯心中涌起一股对金戈铁马、烽火连天的战场的强烈向往之情…… 正在这时,一阵清脆响亮的飞鸟拍翅声打破了周围的寂静,传入了章邯敏锐的耳朵里。 王上随行的影密卫队伍中有一名专门负责与鸟类沟通联络的鹰奴。这位鹰奴拥有超乎常人的眼力,可以远距离观察到各种情况。当听到第一声鹰啸时,他早已迅速从某个隐蔽的角落里闪身而出,如鬼魅般快速移动到船头的甲板之上。 只见这名鹰奴口中轻吹一声呼哨,原本在空中盘旋翱翔的鹞鹰立刻像得到指令一般,以极快的速度俯冲向地面。眨眼间,鹞鹰稳稳地降落在鹰奴伸出的左手臂护臂上。 鹰奴动作娴熟地从鹞鹰腿部取下一个绑着信件的竹筒,然后拿出一块新鲜带血的生肉喂给鹞鹰作为奖励。 鹞鹰欢快地鸣叫了一声后,用力拍打翅膀再次腾空而起,爪子紧紧抓住那块生肉,向着高远深邃的苍穹展翅高飞而去,仿佛要寻找一个安静舒适的地方独自享受美食。 眺望着那鹞鹰远去的身影,章邯心里暗自嘀咕:那种青铜脚环,是北地郡的鹞鹰吗? 鹰奴捧着信筒走向了船舱,将其交给了门口的内侍,然后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再度缩回了阴暗的角落中。 …… 船舱内,众人经过一番短暂的庆贺后,很快就恢复了冷静,开始商讨接下来对其他国家的进攻策略。尽管韩国成为了众多列国中第一个被消灭的对象,但事实上,秦国与各国之间的战争早已打响。 早在秦王政十一年、十三年和十五年的时候,秦军曾多次攻打赵国,虽然取得了一些成绩,但始终未能彻底攻克这个顽强的对手。尤其是在秦王政十五年,赵国为了寻求外部援助,毅然决然地选择与齐国结盟。那时,秦国特意派遣使者前往齐国游说,方才成功切断了赵国的外联之路。 即便如此,直至今日,就在秦军全力进攻韩国之时,仍有大量军队被部署用于牵制由李牧统率的赵军。 如今,韩国已被剿灭,秦王嬴政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渴望,急切地想要对赵国发动攻势。 而此时此刻,老天爷似乎也站在了秦国一边——赵国遭遇了罕见的严重旱灾,今年春季的降雨量几乎为零,这意味着赵国将面临粮食短缺的困境,无疑给秦国提供了一个绝佳的灭赵契机。 正当群臣激烈讨论之时,一封从遥远北地郡寄来的书信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抵达王宫,并在内侍们小心翼翼地传递下,最终落入了赵高手中。紧接着,这封神秘信件如同一道闪电般迅速被呈递到秦王嬴政面前。 “嗯?” 嬴政不禁心生疑惑,目光紧紧锁定在这封突如其来的信上。 一旁的赵高见状,赶忙弯腰凑近嬴政,压低声音说道:“王上,此乃二公子的加急信函。” “他不在北地郡好好地建城练兵,给寡人写信做什么!”虽然嘴上有些埋怨,但嬴政还是顺手接过信件展开阅读。 送至嬴政手中的这封信乃是经过专人翻译后的,然而,仅仅浏览片刻后,嬴政原本舒展的眉头就紧紧皱了起来。 信中的内容赫然便是乔松与其属下共同商讨得出的有关如何处置韩国公卿贵族的方案建议。 其实对于这些人的去向安排,朝廷早已达成共识——就地安置。不仅如此,连曾经贵为一国之君的韩王安也被安顿于新设立的颍川郡内。 然而,乔松在信中提及的种种顾虑却使得嬴政内心开始产生动摇。 毕竟,如果这些韩地贵族暗中勾结串联,确实存在引发叛乱的风险。想到此处,嬴政心中暗自思忖: 如此看来,这件事还需从长计议啊...... 见到王上脸上严肃的表情,群臣相互间的商议也停了下来。李斯叫来了内侍,吩咐他将歌舞撤下去。 内侍也很机灵,并未多做请示,而是主动撤下了歌舞。 很快,船舱内便安静了下来。 许久之后,嬴政才缓缓抬起手,捂住自己的额头,深深叹了口气后,他把手中的信件递给站在一旁的赵高,并说道:“诸位爱卿也看看吧,这个忤逆之子啊,总是喜欢给寡人找麻烦!” 听到“逆子”二字,满朝文武大臣们心下了然,看来肯定又是那位远在北地的公子送来的书信。只是不知信里究竟说了些什么,竟然让王上如此无奈,既生气又觉得好笑。 按照惯例,这封信首先送到了丞相王绾手中。王绾接过信件仔细阅读起来,没过多久,他的眉头就紧紧皱了起来。看完之后,他一言不发地将信递给旁边的官员,自己则陷入了沉思当中。 显然,信中策略让这位丞相也一时间无法拿准。 信件就这样传阅开来,速度很快。今日的人数并不多,大约一刻钟过后,所有人都已经看过了这封信。 最后拿到信的是一个略显生疏的面孔,此人名叫顿弱。他本是赵国人士,但在秦国外交使臣张弛的巧妙安排下,成功进入秦国庙堂,接替了因年老辞官归乡的姚贾之位,成为秦国新贵。 秦国一直以来都注重务实,对于那些切实可行、有真材实料的计谋和策略,君主往往不会轻易否定。 尽管乔松针对韩国公卿的计策有些过于慎重,可在群臣看来这并不是什么错,相反可以将这些人带来的风险降到最低。 因此,对于乔松的策略,很顺利的通过了。 嬴政对此并不意外,随即问道:“策略虽然不错,但实施起来就需要投入不少精力。这样吧……冯卿……” 右相冯去疾起身行礼。 “此事就交由你负责吧,寡人会命内史腾协助你对韩国公卿贵族进行甄别。” “臣领命!” 说到这里,嬴政眼中闪过了一道光芒,然后说道:“上将军。” “末将在!” “寡人听闻,北地郡新练的五万兵马是你的学生负责的。如今情况如何了,是否可堪一用?” 王翦脸上露出了一个颇为无奈的神情,回应道:“回禀大王,您应该很清楚,北地君麾下部众财资充裕,对那五万大军的物资供给更是只挑最好的使用。他们配备的军械装备之精良,几乎可与咸阳禁军中的精锐相媲美。而反观我蓝田大营新练之军,则能够与其匹敌者寥寥无几啊! 此外,北地郡地处边疆要塞,去年韩信率军跨越长城远征朐衍部落,不仅带回了无数牛羊牲畜,还让其麾下将士历经战火洗礼、饱尝生死考验。 正因如此,这些士兵皆成为身经百战、英勇无畏的热血男儿。 所以依末将所见,尽管这支军队成军时间不长,但实力未必逊于蓝田大营精心训练出来的新军。” 嬴政听后,嘴角微微上扬,流露出一丝戏谑笑意,以调侃语气说道:“既是如此,此番灭赵之战,不妨也让这支大军参与其中。免得那个逆子整日无所事事,净给寡人找麻烦。” 话音刚落,诸位大臣顿时哄堂大笑…… 第72章 迁韩宗室入咸阳 秦王一道王诏降下,犹如晴天霹雳般砸在乔松心头——他新练成的五万大军竟然一夜之间改姓“王”了!此时此刻,恐怕王翦那老狐狸已经笑得合不拢嘴了吧。 平白无故得到如此强大而精锐之师,换作任何人都会欣喜若狂。 当然,这仅仅是一句戏言罢了,但乔松要带领着他亲手培养起来的五万大军前往王翦营帐听从调遣,却也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当乔松接到这个命令时,他瞪大双眼,满脸惊愕,死死地盯着坐在自己对面的萧何。仿佛在问:不是吧,父王难道就这样把我给卖了?别人家都是崽卖爷田,到了本君这里怎会颠倒过来? 想本君好不容易积攒下来一些家底,转眼间就被父王尽数剥夺,这跟过年后父母收回压岁红包又有何异! 哦不,甚至比收回红包还要糟糕得多。 毕竟,这支大军可是本君耗费大量心血和精力才锤炼而成的呀! 面对乔松如此这般怪异的神情,萧何亦不禁心生疑惑,默默地垂下了头,暗自思忖道:君上今日究竟是怎么了? 此时此刻,乔松则一手捂住自己的额头,其神态动作与那日嬴政在船上接收到他所送来之信件时如出一辙。 只听乔松喃喃自语道:“我当然明白,如今赵国正逢大旱之灾,实乃消灭赵国的绝佳契机。” 对于此番灭赵之战,乔松其实内心深处是极为赞同且支持的。 父王已然应允,将会把韩安迁往咸阳软禁起来,并赐予他一个徒有虚名的安乐侯爵位。 然而,令乔松感到十分棘手的问题在于,父王在诏书中的命令竟是让他亲自赶赴王翦将军的兵营。 表面上看他被任命为副将,但实际上,父王虽然没有明确言明,但真实目的显然是想让他充当监军一职。 自古以来,监军这个职位一直都备受争议,并不太受欢迎。正因如此,这才成为了令乔松感到无比头痛之事。 然而像这样的情况,乔松实在无法对自己的下属们倾诉。毕竟其中牵涉甚广,稍有不慎便可能引发诸多麻烦。 “那君上……” 乔松放下了手,摸了摸自己光滑的下巴,找了个理由:“本君只是有些顾虑,咱们这五万大军说多不多,说少不少,过早加入战场,是否有些会引起赵人的警惕。” 韩信眼中闪过了一丝狐疑:“君上过虑了,此次灭赵主将乃是上将军。上将军领兵作战的能力少有人能及,必然会将这五万大军的作用完美的发挥出来。” 其实也是,王翦的能力自然是不用怀疑。更何况,还有韩信率领大军,这五万大军的力量自然不会浪费。 唉,来了北地郡还没多长时间呢,就又得出发了。 “上将军那里有军令传来吗,可有说明我等何时动身?”乔松询问道。 “军令倒是没有,上将军只传来了一句话,命大军一切如旧,等待军令。” 乔松眼睛一亮,看来王翦也是想要将这五万大军当做一股奇兵啊。 想明白这一点,乔松心里便有了主意。 思考了一番,乔松决定令萧何继续在北地郡主持事务,命韩信带领大军候命,自己则是带着曹参,陈平,夏侯婴三人和亲军护卫直奔王翦大军。 …… 韩地…… 不,现在应该说是颍川郡。 丞相冯去疾和内史腾汇合,宣读了秦王诏命。 内史腾拱手道:“臣领旨!” “丞相,这韩国公卿贵族人数众多,其中权贵以王族,张家等为首,地方豪强则是以段氏,公厘式,侠氏为首,分别起来需要时间,下官也不敢说全部了解。” “无妨,本相此次前来,带来了一些情报,足够分辩了。” 这些情报的来源,乃是罗网,影密卫以及星宿阁三家收集的。对于韩国的公卿权贵,可以说调查的极其详尽。 因此,冯去疾有着足够的信心。 “如此,下官就放心了。” 冯去疾点了点头:“眼下当务之急,是先把韩废王迁到咸阳。其他的公卿,可酌情慢慢处理。” “下官明白了,丞相要见一见韩废王吗?” “自是要见的,王上还给了旨意,本相还需要去宣读。” “既如此,还请丞相随下官移步。” “理当如此。” 两人携手出了官署。 韩安既然已经被废,那么自然是没办法继续居住在王宫之中了。内史腾将他和一众王族公子公主迁到了城外的一处庄园之中,而这处庄园,正是原本隶属于农家潜龙堂的。 两人乘车一路抵达庄园,这庄园外已经被秦军团团围住,可谓是十步一岗,五步一哨。 看到这严密的防守,冯去疾不禁称赞了一下内史腾考虑周到。 内史腾苦笑着道:“丞相有所不知,下官也是不得不如此啊。这些时日,经常有韩地之民冲撞,有的想救韩废王,有的却想杀他。” 救韩安者自不必说,烂船还有三斤钉,韩安纵使再如何窝囊,韩国宗室毕竟也是统治海底数百年了,自然有一批追随者。 想要杀其者,则是认为他丢掉了韩国国祚,自此使得韩人成为亡国之民。 “哦?还有此事?”冯去疾眉头大皱,“如此说来,迁韩废王入咸阳一事当真是刻不容缓。” “然也,韩废王多留在韩地一天,就多一分风险。” “也好,宣读完王诏,便安排人押送咸阳吧。”冯去疾下了决定。 二人通过重重查验,算是进入了庄园之中。 刚走到中院,韩安便带着一众子女来到了这里,向二人参拜行礼。这位曾经的韩王,已经满头白发,脸上一副憔悴的模样,显然过的并不怎么样。 冯去疾对于一个废王并不在意,当即从侍者手上接过了王诏,打了开来:“秦王诏,韩安听诏!” 韩安面露苦涩,跪地叩首。 “王诏,韩安率军抗秦,自不量力,本该严惩以儆效尤。然寡人念及韩宗室治理韩地百年,故剥夺韩安之王位,降为安乐侯,迁韩安及韩宗室于咸阳! 无诏,不得离咸阳半步!” 韩安身子一晃,差点儿摔倒在地上。 身后的韩宗室子女听闻王诏,既是庆幸,又是悲哀。庆幸于秦王诏书一下,他们这些人性命算是无忧了,可同样的,他们这些人此生也别想离开咸阳半步,注定了要被囚禁至死了。 “臣,韩安!领旨谢恩!”韩安颤抖着声音接过了王诏。 冯去疾默然的俯视着这位曾经的韩王:“安乐侯,还请尽快收拾行囊,赶赴咸阳。” “这,多谢丞相,韩安明白了。” …… 当日下午,韩安便在三千秦军的“保护”下,离开了新郑这片故土。当离开新郑的时候,通过车窗看到那座城池消失在视线中的刹那,韩安忍不住放声大哭。 与此同时,新郑城外的断崖上,卫庄和红莲俯瞰着那支渐行渐远的车队,脸上的表情无比复杂。 “走吧,秦人迁韩王入咸阳,恐怕只是一个开始罢了。大秦右相冯去疾还没有离开,依旧停留在新郑,接下来,等待韩国公卿的,不知道还有什么招数。” 红莲望着那座新郑,心里泛起了一丝悲哀:“韩国已经没了,红莲已经死在了那座新郑之中,从今以后,我便是赤练。” “赤练吗?”卫庄脚步微微一顿:“名字只是一个代号罢了,你愿意叫,那就这么叫吧。” 言罢,卫庄再度迈开了脚步,没入了丛林之中。 红莲,不,应该说赤练也紧随着卫庄的步伐,消失在了断崖之上。 没过多久,几个星宿阁的杀手出现在了这里,其中为首的井木犴蹲下来摸了摸地上的泥土,开口道:“向掌旗使发信号,目标在半个时辰前出现在这里过。” “诺!” 与此同时,五里之外的树林中…… 惊鲵停下了脚步,看向了向自己飞奔而来的星宿阁杀手,从对方口中听到了这个消息。惊鲵只是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命人以断崖为中心扩大搜索范围。 “这样下去,找不到他们的。”身后的树梢上,焰灵姬坐在那里,晃着自己的双腿回答道,“卫庄虽然武功不如你,可是他的心思却十分缜密,不会给我们抓住他的机会的。” “我其实也并不抱多大希望。我也不为抓到卫庄,我为的只是削弱流沙的力量。这短时间,死在我们手中流沙成员,已经快要到三位数了。 只要没了流沙,卫庄再强也不过是一个人而已。” “原来是这样。你们这些中原人还真是狡猾,和你们打交道,可得万分小心。” 惊鲵回头看了她一眼:“你的伤好了?” “差不多了。”焰灵姬一边玩弄着自己的发梢,一边随意的回答道。 “那你不回北地郡,跟着我做什么。” 焰灵姬一脸无奈的道:“君上跑去了大军,不在北地郡,我跑回去做什么。” “雪女也在北地郡。” “小雪女冷冰冰的,很是无趣的。” 惊鲵惊奇的打量了她一眼,略带一些打趣的道:“你不是一向最喜欢和她斗嘴了吗,这话要是让雪女听到,恐怕她会很伤心的。” 焰灵姬顿时为之一囧,不知该如何回答…… 第73章 流年不利十七年 春夏之交,灭韩的消息堪堪传开。但多年下来,秦人对韩魏两国早就没了兴致。韩国君臣被押进咸阳那一日,南门外车马行人如常,除了六国商旅站在道边遥遥观望,心生兔死狐悲之感外,老秦人连一点稀奇劲儿都没有,好像灭韩理所应当,灭不了才令人惊奇。 倘若赵国真的灭亡了,那就不一样了,老秦人非得大庆一番不可。 就在这个关键时刻,秦国竟然掀起了一场轩然大波——乔松刚刚离开北地郡,赶往王翦大军的时候,秦国的陇西和北地两郡突然遭遇了强烈的地震。 ...... 当时,乔松一行人刚刚离开了北地郡,刚刚踏入云阳,眼看着就要离咸阳不远了,秦王的诏书却如疾风般送达。那时,乔松正与部下们停歇在路旁休息,一名身背王诏的使者骑着快马,风驰电掣般疾驰而来。 当他远远看到北地君的旗帜时,心中不禁涌起一阵狂喜,隔着老远就高声呼喊着: “王诏至,北地君何在!” 乔松眉头紧皱,这种匆忙的姿态,让他心里有了一些不好的预感。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是王诏降下,乔松也不敢怠慢,连忙带领手下众人起身迎接。 那位传诏的信使勒住马匹,稳稳停下,然后几乎是用跳跃的方式跳下马来,迅速打开了手中的王诏,高声宣读道:“王诏! 日前,北地、陇西两郡突遭地动。今特命北地君暂且搁置前往大军听令之事,即刻返回北地,总理陇西、北地两郡政务,以防生变!” 听到这道旨意,乔松心头猛地一震,脸上露出惊愕之色,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他恭恭敬敬地接过王诏,表示一定会奉命行事。 根据查阅的资料来看,史书上还真记载了秦王政十七年的这场地震。因为发生的时间太过巧合,刚好在灭韩之后,故此还引起了一些风波。 从图书馆中了解了相关史料的记载之后,乔松心里便有了主意:“陈平,速速传信吕言,命她以最快的速度返回待命。” “唯!” 陈平拱手一礼。 安排好这些事情后,乔松稍稍松了口气。他心想:“北地郡有萧何镇守,又有韩信率领的大军驻守,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倒是陇西郡,地处偏远,局势复杂,需要多加留意才行。” 想到此处,乔松转头对众人说:“诸位大人,不如我们先行一步,前往陇西郡视察一下那里的情况。”众人纷纷点头应是,表示愿意一同前往。 就这样,乔松带领着一队人马踏上了前往陇西郡的征程。 …… 陇西郡和北地郡一样,乃是秦灭义渠之后所设。其辖地范围非常大,一度包括后世的兰州,天水等地区,乃是古丝绸之路必经之地。 其郡治在狄道,也就是临洮,万里长城的末端所在。 秦朝关中诸郡地图 从云阳到狄道,单单是直线距离便有足足一千多里,即使乔松一行人星夜疾驰,也用了六日的时间方才赶到狄道。 陇西郡守早接到了王诏,一路上又有星宿阁提前开路联系,是以乔松抵达狄道的时候,郡守早就在城门迎接了。 “臣陇西郡守李崇,参见北地君!” 乔松看了一眼城门口迎接自己的陇西官员,眼中闪过了一抹意外的情绪,给陈平使了个眼色。 陈平贯会揣摩人心,瞬间便读懂了乔松的意思,于是便开口质问道:“陇西郡便只有这几个官员吗?其他人为何不一同前来迎接!” “君上容禀,近些时日陇西流言四起,臣命郡守府官员前往坐镇。故此,失了迎接,还望君上恕罪!” 乔松打马上前,看着眼前鞠躬行礼,却依旧不卑不亢的陇西郡守:“李崇,本君没记错的话,你应当是御史大夫李昙长子吧。” “回君上,正是。” 乔松嘴角骤然勾起了一抹笑意,心中暗道,果然。 李崇此人或许在此时名声不显,可实际上此人的后代却极其了不得——他便是陇西李氏的先祖,也就是李唐皇室的先辈。 “郡守保境安民,处置民情乃是职责所在,既无失职,又何罪之有?倘若因本君一人,劳动郡守府上下官员来往迎送,因此误了民情,反倒是本君之责。” “君上宽仁,臣代陇西官员拜谢!” “免了吧,灾情如火,倒是该先看看这陇西郡当前的模样。” “还请君上入城,待臣详细禀报。” 陇西和北地郡一样,都属于边塞。由于有义渠的过去,因此其治下之民同样有相当一部分以游牧为生。 而北地郡治所义渠好歹当初也是义渠部族的王城,而这狄道便没有这个幸运了,故此城池连义渠都不如。但是入城所见,却让乔松对这位陇西郡守心生好感。 狄道虽不显繁华,但一路所见却井然有序,虽然狄道城内有一些建筑因地动倒塌受损,但是废墟已经清理完毕,一些危房也被围了起来,看样子是准备择日拆除或者是修补。 而城中百姓情绪也很稳定,该干什么就干什么,看样子并未受到多大的影响。 入了郡守府,李崇便将提前准备好的灾情调查结果呈递给了乔松。通过这些资料,乔松对这位陇西郡守的评价又上了一层楼。 踏入陇西郡之前,乔松便派人先一步深入陇西郡各地,了解当地百姓的生活状况和受灾情况。 因此尚未抵达狄道,乔松便提前收到了各地传来的消息,基本上与李崇呈递给他的情况吻合。 此次地动对陇西郡的影响实际上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大,盖因古代房屋多为土木结构,抗震能力比较强,因此因房屋倒塌而死亡的人数并不多。 但麻烦就麻烦在地动所带来的舆论影响上面,毕竟这个时代民众多蒙昧,认为地动乃是天降灾祸,再有一些人的刻意引导,引发了一场风波。 看完之后,乔松将资料合了起来,递给了曹参和陈平两人。然后看向了跪坐在那里的李崇,询问道:“陇西灾情,本君算是了解一些了。对比沿途所见所闻,陇西郡的反应大体上还算可以。” 秦法不赈灾,此乃孝公时期所立之国策。所谓“不赈灾”,并非坐视不理、任由百姓受苦受难,而是另有深意。 若遇灾荒之年,秦国不像后世那般轻易开仓放粮。原因在于,若灾民无需劳作即可得官府救济之粮,则易使人心生倦怠,不复勤劳奋进之心;更有甚者,可能导致民众忽视那些真正立下功勋之人的努力与付出。 然而,这不代表大秦会对灾区置之不顾。实际上,大秦所关注的焦点在于一个“治”字。每逢灾祸降临,灾区百姓便会在当地官吏的引领下,迁往未受影响之地,通过采集野果、打猎捕鱼等方式维持生计。待到灾情缓解后,再返回故里,重整家园。 不仅如此,官府亦会适时开展各类工程建设,吸纳受灾民众参与其中,以此为其提供口粮。这种做法,实则与后世所言之“以工代赈”异曲同工。 归根结底,面对天灾,秦人需依靠自身力量谋求生存之道,若单纯寄望于官府发放粮草接济,恐怕最终难逃饿死命运。 而此次地动之后,受灾之地的官府行动就非常快,值得称赞。 “君上,地动倒是其次。”就在这时,李崇满脸凝重的说道:“还有一事却更加棘手。” “哦?何事?” 李崇道:“君上有所不知,开春已快两个月了,可我陇西郡却滴雨未下。 境内河流水位也有所下降,并未因天气转暖,河流解冻而有所好转。 臣命人走访民间,一些年长的老农称,今年极有可能发生大旱。” 乔松脸色微微一沉,这也是他查资料得来的,今年对于大秦来说,实在不是一个好年头,坏事一件一件的赶。 事实上哪里是陇西郡,还有他北地郡也是一样,先是地动,再是干旱,以至于颗粒无收,就连放牧的牛羊也饿死无数。 “此事确定吗?” “八九不离十。” 此时修水利已经来不及了,只能想办法尽量减轻即将到来的灾情影响。 沉思了一会儿,乔松道:“此事本君会向父王上奏,寻求解决之策。” “如此,臣代陇西黔首,谢君上大恩。” 乔松抬起了手:“陇西乃是大秦治下之民,此乃应尽之责。 不过,李郡守应当知晓此时陇西流言蜚语吧。” 李崇脸色顿时严肃的点了点头,此事他已经派人去各地弹压,但收效甚微。 乔松道:“吕言。” 伴随着声音落下,始终跟在乔松身边的惊鲵站了出来。 “将调查结果给李郡守看看。” “唯。” 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去做,散播流言,六国之人只能算是个弟弟。 这不,星宿阁一入场,便抓到了不少心怀不轨之辈。 李崇看着手中的名单,脸色很快就难看了起来。 “君上,臣这就安排人手,将此等弄舌之辈刑之以法!” “不急,抓肯定是要抓的。但不是现在去抓,也不是大张旗鼓的去抓……” 第74章 混淆视听乱流言 这话如同一道惊雷,瞬间将李崇震得不知所措。他瞪大双眼,满脸疑惑不解:怎么回事?既然已经查明真相,为何还不动手抓捕呢? 常言道,造谣动动嘴皮子,辟谣却要累断腿。抓人的速度总是远远比不上造谣传播的速度。 更何况,此刻正值地震刚过之际,秦国若急不可耐地抓人,恐怕会给众人留下心虚之感,反而落入幕后黑手设下的陷阱之中。 若是平常普通的谣言,凭借大秦数百年积累下来的国府威望,只需发布一则公告,国民自然能够快速平息舆论风波。 然而,这次事件涉及到地震这般天灾,实在难以解释清楚其中缘由。 因此,眼下最为明智的应对之策并非立即抓人,而是利用更多的流言蜚语来混淆视听,甚至可以编造一些听起来极其荒谬、虚假至极的谣言。 又或者,可以通过其他事情来转移民众的关注焦点。 \"只要盯住这些人即可,目前无需实施抓捕行动。\" “唯。” 虽然不明白,但李崇还是答应了下来。 …… 在乔松的精心策划下,星宿阁迅速行动起来,展开了一场大规模的舆论攻势。他们四处散布各种谣言,甚至编造出许多离奇古怪的传说和奇闻异事,连古老的历史事件也被牵扯其中。 乔松为了转移人们的注意力,更是煞费苦心地将前世的一些故事和小说搬到了这个时代,试图以此来削弱那些流言蜚语所带来的负面影响。 ...... 魏国境内...... 魏王增手持一本名为《封神演义》的小说,不禁面露怅惘之色,向身旁的龙阳君问道:\"龙阳君啊,你认为这世间当真存在仙人吗?\" 乔松所着的这部封神与后世流传的版本大相径庭,书中着重描绘了秦之始祖飞廉的形象,强调大周历经八百载最终走向灭亡实乃天意使然,并预言八百年后的秦朝将会一统天下。 各国面对如此阵仗,一时之间茫然无措。有人将这部从秦地传出的小说与史册记载相对照,竟然误以为这便是真实的历史资料。 出身道家的龙阳君自然明白这些都是虚假之言,但他并未戳破,只是默不作声。因为他深知,有时候谎言比真相更能让人信服,而乔松正是利用了人们的这种心理。 而现在,在秦地传播流言的法子已经彻底失去了作用,反倒是自家王上,却被秦人的流言所误。 龙阳君有心澄清,可看着自家大王那深陷的眼窝,憔悴的面容,纵使他再如何机智,也难以将真相说出口。 或许,这也算是绝望的大王,绝望的魏国,最后的一点精神寄托吧。 “大王,仙神之说自古有之。我等虽未亲眼见过,可或许冥冥之中真的有这种超然的存在注视着我们吧。” “是吗,这么说,我大魏国不是败在秦人手中,而是败在天命啊。” 魏王增神色颓然的看着手中的书籍,仿佛找到了安慰。 龙阳君暗自垂泪,不知该如何劝解。 …… 燕国,蓟城…… 太子丹黑着脸看着这部志怪小说:“简直是一派胡言! 我大周先祖,何时如此不堪了!” 乔松在书中,刻意放大了武王伐纣的一些理由,并且以今人的视角去解读,给武王身上蒙上了一层不怎么光彩的污点。 燕国乃是姬姓封国,对于大周的过往非常清楚,自然知晓这部书纯粹是无稽之谈。 可问题是,现在列国之间对这部书的态度却很是耐人寻味。 “唉~~~”焱妃蹲了下来,将地上的书捡了起来:“秦国坐拥太学,又有刊印之法为利,欲要动摇秦国民心,已然是不可能的了。” 燕丹冷哼了一声,却没有反驳。 此次散播谣言的主力,就是他太子丹,还有一部分农家的人。 如今计谋被破,燕丹自然不怎么高兴。 就在这时,一个禁军喊道:“启禀太子,英布将军在外求见。” 燕丹愣了一下,交代了焱妃一声,便迈开步子朝着殿外走去。 自从英布被墨侠救下之后,因为暂时无法回楚国,故此托身于燕丹麾下。这在列国之间,是司空见惯的事情,并不稀奇。 而燕丹在燕国内也是个有能力的,将他搞到的燕国军队之中,燕王喜似乎也想要平衡军中势力,便任由燕丹这么做了。 待到太子丹离去,焱妃轻轻的将手中书卷翻了开来,俏脸上浮现出了一丝疑惑不解的情绪,轻声呢喃道:“莫非,这就是苍龙七宿的秘密?” …… 同样捧着此书的还有一人,骊山阴阳家…… 自从草原之战结束,东皇太一便将阴阳家大举搬迁到了秦国,而秦王也在骊山赐下宫殿以示礼遇。 从那之后,东皇太一便在此处了。 看着手中的书卷,东皇太一也有些迷茫,因为这和他所知的一些秘密,恰好符合。 “东皇阁下,这部书真的不是苍龙七宿之内的秘密吗?”金部长老徐福满脸不解的询问道。 这里面的一些东西,实在是太让他着迷了,比如那太上道德天尊的九转金丹,一颗便可渡人成仙啊。 东皇太一沉默片刻,答道:“从北地君手中得来的那个韩国铜盒,并未有打开的迹象。” “会不会是北地君,还留了一手?” “应当不会。苍龙七宿有着左右天下的力量,北地君不会轻易将其放出来。 但观此书,或许北地君知晓什么我们不了解的秘密。” “需要探查吗?” 东皇太一思考片刻,道:“人少则慕父母,知好色则慕艾。孟子虽迂腐,可有些话确有独到之处。” 徐福愣了一下,拱手一礼:“在下明白了。” …… 咸阳…… 嬴政同样看着这本书在发呆。 事件发酵需要时间,流言也一样。乔松搅乱视线之策的确有效,可也花了快两个月的时间,此时已经快五月了。 两个月的时间,已经足够发生很多事了。 北地郡,陇西郡果不其然的出现了旱灾。 好在乔松提前处理得当,北地郡去年便开始为春耕做准备,修建了灌溉设施,灾情得以稍缓。 而在旱灾之前,乔松便通过商会调集了大量粮食进入两地。旱灾发生之后,第一时间命两地官府组织灾民修建长城和水利设施,一应粮食由官府提供。 因此,在灾情得到了有效遏制。 可是另外一件事,乔松便无能为力了——华阳太后薨逝了。 看着手中的封神,想起华阳太后去世时的模样,嬴政也不禁有些迷茫:这世上,当真有天庭执掌四时,有地府勾画寿命,有神仙圣人坐观百千万年? 思来想去,嬴政注意到,这其中提到了道家祖师老子,便有了主意:“赵高。” “奴婢在。” 这位中车府令悄无声息的从角落里出来了,恭敬的行礼。 倘若不是他主动现身,或许不会有人知晓那里还藏着一个人。 嬴政将书籍卷了起来握在手中,询问道:“赤松子大师给母后讲道是何时?” “回王上,按照以往的惯例,乃是每月初一和十五两日,每次两到三个时辰不等。” “哦?也就是说,是十日后吗?” “正是。” “安排一下,到时候寡人要拜访一下赤松子大师。” “唯。” 此书是真是假,还是回头再看吧。 心里打定了主意,嬴政命人将此书妥善收好,然后再次看起了今日的奏折。 …… 陇西郡…… 乔松怎么都没想到,自己只是为了转移视线而抛出来的一部志怪小说,竟然成了射向自己的回旋镖。 狄道城外的田间地头上,乔松看着面前腰悬药葫芦,一副放荡姿态的人影,脸上不禁露出了一副苦瓜脸。 “师兄,咱们不必如此认真吧。” 韩非一本正经的看着这个小师弟,晃了晃手中仿佛碧玉一般的戒尺:“师弟,师命难违啊。你还是把手伸出来吧。” “不是,师兄,你听我狡辩……我都在书前面写了纯属虚构,那有些人要当真,我有什么办法。 老师何必千里迢迢的将戒尺交给你,让你从九原郡赶过来打我手心呢!” “唉,师弟啊,你还是别躲了。老师交代了,就三下,不多,咱们早打完早完事儿。” “鬼才信你!” 地头之处,紫女看着追着乔松的韩非不由得捂嘴轻笑,好久都没看到他如此放浪形骸了。 焰灵姬撇了撇嘴:“不就是一本书吗,荀夫子也太小题大做了。” “你啊,还是不懂。”紫女轻笑着摇了摇头。 焰灵姬轻哼一声,“我是不懂,可你就懂了?” “焰灵姬姐姐,此书君上虽说明是志怪小说,可坏就坏在太真实了,让人难以分辨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而且,儒家一向对神仙鬼怪敬而远之,如今公子借仙神行事,自然让荀夫子不喜。”雪女轻声解释道。 事实上,还有一个原因。 那就是荀夫子从不信天命,而教给乔松的天命也是制天命而用之,结果这逆徒竟然在书中大肆宣扬天命,老夫子没亲自赶过来抽他,已经算是念在自己年纪大了,腿脚不便的份上了…… 第75章 乘阴凉围炉煮茶 由于过去十七年间发生的各种意外事件,秦王嬴政下达命令暂时停止对赵国的进攻,但仍然继续施加压力,绝不给予赵国任何喘息的机会。 然而,乔松并没有因此而停歇下来。处理那些流言蜚语不过是小事一桩,真正重要的任务是利用这次灾难的时机,调集受灾民众修建水利工程。 为了改善北地和陇西一带的灌溉状况,乔松特别从咸阳调来了郑国,并从太学抽调了一批水工方面的士子,让他们与郑国一同勘察两地的水文情况,以便在此基础上找到具有针对性的解决方案。 当韩非前来拜访乔松时,他正在带人考察一个水库的选址。 这个水库的建设目的是为狄道城周边的二十万亩肥沃田地提供灌溉用水,通过引入洮河的河水,挖掘沟渠,以在天旱之时灌溉农田。 田边的树荫下,侍从们摆放好了一张矮小的桌子和两张草席。乔松与韩非相对而坐,依靠树荫的遮挡,围着火炉煮茶,谈天说地。 “嗯,照这么说来,师弟实行此举确实是出于对农耕的考量。”韩非摇着一把蒲扇,听完乔松的介绍之后,若有所思的道。 “正是如此。”乔松点了点头回应道。 “然而,这样的投入是否过大了些呢?仅建造一座水库及其附属设施便需动员数万民众参与挖掘,耗费巨大啊!” 韩非眉头微皱,似乎对此颇为担忧。 乔松脸上露出了一个无奈的表情:“没办法呀,若不是趁此时遭遇旱灾,可以召集受灾百姓前来劳作,平常时候征调劳役,恐怕会使民怨沸腾。” 通常情况下,大部分人的观念转变总是相对滞后的。面对这类新兴事物,起初往往持抵触态度,只有当逐渐了解并熟悉后,才可能慢慢接纳它们。 “那也是,不知今年能否全部完工呢?”韩非接着问道。 “自然是不可能的。” 乔松一边说着,一边活动着被包裹得严严实实如猪蹄般的右手。 他终究还是没能逃得了老师的三下戒尺,韩非这家伙动起手来也是真动手,乔松甚至怀疑这混蛋是不是偷偷摸摸的动用了逆鳞,以至于他用内力相抗都没用。 所以,乔松现在也只能用左手勉强拿起茶杯,动作显得十分笨拙怪异:“郑国所设计的这项工程共分为三个阶段,今年能够顺利完成第一阶段已属不易。 不过只要见到成效,后续工作就能顺利展开。 到时候人们真切感受到它带来的益处,那么推广时遇到的阻碍自然会减少许多。” 韩非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看来,师弟还是那么高瞻远瞩,心有腹稿啊。 正在此时,一名侍从悄无声息地走到韩非身旁,压低声音向他禀报了一番。韩非的脸色瞬间变得愁苦不堪,万般无奈之下,他只得缓缓打开系于腰间的葫芦,从中倾倒出一粒药丸,并伴着凉水吞咽下去。 吞下药丸后,韩非似乎整个人都陷入了痛苦之中,口中喃喃道:“师弟啊,可否给我一些糖饴?若无糖饴,蜂蜜亦可啊!” 原来此药乃端木蓉所配制,还特地叮嘱紫女监督韩非务必按时服用。即便此刻韩非正与乔松商议要事,但紫女仍未忘记派人提醒他吃药之事。 听闻韩非的请求,乔松嘴角泛起一丝幸灾乐祸的笑容:“啧,真是抱歉……并无此物。” 端木蓉身为医师,性情却异于普通医者,甚至有些怪异。通常情况下,她调配的药剂相较于其师念端大师而言更为苦涩难耐,目的便是想让病者刻骨铭心,日后尽可能避免再度负伤。 韩非猛地一把攥住乔松那肿胀得犹如猪蹄一般的右手,拼命地晃动起来,口中还不停念叨:“师弟啊,千万别拿这种事情开玩笑啊!这药苦涩至极,如果没有糖饴中和一下味道,简直能把人活活苦死!” “哎哟喂!快快松开手,疼死我啦!”乔松痛苦地呼喊着,奋力挣脱开韩非的魔掌,然后对着自己那可怜巴巴的手掌吹气不迭。 “哎呀呀,师弟莫怪,是愚兄疏忽了,实在抱歉……”韩非满脸懊悔地赔起不是来。 若不是看到他眼角的笑意几乎快要抑制不住地流淌而出,乔松恐怕真会以为这个家伙是无心之过呢。 乔松心中那叫一个气啊,你韩非什么时候这么蔫坏了!不行,我得报复回去! 于是,乔松勉强挤出一丝微笑说道:“无妨,师兄也并非有意为之嘛。”说完,他伸手招呼过来一名侍从,吩咐他去取一碗糖水过来。 没过多久,侍从就端着一碗微微泛红的糖水走到韩非跟前,轻轻放下。 \"哎呀,竟是我枉做了小人。\"韩非一脸懊恼地站起身来,朝着乔松拱手行了一礼,表示歉意,随后又端起那碗糖水,装出一副好奇的模样问道:\"咦,这糖水怎么是红色的?\" 乔松见状,故意露出一副心疼的表情回答道:\"这可是我们商会新推出的产品哦,名字叫红糖,一般人可都买不到呢!\" 韩非听后,眼神中闪过一丝疑虑,但还是凑上前去闻了闻,并未察觉到有何异样的气味。他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小口,然而就在一瞬间,他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五官几乎都扭曲在了一起——好酸! 看着韩非痛苦的表情,乔松得意地笑了笑,眼角余光瞥见身旁正在给自己扇风的侍从,心里暗自赞许:干得漂亮,等回去一定要好好赏赐一番。 “师弟,你变坏了啊……”韩非终于忍受不住口中的酸涩感,放下手中的粗瓷碗,无奈地叹息道。 听到这话,乔松却是满不在乎地反驳道:“瞧师兄这话说的,你我师兄弟之间,彼此彼此嘛!” 说完,两人相视一笑。 一些无关紧要的小玩笑,并没有破坏两人之间和谐愉悦的氛围。 然而,韩非此次从遥远的九原来到陇右,显然不仅仅是为了与乔松增进情谊。 实际上,尽管韩非在九原地区相对自由,但其实质无异于被放逐流徙。他此番归来,并没有事先告知乔松。 不过对于韩非的来意,乔松心中也能猜出个大概。无外乎就是回到咸阳城,探望一下他的那些父兄们而已。 对此,乔松并未放在心上,可任由韩非自行决定。 不出所料,闲聊片刻后,韩非果然提及了自己的目的,正如同乔松所预料的一般无二。 “这些都只是区区小事一桩,师兄大可放心前去即可。”乔松随意的回应道。 “此外,还有一事,恐怕会令师弟感到颇为棘手难办啊。” “师兄有话不妨直说便是。” “我想要去拜见一下子房。” 话音刚落,乔松手中握着的茶杯突然停滞不前。“师兄可真是提出了一个让我左右为难的要求啊!” “子房所做之事,皆是为了韩国。我身为韩国公子,又岂能坐视不理呢。”韩非一脸坦然地说道。 他的眼神坚定而没有任何躲闪。 乔松默默地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最终轻轻叹了口气,缓缓放下手中的茶杯:“也罢,师兄既然执意要去探望一番,那便去吧。 只是,小弟还是要奉劝一句,切莫对此次行程抱有过高期望。 举凡世间大才,无一不是心志坚毅之人。张良其人究竟如何,师兄比我更加清楚。欲要说服他改变主意,恐非易事啊。” 韩非不禁暗自叹息一声,其实这些道理他又何尝不懂呢?然而,明知前路艰难,他却依然义无反顾。因为他深知,有些事情即使知道结果渺茫,但也必须去尝试。 “去告知雪女,速将本君的印玺取来呈送至此。”乔松转头向着先前那名侍者下令道。 “唯!”侍者应声而退。 “有劳师弟了。”韩非感激地道谢。 乔松微微颔首,表示回应。沉默片刻后,他忽然开口问道:“张良之事好说,毕竟他已经身在牢狱之中,影响不大。 但师兄应该知晓,令妹红莲如今已与卫庄纠缠不清,此人乃是一极度危险之徒啊。” 韩非深深地叹息一声,仿佛心中压着千斤重担一般沉重:“师弟啊,你的意思我岂能不明白? 曾经的红莲还是个天真无邪、无忧无虑的小女孩,心思纯净如水,毫无杂质。作为她的兄长,我理所当然要守护好她,绝不能让任何人欺负她,必须护她周全。 然而红莲先是被天泽一行人掳走,险些身死,又发生了与姬无夜联姻之事,几经波折之后,红莲已然悄然蜕变,她早已不再是过去那个懵懂无知的小姑娘,开始有了属于自己的主见和追求,甚至拥有了直面生死的勇气和决心。 如今,她执意追随在卫庄兄身旁,这无疑是她内心深处最真实的选择。对此,我这个当哥哥的除了给予理解和支持外,又能如何呢?” 从韩非的话语间可以听出,哪怕将来红莲遭遇不测,命丧黄泉,他也只能在背地里暗自神伤,默默地为她哀悼祈福,而不会冲动行事,去做一些违背常理或者越界的举动。 乔松眼睛微微眯了眯,不管韩非是否是这么想的,但是他今日这番话,已经表明了态度,这对他和星宿阁来说,却是一件好事…… 第76章 轻骑快马至寿阳 韩非并未在陇西郡过多停歇,待拿到乔松亲书后,便与紫女一同急忙奔赴咸阳城。然而于乔松而言,二人此番前来仅如一段小小插曲般微不足道。待他们离去后,乔松旋即再度投入忙碌纷杂的政务之中。 在乔松及一众幕僚,以及当地官员的齐心协力之下,陇右、北地二郡所遭受灾患尚未演变至极为严峻之境。 实则秦国素有关中富庶之实,且占据巴蜀汉中等富饶之地,北地与陇右两地之灾情对秦国而言并非重大难题。 然列国却借机趁火打劫,企图以今岁秦国运势不佳为由扰乱民心。 故待局势稍稳,将水搅浑,并将谣言传播带来的负面影响降至最低限度之后,北地、陇右两地实则已无甚变故可言。 值此时机,乔松手底下的星宿阁亦开始发力,清剿此前散布流言之人。 此谓之……秋后算账! …… 人一旦忙起来,时间就过得非常快,转眼间时节便逐步迈入深秋时分。 北地和陇右两地的灾情彻底得到了解决,受灾的民众劳作了大半年,从官府那里得到了足够的粮食,在本地官员的带领下开始返回故乡准备过冬。 等到来年开春,将种子播下去,便又是充满希望的一年。 将兴修水利的事情交代好郑国,并与郡守李崇打好招呼之后,乔松便离开了陇右郡,乘着秋风前往王翦的伐赵大军。 此次伐赵大军分三路,一路由王翦率领,一路由羌瘣率领,最后一路则由杨端和率领。 乔松此行,便是前往王翦大营。 …… 根据乔松所知,因为马上就要入冬了,王翦大军并未继续向前推进,而是率军进入了相对安全的太原郡,在寿阳扎营。 从陇右出发,乔松带着一队人马日夜兼程地赶往太原郡。越靠近目的地,天气越发寒冷起来。寒风呼啸着吹过大地,似乎要将一切都冻结。 寿阳城位于恒山脚下,太行山畔,地处潇河的中上游地区。这里地势西北和北部偏高,逐渐向东南方向倾斜。 正因如此,王翦将军率领的大军选择在寿阳北部安营扎寨。这样一来,他们就可以占据高处,俯瞰下方,有效地防范敌人可能发动的偷袭。 虽然太原郡此时已归入秦国版图,但王翦向来行事小心谨慎,所以才会精心挑选这个易守难攻之地作为营地。 还没走到近处,乔松等人就远远地碰到了秦军派出的斥候。这些斥候训练有素,警惕性极高,立刻拦住了乔松他们的去路。 直到乔松一行人出示了相关的身份证明后,斥候们才放行,并引领他们朝着秦军大营前进。 一路上风驰电掣,刺骨的冷风如刀割般扑面而来,让人几乎无法睁开双眼。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严寒之中,眼前突然浮现出一片绵延不绝的大寨。 那座大寨气势恢宏,宛如一座坚不可摧的堡垒。高达数丈的寨门上,一面巨大的黑色秦字大旗迎风飘扬,猎猎作响,仿佛在向世人宣告着秦军的威严与雄壮。 凛冽的寒风吹拂着大地,斥候敏捷地从马背一侧取出两支鲜艳的旗帜,高高举起并迅速舞动起来,打出一系列复杂而神秘的旗语信号。 自从无色透明玻璃问世以来,这种先进技术使得千里镜得到广泛应用,并大规模普及到各个重要据点。每个关键位置都设有携带千里镜的观察者,以便及时传递信息和做出应对决策。前方的寨门上方自然也不会缺少这样的配置。 没过多久,寨门上的守军注意到了斥候发出的旗语,并以相同方式回应示意。 乔松微微眯起双眼,极目远眺,目光穿越层层迷雾,落在远方那座庞大的营寨之上。这座营寨规模宏大,绵延足有数里之长,宽度更是难以估量。其一侧紧挨着波涛汹涌的潇河,为守军提供了得天独厚的水源优势。 经过一番仔细端详后,乔松内心不禁涌起钦佩之情:王翦果真不愧为战国四大名将之中唯一一个灭国灭到手软的的大将,营地的选址布局简直是精妙绝伦,实在令人惊叹不已! 想来,任何企图攻击此大寨的敌军恐哪怕是拼尽全力,把牙都咬崩了都无济于事。 正当乔松沉浸在对王翦军事才能的赞赏之时,身旁传来曹参轻声提醒:“君上,咱们可以进去了。” 乔松恍然回过神来,轻点下头表示明白。 一行人策马朝着大寨中而去,千余米的距离转瞬即至,很快便穿过了营寨大门,正式进入了这支大军的驻地之中。 经过重重查验,一行人才抵达了中军大帐所在的位置。 他们刚靠近大帐,王翦便率领着军中将领出来相迎。 “末将王翦,拜见北地君!” 王翦那铿锵有力的声音即使是这冷冽的寒风都无法将其吹散。 乔松连忙翻身下马,亲自将其扶了起来:“将军快快请起,乔松何德何能,敢当将军如此大礼!” 随即,乔松看向了王翦身后跪了黑压压一地的将领,朗声道:“众将士为国征战,辛苦了,还请快些请起!” “谢君上!” 二人把着手入了大帐,王翦给乔松介绍了一下各军主将。这一圈下来,乔松将每个人都记在了心里。 王翦介绍的足有二十多个将领,各自职位不同,负责的事务也不同,一般人肯定是记不住的。但谁让乔松有图书馆,直接储存录入就行了。 待到这一圈下来,乔松面向了众将:“各位将军都是军中前辈,乔松此行既然入了大军,便无爵位之分,当以军职相称。” 王翦哈哈一笑:“好,公子痛快!” “我等见过将军!” 乔松乃是大军副将,自然当得起一声将军之称。 认识了一圈,王翦便让各将领退下了,只留下了前后左右四将军。而前将军,则是乔松的熟人李信。 本来,历史上李信该是副将。然而,乔松此时将他挤了下去。 当然李信也不会心生不服,毕竟他对于乔松也是非常熟悉,甚至有那么一些崇敬的。 赶走了其他人,王翦便带着乔松前往了帐中舆图之前,围着舆图给乔松介绍起了目前大军的状况。 “此次我大秦兵发三十万伐赵,老夫率军十二万上郡兵,杨端和将军率九万河内兵,而羌瘣将军同样领兵九万。 老夫这一路大军是打算穿过太行山,拿下井陉关,进而长驱直入。羌瘣将军所率领的大军会在井陉关前与老夫合兵一处。 而杨端和将军则是兵进邯郸,与老夫大军成南北两路之势。” 秦国三路灭赵示意图 乔松微微颔首,表示认同。 根据他所知的历史资料,王翦这次攻打赵国遇到了不少阻碍,原因就在于对方的统帅李牧绝非等闲之辈。 赵王迁为了应对秦军来袭,任命李牧和司马尚为将领,与秦军展开激烈对抗,最终双方陷入僵持局面。 尽管王翦考虑到后续的灭国之战,并未选择与李牧正面交锋,而是巧妙地运用了离间计,但这已经充分显示出李牧的厉害之处。 “上将军的军事谋略,本公子当然深信不疑。然而,有一个问题令本公子感到困惑。” “公子有何事不明,请直言无妨。” 乔松故作惊讶地看着王翦说道:“上将军计划中的这三十万大军,并没有把北地郡的五万大军计算在内呀。” 话音刚落,王翦立刻放声大笑起来,笑声爽朗而洪亮。不仅如此,周围的将军也纷纷跟着笑了起来,唯独李信脸上露出苦涩的笑容。 乔松见状,心中十分疑惑,不明白他们这样笑到底意味着什么。 “公子恕罪。”王翦止住了笑声,道:“公子来之前,我等就在开玩笑,公子是否会主动询问北地郡五万大军的安排。为了这个,我等还做了个赌局。” 乔松有些诧异的看了一眼王翦,随即开玩笑道:“上将军,这可就是你的不是了。拿本公子做赌局,这要赢得少了,本公子可不答应啊。” 王翦眼中眸光一闪,连忙道:“公子误会了,我等赌注无非是接下来和赵军开战之后,谁打头阵而已。” 秦军军纪森严无比,在军中连饮酒都被明令禁止,更别提开设赌局这种行为了。所以,当乔松说出那番话时,表面上看似乎只是在开玩笑,但实际上却是在暗示王翦需要对此事做出解释。王翦也立刻明白了乔松的意图,于是开口解释起来。 “哈哈,这么说来,难道是李信将军输掉了这场赌局吗?” 李信苦笑着,露出一脸无奈的神情,朝着乔松拱手示意。 在此前的两次合作中,他原本认为自己已经非常了解这位公子了,知道他能够沉得住气。然而,这次却出乎意料地猜错了。 “玩笑归玩笑,不过上将军对于北部地区大军的部署安排,还请务必告诉我。不然的话,等到大军行动之时,如果出现什么差错,恐怕会耽误战机啊。” 乔松郑重地说道。 “公子尽管放心,关于北地大军之事,老夫早已有所筹划和安排。老夫希望公子能够将大军派遣至此处......” 王翦伸出手,指向舆图上的某个位置...... 第77章 整休半年终出兵 看到王翦所指的地方,乔松心中便有数了。 这个时候,赵国疆土共有五郡,自北向南依次是云中(包括吞并的林胡之地),雁门(包括吞并的娄烦之地),代郡(三十六县),上党(包括接纳韩国的上党郡,共计四十一县),以及安平郡(与齐国,燕国接壤)。 始皇十八年各国疆域图 而王翦所指向之处,毫无疑问就是代郡——赵国最为关键且举足轻重的疆土之一。特别是在经历了大量领土流失后,现今的代郡已然成为赵国的核心要冲,肩负起供应赵国大部分钱粮赋税之重任;相比之下,首都邯郸无非仅是个政治中心罢了。 历史上,当赵王迁被迫打开城门降服于秦军之际,赵公子嘉毅然决然地逃往代地,并在此自立为王,欲重整军队抵抗秦国。然而遗憾的是,他没能蹦跶多久,便被王贲一举击溃。 现如今,王翦手中握有北地郡五万劲旅,已然下决心要夺下这代郡。 乔松凝视片刻后,微微点头表示理解道:“上将军此番布局深意,本公子已然明悟。本公子定当派遣韩信统领大军绕道草原,对代地发动奇袭。” “好教公子知晓,老夫已下达命令给驻守九原的蒙恬大军,待到时机成熟之时,他们将会与北地大军协同作战,共同在赵国北部防线上撕开一道裂口,为我军顺利挺进铺平道路。 只是,介时北地大军直入赵国疆域,可谓是深入敌国腹地。虽说赵国主力将被我等牵制,但北地大军仍旧是四面皆敌。 公子可有把握?” “哈哈,上将军放心。”乔松郎笑一阵,自信的道:“本公子当初带领飞羽轻骑深入草原两千里,这一路上所锻炼出来的机动能力,可不是寻常大军能比的。” “如此一来,老夫便可放心了。” 王翦哈哈大笑,随即命人准备饭食,算是给乔松接风洗尘。 军中食物精致是别想了,向来以粗犷,方便为主,因此也不过是一顿烤肉罢了。至于酒,那是别想了。 军营之中军纪森严,明令禁止饮酒作乐之事。哪怕乔松贵为公子身份显赫,但只要踏入此地,就必须严格遵守军规军纪,绝无例外可言!即便是其父嬴政亲临军营视察,同样不能违背这条铁律。只有在取得胜利、凯旋而归之际,全军欢庆之时方可开怀畅饮美酒佳肴以犒赏三军。 饱餐一顿后,乔松正式入住于寿阳军营。 而这一住,便是长达大半年的时间。 在此期间,乔松看到了冬日漫天飞舞的雪花纷纷扬扬洒落大地;看到了春天万物复苏一片生机勃勃;看到了夏日绿树成荫郁郁葱葱充满活力。 这段日子里,他与众多军中将领打成一片,关系融洽,今日观看长枪兵如何刻苦操练;明日观摩刀盾兵怎样整齐有序地向前推进;偶尔还会与擅长射箭技艺精湛的弓弩手比试一番谁能真正做到百发百中一箭穿心;亦或是同勇猛无畏手持陌刀的战士们一同挥汗如雨奋力拼搏。 有时心情愉悦,来了兴趣,甚至会亲自披上战甲,在一众将士们围观鼓掌喝彩声中与军中勇士展开一场角力。 经过风吹雨打的磨炼,乔松皮肤明显变得粗糙起来,全身上下肌肉线条愈发结实且匀称有致,昔日养尊处优所散发出的高贵威武气息如今更增添了一抹锐利锋芒,尤其是那双眼睛,犹如鹰隼般锐利逼人,使人心生敬畏,不敢轻易与其对视。 军中将士也对这个身份尊贵的公子,有了新的认识。以往那遥远模糊的印象,也开始变得明朗起来。 这段时间,秦军同样没有松懈,或许是盼着和世仇赵国决战,秦军上下都心里憋着一股气,整个大半年的时间都在准备,练兵出操,整修军备,没有一日停歇。 如此,时间渐渐来到了秦王政十八年的夏末。 …… 尽管此时已经是夏末,但寿阳仍旧很热的,披着几十斤的甲胄一圈巡营下来,浑身的汗跟淌水一样,都能湿透里衣。 乔松身为副将,虽说位高权重,不需要事必躬亲。可他偏不,有如此好的能在军中刷声望的机会,他怎么会舍得放过? 所以,他就揽下了营中防卫布置的任务,每日都需要巡营。 可今日巡营回来,他便见到了一脸焦急的曹参。于是,乔松打马上前:“怎么了这是,如此焦急?” “君上,您可回来了!”曹参匆匆上前,帮乔松拽住了缰绳:“上将军来了军令,命君上赶赴大营,参与军议。” “哦?”乔松心中一动。 “许是大军要行动了,上将军方才急招。” 乔松也是如此猜测,但他还是嘱咐曹参:“没有确定的事,不可在军中议论,当心影响军心。” 曹参心中一惊:“是属下鲁莽了。” “既然上将军急招,那就快走吧,莫要迟了。” 嘟呜…… 苍凉的号角响彻太行山脉,休整了大半年的秦军踩踏着铿锵的步伐,穿过太行山脉,朝着赵国压了过来。 …… 邯郸城,这座曾经辉煌一时的古老城市,如今却弥漫着一股腐朽和衰败的气息。赵王迁,这个赵国的君主,此刻并没有坐镇王宫,而是沉迷于城外的胡姬酒肆之中。 与他的父亲赵悼襄王相比,赵王迁简直就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他终日沉溺于声色犬马,对国家大事毫不关心,甚至以虐待女性取乐。更令人发指的是,他竟然还会赐予那些能经受他折磨的女子爵位,这种荒唐行径让整个赵国陷入一片混乱,朝政大权始终掌控在奸臣郭开的手中。 当秦军攻打赵国的消息传到邯郸时,赵王迁才如梦初醒,意识到自己的国家正面临巨大危机。他惊慌失措地命令使者带着诏书前往前线,命令武安君李牧率领军队抵御秦军。 然而,这位特使却是郭开的亲信,一路上趾高气扬,炫耀着自己的权势。 当特使摆开车马,一路展开仪仗,慢吞吞的到达大军驻地时,却惊讶地发现李牧已经率领部队提前出发,赶往井陉山布防。 特使顿时怒火中烧,心中对李牧愤恨不已,认为他轻视自己。于是,特使决定返回邯郸,在郭开和赵王面前告李牧的刁状。不料返程之中,山间突然狂风骤起,电闪雷鸣,暴雨倾盆而下。 突如其来的泥石流瞬间淹没了特使的车队,只有他和少数几个人幸运地逃出生天。 狼狈逃回邯郸的特使,心中充满了愤恨和恐惧。为了推卸责任,他在向赵王汇报时故意夸大其词,对李牧进行了一番恶意诋毁。这些不实指控让李牧在邯郸的声誉变得越来越糟糕,人们开始对这位昔日的名将产生怀疑和误解。 此时此刻,赵国内部风起云涌、局势一片混乱。以春平君为首的一群赵国元老终究还是看穿了现任赵王的真面目——简直就是个荒淫无道、昏庸无能到极致之人啊!如此君主,岂能担当得起国家重任呢? 于是乎,这群老家伙们毅然决然地做出一个惊天动地之举——废黜这个赵王迁!然后另立贤明的公子嘉为新一代赵王! 可郭开就指着赵王迁富贵呢,如何会任由这帮老家伙行事,是以和这群老家伙明争暗斗,搅得赵国朝堂乌烟瘴气的。 然而,就在这片混乱之中,有一个人格外引人注目——他便是李牧将军! 这位名将为人刚毅正直,是以不讨双方喜欢。因此当郭开在赵王迁面前污蔑李牧的时候,在整个邯郸城中竟然没有一个人为李牧说好话。 不过对此种种非议和指责,李牧似乎已经选择了沉默,只是心无旁骛地专注于统率大军抗击秦军。 …… 当面对气势汹汹汹涌而来、如狼似虎般凶猛残暴至极的秦军时,李牧却表现得异常镇定自若、沉稳冷静,并无丝毫惊慌失措之态。 李牧麾下诸位将领齐聚一堂,人人神情严肃,聆听着李牧所下达之各项战略部署。 “将军,太行南北连绵千里,仅有东西出口八个,每百余里便有一个。末将不解,为何此次秦军偏偏从井陉攻我赵国?”副将司马尚满脸困惑的提问。 司马尚跟随李牧多年,乃是李牧的得力干将。其人也是一个大将之材,虽不如李牧,可比起赵国大多数将领,可要强得多。 而司马尚口中的八个出口,便是赫赫有名的太行八陉,自南向北分别是:轵关陉、太行陉、白陉、滏口陉、井陉、飞狐陉、蒲阴陉、军都陉。 按理来说,秦军三十万大军,可以从太行八陉中任何一个出击赵国。一旦这样,那么井陉便未必是最好的战场。 可是,秦国此行却旗帜鲜明,没有任何疑兵,仿佛就是在光明正大的告诉赵军,我就是要从哪里打你。 这就好比两个擂台比武的人,其中一人出招前告诉另一个人,我接下来该怎么出招一样。 因此,司马尚万分不解,不明白秦国到底怎么想的…… 第78章 赵军商议应敌策 更让司马尚感到困惑不已的是,秦军究竟为何会选择从井陉口出兵呢? 要知道,所谓的“陉”,通常指的是那种东西横向贯穿的狭窄山谷通道。而井陉也不例外,乃是群山环绕中的一条狭长山谷,这样的地形条件简直就是天生的军事险要之地。 只要赵军能够坚守住这里的关隘,不轻举妄动地出兵迎战,那么秦军势必要付出巨大的代价才可能攻克这处战略要冲。 王翦作为当时赫赫有名的战将曾经与赵军有过交锋,按常理推断,他应该非常清楚井陉口地势的艰险程度。 可如今却偏偏挑选了如此不利的作战地点,实在令人费解。 然而这场战役中,秦军似乎并没有刻意掩饰自己的行动轨迹,赵军轻而易举便获知了他们的行军动向。 面对司马尚的提问,李牧的面色如常,他一边用手指着地图,一边向众人解释道:“秦军这次行进并无丝毫隐匿之意,反而大张旗鼓、声势浩大地杀奔而来,对于我方而言,这绝非一件好事! 此等举动无疑透露出了秦军的明确态度:首先,他们不屑于使用奇谋诡计;其次,他们志不在进行小规模战斗;最后一点也是最为关键的,那便是秦军心意已决,抱着必欲一战而尽全功的信念,企图一口气将我赵国大军彻底吞没。 这三路大军的进攻方向,其意图再明显不过了,他们并不打算侵占我们赵国的城池,而是想要逼迫我军与之决一死战。 南路直插我方大军腹部要害之地,北路则对云中构成严重威胁,而中路则直接对阵我方主力军。 诸位可以试想一下,如果我军全军覆灭,那么赵国除了走向灭亡之路,还能有其他结局吗?” “可恶!” “好猖狂的秦狗,当我等是死人乎!” 李牧的这番分析犹如醍醐灌顶,使得营帐中的诸位将领恍然大悟,清楚地认识到了秦军的真实目的。 然而正因为如此,众将们更是怒不可遏。秦人竟然如此明目张胆地轻视他们,这简直就是对赵国人的侮辱! 要知道,在此前与秦军的交锋中,那向来被各国称之为虎狼之师的秦军,并没有从赵军手上占到任何便宜,反而狼狈逃窜、丢盔卸甲。因此,赵军普遍存在着一种轻蔑秦军的浮躁情绪。 帐内的众多将领纷纷叫嚷起来,表示赵军应该像以前对抗桓齮那样,采取诱敌深入的策略,然后设下埋伏,一举击溃秦军。 便是司马尚也不例外,同样有此种想法。 面对群情激奋、吵嚷不休的部众,李牧却摇了摇头,语气沉稳地说道:“今时不同往日啊!岂可混为一谈呢? 想当年,秦军并不是主力军前来侵犯;那时先王在位,尚且积极谋划振兴国家大业,赵国军民齐心协力,粮草供应源源不断,兵员能够补充及时到位。 然而如今的赵国又是怎样一番景象呢?” 他这一番话如同重锤一般敲在众人心头,刚才还气势汹汹、嗷嗷乱叫的将军们瞬间哑口无言,陷入了沉默之中。 现今的赵国,赵王迁昏庸无道,终日沉迷于酒色之中,不理朝政;而奸臣郭开则依仗着赵王的宠信,独揽大权,弄得朝廷上下乌烟瘴气,民不聊生。 就拿这次大军抵御秦军来说吧,按照正常情况推算,那传达王诏的特使早就应该抵达军营了,但直至此刻,他们连王诏的影儿都未曾见到过一丝一毫。这足以证明,邯郸方面对于前线大军根本没有给予足够的支持。 在这亡国灭种的危急关头,邯郸城的那些权贵们依然只知道争权夺利,全然不顾国家安危。如此这般,又怎能与如狼似虎的秦军相抗衡呢? “各位都是镇守边疆多年的老将军了,理应清楚我们抗击秦军究竟是为了什么。”李牧目光坚定地看着眼前的将领们,继续说道:“我等之所以浴血奋战,为的不是邯郸中的勋贵,为的不是王座上的昏君,为的乃是我等身后赵地子民! 为的是长平数十万死不瞑目的大赵儿郎,为的是赵与秦之间化不开的血仇!” 李牧通红着眼睛,语气中充满了决然和不甘:“想我大赵绵延数百年,倘若在我等手中断了国祚,让我赵人如那韩人一般,沦为亡国之徒,哪怕是在九泉之下,各位能心安否?” “不能!”众多将领们一个个都双眼通红地抬起头来,心中的愤怒火焰熊熊燃烧。 “正是如此!”李牧狠狠地点了点头说道:“这一仗,乃是彰显我们赵国人的血性之战!我们必须誓死守护自己的家园,勇敢抵抗如狼似虎般凶猛的秦军!” 给众人打了打气,然后李牧才开始正式宣布这次应对秦军的战略部署。 这场战争,赵国军队并不奢求能够击溃秦军,他们的目标只是设法拖住秦军的步伐,让双方陷入僵局状态。等到邯郸城那边决出胜负之后,赵国就可以集中全国的力量,与秦国展开一场生死决战。 基于这个考虑,李牧针对秦军制定了一套行之有效的作战计划。 具体来说,就是采取坚守居中居险、挖沟筑垒、迟滞秦军、以待时机。 所谓居中居险,其实就是牢牢守住井陉关这个关键隘口,彻底截断秦军进入赵国境内的通道。 至于由杨端和所统率的那支河内军队,李牧则选择暂时置之不理。 因为他已经洞悉了秦军的真实意图——他们的目的并非仅仅夺取邯郸这座孤城,而是企图将赵国军队全部歼灭。 所以,只要成功阻挡住王翦统领的主力大军,就能寻找到反击的良机。 “诸将听令!” 轰…… 帐中众位将军皆是肃穆而立。 “旬日之内,各部依照防守地势划分,挖沟筑垒,多备滚木礌石,弓弩箭簇。工匠营疏通水道,务必使得井陉之水流入各营,确保我军用水。 军器营务必加紧打造弓弩箭簇,并各类防守器械。另,秦军攻韩,展现过一种难以扑灭的武器,秦人称之为火油弹。故此,各营务必多备沙土,以覆盖灭火。 辎重营执本将之令,即刻赶赴各地督运粮草。 待秦军抵达,不得中军将领,任何人不得擅自出战,违令者,军法不容情!” “诺!” 各军将领鱼贯而出,大帐内渐渐安静下来,只剩下李牧的儿子李泊和副将司马尚两人。李牧伸手轻轻揉捏着眉心,试图缓解满身的疲惫,片刻后,他缓缓开口说道:“司马尚啊......” “末将在!”司马尚应声而立,神情肃穆。 “我听说,那秦人北地君如今也在王翦麾下效力?”李牧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没错,将军。据我方所搜集到的情报来看,这秦人北地君确实已成为王翦的副将。或许,这也是秦王心存疑虑,特意派遣他前来充当监军之职吧。”司马尚的语气中流露出些许期待,“若是果真如此,对于我们而言,说不定倒是件幸事。” 回忆起多年前曾在长城脚下邂逅过的那个身影,李牧心头涌起一阵苦涩的笑意,“只怕事情未必会像你所期望的那般啊。” 以那人的智谋,又怎会在王翦统率大军之际扯其后腿?搞不好,还会给王翦出谋划策,助其一臂之力呢。 面对眼前严峻的形势,李牧心中暗自叹息。相较于秦国,人家连王室贵族子弟都能投身军旅,为国征战,反观赵国这边,面临灭国危机仍旧不忘争权夺利。 想到此处,李牧不禁感到一阵深深的落寞与无奈。 “武安君……”司马尚欲言又止,他实在不知该如何规劝眼前这位忧心忡忡的李牧将军。 李牧回过神来,轻轻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无大碍,但紧接着他便话锋一转,沉声道:“我所担忧的并非仅仅是那位北地君,更令我忌惮的其实是他统率下的北地郡军队。” 说到此处,李牧的面色变得异常凝重:“此人心机深沉、用兵诡异莫测,从不循规蹈矩。想当年,他竟敢亲率大军孤军深入草原两千余里,足见其麾下大军具备极其卓越的机动性,就连我们驻守云中的边骑怕也是望尘莫及。” 司马尚不禁倒抽一口冷气:“将军莫非是担忧敌军会绕过草原,突袭我赵国的心腹之地?” “正是如此。”李牧颔首回应。 “这……应该不太可能吧,毕竟云中可是有武安君您一手调教出的精锐边骑镇守啊。”司马尚仍心存侥幸。 然而李牧却一脸严肃地反驳道:“那支军队绝非可以常理度之,必须时刻保持警惕,严加监视,稍有不慎恐将酿成大祸。” 司马尚闻言顿时面露难色,如今邯郸方面的消息尚未明朗,而北地郡又地处秦国腹地,要想单凭己方军力密切关注这支神秘大军的一举一动谈何容易。 李牧一眼就看穿了他心中所想,无奈地说道:“命令云中地区的驻军沿着长城加强警戒,增派大量侦察兵。一旦发现秦军有任何异动或者来袭迹象,必须坚决守住营地,绝不可轻易出战。” 听到这话,司马尚如释重负般的松了一口气,但同时也不敢怠慢,连忙拱手应道:“末将领命!” 然后转身急匆匆地离开了…… 第79章 两军对垒井陉山 当秦军如汹涌澎湃的洪流般穿越太行山时,赵军早已严阵以待,在井陉山前筑起坚固的营垒,决心与秦军一决雌雄。 大军抵达之后,乔松便带着几个随从前往了战线最前方。也就是井陉关之外,先锋军驻扎之地,站在山坡上以千里镜观察着对面的井陉关。 面对赵国这个宿敌,大秦可谓煞费苦心。早在大军出征之前,秦国就不断派遣精锐的密谍潜入赵地,详尽地勘查赵国的地形地貌,并将每一条道路、每一处水源都标注得清清楚楚,绝无遗漏。 在长达大半年的休整期间,王翦为确保万无一失,再度对原有的三条行军路线展开反复侦察,严密监视各处水源的水位变化情况,以防赵国耍弄阴谋诡计,利用水攻来袭击秦军。 此战王翦率领的主力军分成了五个阵营,分别驻守在井陉口外的桃水及其支流绵蔓水之畔。 从地理位置上来看,绵蔓水距离井陉关更为接近,而桃水则位于井陉关以西,二者相隔约百里之遥。 大军第一座军营雄踞井陉口五里开外的两侧山地,作为大军先锋,犹如下山猛虎,对赵国重兵把守的井陉关虎视眈眈。 第二座和第三座营寨与前军相距三到五里,分别位于绵蔓水东岸和西岸,形成东西夹击之势。这两座营地不仅可以协同前军攻打敌军防线,还能有效地阻止可能从外部赶来营救赵国军队的援兵,从而让前军能够全心全意地投入战斗而无需担忧后方安全。 第四座营寨设立在临近桃水的一处河谷地区,这里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此乃王翦亲自率领的中军所在,中军为步骑混编的精锐,营地朝东西向展开以策应全军,为攻打井陉关的部队压阵,同时还肩负着阻击一切企图援救赵国的山东各国联军的重任。 最后一座营寨离中军约五里远,乃是整个秦军的后勤所在,这里囤积着秦军大量的粮草物资。由将军马兴统领的粮草部队以及将军召平指挥的军器营共同守护,并以一万铁骑守护。如此安排,旨在保证大军所需的各类资源能够持续稳定地从太原郡输送到前线,确保战争顺利进行。 站在山岗之上,手持千里镜极目远眺,可以看到前方军队之中黑色的旌旗连成一片,就像滚滚乌云一样遮天蔽日。器械营中的那些大型攻城器械整齐地排列开来,与此同时还有五头发自公输家族的恐怖大杀器——机关兽破土三郎作为压阵之物,它们所散发出的威压简直让人感到窒息。 “观上将军指挥调度大军时,真是让人忍不住惊叹啊!用公子您的话说,这简直就是一种艺术。”曹参望着两旁山坡上严阵以待的秦军士兵,情不自禁地发出了一声由衷的赞叹。 乔松则一边透过千里镜仔细观察着远方的井陉关,一边回应道:“的确如此。 从兵法角度来看,但凡进行山地攻坚战,大军的营帐绝对不能紧密连接成一条线,更不能全部拥挤在一起。 首先,这样的地形根本无法容纳如此庞大数量的兵力展开行动; 其次,各路军队之间必须预留出足够的空间来应对战场上可能出现的各种变化和需求。 不然的话,如果大军全都挤作一团,不仅无法充分发挥自身的战斗力,反而会因为相互之间的拥挤和牵制而影响战局。\" “君上所言极是,依我所见,上将军此番部署恰如其分,完全符合兵法要义。” 曹参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上将军安排,自然是滴水不漏。然而李牧,可绝非普通将领啊!他对军营的布置,简直可以与上将军相提并论啊。” 曹参不禁微微一怔,追问道:“听说李牧将大军分成了四个部分安营扎寨?” “没错,你看井陉关前方的两侧山地,各有一军驻守。”乔松一边说着,一边指向井陉关前的两侧山地。 曹参闻听此言,急忙举起千里镜,顺着乔松手指的方向望去。 果不其然,只见赵军那一面面迎风飘扬的旗帜宛如长龙一般绵延不绝。 通过这些旗帜可以推断出,那里应该分别由赵将司马尚和赵聪统率。这两处的赵军与李牧亲自镇守井陉关的主力军队相互呼应,共同构筑成一个面朝西方的大口袋,严阵以待,只等秦军前来送死。 至于赵军的辎重营地,则设在井陉关后方,以确保物资供应畅通无阻。 观察了一会儿,乔松开口道:“去,要一架墨工的机关朱雀来,我们观察一下整个赵军的情况。” “唯!” 俗话说,人一过万,无边无沿。此战无论是秦国还是赵国,动员大军都在数十万,加上确保物资供应的民夫,可以说是绵延几十里都是人。 凭借乔松和曹参等人,自然是不可能一窥赵军全貌的。 而这机关朱雀,就是一个好东西。 约莫一个多时辰之后,一台赤红色的机关朱雀便在乔松等人的头顶上不断地盘旋了起来。然后,从上面丢下了一截绳梯下来。 三人顺着绳梯爬了上去,方才来到了机关朱雀的乘坐位。 如今的机关朱雀也开始了细分,一种是保持原有的那样,专门用来侦查的,需要两名驾驶员共同操控,并且最多可以搭载五位乘客;还有一种经过特殊改装的机型,缩减了乘坐人数,转而携带火油弹用于轰炸目标。 而公输家族的机关蝠翼虽经过了改良,但相比较之下,大多数零部件由金属制成的机关蝠翼虽然更为坚固耐用,滑翔速度也更快,但重量较大,导致飞行高度远逊于木制的机关朱雀。 登上机关朱雀后,几人迅速接过操纵员递来的头盔并戴好,然后放下透明的玻璃镜片以阻挡强风。随着操作员拉动档杆,机关朱雀头部上扬,如离弦之箭般冲向天际。 没过多久,整个井陉关以及周围地区的景色尽收乔松眼底。 井陉关之所以地势险峻,并不仅仅因为这座关卡本身,而是取决于其下方的井陉山通道。 后世李牧的孙子李左车以“车不得方轨,骑不得成列”来形容井陉山通道的险峻。 这里的地形与秦国的函谷关相似,都是两侧高山耸立、中间峡谷狭长的险地,军队在此处难以大规模展开行动。 居高临下,以千里镜之便利,整个赵军的分布彻底展现在了乔松的眼前。 “曹参,陈平!” “在!” “根据赵军旌旗数量,算一算赵军人马。尤其注意一下,看看赵军之中有没有边骑的旗帜。” “唯!” 三人分工合作,迅速摸起了赵军的虚实。营地布置,周围有没有小径,人数多寡,甚至是大型器械的分布,营中物资的摆放位置,中军大帐的位置等等,全都展现在了他们眼中。 李牧纵然位列战国四大名将,但恐怕也想不到竟然会有人在这苍穹之上洞悉他的军阵布置。 这机关朱雀飞在数千米的高空之上,寻常人又如何能看得清呢? 三人在高空中盘旋了两个多时辰,年纪最小,又没有练武的陈平都快冻僵了,才将整个赵营的情况整理出来,返回秦军营地。 …… 赵军阵营之中,走出营寨的李牧疑惑地看了看天空,他总感觉天上有一道目光在看着自己,可仔细看却什么都没有。 是本将军的错觉吗? 李牧微微皱眉,应当不是错觉。领军多年,李牧对于自己的直觉有着自信,这是在战场杀戮中锻炼出来的。 思索了一阵,李牧道:“来人!” “在!” “去将司马尚叫来。” “诺!” 司马尚此时统帅左军着呢,得到李牧的军令,自是不敢怠慢,快马加鞭赶到了井陉关面见李牧。 听到李牧向他询问秦国有没有从高空中侦查的手段,司马尚皱眉沉思了许久,突然大叫不好:“君上,恐怕是机关兽。” “机关兽?”李牧眉头大皱,感到有些不可思议:“秦国还有能在高空中翱翔的机关兽?” “君上有所不知……”司马尚面带回忆的道:“两年前我等和秦将桓齮作战之时,燕国那边就有暗间传来消息,让我们警惕秦国的机关兽。听闻,是燕国太子秘密联系我等,给我等送来的消息。” “燕太子丹吗?”李牧若有所思:“如此说来,我等军阵布置恐怕已经泄露了。” 赵国虽然和燕国关系不怎么样,但是燕太子丹的名声李牧自然也是听过的。此人乃是燕国中少有的力主抗秦的人,并且其麾下似乎就和墨家有些关系。 “君上,那怎么办,需要调整吗?” 李牧摇了摇头:“不必了,此战我军与秦军都是摆明车马,准备真刀真枪的斗上一场。军阵布置泄露与否,其实并没有多大的意义。 你瞧秦军的军阵,不也被我军知晓了吗?” 说到这里,李牧语气一转:“不过,加大对秦军动向的侦查。此事你亲自安排下去,秦军任何兵马调动都不得放过!” “末将得令!” 第80章 战鼓隆隆大战起 秦军中军大营内,机关朱雀缓缓降下高度。紧接着,绳梯被轻轻放下,乔松等三人矫健地一跃而下,准确无误地降落在中军特意为机关朱雀准备的停泊位置。 自这神秘的机关朱雀问世以来,秦军的防御体系得到了进一步加强。公输仇巧妙地改造了一批强弩,使它们具备了仰射能力,以此应对可能来自空中的威胁。 一路走来,众多往来的将领们见到乔松,纷纷停下脚步,恭敬地向他行礼示意。 当乔松行至中军大帐门前时,一名略显年轻、蓄着小胡子的将领迎了出来。他一眼认出乔松,立刻驻足抱拳施礼道:“公子!” 乔松亦停下步伐回应道:“王贲将军。上将军此刻是否在帐内?” “正在帐中。”王贲回答道,接着又好奇地问道,“公子您不是前去视察前军了么,怎的这么晚才回来,可是遇到了什么变故?” 乔松微微一笑解释说:“途中顺便对赵军的情形做了一番侦察。” 听到这里,王贲脸上浮现出一丝惊愕之色,但很快又无奈地苦笑着摇了摇头。 他似乎没想到这位公子总是有着出人意料的举动和想法,“公子啊,您下次还是别这样了,此举实在是太过危险了。万一公子再有个闪失,我等可没办法和王上交代。” “哈哈,将军放心,我是乘坐机关朱雀去的。再者,我嬴氏子孙,可不是畏战怯战之辈,将军无需心忧。” 说着,二人再次入了中军大帐。 见到乔松,王翦便哈哈大笑:“公子,此行可有收获?” 乔松微微抬手,向远处轻轻一招手,曹参与陈平二人心领神会,赶忙上前几步,将早已整理妥当的赵军军阵布置图恭敬地呈递到乔松手中。 “此番确实废了一些手脚,但总归有所斩获。”乔松面露喜色地轻声说道。 而此时此刻,在另一侧,王贲则快步走到王翦身旁,将乔松乘坐机关朱雀侦察赵军的整个经过一五一十地讲述给了王翦听。 王翦听完之后不禁开怀大笑,并由衷地赞叹道:“哈哈哈哈哈!如此一来,那李牧被公子看了个精光啊!” 说话间,王翦仔细翻阅了一下那份记录,发现其内容竟与斥候所探查到的信息相差无几,只是在某些细节之处要差上一些。 尽管心中已然明了,但王翦还是忍不住夸赞道:“有了这份赵军的布防情报,我军获胜的把握起码又增添了两成有余。依我之见,这机关朱雀应当时常翱翔于天际之上,以便随时留意赵军的一举一动。” “说得极是。现今各诸侯国间,唯独我大秦拥有这般能耐,若不善加运用,岂不是辜负了上苍赐予我们的良机!”王贲亦步亦趋地随声应和着。 针对这份重要的情报,众人当然需要仔细地探讨和研究一下。 这次侦查行动不仅让他们了解到了赵军的军事部署情况,更令人惊讶的是,竟然在赵军中发现了边骑部队的旗帜!而且,这些边骑的数量相当可观,据估计,井陉关前两侧山上的边骑总和应该在六万左右,而井陉关内还另有大约四万余人。 如此看来,李牧显然是从遥远的云中将十万名边军精锐调遣南下,以对抗大秦铁骑。 “赵国的边骑向来以精湛的骑射技艺闻名天下,但如今他们却舍弃了自己最擅长的战马,反而在这井陉关周围与普通步兵混居一处,担任起弓弩手的角色。由此可见,李牧现在的处境非常艰难啊。”看完这份情报,王贲面色冷峻地分析道。 乔松听了也不禁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的确如此,李牧这样做无疑是放弃了骑兵原有的优势,把宝贵的骑兵资源当成了普通步兵来使用。这种安排充分说明了赵国目前所面临的困境不容乐观,至少在对李牧的支援方面明显存在不足之处。 反观秦国这边,秦王嬴政除了派遣了乔松这位可有可无的监军前来监督战局进展情况之外,可以说是将整个灭赵之战全权委托给了王翦指挥,给予了他充分信任和放权。 相比之下,赵国则显得逊色许多了。 此时此刻,秦军的胜算无疑又增添了几分。 正当众人议论纷纷之际,乔松突然开口说道:“上将军,如今李牧已经调遣了十万边军南下参战,云中守军实力大大减弱。依我之见,我们部署在北地郡的大军也该动一动了吧?” 王翦微微颔首,表示赞同道:“所言甚是。那就有劳公子尽快传信给北地郡方面,让他们做好相应准备。” 乔松连忙拱手回应:“上将军客气了,这本就是在下份内之事,自当全力以赴。” 紧接着,王翦目光一转,高声喊道:“王离何在!” 话音未落,帐外站岗充作王翦亲兵的王离快步而来,抱拳施礼道:“卑职在!\" “即刻传令前军主将李信,两日后对井陉关发动攻势!是时候让赵人尝尝我秦军的强弓劲弩了!” 王翦语气坚定地下达命令。 “得令!”王离领命而去,身影迅速消失在营帐之外。 随着这道军令的下达,一场惊心动魄的大战即将拉开帷幕。 与此同时,另一道军令也被迅速传递出去。它先是通过训练有素的鹞鹰飞往北方的北地郡,然后再由快马加鞭的轻骑接力传送,确保信息准确无误地送达目的地,进行二次确认。 乔松部下一直是这么干的,以确保万无一失。 …… 就在秦军日夜兼程、马不停蹄地做着各种准备工作之时,赵军这边同样也是忙碌异常,一刻都不曾停歇下来。 在李牧的精心策划和部署之下,赵军不仅再次征召了当地三万名百姓前来协助作战,还派遣士兵们去砍伐参天大树来制作滚木,开凿坚硬的山石并仔细打磨成可以当作礌石使用的圆形石块。 他们把这些数量庞大的巨木和圆石统统囤积在两边的山头上,力求做到有备无患。 与此同时,李牧还下达指令给军中的兵器制造部门,要求他们尽快将大量的弓弩和箭矢储备起来,并存放在两侧山地的石窟之中。此外,他特别强调要抓紧时间制造出能够穿透盾牌和云车的巨型青铜箭矢。 为了提高生产效率,李牧甚至还就地在两翼的山上建立起了两座专门用于制造箭矢的工坊。 至于位于正面战场的井陉关,更是被布置得犹如铜墙铁壁一般坚固无比。 赵军在关城之上设置了数不清的精巧机关,城下道路两旁则布满了各式各样的路障、陷阱以及随手可扔出去杀敌的投掷类武器。 而为了有效应对秦军那令人头疼不已的五头机关巨兽,李牧更是当机立断地下令把关前的土地全部翻动一遍,让其变得异常松软。 这样一来,即使秦军的机关兽再怎么强大,也会因为陷入泥潭而举步维艰,难再逞凶。 双方都在紧锣密鼓地筹备着战斗,每个人都充满斗志和决心。秦军与赵军之间弥漫着紧张气氛,他们心中都憋足了一股劲,发誓一定要战胜对方来宣泄内心的愤怒之情。 井陉山前,气氛凝重得如同一片死寂,却又像即将爆发的火山口一般压抑不安。这里就像是堆积如山的干柴草垛,只需一粒微小的火花,就能引发熊熊烈火席卷整片战场。 终于,在围困井陉关的第五天,那颗期待已久的“火星”被秦军主动点燃了。 …… 此战,王翦亲自率领军队前往前线,并登上了位于井陉口右侧高地之上的斥候云车。站在这个高度,关城谷地的局势尽收眼底。 他远远望去,只见井陉关外两侧的山地间,左侧山峰顶部似乎有旗帜在风中飘扬。经过一番观察和推断后,王翦发现那些旗帜所在之处离关前赵国埋伏的军队还有一段距离,不太像领军将领应该待的地方。 难道...... 突然间,王翦心中涌起一丝疑虑,于是他拿起手中的千里镜,朝着那个方向仔细眺望。当他调整好望远镜的倍数时,一面隐约可辨的“李”字出现在了大纛之下。 “果然是李牧啊!” 王翦低声呢喃道。 “谁?”一旁的乔松听到这话,先是一愣,紧接着急忙拿起自己的千里镜,也朝那个方向望去。片刻之后,他满脸惊讶地说道:“这还真是英雄所见略同,上将军和李牧居然都亲赴大军前线!” 此时此刻,在赵军的营地之中,李牧登高远望,目光紧紧锁定着远处那座高耸入云的斥候云车。 片刻之后,王翦转身对身后的将领们下达命令:“传我军令,赵将李牧亲临战阵,诸位将士务必全力以赴,给赵军一个沉重的打击,挫败他们的锐气!” 众将齐声应诺,表示定当不辱使命。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赵军阵营内,深知此次战役的重要性的李牧同样毫不犹豫地下达指令:“传令各部,秦将王翦已然抵达战场,此战关系重大,我们必须给秦军一个迎头痛击,让他们知道,在我赵国的土地上,绝对容不得秦人放肆!” 随着王翦的一声令下,秦军士气大振,士兵们个个摩拳擦掌,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激战。而赵军方面,同样士气高昂,决心要与秦军一决高下。 战鼓隆隆,双方士兵气冲云霄。 一场惊心动魄的大战,眼看就要拉开帷幕…… 第81章 破土三郎为先锋 随着王翦一声令下,在斥候云车下方早就准备好的力士们脱掉了上身的衣物,露出了精壮的肌肉,他们稳稳地站立在巨大的战车上,高高举起粗壮的手臂,狠狠地砸向那面牛皮战鼓。 刹那间,咚咚咚的战鼓声如同雷鸣般响彻整个山谷,仿佛要将这片天地都震碎。 那股浓烈的肃杀之气迅速弥漫开来,让人不禁为之胆寒。 乔松站在斥候云车之上,耳闻那振聋发聩的战鼓之声,目睹眼前铺天盖地、密密麻麻的秦军阵营,心中亦不由自主地涌起一股豪迈壮志。 在李信的沉着指挥下,秦军的前军开始缓慢而有序地行动起来。 他们巧妙地变换队形,逐渐分成了前后五个严整的梯队。 其中,前中后三队形成了强大的中央破关主力,两翼各有一部分人马策应。 后阵由五十辆庞大的连弩车和三十台威力惊人的投石机构成。这些重型武器排列得井井有条,每两辆大型连弩车组成一排,投石机也是如此布局,显然是为了发挥出最大的杀伤力。 对于投石机这种常见的攻城利器,敌我双方都再熟悉不过;然而,与众不同的是那些神秘莫测的连弩车。它们静静地矗立在那里,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气息,仿佛隐藏着无尽的杀机。 墨子连弩车 连弩车并非新奇之物,其历史可追溯至三百年前楚王宫那场精彩的输攻墨守之战。 当时,墨子匠心独运地打造出这款守城神器。原本作为防御性武器,它一次性能够射出数十支箭矢。 虽然从威力上来说,连弩车所发射的单一箭枝杀伤力无法与三弓床弩等绝世凶器相媲美,但毕竟属于守城器具,其威势远超普通单人弓弩。 更重要的是,连弩车以量取胜,每次射击都能发射十几甚至几十支箭矢,数量少时有十几支,多时可达半百之数。 此外,其射程约为四百步左右,无疑是守城战中的利器。 《墨经》一书详尽记录了此种神兵利器的构造和制造法门。相较于世间流传的版本,由墨家始祖墨翟亲手打造的连弩车更为精湛卓越,几近将各个部件的效能发挥至巅峰境界。 然而,尽管已经取得了如此惊人的成就,乔松这个丧心病狂之人却仍然不满足于此。他竟然命令公输家族在现有的基础上进一步改进和创新。 经过一番精心改良后,连弩车的射程竟然奇迹般地增加了整整四分之一! 更令人惊叹的是,他们还在内部分别安装了特制的排箭机关,这一巧妙设计使得装填箭矢变得异常轻松快捷。负责操作的士兵只需将箭矢平放在连弩车侧面的入口处,然后轻轻转动绞盘,就能通过内部机械装置自动将一支支箭准确无误地送至发射口。 这种高效的操作方式无疑大大提升了战斗效率——过去发射一轮箭矢所需的时间,如今已足够完成三轮射击! 而且,原本需要十几名士兵共同操纵的庞大连弩车,现在仅需区区五人即可驾驭自如,成功实现了对人力资源需求的大幅削减。 这场战役中,李信将军特意将连弩车与投石机编排组合在一起,其用意显而易见:就是要给赵军造成强大的压制力。 在这些威力巨大的器械前方,严阵以待的正是由三千名英勇无畏的刀盾兵所组成的攻城先锋队。他们肩负着冲锋陷阵、攻破敌城的艰巨使命。这些战士每三伍,也就是十五人组成一列,排成两百列的长蛇阵,是攻城的主力。 在遥远的前方,一排排庞大而壮观的工程机械整齐地排列着,它们宛如巨兽,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气息。 这些巨型装备正是用于清扫峡谷通道的利器,其中不仅有先前攻打韩国时曾经亮相过的壕沟车、井阑、武刚车和大型云梯等常规兵器,更有来自公输家族精心打造的机关兽混杂其间。 位于中央破关大军两侧的,则是严阵以待的各五千名强弩手。 他们手持强弓劲弩,目光锐利如鹰隼,时刻准备着向井陉关外两山树林间潜伏的赵军发起致命一击。 此时此刻,秦军的阵型正逐渐变得清晰可见,宛如一座坚不可摧的堡垒,缓慢而坚定地向前推进。 当太阳慢慢爬上山顶,初秋的山风悄然拂过,带来阵阵凉意。阳光穿透稀薄的云层,洒落在大地上,将山谷中的薄雾驱散开来。 原本模糊不清的景象逐渐展现在人们眼前——黑压压的军阵如同沉睡的巨人般盘踞在谷底,而关城两旁的山峰上则飘扬着漫山遍野的红色旌旗,仿佛一片燃烧的火焰海洋。 双方军队都沉默不语,没有发出一丝一毫多余的声响。整个山谷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之中,唯有那激昂澎湃的战鼓声和大军行进时所产生的沉闷脚步声交织在一起,宛如两头凶猛的巨兽突然相遇,彼此之间紧盯着对方,粗重的呼吸声此起彼伏,迈着沉稳的步伐,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眼前的敌人。紧接着,其中更为强大的一方开始试探性地挥动它锋利的爪子,宣告着这场生死搏斗的开端。 “攻!” 卯时已至,约定好的攻城时辰终于来临。站在云车上的李信紧紧握住手中的宝剑,他高声怒吼,声音如同惊雷般响彻云霄。与此同时,原本低沉缓慢的战鼓声突然变得急切激昂起来——这是进攻的信号!瞬间,秦军阵中的强弩箭阵全面启动,无数支箭矢如蝗虫过境般铺天盖地地射向敌军。 只见秦军两翼的弓弩手们动作整齐划一,他们迅速拉弓射箭,密集的箭雨仿佛一片黑色的云层,遮天蔽日。然而,这还只是前奏,紧接着,最后一排的连弩车也毫不示弱地投入战斗。早已准备就绪的力士们用力挥动大锤,狠狠地砸在连弩车的机关上。只听见一连串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起,成批的箭雨像汹涌的潮水一样从连弩车前方向两侧山上的赵军倾泻而下。 这些箭矢绝非寻常之物,它们的威力仅次于八牛弩所使用的箭矢,但依然十分强大。每一支箭矢都由坚固无比的铁木制成,粗细堪比人的手臂,长度犹如长矛。而那锋利的箭簇更是长达两尺有余,尾部以铁片为翎以稳定箭支飞行姿态,简直就是一把短剑装在木杆上以恐怖巨力掷出,闪烁着令人胆寒的寒光。 如此恐怖的武器,一旦发射出去,落在人身上,恐怕得东一块儿西一块儿。 遮天蔽日的箭矢如同蝗虫一般铺天盖地地向着两面山头和正面关头发起了猛烈攻击,那场面之壮观令人咋舌不已!面对这样的阵势,赵军士兵们不禁感到一阵头皮发麻。 即使是那些经验丰富、常年驻守在云中的赵军边防骑兵,此时此刻也都脸色大变,惊慌失措地纷纷退缩到了壕沟堑垒里面寻求庇护。这些秦军射出的箭矢威力极其惊人,只要有任何一名赵军胆敢冒险跳出防御工事去抵挡,立刻就会被如雨点般密集的乱箭射死当场。 不仅如此,还有一些特别巨大而恐怖的箭矢混杂在其中,它们所带来的杀伤力更是超乎想象。这些巨型箭矢的力量足以将赵军推动过来的巨大滚木牢牢地钉死在山壁之上!要知道,赵军毕竟也只是普通凡人而已,又怎能抵挡住如此凶猛凌厉的箭矢呢? 在这惊心动魄的战斗中,赵军陷入了极度被动的局面。他们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切,心中充满了恐惧和绝望。然而,尽管形势十分危急,但赵军并没有放弃抵抗。相反,他们紧紧依靠着坚固的防御工事,顽强地坚守着自己的阵地。 强弩齐射的同时,中央攻关步兵也随即发动,开始朝着井陉关缓缓压进。 正此时,公输家的五台破土三郎中的其中两台率先启动。这些破土三郎,乃是公输家仿造穿山甲而制造的,背部上有一道道甲片,看起来分外狰狞。 只见这两台机关兽愤然一跃,落地的瞬间陡然蜷缩起来,变成了一个直径高达五米的巨大轮子,其背部的甲片,此时恰好变成了刀刃。 变成如此姿态之后,破土三郎借助此地的地形,朝着前方的井陉关滚了过去。 轰隆隆…… 机关兽前进的动静震得整个山谷都在晃动,它们冲锋起来势不可挡的模样,让乔松这个自以为见多识广的后世人都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说真的,后世的坦克战车若不是倚仗火器的威力,和这些机关兽比起来简直是弱爆了。 乔松到现在都没想明白,这玩意儿看起来至少几十吨重,在如今这个时代,究竟是靠什么为动力驱动的。 他曾经有心想问,可考虑到这毕竟是公输家和墨家压箱底儿的东西,不怎么好意思开口。 如今看到这机关兽如此神勇,乔松决定回头就找小胖子问问去,要不然,他晚上实在是睡不着觉啊。 “看这机关兽的威力,恐怕这一撞,都得把井陉关的城墙给撞塌喽。”乔松忍不住赞叹道。 “公子,事情没那么简单的。” 王翦摇了摇头,似乎对于机关兽的举动并不怎么看好…… 第82章 鸣金收兵暂歇战 两台破土三郎如同两只凶猛无比、锐不可当的巨兽,它们那巨大而威猛的身躯风驰电掣般地穿越过秦军的战阵,一路上对赵军从山上滚落而下的滚木礌石视若无睹,横冲直撞地冲破了赵军沿途设置的拒马和不深的陷坑。 这番勇猛无畏的气势,让秦军士兵们士气大振,他们纷纷挥舞着手中锋利的长刀,用力敲击着盾牌,发出激昂高亢的怒吼声。 井陉关上,赵军士兵们个个瞪大双眼,紧紧盯着逐渐逼近的机关兽,额头上不由自主地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尽管武安君事先已做足准备,但面对如此骇人听闻的庞然大物,众人心中仍难免忐忑不安:仅凭这些部署,真的能够抵挡住这个可怕至极的东西吗? 在赵军紧张万分的注视下,那两头破土三郎如入无人之境般继续狂奔,最终抵达了离井陉关仅有五百步之遥的地方。 然而就在此时...... 只听得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轰”! 稍微领先一步的那头机关兽刚刚越过那条界限,原本疾驰向前的巨大惯性骤然间受到阻碍,它滚动的车轮猛地陷入地面达两尺多深,而且仍在下沉不止,并因为失去平衡向着左侧倒下,最终整个都被埋在了土里。 轰隆! 伴随着一声巨响,体型庞大无比的机关兽重重地砸向地面,瞬间没入土中。紧接着,第二台机关兽也如出一辙,紧随其后坠入土坑。 负责操纵这些庞然大物的公输家族弟子们惊恐万分,手忙脚乱地想要让破土三郎恢复到最初穿山甲的形态。 然而事与愿违,原本还算稳定的穿山甲此刻却以侧身倒地的姿势瘫在泥里。而当它变回原形时,仅能依靠四条短小的腿来支撑身体,这无疑加大了对松软泥土的压力,使得它们深陷其中,难以动弹分毫。 那些操控机关兽的公输家弟子心急如焚,拼命摆弄手中的操纵杆,企图摆脱困境。 可惜,这一切都不过是徒劳罢了。因为李牧对此早有预谋,特意设下陷阱等待机关兽上钩。 见到机关兽被困住之后,赵军城头上的将军突然大喊了起来,让士兵们将提前准备好的东西放在投石机上,朝着那两头机关兽抛过去。 赵军扔出一只只木桶,准确无误地砸落在机关兽身上。木桶破裂开来,其内满载的清水与泥土混杂在一起,顿时将那些松软的泥土变成了泥巴,将这些原本威风凛凛的巨兽牢牢困住。 此时的机关兽纵然再怎么凶悍勇猛,也只能在泥泞中苦苦挣扎,没有脱困的可能。 机关兽被困,赵军原本低迷的气势陡然大振,相反秦军则遭到了削弱。如此勇猛的机关兽,竟然被这么轻易地就困住了? 云车上方,乔松一脸的难以置信:“竟如此简单,就废掉了公输家的机关兽?” 要知道,这些机关兽无论是造价还是工艺都是难以想象的,李牧竟然用这么简单的办法,就将其拿下了? 至于赵军有投石机,这一点乔松并不奇怪。秦国在过去几年针对列国的战争中,没少用这样的大杀器,这东西的结构并不算太过复杂,被仿制了去也很正常。 更何况,桓齮大败的时候,还给赵国留下了样品。 所以,这一点儿都不意外。 可李牧对机关兽的防御措施,确实是让乔松惊讶了。 王翦叹息一声:“公子啊,战争说到底还是人与人的对抗。机关兽再好,我等的军械再如何精良,也不过是锦上添花,而无法决定战争的走向。” 乔松不禁为之错愕,不是因为王翦说的话有多么深刻,而是如此浅显的道理,他竟然一时间没有意识到。 想当年,倘若真的只是因为武器装备的差距,先辈便丧失了斗志,如何会有今天? 念及此处,乔松不禁心中升起了一股羞愧之感,向王翦深深一礼:“乔松,受教了。” 这些年,他被图书馆里各类超越当前时代千年的技术给迷花了眼睛,却忘了最根本的问题。 倘若不是今日战场上王翦点拨,他不知何时才能想起。 当然,让他放弃图书馆的助力,让大秦再用回以往的落后武器,他自然也是没那么蠢的。只是,以后针对士卒的重视也要提高了。 接下来战争的走向果然印证了王翦的话。 尽管秦军的攻势迅猛如火,可城头与两山上的赵军依旧毫无动静,仿佛酝酿着什么。 这样的反应,让李信心中生出了些许不安,思索片刻,他决定给赵军加大压力:“火箭!!!” 李信怒吼道。 云车大纛陡然变换令旗,各部队负责了望的观察手通过千里镜见到这一幕,立刻将军令传递到了各部。 三大箭阵倏忽间便停了下来,没多久,箭矢如蝗的声音再度复起。这一次,大片捆扎着麻线,被猛火油浇透的箭矢呼啸着直扑两山与关城。 秦军的投石机也开始发威了,将原本的石弹变成了特制的猛火油弹,包裹着干草麻线投向了关城与两山。 恍惚间,漫天的火龙在山谷之中飞舞,两山树林与关城上陷入了三面火海,炙热的火焰将整个山谷都烧红了起来。 “攻城!”李信趁此发出咆哮。 秦军战鼓再次响起,前阵的大型工程器械趁着漫山的大火,顶着赵军的反攻穿过了井陉通道,抵达了关前之处。这里的地形能稍微宽敞一些,秦军的十架大型云梯一字排开,恍如一条条通天大道,压在了城墙之上。 战场上使用的大型云梯可不是乔松后世影视作品中出现的两个绑在一起的梯子,而是一种攻城兵车。云车底部装有两排轮子,上方则是一间用铁皮包裹厚木板,可以通到地面上的封闭式藏兵所,一次可以容纳二三十士兵。 藏兵所上方唯两层或三层可折叠的木梯,其上仍旧以铁皮包裹。 一旦靠近城墙,这些木梯就会打开,可以勾在城墙上或者是独立打开梯子,方便藏兵所内的士兵沿着云梯攻城。 此时井陉关城头与两山之上已经一片大火,可赵军也不是毫无准备,发现其中一些火焰无法用水扑灭之后,便急忙以提前准备好的沙土掩埋。 当秦军沿着云梯往城墙上的垛口爬的时候,只听一声悠扬的号角声响起,垛口后猝然矗立起一道红墙——赵军开始了猛烈地反攻。 箭雨夹杂着滚木礌石,朝着攻城秦军猛攻。城头上更有几个烧着大火的炉子来回奔走,但见大型云梯高进,迎头浇下滚烫的金汁。 秦赵两军围绕着井陉关城头展开了一场鏖战,而与此同时,两翼负责攻打两山的秦军强弩手也遭到了赵军的顽强抵抗。 趁着秦军攻上山坡,以至于箭矢减弱的时候,之前藏在壁垒中的赵军探出了头,疯狂的朝着秦军发动了攻击。 这些赵军中大多是精于骑射的边骑,此时虽无战马之利,可他们的弓箭也不是吃素的,本就处于仰攻态势的秦军顿时遭到了沉重的打击。 站在云车之上,将这一幕幕尽收眼底的乔松也不由得心情万分沉重:赵人的韧性,真是可怕啊!王翦将军说的没错,战争最后还是人与人的对抗,器械不是决定性因素。 嗖…… 嗖…… 天空中两道破空声响起,乔松抬头一看,却是两台机关朱雀。但和他之前乘坐的不同,这些机关朱雀乃是专门用于轰炸的,看他们的前进方向,应当是赵军的大纛。 为了李牧? 乔松微微愕然,随即摇了摇头,恐怕效果不大。他之前已经通过千里镜看到了赵军应对猛火油的方法,此举只能在心理上给赵军压力,而无法取得实际战果。 李信此举,反倒是落了下乘了。 毕竟,这种攻击方式第一次亮相,如无法取得预料的效果,反倒对士气是一种打击。 果不其然,没多久,那些机关朱雀便抵达了李牧所在位置的上空。 李牧有些疑惑地抬起了头,当他凭借着超人一等的目力看到那些离得还远,奇怪的机关兽腹部打开了一条裂缝,顿时眼皮猛跳:“不好,快走!” 周围的将军们一脸的懵逼,李泊也不知道自己父亲是怎么回事,但还是决定听从父亲的命令,让手底下的人拔腿就跑。 几乎是在他们刚离开战车之际,一个个陶罐从天而降,砸在了他们之前站的地方。 砰砰砰…… 接连不断的撞击声之后,紧跟着便是冲天的大火,眨眼间便将李牧的将旗给吞没了。 赵军大惊失色…… 李牧脸色越发难看:“快,救火!把大旗抢出来,一定要把旗帜抢出来!” 周围的赵军显然明白事态的严重性,可面对燃烧的火焰,却本能的感到恐惧。就在这时,护旗营的一个屯长怒吼一声:“狗日的秦人,乃翁死也不会放过你们!” 一声厉吼,此人一头扎进了火海之中。 周围的赵军见此壮烈一幕,心中羞愤交加,纷纷不顾燃烧的火焰,一头扎进了火海,朝着之前大旗耸立的位置冲了过去。 在赵军拼命的抢救下,那面跟随了李牧数十年征战的将旗最终还是被抢了出来,只是燃烧了一半。 李牧心疼的看着从火海中冲出来的士兵,怒吼道:“竖大旗!” “诺!” …… 与此同时,高耸的斥候云车之上,看到李牧那一面重新竖立起来的大旗,王翦无奈的摇了摇头,下令道:“鸣金收兵!” 乔松心中一叹,今日之初战结果已显,看样子是没办法速破井陉关了…… 第83章 王李二将调策略 虽然心有千万般的不情愿和不服气,但秦军依然严格地执行命令,整齐划一地从井陉关前的战场向后撤军,秩序井然地回到了己方营地内。与此同时,那两辆陷入泥潭中的机关兽,也在后续赶到的三辆机关兽齐心协力下被拖拽出来,成功归队。 当日下午时分,中军大帐内人声鼎沸、热闹非凡,各路军队的将领们纷纷汇聚于此,争论不休、嘈杂之声不绝于耳。 其中,前军主将李信的情绪尤为激动,满脸怒容,大声咆哮指责赵军使用卑鄙手段放冷箭暗算了他们,表示若再给他一次机会出战,必定能够攻克前方关隘处的两座山峰。 其他一些较为年轻气盛的将领们也附和着他的意见,力主继续发动猛烈进攻,一定要让赵国军队尝到秦军的厉害。 乔松默默地观察着这一切,对于众人的表现有着自己独特的看法。 在他看来,李信实在过于急躁冒进,一旦战事进展不顺,便容易失去理智,完全忘却了作战的根本目的。 然而,乔松并没有选择主动发表言论。因为他清楚知道,真正掌握决策权的乃是大军统帅王翦,自己并不适宜越俎代庖。但他坚信,凭借王翦卓越的智谋,必定会给予这些将领们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 果不其然,正如乔松所料想的那样,眼看着一些将领按捺不住内心的冲动,纷纷站出来大声叫嚷着要求替换下李信时,王翦终于站起身来,用力地挥了挥手,喝止了这场毫无意义的争执:“够了!诸位暂且稍安勿躁。” 上将军的威严,那可是毋庸置疑的。众将领们听到王翦发话,立刻闭上嘴巴,整个营帐内瞬间变得鸦雀无声。他们全都直直地盯着王翦。 王翦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若是我们要不惜一切代价去攻占井陉关,其实方法多的是。凭借我军精良的军械装备以及儿郎们敢战,敢打硬仗的本事,何惧赵国? 我军只需连续对井陉关发动火攻并持续射箭攻击数日,再不停地猛烈进攻,想必就算李牧有天大的本事,也绝对无法守住井陉山。 然而,诸位切莫忘记,我们秦军与赵军有着本质上的区别啊!”说到此处,王翦的神情变得异常严肃起来,仿佛心中正压抑着一股巨大的力量。 他接着说:“赵国如今就如同一只濒临死亡边缘的野兽,在这生死存亡之际,它已别无选择,只能拼命挣扎反抗,试图抓住那一丝求生的机会。 然而我秦军与众不同,肩负着统一天下的伟大使命,赵国仅仅只是我们众多目标中的一个小小猎物罢了。 如果我们只知道急切地发动战争、追求快速胜利,甚至不惜一切代价去攻占赵国,那楚国又会怎样呢?齐国又该何去何从呢?难道我们还要再等待几十年来休养生息吗?” 这番话语如同严寒彻骨的冰水一般,猛然浇在了怒火中烧的诸位将领头上,使得他们立刻冷静了下来。 的确如此,今早攻打赵国才不过短短两三个时辰,但赵军子的韧性却深深烙印在每一名秦将心中。 尽管秦军具备精良兵器的优势,但毕竟作为进攻方本就不利,而关外两山展开的战役中,同样处于仰面攻击的不利地位,并无地理优势可言。 所以这场战斗的损失比例大约维持在三比一左右。能取得这般战绩,已然相当卓越了。 乔松经过查阅史料后发现,古代战争中的攻守双方战损比例非常惊人!通常情况下,这个比例能够高达十几比一,有些极端情况甚至可能会达到二十或者三十比一! 秦军虽只是三比一,可如果要攻下井陉关这样的险隘之地,仍然需要付出极其惨重的代价。 王翦的话令在场的众多将领们如梦初醒般地回过神来,并纷纷向主将抱拳施礼道:“愿听从上将军的计策安排!” 此时此刻,这位上将军深知此次征讨赵国并非追求速战速决,亦非计较每一座城池的得失胜负;“此战真正关键之处在于,必须找到一种策略方法,可以用最小的牺牲消灭掉赵国军队,进而实现灭掉赵国的终极目标。 王上深谋远虑、高瞻远瞩,明确下令此次灭赵之战不必受限于时间长短, 只要最终能够达成目的即可。 故此,我等商议军略,决定兵分三路。此时赵国庙堂昏暗,李牧孑然一身,与我军鏖战,其意在孤注一掷以等待时局变化。由此可推断,赵国对李牧大军支援定然不足。相反,倘若我军不惜代价,速战李牧大军,反倒会激起赵国君臣危亡之心,摒弃前嫌,全力支援李牧。 故此我军之要旨,便在吸引李牧大军,将其钉死在井陉山,为杨端和将军以及羌槐将军攻占赵国城池提供机会。 只要我军能拖住李牧大军,那就是成功。” “具体布置,日日箭雨佯攻,夜夜小股偷袭。疲敝赵军,不使其有片刻喘息之机。同时,命杨端和大军,羌槐大军加大力度,攻占赵国城池,挤压赵国生存之地。 倘若李牧有任何异动,便是我军东进,覆灭赵军主力之时!” “谨遵将令!”一众将领完全认可了王翦的策略,心悦诚服。 王翦嗯了一声,然后看向了乔松:“公子,我等与李牧僵持,还需劳动北地大军绕道草原,破云中防线,以加大我军胜率。” 乔松起身道了声得令。 当日,一道道军令从井陉山迅速发往其他两路大军。而乔松已然知晓接下来在这井陉山将会是长久的僵持,秦赵之间短时间之内不会发生大战,故此向王翦请命,带着护卫离开了井陉山,北上与韩信大军汇合。 …… 时间来到次日,秦军箭雨再度覆压而来,但奇怪的是却雷声大,雨点小,多以箭矢压制赵军,秦军步卒攻势远不如第一日。而到了晚上,却又小股偷袭不断。 如此两日,李牧便识破了王翦的策略。 “这个王翦,果然不愧是秦国自桓齮之后的军方扛鼎之人,不能小觑啊。”李牧站在舆图之前,满脸凝重的道。 “君上,这秦军剩下两路大军定然会朝着我赵国境内推进,我等被王翦牵制在井陉山,该如何是好啊!” 司马尚满脸的愁容,赵军如今真是左右为难了。 李牧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心中不禁权衡了起来。 正如王翦所推测的那样,赵国朝堂如今波云诡谲,赵王根本不会允许他调动各地守城军队。 况且,即使能调动守城军,李牧对他们也不抱希望。身为赵国武安君,没有人比李牧更清楚,赵国各地的守城军水分有多大了。 如今他所能调动的,唯有驻守云中的边骑。 可问题是边骑乃是边防军队,轻易不可调动。此番抽调十万边骑南下抵抗王翦大军,已经是云中的极限了,再抽调的话,云中防线恐怕会陷入空虚。 “报!” 就在此时,一道急促的声音闯入了大帐。 李牧让信使进来。 “启禀君上,我军斥候探得,有一秦军小队离开了中军大营,往北而去。斥候追查二十里,因马力不足,失去了对方踪迹。” “北上?”李牧盯着地图看了很久,让斥候下去了,随即开口询问道:“司马尚,秦国北境可有异动?” “回君上,根据我们留在云中的斥候传信,并未发现异动。蒙恬大军依旧镇守在九原,没有东向的迹象。” “没有继续深入侦查吗?” “秦国防守很严,没办法深入侦查。” 李牧沉吟了许久,看着舆图上秦国那北地郡三个大字,陷入了挣扎之中。 根据赵国探知的消息,自从秦国在草原上实行分化拉拢之策之后,秦国在北境驻守的军队就在逐步撤离,转而针对列国。 因此,目前驻扎在北境的,唯有蒙恬带领的十万大军。 思索许久,李牧心中突然下定了决心,开口道:“传令云中,抽调云中各地守城军队,替换边军。 边军抽调十万人马,出草原西进,挑选蒙恬防守薄弱之地南下,给本君照着秦国九原,上郡猛打。” “这,君上,云中边军攻打秦国,防线怎么办?” 李牧眼中满是冷意:“草原上的各部族已经被秦国和我赵国收拾怕了,他们不敢南下。 而边军西进,旨在解我赵国之危。他打他的,我打我的。只要边军攻入秦境,本君就不信他王翦还能坐得住!” “可君上,倘若秦军趁云中空虚南下,那赵国该如何。” 李牧沉默片刻:“所以,这是一场赌博,赌的就是看秦赵两国谁先撑不住。” 倘若有办法,李牧也不想如此兵行险招。可现在,赵国危若累卵,在这里和王翦僵持,只能坐视秦军在赵国境内肆虐。 故此,绝不能被王翦牵着鼻子走,必须得想办法打破这场僵局。 司马尚等将领脸上浮现出了黯然的神色,只好领命。 北上的乔松丝毫不知道,李牧同样起了开辟第二战场的想法,想要攻入秦境,以逼迫秦军撤军…… 第84章 再出长城遇二将 为了尽快与韩信大军汇合,乔松他们并未返回秦境,而是就在赵国境内以小队规模一路疾驰。 这一路上,自然会碰到不少赵地百姓。这些百姓在李牧的调动下,纷纷踊跃服务于赵军,或是捐献粮食,或是向前线运输物资。通往井陉山的路上,随处可见长长的车队。 趁着休息的片刻,乔松也操着一口赵地语言,和那些百姓攀谈起来。让他意外的是,这些赵人踊跃奔赴前线,一是为了保家卫国,二是为了响应李牧,但对于赵王却是只字不提,甚至当乔松主动询问时,百姓脸上还会露出唾弃的表情。 “啧,看来这赵王挺不是东西啊。”乔松玩味地说道。 “公子有所不知,当今赵王迁那真是一个丝毫不逊色于桀纣的昏君呐。虽说赵国朝政为丞相郭开把持,可如今赵国朝堂乱局,这位赵王也得承担一半的责任。” 陈平用幸灾乐祸的口吻说道。 说实话,陈平自认为自己并不是一个好人,但当他仔细查阅星宿阁送来的关于这位赵王的详细资料时,他真的产生了一种自愧不如的感觉。相比之下,赵悼襄王沉溺于娼妓的行为简直微不足道,这位赵王比他的父亲更会玩。野合、男风、娈童等等。 这些贵族们的玩法真是五花八门,让陈平惊讶得目瞪口呆。 说句实话,嗯,顺便还让他长了不少见识。 乔松听完之后,心中不禁暗自感叹:这位赵王如此昏庸无道,也难怪赵国现在的局势如此艰难。就算有李牧这样的名将,又能坚持多久呢......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对夏侯婴说道:“夏侯婴,大家都休息好了吗?” “回禀家主,已经差不多了!” “那好,立刻出发,两天内必须赶到长城脚下!” “遵命!” 一行人再度上马。 这一次,乔松做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让所有人换乘马匹,但人员不变动,甚至连基本的吃喝拉撒都得在马背上解决。众人毫不犹豫地执行了这个命令,日夜兼程,一路狂奔。 经过两天两夜的艰难行进,他们终于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深夜抵达了赵国长城脚下。上次乔松就是从这个地方进入草原深处的,而这次他们也同样选择了这里作为进入草原的入口。 靠在城墙下等了一小会儿功夫,城墙上巡逻的两名赵国士兵背对着彼此慢慢走向了不同的方向。 见此情景,夏侯婴眼睛微微眯起,不易察觉地向身后招了招手。 刹那间,便有好几个亲卫如同鬼魅一般,悄无声息地猫着身子冲向了长城脚下。 只见其中两名亲卫两手相互一搭,第三个人顺势一个箭步冲刺过来,借助前面二人的手向上提气纵身一跃,动作轻盈敏捷得宛如黑夜中的蝙蝠一般,瞬间起跳并成功扒在了长城的城墙边缘。 其他几人见状也依葫芦画瓢,眨眼间便有五名亲卫顺利挂在了城墙一侧。 然而,这五人并未立刻采取任何行动,而是静静地悬挂在城墙上等待时机。大约过了一会儿,那两名赵国士兵又开始调转方向,继续沿着城墙巡逻。 他们做梦都想不到,此刻的城墙边缘竟然潜藏着致命的危机。 当两人像往常一样面对面走过来时,距离恰好保持在五步左右,突然,两道鬼魅般的身影如闪电般从城墙一侧飞速跃出。他们手中紧握着锋利无比的匕首,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朝着两名赵国士兵的脖颈狠狠刺了下去。 噗嗤一声! 锋利无比的匕首犹如闪电一般,顷刻间便深深地刺入了两名士兵的脖颈处! 那刺骨的寒意和剧痛让他们本能地想要挣扎反抗,但此时此刻,两个亲卫早已率先一步用手捂住了他们的嘴巴,令其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这两个可怜的巡逻士兵,就像是被突然从水中捞起的鱼儿一般,尽管拼尽全力扑腾了几下,但终究只是徒劳无功。眨眼之间,由于脑部缺氧,他们便彻底失去了意识,软绵绵地倒在地上。 与此同时,另外五名亲卫中的一人留下守住缺口,其余四人则如疾风般朝两侧猛冲而去。这一次,双方已然处于敌对状态,乔松绝不会再让自己的亲卫们手下留情! 片刻之后,这段巡逻区域内的所有赵军都已被斩杀殆尽,甚至就连数百米外那座铺房里正在休息的赵军士兵也未能幸免。 趁着这个间隙,乔松及其同伴沿着亲卫抛下的绳索顺利翻过城墙,宛如鬼魅般悄然无息地越过长城,迅速消失在辽阔无边的草原深处。 直到换防的赵军发现了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尸体,他们才如梦初醒,惊慌失措起来。他们立刻将此事上报给上级军官,守将得知后怒不可遏,暴跳如雷,当即下令封锁长城附近区域,并展开地毯式的全面搜索。 然而,当他们找到乔松等人遗留下来的战马时,却惊愕地发现这些战马经过长时间的疾驰早已疲惫不堪,甚至到了脱力的程度,几乎无法站立。即便如此,从马匹的特征上还是能够轻易辨认出它们来自秦国军队。 “不好,这是秦人的战马!”镇守云中的赵将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强烈不安。 他立刻派出更多的斥候和探子,扩大侦察范围,同时紧急将这一重要情报告知井陉大营的武安君,请求他给予指示。 …… 另一边,乔松他们在云中赵国长城之外百里左右的地方,成功和韩信大军汇合。让乔松没想到的是,此时这大军之中,竟然还有另外一个人。 “蒙恬参见北地君!” “韩信参见君上!”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蒙恬。 见到蒙恬,乔松脸上露出了惊喜的神色,不禁喜笑颜开,然后大步流星地迎上前去,并躬身将其搀扶而起,口中还念叨着:“蒙恬将军,我们真可谓是久违了啊!真是想煞我也!” 此刻站在眼前的蒙恬身披一袭威武雄壮的苍云铠甲,其面庞之上更是流露出坚毅果敢、刚正不阿的神情,已经和乔松印象中那位帝国第一勇士一般无二。 当看到乔松时,蒙恬心中自然也是欣喜万分。 遥想当年,正是因为乔松挺身而出,才成功挽救了自己性命。这份恩情对于蒙恬而言简直如同再生父母一般厚重。 此后,蒙恬谨遵王命,四处征战沙场,多数时间均投身于军营之内,所以与乔松相聚的机会便少之又少。 而上回他俩碰面之时还要追溯到秦王政十六年间,当时秦王下令召集各方将帅共同商讨剿灭六国一事。然而即便如此,那次短暂的会面也仅如白驹过隙般匆忙,甚至来不及寒暄问候一番。 不过,尽管二人久未见面,但这些却丝毫无损于蒙恬内心深处对于乔松那份深厚的感恩戴德之情以及由衷的敬仰之意。 只见乔松左手紧握着韩信,右手紧拉着蒙恬,在周遭众多将领们充满艳羡目光的注视下,领着他们二人昂首阔步迈入了宽敞宏大的营帐之中。 回到北地郡大军之中,乔松自然当仁不让地坐在了主位之上,那张年轻的脸庞透露出一种无形的威严。 环顾四周,乔松的目光落在了蒙恬身上,随后又注意到蒙恬身后站着两名陌生的将领。他们身形挺拔,气质不凡,显然是久经沙场的战将。 乔松心想,这些人想必就是长城军团的将领吧。 待众人纷纷落座,乔松微微颔首,开门见山地问道:“蒙将军,您为何会与大军一同北上呢?长城军团那边情况又是如何?” 蒙恬神情肃穆,态度恭谦地回答道:“承蒙君上经营草原策略,如今这北境已太平许久,未起战端。因此,长城军团除了日常的防守和训练外,并无太多战事。 此次上将军下令让蒙恬协助北地大军攻破云中驻守赵军的防线,以为大军深入赵境创造有利条件。 是以,蒙恬行为的正是与韩信将军共同商讨破敌之策。” 乔松听后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他心中暗自思忖,原来如此,上将军果然深谋远虑。接着,他脸色一正,严肃地说:“在我前来此地之前,上将军已成功将李牧牢牢地钉死在了井陉山。这场战役的关键就在于我们三方——杨端和、羌槐以及我军之间。 一旦我们之中任何一路能将李牧逼得回军,那么这场战争也就可以宣告结束了。” “上将军谋略,还是一向的稳妥老辣啊。” 蒙恬闻言,不禁赞叹道。 乔松微微颔首,随即询问道:“你二人可商议出破敌之策了?” 云中乃是赵国重要的军事重镇,担任着防守匈奴的重任。再加上李牧常年驻守,将这云中可谓是经营的宛如铁桶一般。 是以,尽管此时云中已经抽调了一半的力量南下,可仍然是一块难啃的骨头。 来的路上,乔松也大致观察了一下,这一仗恐怕不好打啊。强行攻城,恐怕得付出一些代价才行。 因此,他想听听,蒙恬和韩信有没有商量出什么对策,可以减少大军的损失…… 第85章 云中军号响天际 听到乔松的问题后,两人对视一眼,然后挥挥手示意手下的士兵们将一幅巨大的舆图抬上来。这幅舆图详细地记录着他们近期侦察得到的关于赵国北部边境军队部署情况。 从舆图上可以看出,赵国北部边境的防御体系以原阳,武泉两地为基石的长城作为第一道坚固的防线;而位于其后方的云中则成为整个第一道防御体系的有力支撑点。 继续向内推进便是由雁门以及代郡所组成的第二道防线,同样也是依靠长城来巩固加强,其中又尤以地处要冲的雁门最为关键,它承担着为整个北部防线提供支援保障之重任,所以此地向来都是赵国重兵把守之地。 基于此种情形赵国的边防军队自然也就多集中部署于这片区域之中。 然而经过蒙恬与韩信二人一番缜密探查之后却发现一个重要信息:原来,此番李牧率抽掉了雁门边军南下井陉山对抗大秦军队,虽然他特意往雁门增派部分本地守城兵力以增强防守实力,但雁门防守能力已经大幅度下降,完全无法与赵国精锐边骑相媲美。 而云中的守军,则几乎未做任何变动。仍旧是十万边军在此驻守,以防秦国大军南下。 “沿着长城一线赵国总共驻扎约两万兵马。这些部队沿着长城的关楼,城墙等哨所分布,相互间比较零散,主要起一个发现来敌,点燃烽火狼烟求援的作用。 对于不擅长攻城略地之游牧民族而言,这套防御方法确实极具威慑力,令其望而生畏、难以跨越雷池半步。然若换作我大秦精锐之师,则不过如同一张薄纸般脆弱不堪,只需轻轻一击便可轻易突破!”蒙恬负手而立于舆图之前,眼神坚定且充满自信,似乎完全不把长城之上的赵军放在心上。他的目光紧紧锁定着长城后方那座宛如钢铁巨兽般盘踞的云中城,口中喃喃自语道:“然而,真正棘手之处在于这座戒备森严、固若金汤的云中城啊!” 一旁的韩信也开口附和道:“没错,末将与蒙恬将军曾经一同驾驭机关朱雀翱翔至云中城上空视察。此城历经李牧苦心经营数载,城墙高耸入云,护城河深不可测;城内军备齐全,粮草充裕;而镇守此地的更是赵国最为精锐的边骑大军。可以说,云中城堪称坚不可摧。 正因如此,末将与蒙恬将军经过深思熟虑后一致认为,强行攻打城池实属下策。” 乔松凝视着眼前的地图,微微颔首表示认同,接着追问道:“那么依你们所见,接下来应当如何行事呢?莫非是想设计引敌出城一战?” 韩信颔首应道:“正是如此。” 乔松眉头微皱,担忧地说道:“这个计策固然精妙,但以李牧的智谋和见识,恐怕早已下达命令让云中守军坚守不出了吧。”他不禁陷入沉思,脸上露出一丝愁容。 云中城宛如一颗坚硬的钉子,牢牢地镶嵌在北方大地上。如果秦军胆敢冒险绕开云中继续向南进军,那么前方等待他们的将是坚不可摧的雁门防线。如此一来,秦军必将被围困在云中和雁门之间,面临前后夹击、腹背受敌的困境。 因此,秦军必须想尽一切办法首先铲除云中这颗眼中钉,然后才能安心南下,破雁门,袭代郡。 听到乔松这番话,两人的脸上不禁露出一丝神秘的微笑。 乔松见状,心中暗自纳闷:难道还有什么事情是自己不清楚的吗?待到两人详细解释后,乔松的脸色变得愈发怪异起来。 原来,近来云中守军每天都会派遣侦察兵深入草原腹地,特别是针对秦国九原方向展开严密侦查。显然,这是在防范秦军可能采取的迂回战术,从草原绕道南下。 这表明,李牧将军已经洞悉了秦军南下的战略意图,并命令云中驻军加强戒备。 赵军此举按照常理来说,对秦军并非好事。然而,什么事都是需要从多方面来看的,有时候看似坏事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反而是好事。就拿这件事来说,秦军不怕云中郡赵军提高警惕,怕就怕这支军队始终缩在龟壳中不动弹,任凭你如何挑衅试探,对方都无动于衷。 而如今,他们在向外试探,那就有办法将这只军队给钓出来。 两人商议的结果,则是先佯攻长城,将云中守军尽可能的钓出来。然后,由北地大军越过长城薄弱处,绕道长城背后,截断云中与长城之间的联系,吃掉长城驻军,再和九原大军汇合,兵围云中,彻底吞掉赵国北地大军。 乔松坐在营帐中央,眉头微皱,目光紧紧盯着地图,似乎在思考着什么重要的战略决策。他沉默片刻后,突然抬起头来,眼中闪过一丝决然之色。 “蒙将军!”乔松大声喊道。 蒙恬应声而出,抱拳行礼:“末将在!” 乔松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如今形势紧迫,我们必须采取行动。我决定,请你从九原调遣驻军,做出要大举进攻长城的姿态。” 蒙恬毫不犹豫地回答:“末将领命!定不负所托!” 接着,乔松又喊道:“韩信!” 韩信迅速上前一步,恭敬地应道:“末将在!” 乔松继续下达命令:“传我军令,斥候营要紧盯赵军一举一动。此外,派白凤率领机关朱雀,密切监视云中地区,一旦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刻回报!” 乔松看着众将领,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各位,李牧既然敢抛下北境,抽调大军南下,那么他留在北地这十万精锐,我们就笑纳了!” 他的话音刚落,帐内顿时响起一阵欢呼声和笑声。将领们情绪激昂,纷纷摩拳擦掌,表示对这场战斗充满信心。 毕竟,十万人可不是小数目,如果能够顺利击败并收服这支军队,那么对于他们来说无疑是巨大的功勋。更重要的是,这意味着可能获得更高的爵位和荣耀。 秦人闻战则喜,可不是一句空口白话,而是实打实的描绘。 …… 呖…… 庞大而优雅的白凤凰之上,白凤与墨鸦并肩而立,翱翔在这九天之上。确切地说,是白凤站在那里,而墨鸦却慵懒的躺了下来,两手枕在脑后,脸上满是惬意的表情。 白凤瞥了一眼身后的墨鸦,心里不禁浮现出了一丝羡慕。 墨鸦和莺歌姐姐已经成了一对,去年在君上的亲自见证下成婚了,今年年初,莺歌姐姐诊断出怀有身孕,便暂时退出了星宿阁,在咸阳修养。 如今的墨鸦,看起来已经完全没有那种杀手身上的冰冷,反而看谁都和颜悦色的。 想到这里,白凤就一阵的郁闷,他和弄玉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成婚呢。按说两人关系已经确定了,弄玉的父母对他也挺满意的,就是没个准信。 是我太保守了吗?回头请教一下巴会首去。 “注意看底下赵军的动静,别整天看我。我对你可没兴趣……” 白凤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他又不是小孩子了,何必还拿这种语气和他说话。还有,你以前可不是这么说的,真是见色忘义。 轻哼了一声,白凤眼神望向了下方的云中:“莺歌姐还有几个月就要生了,你就没想好给孩子起什么名字?” “啊,这个啊。你也知道,咱们几个都是没什么文化的杀手,提起刀子砍人还算在行,可要是舞文弄墨可就差得远了。不过,我拜托了巴清会首,请了儒家学宫的二先生,请他到时候给孩子赐名。” “颜路先生吗?真是令人羡慕。” “哈,这有什么好羡慕的。”墨鸦起身,像以往一样,将一只手搭在了白凤肩膀上:“为了你,我还和莺歌争了一下。结果……啧……” “你这个做丈夫的,未免也太不尽责了吧。莺歌姐都有了身孕,你还和她争什么,平白的惹她不高兴。”白凤闻言,脸上泛起了一丝不满的表情。 “我们俩在争孩子是叫你叔叔,还是叫你舅舅啊。” 白凤顿时愣住了。 墨鸦嘴角微扬:“结果很明显了,我没争过。” “无聊……”白凤撇过了脑袋。 “是吗,既然你不愿意,那我回去和莺歌说一下。还是……” “嘟呜……” 就在这时,一道苍凉的号角声突然打断了二人的闲聊。 二人循声望了过去,却见到下方的云中城突然城门大开,一支宛如火焰一般跃动的骑兵开出了云中城。 怎么回事? 二人对视一眼,皆从眼中看出了不同寻常的神色。 墨鸦正色,抬起手打起了手势。 两百米开外一座机关朱雀观察到他的指令,顿时拉动操纵杆,在空中划出了一个漂亮的弧线,朝着下方的云中城压了下去。 白凤趋势白凤凰紧随其后。 片刻之际,那机关朱雀便距离赵军不远了。 可就在这时,一支箭矢骤然从下方疾驰的军阵之中射向了机关朱雀。 墨鸦眉头大皱,突然从空中跃下。高空中的狂风顿时迎面而来,吹的他的衣衫咧咧作响。墨鸦丝毫不惧,在空中调整方向,宛如一支离弦的箭,朝着机关朱雀而去。 双方的距离逐渐拉近,眼看着就要撞上机关朱雀了,墨鸦陡然调整身形,两手陡然射出一片片墨羽,擦着机关朱雀的双翼而过,瞬息间截住了那支箭矢。 紧跟着,墨鸦双腿灌注内力,洒下片片羽毛,借助羽毛不断减缓下坠速度,稳稳地落在了朱雀之上:“你们高度降得太低了,拉高高度!” 第86章 更正策略战边骑 长城之外,中军大帐之中,气氛异常凝重。 墨鸦和白凤两人双膝跪地,正向着乔松详细禀报着他们所见到的情景。乔松与韩信两人听得入神,脸上的表情却十分怪异。 许久,乔松缓缓开口说道:“本君已经知晓,你们二人辛苦了,暂且先下去歇息吧。继续监控云中赵军动态。” “唯!”二人齐声应诺后,退出了大帐。 乔松转头望向韩信,有些好笑的道:“看来,这李牧与我们想到一起去了,竟调动云中大军出城,企图从草原南下攻入九原。” 韩信神色肃穆地回应道:“单就战略层面而言,此计确实是解决赵国当前困局的不二法门。若非如此,赵军唯有眼睁睁看着我大秦另外两路军队势如破竹,逐步吞噬赵国疆土。” “只可惜啊,李牧这般行径正中我军下怀。”乔松无奈地摇摇头,他心里清楚这一点。 李牧的本事毋庸置疑,其军事才能堪称卓越。然而,时运不济,如今的局势对赵国极为不利。他现在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手底下的能调动的力量太少了。 “君上,还是联系蒙恬将军吧,我们该改变策略了。” 乔松微微点头。 战场上局势变幻莫测,眨眼之间便是另一番天地。眼下赵军竟敢主动脱离他们坚固的乌龟壳,那以前制定好的战略自然也就派不上用场了。 乔松当机立断,立刻派遣使者快马加鞭赶往长城,与蒙恬取得联系,以更改对敌策略。 …… 而此时此刻,九原大军…… 刚刚返回营地的蒙恬一接到乔松传来的军令,不禁大吃一惊,后背瞬间渗出一层细汗:幸好君上提前截获了赵军的行动计划,不然若是我带领着九原大军贸然离开长城,致使九原防守空虚,恐怕会让我大秦陷入被动局面啊! 想到此处,蒙恬微微眯起双眼,沉声道:“烦请使者回去转告君上,蒙恬已经知晓。” 待到送走使者后,蒙恬大步流星地走到舆图前,端详良久,然后果断下令:“来人啊,击鼓聚将!” 两个时辰过后,大批秦军如汹涌澎湃的潮水般自九原高阙塞鱼贯而出,气势磅礴地沿着长城向赵国领土进军。 秦军一路上大张旗鼓,仿佛并没有任何隐藏的意思。如此行军,自然是被赵军放出来的斥候发现了。 赵军大将颜聚眉头大皱,不断思索着秦军的意图:之前他们出云中的时候,已经被秦军那些飞在空中的斥候发现了。可现在,秦军又大摇大摆的行军,想要干什么? “将军,秦军出长城,是我军的好机会。不如我等先绕着秦军行军,待到秦军远行之后,再调头猛扑长城,攻入九原?” 颜聚摇了摇头:“不,秦军如此大摇大摆的行军,恐怕正是欲擒故纵之计。倘若我等绕过秦军,会正中秦军下怀。” “秦军此次出征多少人?”颜聚再度向斥候询问道。 “回将军,有三万人,乃是步骑混编,骑兵五千,皆身披重甲,当是秦军铁骑。此外,还有大量车兵,并未携带攻城器械。” “何人领兵?” “秦将白屠。” “不是蒙恬?”颜聚眼睛一亮,连忙追问道。 “并未发现秦将蒙恬旗帜。” 斥候的回答更加坚定了颜聚心中的猜测,他冷笑一声,环顾一圈,向着手底下的将领道:“看吧,此军连攻城器械都没带,定然是用来迷惑我军的。长城之处,恐怕还有蒙恬率领的大军镇守。贸然攻打,这支军队定然会回防,与蒙恬前后夹击,重创我军!” “将军慧眼,末将险些误了大事!” 颜聚脸上泛起了得意的表情:“这蒙恬纵然再如何奸诈,还是敌不过本将谋略。这三万人马,本将不客气了!” “传令!” “大军左右两翼各分兵一万,绕道秦军背后,迂回包围。待完成包围,中军立即压上,将这三万人,先给本将吃了!送上门来的肉,哪有不吃的道理!” “将军英明!” 一众赵将齐声大赞。 随着军令传达,一个个赵军握紧了手中的武器,向着秦军的方向发起了冲锋。 …… 两军相距不足百里,而赵国军队又以骑兵为主力,其行军速度之快令人咋舌。眨眼之间,红色和黑色的两支庞大军队就在这广袤无垠的草原上交锋了。 当看到赵国军队的瞬间,秦国军队的阵营立刻陷入了一片混乱,似乎完全没有预料到这种情况的发生。 秦国军队的反应令赵国军队喜出望外,正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距离尚远时,赵国边境骑兵中冲在最前面的战士们已经拉开弓弦,密集的箭雨如雨点般向着秦国军队的阵营倾泻而下。 不得不承认,由李牧亲自训练出来的赵国边境骑兵,其战斗素质堪称一流。这些围剿秦国军队的先锋,几乎每个人都能够在战马疾驰之时准确射箭,这种高超技艺几乎可以称雄七国。 即使其他国家也拥有能够做到这一点的精锐士兵,但绝对不像赵国边境骑兵这样普遍,几乎成为每个士兵的基本技能。 箭雨落下,秦国军队即刻遭受伤亡。 赵国军队士气大振,更加拼命地抽打座下战马,双眼紧盯着那些秦国人,充满了仇恨和杀意。 秦军自然不会傻站在原地,任由赵军肆意屠杀。 眼看着赵军距离秦军已经不足两支箭矢的射程范围内,秦军阵营里突然传出一阵苍凉而又雄浑的号角声。这声音如同一把沉重的铁锤,狠狠地砸在赵军的心坎上,让他们心头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秦军阵营中的重骑兵们开始行动了!五千名重骑兵兵分两路,每路各有两千人,分别从左右两侧冲向包抄过来的赵边骑。 这些重骑兵每三人之间用皮质绳索相互连接,形成一个个紧密的战斗小组,悍然向赵军发起了反冲锋。 那漆黑如墨的重骑兵队伍宛如一座移动的巨大山脉,带着无与伦比的气势,轰然拦住了汹涌而来的红色洪流。 虽然此时重骑兵还没有完全提速,但他们所带来的冲击力绝非以轻骑为主力的赵边骑所能抗衡的。赵军原本凌厉的冲锋态势瞬间受到阻碍,大量的骑兵被秦军的皮索拉扯下马,惨呼声此起彼伏,随后被奔腾的战马踩踏成一片泥泞。 双方随即陷入了一场激烈的混战之中。 只见赵军的长剑砍在这些重骑兵身上时,竟然只能带起一连串耀眼的火花,根本无法对敌人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然而,秦军的重骑兵却个个手握长柄骨朵,这种威猛的兵器只要一经碰触,便能轻易地致人于死地。 面对如此艰难的局面,赵军并未束手无策。当他们察觉到自己的武器无法穿透敌军重甲时,立刻想到了应对之策——不再追求杀敌,而是全力将这些重甲骑兵击落马下即可!于是,赵军发起了猛烈的冲击,但由于遭遇了顽强抵抗,只有少数幸运儿成功冲破了重骑的封锁,径直冲向秦军本阵。 此时此刻,剩下的秦军当然不会坐视不管。在大纛令旗的精准指挥下,整个秦军阵营迅速发生变化。大量的步兵在各级上官的率领下,有条不紊地朝大纛方向撤退,并根据兵种的差异,迅速占领各自的位置,眨眼间便形成了一座坚不可摧的防御阵型。 盾牌兵挺身而出,构筑起坚实的防线;长矛兵紧随其后,蓄势待发;刀盾兵负责垫后,严阵以待;车兵则巧妙地散布在各处,随时准备发动突袭;而位于核心位置的,则是训练有素的弓弩手们。 就在重骑兵成功拖延住赵军进攻步伐的关键时刻,秦军已经完成了这一精妙绝伦的布阵,其速度之快,足以见秦军之精锐。 赵军中军之中,颜聚正密切关注着秦军的动向。面对秦军阵型的变化,颜聚嘴角微扬,露出一抹不屑的笑容。然而,当他的目光落在那支重骑兵身上时,他的眉头紧紧皱起。 “那就是武安君提到过的秦军新战法吗?”颜聚喃喃自语道。 一旁的将领点了点头,应道:“应当就是了。” 颜聚心中涌起一丝忌惮,他深知这支重骑兵的厉害。赵国的边骑本已堪称精锐之师,但此刻却被数千重骑轻易地拦住了去路。 短暂思考后,颜聚毫不犹豫地拔出了自己的宝剑,高举过头,激昂高呼:“儿郎们,随我冲啊!今日我们要一举攻破秦军防线,夺取他们的大纛!” “杀啊!”赵军士兵们齐声怒吼,声震云霄。他们如潮水般涌向秦军阵地,气势磅礴。 然而,就在赵军冲锋至中途时,令人意想不到的一幕发生了。只见那原本竖立在秦军阵营中的白字大旗旁边,缓缓升起了另一面形制更高的旗帜。旗帜上用秦国篆书写着一个如同山岳般巍峨的大字——蒙。 “蒙恬?!”颜聚脸色剧变,心中暗叫不好。 糟糕,我们中计了! 他立刻意识到这是秦军设下的陷阱,而自己和赵军已经落入了对方的圈套。 此刻虽不知秦军意图何在,但蒙恬不惜隐身在这支秦军之中,以身为饵,必有所图。此刻赵军之行事,可谓是急转直下,颜聚心急如焚。 但颜聚知道,此时只有奋勇作战,才有可能杀出一条血路。 于是,他死咬着钢牙,挥舞着宝剑,带领赵军继续向前冲刺。 …… 此时,大纛之下,蒙恬立于战车之上,冷笑着看着向自己冲来的赵军:“传本将军令,咬住赵军,莫要让他们逃脱了。” “唯!” 第87章 调兵遣将灭边骑 距离蒙恬大军二十里之外的草原上,乔松所率领的五万大军正严阵以待,等待着前线传来的命令。 唳…… 白凤凰那犹如金属般的鸣叫声贯穿苍穹,这是秦赵两军即将碰撞的信号。 身披冥夜战甲,手持长枪站在战车上的乔松听到声音后,立刻抬起了头,仰望着天空,眼神凝视着那个正在高空之中肆意翱翔的身影。 同一时间,一直紧闭双眼的韩信突然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眸中闪烁着令人心悸的寒光。 乔松嘴角微微一扬,下令:“传本君军令,让二十架机关朱雀全部出击,在大军的最外层燃起一道火墙,阻止赵军撤退! 其余大军抛弃辎重,全速前进,一战灭赵军于草原!” “谨遵君上之命!” 随着乔松的军令下达,整支军队开始迅速行动起来。 首先出动的是飞羽轻骑,在樊哙和卢绾两位将领的率领下,他们如同两条蜿蜒的巨龙,在辽阔的草原上掀起滚滚烟尘,气势磅礴地向前冲锋。 而剩下的两万名步兵也毫不示弱,他们以最快的速度跟进,每个人都深知,这次能否成功消灭深入草原的云中大军,关键就在于他们的表现了。 …… 大纛之下,乔松却让韩信主持起了大军指挥。 韩信那张有些木讷的脸上顿时泛起了惊愕的表情,难以置信的看着乔松:“君上岂可如此任性!” 乔松命人牵来了自己的战马,从车上直接跳了下去,拽着缰绳哈哈大笑着道:“就这么说定了,大军交给你来指挥,本君相信你。” “君上!” 韩信还要阻拦。可乔松已经挥动马鞭,跑了出去,根本不给他机会。 “夏侯婴!带着玄甲重骑,我们要出发了!” “唯!” 夏侯婴大吼一声,声如洪钟,响彻云霄,手中令旗挥舞得猎猎作响。 只见大军中最后方的一支铁骑开始有所动作。 这支铁骑与其他军队不同,他们身披黑色重甲,人和马都被厚厚的盔甲包裹着,就连面部也被铁甲覆盖,只露出一双双冷酷无情的眼睛,透过面具上的两个窟窿注视着周围的一切。 整支铁骑沉默无声,宛如一支来自地狱深处的幽灵军团。 他们就是玄甲铁骑,乔松麾下最为精锐的部队,没有任何一支军队能够与之相比。 即便是韩信这样的名将,也只有在得到乔松亲自授权后,才有权力调动这支铁血雄狮。随着铁蹄落下,大地仿佛都在为之颤抖,整个战场都被这股强大的气势所震撼。 …… 长城之外,一片广袤无垠的草原上,弥漫着紧张而激烈的气氛。这里是秦赵两军激战的战场,双方都为了争夺胜利而奋不顾身。 颜聚率领着赵国的精锐边骑部队,一路疾驰而来,终于接近了蒙恬所指挥的秦军大阵。然而,就在他们即将发起冲锋之际,秦军的弓弩手们突然发动了攻击。只见无数燃烧着熊熊烈火的箭矢如流星般划破长空,以惊人的速度和精准的角度飞越数百米的距离,朝着草原坠落而下。 此刻正值秋季,草原上原本就开始枯黄的野草在火箭的冲击下瞬间燃起了冲天大火。火势迅速蔓延开来,形成一道巨大的火墙,拦住了赵军前进的道路。弓弩箭阵不断变换射击方向,很快便在周围点燃了一片片熊熊烈焰。赵军的军阵长达数里,但这片火海却横亘在他们面前,成为了无法逾越的障碍。 面对突如其来的火焰,赵军的战马们惊恐万分,它们本能地嘶鸣着扬起前蹄,试图逃离这可怕的景象。 许多赵军骑兵因为来不及应对,被受惊的战马掀翻在地。 然而,令人惊讶的是,还有一部分赵军骑兵展现出了高超的骑术。他们紧紧抓住缰绳,用尽全力控制住惊慌失措的战马,不让它们失控狂奔。 看到这一幕,蒙恬不由得惊叹万分:“这赵边骑,果真名不虚传啊!这骑术,我军之中恐怕只有将领才会有吧。” “将军,赵边骑是很强,可率领他们的不是李牧,而是颜聚这个蠢货。他此时不走,已经注定了这六万人要成为我等的军功了。”白屠一脸恭敬的说道。 蒙恬斜睨了一眼白屠,微微颔首,表示赞同:“所言不错。赵边骑的确精锐,只可惜,所托非人呐!那李牧,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这白屠虽然姓白,但并非武安君白起之后,而是秦国古老氏族孟西白三族中的一员,是实打实的老秦人。此人的确有才,可为人圆滑世故,蒙恬并不喜欢这样的人。在他看来,这样的人,并不是纯粹的军人。 就在这时,只听得一阵轰鸣之声响起,赵军如潮水般轰然撞在了秦军的阵型之中。一个个秦军士兵手持超长的长矛,将矛尖对准了冲过来的赵军,形成了一道坚不可摧的防线。 这些秦军士兵训练有素,配合默契,他们紧紧地握着手中的长矛,将矛尖部分顶在坚硬的土地上,而另一端则指向了那些汹涌而来的骑兵,配合着穿插在其中的大盾兵组成了一片攻防兼备的枪林,宛如刺猬一般。 冲在最前面的赵边骑刹那间就被锐利的矛头刺穿,但这并没有让赵国军队的攻势有所减缓。这些赵国人似乎陷入了疯狂,毫不畏惧地向前冲锋,前仆后继地冲入了秦军的阵营之中。一场惊心动魄的厮杀,就此拉开序幕。 就在此时,秦军头顶上方突然飘扬起一阵怪异的声响——那是手摇式防空警报器发出的警告声! 蒙恬听到这声音,不禁抬起头来,极目远望。 只见数十个小黑点正以惊人的速度不断放大,原来是前来增援的机关朱雀。它们风驰电掣般地抵达战场上空,并在赵国军队阵线的三分之二处,投下了大量的火油弹。 这些火油弹如同流星一般,跟随着朱雀的飞行轨迹排列成了一条长长的线条,然后在广袤的草原上燃起了一道道熊熊燃烧的炙热火线。 炙热的火焰熊熊燃烧着,颜聚心中一惊,立刻明白了秦军的意图。原来蒙恬竟然不惜以身犯险,充当诱饵,目的就是要将他们一网打尽。想到这里,颜聚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他知道,秦军的增援部队恐怕很快就要到达了。 “撤退!”颜聚瞪大双眼,扯着嗓子高喊道。 然而,此时的他因为冲锋过猛,已经陷入了秦军的重重包围之中。那面鲜艳的红色将旗,原本应该引领着大军奋勇向前,但现在却成为了引导他们走向毁灭的死亡灯塔。 颜聚心中懊悔万分,却又无能为力。 四周的秦军如潮水般涌来,他们奋不顾身地阻挡着赵军的退路。这一刻,秦军仿佛化身为一台恐怖的绞肉机,无情地将敌我双方一起撕碎。 血腥的杀戮场面让人毛骨悚然,而颜聚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士兵们一个个倒下。 就在这时,一阵苍凉的号角声突然响起,划破了整个战场的喧嚣。颜聚极目远眺,只见遥远的地平线上,一条巨龙正风驰电掣般地向战场扑来。当先的旗帜上赫然绣着一个大大的“秦”字,紧随其后的则是樊和卢两面旗号。 没错,这正是赶来增援的樊哙和卢绾所率领的飞羽轻骑。 而此时的战场上,赵军针对秦军的左右两翼包围方才刚刚完成,而第二道,第三道包围尚且还未就位,长长的军阵绵延数百米,还在不断地朝着秦军赶来。 听到号角声,落后的赵边骑回头望了过去,纷纷脸色大变。 赵军后军主将当机立断,命令麾下大军调转方向,迎击秦军。以为大军脱离争取时间。 可是,大军调头需要时间。而樊哙和卢绾却不会给他们机会,看到赵军,二人纷纷命随行的传令兵吹响了冲锋的号角。 悠扬的号角陡然转变,变得急促高亢起来。 军号的变化让飞羽轻骑纷纷双手松开了缰绳,任由战马疯狂的向前疾驰。而他们,则是一个个拿起了连弩,四十五度瞄向了赵军军阵。 嗡…… 弓弦轻颤,箭雨落下,躲闪不及的赵军纷纷坠下马匹。 樊哙和卢绾达成了默契,本身要一左一右包围赵军的大军同时调转方向,两两交错,在赵军的后军之上狠狠地咬了一口,径直将其杀穿,这才继续完成包围。 看到这两支军队大发神威,蒙恬哈哈大笑着猛拍了一下身前的战车围栏,连声叫好。 尤其是当看到樊哙那个家伙宛如杀神一样,一马当先,将一个个赵军砸下马,更是不禁赞叹道:“真猛士也!” “这就是北地君所练大军,当真是非同寻常!”白屠也是一脸惊叹的道。 这支军队明明成军时间不长,可竟然可以在骑射上和赵边骑一较高下。尽管借助了军械的优势,可这依然让人感到不可思议。 尤其是两支骑兵中作为先锋的那一部分,更是锐不可挡。想来,那应该就是当初跟着北地君深入草原的勇士了。 两只轻骑在赵军的包围圈之外,再度形成了两道包围圈,用手中的连弩招呼着他们,一边飞奔,一边绞杀。而蒙恬也发了狠,命秦军转守为攻,配合外围大军歼灭赵军。 在轻骑包围赵军约莫一刻钟之后,乔松率领的重骑来了。 玄甲重骑的到来,摧枯拉朽的摧毁了赵军匆忙构建起来的防线。此举成为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精锐如赵边骑也彻底崩溃了。 而后续赶来的韩信大军,成了彻底击溃这赵军六万边骑的定音一锤…… 第88章 高歌猛进踏赵境 残阳西下,昏黄的光洒在草原之上,照亮了一片血红色的战场。 绵延数里的战场上,秦赵两军残破的旗帜倒伏在那里,放眼望去,原本鲜活的生命变成了一具具冰冷的尸体,这其中有赵人,也有秦人。 他们是谁的父亲,是谁的兄弟,又是谁的儿孙。 乔松坐在一辆被摧毁的战车上,浑身都是血污,他抬眼眺望着天边那一轮落日,什么都不去想,只想放空大脑。在他身边,放着的正是那把长枪,还有一把被拉断了的长弓。 一阵匆忙的脚步声传来,却是一众将军冲了过来。 “君上!” 乔松回了回神,甩了甩有些嗡鸣的耳朵:“你们来了啊。” “君上,可有受伤!?” 陈平挤开了一众将军,急切的询问道,不待话落,便转身愤然喊了起来:“军医,军医死哪里去了!还不赶紧滚过来!” “好了,不必了。我无事。”乔松摆了摆手:“情况怎么样了?” “九原赶来的黄金火骑兵正在追杀赵军残兵,蒙恬将军和韩信在统领大军,进行战场的收尾。赵军六万边骑精锐,近乎全军覆没,此战,我们胜了,大胜!”卢绾激动地大喊着。 其余将领皆是喜不自胜,七嘴八舌的向乔松描述自己是如何大发神威。 乔松欣喜之余,也有些伤感。 胜了又能如何呢?对他来说,终究是一场内战。兄弟阋于墙,又有什么值得骄傲的呢。 不过,他不会在这个时候去给秦军泼冷水。胜了就是胜了,该庆祝,就该庆祝! “好!此战,将士们勠力同心,方有大胜! 秦军威武!” “秦军威武!” “秦军威武!” 大秦,又一次用彪炳的战绩,证明了自己的战无不胜。即使敌人是世仇,是名声响彻天下的赵边骑,也不例外! …… 两日之后,大军休整了一番,总算是恢复了一些元气,大帐之中,乔松正襟危坐,听取着此战的战果。 “此战,我军共斩首赵军四万三千四百二十一级,俘虏八千二百一十八人,斩首包括赵军云中主将颜聚在内大小将领二十七人,赵军被我等吓得狼狈逃窜,可谓是大胜!” 军司马灌婴手捧记录册,激情昂扬的向帐中众多大将汇报着。 “彩!” 一众将领齐贺。 秦军数次在赵军手中吃亏,尤其是李牧所率领的精锐边骑,更是让秦军上下都恨之入骨。今日,算是扬眉吐气了。哪怕是从九原赶来,没来得及参与大战的秦军也是与有荣焉。 乔松嗯了一声,继续问道:“我军伤亡如何?” 此言一出,军帐中顿时安静了下来。 “此战我军亡一万七千人,伤两万四千人。主要是作为诱饵的大军,伤亡达到了七成。其余各军也有损失,但都不算太多。” 而乔松的北地大军,伤亡人数在三千人左右。 “赵军边骑毕竟善战,如此伤亡,已经算很不错了。”蒙恬见乔松脸色不太好,便主动开口开解道。 能和天下能军赵边骑打出这样的战绩,除了秦军训练有素,战斗力同样强大之外,还和秦军换装的铁质军械有关。正是在装备上的极大领先,让秦军能在这场伏击战之中立下赫赫战功。 乔松自然清楚,于是他收拾了一下情绪,道:“着令军中书记官务必核实各军战功,以待日后论功行赏。 有一点,本君要特别说明!此战一应阵亡战士所斩首级,亦当据实登记。本君知晓,有些军中有将死者功劳分给存活下来的人员头上的习惯,此等恶习务必杜绝。 以往如何,本君不管,但自即日起,凡是被本君查到的,当心秦法无情!” 此言一出,一众将领无不心中一凛,肃身而立:“末将谨遵君上之令,万不敢犯!” 这的确是军中的潜规则,因为死人拿功劳是没用的。可在乔松看来,却并非是这样。侵吞死者功劳,看似奖励了活着的战士,可却极其让战士们心中升起其他心思:倘若我他日战死,家里的父母妻儿还能获得该有的军功田亩吗? 长此以往,必然会破坏秦军能战敢战不畏战的风气。 故此,此举必须杜绝。 申明了此事之后,乔松继续道:“此战云中守军被我军歼灭大半,但还有一些残敌侥幸逃回了云中。此时云中守军必然得到了消息,恐云中守军知晓难以抵抗我大军,放弃云中,退守雁门。 故此,我军不可懈怠,当一鼓作气,彻底拿下云中,打开赵国北方门户!” “末将领命!” …… 稍加休整之后,秦国大军再度出发。 北地五万大军,汇同九原补充的七万大军组成了十二万大军浩浩荡荡的逼近了赵国边境。赵国长城,根本没有办法迟滞秦军的步伐,连一个时辰都没有撑得住,便彻底破灭。 两日之后,秦军兵分两路,分别拿下了原阳。如此又过一日,西路大军拿下武泉。 两军一路急行军,在第四日中午,合兵一处,兵临云中城下。随后,开始了疯狂的攻城。此战,蒙恬从九原调来了大批攻城器械,其中不乏公输家的机关兽。 在秦军攻城器械轮番轰炸之下,云中城的城墙坚持了八日,在第九日的时候轰然倒塌——至此,云中城陷落。赵军在云中的十万精锐边骑,全军覆没。 失去了边军的庇护,雁门防线也难以阻拦秦军前进的步伐。 让人没想到的是,当秦军兵临雁门关下之后,仅仅是朱雀机关数轮轰炸,赵军城头便飘起了投降的旗帜。秦军,彻底攻破赵国北部防线,整个赵国门户洞开,再无防守之力。 …… 而在北境大军屡立战功之际,秦军杨端和和羌槐两路大军也没有停止前进,在赵国境内南征北战,接连拔除赵军三十余座城池,给了赵军沉重一击。 尤其是杨端和大军,自河内出发,甚至一度进逼至邯郸城下。若非赵军顽强抵抗,恐怕这个时候,杨端和已经完成了对邯郸的包围。 眼见邯郸抵抗顽强,杨端和在王翦的命令下,放弃对邯郸的攻打,转而攻打邯郸周围城池,势要将邯郸变成一座孤城。 而这个时候,北地大变的消息一前一后传入了井陉关前秦赵两军的军营之中。 …… 相比起秦军大营的振奋欢呼,赵军阵营之中,铁塔一般的李牧此时眼前也不由得一阵眩晕——云中守军,全军覆没?雁门防线,不战而降!? 李牧简直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怎么会发生如此荒诞的事情?为何到了今日,他才收到消息! 良久,李牧深吸了一口气,强自稳定了自己的心神:“秦军领军者何人,可是蒙恬?” “秦人领兵者,乃是秦北地君,带领蒙恬,韩信,白屠,周勃等将领。” 北地君? 李牧仿佛又看到了当初在九原和赵军前后夹击东胡的秦国公子,脸上不由得浮现起了复杂的表情。良久,他开口道:“你下去吧,此消息就当从未发生过。” “诺!” 待到帐中再无其他人之后,李牧一屁股坐在了帅位之上,双手颤抖着捂住了脸,两行热泪从指缝间流了下来。 他知道,赵国没救了! 秦军名为三路,实为四路大军从各个方向深入赵境,尤其是北路由秦国北地君率领的大军,更是目标直指赵国赋税重地,赵国已无力回天了。 …… 雁门郡,乔松嘴角微扬,看着自己面前的惊鲵和玄翦二人:“此行,辛苦你们了,先下去休息吧。” 二人行了一礼,离开了大堂。 为了截断赵军的消息,防止他们给李牧报信,他可是将玄翦从西域调回来了。不止如此,还有赵高手下的罗网倾力配合,自赵军在长城外战败,到如今雁门陷落,期间短短不到一月的功夫,可是发生了不少的事呢。 战场上秦军一路高歌猛进,江湖上罗网和星宿阁联手,所有天字级杀手倾巢而出,再加上吕言(惊鲵)和魏武(玄翦)这两人,可是斩断了不少伸得太长的手。 就在这时,夏侯婴在外禀报,蒙恬在外求见。 乔松连忙整理了一下衣物,命人请蒙恬进来。 “末将蒙恬,参见君上!” “快起来,快起来。”乔松走下,将他扶了起来。 两人落座,寒暄了几句,蒙恬便提出了自己的来意——他是来告辞的。 乔松微微一怔,随即便明白了:“蒙将军是要回九原驻守了吗?” “正是,末将因此前来向君上辞行。” “也好,九原乃我大秦边关重镇,离不开蒙将军。只是,此次一别,不知你我二人又要何时才能相见了。”乔松叹息道,脸上充满了不舍。 蒙恬也很无奈,但君命难违啊。 “何时出发?” “今日下午就走。” “这么快?” “蒙恬已经离开九原日久,恐发生变故。” 乔松听到,也感到有些无奈。看来,蒙恬是非走不可了。也是,九原大军本就是来协助他打开赵国北境缺口的,如今云中,雁门两道防线接连被破,也该是时候回去了…… 第89章 秦王喜夸玄鸟儿 咸阳城…… 在赵国北部防线被攻破、秦军深入赵地的消息传来之际,咸阳宫正沉浸在一片宁静之中。 彼时,嬴政正与母亲赵太后一同聆听赤松子讲道。 这位神秘而博学的道家高人,以其深邃的智慧和独特的见解,吸引嬴政。 然而,当赵高一脸喜色地闯入时,嬴政的脸色微微一沉。 尽管他从赤松子那里得知,道家祖师老子并没有传说中的那般神奇,但道家的养生之道却令他惊叹不已。其中蕴含的智慧和奥秘,让他受益匪浅。长时间的倾听,使得嬴政感到自己的精力愈发充沛,往日处理政务时的疲惫感也渐渐消失。 因此,如果有空闲时间,他就会常常前来听课。 对于嬴政的到来,赤松子自然是欣然欢迎。天宗虽超脱于世俗之外,但诸子百家又有谁能完全不受当权者的影响呢?尤其是对于秦国这个即将成为天下之主的国都,与秦王交好,对道家并无坏处。风起云涌的大争之世眼看着就要结束,权力与学识的碰撞,注定要有一方低头。 顺从天意,顺从大势,不正是天宗所追求的吗。 今日难得闲暇时光,嬴政自然是不希望被任何人所打扰的。然而,赵高心思细腻如丝,虽然秦王的脸色和表情并没有太大的变化,但他依然凭借着敏锐的洞察力觉察到了这一点。不过,赵高丝毫不担忧,因为今天带来的这个消息,必定能让秦王心情愉悦、开怀大笑。当然,太后也会如此。 “奴婢拜见王上、太后,见过赤松子大师!” 赵高躬身行礼后,嬴政只是轻哼了一声,淡淡的问道:“有何事禀报?” “启奏王上,是赵国传来的战报,与北地君有关。”说到最后,赵高还特意加重语气提醒了一句。 嬴政听闻微微惊讶,而太后赵姬则立刻来了兴致:“哦?那小猴崽子的消息,究竟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呢?” 赵高先是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嬴政,见他并未表示反对,这才毕恭毕敬地向赵姬回复道:“回太后,此乃喜讯,而且是天大的喜讯啊!” 嬴政的神情瞬间有所波动,急切地说道:“快呈上来!” “遵命!” 赵高所呈,正是云中战报。 当战报发出来的时候,大军已经踏破了雁门,彻底撕开了赵国北部门户。之前虽然也曾陆陆续续地传来一些消息,但这些消息要么语焉不详、要么不够准确全面;而如今这份战报却是如此详尽细致——嬴政至此终于对于这场战争的来龙去脉有了清晰认知。 当他看到赵国北部边境城门洞开时,心中喜悦之情难以抑制,不禁开怀大笑道:“好!好!好啊!真不愧是寡人家的玄鸟儿,此仗打得真是漂亮至极,大大涨了我大秦帝国的威风!!” 连说三个“好”字,不仅让殿内众人皆心生好奇,更是令他们对这份战报充满期待和疑问。 然而,尽管其他人心痒难耐,却不敢轻易开口询问,只能忍着好奇。但赵姬作为嬴政的母亲,自然不会像其他人那样拘谨,她直接探过头去查看战报。 嬴政被母亲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随即便露出一脸无奈的神情,只得将战报递给了赵姬。 赵姬接过战报后,便重新坐回座位,开始仔细阅读起来。可读着读着,她的脸色却变得越来越难看:“这个小猴崽子,怎么又跑去冲锋陷阵去了?战场上刀剑无情,万一受伤了该如何是好!大秦养了这么多将领,难道都是些酒囊饭袋吗?居然连个孩子都照看不好!” “母后此言差矣,我嬴氏子孙,就该有这样的气魄!”嬴政慷慨激昂地说道,他的话语如同惊雷一般响彻整个大殿。 然而,赵姬却不以为然地反驳道:“瞧你这话说得,你这个王怎么不去!” 她的脸上满是不爽的神情,丝毫没有意识到这句话已经吓坏了在场的许多人。 在赵姬的眼中,这个儿子已经不再像从前那样亲近,远不如自己的大孙子来得可爱。如果扶苏知道祖母心中的真实想法,恐怕会直接哭晕在厕所里吧。 嬴政并没有被母亲的话吓住,他义正言辞地回应道:“倘若真有需要,寡人自当身先士卒!” 这句话掷地有声,让赵姬顿时哑口无言。无奈之下,她只好悻悻地夸赞起自己的宝贝孙子来:“这小崽子还真能折腾,赵国十万人都让他给打没了。” 十万人?殿中的众人听到这个数字,纷纷吃惊不已。 嬴政缓缓站起身来,他的身上散发出一种无与伦比的气势。他意气风发地抬起手,声音洪亮地宣告道:“此战,赵国云中十万边军精锐一战尽没,不可一世的赵边骑,也倒在我大秦铁骑之下! 赵国,将再无回天之力,覆灭已成定局! 自昭襄王以来,我秦人之世仇赵国,不久,便将除名矣!” 他的目光扫视着殿内的每一个人,仿佛在向他们展示着秦国的强大和不可战胜。众人被嬴政的威严所震撼,纷纷低头表示敬畏,便是赤松子也是微微低头以示祝贺。 …… 虽然此时赵国战事尚未彻底结束,但嬴政还是将这消息告知了国民,大涨国人士气。相比起陷入沸腾的秦国,山东诸国则是惊惧不已,在大秦强盛的兵锋之下瑟瑟发抖。尤其是紧邻着赵国的燕国,更是感到了深深的畏惧。 燕王宫中的太子丹则是满脸骇然,不愿相信这事情是真的:“上天何以如此眷顾那嬴秦,出了嬴政这么个君王还不够吗,还要再出一个!” “太子……”一个手持大锤,长相粗犷的人道:“大王,还是没有同意出兵援赵吗?” 燕丹脸皮狠狠抖了抖,脸上满是阴沉的表情。因为乔松带走了雪女,所以自然也就没了雁春君被刺身亡的事情。如今的雁春君,依旧活跃在朝堂之上,再加上亲秦的大将军晏懿,两人左右燕王意见,根本不同意出兵援赵。 更重要的是,他那个短视的父王,只觉得赵国乃燕国之仇敌,此时甚至想出兵和秦国一起瓜分了赵国,哪里有出兵的想法。 而秦国派来的那位上卿顿弱,更是抓住了燕国君臣这样的想法,各种手段层出不穷,蒙蔽了燕国上下。 燕丹心中无比烦闷,他知道秦国的强大,也明白如果不出兵援助赵国,那么赵国一旦被灭,下一个遭殃的很可能就是燕国。但是他却无法说服自己的父亲,无法改变燕国目前的局势。 回想起自己曾经在秦国做人质的日子,嬴政那高高在上,施舍一样的目光让他感到了无尽的屈辱和折磨,以至于对秦国充满了仇恨。 他发誓要报此血海深仇,让秦国付出代价。 然而现在,面对秦国的强大,他却感到无能为力。 燕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他知道,光靠愤怒和抱怨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他必须得想办法,想办法让燕国出兵助赵,否则赵国完了,燕国就是下一个目标! “愿意归附我们的朝臣有多少?”燕丹寒着脸问道。 另一侧的荆轲皱了皱眉,脸上闪过了一丝一闪即逝的不满,但还是回答道:“太子,燕国朝堂上能争取的弟兄们都争取过了,剩下的都是依附于雁春君,大将军的。” “不行,这样不够!”燕丹阴沉着脸:“我们没有时间了,让兄弟们去找那些朝臣的把柄,不愿意帮我们就想办法扳倒他们!” 荆轲闻言,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无奈的叹了口气,答应了下来。 “让兄弟们动作快一些,我这边去劝劝父王,看能否迎来转机!否则,燕国就是下一个赵国!嬴政的虎狼胃口,不是一个赵国能满足的!”言罢,燕丹一把将墨侠送来的情报拍在了桌上,起身一瘸一拐的朝着大殿外而去。 刚一出门口,却碰到了焱妃。 焱妃正端着一碗热汤,没料到燕丹竟会出来,躲闪不及一下被撞了,手中的热汤顿时洒了一地。焱妃慌忙的以手护住腹部,连连后退。 跟着燕丹的荆轲连忙出手,宽大的袖袍扫飞了那些坠落出来的汤水。 原本以焱妃的武功定然不会如此的,可此时她已经身怀六甲,反应自然是比不得之前。 燕丹停下了脚步,有些想要呵斥,可看到焱妃的动作,还是问道:“无事吧?” 毕竟她腹中怀着的,也是他的孩子。 焱妃摇了摇头,这才直起了身子,像是要说什么话。 “这样的事让下人去做就行了,你还是待在宫中好好休息吧。”可不待焱妃开口,燕丹便不疼不痒的说了句关心的话,紧跟着就道:“我有事要出去一趟。” “这么晚了,你还要出去?”焱妃满脸惊愕的问道。 “如今天下形势紧迫,嬴政可不会给我喘口气的机会!” 丢下了一句话,燕丹便快步离开了,丝毫没有给焱妃挽留的机会。 焱妃伸了伸手,最终还是什么话都没说。她那双白皙的手,此时却因为滚烫的热汤,被烫的通红。 “太子妃……”荆轲叹了口气,向焱妃微微一礼,解释道道:“赵国十万精锐全军覆没,殿下心中愤懑,还请您不要见怪。” 焱妃没有回话。 见焱妃没有反应,荆轲只好再度向焱妃一礼,道了声告辞,便急匆匆追向了燕丹…… 第90章 南下井陉入赵营 蒙恬率军离开,导致乔松这边收仲父的大军数量一下就少了不少,可是他有的是办法。 随着乔松一道命令,草原上各部落纷纷抽调兵力,又给他补充到了十万之数。这些军队成了大秦的仆从军,和北地郡五万大军合兵一处,横扫云中,雁门,代三地。 所谓仆从军,就是卖命的活他们去,功劳算在秦军头上。 北地郡的将士们头一次发现,唉,原来仗还能这么打,军功还能这么拿。 如此,大军在赵地境内攻城拔寨接连数月,直到入冬,赵国赋税重地代郡近乎全都落入了秦军手中。而此时,冬天也到了,北境的大雪封锁了道路,给苟延残喘的赵国又续上了一口气。 而此时,赵国精华之地几乎全部被秦军收入囊中,就连邯郸周围的一圈防线,都被杨端和带着大军给拆了个七零八落,只剩下一座邯郸城瑟瑟发抖。 杨端和这个家伙,也不攻城,就派了五千弓弩手轮番替换,就在邯郸城外,碰到有人出来就一轮箭雨,逼得邯郸现在根本没人敢出城。 而根据星宿阁的情报,赵王数次向李牧发王诏求援,都被杨端和给拦了下来,然后又放了过去。可接到王诏李牧却始终没有行动,依旧死死的钉在了井陉山。 到了现在,邯郸几乎是三天发一封王诏,让李牧回援。 得知此事,乔松手下的谋士认为,李牧此时恐怕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如果不退,邯郸不保,如果退了,其麾下的大军将会面临王翦的追杀,定会伤亡惨重。可如果死守,代郡等赋税重地被夺,仅凭井陉关周边诸县,粮草难以为继,根本就撑不到明年收粮。 乔松也大致是这么认为的,于是思索了一番,他带着陈平和曹参两人迎着风雪南下,直奔井陉关。 …… 井陉关王翦大帐…… 王翦哈哈大笑着将乔松一行人迎入了大帐,对于他们的战功大加赞赏。陪同的众将也是一脸的羡慕,那可是十万赵边骑啊,想想都让人激动。 “本想着让公子打开赵国边疆缺口,威胁代地就行了。没想到公子竟给了我等这么大一个惊喜,十万边军尽没!哈哈,老夫听到这消息的时候,高兴地好几天没睡! 来啊,为公子贺!” 王翦大笑着举起了酒杯,向众将道。 “为公子贺!” 众将齐齐举杯。 此时已经入冬,秦赵两军相互间的试探也没有了,就好像只是单纯的对峙。因此,今天特意为了迎接乔松一行人,王翦特意准许军中饮酒。 乔松举起了酒杯,一饮而尽。随即,又斟满了一杯酒:“此战能有如此辉煌战果,在我大秦将士用命。此杯为秦军贺!为大秦贺!” 因为都有军务在身,故此大家都只是浅酌,并未喝醉。乔松也是如此,稍微庆贺了一番之后,参加宴席的将领们便各自散去了。 …… 散席之后,王翦一抖身子,脸上的红晕尽散,哪里还有一点醉意。两人再次入了大帐,命人取来热汤,寒暄了两句,王翦便正色道:“君上在此时亲赴井陉,想必应当是有要事吧?” 此次乔松南下,王翦可是一点儿消息都没收到。直到乔松抵达秦军周围三十里范围,主动派出了信使,他才知晓此事。 如此秘密行动,王翦猜测当是为了赵军。 乔松将星宿阁截获的消息告知了王翦,并且将自己麾下谋士的推断也说了出来。 王翦微微颔首:“老夫推测,也是如此。如无意外,灭赵便在明年了。” “上将军对李牧此人如何看?” 王翦眉眼顿时一凝,猜测到了乔松的用意。他沉吟片刻,回答道:“兵家大才,善战之人。尤其是在骑兵一道,当世唯有君上可与之媲美。” “上将军这话简直羞煞在下。”乔松愣了下,苦笑着摇了摇头。 “君上过谦了,敢率领万余骑兵深入草原数千里,寻常统帅可没这个能耐。” “上将军再夸下去,乔松怕是要掩面而逃了。”乔松开了下玩笑,然后道:“然李牧之才,确实罕见。我欲入赵营,说降李牧。” 王翦叹了口气,果然是这样。乔松一开口,他就猜到了。可是,此事难呐。 李牧固有大才,然其性格坚毅,无论是当年面对匈奴一战,忍辱负重麻痹匈奴,一战尽没匈奴十万大军,还是今日面对大秦大兵压境,赵王数次诏命依旧顶着压力死守井陉,都足以见其心性。 这样的人,想要劝降,几乎是不可能的。 “君上,李牧可不好劝降呐。” 咸阳那边已经有了反馈,顿弱即将离燕赴赵,贿赂赵相郭开等奸臣,施行反间之计,以达到除掉李牧的目的。 此策王翦已经同意了,并且命杨端和向邯郸释放流言,分裂赵王和李牧。 因此,乔松此时提出这个建议,王翦并不看好。 乔松正色道:“当年九原一战,在下和李牧曾有过合作。此次劝降,在下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并非贸然行事。况且,即使事有所不成,我秦军也无甚损失。” 王翦严肃的摇了摇头:“君上此言差矣。倘若赵军将君上扣押,便是我秦军最大的损失。即使我等灭了赵国,也难以挽回。”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有上将军率军策应,赵人不敢。” “君上……” “上将军……”乔松起身,躬身一礼:“李牧之才,不在赵国,而在北境草原。我大秦虽分裂草原,但仍需一帅才坐镇北境,以固边疆。倘若能说降李牧,至少可保边疆二十年安宁。” 王翦怔了怔,沉默许久,叹息道:“罢了,既然君上执意如此,老夫会调遣大军以保君上安危。” “谢上将军!” …… 次日清晨…… 大雪依然在飞飞扬扬,赵军关城之上,士兵们哈着热气温暖手脚。快到放饭的时候了,让站了一晚上岗的士兵心中急切不已。 看着外面的大雪,以及雪中那若隐若现的秦军阵营,城头上的赵军士兵们一个个操着赵地口音怒骂不已。 都是这些该死的秦人,好好地待在自己国家不行吗,非得来侵占他们赵国的土地。要不然,他们这个时候应该和家里的父母妻儿一般,在家里喝着糜子粥,聊着家常呢。 不行了,又想老娘熬得糜子粥了。 叮铃哐啷…… 随着一阵碰撞声,关城上的赵军都不由得扭头看了过去,这是火头军来送饭时候的声音。 很快,火头军推着推车,拉着今日的饭菜来了。行军打仗,一日只有早晚两餐。而且军中有条例,不同兵种的饭菜也是不一样的。 像他们这种在城头上值守的,比起待在营帐中的就要高一些。 但当火头军将今晨的饭菜发到手里的时候,关楼上的士兵们就不干了。因为,今日的饭菜比起往日,又要稀许多了。 “这点儿东西,连塞牙缝都不够!” 守关楼的士兵看着发到手里的拳头大小的一块胡饼,以及一碗稀得都能当镜子的稀粥,顿时就骂起了娘。情绪激动下,一群人甚至将火头兵给围了起来。 送饭的火头兵吓得脸色煞白,心里也委屈不已。 “干什么,干什么!”就在这个时候,负责守城的千长发现了这里的异常,咆哮着挥起马鞭抽在了最外围的士兵身上:“都给我散开,你们要干什么,要造反吗!” 士兵们顿时散了开来,但一个个都用愤恨的眼神盯着这千长。 千长心一沉,看了一圈,指向了一个伙长:“你,出来个人解释一下!” 伙长不情不愿的站了出来,将手里的一个窝头,一碗稀粥拿了出来:“大人,您看看,这点儿吃的够干什么!弟兄们站了一宿了,这天寒地冻的,就发这点儿吃的,这是要把我们饿死啊!” 伙长的话顿时引起了士兵们的共情,一个个都不满的喊了起来。 千长心里咯噔一下。他不是这些大头兵,知晓最近军中缺粮,可没想到竟然到了这种程度。再这样下去,这个冬天都过不去,就得饿死人啊。 可此时当着一众将士的面,他却又没办法说明实情。一旦让军中缺粮的消息传出去,动摇军心他的脑袋可就得搬家了。 千长脑子飞速的转了起来,思索着应对之策。 可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代表着秦军来袭的号角声响彻天地。 千长脑子一懵,看着这飞飞扬扬的大雪,心道:这秦军疯了吧,这个时候还要打! 但也正是这样的号角,拯救了他。 城楼上的士兵们顾不得许多,纷纷抓起冰冷刺骨的武器,冲向了自己的位置。、 …… 与此同时,大雪中的秦军阵营,大量的秦军摆开阵型,踩着铿锵的步伐推进到了井陉关前赵军两山阵地不到一箭的地方,然后停了下来。 紧跟着,一名秦军骑兵走了出来,背后挂着一面特殊的旗帜。 那是列国交锋,两军对垒时要求和对方主帅沟通的信号。 秦军阵营之中,王翦看向了面前的乔松:“君上,此行安危为重,切不可激怒赵军,令自己陷入险境。否则,即使血洗赵境,也难以挽回我大秦的损失。” 乔松向王翦躬身一礼,表示感谢,随即便转身上了战马,穿过秦军阵营,朝着前方井陉关而去…… 第91章 关前对饮长平血 井陉关前,天地一片苍茫,大雪如絮,在寒风中翩翩起舞。 黑色的秦军阵营与红色的赵两军对垒,战意与寒意交织,士兵们穿着厚重的战甲,呼出的热气在头盔上凝成白雾。秦军的战旗在风雪中猎猎作响,他们列成严密的阵型,长矛如林,眼神坚定,手中的弓弩蓄势待发。 与他们对峙的赵军则要稍逊一筹,尽管仍旧战鼓声声,壮志满怀,但仔细观察就能发现,赵军是凭借着一股意志在死撑着,因为缺衣少食,在寒风中止不住的发抖。 就在这肃杀的气氛中,乔松单人独骑,在缓缓走向赵军阵营。他的双眼透着锐利之光,任凭风雪狂舞,他的身躯却仿佛与这漫天飞雪融为一体,他的每一步,都像是踏在了风雪之上,他无需借助任何言语,仅凭这份从容与孤勇,便足以震慑敌心。 风雪愈加猛烈,乔松的身影却愈发显得坚定,如同一座不可逾越的山峰,让所有目睹这一幕的士兵,都深深感受到了即将到来的战争的紧张与壮阔。 关楼之上,赵军们一个个如临大敌般紧紧盯着前方不断靠近的身影,他们手中紧握着的弓箭似乎也因内心极度的恐慌与严寒而微微颤动起来。 在众目睽睽之下,只见乔松气定神闲、安坐于马上,朝着井陉关一步步走来,最终安然抵达距离关卡仅一箭之遥之处。 正在此时,突然传来一阵尖锐刺耳的破空声,紧接着一支利箭如同闪电般急速飞驰而来,稳稳当当射中乔松身前地面,深入土中足达三寸有余,而其尾部的羽毛则仍在不住地摇晃颤抖着。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乔松脸色如常,只是停下脚步,缓缓抬头仰望关楼上那些早已将箭头对准自己的无数弓箭。 与此同时,负责镇守城楼的赵国将军高声怒吼:“城下的秦人,你究竟意欲何为!” 这位将军心中其实恨不得立刻命令手下的弓箭手们万箭齐发,将眼前这个大胆挑衅的敌人射成马蜂窝。然而理智告诉他,秦军此次前来显然并非挑起战事,而是来谈话的。尽管他心中怒不可遏,但眼下也只能强行按捺住满腔愤恨。 “李牧将军,昔日你我曾于九原联手共战胡虏,如今再度相逢却已是战场之上,让人不得不感慨造化弄人。今日本君孤身亲赴井陉关,不知将军能否拨冗一见?” 在内力运作之下,乔松那年轻却自信的声音回荡在整片山谷。 城头上突然陷入一片混乱之中,原本井然有序的守军们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原来,驻守井陉关的军队中有许多来自云中地区的骑兵,对于当年那场惊心动魄的九原之战记忆犹新,其中更有不少亲身经历过这场战役之人。 此刻,当他们听闻那位秦国将军所言时,内心不禁涌起万般感慨与复杂情绪。 而就在这时,刚刚得到消息匆忙赶来的李牧,在距离井陉关不远处停下了脚步。他深深地叹息:终究还是来了啊…… “君上!”一名把守关楼阶梯的士兵见到李牧,立刻恭敬地行礼。 李牧对这位士兵有些印象,此人曾是军中一员猛将,每逢战斗总能勇往直前冲锋陷阵。然而不幸的是,在一次与登上城墙的秦军激烈交锋时,他失去了一只手臂,但即便如此仍坚持留在城下完成一些力所能及的任务。 然而此刻,这位平日里英勇无畏的战士脸上竟流露出一丝迷茫之色。 李牧默默地点了点头作为回应,却始终不敢正视对方的眼睛,生怕从那里面看到失望或者质疑。于是他加快步伐径直朝城楼上方走去,似乎想要逃离眼前这种令人窒息的氛围。 一个个朝气蓬勃、充满活力与希望的年轻面容映入了李牧的眼帘,他们用满怀敬意而又饱含期待的目光凝视着李牧。 然而面对这样炽热的注视,李牧感到茫然失措,不知该怎样正面回应这些眼神。毕竟赵国如今危在旦夕,他也再难以如往昔那般率领这群英勇无畏的战士们夺取胜利。 登上城楼后,李牧单手扶住冰冷刺骨的垛口,深深吸气数次以平息内心的波澜起伏,然后才低头俯视下方。 此时此刻,乔松似乎也觉察到某种异样氛围,转头朝着城头方向望去。纵使漫天飞雪阻碍视线,他依然敏锐地捕捉到那道布满倦意与疲态的眼神。 “北地君,你我之间应该没有什么可商谈之事吧?”李牧语气冷淡地回应道。 “李牧将军,本君此行既代表秦国利益,同时也心系将军麾下数十万热血儿郎。希望将军,慎思之!” 乔松话音落下,让李牧无言以对。 “君上,跟那帮秦狗有什么好聊的!” “没错,咱们直接跟他们拼命就是!” “大家都是爹娘生养的,谁也不差谁,怕他们作甚!” 一时间群情激愤,众将士纷纷附和呐喊,表示要与秦军决一死战。 “我赵人,就没有害怕的!” 周围的士兵们群情激奋地喊道,但这些话却令李牧的心情愈发沉重起来。 他凝视着眼前一张张过于年轻的面庞,沉默许久后终于缓缓开口:“派人备好大伞、长桌和两张草席,另外再烫一壶烈酒,要最浓烈的那种!” “君上!” 一名士兵面露惊愕之色,出声劝阻。 然而,李牧猛地一挥手打断了他,沉声道:“照我说的做!” 其身旁的亲兵们皆能听出他话语中的坚定与决绝,无奈之下只得遵命行事,纷纷转身前去筹备所需物品。 …… 城墙之下,乔松宛如一座雕塑般傲然挺立于暴风雪之中,左手紧紧按住腰间的纯钧宝剑,双眼紧闭,似乎完全未察觉到这漫天飞雪带来的严寒。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终于,一阵刺耳的吱呀声打破了沉寂——井陉关那扇紧闭多时的巨大城门缓缓开启了一道狭窄的缝隙。乔松闻声猛然睁眼,目光如炬地盯着那逐渐扩大的门缝。 李牧骑着马疾驰而来,他身后紧跟着五个随从,从他们的姿势来看,每个人怀里似乎都抱着些东西。 没过多久,这行人就到了乔松面前。看着那位身穿铁甲的老将军,乔松的眼神里不禁流露出一丝惋惜之情。 几年前在九原的时候,李牧只是两鬓有一些白发,整个人显得稳重如山。那时的他,内心充满了朝气。 然而如今,李牧已经变老了,满头白发,脸上布满了深深浅浅的皱纹。他的双眼看上去像是很长时间都没有得到充分的休息,甚至有些凹陷下去,脸色也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蜡黄。 君纵为国士,但终究独木难支呐! 乔松心里叹息一声,然后和李牧一同下了马。 两人互相行礼,动作自然,仿佛并没有别人想象中的那般剑拔弩张。 跟随而来的那五个人动作敏捷且有礼有节地撑开了一把大伞,接着又迅速地把带来的桌子、草席还有酒水等物品一一摆放整齐,并点起炉火温热美酒。 做完这一切,五位随从神情肃穆、态度庄重地向二人行了一个大礼后,便自行默默地撤回了井陉关内。 “北地君,请吧!”李牧努力振作起精神,板着脸掩饰着连日以来的疲惫,并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请!” 二人一同入席就坐。 李牧并没有精心准备下酒菜来搭配美酒佳肴,仅仅只有一壶赵国特产的美酒而已。 待二人入座后,李牧亲自起身为乔松满满斟上了一杯酒,并奉送到他面前。 乔松见状,不敢怠慢,赶忙恭恭敬敬地接过酒杯。 “此杯薄酒,聊表谢意,感谢北地君当年在九原对我的帮助!”李牧双手端起酒杯,先向乔松行了一礼表示敬意,然后仰头一饮而尽。 乔松自然也不示弱,同样豪爽地举起酒杯一饮而尽,但那股浓烈辛辣的味道却令他猝不及防,喉咙里一阵火辣辣的刺痛感袭来,差点没忍住咳嗽出声。 好不容易咽下这口如刀割般刺激的烈酒,乔松的脸瞬间涨得通红,仿佛能滴出血来。 他强忍着难受,轻轻放下手中的酒爵,放在桌上,感慨道:“早就听说赵国的酒水像烈火一样炽热猛烈,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啊。敢问将军,此酒叫何名字呢?” 李牧脸上泛起了复杂的神色,吐出了三个字:“长平血!” 当这三个字从李牧口中说出时,乔松的脸色不禁微微一变,露出了惊愕的表情。 此酒乃是当年长平之战后,出现在赵国的。据传闻,长平大战后第三年,当初那四十万儿郎埋骨之地,生长出了一种血红色的果子,赵人采之味涩不能食,有好事之人以果酿酒。 不料酒成之后,辛辣无比,回味却有干涩。 人尝闻,此乃赵地四十万儿郎仇恨之血浇灌,故此凛冽如刀。 乔松虽不知此酒来历,可这三个字落在他的耳中,却仿佛在刻意提醒着他…… 第92章 风雪之中说李牧 长平之战的鲜血,化作了浓烈的酒液,而如今它成为了摆在乔松面前的第一个棘手问题——仇恨! 要想收服李牧以及他所率领的赵军,甚至征服整个赵国、统一天下,就必须直面“仇恨”这两个沉重的字眼。这炉台上小巧玲珑的一壶烈酒,此时已重若千钧。 “用仇恨酿造的酒水,无怪乎如此的烈!”乔松再次将酒杯放在鼻尖闻了闻,发出一声惊叹后,话锋忽然一转,说道:“然而这种烈酒,喝多了容易沉醉,让人神志不清,饮之伤身,还是不喝为好!” 说完,乔松目光转向李牧,持酒杯的手微微一抖,那只酒杯噗通一声,便掉入了皑皑白雪之中。 “父兄之血酿制成酒,怎能不饮?!”李牧猛地一拍桌子,双眼之中隐现着猩红的仇恨光芒。 站在大秦的角度来看,大秦乃是胜利一方,赵人的仇恨只会导致更多的伤亡和悲剧发生,因此应该舍弃。然而站在赵国的立场上,这样的仇恨在时刻提醒着他们,莫忘复仇。 因此,面对这样一壶酒,两人选择了不同的答案。 乔松脸色顿时变得冰冷了起来:“将军,今有烈酒长平血,安知明日不会有更烈的井陉血,邯郸血!这样的烈酒,将军以为,何日能够!” “赵人血性,何惧之有!” “哼!”乔松冷笑一声:“血性?昔日我大秦武安君可将你赵人四十万俘虏尽数坑杀,你当本君就不敢血屠了你赵地! 杀一是为罪,屠万是为雄,屠得九百万,方为雄中雄! 为灭你赵人仇恨,本君可以让你赵地十室九空!本君倒想看看,你赵人以仇恨铸就的城墙,能挡得住我秦剑几次挥砍!” 锵啷…… 突然间,一阵清脆的拔剑声响彻四周,李牧毫无征兆地抽出了那把威震天下的镇岳剑,怒发冲冠,对着前方咆哮道:“我杀了你!” 原本以李牧沉稳老练的性格,绝不应该如此冲动和失去理智,但刚才听到的那句“屠得九百万,方为雄中雄”,却如同一颗重磅炸弹在他心中爆炸,令他瞬间陷入极度恐慌之中。 眼前这个与自己相对而坐的年轻男子,此刻在李牧眼中不再是一个普通的人,透过他李牧看到了白骨累累,看到了血流成河,看到了家家缟素,看到了千里无人烟。 这种恐怖景象如同一场噩梦般萦绕在李牧心头,让他心生畏惧,只想立刻将这个祸害斩杀于剑下。 然而,面对李牧凌厉的攻势,乔松却毫不畏惧,他挺直身躯,眼神坚定地直视着那柄即将劈向自己头顶的镇岳剑。 只见剑光一闪,镇岳剑在距离乔松头顶仅有一拳之遥的地方戛然而止,任凭李牧再如何冲动,剑身都无法再往下挪动分毫。 此时的李牧双手剧烈颤抖着,嘴巴张了又合,却始终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语。 乔松紧握纯钧剑的手指微微松开,然后猛地伸手抓起火炉上的酒壶,全然不顾壶身滚烫,咚的一声重重地放在李牧面前,声音震耳欲聋,厉声道:“这便是用仇恨酿造出的烈酒,将军还要再饮吗!” 当啷…… 随着一声清脆的响声传来,那把名震天下的镇岳剑此刻却仿佛失去了所有力量一般,无力地坠落下来,狠狠地砸在了脚下坚硬的雪地上。 它与地面撞击所发出的声音,在这寂静的环境中显得格外刺耳。 李牧身体摇晃着,艰难地向前迈了两步后,终于支撑不住,轰隆一声摔倒在地,坐在了冰冷刺骨的雪地上。 寒冷的北风如刀割般吹过他的脸颊,让他原本有些混沌的头脑逐渐变得清醒起来。他抬头望向眼前这个年轻的对手,眼中满是绝望和无奈,但更多的还是深深的悲伤。 乔松默默地观察着李牧的反应,见时机已经成熟,便缓缓开口继续说道:“赵国源自于三晋之地,自从当年韩、赵、魏三家瓜分晋国开始,至今已过去了整整一百八十一年。 如今赵国即将灭亡,将军悲痛不已乃是人之常情。 然而,想当年三家分晋之时,你们赵国人却是满心欢喜,又何曾考虑过晋国宗室的感受呢? 再往前追溯,武王伐纣之时,大军踏入朝歌,那些商朝的百姓们心中又是作何感想呢? 正所谓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如是而已。” “哈哈,如是而已,好一个如是而已啊!”李牧悲凉而又凄惨地大笑着,泪水顺着他憔悴的脸庞滑落下来,“难道在君上您的口中,这一切都只不过是轻描淡写的四个字而已吗?” 他的声音颤抖着,其中蕴含着无尽的悲愤和哀伤。 “将军以为,什么是赵国? 是赵王? 是赵国宗室? 是赵国权贵? 是赵国疆土? 是赵国文字,习俗? 或者是,赵国百姓? 亦或者,这些都是,又都不是。” 这样的问题一下就让李牧愣住了,他一瞬间想起了很多个答案,却似乎始终不能代表赵国。 不待李牧回答,乔松便继续道:“一百八十一年前,晋人在这片土地上繁衍生息,再往前,周人在王旗的号召下大肆扩张,更远久的年代,商人的象军南征北战…… 往前历数千年,赵国?呵,不过沧海一粟罢了。 如今,将军不惧数九寒冬,在此安营扎寨,与我秦军相持数月,为的又是什么?” “将军无法回答,本君也无法回答。或许,在数百年后史官们研究史书之际,方才在字里行间狭小的缝隙中,发现赵国这两个字。” 乔松的话蕴含着独特的韵律,苍凉而充满岁月之感,闻之让人仿佛置身于岁月长河,跟随着他的一字一句,去游览那波澜壮阔的过去。 李牧沉默良久,用沙哑的声音答道:“诚如君上所说,赵国不过一粒微尘。然,商亡之际,有伯夷,叔齐不食周粟而亡。赵国屹立百余年,当不让其专美于前!” 忠义,又是一个绕不开的话题。 在这个命如草芥的年代,这些在后世看来有些虚浮的东西,却往往是士子毕生所求。用后世的观念,去看待当时发生的事情,无疑是愚蠢的。 对忠义,乔松是既是赞同,又是痛恨夹杂着惋惜。 赞同忠于大秦者,痛恨却又惋惜忠于列国者。李牧,便是其中的佼佼者。 所以,对于这个问题,乔松只能赞叹:“伯夷,叔齐,诚高洁之士也。然此等高洁之士,除了美名之外,又有什么呢? 相比起商王叔父箕子,远赴苦寒之地建国立业,使商人绵延至今,将军以为谁更胜一筹呢?” 偷换了一下概念,乔松紧跟着就转移起了话题: “将军想去做伯夷,叔齐之辈,可将军麾下儿郎呢?伯夷,叔齐孑然一身,死便死也,将军却并非如此啊。 本君也不去说什么,赵王昏庸无道,权臣颠倒朝政之类的烂熟之言。本君只希望将军考虑清楚,麾下数十万儿郎的未来。是想要让他们随将军赴死,以全忠义之名,还是能够回归故里,与家人团聚。” 这是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 有乔松前面那句话,李牧毫不怀疑,执意固守,这二十万儿郎将会步长平一战赵军的后尘。 可放弃吗? 李牧不免心神动摇。 乔松望着这纷飞的大雪,思绪仿佛再度回到了北疆,他带着一种感慨的语气道:“遥想将军当年驻守雁门,忍辱负重,示弱以迷惑胡人,最终一战而灭匈奴十万,自此扬名天下。 将军应当知晓,草原上的部落对于我中原各国的威胁。 草原如此,南方百越也是如此。还有我秦国更西面的西域,齐国大海的尽头,燕国更北部的严寒之地。这个天下是很大的,我中原之民并非天下唯一。 将军一死了之,以全忠义固然可名留青史。可将军以为,此等美名,比起驻守边疆,庇护百姓哪一个更好呢?” “所谓赵人,秦人,不过换了一个称呼罢了。难道,我秦国统一赵境,将军原本熟悉的百姓,便不再是那个百姓了不成?” 一番真诚的话,直戳李牧心房,让他不禁苦笑了起来。 以往听闻秦国北地君一张口齿凌厉非常,他还有些不信。可今日,他算是领教了。这一副口齿,真是可当百万雄师啊。 此种口舌之术,还并非纵横家那一套诓骗之法。反倒是其中的真诚,让人难以招架。 “君上,您就是这么劝降的吗?” “本君从未有过劝降的经历,也不懂该如何劝降,故此不过将心比心罢了。”乔松一脸坦然的道,丝毫没有因为刚才耍的小手段而羞愧。 李牧沉默半天,没有说话。 乔松也不急,而是道:“言尽于此,多余的话,本君也不必细说了。距离开春,还有一段时间,该如何决定,将军心中自有答案。 本君,便先告辞了。” 李牧起身,二人再次相互一礼。 随即,乔松转身,抓起了一旁的斗笠,戴在了头上,骑上马再度朝着秦军阵营而去。不多时,便被大雪吞没了身影。 黑色的秦军阵型缓缓撤退,一场对撞消散于无形。 李牧独自一人立在风雪之中,心头一时间思绪万千。良久,他重重的一叹,转身回了井陉关。 入关的那一刻,一个个赵军士卒急切地迎了上来。看着这一个个年岁不大,甚至其中还有些还没有衣服铠甲大的士卒,李牧的眼中不由得泛起了热泪…… 第93章 嬴政诞辰喜讯至 章台宫中此时分外的热闹,此时已经是一月二十七日,这个日子出了秦国便属平平,没什么特殊的。但是在秦国,却是一个大日子——当今秦王嬴政的生辰。 不过,秦国一向务实,嬴政念及此时还在与赵国开战,特意下王诏不允许大肆庆贺,只是在宫中与家人小聚而已。 而此时的章台宫,便成了宴会的场所,后宫中有品级的妃子和公子,公主们倒是难得有机会齐聚一堂。 一个个宫女内侍排成行端着一道道精美的珍馐佳肴,摆放在众人身前。一些年幼的公子,公主们在自己母亲的看管下眼巴巴的望着桌上的好吃的。 年长一些的公子单独列桌,陪同在自己母亲左右。 扶苏就在嬴政的下首边,与妹妹阳滋一左一右在芈华身边服侍。其他的公子,除了年纪最小,还是个奶娃娃的巴公子,九公子之外 ,剩下的都是坐在母亲身边。 嬴政孤身一人坐在大殿中央,似乎没有人够资格与他同席似的。 看了眼桌上的菜肴,嬴政微微皱了皱眉头,终究还是没说什么。本来他连这宴会都不想办,但是拗不过自己母亲,说什么王当有威仪,否则会遭列国耻笑,于是便只好简单布置一下。 可看这些菜肴明显和平日所食不同,其中还有来自齐国的海货,被自家二小子称作干鲍,海参一类的珍馐,这不知又要耗费多少银钱。 扫了一眼,压下心中不满,嬴政抬起了头看向了自己的亲眷,目光在扶苏等几个年纪稍长一些的公子身上停留了片刻,然后端起了酒爵:“今日虽是寡人生辰,但也是家宴,便不必拘束了,都随意些吧。” 一众妃嫔公子起身谢恩,这才开始这场宴席。 宴席上,自然有众人献礼,可嬴政却总是勉励一番,并未多说什么。直到身为嬴阴嫚起身献礼,才让嬴政那冷硬的面容略有缓和。 “父王,儿臣并未准备什么贺礼。”嬴阴嫚用调皮的声音回答道。 年方十三岁的嬴阴嫚已生的落落大方,脸庞与母亲芈华有些相似,但是一双眉眼却与嬴政颇为神似。她是嬴政一众公主之中最特别的,被嬴政允许习武,故此整个人颇有一种飒爽英姿,和其他年龄稍小一些的公主有很大的差别。 嬴政略微一愣,随即摇头叹息道:“为父生辰,你竟什么都没准备,亏得为父平日里还百般宠爱,真是错付了。” “阳滋公主已到了懂事之年龄,如此行事却是有些不该了。”就在这时,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响了起来。 却是嬴政的另一位嫔妃——齐国公主离秋。她与芈华一同入秦,成为秦王妃嫔,但无奈的是运道不好,比芈华稍晚一些诞下子嗣。 俗话说,母凭子贵,离秋也是同样。 芈华的长子乃是秦王长公子,天生就备受重视,而二公子乔松更是天纵奇才,乃是一众公子中目前唯一一个封君的,她的儿子公子高自然是比不了。 而且,就连芈华所生公主阳滋也备受嬴政宠爱,这让离秋如何能接受? 嬴政只是淡淡的瞥了她一眼,并未说什么。 扶苏闻言,当即起身向嬴政以及离秋先后一礼,随即道:“夫人却是误会了。父王诞辰,阳滋身为儿女,自然是有所准备的。 只是,女儿家心性,欲向父王撒娇一番而已。” “阳滋,还不快将你准备的贺礼,献于父王!”扶苏随即向阳滋呵斥道。 阳滋向离秋做了个鬼脸,这才道:“回父王,儿臣最近练了一曲剑舞,还请父王允准,待儿臣为父王献舞。” 这一下可把离秋气的不轻,正要说什么,嬴政却打断了她: “哦?寡人倒是有兴趣了,赵高。” “奴婢在。” “去将阳滋的东西取来。” “唯!” 很快,赵高捧着一把剑,带着一众乐师,舞女步入大殿。这把剑造型轻盈灵敏,剑身纤长锋锐,浑身散发着淡淡的冰雾——正是那把风胡子名剑谱十大名剑水寒剑。 而这把剑的来历,自是不必多说,乃是乔松赠予自己妹妹的。 嬴阴嫚兴冲冲的接过了长剑,宝剑出鞘,整个大殿内的温度骤然下降了许多。 “好剑。”嬴政也不禁激灵了一下,赞叹道。 嬴阴嫚俏生生的捧着宝剑,忽而展颜一笑,道:“父王,儿臣献丑了。” 说罢抽剑起舞。 宫人们对公子乔松这个人是十分眼热的,因为他素来慷慨大方,出手极阔绰。于是,连带着乔松的妹妹阳滋公主也受到了特殊的照顾,在她舞剑之时使出浑身解数。 琴声泠泠,恍若龙吟,嬴阴嫚舞剑的姿态绝伦,翩若惊鸿,宛若蛟龙,根本不像一个十三岁的女孩子,那一招一式仿若浑若天成,舞剑姿态灵动至极。 伴随着水寒轻鸣,片片飞雪凝结,随着嬴阴嫚一起舞动。 嬴政口中轻咦,他从中发现了赵舞的痕迹。而且,教导女儿的一定是一位舞蹈大家。回想起罗网收集到的情报,他心中便有数了,想来应当是自家二小子那位名叫雪女的宠妾了。 一曲舞毕,赢政微笑着称赞道:“好剑,好气魄,好女子,不愧是寡人的公主。” 宫人们齐声道:“公主天纵奇才,剑舞绝伦,大秦千秋第一剑女子当如是!” 这让离秋的眼神变得有些冷了,心中越发的恼恨。可惜,坐在她对面的芈华始终保持着一股云淡风轻的微笑,仿佛看不到离秋的手段一般。 事实上,对芈华来说,离秋什么的根本就无所谓,在她看来,不过败犬的哀嚎罢了。老娘的儿子就是这么能干,你离秋再能折腾,也无济于事。 “报!” 就在宫人齐声恭贺之际,一道急促的声音闯入了大殿之中。嬴政微微皱眉,深邃的目光穿过大殿,落在了殿外一个跃动的翎羽上,那是军中信使。 守门的禁军显然也认出了这军中等级最高的急信,不敢怠慢,转身便将殿门彻底打开。 凛冽的寒风让殿中的贵人们下意识的抖了一下。 正在大殿中央的阳滋见状,连忙带着尚未撤下的舞女退到了一旁。 信使快步而来,扑通一下单膝跪地,双手捧起一封卷轴:“启禀王上,井陉关急报。赵将李牧,率二十万赵军,开城降秦!” 轰…… 此消息宛如一道惊雷,瞬间将大殿内的众人炸的心神俱震。 嬴政更是猝然而起,瞪大了双眼,满脸的难以置信:“你说什么!” “秉王上,赵将李牧,率二十万赵军开城降秦!” “赵高!” 赵高连忙快步走下,将信使手中卷轴以最快的速度呈到了嬴政面前,然后当着嬴政的面解开了卷轴的机关,将其中的信纸抽了出来,呈递给了嬴政。 嬴政迫不及待的阅览了起来,很快,他就明白了怎么回事。 “哈哈哈哈……好,好,不愧是寡人的玄鸟!”嬴政大笑着抬起了头,看向了自己的一众亲眷:“寡人之子孤身一人直面赵国数十万大军,劝降李牧!此举,壮哉! 好小子们,看看,你们的二哥,为我大秦立下了泼天的功业啊!” 一众妃嫔公子微微一愣,随即便明白了嬴政口中指的是谁。 “臣妾为大秦贺!为大王贺!” “儿臣为大秦贺,为父王贺!” “奴婢为大秦贺,为王上贺!” 殿中众人纷纷起身拜贺。 “将此喜讯,通告百官,朝臣,通告国人,通告天下!寡人要普天之下,为我大秦相贺!为寡人之子,相贺!” …… 这一封消息,立时将嬴政的诞辰宴会推向了高潮。他此刻,只在惋惜自己为何如此小家子气,该当与朝臣共贺诞辰,以迎这消息的。 看着底下的儿子女儿们,嬴政心里突然有了想法。 于是,他开口道:“高,将闾,和泽……” 随着嬴政开口,三个十三岁以上的公子纷纷出列,行礼参见。 “你们二哥在疆场上为我大秦立下此等功业,尔等作何感想?” 已经十五岁的公子高,也就是离秋所生的儿子微微沉默,然后答道:“二哥天纵奇才,儿臣自愧不如。” 其余两人也是大致回答。 嬴政皱了皱眉,略有不悦的道:“你们大哥如今在太学干得不错,寡人正欲将刊印司事务交给他;你们二哥也在疆场纵横,为寡人分忧。你们就没有半点为寡人分忧的想法吗?” 三人连忙跪在了地上:“儿臣才疏学浅,不通国事!” “哼!都是这锦衣玉食的生活,让尔等懈怠了!寡人看你们书读的也差不多了,也该是时候出去练练了。你三人,随后就先入廷尉府,先学学我大秦律法吧!” “儿臣领命!” 三人叩拜,起身之后,相互看了看,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苦笑与无奈。 扶苏看了看满脸苦笑的三人,又看了看台上端坐在王座之上,端起酒爵饮酒,一脸面色如常的父王,脸上泛起了一抹无奈:父王啊父王,您这又是何必呢。看来,得想办法通知二弟了! 第94章 赵军投降成麻烦 井陉关前,阳光倾洒而下,映照出一片肃穆之景。那扇象征着赵国最后防线的厚重关门,此刻正缓缓开启,发出沉闷的声音。李牧头上缠着白布,神情落寞,率领着一众将领踏出了关口。 在他们面前,大秦的众多将领们目瞪口呆地望着这支曾经威震天下的赵军,心中不禁涌起一阵难以置信的感觉——君上真的做到了?! 就在二十天前,乔松亲自面见李牧后不久,令人震惊的消息传来:赵军竟然投降了! 王翦坐在战车上,风驰电掣般地赶到了李牧等人面前。他的脸色异常复杂,目光紧紧锁定在这位与自己交手多次、堪称最顽强对手。 李牧深深吸了口气,然后双手颤抖着捧起手中那柄名震天下的镇岳剑。 他慢慢地弯曲双膝,单膝跪地,低头说道:“败军之将李牧,今日特来向将军乞求投降,恳请将军能够善待我手下那些无辜的士兵们!” 王翦沉默了许久,终于开口说道:“将军深明大义,但实在不应该向老夫奉上宝剑请求投降啊。” 说完,王翦转过身去,面对着乔松,抱拳施礼并深深鞠了一躬:“君上!” 乔松显然有些惊讶,连忙问道:“上将军,您这是什么意思呢?”他实在想不通为何王翦会突然对自己行此大礼。 “赵军之降,乃君上一力促成,老朽无颜愧受。还请君上,代表我大秦,接受赵军投降!” “上将军乃三军统帅,理当受降。乔松代之,此举于理不合。” “君上此言差矣!”王翦推辞不受:“君上乃是王上子嗣,乃我秦国封君,又奉王命入伐赵大军,自是代表着王上。王翦何德何能,敢在君上之先?!” 紧接着,王翦神情凝重地单膝跪地,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恳请君上,代表大秦、代表吾王,接纳赵军的投降!\" 与此同时,周围的将领们也纷纷下马,一同跪地恳求:\"恳请君上,代表大秦、代表吾王,接纳赵军的投降!\" 乔松目睹眼前这一幕,心中明白这次怕是难以推托了,如果继续僵持不下,恐怕接下来四周的士兵们会齐声叩拜请求。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他无奈之下只得伸手扶起王翦,并答应了这个要求。 随后,乔松迈步走下战车,径直走到李牧跟前。李牧再次双手高高举起那柄名为镇岳的宝剑,表示乞求投降之意。乔松缓缓伸出手去,紧紧握住了那把沉甸甸的大剑,他深知从此刻开始,这位曾经支撑着赵国的顶梁柱已然崩塌。 乔松深吸一口气,奋力将镇岳高举过头,然后转过身来面对着大秦的全体将士。他用尽全身力量,声嘶力竭地高呼道:“赵军投降了!秦军万岁!” 短暂的沉寂之后,如雷般的欢呼声震撼着整个天地。 大秦,今日算是扬眉吐气了! …… 接受赵军投降之后,王翦和乔松等人才明白,李牧为什么选择投降。原来,这二十万赵军,已经到了断粮的边缘,即使赵军不投降,再过最多十日,他们将粒米不存。到了那时,等待赵军的是什么样的下场,就可想而知了。 赵国失去了云中,雁门,代郡三地,粮草难以供应。而李牧的封地也在那里,缺了粮草来源,他们就只能靠井陉周边地区供应。可这里本就不是赵国产粮地,再加上二十万人马人吃马嚼好几个月,早就被吃空了。 因此,才造成了这个局面。 从赵军降将送上来的账册上看到这个情况,乔松顿感头痛。这他么的,简直是接了个大雷啊。 当初武安君为何坑杀四十万俘虏?日后巨鹿之战,项羽为什么坑杀二十万秦军?都是因为粮草不够了,自己人都不够吃,哪里还管得了这些俘虏。 此时,他也陷入了同样的境地。 “君上,这二十万人放是绝对不能放的。毕竟,邯郸还在坚守,一旦放回去,被赵王招揽起来再对抗我大秦,可就麻烦了。” “那现在怎么办?此时大雪封路,我军从太原郡调粮也不太可能了!” “我看不如效仿武安君,将这些赵人埋了算了!” 大帐之中,一众将领吵得不可开交。 秦军的粮草,也是通过从太原郡源源不断的运输过来的。可自从入冬以后,大雪封山,这条路就不好走了。而秦军在赵国,属于客场作战,除非举起屠刀大肆掠夺,否则很难从当地征调粮食的。 听到这句话,乔松顿时大怒,一巴掌拍在了面前的桌案上:“放肆!哪个在此口不择言,给本君滚出来!” 吵嚷的大帐顿时变得一片死寂,变得落针可闻。 王翦也不由得侧目,他还是第一次见君上如此发火。看来,这是触及到君上底线了啊。 乔松双眼冷冷的扫视一圈:“怎的,有胆子说,没胆子站出来吗!” “君上问你们话,没听到是吧!”王翦脸色也阴沉了下来,虎威顿时充斥大帐。 一个年约四十来岁,满脸粗犷的将领梗着脖子站了出来,单膝跪地:“卑职左军千长董彝,见过君上!” 按秦军编制,从低到高分别为屯长,伙长,百将,五百主,千长四个等级,分别统领五人,十人,百人,五百人,千人,再往上,便是不限制统领人数的尉和将。 而这个时代,将军也不是一般人可以称呼的。 也就是说,千长,已经算是大秦的普通军官的巅峰了。 “你可知,坑杀二十万人对我大秦,将会带来怎样的影响!”乔松冷冷的注视着他,他知道,大秦军中有此想法的绝不止这么一个,他必须刹住这股风气。 “这……”董彝脸上顿时泛起了难色,他只是想要减少粮食损耗,哪能想到什么影响。 “当年武安君坑杀赵军,乃是因当时秦赵两国皆以力尽,我秦国着实是无力供养四十万俘虏。同时,为了削弱赵国战争力量,避免其日后,继续与我大秦作对,武安君不得已而为之。 此举传开,令山东各国震恐。 然今时不同往日,我大秦非为削弱各国力量,而意在剑指天下。本就将各国逼到了死角,不战则亡! 倘若今日,我等将这赵军二十万人尽数坑杀,有损我大秦国威暂且不说。诸位将军想过没有,他日我等面对其余各国军队,该是何种模样? 列国军队战亦死,降亦死! 换做尔等,尔等该如何选择!” 随着乔松的质问,帐中很多将领脸色大变,额头不禁渗出了冷汗。 是啊,战亦死,不战亦死,换做他们,早就和秦军拼了命了。虽说赵国此时已经等同于亡了,可还有燕国,楚国,魏国,齐国呢。 到时候,这些国家一个个和秦国死磕,他们得付出多大的代价! “卑职知错,请君上责罚!”董彝也明白了,神色惶恐的叩头请罪。 乔松看了他一眼,然后询问的看了一眼王翦。 王翦给了他一个自行处理的眼神。 “尔之言论,虽愚蠢不堪,但今日乃是帐中议事,不可因言获罪。故此,算你无罪。今日,你就把嘴巴闭上,没有本君命令,不可开口说话!” 帐中顿时一阵大笑,董彝怔了一下,便要行礼谢恩。 可乔松却瞪了他一眼,弄得这汉子连忙将张开的嘴巴再次闭了起来,手足无措的退了下去。 处理了这件事,乔松继续道:“不过,尔等担忧粮草一事,倒也并非有错。本君这里倒有个想法,还请上将军定夺。” …… 俘虏营…… 此时的井陉关及周边地区已经被秦军掌控,所有的赵人都被收走了武器甲胄,分别安置了好几个大营,被秦军严加看管。 本来,李牧等一众赵将,乔松的意思是将他们安置在城中,给个屋子的。 可是李牧拒绝了,在麾下儿郎没有得到妥善安置之前,他宁愿和士卒们待在一起。而李牧的个人魅力自然是毋庸置疑的,有了他带头,留下来的赵将纷纷效仿。 值得一提的是,赵军中部分将领不愿投降,在李牧通知之后,他们已经舍弃了大军,逃亡封地或者是邯郸,赵聪就是其中一个。而留下来的,基本上都是李牧一手带出来的。 此时,李牧和其他将领一起,缩在风雪中,和将士们围着篝火取暖。 就在这时,一个秦军跑了过来,喊道:“李牧将军,李牧将军在何处?” 一众赵军听到呼喊,却并不搭理,该干什么干什么。 “李牧将军?李牧将军!” 声音传开,李牧总算是听到了,站起来回了一声。 来人快步而来,向李牧抱剑一礼:“小人乃是北地君亲卫统领夏侯婴,奉君上之命,请将军移步大帐,商讨赵军士卒安置问题。” 李牧微微一怔:“有劳使者,还请使者带路。” “将军且慢!”夏侯婴喊住了李牧,补充道:“临行前,君上特意交代小人,将军可带领不超过十人随行,一同作为见证。” 第95章 大帐斗殴为哪般 听到夏侯婴所言后,李牧不禁呆愣片刻,心头那块沉甸甸的大石头终于落下来。 毕竟身为排的上号的兵法大家,李牧对秦军目前所处局势多少能够推测一二。正因如此,尽管已经归降秦朝,但他仍然忧心忡忡,生怕秦军会行当年白起之事。 于是最近数日,他一直待在战俘营内,目的便是倘若事情有变,可以借助自身的威望,狠狠地回击那些言而无信的秦军。然而现在看来,完全是自己多虑了,秦人确实怀揣着解决问题的诚意,要不然也不会允许他带领人手前去见证一切。 跟夏侯婴打过招呼,请对方稍等片刻之后,李牧开始着手挑选随行人员。 首先,他的副手司马尚肯定是必不可少的;其次,原本各个军队的主将就挑几个带上吧。仅仅依靠他们这些将领显然远远不够,李牧接着又从赵国军队里精心挑选出一位德高望重且不属于边骑派系的千夫长、一位百夫长以及一名最为平凡普通的士兵。 就这样,总共凑齐十人,随同在夏侯婴身后一同朝着秦军的中军大帐进发。 …… 秦军进驻井陉关后如秋风扫落叶般迅速掌控局势,不仅将井陉收入囊中,连其后方的东垣亦落入掌中。秦军在此驻军扎营,以作中军大本营。 此时此刻,李牧及其随从并未身披重甲,但人人配备骏马一匹,这一独特景象在进入中军大营后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正当几个刚刚完成值班换防任务的秦军士兵路过时,其中一名伍长敏锐地察觉到他们乃赵国战俘身份,且均系赵军高阶将领。于是乎,这位伍长心生戏谑之意,率领部下像观赏猴子一般围绕着李牧等人嬉笑打闹,全然不顾及场合与军纪。 面对如此羞辱,李牧麾下众人怒不可遏,个个双眼喷火,牙关紧咬,几欲碎裂,心中愤恨难平,只恨不能即刻与这群秦国恶犬拼命厮杀。即便手无寸铁,他们也甘愿用牙齿撕下敌人一块血肉! 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方才领取临时通行令牌的夏侯婴匆忙赶回。眼见此景,他勃然大怒,高声怒斥道:“放肆,尔等在做什么!竟敢在军营重地公然聚众嬉闹,莫非是觉得自己脑袋太多余了,想要挑战军法权威不成!” 听到军法二字,这些士兵顿时打了个激灵。有那几个混账还想挑事儿,可一看夏侯婴的发冠,得,第五等的大夫,爵位比他们高,惹不起。 “都给我滚去军法处领罚,哪个敢不去,罪加一等!” 夏侯婴满脸恼火的怒斥道,君上让他来接人,没想到竟然碰到了这种情况。 一群人只好灰溜溜的离开了。 “李牧将军,抱歉了!此事是小人考虑不周,让各位受委屈了。”夏侯婴很是客气的向这些人道歉。 李牧身后的众人依旧用愤怒的目光看着他,能够保持冷静地并不多。而李牧却依旧面色如常:“使者客气了,我等本就是败军之将,谈何委屈不委屈的呢。” “这……” “还请使者带路吧,老夫想尽快将儿郎们安置好。这冰天雪地的,很多人都生病了。” 这话似是对夏侯婴说,也是对身后的几人说。果不其然,听到这话,众人都清醒了过来,脸上也不由得露出了难过的表情。 “唯,请跟小人来!” …… 这一次,有着夏侯婴这位大夫领路,一路上倒是没遇到什么不长眼的,总算是顺利的赶到了中军大帐。而此时大帐之中,秦军的高级将领全都汇聚在此,等候着他们的到来。 入了大帐,李牧等人向秦军将领行礼。 “诸位,请坐吧。”今日的主事乃是乔松,因此他是和王翦并列的。 李牧等人按照提前安排好的座位依次坐下,将领们倒是无妨,就是队伍最后面的几个军阶较低的以及那个大头兵有些手足无措,还是李牧发话之后,这几人才忐忑不安的坐了下来。 从夏侯婴那里,乔松已经得知了这几人的身份,心里不由得感叹李牧的心细。 “本君知晓诸位心急,那么咱们也就不绕圈子了,直接开门见山吧。”乔松向他们说道。 “多谢君上体谅!” 乔松微微颔首,然后看向了旁边的李信。随即,李信捧着一叠纸张,将其一张张发放给了李牧等人。这些纸张上记录的,是目前赵军俘虏的情况统计,以及秦军的一些概况,其中重点是关于粮食的情况。 “诸位先看一看吧。对于赵军原本的物资储备,我想诸位心里有数,不需本君多做介绍。而秦军的粮草,原本是足够两月食用,可以支撑到开春大雪消融的。 不过,如今多了二十万人,军中粮草便有些难以为继了。” 李牧等人心里咯噔一下,他们最怕的就是这个情况。 设身处地的着想,倘若换做他们,在自己粮草尚且不够使用的时候,还会去管俘虏吗?这个决定,李牧自认为换做自己,也难以做出。 “北地君,这和我们之前谈论的不一样啊。”司马尚满脸怒意的抬起了头,就要站起来。 “尚,稍安勿躁!”李牧按住了他。 李牧发话,哪怕来的赵军将领心中不忿,也只能暂时忍耐。可这些赵军仍旧很不安,生怕秦人再干出当年白起之事。 “诸位,我等之前相约,大秦会解决这二十万人的安置问题,本君并未说置赵军于不顾。只是在向各位说明如今的情况,也是诚心诚意想要解决此事。” 随即,乔松继续道:“按照如今的情况,秦军可以供应这二十万人的粮草。但结果就是,最多一个月的时间,我们就都会没得吃。后果,要么我军在井陉周围进行掳掠,要么……你们应该很清楚,不得已之下,我等会如何做。” 轰…… 赵军中那个大头兵暂时没有反应,可赵军的将领顿时就火了。 李牧也有些难以接受:“北地君,这就是秦人的诚意吗!” “李牧将军,本君在叙述一个事实。将军也是领兵打仗之人,当知晓在困境之下,会如何做。” 李牧脸色分外难看:“老夫自然知晓,可难道秦人说话就跟放屁一样!” “放肆!” “贼尼玛,狗湿的会社话不!” “信不信乃翁现在就把你娃给剁了去!” “他妈滴,狗腿都让打断了,还敢在你达跟前胡咧咧!” 乔松一侧的秦军将领也火了,赵军一看也是不甘示弱,纷纷热情的问候起了对方的家人。整个大帐内的气氛顿时剑拔弩张,吵的凶了,双方恨不得干上一架。 坐在这么一群军中悍将之中,乔松脸上的表情却依旧如常,甚至还有功夫端起茶杯悠闲的品上一口,完全一副看戏的状态,一点儿也没有调解的意思。 吵得凶了,终于,不知是谁抓起桌前的杯子,率先砸向了对方。 然后,大帐内猛然安静了一瞬,随即便彻底爆发了。 …… 大帐之外,夏侯婴听着里面的动静,不由得发出了啧啧的感叹。 “夏侯兄,我们真不用进去管管?”同样担任亲兵统领的王离忍不住询问。 夏侯婴一脸无奈的回答道:“王将军,君上特意交代过,没有他的命令,里面就是把狗脑子都打出来了,也不准咱们进去。 放心吧,君上有分寸,不会让他们打出人命来的。” 王离悻悻的道:“我哪里是怕打出人命来,我是想着能不能趁机跑进去踹那狗日的赵人两脚。” 夏侯婴顿时为之愕然,有些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 就在这时,王离左右看了看,警告的瞪了几眼望向自己的亲兵,然后蹑手蹑脚的朝着大帐门口走了过去。冬日的大帐,自然是放下了厚厚的帘子。 所以,王离只能听到里面打的厉害,却不知道怎么样了。 犹豫了一下,他将门帘挑起了一条缝。 可就在这时,只听一声呼啸。 王离下意识的就想躲,可还是晚了,整个人被一道飞出了大帐的人影撞成了个滚地葫芦。 “谁啊!” “乃翁!” 王贲怒气冲冲的回了一句,顿时让王离蔫了。 “父亲,儿穿了甲胄,没把您硌疼吧?”王离顿时换了副嘴脸,满脸的孝顺。 可王贲没心情理会这个傻小子,二话不说,从地上就爬了起来,一边往里面冲一边吼道:“哪个不要脸的,在背后暗箭伤人! 乃翁今天非得把你打的屎都流出来不可!” 还没等王离爬起来呢,又是一道人影飞了出来,重重的砸在了他身上。 “他妈的又是谁啊!” “秦狗,有能耐跟爷爷单挑!以多欺少算什么本事!”司马尚脚踩着王离的手站了起来,疼的这货发出了一声惨叫。 可他同样没理会王离,以蛮牛冲刺一样的姿态朝着大帐内再次冲了进去。 这接连两次,把周围的亲兵都快看傻了。 王离忍不住朝着那些亲兵咆哮道:“看个屁啊看,还不赶紧把我扶起来!” 几个亲兵连忙手忙脚乱的把王离扯了起来,架着他就朝一边跑,生怕再来一次。这家伙的狼狈样看的夏侯婴乐不可支,差点儿笑出猪叫声…… 第97章 安置降兵有策略 大帐内,王翦骑在李牧的身上,一顿老拳。可紧跟着,就被李牧给掀翻在地,上去就是两脚。那边,王贲抱起司马尚便是一个抱摔,砸的他头晕目眩的。 可还没等他得意几分,司马尚便强忍着疼痛,一脚踹在了他的肚子上。 乔松眼看着越打越激烈,连忙端起茶杯躲到了王翦的帅位那里,一边吸溜吸溜的喝着茶,一边好整以暇的看着这群军中悍将打架斗殴,一边还在边上加油。 “哎对,朝下边招呼,下边招呼!” “嗨呀!李信你个笨蛋,朝下三路招呼啊!” “唉,这就对了!” “揍他,揍他眼窝!” 正看热闹着呢,乔松突然眼角的余光瞥到了一个偷偷摸摸的身影,顿时扭过头,露出了一个凶狠的表情。 那跟着李牧来到秦军大帐的小兵举起的手顿时僵在了空中,脸上出现了恐惧的表情。 他本来是见将军们都在和秦人打架,想要拿下这个秦国的贵族的,可现在,手好像被定住了一样。这可是王族啊,我不会被杀头吧! 想了想武安君,这小兵一咬牙:“去死吧!” 大帐内其他人骤然一惊,李牧等人循声望去,更是脑门儿上冷汗都快下来了。 他们这些人打打就算了,可北地君不一样啊,那可是王族! 糟了! 没想到,乔松突然怪笑一声:“偷袭?好个小贼,你给我过来吧你!” 下一刻,只见乔松以极快的速度,一把抓住了那小兵的胸口,然后猛然将他贯摔在了地上。整个人一屁股坐在了那小兵身上:“嘿嘿,这下老实了吧!” 乔松好歹也是荀夫子的高徒,文武兼修的那种,修行这么多年,一身武力虽说比不上各派掌门一类的高手,但是比起盗跖,梅三娘,墨鸦,白凤一类的还是不差的,哪里是一个小兵就能制服的? 正在僵持中的李牧和王翦两人对视了一眼,默默的喊了声死来,然后又扑向了对方。只是这一次,他们所用的力气没那么大了。 …… 打了大概快半个时辰,瞧着这些人一个个都鼻青脸肿的,应当差不多了,乔松这才让外面的王离和夏侯婴滚进来将这些将军们分开。 吸溜…… 再次喝了一口茶水,无视了分作两列相对而坐,吹胡子瞪眼儿的秦赵两军将领,乔松这才说道:“怎么样,打痛快了吧,打痛快了,咱们继续谈事情。” “哼!” 李牧和王翦两人冷哼一声。 这两人王翦年纪比李牧要小,小刚好一纪。可王翦也已经四十多了,李牧更是过了五十,再过不久就是花甲之年了,两人都是妥妥的老朽,此时一个眼窝肿的跟个鸡蛋一样,一个也好不到哪儿去,手里拿个帕子捂着自己的鼻子,显然还在流血。 其他人也都一样,一个个都挂彩了。 “俺不服!”一个赵军将领砰的一下拍在了桌子上:“你们秦人都穿着甲胄,有能耐把甲胄脱了,咱们再来过!” 赵军将领顿时就喧闹了起来。 的确,他们太吃亏了。 秦军将领也不是吃软饭长大的,顿时感到拳头硬了。他妈的,你们一群投降的货色,还敢说耶耶们穿着甲胄!来就来,谁怕谁啊! 乔松挑了挑眉毛:“那看来是没打够,依本君看,甲胄算什么,你们干脆别穿了啊,外面冰天雪地的,现在就给本君把衣物全脱了,到外面光着膀子打一架!哪个要是敢退一步,谁就是蹲着撒尿的!” 当即便有一个冲动的将领撕开了自己的上衣,露出了一身精壮的腱子肉。 砰…… 乔松猛然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能的你!听不来好赖话是吧,给本君老实的坐下!” 那赵将脸色猛然涨红,刚想吼你凭什么管我,却被身边的人一巴掌拍在了后脑勺上。一扭头,却发现是副将司马尚,而自己的顶头上司武安君李牧正用阴沉的脸色瞪着他。 这赵将顿时萎了,蔫巴巴的坐了下来。 “行了,都是驰骋疆场的汉子,有什么火气,打一架也就过去了。要是觉得还不痛快,那待会儿谈完了,滚出去打。你们就是把狗脑子打出来,本君也当看不见!” 一听这话,秦军中的一些将领不由得低下了头,尽量让自己的脸色不被君上看到:君上,刚才可就属您在边儿上拱火拱的最欢,还净让我们使阴招,这会儿却好像跟您没关系似的。 “继续谈刚才的话题。”乔松敲了敲桌子,让众人都看向他:“当前的困境,就是这二十万人消耗太大,在开春之前,我大营所留存物资不够供养,这是事实,哪怕是说破了大天,粮食不够还是不够!” “而这二十万人,我秦军不可能放他们回去!眼下邯郸还在困守,放这些人回去,就是给我大秦自找麻烦,本君不会这么干!” “君上,那……” 李牧眉头大皱,尽管理解,可这不是把他们这些人逼上死路吗? 乔松抬起了手,示意李牧先闭嘴,听他来说。李牧只好先安抚了一下自己人,然后看向了乔松。 “所以,眼下这二十万人困在大营,等着粮食是不现实,这样下去只有等死。因此,必须想办法自救。本君与诸位将军商议了一番,眼下就这么几条路,看你们如何选择了。” “其一,愿意继续参军的,我秦军会将这些人打散重编入秦军各营。我大秦耕战之策尔等也都清楚,只要能在战场上杀敌,那良田,爵位唾手可得! 但有一点要提前说明,你们是降卒,刚开始必然会受到我军将士的鄙夷。谁要是忍不了这份屈辱,那还是不要来了,省的到时候闹出了乱子,本君还要以秦法制之。” 别说什么秦赵血仇,二十万人,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赵国再怎么,那也是权贵当道,普通人难有出头的机会。而秦国不一样,给了普通人一个上升的通道,有的是人动心。 都是当兵打仗,给谁打不是打,给秦军打还有爵位可拿,干嘛不去! 因此,这一招可以极大地分裂赵军中的普通士卒。 “这是针对普通士卒的,对于你们这些将领,愿意主动加入秦军的,本君可以做主,将你们调往他处,不用对故国出手。” 此言一出,赵军中许多将领顿时愣住了,包括李牧也是一样。什么时候,大军调动还需要考虑底下将领的想法了?这位北地君,当真是秦王的子嗣,竟如此仁善! 乔松继续道:“对于不愿参军的,想要回家和家人团聚的,我们只能暂时说声抱歉了。 这部分人,我秦军可让你们迁徙到大秦境内。你们可以选,前往新定的云中,雁门,代郡三地,亦或者是前往太原,上党两地。 选这条路,秦军会派出一支队伍押送,并提供沿途所需粮食。 待到战争结束,你们可向当地郡县提出申请,返回家乡与家人团聚,或者将家人接过去都可。” 说完,乔松继续总结道:“我大秦是有诚意解决这二十万人的安置问题。但前提是,你们不能给大秦继续带来麻烦,并且要靠自己双手活下去。” “所以,生路大秦给你们了。该如何选,就看你们的了。” 说到这里,乔松端起茶杯再次抿了一口,然后又道:“顺便说一句,本君的封地缺乏大量人口,大秦已经在往北地,陇西迁徙人口,如果选择迁往这两地,可以获得一些政策上的优待,有三年的免税,并获得免费的种子和农具使用资格。” 选择摆在了赵人的面前,让李牧等将领纷纷陷入了沉思之中。 的确,这二十万人无论放到哪里,都是一个大包袱。而此时北地君提出的策略,虽然和他们预想中的放归家乡有一定差距,但确实是一个解决之道。 可见,秦人是有诚意的。 秦法不赈灾,这一点列国皆知。同样的,给这二十万人白送粮食,有违秦国律法。假若平白无故的给这些人粮食,给这些人优待,此举将那些为大秦沙场征战,以命相搏的战士们置于何地? 因此,活路要靠他们自己走出来,秦国所能给他们提供的,只是一个活下去的方法。 李牧沉默了片刻,拱手道:“君上,可否给我等一个商议的时间?” 乔松点了点头:“可!” “来人!” “卑职在!” 王离和夏侯婴两人走了进来。 “带他们去准备好的空营帐。” “唯!” 李牧道了声多谢,带着这十人跟着两人离开了大帐。 待到这些人离开,王翦等将领才龇牙咧嘴的抽起了凉气,嘴里骂骂咧咧的,那些赵狗出手也太下作了。 “君上高明啊。”王翦一边用热抹布捂着自己的眼眶,一边忍不住竖了个大拇指:“赵军被俘,本就心中充满了怨恨。帐外为人戏耍,更是怒火万丈,很难听得进去话。与我等打斗一场,泄去了其心中火气,方才能让他们安安静静的坐下来听我等把话讲完。” 原来,这打斗根本就是乔松刻意安排好的。 自打李牧等人进入大营,便一举一动都在星宿阁的监控下。提前得知李牧等人被秦军围堵戏耍,乔松便安排了今天这一幕。 听到王翦的称赞,乔松摇了摇头:“上不得台面的小手段罢了。倘若能将这二十万人妥善安置,也算是给我秦军打开了一个新局面。 只是,让各位将军受委屈了。” 王翦赞同的点了点头。 对于世仇赵人,秦人都能放下仇恨,那对于其他各国,又有什么不可呢?如此一来,将大大降低针对列国的战争中所能遇到的阻力 “哈哈,君上多虑了,能有机会揍一下那些降将,我等高兴还来不及呢,哪里称得上委屈!” 李信满脸快意的道。 其他人也是纷纷附和,能有这机会,回家了和儿子吹嘘也有了资本,哪会觉得委屈呢…… 第97章 谁是爹来谁是子 虽然结果不是让人太满意,但设身处地的想一想,李牧也拿不出更好的解决办法了。因此,经过和下属的一番磋商,李牧最终同意了秦军的策略。 “既然如此,那么即日起,本君便会安排人手,进入俘虏营统计降卒的意愿,以安排后续事宜。只是,此事还需要李牧将军及各位将军协助。” “应尽之责。”李牧点了点头,然后道:“只是,老夫还有一个请求,请君上斟酌。” “哦?说说看。” “老夫希望秦军可以放归一小部分人,由其携带我等士卒的家书,向家乡报个平安。” 乔松脸上不禁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尚未等他做出回应,坐在旁边的王翦便踩了乔松一脚,给他使了个眼色。 乔松微微皱眉,答道:“可…… 只是人数限制在……五,不,三千人吧,仅限于百夫长以下的军卒。 具体的人选,还是由你们筛选,随后报到本君这里吧。” “多谢君上!”李牧抱拳一礼。 和李牧等人沟通了一番细节,待到双方都满意之后,乔松便命人将这一行人安置好。不过李牧拒绝了,他仍执意要回到俘虏营中,要和自己的士兵待在一起。 事情已经敲定,乔松和王翦便安排各营人手,准备进行俘虏的分类,并向各地下发调令,请各郡县配合,并在沿途设置发放粮食的地方,以供给之后的大军迁徙使用。并且,准备接收这批俘虏。 按照预先的计划,押送军队和俘虏都会携带一些军粮,以备半途使用。同时,其接收地也会组织人手主动迎接,如此一来,两支队伍相向而行,可以保证粮草不会出现问题。 和各营主将安排好一应事务,其余将领便退下了。 乔松这才询问起王翦刚才的举动是何因由。 王翦解释道道:“君上,李牧所提要求虽是为了安抚赵军人心,可对我大秦来说,同样是利大于弊。一旦这些士卒将家书带回,可迅速消弭赵地敌秦之心态。 同时,通过赵人的嘴说出来的事情更有信服力,也会让列国看到我秦军的转变,降低日后统一之战的难度。” “原来如此,倒是本君浅薄了。”乔松恍然道。 …… 来自井陉和赵军俘虏的谈判结果,趁着夜色飞速抵达咸阳。嬴政坐在宫殿内,眉头紧蹙,与身边的心腹大臣们紧张地商讨着。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他终于点了点头,表示同意这个方案。 紧接着,一道道来自咸阳的命令如同疾风骤雨般传遍各个郡县。 各郡县接到指令后不敢怠慢,纷纷忙碌起来,积极筹备接收俘虏事宜。一时间,靠近赵国的几个郡县热闹非凡,人们都在为即将到来的大批俘虏做着准备。 与此同时,对俘虏的统计工作也在有条不紊地展开。乔松下令让赵军自行统计人数并上报,再由秦军负责监督审核。仅仅用了短短五天时间,一份初步的数据便呈现在众人眼前。 根据统计结果显示,大约有三成的俘虏愿意继续留在秦军服役,人数约为六万;而其余七成则选择离开军队,另谋出路。 在这离开的十四万人群体中,竟有超过半数的人决定追随李牧前往雁门。要知道,这些人大都是原来驻守边疆、擅长骑兵作战的精锐之师。 乔松心中暗自思忖:如此众多的精锐聚集一处,如果不能妥善处理,必将成为一大隐患!他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这么多精锐集中到一起,万一哪天他们造反,那可真是给自己找麻烦啊! 因此,双方再次展开了新一轮紧张激烈的谈判。 乔松深思熟虑后决定对这十四万人大刀阔斧地进行调整分配:六万士兵被派遣至苦寒荒凉的北地和陇西地区;三万战士则开赴云中、雁门等战略要冲;剩余的一部分兵力则发配到太原与上党。 就这样,整整二十万俘虏都找到了各自的归宿。 在王翦将军全力以赴的协助之下,秦军调拨出大约八万精锐之师负责押送这些即将奔赴各地的战俘。而那些心悦诚服愿意投身秦军麾下效命疆场的将士们,也统统被遣送至蓝田大营接受系统严格的整编训练。 至于李牧将军本人嘛,秦王嬴政更是亲自下达诏书传召他亲赴觐见。嬴政迫切地想要亲眼目睹一下这位名震天下的赵国战神究竟是何等风采。 …… 李牧归降秦国的震撼消息犹如一道惊天动地的陨石划过天际,狠狠地砸进原本风平浪静的湖面,激起千层浪花,引发轩然大波!一时间各国舆论哗然一片沸沸扬扬。 李牧何许人也?那可是威震塞外仅用一仗便歼灭匈奴十万铁骑的不世猛将啊!而且他还曾接二连三挫败强秦妄图吞并赵国的阴谋阳谋,可以说是举世无双的绝世狠角色!放眼天下诸多将领,无一人胆敢夸口称自己能够稳稳战胜李牧将军。 这样的狠人,竟然带着麾下大军,降秦了? 一时间,天下谩骂声不断,皆是指责李牧数祖忘典,背弃祖宗的。李牧的风评,瞬间跌入谷底,不,应该说跌入地狱。 砰…… 伴随着一声沉闷的巨响,乔松怒不可遏地将手中紧握的书卷狠狠地砸向地面。他那双充满怒火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眼前的惊鲵,声音因为极度的愤怒而颤抖着:“究竟是哪些无耻之徒在背后煽风点火、又是那些人在那里推波助澜!” 没有列国的插手,李牧的风评纵然有所降低,可绝不会落到今天这样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的地步。 惊鲵低头回答道:\"启禀君上,根据目前掌握的情报来看,各国似乎都有所行动。其中,楚国、魏国和燕国最为活跃,齐国也有少量反叛秦朝的人士牵涉其中。\" 乔松听后更是气得咬牙切齿,“这群卑鄙龌龊的家伙,只会躲在暗处放冷箭,竟敢对本君的人动手!” 他的脸色涨得通红,额头上青筋暴起,显然已经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 “什么事啊,竟让君上如此大动肝火!” 就在这时,帐外响起了陈平的声音。紧跟着,陈平和曹参二人便入了帐中,向乔松见礼。 这事儿也没什么不能跟人说的,乔松黑着脸便将事情的缘由告诉了二人。 两人相互对视了一眼,随后曹参主动上前一步,询问道:“敢问君上,对于李牧将军,君上是想要如何安置?” 乔松微微皱眉,答道:“李牧之才,本君自然是很欣赏的。这样一位沙场宿将,应当在边疆发挥自己的才能,而不是被区区赵国拖累。 也唯有我大秦,方才能给李牧将军提供足够广阔的舞台。” “君上,王上命李牧将军前往咸阳觐见。您这边……” 乔松知晓曹参这话是在试探自己了,思索了一下回答道:“我等皆为臣下。” 两人顿时明白了。 随即,二人相互对视了一眼,还是陈平主动站了出来:“君上,列国所惧者,无非我大秦之形象发生扭转,让列国百姓淡化敌秦之心罢了。 其目的本无可厚非,然其手段,却未免有些不自量力了。” “哦?你有何看法?” “君上,其实列国已经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了,您之前的应对之策不就很有效吗?” 乔松微微一愣,顿时明白了陈平的意思。稍稍平复了一下情绪,他向惊鲵命令道:“立刻传话给太学的伏念先生,让他们在太学组织一场辩论会,论题就是这次秦赵之战二十万人如何处理。 要让太学的学者们好好探讨一下,忠孝仁义,该如何抉择! 同时,命令我们在外围的人手以及商会在各地的分部全力配合,命刊印司加急印刷此次辩论过程和结果,免费向列国百姓臣民发放,务必将此事广泛传播。 本君要在一个月内,彻底扑灭所有的谣言蜚语!” 说到这里,乔松嘴角泛起一丝冷笑。 呵!跟本君玩舆论战?哼!难道以为本君多年来苦心经营的势力是吃素的吗? 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太学聚百家于咸阳,掌天下喉舌,这个时候不用,什么时候用! 且正如陈平所说,这都多少次了,这些蠢货却始终学不乖。这次一定要让他们明白,在舆论领域,究竟谁才是真正的主宰者! 谁是爹,谁又是孙子! “唯!” “君上,还有一事,需君上亲自去办。”陈平再次说道。 乔松闻言,疑惑的看向了他。 “此番列国以此下作手段,污李牧将军名声,想必李牧将军定然心中伤感。君上,当安抚一番才是。” 这话让乔松眼睛一亮,下意识的道:“吕言,你去传信……不!”说到这里,乔松突然改变了主意:“本君会亲笔书信一封,你派人送给李牧将军。 并且给李牧将军带话,就说对于将军深明大义,避免生灵涂炭,本君钦佩之至!将军之名誉,不能任由奸佞小人玷污! 本君定会让将军,无后顾之忧!” “唯!” 第98章 一波未平一波起 在乔松的命令下,太学与商会,刊印司,星宿阁外围纷纷运转了起来。一封书信,也飞速送往正在前往咸阳的李牧手上。 当李牧抵达函谷关之时,看到各地学子纷纷向咸阳汇聚,起初还有些不解。可当他在旅途中的客舍休息之时,亲耳听到那些士子高谈阔论,讨论关于秦赵井陉之战中忠孝仁义的话题时,顿时明白了。 而这个时候,来自乔松的信件,却又送到了他这里。 看着乔松的亲笔书信,再联想到秦国近期一系列大动作,这位久经沙场、战功赫赫的老将军不禁感慨万千、心绪复杂。 自己在赵国也曾备受先王重视,更是被当今赵王拜为武安君,然自己虽然统兵作战能力出众,但每一步都举步维艰、备受牵制。不仅朝堂之上有像郭开这样的奸臣佞臣蓄意阻挠,就连春平君等宗室派系都不支持他,他就好像游离在赵国朝堂之外的一匹孤狼,纵然享有巨大声望,却被整个赵国朝堂放逐在外。 以此次与秦军交战为例,倘若不是赵王和郭开故意拖延粮草供应,自己又怎会陷入这般绝境? 然而转头看看秦国,尽管自己曾屡次击败过他们,让其损失惨重——先是大败名将桓齮,破灭了秦国灭掉赵国的大好时机;后又多次重创秦军,使得秦人对自己可谓恨之入骨。 但令他万万想不到的是,秦国这位封君竟能设身处地地替自己着想,甚至不惜耗费巨大人力物力,只为帮自己洗清冤屈。面对这份恩遇,要说内心毫无波澜、丝毫不为之所动,那绝对是假话。 阅毕信件后,李牧心情沉重地长叹一口气,然后缓缓抬起头来,目光凝视着眼前这位前来送信的使者,语气诚恳地说道:“烦请使者转达我对君上的谢意,君上对李牧之恩遇,李牧没齿难忘。 只是李牧终究是叛国之将,那些风言风语,李牧也应当承受。不过,还请君上放心,李牧非软弱之辈,些许流言,尚无法动摇。 待李牧觐见秦王,再亲赴北地,听候君上调遣。” 使者微微一礼,退出了馆驿。 …… 于是,当李牧抵达咸阳,踏入章台宫觐见秦王之时,他心中忐忑不安。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秦王对李牧表现出了极大的满意度。当着群臣百官的面,秦王毫不吝啬地夸赞李牧深明大义,并亲自向李牧行礼拜师,表示愿以李牧为师。 这一举动震惊了朝野上下,因为在此之前,只有上将军王翦才享受过如此殊遇。而如今,秦王竟然将李牧抬高到与王翦同等的地位,可见其对李牧的重视程度非同一般。 李牧深感惶恐,他自惭形秽地说道:“今日我方才明白秦国之所以能够横扫天下的原因所在。秦国拥有这样贤明的君主,忠诚坚贞的臣子,英勇无畏的将士,以及心怀赤诚、热爱国家的百姓们,实乃天下无敌啊!” 面对秦王给予的崇高礼遇,李牧感到十分惭愧。他认为自己不过是一个战败之人,实在不配承受这般殊荣,因此坚决推辞不受。 最后,无奈之下,秦王只得询问李牧的志向何在。 李牧诚恳地回答道:“臣余生最大的愿望便是为中原戍守边疆,保卫百姓的安宁生活。” 听到这里,秦王陷入了沉思。经过一番考虑后,他决定让李牧继续前往陇西镇守边境。 …… 井陉大营,乔松接到了来自咸阳的信息。让他倍感疑惑,难道父王是担心李牧在云中威望太高,故此将他调往陇西吗? 但是,乔松也知晓,自己经略西域的计划父王是十分清楚地。而陇西乃是通往西域的必经之地,父王既然将李牧调往西域,应当还是有意将此人留给自己用。 不过此举应当正合李牧心意,毕竟他也用不着再去面对故国了。 摇了摇头,乔松将书信放在火中燃烬。李牧以及二十万俘虏的事有了着落,可赵国还没完呢。眼看着冬天就快要过去了,邯郸那里也该有个结果了。 …… 可有时候,事情就是这么不巧。 乔松本计划等待春天来临后,与王翦一同南下攻打邯郸城。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一封来自星宿阁的信件却打破了平静。 原来经过星宿阁多番打听得知,燕太子丹在燕国积极拉拢朝廷大臣,已逐渐汇聚成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并开始劝说燕王发兵援助赵国。 令人诧异的是,那些原本隶属于雁春君和大将军晏懿派系的臣子们竟在此刻纷纷倒戈投向燕丹一方,致使燕丹的势力迅速膨胀。 据星宿阁分析推断,此事背后似有墨侠一脉的踪迹。然而令人困惑不解的是,按照常理来说,墨侠这般举动已然背离了墨家的道义,但却未见六指黑侠出面阻止。 尽管上卿顿弱断言燕王不会轻易出兵,但为了以防万一,秦王嬴政决定调动北地大军奔赴易水地区,陈列于边境之上,以此向燕国施压示威。 因此,王诏就发到了乔松这里。 …… 乔松紧皱着眉头,思索许久,决定让韩信率领大军开赴易水。自己则是继续留在井陉大营,准备结束对赵国的战争。 将手书以密文写好,然后加盖上自己的印章交给惊鲵之后,乔松又道:“调查清楚燕国的变故,尤其是六指黑侠,看看他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按六指那个迂腐的性子,墨侠行事如此离经叛道,他应当不会置之不理。” “唯!” 原着中,六指黑侠明面上与卫庄一战之后神秘消失。可实际上,早在和卫庄交手之前,他便中了东君焱妃的六魂恐咒。而此次六指黑侠始终没有露面,乔松怀疑这家伙是不是被燕丹那个小人给解决了。 倘若真是这样,那他可要在这件事上说道说道了。 可惜,乔松还没怎么查呢,一道来自燕国的消息就让他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 燕国,蓟城…… 太子府内,寒风凛冽,大雪纷飞,一片萧瑟之景。悠扬而哀伤的乐曲声在空中回荡,仿佛诉说着无尽的悲痛与哀愁。今日,太子府沉浸在巨大的哀伤之中——有丧事发生。 身为当今蓟城的风云人物,太子丹府上举丧,朝中的文武百官岂敢怠慢?纷纷前来吊唁。于是,府门外挤满了各式各样的马车,车水马龙,好不热闹。然而,那些地位较低的官员们,由于无法靠近府邸,只能徒步走过半条街,方才能够踏入太子府的大门。 走进府内,原本金碧辉煌、气势恢宏的大殿已被改造成庄严肃穆的灵堂。一口黑漆漆的棺木静静地放置在正中央,显得格外沉重压抑。昔日豪华气派的大殿此刻挂满了白色的绸布,一片素白,弥漫着令人心碎的哀伤气氛。 太子丹身着重孝,头顶白布,面容憔悴且悲伤地跪伏在棺木旁边。他的身边站立着数位身着黑白双色衣裳之人,这些人神情肃穆,脸上不仅弥漫着无尽的哀伤,更透露出无法消解的愤恨和仇视之意。 众多宾客源源不断地走进灵堂,他们首先面对棺木焚香敬拜,接着跪地叩头行礼祭奠。太子丹紧跟在每一位宾客身后,逐一还礼作答。按常理来说,这样的还礼仪式应当由已逝之人的子侄执行,但太子丹却坚持要亲自去做,仿佛想通过这种独特的方式向逝者传达内心深处的沉痛哀悼之情。 若是燕王喜得知眼前发生的这一切,恐怕会气得当场暴毙而亡吧!毕竟,身为燕丹的父亲,燕王喜尚且在世安好,可自己的亲生儿子却跑去给别人守灵尽孝,这实在让他这个老父亲难以接受。 “农家侠魁,田光先生到!” “农家神农堂堂主,朱家先生到!” 接连两道声音,让燕丹强打起了精神看向了门口的方向。不多时,田光与朱家便一前一后的走入了大殿。 这两人的到来让周围的官员议论纷纷。 “奇了,这太子府的丧仪,怎的还让这些江湖草莽来?” “你不知道吧!听说,这回死的是太子丹的老师,墨家的巨子。” “巨子?不对吧,我听说墨家已经分裂了。传承墨家学识的留在了秦国太学,咱们燕国的只是原本的墨侠。这太子丹的老师,便是这群墨侠的头领。” “嘶,难怪了,原来也是草莽之辈。” “慎言!你不要命了!” 周围的官员小声的议论着,事件逐渐清晰。 而大殿正中,田光和朱家已经上完了香,向太子丹和墨侠的几位道了声节哀,太子丹和墨侠头领们一脸悲色的还礼。 哀乐还在继续,但前来的宾客已经越发的少了。 就在这时,又是两道唱喏的声音先后响起。 “雁春君门客绝影到!” “大将军晏懿门客,将军狩到!” 燕丹拢在袖子里的手陡然一紧,脸上却仍旧保持着悲戚的神色。 两人一前一后步入了大殿,看二人谈笑风生的模样,实在不像是来吊唁的,反倒是来取笑的。不过,步入大殿那一刻,二人却板起了脸,假模假样的上香行礼。 燕丹强忍着厌恶回了个礼。 心里琢磨着时间差不多了,燕丹便哭嚎一声,扑在了棺木上…… 第99章 无妄之灾天上来 太子丹那悲痛欲绝、泣不成声的样子令在场众人皆无不动容。然而,宾客中代表着雁春君和大将军的两个门客面色铁青——毕竟太子丹身为堂堂燕国权贵,为一江湖草莽如此失态,实在有失体统,简直把燕国王室的颜面都给丢光了! “太子殿下,请节哀顺变吧!时辰已到,该起灵了。”一旁的礼官见此情形,心中不禁暗暗叹息一声,没想到太子丹与逝者情谊深厚,但此时此刻也确实不宜过度拖延时间。 眼看着下葬吉时将至,如果继续耽误下去恐怕会引来不祥之兆。 然而面对礼官的轻声提醒,太子丹却恍若未闻一般,依旧紧紧伏在棺木之上痛哭流涕。他的哭声如决堤洪水般汹涌澎湃无法遏制;而其怀中紧抱不放的棺木似乎成了唯一能给予他些许慰藉之处。 ”老师啊......学生不孝啊!竟没能保护好您,让您遭受奸人毒手哇!!”太子丹撕心裂肺地哭喊着,每一个字都充满无尽悲伤与悔恨之情令人闻之心酸落泪。 荆轲与新任的墨侠统领大铁锤双眼猩红,他们紧紧拉住燕丹的左右胳膊,拼尽全力想要把这位太子从棺材上拽下来。然而,燕丹却宛如与棺材融为一体般,任凭二人如何使劲儿,他就是纹丝不动。 一旁的礼官实在看不下去了,焦急地大喊:“快来几个人,赶紧把太子带下去,千万不能耽误了时辰啊!” 话音未落,立刻有几个侍卫冲上前去,他们手忙脚乱地连拉带拽,想要帮忙把燕丹弄下来。 可是谁也没有料到,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或许是因为涌上前来帮忙的人太多,原本用于支撑棺椁的架子其中一条腿竟然毫无征兆地折断了! 刹那间,众人完全来不及反应,纷纷仰面摔倒在地。 伴随着“轰隆”一声巨响,那口巨大的棺材失去平衡,竟然从架子上倾覆而下。紧接着,还未封钉的棺材盖子顺势滑落,而棺中的遗体也随之翻滚着掉落出来。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目瞪口呆,一时间甚至忘记了哭泣。原本悠扬悲怆的哀乐声戛然而止,整个灵堂陷入一片死寂,仿佛时间都在此刻凝固了。 短暂的死寂过后,仿佛时间都停止了流动一般,整个场面变得异常凝重而压抑。突然间,太子丹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噗的一口鲜血如箭般喷涌而出!他的身体失去控制地向前倾倒,连滚带爬地冲向六指黑侠的遗体,口中不断呼喊着自己该死之类的话语。 那悲痛欲绝的呼喊声,如同杜鹃啼血,令人心碎不已。 与此同时,几位墨侠的头领也被这变故惊得纷纷跪倒在地,他们满脸哀伤与悔恨之情,将原本被众人包围得严严实实的遗体暴露无遗。 站在一旁的农家田光和朱家不禁皱起眉头,心中暗自思忖道:眼前之人的确是六指黑侠无疑,但为何他的脖颈处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针线缝合痕迹? 显然,六指黑侠的头颅曾经被人斩断过,如今出现在这里的只是一具经过殓尸官修复后的尸体罢了。 要知道,六指黑侠可是名震天下的一派掌门,其武功造诣高深莫测。究竟是何方神圣拥有如此通天彻地之能,可以取下他的首级?这个疑问如同迷雾一般笼罩在众人心头,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一番手忙脚乱,礼官不得不重新叫来殓尸官,将六指黑侠的遗体重新入殓,由太子丹等一众后辈行大礼参拜以祈求逝者谅解,这一番下葬才得以重新进行。 …… 待到将六指黑侠下葬,太子丹命人取来了一把宝剑,在六指黑侠坟墓之前将之折断,满脸愤恨的发誓道:“老师为奸人所害,我身为弟子,定当为老师报仇雪恨! 秦人阴损,派遣罗网杀手掩日,杀我恩师。此后,哪怕穷尽四海八荒,只要我还一口气,也要取其首级,于老师墓前祭奠,以告慰老师在天之灵!” 罗网? 掩日? 这就难怪了。 田光脸上不由得露出了恍然的表情,显然信了燕丹的话语。 可落后田光半步的朱家脸上的面具却变成了忧郁的蓝色,怀疑的眼神始终在跪在墓前的太子丹身上徘徊。他有些不解,这些年墨侠的人始终活跃在战场上,先前秦国灭韩,此时秦国伐赵,战场上有不少墨侠的弟子在阻止所谓的不义之战。 照这么看,罗网的确有对六指黑侠出手的理由。可问题是,朱家总觉得不太对劲儿。这个燕丹,给他的感觉很不舒服。整场葬礼,看似他对六指黑侠感情颇深,可他总觉得有些太过了。 …… “所以,燕丹当众宣布,是罗网的掩日杀了六指黑侠?”井陉关军帐之中,乔松脸上满是诡异的表情。 惊鲵半跪在地,并未看到乔松的表情,只是答道:“是的。朱堂主跟随田光一起前往了太子府询问此事,据墨侠头领荆轲所说,六指黑侠正是死在掩日剑下,那种特有的伤口当是掩日剑造成的。 并且,六指黑侠眼神瞳孔涣散,似是中了掩日的成名绝技——昼暗掩日。” 乔松沉吟了片刻,再度询问道:“罗网有针对燕国的行动吗?” “据属下所知,是有的。” 墨侠不仅在战场上兴风作浪,到处找死,而燕国中太子丹也是不断劝谏燕王喜发兵救赵,罗网身为大秦的爪牙,自然是要行动的。 星宿阁燕国分部,已经多次碰到了罗网的人。 只是,罗网毕竟也是大秦的秘谍组织,他们到底干了些什么,星宿阁却是无法查证的。正如星宿阁的行动,罗网同样不知底细一般。 “你觉得,掩日和六指黑侠之间,谁的胜算更高一些呢?” 目前,看起来似乎是罗网的嫌疑更大一些。可是,乔松还是保持怀疑。 “这……” “怎么了?有什么话直说便是。” “君上,罗网天字级杀手,新任惊鲵,掩日,玄翦三人实际上是不如之前的我们的。如果让他们对战六指黑侠,一般情况下,应当不是其对手,仅可保住性命罢了。” 几年前,负责护卫豫州鼎的时候,惊鲵曾经见过罗网新任的剑奴。怎么说呢,惊鲵认为自己身在罗网的时候,就可以稳胜那三人。 这几年,那三人或许有所进步,但应当也不是六指黑侠这种成名多年的掌门级高手的对手。 “一般情况?”乔松喃喃了一句:“也就是说,如果六指黑侠中毒,受伤,状态不好的情况下,结果就不一定了吗?” “正是。” “本君知道了。给咸阳去一封信,询问一下,此事是否是罗网做下的。” “唯。” …… 咸阳,这样的消息自然瞒不过罗网的眼睛。而作为罗网的主人,赵高此时心里也是感到分外的怪异。他看着手中来自北地君的信件,淡淡的瞥了一眼身前跪着的人,带着一丝玩味道:“我倒不知,你何时有斩杀六指黑侠的本事了。” 跪在赵高面前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乔松信件中提到的掩日。 面前的掩日将头低的更低了。 赵高笑吟吟的将信收了起来,然后起身道:“罗网笼罩七国,让多少英雄豪杰恐惧不已。从来都是罗网猎杀他人,这都多少年了,我还是头一次遇见敢往罗网头上扣屎盆子的。 这燕国太子,还真是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惊喜。” “大人,墨家头领荆轲也是剑中高手。以他的见识,判断应当不会出错。”六剑奴中的真刚道。 “此事我自然知晓。去查查吧,如果不出意外,当年那只侥幸逃得一命的老鼠,终于还是藏不住了。”赵高微微颔首:“另外,准备笔墨。我要给君上,回一封信,说明一下情况。” “唯!” …… 蓟城…… 送走了所有宾客的燕丹独自一人回到了自己宫中,此时已经夜色颇重,他披着一件厚厚的披风,回到了自己书房之中。 昏暗的灯光照亮了书案所在的角落。 燕丹缓步走向了书架,从上面拿下了一卷古籍,走到书案前跪坐了下来。这是一卷竹简,尽管秦国的纸张已经取代了书简,可燕丹不喜欢那轻飘飘的一张纸,总是认为没有竹简来的厚重可靠。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每次看到纸张,总会想到嬴政那张可恶的脸。 摊开竹简,看了没一会儿,燕丹突然感到房间中多出了一道冷意。他缓缓的抬起了头,黑暗的角落中不知何时坐了一个人,一个手拄着长剑,浑身笼罩在黑色斗篷里的人。 “你来做什么!”燕丹面带冷意的道。 “我只是来提醒太子殿下一声,莫要忘了你我之间的交易。”黑暗中响起了一道沙哑的声音,仿佛金属摩擦一般,让人感到分外不舒服。 燕丹冷哼一声,对此人并未有什么好脸色:“哼!我自然不会忘。” “如此便好,毕竟,太子殿下也不想让世人知晓,六指黑侠是怎么死的!” “你威胁我!”燕丹眼中顿时寒光凛冽。 “不,这只是一个忠告。太子除掉了六指黑侠,掌控墨侠,把罪孽推到了罗网的头上。我获得想要的秘密,这是交易,很公平!” “你不怕我杀了你!” “太子殿下身份尊贵,我只不过是一根草芥。该如何选择,太子殿下心中有数。” 话音落下,此人消失在了角落之中。 燕丹面色阴沉,缓缓地吐出了四个字:“苍龙七宿!” 砰砰砰…… 一阵敲门声响了起来。 燕丹皱了皱眉:“何人?” “丹,我听说你回来了,担心你忙了一天没有用膳,故此给人送些过来。” 燕丹脸上闪过了一丝厌恶,但很快收敛了起来,板着脸走向了房门…… 第100章 兵临邯郸士气崩 对于乔松的事情,赵高一直很上心。即使一些违规的事情,他也总会想办法让事情变得合理合规起来。即使这只是一个询问,可赵高的回复依旧堪称完美,详细的解释了其中的缘由,甚至还给附上了一张掩日最近的任务记录,以及自己的推断。 看到这回信,乔松没理由继续怀疑自己人。 也就是说,六指黑侠的死的确有蹊跷。可现在,大秦却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 天下人不会去相信真相是什么,他们只会愿意相信自己想要相信的。对于在秦国兵锋下瑟瑟发抖的列国来说,六指黑侠死在罗网手中,要比其他方式更容易让他们接受。 “这个燕丹呐,真是会给本君整些花活。这回,我等还真让他给拿捏住了。”乔松摇了摇头,满脸无奈的答道。 即使现在给燕丹泼脏水,已经来不及了。这家伙先给大秦扣了个黑锅,先入为主的印象下,列国不会相信秦国的说法的。 况且,徒弑师的说法太过骇人,没有铁一般的证据,寻常人不会相信的。 “君上,如今将水搅混已经有些行不通了。依在下来看,此时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尽快发动灭赵之战。以此事转移天下人的视线,方才能将此事消弭。”陈平提议道。 对于自家主上特意关注的事情,这位星宿阁的执掌者也分外上心。 乔松微微点头:“眼下即将开春,大雪化冻,也是时候大军开拔,赶赴邯郸了。” “哦,对了。命令星宿阁给燕丹找些麻烦,别让他太好过了。” “还请君上示下。” “他不是喜欢挖燕国朝臣的隐秘,而迫使其投靠吗?这样,将此事散播出去,另外找一些燕丹的黑料,想办法泄露给燕丹的敌人,让他们咬的凶一些。 狗咬狗,就得势均力敌才好看。一方总是挨打,就没意思了。” 陈平脸上露出了一个会心的表情:“臣明白了。” …… 秦王政十九年春三月,残冬的冰雪方才消融,大地逐渐从沉睡中苏醒过来。此时此刻,井陉之上旌旗飘扬、战鼓喧天,王翦率领着他那支威震天下的雄师正浩浩荡荡地向南进发。他们与中路羌槐所部会师之后,更显气势磅礴如泰山压卵,矛头直指赵国都城——邯郸。 失去井陉这道重要防线与云中边军的守护,赵国腹地的守军面对来势汹汹的秦军简直如同以卵击石般无力抵抗。王翦麾下的虎狼之师一路势如破竹,摧枯拉朽般突破了一道道阻碍,仿佛一阵狂暴的飓风席卷而过。 三月二十八日这天,王翦亲自统率二十余万大军抵达邯郸城外,并与杨端和所部顺利会合。一时间,四十万秦军将邯郸城紧紧包围起来,水泄不通,连一只飞鸟也难以逃脱。 营帐内,分别数月的秦军将领们再度聚首,气氛热烈异常。胜利在望,众人无不兴奋激动,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喜悦之情,似乎已经看到了赵国覆灭的曙光就在眼前。 如今赵国的军队已被秦军打得七零八落,只剩下邯郸这座孤零零的城池还在负隅顽抗,但在强大的秦军面前也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 短暂的欢庆过后,诸位将领立刻收敛心神,开始商讨攻打邯郸的计策。 这时,杨端和站起身来,满脸羞愧地向众人请罪道:“末将奉命围攻邯郸已有一月有余,却迟迟未能取得进展,实在有愧于王上,有愧于上将军与君上的信赖!” “杨将军,围困邯郸乃是老夫下的命令,你又何罪之有呢!”王翦大笑着让杨端和起来,随即看了一圈摩拳擦掌的将军们,大笑着道:“老夫知晓,大家伙等了这么长时间,心中肯定有些等不及了吧!” 一群将领哄然大笑,纷纷点头称是。 “在打之前,老夫有几个问题想问。” 大帐内的将领顿时安静了下来,一个个目光灼灼的盯着王翦。 “燕,魏,楚,齐各国可有援军助赵?” 几人相互看了看,还是李信请示了一眼乔松,方才回答道:“列国之中,唯有燕国有意陈兵易水。然,韩信将军所率领的大军已经在易水之畔截击,想来不会让燕国军队渡过易水。” 王翦微微颔首:“那么,邯郸守军士卒现状如何?” 这一点杨端和自然最清楚,于是他便站起来回答了。 邯郸围困这么长时间,城内早已粮草将尽。按照杨端和的观察,目前邯郸只是维持给守城士兵足够的粮食,其他人也只是保持一个饿不死罢了。士兵中的很多人,都已经饿的提不起长矛。 而在李牧率军投降之后,这个擎天白玉柱倒塌,使得邯郸赵军已经出现了混乱,每天晚上都会有不少赵军偷偷地从城头上逃出来,刚开始还只是几个人,到后来就是几十上百的逃跑。 这些人逃出城,大部分被秦军给拿了下来,如今关在俘虏营中。 王翦眼睛一亮:“还有此事?” “正是。李牧在赵国威望太高了,他的投降,给了邯郸守军一记重击。不过,城中已经开始有意封锁这个消息,已经少有人出逃了。”说到这里,杨端和道:“依末将的意思,倘若能让李牧将军亲至邯郸现身劝降,恐怕赵军气势将会顷刻崩溃。” 此策一出,大帐内顿时议论了起来。 王翦眉头一皱,道:“此策不必再提了。李牧已是我军将领,当初降秦之际,我大秦已与其有了约定,不会让赵国降将再直面灭赵之战,岂可出尔反尔!” “这,唯!” “不过,李牧将军虽不能亲至,但法子可以变一下。”乔松开口提议道:“令机关朱雀围绕邯郸,遍洒井陉守军投降书信,并令大军围绕邯郸大喊此事,以击溃赵军士气。” 王翦稍一思索,道:“可,此可当万全之策。” 如果按照杨端和所说,城中赵军士气已经在崩溃边缘了,只需要大秦再推一把,便能让整个邯郸彻底崩溃。这就是李牧投诚的威力,估计赵王是要恨死李牧了。 看出邯郸虚实之后,王翦命秦军依照乔松之策,打击邯郸士气。同时,命大军加紧建造工程器械,准备于五日后攻城。 此时不比历史上,正经历史上,王翦认为赵军守城之心甚坚,大秦不宜与其硬碰,故此采取围困之策。直到上卿顿弱在邯郸城中运作,在赵相郭开投诚下方才进入邯郸。 而如今,赵军士气衰竭,无心守城,破城唾手可得,那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 朱雀机关如同大雪纷飞般将传单撒遍了整个邯郸城,伴随着秦军整齐划一、震天动地的呼喊,那宣告赵军已经归降的声音仿佛雷霆一般,在城中回荡,震得每一座街巷、每一片屋瓦都似乎在颤抖。 这时的邯郸城,不再有往日的繁华与威严,只剩下无尽的恐慌与不安。 龙台宫里赵王迁面如死灰,每一次外面传来的呼喊都像是重锤击打在他的心上,使得他瑟瑟发抖,连站立的力气似乎都在逐渐消逝。赵国的宗室成员,以春平君为首,各个面色铁青、怒火中烧,他们或跪或立,不约而同地朝着赵王迁提议最后一搏,请求赵王宁死不屈。 与此同时,而往日里权倾朝野的丞相郭开脸色同样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此刻他的内心翻涌着一股难以言说的愤怒情绪。他原本就清楚,赵国的末日已经不可避免,甚至已与秦国的大臣顿弱暗中达成了谅解,希望能用邯郸城换取一个最后的庇护。 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李牧,那个看起来对赵国誓死忠诚的李牧,竟然步在他前面,抢先一步将赵国出卖给了秦国。这使得郭开布置已久的计划瞬间化为泡影,他手中的重要筹码瞬间贬值,他感到一股从未有过的屈辱与愤怒。 李牧,你不是忠贞不二嘛,怎么可以背叛赵国!这是郭开此刻心中的咆哮。 在这样的情绪下,郭开再也没有心情去理会赵王迁的决绝或是宗室们的愤怒,借口要去镇压城中动荡的情绪,便连忙告辞,步履匆匆地离开了龙台宫。 回到自己的府邸,他甚至没有停下来喝口水的心思,直接走向了家中一个极为隐秘的院落。他推开院门,目光穿过细碎的阳光,便看见一个老者正悠闲地坐在池塘旁边,手持钓竿,宛如世外高人一般,钓着鱼。 外间秦军的喊声,即使是在这偌大的丞相府中,依然清晰可闻。可此人听到这声音,却仿佛如闻雅乐,怡然自得。 郭开脸色不由得阴沉了下来,上前几步,脚步缓了下来,脸色却又变得和睦了起来:“上卿真是好雅兴啊。” “咦?郭相何时回来的,怎的不命人通知老夫一声,好让老夫前去迎接啊。”顿弱的屁股好像有胶水一样,依旧死死的黏在坐垫上,笑眯眯的看着郭开道。 “哼!”郭开冷哼一声,看着这个自己曾经的老对手恨不得弄死他,可此时他却不敢了,只好换了个口吻道:“如今秦军兵临城下,上卿就一点儿也不急?” “郭相何意,何不明示呢?” “那李牧投了秦国,邯郸士气低迷。守城已经不可能了,此战上卿入邯郸,等于寸功未立,难道就一点儿都不急?” 顿弱眯着的眼睛中闪过了一缕精光:“丞相啊,老夫乃是秦臣。秦军破邯郸,老夫只有高兴的份儿,也只有恨不得立刻就破邯郸的急切,至于旁的想法,那是没有的。” “你……”郭开顿时气急,彻底暴露了自己的本性,寒声道:“老匹夫,你就不怕我宰了你!” 顿弱轻笑一声,拍了拍自己脑袋:“大好头颅在此,君但取无妨!” “顿弱!你要气死本相不成!”顿弱滚刀肉似的模样,一下就让郭开恼了。 他要真弄死了顿弱,恐怕秦军破城之际,便是他郭开府上共赴黄泉之时。想他郭开本乃悼襄王身旁仆役,历经多少风雨,扳倒了多少道貌岸然之辈,才有今日之风光,如何能舍弃今日之奢华,而坦然赴死呢? 顿弱摇了摇头,脸上泛起了一抹冷笑。 郭开恼恨的道:“好好好,赵之假王本相不要了,封君,封君总成了吧!” 顿弱轻蔑的瞥了他一眼:“丞相啊,此一时彼一时。现在的邯郸,可卖不了那么好的价钱了。” 之前,郭开以邯郸为筹码,欲向秦王换取赵国假王的位置。本来为了灭赵,顿弱答应可向秦王游说。可计划赶不上变化,北地君智勇双全,竟说服了李牧。 如此一来,这邯郸可就不值钱喽…… 第101章 秦王亲至邯郸城 顿弱提出的条件竟然如此之苛刻,简直就是空手套白狼! 郭开气得脸色发青,二话不说,一甩袖子转身就走。 然而,面对郭开的愤怒离去,顿弱却表现得异常淡定,仿佛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他心里非常清楚,随着时间的推移,邯郸的价值会越来越低。等到上将军率领大军攻破城池的那一瞬间,邯郸将会变得毫无价值可言。因此,真正应该着急的人不是自己,而是郭开才对。 想到这里,顿弱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 他不慌不忙地再次在鱼钩上挂好鱼饵,然后轻轻一挥鱼竿,将鱼钩抛入水中。 鱼钩入水后,在平静的水面上激起一圈圈细微的涟漪。 ...... 秦军成功封锁邯郸后的第二天,乔松和其他将领们突然收到了一条意外的消息:秦王嬴政的车驾已经抵达后方的辎重营地,并传旨让诸位将领前去拜见。 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犹如晴天霹雳,把王翦等一众将领惊得目瞪口呆。就连一向沉稳的乔松也不禁吓了一大跳,心中暗自纳闷:眼下战局进展如此顺利,父王为何会突然亲临邯郸呢? 众人不敢有丝毫耽搁,纷纷将手中事务交托给副职处理,紧接着马不停蹄地赶往前线觐见秦王。 …… “末将参见王上!” “众将士免礼。” 此次嬴政并非一人前来,还带来了李斯,蒙毅两人,随行还有赵高率领的罗网以及章邯率领的影密卫随行护卫。 见礼之后,一众将领依次落座。 王翦身为领兵统帅,自然是当仁不让的向嬴政介绍起了灭赵之战的进度,重点便是破邯郸的准备工作。 嬴政听的很认真,待听到王翦所说破城指日可待,便一脸感怀的道:“遥想当年,寡人和母后从这邯郸城中仓惶出逃,赵人一路尾随,穷追不舍。 当时寡人和母后两人惶恐不安,生怕一不小心就此性命不保。 如今寡人再至这邯郸城,却轮到赵人在寡人面前瑟瑟发抖。当真是让寡人不得不感叹一句,物是人非。” “赵人蛮横不识天数,愚昧不明天理,妄图违逆大势,灭亡也就在情理之中了。”李斯缓缓道。 这话听得乔松嘴角微微抽搐,你说这家伙只是为了拍马屁吧,但是他的话还有几分道理。可你要说这是实话,就未免有些太不靠谱了。 “李长史所言甚是,赵人可不就是自取灭亡嘛!”王翦装傻充愣的附和了起来。 嬴政淡淡的笑了笑,开口道:“寡人此来,虽为督战。然,这场仗该如何打,就交给上将军了,寡人只督运粮草军械,壮我军气势,其他的便不做干预了。” 王翦抱拳一礼,口中宣称,绝不辜负王上信赖。 嬴政抵达大军之中,自然是要露一下面,告知战场双方秦王来了。当嬴政登上阵前云车的那一刻,整个秦军都沸腾了,士兵们一个个昂首挺胸,以迎接他们的王。 战士们上到将军,下到士卒,看邯郸的眼神都变了,那就像看一块肥的流油的肉,恨不得现在就挥舞手中武器,展开饕餮大口将其吞入腹中。 相反,邯郸城则是被巨大的恐惧所笼罩。 秦王亲至,秦人灭赵之心之坚决,让邯郸城中上至赵王,下至黎民,都感到了畏惧。 …… 向大军宣告了自己的到来之后,嬴政便如先前说好的那样,老老实实地待在了后军的辎重营为大军督运粮草。而乔松作为秦王公子,自然也没办法继续待在前线。 于是,他不得不暂时放下手中的工作,跑到自家老爹面前努力刷刷存在感。 辎重营大帐之中,其他重臣已经离开了,只留下赵高与几位内侍在身旁侍候。 虽没了臣僚,可嬴政依然保持着那副威严而肃穆的神情,专注地翻阅着赵高呈上来的一份又一份奏疏。 乔松则恭敬地侍立在一旁,低着头,目光却不时地偷偷瞥向自己的父亲,心中暗自揣测着自家老父亲突然从咸阳千里迢迢赶到邯郸的真正意图。 或许是因为乔松的眼神太过飘忽不定,来来去去的次数实在太多,终于引起了嬴政的注意。 只见嬴政猛地抬起头,狠狠地瞪了乔松一眼,没好气地道:“有什么话想问就直接问,别像只猴子似的东张西望、抓耳挠腮,一点都没有我大秦封君应有的风范!\" 乔松愣了一下,不禁心里默默嘀咕一句: 我啥时候抓耳挠腮了?这不是您老人家冤枉人嘛!然而这样的话,他自然是万万不敢说出口的。 但是,老子找儿子的麻烦,儿子通常是没辙的。 乔松瞥了眼赵高,然后三两步跑到了嬴政身后,伸手给嬴政捏起了肩膀。 赵高顿时低下了头,全当没看到这一幕。 嬴政倒是也没有拒绝,只是手中的笔停了下来,将其放在了笔架上。 “让父王见笑。儿臣只是好奇,父王为何突然从咸阳赶赴邯郸。邯郸战事顺利,破城指日可待,督军一说,似乎有些……嗯,多余。” “你认为多余?” “单单从战场形势判断,儿臣是这么认为的。当然,儿臣愚笨,有时难以领会父王的用意。” “愚笨?”嬴政口中发出了一个疑问句,随即道:“你若是自称愚笨,不知这天下有多少自持聪慧之人要羞愤而死。” “父王,您这是在夸儿臣吗?”乔松嬉笑着问道。 嬴政轻哼一声,没有回答,而是道:“寡人此次前来邯郸,无非是故地重游罢了。” 说到这里,嬴政放在桌上的手青筋鼓胀,身上散发出了浓浓的冷意:“顺便探望一下,当年的故人!” 糟糕! 嬴政的变化让乔松心中顿时咯噔一下,他最担心的事儿还是发生了。 父王早年在邯郸受尽屈辱,数次险些丧命于此。如今秦军攻破邯郸,父王心中积蓄多年的怒火找到了宣泄口,恐怕会将邯郸这座城池焚之一炬啊。 心思急转,乔松便有了主意。 “父王,这邯郸城中尽是一群该死之人,何来的故人呐!”乔松满脸愤怒,咬牙切齿的道。 嗯? 嬴政愣了一下,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儿臣常听祖母提起过当年之事。可恨赵人,战场上打不过我大秦,却背地里欺辱父王和祖母。 此等欺软怕硬,毫无廉耻之辈,有何颜面立于天地之间? 身为人子,儿臣势必要为父王报仇!” 乔松这一副义愤填膺的口吻,让嬴政心中不由得多了一分暖意:还得是自家的崽啊,就是懂寡人心中所想。 想到这里,嬴政不由得升起了好奇的心思,转身看着自己这个儿子问道:“你欲如何为寡人复仇?” 乔松收回了双手,手舞足蹈的道:“依儿臣之见,破城之日,命全军三日不封刀! 管他是赵王,还是赵民!统统杀了,腰斩,分尸,千刀万剐! 掘赵氏宗庙,毁历代王陵! 尤其是那个赵丹,赵偃两人!效仿那伍子胥,毁其棺椁,将尸体拖出来鞭笞,五马分尸,剁碎了丢入山中喂狼! 最后,再一把大火,将整个邯郸城烧成白地!将邯郸这个名字,连同所有文书记载,全都抹去! 如此,方能报仇雪恨!” 嘶…… 莫说嬴政了,便是赵高都不由得抬起了头,满脸震惊的看着这位君上,仿佛第一次认识此人一般。 戮其民,毁其城,焚其史,灭其迹! 何等残酷的手段! 这样的酷烈手法,让赵高都不寒而栗,这是要从肉体到精神上彻底抹去邯郸的所有痕迹呐! 嬴政短暂的惊愕之后,怒火噌的一下就冒上来了,抓起桌上的砚台便砸在了乔松脸上:“你是得了失心疯了吗!” 乔松下意识的捂着脑袋,满脸的惊愕,随即不知所措的跪在了地上,惶恐不安的喊起了冤枉:“父王,儿臣,儿臣也只是为父王感到屈辱,欲为父王复此仇恨呐!” 嬴政恼火的一脚将他踹翻在地:“你这是复仇吗! 你这是将整个赵地,将整个天下推向我大秦的对立面! 倘若真如你所说那样,这赵地还不得沸反盈天!寡人就什么都不用做了,就准备待在赵地天天发兵,日日平叛吧! 到了那时,还谈什么天下一统! 列国的君主,恐怕睡觉都得笑醒过来!” “可父王……” “滚,你给寡人滚!” “父王……” “来人呐!将这逆子给寡人拉下去,严加看管!未得寡人诏命,任何人不得探视!”眼看着乔松还要争辩,嬴政的火气再也按捺不住了,直接喊起了帐外的护卫。 很快,蒙毅便带着两个禁军入了大帐,将满脸不服的乔松给拖了下去。 越想越气的嬴政一脚踹翻了桌案,恼恨的道:“寡人怎么生了这么一个莽夫!” 赵高吓得连忙跪在了地上,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他此时还有些懵,可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儿。北地君出身儒家,荀夫子如何会教导出这么一个狂妄之徒呢? 不对,这太不对了!这与北地君一向的作风不符啊。 等等! 赵高突然眼中精光一闪,看着帐中暴跳如雷的王上,似乎明白了君上的用意。 “滚,都给寡人滚出去!” 嬴政怒火冲天的呵斥道。 今天着实是被这个蠢货给气着了,他要一个人冷静冷静。 …… 帐中的侍者,护卫等胆战心惊的退了出去,赵高也同样如此,不敢在此逗留。 出了大帐,赵高便叫住了一个内侍,低声吩咐道:“速速去请李长史过来,就说十万火急,务必请他立刻赶过来。” “唯!” 第102章 偷听解惑出难题 接到赵高的消息之际,李斯正在和辎重营的各位将领进行交流,搞清楚辎重营目前的状况。王上说是要督运粮草,那自然不能只是一句空话,李斯这位随行的长史自然是要将各项事务落到实处的。 赵高一句十万火急,让李斯不敢耽搁,连忙放下了手头上的事情跑了过来。 聪明的赵高让人在百米外便拦下了李斯,自己则是在帐外伺候,防止嬴政召见之际他却不在。 从内侍口中李斯也只是听了个大概,见到赵高,才彻底明白怎么回事。 听完之后,李斯不由得苦笑着摇了摇头:君上这味药,未免下的也太猛了。这下好了,反倒让自己置于不利之地了。 “王上盛怒之下,唯有长史能劝其一二了。” 李斯目光在赵高身上停留了一瞬,方才点了点头。 赵高随即面向大帐,开口道:“启禀王上,长史李斯在外求见。” 大帐内短暂的沉默之后,宣李斯进去觐见。 李斯迈步走入了帐中,先是行礼参见,待嬴政让他起身才直起了腰,看到帐中翻倒的桌案,不由得满脸愕然:“王上,这是……” “李斯啊,你来是有什么事吗?” “哦,是这样,臣和辎重营的一应将官进行了接洽,大致摸清了辎重营如今状况。发现,粮草由太原郡运来,损耗颇大。 故此,臣来请示王上,是否可以更改一下粮草征调方案,将一部分粮草改为就地在赵地抽调。” 李斯的借口张口就来,嬴政也没有怀疑,只是让李斯将方案详细说一下。 即使怒火未消,嬴政也保持了一个君王该有的理智,从李斯的方案中挑出了几个浅显的问题,然后让李斯去办。 待到将事务处理好,李斯接着提起了另外一件事:“王上,邯郸内的顿弱先生通过罗网传来了消息,郭开已经快撑不住了。眼看城破在即,我等是否还有必要再和郭开纠缠呢?” 城破? 嬴政微微一愣,不由得再度想起了刚才那个逆子口中的话。 叹息一声,嬴政道:“李卿啊,你说寡人该如何处理这邯郸啊。” “臣不明白王上之意,还请王上示下。” 嬴政犹豫了片刻,将刚才发生的一幕描述了出来。 尽管已经是二次听闻,但李斯还是配合着做出了吃惊的表情。 “这逆子,真是气煞寡人了。”嬴政还是有些恼火,脸上满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北地君此番言论,确实是太过残酷,有极大地可能激起民变。”李斯认同的点了点头,然后语锋一转:“只是,臣有些不解。按说北地君未免秦赵大战以至于伤亡过重,甘冒风险于两军阵前与李牧将军会面。何以会一反常态,提出如此酷烈的办法呢?” 嬴政微微一愣,心头怒火不由得消散了一些。 对啊,那逆子一向爱民如子,当初不过幼龄,便在韩国田边立下大愿。此时却放言,屠戮邯郸,一个不放。 看到王上的表情变化,李斯趁热打铁,继续道:“况且,君上对李牧将军之才颇为看重,岂不知如此做法,会让已经降我大秦的赵军俘虏再生波澜?” “李卿,你的意思是,这逆子是故意的?” “君上之目的,臣也无法看透。只是觉得,君上此次做法,太过有悖常理罢了。”李斯这个时候不说话了,装傻充愣了起来。 没辙,这两人一个是秦王,一个是秦王子嗣,贵为秦国封君,父子二人之间的交手,他李斯和赵高只是一个旁臣罢了,不敢太过深入其中。 这分寸得掌握好,要不然太聪明的人,可是会惹人不喜的。 嬴政皱了皱眉头,此时他的怒火已经彻底消散。经李斯这么一说,心里已经隐隐有了猜测,但是他还有些不太确定。 思索了一瞬,嬴政道:“李卿,随寡人去探探那逆子,看看他到底想做什么!” “唯!” …… 嬴政带着李斯和赵高两人,在蒙毅的带领下,来到了乔松的帐篷外。可就在这时,嬴政却停下了脚步。 思索了片刻,嬴政叫过来了李斯:“李卿,你进去探探这逆子的底,寡人就不去了。” “王上,这……”李斯顿了顿,道:“唯!” 随即,李斯走到了帐篷之外,门口两个禁军自然是让了开来。嬴政又叫过来了蒙毅,在他耳边低语了一阵,蒙毅脸上泛起了一丝一闪即逝的古怪,打量了一下帐篷,领着嬴政去了帐篷的一个角落。 …… 而大帐之中,乔松洗好了脸,又换了身衣服。毕竟他之前被嬴政一砚台砸在了脑袋上,这身衣服什么的是彻底看不成了。 待到李斯来的时候,他才刚收拾好,命人取来了药膏,涂抹额角的淤青。 好在嬴政只是命人软禁乔松,并未让他连个下人都找不到。 “嗯?李长史,你怎么来了?”见到李斯从帐外走来,乔松显然很是诧异。 李斯看乔松这模样,无奈的解释了一下:“臣自王上那里而来。” 乔松恍然:“原来如此,自己找地方坐吧,我稍后便来。” “君上随意,臣不急。” 涂抹了药膏,然后一边催发内力配合着吸收药性,乔松这才转身走向了自己的位置坐了下来。 “长史自父王那里而来,可是父王有什么训示?” 李斯没有回答,而是盯着乔松询,一脸怪异的问道:“臣观君上,似是一点也不担心触怒王上啊。” 明明已经被蒙毅押回来,禁止任何人探视。换句话说,等同于被软禁了。 虽说额角的淤青使得这位年轻的君上看起来有些滑稽,可李斯硬是没在他脸上看出来任何惶恐。 自家王上的气势压力李斯可是深有体会,这要换成旁人,恐怕早就吓得魂不守舍了。 乔松哈哈一笑:“些许拙计而已,让长史见笑了。父王英明神武,只是暂时被怒火蒙蔽双眼,但等火气消了,迟早会看穿的。” “素问君上有急智,今日李斯算是见识了。只是,君上如此行事,却是置自己于不利之地啊,此举当真值得?” 乔松闻言,叹了口气:“不如此,又能如何呢? 父王也是人,当年在邯郸饱受欺凌,仇恨越酿越深。 如今秦军破城在即,父王携满腔怒火自咸阳而来,可想而知等待邯郸的将会是怎样的雷霆之怒。 然,我还是那个观点:君者,舟也,民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 倘若父王以雷霆怒火施加于邯郸,权贵倒还罢了,死便死了,让父王出气也无妨。可百姓何辜啊。 为此,我也只能出此下策,让父王意识到此事利弊了。” “至于我自己吗?倒是无妨。些许委屈,比起邯郸十数万生民之性命,孰轻孰重,还是能掂量过来的。” “君上胸怀,臣佩服之至。” “蛤,哪里。”乔松笑了笑,道:“我大秦欲一统天下,便当有天下之主的宽广胸怀,能容常人之所不能容,忍常人之所不能忍。 秦人,韩人,赵人,将来的魏人,燕人,楚人,齐人,皆为我等治下之民。 若我等掌舵之人尚且无此胸怀,心心念念依旧是旧日之秦,而将昔日六国之民视作二等,上行下效,我秦之官吏面对列国旧民又该是何等态度呢? 到时,即使我等以兵锋之力降服列国,所谓天下之一统,亦不过流于表面罢了!” “李斯受教。”李斯起身,郑重的一礼。 李斯今日来,似乎真的只是奉了父王的命令,过来看看他,多余的也没有和乔松说,也没有说什么时候给他解禁。 两人聊了约莫半个时辰,李斯便起身告辞了。 乔松也没有送,毕竟他还被禁足着呢。 …… 出了大帐,李斯拐了个弯,然后又绕到了乔松帐篷的后面。只见嬴政正站在那里,听着赵高惟妙惟肖的模仿着二人的对话,脸色阴晴不定的。 李斯放轻脚步走了过去,向嬴政行了一礼,赵高则适时地停了下来。 嬴政冷哼一声:“难道在这逆子心中,寡人就如此掂量不清楚轻重吗!” 李斯没有言说。 人的理智,总是容易被情绪左右。而有些东西,盛怒之下是很容易忽略的。君上故意刺激王上,说出那等酷烈之策,就是让王上自己意识到,对邯郸当妥善安置。 此时消了气的嬴政也算是彻底明白乔松的意图了,可身为老父亲,却被自家崽儿给上了一课,嬴政总觉得心里不痛快。 想了想,嬴政看了李斯一眼:“李卿,你去进去告诉那逆子,就说寡人心中还对邯郸之人痛恨不已。让寡人放过邯郸之民,可以,但他得想个办法,让寡人既把这口恶气出了,维护我大秦君王的威严,也得妥善安置邯郸之民,不会引起民变。” 李斯顿时懵了,这,这太强人所难了吧。 “他要是想不到,那就继续禁足吧!等寡人什么时候出了这口恶气,什么时候再放他出来!” 言罢,嬴政冷哼一声,拂袖离去。 李斯嘴角抽了抽,我这会儿回去吗?这不等于不打自招吗! 可王命已下,李斯只好不情不愿的再次来到了乔松的帐篷门口。 察觉到帘子被人掀了起来,刚拿起一卷书的乔松微微一愣,问道:“李长史,你是还有什么事没说吗?” 李斯脸上泛起了一丝尴尬,很是为难的将嬴政的要求转述了出来。 “君上,臣还有事,便先告辞了!”言罢,李斯逃也似的转身就跑。 乔松顿时呆住了,良久才反应了过来:坏了,我爹跑我这儿听墙角来了! 第103章 奸臣作乱邯郸危 城外秦军如火如荼的准备攻城,那高高耸立的攻城器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多了起来,压力也一点点传到邯郸城。 如今邯郸被如潮水般涌来的秦军团团围住,仿佛一座孤城困守于汪洋大海之中。这些秦军就像一把高悬在邯郸城上方的利刃,让整座城市都笼罩在一片恐惧与不安之中。 有时候,这种未出鞘的刀子反而更让人心惊胆战。人们不知道它何时会落下,也不知道那一瞬间会带来怎样的后果。然而,当这把刀真正落下时,或许人们内心反倒会松一口气,因为至少一切都已尘埃落定。 此刻的邯郸城内,许多人心怀这样的惶恐,特别是那些沉迷于奢华生活、怕死之人。而在这群人中,尤以郭开最为突出。 经过与顿弱两日的僵持,郭开终于支撑不住,向对方屈服。与此同时,顿弱也收到了城外嬴政下达的指令,可以说双方达成了某种妥协。 此时此刻,郭开显然处于被动地位。当他看到顿弱出示加盖着秦王大印的文书时,顿时喜出望外。 当天晚上,郭开心满意足地命人将顿弱严加看管,确保万无一失。然后,他亲自带领着自己的亲信们匆忙赶往龙台宫。 看着郭开渐行渐远的身影,顿弱无奈地摇了摇头,暗自叹息道:真是个被蒙蔽了双眼的蠢货! 不过,王上说的也对,拿下邯郸之后,赵人需要有一个宣泄口。郭开把持朝政多年,声名狼藉,赵地上自赵王,下自三岁小儿都知晓此人乃是大奸,以他的头颅来平息赵地之民的愤怒,正好合适。 至于秦王答应郭开,许其侯爵之位…… 顿弱只想笑,岂不闻当年张子之事乎? “啧,蠢货。”顿弱轻蔑的骂了一句。 旁边一身红甲,脸上戴着面具的武士皱了皱眉,似乎有些不悦。不过,想起丞相的吩咐,最终还是没有爆发出来。 顿弱的视线透过窗户看了看外面的月色,心里暗自思量,时间应当差不多了。于是,他便起身,朝着屋子外面而去。刚走到门口,两边站立的铁甲卫士便一左一右,将武器横在了中间:“大人,天色已晚,还请回去安歇吧。” “老夫去院子里透透气,怎的,郭开管的如此之宽吗?” “大人,丞相请大人早些歇息,还请莫要让我二人为难!”见顿弱的态度,二人口吻不由得冷了下来。 “怎的,老夫现在想在院子里透透气都不行了吗!”说罢,顿弱冷哼一声,仿佛不信邪一样,满脸恼火的挺起胸膛就朝着此二人手中的刀撞了上去。 两个护卫呼吸一滞,不敢得罪顿弱,只能慌忙的将刀撤回。 顿弱无视了二人的反应,双手背在身后,昂着头便跨出了房门。 两个来自铁血盟的杀手感到了一阵的耻辱,他们铁血盟的地位,真是一日不如一日了,现在连给人看个门,都能被人无视。 …… 龙台宫..... .城外秦军如泰山般压境而来,一向荒诞不羁的赵王迁这时才真正感受到了什么叫做恐惧,他觉得整座邯郸城都不再安全。于是,他下令让重兵严守龙台宫,只有这样,他才能稍微感到心安一些。 然而,这种举动只能抵挡外敌入侵,但对于内贼来说,却毫无作用。尤其是当这个内贼还是一个惊天巨贼的时候,就更显得无用了。 夜幕降临,郭开那辆豪华至极的马车伴随着如同阵阵闷雷般的轰鸣声,缓缓驶向了龙台宫的宫门前方。这座龙台宫总共有六道宫门,郭开所走的并不是正门,而是西门。由此宫门而入,可直通赵太后所居寝宫。 此门同样有赵国军队严密看守着。 当城头上的禁卫军听到马车声响起时,立刻警觉了起来。此刻夜深人静,宫门早已关闭上锁,再加上邯郸城近来局势混乱不堪,因此这些禁卫军的戒备心异常高昂。 “来者何人!” 宫门卫高声喊道。 “瞎了你的狗眼,连丞相的车驾都不识得了吗!”那车驾前的小厮顿时指着守将的鼻子就跳脚大骂,当真是将那狗仗人势演绎到了淋漓尽致。 “天色已晚,宫门已经落锁,丞相明日再来可好!” “混账!丞相深夜入宫,正是有要事与大王,太后商议。要是耽搁了,你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宫门上的士兵顿时面露怒色,宫门卫更是恨不得现在就让人乱箭射死这个小人。 “将军!”一个百将拉住了对方,再怎么说,这也是丞相啊。哪怕他们大多出自各家勋贵,也扛不住郭开这个奸相的祸祸。 宫门卫脸色阴沉的挥了下手:“开门!” 宫门缓缓的打开,郭开的车队趾高气昂的走了进去,就连腰间的武器都没有卸下来。 一行宫卫皆用愤恨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郭开的车驾,若非这个奸相从中作梗,武安君何以会降秦,大赵何以会沦为今日的惨状。 可惜,他们的目光郭开根本就看不到。 马车一路直奔宫内,直抵太后寝殿。 下了马车,郭开给自己的心腹使了个眼色,对方会意的点了点头。然后,郭开便踩在了宫门前的阶梯上。 一众仆役见到郭开,虽有些吃惊对方深夜入宫,可却不敢怠慢,连忙迎接。而另一人则跑去宫中通知太后。 入了大殿,让人吃惊的是,娼后一身亵衣,披着一件外袍便来了。一见到郭开,娼后便抱怨道:“要死了你,大晚上的入宫求见,你就不怕大王知道了扒了你的皮!” 郭开嘴角抽了抽,拱手行礼道:“太后,没时间了。臣得到消息,秦人明日就要攻城了。臣这才不得不连夜入宫,希望与太后商议出个对策来。” “明日!”娼后顿时吃惊的捂住了嘴巴:“何以如此快速!” “太后,快将大王和宗室叫来,商议一下对策吧。” 娼后听后满脸的慌张。这个用自己的姿色和下作手段上位的女人,根本没有去细想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郭开不直接去赵王那里汇报,而是来她这里,便让人去将赵王和赵宗室给叫来议事。 很快,赵王迁便慌慌张张的跑来了,连头上的发冠都跑歪了。 而跟随赵王迁来的护卫,开始纷纷朝着宫殿两侧挪动,准备加强防卫。其中一人刚刚站定,一把剑便从他背后洞穿了心脏。 额…… 与此同时,殿外本身跟随郭开而来的护卫们纷纷出手,太后寝殿顿时陷入了一片腥风血雨之中。 而大殿内,听到外面的喊杀声的瞬间,郭开顿时暴起,一把掐住了赵王迁的脖子。 “郭开,你,你要干什么!”娼后直接傻了。 郭开满脸阴沉的从袖中掏出了一把匕首,顶在了赵王迁的脖子上:“太后,大王,赵国已经没救了! 咱们君臣一场,你们就大度一些,让臣拿你们的性命,去换一场富贵吧!” “郭开!你放肆!” “臣,今天还真就放肆了!” 郭开眼神中释放着森冷的光芒,这个往日谦卑的小人,此刻终于暴露了自己凶残的本性!赵王迁母子吓得浑身颤抖,心中懊悔不已,为什么会相信这个奸佞小人。 …… 拿下了赵王迁母子,郭开直接以赵王的名义下发王诏,封锁了宫禁。但凡进来的宗室,全被拿了下来。 而对于一些顽抗分子,郭开更是辣手无情。以龙台宫为中心,整个邯郸逐渐陷入了混乱之中。 然而,郭开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对龙台宫下手之际,他的府上,却同样遭遇了一场战斗。 出了房门,顿弱一个人坐在了院中的石凳上,然后让人去给他拿壶酒过来,独自悠哉悠哉的享用了起来。 而在他的衣物的夹层中,一根蓝色的羽毛静静地待在那里。 当时间来到后半夜,负责看守顿弱的铁血盟杀手发现邯郸异状,想要将他强行带回房间的时候,夜空中突然传来了一声尖锐的鸣叫。 院中的四个铁血盟杀手顿时警惕了起来,可抬头的瞬间,却见到一只只秦人的机关蝠翼在一只巨大的飞禽引领下出现在了院子上空。 “这是……不好!”一个铁血盟杀手惊呼道:“是星宿阁的白凤!” “快抓住顿弱!” 其他人迅速反应了过来,朝着顿弱飞扑过去。最近的一个杀手距离顿弱只有不到七步之远,可以说是近在咫尺。可就是这么一点儿距离,却变成了天堑。 眼看着这杀手就要冲到顿弱身前三步了,一把利剑突然从天而降,噌的一下钉在了顿弱身前的地上。 那杀手大吃一惊,连忙停步。 可紧跟着,一道人影便从天而降,大腿下劈,宛如巨斧一般,带着一股呼啸的风,劈断了此人脖颈。 砰…… 来人踩着杀手的尸体,守在了顿弱面前,眼神中泛着猫戏老鼠一般的目光:“不好意思,你们失去了最后的机会!” 紧随此人之后,七八个身着黑衣的身影以相同的方式落在了院中,干脆利落的解决了院落中的所有杀手。 那领头之人面色不变,命令道:“影密卫,护送上卿撤离!” “唯!” 第104章 今日受降入邯郸 对于顿弱这种重要的外交使臣,大秦自然会想办法保证他的安全。为了防止赵人将顿弱秘密关押起来,白凤在其出发前便将蝶翅鸟的羽毛交给了他,并由巧匠将其缝制在了顿弱的衣物之中。 因此,顿弱的行踪,始终都在星宿阁的眼睛中。 当龙台宫乱起来的时候,城外的嬴政便知晓郭开动手了。于是,这位秦王果断的命影密卫与星宿阁合作,务必将顿弱救出来。 这种空降兵式的救援,瞬间打破了郭开的所有计划。当郭开得知此事,他都快发疯了。可他已经犯上作乱,拿下了赵王迁和娼后,还杀了七八位以春平君为首的赵国宗室,他已经没有回头路了,此时只能一条道走到黑,希望秦王看在那份手书的份儿上,能给他一条活路。 于是,当次日晨光熹微之际,邯郸那封闭了足有数月的城门缓缓打开。 …… 负责报捷的信使如疾风一般的穿过了秦军的阵营,直抵秦军后军辎重大营,直抵秦王驾前,向这位秦王汇报着这惊天的喜讯。 纵然早已知晓郭开会动手,可当邯郸城开的消息入耳,嬴政还是感到了一阵的恍惚。 深吸了一口气,嬴政缓缓起身,举起了一只手,遥遥的指向了邯郸的方向,仿佛要将其一掌尽握:“传令各军将领,随寡人亲赴邯郸城前,接受赵人乞降!” 大军行动,自然不是片刻完成。整军,进军都需要时间。 因此,当大秦的王旗伴随着震耳欲聋的战鼓声出现在邯郸城下的时候,已经是两个时辰之后了。 而带着一众被绑缚起来的赵宗室,跪在尘土中的郭开已经满是汗水,既是紧张,也是累的。 赵宗室之中有骨气的,昨晚上已经被郭开杀的差不多了,留下的是有那贯会隐藏的,可大多数都是养尊处优之辈,往日里出行皆是前呼后拥,何时吃过这种苦头?让他们去鱼肉百姓,吃喝玩乐,可能一个比一个在行,可让吃点儿苦头,就难有能忍受得了的了。 就在这些权贵快要跪得两腿发疼,浑身酸软之际,仿若炸雷一般的鼓声顿时将头晕目眩的他们震得清醒了过来。 抬眼望去,只见一片片黑色的旌旗宛如连绵成云一般,徐徐压来。在那旗帜之下,是一个个大秦铁骑。 这些铁骑人马具甲,一个个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精壮之士,而胯下战马也是来自河套的优良品种,比寻常战马更加高大。 他们身着黑色铁甲,脸上戴着狰狞的面具。 在铁骑身后,则是一个个双手举着各色旗帜,礼器的禁军。这些禁军同样是身经百战的军中锐士,同样是重甲步兵的打扮。 这些大秦锐士排成一个个整齐的方阵,踩着整齐的步伐,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压力。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四十万人齐吼,古老的秦风·无衣在这赵地邯郸上空怒吼。这一刻,历六代国君百余年奋斗,来自大秦的浩荡之风终于吹到了这赵地千里河山。 …… 随着秦军逐渐迫近,郭开身后的赵国宗室之人被吓破了胆,一个个连滚带爬的往后退,试图退回城墙之中,仿佛只有如此才能给他们一些慰藉。 赵王迁和娼后二人更是面如土色,手捧着赵王大印和赵国舆图瑟瑟发抖。 郭开业好不到哪里去,身子骨都在抖。 这一幕落在秦军眼中,更加的鄙夷了:赵国宗室权贵尽皆无胆豚犬耳,当真是辜负了赵人的血性! 轰隆隆…… 秦军终于开到了一众赵人降臣之前,大军如同水幕一般缓缓退开,露出了其中一辆戎车。而戎车之上,正是一身戎装,腰挎长剑的秦王嬴政。 乔松与王翦一左一右,各自骑在马上,伴驾左右。 郭开见到嬴政,眼神骤然一缩,充满了畏惧,连忙撇开了视线。可看到王翦,更是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再度移开视线,定格在了乔松的身上。 当年他奉赵悼襄王的命令前往洛阳迎辞官的吕不韦时,曾远远地见过这位秦国封君。 此时再度见到此人,郭开心中万分复杂:若无此人,或许李牧不会降,赵国不会亡。再不济,他也能将邯郸卖一个更好的价钱。 似乎察觉到了郭开的目光,乔松缓缓的向他投来了视线,眼神中满是冰冷。 郭开浑身一抖,如梦方醒,连忙扣头在地向秦王行大礼:“郭开携赵王,赵太后,宗室勋贵,文武百官,向大王乞降!” 便在这时,那娼后跪在地上向前挪动了两步,泪眼朦胧的恳求道:“贱妾向大王奉上我赵国王印,舆图,恳请大王,能够放我母子二人一条生路!” 娼后这一举动,顿时让郭开扭头死死地盯住了她:这个该死的贱货,竟然在这个时候给他捣乱! 嬴政的目光在二人之间徘徊了一下,瞬间洞悉了二人之间的猫腻,但是他并不在乎,而是缓缓的走下了戎车,来到了娼后面前,接过了那装有代表赵王至高无上权利印玺的盒子,将其打了开来,拿起了其中的印玺。 端详了一阵,嬴政淡淡一笑:“郭开!” “臣在!” “遥想当年,赵相蔺相如在我大秦章台宫中,以死相逼,使得昭襄先王不得不放弃了到手的和氏璧。 寡人问你,那和氏璧如今身在何处啊。” 和氏璧? 随同下马跟在嬴政身后的乔松微微一愣,眼神中露出了一丝惊讶的光芒。 完璧归赵吗? 和氏璧的来历在后世可谓是大名鼎鼎,不需多做介绍。 而前世这个名留青史的成语故事成就了赵相蔺相如机智聪慧,胆大果决的美名,却也同样衬托的昭襄先王残暴贪婪。 此时父王索要和氏璧,而视眼前的赵王大印如无物,当真是让人佩服。 郭开心中一苦,连忙道:“在,在,和氏璧被先王,不,被赵偃抱着睡觉,后来被传了下来,现在就收藏在王宫之中。” 随即,嬴政瞥了眼郭开,命赵高收起赵王大印和舆图:“你既献城归降,那么寡人自然一言九鼎,答应你的侯爵之位,也不会食言。 传寡人诏命,赵之降臣郭开,携赵王,赵之宗室权贵开城降秦,有功于秦,为表彰其功,寡人特赐昏德侯爵位。” 什么? 昏德侯三个字一出,一旁的乔松差点儿没笑喷了出来。而周围的一圈将领同样面色古怪,看向郭开的脸色好像是在看一个大号垃圾。 郭开面色一僵,旋即叩头拜谢:“臣,谢大王恩赐!” 嬴政转身,缓缓登上了戎车:“众将士,今日灭赵矣!我大秦威武,且随寡人,入城!” 轰…… 秦军再度沸腾了,大军轰隆隆的开进了邯郸城。作为先锋的王贲带着人率先冲上了城头,在一众赵军士卒如丧考妣的眼神中拔下了城头那一面赵军旗帜,奋力将其丢下了城头。 嬴政的王车轰隆隆的前进着,自那面旗帜上碾压而过。 乔松上了马,却并未跟着一同进城,而是目光停留在了郭开等一众赵臣的身上。 郭开满脸谄媚的起身,向乔松道:“君上,还记得臣吗?在洛阳,臣有幸见过君上天颜,至今仍记忆犹新呐。” 乔松嘴角勾起了一抹冷意,抬起了一只手。 身后的陈平双手捧上了一卷卷轴,交到了他的手上。 乔松缓缓的将卷轴打开,朗声念道:“邯郸之人,不识天数,不明天理,于我王年幼之时倍加欺凌,以致我王数度陷入危境。 君子报仇,百世可也。我王耻辱,即为我大秦之耻,三军将士,不可不为王报此深仇大恨。 然,今日赵人降秦,赵便不复存在。邯郸之人,自此皆我我秦人,无端杀戮,有违秦法! 念及于此,我王决意从轻发落。 凡邯郸男子,上至耄耋老者,下至待哺幼儿,皆削发代首,以作惩戒!” 此诏一出,跪在此地的人全都惊愕的抬起了头。 乔松没理会他们,而是将手中诏书重新合了起来:“昏德侯,这邯郸你最熟悉,此事便交由你去办了。” 郭开满脸僵硬的接过了诏书,口中呐呐的道是。 随即,乔松双腿一夹马腹,朝着邯郸城内而去:郭开虽然要死,但在死之前,还要压榨干净其身上的剩余价值。 削发代首,便是乔松给秦王的策略。 在这个年代,虽然不像后世那样,严格尊奉“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的孝道。可剃头在中原主流地区仍旧是不怎么流行的,尤其是在权贵之前,那更是一种侮辱。 所以,这一招可谓是侮辱了整个邯郸。 可是呢,这是秦时世界,权贵之间不论,百姓之间可就没那么多讲究了。要不然,比如白凤,盗跖,年轻的卫庄等人全都是短发。 所以,百姓来说留头发还是留命,还是很容易选的。 至于权贵? 呵,乔松恨不得将这些人全都给干掉,还管他们死活干什么。但是郭开来办这件事,就是一个很好的靶子。 等利用完了,他也就该死了。 至于理由,不是很简单吗,别忘了,这家伙可是囚禁了大秦上卿顿弱呢…… 第105章 兵进易水燕国乱 嬴政并没有在邯郸过多停留,他只在此稍作驻足,短短一天后就乘坐车辇离开邯郸,踏上归途直奔咸阳。他把邯郸城交托给庞大的军队镇守,同时任命李斯暂时留守邯郸,全权负责处理当地后续事宜。 此时此刻,代地已然归入大秦囊中,赵国宗室成员们亦在乔松的指令下受到严密监控。赵王、太后等人无一例外都被拘禁起来,静候押解至咸阳受审处置。如此一来,那位企图逃亡至代地称王称霸的赵公子自然无从遁形,更无需王贲再分兵征讨代地。 在临行之前,嬴政特别叮嘱李斯,待到利用完郭开之后,定要当着邯郸百姓的面将其处决示众。安排妥当一切后,四十万雄赳赳气昂昂的秦军随即兵分两路:十万大军由乔松亲自统率,浩浩荡荡地奔赴易水前线,旨在与韩信所部大军会师集结,共同谋划对燕国施加压力;而其余三十万精锐则调转马头,从赵地出发,积极筹备进攻魏国事宜。 此次军事行动乃是秦国在乔松影响力之下做出的战略调整,他们毅然改变原有的国家政策方针,将原先针对楚国的矛头转向了燕国,决定先拔除这颗背后随时有可能爆发的钉子。 因为此次燕国趁秦国伐赵,陈兵易水,足以影响秦国的态度了。燕丹绞尽脑汁的拉拢胁迫燕国朝臣,逼迫燕王喜改变态度,不仅没能救了赵国,反倒给燕国招来了大祸。 …… 亡赵于秦王政十九年三月间尘埃落定后,乔松并未急于离开邯郸,而是在此停留了半个多月时间,全力协助大军剿灭赵地余孽。待一切平定后,他方才率领十万雄师浩浩荡荡地奔赴易水。 此时赵国已灭,但秦军动向却始终牵动着天下人心弦。当听闻这支十万人马竟是由秦国北地君亲自统领,并直奔易水而来时,燕国蓟城瞬间炸开了锅!一时间从上到下,无论是燕王还是平民百姓皆陷入巨大恐慌之中。 需知乔松历经九原阻击、千里奔袭草原、大破匈奴王庭、连战连胜攻破云中、雁门以及鲸吞代郡等一系列恶战之后,已然声名远扬,威震诸侯,更被各国视为当今世上最为顶尖的寥寥数人之一。若非其年岁尚轻且前方还有王翦、蒙恬等众多名将压阵,恐怕早已被公认为秦国军界领袖级别的人物。 而今这样一个传奇人物挟灭赵之战功如雷霆万钧般袭来,燕王喜惊得几乎屁滚尿流,差点没当场吓尿裤子。 “混账!”燕王喜一把将奏疏摔了出去,颤抖着手指着跪在那里的燕丹:“你看看,寡人说什么来着! 我燕国一向与秦国交好,反倒赵国乃我燕国之恶邻,我等不必理会赵国。 你非得要串联朝臣,让寡人发兵! 现在好了,秦人大举来犯,你让寡人拿什么抵挡!拿你的脑袋吗!” “父王!”燕丹面色分外难看,也深恨自己父亲短视:“倘若父王听儿臣的,早日出兵援赵,现在至少还有赵国拦在前面,何至于有今日!” 也难为燕丹了,腿都被人给打断了,就靠着一条木头做的机关义肢走路,还能跪在这里和燕王喜争辩。 时至今日,燕丹仍旧不认为自己错了。恨只恨燕国动作太慢,没有在邯郸陷落之前阻击秦国。 “你还敢狡辩!你当寡人是瞎的吗,不知晓你暗地里串联朝臣?!寡人告诉你,自即日起,寡人要驱逐燕国所有的游侠!” “父王不可,岂可一错再错!!” 燕丹大惊。 燕王喜这一举动,可谓是直接击中了燕丹的痛脚。 “一错再错??”燕王喜怒极反笑,厉吼道:“狂悖小儿,竟敢如此侮辱君父!来人啊,给寡人把这逆子拖下去!把他拖下去!” 大殿之外的禁军连忙进来,将满脸阴沉的燕丹给拖了下去。 刚要进殿的雁春君看到这一幕,脸上露出了幸灾乐祸的表情。这让燕丹脸上的表情更加难看了,就好像死了爹娘一样。 当然,如果他爹真的死了,他或许就不是这副表情了。 雁春君好好地奚落了一下这个大侄子,然后朝着大殿内走了进去。踏入大殿的那一刻,他脸上的表情又变得沉痛而焦急了起来。 “王兄,这是怎么了!” 燕王喜瘫坐在王座上,头疼的揉着脑门儿,有气无力的问道:“秦军,如何了?” “根据线报,秦北地君率军十万,日行四十里,似乎并不怎么着急。” “北地君?”想起秦王嬴政那个儿子,又想起自己这个逆子,燕王喜更加恼火了。他深吸了一口气:“秦人虎狼,我燕国贫弱,如何能与其相抗啊?!” “唉,王兄,太子执意要发兵援赵,惹恼了秦人,现在说什么都已经太迟了。” “就不能免除这场战争吗?我燕人,也只是陈兵边境,并未出兵啊。” 雁春君脸色难看,迟疑了片刻道:“臣观秦军推进速度并不快,我们可否派出使臣,前往咸阳沟通一番呢?或许,割些地,便可让秦王打消攻我大燕的念头?” 燕王喜眼睛一亮,仿佛一个将要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一般,脸上露出了急切的表情。 …… 燕丹一路阴沉的回到了府上,一进门,他便命人去请墨侠的几个头领。 自从墨家两分之后,墨侠这边便剩下了六指黑侠这个前巨子,还有秦舞阳,荆轲,高渐离等几个有数的高手。可自从楚国那件事之后,秦舞阳,高渐离战死,只剩下了六指黑侠和荆轲。 而六指黑侠,又被燕丹借刀杀人之策给弄死了,所以原属于墨家的统领便只剩下了荆轲一人。 为了维持墨侠的战力,燕丹往墨侠之中塞了一些自己的人,彻底将墨侠掌控在了手中。 而原本应该在燕国覆灭之后才加入墨家的大铁锤,此时已经担当墨侠的头领之一了。 收到燕丹的消息,几人不敢怠慢,除了有任务在身的,便全都聚集到了燕丹府上,来看这位新任头领有何安排。 来的人不多,只有荆轲,大铁锤,以及另外一个高瘦剑客。此人乃是燕丹的门客,也是出自燕国周颂杀手团体,执掌名剑维清。 “太子!” 几人向燕丹行礼。 燕丹一脸疲惫的抬了抬手,示意他们免礼。 大铁锤是个直性子,看到燕丹这副模样,便询问道:“太子殿下为何这般模样?可是身体不舒服?” “大铁锤!”荆轲忍不住提醒了一声。 对于大铁锤这个性格直爽的伙伴,荆轲这种追求所谓侠义的人是很喜欢的,所以双方也算是互相接纳了,荆轲也将其视为同伴。 燕丹摆了摆手:“无妨,只是形势有所改变,我有些忧心罢了。” “是因为赵国覆灭吗?” “有关,却并不是因为这件事。都坐下说吧。”燕丹坐直了一些,让众人坐下,然后说道:“最近,让兄弟们都隐藏起来吧,能撤离燕国的,尽量先撤离。” “太子,何出此言呐?” 燕丹重重的叹了口气:“因秦军来袭,父王迁怒,决心驱逐燕国游侠。若是兄弟们再不走,恐怕有性命之危啊。” “嗨呀!”大铁锤重重的拍了一下腿:“大王何以如此糊涂。那秦人虎狼之心人尽皆知,怎么都到了这个关头,还在削弱燕国的力量!” 荆轲皱了皱眉:“太子殿下,秦国已经覆灭韩,赵两国。燕王还是看不清秦人的心思吗?” 燕丹再度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一时间,几人都觉得很是难办。 有句话说得好,你永远无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而整个燕国,此时就是这装睡的人。哪怕秦国的刀已经顶到脖子上了,他还是不愿意醒过来。 “算了,就这样吧,各位先回去安排弟兄们,蛰伏起来吧。” “诺!” 几人起身,便要离开。 可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侍者模样的人匆匆而来,在燕丹耳边低语了一阵。燕丹愣了一下,惊愕的问道:“此言当真?” “是王宫那边传来的消息,小人已经确认过了。” 燕丹皱眉思索了一阵,叫住了几人。 父王要派使者前往咸阳,割地求和。此事,是否可以有利用的空间呢?燕丹沉思着,不多时,他脑海中灵光一闪,冒出了一个近乎于异想天开的念头。 …… 正如雁春君手下的探子探知到的那样,乔松一点都不着急,十万大军每日行军多则八九十里,缓则四五十里,一路悠哉悠哉。 倘若不是有这十万大军跟着,旁人怕是还以为他是来郊游的。 可事实上,乔松正是故意如此。他知道,燕国上下除了燕丹那个狗东西之外,畏秦惧秦之心深入骨髓,因此刻意放缓了大军前进速度,就是为了持续压迫燕国,加重燕国恐惧的心理。 于是,从邯郸到易水之畔这段路,乔松是打算走两个月的时间的。 可计划赶不上变化,没多久,一条来自易水之畔的消息,便使得他不得不改变了原本的计划…… 第106章 燕丹辣手杀降将 蓟城…… 燕丹头戴斗笠,凭借自己的武功,一跃翻过了太子府的高墙。可落地的时候,却发出了咔哒一声脆响。 燕丹脚步踉跄了一瞬,方才稳住了身形。他低头瞥了一眼自己这条断腿,脸上泛起了一抹恼火的表情。 现在的燕丹可不是燕国覆灭之后,一心扑在墨家身上的燕丹。现在的他一片心思全都在秦国身上,哪里来的那么多时间去研究机关术呢?因此,这只由班大师亲手制作的机关义肢,已经出了些问题了。 可班大师当初给燕丹制作义肢的时候,费了大心思。结果现在就成了燕丹的机关义肢磨损,却无人能修理的尴尬境地。 墨侠一脉,让他们抡刀子和人干架还行,让他们修理机关造物,就着实是难为他们了。 所以,燕丹现在这条腿,可是为难的很喽。更何况,现在墨家还两分了,燕丹想学机关术都没地方学了。 冷哼了一声,燕丹一瘸一拐的走出了巷子。 为了达成那哥目的,他此行要去拜访一个人——秦国降将,名将桓齮。纵然再怎么狼狈,他也得去啊。 …… 自从败给李牧之后,桓齮便逃到了燕国。可燕王喜也不敢用他啊,生怕得罪了秦王。所以,桓齮便和那逃往韩国的廉颇一样,被闲置了起来。 这几日,桓齮的日子过的也并不好,心情很不好。他虽然不受重视,可一些明面上的消息,还是知道的。比如,秦国灭了赵了,北地君说降了李牧。 前者还好,可后者就让桓齮郁闷了。要知道,若非李牧,他如今仍旧是赫赫有名的秦国将领。可如今,却沦落到这步田地。 于是,这位老将军整日里以酒买醉,喝的酩酊大醉,不省人事。 当燕丹到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披头散发,都快泡在酒缸里的桓齮。看到对方这一面,燕丹心里对此行的成算又增添了几分。 可接下来桓齮的回答,却让燕丹的心情如同跳伞一样,从九霄天外一下坠落到了无间地狱。 “太子,这个忙老夫帮不了!”桓齮果断的拒绝了燕丹的打算。 “将军何意?莫非,俱死否?” 桓齮摇了摇头:“老夫戎马一生,要死早死了。只是,太子对秦国不了解,自以为凭借此法便能让秦国停下脚步。 然,太子仔细想想,秦国数代先君,可有忘却大秦东出之志之君? 况且,那北地君是什么样的人,太子应当清楚。纵然太子侥幸功成,可换了那北地君上位,只怕会不惜一切代价,灭亡燕国。 老夫受燕王恩惠,得以在这蓟城了此残生,岂能忘恩负义,至燕王于不义之地? 故此,太子还是请回吧。” “老将军……” “太子,请回吧……”桓齮再度道,闭上了双眸以视作拒绝。 燕丹脸色难看的起身,往外走去。行至门前,燕丹突然停下了脚步。回想了一下桓齮府上的构造,这些年这个秦将在蓟城并不受重视,唯有和两个老仆相依为命。 思索片刻,燕丹眼中猛然闪过了一道寒芒,行至府邸东侧的巷道,运起轻功跳了进去。 …… 当天光微亮之际,燕丹成功的避开了所有的巡城士兵,提着一个用布包裹的盒子,悄无声息的回到了自己的太子府。 于是,接下来几天,燕丹忙碌了起来。尽管燕王喜说要驱逐游侠,并且确实是这么做的。可是,燕丹对燕国太了解了,哪怕是隶属于燕王室的周颂,他也一清二楚。 所以,在燕丹有意规避之下,那些人根本就抓不到墨侠的重要人物。而这些人,在燕丹的命令下,依旧秘密的活动在蓟城之中,替他完善那个计划。 两日之后,燕王喜派出了使者前往咸阳。而墨侠的人,却始终盯着这支使者队伍。 当使者走出了蓟城的范围,距离易水只剩下五百余里的时候,墨侠动手了。 …… 易水之畔,秦军大营。韩信端坐在帅帐内,两侧则是一众将领。在他们面前,则是手持节杖的燕国使臣。 “荆轲?”韩信重复了一下这个名字,随即道:“秦王政九年,东郡大牢失火,有一重犯与数名犯人趁机逃脱。本将军如果没记错的话,便是这个名字。” 荆轲镇定如常,道:“将军好记性,正是在下。” “这倒有意思了。你燕国派遣使臣,竟然派了我大秦一个通缉犯过来。怎么,是以为我大秦不敢将你拿下吗!” 言罢,整个军帐内的大秦将领皆是用不善的目光看着荆轲。 荆轲淡然一笑,道:“大秦乃大邦,燕国乃小邦。以大邦欺凌小邦,乃无道之举。燕国纵然弱小,也敢于抗争。” “哈,未曾想,一向奉守侠义的墨侠,也有这等巧言令色之辈。怎么,足下是转头名家了吗?在下倒是认识太学几位名家先生,足下要是有意,在下可代为介绍。”周勃哈哈大笑着道,言语间充满了嘲讽。 荆轲眉头微皱,脸上闪过了一抹不自然的表情,很快就掩饰了下去。 韩信笑意满满,并未有阻止一众将领戏耍荆轲的意图。可荆轲始终无动于衷,见到他的表现,韩信的眼神逐渐变得深邃了起来。 “好了,两国交战,不斩来使。燕使纵然身份有疑,可我大秦也不会主动破坏两国邦交。既然如此,燕使前往邯郸,意欲何为啊?” “奉上燕国督亢之地,以修两国盟好。” 韩信眸光一闪:“此举甚善,本将军这便给燕使下发通关文书。护送燕使,前往下一道关口。这易水两岸属于我大秦新定之地,兵荒马乱,燕使可要小心为上啊。” “多谢将军!” 于是,荆轲与副使在易水大营更换了通关文书,在秦军的护送下离开了易水。 …… 打发走了荆轲,韩信脸上的表情顿时严肃了起来。 “这个荆轲,恐怕有问题。”韩信突然丢下了一个重磅炸弹。 其他将领纷纷脸色一变,唯有周勃,灌婴以及心思活络的卢绾三人似是察觉到了什么,只是三人无法确定而已。 于是,众将纷纷看向了韩信。 荆轲面对众人侮辱戏耍,却始终能够保持忍耐。身为一国使节,却将国家威严抛之脑后,这是一个不合格的使臣。而此种人物,必然有着更加重要的目的。 “飞鸽传信君上,请君上定夺。同时,将燕使情况一并传向咸阳,请咸阳戒备!” “唯!” 灌婴起身,抱拳一礼。 …… 于是,还在路上悠哉悠哉的乔松,就接到了韩信发来的文书示警。这让乔松很是惊愕,燕丹疯了不成,竟然还玩儿这一套。 荆轲刺秦! 一个乔松无比熟知,却不怎么喜欢的故事。 燕丹这种行为,分明就是国战玩儿不过,耍起了下三滥的手段。放在后世,这种刺杀一国首脑的行为,就是妥妥的kb主义。 身为大秦的公子,乔松对于这种行为可谓痛恨。 思索许久,乔松叫来了李信,命他率领大军继续前往易水与韩信汇合,同时命韩信准备渡河工具。而自己则是脱离了大军,快马加鞭赶赴咸阳。 临出发之际,乔松同样向咸阳发去了示警书信,希望父王可以提高警惕。 …… 乔松使用的,乃是星宿阁最紧急的紫色卷轴,自然是第一时间送到了咸阳章台宫中,嬴政的书案之前。 他的书信是和韩信的书信一前一后抵达的,几乎连一个时辰都不到。 嬴政将两封书信看完,脸上不由得皱起了眉头。相比起韩信的示警,乔松的书信更加的直白,直接将唯恐荆轲刺王杀驾摆在了嬴政的面前。 “赵高!” “奴婢在。” “荆轲此人,你了解多少?” “此人原是卫国将军门下,后加入了墨家,受墨家前任巨子六指黑侠器重,欲培养为墨家统领之一。 后来,墨家在君上手段之下一分为二,此人跟随六指黑侠前往了燕国。 我秦军灭赵之际,六指黑侠离奇死亡,此人被接任的燕丹正式任命为新的墨侠统领。 其人武功还算不错,有一手名叫五步绝杀的剑术,很是危险。传言五步之内,必见鲜血。 不过传言毕竟是传言,根据罗网的记载,此等说法乃是夸大。此人先后与君上麾下星宿阁白虎旗掌旗使魏武两次交手,皆为其所压制,险些丧命。” 嬴政嗯了一声:“传寡人诏命,命盖聂火速返回咸阳。” “唯!” 就在这时,蒙毅询问道:“王上,君上那里怎么办?” 此时,乔松已经丢下了大军,朝着咸阳赶来。此种行为,放在军中乃是大忌。毕竟,在外领兵大将无诏命而回返国都,属于重罪。 嬴政微微一怔,答道:“无妨,便让他回来一趟吧。那韩信,寡人看也是一位帅才,此次与蒙卿一战灭赵云中边骑,颇具才干。伐燕大军有此人与李信率领,也可万全。” “王上说的是。”王绾微微颔首:“我大秦有上将军王翦统兵,威压各国。有李牧驻守边疆,威震边陲。壮年一代,有蒙恬,李信,杨端和等将领,青年一代有韩信,周勃,灌婴……可称得上将星云集。” 嬴政想想也是,有这老中青三代将领,足可以让大秦未来七十年内,不必担心无将可用。 燕丹啊燕丹,你此举真可谓自找死路啊…… 第107章 归咸阳杂事众多 自秦王政十六年踏出咸阳城门那一步起,乔松已阔别此地两三载有余。如今重回故地,心中不禁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慨。 站在城外观望,眼前熟悉而又陌生的景象让乔松心生异样。历经沙场烽火、目睹无数次刀光剑影后,再次立于此处远眺,竟生出一种归巢般的温暖情愫。 此时此刻,他终于体悟到那些终年征伐在外的将士们荣归故里时的心境,也明白了诗词中戍边战士那份浓烈的思乡之情。 “驾!” 胯下骏马似能通晓主人心意一般,奋蹄狂奔,如一阵疾风般冲入咸阳城中。 进城后,乔松做的头一件事便是打探燕国使者的行踪。当得知对方尚未抵秦,乔松心头稍定,随即便改变行程,径直返回府邸。 一进家门,他先痛痛快快地洗了个热水澡,尽享舒适与惬意。待身心舒畅后,方才悠然入宫,前去拜见父王。 无论何时何地去拜见自己的父王,仿佛他永远都是埋头于繁忙的政务之中无法自拔。乔松毕恭毕敬地向其施礼问安,但得到的回应仅仅只是一个淡漠的“嗯”字而已。这让乔松不禁心生疑虑:难道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够好,惹得父王龙颜大怒?在王宫之内,乔松依次前往父王、祖母、母亲以及小阳滋等人所在之处请安问候。如此一番折腾下来,竟耗费了大量的时光,从清晨直至夜幕降临方才结束。 若不是因为乔松已然成年,按照宫中规矩不得留宿宫内,只怕母亲定会再次执意挽留他在此过夜。尽管母亲与父王一如往昔,并无太大变化,但乔松敏锐地察觉到,祖母的精神状态似乎略有不佳。经过一番打听后得知,原来皆因近来天气酷热难耐,导致祖母夜晚睡眠质量欠佳,从而显得面容略显憔悴不堪。 鉴于此种情况,乔松当机立断,随手留下了硝石制冰之法,并特意叮嘱甘泉宫的宫女们道:“祖母年事已高,只需确保环境凉爽宜人便可,切莫大冷大寒反而伤了身体。” 赵姬满心欢喜地看着站在身旁、比自己高出一头的大孙子,眼中满是慈爱与欣慰之情。然而,一想到这个调皮捣蛋的小家伙总是喜欢跑到危险的战场上去冒险,她就忍不住轻轻捶打了他几下。 历史上的赵姬确实是在今年离世,但那时的她历经无数磨难后心如死灰。而今时今日的赵姬却不同,她不仅有孝顺的儿子陪伴左右,更有可爱的大孙子时常逗她开心。此外,她专注于修行之道,心境开阔,自然少了许多烦恼之事。因此,除了因睡眠不足略显憔悴外,她的身体状况依旧良好,并不会步历史后尘。 待到乔松在宫中逛了一圈准备出宫时,他的身后突然多出一条“小尾巴”——正是阳滋公主。 …… 在返回府邸的途中,阳滋始终紧紧围绕着乔松,不停央求他讲述战场上的英勇事迹。面对如此纠缠不休的小女孩,乔松感到十分无奈,头痛不已。 “哎呀,你一个小姑娘家,怎么会对这种拿刀杀敌的事情如此感兴趣呢?等你以后出嫁了,你的夫君怎么忍受得了啊!”乔松装作头疼的捂住了额头。 听到自己哥哥调侃自己,阳滋那张娇俏的小脸蛋瞬间涨得通红,她羞涩恼怒地一把抓住乔松的胳膊,用力地摇晃着,嘴里不依不饶地喊道:“二哥~~~” 乔松见状,生怕把妹妹给惹急了,赶忙连声答应道:“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 阳滋这才停止了摇晃,嘟起小嘴嘟囔道:“本来就是嘛。大哥和二哥都还没有成亲呢,我年纪这么小,当然更不用着急啦。而且,我未来的夫君一定要由本公主亲自挑选才行。” 说这话时,阳滋的脸上洋溢着满满的自信与骄傲。 乔松看着妹妹天真可爱的样子,心中不禁泛起一丝苦涩。他无奈地笑了笑,心想身处在王室之中,很多事情又哪能像阳滋想的这般简单呢。然而,看到阳滋那副满心期待的神情,乔松终究还是不忍心开口去打破她美好的幻想。 “说起这事儿,我倒是突然想起来一件事。”阳滋像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般,眼睛亮晶晶的。 乔松好奇地问:“哦?什么事儿啊?” 阳滋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最近有好多贵妇入宫拜见母妃呢。 有一次我趁没人注意的时候,悄悄躲在一旁偷听了一会儿,原来她们都是在和母妃商量大哥和二哥你的婚事呢。” 乔松一听,顿时有些坐不住了,他急切地追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上个月吧,就在咱们灭掉赵国,父王从邯郸回朝后没多久。那段时间来宫里的人可多了,有上将军家的儿媳,蒙恬将军的姑母,还有王丞相的夫人……” 阳滋掰着手指头,一边认真地数着,一边一脸幸灾乐祸的盯着自己二哥。 其他人或许并不清楚,但时常出入北地君府邸的阳滋却再了解不过了,她的二哥在外头金屋藏娇,养了个美娇娘不说,还与芈涟姐姐私交甚好。 除了这二人,二哥身边的红颜知己更是不少。 要知道,大哥和二哥眼看就要年满十七岁了,这个年纪放在寻常人家早就成家立业、儿女成群了。父王在他们这般年纪时,膝下已经有好几个孩子了。 乔松听后不禁嘴角微抽,心中暗自思忖道:原来如此……怪不得方才在宫中时,母妃看向我的眼神总是透着几分古怪。事已至此,看来我得寻个法子,找机会将我与阿言之事告知母妃才妥当。毕竟生在帝王之家,很多时候往往都是身不由己啊!能做的唯有替自己觅得一桩称心如意的婚事罢了。 眼看着小丫头还满脸的幸灾乐祸,乔松一下就忍不住了,将阳滋拽到了跟前,两只手就装模作样的在她脑袋上钻了起来,疼的她连连求饶。 好好地收拾了一顿这胆敢倒反天罡的小丫头片子,乔松才算是出了心中恶气。 孰料阳滋朝着他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乔松眉头一挑,欲要继续发作,却不料阳滋突然将手拦在身前示意休战,然后一脸正色的问道:“二哥近日可曾与涟姐姐通过信笺?” 乔松微微一愣,只以为这小丫头在刻意转换话题,于是便随口回答道:“最近一次,在一个多月前了吧。怎么了?” 阳滋原本轻松愉快的神情瞬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脸凝重之色:“近来涟姐姐自郢地寄来的书信让我心生疑虑,总觉得她似乎遭遇了某种困境。” 往昔姐妹二人信件来往时,言辞之间充满亲昵自然,无话不谈,常常分享些闺房私密之事。然而,大约半月之前起,情况悄然改变。 芈涟寄给阳滋的信笺风格突变,竟变得异常拘谨且礼数周全,宛如有意躲闪某些话题一般。不仅如此,这些信件还屡屡提及国府的最新动态。 尽管阳滋自幼深得乔松宠溺娇惯,在其父王嬴政跟前更是备受呵护关爱,表面看来天真无邪、不谙世事,但毕竟生于王宫贵胄之家,又岂能真如外表那般纯真无知呢? 所以,机智聪颖的阳滋在同芈涟互通一轮信函后,立刻洞察出其中端倪。虽仍继续维持着与芈涟的书信往来,但仅限于姐妹间家长里短的闲聊打趣,对涉及敏感事宜则绝口不提。 听着阳滋的复述,乔松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下来,他皱起眉头,回想着星宿阁对郢地的监控消息。 思考了一会儿,乔松深吸一口气,对阳滋说道:“此事我已知晓,你继续与芈涟保持联系,但切记不可泄露半点风声,更不能让对方察觉到任何异常。” 阳滋忧心忡忡地看着乔松,眼中满是担忧之色,她轻声说道:“二哥,若是真出了事,你一定要帮帮表姐啊。她一个弱女子,远在郢地。舅父又是那个样子,我实在是有些担心。” 乔松轻轻地笑了笑,安慰道:“放心吧,我会记在心里的。” 马车缓缓地停下,稳稳地停在了长公子府邸的门前。 乔松已经有好几年没有见到自己的大哥了,心中不禁涌起一股亲切之感。而阳滋也已经有将近半个月没有踏出宫门,此刻重获自由,心情格外愉悦。 两人下了马车,径直朝着扶苏的府邸走去。 这次他们出门,首要任务便是前往扶苏府上去拜见一番。毕竟,关于父王给高、将闾、菏泽三个人安排职务的事情,还是扶苏特意派人告知乔松的。对于大哥的这份关怀和情谊,乔松深感欣慰,同时也心怀感激。 扶苏作为大秦的长公子,其府邸的规模自然是非同凡响。宏伟壮观的建筑气势磅礴,彰显着主人的尊贵地位。 在众多公子当中,唯有乔松因为被封为君侯的缘故,可以与之相媲美。其他那些兄弟们的府邸,则远远无法与之比拟。 两人马车尚未停稳,便有侍者连忙入府中禀报。 待到二人尚未走到公子府正堂,扶苏便一脸欣喜的匆匆而来。显然,对于弟弟和妹妹的到来,他也很是高兴…… 第108章 沾亲带故成麻烦 乔松终于回到了咸阳,但这并不意味着他肩上的担子会减轻,事实上,情况恰恰相反——他需要处理的事务依然堆积如山。 尤其是当他刚刚从兄长那里返回时,一眼便望见巴清正拖着一辆装满账册的车子,气鼓鼓地站在北地君府邸门前,一只手还叉着腰。看到这一幕,乔松简直想要立刻调转马头逃跑。 然而,当他注意到巴清眼中闪烁的戏谑之意时,他知道自己已经无路可逃。于是,他只得硬着头皮催马向前,脸上满是无可奈何的表情说道:\"你就不能让我稍微休息一下吗?\" 根据乔松对巴清的了解,如果今天他选择逃避,那么改天这个倔强的姑娘很可能会带着这些账本直接追到易水大营去找他麻烦。 “君上您在外北地自由自在,却留下我这么一个柔弱的女子在咸阳独自操劳,尽心尽力地打理着您的产业。我每天都提心吊胆,生怕出现任何差错,导致君上缺少日常开销所需。现在好不容易盼到君上归来,难道您就不想看看小女子这段时间的成果吗?” 巴清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仰头凝视着乔松,那对水汪汪的大眼睛仿佛随时都会掉下眼泪来。 “人来就行了,账册就算了。我相信你……”乔松一边说着,一边动作利落地翻身下马,并将手中缰绳递给身后早已恭候多时的仆役。 然而,他的话音未落,便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巨大声响打断——轰隆隆的马车声由远及近地传来。 “君上啊,臣想死你了!” 与此同时,一阵震耳欲聋、近乎于嚎叫般的嗓音更是压过了车轮滚动的声音。 乔松和巴清不约而同地转头望去,只见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正风驰电掣般朝他们驶来。 乔松脸上原本带着一丝无奈,但当他看清来人时,那丝无奈瞬间变成了一种无法言喻的复杂情绪,仿佛有生无可恋之感。 而一旁的巴清则是轻皱眉头,冷哼一声,一脚狠狠踹向北地君府邸门前的狻猊雕塑,心里暗暗抱怨:这坨碍事儿的家伙怎么来了?回头一定要从他的研究资金里扣掉一成,不然难解我心头之恨! 说话间,只见那公输越已迫不及待地从马车上滚落下来,满脸欢喜地朝着乔松狂奔而来。 眼见此人如此模样,乔松心中暗自叫苦不迭:这下可好,该来的都到齐了。 …… 这小胖墩来了,自然是少不了一顿饕餮。乔松不得不命府中准备一场盛宴,以款待这小胖子。 虽然巴清和公输越不常跟在自己的身边,可这两人却是他麾下最重要的人之二。没有这两人,他的那些文臣武将都得歇菜——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军械就不说,粮种,农具,水利机械,还有依附于商会那庞大的物资运输。 缺了哪一样都不行。 所以,看着小胖子吃的开心的模样,乔松也很是高兴。然后,很高兴的给小胖子又塞了一大堆资料。 小胖子这几年已经不再满足于单纯的钢铁冶炼了,用他的话来说那都是低端玩意儿,他都交给手下人了,不屑去玩儿。现在,他都开始琢磨各种合金了。 还别说,还真被他弄出来了一些,如今蓝田工坊内已经出现用弹簧代替发力装置的弓弩了。当然,性能还不太稳定,但是这是一个极大地进步。 说实话,如果有人将这小胖子与等量的黄金放在一起,小胖子的价值也要远超那些黄金的。 吃饱喝足的小胖子满意的拍着肚皮,那一副憨态可掬的模样,总是充满喜感。明明已经是大秦的左庶长爵位,可在乔松面前总是这幅面孔。 当然,如果小胖子不提人手缺乏,想要扩大公输家在太学内的规模就更好了。 “我们公输家,现在连七岁小儿都被臣拉到蓝田了。可还是不够,远远不够。墨工的班大师那边也是,老人家这阵子忙的机关手都用报废了十几个,不得不改成金属的了。 徐夫子引领的铸造部也是一样的问题。 所以,君上。按照大秦如今的步子,军需铸造需要新一轮的扩大,否则臣担心军需供应出现问题。” 大秦在战场上所向披靡,连灭两国。可事情哪有那么简单的,箭矢,军械,器具,铠甲等等,都需要有人来负责。 乔松满脸头疼的捂着额头:“这件事你在信里的确提过,但是,此事牵一发而动全身,本君确实需要好好考虑一番。” 单纯的扩大规模,已经无法跟上大秦日益增长的需求了。 乔松最近在考虑,要不要将太学进行拆分,一个是横向的分成不同培养方向,一个是纵向分级,进行不同程度人才的培养,从而加快人才培养的速度规模。 此事他还只是一个腹稿,还没有和其他人商议。 看公输越急的嘴都快要上火冒泡的样子,看来是要加快进程了。 得到乔松的承诺,公输越才满意的离去了。他身上的事情还多着呢,晚上睡觉都得考虑底下的工坊安排,没时间多做浪费。 …… “这个家伙也太蠢了,到现在都没意识到自己该干什么。”巴清抱着双手,满脸鄙夷的瞅着公输越离去的背影。 如今的公输越是左庶长,在巴清看来,他要做的是管理好手下的人。而不是整日忙碌在各个工坊之中。 乔松无奈的摇了摇头:“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工坊的事情,你我二人了解不多,还是不要妄加论断为好。” 巴清撇了撇嘴,却没有反驳。 最近蜀地来了一位赵地逃亡而来的商人,叫卓王孙,在蜀地开矿炼铁,搞得有声有色的,她还打算派人去考校一番,看能否吸纳进商会。 其实,账册只是玩笑罢了。商会纵然有事,但也不至于一下积累这么多的账册没有处理。 巴清之所以过来,虽然也有事务,但是更多的是见一见乔松,以安心中思念。 乔松也清楚,作为跟随他最早的一批女子,巴清在他这里,也有着特殊的地位。 …… 一夜醉酒,次日清晨,乔松不禁头疼的揉了揉脑门儿。 这蜀中女子的酒量也不小啊,他昨晚是怎么就着了魔了,非得和这姑娘拼酒呢?这下好了,脸丢完了不说,人也丢了。 在半夏和南星的服侍下穿好衣物,乔松这才走出了房门,迎面而来的却是巴清一脸的怪笑。 乔松无奈的瞪了这姑娘一眼:“想笑就笑吧,本君还年轻。你等着,再等几年,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是吗?那我可等着君上喽。” “昨天让你打听的事情打听的如何了?” “妾身通过商会渠道查了一下,郢地果然有异动。来往郢地的楚国客商,比起两个月前多了许多。 这些客商虽然零散,但是妾身追查之下发现,他们确实如君上所料,和昌平君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乔松嗯了一声,接过了半夏递来的淡盐水漱了漱口:“也就是说,本君这位好舅父,刻意的避开了星宿阁的耳目。 这可不容易啊,是农家在帮他吗?” “应当如此了。投靠昌平君的江湖势力中,也只有农家有能力做到这一步了。” “身为我大秦的封君,行事却如此鬼鬼祟祟,看来,本君的这位好舅父是心思有异啊。” 确实,联想到楚国今年的变化,昌平君产生这种想法并不足为奇。 李园扶持的楚幽王,今年病逝了。而幽王同母弟弟在其死后在位继位,史称楚哀王。这位楚王仅仅两月,便被公子负刍兴兵讨伐,死在了乱军之中。 就连李园,也被负刍诛杀满门。 公子负刍讨伐楚哀王的理由,便是其并非先考烈王血脉。 根据乔松得到的消息,这件事背后是大秦在运作,为的便是拖住楚国,防止楚国趁机插手灭赵之战。 看来,自己这位舅父看到楚国风云变幻,是不想再安分下去了。 “农家那边什么情况,朱家为何没有消息传来?” “朱堂主和农家侠魁田光,一起前往了燕国,参加六指黑侠的葬礼。 君上也知道,农家被罗网弄得分裂了。那位原本魁隗堂的堂主好像疯了,化名胜七闯荡列国,前段时间被燕国拿了下来。 朱家和田光,前往燕国也有为了此事的目的。” 乔松微微皱眉,竟然这么巧,朱家刚好被调走?还是说,田光故意将朱家带在了身边呢? 否则,他为什么不带田猛呢?那同样是他的亲信啊。 “啧,这段时间,本君注意力都放在战场上了。未曾想,这风浪迭起的湖面之下,也是暗流汹涌。” “大秦连灭韩,赵两国,如今又兵指魏,燕,列国惶恐,自然会做出应对。” 乔松点了点头。巴清执掌商会,消息同样灵通,有这样的眼光不足为奇。 “星宿阁那边,本君会命他们继续盯紧昌平君。但是有农家在,效果想必有限。 所以,你这边也注意一下,盯紧了他。 另外,你通知一下朱家,让他想办法来咸阳一趟。有些事情,本君要和他当面商议。” “君上,何不秉明王上,将昌平君拿下呢?” 乔松面色复杂的叹了口气:“那毕竟是本君舅父,贸然拿下,必然波及大哥和本君。 故此,需妥善处理啊。” 这沾亲带故的,反倒成了最棘手的一个问题…… 第109章 巧技传信郎中令 咸阳城郊外,渭水河畔,一座精巧别致的亭子矗立于此。 亭边,一位头戴竹笠的男子正悠然自得地坐在竹椅上,看背影正是乔松。 只见他手持一根鱼竿,身旁还有一个炭炉,上方的茶壶正咕噜咕噜地冒着热气。碧波荡漾,微风轻拂,夏日里河边略带凉意的微风拂面而来,让人倍感恬静与闲适。 在乔松身后,半跪着的墨鸦正向他禀报着咸阳城中的最新动态。乔松回到咸阳已至第九日,就在今日,姗姗来迟的燕国使者终于抵达了这座古城。 “嗯,总算到了。他们使团里的成员都调查清楚了吗?”。 “回君上,已经查清了。使团中的其他人都只是普通的护卫,并无特别之处。 不过,那位使团中的副使却给属下一种危险的感觉,甚至比燕国使臣荆轲还要强烈些。属下推测,我们对他们的监视可能已经被发现了。” 墨鸦低头恭敬地回答道。 “查清楚这位副使是什么人了吗?” “怪就怪在这里,我等已经调阅了燕国上下所有朝臣权贵的详细资料,竟然发现没有一个人能够与之对得上号,暂时还无法查出此人身世来历。 掌旗使大人猜测,此人的身份肯定存在问题。” 乔松眉头紧皱,心中暗自思忖着,为何每次遇到这样的事情,自己总会不由自主地联想到燕丹那个狗东西呢? 就说说这个荆轲吧,他居然敢代表燕国出访其他国家,究竟凭借的是什么呢?要知道,这家伙在官场上根本毫无地位可言,毫不夸张地讲,他恐怕对谈判桌上的那些门道儿完全就是一窍不通啊。还有那位神秘莫测的副使,那秦舞阳被弄死了,这该不会又是他从哪里找来的高手吧…… 思索片刻之后,乔松沉声道:“立刻派人去燕国那边好好调查一下,本王总是觉得燕国这次派出的使臣有点不大对劲儿。务必搞清楚这支使团是否得到了燕王的首肯和支持。” “遵命!” 嗯? 细长的竹竿突然微微一沉,乔松心头一动,陡然提竿。只见一道银色的弧线划过半空,紧接着,一条尺长的鱼儿被甩到了岸边草地上,不停地挣扎蹦跳着。几滴水珠溅起,在阳光的照射下,宛如珍珠般闪烁着晶莹的光芒。 乔松小心翼翼地从鱼儿嘴里取下鱼钩,看着眼前这鲜活的生命,不禁摇头叹息道:“鱼儿啊鱼儿,就为了那么一口吃的,如今却成了他人的盘中餐。唉,贪婪真是害人不浅呐!” “去,把这条鱼料理一下,中午就吃它了。”乔松随手将鱼扔给一旁的墨鸦,后者赶忙上前接住,躬身一礼后便退了下去。 乔松拍了拍手,正准备重新坐下钓鱼,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道温和的声音:“师弟闲暇之余在此垂钓,竟然还能从中悟出一些人生哲理,实在难得。” 他闻声望去,只见伏念和颜路两人并肩而立,正向自己走来。乔松连忙站起身来,微笑着向他们行了个礼。 三人相视一笑,气氛十分融洽。随后,他们一同坐下来,一边欣赏着周围的美景,一边谈论着近期发生的事情。 今日乔松在此邀请二人前来,正是要和二人先通个气。太学经过这么多年发展,也达到了一个极限,是时候将其进一步拆分了。 …… 咸阳专门用来供给使臣下榻的邸店之中,荆轲与副使相对而坐,两人脸上的表情都布满了凝重。 “果然不出所料,我等一进入咸阳,便被秦人监控了起来。这下麻烦了,若是苦等秦王召见,不知何时才能见到秦王的面。” 两人都是武道高手,尽管星宿阁和罗网的监控都在暗地里,可到底都是些喽啰,没办法完全规避二人的感知。 坐在荆轲对面的那人同样面沉如水,良久,才开口说道:“临行前,太子殿下早有预料。当初,太子在咸阳为质之时,曾暗地里经营了一些暗线。如今,也是他们发挥作用的时候了。” 荆轲很是意外,这事儿他可不知道,或许是太子特意安排的。荆轲并未多想,只是有些不放心:“这么长时间,他们还在吗?” “在下也不知晓,只好死马当活马医了。” “也罢,只好如此了。那么,找什么人,选好了吗?” “秦王中庶子蒙嘉,此人贪财,且为秦王近臣,可以一试。” 显然,二人来咸阳之前,便已经有了计划。甚至,通过什么人来向秦王传话,以谋求得见秦王之面,也已经计划好了。 当晚,邸店之外,挂上了一盏特殊的灯笼。 …… 两日之后,乔松坐在书房内,眉头紧皱地盯着手中的情报。这份名单,着实让乔松感到十分意外。燕国使臣竟然与大秦朝臣有着如此广泛的联系,涉及到的大臣竟多达十几位,而其中位于首位的中庶子蒙嘉,更是令他不禁叹息。 蒙嘉,乃是大秦已故上将军蒙骜的族弟,虽有些才学,但实在称不上出类拔萃。之所以能够担任中庶子一职,无非是因父王想要显示对蒙家的重视而已。乔松心中暗自思忖,眼神愈发深沉起来。 “这些都已经确定了吗?”乔松抬起头,看向眼前的陈平,语气严肃地问道。 “回君上,已经全部确定无疑。”陈平恭敬地回答道。 乔松沉默片刻,思考良久后,终于开口吩咐道:“好,那你去准备一下,把这份名单以本君的名义送到宫里去。记住,要挑选一个蒙毅在宫中当值的时候,亲自交到赵高手上。” 听到这个安排,陈平微微露出惊讶之色,但随即应道:“属下遵命!” 以陈平的心思,瞬间就读懂了乔松的目的。不过,他却没有自作聪明的说出来。而是提起了另外一件事:“君上,昨日巴清姑娘派人传话,说是郢地那边有消息了。” “哦?说说。” “巴清姑娘回话,此事君上最好前往昌文君府上一趟,从昌文君那里,可以得到更准确的消息。” 乔松脸上泛起了一丝意外,这可着实是出乎他的意料了啊。 要知晓,昌文君芈颠和昌平君芈启同为楚系之人,可听巴清的意思,莫非二人之间有隙?若真是这样,那么秦国的楚系,并非无可救药啊。 芈启乃是乔松的舅舅,所以按理来说,楚系天然就是他和大哥扶苏的助力。可正是因为知晓昌平君芈启在日后整出来的一系列花活,所以乔松与楚系之间一直貌合神离,为的就是尽可能和楚系不扯上关系。 可在这个年代,血缘是绝对无法回避的问题。 倘若芈颠和芈启之间有分歧,那对乔松来说,对大秦来说绝对是一个好消息。 “我知道了,明日……不,明日你先以本君的名义给昌文君送一封拜帖。后日吧,后日你随我一起去拜访一番昌文君。” “唯!” …… 有北地君的令牌,这封名单自然是顺利的送到了章台宫前。今日正好是蒙毅当值,而且赵高也在。 接到内侍给的文书,赵高脸上泛起了一抹意外的表情。 用密文写的奏疏? 奇怪,君上不是身在咸阳吗,为何用密文写呢? 皱了皱眉,赵高将文书拿去对照这个月星宿阁送过来的标准译本,准备进行翻译。不多时,翻译好的奏疏便到了赵高面前,仅仅是扫了一眼,那个最上面停留的名字便让赵高双眼瞳孔一缩。 原来如此! 赵高心里便有数了。 叫来了一个小内侍,让对方去准备一壶茶水,用托盘呈着送过来。内侍将东西送过来之后,赵高将翻译好的文书和茶水放在了一起,一手托着托盘,迈着小碎步踩着章台宫的石阶一路向上。 临踏上最后一个石阶的时候,蒙毅恰好带着宫卫巡逻到了这里。 蒙毅如今被嬴政任命为郎中令,负责整个咸阳宫的安危。 就在这个时候,赵高似是一脚踩在了衣服下摆之上,口中发出了一声惊呼,整个人栽倒在了地上。 哗啦…… 瓷器摔碎的声音,吸引了蒙毅的注意,看到赵高的模样愣了一下,示意手下继续巡逻,然后自己走了过去:“中车府令,怎的如此不小心?” 说着,蒙毅蹲了下来,将赵高扶了起来。 赵高苦涩的一笑:“让郎中令见笑了,许是昨夜在王上跟前伺候的太晚,精神头有些不好,恍惚了,恍惚了。” 说着,赵高瞥见了地上的碎裂的茶壶和文书,顿时哎呦了起来:“这下可糟了,北地君的奏疏,这可怎生得好啊……” 正在地上捡起奏疏的蒙毅微微一愣,下意识的扫了一眼。 翻开的奏疏上面,蒙嘉的名字赫然在列。 蒙毅脸色微微一变,明知道不该去看,可还是眼神快速的扫了一眼整个奏疏,顿时明白了怎么回事。 紧跟着,蒙毅将湿了的奏疏交给了赵高。 赵高一脸懊恼的捶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唉呀,这下得赶紧再抄一份。要不然,误了事王上怪罪下来,奴婢可要受罪了。” “中车府令,下次小心一些才是。” “是是是,谢郎中令。” 言罢,赵高向着蒙毅躬身一礼,转身匆匆的又下了阶梯。这一次,他的脚步又快又稳,走起路来还没有一丁点儿的声音。 心乱如麻的蒙毅看到这一幕,顿时明白了什么,脸上不禁泛起了苦笑的表情…… 第110章 咸阳之下暗流涌 赵高将重新抄录好的名单呈到了嬴政面前,嬴政看了一会儿,便表示自己知道了。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嬴政心里虽然恼怒这些人胆敢接受燕国使臣的贿赂,但是却也没有过于恼怒,回头罢黜了便是。 “和罗网查获的名单对过了吗?” “回王上,已经对过了。” “看来,燕国此次果真是来者不善。”嬴政面无表情的道:“燕王的手段,真是令人耻笑。” 言罢,嬴政看向了角落里的一个人,问道:“先生如何看呢?” “大国博弈,却使用这种阴损下作的手段。看来,燕国已经到了穷途末路的地步了。”一道富有磁性的声音在大殿内响了起来。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从北疆匆匆赶回来的盖聂。 嬴政冷冷一笑,什么都没说。 可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内侍匆匆进来,在赵高耳边轻声低语了几句。赵高愣了一下,脸上露出了讶然的表情。 “启禀王上,刚收到的消息,燕国使臣有异。” “嗯?说。” “根据燕国蓟城传来的消息,燕王派出的使者和抵达秦国的使者并非同一批人。我们的人循着燕使出使的路线寻找,在距离易水百里的地方,发现了打斗的痕迹。经过辨认,应当是燕王派出的使者。” 这直接把嬴政给整不会了,什么意思,燕国使臣被截杀了,然后又被人顶替了? 那寡人这,是当真啊,还是不当真啊? …… 与此同时,星宿阁仅仅是比罗网晚了两个时辰,就得到了消息。乔松第一时间就猜到了原因,忍不住暗骂燕丹这个狗东西,对自己人下手都这么狠。先是他老师六指黑侠,这回又是燕国使臣。 这狗东西,是专挑自己人下手的吧! 心里虽然厌恶,但是燕丹这狗东西这次算是把伐燕借口送上门了。要是不好好利用一下,这不是辜负了这狗东西的一片苦心? “盯紧了燕使!” “唯!” “君上,郎中令来访!”半夏的声音让乔松微微一愣,连忙道:“快请!” …… 不一会儿,蒙毅便进来了,行礼参见。 “郎中令今日怎么上本君这儿来了?” “臣是从王上那里来的。”蒙毅神色恭敬的回答道。 就在刚才,他像一阵风一样冲回了家,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自己的那位叔爷给捆到了大王面前。当然,蒙毅并没有愚蠢到直接将赵高给出卖了,而是巧妙地说自己发现了这位叔爷的异常,经过一番追问才得知了事情的真相。嬴政对蒙毅的表现非常满意,不仅没有责怪他,反而还要求蒙嘉继续配合燕使,以此来将功补过。不过,在此之后,蒙嘉就必须按照大秦的法律法规从轻处罚,被剥夺所有的官职和爵位,灰溜溜地滚回家养老去了,总算是保住了自己的一条小命。 处理完了蒙嘉的事情,嬴政又派人把蒙毅叫到了乔松的府上,想听听他对燕使的处理意见。蒙毅来到乔松府上后,便将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地向乔松叙述了一遍。 乔松听后微微惊讶,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并安慰蒙毅道:“蒙氏一族世世代代都为我大秦在战场上奋勇杀敌,立下了赫赫战功。出现这么几个败类并不奇怪,你不必太过在意。” 蒙毅感激涕零,连忙躬身行了一礼,说道:“多谢君上的理解和宽容,臣感激不尽。” 君上此话,和王上相差无二。 乔松如此说,便是在告诉蒙毅,此事他并不清楚或者不想透露更多信息。 蒙毅显然也读懂了乔松的言外之意,明白这件事情不能再继续深究下去了,必须深埋心底,仅限于自己知晓。 而对于蒙毅所提的问题,乔松只是淡淡的说道:“郎中令肩负着守卫咸阳宫、保护父王安全的重任,一双眼睛当洞若观火,不可放过任何可能引发危险的蛛丝马迹。 至于燕国使者该如何处置,郎中令不该来问本君。” 蒙毅听后微微一怔,脸上瞬间浮现出恍悟的神情,并恭敬地谢道:“臣多谢君上赐教!” 乔松微微点头,表示回应。 …… 当日,蒙嘉便按照秦王的旨意,转达给荆轲一个消息,声称已在秦王面前提及此事,而秦王决定在半个月后的章台宫亲自接见他们。 听到这个消息,荆轲心中悬起来的大石头总算是落了下来。然而,命运的齿轮早已悄然转动,而荆轲却浑然不觉。他未曾意识到,自己正一步步踏入死亡的陷阱,走向无法逆转的命运终点。 而在昌文君府邸,同样发生着一场戏剧性的变化。这段时间里,昌文君被自己那位堂兄气得七窍生烟,嘴角几乎要冒出泡泡来。当他得知乔松送来拜帖时,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迫不及待地撒腿就往乔松处奔去。 昌文君深知,在如今的朝堂之上,能够真正帮助他的人寥寥无几。即便是备受尊崇的长公子,恐怕也难以在这场风波中给予他足够的支持。 而眼前的这位封君的公子,或许才是他唯一的希望所在。芈颠明白,此时此刻,他必须紧紧抓住乔松递过来的梯子,才能化解眼前的危机。 …… 乔松抬头瞅瞅外面的月亮,又低头看看堂下的昌文君,心中真是无语至极。 然而,观察昌文君的神情,再加上他赶来的时间点如此微妙,乔松也意识到,郢地怕是已经陷入了极其危险的境地。从昌文君那里,乔松算是弄清楚了事情的始末。 “你真是好生糊涂啊!”乔松怒目圆睁,狠狠地瞪了昌文君一眼。 按常理来讲,昌文君与乔松的母亲多少有些血缘关系。尽管关系较疏远,但乔松理应尊称他一声舅父。只是此刻乔松火大的很,被这个愚蠢至极的猪队友气得够呛。 你既然想要限制芈启,那就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他看得死死的,别给他任何机会嘛! 居然只是不停地跑去劝说他,甚至让芈涟去监视自己的父亲? 这蠢货的脑回路究竟是怎样的? 真该死,这下可好,玩砸了才知道着急! 昌文君也是一脸无奈,苦着脸说道:“臣知道自己糊涂,可臣也是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呀。” “我是说,你是怎么想的,让芈涟一个弱女子去监视芈启那个老狐狸!你就没想过,他能利用芈涟误导你吗!” 昌文君悚然一惊。 “说清楚,芈启到底和楚国哪一支联系上了?” “这……楚国项氏一族。” “果然是他们!” 乔松重重地捶了一下桌子,心中的怒火瞬间爆发开来,他的脸色也变得阴沉不定,仿佛随时都会掀起一场风暴。 根据巴清那边传来的调查结果显示,来往郢地的商人数量与日俱增。这一现象充分表明,芈启已经开始在郢地悄悄积聚自己的力量了。 乔松深知,芈启这样的举动绝非偶然,他这是准备搞事情了。 乔松暗自思忖着:难道芈启真的打算有所行动?而且看他和项氏一族搭上关系的样子,恐怕是想趁虚而入,来个里应外合吧! 然而,此时此刻,乔松却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罗网不是瞎子,郢地的事情也就未必不知道,父王或许对此也心知肚明。但父王一直保持沉默,并没有透露任何信息。这意味着,父王要么是不想插手此事,要么就是故意等待芈启犯下更大的错误,然后趁机一举削弱楚系的势力。 以乔松对父王的了解,后者的可能性似乎更大一些。 如果真的将此事捅到父王那里,情况将会完全不同。这无异于揭开了那块遮羞布,让所有的问题都暴露无遗。到那时,父王就会被彻底架起来,不得不采取雷厉风行的手段来解决问题。 如此一来,局面可能会变得难以控制,甚至可能会引发更多的纷争和矛盾,就连母亲,乔松自己和大哥扶苏都会被牵连。 毕竟,芈启和母子三人有着血缘关系。乔松查到的史书中并未有母亲的丝毫痕迹,很有可能就与芈启有关,使得母亲被冷遇。 想到这里,乔松不禁心里的火气蹭蹭的冒。 这些年芈启虽然下去了,可楚系在朝中的势力还是不容小觑。这些人里面,有多少听从芈启的,想想都让人头皮发麻。 权衡了一番,乔松道:“事到如今,只好弃车保帅了!” “君上!”芈颠脸色大变。 不待芈颠开口,乔松便毫不犹豫的打断了他:“听着,芈启既然和楚国项氏一族搭上了线,那么足以说明此时他已经铁了心要回楚国。 这么多年,楚系内部是什么情况,你应该清楚。 回去之后,立刻将和芈启走得近的人名单呈到本君这里。 至于芈启……”乔松眼中冷光四溢:“本君会来处理他。” “君上,可否饶其一命?” 乔松冷冷的瞪了他一眼:“这个时候,你还在替他求情。你是活够了吗!” 芈颠顿时浑身一颤,不再说话了。 “滚,尽快把东西呈过来。要是芈启真的从郢地跑了,那么你就等死吧。” “臣告退!” 待到芈颠离开,乔松不由得的头疼的揉起了脑门儿。这事儿真是棘手,本来还想着留芈启一命,可如今却是不行了。 母妃那里怎么办啊,真是麻烦。 “半夏!” “奴婢在!” “去将吕言和巴清叫来,让她们现在就过来。” “唯!” 思来想去,乔松还是决定将芈启的势力连根拔起,哪怕是这一棍子下去,把楚系打了个半死,也决不能在此事上留下什么后患。 要不然,楚系若是日后为祸,将会非常棘手…… 第111章 召集下属行谋划 昌文君一脸落寞、神情恍惚地从乔松府邸缓缓走出来,仿佛失去了魂魄一般。与此同时,接到乔松指令的惊鲵和巴清也立刻放下手头一切事务,迅速赶往乔松府邸。 最先抵达的当然是惊鲵。她一路施展轻功,如飞燕般轻盈敏捷,完全无视了咸阳城内部巡逻的禁卫军,径直朝着目的地飞奔而来。这一路上,她的速度之快,让许多隐藏在暗处负责守卫的暗哨都大为震惊。 相比之下,巴清的速度稍慢一些。不过,她持有乔松赐予的手令,因此能够顺利通过层层护卫,最终成功进入乔松府邸。 当她走进府内时,恰好看到乔松正表情严肃地向惊鲵下达命令:“本君将会把魏武调遣回来,你们两人需通力协作,此次行动必须斩断昌平君这条臂膀!” “君上,田光若是失踪,妾身认为农家可能会因此陷入分裂局面。虽然朱家堂主实力不俗,但要想掌控整个农家并非易事。毕竟,农家还有六位德高望重的长老存在。” 惊鲵独坐在那里,眉头微皱的道。 “此事容后再说,眼下最紧要的是昌平君。而你所说之事,也未必没有转机。本君得知罗网也插手了农家,介时集两方之力未必不能将朱家抬上侠魁的位置。 至于那六个老不死的,如果真要挡路,那就除掉他们。当初武安君的事情,大秦还没跟他们算账呢。” 这件事怎么说呢,乔松曾查阅了罗网的卷宗,方才得知。当初武安君罢官归乡,于归途中被昭襄王下诏自尽,并赐下了一杯毒酒。 结果农家的人不知道此事,只以为武安君被昭襄王贬谪,离开了咸阳有了可乘之机。于是,就这样在武安君归途中摆下了所谓的大阵,围杀了身中剧毒,并不在状态的武安君。 当时大秦虽打赢了长平之战,本身损失也非常大。再加上信陵君魏无忌窃符救赵促成了合纵,使得大秦面临极大地压力。 最终,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大秦也并未对农家出手。 于是江湖上就传出了农家围杀了武安君的消息。而昭襄王赐死武安君毕竟不怎么光彩,也乐得有人出来背这个黑锅。所以这件事大秦和农家,就诡异的达成了一个默契。 “妾身明白了。”惊鲵面色如常的答道。 一阵嗒嗒的脚步声传入二人耳中,两人回头望去,正是巴清。 “君上!”有人在的时候,巴清总是很给乔松面子。 “来了,自己找个地方坐吧。”乔松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座位,很随意的说道。 巴清行礼表示感谢,然后才走到了惊鲵对面坐了下来。 对于此次针对昌平君的行动,乔松是决定一把将其彻底按死的。叫巴清来,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当初大秦商会成立的时候,可是有秦国各个派系的参与,代表了整个大秦王族和整体权贵的利益,这些年蛋糕越做越大,逐渐加深了和国府的合作,一些不够分量的人所占比重自然开始下降。 但是芈启不一样,他到底是昌平君,在商会中也占有一笔不小的份额。 因此,乔松叫巴清来,就是要将商会中昌平君的势力彻底瓦解,这便是昌平君在秦国的另外一条胳膊。 巴清听完之后,面色严肃的询问道:“君上需要做到什么程度?” “对于首要人物,将其拿下。对于次要,边缘人物,拉拢分化,权限降级,驱逐你自己看着办。不过,务必妥善处理,本君不希望因为这件事影响到商会正常运转。” 巴清何等聪明,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乔松的用意。无非是不想让商会过多的染上政治的色彩,以至于让底下的商人感到惊惧罢了。 不过对此,巴清却有不同的看法。商会中的豪商能把生意做到当前这个程度,自然明白财富只是服务于权利,君上所担心的,只不过是针对于底层的商人,想要尽可能的维护当前这个相对宽松公平的营商环境。 对于这一点,巴清有着相当的自信。 看到巴清领会了自己的意图,乔松这才放下了心。 …… 接下来的几天,星宿阁和商会都暗中准备了起来,就差等朱家过来了。也就是在蒙嘉放话的第六天,朱家借口前来赴太学一年一度的交流盛会,这才得以从东郡脱身。 只是朱家并非是一个人来的,还带来了一个人。一个身着红衣,留着小胡子的浪荡子。从星宿阁的情报中得知此人也来了咸阳,乔松便让朱家也将这人带上,一块儿来见他。 “朱家参见君上!” “神农堂刘季,见过君上!” 刘季,一个传奇般的名字,开创了一个伟大王朝的开国帝王。在历史上,也留下了很多典故的传奇人物,此时就这么站在了自己的面前。 乔松好奇的打量了一番,嗯,相貌说不上英俊,但也不能说丑,看不出什么所谓的——帝王之气。 得,也就这样吧。 怎么说呢,乔松从小在自己父亲的影响下长大,对于这位本有可能成为汉高祖的传奇人物,也没什么特殊的感觉。 “都起来吧。” “谢君上x2。” 两人起身。 待要入座之际,朱家道:“刘季老弟,我记得咱们来的时候,还给君上带了些礼物,你去帮我取一下吧。” 刘季会意,向乔松告了声罪,然后缓缓退了出去。 “刘季投靠属下已经有几年了,此人讲义气,有急智,做事不拘小节。这些年帮了属下不少忙,算是属下心腹。” 乔松微微颔首:“听说,此人也是泗水人?” 朱家脸上的表情变成了喜悦的笑脸:“正是,这说起来也是巧了,刘老弟和君上麾下的萧何先生,曹参先生他们都出自一个地方。” “沛县呐,也算是人杰地灵之地了。”乔松感慨了一番,然后语锋一转,谈起了正事:“我之所以将你匆忙叫来咸阳,乃是有一件事需要你帮忙。” “君上折煞属下了。自属下决定投效君上起,便是君上爪牙,何来帮忙二字?君上但有所需,朱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朱家先生的忠心,我自然是知晓的。只是此事的确不怎么光彩,或许会陷先生于不义之地。” 随即,乔松将昌平君一事原原本本的讲述了出来。 “如今,昌平君与楚国项氏一族来往颇为周密,而田光阻拦了我麾下星宿阁对昌平君的侦查,并且充当了二者之间来往的桥梁。 芈启虽为我舅父,但反心已显。故此,我决定动用雷霆手段,先一步将其拿下。而田光,就成了一道绕不过去的坎。” 朱家脸上的面具变成了忧郁的蓝色,他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到来。只是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罢了。 毕竟,侠魁和大秦之间的关系,算不上多好。 但是朱家也是有着自己的理想的,侠魁所追求的东西是壮大农家,是权与利,朱家不喜欢。他只是想要看到天底下的农人都有田种,待到秋收的时候,一年的辛苦能有个不错的收成而已。 而这些年,君上并未食言。当初的志向,也在一点一点实现。在大秦所占领的区域,尤其是原本的韩、赵之地,虽然说大秦的律法有些严苛,但真去了田间地头,朱家却惊讶的发现,原本食不果腹的农人一年下来,竟然可以依靠种田活下来了。 这一刻,朱家才发现原本的固有认知是多么的可笑。令山东各国闻之色变的虎狼之秦,竟然不会有那么多流离失所的农人。 所以,当今天乔松向朱家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朱家只是感到有些伤感,却并未有任何犹豫:“君上需要属下怎么做?” “我希望,田光能步入我为他准备的杀阵。在田光消失之后,请朱家先生拿下侠魁之位,统领农家。” “君上,除掉田光问题不大。只需要君上能够出动吕言夫人和魏武先生,便可保证万无一失。但是侠魁之位,就有些麻烦了。 农家弟子十万,田氏在农家的势力非比寻常。 田有猛虎,田猛,田虎兄弟二人也并非易于之辈。倘若田光一死,属下便迫不及待的登上侠魁之位,极有可能造成农家分裂。” 乔松皱了皱眉,这二人倒的确是个麻烦。田虎倒还罢了,但是那田猛…… “也罢,先除掉田光再说。此时迫在眉睫,耽搁不得了。” “属下明白了。”朱家应声道。 其实计策很简单,无非是将田光调离大泽山,再以杀手围杀便是了。就这么简单粗暴。虽然可能留下一些后遗症,但相比起解决芈启这个麻烦,这点后果还在承担范围之内。 君臣二人商议了一番,乔松起身亲自将朱家送到了门口。 而此时,刘季正捧着一个盒子,向着大堂的方向走来。 乔松眼中闪过了一抹玩味,此人的确是个心思玲珑之人呐,不仅知道避嫌,这时间掐的也恰到好处。 会做人,会做事儿,仅这两点,便超越了这世间绝大多数人…… 第112章 台宫前宾客至 乔松上下打量了一眼刘季。 而朱家则是将刘季捧着的盒子接了过来,呈给了乔松。其实也不是什么特殊的东西,只不过是朱家用神农堂收集到的珍贵药材炮制出来的丹药,其中大部分都是一些用来促进内功修炼,强健体魄的。 乔松命人将礼物收了起来,然后看着刘季道:“本君听朱家先生说,你也是出自沛县?” 听到乔松垂询,刘季连忙低下了头,腰也微微弯了起来,让自己显得卑微了一些答道:“回君上,小人正是沛县泗水亭人士。” “咦?这倒是巧了。本君麾下萧何,曹参,樊哙,卢绾,周勃等人,无不是出自沛县,你可识得他们?” 刘季头低的更低了,一脸唏嘘的道:“不瞒君上,萧何,曹参与小人乃是熟识,樊哙与小人称兄道弟,卢绾乃是小人发小,周勃,夏侯婴等人皆与小人有所来往。 只是前些年小人年少轻狂,离开了故乡出来闯荡,方才与他们断了联系。” “未曾想,你竟然还与他们有此等机缘。”乔松假做惊讶的看着刘季,随即又道:“不过,你也不需羡慕他们有今日之成就。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能与他们私交甚笃,想来也是颇有才学之人。 而朱家先生乃是本君肱骨,只是先生为人善良敦厚,有时做事少了几分变通。故此,你为先生之僚属,也该好好辅佐才是。 他日,本君定然不会忘了你的功劳。” 刘季心中一动,答道:“君上言重了。 朱大哥对小人有提携之恩,若非有他,小人此时或许早就死在江湖拼杀之中了。朱大哥不嫌弃小人粗鄙,与小人以兄弟相称。 小人虽不学无术,但也知义气二字。 因此,朱大哥的事,便是小人的事。 便是豁出去这条命,小人也要帮朱大哥达成所愿。 至于功劳不功劳,那并不重要。” “好!果真义士也!”乔松大赞一声,道:“来人!” 半夏适时的出现在了廊下,向乔松微微一礼。 “去将本君宝库中那把照胆神剑拿来。” “唯!” 不久,半夏捧着一个长长的盒子走了过来,将其呈给了乔松。 乔松将其打了开来,露出了一把造型厚重的古剑。随即,乔松满意的点了点头,看着刘季道:“正所谓,宝剑赠英雄。这把照胆,今日便赠予义士了!” 刘季吓了一跳,竟有些不知所措,将目光投向了朱家。 朱家一脸感叹的道:“昔商王武丁在位五十九年,以元年岁次午铸一剑,长三尺,铭曰''照胆’。不成想,此上古神剑,竟然在君上手中。 刘老弟,你今日可撞了大运了! 这可是昔年楚国相剑师风胡子都难得一见的上古神剑呐。” 刘季这才恭敬地朝乔松一礼,双手接过了宝剑。 “朱先生这话可就不对了,此剑放在宝库之中,也只会蒙尘。今日,以此剑赐义士,以显你二人肝胆相照之情义,也该传为一场佳话。” 二人同时向乔松行礼:“君上深意,我二人必铭记在心!” “朱先生,本君交代之事,便拜托了。”乔松郑重一礼。 朱家连忙还礼,方才带着刘季告退。 乔松目送着刘季离开,眼神满含深意:身具照胆,已无赤霄。你这位赤帝子,也该就此安分一些了。 …… 半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对有些人来说可谓煎熬,对有些人来说,也不过是一眨眼的时间就过去了。 而对荆轲来说,见秦王的日子终于到了。 这一日,荆轲穿上了代表燕国使臣的朝服,手持节杖走出了驿馆,登上了车朝着章台宫而去。 车驾轰隆隆的驶过直通咸阳宫的天街,看着两侧繁华的景致,荆轲不禁有些疑惑:这些,真的是如太子所说,依靠榨取列国的鲜血供养出来的假象吗? 心思恍惚了一瞬,荆轲迅速坚定了自己的心态,目不斜视的盯着远处那片逐渐放大的宫殿。 马车缓缓靠近章台宫,很快便到了宫城外围的护城河前。宽阔的河面上,三座宽敞的木桥从左到右依次排列。 可此时,这桥头却堵满了车马。 荆轲所乘坐的车也不得不停了下来。荆轲眉头大皱,询问引路的秦国礼官:“足下,这是什么情况?莫非,秦王不愿见我?” “燕使误会了。”礼官很是无奈的解释道:“燕使有所不知,今日也是我王召集太学诸位学宫掌事,商议学宫扩建一事的日子。 这人多了,自然就手忙脚乱了。 不过燕使放心,我王早已颁布诏命,特准燕使可由中间王驾所行之桥而行。” 荆轲听到礼官的解释,心里顿时咯噔一下,视线连忙扫向了那些车驾,果不其然,在其中一辆车驾上发现了墨工的标志。 也就是说,这事儿是真的? 那岂不是糟了,今日他所行之事,怕是要生出波澜? 可此时箭在弦上,已是不得不发之时。故此,荆轲只好瞥了一眼身后另一辆车上的副使,向他使了个眼色。 车驾缓缓的通过桥面,入了这雄伟壮阔的宫门。 …… 桥头之前,墨工一脉的车驾。班大师皱了皱眉,看着那从中央之桥上经过的燕国使臣车驾,脸上露出了不悦的表情。 “班老哥,他们早和我们没关系了,何必露出这副神态?”坐在班大师对面的徐夫子缓缓的道。 “哼!”班大师冷哼一声:“老夫自然知道。老夫只是恨,六指老儿有眼无珠,自己死也就罢了,却害了整个墨家。”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你没发现,没了江湖上的纷纷扰扰,我等钻研学问,对墨经的理解反倒更上一层楼了吗? 所以啊,没了墨侠,正好回归我墨家原本的面目。” 班大师翻了翻白眼儿:“我看,是藏书楼里的古籍,把你这老小子收买了吧。” “哈哈,班老哥你又何尝不是呢!” 二人相视一眼,皆是哈哈大笑,车厢内那一点不愉快的氛围顿时一扫而空。 桥上的拥堵并未持续多久,本来应当是按照左文右武,中间为王驾专行的规矩来的。见到桥头堵成这个样子,宫卫便临时开放了左侧的桥面,允许太学诸生由此经过。 故此,很快便畅通了。 班大师和徐夫子的车驾,也进入了宫城,一路直奔章台宫之前的广场。 除了他们,儒家,阴阳家,农家,道家等等诸子皆是一同进入宫城,抵达章台宫之外。 …… 而此时,章台宫前荆轲和副使也先后下了车驾。一位内侍迎向了二人,俯身一礼道:“还请两位使者在此稍候片刻,待宫卫查验过后,便可等候王上召见了。” 此话一出,顿时让荆轲的心再度提起了一些。 不过,他仍表面镇定的道了声有劳。 那侍者退下之后,很快便有一队宫卫踩着整齐的步伐跑了过来。为首的不是别人,正是蒙毅。 除了宫卫之外,还有一群内侍,负责对二人进行贴身检查。 此行荆轲出使携带的东西非常多,除了督亢地区的地图以及桓齮的头颅之外,还有很多奇珍异宝,用来取悦秦王。 内侍们将一个个沉重的箱子从车上抬了下来,然后打开进行检查点验。 蒙毅全程死死地盯着,生怕出什么差错。 就在这会儿的功夫,太学的诸位掌事也陆续抵达章台宫之前,将一些贴身的但却无法带进去的东西交给内侍,等待秦王的召见。 荆轲仅仅是扫了一眼,便不敢再看下去了。 儒家的大先生伏念,阴阳家的月神,星魂两位护国法师,道家的赤松子,逍遥子两位大师,墨工的班大师,徐夫子,农家的神农堂堂主朱家…… 这一个个的,全都是举足轻重的人物。而且,这些人除了班大师二人之外,还有一个共同点——全都是江湖高手。 “燕使,还请张开双臂,由奴婢为您检查一番。”一个内侍走到了荆轲面前道。 “有劳!”荆轲一手持着节杖,抬起了双臂,任由那内侍的手在他身上摸索,连裤裆都没放过。 荆轲一阵的不满,但为了大计,只好忍着。 只要见了秦王,那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这是什么东西?”就在这时,一道突兀的声音传入了荆轲的耳中,他循声望去,双眼顿时一缩。 原来,正是蒙毅带着人,走到了所有礼物中,最显眼的两样之前。那是由一个方盒,一个长条形状的盒子装着的两样东西。 “这位将军,这两样乃是我燕国督亢地区的地图,以及秦将桓齮的首级。”荆轲主动回答道。 桓齮的名字顿时让蒙毅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他死死地盯着荆轲看了一会儿,然后道:“打开!” 两个内侍顿时将盒子打了开来,其中一个正是硝制好的首级,盒子一开顿时散发出了一股刺鼻的味道。 看着那面目依稀可辨的脑袋,蒙毅的脸色彻底冷了下来。 虽说桓齮背叛了秦国,可到底也是和他的大父一个辈分的秦国宿将,是那个年代还活下来的最后一位秦国老将了,如今再看到对方,却是如今的模样,蒙毅的脸色能好看才见了鬼了。 这样一位老将,却死在了燕人手中,让蒙毅颇有一种虎落平阳的悲凉感。 收拾好心情,蒙毅再度看向了那一卷舆图。从外表看,是一幅非常正常的地图,有成人一臂之长,卷在一起,看起来十分的厚重。 蒙毅看了一下,并未发现什么,于是便打算离开。 可就在这时,他想起了乔松当日的叮嘱:郎中令当明察秋毫才是。 于是,鬼使神差的,蒙毅再次回头,目光落在了那一卷地图之上,向正打算将盒子盖上的内侍说道:“等等,将此图展开来检查一番!” 第113章 燕使暴起遭围殴 蒙毅那短短的一句话落在荆轲和副使的耳中,宛如一道晴天霹雳。顿时让两人心情如坠深渊。 但那两个内侍可不会照顾他们的心情,相反,在荆轲浑身肌肉一紧的时候,搜他身的那名内侍眼中却泛起了些许惊讶的神情。 可惜内侍此时低着脑袋,荆轲根本就看不到对方的眼神变化。 地图又大又沉,两个内侍将其抬了起来,其中一人举着一边,将地图拉开了一截,不长,也就一尺长左右。露出来的,的确是舆图。 蒙毅微微点头,正打算让人将地图收起来。 可就在这个时候,给荆轲检查随身物品那个内侍却退后了一步,道:“回郎中令,燕使的贴身物件已经检查完毕,并无什么违禁品,对我大秦却有一片赤诚之心。” 蒙毅脸上的表情顿时起了变化,回头盯住了荆轲。 这一眼,让荆轲瞬间意识到不好,自己哪里出问题了。 却不知,内侍和郎中令乃是两个系统,虽说二者都在检查燕国使臣随身携带的东西,但根本没必要相互通报。而这个内侍,却在这个时候向身为郎中令的蒙毅开口称赞燕国使臣的赤诚之心,分明就是在提醒他。 毕竟,蒙毅非常清楚,燕使秘密联络秦国朝臣想要见秦王,还将他的叔爷拖下了水,这可称不上一片“赤诚”呐。 而这个时候,对方提醒。 望着荆轲,蒙毅咧嘴一笑,扭头道:“你二人干什么呢!没听见本将说,将这舆图打开吗?!拉开这么一小截给谁看呢!” “唯!” 两个把着地图的内侍吓了一跳,连忙继续将地图往开拉。 荆轲心一沉,上前几步,连忙道:“不可,不可啊!” “哦?怎么个不可了!” “将军有所不知,外臣带来的乃是最详尽的督亢舆图,这舆图又重又沉,我等用了好几个人才将其卷起收起来。这马上就要见秦王了,地图打开之后,不太好收拾。到时候让秦王见着了,有失体统。” 蒙毅看着这家伙,认真的点了点头:“燕使说得对啊。” 荆轲心里松了口气,可蒙毅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他瞬间意识到,眼前这位郎中令分明就是故意玩儿他呢。 “然而,我王才是我大秦的体统!我王的安危高于一切,本将身为郎中令,岂能马虎大意啊!来啊,全打开,认认真真的检查,不可放过任何可疑之处!” 蒙毅一扬手中的剑,很是张狂的道,丝毫没有将身为燕使的荆轲口中的请求放在眼里。 “将军,将……” 荆轲连忙上前。 可这个时候,两个内侍已经将舆图拉开了三分之二。由于地图是竖起来放置的,所以很快就到了一个极限,一件东西从左侧那位内侍的一边掉了下来。 叮…… 当啷…… 那东西掉在地上,发出了一阵清脆的磕碰声。 蒙毅心头一惊,急忙转头望去,果然看到一柄尺余长的短剑横在眼前。刹那间,蒙毅面色剧变,心中暗骂道:“这些燕人居然真的如此大胆!” 他刚想高呼来人,便听到一声惊叫从身后传来。 原来,早已悄然靠近蒙毅身后三步之遥处的荆轲趁此机会猛然发难。 只见荆轲身手矫健如鬼魅一般,瞬间从蒙毅背后夺走其手中佩剑。蒙毅身为将门之后,反应速度自是非同凡响,察觉到危险后立刻试图拉开与荆轲之间的距离。然而,相比之下,荆轲的动作更快更狠辣。 只见荆轲手握长剑猛地一抖,剑鞘如离弦之箭般激射而出,狠狠地撞击在一名企图冲上前来救援的禁军中,那名禁军被撞得倒飞出去。 紧接着,荆轲毫不留情地挥出一剑,直劈向蒙毅。 蒙毅仓促之间只来得及抬起手臂,用护臂护住要害部位。 嗤啦一声,锋利的长剑与坚硬的护臂剧烈摩擦,溅起一连串耀眼的火星。 荆轲神色巨变,心中暗自惊讶:“这秦国郎中令的战甲竟然如此精良!” 他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毫不犹豫地改变了长剑的攻击方向。只见他手腕一抖,剑身灵活地翻转着,犹如一条毒蛇般顺着护臂与手肘之间的缝隙迅速刺了进去。 紧接着,荆轲猛地一挑,那坚固无比的护臂顿时被硬生生地分解开来,在蒙毅手臂上划开了一道口子。 与此同时,荆轲身形一闪,如同鬼魅一般欺身上前,瞬间将锋利的长剑横在了蒙毅的脖颈之上。 而荆轲的副手——那位燕国副使也没有闲着,在荆轲动手的瞬间便突然发动袭击,如同一头凶猛的野兽,直直地冲向离他们最近的禁卫。 果然不出墨鸦所料,这位燕国副使的实力比荆轲更为强大。他的动作快如闪电,眨眼间便扭断了眼前内侍的脖子。随后,他的身影如同一道虚幻的影子,以惊人的速度扑向最近的一名禁卫。 禁卫们还来不及反应,手中的长矛就已经被他夺了过去。燕国副使转身一挥,长矛如闪电般刺穿了另一名禁卫的身躯。 刹那间,已有三名禁卫惨死在他的手下。 连斩三人,此人再度夺过了那个被捅穿的禁卫的长剑,一手长矛,一手长剑,朝着荆轲身边冲了过去。 这边的变化实在是太快了,蒙毅手下的那些禁卫几乎都没有反应过来,蒙毅便已经被荆轲挟持住了。 而距离此处百米开外的太学诸位掌事,在察觉到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后,先是短暂地愣了一下,随后便感觉心中的怒火噌的一下燃烧了起来: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啊,难道把我们当成死人吗! 原本正在和逍遥子斗嘴的星魂,看到眼前发生的一幕,脸色也立刻变得冰冷:“大胆狂徒!” 他的话音未落,只见星魂双手迅速合拢,一道紫色的气刃随即呼啸着飞射而出。 砰…… 只听得一声巨响,那道紫色气刃精准无误地拦住了那位副使手中的长剑,救下了一名禁卫。 两者相撞,瞬间引发了一场震耳欲聋的爆炸。汹涌澎湃的紫色气浪犹如汹涌的波涛一般,瞬间将那一小片区域搅得混乱不堪。许多靠近的人仿佛飓风中的孤叶一般,被猛烈的气浪卷飞出去,重重地撞击在周围的长阶上。 “嗯?”眼见自己的一击连对方的剑都未撼动,星魂的脸上露出惊愕之色——这个人不简单啊!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别和他们纠缠,朝着章台宫杀!”荆轲怒吼着,他的声音如同雷霆一般在空中回荡。他的眼神坚定而决绝,仿佛已经下定了决心要与敌人决一死战。“不成功,便成仁!今日哪怕血溅三尺,也要让暴君嬴政知晓,燕人绝不屈从于暴秦!” 这句话如同一把利剑,刺痛了在场每个人的耳朵。儒家大先生伏念听到这句话后,心中的怒火瞬间被点燃。他瞪大了眼睛,怒视着荆轲,口中怒斥道:“无礼之徒,当诛!!” 他身为儒家掌门,对“仁”字有着深刻的理解和追求。荆轲这样滥用“仁”的行为,简直是对他和整个儒家的侮辱。 此为仁乎?鲜仁矣。 然而,荆轲并没有理会伏念的斥责。今日,他本就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的。虽然还未见到秦王,但只要能多杀一个敌人,就能为自己的国家争取更多的机会。 只见荆轲猛地挥出一剑,朝着蒙毅的脖子砍去。 这一剑带着无尽的杀意和决然。蒙毅察觉到了危险,慌忙仰头躲避。但荆轲的剑势凌厉异常,还是在他的脸颊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伤痕。 就在这时,突然间,只听一道悠悠的叹息响起。 紧接着,一道灰色的光线瞬间铺展开来。这道光线看似柔和,却蕴含着无穷的力量。所过之处,天地仿佛都被凝固了,时间也似乎停止了流动。 众人皆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一惊。 道家天宗赤松子的天地失色一经施展,瞬间席卷而来。在场的众多高手们立即感受到了一种轻微的禁锢之力,源自于道家这一绝技所带来的影响。 然而,这些高手们多的是和赤松子一个等级的,稍一运转功力,便轻易地挣脱了这种束缚。 显然,赤松子并没有将他们视为主要攻击目标。 而被赤松子重点压制的荆轲,就没那么轻松了,此刻面临着巨大的压力。 当天地间失去色彩的那一瞬间,他突然感到整个世界似乎都变得缓慢起来,内息的流动变得艰难,手中的长剑也像是在发出哀叹。 荆轲心中一狠,竭尽全力想要挣脱这种束缚。 但就在此时,一条充斥着神秘气息的紫色长龙咆哮着猛扑过来,轰然撞击在他的身上。与此同时,一道灰色的身影如鬼魅般出现在蒙毅面前,并迅速将他拉向一旁。 原来,是月神和逍遥子同时出手了!月神将荆轲击飞出去,而逍遥子则成功解救了蒙毅。 这一刻,可以说是荆轲的人生巅峰了,同时被道家天宗,人宗的掌门,以及阴阳家的护法月神集火,若是能活下来,就可以出去炫耀了。 可他注定了,今日走不出这章台宫了…… 第114章 鬼蜮伎俩惹雷霆 荆轲一瞬间便遭遇三位掌门级别的绝世高手合力围攻,他犹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向后倒飞出去,甚至连手中挟持着的蒙毅将军都被人抢了去。 而他的那位副使也是同样好不到哪里去,当他面对眼前这位威震天下、声名远扬的儒家学者——太学祭酒时,只感觉自己的头皮一阵阵地发麻。 因为,站在他面前的这位大儒,对于他的一切可以说是了若指掌! “维清缉熙,文王之典。肇禋,迄用有成,维周之祯。 这是周颂的维清剑法? 你是大周周颂剑堂之人?” 仅仅交手不到数合,伏念便认出了对方的来历,不由得大怒:“列国邦交,唯礼唯信,尔等今日出使他国,却以使为刺! 似汝等这寡廉鲜耻之辈,何来的颜面使这周颂剑法!” 在极度愤怒之下,伏念使出了圣王剑法,剑势凌厉,气势磅礴,让对手根本无法开口说话,只能不断地抵挡和防御。 这位维清剑的主人其实也是掌门级别的高手,更是燕丹手中的一张王牌,实力按理说应该非常强大。然而,他却非常不幸地遇到了对周颂有着深刻理解的儒家掌门人伏念。 到了他们这种境界,招式对于他们而言已经不再重要,但问题在于,这位剑主从小就与维清剑相伴相随,通过这种方式来培养人和剑之间的默契,并将其深深烙印在骨髓之中。 可是,当他面对伏念这样一位自创圣王剑法、将毕生所学融为一体的顶级高手时,这种与生俱来的剑意就变成了一个致命的弱点。 于是乎,伏念仅凭自身强大的实力以及手中的利剑,竟然轻而易举地将这位劲敌彻底压制住! 当出手拯救下蒙毅后,赤松子和逍遥子随即停止了攻击,但月神和星魂却并未停下脚步。 相较于其他诸子百家而言,阴阳家和秦国之间的联系更为紧密,他们二人更是大秦帝国的护国法师。正因如此,即便道家的两位高手已经罢手,他们俩依旧迅速采取行动,试图擒获荆轲。 若不是考虑到必须将荆轲交由秦王亲自处置,以免阴阳家越权行事,星魂那威猛无匹的聚气成刃恐怕早已将荆轲当场碎尸万段了。 ...... 就在章台宫门前发生如此惊心动魄之事时,宫殿内的众人自然不可能对此毫不知情。战斗爆发之际,大殿之中秦国的文臣武将们整齐地排列在两侧,每个人都散发出一种威严和自信。 燕国使臣此次前来乃是为了割土求和,这对于秦国来说无疑是一场胜利。朝臣们心中自然是自豪不已,安然坐在那里等着燕国使臣进殿。他们知道,这次求和将为秦国带来更多的土地和资源,也意味着秦国的实力将进一步壮大。 由于某些消息不适宜公之于众,除了嬴政的心腹之臣和乔松等少数人之外,其余众人对燕国使臣此次前来的真实目的一概不知。 只是让朝臣们有些不解的是,今日在大王两侧,除了日常服侍的赵高之外,另一侧还站着一个人,一个抱着剑的人——盖聂。 他身姿挺拔,英俊威武,怀中的宝剑闪烁着寒光,面无表情的在那里闭目养神。 嬴政端坐在王座上,他身穿黑色龙袍,头戴冕旒,面容刚毅而冷峻。他的双眸微阖,宛如沉睡中的雄狮,虽然看似平静,但却散发着一种无形的威压。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大殿内的寂静。 一个内侍神色慌张地迈着小碎步跑了进来,他的脸上满是惊恐和紧张。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向嬴政禀报道:“王上,大事不好!郎中令照常检查燕国使臣随身物品之时,在其卷着的地图中发现了一把短剑! 郎中令欲将其拿下仔细审查,不料燕使暴起伤人,挟持了郎中令。 幸好太学诸位先生在,已将其救下。目下,太学诸位先生正与燕使搏杀,胜负未知!” 轰…… 一石激起千层浪,原本寂静无声的朝堂瞬间变得嘈杂鼎沸起来。左侧的文臣们一个个气得脸红脖子粗,纷纷引经据典的指责燕国的无礼行径;反观右侧的武将们,则完全没有那般文雅,当场破口大骂,问候燕使,乃至是燕王的族谱。 朝臣们满脸义愤填膺的模样,仿佛恨不得立刻提起佩剑去砍杀燕王喜这个狂妄悖逆之人。 许久之后,嬴政缓缓睁开双眼,赵高适时地高声喊道:“肃静!” 这一声成功压制住了朝堂上的混乱局面。 嬴政面色平静地开口问道:“藏器于图,如此行事,是证明燕国使臣此次前来的真实目的是要刺杀寡人吗?” 他的语气平淡得如同在询问一件与己无关的琐事。 可正是这副平静的表现,却让嬴政的近臣心腹们感到了一股深深地寒意。 “回王上,当是如此。” 坐在群臣最前列的乔松看得清清楚楚,只见父王的嘴角微微扬起,露出一抹不屑一顾的冷笑,但仅仅只是一瞬间而已,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如水的神情。 嬴政慢慢地站起身来,他那充满磁性的嗓音在宽敞的大殿内回荡着:“诸位爱卿,不妨与寡人一同前去看看吧,看看这位燕王究竟给寡人带来了一份什么样的厚礼!” 话音落下,嬴政便从高高在上的王座上走了下来。 大殿之中的众多朝臣们纷纷起身,向嬴政行礼。待到嬴政走出大殿后,他们才敢直起身子,紧跟在嬴政的身后,一同朝着殿外走去。 当众人踏出章台宫大殿时,外面的阳光如同金子般洒落在整个咸阳城之上。 此刻,长阶之下的战斗已临近尾声。 荆轲在阴阳家两位护法的联手攻击下,竟然连五招都未能支撑过去,便被轻易地制服了。月神施展出阴阳咒术,封锁住了荆轲全身的经脉,让他无法动弹。 禁军一拥而上,将荆轲按压在地上,迫使他跪伏在那里。 伏念那里也快要分出胜负来了,在一比一的局势下,只见一把太阿剑闪烁着寒光,硬生生地压制住了那位维清剑主,使得后者叫苦不迭,浑身上下布满了狰狞的伤口。更为凄惨的是,他费尽千辛万苦抢来的那把宝剑,此刻也被太阿剑斩断成两截,仅剩一半还在苦苦支撑。 看到战斗还未结束,盖聂和赵高两人同时向嬴政微微躬身施礼,身形一晃,瞬间化作两道残影,如疾风般朝着那维清剑主疾驰而去。 眼看有人接手战斗,伏念他毫不犹豫地虚晃一枪,抽身后退,太阿剑如同闪电般收入剑鞘之中。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仿佛刚刚那场激烈的战斗与他毫无关系一般。 转眼间,他便稳稳地站在了太学诸生前方,宛如一座山岳,巍然不动。 这场激战可谓惊心动魄,但令人惊讶的是,这位儒家大先生竟然连一滴汗水都没有流出来。这一幕恰好被在场的诸子百家众人看在眼里,他们心中不禁涌起阵阵惊愕之情。 毫无疑问,经过此事之后,百家之人对于这位儒家掌门的评价又提升了一个层次。 此时的维清剑主早已疲惫不堪,先前与伏念的一战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如今面对盖聂和赵高这两大高手的联手夹击,他根本无力抵挡。 不出片刻功夫,赵高便找到了机会,那双看似普通的肉掌竟蕴含着无穷威力,硬生生地折断了维清剑主的双臂。随后,像扔垃圾一样将其狠狠地丢在了长阶之下。 此时的维清剑主已经不再有丝毫反抗之力,宛如一条死狗般瘫倒在地。 蒙毅带着禁军跪伏在地:“臣有罪,惊扰了王上,请王上降罪!” 嬴政瞥了一眼蒙毅,看到了对方胳膊上的血迹:“若无蒙卿细心勘察,险些让此贼子蒙混了过去,蒙卿与一众禁军非但无过,反倒有功。” “臣,叩谢王上!” 嬴政的目光移到了那被押着的荆轲二人身上,在他们身上停留了片刻,淡淡的说道:“杀了吧。” 压着二人的禁军没有任何迟疑,当场便手起刀落,连说话的机会都没给二人,便让他们彻底闭上了嘴。 看到这一幕,乔松不禁嘴角微扬:荆轲刺秦不复存在矣,不过徒留一则笑话罢了! 嬴政那深邃的目光扫过下方的禁军,诸子,然后开口说道:“寡人本不欲伐燕,然燕王狂悖无礼,竟遣刺客为使,欲行刺寡人! 今日血溅章台,燕人将列国数百年来的邦交礼仪踩在了脚底下! 此等人神共愤之行为,千载未有!” 朝臣纷纷行礼齐声道:“燕王无道,请我王将旨伐燕,以泄人神之愤!” “传寡人诏命,着韩信,李信二将率军渡易水,灭燕国祚!” “臣等领命!” 言罢,嬴政一甩袖,转身缓缓的走回了章台宫中。 …… 章台宫前广场上,诸子百家的人看了看倒在地上的两具尸体,皆是唏嘘不已。燕国此次兵行险招,算是惹祸上身了啊。 “诸位!”便在此时,一道声音传入了众人的耳中。 只见乔松并未离去,而是走下了长阶,向在场的诸子拱了拱手:“此次多谢诸位助我大秦除此二贼,稍后自会有有司依律行赏。” 诸子众人连道不敢。 然后,乔松道:“各位,出了此等恶行,属实出乎大家意料之外。如今王诏已下,大战在即,政务必然繁忙。还请各位随本君商议一番,稍候本君会将结果上呈父王,以做最终裁定。” 诸子纷纷行礼称诺。 这场章台宫前的闹剧,就这样结束了。尽管诸子中有些聪明人已经意识到,秦国又一次利用了他们,否则何至于商议太学扩张一事与燕国使臣上殿一事恰好撞在了一起,可是他们却默契的没有说出来。 因为,燕国今日这一手,确实是破坏了规矩,为人所不耻…… 第115章 王诏飞抵秦军动 与诸子百家的商议进行得非常顺利,原因无他,随着时间的推移,太学的规模日益扩大,各种问题也随之涌现出来。由于学子们的层次参差不齐,集中在一起接受教育变得异常困难。在此背景下,各家早已私下尝试针对不同水平的学生实施分级教导。乔松所提出的方案恰好符合各家的期望。 值得一提的是,诸子的学宫分布在各个不同的地点。 例如,公输家选择将学宫设立在太原郡,这主要归因于该地区拥有丰富的煤铁矿产资源,十分适宜开展各类研究活动; 至于儒家和法家,则依然坚守在咸阳。毕竟这两家主要致力于治国理政方面的学术研究,留在咸阳这个政治中心自是理所当然; 阴阳家则有另一番打算——他们计划迁往骊山,并以此地作为全新的根据地,进而与道家毗邻而居。据月神所言,骊山实乃一块风水宝地,有利于他们夜间观测天象。 墨家暂时并未有所动作,他们计划在咸阳设立一个分院后,再迁至位于楚地的自家机关城。然而,由于机关城位于楚地,因此他们仍需等待秦国后续的行动; 与此同时,农家决定迁往新设立的颍川郡。此地处于中原地区,土地肥沃,广袤无垠,非常适宜开展农牧业研究。 其余诸子百家也各有安排,纷纷在乔松这里留下了意向地点。 当然,太学依然会被保留下来,但其功能将发生转变,仅作为整个大秦最高端的学术殿堂,专门用于培养高级人才。 随着新方案的通过,秦国的文风即将迎来新一轮的扩张,能够接纳更多的学子,并培育出更多的杰出人才。 在咸阳宫乔松与诸子们经过一整天的深入探讨,终于初步确定了大致的框架。至于接下来的具体细节问题,则由乔松交予其长兄扶苏负责。扶苏将继续与诸子展开更深入的协商和讨论。 …… 太学之事虽然亦为重,但相较于大秦当前统一天下之战而言,仅能算作一段小插曲而已。燕国之举无疑将自身逼至绝境,秦王之诏令旋即以最速送抵易水大营。 传诏特使乘着机关朱雀而至,故在荆轲行刺次日正午时分,已然飞抵易水大营。 韩信与李信二人跪地聆听使者宣读诏书后,方始起身,并令人安排使者歇息。“果如韩老弟所料,此燕国竟使出如此卑劣手段。” “彼人将死,其行亦狂。燕国现今便是那将死之人,却可笑地认为仅凭此类卑鄙伎俩,即可延缓大秦铁骑之步伐,实不知不过是痴人说梦耳。”韩信神色平静地道。 “哈哈,正是如此!”李信大笑着说道:“如今,王上发雷霆之怒,这燕国的国祚也到头了。” “大秦与燕国之间的实力悬殊,燕国败局已定。然而,李将军千万不要忘记王上所下的诏令啊。”韩信看着大帐内悬挂着的舆图,语气平静地说道。 听到这话,李信不禁皱起了眉头,疑惑地问道:“嗯?有什么问题吗?” “王上命令你我二人率军攻打燕国,但却对上将军率领的大军只字未提。这意味着此次讨伐燕国,只有你我手中的十五万大军,而且不会有任何后续支援。 换句话说,你我二人将要直面整个燕国。要想成功征服这个国家,必须要仔细谋划,绝不能掉以轻心,省得阴沟里翻船。” 李信听了韩信的话,原本激昂的情绪瞬间冷却下来。他这才意识到自己之前过于激动,竟然没有考虑到这个重要的问题。他紧紧皱起眉头,开始思考接下来的战略部署。 这时,李信注意到韩信似乎并不像他这般焦急,心中一动,便开口问道:“我看韩老弟你一点儿也不着急,想必是已经有了应对之策吧。” 韩信将他那锐利的目光投向了舆图上的易水之处,他那深邃的眼神就像是穿越了这张舆图,直接看到了波涛汹涌的易水两岸那一草一木,甚至还看到了燕国驻防大营的情况。 他沉思片刻后说道:“所谓策略,无非就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而已。 咸阳刺杀的消息传播开来需要一定的时间,而这段时间恰好是我们采取行动的绝佳机会。我打算派遣两万精锐士兵潜行至易水的上游,然后渡河绕到易水燕军的后方。 而我们的主力大军要摆出强行横渡易水的姿态,以此来吸引燕军的注意力,再配合伏兵给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一举突破燕军的防线!” “等渡过易水之后,大军即兵分两路,对督亢形成合围之势。这里可是蓟城的门户,更是燕国的咽喉之地,只要能顺利攻下督亢,夺取蓟城便如探囊取物。” 最后,他强调道:“这场战役的胜利关键在于速战,猛战! 一旦成功渡过易水,我军必须迅速出击,毫不犹豫地向前冲锋,一路猛打猛冲,攻城拔寨,绝不停留!只有这样,才能打乱敌人的部署,让他们无从应对。 若是能在刺杀消息传开之前,兵临蓟城之下,那么针对燕国的战争便可以结束了。” 说话间,韩信拿起了桌上的长剑,脸上的神情变得严肃而凝重。这一举动表明,韩信已经进入了战斗状态,他开始全神贯注地思考和准备接下来的战斗。 此次战役,君上并未亲临现场,这意味着韩信成为了这场灭燕之战的最高统帅。面对这样的灭国大功,如果换成其他任何人,恐怕都会激动得难以自持。然而,韩信却恰恰相反,越是面临这般重大的局面,他反而越发冷静沉着。 此刻,他的头脑异常清晰,深邃的眼眸仿佛能够洞悉整个战场的每一丝变化。 李信凝视着舆图许久,心中不禁感叹,君上选择韩信作为统帅确实有着深刻的道理。如果换作是自己,恐怕难以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准确地捕捉到讨伐燕国之战的关键要点,并迅速做出如此果敢决断。 不服高人得死啊! 于是,李信开口说道:“渡河之事,就交由我来负责吧。” “如此,那便有劳李将军了。” 李信抱拳一礼,语气铿锵的道:“事若不成, 末将愿提头来见!” 在韩信的命令下,秦军很快便抽调了两万兵马,向易水上游挺进。同时,为了防止对面的燕军发现,韩信命人继续保持整整十五万精兵的旗帜和烟灶。 而驻扎在易水北岸的燕军丝毫不知道,悬在头顶上的刀已经悄然落下。 …… 咸阳…… 从章台宫回来之后,乔松便再次投身于针对昌平君芈启的计划。芈颠被乔松劈头盖脸的训斥了一顿,一张老脸可谓是丢尽了。回到家,他却不敢有丝毫迟疑,搜空了脑袋将楚系中与芈启走的比较近的人名单列了出来。 本打算尽快交给乔松,却不料乔松因燕使一事前往了宫中,被秦王留了下来。 所以,得知乔松从宫中回来了,芈颠便火急火燎地朝着乔松府上狂奔而来。 他来的时候,乔松正在半夏与南星地侍奉下换下厚重的朝服。听闻芈颠来访,乔松只是顺口吩咐了一句让他稍等片刻。 于是,芈颠怀揣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焦急难耐地等待着乔松的到来。 终于等到乔松出现的那一刻,芈颠慌忙起身向其行礼。 “罢了,名单可曾带来?” “回禀君上,已在此处。”芈颠急忙从袖口中取出一份名单,恭敬地递给乔松,并补充说道:“这其中有一部分人,臣尚不能完全确定,已经特意标注出来了。” “无妨,正所谓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只要先将芈启拿下,再处置几个关键人物,其他人自然就会知道如何抉择了。” “君上英明。” 这时,乔松却皱起了眉头,这昌文君也未免有些太废物了,他都把芈启弄下去好几年了,怎么朝中的楚系竟然还有这么多芈启的朋党? “名单就留在本君这里了。芈启一事,你便不需多管了。” 芈颠动了动嘴唇:“既如此,臣告退。” 乔松嗯了一声,没有将他留下来的意思。 看来,这楚系新的首领不能再让昌文君担任了,此人才学不足,难以统领楚系,要重新选一个人了。 李斯出身楚地,年龄地位也可,倒是合适。只是,李斯乃是父王近臣,未必会接下这个烫手山芋啊。 那么萧何? 想了想,乔松又否定了这个决定。萧何太年轻了,而且是他的人,和楚系绑定太深也不是什么好事。 乔松不由得苦恼万分,这倒成了麻烦呀。 噔噔噔…… 就在这时,一阵仓促的脚步声传入了乔松的耳中。 他皱着眉头抬起了头,还以为是芈颠又回来了,却不料看到了脸色微白的半夏。 “何事如此慌张?”被打扰了思绪的乔松有些不悦的质问道。 “回君上,大事不好,蜀地来信,文信侯病重已有两日,这一次怕是挺不过去了!” 第116章 噩耗传来赴蜀郡 半夏带来的消息,犹如一道晴天霹雳,让乔松大为震惊。于是,他连夜叫开了咸阳宫的宫门。 章台宫内,嬴政正从睡榻上被唤醒。他揉了揉惺忪的双眼,接过乔松手中的信件。当目光触及信中的文字时,他的脸色瞬间变得凝重起来,一股莫名的伤感涌上心头。 昔年,庄襄王突然离世,年幼的嬴政被迫登上王位。那个时候,吕不韦挺身而出,全力支持着嬴政,才使得秦国得以稳定下来,并连续几年向东进军,一举灭掉了大周王朝。 然而,随着嬴政逐渐长大成人,他和这位权倾朝野的相国之间产生了分歧。两人关系越来越紧张,险些就到了剑拔弩张、兵戎相向的程度。 最终这君与臣之间的分歧,以嬴政的胜利和吕不韦的退守巴蜀告终。自此以后,他们之间几乎断了往来。 此刻,突然得知吕不韦病重的消息,嬴政那颗原本冷酷坚硬的心不禁泛起一丝涟漪。许久之后,他深深地叹了口气:“你代寡人,往蜀中走一趟吧。” “儿臣领命!只是,父王,燕国那里……”乔松的声音有些迟疑,但还是开了口。 燕国那边马上就要开打了,他不去的话。 “有你手底下那个韩信在,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吗?” 乔松连忙说道:“父王说笑了,韩信乃是大秦的将领。” 嬴政没心思听这小子的解释,直接打断了他的话:“行了,你收拾收拾,去蜀中吧。顺便,把你那摊子事一块处理好,别留下什么后患。” 乔松心里咯噔一下,顿时意识到了父王所说的是什么。他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表示自己明白了,然后才缓缓退出了寝殿。 被乔松这么一打扰,嬴政也无心睡眠。他索性直接起了床,披上一件披风,走出了寝殿。站在殿前,遥望那恢弘的咸阳城,嬴政心头不禁一阵的恍惚。他仿佛看到了吕不韦的身影,那个曾经辅佐他登上王位的人。 仲父,寡人会将大秦,带向一个前所未有的辉煌盛世,你可以安心了! …… 从章台宫回来后,乔松马不停蹄地吩咐手下人准备出差事宜。此次行程目的地是蜀中,同时还要处理芈启之事,所以无需携带过多人手,乔松仅率领几名护卫便匆忙离开了咸阳。 在那个时代,若想从关中抵达蜀中,有两条路径可选:其一是当年李冰父子率蜀地民众修筑的栈道;其二则是后世韩信暗渡陈仓所经之路。 然而,由于时间紧迫,乔松并未选择这两条路,而是决定搭乘机关朱雀飞越过去。如此一来,便需配备一名向导。 原本,乔松觉得找个经常往来蜀中的商人即可胜任,但事与愿违,巴清却匆匆赶来,一阵的软磨硬泡,让乔松不得不答应将她带上。 但凡乘坐过飞机的人都知道,当飞机穿越山脉时,必须格外小心山间复杂多变的气流。 机关朱雀这种纯粹依靠气流滑翔的机关造物自然更是需要注意,但凡操控水平不足,很可能一头撞在山体上。为了保证乔松此行的安全,班大师亲自上阵,还把盗跖给一块儿带了过来,生怕出一点儿问题。 众人头一天上午出发,一路上经历了几次山间怪异的气流,其中最危险的一次,将机关朱雀吹得在天空中打起了璇儿,差点儿栽下去。 好在有班大师在,众人才算是有惊无险的飞越了横亘在大地上的崇山峻岭。 当机关朱雀越过山脉,看到那一片位于群山环绕之中的无垠大地之时,所有人都长长的松了口气。 “吓死我了!回去说什么我都不坐这东西了!”巴清满脸后怕的拍着胸脯说道。 乔松嘴角抽了抽,这回也属实是把他吓得不轻,险些就弄出来空难了。 “这山间气流还是太复杂了。” “班老头,不对吧。咱们的机关城也是在群山之间,你以前不都飞的挺好的吗?”靠在后面的盗跖满脸揶揄的道:“是不是年纪大了,手艺生疏了啊?” “唉~~~去去去!你知道个什么!”班大师翻了翻白眼儿,没好气的解释道:“机关城附近的地形老头子我烂熟于心,哪个山头在什么地方都一清二楚。这蜀地,老头子我第一次飞,能带着大伙儿飞过来已经很不错了。” “切,说到底还是你老人家年纪大了,反应能力不行。你要换成我……” “换成你?换成你大伙儿早就不知道一头扎哪条河里去了。” 一句话把盗跖挤兑的跳脚,龇牙咧嘴的朝着班大师比划着威胁。 这活宝这么一搅和,朱雀上的氛围顿时好了不少。 乔松无奈的摇了摇头:“巴清,接下来该怎么走?” “蜀郡治所在成都,我们直接前往成都便好。班大师,还有劳朝西南方向飞,再过不久应该就能看到一些标志性的地方了。” “好嘞。” 班大师当即扳动把手,机关朱雀两侧的翅膀上的导流板变换角度,使得整个机关朱雀在空中盘旋一周,朝着西南方向而去。 飞了大约两刻钟,乔松突然看到前方的山巅似乎有一抹金光。 “那是什么地方?”乔松好奇的问道。 巴清顺着乔松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当看到那座仿佛印刻在脑海深处的大山时,脸上不由得泛起了一抹复杂的表情:“那是虞渊大山。据传闻,在那山顶上有一颗扶桑树,是虞渊一族的圣物。” 虞渊? 乔松脸上泛起了惊讶的表情。 那就是传说中,守护巴蜀大地的虞渊一族吗? 其实,巴蜀之地这片地方,历来便有着神秘的色彩。据传闻这里是禹王的故乡,也是夏人的发源地。禹王治水,似乎就是开凿巴蜀的大山,将洪水泄洪。 而当初桀败亡之后,便有很大一部分夏人逃回了蜀中,在这里建立了一片文明。 根据乔松查阅到的史料,当初大周伐商之前,为了保证大后方的安稳,先一步诛灭了盘踞在巴蜀之地的夏朝遗民,毁其宗庙,陵寝,还进行了残酷的人祭。 后世有猜测,这便是三星堆文明的来历。 当然,换到秦时世界,却又令人难以确定了。 虞渊一族,和夏朝遗民有关吗?还是说,可以追溯到更早的年代呢? 看着那一抹金光,乔松心头闪过了一抹疑惑。 …… 而与此同时,在那虞渊大山之上,一个手持木杖的老者站在山崖边缘,双手上举,口中吟唱着古老的咒语。 随着那咒语越发急促,一道道雾气在他两掌之间凝聚,汇聚出了一副模糊的影子。 这影子只能看出一个轮廓,且上下左右完全颠倒,却依稀可以辨认出,正是远处的机关朱雀。 看着这模糊的影子,老者脸上布满了凝重的表情——这是中原人的机关造物吗? 这些年,秦人的足迹在这巴蜀之地越来越多了。尤其是那位文信侯来了之后,山下那些忘恩负义的愚民都被他组织了起来,逐渐脱离了虞渊的恩泽。 照这个样子发展下去,虞渊迟早要面临秦国的冲击,这份平静,不知能维持多久。 “爷爷,您在这里干什么?” 就在这时,一个男童抓着树干,一跃跳了下来。这男孩儿穿着虞渊一族特有的服饰,脸上有着独特的纹面。 “子期,你怎么上这儿来了?” 老者回过了头,看向了男童。 “爷爷忘了,今日是我入选虞渊护卫的日子。”男童一脸骄傲的挺起了胸膛。 老者笑呵呵的称赞起了男童,拉着他一起朝着远处的部落而去。 走了不远,一对年轻的夫妇迎面而来。 男童迎了上去,口称阿父阿母,一脸炫耀的指了指自己脸上的纹面。 而夫妇夸奖了一下,又抱怨老者又跑这么高。 那位妻子腹部高高隆起,看她一手扶着腰的模样,显然已经怀了不短的时间了。 …… 根据巴清的说法,只要看到虞渊大山,便距离目的地不远了。果不其然,机关朱雀飞了没多久,一座城池的轮廓便依稀可见。 班大师找了个地方,将机关朱雀停了下来。 命人打听清楚目前的位置和方位,乔松一行人径直朝着文信侯府邸而去。 幸运的是,班大师停放大秦机关兽“朱雀”的地方与文信侯府相距不远。在夕阳西下之时,他们终于找到了位于城外的文信侯别院。 表明身份后,门口的护卫不敢有丝毫懈怠,急忙将乔松一行人迎进府内,紧接着派人去通报府里的少主人。 一路走来,府中仆人们的脸上都流露出凝重的神色,这无疑表明文信侯的状况确实不容乐观。 察觉到这一点,乔松的心情愈发沉重起来。 进入大厅后,乔松缓缓坐下,惊鲵和巴清分立左右两旁守护着他。 而班大师等其他人,则在文信侯府仆人的安排下去歇息了,并没有一同前来。 没过多久,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入了三人的耳朵…… 第117章 病态缠绵侯公子 对于乔松来说,上一次见到阿言,那还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具体时间应该是在他跟随老师周游列国之前,也就是秦王政九年左右。想当年,阿言还只是个小不点儿,总是屁颠屁颠地跟在自己身后,连路都走不稳当,一摇一晃的,整日缠着他要肉饼吃。 这一转眼,十年的光阴就这么过去了。 乔松心里感慨万分,眼前站着的这个少女,虽然依稀还能看出小时候的模样,但却已经出落成一个亭亭玉立的花季少女!她静静地站在那里,就像是一朵盛开的鲜花,清新脱俗又不失优雅。尤其是那身素雅的衣裳,更衬得她气质非凡、雍容华贵。哪怕是和巴清相比,也毫不逊色,甚至还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所以,当乔松看到阿言突然出现在门口时,整个人都愣住了,脸上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丝迷茫与恍惚。直到听到一声清脆的呼唤:“娘亲……”他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 只见少女乳燕归林似的一头扑进了惊鲵的怀里。 这位平日里杀人不眨眼的女杀手,此刻竟然也显得有些手忙脚乱了。乔松清楚地看到,她那张原本冷若冰霜的脸上,流露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慌乱。这种表情,实在是太罕见了! 许是刚从吕不韦那里过来,阿言脸上还挂着些许泪珠。 惊鲵手忙脚乱的好一阵安慰,非但没让阿言止住泪水,反倒把她自己也给弄得泪眼朦胧。说到底,母女二人也有十数年没有见过面了,书信往来哪里抵得上这温暖的怀抱啊? 这一幕看的乔松不由得一阵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些太心狠了,生生将这母女二人分隔了这么多年。 巴清白了自家无动于衷的君上一眼,上前帮忙安慰了起来。 …… 良久,阿言才在惊鲵的安慰下止住了泪水,向乔松微微一礼。她的眼睛红肿得像两颗核桃,显然刚刚哭得非常伤心,但此刻已经平静了许多。她静静地看着乔松,似乎有千言万语想要倾诉,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最终,她只是轻轻咬了咬嘴唇,然后请乔松跟她一起走。 乔松默默地跟在阿言身后走出了正厅,朝着后宅的方向走去。一路上,他们遇到了许多下人,每个人都停下脚步,恭敬地向阿言行礼,并称呼她为\"少主人\"。 阿言则点头回应,显得十分优雅大方。 蜀中的风轻柔地吹过,带着一种独特的宁静气息。它轻轻拂动着前方少女的秀发,带来一阵淡雅的清香。 乔松静静地跟在阿言身后,心中思潮迭起。他们走了很久,或许是因为两人久别重逢后的疏离感,让乔松觉得有些尴尬。为了打破这种沉默,他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这些年在蜀中,你过得还好吗?” 阿言听到乔松的问话,微微愣了一下,然后轻轻回答道:“刚开始的时候,确实有些不太习惯。毕竟这里的一切对于我来说都是陌生的。不过后来我也适应了这样的生活。祖父对我视如己出,他教会了我很多东西。跟在他老人家身边,我感到很安心,日子也过得挺充实的。”说到这里,阿言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温暖和感激。 然而,紧接着,她的语气突然一转,眼神略微变得黯淡了一些。仿佛想到了什么不快的事情,让她的心情一下子沉重起来。 乔松注意到了她的变化,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关切之情。他静静地等待着,希望阿言能够继续说下去。 “就是有时候挺孤单的,偶尔也会想念母亲。”阿言神情低落的道。 乔松微微一叹,说到底还是个孩子啊:“辛苦你了。” “君上......”想了想,阿言又变了个称呼:“阿兄,阿言可从来没有怪过你。若无阿兄的安排,有娘亲和阿兄疼爱,阿言或许可衣食无忧,但终究只是笼中之鸟,难以得见更广阔的天空。” 这熟悉的称呼驱散了那一丝疏离。 乔松看着眼前的少女,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愧疚之情。 二人默默地走着,一路上都没有说话。这种沉默让乔松感到有些压抑和不自在。他本以为自己可以和阿言像从前一样亲密无间地聊天,可是现在却发现彼此之间似乎多了一层无形的隔阂。 就在这时,他们来到了吕不韦的屋外。阿言停住了脚步,转身看向乔松,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哀伤和无奈。 “祖父这几日时常昏睡,偶尔才会醒来一会儿。”阿言说着,声音略微低沉。 乔松张了张嘴,道:“吕相吉人自有天相,定会无事的。” 阿言苦笑了一下,这等安慰的话她如何听不出来?以祖父在蜀中的地位,自然是请了最好的郎中。可郎中却道,祖父乃是油尽灯枯之相,非人力可救。 转身推开了房门,一股刺鼻的药味便扑面而来。 二人脚步匆匆地走进房间,穿过前厅,直接来到了内室的吕不韦榻前。 乔松一眼望去,心中不由得又一次深深叹息起来。这已经不知道是他今天第几次叹气了。 吕不韦留给他最早的印象,是那个权倾朝野、说一不二的权臣形象,即便年事渐高,依然精神矍铄;然而,自从在洛阳见过一面后,当他再次见到吕不韦时,对方已然收敛起所有的锋芒,宛如一个饱经沧桑、看透世事的儒雅老者,对待任何人都保持着和善的态度。 可是现在,眼前的吕不韦却静静地躺在榻上,双眼深陷,露出在外的双手干枯瘦弱得如同鸡爪一般,满头的白发也脱落了许多,呈现出一副油尽灯枯的模样。 看到这一幕,乔松心里清楚,这位曾经令各国都畏惧不已的大秦权相,真的已经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阿言屈膝跪地,轻声呼唤了好几声。 也许是吕不韦睡得太沉了,完全没有听到声音。阿言有些无奈地转头看向乔松,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无助和哀伤。 乔松缓缓地摇了下头,表示不必再呼喊了。目睹吕相目前的状况,他着实心生怜悯之情。 向照料吕相的郎中详细询问了一下病情后,乔松便与阿言一同站起身来,计划先行离去,待吕相苏醒后再来探望。 然而,正当他们行至门边时,那名郎中突然高声喊叫起来,原来是吕相已经苏醒过来。 乔松和阿言急忙转身返回,只见到榻上的吕相仿佛在梦中遭遇了什么事情一般,不断地翻身扭动。老人的额头冒出豆大的汗珠,双手胡乱挥动着,似乎试图抓住某种东西。 阿言再次屈膝跪了下来,从侍女手中接过手帕,轻柔地为吕不韦擦去汗水,并轻声呼唤。 在阿言的悉心安抚下,吕不韦终于逐渐平静下来,然后颤抖着睁开了那双混浊的眼睛,此时那双眼睛中竟是布满了惊恐,好似做了什么噩梦。 “阿言呐……”吕不韦沙哑着声音喊道。 “祖父,阿言在!”阿言主动将自己的手伸向吕不韦。 吕不韦紧紧握住了阿言的手,这才像是找到了依靠,情绪安定了下来。 “老夫睡了多久了?” “两个时辰。” “哦……” 吕不韦答道,声音很轻,虚弱的就好像蚊蝇。 阿言张了张嘴,道:“祖父,阿兄从咸阳赶来看您来了。” 乔松适时地俯下身子,恭恭敬敬地向吕不韦行了个礼,并道了声“文信侯”。 这突如其来且又陌生无比的声音,使得吕不韦明显地愣了一下。他一边转动着有些僵硬的脖子,一边努力在房间里寻找起说话之人的身影来。没过多久,他那原本浑浊不堪的双眼就如同找到猎物一般,紧紧地锁定住了乔松。 待看清来人是乔松之后,吕不韦那毫无生气的脸上突然间焕发出了一种令人无法直视的夺目精光:“阿言,快,快去把参汤给我拿来!” “祖父,郎中之前特意叮嘱过我们,说您现在的身体状况已经非常糟糕了,实在不能再继续服用参汤了啊。”阿言皱紧眉头,满脸都是担忧之色。 “无妨,速速去将参汤取来便是!”吕不韦的语气异常坚定,虽然听上去仍旧十分虚弱,但其中却又隐隐约约透露出了丝丝缕缕的锋芒。 阿言张了张嘴,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咬了咬嘴唇,站起身来吩咐下人赶紧去把参汤端过来。 “文信侯,您这又是何必呢?”乔松忍不住轻声叹息道。 吕不韦有气无力地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然后缓缓说道:“老夫自己的身体状况,老夫心里比谁都清楚。之所以一直强撑到现在,无非就是为了能够再见君上最后一面罢了。若是不能够当面向君上把该说的话都说清楚,老夫就算是死也不会瞑目的!” “文信侯……”乔松还想要再劝几句,可一看到吕不韦那副坚决无比的模样,到嘴边的话又被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吕不韦病重,阿言便让人将隔壁的房间腾了出来,专门给郎中居住,同时也有熬药的地方。因此,没多久,她便端着一碗参汤进来了。 文信侯府的参汤用的自然是最好的老山参,药效非凡。约莫半炷香的时间,吕不韦的精神头便好了许多,蜡黄的脸颊也有了些血色。 可这是药力的催发,对于此刻已濒临油尽灯枯的吕不韦来说,无异于催命符…… 第118章 老臣丹心不可负 这一碗参汤仿佛是一瓢滚烫的热油,让吕不韦那即将熄灭的生命烛光再次熊熊燃烧起来,并绽放出最后一抹耀眼夺目的光辉。 感受到体内渐渐涌起的力量,吕不韦努力挣扎着,试图从病床上坐起来。 “文信侯,请您安心躺下吧,如果有什么话,直接告诉我就好。”乔松连忙说道。 “不,老夫一定要起来!”吕不韦态度坚决地回答道。 乔松和阿言无奈之下,只得亲自上前,小心翼翼地将吕不韦扶起,让他倚靠在床头上。 此时的吕不韦已经瘦得不成人形,但他那张布满皱纹、形如枯槁的脸上却浮现出一丝淡淡的笑容。 回顾自己的一生,吕不韦感慨万千。 年轻时,他四处奔波经商,穿梭于各个国家之间;后来,他偶然间在邯郸遇见了正在做人质的秦王公子异人,便毅然决然地决定将全部赌注押在这个看似落魄的王子身上。 于是,吕不韦精心策划了一场惊天动地的计划——帮助异人逃回秦国。 他们一同踏上逃亡之路,一路上风餐露宿,历经千辛万苦。最终,两人乘着一辆破旧不堪的马车,狼狈的逃回了秦国。 异人虽安全的回国,但他不过是安国君诸多公子中的普通一员,并没有受到特别关注。 于是,吕不韦将目光投向了安国君的夫人——华阳夫人。原来,华阳夫人虽然地位尊贵,但却一直没有子嗣。 吕不韦察觉到这一点后,向异人提议让他认华阳夫人为母亲。异人听从了吕不韦的建议,身着楚地服饰出现在华阳夫人面前,并唱起了楚地歌谣,甚至还把自己的名字改为子楚。 通过这些举动,原本平凡无奇的异人成功赢得了华阳夫人的欢心,成为了备受宠爱的子楚。 然而,命运似乎眷顾着这二人。不久之后,昭襄王驾崩,安国君即位仅短短三天就不幸病逝。吕不韦得知这个消息后,悲痛的差点儿难以抑制嘴角上扬的喜悦。 他在邯郸的投资获得了超乎想象的回报:曾经的商人吕不韦如今已摇身变为大秦帝国的相国,位极人臣,权力滔天。 究竟是何时开始的呢?或许,当他在邯郸初次遇见异人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他将拥有这传奇般的一生。 尽管,由于和新王意见相左导致自己被贬谪,但吕不韦却没有丝毫的遗憾之情。毕竟,他不仅拥有了一个后继者,更目睹了这个国家崭新的未来曙光。 吕不韦沉默许久,乔松也并未说话,依然恭恭敬敬地跪在那里等候着。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吕不韦才从回顾自己波澜壮阔的一生的感慨中回过神来,他看了看仍旧一脸敬意的乔松,眼神变得深邃了起来:“公子啊,你是否还记得当初你我二人在洛阳时所立下的赌约呢?” “乔松自然不敢忘怀。”乔松满脸自豪地逐一列举出大秦的辉煌战果:“截至目前,我大秦已相继灭掉韩国、赵国两个强敌。 而上将军和王贲将军也正在加紧整军备战,一人负责防御楚国,另一人则积极筹划进攻魏国。 至于燕国那边,韩信率领的大军已强行渡过易水,打得燕国易水守军狼狈逃窜。用不了多久,就能够攻克蓟城,彻底消灭燕国。 目前局势一片大好,我大秦必定会统一天下。当日的赌约,文信侯可以放心了。” 吕不韦微微点头表示认同:“这一切,老夫已经亲眼见证了。” “既然如此,文信侯突然提及此事,莫非是有什么教诲?” “教诲谈不上,只是有些浅见。” “乔松愿洗耳恭听!”乔松行礼道。 “我大秦经历代先君励精图治,对山东六国连年削弱。我王继位之后,连年东出,已连灭两国。 余下四国之中,能对大秦造成麻烦者,唯齐,楚两国耳。 齐国雄踞山东,占据鱼盐之利,其国力之富庶冠绝天下。近些年来,也唯有公子以商会为剑,吸纳列国之财力供养大秦,方才能与其分庭抗礼。 虽说齐国不修武备,然我大秦仍需提高警惕。谨防齐国因各国接连覆灭,而生出唇亡齿寒之感,奋力强军。 如此一来,必成大患。 为防此事,大秦当与齐国继续交好,必要时可以让出一部分利益以麻痹其上下。待到收拾了其他国家,再图灭齐之战。 楚国地大,虽说国内氏族林立,上下不一。然,若面临灭顶之灾,必然拧成一股绳,抗衡我大秦铁骑。以楚国之国力,将是我大秦一统之路上的顽敌。 故此,切莫生出骄狂之心,当谨慎对待。” 说到这里,吕不韦并未停下,反而表情更加的凝重:“大秦国力强盛,有锐士百万,有名将无数,灭六国并非难事,纵然有些许波折,也不影像最终的结果。 故此,战事并非老夫最担心的事情。一统天下之后,反而是最麻烦的时候。 此前列国敌对,发兵攻伐即可。然一统之后,虽天下皆为秦民,但各国心念故国者不在少数,故民心仍未一统。老夫与王上之分歧,便在此处。” 乔松叹息一声:“文信侯之担忧,乔松知晓。且,已有策略。” 乔松深知吕不韦身体状况不佳,便简明扼要地阐述道起了策略。 前世秦国采取了一系列措施来稳固统治,例如推行郡县制、统一度量衡等。这些举措不仅加强了中央集权,也促进了各地经济文化的交流融合。 而在此基础上,乔松还欲借鉴后世朝代的成功经验,如实施仁政、发展农业、减轻赋税等,以赢得百姓的拥护。 同时,通过教育宣传,让民众认识到大一统的好处,逐步消除他们对故国的留恋。 吕不韦听得双眼冒光,激动地身体都在微微颤抖。心里不住地感叹,他当初看的果然没有错。纵然他与王上意见相左,可大秦依然有人能理解他。 “祖父……”眼看吕不韦面色潮红,激动地连连咳嗽,阿言连忙起身轻轻地拍起了他的后背。 吕不韦却不顾自己的身体,双眼死死地盯着乔松问道:“公子可知,欲实现此等大愿,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 乔松微微一怔:“请文信侯赐教!” “公子要记住,欲实现此等愿景,最关键的,是公子要争!去争那个位置,一定要去争!” 此言一出,宛如一道晴天霹雳,顿时让乔松傻了。 阿言也是吓了一跳,一双眼眸中释放出了强大的气势:“来人!” 外面的护院立刻就回了一声。 “封锁庭院,禁止任何人出入!” 乔松和吕不韦谁都没有去顾及阿言的反应,而是死死地盯着对方。 良久,乔松干笑着道:“文信侯说笑了。” “老夫没有说笑。公子以为,王上的诸多子嗣,除了公子之外,还有谁能担此重任吗!公子幼年,便一手创立蓝田工坊,商会,星宿阁,如今更是坐拥北地,麾下文臣武将如云,公子以为您还有退的可能吗? 公子已然深陷权利之争的漩涡之中,以为自己还有退却的余地吗?! 天予不取,反受其害! 公子不争,让麾下之人如何自处?” 乔松面皮狠狠地抽了抽,他着实是没想到,吕不韦竟然将话直接而挑明了。 可看着对方的眼神,乔松终究还是叹了口气:“文信侯啊,本君诸多兄弟之中,谁又是本君的对手呢? 大哥如今已为我助力,其余众人不过是跳梁小丑。 只是父王正年轻力壮,本君贸然争之,父王心中该作何想法?即使父王此时不介意,可父王终有老迈之年呐。” “公子糊涂啊!”吕不韦恨铁不成钢的道:“公子以为,王上先后让长公子,让高三位公子步入朝堂欲要何为? 就是想让公子去争啊。否则,何至于此呢?” “文信侯,说句不客气的话,本君与蒙氏兄弟有救命之恩,与上将军有同袍之谊,与李斯有举荐之恩,与中车府令相识于微末。 本君麾下公输家掌握着秦军的军备更换,商会把持着大秦经济命脉,星宿阁洞悉天下风吹草动,一手创立的太学更是天下喉舌。 父王欲以大哥掌控太学,结果如何?仅仅是一次太学扩张,本君不点头,哪个敢动! 文治武功,父王诸子哪个及我半分? 本君早已立于不败之地,何必去争,徒惹父王不快!” 乔松一脸的傲然,这一刻的他宛如那出鞘的宝剑,锋芒毕露,让人不敢直视。 吕不韦涨红着脸,似乎想要说什么,可却“咳咳咳”的连连咳嗽,似是一口浓痰。阿言连忙命人取来手帕,不料吕不韦却咳出了一大口血痰,看起来触目惊心。 “祖父,快些躺下吧。”阿言担忧的道。 “老夫无事。”吕不韦摆了摆手:“公子胸中已有策略便好。老夫只有一句叮嘱,公子善以堂皇大势压人,然仍需小心戒备小人行径。 需知,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乔松受教。” 吕不韦喘着粗气靠在了那里,看着面前的乔松和阿言道:“老夫这一辈子,辉煌过,也失意过,最终全都变成了释然。 如今,死期将近,唯有两件事放心不下。 一是大秦,如今公子已有策略,老夫可放心矣。 二却是阿言。” “祖父……” 吕不韦压了压手,示意她别说话:“阿言乃老夫孙女,得老夫一身所学。将其交给一般人,老夫不放心。公子,可否让老夫安心?” 此话一出,乔松立时便顿住了。 而阿言则是低下了头,一时间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公子?” 乔松回了回神:“文信侯放心,我会照顾好阿言。” 吕不韦脸上露出了一个释然的笑容,身子突然一晃,整个人向着地下歪倒下去。乔松连忙将其扶住,却发现他此时已经再度晕厥了过去。 两人连忙叫郎中过来,手忙脚乱的将吕不韦放在了榻上。 尽管晕厥了,可吕不韦口中依稀喊着:小心楚国,大秦,政儿,阿言之类的话语。 这一幕让乔松心中五味杂陈。 …… 两日后,缠绵病榻的文信侯吕不韦终于还是闭上了自己的双眼,溘然长逝。 乔松将此消息发往咸阳,秦王悲痛不已,命罢朝三日,并遣丞相王绾,长史李斯前往吊唁,主持一应后事。 秦王又下诏命,命次子乔松抬棺,以示对吕相的哀悼…… 第119章 客至农家神农堂 文信侯的故去,的确是一件让人悲伤的事。然而,生活仍需前行,活着的人们却还要继续走下去。 在妥善处理完文信侯的后事之后,乔松深知他不能在此久留,他必须立刻启程前往郢地,去解决那个不安分的舅父带来的麻烦。 站在这锦官城外,乔松凝视着眼前的阿言和巴清,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忧虑。 阿言决定为文信侯守孝,以寄托对文信侯的哀思。而巴清则已经有好几年没有回到故乡蜀地了,她渴望在这里稍作停留,探望一下自己的父亲,然后再返回咸阳,继续坚守自己的责任。 “匆匆一见,又得离别。”乔松望着阿言,语气中流露出一丝遗憾。 此时的阿言身穿一袭孝服,面容因连日来的劳累而略显苍白,站在那里宛如风中一朵孤零零的花朵,让人不禁想要呵护。 听到乔松的话语,阿言一脸认真地劝解道:“好男儿当志在四方。阿兄肩负着国家的安危重任,怎能沉溺于儿女私情呢?而且,你我来日方长,不必执着于一时。” 乔松微微一愣,轻笑着答道:“未曾想,我倒是让阿言你教训了一番。” 阿言泯然微笑,并不做过多的辩解。 祖父曾语重心长地告诫她,倾国倾城的容貌终究会随着岁月的流逝而衰老,曾经深厚的情感也会随着时光的流转而逐渐消逝,最初的那份新鲜感更是会被时间的洪流冲刷得黯淡无光。 若想紧紧地留住一个男子的心,绝不能只是一味地顺从迁就,而是要成为他不可或缺的得力臂助,让他对你产生深深的依赖感。 乔松自然不晓得阿言此刻内心的想法,一脸严肃地说道:“你为文信侯守孝,这是尽孝道,我原本不应多嘴。然而,前些日子你提及的虞渊一族的事情,我实在有些担忧。 往昔有文信侯亲自坐镇,他们尚且不敢轻举妄动。但如今文信侯已然离世,这些人恐怕不会像以往那样安分守己。他们在当地百姓心中颇具威望,倘若煽动民心,极有可能引发蜀中的动乱。” 虞渊一族的存在注定了与大秦之间难以和谐共处。 作为守护了蜀中上千年的古老存在,虞渊一族在蜀中的地位堪称神明,几乎受到了整个蜀中的供奉。他们神秘莫测、实力强大,被视为蜀中大地的守护者。在巴蜀两国还存在的时候,虞渊一族甚至可以说等同于国教,凌驾于世俗王权之上。 然而,随着大秦的入蜀,这种情况就变得不同了。 大秦入蜀之后,面临着一个重要的任务——将蜀中变成关中的粮仓,以支持大秦的对外战争。这就意味着要改变蜀中原本的生产方式和社会结构,必然要与虞渊一族的传统产生冲突。 这便是问题的根源所在。 而当大秦未来统一天下后,则需要让民众从内心深处认同大秦,形成一种共同的文化和价值观。如果人们继续信仰各自地方的神灵,那么国家的凝聚力将会大打折扣。 正如《礼记·曲礼》所说:“非其所祭而祭之,名曰淫祀。淫祀无福。” 因此,大秦可没少摧毁原属于列国各地的野神淫祀。 文信侯入蜀后,也意识到了虞渊一族的存在对于大秦的问题。一方面,他尽力的稳定川蜀之地,确保这里能够源源不断地为大秦的征战提供充足的粮食供应;另一方面,他也在想方设法削弱虞渊一族在蜀中百姓心中的威信。 这些年来,尽管蜀中表面上依旧保持着平静,但暗地里却是暗流涌动,文信侯的下属与虞渊一族没少交手。 乔松也是来到蜀中之后,才知晓这件事。 而对于虞渊一族的印象,乔松记得按照秦时明月本来的发展轨迹,应当是日后蒙恬率领黄金火骑兵与阴阳家的高手一起入蜀,以大军攻伐,以高手镇压方才将其摧毁。 那位叫做小虞的虞渊护卫暂且不论,单说这虞渊一族,能让蒙恬亲自调动帝国精锐入蜀,便足以见这虞渊一族的难缠之处。 作为一个屹立在蜀中千年的古老势力,谁也不知道他们还有什么样的底牌。而且,能够吸引阴阳家的目光,想必来历也不简单。 提起这件事,阿言脸上的表情也严肃了起来:“阿兄放心便是,虞渊一族虽然棘手,但祖父留下来的力量也不是吃素的。” 见阿言如此坚定,乔松只好叮嘱道:“我已经给川蜀二郡的郡守下达了命令打了招呼,若事有反常,他们会配合文信侯府的行动。但是,你要记住,倘若真察觉到了危险,务必先撤出蜀中。到时,我大秦铁骑自会告诉他们,什么是天威不可犯!” “阿言明白了。” 随即,乔松看向了巴清:“你也一样。” “我?这怎么还有我的事?君上……” “少耍贫嘴!”乔松黑着脸瞪了一眼巴清:“你回乡探亲,也是理所应当,但是你父亲和虞渊一族的关系你也清楚。你可别把回乡探亲给我弄成了自投罗网!” 巴清执掌大秦商会,可以说是乔松手下最重要的人之一。倘若虞渊一族拿下了她,可就成了麻烦了。 明白了乔松的意思,巴清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回答道:“君上放心,妾身知晓轻重。” “还有,我交代给你商会的事别忘了。” “君上~~~”巴清娇嗔了一句:“妾身回乡探亲,您都不愿意放过我。” “能者多劳嘛。” 阿言捂嘴直笑,还给了巴清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气的巴清嗔恼不已,嘴里不断地絮叨着,小时候白疼你了之类的话。 嬉闹了一阵,前往郢地的船只也准备好了,陈平站在船头上催促乔松可以出发了。 乔松再度看了二人一眼,叮嘱了一句,随后转身上了船。 目送着大船缓缓启动,逐渐消失在江面,阿言的脸色也泛起了一抹不舍。 “哎呀~~~”巴清两手抱胸,满脸玩味的调侃道:“刚才还在那里教训君上,这一转头,君上走了,阿言妹妹却又自己不舍了。” 阿言收回了目光:“姐姐也开始取笑我了。” “我可没有啊,我这是实话实说。” “姐姐,咱们谁也别笑谁,我看姐姐也挺舍不得阿兄的。”说到这里,阿言眼中流露出了一些笑意:“毕竟,姐姐相比起以前,面色可是红润了不少了呢。” “哈?”巴清愣了一下,旋即脸色涨红,张牙舞爪的就冲了上去:“小妮子,你这是要造反呐你。” 阿言脚下一点,整个人飘然而退。 这一瞬间,这文文弱弱的小姑娘,却展现出了惊人的速度。单论起轻功来,竟然毫不逊色于当初还在夜幕下效力的白凤。 …… 站在船头,看着二人的身影逐渐消失在了视线中,乔松心中竟涌起了一阵不舍。就在这时,一道低吼打破了乔松的思绪。 回头看了一眼,却见到无双正扛着独脚铜人,低着头看着他。 “无双在说什么?” 乔松转头看向了一道艳红色的身影——焰灵姬。 “很简单啊,看到君上情绪低落,便想要安慰一下君上喽。”焰灵姬随口回答道。 乔松恍然大悟,大笑着答道:“哈哈,我没事。无双倒是有心了。” 陈平,无双和夏侯婴他们是此次随着李斯等人一起入蜀,来和乔松汇合的。此行前往郢地,为了避免如同之前游学一样被人刺杀的情况,他可是把身边的护卫力量拉满了。 而惊鲵之所以不在,也是因为她已经先一步出发与玄翦汇合,准备绞杀田光。 …… 东郡,大泽山…… 这里是农家的总部,号称十万弟子的农家,就位于这茫茫大山之中。整个农家最高首领便是侠魁,自侠魁以下分为六个堂口,分别是神农堂,蚩尤堂、烈山堂、共工堂,魁隗堂与四岳堂。 这六堂中,神农堂由朱家率领,其麾下弟子最多,势力也最为强大。 而蚩尤堂,烈山堂为田氏兄弟,田猛与田虎带领。共工堂,则由朱家的义子朱仲担任堂主。魁隗堂原本是由陈胜担任堂主的,但因为罗网的分裂计划,致使总管吴旷神秘失踪,而陈胜则是化名胜七,游走天下寻找其踪迹。 目前,魁隗堂堂主乃是田密。 最后的四岳堂,则由乔松的老熟人司徒万里担任堂主。 在大泽山密地炎帝六贤冢中,还有六位长老,作为整个农家的底蕴。这六人平日里不理世事,在农家中更类似于执法的存在。 有句话说得好,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这些年来,侠魁田光常年游走在外,农家六堂之间不仅相互竞争,还因为罗网的插手而变得波云诡谲,暗流汹涌。 神农堂大本营,朱家坐在田边,两手托着下巴,脸上的面具也是布满愁绪的幽蓝色。 随着一阵脚步声传来,刘季的身影出现在了朱家的背后:“朱老大,客人来了……” 第120章 农家六堂百般相 听到声音,朱家才起身,转身面向了来客拱了拱手。 “两位,好久不见。” 身后的两人统一的打扮,披着一件宽大的斗篷,大白天的还戴着斗笠,手上各自提着一个用布包裹的长条状的东西。 二人摘下了头上的斗笠,露出了自己的脸,正是惊鲵和玄翦两人。 …… 燕国…… 在韩信手中的灭燕之战,根本就没有起什么波澜。接到王诏的第一天,韩信便命两万大军潜伏到了易水上游,渡河绕到了燕国易水守军背后。 等到了韩信强渡易水之时,燕军只顾着抵抗秦国渡河,却没料到从背后突然杀出来的秦军,顿时军阵崩溃,仓皇逃窜。 紧跟着,主力和李信率领的两万人汇合之后,韩信和李信各领一路大军,在短短五天之内便拿下了督亢地区,其速度之快,让燕王喜根本来不及反应,只好狼狈的丢掉了蓟城,逃往了辽东。 整个蓟城连一点像样的抵抗都没有,秦军只是强攻了半天,便宣告城破。等进了城,韩信才知道,燕王喜那个懦夫竟然丢下自己的国都逃之夭夭。 当蓟城陷落的时候,燕王喜已经连夜跑出了二百多里,累的跟条狗一样。 而在燕王喜后方二十里的地方,正是燕丹一家。此时的燕丹脸色阴沉的可怕,直到秦将韩信率军攻下督亢,燕国才收到了荆轲行刺失败的消息。 燕王喜得知此事,险些没当场把他这个好大儿给砍了。到现在都不待见他,把他丢在整个队伍的最后面,让他断后。 连着跑了一夜,燕丹坐着马车屁股都快颠散架了,心情极度烦躁。前一天,他还是在燕国举足轻重的太子,今天却成了狼狈逃窜的丧家之犬,燕丹没有当场心态爆炸,已经算是城府够深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有人却敲响了马车的车厢。 燕丹强忍着心中不爽:“何事?” “太子,田光先生求见。” “快请!” 一边说着,燕丹便一边迫不及待的起身走出马车,丝毫没有注意马车内还有其他人。掀开帘子的时候,尚还有些清冷的夜风驱散了车内仅剩不多的暖意,角落里抱着孩子昏睡的焱妃下意识的警惕了起来,手上甚至已经泛起了魂兮游龙的金光。 待看到是燕丹,焱妃这才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又靠在了车厢上。 可没一会儿,车外便传来了燕丹那有些生气的声音。 怀中的月儿似乎被吵到了,扯着嗓子哭了起来。 焱妃连忙抱着哄了起来,连车外的争吵都顾不上去听了。 马车之外…… 燕丹满脸怒容的道:“先生是在和我开玩笑嘛?” “太子,在下也知道这个时候离开有些对不住太子。但是,农家那边传来了急信,说是昌平君有急事邀在下面谈,是以不得不此时离开。” “先生现在还在相信那个秦人?” “太子!”田光皱了皱眉,也有些生气了:“昌平君虽在秦地,可却心怀楚国,抗秦之心甚坚,岂可如此称呼?” 兴许是田光的恼火让燕丹收敛了一些,他的脸色阴晴变幻着没有说话。 此行逃离蓟城,田光本答应了护送燕丹他们一行前往辽东,却不料中途出了这样的事。 燕丹盯着田光看了许久,这才开口道:“若昌平君能够坚定抗秦,那对燕国,对天下人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幸事。 既如此,先生可自行离去。” “此行食言,是在下的不对。不过还请太子放心,此行前往辽东,自会有我农家弟子一路护送,算是在下略表歉意。” “如此,便多谢先生了。” 田光向燕丹拱了拱手,将斗笠戴在了头上,借着夜色的掩护匆匆离开了。 燕丹面目阴沉的盯着田光离去的背影,良久冷哼了一声,方才转身再次上了马车。 …… 察觉到背后那如刀子一般的目光消失,田光方才松开了紧握着长剑的手。对于燕丹这样虚伪的人,他实在是不想在和其多做纠缠。 当初荆轲刺秦前,燕丹实际上是先来请他出手的。当时的田光差点儿没当场骂娘,这家伙是想要彻底置农家于死地是吧! 田光当时托辞自己年纪大了,武功不行,然后推荐了荆轲。 自那之后,田光便看透了这个虚伪的燕国太子。甚至,他秘密调查了一番,发现当初六指黑侠的死似乎另有隐情。发现这一点之后,田光便对燕丹的警惕提到了最高。 而今日此举虽然有些不太地道,但是燕国覆灭在即,燕丹手上的墨侠也死的七七八八,确实是没有多大的价值了。 反倒是昌平君那边,田猛传来消息,秦国开始大幅度的斩断昌平君麾下与楚国的来往商人,看样子似乎是要对昌平君动手了。也不知道,这是哪里泄露的消息。 莫非,是朱家吗? 田光斗笠下的眸光中闪过了一抹森冷的光,显然,这位侠魁对于神农堂朱家与秦国之间的来往,也不是没有任何察觉。 只是,碍于朱家在农家基层弟子中的声望太高,而且麾下神农堂在六堂中势力太大,一时间没办法下手罢了。 紧了紧身上的斗篷,田光提高了速度,没入了黑暗之中。 …… 东郡,烈山堂堂主的私人庭院,一阵阵宛如猫儿一般的叫声若有似无的从角落里传来,听的人面红耳赤。 “大哥!” 就在这时,田虎匆匆而来,似是要闯进去,门口两个弟子连忙将其拦下。 “你们干什么呢,给我滚开!我去找我大哥!”没瞎眼的田虎是没有一点儿阴沉的,只剩下虎了,当场一把将门口那两个农家弟子给推了个倒栽葱。 好一个田虎,闯入院子之后,也不避讳,龙行虎步的冲向了正屋,三两步闯到了正堂。 可此时,这屋子里面却一个人都没有。 “嗯?大哥?!大哥!” 田虎叫了两声,却没有回应。 “咦?不在吗?”田虎没有多想,转头又冲出了院子,指着那两个刚从地上爬起来的烈山堂弟子问道:“喂,你们两个,我大哥哪里去了?” 两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二弟!”就在这时,一道阴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田虎一回头,刚好看见田猛,他直接懵了:怎么回事,刚才那屋子里明明没人啊! 只见田猛衣衫凌乱的走了出来,沉着脸呵斥道:“好歹也是一堂之主,慌慌张张的干什么呢!” 俗话说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见到田猛,田虎顿时怂了,小声的给他说起了朱家那边的消息。 田猛皱了皱眉:“你确定是陌生人?” “对,我们的人想上去查,还被朱家的人给引开了。” “呵,这矮冬瓜果然不老实。” “大哥,要不我们……”说着,田虎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田猛顿时无语了,一巴掌抽到了他后脑勺上:“杀杀杀,整天就知道杀!你给我滚的远远地,这段时间老实点儿,千万别给我惹事儿!” 田虎悻悻的揉了揉脑袋,离开了院子。 田猛松了一口气,转身向正屋里走去。刚一迈进房门,一口浓烟便扑面而来。 “呵,你那个弟弟,可真是会搅老娘好事儿。”只见一个风情万种,熟的简直快要熟透了的女人靠在门框上,一手拿着烟枪盯着田猛。 “他就是性格冲动了些。” “哼,随你怎么说吧。老娘今天没兴致了,就先回去了。” “等等!” 田蜜停下了脚步:“还有什么事?” “给侠魁的消息,你确定没有什么问题吗?” 田蜜眼中闪过了一缕精光:“你不是都确认了吗?怎么还问!”说到这里,田蜜似是突然反应了过来,很是恼火的道:“好啊,你竟然怀疑我!” “我不是……” “田猛,你给老娘记着,一个月里面,你别想上老娘的床!”丢下一句话,田蜜便气冲冲的离开了。 刚到门口,却遇到了刚刚回来的田虎。 两人顿时停下了脚步。 田虎愣了一下:“田蜜?你来我大哥这儿做什么?” “关你屁事!” 田蜜很不客气的怼了回去,气冲冲的从田虎跟前穿过去了。 田虎一脸的莫名其妙,然后又朝着田猛的小院走了进去:“大哥,我刚才在门口碰见田蜜那么女人了。她今天是吃枪药了吗,怎么说话这么冲!” 田猛嘴角抽了抽,这虎玩意儿怎么又回来了! …… 却说田蜜急匆匆的离开了烈山堂,脸上的怒火顿时收敛了起来,眼睛也眯成了一条缝,一路抽着烟枪,一边扭着腰风情万种的往回走着:田猛,是怀疑我了吗?这次虽然糊弄过去,下次可没那么容易。不行,回头得找个机会试探一下。 不过,田蜜却并不着急,因为田猛早已经被她拖下水了。不想身败名裂,被农家长老追杀的话,他就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想到这里,田蜜的脸上浮现出了一抹得意的笑容。 …… “事情就是这样,我留在侠魁身边的谍子传来消息,侠魁离开了燕国,正在往郢地赶路。按照时间推算,堵住他应该不是问题。” 神农堂内,朱家向魏武(玄翦)和吕言(惊鲵)两人说道。 二人对视了一眼,魏武(玄翦)便开口道:“有劳朱堂主了,既然这样,那么我二人即刻出发。” “二位还请稍等,在下也要一起去。” 吕言(惊鲵)有些惊讶的看了朱家一眼:“朱堂主,你这身份,不合适吧?” 朱家叹了口气:“到底也是我农家的侠魁,在下此行,便算送他最后一程吧。” “既然这样,那么就一起出发吧。” 第121章 路边酒舍现杀局 因秦军在燕国境内肆意冲锋陷阵,导致后勤压力太大。为确保前线大军物资充足,大批物资和军械源源不断地从新划分为巨鹿、恒山二郡的地方运往易水方向。 于是乎,这条繁忙的运输通道上车水马龙,络绎不绝,满载货物的马车队伍连绵不绝。 在武垣城郊外宽敞的大道旁,有一家规模不大的酒肆孤独地矗立着。酒肆门外停满了装满各种物品的货车。 经过一整天的长途跋涉,田光抬头看了看天空,意识到时间已经不早了。他决定在此稍作停歇。然而,他并未立刻进入酒肆,而是小心翼翼地环顾四周,确认没有异样后,才缓缓驱马走向驿站。 门口负责招揽顾客的侍者眼尖得很,远远瞧见有客人到来,便赶忙迎上前去,满脸笑容地接过田光手中的缰绳。 田光一边小心翼翼地扶着马背,一边不忘嘱咐侍者一定要给自己的爱马投喂最上等的草料,待一切安排妥当之后,他这才转身朝着酒舍的大门走去。 这间酒舍的大门乃是由一扇略显老旧的木门所制,看上去颇为简陋,但它与门框之间却是严丝合缝。每至寒冬来临之际,只需在门上挂上一层厚厚的毡子,便能抵挡住寒冬里刺骨的寒风。 对于像田光这样常年往返于燕赵之地的人来说,如此风格的酒舍可谓再熟悉不过。通常情况下,这类酒舍内往往聚集着大吵大闹的来往客商及其护卫。 田光轻轻推开眼前这扇看似普通的木门,然而就在他踏入酒舍的一瞬间,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微微停顿了一下。 此时此刻,外面的天色已然变得有些昏暗,酒舍内部早已点燃了油灯,昏黄的灯光充斥其中,使得整个环境都显得有些朦胧不清。 田光的突然出现,犹如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瞬间打破了酒舍内原本的喧闹氛围。原本喧闹嘈杂的酒客们纷纷停下手中动作,不约而同地朝门口望去。 “呦,来客人了!”柜台后面正在算账的掌柜的热情地迎了上来:“来来来,客官里面请啊!” 田光在酒舍门口沉默片刻后,才迈步走进了这家酒肆之中。 酒肆并不大,总共也就摆放着七张桌子,但此时此刻已经有六张都坐满了人,唯有正中间那张还空着,仿佛在等待着什么重要人物似的。 田光径直走到那张空桌前坐下,并开口对掌柜说道:“掌柜的,给我来一壶好酒,再来两斤肉食和五张饼。” “好嘞,您稍等!”掌柜的应了一声便匆匆离开了,跑到后厨去准备食物了。 酒肆内再度恢复了喧闹之声,但田光却不敢有丝毫松懈,他的手始终按在桌上的长剑之上,眼神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没过多久,掌柜的端着一大盆热气腾腾的炖肉、五张胡饼以及一壶酒来到了田光面前,将这些东西一一摆在了桌上。 然而就在放下这些东西的一瞬间,田光瞥见了掌柜的双手——那双手部粗糙且有力,根本不像是一个常年算账之人的手,倒更像是一个经常握剑之人的手。 田光面无表情地伸出手,握住筷子,轻轻夹住一块肉送进嘴里咀嚼起来。然而,就在筷子刚刚碰到嘴唇的时候,他的动作微微停顿了一下,斗笠下的脸庞上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异样神色。 此刻,屋内烛火摇曳,昏黄的光线照亮了房间的一角,但那片昏暗的角落却被阴影所笼罩。在那里,两个戴着斗笠的身影相对而坐,他们之间仅摆放着两碗清水,别无他物。 尽管如此,田光深知,在这满屋人中,唯有角落里的那两个人才是对自己构成最大威胁之人。 田光默默无语地吃完了摆在面前的食物,当他咽下最后一口饼时,他伸手拿起了放在桌上的酒壶。他甚至没有使用酒杯,直接将壶嘴对准嘴巴,大口大口地吞咽着那浓烈的酒水。 咕噜咕噜的声响回荡在空气中,仿佛是他内心压抑情绪的释放。 突然间,酒舍内传来一阵清脆的破裂声,原来是田光猛地将手中的酒壶摔得粉碎。酒舍中的人纷纷看了过来,目光锁定了他。 田光仿佛没有察觉般,手持长剑缓缓站了起来,冲着酒舍中的人咧嘴一笑:“多谢各位让我田某人得以饱腹一餐。现在,田某吃也吃饱了,喝也喝够了!各位,若是还不动手,那田某可就不客气了!” 他的眼神如同鹰隼一般锐利,扫视着周围的每一个人,仿佛要穿透他们的灵魂深处。他的表情透露出一种决然和坚定,让人不禁为之动容。 然而,就在话音未落之际,田光将头上的斗笠陡然向上一抛,吸引了周围杀手的注意。紧跟着,他身形一闪,犹如闪电般冲向了离他最近的那一桌。只见他手中的长剑闪烁着寒光,宛如一道耀眼的电光,直直地劈向了那个背对着自己的人。 围坐在这张桌子旁的四人皆大惊失色,完全没有预料到田光会如此突然地发动攻击。被攻击的那个人更是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只能本能地侧身躲避。然而,尽管他动作迅速,但还是晚了一步。 田光的剑势凌厉无比,一剑斩落,直接砍断了那人的胳膊。与此同时,他手中的剑锋激射出一道凌厉的剑气,如同一股洪流般汹涌而出。刹那间,整张桌子被剑气劈得四分五裂,木屑四处飞溅。 其余三人见状,心中一惊,纷纷脚踏实地,向后飞退。他们的手迅速伸向桌下,抽出了隐藏在那里的长剑,准备应对田光接下来的攻势。 整个场面瞬间变得紧张起来,气氛凝重而压抑。 霎时间,这酒舍内剑光闪动,一个个原本服装各异的酒客纷纷从桌下抽出了长剑,将田光包围了起来。便是那个算账的掌柜,也从柜台下摸到了一把长剑,加入了战团。 可是,他们都没有马上动手,只是警惕的盯着田光。地上,那个倒地的杀手抱着断臂,死死的咬着牙不让自己惨叫出声。 田光眼神微眯,眼神锁定了角落里的两人:“两位,还不动手吗?” “侠魁既然已经知晓,何必还要踏入这个陷阱呢?”魏武(玄翦)沙哑着声音答道,一手按着腰间的剑柄缓缓的站了起来。 “呵,阁下何必和田某说笑。此刻,恐怕外面已经布下了重重陷阱,就等着田某自投罗网吧!”田光冷声道:“阁下来自哪一方,罗网还是星宿阁?” “这个问题,或许就得侠魁,自己去询问后土神只了。” 轰…… 话音落下,魏武身上那恐怖的杀气汹涌而出,几乎是片刻间充斥整个酒舍,让身临其中的人宛如置身于刀山地狱,心脏仿佛都停止了跳动。 好可怕的杀气! 此人到底是谁? 唰…… 就在田光思索间,魏武头上的斗笠旋转着朝着田光飞了过去。与此同时,魏武腰间止戈双刀瞬间出鞘,追向了田光。 田光不敢大意,连忙向后飞退。 两侧将他包围的杀手顿时杀了过来,试图配合魏武围杀田光。 田光剑锋低垂,左手将剑鞘往上一抛,身形仿佛化作了一道残影,绕开了杀手的长剑,虚幻的掌印翻飞,瞬息间便落在了三个杀手身上。 三人中掌的一瞬间,便浑身一僵,整个人软绵绵的倒飞而出,仿佛被抽掉了所有的骨头一般。 这诡异的掌力瞬间得这三人顷去了作战能力,鲜血狂喷,看起来很是凄惨。 而这时,魏武那斗笠却已经飞到了田光面前。田光不敢怠慢,蓄势许久的长剑一剑斩出。雪亮的剑光将斗笠从中一分为二,露出了一张狷狂的脸庞。 “是你?!”田光顿时认出了来人,脸色勃然大变。 他认出了此人的来历。作为大秦北地君麾下的人,魏武两人经常作为护卫跟随在乔松左右,自然是早就入了各大势力的视线。 只是,两人虽然经常露面,却没有当众出手过。而之前作为罗网杀手的行动,都属于秘密行动,少有人知。 故此外界猜测,这两人是高手,但具体高到什么程度,就不得而知了。 此刻,田光却知道,这人的实力简直是堪称恐怖。 当…… 狂猛地冲击吹动的烛火闪烁不定。 “不愧是农家侠魁,在我所遇到的剑中,阁下堪称一流!”魏武眼神中充斥着狂热的战意:“可惜,今日无法与你痛快一战!” 田光脸色难看无比。 便在这时,又是一道灼热的剑意锁定了田光。却是惊鲵出手了。 二人的目的是斩杀田光,不是陪他比武。自然是无所不用其极,之前容忍田光饱餐一顿,已经是给他农家侠魁的面子了。 炙热的朱雀剑意斜斜的切入了两人之间,魏武错身收力,暂由吕言(惊鲵)接手,准备下一次攻击。 田光心中暗暗叫苦,魏武这样的高手,有一个就算了。没想到,北地君这么给他田某人面子,竟然一次派出了两个,看来他这回是难以脱身了…… 第122章 侠魁死农家将乱 面对惊鲵的一剑,田光不敢有丝毫的大意,内息自丹田生发,疯狂的运转了起来。浑厚的内力自手部经脉延伸,注入到了长剑之中。 这长剑受到激发,发出一阵龙吟般的轻鸣。 伴随着田光内力的蔓延,寒光凛凛的长剑上突兀的包裹起了一道红色的虚影,在这虚影周边燃烧起了绿色的焰浪。空气中,一股勃勃生机陡然充斥酒舍。 这是…… 惊鲵眼中闪过一道讶然,这剑意竟然和自己的朱雀剑意有着些许相似。莫非,这便是朱家所提起的农家绝技——地泽二十四中的春生剑意? 根据朱家所说,这“地泽二十四阵法”传说为炎帝神农所创,以“春分,白露,惊蛰,谷雨”等节气为阵法中的站位命名,而“春生,夏荣,秋枯,冬灭”是指四种不同的阵法状态。 春生可以提升阵法和人的功力,如春天般让万物有生机;夏荣可以加大攻击力,像夏天一样繁荣,充满热量;秋枯是类似一种使敌人进入虚弱或者禁忌状态的阵法,限制敌人;冬灭就是毁灭,寒气,能使万物枯竭。 阵法没有人数限制,人越多,其威力越是强大。 地泽二十四不一定需要集齐二十四人才可发动,只要两人以上就可以使用特殊站位发动不同的阵法状态。 而农家中,能以一人之力发动地泽二十四的,唯有这侠魁田光。且田光除了剑法高超之外,还有一手精妙绝伦的不周断掌,相传学自农家六长老之一的禹徒,此掌法水滴石穿,无孔不入,最善破坏硬功。 而刚才对那三人出手的,应当便是不周断掌。 种种思绪在惊鲵心头划过,面对田光的倾力反击,她表面上面色如常,暗地里却提高了警惕,长剑上朱红色的火焰再度汹涌几分。 轰…… 两人长剑尚未接触,蕴含着各自剑意的剑气便率先激烈的对碰了起来。 朱红色的朱雀与血红色的剑意疯狂的对拼着,宛如无数的红色电蛇向着四周蔓延。一道巴掌大小的红色电蛇撞在了不远处的一张桌子上,炙热的温度瞬息间便将桌椅点燃,爆射出了点点火花。 玄翦见状,止戈双刀骤然朝地上一插,无数黑白二色的气流宛如龙蛇一般蔓延而出,随即拔地而起,形成了一道半透明的护盾,抵挡住了那些蔓延的伤害。 周围的杀手吓得纷纷躲避,此时他们才意识到,两位掌旗使为什么不让他们在交战的时候靠的太近,只需要拖住田光不让其逃跑就行了。 当…… 两把剑终于碰在了一起,惊天的爆炸顿时掀翻了这酒舍的屋顶,整座酒舍四分五裂。 杀手们被这样的威力无不吓得心惊胆战,一个个挥起武器破开坠落的碎片,连忙后撤。 而惊鲵与田光两人被反冲的力量冲的向后飞退,玄翦紧跟着借力,两把长刀宛如獠牙,杀向了田光。 “小心,他的剑中不仅有春生剑意,还有夏荣剑意!田光可以同时使用两种剑意!”两人错身而过的瞬间,惊鲵满脸震惊的提醒道。 玄翦心头猛然一跳,果然不愧是农家侠魁,还真有两把刷子。 这两种剑意加在一起,可不是一加一等于二,而是一加一远大于二的效果。而且,这个田光,未必就不会其他剑意。 可对于玄翦这样的狂战士来说,虽然因为儿子加入了星宿阁,使得他需要亲自出手的机会没有以前在罗网的时候多,可骨子里那种好战的秉性是不会变的。因此,田光的剑越是强大,他便越是兴奋。 自从换了止戈双刀以后,玄翦发现原来世界上还有这样和自己契合的武器,刀挥砍起来的霸道,痛快,是原本的玄翦双刃远远不能比拟的。 玄翦双眸之中战意高涨,手中止戈双刀黑白二色缠绕,整个人宛如化身一头发了狂的猛兽,欲要择人而噬。 一刀接着一刀,如同狂风骤雨一般的砍向了田光。 惊鲵单脚落地,高跟鞋在木质的地板上踩出了一个坑。尽管用了卸力之法,还是有些余力使得她踩破了地板。 换一口气,稍微调息了一下呼吸,惊鲵也不甘示弱,内力疯狂的涌向手中的朱雀剑,使得其发出一阵阵高亢的啼鸣,整个人如同灵活而迅捷的神鸟,浑身散发的朱红色火焰在这黄昏的映照下,显得更加高贵而华丽。 下一刻,惊鲵宛如燃烧的火焰,加入了战团。 玄翦二人再不留手,密切的配合使得田光陷入两人围攻之中,但他也不会束手待毙,施展出了十二分的实力,展现出了惊人的剑法与掌法。 田光一手四季剑意转换如意,相互间配合起来,竟足以抗衡惊鲵和玄翦二人的联手。 尤其是肃杀的秋枯剑意与毁灭的冬灭剑意,配合着施展起来简直是如同一场绝杀之阵,稍有不慎就会被秋枯剑意笼罩削弱,进而被冬灭剑意重创。 三名当世绝顶高手,抱着杀死对方的信念,在这旷野之中上演了一场精彩纷呈的激战。 那破旧的酒舍,在三人的交战下很快就摇摇欲坠。最终,随着田光一道蕴含着冬灭剑意的剑气冰封了最后一面墙壁,紧跟着在惊鲵朱雀剑意的焚烧下,终于轰然倒塌。 三人从废墟中飞出,不受影响的继续交战。 原本准备围杀田光的星宿阁杀手们,此时终于认清了差距。凡是三人所过之处,众人纷纷退避三舍,生怕被战斗的余波波及而枉送了性命。 激烈的战斗持续了半个时辰左右,三人身上各自都有了不同程度的伤。最终,田光面对两个同级别高手的围攻,终究是独木难支,被玄翦两把止戈双刃虎牙一般的死死地咬住长剑,被惊鲵的朱雀一剑破开了胸膛,如同破布娃娃一样倒飞而出,重重的砸在了地上。 噗…… 感觉到浑身的力气快速的消失,田光知道,自己的路也就到此为止了。他用剑强撑着站了起来,浑身都在打颤。 眼看着田光就要死了,可玄翦和惊鲵却先后停了下来,似乎并没有继续动手的打算了。 田光喘着粗气,尽可能维持着自己的呼吸。他似乎明白了二人的用意,强忍着疼痛,咧着嘴道:“朱家,怎么,到了这个时候,还不敢来见我嘛!” 伴随着一声叹息,那尚未彻底倒塌的酒舍后厨走出来了一个人。不是朱家,又是什么人。 在尝到那炖肉的一瞬间,田光就知道是谁出卖了自己。因为,那炖肉之中有独属于农家的秘方,使用了一些药材。 田光从中辨别出,正是朱家。 这也是朱家在用这种方式告诉田光,是他动的手。 而这个时候,田光还是忍不住心中的愤怒和疑惑,喊破了朱家的存在,使得朱家不得不站了出来。 朱家走到了田光前方,脸上的面具满是忧郁的蓝色。他整了整衣服,向田光行了一礼。 “为什么?”田光死死地盯着朱家问道。 朱家叹息一声,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满脸沉重的询问道:“自从我农家与大秦合作,推广新式农具以来,侠魁有多久没有去过田里了?” “你什么意思?” “我农家虽以炎帝为祖,但你我都清楚,实际上开创农家者乃是先贤许行。先贤以躬耕为本,可农家发展到现在,似乎越走越远了。” “你就为了这个?”田光不可思议的问道。 朱家看着田光,反问道:“侠魁认为,这还不够吗?” 一句话,让田光突然顿住了,面对朱家的质问,他竟有些语塞,不知该怎么反驳。是啊,这还不够吗? 一句再寻常不过的疑问,倘若放在平时,田光有的是理由反驳。可自己将死之际,面对这样的疑问,他却怎么都张不开嘴。 良久,田光重重的一叹:“朱家,我们……都看错你了。” 这个我们,就很有深意了。 话音落下,田光的最后一口气也随即消散,眼神中的光芒逐渐黯淡,挺拔的身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轰然倒塌。 看着倒地的田光,朱家再次重重的叹了口气:“两位,多谢了。” 玄翦和惊鲵向朱家抱拳一礼,表示感谢朱家此次协助的恩情。田光已死,他们并没有拿田光的尸首做文章的意思,算是为这位百家掌门保留最后的体面。 朱家向二人道谢之后,然后转身走向了田光,开始在他身上搜索了起来。不一会儿,朱家的面具更加的忧郁了:“这下糟糕了!” “朱堂主这是……” “魏武先生有所不知,我农家有代表着侠魁的神农令。侠魁不在,神农令便等同于侠魁。在下本以为侠魁应当是将神农令随身携带,未曾想竟然没有。 这下没了侠魁,神农令又消失不见,农家麻烦大了!” 朱家满是忧愁的道。 魏武二人对视一眼,问道:“朱堂主,田光没有随身携带,是否托付给了亲信呢?” 朱家摇了摇头:“在下也难以知晓,此事得秘密调查了。” “我二人会将此事上报给君上!” “多谢。” 朱家向二人拱了拱手,然后道:“两位,在下离开东郡日久,再耽搁下去,恐怕田氏兄弟会起疑心,这便告辞了。” “朱堂主请自便。我二人再次感谢朱堂主出手相助!” 朱家拿出了一枚哨子,在口中吹奏出了布谷鸟的叫声。没多久,刘季便带着一群神农堂的亲信来了,与朱家一同带走了田光的尸体。 而在他们来之前,惊鲵和玄翦等一众杀手便将这路边酒舍一把火烧了个干净,然后带人撤退了。 几日后,当行走的客商经过这里,见到的只是烧成白地的废墟,什么痕迹都没有了…… 第123章 传信郢地白凤动 从锦官城出发,沿着蜿蜒曲折的水道进入江水,随后顺着江水的流动一路向下,经过了巴州之后,接下来便是三峡。 提及郢地这个地方,可能有些人会感到陌生,但在后世,这里拥有一个更为响亮的名字——荆州。没错,就是那个因关羽“大意失荆州”而广为人知的荆州。 从巴州前往荆州的这段路程,更因唐代诗人李白的名句“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而声名远扬。 此刻,乔松正在这条传奇之路上前行,他恰好身处于波涛汹涌的三峡。站在摇晃的甲板上,感受着扑面而来的江风,脚下的船只随着波浪上下起伏,这种独特的体验让他仿佛领悟到了李白当时的心境。 值得庆幸的是,乔松并没有晕船的困扰。原本这次行程雪女也应该一同前来,但当她得知还要乘船时,无论如何都不肯同行,宁愿独自留在北地郡修身养性、陶冶情操。因此,只有焰灵姬一人陪伴在乔松身旁。 就在乔松站在船头,准备感受一下诗仙般的浪漫时,一只疲惫不堪、摇摇晃晃的信鸽朝大船飞来。船上训练有素的养鸽人迅速地抓住了它,并小心翼翼地取下绑在鸽子腿上的信件。随后,他恭敬地将信件递给守候在乔松身旁的焰灵姬。 焰灵姬优雅地接过信件,微微挥动玉手,示意那人退下。她轻盈地迈向乔松,转身倚靠在船头,美眸流转,娇声调侃道:“君上的诗意还未酝酿成熟吗?小女子可是久等君上的大作了呢。” 乔松嘴角微微抽搐,无奈地叹了口气:“罢了罢了,终究还是无法领略到那种心境。” 遥想当年,李白在流放途中获悉赦免的喜讯,心情激荡,方能吟诵出那样的千古名句。然而此刻,乔松站在船头,只感觉江风如刀割般凌厉,夹带着冰冷刺骨的江水拍打在脸上,令他只想寻觅一处避风之所。 吟诗这种事,实在需要特定的心境和情感支撑。若是缺乏那份真挚的感触,勉强为之,恐怕只会成为他人茶余饭后的笑柄罢了。 嗯……或许能够瞒得过焰灵姬这个越国女子吧,毕竟她不是很了解这些事情,但他乔松还是要脸的。 只见乔松一脸硬撑着不认输的样子,让焰灵姬不禁掩嘴轻笑起来。 直到焰灵姬把信件交给他后,乔松这才拆开扫了一眼,随后挑起眉毛喊道:“来人!” 只听“嗖”的一声,一个身着黑色夜行衣、来自星宿阁的冷酷杀手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乔松身后,并单膝跪地等待着他下达指令。 乔松面沉似水,语气冰冷地吩咐道:“立刻传信给郢地那边,让他们可以开始行动了。告诉白凤,务必要斩断昌平君的所有眼线,让他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瞎子! 然后将他封锁在府邸内,严禁任何人进出,等本君亲自前去处理。” “遵命!” 乔松随手一扬,将那封薄薄的信纸如飞鸟般抛向空中。信纸在江上呼啸而过,仿佛在向世人宣告着某些人悲惨的命运即将降临。 下达了命令之后,乔松并未立刻回到船舱中,而是仍旧站在江风中仔细思索着惊鲵信件中提到的问题——神农令的下落。 根据他的记忆,原着中这东西自从田光消失后,便如同人间蒸发一般销声匿迹。直到大秦一统天下,东郡坠石事件发生,它才如同一颗重磅炸弹般重新浮出水面,并引发了一系列惊心动魄的故事,从而拉开了农家篇的序幕。 而东郡坠石,史书上有着清晰明了的记载:三十六年,荧惑守心。有坠星下东郡,至地为石。 如今是秦王政十九年夏末,也就是说,这中间相隔了整整十七个春秋岁月。在如此漫长的时间里,神农令却一直深藏不露,显然是有人故意将其隐匿了起来。 那么,这至关重要的令牌究竟掌握在谁的手中呢? 乔松陷入了沉思,脑海中不断闪过各种可能性。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他想到了以下三种可能: 第一,原着中并未明确表示,田光已经命丧黄泉。所以,神农令极有可能依旧在隐藏了身份的田光手中; 第二,在吴旷所化名为金先生的回忆之中,存在着罗网对田光动手的相关记录。假如田光果真命丧于罗网之手,那么神农令极有可能已落入罗网囊中; 第三,田光也有可能早已预见到自身的结局,并将神农令交托给值得信赖之人代为保管。 然而,前面两种可能性对于乔松而言已然不再成立,毕竟田光如今确凿无疑地死于星宿阁之手。如此一来,田光最为信任的人究竟会是谁呢? 乔松目光闪烁,随即开口说道:“速去有请陈平先生前来。” 显然,要彻查此事,必须得借助罗网的力量方可达成。 焰灵姬目睹此景,朝着乔松微微躬身行礼后,旋即便转身离去,一同离开的还有守候在此处的所有护卫,他们皆驻足于十步之外。 经过这么多年与乔松的相处,这位妩媚动人的女子也逐渐习得了一些中原人的行为举止。 …… 想要让罗网帮忙,那自然直接得找赵高了。于是,在嬴政跟前伺候的赵高,又一次接到了乔松的亲笔书信。只是这一次,将书信打开之后,赵高却大感意外。君上竟然让他协助查农家的人!而且还是有可能渗透进了罗网,身上怀有神农令的人。 赵高心中暗自思忖:神农令不应该是在侠魁田光的身上吗?君上不去找田光,为什么要让罗网秘查此事? 他眼中闪过了一抹精芒,转身询问下属星宿阁最近可有什么动静。 大秦如今的三个情报网络——罗网、影密卫和星宿阁,三者之间关系错综复杂,彼此渗透,可谓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不过,能够渗入其中的人员往往并非核心成员,难以触及到最机密的信息。而这些被安插在其他情报组织中的间谍,大多数都是一次性用品,一旦启用就意味着身份暴露,无法再继续潜伏下去。 这实际上已然成为三方心照不宣的一种默契。 两日以后,经过一番缜密侦查,赵高终于得到了星宿阁的一个模糊的动向。据报,星宿阁似乎调动了一批高手前往巨鹿郡,但具体在那里做了些什么,却无从知晓。 可这对于敏锐的赵高来说,已经足够了。 因为他通过罗网在农家内的间谍得知了一个情况,神农堂堂主朱家,也巧合的消失了几日。再结合君上处理完文信侯后事之后,一未返回咸阳,二未前往大军前线 ,而是秘密前往古楚之地,赵高已经猜到了君上的一些目的。 得知此事,赵高摩挲着自己那艳丽的指甲,脸上露出了一个讳莫如深的表情:“去把近两年所有加入罗网的新人全部查一遍,尤其是一些表现怪异,哑巴,瞎子,聋子之类的,仔细的查。记住,秘密的查,不要被人发现了。 若是有异,第一时间拿下,将其控制起来。 一句话,宁杀错,无放过!” 跪在赵高面前的六剑奴齐声道了声唯,消失在了黑暗的角落中。 赵高嘴角扬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那笑容之中仿佛蕴含着无尽的深意和算计。 他心中暗自思忖道:君上竟然动用了星宿阁来针对昌平君,这可真是出人意料啊!如此果断地斩断了昌平君的一臂,说明君上并非迂腐之辈,关键时刻还是懂得运用一些阴暗手段的。 这样也好,罗网便更有存在的价值了。 而对于星宿阁,赵高倒是乐见其成。他知道,君上与王上都是同类人,绝对不会容忍自己麾下的势力一家独大。 一旦罗网发展到无法控制的地步,等待他们的恐怕不是君上的信任,而是无情的打压。这种情况无论是对星宿阁还是罗网来说,都是一样的。 所以,两者既是相互竞争的对手,同时也是彼此合作的伙伴。 在这场权力的游戏中,每个人都在小心翼翼地走着自己的路,试图在复杂的局势中谋求最大利益。而赵高,显然深谙此道。 …… 郢地…… 作为故楚的旧都,这座城市无疑是非常繁华的。虽然被武安君白起焚毁了一次,可依旧保持着荆南重镇的地位,吸引着整个焉郢之地的人口。 在郢城之外的山林中,白凤靠在树干上,把玩着手中的蝶翅鸟羽毛。 他被派到郢地监控整个昌平君府邸已经有好几个月了,从乔松离开咸阳之前,他便已经在这里了。所以,这片城市及其周边的一草一木,他都烂熟于心。 最近昌平君似乎也察觉到了君上对他的打压,府邸内的戒备森严了不少。 可是,每到夜里,白凤都能发现有打扮成各种身份的人进出昌平君府邸。 听着手下人传达的指令,白凤脸上的惬意收敛了起来:“唉,如果有的选,我是真不想杀人。” “统领……” “没什么,发个牢骚罢了。”白凤直起了身子,浑身的闲适变成了独属于杀手的冰冷:“既然君上让我们行动,那就宜早不宜迟。 整个郢城内的昌平君暗线都摸清楚了吗?” “回统领,已经摸清楚了。只是,今日城中来了一伙楚人,作商人打扮。可是,卑职和其他人仔细观察,发现他们应当是军中之人。” “哦?多少人?” “百余人左右。我等已经摸清了他们的落脚之处。” 白凤摇了摇头:“啧,真麻烦!看来,还得想办法先解决这些人。你持虎符,前去调动郢地兵马,配合我等一起行动。” 第124章 项氏贵子入瓮来 郢城之中…… 项燕的次子项梁带着父亲的亲笔书信,抵达了郢城。对于郢城,项梁没有过多的记忆,可是今日入城之际,所见所听处处楚国风格的建筑和习俗,却让项梁心中悲愤不已。 这里,可是楚国的故都啊! 因此,项梁今日一整天都闷闷不乐的,吊着个脸好像谁都欠他一笔钱一样。 下榻之处,项梁独自一人跪坐在屋中,手里捧着一本书默默的读着。这是楚地贤者南公的作品,他很喜欢,闲来无事的时候总是会掏出来读一读。 就在这夜深人静之际,一阵敲门声响了起来。 项梁警惕了起来,连忙将书收了起来,起身走向了门口。几步路的功夫,他便从袖中抽出了一把匕首,警惕的问道:“谁?” “少主,客人来了。” 听到外面熟悉的声音,项梁方才收起了匕首,脸上露出了一个和善的表情,打开了房门。 门外正是化作随行护卫的亲兵以及另外一个陌生人。 “少主,这位是君上府中的门客江澄先生。” “原来是江先生,快请进!”项梁热情的向对方拱了拱手,然后主动请对方入内详谈。 二人进了房间,外面的侍卫便将门带上了,紧跟着拍了两下巴掌。隐藏在暗处的暗哨便戒备了起来,警惕着一切靠近的人。 房间中,项梁与江澄二人入座之后,项梁便将父亲的亲笔书信交给了对方。 然后项梁便疑惑的询问道:“江先生,我等过去来郢地,都是直接去府上面见君上。何以此次,却如此小心谨慎呢?” 江澄苦笑一声,道:“少将军有所不知,最近咸阳似乎发现了什么。大秦商会开始打压君上在商会之中的份额,就连君上手底下的两个行商管事,也神秘消失不见,估计已经凶多吉少。 而中小商人,也陆陆续续被商会以各种手段或是调走,或是驱逐。 因此,君上担心他已经被盯上了。” 项梁脸上的表情顿时焦急了起来:“既如此,君上何不速速回归楚国?否则,一旦秦人反应过来,恐怕君上会陷入危险之中啊!” “此事君上已经在考虑了,此次与上将军商议,便是为了在边境接应一事。届时,君上会在郢地制造混乱,还需上将军配合。” “理当如此,还请先生转告君上,我父定然会鼎力相助。” 项梁面沉如水,难怪此行前父亲竟然那么严肃,脸上满是担忧。 两人心情沉重的做着约定,时间一点点过去。直到半个多时辰后,二人才商议好相关的细节,江澄便要趁着夜色离开了。 项梁起身,送他出门。 可就在两人行至门口的时候,项梁突然脸色大变,一把拉住了江澄。 外面太安静了,而且有一股血腥味。 江澄有些不明所以,疑惑的看着项梁。却见项梁从袖中拿出了一把匕首,小心翼翼的推开了一条门缝。 可外面的景象,却让项梁的心情如坠深渊。只见外面十几个头戴斗笠的黑衣人站在院中,提着滴血的长刀,浑身杀意凛然。 “江先生!”项梁低声道:“我们从窗口翻出去!” 于是,项梁便率先朝着房间的后窗而去。可就在这个时候,他只觉得背部传来了一股钻心的疼痛。项梁脸色骤然一白,手中匕首径直斩向了身后。 只见那江澄快步后撤,撞开了房间的门,脸上已经没有了刚才那苦涩的模样,而是满脸的森冷。 “你……你是什么人?”项梁强忍着背上的疼痛,脸上的表情难看到了极点。 一道残影出现在了那自称江澄之人的身边,脸上带着风轻云淡的表情:“这个问题,就得要你自己去问后土了。” “统领!此人乃是楚国上将军项燕之子。” “哦?没想到,此行竟然还有意外收获。”白凤脸上闪过了一抹惊讶,他上下打量了一眼项梁,道:“活捉了他!” 今夜也是巧了,他们本想直接强行绞杀这股楚人。没想到监控昌平君府邸的人发现,昌平君府上有一人秘密离开,直奔此处而来。 于是,那人便被星宿阁的人截杀了。然后,星宿阁中的杀手冒用那人身份,进入了这楚人下榻驿馆。并通过秘密联系方式,将楚人的明暗哨告知了外面的杀手。 这些人只是军中之人,并非江湖杀手。在星宿阁刻意偷袭之下,连声响都没发出来,便被杀到了项梁跟前。 “秦狗!我项氏儿郎,只有战死的,没有投降的!”项梁怒吼一声,挥舞着匕首朝着白凤就冲了过去。 之前假装江澄的那个杀手只是半跪在地,脸上浮现出了一抹不屑:从他的偷袭那一下来看,这楚人所习练的只是沙场杀伐之术,内力浅薄。此时已经受了伤,还敢向统领发起攻击?简直是不自量力。 果不其然,面对项梁的袭击,白凤只是几个闪烁,凭空分解出六道幻影——正是他的成名绝技,凤舞六幻。 项梁立时就傻了,被白凤一击砍中了后脑勺,彻底昏死了过去。 白凤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般,道:“看管起来,莫要让他死了!” “唯!” “其他人,继续清理昌平君的眼线!” 吩咐下去之后,白凤转身走出了房间,几个闪烁便跃至了高空之中。白凤凰穿过夜空,成功的接住了他。 飞行于高空之上的白凤俯瞰着这座被夜幕笼罩的城市,眼中闪过了一抹叹息:今夜,不知又要死多少人了。 …… 芈启是次日早上,还没等到回来的门客的时候,方才察觉到不妥的。于是,他连忙叫来了家老,让他带人去查看一番。 可家老只是刚到门口,朝外扫了一眼,便匆匆回来了。 芈启坐在那里,脸色阴晴不定的问道:“你的意思是,本君安排在府邸周边的人,都消失不见了?” “是。而且,府外面多出了很多陌生面孔,占据了我们的人原本的位置。” 家老之所以回来,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换句话说,昌平君府邸周围的暗线被人昨夜清除了,而且对方还毫不避讳的占据了他们原本的据点。 这是警告,倘若他们的人出去,就很有可能连回都回不来了。 芈启手狠狠地抖了一下,沉默良久,让家老下去了。 良久,芈启起身,走向了后宅。 尽管被发配到了这郢地,可芈启毕竟是大秦的封君,在物质上是绝对不会亏待的。这座豪华的府邸,便是明证。这府邸原本属于楚国的王族子嗣,如今交给他,也算是合适。 一路穿过重重回廊,芈启走到了一座幽静雅致的小院之前。 明明是在后宅,可这小院门前还有着数个腰悬长剑的护卫守住了各个出口。而那院门不仅紧紧的闭合着,还悬挂着一把厚重的大锁。 见到昌平君来了,护卫连忙行礼。 芈启面无表情的问道:“涟儿今日如何了,可用了饭食?” “回君上,女仆早前刚送了饭菜进去。” 芈启嗯了一声,示意护卫打开门。两个护卫连忙找出钥匙,打开了那把大锁,推开了院门。 步入院中,不大的院子中有一座二层的小楼,便是芈涟的居所了。 几步路的功夫,芈启便看到了自己的女儿。 此时的芈涟依偎在一张窗边的桌前,头侧枕着胳膊,看着后窗外那为数不多的绿茵。 透过窗棂,可以看到一对不知从哪里飞来的鸟儿站在一根树枝上叽叽喳喳。 芈启沉默了片刻,然后加重了脚步。 听到动静,因闷热的天气以至于脑袋有些昏昏沉沉的芈涟方才回头看是什么人。待看到芈启,她的脸上明显露出了一个意外的表情,旋即起身行礼:“父亲!” 芈启没有回应,径直走到了一旁的座椅上坐了下来:“近几日过的如何?” 芈涟抿了抿嘴,道:“多谢父亲关心,女儿闲暇时写诗作画,修身养性,过的还挺不错。” “是吗?你倒是过得自在。”芈启本以为女儿会控诉他的无情,却没想到吃了个软钉子,于是便也不冷不热的说了一句,语气中甚至还有些嘲讽。 父女间的问候竟是如此的生硬,甚至芈涟回答也只是出于倔强,编造出来的情况。 “自在也谈不上,只是清闲罢了。” “女儿家的,清闲些也好,少操一些不该操的心!” 听到这话,芈涟顿时便忍不住了:“然后,就等到有被拉上了刑场,刀斧加身的一天,还稀里糊涂的不知道为什么!” 芈启表情顿时阴沉了下来,欲要发怒,可想到今日的情形,却冷哼了一声:“你懂什么!” “女儿是不懂!可父亲您呢,本是大秦封君,深受王上信赖,授以丞相之职!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父亲还不满足! 说到底,不过是父亲贪欲作祟罢了!” “放肆!”芈启仿佛被戳中了痛脚,一拍桌子猛然站了起来,愤怒的指着芈涟:“你懂什么,楚国是我芈氏故国,为父岂能坐视故国被秦国所灭?” “父亲这话自己信吗!”芈涟虽然柔弱,可此时却展现出了韧性的一面:“倘若父亲不知幽王并非先王子嗣,是否还会走上这条路!” 一句话让芈启的怒火彻底烧了起来,怒火燃烧之下,甩手便是一巴掌。 清脆的耳光顿时让这小楼内安静了下来,芈涟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父亲,脸上火辣辣的疼痛让她眼中不由得浮现出了倔强。 看着女儿的眼神,芈启心中不由得泛起了浓浓的后悔…… 第125章 芈启设法欲出府 这一巴掌下去,芈启的手掌传来一阵火辣辣的刺痛感,让他心中不禁懊恼自己的冲动。然而,他毕竟是当爹的,总不能低下头向自己的女儿道歉认错吧?那样岂不是有损他作为父亲的威严和尊严?于是,他只好怒气冲冲地挥袖离去,仿佛这样可以掩盖他内心的愧疚和不安。 芈启快步走出小院,心中仍然憋着一股闷气。他回头看了一眼被紧锁得严严实实的院门,仿佛要将所有的不满和愤怒都发泄在这扇门上。他暗自下定决心,一定要让这个不听话的女儿知道自己的厉害! 走到回廊的尽头时,芈启突然停住了脚步。他的眉头紧紧地皱在一起,脸色也变得十分阴沉。原来,他迎面撞见了一个衣着华贵的妇人。不用说,此人正是芈涟的生母——孟氏。 孟氏看到芈启,心中不由得涌起一丝惶恐。她万万没有想到,竟然会在这里碰到丈夫。她急忙上前一步,向芈启行了个礼,声音略带颤抖地说道:“夫君……” 芈启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并没有过多的言语。他的目光冷漠而严厉,直勾勾地盯着孟氏,冷冷地道:“本君不是已经吩咐过了吗?禁止任何人去探望那个不孝女!难道你把我的话当成耳旁风了吗?” 孟氏听了这话,身子微微一颤,连忙低头解释道:“妾身并无此意,只是……只是担心芈涟的身体状况,所以才前去探望一番。还请夫君息怒……” 芈启冷哼一声,打断了孟氏的话:“不必多言!我不想再听到任何关于那丫头的事情!从现在起,你也不许再去探望她,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孟氏脸上泛起了不忍的神色,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劝说道:“涟儿已经被夫君关了一个多月了,就算她真的犯了什么过错,只要她能够知错改正,这件事情也应该过去了吧。何必要一直这样为难孩子呢......” “你懂什么!”芈启粗暴地打断了自己夫人的话,甚至将之前对女儿说过的话又说了一遍,恼火地斥责道:“头发长,见识短!你以为那不孝女是知错了吗?在她眼里,她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有错,反倒认为是本君的错!” 这些人到底懂什么啊!为什么每个人都觉得是他的错呢!明明他才是最有资格成为楚王的人,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本来就应该是属于他的!他不过是想要拿回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而已,可为什么这些人却一个个都觉得是他的错呢!亲生的女儿是这样想!夫人也是这样想!秦王更是这样想!甚至连那个外甥,居然也是这样想的! “你们父女二人,究竟还要这样僵持到什么时候!” “直到她什么时候真正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为止!” “夫君!”孟氏还想要再劝说些什么,但看着芈启那愤怒的表情,最终还是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别叫我,你该去劝劝那个不孝女!她若是一直不知错,那本君就当没这个女儿!”芈启愤怒地咆哮着,丢下一句话后,便匆匆离去了。 孟氏眼看着芈启离去的背影,不知所措地看了看芈涟被关押的小院,脸上满是悲伤。她不明白,这父女二人为何会闹到如此地步。 …… 芈启回到书房后,仍然余怒未消。他用力拍了一下桌子,心中暗暗思忖:“这个逆女,竟然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真是气死我了!” 然而,生气归生气,问题还是要解决的。芈启深知,光靠发脾气是无济于事的,必须想出一个应对之策。 于是,整个上午,芈启不断地往外派出下人。他先是派了一批精明强干的护卫,试图出府与外界取得联系。可是,这些人出去之后,就如同石沉大海一般,音信全无。 芈启开始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觉得自己似乎彻底被人软禁了。 为了突破这个牢笼,芈启想尽了各种办法。他先是让手下的人光明正大地走出府门,试图与外界取得联系;然后又让他们伪装成倒夜香的、送菜的、砍柴的等等,想要混出府去。 但无论用什么方法,结果都是一样——一旦踏出府门,便如同石沉大海,再也没了半点音讯。 到了最后,芈启甚至让人启用了府上紧急逃生的地道。可是,他们这才发现,府中那条紧急逃生的地道也被人堵死了,无法通行。 面对这一连串的挫折,芈启的心情愈发沉重。很明显,敌人对他的情况了如指掌,仿佛一切都在对方的掌控之中。这意味着,对方不仅实力强大,而且计划周密。 更糟糕的是,地道的暴露让芈启意识到,他府中的情况早就被人家给摸清了。 想到内鬼,芈启脸色更加的阴沉了,心里也越发的恼火。思索良久,芈启心下一横,决定亲自冒险试一试。于是,他朝着外面喊道:“来人!” 家老一脸惶恐的走了进来,向他弯腰行礼。 “府中还有多少护卫?” 芈启被发配到这郢城,也有数年的时间了。这么长时间里,他虽名为安抚焉郢之地,可实际上却一直被嬴政安排的人掣肘,甚至是暗中监视。 可芈启能成为一国丞相,自然是有两把刷子的,暗地里安插了不少自己的人手。 然而一夜之间,他就被人斩断了和外界的联系。那些苦心经营的势力,一个也派不上用场,以至于现在想要离开郢地都没办法。 听到自家君上的询问,家老满脸苦涩的回答道:“回君上,包括门客在内,还有不到二百人。” “去叫上二十护卫,随本君一起出府!” “这……”家老大惊失色:“君上,这不妥吧。此时出府,那些人……” “行了,本君知道。”芈启拍案而起,一脸怒容的道:“可只要剥夺本君封爵的王诏一日没有下达,那么本君便依然是大秦的封君!我倒要看看,些许暗沟里的臭老鼠,有何胆量,敢向着封君出手!” 不得不说,芈启这个方法够无耻,但也的确给府外的星宿阁杀手出了一个难题。 正如他所说,他的爵位乃是昭襄王亲封的,哪怕现如今被发配了,依然是大秦的封君。大庭广众之下,星宿阁的人确实是不方便对他们出手。 …… 当白凤站在一栋楼阁的阴暗的角落里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原本风轻云淡的表情也变得凝重了起来。 “统领,现在怎么办?” 白凤皱着眉头,他们确实不好出手了。 眼看着昌平君就要走出门口那条街了,白凤突然有了主意,在下属耳边低语了起来。那人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脸上泛起了古怪的表情。 却说芈启,直接穿上了代表封君的朝服,骑在马上,身后跟着二十个腰悬长剑的护卫,板着脸行走在府门外的大街上。 见到没有人阻拦,他心里不由得松了口气。看来,自己是赌对了,自己那个外甥果真不想将事情挑明了。 没想到,到头来他芈启竟然是用这种办法逃出囚笼。苦笑了一阵,芈启迅速收敛起了心里的想法。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只要能出了郢城,他就有把握返回楚地。 只是,只顾着自己逃跑的芈启却一点儿都没想到自己的夫人和女儿。 一行人顺利的经过了府门前的那条街道,再往前一拐,便是郢城的主街道了。沿着那条街一直走下去,就能看到城门。 可就在他们即将走到主街上的时候,前方突然冲出来了十来个衣衫褴褛,浑身散发着臭气的乞丐。这些乞丐一个个拿着破碗,手上还有一根烂木棍。 什么情况? 芈启微微一懵,连忙拉住了缰绳:“戒备!” “大家快走啊,昌平君心善,在府门口施粥救济我们这些乞儿! 去晚了就没了!” 这话一出,四周的巷子里面呼啦一下就冲出来了好多人。一个个争先恐后的朝着昌平君府邸门口冲去。然后,人群中不知道谁喊了一句,那不是昌平君吗! 然后,场面顿时热闹了。大量的乞丐将他们围了起来,千恩万谢的给芈启行礼谢恩,彻底将芈启的前路给堵了个严严实实。 芈启脸上的表情变得分外精彩,整个人都快傻了。 四周的护卫连忙将芈启团团围住,满脸的都是警惕。只是在推搡中,不知道哪个暗中给了护卫后脑勺一棍子,当即将其敲晕了拖入了人群中。 混乱中,混迹在乞丐群中的星宿阁杀手麻利的将护卫的剑给卸了,然后给弄了出去。 越来越多的人群推搡着芈启,将他硬生生的从马上给拽了下来,然后被人架着强行给挤回了府邸门口。而这时,芈启才发现,一队苦役打扮的人正抬着大锅,大灶还有搭建棚子一类的东西,满脸笑意的朝着他府门口而来。 芈启气的牙都快要咬碎了,这帮混账,装都懒得掩饰一下! 你见过浑身肌肉,站那儿比他块儿还要大的乞丐吗!再说了,秦国法令森严,街上要是出现乞丐游手好闲,那县府怕不是要高兴地跳起来,正愁没人种地当兵呢! 可芈启却被人硬生生的架回了府邸。 就连门口的护卫也被藏在人群中的星宿阁杀手给解决了,一进入府门,他们便将府门轰然关了起来。 随即,那些架着芈启的人呼啦一下就散了开来,将他团团围住,和芈启府上赶来的护卫形成了对峙。 “你们……”芈启颤抖着手指着这群人,肺都要气炸了:“本君乃是大秦封君,尔等安敢如此放肆!” “君上!”就在这时,白凤从屋檐上轻飘飘的落了下来,站在了一众杀手之前,抱着双手一脸平静的看着他:“真是难得,君上竟然还记得自己是大秦的封君。 只是不知君上与楚国联系,欲要叛大秦的时候,是否还记得自己的身份!” “你……”昌平君被白凤噎得半天回不上话。 “还请君上就安心待在府中,莫要让我等为难。” 留下了一句话,白凤冷冷的挥了挥手,示意星宿阁众人撤退…… 第126章 尘埃落定见芈涟 接下来半个月,白凤可谓是和昌平君两人斗智斗勇,围绕着出城与堵路各出损招。可这就便宜了郢城的百姓,今天施粥呢,明天放布呢,后天送鱼呢。搞得昌平君的名声在郢城直线上升,还多了一个爱民的名声。 直到乔松抵达郢地,看到白凤的时候差点儿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出现在自己眼前的白凤哪里还有乔松印象中那个流沙四天王之一的模样,相反面色憔悴,一头白发乱糟糟的毫无光泽,看起来糟糕透了。 若不是要维持自己一贯的风度,见到乔松的一瞬间白凤差点儿没哭出来。 听了手下人叙述这半个月来发生的事情,乔松不禁满脸同情的看着白凤:“这段时间,真是辛苦你了。回头本君给你一个月的休沐假期,回家和妻子好好聚一聚吧。” 白凤嘴唇动了动:“不辛苦,只要君上来了就好了。” 乔松夸赞了几句白凤,然后便询问起了昌平君府邸的情况。听完之后,乔松沉吟了一阵,然后问道:“你是说,发现了楚国上将军项燕的次子项梁?” 项梁,这个名字或许没有项燕和项羽出名。可知晓秦末汉初历史的人都清楚,此人乃是项羽叔父。在陈胜吴广大泽乡起义之后,项氏一族能快速崛起,全赖此人之功。 只是此人与章邯一战,贪功冒进,被章邯围杀,死于乱军之中。 在那之后,项氏一族的领袖才正式变更成为项羽。也就是说,没有此人,就项羽那个莽夫,根本不可能完成项氏一族崛起的奠基任务。 没想到,项燕竟然将自己这个儿子派来了郢地。这对乔松来说,简直是一个天大的惊喜。 “回君上,正是。我等还发现了其随身携带的一封项燕的亲笔书信。” 乔松挑了挑眉毛,问道:“本君来郢地的事情,没人知晓吧?” “无人知晓。” 乔松微微颔首,眯着眼睛道:“安排一下,今夜本君要前往昌平君府邸一趟。” 白凤面色一肃:“唯!” 为免夜长梦多,乔松也只好尽快安排一下自己这位好舅父了。想到这里,他便不禁有些发愁,回咸阳之后,可怎么向母妃解释啊。 …… 夜…… 芈启独坐在书房中,一手捂着额头,脸上满是愁绪。显然,和白凤斗智斗勇,也耗尽了他的精力。随着时间越往后,他越是明白,自己逃回楚地的希望便越是渺茫。 昏暗的烛光映射在芈启的脸上,使得他那张苍老的脸看起来越发的阴沉了。 不知不觉间,夜越来越静了。 不知坐了多久,芈启摸了摸桌上的茶杯,发现已经有些凉了,便道:“来人,给本君换一杯茶来!” 一句话说出,却久久没有回应。 芈启皱了皱眉,起身向门口走去。可就在手放在门栓上的那一刻,芈启却猝然一惊——不对,府中什么时候这么安静了? 简直安静的可怕,似乎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了火烛噗噗燃烧的声音。 呆愣片刻,芈启颤抖着双手打开了房门。 只见书房外的庭院中,一道身披黑色风衣的年轻人背对着他坐在那里,擦拭着手中的那把宝剑。在那人周围,一个个头戴斗笠的星宿阁杀手背对着围成了一圈,宛如一道铜墙铁壁,抵挡着任何窥探的目光。 月光如水,映照在那把宝剑之上,透出一股渗人的冰冷。 芈启心中泛起了一阵苦涩,迈开沉重的步伐,向着那里走了过去。 短短几步路的距离,却仿佛要走上一辈子般。 芈启在乔松对面坐了下来,静静的看着乔松擦拭着那把名震天下的纯钧。四周护卫们手中的火把噗噗的燃烧着,小小的庭院中弥漫着令人窒息般的压力。 良久,乔松擦完了纯钧,对着剑锋吹了口气。 长剑发出一声轻鸣。 噌…… 一道剑光闪过,乔松的纯钧便指向了芈启,剑尖距离他的双眼不到寸许。 芈启本能的向后仰了一下,以躲避剑锋的锋芒。 可这个时候,乔松却收回了纯钧:“舅父看我这把剑如何?” “世间宝器。” 乔松将剑竖了起来,月光落在纯钧宝剑之上,使得其泛起了一道道神秘的光芒:“这把纯钧以华丽着称,越国相剑师薛烛以尊贵无双四字赞誉。 尊贵无双! 多么神奇的四个字,使得多少人趋之若鹜。 可他们却忘了,纵然是号称最贵无双的纯钧,也是一把杀人的利器。 但凡利器,若是掌握不住,不仅伤人,还易伤己。” 芈启不禁沉默。 那高高在上的王位,又何尝不是这样的一把尊贵无双的剑? 乔松拿起桌上的剑鞘,还剑入鞘。 “舅父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芈启面色平静的道:“说什么?成王败寇罢了。”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说的呢?这个外甥能亲自赶过来,只能说明他的所有助力全都被斩断了。而现在,也就轮到他自己了。 而实际上也确实如此,无论是江湖上还是朝堂上,芈启的势力都被乔松瓦解。他安插在焉郢之地各处的人手,也都被尽数调走,咸阳的助力也都是如此。 此刻的昌平君,彻底成为了一个光杆司令。 什么心念故国,平日里说说也就罢了。到了将死之际,欺骗自己还有什么意思呢? 乔松对于芈启的坦然有些意外,却又觉得在情理之中。他微微点头,然后招了招手。 身后的两个护卫便端着托盘上前,走到了芈启面前。而这托盘上是两样东西,一样是一壶毒酒,另外一样则是一条白绫。 “舅父会死在楚人项梁的刺杀之中,事后大秦会向楚王要一个交代。”乔松平静的道。 芈启脸色大变:“你是想以我,来作为对楚国开战的借口?” “不!”乔松摇了摇头:“大秦此时与燕国,魏国两线开战。楚国乃大国,非轻易可覆灭,我不会这么做,父王也不会这么做。” “那你是为什么?” 乔松看着芈启,道:“项燕!” 一个简单的名字,让芈启脸上顿时露出了惊骇的表情。 芈启苦笑了一阵,没想到,到头来竟然是他害了上将军。想到这里,芈启深深的看了乔松一眼,真是一个可怕的对手,楚国真的有难了。 上天待秦国何其宽厚,这天下交到这父子二人手中,还有列国反抗的余地吗? 良久,芈启失魂落魄的端起了那杯毒酒,当着乔松的面一饮而尽。 当啷…… 青铜酒爵坠落在了地上,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响声。 随即,芈启起身走过了乔松身边,他停下了脚步:“你应该知道,涟儿她们是无辜的。” “涟姐姐会成为我的侧妃,以安抚朝堂中因舅父离世,而动荡不安的楚系。” 芈启叹息,真是算无遗策啊。 他踉踉跄跄的走向了书房,关上了房门,静静的等待自己的死亡。 …… 在院中坐了一会儿,直到星宿阁的杀手向乔松禀报,昌平君已然确认死亡。 乔松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叹了口气,然后拿着纯钧剑起身:“带我去芈涟的住处。” “唯!” 整个昌平君府邸都已经被星宿阁控制住了,敢于反抗的昌平君门客也已经被尽数诛杀。所以,这府邸内此时全都是星宿阁的人。 跟随在护卫身后,乔松很快就来到了那座小院之外。 “君上,果然是来找这个小姐姐的吗?”就在这时,焰灵姬的声音传入了乔松耳中。 他停下了脚步:“你怎么在这儿?” “任务完成,随处转转呗。见到这里大门紧锁,像是关押着什么人,就好奇过来瞧瞧。”焰灵姬轻轻一跃,落在了乔松的面前。 “你把情况打听清楚了?” “嗯,被关了快两个月了。那个当爹的还真是狠心呐。” 乔松顿时皱起了眉头,道:“安排人陆续撤退吧,今晚上我们从没来过。” 说话间,乔松便从焰灵姬身边走过,继续向那小院而去。 焰灵姬轻笑一声,然后上前一步,踮着脚尖从身后贴在了乔松的耳边:“小公子,你可真够损的。前脚刚逼死了人家父亲,后脚又来找人家小姑娘。你说你这,是不是就是你们中原人说的趁虚而入啊。” 乔松脚步微微一顿:“你这妖精,是又欠收拾了吧。” “谁怕谁啊,来啊!”焰灵姬口中发出了一阵轻笑,整个人宛如一团跃动的火焰,飘然而退。 乔松无奈的摇了摇头,来到了那小院之前。 两侧的护卫拿着搜出来的钥匙打开了那把沉重的大锁,打开了院门。 乔松迈步走了进去,示意护卫不要跟进来。几步路的功夫,乔松便来到了屋檐下。 房间内还亮着灯,芈涟似是还没有睡,透过那昏暗的灯光,还能看到房间内人影在晃动。、 砰砰砰…… 乔松敲响了房门。 屋内的芈涟有些意外,扭头看向了房门:“谁啊?娘亲,是你吗?” “是我。” 一道陌生的声音让芈涟露出了意外的表情,但到底是自己家,她并未多想,起身走过去打开了房门。 出现在视线中的,却是一个让她感到有些陌生的人影。芈涟疑惑的看着对方,但很快,她就从那张成熟了许多的脸上捕捉到了一些熟悉的痕迹。待看到对方腰间那把华丽的长剑,芈涟更是眼睛一亮。 意识到来人的身份,芈涟先是一喜,正要说什么,她却猛然意识到了一件事,脸上的表情陡然一僵,眼眶中的泪水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第127章 寄哀思又逢别离 既然表弟能出现在自己面前,那也就意味着自己的父亲恐怕已经死了。 想到这里,芈涟只觉得胸口一阵的堵得慌,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吐不出一个字。旋即,眼前骤然一黑,身体便失去了所有力气,向着地面栽倒了下去。 乔松接住了芈涟,心里叹了口气。 虽说此时软玉在怀,可乔松却没有一点儿旁的心思。只想着怎么过去这个坎儿。认真说起来,他也觉得自己挺混蛋的,前脚把自己舅父弄死,后脚又跑来安慰涟姐姐。 再想起咸阳还有一个母妃要去解释,他就更觉得一阵头大。他宁愿跑去战场上和敌人真刀真枪的干,也不想面对这样的场面。 “我父亲他……”芈涟勉强的抬起头,用期盼的眼神看着他。 乔松只是沉默,虽然什么话都没说,但其蕴含的意思,却已经再明显不过了。 芈涟闻听这个噩耗,莫大的悲伤袭上心头,以至于急火攻心之下彻底的昏倒了过去。 乔松不禁苦笑,将芈涟抱了起来,步入了房间中。 他最怕的就是这一幕,他本可以不来。但是如果不来,最终也只会让两人心中有个疙瘩。乔松可不想自己的枕边人,始终和自己同床异梦。 所以,在解决掉芈启之后,他还是硬着头皮来了,这样或许有解开的一点希望吧。 …… 芈涟到底只是气急攻心,对乔松这样的学武之人来说,不算什么难事,为她输送给内息稍加调整引导,她便幽幽转醒。 看着坐在床边,将自己抱在怀中的乔松,芈涟脸上泛起了苦涩的表情。 “涟姐,此事两难,姐姐心中必是伤感。倘若心中有气,便朝我发泄吧。” 芈涟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没有如乔松所说的那样,对着他发火,而是泪眼朦胧的道:“君上是大秦公子,于情于理,都不该放过叛国之人。这一点,芈涟不怪君上。芈涟只是恨自己无能,不能劝爹爹回头,以至于有今日之祸。” 虽然芈涟反对父亲芈启,甚至不惜出卖父亲的动向给叔父昌文君,可这也并不意味着,她就真的可以坦然的接受父亲的突然离世。 骨肉亲情,岂是那么容易舍弃的? 面对如此识大体的芈涟,乔松还能说什么呢。 面对丧父之痛,任何安慰都是苍白无力的。更何况,这个安慰她的人还是个凶手。 芈涟心中伤痛不已,只是默默的啜泣着。 乔松也只能就这么搂着芈涟,给她提供一个可以依靠的臂膀。 时间随着那燃烧的火烛逐渐流逝,当时间来到后半夜的时候,怀中渐渐的没了动静。乔松没有将她叫醒,任由哭累了的芈涟就这么睡着。 次日一早,芈涟睁开红肿的双眼的时候,乔松已经离开了,留给她的只是床榻边缘不远处的一封信和一碗还冒着热气的白粥。 …… 郢地之外,焰灵姬一脸狐疑的打量着骑在马上的乔松,似是想要将他看穿。 乔松一路上沉默不语,只是在陈平向他汇报的时候,偶尔才会回上两句,看起来情绪不高。这让焰灵姬有些怀疑,莫非昨晚上没安慰好,两人闹掰了? 就在焰灵姬犹豫着,要不要开口询问的时候,陈平又来了:“君上,再往前十里就到我们大船停靠的地方了。” 乔松回了回神,方才说道:“那就让大家伙儿停下来休整一下吧,反正我们也不急。” “唯。” 陈平招呼着随行的人员下马休息,该给马喂草料的喂草料,该做饭的做饭,该撒尿的撒尿去。 乔松下了马,将马交给护卫,然后便缓步朝着水流声传来的方向走了过去。 他们停下来的地方距离江边并不远,穿过一片低洼不平的泥泞,便是一片往上的土坡,爬上去之后眼前便豁然开朗。 只见滔滔江水,奔流不息。 站在这宽阔的大江之畔,天地的浩渺之感暂时驱走了乔松心中的烦闷。 焰灵姬一路跟来,就站在乔松身后两步的地方。她并未去欣赏大江的壮美,而是盯着此刻乔松,心里突然有种强烈的反差,回想他这一路上的沉默,有些犹豫的轻声道:“君上这样的人,真的很少见呢。” “你盯着我看了一路,就得出这么个看法?” 焰灵姬嗯了一声,然后解释道:“在这个世道,漂亮的外表对于一个女子来说,往往并不是什么好事情。而我在过去的时间中,见过了形形色色的人。 他们之中有高高在上的权贵,有豪掷千金的大商,在黄土里挣扎求活的芸芸众生。” 乔松被焰灵姬的话勾起了一丝兴趣,他不禁询问道:“你想说什么?” “我见过的那些人中,有一个共同点。越是地位高的人,对待女子越是冷漠。 尤其是那些权贵,在他们眼中,我们这样的人或许只是玩物,是战利品,是为达目的随时可以牺牲的对象。 君上虽然和那些臭男人一样,花心得很,但却是把我们这些人当成人去看。 今日对那位昌平君家的女公子,倘若换成天泽,换成白亦非,甚至是韩非,李斯,他们都是不会因她的眼泪而感到苦闷。” 乔松无奈的摇了摇头:“你这是在夸我,还是在损我?” 焰灵姬噗嗤一笑:“小公子往常聪明绝顶,怎么这会儿又泛起糊涂了。” “当局者迷吧。”乔松满脸复杂的看着眼前滚滚东流的江水,任由江面吹来的风扬起他的衣衫:“我没想到,涟姐会如此识大体,明事理,可这反倒让我如坐针毡。”“她若是和我大吵大闹反倒好了。” “君上纯粹就是给自己找麻烦。”焰灵姬翻了翻白眼儿,这小公子还是没能领会自己话中的含义,于是便挑明了一些:“难不成重来一次,君上能为了她饶恕昌平君不成?” “当然不会,该杀还是要杀的。” “那不就完了。君上既然决定纳其为侧妃,日后善待便是了,此时一味懊恼又有什么用呢。”焰灵姬道。 “你说的我都明白,但是该后悔,还是会后悔啊。” 看乔松仍旧一副忧愁的模样,焰灵姬干脆吐槽了起来:“我看啊,君上这烦恼纯粹是自找的。你要是没心没肺一些,哪来这么多的愁绪。” 自己活得混账一些,学一学那些权贵本该有的样子,不是活得更轻松吗?何必给自己自找麻烦呢? 乔松无奈的摇了摇头,随即转身看向了焰灵姬:“今日倒是难得,你这妖女竟也会安慰人了。” “我在君上眼中,就那么不明事理?” “这倒不是,只是怎么说呢,你这妖女有时候挺,嗯,挺调皮的。” 焰灵姬神色幽幽的盯着乔松,指尖燃起了一抹蓝汪汪的火焰:“小公子,那你要这样说,奴家可就不太高兴喽。” 乔松哈哈一笑,并不以为意。 …… 他们一行人的大船停靠在了一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凉之处,回到大船之后,乔松命大部队在此休息一日,明日再出发。 然后派出了人打开旗帜,先一步前往郢地,让郢地官员前来迎接。 回来的时候,天色也已经不早了。再加上昨晚上给芈涟当了一晚上的靠垫,乔松也确实有些累了,草草的吃了些东西,处理了一下各地送过来的事情,他便打算早些休息了。 只是,当他和衣躺在床上,刚迷迷糊糊地有了些睡意的时候,一双柔弱无骨的手却偷偷地从身后搂住了他。 然后乔松就醒来了。 …… 次日一早,乔松揉了揉自己的腰,这两人都是什么毛病,都喜欢玩儿夜袭这样的套路。有些无奈的起身,却突然发现床边已经空无一人。 他有些愣神,方才想起了昨晚焰灵姬和自己说的事,不由得叹了口气。 起身走出船舱,陈平便迎了上来,向他行了一礼。 “郢地那边如何了?” 陈平回答道:“回君上,今晨消息已经传回来了。郢地关于昌平君的死讯已经传开,当地官员惶恐不已。不过,凶手已经缉拿归案。” 消息之所以能这么快传开,自然少不了他陈平和手下的星宿阁在后面推波助澜。所以,一夜之间,昌平君被楚人毒杀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焉郢之地。 从目前收集到的消息来看,焉郢之地不少人群情激愤,尤其是郢地,许多人或是围在昌平君府邸之前寄托哀思,或是围住了郢地府衙,要求府衙给一个交代。 陈平可以预见,这激荡的民心在君上的运作下,将全部化作对楚人的怒火。 可怜芈启经营了数年的民心,到头来全给乔松做了嫁衣。不知黄泉路上还没走多远的芈启知晓此事,心中该是什么样的想法。 乔松微微颔首:“如此说来,前期的铺垫已经完成了。” “是的。” “那就出发吧,也到了我们登场的时候了。” “唯!” 大船推开前方的江水,朝着郢城驶去。当那帆影消失在视线尽头的时候,似乎预示着一场风暴即将席卷楚地。 …… 大船停靠的数百步开外的江边,焰灵姬坐在无双的肩上,目送着那艘船逐渐消失,脸上泛起了一抹伤感:真是个小冤家,这次离别,下次见面就不知道是几时了。 吼…… 无双低吼一声,似乎在安慰她。 焰灵姬淡淡一笑,拍了拍无双的脑袋:“走吧,我们离开了这么多年,也该回家看看了。” 无双再度低吼一声,憨厚的脸上也浮现出了兴奋的表情,转身迈开沉重的步伐,踏入了那繁茂的丛林中…… 第128章 再至郢城哭昌平 郢城本就临江,早在作为楚国都城的时候,便兴建有码头以停靠船只。自从被秦国拿下焉郢之地之后,这码头并未荒废,相反大秦也意识到江南地区的水运之发达,需要好好利用起来。 所以,郢地便成了水运进出巴蜀之地的重要关口。 而现在,整个郢城码头都被当地秦军管制了起来,一群看起来便地位不低的官员排列在码头上,脸上满是惶恐不安的表情。 终于,一道帆影出现在了水天一线的大江尽头,缓缓的驶来。 咕嘟…… 通过千里镜看到那一面代表着大秦王室的黑色旗帜,以及那一面纹有玄鸟的副旗,码头上负责了望的观察手艰难地咽了口唾沫,连忙转头喊道:“君上大船将至,准备迎接!” 嘟…… 码头两侧的秦军吹响了手中的号角,悠扬的声音顿时响彻天地。 整个码头上顿时安静了下来。 大船徐徐靠近,停靠在了码头边缘。船上的人将?板搭在了大船和码头之间,一队队全副武装的星宿阁杀手迅速跑了下来,沿着码头两侧负手而立,浑身杀气腾腾的。 然后,在一众官员忐忑不安的心情中,一道身着黑衣的身影出现在了船头。 “臣等恭迎君上大驾!” 伴随着南郡官员的齐声相迎,乔松面沉如水的走下了?板。他一手扶着纯钧,脸色阴沉可怕,仿佛一头随时会发怒的巨龙。 厚重如山的恐怖压力笼罩整个码头,仿佛天上的云层都被震慑,停止了变换。整个码头,一片肃杀。 乔松环视了一圈,寒声道:“南郡郡守何在?” “臣南郡郡守叶腾参见君上!” 是的,南郡郡守不是别人,正是乔松的老熟人叶腾。灭韩之后,秦王以叶腾功大,故任命其为南郡郡守。盖因南郡乃是灭楚之桥头堡,不仅承担着灭楚所需物资,同时也是对抗楚国的关键之地。 故此,秦王将这个至关重要的位置交给了自己的心腹。 “文信侯病逝,本君奉父王之命前往吊唁。本想着趁此机会,南下看望一番舅父。结果,有人告诉本君,本君的舅父,大秦的昌平君,在大秦的土地上遇害了!?” 乔松满脸震怒的盯着叶腾:“郡守,就没有什么想和本君解释的吗!” 叶腾闻言,拜服于地:“此乃臣失职,愿听候发落!” “一句失职,便能能抚平本君心中哀伤吗!” “请君上节哀!” 群臣纷纷道。 乔松怒哼一声:“舅父奉王命抚慰焉郢,却遭楚人毒杀。这让本君如何节哀啊,让焉郢之地的百姓如何节哀,让父王如何节哀! 你们该让他楚人节哀,让他们为自己的卑鄙之举,付出代价!” 让楚人节哀? 什么意思? 有那脑袋转得快的顿时就意识到了,这是要针对楚国啊。 一想到这里,南郡文武皆是摩拳擦掌。 “领路,去昌平君府邸!” 叶腾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在前面引路。乔松登上马车之后,让他一块上来。车队缓缓启动,朝着昌平君府邸而去。 而码头上北地君的话也迅速传了开来,让郢城的百姓无不为之振奋。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马车之上,一进马车,乔松便向叶腾行礼致歉。叶腾不敢受,连忙避开。 “此次,委屈先生了。” “君上愧煞臣矣。”叶腾满脸惭愧,“臣本就受王命监控昌平君,却让其在臣眼皮子底下搅弄风云,此乃臣之失职。若非君上亲至,臣险些酿成大祸,何敢称委屈二字。” 白凤此次为了剿灭昌平君在焉郢的暗手,调动了南郡兵力。因此,此事岂能瞒得过叶腾这位郡守的目光? 所以,之前在码头上的一幕,只不过是陈平提前和叶腾沟通好了,双方演的一出双簧罢了。其目的,就是为了给焉郢之地的百姓以交代,也为了佐证乔松与昨夜的事情没有半点牵连,从而将昌平君被楚人毒杀一事办成铁案。 朝中针对昌平君和楚系的动作自然瞒不了聪明人,所以他们心中自然有所怀疑。可乔松这么一弄,只要是稍微有点儿心眼儿的,都知道该怎么说。 “先生言重了。芈启为人奸诈狡猾,加之有封君爵位傍身,难以洞察其阴谋诡计也属正常。”乔松劝慰了一下,然后询问道:“那个楚人项梁,现下如何了?” “还关押在郡守府大牢之中,由君上的人亲自看管。” 乔松微微颔首,然后道:“去处理一下,待到芈启下葬,以此人脑袋当做祭品。葬礼之上,本君不希望他乱说。” 叶腾眼中闪过了一道精光,抱拳一礼:“臣明白了。” …… 此时的昌平君府邸哀乐回荡,府中的人全都换上了孝服,府邸周围也聚集着郢城自发前来祭奠的乡老士绅。就在这样的气氛之中,乔松那浩浩荡荡的马车分开人群,开到了昌平君府邸大门之前。 随着马车的门缓缓打开,乔松踉跄着从车上下来了,他的眼睛红肿,脸上满是憔悴的神色。 一下马车,他便好似情绪爆发了一般,踉踉跄跄着向前走着,一边大喊道:“舅父……乔松来晚了!” 那哭声仿佛蕴含着莫大的悲痛,随行的官员无不泪流满面,口中高呼着昌平君。此情绪感染了周围聚集的百姓们,尤其是混杂在其中的星宿阁杀手,见状更是领头大声恸哭。 不一会儿,整个府门前尽是一片悲伤的哭声。 乔松身后那一溜官员,有些实在是哭不出来,不得不赶紧用力揉了把自个儿的鼻子。算是酸了些,可好歹把眼泪给逼出来了。 没办法,这种场合,领导在那儿悲痛的恸哭不已,你像个木杆子一样站在那儿,回头铁定没好果子吃。 乔松这一副姿态,可是让很多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纷纷记住了这位仁孝的大秦公子。 如此这般踉跄着闯入府中,那些下人纷纷跪地行礼。 乔松无视了他们,直往灵堂而去。 此时的府中正堂已经被布置成了灵堂,昌平君的夫人孟氏,宠妾,以及女儿芈涟都身着孝服跪在这里。只有还在襁褓之中的芈心因为年纪太小,被奶娘照顾着。 当乔松哭喊着闯进来的时候,芈涟浑身一震,缓缓地抬起了头。 可此时乔松却并未看向她,而是三两步便闯到了棺木之前,趴在上面失声痛哭。 芈涟默默的低下了头,泪水再度流了下来。 昌平君乃是乔松舅父,按照习俗,在下葬之前,他是需要为昌平君守灵的。乔松自然没有拒绝,换上了孝服,亲力亲为。 …… 而此时,消息也传到了咸阳嬴政的案头。 怔怔的看着手中的书信,其中自然有乔松的真实做法以及打算。嬴政沉默着,久久无言。说实话,他是真的惊讶于这个儿子的手段。 这简直是要将芈启这个舅父的最后一丝价值榨干啊。 孝顺,真是太孝顺了! 良久,嬴政开口道:“去将扶苏……” 说到这里,嬴政突然顿住了,改口道:“命扶苏入宫,前往玉芙宫一趟。” “唯!” 随即,嬴政起身,道了句去玉芙宫。 赵高不敢怠慢,连忙准备车马。 …… 此时的玉芙宫中,芈华正一脸恼怒的盯着自己的女儿。在她面前,则是一支不仅毫无美感,甚至堪称凌乱的花瓶——喏,这就是芈华的好女儿的作品。 芈华实在是忍不住了,提着根木杖,黑着脸呵斥道:“你给我过来。” 阳滋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脚下仿佛抹了油一样,死活就是不去。 “让你骑马射箭,你样样精通。让你针织女红,你就给我做成这个样子!” “母妃……女儿实在是不擅长这些嘛……” “你……” “王上到!” 就在这时,一道突兀传来的声音打断了母女二人之间的较量。芈华微微一愣,连忙丢下了手中的木杖。而阳滋则是眼睛一亮,朝着芈华做了个鬼脸,撒腿就跑出了大殿。看样子,是跑去找靠山了。 这边芈华还没整理好自己的仪容呢,嬴政便闯了进来。 “参见王上!”芈华微微行礼,心里有些疑惑,今日也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啊,这大白天的王上怎么过来了。 “免礼。”嬴政上前,将芈华扶了起来。看了眼地上的木杖,以及那有些凌乱的插花,嬴政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寡人还没进来呢,就听阳滋说你又在教训她?” “这死妮子还敢告状!”芈华顿时怒目而视。 阳滋脑袋一缩,连忙躲到了嬴政另一侧,拉着嬴政的胳膊就撒起了娇:“父王,您看看母妃……” 嬴政失笑的摇了摇头:“阳滋活泼好动,不喜欢这些就不喜欢吧,你何必苛求呢。” “王上,阳滋乃是大秦公主。若是一味这样,他日出嫁岂不是让人笑话我大秦王室没有教养?” “这天底下,还没有人敢笑话寡人的女儿。” “王上……”芈华满脸的无奈,你就惯着吧。 说话间,嬴政入座。 芈华虽好奇王上怎么突然来了,但是王上能来,对她来说也是一件好事,自然不会将嬴政往外推。只是,接下来和嬴政的交流,让芈华敏锐的发现,自己这位同床共枕的夫君似乎有什么事要和她说。 直到宫卫禀报,扶苏在外求见,芈华才知晓事情恐怕不小…… 第129章 秦王为子打掩护 在自己府上接到父王的传召时,扶苏心中充满了疑惑。为何父王会特别叮嘱他前往玉芙宫,去拜见母亲呢?带着这份疑惑,扶苏踏上了前往玉芙宫的路途。 当他终于抵达玉芙宫,并请求觐见后,只能默默等待着中车府令的传召。直到获得许可进入宫殿,扶苏才缓缓抬脚迈进大殿。 “儿臣扶苏,参见父王,参见母妃!”身着一袭白衣的扶苏恭敬地向嬴政行了一礼。 此时,正在与芈华交谈的嬴政停下话语,将目光投向了自己的这位长子。 尽管他们是双胞胎,但随着岁月的流逝以及生活环境的差异,扶苏和乔松在外表上逐渐产生了一些区别。相较而言,乔松更为精瘦,皮肤也相对粗糙且色泽较暗;而扶苏则完全相反,他的气质独特,使人能够轻易分辨出二人的不同之处。 “起来吧,自己找个地方坐下。”嬴政说道。 “谢父王。”扶苏站起身来,原本打算走向嬴政左侧的座位,但就在这时,他看到阳滋在向他招手,示意他到她那边去。 扶苏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一眼嬴政,见嬴政紧闭双眼,似乎没有注意到他的视线,心中无奈至极,但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好默默地将目光转向母亲芈华。 芈华看着眼前这个孝顺、守礼却过于刻板的大儿子,心中不由得轻叹一声,示意扶苏过去。如果扶苏能够像次子乔松那样果断一些,或许她作为母亲也就不会如此忧心忡忡了。 待扶苏坐下后,嬴政终于缓缓睁开眼睛,切入主题。他面色凝重地说道:“今日寡人将你们召集在此,乃是因一桩难事。此事实在让寡人为难至极。” 话音未落,阳滋迫不及待地抢答:“儿臣愿为父王分担忧愁!”她的语气充满自信,仿佛在向嬴政展示自己的能力。 芈华狠狠地瞪了一眼女儿,心想这孩子怎么如此沉不住气。 随后,芈华轻声问道:“王上将臣妾母子三人唤至此地,想必此事与我们相关吧。瞧王上面露难色,莫非是乔松又闯下什么祸端?” 她的话语中透露出一丝担忧,同时也在试探嬴政的意图。 “算是说对了一半吧。”嬴政没有否认,也没有完全认可,而是用一种模棱两可的语气回答了一句。紧接着,他更深入地解释道:“这件事情确实和芈启有关。” 听到这里,扶苏脸上露出一丝疑惑,而阳滋心中却是咯噔一下,脸色瞬间发生了变化。 嬴政心思缜密,立刻注意到了阳滋的表情变化,但并未点明,只是将目光停留在她身上片刻,然后继续说道:“芈启多年前被寡人贬谪至焉郢之地去安抚旧日的楚国子民。 然而最近罗网向寡人报告称,芈启私下勾结楚国,企图在焉郢之地发动叛乱。 他希望借此功劳回到楚国,并在楚国上将军项燕的支持下,与楚王负刍争夺王位。” 话音刚落,芈华突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她一只手扶着长案艰难地站起身来,摇摇晃晃地走进大殿中央,双膝跪地:“臣妾有罪!” 自己母亲都跪了下来,扶苏和阳滋哪里还敢有丝毫的怠慢啊!他们连忙起身,毫不犹豫地跪在了芈华的身后,一同请求嬴政降罪。 嬴政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然后站起身来缓缓地走下台阶,亲手将芈华搀扶了起来,握着她的手,安慰着芈华惶恐不安的内心:“你久居深宫,一向与外界少有接触。而且郢地距离咸阳有着千里之遥,你又怎么会有罪呢?” “你们两个也起来吧。”嬴政接着又将目光投向了扶苏和阳滋。 他让三个人先稍微休息一下,接受了这件事。 过了一会儿,嬴政才再次开口说话: “寡人作为大秦的君主,必须要为整个大秦负责。像芈启这样的叛徒,理应受到严厉的惩罚。 然而,考虑到芈启的身份和地位可能会对朝廷局势产生巨大的影响。 所以,寡人才命令罗网暗中将他除掉。以他被楚人毒杀身亡这个结局来结束一切,也算是给他留了一份最后的尊严吧。” 芈华恭敬地行了一个礼:“王上仁慈,妾身代罪人芈启谢王上恩德!” 她心里很明白,嬴政的这种做法其实已经违背了大秦的法律规定。给予芈启这样背叛国家的人如此殊荣,或许是因为楚系朝臣的关系,但芈华也同样清楚,应当还顾及到了他们母子四人的原因。 而这,让芈华心中很是感动。 “寡人今日将你们三人叫过来,便是让你三人也对此有个准备。”说到这里,嬴政再度叫了一下自己的一双儿女:“扶苏,阳滋……” “儿臣在!” “你二人即刻启程,赶往郢地与乔松汇合,参加芈启的葬礼。记住,对于芈启之死的真正原因,你二人要当做全然不知,此行仅是以晚辈的身份参加舅父的葬礼。” 二弟\/哥在郢地? 扶苏和阳滋二人纷纷吃惊,顿时明白了,此事恐怕没有父王说的那么简单,这背后应当还有他的因素。 芈启毕竟是两人的舅父,他如果为国而死,却没有子侄前往祭奠,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因此,两人必须走这一趟。 这也是嬴政来这里的目的之一。 “儿臣领命!”二人答道。 “寡人已经命公输家和墨侠准备机关兽,送你二人前往郢地。你们现在就下去准备吧,最好今日便动身出发。” “唯!!” 扶苏和阳滋躬身一礼,转身离开了大殿。 一时间,这大殿内便只剩下了嬴政和芈华二人。一双儿女离开了,芈华方才露出了自己柔弱的一面,眼眶内很快便浮现出了一层水雾。 嬴政安慰了一番。 没有经历过背叛的嬴政,心里还是有一些温情的。而且,认真说起来,芈启还是他与芈华的媒人,是他将芈华送到嬴政面前的。 所以,对于芈启的背叛,嬴政也是很恼火。但还不至于牵扯到无辜的芈华身上。 待芈华情绪稳定下来之后,嬴政才继续向芈华说起了另外一件事,将芈涟嫁给乔松为侧妃的事情。 “王上,族兄说到底也是背叛了大秦。让涟儿嫁入王室,是否有些太过恩遇了?”芈华很是犹豫的问道。 说实话,芈华对芈涟的印象很不错。温文尔雅,知书达理。和自己可以说是一个性格,看到芈涟,她仿佛看到了年轻的自己。 可问题是,芈华也被芈启给坑怕了,连带着对芈涟也就有了些看法。毕竟,芈启是死于大秦国法,芈涟若是知晓,难保不会心怀怨恨。 “此举旨在稳定朝中动荡的人心。”嬴政解释了一下。听到这个理由,芈华便不再劝阻了。她是一个聪明女人,知晓朝堂上的事情不该过多插手。 “另外,这也是你那个好儿子自己的意思。”嬴政嘴角微扬,似笑非笑地看着芈华。 芈华顿时柳眉倒竖,又好气又好笑的道:“真是荒唐,身为大秦公子,他的婚事何时轮到他自己做主了!” 嬴政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又将阿言的存在给捅了出来。 芈华那叫一个气啊,这儿子真是大了,翅膀硬了,暗地里养着好几个宠妾不告诉她这个母亲就算了,就连自己的婚事都自己给自己安排了,简直是无法无天! “爱妃也莫要恼怒,认真说起来,这两个女子一个是仲父的孙女,一个是芈启的女儿,身份地位倒也配得上那逆子。”嬴政面带微笑安慰道,但眼中却闪过一丝幸灾乐祸的神情,似乎乐于见到乔松回来之后被芈华一顿收拾。 当然,还有一点嬴政没有说出口。无论是吕不韦的孙女,还是芈启的女儿,对于乔松来说都是拉拢一部分朝臣的利器。这样一来,可以让许多人心甘情愿地投靠到他的麾下。 就拿阿言来说吧,她的身份天生就继承了吕不韦的政治遗产。 要知道,在这个世界里,吕不韦并没有和嬴政彻底决裂。尽管嬴政对吕不韦进行了一定程度的打压,但吕不韦的影响力依然不可小觑。朝堂上的丞相王绾、上卿姚贾等大臣,都与吕不韦有着错综复杂的关系。 至于芈涟就更不用说了,她的存在无疑会让楚系更加倾向于乔松。 “王上……”芈华有些哀怨地看着嬴政,心中着实纳闷,为何自家夫君如此偏爱老二乔松呢? 其实并非嬴政有意偏袒,实在是乔松在芈启这件事上办的滴水不漏,既维护了大秦的利益处决了叛徒,还将对自己的影响降到了最低,让嬴政挑不出半点儿毛病来。 因此,嬴政不介意帮自己这个儿子一把。 “此二人分别要为仲父吕不韦和芈启守孝,一两年内都无法成婚了。但长幼有序,扶苏的婚事也得尽快定下来。这件事上,爱妃还需要多操操心啊!”嬴政看着芈华说道。 芈华听后,点了点头,表示明白。她知道这件事情对于秦朝来说非常重要,因为扶苏作为长子,他的婚姻关系到秦国未来的发展。 于是,芈华偷偷的看了一眼嬴政,试探性的问道:“王上对扶苏的妻妾身份有什么特别的要求吗?” 嬴政微微皱了皱眉,沉思片刻后回答道:“扶苏性格温文尔雅,如果找一个太过强势的女子为妻,恐怕会使得夫妻之间的不睦。” 芈华读懂了嬴政的话外之意,心里不由得松了口气,看来自己不用经受两个儿子针锋相对的煎熬了…… 第130章 葬礼斩首做祭礼 嬴政在玉芙宫过了一夜,次日一早便将自己的心腹召集到了一起。此次芈启用他的命给秦国找了一个完美的借口,不借机整一番楚国,怎么好意思呢。 而两日之后,扶苏和阳滋也从咸阳匆匆赶来。 “大哥,小妹,你们怎么来了?”昌平君府上,俨然一副主人做派的乔松一脸懵的看着这风尘仆仆的两人。 “阿嚏!” 阳滋话还没说呢,便是一个大喷嚏打了出来。似乎因用力,连鼻涕都甩了出来。 乔松有些哭笑不得的看向了一脸窘相的小妹,连忙让人去拿手帕过来。有些好奇,二人怎么搞成了这副样子。 “我和小妹二人第一次坐那机关朱雀,小妹穿的有些单薄,这一路下来有些着凉了。”扶苏解释了一下,言语中还带着一些小兴奋。 显然,高空一直是人类的梦想,能乘坐机关朱雀,对扶苏来说也是一个新奇的经历。 倒是旁边的阳滋接过侍者送来的手帕,擦了擦鼻涕。听到大哥扶苏的话,露出了满脸嫌弃的表情。被冻着了,把小公主的形象弄成了这个模样,她能喜欢才见了鬼了。 “你们从咸阳过来的?” 扶苏点了点头。 乔松默默地给二人竖了个大拇指,心里也庆幸不已。好家伙,这么远的距离,乘坐机关朱雀一路过来,得亏没出事儿。 询问了一番,乔松才知道两人的来意。这没什么,参加芈启的葬礼没什么好奇怪的。可让乔松万万没想到的是,父王竟然将这件事揽到了自己的身上。 换句话说,父王把这口黑锅给背了。 “二哥,涟姐姐呢?”阳滋询问道。 乔松叫过来了一个侍女,让对方领着阳滋去找芈涟。 “小妹,别忘了父王交代的事情。”扶苏提醒道。 “哎呀,放心吧,我会记得的!” 阳滋很是随意的回了句,便风风火火的离开了。 兄弟二人目送着阳滋离去,脸上都露出了一个无奈的表情。 …… 大厅之中只剩下了兄弟二人,气氛很是压抑。扶苏静静地从乔松这里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听完之后,他脸上流露出了复杂的表情。 “此事我的确做的有些不地道,可我也没想到,父王会将责任揽下来。”乔松苦笑着摇了摇头:“本来,我是打算处理完舅父的后事之后,亲自返回咸阳向母亲请罪的。” 扶苏并未在这一点上多留意,而是询问道:“也就是说,舅父的确背叛了大秦?” 乔松点了点头。 “此事错不在你,二弟你也没必要将错误揽在自己身上。况且,若非二弟你设法给了舅父一个体面,恐怕这件事难免波及到母妃和小妹。”说到这里,扶苏叹了口气:“错就错在舅父走错的路,二弟你无需自责。 所以,这件事就这么过去吧。 至于母亲那里,我会想办法帮你解释。” “多谢大哥!” 扶苏笑了笑:“谢什么,你我兄弟,本就该齐心协力。” 兄弟二人相视一笑。 …… 芈启的葬礼在七日后如期举行,南郡的官员大多数都参加了。只是,咸阳除了长公子和二公子,以及阳滋公主之外,却没有任何人前来。 相比起之前吕相辞世的时候,丞相王绾和长史李斯亲至,到底少了几分重视。 下葬当日,乔松三人作为子侄参加。然后在封棺下葬之后,乔松命人将项梁押了出来。被关押了快一个多月,此时的项梁也已形象全无。即使如此,可却依旧死命的挣扎着,似乎想要说什么。 可惜,他已经被星宿阁的高手封了经脉,麻痹了神经,一个字都喊不出来。 “杀!”乔松面无表情的下令道。 两个秦军当即举起了长刀,手起刀落,一颗圆滚滚的脑袋咕噜噜的在地上滚了一圈,停了下来。 血腥的一幕非但没有让人感到恐惧,反倒点燃了参加葬礼之人的心头的怒火。 人群之中,龙翔死死地按住了项蛰的肩膀,低声道:“少将军不可!” 看看周围那些一个个全副武装,甚至是还持有弓弩的秦军,就说明秦军早已布下了天罗地网,就等着有人前来救项梁呢。 项梁作为项燕的次子,此次竟陷落在了郢地。得知此事,项燕命自己的长子项蛰带了一批人前来郢地,一则查明昌平君突然离世到底是怎么回事,二来也是看看能否有机会将项梁救出来。 可是,他们秘密潜入郢地之后,才知道事情究竟有多棘手。因乔松的宣传,在昌平君死后,鄢郢之地的民众对暗杀昌平君的楚人愤恨不已,原本安插的眼线也被秦人尽数拔除,他们可以说是寸步难行,始终都没找到机会。 如今等到昌平君下葬,本想试试。可没想到,秦人竟然如此谨慎。 “来人,将此贼脑袋收起来,身体剁碎了丢山中喂狼!”乔松冷冷的命令道。 这脑袋还是一件重要的证物,得找楚王要个交代,可不能就这么丢了。 项蛰死死地盯着被人群围在最中间的那道人影,两只拳头紧紧地攥在了一起:“我项氏,誓报此仇!” “少将军!” “走!”项蛰咬着牙挤出了一个字,压低了帽檐,带着人迅速撤退。 …… 墓地之前,伴随着一阵阵哀乐,乔松等一众子侄将封土填在了昌平君的坟头,代表着这场葬礼的结束。 就在礼官宣告,让众人返回的时候,陈平悄悄地来到了乔松身后,在他耳边低语了一阵。 乔松惊讶的看了看他,陈平点了点头。 陈平带来的,是城中发现了几具尸体的消息。根据他的查证,这些人本是要来参加昌平君葬礼的。因此,陈平怀疑,可能有心怀不轨之辈闯入了葬礼现场。 “秘密去查,不要声张。倘若发现了,想办法确定他们的身份,不必拿下。”乔松吩咐道,这个时候能潜入郢城的,应当便是楚人了。而且,还最有可能是项氏一族的。 若真是他们的人,能拿下最好,拿不下也无妨,事后让楚王收拾他们便是了。 陈平拱了拱手,领命离开。 很快,隐藏在人群中的星宿阁杀手便行动了起来。发现这一点之后,项蛰和龙翔二人心中一惊,默不作声的加快了速度。 …… 葬礼结束之后,乔松三人在郢城暂时落脚,打算待到第二日再返回咸阳。忙了一整天,三人也累了,让人送来了饭食,正在吃的时候,陈平送来了结果。 “没能拿下来吗?” 陈平脸上泛起了一丝尴尬:“那些楚人提前在江边准备了小船,我们的人和他们交手了一番,双方互有损伤。 他们上船之后,我们的人试图追赶,可水性不如他们,让他们给跑了。” 相比起生活在江南水乡的楚人,乔松麾下的星宿阁大多是北方旱鸭子,这一点的确不如楚人。 “身份呢?” “已经可以确定。我们跟去的人之中有画影师,根据比对,发现了项燕的长子项蛰和楚国腾龙军团的统帅龙翔。” 听到这两个名字,乔松也不由得露出了一个可惜的表情。倘若将这两人留下,那可就赚大了。 不过,没拿下也无所谓。 “本君知道了。安排人将项梁的首级送往咸阳,父王会用得到。” “唯!” 陈平领命离去了。 乔松端着汤碗,琢磨着这些人来鄢郢之地的影响。从此次清理昌平君安插在南郡的眼线来看,也难怪原本历史上李信率领二十万大军伐楚,会败的那么惨了。 看来,项燕看上了昌平君,不只是因为他楚国公子的身份,还因为他在南郡的经营成果啊。 …… 两日后,昌平君坟前…… 换上了自己平日里黑衣的乔松看着面前的芈涟,眼神中不由得流露出了一丝疼惜。芈涟比阿言还要狠,直接在这昌平君坟边上结庐而居,要为其守孝三年。 “涟姐姐,此处寒凉,你身体又不太好,可千万莫将身子搞坏了。”乔松握着她的双手,细心的叮嘱道。 他也没办法劝芈涟,毕竟芈涟如此作为,也不过是想要稍稍赎罪,减轻一些心里的罪恶感。 “君上放心,我明白的。”芈涟点了点头,然后看着他道:“倒是君上,战场上刀剑无眼,也需小心才是。” 说到这里,芈涟从袖中取出了一个锦囊,满脸羞怯的给了乔松。 乔松微微一怔,道:“我在咸阳等你。” 芈涟轻轻地回了句嗯。 轻轻地抱了下芈涟,乔松便转身离开了。 …… 待回到船上,乔松拿出了那个锦囊,打开一看,却是一缕长发。他愣了愣,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扬。 “呀,这是什么啊?”阳滋从背后探出了脑袋,满脸揶揄的盯着自己二哥。 乔松老脸一黑,一手按着自己妹妹的脑袋将她推到了一边儿:“小孩子家家的,看什么看,一边儿去。” “大哥!二哥他欺负我……”阳滋顿时回头告起了刁状。 扶苏淡笑着摇了摇头,对着一幕全当没看见…… 第131章 姚贾发威楚王宫 此次回归咸阳,乔松选择从南郡北上绕行南阳,再返回咸阳。回去他们并不着急,就不打算乘坐机关朱雀了,而是水陆并行。 就在乔松他们一路慢悠悠的往回走的时候,秦国的使者也出发前往楚国寿春了。 这一次出使的队伍仍然由上卿姚贾率领。多年来,他一直在各个国家间奔波劳碌,岁月的流逝让姚贾变得苍老了许多,这位大秦的外交官现在已经两鬓斑白。 然而,即便如此,这次出使,姚贾还是投入了全部的精力,决心从楚国身上狠狠地撕下一块肥肉。 到达寿春城后,年事已高的姚贾艰难地迈着步子,缓缓走向楚王宫的大殿。与他很久以前所见的焉、郢、陈等地的旧楚王宫相比,眼前这座宫殿无论是规模还是奢华程度,都相形见绌,更不用说与大秦的咸阳宫相较了。 姚贾捶了捶自己那酸痛的老腰,脸上露出一丝轻蔑的笑容,心中不禁感叹道:“只知道偏安一角,楚国如今已成冢中枯骨矣。” “传秦使姚贾上殿!” “传秦使姚贾上殿!” 一声声清脆响亮的传唱声由远及近地传来,在广阔无垠的楚天之下回荡着。 姚贾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物,一手扶着沉重的节杖,一下一下的敲在了这楚王宫的石阶之上,发出了一声声金铁一般的铿锵声。 渐渐地,姚贾的身影步入了高大的殿门,出现在了楚国君臣的视线之中。随着他踏入大殿,两侧坐着的楚国文武纷纷将目光停在了这位享誉六国的秦国使臣身上,一个个脸色无比凝重,如临大敌。 “外臣姚贾,见过楚王!”姚贾停在了大殿中央,脑袋微微扬起,漫不经心的开口道。 这副姿态主打的就是一个傲慢,即使是面对尊贵如楚王,也不例外。 楚王负刍那隐藏在袖子中的手死死的攥在了一起,觉得自己被羞辱了。可一想到姚贾背后那接连灭国的大秦精锐,负刍就挤出了一个笑容:“秦使免礼。” “哦,啊?”姚贾揉了揉耳朵,用洪亮的声音回答道:“请楚王恕罪,外臣年纪大了,耳朵有些不太灵光,您刚才说什么来着?” 嘎嘣! 楚王负刍牙都快咬碎了,硬生生的从牙缝里面挤出了几个字:“请,秦使,免礼!” “哦,这回听清了,这回听清了。”姚贾夸张地点了点头:“谢楚王。” “哼!怎么,秦国就派了这么个垂垂老矣的使臣来出使我楚国吗!”就在这时,一道低沉的声音响了起来。 姚贾睁着浑浊的目光,看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这位是……” “在下楚国上将军,项燕!”项燕冷着脸答道。 郢地的消息已经传回来了,他如何不知秦使此次是冲着他来的。按说项燕本不该主动跳出来,可他得选,与其被动等待秦使的出招,不如果断出击。 “谁?项燕?”姚贾顿时瞪大了眼睛。 下一刻,这楚国朝堂上出现了无比荒唐的一幕。 只见姚贾仿佛瞬间年轻了,老迈的腿脚好似吃了炫迈一样,三两步冲到了项燕面前,提起节杖就朝着这家伙的脑袋砸了下去。 项燕整个人都懵了,眼看着那节杖快要砸到自个儿身上了,本想着抓住节杖,可临到头项燕连忙站了起来,闪开了节杖。 秦国的节杖可是用金属做的,这一棍子下去,项燕面前的桌案上径直被敲出了一个窟窿。 项燕后怕不已,紧跟着就是怒火滔天,你个老帮菜来真的! 这一幕直接将楚国君臣看呆了,过了两三秒脑子才转过弯儿来。 “放肆!” “秦使无礼!” “老姚贾,你想干什么!” “欺人太甚!” “老东西,欺我楚国无人乎!” 反应过来之后,楚国朝臣纷纷大怒,七嘴八舌的就骂了起来。项燕下首的将军们更是勃然大怒,你一个老不死的,也敢在我楚国朝堂上如此嚣张? 许多人纷纷撸起了袖子,要让这姚贾见识见识砂锅大的拳头。 楚王负刍脸上的表情也是分外精彩,眼看着将军们要动手了,连忙喊道:“快,快将秦使拦下来!” 项燕一侧的楚国将领们的冲劲儿顿时为之一滞,有些不知所措。 “愣着干什么,拦下秦使啊!”负刍跳起来指着再次把节杖抡了起来的姚贾喊道。 一众楚国将领这才明白,一拥而上,抓胳膊的抓胳膊,抓腿的抓腿,连忙将其拦了下来。 “莫要伤了秦使!”楚王负刍连忙喊道。 这姚贾老胳膊老腿儿的,真要有个三长两短,当场躺在他楚王宫大殿了,那他负刍和楚国可就要被讹的裤子都脱下来当掉了=。 尽管被众人架了起来,姚贾口中仍旧挥舞着节杖,口中不断高呼: “放开老夫! 让老夫砸死他! 老夫要砸死这阴险小人!” 可怜呐拦着姚贾的楚国朝臣,碍于楚王的命令,生怕伤到姚贾。可架不住姚贾手下不留情啊,一根十几斤的节杖抡起来就砸,好几个人被砸的鼻青脸肿的,还没办法还手。 楚国朝堂顿时一片的混乱,群臣无不瞠目结舌。 楚王负刍眼看着越来越乱,没奈何之下只好先让项燕下去,要不然看姚贾这模样,是非得要弄死他不可啊。 项燕的脸色简直跟死了儿子一样,可面对楚王的命令,他也是没办法,只好先避开姚贾。 就这,姚贾还不依不饶的喊着莫要走,快快让老夫砸一杖出口恶气! 这嚣张的模样,看的楚王负刍脸色阴沉的都快滴出水来了。 窝火,实在是太特么的窝火了! 砰…… 眼看着项燕下去了,楚王负刍也火了,一巴掌砸在了御案上,怒气冲冲的质问道:“秦使今日在我楚国朝堂上,当着我楚国群臣如此放肆,是要挑起两国战端吗!” 姚贾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一听到楚王的话,顿时扭过了头,满脸欣喜的询问道:“楚王说的可是真的?” 负刍顿时被噎了一下。 “可真是要和我大秦开战?倘若如此,还请容外臣告退,外臣需将此喜讯速速呈报我王!” “秦使!你是在刻意激怒寡人吗!” “哼!楚王简直可笑,外臣出使楚国,自然是有缘由的。何来的刻意激怒?” “你真当寡人不敢杀了你!” 姚贾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一副快请的模样:“还请楚王速斩我头!” “你……” 楚王负刍那叫一个气啊。 “两国交战,不斩来使。秦使此言,有些玩笑了。”楚令尹不得不站了出来:“况且,秦使此次出使,想必当有使命在身,岂可轻言生死,以致两国邦交断绝,兵戎相见呢?” 一群朝臣纷纷出言附和,好像刚才发生的一幕根本不存在一般。反倒是楚国的将军们一脸的不忿,可这个时候也没有他们说话的份儿。 姚贾一辈子都在出使他国的路上,自然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他来楚国,可不是真的为了和楚国开战的。之前的表现,不过是先声夺人,掌握谈判的主动权罢了。 如今,有人给递梯子,他自然是顺着就下来了。 当然该有的架子,还是要拿捏起来的。 “哼!令尹这话,还算有几分道理。”姚贾蔑视的瞥了眼项燕的空位置:“不像有些人,表面上忠君爱国,实则一肚子男盗女娼,令人作呕!” “秦使此言何意?” “这就要问问贵国的上将军,干了什么好事了!”姚贾冷冷一笑。 这话一出,楚王和朝臣们脸色微微一变。 姚贾不给他们反应的时间,继续道:“外臣此次自咸阳远道而来,还为楚王带了一件礼物,还请楚王宣召外臣随从入殿。” “哦?请!”负刍抬手道。 不一会儿,姚贾的随从便上殿了,手中捧着一个盒子。有楚王的内侍快步走下了丹陛,接过了随从手中的盒子。这东西都是经过禁军检查的,因此他也没有多想。 毕竟,自打燕国以使臣行刺秦国之后,楚国也担心有人来这么一出,外臣上殿是要经过重重检查的。 可当他将盒子放在了,打开之后。 楚王负刍惊得当即从王座上站了起来:“秦使,这是何意!” 姚贾冷笑着答道:“怎的,楚王连自己的臣子都认不出来了吗!” 盒子中装着的不是别人,正是项梁的脑袋。 负刍一脸的茫然,说实话,项梁虽然是项燕的子嗣,且在军中任职,可他根本没见过这人,哪里认得出这颗血淋淋的脑袋是谁的。 “贵国的上将军项燕,派遣自家子嗣前往郢地,毒杀我国昌平君。被我大秦锐士擒下,斩杀当场!不知楚王,该给我王怎样一个交代啊!” 轰…… 负刍脸色大变。 “不可能!”有楚国将军惊叫着站了起来。 “怎的不可能,这项梁的脑袋就在这盒子里装着。怎么,还需要本使,一一给各位观看吗!” 负刍顿觉麻烦了,这项梁身处军中,按说被秦人刺杀,拿脑袋来做文章的概率几乎不可能。也就是说,上将军还真瞒着寡人,去刺杀昌平君了? “若是不信,本使还有项梁口供为证!”说着,姚贾从袖中拿出了一封书信。 内侍抬眼望了眼自家大王,得到授意之后,匆匆走下丹陛,接过了姚贾手中书信,小心翼翼的呈递给了楚王。 负刍拆开了书信,脸上的表情明显的一愣,旋即有些茫然,待看到最后便全都化作了愤怒和难以置信,他那捏着信纸的手都在颤抖。 姚贾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眼角带起了一些笑意:这封项燕送给昌平君的亲笔书信,便足以置项氏于死地了。 莫得,负刍突然将信纸啪的一下折了起来,脸色阴沉的扫了眼朝堂,冷冷的道:“退朝!” 随即无视了朝臣们满脸的错愕,行色匆匆的离开了大殿…… 第132章 公子深意掘其根 楚王负刍的突然离场,让大殿内的楚国群臣都陷入了茫然之中。 楚国令尹只好硬着头皮站出来,向姚贾致歉,并表示楚王他日一定会再次召见。 然而,姚贾却并不买账,他当场大发雷霆,口水四溅地对着楚国朝臣们破口大骂,甚至连脸上被喷到口水的朝臣们也不敢擦拭一下。 骂完之后,姚贾更是大摇大摆地离开了楚王宫,丝毫没有给楚国君臣留任何颜面。 …… 回到驿馆后,姚贾并没有休息,而是坐在桌案边,脑袋像鸡啄米似的一点一点打起了瞌睡。一直等到仆人前来叫醒他,告知有客人来访时,姚贾才勉强打起精神,让人把客人请进来。 没过多久,一个身影走进了房间。此人身材高挑,但略显瘦弱,身上披着一件宽大的斗篷,完全看不清面容。 来人扫视了一眼姚贾面前桌上摆放的两盏热茶,不禁哂笑一声,说道:“秦使真是神机妙算,竟然算准了寡人大半夜会来拜访。” 姚贾缓缓地站起身来,他的神情显得格外从容和淡定,然后恭恭敬敬地向楚王行了一个礼,说道:“外臣拜见楚王!”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那位神秘的来客轻轻掀起了头上的兜帽,露出了庐山真面目——此人竟然就是今天白天端坐在王座之上、威严赫赫的楚王负刍本人! 负刍紧紧地盯着姚贾,眼神中透露出一股锐利的光芒,仿佛要透过他的外表看穿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过了好一会儿,负刍才慢慢地坐了下来。 姚贾见状,也不耽搁,随即在负刍的对面坐了下来,并礼貌地说了一声“请”字。 然而,负刍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桌上的茶水,却并没有伸手去拿杯子。很明显,这位楚王对秦国充满了深深的警惕和戒备。 姚贾对此倒也并不在意,他若无其事地挥挥手,示意手下的人把茶水和点心都撤了下去。 “寡人今夜前来拜访,只有一个问题,希望秦使能够如实回答。”负刍直截了当的道。 姚贾微微一笑,语气平静地说道:“其实,这个问题的答案,外臣心里也十分清楚。但是,如果外臣直接说出来,大王会相信吗? 毕竟,项燕可是贵国堂堂的上将军啊,而且一直以来都是我们大秦的死敌。大秦想要铲除他,那也是天经地义之事。 有这样的前提在,就算外臣说了实话,楚王又能相信几成呢?” 这番话犹如一把利剑,直插负刍的心窝,让他不禁陷入了沉思之中。一时间,整个房间里一片寂静,只剩下两人轻微的呼吸声。 的确如此,双方之间确实存在敌意。 过了一会儿,姚贾觉得火候已经差不多了,于是他便再次主动打破了这份平静:“不过,还有一事,外臣倒是可以告知楚王,至于此事究竟是真是假,楚王您大可亲自前去查证一番,自然就能水落石出了。” 听闻此言,负刍似乎来了兴致,连忙追问道:“哦?愿闻其详!” 只见姚贾不紧不慢地回答道:“昌平君麾下曾经有一些人,这些人假借商人之名,频繁往返于郢地和楚国之间,并且暗中与贵国的上将军保持着密切联系。 当我大秦想要剿灭这群人时,还是让他们逃走了一部分。 所以,楚王您不妨派遣亲信之人前往项氏一族的封地,暗中调查一番,说不定会有所收获。” 说着,姚贾迅速从桌底下取出早已准备好的画影资料,并轻轻推至楚王面前。 “除此之外,如果楚王仍然心存疑虑,也可以留意一下我大秦朝堂上的人事变动情况。通过这些变化,或许能够分析出一些端倪。”姚贾继续说道。 此时,负刍的眼神微微眯起,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很明显,当他听到这里时,对项燕在暗中支持芈启并试图与之争夺王位的可能性,已经相信了至少七成。毕竟,车过留辙,雁过留声,这些几乎摆在明面上的事情查证起来并不困难。 好你个项燕啊,寡人一直认为你是忠诚于国家、尽忠于君主的人,没想到你竟然胆敢在暗地里策划推翻寡人!难道你真的以为寡人好欺辱吗! 相比起前面的两位楚王,负刍可绝对不是一盏省油的灯。 要知道,楚哀王即位仅仅两个月,就被负刍安排的门客给杀害了,随后他自己才登上了楚王的宝座。如果说这一切都没有负刍在背后操纵,那简直就是匪夷所思。 看到负刍脸上的表情变化,姚贾微微一笑,神色自若地说道:“其实,不瞒楚王,外臣此次前来出使楚国,正是为了项燕。” 负刍的眼神猛地一冷,声音也变得冰冷起来:“秦使真是好坦诚啊!” “摆在明面上的事情,有什么好否认的呢。如今,我大秦精锐横扫天下,韩,赵,燕接连倒在我大秦铁蹄之下,魏国岌岌可危。 楚国? 呵呵。” 姚贾不屑地一笑。 这表情顿时深深地刺痛了负刍的内心,他不禁冷哼一声,语气异常坚定地道:“我楚国屹立于南疆已有八百余载,从一个不被世人认可的弱小蛮夷逐渐发展壮大成为如今的大楚帝国,又岂是任人欺凌之辈! 秦军之剑固然锋利无比,但我楚人手中的戈矛亦不会甘拜下风!” “哈哈,说得好啊!那外臣就在此静候佳音,期待有朝一日能够再次造访寿春,不再以使臣的身份前来!”姚贾大笑着道。 负刍霍然起身,猛地一挥衣袖,亦是不甘示弱的宣称:“待到那时,寡人身为一国之君,定当亲自为先生解开束缚,以报答先生今日的恩情!” 话音刚落,负刍毅然决然地转身离开了驿馆。 今夜,他的目的已然达成,继续留在这里,无非是目睹这秦人嚣张得意的模样罢了,只会平白无故地给自己增添烦恼。 “楚王请慢走,恕不远送。” 姚贾面带微笑,目送负刍远去,随后命人为自己送上一杯热腾腾的香茗,优雅地轻抿一口。 有时候,过度的隐藏反而可能会引起楚王对于自身这次行程真实意图产生疑虑。倒不如敞开天窗说亮话,直接表明目的,告诉楚王秦国就是冲着项燕而来,这样或许更能让楚王安心。 至于楚王是否会为了楚国而放弃对付项燕呢? 呵呵,你以为一个胆敢派人刺杀前楚王、自行称王的人,会是那种舍己救人的角色吗?简直是开玩笑。这个家伙分明就是个被权力欲望蒙蔽心智的蠢货而已。 还妄想抓住我姚贾?还是早点回去歇着吧,睡着了梦里什么都有。 姚贾摇了摇头,突然间脸色一变,急忙站起身来,朝着门外大喊:“来人啊,给我拿个夜壶过来!” 姚贾心中叹息一声,唉,人老了,毛病也越来越多。老夫这副老骨头,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亲眼见到大秦立下前所未有的亘古伟业的一天啊! …… 南阳郡…… 从南郡前往南阳,一路上花了小半个月的时间。刚踏上南阳的土地,乔松便接到了咸阳的来信。是姚贾出使楚国的消息,紧急送回了咸阳。然后,嬴政让人给了他一份,以飞鸽传书的方式送了过来。 信中说道,姚贾已经说动了楚王。 如今,双方仍旧在以项梁毒杀昌平君为借口,在进行焦灼谈判。楚王有意割让青阳以西的土地,以作赔礼。当然,这只是表面上,实际上楚王已经秘密派出了亲信门客前往项氏一族的封地查证项燕扶持芈启一事。 “呵,国家危难之际,仍不忘争权夺利。我还以为敢于自立为王,是个什么样的雄主呢,到头来还是一个废物!”乔松摇了摇头,将信纸放在火上点燃。 橘黄色的火焰将信纸缓缓吞没。 “好歹也是一国之主,二弟如此形容,是否有些不妥。”扶苏有些无奈的道。 相反,旁边的阳滋却一脸认同的点了点头,一副二哥说的都对的模样。 乔松冷笑了一声:“那项燕和我大秦虽为敌手,但认真来算,其人不乏一代名将,令人钦佩。” “其人有才,惜德行尚缺。”扶苏摇了摇头:“虽说负刍刺王自立在前,但项燕拥立舅父,也不是什么正确的做法。” 乔松没有反驳,他和大哥站的角度不一样,对事情的看法自然也不同。而大哥的说法,其实也并不算错。 但不管怎么说,已经可以预见,项氏一族在楚国的日子要不好过了。 他之所以将项梁的脑袋送回寿春,为的可不仅仅是项燕这位楚国上将军,更是为了从根本上打击项氏一族的声望。 负刍可不是省油的灯,一旦让他确认了项燕背着他扶持芈启的事实,那么定然会对项燕出手。 如此一来,哪怕是项燕侥幸活下来,日后楚地之人一提起项氏,第一印象也只会是乱臣贼子。 这样,哪怕日后真的有项羽之流,想要翻天,也是不可能了。失去了故楚之民的支持,一个莽夫,又有什么资格妄称霸王呢?! 第133章 归咸阳群臣议事 燕地的消息也陆续传到了乔松手中,根据战报,韩信一路高歌猛进,短短数月的时间,已经拿下了上谷,渔阳,右北平三郡,大军兵锋已经越过了燕山山脉,居高临下俯瞰整个辽西平原。 只是目前,韩信给自己的战报中,提出了想要暂缓了进攻速度,转而采取蚕食之策,逐步吞并燕国余下疆土的策略,前来请求乔松的意见。 根据韩信的描述,秦国后续的跟进出现了一些问题。 后勤压力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秦国往燕国这三地派遣官吏的速度难以为继。毕竟,大秦前脚才刚刚收拾了赵国,将赵国疆土划分郡县,为此补充了一大批官吏上去。紧跟着马不停蹄的拿下了燕国的精华之地,目前的官员缺口非常大。 当前的情况是,大军能打下来,但秦国需要一定的时间来消化稳固这些区域。 这让乔松很是意想不到,竟然会出现这种事儿。 “大哥,我们现在到哪儿了?”乔松揉了揉自己有些发胀的眉心,向扶苏问道。 扶苏放下了手上的书本,抬眼道:“半个时辰前,侍者已经过来禀报过了,我们已过了郑县。怎么,二弟有急事需返回咸阳?” 乔松无奈的点了点头:“加快速度吧。” 有太学在,按说应当不至于出现如此大的纰漏,以至于影响到大军推进速度才是。因此,他需要尽快返回咸阳去了解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也没说是什么事,扶苏也没有询问,只是敲了敲车厢,让随行的传令官命令车队加快速度。 马车奔跑起来,突然地加速让趴在桌上睡着了的阳滋睁开了双眼,小姑娘有些茫然地看了看四周,发现两个哥哥一个在看书,一个在那儿发呆,方才回了回神。 离开咸阳刚开始的激动早就被机关朱雀的冷风和马车的颠簸消耗没了,现在阳滋只想尽快回到玉芙宫,回到自己那柔软舒适的大床上。 见到两个哥哥没人理会自己,小姑娘眼里泛起了一阵无语,心里吐槽了一下这两个木头,然后便翻了翻白眼儿,继续睡。 …… 在乔松逐渐靠近咸阳的时候,此时的咸阳宫内,嬴政也是一副头疼的模样。在他周围,坐着一圈心腹重臣,讨论的正是目前官吏短缺的事情。 “太学那边给的回复呢?”嬴政皱着眉头问道。 韩信是乔松手下的大将没错,但他也同样是大秦的大将。所以,在给乔松发书信的时候,先要给秦王上报一封奏疏。这是老师王翦教给他的处世之道。 李斯答道:“伏念先生给的回答是,目前太学现有一万七千余名学生,能够达到毕业标准的只有四千余人。这些人中,剔除一些工匠,历师,农官,医师之类的学生,只有一千余人可以满足国府的需求。 只是,这些人大多都是刚毕业的学生,没有施政经验。” “一千余人,根本就不够用啊。”王绾满脸忧愁的道。 “能从赵地原有的官吏中筛选一部分吗?”冯去疾提出了一个建议。 王绾摇了摇头:“我等的政策,从数年前开始便是异地为官了。” 众人一时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感到很是棘手。说实话,若是没有太学,这种情况将会更加糟糕,大秦将不得不倚重六国原本的官吏。 现在已经好得多了,只是暂时还无法满足大秦扩张所需而已。 但众人都是目前大秦最顶尖的智囊,面对这种情况,还是能够找到一些办法的。李斯提议从各地征辟人才;而王绾则是提议将赵地合格的官吏与其他地方进行轮换,先担任副手从而减少大秦官吏的缺口;冯去劫则是提议,可破格提拔一些底层人才。 总之,众人拾柴火焰高,以弥补如今的人员缺口。 嬴政作为大秦的君王,则是从中选择一个可行的方案。差不多敲定下来之后,他才问道:“那么,韩信大军呢?是继续推进,还是暂缓?” 这又是一个问题,一众朝堂重臣再次陷入了讨论之中。 …… 郑县本就属内史范围,距离咸阳不过百里之遥。在车队全速前进之下,不过一个多时辰,便抵达了渭水便桥。入了咸阳,阳滋一下就恢复了活力,嘴里面不断念叨着,下回说什么也不出远门了。 这话听得乔松无奈的摇头,大秦尚未开始修建驰道,此时的关中除了咸阳附近之外,剩下的道路基本上处于原始状态,且少有人维护,自然出行体验感极差。 听到妹妹的抱怨,乔松心里也不禁琢磨,是不是回头让公输越那小胖子把带弹簧减震的马车弄出来,这样出远门也能舒服些。 将此事暗暗记在心里,乔松再度将思绪转移到了大秦目前所面临的问题上。 有禁军护卫的王室车驾自然是一路畅通无阻的进入了咸阳宫之中,直接停在了章台宫之前。兄妹三人从车驾上下来,打算先去觐见父王。 可还没等他们迈开步子,便有一个小内侍快步而来,转达嬴政的旨意,让他们先去玉芙宫。 乔松看了眼大门紧闭,四周一片戒备的章台宫,便询问道:“父王可是在和诸位臣工议事?” “回君上,正是。今晨天不亮,几位老臣便奉诏入宫了,现在还没出来呢。” “那就有劳内侍通报一声,就说乔松求见。” “这……” “去吧,父王不会责怪的。” “唯!”小内侍只好奉命前去请示。 打发走了小内侍,乔松又看向了大哥和小妹:“大哥,母亲那里,便有劳你先替小弟告声罪了。稍后,小弟再去向母亲请罪。” 扶苏自然是没问题,只是告诫乔松最好商谈完赶紧过来,要不然母亲发飙他可拦不住。 乔松顿时露出了苦瓜脸,惹得阳滋一脸的幸灾乐祸。 兄妹二人离开不久,小内侍便快步而来,说是秦王请乔松进去。 …… 章台宫内此时一水儿的全是朝堂大佬,当然,乔松目前在朝堂上的份量自然也不比这些人差,甚至犹有过之。见到乔松进来,那一圈人纷纷起身。 乔松先是给自己父王行礼,随后朝臣再给他行礼。 双方见礼之后,乔松方才在嬴政身边入座。 “蜀地事情处理完了?” 听到父王询问,乔松正襟危坐,道了声是,然后将此行的大致情况描述了一下。当然,此前父子二人早已沟通过,如今再次提起,只不过是相当于告诉诸位臣工发生了什么。其中一些不太好提起的,那自然是用不上了。 说完之后,乔松语气一转:“儿臣行至郑县,接到了韩信将军的军报,方才得知前线出了问题。故此,马不停蹄赶回咸阳,将此事呈报父王。” 嬴政挑了挑眉毛,视线环视了一圈自己的心腹,道:“倒也巧了,韩信的奏疏昨日抵达咸阳。寡人与众卿正讨论此事。” 说到这里,嬴政看向了角落里负责记录的书吏,命其将记录拿过来让乔松观看。 乔松道了声谢,这才看了起来。 对于众臣的方案,他也不禁赞叹,不愧是名垂青史的人杰,即使没有先例,处理起来依旧可以拿出一个大致可行的方案。 不过,乔松从中仍旧看出了一些历代先王施政的影子。 而第二件事,针对大军的行动,倒是暂时没有结论。 “如何?”嬴政询问道。 乔松抬起了头,先是向一众臣工拱了拱手,然后回答道:“诸位臣工所提方案,非常不错,能大大缓解新收疆土的官员缺口。不过,儿臣这里倒还有一些浅见。” 听到乔松如此说,王绾,冯去疾,李斯等人顿时精神大震,目不转睛的盯着他。 嬴政也很好奇,自己这个总是出乎他意料的儿子有什么办法。 “儿臣注意到,太学并非没有足够的人才。只不过,这些刚从太学中走出的学生缺乏施政经验,以至于各郡县不愿意接纳这些新人。” 这就跟后世招聘一样,既要卡年龄,还想要三年工作经验。 王绾等人纷纷称是。 “针对这种情况,之前萧何,曹参,陈平三人曾跟随李斯大人在廷尉府听政议政,效果非常不错。因此,儿臣想,是否可以在国府设置相应的职位,与太学进行接洽,由太学老师推荐学生前来听政,以增加其施政经验?” 这话听得众人眼睛一亮,都是给一根线头就能给你拽出来一头牛来的人精,顿时就想到了这办法的前景。 眼下缓解压力倒是次要的,更重要的是,他们也可以提前考核这些太学的学生,遇到合适的可以留下,而不合适的也可以淘汰下去。 这是一个长远的办法啊。 事实上,这也是一个双赢的机会。 乔松还有后招,眼下朝廷缺乏官员是没错。可问题是,一旦天下稳定了,这一条策略依旧可以持续下去,以不断的给官场中补充新鲜血液。 任何事物,倘若长时间没有新鲜血液补充,到头来都会变成一潭死水,失去活力。 尤其是这官场也是一样,当下面的人一个个都过得太安稳,而失去危机感的时候,也就到了衰败的时候了…… 第134章 夜谈时策惊秦王 嬴政思索了一下,再度看向乔松,示意他还有吗。 乔松顿了顿,继续道:“当然,太学如今面临拆分,届时各家学宫林立,鱼龙混杂。因此,为免出现滥竽充数之辈,浪费国府精力,儿臣以为有必要对这些人进行一定的考核。” “考核?”李斯等人咀嚼了一下这个词汇,一些敏锐的人已经从这简单的两个字背后嗅到了不一样的味道。 “详细说说。” “此事很简单,即对于想要进入官场的学生进行考试,择优选择。” 没错,开科取士! 在炎黄大地存在了千年的终极大招,并且还在不断变化的招数,乔松要让这政策提前千年出世。 当然,乔松不会去设置什么八股这类毁人不倦的东西。他要的,是有真才实干,能实打实干事儿的人才,而不是满口之乎者也,只会摇头晃脑的酸儒。 因此对于考试的形式,乔松更加的偏向后世的做法。 即通用学识加专业学识的考核模式。 大秦治下官吏繁多,自然有不同的职位。举个例子,廷尉府的官员录取,除了为官之道的考核之外,还要加上律法的考核。 同样的,水利,工程,营造等方面也是一样的道理。 大秦此时并不像后世那样世家林立,只有诸子百家争鸣。不得不说,这是一个最好的时代,没有世家的掣肘,没有儒家的一家独大。但也有问题,教育程度相对太低。 可乔松目光跨越千年,早已提前准备,一早便创造纸张,印刷,兴建太学,给大秦贫瘠的文风打了一针强心剂。 如今,太学已经颇有规模,作为开科取士的开端也勉强能够应付。 嬴政作为开创两千年帝制的帝王,其眼光之长远少有人及。他麾下的大臣也同样如此,当乔松在侃侃而谈之际,他们敏锐的从他的话语中看到了一条通天坦途,一个一举解决官产用人的法子。 因此,这些人一个个屏住呼吸,生怕打扰到了乔松。 一个多时辰之后,乔松将心中的方案叙述了出来:“如此,当可缓解国府用人的压力。” 嬴政没有马上说话,而是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缓了一会儿然后将其放了下来,看向了一脸亢奋的群臣:“诸卿,此事牵扯到了国朝用人之法,干系重大,尔等如何看?” 王绾迫不及待的起身,躬身一礼开口问道:“君上,臣有一问,还请君上赐教。” “王相请讲。” “国府用人,当慎之又慎。仅凭一场考试,是否有些太过轻率?毕竟,君上所说的考试只能看到其才能,而无法看清一个人的品性。如今我大秦用人,以举荐为主,长年累月下来,自是可看清一个人的才干才学的。” 乔松微微一怔,深深的看了一眼这位丞相。 历史上的王绾才是自吕不韦罢相之后,大秦的第一个丞相。可这位丞相在天下一统之后,却执意采用分封制而惹恼了始皇帝,从而消失在了大秦的政坛之上,这才有了李斯的丞相之位。 而穿越到这个世界之后,乔松也和父王麾下的这些大臣频繁接触,因此对他们也有些了解。 眼前这位王绾丞相,就属于那种老成持重,但却缺乏冒险精神的人。因此,他的不赞成,乔松倒也可以理解。 面对王绾的质问,乔松胸有成竹的道:“王相所说之法,的确为我大秦目下主流的用人之策。然,王相也应当知晓,眼前燕赵之地的官吏缺乏,已经说明此法难以为继了。 未来,我大秦一统天下,官员缺口更大,单纯的以推荐,举荐,征辟等方法,已无法满足庞大的需求。 商君书有言,便国不古法,治世不一道。 开科取士之法,旨在给学子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的确会存在这样的问题,但岂能因噎废食呢?官员品性问题,可以待考核结束之后进行调查,可以在日后施政之中进行考察,而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 王绾紧皱着眉头,一时没有回答。过了一会儿,他向乔松拱了拱手以示谢意,然后坐了下去。 乔松注意到了这位丞相坐下来之后的表现,心里明白,这位王相还没有彻底被自己说服,只是暂时停火罢了。 微微一笑,乔松对此并不介意。对于这些真正为大秦着想的国之干才,他巴不得他们和自己有不同的意见,巴不得见到这种争论的场面。 冯去劫,李斯等人也纷纷向乔松提出问题。 尤其是李斯的一个问题,让乔松非常惊讶。他竟然询问,可否将相应的考核下放到各地郡县。这已经有了后世朝代院,乡,会,殿四级考试的雏形了。 但任何政策都必须合乎时宜,当下大秦教育普及程度太低,莫说和近现代相比了,便是后世朝代也是远远不及。因此,完全没有必要进行分级考试。待到日后大秦的教育普及提上来了,再进行分级比较合适。 况且,将考核下放到各地郡县。在通信不发达,缺少监管的这个时代,可是很容易造成地方相互勾连的。 面对众臣的提问,乔松都会耐着性子一一解答。 这场讨论一直持续到夕阳西下,嬴政才以时间太晚为由,让众臣先回去休息,剩下的事情明日再议。众臣意犹未尽的告退,离去的路上依旧在相互讨论。 …… 待到他们离开,嬴政看向了书吏整理的讨论结果,久久没有说话。 乔松跪坐在一旁,一动不动,宛如木桩一样。 良久,嬴政开口问道:“开科取士的用意,不仅于此吧?” 乔松微微一震,看向了自己父王。 嬴政抬起了头,若有所思的道:“当下大秦用人之策,以举荐为主。如此一来,但凡朝中重臣,皆是眼线遍布。 先前王翳,桓彝之事便是明证。这二人一倒下,其举荐之朝臣全都受到牵连。” “父王慧眼,实行开科取士之策,那么所有官员便都是父王钦点,可一定程度上遏制官员之间的勾连。” “你认为,刚才有多少人看出了你的用意?” 乔松面色一滞:“应当都看出来了。” “那你觉得,为什么他们没有反对?”嬴政满含深意的问道。 乔松不禁陷入了沉思之中。 的确,此策增强了王权。莫非,他们是顾忌这一点?不对,李斯此人不好说,但是王绾,冯去劫,尉缭皆是正直之辈,不至于如此。 那为什么? 乔松一时没有找到一个足以说服自己的答案。 “其实很简单。”眼见乔松陷入了苦思,嬴政索性公布了答案:“因为要反对此策的人,并不在今日议事行列之中。” 乔松愣了一下,随即恍然:“父王指的是,朝中各派系势力?” 今日的王绾,李斯,尉缭等人,全都是父王一手提拔上来的,背后牵扯派系并不多。或者说,这些人都是坚定的王党。 而朝中派系,以公族为代表的老秦一系,还有楚系,以及客系都没有人能够入选父王的心腹。 不,或许楚系应当把乔松他自己算上。 嗯?等等! 乔松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他这一招算不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毕竟,他如今算是楚系的执掌者啊。 一想到这里,乔松顿感牙疼。 嬴政一看他的表情变化,便明白他是想通了。于是,便打趣儿道:“你给寡人说说,你到底是出于什么想法,提出这么一个政策的?” 乔松嘴角微微抽搐,平复了一下心中怪异的想法,然后摆出了一副慷慨的姿态:“儿臣先是大秦的公子,自当以国事为重。” 这一副态度,显然搔到了嬴政的痒处,让这位君王露出了满意的表情。随即,他继续道:“此策,你应当还没有说完吧?后续的呢?” 乔松顿时正色了起来。 的确,科举制可是配合着一系列的政策实行的,这是非常庞大的一个体系。 嬴政听了一会儿,脸色顿时变得无比严肃,命赵高封锁了章台宫,就连负责记录的书吏都被赶了出去,并且销毁了所有的记录。 父子两人谈了什么,只有他们二人知晓。 若非戒严的章台宫位于咸阳宫之内,消息没办法传到外界,单单是这副姿态,便要让许多人感到不安了。 …… 父子二人秉烛夜谈,直到天光渐亮,乔松方才将自己心中所想大致讲了出来。 趁着赵高换蜡烛的时候,嬴政面色有些复杂的看着自己这个儿子,怎么说呢,他曾以为韩非之才,足以为一统之后的天下提供一个治国方案。可今日从这开科取士之策,以及其后续搭配的政策来看,原来答案一直就在自己的眼前。 这是一个以法为骨,以儒为表,百家兼用的宏大体系,嬴政透过他的描述看到了一个繁华,强盛,充满活力的国度。 那样的国度,或许可以被称之为世间乐土吧。 良久,嬴政叹了口气:“此乃百年之策,需徐徐图之。” “父王所言甚是。” “所以,今日之言,出自你口,入寡人之耳,不可向他人提起。否则,一旦泄露,这天下间不知多少人欲除你而后快。” “儿臣知晓轻重。” “行了,天也亮了,寡人也要休息片刻。你便先去你母亲那里吧。” 乔松起身:“儿臣告退。” 嬴政微微颔首。 待到乔松转身,走出四五步的时候,嬴政突然又抛出了一个消息。 “对了,寡人险些忘了。你的婚事,寡人已经告诉了你母亲,她对你自己擅自做主非常不满。” 乔松脚步一顿,突然拐了个弯儿回来了,躬身一礼:“父王,儿臣突然想起来,韩信大军粮草不足,还需要儿臣亲自前往前线督运。 此乃十万火急之事,片刻都耽误不得。故此,儿臣欲请命即刻离开咸阳赶赴蓟城处理此事。” 嬴政抬起了头,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粮草督运,还用不着你一个封君亲自去吧。何况,寡人怎么不知道,韩信大军粮草不足?” “父王……” “你莫要求寡人,自己惹的祸,自己去处理。”嬴政回了一句,然后闭上了眼睛。 乔松的脸色顿时垮了下来,转身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章台宫…… 第135章 训斥背后关怀心 玉芙宫外,乔松趴在宫门边儿上往里探头探脑的瞧着,心里踌躇不已,不断想着,我是该进呢,还是不该进呢? 门口的宫人见到二公子的模样,不禁一阵的憋笑,但他们又不敢笑出声来,生怕惹恼了自家二公子。 犹豫再三之后,乔松终于下定决心: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拼了! 正当他抬起脚准备冲出去的时候,乔松突然瞥见了一队从玉芙宫内走出来的宫女。看她们手里还提着一些衣物的样子,应当是前往掖庭宫的。 注意到那领头的人,乔松眼睛一亮,连忙开口喊道: “绛珠姑姑!” “绛珠姑姑!” 这两声呼喊明显压低了声音,但却显得异常急切。 绛珠听到声音后先是一愣,随后左右张望了一番,这才发现躲在宫门后面的乔松。 看着乔松那副鬼鬼祟祟的样子,绛珠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连忙用手捂住嘴巴,然后又板起脸来,在一众宫女惊讶的目光中示意她们先去掖庭宫,而自己则独自朝着乔松走去。 “奴婢参见二公子。”绛珠行礼道。 在这玉芙宫从来就没什么北地君,只有二公子。 “免礼免礼。”乔松连忙抬了抬手,急不可耐的询问道:“绛珠姑姑,母妃今日可在宫中?” “回公子,奴婢出来的时候,夫人正在梳妆。” “那母妃今日心情如何?可还舒心?”乔松一脸紧张的询问起了自己的真实目的。 绛珠还奇怪二公子怎么今日这么怪异呢,听到这话顿时明白怎么回事儿了,于是便眉眼含笑的答道:“夫人昨日本在宫中等候公子过来,但等到宫门落锁都没等到。所以,今日嘛……” 乔松顿时变成了一副苦瓜脸:完蛋,这挨打都没找个好日子! “绛珠姑姑,那我大哥他……” “长公子昨日已经离宫回府了。” 得,更糟了,这回连个分担火力的都没了。 “二公子无需担忧。” 绛珠突然的一句话让乔松脸上露出了惊喜的表情,莫非还有什么转机? 谁料到绛珠却满脸揶揄的道:“反正二公子小时候没少被夫人收拾,重温一下过去岂不正好?” 乔松顿时无语了,绛珠姑姑,你也学坏了啊。本公子都这么大了,再让母亲打屁股还要脸不要了。 “奴婢还需要前往掖庭宫一趟,还请公子允奴婢先行告退。” “绛珠姑姑先去忙吧。”乔松无奈的道。 绛珠微微一礼,随即转身离去了。 抬头看着这熟悉的宫门,乔松深吸了一口气,口中喃喃道: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 玉芙宫中,芈华端坐在一面银镜之前,由侍女给她梳理着头发。这面银镜是玻璃刚弄出来那年,乔松在芈华生辰那一日送来的。 整面银镜纤毫毕现,可是让芈华那一年在后宫出尽了风头。 不过,这银镜中倒映的人影,此时心情却不怎么好,俏脸含煞,时不时地还嘬两下牙花子。坐在母亲身后的阳滋偷偷地瞟了一眼母亲,又赶忙收回了目光。 偏生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侍女快步而来,在芈华身边低声道:“启禀夫人,二公子在外求见。” “嗯?这个逆子,本宫还以为他忘了我这个母亲了!” “母妃……”阳滋弱弱的道。 然而,芈华只是横了她一眼,阳滋顿时蔫了,心里默默的道:嗯,二哥,你自求多福吧。 乔松恐怕不会想到,自个儿唯一的援手还没来得及发挥作用,就投降敌军了。 “让他在外面等着!”芈华冷冰冰的说道。 “唯!” “等等!”芈华突然叫住了侍女,询问道:“那逆子是从什么地方过来的?” “回夫人,听守门的宫卫说,他们看到了章台宫的内侍。” “章台宫?”芈华顿时眉头紧皱,这臭小子昨夜没有出宫,而是在章台宫和王上待了一夜?思索了一会儿,芈华道:“早食多准备一份吧。” “唯。” 身后的阳滋眼睛顿时亮了,可还没等她开口,芈华却又警告的盯着她镜子里的倒影:“你这妮子要是敢给我说漏嘴,你接下来就跟着宫里的礼官好好给我学学礼节。” 知子莫若母,自家三个崽什么脾性,芈华这个当母亲的心里跟明镜似的。她敢保证,要是不警告一下,回头这个乖女儿就能把她卖给二小子去。 阳滋笑嘻嘻的往前挪了挪,凑到了母亲跟前道:“母妃这是要吓唬二哥?” 这时,侍女将最后一个发钗插入了芈华的头发中,一个形态端庄的贵妇人便出现在了镜中。 芈华把自己女儿拉到了身前坐下,接过了侍女地过来的梳子,给阳滋一边梳理着一边道:“你们兄妹三个一个比一个鬼灵精,尤其是你二哥,打小粘上毛比猴子都精明。 可有时候啊,这自持聪明的人,往往就喜欢走捷径。一次两次走成了,就会沾沾自喜,往后更喜欢走捷径。 殊不知,善泳者溺,聪明人往往就倒在这自作聪明上。” 阳滋一脸的懵懂,有些不太明白母妃什么意思。 “你还小,这些道理等你长大了也就自然明白了。” 阳滋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好像母亲并不只是想要单纯的教训一下二哥。 芈华眼神中泛起了一些忧虑,她虽然久居深宫,对外界的事情不太了解。但这宫中的复杂程度,却丝毫不比宫外要简单多少。因此,有些事情,芈华也能猜出来一二。 以王上的脾气,一般来说即使做了什么,是不会专程跑来向她解释的。王上举止如此异常,只有一个解释,他在给自家二小子打掩护。 虽说无论是自己夫君还是儿子都在默默的关心自己,这让芈华很是开心。可这件事,还是让芈华心中颇为忧心,毕竟,自家二小子是亲手将舅父送了下去。尤其是自家二小子还要迎娶芈涟这件事,更是让她放心不下,这不是自找麻烦嘛。 …… 当听到母亲让他在外面等候的时候,乔松整个人都凌乱了,这下完溜。在晨风中吹了半个多时辰,他才被允许进去。 小心翼翼的步入殿中,环顾一圈,乔松才发现了自家母亲。芈华正和阳滋相对而坐,二人中间摆着一个花瓶,看样子是在插花。 乔松先是探寻的看了一眼自己小妹,可阳滋却连头都不敢抬。 得,乔松知道没戏了,只好老老实实地行礼道:“儿臣参见母妃!” 芈华没有抬头,只是在安安静静的摆弄着面前的插花,似是没有听到一般。乔松心里暗暗叫苦,也不敢擅自起身,只好保持着这么个姿势。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整个大殿内的气氛异常凝重。便是坐在芈华对面,知晓母妃只是吓唬二哥的阳滋也不由得屏住了呼吸,怀疑母妃是不是真的生气了。 不知过了多久,兴许是半个时辰,兴许是时间更长,芈华的另外一位侍女迈步走了进来,行了一礼:“启禀夫人,早食准备好了。” 芈华方才如梦方醒,开口道:“那就让送进来吧。” “唯!” 侍女回了个礼,轻步退了下去。 芈华这才起身,走下了台子,低头看了乔松一眼:“累不累?” “儿臣不累。” “本宫倒是忘了,你常年习武,这站一会儿对你来说连身子都活动不开吧。” “母妃恕罪,儿臣知错。” “知错?”芈华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这倒有趣了,本宫还没说你有错呢,你就不打自招了?那就说说吧,你错在哪儿了?” “这……儿臣不该对舅父……” “你舅父他咎由自取……”芈华打断了乔松的话,没让他把话说完:“本宫并非是非不分之人。虽说你身为子侄,本该避嫌,可你是大秦公子,此举于理算不上错。” 于理上说得过去,可在于情上,芈华也不由得有些黯然。 但芈华不至于因为这个原因,去责怪自己儿子。毕竟儿子若是不出手,一旦东窗事发,任由他人在这件事上借题发挥,他们母子四人恐怕得受到牵连。 所以心里虽然不舒服,但芈华并未因此失去理智。 “这……”乔松有些茫然,下意识的抬起了头。 待看到母亲的眼神,他不由得张了张嘴。母亲此话并非违心之语,可那又为何? 乔松一时间有些想不通。 “嗯?” 乔松连忙重新低下了头。 就在此时,阳滋跟了上来,趁着低头的一瞬间,偷偷地张开了手心,露出了一个字来:涟。 这动作很快,几乎是一闪即逝,可还是让乔松捕捉到了。 芈涟? 乔松顿时恍然,然后道:“在婚事一事上,儿臣不该自作主张。” 芈华皱了皱眉,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却见到阳滋一脸无辜的张望着。 不是这妮子?芈华有些愣神,正要收回目光,却看到了这丫头攥紧的手掌,那叫一个又好气又好笑,赏给了自家女儿一个你完了的眼神。 既然已经被戳破了用意,芈华也索性不绕圈子了:“涟儿的事,你不觉得有些欠考虑了吗?” “这……母亲,孩儿的确有一番考虑。” “那就说说吧。”芈华一转身,道:“一大早就从你父王那里过来,想来也是空着肚子,先填饱肚子吧。” 听到母亲的语气变化,乔松总算是松了口气。连忙抬起了头,道:“母亲说的是,父王也太过分了。孩儿为他出谋划策,讲了一晚上,连顿饭都不管。” 芈华停下了脚步,满脸煞气的看向了他。 乔松吓了一跳,脑袋一缩,不知道自己哪儿又说错话了。 “你这逆子,好好吃,吃饱喝足了,再想想怎么给本宫惹祸!” “儿臣不敢!” 芈华冷哼一声,转身便走。 阳滋落后了一步,偷偷地道:“二哥,这回可让你害惨了。接下来,你得帮我!” 乔松无奈的两手一摊,朝着母亲的背影努了努嘴。他现在都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哪还有余力帮阳滋啊。 “你们兄妹在那儿嘀咕什么呢,还不赶紧给本宫跟上!” 兄妹二人对视了一眼,皆是满脸的苦笑,连忙追了上去…… 第136章 雪女北郡带客来 事实证明,芈华果然不是真的生气,只是有些恼火在芈涟一事上的安排。得知芈涟的反应,以及乔松的用意之后,芈华也不由得叹了口气,有些意兴阑珊的让乔松回去了。 从芈涟身上,她再次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只是,在乔松离开的时候,芈华再次叮嘱他凡事要三思而行,不可擅作主张。 从母亲那里出来,照例跑去祖母那里打了个卡。老人家对于宝贝孙子的到来很是开心,虽然嘴上在埋怨乔松是个小没良心的,一出去就忘了祖母,却还是让人将从西域送来的果脯摆了上来。 乔松看着这些果干,最终还是没告诉祖母,这东西是他手底下商会弄过来的。 回府的路上,乔松端坐在马车里,思索着离开的时候母亲的叮嘱。 以他的脑子很轻易就明白,母亲是在告诫自己,这事儿不该瞒着父王。只是,有些事情没办法告诉母妃,可母妃的关心,乔松还是能感觉到的。 本以为此行会挨训,可挨训是挨训了,最让乔松感到沉甸甸的,却是母妃隐藏在训斥下的关怀。 父王给自己打掩护,大哥和小妹也偷偷地给自己帮忙,母亲也并未因此责怪自己,这一切都让乔松觉得,自己向芈启出手都是值得的。 …… 马车缓缓的离开了咸阳宫,一路出了咸阳城,回到了位于渭水之畔的潜渊山庄。在半夏和南星两人的服侍下走下马车,深吸了一口气,咸阳城总是太压抑了,还是这里让自己感到自在。 说真的,乔松都担心自己有一天也坐上咸阳宫那个宝座,会不会嫌弃咸阳宫太闷,天天往外跑。 想到这里,乔松不禁笑了笑。 “君上想什么呢,这么开心?”南星好奇的问道。 乔松收敛了笑意,这可不能告诉这两个丫头:“一些有趣的事情罢了。对了,你们俩去准备准备,本君要好好泡一泡,这一路上来回数月,可是累死我了。” “唯!” 二人躬身一礼后,带着其余侍从缓缓退下。 想当年,潜渊山庄刚开始选址时,乔松便特意邀请了阴阳家的人前来勘察风水,并请公输家族打造了一口温泉,引入地下活水修建出一座汤池。 虽然这座汤池无法与后世杨贵妃所享用的华清池相媲美,毕竟华清池乃是纯天然形成的,但其奢华典雅程度却毫不逊色。 整座汤池底部由洁白无瑕的美玉铺成,而四周则环绕着来自西域的墨玉作为池壁,两者相互映衬,形成鲜明对比。 每次乔松经历长途跋涉之苦后,总是喜欢在这里泡澡,沉浸于烟雾弥漫之中,消散浑身疲惫。 身为乔松的贴身侍女,半夏和南星对他的习惯了如指掌,所以早已提前做好了准备工作。乔松并未等待太久,大约只有一两刻钟左右,二女便已将一切安排妥当。 乔松缓缓褪下衣衫,将自己那健壮的身躯慢慢浸入到温暖舒适的汤池之中,一股惬意之感瞬间传遍全身,仿佛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欢呼雀跃。 而半夏和南星这两个细心的丫头,早已准备好了一盘乔松最爱的冰镇果盘,还有一壶美酒佳酿。在温热的泉水中,乔松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所有的疲惫也都被驱散得无影无踪,他很快就沉浸在这种舒适的感觉里,甚至开始有些昏昏欲睡。 恍惚之中,一道婀娜多姿的身影悄无声息地穿过弥漫的水雾,来到了乔松的身后。看到乔松打瞌睡的模样,她那张精致的脸庞上闪过一丝俏皮的神色,然后抬起玉手轻轻吹了一口气。 刹那间,无数片晶莹剔透的雪花如同精灵般随风起舞,飘飘扬扬地向着乔松洒落下来。冰冷的雪花落在乔松身上,让他猛地从昏沉中惊醒过来。他惊愕地回过头去,顿时满脸愕然! …… 赵舞本就艳绝七国,更何况此时起舞的还是雪女的凌波飞燕,更是美不胜收,令人陶醉其中无法自拔。这场视觉盛宴,实在是太过震撼人心。 乔松静静地欣赏着雪女的舞姿,心中不禁感慨万千。 “你们两个呀,阿雪来了也不告诉我一声。”乔松有些抱怨的向半夏和南星二人道。 两人相互对视一眼,答道:“是雪姑娘不让奴婢告知君上的,说是要给君上一个惊喜。” 乔松轻笑着摇了摇头,这倒还真是一个惊喜。 一曲舞毕,雪女宛如一阵风一般,落在了亭中。 “你呀,来就来了,还给我整这样的惊喜。” “那君上说说,算不算惊喜?”雪女俏皮的眨了眨眼,脸上满是求夸奖的表情。 “倒还真是有些惊喜了。”乔松莞尔一笑,示意她坐下。 雪女本身是在北地郡那边的,听说焰灵姬离开中原前往百越了,然后便从北地郡来到了咸阳。一来,焰灵姬一走,巴清在巴蜀还没回来,公子身边没人了;二来,雪女在北地郡也确实待的有些无聊。 听到雪女所言,乔松脸上泛起了一抹歉意:“倒是我疏忽了,将你一人留在北地郡。” 雪女做出了泫然欲泣的表情,用手中的飘带擦了擦眼角并不存在的眼泪:“无妨的,君上常年在外奔波,妾身早已习惯了。”说着,还刻意的偷看了乔松一眼。 看到他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也不觉得尴尬,很是自然地将飘带收了起来。 “这次,妾身也不是一个人来咸阳的,还给君上带了一个人。”雪女提起了另外一个话题。 乔松端酒杯的动作微微一顿,脸上露出了一个疑惑的表情。 只见雪女拍了拍手,远处的视线尽头便走来了一道人影。此人一袭紫色抹胸裙,隐约露出些许的左臂上有着一个独特的蝙蝠纹身。丰满的臀部被一条直至地面的长裙紧紧包裹,双脚穿了一双紫色的高跟长靴。 这是一个有些神秘,但却快要熟透了的女人。 乔松微微皱眉,体内的内息不动声色的运转了起来。与此同时,黑暗中有数道锋锐的气息锁定了眼前这个女人。 然而,这女人丝毫不露怯意,向乔松微微一礼:“妾身见过北地君!” 乔松微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了一番此人,随即瞥了一眼雪女,见到她微微点头,方才说道:“本君如果没认错,阁下应当是昔日韩王宫中神秘消失的明珠夫人吧? 或者,本君该称呼一声——潮女妖?” 是的,看到此人的一瞬间,乔松便认出了对方的身份。无他,这个女人实在是太媚了,让他有一种把握不住的感觉。 “无论是明珠夫人,还是潮女妖都已经成了过往。如今的妾身,不过是一个孤苦无依的可怜女子罢了。” “夫人这话,可是让本君难以认同啊。根据本君的查证,白亦非的白甲军有数百精锐离奇消失,如今看来,他们应当是在夫人麾下听命。 以夫人的手段,再加上这些白甲军,只要不是所求过多,这天下自然有夫人的容身之处。何必,通过本君的侍妾,来到本君府上呢?” “君上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潮女妖神态妩媚的舔了舔嘴角,迈着妖娆的步子,试图向乔松靠近一些。可是,她刚刚一动,只听两道破空之声响起,两支精钢箭矢便一前一后的钉在了她的前方,警告之意不言而喻。 潮女妖停下了脚步,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夫人精通蛊术,又极善以熏香制造幻术,有什么话还是站在那里说好了。”乔松淡淡的说道,并未因此女的容貌有丝毫心软。 他并非那种见了女人走不动道的人,更何况还是潮女妖这样危险的女人。所以,该有的戒备自然不会放松。 潮女妖心中一惊,她的蛊术和幻术便是韩王安都不知道。正是因此,她才能以幻术迷惑韩安十数年,而不露破绽。可没想到,仅仅是初见,便被这位北地君道破了秘密,他是如何知晓的? “君上说笑了,些许把戏,妾身可不敢在君上面前耍弄。” 乔松什么话都没说,只是静静的看着她。 潮女妖心知今日是无法靠近乔松了,只好道出了自己的来意。 …… 良久,乔松紧皱着眉头,让潮女妖先下去了。 待她离开之后,乔松看向了雪女:“你可是受制于这人?” 这让乔松有些想不通,雪女并非愚钝之人,为何会将这么一个危险的女人领到她的面前? 雪女摇了摇头:“焰灵姬姐姐离开之后,妾身一次上街的时候遇到了此女。当时,她想要以幻术迷惑妾身,被妾身破除。 我二人争斗了一番,她并非我的对手,被我拿下。 询问一番,此人道出了百越隐秘。 妾身曾从焰灵姬姐姐那里听说过百越宝藏的一些事情,且君上对此也颇为关注,于是便想此女所带来的秘密君上或许能用到,便将此女带来了咸阳面见君上。” “她是韩王宠妃,为何会去北地郡?” “据她解释,本来白亦非安排她前往百越。但是在战场上看到白凤之后,她有些不甘心躲到百越白活一辈子,于是便想要投靠秦国。故此,转而前往北地郡。 不料君上前往大军前线,故此错过了。” 乔松沉吟了一阵,开口道:“半夏!” “奴婢在!” “去请医家念端先生……”想到这里,乔松突然道:“不,备车,明日一早本君要前往太学。” “唯!” “阿雪,你今晚好好休息,明日和我一起去。” 第137章 医家会诊现端倪 乔松的这一番话犹如一把重锤,狠狠地敲在了雪女的心上,让她整晚都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更确切地说,她甚至不敢闭上眼睛,她就这样静静地坐在房间里,一遍又一遍地检查着自己的经脉,心中不停地祈祷着,希望自己没有受到潮女妖的影响。 第二天清晨,当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户洒在房间里时,乔松来到了雪女的门前。他轻轻地推开门,却看到雪女正手忙脚乱地对着镜子化妆,想要掩盖住那明显的黑眼圈。 雪女听到门响声,猛地转过头来,看到乔松站在门口,顿时有些慌乱,连手都僵在了半空中。 乔松走进房间,看着一脸紧张的雪女,嘴角微微上扬,轻声说道:“怎么了?阿雪,一大早就起来打扮了。” 雪女的脸瞬间变得通红,她低下头,小声说道:“君上……我……” 感觉到乔松那揶揄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仿佛要透过她的外表看到内心深处。雪女的心跳越来越快,脸上也浮现出羞涩和尴尬的表情。 终于,她再也忍受不了这种被盯着看的感觉,轻哼一声,生气地扭过头去,不再理会乔松。 乔松见状,忍不住大笑起来。他知道自己这样做有些不厚道,但他实在很少看到雪女如此局促不安的样子。雪女听到笑声,更加生气了,她用力地攥紧拳头,心中暗暗骂道:这个家伙,真是讨厌! 乔松努力忍住笑意,行至雪女身后,拿起了梳妆台前的发饰给雪女戴上:“好啦,别生气了。你这次也算是吃一堑长一智了,以后可不能再这么轻易相信别人了。” 雪女知道乔松是在关心自己,她咬了咬嘴唇,轻轻地点了点头。 …… 如今太学的拆分工作正在如火如荼地展开,诸子百家纷纷派遣出各自门派的成员前往其他地区挑选适合建立新学宫的地址。由于这项工作十分繁琐复杂,并不是短时间内就可以轻易完成的,所以各个流派都留下了相当一部分人员驻守在咸阳,医家学宫自然也不能免俗。 在学宫内,当念端先生得知乔松前来拜访的目的后,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而是示意雪女放心地坐下,然后亲自为她把起脉来。 蛊术源自于百越之地,在中原地区并不多见。 或许是因为人类遗传基因深处对于昆虫和节肢动物存在着本能的恐惧,每当谈论到蛊术时,人们总是会赋予它神秘、诡异以及令人恐惧的色彩。 在乔松的印象里,来自百越天团的那位驱尸魔就是一名擅长蛊术的高手,他所饲养的蛊虫甚至能够操纵死者的躯体行动。而白亦非和潮女妖二人用蛊的手段甚至还在驱尸魔之上,当初白亦非用来限制天泽的蛊虫,便是天泽手下极其擅长蛊毒之术的百毒王和驱尸魔也没有任何法子。 由于此因,乔松对于明珠夫人自然而然地心生警觉之意,同时也害怕雪女会不会已经中了她的蛊虫却浑然不觉。然而,幸好还有念端先生在此坐镇,想必应该不会出太大的问题吧。 乔松凝视着念端先生那副全神贯注的神情,心中不禁默默祈祷起来。 随着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念端先生原本轻松自在的面容迅速被紧皱的眉头所替代,仿佛陷入了犹豫不决的境地之中。 这使得乔松和雪女的心情不由自主地高悬起来,难道真的中了招吗? 念端并未回应他们的疑问,沉默片刻后,她朝着乔松微微躬身行礼:“君上,请您稍等片刻。” 乔松强压下内心的不安,说道:“先生请随意行事。” 念端随即站起身来,转身离去,也不知道她要去做些什么。 “君上……”雪女的脸上流露出忧虑之色,从念端先生的反应来看,她似乎确实有些不对劲。然而昨晚,自己运功仔细检查了许久,却并未察觉到丝毫异常之处。 乔松轻轻地抚摸着她的秀发,安慰道:“放心吧,百越蛊毒固然诡异难测,但太学汇聚了诸子百家的精英,即便有一些旁门左道的邪术,也定然无法逞凶。” 听到乔松的话,雪女原本忐忑不安的心情稍微安定了一些。 大约过了一刻钟的时间,念端先生领着一个背着药箱、留着山羊胡子的干瘦老者走了进来。他们一边走着,一边低声交流着什么,看起来神色颇为凝重。 不一会儿,两人便来到了乔松面前。那名老者向乔松行礼道:“老臣夏无且参见君上!” 乔松心中不禁咯噔一下:“免礼。没想到些许小事,竟然还要劳烦夏太医。” 没错,这位站在面前之人,正是那位本应在史册之上用一箱药砸中荆轲,从而给予始皇帝喘息之机的太医夏无且,更是咸阳宫内众多太医之中医术最为高超之人。 “君上过奖了,这不过是微臣的本职工作罢了。”夏无且谦逊地回应了一声,随即便将目光投向了雪女:“雪女姑娘,多有冒犯之处,还请姑娘伸手。” “有劳夏太医。”雪女清脆悦耳的声音响起,同时将自己的手伸向了夏无且。 夏无且接过雪女的手,仔细地切了一会儿脉,又认真检查了她的眼睛、舌头,并询问了一些相关的问题。经过漫长的一段时间后,夏无且与念端开始低声交流起来。 紧跟着,念端便带着阿雪进了内室,似乎是要进行一些检查。 待到念端和阿雪出来,便和夏无且再次交流了起来,说了一些乔松听得不太懂的晦涩之语。不过听起来,似乎有关于背部皮肤,心跳之类的因素。 “果真是如同先生所言啊。”夏无且叹息道。 “理应就是这样了。” 两人之间犹如打谜语般的对话,使得乔松完全摸不清头绪,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焦急,开口询问道:“二位先生,阿雪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呢?” 两人相互对视了一眼,然后还是夏无且站出来道:“公子,所谓蛊虫,在《证治汇补》卷六中有所记载:胀满既久,气血结聚不能释散,俗名曰蛊。 《诸病源候论·蛊毒候》:多取虫蛇之类,以器皿盛贮,任其自相啖食,唯有一物独在者,即谓之为蛊,便能变惑,随逐酒食,为人患祸。 简单来说,蛊师会使用特殊培养过的毒虫,令其寄居在人体之内,会阻塞气血的正常运行,并且难以被人体自身所排出。 经过我二人的仔细检查,发现雪女姑娘体内的确存在有蛊虫的痕迹,却也只是痕迹而已。” 乔松听闻此言,不禁眉头一挑,追问道:“痕迹?二位的意思是,阿雪的确中过蛊虫,但此时已无大碍?” “是的。”念端代为回答道:“雪女姑娘气血略微虚浮,只是由于雪女姑娘常年修习阴柔武功,自己难以察觉。然而,在下为雪女姑娘把脉之时,发现其心脉寒凝,血液流经略有不畅。 不过,造成这种现象的因素已经消失。 只是雪女姑娘毕竟被蛊虫寄居过一段时间,以至于气血有些亏损。” 乔松脸色一沉:“可能判断出何时中蛊,何时蛊虫消失的吗?” “中蛊应当有一月左右,而蛊虫消失,当是五日之前。”两人笃定的回答道。 雪女脸色顿时有些不好看了,这时间刚好是自己在北地郡遇到潮女妖之时,以及带着她来到咸阳。也就是说,若是自己一日不带她来咸阳,岂不是一日身中蛊毒而不自知? 乔松脸上的表情变了变,起身向二人道:“有劳两位为阿雪开些方子调理一下,确保不会有什么隐患。” 二人道了声唯,然后便去准备了。 看来那潮女妖果然不是一个安分的人。 乔松表情冰冷,心里对那潮女妖也起了一些怒火。 “君上……”雪女小声地叫了一声,就好像个做错了的孩子一样。 “那潮女妖手段阴诡至极,稍微一个不小心就会落入她设下的陷阱之中。这并不是你的过错。”乔松轻声细语地安慰着雪女,希望能缓解她心中的不安。 没过多久,夏无且便匆匆忙忙地将开好的药方和所需的药材一并送了过来。乔松连忙向念端道谢,然后转身准备离去。 然而,就在这时,夏无且突然向乔松使了一个眼色。乔松心中不禁泛起一丝涟漪,他立刻领会到了对方的意思,于是让雪女先行离开。 待雪女离开后,乔松压低声音询问道:“夏太医,是否还有其他需要嘱咐之事?” 只见夏无且面露难色,略微犹豫了一下才开口说道:“公子啊,雪女姑娘长期修炼阴柔功法,本来体质就偏寒。此番又遭受蛊虫侵蚀,导致气血严重亏损。因此二位在接下来的至少一个月内,最好避免行房之事。” 乔松瞬间明白了夏无且为何要支开雪女,他的老脸也有些挂不住,有些尴尬地看着这位德高望重的老太医。便起身向夏无且道别,匆匆离开了医家学宫。 既然已经来到了太学,那么自然得前往儒家学宫拜访一下老师…… 第138章 三方动会猎太子 从儒家学宫出来,乔松手上又多了一提药材。这是荀夫子得知雪女中了蛊虫,从自己珍藏的灵药中取出来的一些补品。 返回潜渊山庄,安置好雪女之后,乔松便又匆匆入了咸阳宫。 韩信那边的大军还等待着安排,他还要去询问一下,看父王是打算怎么办。其实,在乔松看来,目前最好的方式还是趁热打铁,一举拿下整个燕国才好。拖下去,反倒容易夜长梦多。 至于官吏短缺问题,这东西怎么说呢,就像海绵里的水,挤挤总会有的。 嬴政看着自己的儿子,脸上的表情很是无语。 调关中各郡县经验丰富的低级官员,甚至是吏员前往燕赵两地,然后从太学中抽调学生补充关中,从而实现一批轮换,这小兔崽子脑子里怎么这么多主意? 但是认真想想,你还别说,这法子还真能解一时燃眉之急。 “既然如此,那就命韩信大军继续推进,拿下整个燕国好了。”嬴政权衡了一番,淡淡的说道。 “父王,那燕丹该如何处置?”乔松试探性的询问道。 秦国已经查明,是燕丹指使荆轲刺杀秦王。 嬴政眼中闪过了一道寒芒,道:“一个跳梁小丑而已,如何处置,不需要请示寡人。” “儿臣明白了。” 出了章台宫,乔松停下了脚步,看向了一旁的内侍。 那内侍也是个伶俐人,快步走了过来。 乔松从袖中取出了一封书信,让其交给中车府令赵高。 次日,来自秦王的王诏飞往燕山山脉的秦军大营。本已停下来的秦军兵锋,向着辽西平原开始推进,大秦铁骑的步伐再一次摧毁燕军的防线。 而江湖上,赵高接到乔松的信,也派出了罗网天字级杀手,会合星宿阁的白虎旗掌旗使开始对燕丹进行追杀。 这一次,可没有卫庄追杀,让燕丹侥幸假死脱身了。 …… 乔松离开章台宫后,并没有立刻返回潜渊山庄,而是前往了太学。这次,他要拜访另一座府邸。因为若想彻底解决燕丹之事,有一个绕不开的人物需要阴阳家去解决。 他来过很多次太学,但是阴阳学宫却是头一次来。 阴阳家作为太学上五家之一,其学宫规模自然是非比寻常。 不过,与儒家、法家、道家及半封禁状态下的墨工相比,阴阳家对弟子的要求更为严苛,因此人数相对较少,这使得阴阳学宫看上去略显空旷。 再加上随着阴阳家新总部骊山选址已定并即将动工兴建,这里的人员就愈发稀少了。 乔松跟在大司命的身后,进入了一座叫做碧水阁的地方。入内之后,一块块巨型玻璃搭建出了一道水族馆一样的通道,周围可以看到摇曳的水草与各色的水生生物。 这里潮湿的环境似乎让身为火部长老的大司命有些不舒服,但还是耐着性子在乔松身边等候着他的吩咐。 乔松端坐在那里,品尝着阴阳家水部弟子特制的冰饮。对于身边那道不时偷看自己的目光视若无睹。 美则美矣,太危险了。 …… 在阴阳学宫中,星魂听闻乔松前来拜访时,脸上浮现出惊讶之色。 此时,坐在星魂对面的男子轻捻着自己的胡须,满脸也是惊愕:“北地君竟然来了?” 星魂眼神闪烁着一丝精芒,漫不经心的答道:“北地君天纵奇才,乃是大秦最为璀璨耀眼的明珠。 大秦未来的命运走向与他紧密相连,东皇大人自然对其格外关注。” 乍一听星魂似乎解释了原因,可实际上全是空话,什么信息都没有透露。 在五部长老中,面前这位云中君是最特殊的,凭借着一手神乎其神的炼丹之术成为了东皇太一的亲信,隐隐还在其他四部长老之上,仅次于三大护法。 可是星魂面对此人,却仍旧多有保留。 “不知道我是否有这个荣幸,可以跟随星魂护法一起,一睹北地君的风采呢?”云中君好奇地问道。 “我也很想知道北地君此次突然造访的目的,正好需要云中君一起参详参详。”星魂回应道。 “星魂护法客气了。” 两人缓缓站起身子,并肩前行,准备前去会见乔松。 二人穿过重重庭院,一路直奔碧水阁,见到了乔松。 沿着宛如紫晶一般的楼梯步入二楼,二人躬身施礼道:“不知君上驾临,我等有失远迎,还望君上恕罪!” 乔松抬手示意不必多礼后,目光便停留在了星魂身后的那个人身上,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之色——此人竟然是云中君徐福?星魂为何要将他带来呢? 此时的云中君徐福,头戴高冠,背负云朵形状的背饰,脚踏一双木屐,明明年纪不大但长相却颇显老态,浑身透着一种阴恻恻的气息。 更让人惊异的是,此人周身萦绕着一股淡淡的药香。 星魂自然注意到了乔松的眼神,于是便主动介绍道:“君上,此人乃是云中君,是我阴阳家金部长老。此次前来,乃是奉了东皇太一阁下之命,担任学宫今年的首席讲师。 云中君擅长炼丹之道,其造诣在阴阳家内堪称翘楚,实乃不可多得的丹道大家。” 听闻星魂所言,云中君赶忙上前一步,向着乔松躬身行礼。 乔松微微颔首,算作回应,但很快便将目光移开。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却让星魂心中不禁一沉。看起来,这位北地之君对于云中君似乎并无太多好感。 其实想想也是,云中君的装扮鬼子味儿简直太浓了,尤其是那个徐福的名字,乔松要是有好感才见了鬼了。乔松能够如此冷静对待,没有当场下令将其斩杀,已然算得上是极度克制了。 而云中君亦非愚笨之人,他敏锐地察觉到了乔松对自己的不满,心中虽有疑惑,但也明白此时不宜再去招惹这位北地之君,以免自讨苦吃。只是老老实实地坐在星魂身后,宛如木头人一般一言不发。 乔松与星魂交谈片刻后,便道出了自己的来意。 “今日,父王下旨,命令韩信率领大军继续攻打燕国。本君前来拜访阴阳家,也是为了一件陈年旧事。”乔松语气平淡地说着。 星魂心头一震,试探性地问道:“敢问君上,是否是为了那位燕国太子妃之事?” 乔松微微点头,表示认同。 星魂立刻明白过来,恭敬地俯身行礼道:“此事确实是我们阴阳家的责任所在,在下定会尽快向东皇大人禀报。” “那就尽快吧,帝国铁骑一旦奔腾起来,任何挡在前面的事物只有一个下场,那就是粉身碎骨。”乔松丢下这句话后,转身离去,身影逐渐消失在了阴阳学宫之中。 短短半个时辰过后,星魂便匆匆地离开了阴阳学宫,马不停蹄地赶往骊山。 月神正在那里负责主持阴阳家新总部的建设事宜,他必须先与月神沟通一下,然后才能将此事呈报给东皇大人。 然而,这一切已与乔松无关,他所追求的仅仅是一个结果。说到底,他想要的无非就是燕丹的项上人头。 这家伙完成了刺秦一事,已经完成了自己的历史使命,将灭燕的借口送到了秦国手上,已经没用了。这一次除了燕丹,还有所有墨侠一脉的人,全部在罗网和星宿阁的追杀名单之上。 反秦联盟的墨家,乔松并不打算给日后留下隐患。 …… 潜渊山庄内,乔松端坐在太师椅上,手中翻阅着萧何从北地郡送来的文书,里面详细记录了本季度北地郡上下的整体状况。 此时,雪女那悠扬婉转、柔美动人的箫声在整个山庄内缓缓回荡,犹如天籁之音,为乔松平日里繁忙的工作增添了一抹别样的情趣。 仔细研读萧何的文书后,乔松发现北地郡仍在稳定有序地发展。然而,鉴于燕赵两地的实际情况,他经过深思熟虑,决定积极响应大秦的策略,从北地郡中挑选出一批能干的官员,调派至燕赵两地,以充实当地的治理力量。 乔松提笔写信,并将其交给半夏拿去准备寄出。 处理完这件事后,乔松紧接着开始查看下一份文书,这份文书来自于阿言从蜀中寄来的。信中还提及了巴清的一些近况。 原来这姑娘回老家探望了一番后,也并未消停下来。据阿言所述,巴清近来正与蜀地的巨商卓氏展开一场重要的谈判。 与历史记载有所不同,卓氏并非在灭赵之后被秦国强制迁往蜀地,而是在乔松成功劝降李牧之后,他们主动选择举家迁移至蜀地定居。 卓氏入蜀之后,有意在蜀地发展,希望能拿到蜀地矿产的开采权。 在这个时代,矿产开采并非是由国府管制的,私人豪商反而占据主导地位。不过,乔松对此显然有不同的意见。 思索了一会儿,乔松让南星去陈平那里调取卓氏的资料。他需要看看,卓氏有多大的能耐吃下蜀地的矿产。 如果可以的话,他要给卓氏披上一层国府的外衣,以蜀地为试点试一下,看能否将矿产收归国有。 在封建王朝,盐铁专营能给朝廷带来多大的收益,在这个年代没人比乔松更清楚了。盐铁作为任何一个时代的战略物资,其所代表的利益都是非常惊人的。大秦没理由舍弃这样一块儿肥肉,把它交给商人。 卓氏如果不合作,那就简单了,乔松不介意让卓氏消失,转而换一个听话的工具。至于后世那位卓文君,乔松只好道声可惜了。 而盐业,齐国那边已经在布局了。只需要等齐国灭了之后,秦国就可以全盘接收,以大量的海盐来倒逼各地的盐商,采用更温和的手段将盐业收归国府。 “君上……” 雪女那小心翼翼的声音打断了乔松的思绪,他微微抬头,投去了一个询问的眼神。 “那位明珠夫人……” “她昨日又去找你了?” “是的。不过,我听从君上的吩咐,没有给她准确回复。” 乔松给了雪女一个赞赏的表情,随后再度低下了头,很是随意的答道:“再晾晾她吧,我还没想好怎么处理她。” 第139章 太白与皎月争辉 后世的人都知道,骊山乃是始皇帝长眠之所。但这个时候的骊山,只不过是一个风景秀丽的山峰。 能被阴阳家看中,骊山本身便有着出彩之处。这里属秦岭山脉的一个支脉,由东西秀玲组成,山势逶迤,树木葱茏,远望宛如一匹苍黛色的骏马而得名。每当夕阳西下,骊山辉映在金色的晚霞之中,景色格外绮丽。 阴阳家决定将学宫落座于此之后,便派了月神前来勘察地形,准备在这里新建一座新的大本营。 于是,月神就经常带着一些弟子前来进行实地勘测,寻找他们心目中的上佳之所。 “燕国太子妃吗?”一处背阴的山陵之下,听到星魂的转述,月神的表情看不出喜怒,只是淡淡的说道:“本以为燕国还需要几年才会崩塌,如今看来北地君有些迫不及待了。 如此也好,拖了这么多年,也是时候结束这场闹剧了。” “那位阴阳家奇女焱,在月神大人眼中,只是一个闹剧吗?”星魂故作疑惑的问道。 月神平静的看了一眼星魂:“这件事,就不劳星魂大人操心了。” 言罢,月神迈开步伐,神态端庄的向着山上走去。 月神和姐姐焱妃都是世间少有的美人,相比起姐姐的高傲不可一世,月神总是宛如她那一双隐藏在薄纱后的双眼一般,充满着神秘的色彩,让人看之不透。正如她的职责称号一般,宛如遗世独立的神女。 可星魂看着对方婀娜的背影,只觉得是如此的令人厌恶。尤其是她身上总是装出来的那种神秘感,更是让星魂恨不得撕掉这层伪装,看看这位大巫到底会不会流露出一些属于人的情感。 冷哼一声,星魂选择了一个完全相反的方向,离开了骊山。 …… 易水之畔,魏武(玄翦)靠在树上,嘴巴上叼着一根狗尾巴草,手上捧着一本书全神贯注的读着。 视线移动,可以看到那书的封面上写着三个大字:清静经。 这样一本书,这样一个人,两者结合在一起总会给人以一种怪异的违和感。 但是守在周围的奎木狼心里十分清楚,自家这位掌旗使这看起来平静的表现下,暗藏着怎样的疯狂。 说实话,奎木狼作为魏武的副手,对于这次任务很是不解。这一次他们白虎旗倾巢而出,就为了猎杀燕太子丹,是否有些大材小用了。 不是奎木狼有些看不起那个燕太子,只是此时燕国都在大秦的铁蹄下瑟瑟发抖,就这么一个太子,他实在是想不出有什么值得重视的地方。 “嗯?”就在奎木狼胡思乱想的时候,魏武突然低头瞥向了他:“你的刀乱了。” 奎木狼微微一震:“卑职失礼。” “你的刀意还无法做到收发自如,有时间多看看书吧,对你有好处。”魏武说了一句,便低下了头,再度将心神投入到了手中这本清静经之中。 倘若还是在罗网之中,那么他是一句话都不会多的。因为罗网培养出来的只是凶器,只有冷冰冰的任务和命令,除此之外任何多余的东西都会被罗网清除。但星宿阁不一样,虽然同样做着见不得光的事情,但这里培养的是人,奎木狼除了是他的部下之外,还有一些袍泽情谊。 所以,他不介意提点一句。 “大人,我们在这里等的是目标的消息吗?”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状态,奎木狼开口询问道。 “燕太子的踪迹,早就在朱雀旗的掌控之下。我们在这里等的,只是一些帮手。” 帮手? 奎木狼皱了皱眉,又是罗网吗?说实话,他不太喜欢和罗网合作。 就在这时,奎木狼突兀的抬起了头,看向了树林的黑暗处。 嗖…… 嗖嗖…… 茂密的丛林中,突然传来了一阵尖锐刺耳的箭矢破空之声!这突如其来的声响,让奎木狼的脸色微微一变。他立刻意识到,这是自己的手下察觉到了危险,并释放出了弓弩进行防御或攻击。 奎木狼原本准备立即行动,前往查看情况,但当他瞥见安然坐在树上、纹丝未动的掌旗使时,心中便有了数。他打消了出手的念头,紧握着刀柄站在原地,双眼紧紧地盯着密林深处。 紧接着,又是一连串清脆的金属撞击声响起,在昏暗的丛林中闪烁起点点璀璨的火花。显然,丛林里爆发了一场激烈无比的战斗。然而,仅仅过了片刻功夫,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诡异的寂静。 一道道黑影从黑暗中出来,看他们的装束应当是两方人马。他们有的被利剑逼迫在脖子上,有的则被长刀指向要害部位,双方看起来势均力敌,并未分出胜负。 奎木狼粗略地扫了一眼,心情不禁有些郁闷。自己这一方拥有弓弩作为助力,却只能与罗网勉强打成平手,看来队伍的训练还是不够到位啊! 就在这双方僵持的过程中,一阵微弱的脚步声响了起来,却是一男一女两个杀手从黑暗中缓缓走出。 魏武扫了一眼那个男人腰间的两把剑,不由自主的皱了皱眉头:“真是让人意外,中车府令居然会派你们两个过来。我还以为,会是六剑奴之中的两位。” 这两把剑,正是他之前的佩剑玄翦。而另外一个人,佩戴的则是惊鲵。 “中车府令自然有自己的考虑,不是我们这些人可以置喙的。”新任玄翦用低沉的声音回答道。 魏武(玄翦)将书卷起来插在了腰上,一闪身从树上下来了:“既然来了,那就分配一下目标吧。你和我一起追杀目标,剩下的人交给奎木狼统领,她来辅助,负责清理剩下的墨侠。” 如果是六剑奴之中的两位,那么他或许还能高看两眼。可这两人,魏武就没那么客气了,这话虽然是平静的说出来的,但充斥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锋芒。 新任玄翦面无表情的说了声好。 来之前中车府令就吩咐他们了,此行罗网只是配合,而不是主导。而对于罗网杀手来说,一向不需要他们擅自做主。 在魏武的指挥下,他和新任玄翦飞速的脱离了大部队,孤身潜入了燕地,直奔辽东准备围杀燕太子丹。而与此同时,身在楚地九宫山的东皇太一也接到了月神的消息,选择走出九宫山。 …… 蓟城虽然是燕国的首都,可相对于整个燕国辽阔的疆土来说,地处燕国西部,越过燕山山脉,燕国在辽西,辽东还有大片疆土。 只是相比起蓟城周边的富庶之地,这里更加的寒冷,人烟更加的稀少,甚至很多地方都处在荒无人烟的地步。而后世那肥沃的黑土地,这个年代还尚未被开发出来,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还主要以渔猎为生,没人会认为在这样寒冷的土地上,能够结出丰收的果实。 阳安,又称阳安都,是燕国在右北平和辽西两地交接处的一座大城,也是燕国辽西郡最西边的城市。在很早之前,燕国尚未掌控蓟城的时候,这里是燕国的旧都。 只是就连燕人自己都嫌弃这里苦寒,在拿下蓟城之后便迁都蓟城,这阳安都便逐渐被冷落了下来,地位一落千丈。 相比起燕人经营了数百年的蓟城,这座古老的燕国旧都显得逼仄不堪,王宫甚至连蓟城燕王宫五分之一都不到,王宫的大殿,房间也因为苦寒的环境,为了保温的目的而设置的非常狭小。总之,处处充斥着破败,逼仄的气息。 可现在燕王还有其他地方可去吗?没有了。 自从来到这里之后,燕丹也没有闲着。或许是认清了秦国的面目,燕王喜原本一味地退让态度终于有了转变。可此时醒悟,未免有些太迟了。 但燕丹不这么觉得,他认为这是转机,只要他们能抵挡得住秦军的兵锋,事情就会有转机。因此,燕丹在积极地联络魏国,楚国以及齐国,希望能为燕国找来援军,共同遏制秦国。 如此一来,燕丹就变得极其繁忙,即使是太子妃焱妃都难以经常见到他,只留下焱妃和尚在襁褓中的女儿独守空房。 今日,焱妃将女儿哄睡,看着熟睡中的女儿,脸上不由得泛起了一抹微笑。 给女儿盖好,焱妃便起身打算去让侍女给自己弄一些吃的。她并未像其他权贵一样,将女儿交给奶娘抚养。因为此时兵荒马乱的,她很不放心,所以事事都亲力亲为。只是如此一来,就忙了许多,有时候女儿闹起来的时候,她连饭都顾不上吃。 出了寝殿,外面的天空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虽然此时才十月份,可是这里已经很寒冷了。焱妃不由得紧了紧身上的衣物,抬眼看了眼星空。 可就是这么一眼,却让焱妃不由得停下了脚步,只见夜空中一颗大星异常明亮,似与明月争辉。 看到这一幕,焱妃那漂亮的脸上露出了一副惊愕的表情: “太白与月同光,其月月蚀,且以兵亡! 怎会如此,燕国的国祚,连六年都坚持不下去了吗!” 第140章 宝藏为饵欲钓鱼 咸阳宫章台宫大殿之中,嬴政和乔松父子二人端坐在那里,他们的目光紧紧锁定着前方正在进行傩舞占卜的月神。整个大殿里弥漫着一种神秘而庄严的氛围,仿佛时间都在这一刻凝固。 月神身着一袭华丽的长袍,身姿婀娜多姿,她手舞足蹈地演绎着古老的傩舞。每一个动作、每一个姿态都蕴含着无尽的神秘。 那古老得宛如战歌般的曲调,更是给这场占卜增添了一抹浓厚的兵戈气息。 嬴政的眼神专注而锐利,他紧盯着月神的一举一动,试图从她的舞蹈中解读出未来的命运。乔松则要随意的多,虽然身体依旧保持着正襟危坐的姿势,可看他的眼神却不知道心思飘飞到什么地方去了。 随着月神的舞动,傩舞渐渐进入高潮。她的步伐越来越快,身姿越发矫健灵活,一朵朵幽蓝色的火烛伴随着她指尖跃动而跳着摇曳的舞蹈。 在那神秘而古老的旋律中,月神仿佛化身掌管命运的神女,拨弄命运的琴弦。 终于,月神停止了舞动。 她缓缓睁开双眼,凝视着嬴政和乔松父子二人。在她的眼中闪烁着一丝光芒,似乎隐藏着某种天机:“启禀王上,太白者,四方金之精,白帝之子,上公、大将军之象也。 大秦居天下西陲,应太白之象。 此次太白与皎月争辉,乃是上天启示大秦,兵戈当兴。” 同一种星象,站在不同的角度,解读出来的结果自然不同。 对燕国来说是灾难,对秦国来说却是吉兆。 显然,月神的回答让嬴政很满意。在嬴政赐下了一些赏赐之后,月神便告辞退出了大殿。 …… 乔松出现在这里,也是个巧合。他收到了楚地传来的消息,所以来章台宫了。楚国那边,经过了一段时间的发酵,楚王负刍似乎确定了项燕干的好事,然后果断出手了。仅仅是一次出手,便配合朝堂中的氏族,直接将项燕的上将军之位给撸了,仅保留了龙腾军团这一支嫡系部队,其他两支交给了其他人来率领。 而新的上将军,则是换成了景氏一族的景章。 但是,楚王负刍似乎有反悔的意思,并不想将原本约定好的青阳以西之地割让给秦国。反而由这位上将军率领重兵,陈兵边境,蠢蠢欲动。 恰逢此时天有异象,嬴政便招来了大巫月神进行占卜。 “也就是说,项燕此时在楚国已经声名狼藉?”嬴政询问道。 乔松答了句正是。 这一招自然不是楚王负刍施展的,而是乔松麾下的星宿阁。毕竟,乔松要打击的是项氏一族的名声,楚王仅仅撸了项燕的上将军之位可不够。 因此,乔松的星宿阁就行动起来了,在楚地散播流言,说项燕欲祸乱王室,行当年三家分晋之事。 反正楚王负刍也乐得见如此,并未进行澄清。 再加上项燕这个时候被负刍撸了官职,此时是百口莫辩。项氏一族在楚地的声望一落千丈,若非项燕此时还顶着楚国战将的名头,怕是此时早就人人喊打了。 嬴政微微颔首:“项燕此人的确算一员良将,此人被剥夺军职,对我大秦来说的确是一件好事。” “父王,这新上来的景章虽是当年的柱国景翠之后,但其人才能却不怎么样。对楚国那边……” “寡人有意兴兵惩戒楚国,你认为此时由谁领兵为好?” 乔松愣了一下,有些担忧的问道:“父王是欲此时与楚国决战?” “楚王出尔反尔,愚弄寡人,岂能就这么放过?此举只为惩戒罢了。至于决战一说,暂时延后吧,此时还并非良机。” 乔松松了口气,思索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他便有了主意:“父王,不如令将军王贲领兵。” “哦?” 乔松看了眼赵高,让他去拿地图过来。父子二人围着地图商议了起来,听着乔松的想法,嬴政的眼睛渐渐地亮了起来。 最后,嬴政决定发信去询问一下上将军王翦的意见,看看此策的成算有多少。 正如之前嬴政和乔松说的那样,对于占卜一事,不可不信,亦不可尽信。月神的占卜,只是让嬴政做出这个决定的一个微不足道的推手罢了,而主要的原因还是根据当前时局的判断以及麾下群臣的计策。 …… 从章台宫出来,乔松下了长阶,一路走出咸阳宫,翻身上马正打算离去。可就在这个时候,他却看到了咸阳宫御桥尽头那一辆停靠在天街边缘的马车。 扫了眼上面阴阳家的标志,乔松微微沉吟,便策马走了过去。 “月神先生,这是在等本君吗?” 随着乔松的话响起,马车封闭的车窗缓缓打开,露出了月神的那张脸庞:“正是,不知可否有劳君上入内一绪?” 乔松想了想,将马交给了随行的阴阳家弟子,上了月神的马车。 踏入马车之内的刹那,一缕淡淡的幽香使得乔松动作微微一顿,方才继续进去。 月神乃是大秦国师,地位不低,因此按照形制这马车自然也足够宽敞。虽然说无法和乔松的车驾相比,但容纳两个人还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乔松和月神相对而坐,很想知道这位阴阳家大巫约见自己的目的。 月神敲了敲车厢,马车便缓缓地启动。然后,她从暗格里面拿出了一个木盒,打开之后还有些许寒气,却是一些茶叶。 烧好水,月神给乔松表演了一番茶艺。 也许是被月神身上的宁静神秘感染了,乔松也不着急了,静静地欣赏着月神的表演。一手凤凰三点头,让乔松很是惊奇。 “君上,请!” “多谢!”乔松微微点头。 似是为了打消乔松的疑虑,月神率先端起了自己面前的茶水品了一口。 乔松方才端起茶杯,轻轻的品尝了一下,眼睛不由得一亮。 “听闻君上喜欢天宗的太白云雾,不知我阴阳家这茶水可还合君上心意?” “太白云雾清香淡雅,品之令人如临雪山之巅,清逸出尘。此茶却截然不同,其蕴含生机,让本君舌尖仿佛品尝到了冬去春来,万物生发之景。”乔松端着茶杯摇晃了一下,看着其中茶叶伴随着水的晃动时而卷起,时而舒展:“本君倒是很好奇,此物是如何制成的?” 月神微微一笑:“此茶本产自神都九宫山一处绝壁,后经我阴阳家水土木三部弟子孕养,在炒制过程中,由木部弟子维持其一线生机,再以特殊手法保存,方才能品尝到其中玄妙。” 乔松皱了皱眉,将茶杯放了下来。 “君上有所不喜?” “阴阳家的制茶手法,的确堪称一绝。”乔松有些遗憾的道,具体的原因却没有讲明。可惜了,修饰的太多,以至于充满了阴阳家幻术的痕迹,失去了茶原本的味道。 月神心中有些狐疑,却没有追问,只是有些遗憾:“在下今日请君上一叙,却是为了燕太子妃一事。” 乔松微微挑眉,示意月神继续讲下去。 “日前,东皇阁下回复,他已经亲自前往辽西将其带回。只是,不知君上可否从轻发落?” 哦? 月神的态度让乔松有些意外,从原着中看,月神与焱妃之间乃是敌对关系。此时却由她来向自己求情,这莫非是东皇太一的意思? 至于原因,乔松也能想明白。 从东皇太一将焱妃关押在蜃楼紫贝水阁,而不是将其处死,以及阴阳家针对她的女儿姬如千泷的态度来看,焱妃身上有着关乎苍龙七宿的秘密。甚至,是阴阳家中唯一有能力解读幻音宝盒的人。 那么,要将焱妃留下来吗? 沉吟了一阵,乔松道:“本君所要的,是燕丹和他的太子妃。” 月神那纱带下的眼眸精光一闪,躬身道:“多谢君上。” “月神阁下今日相邀,也是巧了。本君这里有一桩事,尚且需要阴阳家协助。” “君上但有所命,我等在所不辞。” “本君希望,阴阳家能够出人,前往百越之地一趟。” 百越? 月神敏锐的察觉到,此事或许和那百越宝藏有关。而此事,同时也是苍龙七宿的线索之一。想到这里,月神自然没有理由拒绝。 阴阳家知晓的,比旁人想象的要更多。所谓百越宝藏,其实牵扯到了一个人——越王勾践。传闻,这百越宝藏便是他所留下来的。而那百越太子天泽,实则就是勾践的后裔,只不过不属于直系,而是血脉比较亲近的旁支。 当年韩楚两国在百越制造叛乱的时候,阴阳家便插手其中,找到了一些线索。但可惜的是,没有彻底揭开百越宝藏的神秘面纱。 没想到,在几十年后的今天,阴阳家能够再次抓住这样的机会。 这也是乔松的目的,那潮女妖自以为掌握着白亦非留下来的秘密,便可以和他讲价钱。殊不知,乔松从来都不是一个喜欢被人要挟的人,尤其是她对雪女下蛊一事惹怒了乔松。 因此,乔松要将阴阳家拉进来。这两方,都要被他派去百越之地协助焰灵姬。 他倒要看看,百越宝藏这个鱼饵,到底能钓起来多大的鱼…… 第141章 公子冷言压明珠 对于任何有关于苍龙七宿的秘密,阴阳家都是不会放过的。而百越宝藏这样的存在,对于阴阳家来说,无异于直钩钓鱼,可他们还是愿意上钩。 所以,月神很是殷勤的亲自将乔松送回了潜渊山庄,一路上两人相谈甚欢,还向乔松透露了一些不算秘密的秘密。 月神的态度,也让乔松明白阴阳家的选择。至少在拿到苍龙七宿的秘密之前,阴阳家和大秦还是处于同一阵线的。而且,他们有求于大秦,这让乔松利用起来就更没有心理负担了。 返回潜渊山庄,和雪女温存了片刻,乔松便命人将明珠夫人带过来。 …… 潜渊山庄的一座阁楼隐藏于茂密的松林之间,从二楼那精雕细琢、样式复杂的窗棂里,缓缓升腾起一缕淡紫色的烟雾。目光穿过窗子望进去,透过那缭绕的熏香,可以模糊地瞥见一个身影侧身斜卧在柔软的榻上,如同沉睡一般。 当视线逐渐靠近时,只见美人身着轻薄衣衫,睡姿迷人,那犹如成熟水蜜桃般丰满婀娜的身姿曲线,令人不由得心跳加速。 明珠夫人抵达潜渊山庄已将近半月有余,自那晚与那位神秘的北地君会面后,就再无任何风吹草动。 然而,明珠夫人并未焦急,因为她拥有足够的耐性。若非如此,她又怎能在那戒备森严的韩王宫潜伏长达十余载而未露出半点马脚呢? 毕竟,百越宝藏牵涉到好几个国家,她坚信那位北地君绝不会无动于衷。 如今,双方比的就是谁更具耐心罢了。只不过这样的日子实在有些乏味无趣。 明珠夫人樱唇轻启,发出一声摄人心魄的低吟,然后轻轻翻动身体。原本勉强遮住她娇躯的单薄被子,此时无声无息地滑落下来,却被一双纤细的手抓住。 砰砰砰…… 伴随着敲门声的响起,明珠夫人睁开了眼睛。 “客人,君上有请!” 明珠夫人嘴角微扬:瞧,这不就心动了吗。 …… 可是,明珠夫人很快就为她的盲目自信而付出了代价。当她跟着南星来到乔松面前的时候,看到那两个守在乔松身边的人,心里便是咯噔一下。 墨鸦眼神挪到了明珠夫人的身上,邪魅的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玩味。 良禽择木而栖。谁能想到,这个原本需要自己和白凤仰视的女人,双方之间的地位此刻竟然完全颠倒了过来。 心中闪过一丝杂念,墨鸦便飞速的收回了目光。嗯,不能乱看,要是君上对这女人动心了可就麻烦了,他们这样的目光,算得上冒犯了。 当然,君上一向对自己人仁厚,兴许不会怪罪,可这是本分。在黑暗中摸爬滚打了一辈子的墨鸦最明白,什么叫分寸了。 相比于墨鸦心里的胡思乱想,明珠夫人心里可就不好了,北地君将这两人找来干什么? 作为姬无夜麾下曾经的百鸟统领,明珠夫人是知晓这两人的。当然,在以前这两人连入她法眼的资格都没有。 可现在,这两人无疑是对她最了解的人了。看二人的站位便清楚了,两人默默的将她隔在了一个安全的距离之外,手中的匕首和羽刃随时处于蓄势待发的状态。 显然,她今日是连靠近都无法靠近北地君乐。 视线扫了二人一眼,明珠夫人将视线放在了乔松身上,对于这位北地君的戒备感到很是无奈。 此刻,乔松正端坐在桌案之后,左手捧着一册书卷,右手轻握茶盏,仿佛全然未曾察觉到她的来临。眼见乔松如此专注模样,明珠夫人微微躬身施礼道:“妾身明珠,拜见君上!” 乔松只是轻声应了一句:“嗯。”既未命其起身,亦无其他表示,依旧低头翻阅手中册子。 这般冷淡态度,令明珠夫人心头愈发忐忑难安,难道说自己此前所料有误不成?一念及此,她不禁心生焦虑。 时光悄然流逝,屋内气氛异常静谧,弥漫着一股难言的诡异氛围。 墨鸦与白凤站在一旁,暗自诧异不已,心中暗忖:君上当真是非常人也,面对如此美艳动人的女子竟能心如止水、不为所动。再观那韩安,不过是个自作聪明之辈,到头来反被其玩弄于鼓掌之中。两者相较,实乃天壤之别啊! 随着时间推移,明珠夫人额头上逐渐浮现出细密汗珠,身躯因长久维持同一姿势而略显僵直。 反观乔松,他在仔细翻阅完手中账册后,并没有就此停下,而是顺手拿起桌上一张空白的纸张,提起笔开始在纸上写写画画。看这架势,分明就是有意要冷落一下明珠夫人。 长此以往可如何是好? 明珠夫人暗自思忖,脑筋飞速运转,苦思冥想该如何打破眼前僵局。不然,这般僵持不下,自己的腰怕是都快要发酸难耐了。 “哎哟……” 突然间,只听得明珠夫人发出一声娇柔惊呼,身子竟然软绵绵地摔倒在地。她似乎也未曾料到会有此变故,俏脸上流露出惊恐失措之色,手忙脚乱地试图从地上爬起。 这般楚楚可怜、惹人怜爱的模样,实在太过容易勾起男子内心深处的保护欲望。 墨鸦随意瞥了她一眼,心中暗暗感叹:果真是个城府极深的女子。 然而,此时此刻的明珠夫人却留意到,乔松依旧不为所动。她不禁在心中暗骂道:这个家伙简直不是个男人,竟然没有丝毫心动! 一招没有奏效,明珠手上的动作却是丝毫不敢耽搁,急忙站起身来,再次躬身行了一礼,我见犹怜的请罪了起来:“妾身腿有些酸胀,还请君上恕罪!” “酸胀?”乔松终于开口了,他一边慢慢地将信纸折起,放入一旁的信封中,然后将信封拿起塞进怀里,动作优雅而利落。 “你只不过才站了那么一小会儿,就感到身体酸胀难耐,甚至直接摔倒在地。可阿雪被你种下蛊虫已有一月有余,你倒是告诉本君,应该如何处置你!” 乔松的声音并不大,但却带着一种无法抗拒的威严。随着他最后一个字的落下,原本像压抑的快要凝固的气氛骤然变得紧张起来,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空中搅动,掀起阵阵惊涛骇浪。 明珠夫人顿感一阵寒意从脊椎尾部涌起,如潮水般迅速涌上头顶,眨眼间全身已被冷汗浸透。在经历了短暂的惊恐后,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膝盖与地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妾身实在是因为太过急切想要见到君上您,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啊!但是妾身已经把雪女姑娘身上的蛊虫都除掉了,绝对没有伤害到雪女姑娘一丝一毫!” 明珠夫人慌忙解释道,声音中充满了恐惧和哀求。 这时,一直微微低头的乔松猛地抬起头来,他那锐利如刀的目光如闪电般直直劈向明珠夫人,令人不寒而栗。 “若不是这样,你真当自己今天还能有机会站在这儿跟本君说话吗?”乔松的语气冰冷至极,其中蕴含的威压更是让人喘不过气来。 要不是明珠夫人知趣,主动撤去了蛊虫,真以为乔松还会留着她吗?早就被乔松丢到星宿阁,甚至是罗网的手里,榨干最后一丝价值杀掉了。 明珠夫人心里松了口气,因为她知道这意味着她可以活下去了,但此时她的脸上还保持着惊恐的表情。 “你是个聪明人,本君不杀你。”乔松整理了一下手中的信件,给上面盖上火漆,继续道:“百越宝藏的价值,超过你这条命,所以你可以活下去。” “谢君上。” “两日后,会有阴阳家的人和你一起去百越,与焰灵姬汇合。一则,寻找百越宝藏,二则,你们要辅助她在百越站稳跟脚。 你手中有白甲军的训练方法?” “是。” “那就挑选越人,训练一支军队,人数五千人。相应消耗,本君会来提供。” “妾身遵命。” “记住,完成这两件事,你才能继续活着。” 明珠夫人心头猛地一揪,连忙躬身应道:“遵命!” 乔松微微摆了摆手,示意她退下。自始至终,明珠夫人甚至连提出一个请求的机会都未曾得到过,只能默默地听从乔松的指令行事。然而,尽管心中有些许不满,但明珠夫人却不敢有半分耽搁和犹豫。 当她踏出房间后,方才如释重负般的松了一口气。原因无他,就在刚刚与乔松相处的短暂时间里,她敏锐地感觉到,如果自己稍有一丝一毫的迟疑,恐怕根本无法安然无恙地离开这间书房。 此刻,站在屋外仰头望着夜空中高挂的明月,明珠夫人的脸上不禁浮现出一丝苦涩的笑容。她暗自叹息道:“我当初毅然决然地舍弃了百越之地,千里迢迢来到大秦帝国,本以为能够寻得一片新的天地。谁曾想,最终竟还是要被迫踏上前往那个地方的路途……” 究竟该如何评判自己曾经做出的抉择呢?明珠夫人心里也没有答案。但她非常明白,自从与雪女产生交集的那一瞬间开始,她便已经失去了自主选择的权利。 …… 两日后,明珠夫人见到了阴阳家的人,那是一个外表温和的中年人和一对双胞胎——瞬君,娥皇,女英。 三人的目光也落在了明珠夫人的身上,瞬君向她行了一礼,眸光中闪过了一缕精光:月神大人让我三人找机会控制的,便是此人吗? 这种熏香,的确有百越之地的风格。 看来,这次不会像当年一般,扑了个空了。 四人并没有过多的话语,相互行了一礼,便拜别乔松,带着一支队伍离开了北地君府邸…… 第142章 雪地追杀惊险时 燕地,辽西郡…… 此时的天地间已经是一片茫茫白雪。短短一个月的时间,截止十一月中旬的时候,辽西郡下辖十四个县已经被秦军攻下了十一个,燕王喜苦心构建的防线仿佛纸糊的一样,面对韩信大军简直是一戳就破,整个辽西郡仅剩下阳安都、白庚都和酉城都三个县还在苦苦支撑。 幸好在燕王喜快要绝望的时候,今岁的大雪终于来了。几乎是一夜之间,天地间便白茫茫一片。 厚厚的积雪一脚踩下去,能陷进去人半条腿。 面对燕山以北的酷寒天气,韩信也不得不命大军停止推进,就地驻扎以挨过这严寒的冬天。 中军大帐之中,一道身影掀开了帘子,一阵呼啸的寒风裹挟着雪花吹了进来。来人掸了掸身上的雪花,便朝着帐中的火盆凑了过去:“燕国这狗日的天气,差点儿没把人冻死!” 此时的火盆跟前,已经围满了人。 见到那人,周勃让开了一个位置,让对方坐了下来。 “军司马,都安置好了?”韩信一边烤着火,一边询问道。 “嗯,刚运来的物资都清点完毕了。这一次,萧先生补充了一批从西域弄来的棉衣,大概有一万两千件。 此外,商会那边还运来了六千件羽绒棉衣。加上之前的,基本上可以够大军用度了。” 听到棉衣,帐中的将领一个个眼睛都亮了。 这天寒地冻的,棉衣可是好东西啊。还有那羽绒棉衣,穿上又轻又薄,还特别保暖。有了这东西,手底下的儿郎这个冬天可就好过了。 于是,这些个将领一个个都用急切的眼神看向了韩信。 “除了这些物资之外,萧先生从北地郡补充的八千新兵也陆续抵达了,还需要将军进行分配。” 听到八千新兵到来,韩信不由得苦笑一声,向众人道:“不容易啊,总算是让萧大人那个铁公鸡拔了根毛。” 众将顿时哈哈大笑,帐篷内充满了欢乐的气氛。 大军征伐,自然会有损耗,这一点哪怕是韩信这个兵仙也无法避免。可其他军队倒好说,但其中的飞羽轻骑和玄甲军乃是君上的嫡系,需要经过严格的训练。所以,这些人都是直接从北地郡补充的。 萧何身为北地郡的郡守,对于治下百姓可是非常看重的。北地郡虽然这些年从韩赵燕三地迁徙了不少人,但还没有稳定下来,所以原本治下秦人是调一个少一个。 韩信每次要人,都得被萧何发信件劈头盖脸的一顿批,让他省着点儿用。 “回头我会把这些人分配下去。”韩信道,然后看了眼周勃和樊哙。 这两人目前是飞羽轻骑和玄甲军的统领,这八千人要补充也是优先补充给他们。两人自然清楚,不由得咧了咧嘴。 就在这时,韩信的一个亲兵挑开了帘子,送来了一封信。 韩信扫了眼信上的火漆纹路,眼神微微一怔,然后起身走向了自己的帅位,在上面抽出了一本书,打了开来。 对照着翻译下来,韩信微微皱了皱眉。 …… 因为辽西郡大半被秦军占领,防线彻底被撕破,仅剩的三个县也是瑟瑟发抖。所以,燕王喜惊慌之下又拖家带口的跑了,撤向了辽东郡,这其中自然包括燕丹这个太子。 漫天飞雪之中,燕丹一家的马车行走在茫茫大地之上。 除了这一辆马车之外,陪在燕丹身边的还有三十多个骑兵,除了他们之外便再无其他人了。燕丹这个燕国太子,如今也落魄了。 马车中,焱妃看着怀中安睡的女儿,眼中闪过了一抹疲惫。 燕王喜对燕丹的耐性似乎快要耗尽了,此次撤离辽西甚至没有通知他们一家。以至于他们知晓燕王要撤离的时候,燕王已经跑出了一百多里了。 所以,他们一家只好匆忙收拾了些东西,落在了大部队的后面。 由于出来的太过匆忙,这一路上缺衣少食的。偏偏燕丹为了彰显自己的胸怀,还将许多东西分给了部下。 看着自己可怜的女儿,焱妃心里没有愤怒是不可能的。可偏偏燕丹似乎一无所觉,或者说他察觉到了,却不在乎。 唳…… 突然,马车外传来了一阵慌乱的声音。 “所有人,加速前进。前方就是一片枯林,先闯进去!躲开他们!” 啪…… 驾车的车夫狠狠地抽在了拉车的马上,马儿吃痛嘶鸣一声,猛然加快了速度。呼啸的风掀开了马车的帘子,一股股寒风透过窗棂吹了进来。 “哇……” 睡在母亲暖烘烘怀抱中的姬如千泷猛然受到冷风,受到了惊吓,挣扎着哭了起来。焱妃连忙哄了起来,试图让孩子安静下来。 偏偏这个时候,马车的轮子碾在了一块石头上,整个马车剧烈的颠簸了一下。 孩子哭的声音更大了。 可是此时,燕丹却全然不顾母女二人,一把推开了车窗,向外看去。 嗖…… 一道流矢擦着马车边缘射了过去。 燕丹抽出剑,躲开箭矢:“怎么回事!” “太子,秦人追来了!”一个手拿双斧的壮汉嘶吼着回答道,同时手中的斧头劈开了几支落下的箭矢。 “英布!”燕丹大喊一声。 是的,眼前的燕丹亲卫统领正是英布。当年燕丹在楚南公的指点下救下英布之后,英布感念燕丹救命之恩,再加上回不去楚国了,便一直留在燕丹身边听命。 咚! 一道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响了起来。 燕丹咽下了还没说完的话,抬头望去,只见高远的天空之中,一朵巨大的漆黑蛛网绽放开来。其上盘踞着的那只狰狞恐怖的蜘蛛,无不在比显示着它背后的含义。 “罗网!”燕丹双眼瞳孔一缩。 不,还不止! 因为紧随罗网之后,一朵由点点繁星构成的猛虎星象出现在了空中。 而释放这两朵烟花的人,却是三道飞翔在空中的影子——公输家,机关蝠翼! 嗖嗖…… 蓦的,又是两道箭矢从天而降。但这一次,箭矢的目标不是那些护卫,而是燕丹所乘坐的马车。 英布暗骂一声,翻身踩在了马背上。 战马急速奔驰,眨眼间便距离马车不足两步之远。此时,那两支箭矢也距离马车顶部不足三米。 千钧一发之际,英布一跃而出,整个人宛如一头猛虎一般,双斧瞬间出手。 咔嚓…… 两支箭矢应声而断,英布翻了个身,整个人朝着马车另一侧翻倒。好在他反应飞快,以斧子勾住了马车边缘,整个人奋力一跃再度回到了车顶。 嗖嗖嗖…… 一道道箭矢宛如机关炮一样从天而降,接二连三的朝着燕丹的队伍袭来。 太学成立之后,各类后世的书籍被放入了藏书楼之中。公输仇在里面研读,颇受启发,这机关蝠翼也被进一步改造,每只机关蝠翼可以搭载四支四尺长的精铁箭矢,三十支普通箭矢。 此时,借由机关术居高临下的发射,其威力远非寻常箭矢可比。 英布在小小的车顶上连连挥斧,拦下了四支箭矢,但手都快被震麻了。可第五支箭矢实在是拦不住了,咚的一声射穿了马车的顶棚。 幸好焱妃并非普通人,提前带着自己女儿躲了开来。 那支箭矢接连穿透车厢顶棚,进而贯穿了车厢的底板,扎入了下方的大地之中。 燕丹脸色大变,提起剑便出了马车。 “丹……”焱妃下意识的喊道。 “你和月儿待在车里面!”燕丹留下一句话,侧身抓住了英布那匹马,纵身一跃翻身上了马。 有句话叫屋漏偏逢连夜雨,燕丹刚骑上马,下意识的要将那条机关腿踩在马镫上,可却用力过猛,只听咔嚓一声,机关腿上便出现了一条裂缝。 燕丹脸色一变,心里不由得暗暗叫苦。 可很快,他就来不及叫苦了。因为,头顶的机关蝠翼的箭矢来了。燕丹勉强翻上了马车,和英布两人联手阻拦那些箭矢。 一行人闷头朝着远处的枯林冲去,时不时地有人惨叫着坠下马。 机关蝠翼上的箭矢虽说看起来很多,但也架不住机关射速也快,短短一二百米的距离,头顶上的三只机关蝠翼便射空了箭舱。 而燕丹他们一头扎入了那座枯林之中,算是暂时摆脱了机关蝠翼的追踪。 …… 一行人停了下来,清点了一下人数,燕丹的脸色顿时阴沉的可怕。包括他在内,现在只剩下了八个人。 原来的护卫,已经死的七七八八了。 “太子!”英布从马车上跳了下来,看着头顶上那盘旋的机关蝠翼道:“现在距离天黑还有两个时辰,可秦人的机关蝠翼既然出现了,说明追兵距离我们并不远。我们不能在这里停留,必须尽快离开!” 想要对付机关蝠翼,便只有趁着夜色转移。否则,人家飞在天上,他们这些人真没有什么好办法。 “是啊,太子殿下,我们不能在这里多留了。”大铁锤也瓮声瓮气的道。 “你们安排人,我们沿着林子边缘转移。尽量拖延时间,等到晚上就可以摆脱他们追踪了。” “诺!” 交代好他们之后,燕丹挑开了帘子,看向了马车中的焱妃和女儿…… 第143章 密林截停激战起 马车之内,焱妃怀抱着自己年幼的女儿,满脸都是心疼与怜爱之色。小家伙可能是哭得太累了,此刻安静地躺在母亲温暖的怀抱里沉沉睡去,但她那稚嫩的小脸蛋上依然残留着几颗晶莹剔透的泪珠。 头顶上方,先前机关蝠翼射出的箭矢无情地撕开了车厢顶部,形成了一个大口子,寒冷刺骨的狂风不停地从这个破口处灌入车内。 焱妃脱下自己身上的华丽披风,小心翼翼地将它裹在女儿娇小的身躯上,生怕有一丝寒风会伤害到孩子。而她自己则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皮裘,在这漫天飞雪、严寒至极的环境下,看上去格外脆弱。 看着妻子和女儿如此可怜的模样,燕丹心中不禁涌起一阵酸楚,他默默地凝视了一会儿,嘴唇动了动,却终究没有说出话来。然而,空中那振翅翱翔、发出尖锐鸣叫的蝠翼,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当前面临的严峻形势。 终于,燕丹深吸一口气,艰难地开口说道:\"绯烟,这辆马车已经无法继续使用了……\" 听到丈夫的话语,焱妃的呼吸陡然一窒,她抬起头,目光复杂地望向燕丹,眼中流露出一丝痛苦和无奈。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要反驳些什么,但当接触到燕丹坚定而决绝的眼神时,所有的话语都硬生生地哽在了喉咙里。 最后,焱妃默默地点点头,抱紧怀中的女儿,缓缓站起身来,朝着车门口走去。 就在焱妃准备踏出车门的一刹那,燕丹迅速脱下自己的披风,快步上前,想要将它披在焱妃肩上。可焱妃却没有停下,而是抱着女儿径直下了车。 燕丹的手僵在空中,脸上的表情有些难看。 脸色变换了数次,燕丹再度转身面向了众人,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走吧,尽快离开这里。” “喏!” 英布让人将拉车的两匹马给解了下来,这两匹算是剩下的马中最好的了,速度快,耐力好。随后,他让人将两匹马拉给了燕丹。 燕丹将这两匹马自己留了一匹,另外一匹给了英布,将英布原来骑着的那匹马给了焱妃。 “这,太子,末将骑原来的马就好。这个,还是给太子妃吧……”英布有些为难的道。 “英布将军,你是剩下的人中武功最好的。这匹马能快一些,你骑着它有什么不对的,也好随时支援。”燕丹一脸诚恳的道:“至于绯烟,骑我这匹就好。” “可太子,您……” 两人还要谦让,焱妃却径直走到了英布之前的那匹马跟前骑了上去,然后将抱着女儿的披风再次紧了紧:“追兵近在眼前,你二人还在这里浪费时间?” 言罢,焱妃一手抱着女儿,一手抓住缰绳一抖,率先跑了出去。 燕丹眼神中闪过了一抹阴翳,转身面向英布的时候,却又有些伤感:“是我无能,如今山河破碎,却连妻女都照料不好。让她们跟着我在这冰天雪地里仓皇奔命。” “太子,此乃秦人无道,与您何干啊……” 燕丹叹了口气,似是认命了一般不做辩解:“好了,英布将军,不必多说了。我们赶紧走吧,就像绯烟说的那样,没时间浪费了。” 英布只好道了声诺。 一行人纷纷上马,迎着风雪在密林中穿梭。 …… 然而,让燕丹他们没想到的是,敌人比他们想象的来的更早。 沿着密林一路狂奔,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时辰,但奇怪的是,这一路上竟然异常顺利,并没有遭遇任何阻碍和抵抗。就连原本盘旋在头顶上方、不断发出尖锐叫声的机关蝠翼,似乎也因为英布连续三次精准的射击而变得畏惧起来,始终不敢降低飞行高度。 渐渐地,它们甚至有点跟不上逃亡队伍的速度,与众人之间的距离越拉越大。 燕丹见状,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看这样子,今天或许能够成功逃离这些秦人的监视范围了。在这支匆忙逃窜的队伍中,大铁锤身先士卒,带领着两名护卫冲在最前方;燕丹、焱妃和英布则紧随其后,位于队伍中央;而其他人员则负责垫后,确保没有敌人从后面追上来。 由于密林中道路崎岖不平,布满荆棘杂草,一行人根本无法快速奔跑。然而,正当大家稍稍放松警惕的时候,焱妃突然眉头紧皱,她毫不犹豫地伸手紧紧拉住缰绳,低声喝道:“小心!” “怎么回事?”燕丹闻言猛地一愣,还没来得及开口追问,只听得队伍前方的雪地上突然传来\"崩\"的一声巨响。紧接着,一根漆黑如墨的绳索如同毒蛇般从雪地中猛然窜出。 “这是......不好!”前方的大铁锤脸色剧变,失声惊呼道。他瞪大双眼,满脸惊愕之色,急忙用力拉紧缰绳,想要让狂奔中的战马停下脚步。 然而,一切都太迟了。只听得一阵震耳欲聋的巨响传来——“轰隆……”前方的三匹骏马毫无防备地撞上路途中隐藏得极深的绊马索,庞大的身躯失去平衡,向前倾倒而去。 大铁锤怒不可遏,破口大骂:“卑鄙无耻!” 他在落马之际迅速做出反应,在地上打了一个滚,然后半蹲着身子稳稳落地。尚未起身,两侧突然传来尖锐刺耳的弓弦声,仿佛无数蝗虫振翅高飞时发出的嗡嗡鸣响。 刹那间,密密麻麻的箭矢如雨点般朝他们激射而来。 燕丹心头一紧,面色苍白如纸,他毫不犹豫地抽出身旁的长剑准备应对。 千钧一发之际,一股璀璨夺目的金色洪流凭空涌现,犹如一座坚不可摧的城墙横亘在众人面前。那道神秘而强大的力量形成一层护盾,将所有来袭的箭矢尽数拦下。 可惜并非人人都如此幸运,星宿阁的箭矢杀伤力惊人,转瞬间便将其余护卫无情射杀,仅剩下英布和大铁锤侥幸存活。 更糟糕的是,大铁锤由于兵器还留在战马上,一时之间无法取用,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身中数箭。三支利箭分别射中他的肩膀、躯干和腿部,鲜血染红了衣衫。 叮叮当当...... 一阵密集的声音响起,星宿阁的箭矢如同雨点般密集地射向前方,似乎永远不会停歇。 躲在密林中观察情况的罗网杀手们见状,不禁暗自叹息。如果他们也拥有如此强大的装备,那么今后执行任务岂不是轻而易举?只可惜,人比人气死人呐,谁叫他们没有遇到一个好的上司呢? 正当一些罗网杀手认为只需静观其变便能顺利完成任务时,局势突然发生了变化——那原本汇聚成金色洪流的箭雨竟然毫无征兆地转向,朝密林两侧疾驰而去。 与此同时,燕丹全身墨色气息翻滚澎湃,他与英布二人分别从左右两边冲进了密林。 轰隆一声巨响,焱妃美丽的脸庞带着煞气,令人心悸的魂系游龙猛然爆发。 眨眼之间,以她为核心,一圈圈耀眼夺目的金色冲击波如汹涌的洪水般迅速蔓延开来。所到之处,树木纷纷断裂倒地,藏匿于两侧的二十多名杀手更是被硬生生地抛向半空。 紧接着,数道漆黑如墨、凌厉至极的剑气破空而出,如同闪电般迅速收割着这些杀手的性命。每一道剑气都精准无误地击中目标,瞬间夺走一条鲜活的生命。整个场面血腥而残酷,让人不寒而栗。 哼!黑暗中突然传来一声冰冷的哼声,紧接着传来一阵清脆响亮的金属撞击声。只见一把锋利无比的横刀猛然挡住了英布手中势大力沉的斧头,原来是白虎七宿中的昴日鸡出手了。 与此同时,另一边正在向前冲锋的燕丹身体猛地一顿,随后像一颗炮弹一样被人从茂密的树林中狠狠地击飞出来。 “什么?”焱妃见状脸色骤然变冷,眼神犀利如鹰隼般紧紧锁定住两旁的树林。 砰...... 燕丹沉重地摔落在地上,连续打了好几个滚,然后艰难地半跪着用剑插入地面,借助剑身的支撑力向后滑行了三四米才勉强停下。 然而,经过如此猛烈的撞击,他那本来就已经受损严重的机关腿终于承受不住压力,发出“咔嚓”一声脆响后彻底断裂开来。 “该死的!”燕丹满脸怒容,表情变得异常狰狞,他恶狠狠地盯着树林,似乎那里隐藏着一只恐怖至极的凶兽。 就在刚刚交上手的一刹那间,他居然只看到了一个模糊不清的身影,甚至连对方的容貌都没有看清,自己就被硬生生地击退了。 “丹,你怎么样?”焱妃终究还是放心不下自己夫君。 燕丹什么话都没说,脸色依旧阴沉如水。 就在这时,一道闷哼声响了起来。只见英布自林中倒飞而出,砰的一下摔倒在了地上,此刻这位将军状态凄惨,一只胳膊无力的垂在那里,好似被人挑断了手筋。 下一刻,一黑一白两把剑旋转着插在了众人面前,紧跟着一道人影出现在了几人左侧——正是来自罗网的天字杀手,信任玄翦。 英布只是战场杀伐将领,本就和奎木狼在伯仲之间。可惜,他只顾着奎木狼,根本没注意到隐藏在黑暗中的毒蜘蛛,以至于和新任玄翦交手的瞬间就被重创,失去了一臂。 随着此人登场,一道道黑色的影子从密林中出现,将他们包围了起来。这些杀手约莫十余个,一个个身上散发着可怕的气息。 但燕丹没有看这些人,因为刚才将他击飞的高手还没出来。而且,那人是他的老熟人。 伴随着一阵咯吱咯吱的声音,魏武踩着雪花走了出来…… 第144章 东君断后太子逃 那两把一黑一白、闪烁着寒光的长刀,其独特的外形设计勾起了燕丹内心深处一段极不愉快的记忆碎片。这些碎片如潮水般涌上心头,令他那条曾经受伤过的断腿也开始隐隐作痛起来,仿佛在不断地提醒着他当年究竟经历了怎样残酷的事情才导致如今这般模样。 然而,面对眼前的敌人——魏武,燕丹并没有流露出丝毫畏惧之色。相反,他紧紧咬着牙关,强忍着腿部传来的剧痛,眼神坚定地凝视着对方。 魏武只是淡淡地扫视了一圈被包围起来的四个人,但很快他的目光停留在焱妃怀中抱着的那个婴儿身上。他的眼神微微一动,似乎流露出一丝情感波动。 这个微妙的变化并未逃过焱妃敏锐的观察力,她原本就冷漠如冰的面容此刻更显冷峻,一股浓烈的杀意从她身上弥漫开来。 短暂的沉默过后,魏武终于下达了命令:“杀!” 话音未落,四周的人群立刻行动起来。 新任玄翦身形一闪,迅速锁定了行动不便的燕丹作为首要攻击目标。只见他手持双剑,动作娴熟流畅,攻守兼备。白色剑身舞动如风,形成一道坚固防线;黑色剑身则凌厉迅猛,伺机发动致命一击。眨眼间,两柄长剑交织出密密麻麻的剑网,将燕丹全身各处要害尽数笼罩其中。 与此同时,昴日鸡和罗网组织中的一名“杀”字级别杀手默契配合,前后夹击,一同朝着英布发起猛烈攻势。他们招式狠辣刁钻,将攻击的重点放在了英布那条受伤的左臂之上,不给英布任何喘息之机。 其余的杀手们则分成两组,一组负责警戒四周,以防有人突然闯入或突围逃脱;另一组则毫不犹豫地举起手中各式各样的兵器,对准大铁锤展开围攻。 同样一把剑,就如同世间万物一般,其本质不变,但在不同人手中却会焕发出全然各异的神采与魅力。而眼前的黑白玄翦更是将此演绎得淋漓尽致!在魏武手中,它宛如一头凶猛狂野、只知进攻不知防守的凶兽利齿;然而到了这位新任天字级杀手手里,却敛去了几分暴戾之气,一黑一白双剑交错挥舞间,攻守转换如行云流水般自然流畅且无懈可击。 燕丹猝不及防地遭遇突袭而来的黑剑时,他匆忙举起自己的兵器试图抵挡。 两把武器裹挟着强大力量轰然碰撞,激起惊天动地的巨响,两人的剑气顿时迸射开来,将二人周身三尺化作一片无人敢于涉足的剑气绝域。 短短数个回合的交锋过后,燕丹已然力不从心。原因无他,他身上那副精巧的机关假肢早就在之前的碰撞中不堪重负地崩裂开来。 如今的高强度交战中,燕丹连基本的身体平衡都无法维持住。 新任玄翦可是来自罗网的杀手,他们可不会讲求什么手下留情,一招一式攻击的全是燕丹的断腿,主打的就是一个趁你病要你命。这也是魏武让他一个人对付燕丹的原因所在,否则这场战斗应该是两人一起绞杀燕丹的。 剑光如电般闪现,瞬间划破空气,燕丹的背部立刻被撕开一道深深的口子,猩红的鲜血喷涌而出,溅落在地上,形成一朵触目惊心的血花。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使得正与魏武紧张对峙的焱妃脸色猛然一变。 只听见一声巨响,焱妃单手迅速掐动法诀,原本环绕在她周身的强大游龙之气骤然分出一部分,如同一条灵动的巨龙腾空而起,以雷霆万钧之势挡住了黑白玄翦凌厉的双剑攻击。 这一击不仅给了燕丹宝贵的喘息机会,更让他成功地暂时摆脱了新任玄翦那恐怖的压制力量。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新任玄翦不禁微微一惊,心中暗自诧异:为何魏武此时竟按兵不动? 趁着这短暂的空档,燕丹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拼命向焱妃靠近,像一只受惊的兔子般狼狈逃窜至她身前。他气喘如牛,大口呼吸着空气,紧握剑柄的双手因过度紧张而不停颤抖着。 对于魏武没有动手一事,焱妃同样感到惊愕不已。她若有所思地望了一眼自己的女儿,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复杂的情感。刹那间,她似乎明白了其中缘由,但又带着几分不甘与无奈。 最后,焱妃深吸一口气,不舍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儿,将她推给了燕丹:“丹,你带着月儿快走,我来拖住他们!” “绯烟!”燕丹瞪大眼睛,满脸都是难以置信的表情。 “走!”焱妃语气冰冷,不容置疑。 燕丹紧紧咬着牙关,强忍着内心的痛苦与挣扎,默默接过女儿,然后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步伐踉跄而坚定。 “太子妃难道不认为,自己有点过于自信了吗!” 魏武缓缓地开口道,与此同时,他腰间悬挂着的那柄长刀也微微出鞘了几分。 就在这一瞬间,原本沉默不语、气息沉稳的魏武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浑身散发出一种癫狂而凌厉的刀意。这股强大无比的刀意如潮水般席卷而来,瞬间充斥林间。树梢上的落雪扑簌簌的落下,仿佛受到了惊吓一般。 燕丹不得不停下了脚步,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危机感,他清晰地感受到,如果自己胆敢轻举妄动迈出一步,必将遭受毁灭性的攻击。 焱妃怀中紧紧抱着孩子的样子,让魏武不禁联想到了自己的妻儿以及逝去的爱妻纤纤。原本,他们此次行动的目的仅仅是擒杀燕丹而已,所以魏武并未打算轻易出手,只要能够顺顺利利地完成任务便可。 然而,焱妃此刻居然想要协助燕丹逃脱包围圈,这无疑迫使魏武不得不采取行动。 “既然如此,那就放手一搏吧!”焱妃眼神一冷,双手相对虚握,形成了一个奇怪的印诀。 紧接着,源源不断的金色气浪从她体内喷涌而出,声势浩大,犹如两只巨大的羽翼在其背后徐徐展开。此时此刻,她已不再是那个温柔婉约的燕国太子妃,而是化身为那位才情绝艳的阴阳家东君。 恐怖的气息让身为天字级杀手的信任玄翦心中大惊,这股压力,已经超过了他所遇到过的大部分高手,即使是越王八剑中的其他几位,也远远不及。只有在中车府令身上,有一丝这样的感觉。 魏武也皱起了眉头,这位太子妃,有些超过他的预料了。 可魏武也不是坐以待毙的人,伴随着龙吟般的刀鸣,两把长刀瞬间出鞘,黑白二色的内息缠绕,可怕的刀意再上一层楼。 “一起动手!”魏武断喝一声,整个人宛如猛虎下山,两把长刀直取焱妃要害。 面对这位前所未有的强大对手,魏武也不敢逞强,托大去兼顾燕丹,只能专心先把焱妃拿下再说。与此同时,新任玄翦也不敢怠慢。 二人合力战焱妃,恐怖的刀芒剑气瞬间覆盖焱妃周身三尺。 然而,面对两人疯狂的杀意,焱妃丝毫不慌,宛如起舞的神女,金色的游龙之气瞬间湮灭了二人来袭的刀芒剑气,紧跟着游龙回转,一左一右的便拦住了二人。 明明只是无形的龙游之气,可此时却仿佛化作了实质,硬生生扛住了二人的进攻。 燕丹见状,脸色变换了一阵,最终咬着牙朝着那仅剩不多的几匹马而去。可现场可不止他们这些人,还有一部分杀手作为警戒,见到燕丹想要逃走,如何会放过他? 登时,一道道凶狠的刀光便笼向了燕丹。 燕丹此时本就是重伤之躯,断了一条腿,手里还抱着孩子。这些平日里对他来说,挥手就能斩杀的小喽啰们,此时却成了致命的威胁,眨眼间便让他陷入了险象环生的境地。 千钧一发之际,焱妃竟不顾两个绝顶高手的围攻,再度分出了周身的龙游之气,帮燕丹清理了那些阻拦的杀手。 这一下,燕丹前方再无阻碍。逃生的希望就在眼前,燕丹顾不得多想,快步冲向了马匹,拽着缰绳上马,狠狠地一拍马屁股。 战马吃痛,奋力疾驰而出。 怀中的女儿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大声地哭喊了起来。 低伏在战马上,燕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那个手持双刀的秦国杀手一举突破了焱妃的龙游之气,宛如猛虎的獠牙,黑白二色的刀光瞬间落在了焱妃的身上,在她身上留下数道伤口。 女儿哭喊的声音更大了,燕丹死咬着牙,再度趴在了马上,不去看身后的画面。 一道道箭矢从身后追来,燕丹手持武器尽力的将其劈飞,很快便没有心思再做他想了,只想着逃离此处。 东君不愧是阴阳家的副掌门,其一身实力甚至已经隐隐超过了天字级,也就是掌门级的范畴,达到了诸子的程度。仅凭一人之力,竟硬生生的拖住了魏武和新任玄翦两人,甚至还揽住了五名杀手。 但是,她只是阻拦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因为,大铁锤和英布先后死在了星宿阁和罗网的围攻之下。十余人杀手腾出了手来,其中还有昴日鸡和两个成名已久的杀字级杀手。 这些人没有停留,径直追向了燕丹。 这一幕看的焱妃心急如焚,出手也毫无顾忌了起来,一道道龙游之气疯狂的朝着二人绞杀,试图尽快脱离战斗。 “吉日兮辰良,穆将愉兮上皇; 抚长剑兮玉珥,璆锵鸣兮琳琅。 瑶席兮玉瑱,盍将把兮琼芳; 蕙肴蒸兮兰藉,奠桂酒兮椒浆。” 莫得,伴随着古老的吟唱,天空中骤然亮起了一轮日光,恐怖的高温使得周围数十丈之内的冰雪刹那间溶解。 三人脸色大变,尤其是焱妃,脸上短暂的惊愕之后,随即变成了无力的苦涩。 声音落下,一道笼罩在神秘黑袍内的身影越过了魏武和新任玄翦,径直出现在了焱妃面前:“日升兮日落,金乌兮归汤谷。 东君,离别经年,该回来了。” 阴阳家的人? 魏武有些意外,但也明白了此人的身份,想来便是君上信中提过的阴阳家掌门东皇太一了。意识到这一点,魏武顿时收起了武器,冷声道:“撤!” 二人毫无和焱妃纠缠的打算,追向了燕丹消失的方向…… 第145章 风雪呼啸太子亡 虽然焱妃不惜牺牲自己来给燕丹争取逃跑的时机,但这一切努力似乎都是白费力气。 燕丹骑马狂奔不到五里路时,翱翔于高空之上的蝠翼就立刻察觉到了他的行踪,并紧紧咬住不放,让他根本无处可逃。 经过十几里的追逐战之后,燕丹终于还是被秦国的杀手们缠住了。更糟糕的是,他骑乘的那匹战马也惨遭射死,更是雪上加霜。 此时此刻,望着四周逐渐合拢、虎视眈眈的众多杀手,燕丹紧握剑柄的双手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起来。 他斜倚在路旁一块巨大的石头边,紧紧搂着怀中年幼的女儿,满脸尽是绝望之色。 凛冽刺骨的北风呼啸而过,掀起漫天飞舞的片片雪花,却丝毫未能驱散燕丹心头那无尽的悲凉。 这一路走来,他竭尽全力的和这些秦国杀手纠缠,也仅仅只干掉了区区三名杀手而已。自那之后,这些杀手便不再与其短兵相接,而是改用弓弩像戏弄老鼠般不断消磨他的意志和体力。 事到如今,精疲力竭的燕丹已然寸步难行,全身上下每一块肌肉都在痛苦呻吟,尤其是那条早已断裂的腿部伤口,鲜血更是如泉涌般汩汩流淌而出。 燕丹此时已疲惫不堪、心力交瘁,但那些冷酷无情的杀手们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乘之机。在他们看来,落井下石并非不道德之举,反而天经地义。因此,这群杀手毫不犹豫地再度动手。 只见昴日鸡与罗网中的一名“杀”字级别杀手同时发动攻势,首先出招的便是那位来自罗网的杀手。此人身负一柄名列剑谱第七十六位的宝剑——鸣镝。剑身有数处特别设计的空洞,挥动时发出锐利刺耳的破空声,恰如其名,这种声音能够对敌人产生一定程度的干扰。 伴随一阵凄厉的尖啸,鸣镝剑直刺向燕丹怀中紧抱孩子的手臂。 刹那间......当! 燕丹竭尽全力,压榨出体内所剩无几的最后一丝力量,惊险万分地挡住了这致命一击。然而就在此刻,局势突变! 昴日鸡突然杀出,行进途中猛地跪地,借助惯性向前滑去,并与燕丹擦身而过。瞬间掀起一片腥风血雨——原来是他手中锋利无比的横刀狠狠劈砍在燕丹那条尚未受伤的腿上。 刺骨的剧痛如潮水般涌上心头,燕丹再也无法忍受,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嚎。 只见那位鸣镝剑奴手法娴熟地一抖剑身,长剑擦着燕丹的宝剑溅起一串耀眼的火花。紧接着,他顺势一挑,锋利的剑芒划过燕丹的手腕,瞬间割断了他握住剑柄的手筋。 燕丹的宝剑失去控制,飞射而出,直直插入下方坚硬的地面。 重创燕丹之后,两人再度出手。 昴日鸡猛地转身跃起,手中长刀化作一道寒光,径直朝着燕丹的后背心脏处猛刺而去;而鸣镝剑奴则毫不留情地紧追不舍,剑尖直取燕丹抱着女儿的手臂,这一击志在必得,欲将父女二人一同刺穿! 千钧一发之际,一抹漆黑如墨的刀光骤然闪现,狠狠地撞击在鸣镝剑上。 鸣镝剑奴认出了这把长刀,心中一惊,连忙向后闪退数步。 几乎同一时间,魏武如同鬼魅一般,紧随那把黑色大刀现身于燕丹身前。 在燕丹惊愕的目光注视下,他伸手一把夺过孩子的襁褓,动作干脆利落,然后迅速将她从燕丹的怀中抢走。 只听得“噗嗤”一声闷响,昴日鸡的横刀无情地刺穿了燕丹的后背心脏位置,染满鲜血的刀锋贯穿了他的胸膛。 魏武抱着那孩子快速向后撤退,犹如一阵疾风般惊险地避开了这致命一击。 随着胸口一阵剧痛袭来,燕丹感到自己身体的力量犹如决堤了一般快速消失,摔倒在了地上。 冰冷的积雪刺激了燕丹最后一点神智,他的眼前浮现出当年在邯郸做人质时的情景,仿佛再次见到那个衣衫破烂、蜷缩在树下瑟瑟发抖的身影。一个恍惚,那个身影又端坐在王座之上,身穿王袍,冕琉之后的目光中透露出一种睥睨天下的威严与霸气。 “为何那人不是我呢!” 这个念头如闪电般划过燕丹的脑海,而他眼中原本闪烁的光芒也瞬间黯淡下来。 哗...... 魏武的靴子在雪地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印记,最终稳稳地停住脚步。他低头看向怀中仍处于昏睡状态的孩子,不禁眉头微皱:如此巨大的动静,这孩子竟然毫无反应? 周围的杀手们纷纷跪地,尤其是罗网组织派来的鸣镝剑奴更是不知所措。他实在想不通,自己究竟哪里做错了,竟引得这位大人出手阻拦。 魏武完全无视周围人的存在,默默地把仅存的长刀收入刀鞘之中。然后伸出手轻轻触摸着孩子的额头,但手指刚一接触到皮肤就缩了回来——好烫啊! “不好,这孩子发烧了!”魏武心中微微一惊。 此刻,新任的玄翦迈步来到燕丹面前,蹲下身去仔细探查了一番后,站起身来向魏武道:“大人,此人已无脉象,已然死去。” 魏武微微颔首,表示已知晓情况。接着他下达了新的指令:“嗯,将燕丹身上所有能证明其身份之物尽数搜出,呈交予君上。其余人等归入乙队,全力追捕那些仍活跃于燕国境内的墨侠余孽!不得放过任何一人!” “遵命!”众人齐声应和,纷纷抱拳施礼。 安排好接下来的行动,魏武便抱着孩子匆匆离去。他必须尽快找到一名医师,保住这个孩子的性命。 …… 咸阳…… 燕丹和焱妃的消息很快就通过不同的渠道送到了乔松这里。燕太子妃绯烟已经和燕丹一起死在了辽西郡的冰天雪地之中,而被东皇太一带回去的,是阴阳家的东郡焱妃。 对这一点,乔松没什么意外的,有东皇太一出手,焱妃翻不起什么浪花。可让他感到意外的是,却是魏武在此次行动中,救下了燕丹的女儿,还费尽心力找医师为其医治。 “燕丹的女儿吗?”乔松脸上泛起了复杂的表情,姬如千泷,原着中的女主角啊。 只可惜,这一次她的父亲不再有活下来的机会了,也不会有墨家来为她保驾护航了。此时的她,真的成为了一个亡国公主。 “谁的女儿?” 好容易从宫里面跑出来,来自己哥哥府上散心的阳滋听到了乔松的呢喃,不由得好奇的凑了过来。 “燕丹的女儿。” “燕丹,那是谁?”阳滋一脸的疑惑。 “燕国太子。”乔松很是无奈的摇了摇头,拿起了桌上的锦帕递给了她:“把你的嘴擦一擦,姑娘家的也不注意一下形象。” “我也就是在二哥这里吗,出了这个门儿本公主可不会这样。”阳滋笑嘻嘻的接了过来胡乱的擦了两下:“二哥你怎么会关注起燕国太子的女儿了?” “不是我关注,只是燕国太子死了,他留下了一个一岁多的女儿,落到了我的手中。我正发愁,怎么处置这孩子呢。” 阳滋眼珠子转了转,凑到了乔松身边:“二哥,我给你出个主意如何?” “哦?说说看。” “把那孩子带大呗。” “嗯?你什么意思?” “二哥你看啊,阿言姐姐不就是你留在跟前带大的吗?反正你府上又不缺一口吃的,将那孩子带大,再养一个小媳妇儿不是正好。” 乔松有些哭笑不得的敲了一下阳滋的脑袋:“讨打!” 阿言和他的年纪差不多大,养了也就养了。可在这个时代,他的年龄都够当月儿的爹了。再说了,人家孩子她娘还在呢。万一有一天东君脱困了,还不得和他拼命啊。 不过,阳滋的话倒是提醒他了。这姬如千泷牵扯的事情也不少,更是解开苍龙七宿的关键人物,既然落到了自己手里,也没道理让出去啊。毕竟,东皇太一不是将焱妃带走了,留下了这么个小丫头吗? 想到这里,乔松起身走向了书桌,拿出了一张空白的纸张提笔书写了起来。 …… 一个多月后,月儿便通过星宿阁的渠道被送到了咸阳,进了乔松的府邸。 看了眼这熟睡中的孩子,乔松心里叹了口气,人之所以为人,便是因为同理心和仁慈。失去了这两样东西,与畜生何异?既然这孩子活下来了,让他再处死一个懵懂无知的孩子,他还是下不了这个狠心的。 沉吟了一阵,乔松开口道:“医家端木先生在咸阳吗?” 身后的墨鸦答道:“回君上,盖聂先生返回咸阳之后不久,就前往了北地郡,来往西域各国。故此,端木先生便也跟随一起去了。” 乔松微微颔首:“这样吧,将这孩子送到北地郡,告诉端木先生实情,请她帮忙照顾一下。” 墨鸦有些惊讶,不太明白君上这是要做什么。 其实,这只不过是乔松想要弥补一下心中的遗憾,让月儿跟着端木蓉长大罢了。至于要不要告诉月儿真相,就交给端木蓉决定吧。 …… 而当得知乔松让自己帮忙养孩子的时候,端木蓉觉得太荒谬了,她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呢,跟前带个还没断奶的孩子算怎么回事儿? 可听完月儿的身世,这位医家传人却又不忍了,叹了口气:“我知道了,还请转告君上,这孩子就留在我身边吧。” “唯!” “对了,这孩子叫什么名字?” 来传话的杀手愣了一下,扫了眼那熟睡中的孩子,道:“君上说,这孩子本来的名字只会给她带来麻烦。所以,就叫她月儿吧。” 端木蓉低头看着这孩子,眼神中闪过了复杂的神色:“月儿吗……” 第146章 转眼又是一年春 燕丹的死,对于乔松而言,不仅仅是出了一口恶气那么简单,更像是终于摆脱了一个令人厌恶至极的恶心玩意儿。然而,从整个天下大局来看,燕丹之死不过是沧海一粟,甚至连燕国的局势都不会受到多大的影响。 值此寒冬腊月,大雪纷飞之际,道路封闭,交通受阻,大军难以调动,整个天下都安静了不少。乔松谨遵父王旨意,投身于官吏调动的工作当中,全力加速燕赵两地的巩固进程。 他与王绾、冯去疾二相及朝廷九卿齐心协力,将大批来自关中地区的中低级官吏调任至燕赵之地。这些官吏每人赴任时,还会携带四五名太学学子一同前往,旨在迅速在当地建立全新的行政架构,确保地方安稳。 新调任的官吏肩负着三项重要任务:其一,需迅速组织起各级行政结构,深入了解并接手各国原先掌管的地方事务,涵盖户口统计、田地丈量、赋税征收、徭役派遣、民生福祉、商业发展等方方面面; 其二,需要将当地德高望重之人、经验丰富的老人以及各个家族的族长们组织起来,并向他们详细地讲解大秦的国家政策和法律法规,以此来抚慰那些因六国覆灭而惶恐不安的人们。 其三,对于那些违反大秦律法的典型罪犯,必须依法严惩,从而树立起大秦国法的权威性。毕竟每个地方的风俗习惯各有差异,想要彻底改变绝非易事,这肯定需要一定的时间。 比如说,燕赵地区的百姓向来民风剽悍,所以私斗之风盛行,但这种行为在大秦帝国是明令禁止的。那应该如何解决这个问题呢?目前似乎还没有特别有效的方法,只能通过严格执行律法来惩处相关人员。 然而,这就意味着需要大量的衙役,也就是缉盗去处理此类事件。 试想一下,燕赵之民以前在各国的管辖之下过着无拘无束的生活,如今突然要受到秦国的严密管制,心中自然会产生抵触情绪。如此一来,秦法严酷的恶名便渐渐传播开来。 不过好在,由于忌惮大秦吞并六国的强大威势,这些刚被征服的地区暂时还不敢轻举妄动,局势得以初步稳定下来。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大秦律法与这些新占领土地之间的关系,势必需要做出一些相应的调整。 寒冷的冬季悄然离去,春回大地,万物复苏。那覆盖大地的皑皑白雪也渐渐融化,猫了一整个冬天的秦军伸展着手脚,准备开启新一轮的征伐。 …… 二月的咸阳城,空气中仍弥漫着丝丝寒意。章台宫内,熊熊燃烧的火墙源源不断地散发出炽热的气息,努力抵御着殿内的清冷,让这座宽敞而庄严的宫殿保持着宜人的温度。 过完年关,岁月又添了一道年轮,乔松也年长了一岁。此刻,他端坐在父王身边,与满朝文武一同商讨着秦军未来的战略目标。 乔松已年满十七,尚未举行成年加冠之礼。因此,在朝堂之上,他多数时候只是默默聆听,然后再与父王私下商议。除非遇到必须亲自回应的问题,否则他甚少发言。 与他坐在一起的,还有其兄长扶苏。除了他们二人之外,殿内再无其他公子身影。公子高等人仍然未能获得参与议政的资格,只能继续留在廷尉府钻研律法。 朝堂之上,群臣围聚在那幅硕大无比的舆图前,嘈杂之声不绝于耳。众人议论纷纷,焦点集中于今年大秦的战略目标:攻伐燕国残部与魏国。 此时此刻,燕国之战已近尾声,无需赘言。韩信所率大军势如破竹,长驱直入,燕地指日可下。这位出自上将军门下,却年轻的有些过分的将领军事才能早已获得大秦上下的认可,无人质疑他终将击溃燕国,无非是时间早晚问题而已。 如此一来,朝臣们当下热议的核心议题便自然而然地转向了魏国。 魏国地处中原要冲,而今魏国虽仅剩弹丸之地,但其实力仍不容小觑。究其原因,乃在于魏国拥有一项列国皆无的独特优势——人口。 时间往前推一些,秦王政十六年,秦灭六国之前。根据这些年星宿阁在各地调查的资料,乔松用后世的一些统计模型推算出来的各国人口数据,秦国人口约莫在八百万上下,韩国在百万上下,赵国在三百五十万,魏国四百万,楚国五百五十万,燕国一百五十万,齐国二百七十万。 仅从人口数量方面来看,魏国位于山东六国之中排名第二位,略微逊色于楚国。然而,如果我们将国土面积这一因素纳入考量范围内,情况就会有所不同。 楚国地域辽阔,五百万的庞大人口分布在广阔无垠的土地之上,这样一来,其人口密度实际上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高。相较之下,魏国的领土面积虽然比韩国稍大一些,但与其他大国相比简直微不足道。令人惊讶的是,就在这么有限的疆土范围内,竟然容纳了如此多的百姓。 换个角度思考,可以说魏国的人口密度位居各诸侯国之冠。 正因为如此,魏国所蕴含的战争潜力也极其巨大。尤其是在这个以冷兵器为主导的时代里,人口密度高、国土面积狭小的魏国,在防守时更是一块难以攻克的坚盾。 面对这样一个魏国,想要将其攻克得动动脑子! …… 朝堂之上,群臣激辩正酣,声音嘈杂得宛如闹市一般。 乔松坐在角落里,看似心不在焉,但其实却是一心二用,一边沉浸在图书馆里面翻阅海量的资料,一边撑着下巴聆听大臣们的争论。 此时此刻,秦王正站在巨大的舆图旁边,双眉紧蹙。 原来,今年开春之后,楚国国内调动频繁,愈发躁动不安,颇有挑衅之意。似乎,楚王负刍是打定主意,不割让之前许诺的国土了。 面对如此局势,满朝文武纷纷进言献策,表示应当派遣一支劲旅前往楚国,给对方一点颜色看看。教训楚国,让其不敢轻动的同时,可以在攻楚途中调头北上,兵围大梁,一举消灭魏国。 然而,想要实现这个计划并非易事,必须先想办法迷惑魏国才行。 于是乎,有人提议让驻守在赵国边境的王翦大军佯装南侵之势,以此引得魏军将主力调往北方防守。 这条计策确实精妙无比,如果一切顺利实施,那么接下来便只剩下一个关键问题:究竟该派谁统领大军出征楚国呢? 经过一番激烈的讨论之后,结果并无太多悬念——最终还是决定由王贲挂帅出征。此人战功赫赫、威名远扬,实乃不二人选! 事情敲定,嬴政心中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了地。他满意地点点头,然后随意地扫视了一圈身边的人。当看到自家两个崽时,嬴政不禁露出一丝微笑:嗯,扶苏这孩子还是一如既往的老实,态度端正且神情专注;至于乔松......嗯,嗯? 嬴政忽然停顿了一下,眉头微皱。 他定睛仔细观察,却见乔松眼神迷茫,仿佛失去了焦距一般。嬴政见状,额头上的青筋瞬间暴起。 而朝堂上的大臣们察觉到秦王的目光所向,发现了乔松的模样,顿时,超沉闷纷纷将头转开,有的假装抬头看向天空,有的则低头盯着地面。 其中最为夸张的要数王绾和冯去劫二人,他们竟然像是完全没有感受到现场紧张的气氛,反而一本正经地开始商讨起军队后续的物资调配供应,仿佛什么都没看到一样。 “各位爱卿,若无异议,灭魏之策便这么定下吧。” 群臣纷纷起身行礼,乔松也在大哥扶苏的拉扯下回过了神,装模作样的随同一起行礼,口称没有异议。 嬴政轻哼一声,让朝臣先行退下了。 群臣纷纷离开,而这个时候,乔松也下意识的就要拉着大哥一块儿溜之大吉。可嬴政怎么可能允许他就这么跑了? 于是,苦逼的乔松就被留了下来。 其实对于灭魏乔松没什么想法,一个被大秦的偏师灭了的国度,不值得他多做什么。只是,唯一麻烦的地方在于魏国的国都大梁。 “大梁?”听到自家崽的担忧,嬴政不由得眸光一凝,似是明白了什么。于是,嬴政问道:“你之前一直神游天外,便是为了此事?” “神游天外?父王,您在说什么啊,儿臣可没有……” “嗯?” 乔松顿时变了种说法:“回父王,正是。” “可有什么解决的办法?” “儿臣心里已经有了些腹稿,只是此事还需要公输越以及公输家帮忙。在王贲将军攻打到大梁城下之前,即可准备好。” “此事若成,你今日议事之时的无礼之举,便可以翻篇。可如果不成……”嬴政嘴角浮现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容。 乔松嘴角抽了抽,他这是被威胁了吗? “去吧,寡人等你的好消息。” “儿臣领命。”乔松苦着脸行了一礼,离开了章台宫。 看着自家崽子离开,嬴政脸上的冷意逐渐融化。 呵,这臭小子。 去年冬天,朝臣们对于乔松的理政很是认可,嬴政这个做父亲的自然也是与有荣焉。所以,就得给他加加担子。 离开章台宫,乔松便让人直奔蓝田…… 第147章 赴蓝田大开眼界(上) 蓝田工坊研究所,听到自家君上来了,小胖子公输越顾不得其他,连衣服都没换就跑出来迎接了。 乔松拽住了缰绳,让战马停了下来。还没从马上下来呢,一声嘹亮的君上就吼了出来,然后刚走过来打算扶乔松下马的士卒就被一道庞大的身影撞开了。 “起开,没一点儿眼力劲儿!”公输越一屁股撞开了那个士卒,生怕被人抢了先一样拽住了乔松战马的缰绳,满脸的都是求表扬的模样扶着乔松下了马。 乔松不禁哑然失笑,看了一眼这小胖子身上满是烧灼痕迹的防火围裙:“你呀,好歹也是左庶长,出门也得注意一下自己形象。如此这般模样,让御史看见了,又得参你一本。” 公输越怪笑了一下,答道:“嘿嘿,这不是没在咸阳城嘛。” 实际上,这还是公输越谨慎的回答了。这是在蓝田,别说一个御史了,便是左右两个丞相,上将军来了,他公输越也是一点都不怵。在这片地盘上,他说了算。 两人走进了这片大秦的工业摇篮,蓝田工坊的大量工匠已经被撤走,分别派往了分布在各地的工厂之中。因此,这蓝田工坊也少了很多火热,多了一些研究的学术氛围。 星宿阁的玄武七宿,就在公输越的手下。但这些人并不注重个人武力,而是一个个都有绝活,大多是机关术,锻造,兵器,大型器械等各方面的大师。而这七人有两位在蓝田工坊,其他的要么在军中,要么被派到了各地工厂。 乔松微微颔首,然后问道:“之前本君吩咐斗木獬研究的东西如何了,有苗头了吗?” 斗木獬——公输家核心弟子之一,因其高超的创造能力被公输越招揽到了麾下。此人曾经也是公输家机关术大师种子之一,可是进入星宿阁之后因为接触到了更多超越当前时代的知识,反而迷上了材料研究,认为只有更好的材料,才能将机关术推进到更高的程度。 之前的弹簧,便是他和公输越一起研究出来的。 提起正事,公输越脸上的表情顿时严肃了起来:“回公子,您给的配方十分明确,并没有什么难度。就是您给的那些武器图纸,对材料的性能要求太高,目前只有一些相对笨重的大家伙有了些苗头。 斗木獬看制作起来难度太大,就另辟蹊径结合机关术做出来了一些东西,不知道能否满足君上的要求。” “哦?这倒有趣了。”乔松眼睛一亮,决定去瞧瞧。 公输越叫来了人,让他们准备马匹。斗木獬的研究地点没在工坊内,而是在蓝田的大山之中,那里人迹罕至,更加的安全一些。 …… 此时才是刚刚开春,大山里厚厚的积雪没有丝毫融化的痕迹,进了大山战马竟完全走不了了。无奈之下,乔松便和公输越两人只好下了马靠两条腿走进去。 这让乔松很是好奇,这都开春了路都这么难走,一整个冬天斗木獬他们是怎么活下来的,不需要给养吗? 公输越一脸尴尬的解释了一番,原来整个冬天他们都是依靠机关朱雀给大山之中的斗木獬他们送物资的。只是,为了保密,这机关朱雀还是公输越厚着脸皮从班大师那里磨来的。 “嗯,今年想办法修一条简易的路吧。”乔松满脸嫌弃的看了看自己这双被积雪完全浸透了的靴子说道。 “君上放心,回头开春了卑职就让冯劫将军调人过来修路。”公输越拍着胸脯保证道。 主要是这座在大山中的研究所保密等级太高,不适合一般的民夫来修路。所以,公输越决定回头让冯劫从蓝田大营调人过来帮忙。 至于帮不帮?你就问问他还想不想要今年更新的装备就完事儿了。 乔松有武功在身,情况还能好一些,可公输越这小胖子就不行了,爬了不到半个时辰就累的气喘吁吁。乔松不得不停下来休息了片刻,方才再度上路。 约莫一个多时辰之后,两人才终于翻过了最后一道山梁,便能看到前方一座宽阔的河谷内,一片建筑临河而建,隐约可以看到外围进行守卫的大秦锐士。 正要走下山梁,公输越却一把拉住了乔松。 乔松有些疑惑,不由得看向了他。 公输越在身上一阵的摸索,拿出了两个千里镜,将其中一个递给了乔松,示意他看对面山梁。乔松愣了一下,通过千里镜看了过去,却看到那边有一些鲜艳的红色旗帜作为标志。 想来应该是公输越发现这些旗帜了,才让他停了下来。 随着视线的挪动,乔松很快就在那些旗帜下面发现了一些披着皮甲的草人:“那是标靶?这是什么意思,今天有武器实验吗?” “应当是这样了。” 乔松了然,正好,这里视线不错,刚好仔细观察一下。 没过多久,乔松便听到了一阵尖锐刺耳的哨声,他心想这大概就是进行试射的信号吧。 紧接着,在下一个瞬间,通过手中的千里镜,他突然看到一支支箭矢如闪电般疾驰而出,径直朝着那片标靶区域飞去。这些箭矢在穿越虚空的一刹那间,拖着一道似有若无、飘忽不定的黑色尾迹,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尤其是在这片被皑皑白雪覆盖的大山之中,更是如此醒目。 “嗖......嗖嗖......” 一声声尖锐的破空之声不绝于耳,一支又一支的箭矢纷纷落入了那些标靶区域内。其中有少数几只成功地穿透了草人,但更多的则是深深地扎进了周围的空地上。 稍稍等待了一会儿,一阵阵惊天动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骤然响起,仿佛要撕裂整个天地一般。 伴随着巨大的声响,无数的乱石和飞雪被炸得腾空而起,形成一股汹涌澎湃的冲击波,迅速将那些可怜的草人完全吞没。 乔松的眼睛里闪烁着令人惊叹的光芒,心中暗自叫好:彩!竟然真的让他们做到了! 是的,这熟悉的爆炸声,已经表明了斗木獬所研究的材料到底是什么东西——火药。这玩意儿的配方,乔松简直不要太熟悉,直接丢给了公输越看看他们能研究出什么东西来。 只是乔松还给了他们一些火器的图纸,可从刚才公输越所说的来看,似乎他们走上了另一条路。目前来看,效果不错。 一轮测试之后,又进行了两轮测试,用来作为标靶的草人已经全部被炸成了碎片。 乔松敏锐的发现,在最后一轮的测试中,斗木獬似乎还在特制弩箭的火药之中,填装了一些碎片,对草人造成了更有效的杀伤。 确认底下没有接下来的实验之后,两人方才向着下方的建筑走去。 …… 守卫的大秦锐士仔细检查并确认了两人的身份后,才准许他们通过。当他们逐渐接近实验场地时,阵阵呼喊声传入耳中。 “第一、第七、第九和第十二座神机弩的精准度不足,把它们抬回去检修,务必找出问题所在!” “再派几个人,立刻前去查看爆炸效果!” “动作要快,都加快速度!” 仅仅凭借声音,就能推断出说话之人应该是位女性。 走进试验场的院落,一个梳着马尾辫的红发女子立即进入了两人的视线。她大约一米六高,如果放在现代社会也算是比较常见,但在这个时代却显得格外娇小玲珑。 在她腰间系着一根腰带,上面用黑色丝线精心绣制出一幅栩栩如生的图案——正是玄武七宿中的首星斗木獬。 这位女子手中紧握一本簿子,手持炭笔奋笔疾书,同时有条不紊地指挥着周围的人们忙碌工作。看着她忙碌专注的背影,竟透露出几分小巧玲珑般的惹人怜爱之感。 因那些实验性武器周围还有一圈士兵守护,公输越便抬手挥了几下,并高声喊道:“小姑!” 那女子微微一顿,缓缓转过身来,一张如瓷器般精致的面庞展现在众人眼前。她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宛如两颗晶莹剔透的宝石,闪烁着灵动的光芒。 当目光与公输越相对时,那圆润可爱的脸颊上立刻绽放出一抹灿烂的笑容:“哎呀呀,小越越啊,你总算是来啦!快快快,过来帮人家算算这个数嘛。” 没错,这位玄武七宿之首的斗木獬按照辈分来讲,可以算作是公输越的长辈呢。她名叫公输祺,是个性格活泼俏皮的小姑娘。 此刻,公输越原本满脸的兴奋之情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副愁苦不堪的模样。 尽管他们二人实为姑侄关系,但实际上,这位小姑的年龄甚至比公输越还小两岁。再加上她身材娇小玲珑,看上去更像是公输越的小妹妹一般。 然而,无奈归无奈,面对这位以辈分压人、时常驱使自己如同牛马的小姑,公输越也只能苦笑着走上前去,轻声提醒道:“小姑,莫要胡闹了,君上在此呢。” 直到这时,公输祺方才如梦初醒,留意到了一旁的乔松。她的俏脸上不禁泛起了一丝尴尬,手忙脚乱地将手中的记录本塞进腰间,然后匆匆行了个礼:“拜见君上!” 第148章 赴蓝田大开眼界(下) 乔松缓缓地抬起手来,轻声说道:“不必多礼。” 要知道,这玄武七宿可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当上的,必须得经过公输越一层又一层地上报,最终得到乔松本人的批准方可任职。 然而,乔松对他们的认知也仅仅局限于那些书面资料而已,今日才算得上是初次亲眼见到真人。 瞧那公输仇,活脱脱就是个干瘪瘦弱的老头子;再看看眼前这位胖乎乎的公输越,实在难以想象公输家族的基因里居然还能孕育出如此讨人喜欢的小姑娘。 不得不感叹,果然是传承了数百载之久的诸子! 打过一声招呼后,乔松径直朝着不远处的实验场地走去。 其实方才他就已经留意到了那些专门用于测试的弓弩,此刻正好趁它们尚未被移走,过去好好查看一番究竟如何。 只见这块试验场地方正平坦,视野极为开阔,上头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十二架体型巨大的强力弩机,其排列方式呈四行三列。 乔松向前迈进一步,靠近强弩后开始认真端详起来。这些单发强弩体型巨大且长宽均超过一丈,浑身散发出令人胆寒的杀意。毫无疑问,公输家族对于机械器物的美感把控得相当出色。 \"本君方才听闻,此数架强弩精准度似有瑕疵?\" 乔松边问边蹲下身去,企图一窥强弩内部构造。 两位公输家族的大师见状,连忙唤来四名士兵。只见公输祺在强弩外壳处摩挲几下,便卸下四颗插销,并示意士兵们抬起外壳,显露出其中奥妙所在。 乔松目睹此景,脸上满是惊愕之色——原来这强弩不仅运用了滑轮组原理,就连那些精细入微之处也暗藏玄机:弹簧、棘轮……诸如此类不应出现于当下之物尽皆现身其间! “启禀君上,确有数架强弩精准度欠佳。”公输祺一脸认真的回答道。 “一般而言,导致此状况发生的缘由何在呢?” “大部分原因出在材料上,尽管我们的工匠能够将产品尺寸做到完全一致,但由于每批钢材冶炼后的质量参差不齐,导致最终生产出的零件存在一定差异。” “钢材质量有影响?”乔松若有所思地问道。 公输越点了点头,接过了自家小姑的话头,回答道:“若是用于铸造刀枪剑戟、铠甲护具等,倒还尚可;然而一旦应用到机关术那些精细繁复的零部件上,便显得力不从心了。 即便是采用最优级别的零部件,像这等机关强弩,其使用寿命也难以超越二百支箭矢。一旦超出此数,就必须替换部分已损坏的部件。” 这种事情上,公输越更有回答的资格。毕竟,他掌管大秦的军备整体运行,更加深知这里面存在的问题。 乔松听闻此言,不禁眉头紧锁,心中暗自思忖:如此状况实非良策,这些军械连一场高强度的战争都无法支撑下来。 可是,要解决这个棘手的难题谈何容易,不仅需要投入大量的时间与精力,更关键的是要建立起一整套完备而规范的体系,方能确保大规模生产的产品质量趋于稳定。 大秦虽然比起历史上要超越许多,但是毕竟还是一个农业为主的国家,没有相关的经验。 思索了一阵,乔松没有说话,而是起身站了起来。之前他注意到了,这试验场上还有一些没有使用过的箭矢,便走了过去,拿起了其中一支。 这些大型强弩所用的箭矢,通体都是金属打造,每一支箭矢都在二十斤以上,寒光凛凛很是吓人。 他一边观察这些箭矢,一边思索着对策。想着是不是回头将图书馆之中一些有关于标准化,系统化的书籍搬出来,让公输越他们应用到大秦的军备制造中去。 “咦?”乔松突然轻咦一声,抓住箭头下方扭了起来。 没过多久,那支箭头就在乔松手中被成功拆卸开来。经过一番仔细端详后,乔松惊讶地发现,原来这支箭头与箭杆之间并非传统的固定方式,而是采用了螺纹连接设计;不仅如此,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箭头内部居然还是空心结构,而且在内壁处还精心设有开片。 面对眼前如此独特而精巧的构造,乔松不禁感到十分诧异,并向公输祺发问:“你们到底是怎样想到要在这些箭头上刻划出这些痕迹来的?” 听到乔松的疑问,公输祺先是微微一愣,很是得意的炫耀了起来:“根据君上给的资料,我们发现在相对狭小的空间内引爆火药时,其产生的破坏力会更为巨大。 基于此,为了进一步提升弓箭整体的杀伤力,我们才特意做出了这种特殊处理。当然啦,除此之外,我们对于箭矢内部的装填物同样也是花了不少心思!” 说罢,公输祺转头吩咐身边之人取两份箭矢的装填物取来。 当看到工作人员递过来的所谓“装填物”时,乔松不由得惊愕失色——呈现在他面前的赫然竟是一个个已用油纸严密包裹好的圆柱形物体,而在它们的尾部位置,则预留着一段细细的引线。 这不就是纸包定装技术吗? 乔松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了这个念头。 “呐,君上您看。”公输祺小心翼翼地拆开了其中一个火药包,里面露出了一些小小的圆形颗粒,它们与一些碎铁片混杂在一起。 乔松凝视着这些颗粒,心中暗自思忖:“碎片……果然如此,难怪那些草人会被撕碎成那样。” 然而,就在这时,他突然注意到了一些不同寻常之处。乔松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盯着那些圆形颗粒:这竟然是……颗粒火药?而不是常见的粉末火药? 他不禁感到一阵恍惚,仿佛置身于梦境之中。 拨弄着手中一个个宛如米粒大小的黑火药颗粒,乔松开始反思起自己之前的想法。 原本以为自己的提醒对于公输越他们来说至关重要,但现在看来,他们似乎已经凭借自身的智慧和努力,摸索出了颗粒火药以及纸包定装技术。 想到这里,乔松不禁自嘲起来,觉得自己有些过于自负,低估了古人的才智。 公输祺继续向乔松介绍着这种火药的研发过程,乔松聚精会神地聆听着每一个细节。 随着了解的深入,他越发意识到,古人并非愚笨不堪,而是由于受限于当时的环境和知识体系,导致他们的见识相对较少。一旦给予他们更多的机会去接触新事物、拓宽视野,他们所展现出的能力或许远远超出自己的想象。 “就这样,我们研发出了这种结合了火药的箭矢。” 公输祺的收尾工作将乔松飘飞的思绪拉回到现实之中,他沉默片刻后,缓缓开口说道:“嗯,相当出色!没想到你们竟然能够凭借自身努力探索到如此成果,实在难能可贵。 诸位的功绩,本君铭记于心。稍后,本君定当如实禀报给父王,按照律法给予赏赐。 不过,咱们内部吗……公输越!” “臣在!”公输越应声而出。 “你听好了,尽快从商会调拨两万两黄金,用于奖励此次参与研发的众人。此事宜交由你全权处理,必须确保万无一失。”乔松目光坚定地吩咐道。 “臣谨遵君令,必不负所托!”公输越领命后,公输祺亦躬身施礼,表示感激之情。 乔松凝视着手中的火药,心中满是感慨:“像这般奇思妙想应当得到大力支持和鼓励。” 试想一下,未来的工业制品若能与现今精妙绝伦的机关术完美融合,将会碰撞出何等绚丽多彩的火花呢?光是想想就让人充满无限期待啊! “微臣明白了。”公输越恭敬地回应道。 乔松一脸凝重地吩咐旁人取来油纸,小心翼翼地将那几粒火药包裹起来。完成后,他才手持着纸包,慢慢步出试验场。在行走间,他还不忘向身后的两人招手示意,让他们紧紧跟随,并开始谈论起这次前来的目标。 原来,乔松此行仍旧是为了攻下大梁。 在历史上,王贲曾率军围困大梁,最终通过挖掘河道、引水灌入城中的方法取得胜利。这种策略固然减少了秦军自身的伤亡,但对困守于大梁城内的百姓而言,无疑是一场浩劫。 因此,乔松渴望找到一种能以最快速度攻陷大梁的方法。思来想去,他把目光投向了火器。然而令他始料未及的是,这一次的行程竟带给他如此巨大的惊喜。 “君上究竟希望达成何种成果呢?” 公输越好奇地发问。 乔松毫不犹豫地回答道:“炸开通往大梁城的城门!” 听到这话,公输越顿时明白过来,然后转头看向身旁的小姑公输祺,似乎在征求她的意见。只见公输祺微微点头,表示这个任务并无难度,可以轻松完成。 两人的眼神交流让公输越心里有了底,认真的向乔松做出了保证。 接下来,乔松在这座研究所看了一个下午,便在机关朱雀的接应下离开了蓝田。只是在临走的时候,乔松吩咐公输越,一个月后来一趟咸阳。 既然他们能做到如此程度,乔松不介意更相信他们一些,给公输越更多的后世知识…… 第149章 临至战前改策略 秦王政二十年二月十九,大秦郑重发布檄文,向各国宣告,楚国背信弃义,拒绝按照约定将青阳以西地区割让给秦国,此乃失信之行。秦国将发动军队讨伐楚国。 实际上,这封檄文主要是展示给齐国看的。你看,老铁啊,楚国欺骗了我,我去揍它应该没问题吧? 齐国那边自然是,老铁,当然没问题!那你看我们何时能进一步扩大双方的贸易规模呢? 这对秦国来说自然不成问题,因为他们正急需齐国生产的粮食、鱼盐等物资。为此,大秦决定在原本属于赵国领土的巨鹿郡增开五处互市,以增加与齐国的贸易往来,并借此抚平饱受战火摧残的燕赵之地。 在成功稳住齐国后,大秦的大军便开始行动了。 楚国原本以为秦国仍会像以往那样,从西部发起进攻,因此将防御重心集中于此。然而,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王贲竟然率领八万秦军精锐,出其不意地从颍川郡攻入了楚国北部边境。 短短两个月时间,王贲大军便接连攻破楚国两道防线,拿下了楚国二十几座城池,打的楚王心惊胆颤,连忙派出了使臣前往咸阳求和。 咸阳城中,气氛紧张而肃穆。嬴政端坐在朝堂之上,他的目光如鹰般锐利,狠狠地斥责了一番楚国使臣,毫不留情的斥责楚王背信弃义的举动。 楚国使臣点头哈腰,连连道歉,表示楚王的悔悟之心。 双方完成了土地的交割,楚国使臣那颗高悬的心终于落了地。他们急忙拿着秦王国书,匆匆踏上归程,希望能尽快回到楚国,向楚王禀报此事,以安定楚王的心。 乔松在一旁看着,不禁摇了摇头。他心里暗自叹息道:早点儿信守承诺不就好了吗?非得挨我大秦的一顿毒打,才知道老实。 然而,就在楚国使臣尚未离开咸阳之时,一道秦王的王诏却迅速传至秦军前线。 王翦此前率领的秦军主力早已屯兵魏国边境,做出了大举进攻的态势。魏王假得知这个消息后,大惊失色,他紧急征调了四十万大军北上,企图抵抗秦军的主力。 秦国君臣得知魏国竟然能够拼凑出如此庞大的军队,不由得后怕不已。他们暗自庆幸,幸亏之前没有与魏军正面交锋,否则想要吞下这四十万大军,绝非易事。 不过魏国既然调主力北上,那么他们灭亡,也就顺理成章了。 王贲接到秦王诏书之后,立即率军绕行楚国境内。之前因为秦军的攻打,楚国正是畏惧秦军之时,根本不敢阻拦。于是,王贲就这么在楚国境内畅通无阻,从楚国境内攻入了魏国,一路攻到了大梁城下。 抵达大梁城下之后,王贲派人封锁了黄河,使得魏军无法回援大梁。同时,王翦也加大了对魏军的压制,死死地将其牵制在了边境,不让其回援。 此刻,灭魏之战的关键,就在能否攻破大梁了。 …… 大梁城下,王贲手持千里镜,站在机关朱雀之上亲自观察着大梁的防御,心里不由得暗骂,这魏人还真是块难啃的骨头。 咻……咚…… 一朵烟花自秦军大营中绽放开来,顿时吸引了王贲的注意,这是通知主将的信号,意味着营中有十万火急的事情需要他回去。 王贲登时命机关朱雀往回走。 回到大营之内后,王贲便急忙朝中军大帐而去。从停靠机关朱雀的营地出来,王贲便注意到了今日的营地中多出了一支陌生的运输队伍,他们的车全部被毡布蒙着,看不清里面有什么东西。 “这些车队是从哪里来的?”王贲询问身边的亲卫。 亲卫连忙去打听了一下,回来禀报,是从咸阳过来的。 咸阳? 王贲那严肃的脸上流露出了一抹惊讶,能一次调动如此大批量物资,却又不经过本将军的,应当只有…… 嘶…… 想到这里,王贲连忙加快了战马的速度,朝着中军大帐而去。一刻钟后,伴随着战马的嘶鸣,王贲停在了中军大帐门口。 翻身下马,他快步走向了大帐。 一入内,果然看到一个年轻的身影背对着他站在舆图之前,一手持风灯仔细观察着。 “末将王贲,拜见君上!”王贲拱手行礼。 前线物资调动,最终都要让他这个大将军知晓的。能越过他,不经过国府渠道的,便只有君上了。 乔松听到动静,方才回过了神,放下手中的玻璃风灯,快步走了过去:“将军快快请起!” 双方见礼之后,重新入座。 王贲很是不解的问道:“君上不是在咸阳辅佐王上,怎么有暇前来大梁前线?莫非,王上另有旨意?” “哈哈,本君此来,正是为了解决将军所遇到的麻烦。” “哦?” “大梁!” 王贲眼睛一亮。 …… 高空之上,乔松和王贲共立于机关朱雀之上,俯瞰着下方的大梁城。 “当初,本君跟随老师周游列国的时候,便来过这大梁城。当时,魏王增为了赶本君走,可是废了一番心思。本君那个时候便心里赌咒,迟早有一天要光明正大的来到这大梁。” “哈哈!小小魏国,也敢冒犯君上,此乃取死之道。今日我大秦兵临城下,君上心中所念,自能达成。”王贲大笑着道。 乔松笑意吟吟,的确如此。 只不过,这大梁城的防守可谓固若金汤、无懈可击啊!其城墙高耸入云,护城河深不见底,这本就是它得天独厚的优势所在。 为了抵御大秦的投石机猛烈进攻,大梁城的守军竟然再次加厚了城墙。不仅如此,在宽阔无垠的城墙上,每隔一定距离便矗立着一座用石头砌成的坚固屋棚,表面以黄泥充实缝隙。 据王贲所言,一旦遭受机关朱雀投掷的火油袭击时,守城士兵们就会迅速藏身于这些石屋之中。等到火油弹轰炸过后,他们便如潮水般汹涌而出,用泥沙覆盖住燃烧的火油,以阻止火势蔓延。 整座大梁城内,无论是普通民居还是宫殿楼宇,都采用黄泥进行了覆盖表面,以此防范火油引发熊熊烈火。而且,城中定期拆除部分过于密集的房屋建筑,将拆卸下来的砖石源源不断地运往城头加强防御工事,并储备大量沙土以备不时之需。 大秦的火油资源毕竟有限,而机关朱雀也难以实现后世那种恐怖的地毯式轰炸高密度攻击效果。因此,目前这种攻击方式的实际作用已经大打折扣,只能依靠投石机,强弩,人力等原始方法进行消耗。 “将军不必心急,本君今日此来,便是为了解决这大梁难破之事。” 两人再度回到了大帐之中,乔松什么都没说,只是引爆了一个炸药包让他们观看了一下威力。王贲顿时就意识到了乔松的想法。 “将军以为,可行否?” 王贲挠了挠头:“君上,若是旬日之前,应当没什么问题。可此时,就有些麻烦了。” “何意?” “君上有所不知,兵法之中守城之战,并非单单的据守城池。而是依托于城池,与攻城一方进行周旋,一旦据城死守,就意味陷入彻底的被动,将战场主动权交到了攻城一方手中。 因此,通常情况下城门一般不会封死,随时可以打开。 但此次兵围大梁不同,大梁城中此刻是为了等候大河以北的魏军回援,且大梁城高池深,粮草充沛,故此他们选择了固守待援。 在我军将大梁周围的壕沟,拒马等陷阱拆除完,将守城魏军逼入大梁之后,魏王假便命人彻底封死了大梁的城门,甬道也以砖石填充,彻底断绝了我军从城门攻入的可能。 所以,炸开城门,已经无法实现了。” 王贲的一位副将代为解释了一下。 王贲此刻也是满脸的苦笑,早知道有此物,他就放缓攻击速度,趁魏军退入大梁的时候直接炸了大梁城门多好。现在倒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这种情况,乔松也没料到。 不过,乔松皱眉沉思了一会儿,便有了另外的主意,走向了大梁城的沙盘模型。 众将连忙跟了上去。 这大梁城城池又高又深,以南北两侧为主要城墙,设置有瓮城等防御设施,不好攻破。城中的宫城,还有一圈城墙,但其防御能力逊色于外城。 但是东西两侧,却只需越过一道城墙,便能攻入大梁城中。 “如今,既然大梁已经封闭四门,那么只好多付出一些代价了。你们看,东西两侧城墙较为薄弱。那就将我们所有的火药全部集结在这里,挑一个合适的地方彻底把城墙炸塌!” “全部吗?”王贲有些怀疑:“不知君上此次携带的火药可否足数?” “两万斤,一股脑的炸肯定不够。所以,得想办法!” “君上有何策略?” 乔松的办法,还是来自于后世。而所用方法,便是爆破开山之法。 他此次,决定用强弩钉在大梁的墙体上,然后在墙上打洞,里面塞上火药,一起引爆。以这样的威力,足够让大梁的城墙崩塌。 只是,这就要用上公输家的机关术大师了。 看来,还得让人将斗木獬调过来。毕竟,目前乔松麾下,也就只有她最为精通火药的使用了…… 第150章 火雷之威破大梁 对于乔松的计策,王贲有些吃不准,毕竟火药的威力他也不敢保证能不能拿下大梁城。但是,他决定试一试。反正,即使失败了,也不过继续围困大梁罢了。 于是,公输琪在乔松的调令下从蓝田赶了过来。 得知乔松的方案,公输琪在秦军的护送下乘坐攻城器械靠近大梁城,近距离观察了一番。回来之后,她便将自己锁在了大帐中,闷头计算。 用了一天一夜的功夫,这姑娘风风火火的闯进了中军大帐。也不管乔松正在和王贲议事,直接惊喜的告知乔松,方案可行,并且给出了爆破的地点。 这让乔松有些哭笑不得,免了她的闯账之罪,让她下去休息了。 “早听闻当年输攻墨守的故事,看来这三百年后,公输攻城的本事还是一点儿没有落下啊。”王贲大笑着道。 乔松微微颔首,正是如此。谁能想到,在此次攻城之中,一向钻研机关术的公输家反而成了决定性的一颗棋子呢。 心里感叹了一番,乔松向王贲道:“将军,既然方案已经定下,那么也该尽快拿下大梁了。” “君上所言正是,末将这就去准备。” 乔松道了声拜托。 两日之后,王贲站在高处,俯瞰着大梁城。他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手中紧紧握着马鞭,仿佛掌握着千万士兵的命运。 随着他一声令下,秦军如潮水般涌向大梁东侧城墙的薄弱地点。他们步伐整齐,士气高昂,带着无畏的决心向前冲锋。 魏军并没有被秦军的气势所吓倒,他们迅速组织起防线,奋力抵抗着秦军的攻击。城墙之上,箭矢如雨,投石车不断发射出巨大的石块,与秦军展开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殊死搏斗。 战场上,喊杀声、兵器撞击声响彻云霄,整个东侧城墙都被染成了一片血红。士兵们浴血奋战,舍生忘死地保卫着自己的家园和荣誉。 王贲亲自率军督战,直插苍穹的将旗成为了所有秦军心中的信仰。 在这场激烈的战斗中,双方都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但秦军始终保持着强大的攻势,凶悍的秦军一个个前赴后继的冲向城墙,硬生生的堵住了大梁城外的护城河。 经过两个多时辰,连番七次的强大攻势,双方都陷入了颓势之中,有些困顿了。 王贲见状,一声令下,接连十几架机关朱雀猛扑向了大梁城头。 大梁内的了望塔发现了朱雀的身影,顿时敲响了警钟。 “大家小心,注意躲避!” “躲不开的,进土屋中!” “快!快!” 城头上的魏军顿时陷入了混乱之中。 飞行的朱雀机关呼啸着抵达大梁城头之上,调转方向,沿着城墙洒下了一个个火油弹。片刻之间,城头上方便变成了一片熊熊的火海。 魏军没注意到的是,此时秦军已经将二十架神机弩推到了护城河边缘,混杂在其他普通强弩之中。 公输琪穿戴着一身战甲,站在一群盾兵的保护之中,发动了命令:“射!” 娇憨的声音险些让那些士兵没听到,幸好他们听从的是旗语的指挥。 嗖,嗖嗖…… 一道道弩箭射向了大梁的城墙,重重的钉在了墙体之上。紧跟着,一个个来自星宿阁和罗网的高手披着秦军的铠甲,借着弩箭攀爬上城墙,他们的目的不是上去和那些魏军决战,而是将提前准备好的炸药一个个插入城墙上打出来的洞之中。 朱雀机关的轰炸始终在持续着,借着朱雀和其他秦军强大攻势的掩护,爆炸药的安装很快就进行了下去。 此时,城墙上大量的魏军在忙着救火,只留有原本三分之一的人防守城墙,根本就意识不到,一场致命的危机就在眼前。 没多久,杀手们牵好了引线,从城墙上一跃而下。 杀手们迅速地混杂在秦军之中,撤离城墙。 “嘻嘻,成了!”公输琪眼中闪过了一抹兴奋的光芒,连忙让身边的士兵转告君上。 …… 指挥云车之上,王贲和乔松很快就得到了消息。王贲于是再度下令,将攻城的人撤回来,准备新一轮的攻城。 鸣金的声音响起,正在攻城中的秦军如潮水般的撤退。可这个时候,留在城下的秦军在撤退前点燃了预先设好的引线。 这些引线都是公输琪特殊设计过的,由低到高的引爆药引线长度各有不同,尽可能的确保它们能在同一时间爆炸。 “轰!” 随着引线的燃烧,一场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响彻天地。爆炸所引起的冲击形成了强大的气浪,宛如狂风卷落叶一般,将城头上的魏军抛飞了出去。 地动山摇,大梁城那宽阔的城墙根基被撼动,一条条粗大的裂缝蔓延向了整个城墙。紧跟着,砖墙碎石大片大片的掉落。 大梁的城墙,开始坍塌了…… 轰隆隆…… 在魏军绝望,秦军震撼的眼神中,那段长二百多米的城墙坍塌下来,出现了一个长达十几米的豁口。城墙外围的砖石彻底崩碎,里面的夯土也在爆炸中被震散滑落下来,形成了一个土坡。 “哈哈!”王贲大笑一声,举起手大喊道:“天命在秦,将士们,冲啊!” “杀啊!” 经历了几个时辰的攻伐,本已疲惫不堪的秦军再度受到了鼓舞,一个个血脉喷张,宛如疯了一般,朝着那豁口冲了过去。 秦军等候已久的各种攻城器械也开始发威了,朝着那一个缺口快速突进。 而魏军却遭到了致命的打击。突然而来的爆炸,让魏军的士气降到了低谷,很多魏军都怀疑,是不是他们真的遭了天谴,根本提不起抵抗的念头。 秦军宛如潮水一样,涌入了这个豁口,冲入了大梁。 …… 魏王宫中…… 听到秦军再度发起了进攻,魏王假心急如焚,在大殿中来回踱步着。往日那些能言善道的大臣们,此时一个个低着头沉默不语,好似那把头埋进翅膀下的鹌鹑。 “报!” “秦军已发起第四轮攻击,猛攻东城墙!” “报!北,西两侧城墙各调三千兵马,已至东城墙!” 一个一个通报的士兵,让魏国君臣上下的心如同坐过山车一样,不住地擦额上冷汗。 就在这个时候,只听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声传遍整个大梁。便是这魏王宫仿佛都因为这声音,而被震得大殿顶上扑簌簌的直落灰。 “怎么回事?” 魏王假吓得跌了一跤,额头上的王冠都歪了。他一边扶着王冠,一边慌乱的问道。 群臣面面相觑。 魏王假那叫一个气啊,猛地一脚将身旁的内侍踹翻在地,骂骂咧咧的道:“蠢货,还不派人去问!” “寡人怎么养了你们这一帮蠢货!” 那内侍连滚带爬的起来,连礼仪都顾不上了,撒丫子就向殿外跑。可还没跑出大殿呢,一个面如土色的传令兵便闯了进来。 “报!” “东城墙遭天雷击中,发生了坍塌!秦军,已攻入城内!” 刹那间,原本一片死寂的大殿内便陷入了慌乱之中,闹哄哄的宛如菜市场一样。 魏王假整个人呆若木鸡,脑子里面嗡嗡的,完全没有一点儿头绪。不知过了多久,他那近乎停转的脑子总算是再度运转了起来。 “噗!” 只见魏王假口喷鲜血,一手捂着胸膛仰面向着地面倒下:“天亡我也!” “大王!” “大王!” 朝臣们更加混乱了,手忙脚乱的朝着魏王假冲了过去。 …… 秦王政二十年三月十七,被彻底围困十二日之后,秦军以火雷之威,炸开大梁城墙。大梁城破,魏人以为天雷降世,无心再战。 三月十九,魏王假携文武百官,出城纳降。 自此,魏国覆灭,唯有大河以北四十万大军,还在困兽犹斗。 …… 大梁城中,乔松骑在马上,率先步入了大梁城。两侧的道路上,全都是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连头都不敢抬起来的大梁百姓。 当年的赌咒,此时已经实现,却让他有一种索然无味之感。 此次接受魏王投降的,还是他乔松。王贲和他老子王翦一样,都推辞了这个责任,搞得乔松不得不出面接受魏国投降。 昔日的太子假,魏王假,今日的俘虏姬假。不,按照魏国宗室的姓氏,应当是姬姓魏氏,战国时期男子称氏,女子称姓,应当称其为魏假。 此时的魏假跟在他身后,一脸的悲痛。 乔松扫了一圈,突然发现少了个人,便询问道:“魏王!” “不敢当君上魏王之称!”魏假回道。 “本君问你,龙阳君何在?”乔松询问道。 当年魏国给他留下印象最深的,除了那典庆之外,便是那龙阳君了。当时,二人在那韩魏边境起,便一直在暗中交手。其人虽然可恶,但是乔松很欣赏对方的才学。未曾想,今日入这大梁,却没有看到。 魏假苦笑一阵,他不喜龙阳君,所以继位之后便刻意疏远。去年,龙阳君挂冠而去,早已不知所踪。如今想来,若是龙阳君还在,怕是不至于亡国。 乔松皱了皱眉,又询问了一下典庆。 得知典庆和剩下的皮甲门门徒都前往了黄河以北的战场,心里对这大梁城顿时没了兴趣。他看了看魏假,摇头嘲讽道:“亲小人,远贤臣,是非不分。今日有此下场,也就不奇怪了!” 第151章 百战无伤名典庆 雄踞天下之中的魏国,就这样走到了尽头。魏假和魏国公室权贵被押解咸阳,等待他们的可不是如同赵王迁和韩王安一般的待遇,而是秦国的屠刀。 这一点乔松非常清楚,但是他也没有去说什么。魏王假和其他两位不一样,那两位是在大秦攻城之前便开城纳降,而魏假是挣扎了一番,方才投降。这样的投降,已经没有丝毫用处了。所以,他们得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 可让乔松有些意外的是,他接到了一个来自星宿阁的消息。 “确认?” 离开大梁的路上,乔松很是讶异的向身边的墨鸦询问道。 墨鸦道:“可以确认,白凤御使的鸟儿身上的确发现了阴阳术的痕迹。此外,我们昨夜还发现了一些罗网杀手的影子,他们并不属于此次攻城协助一方。” 昨夜趁着城内大乱,有人闯入了魏王宫。根据墨鸦和白凤的判断,其中应该有阴阳家的影子。他们是为了魏国的那铜盒吗? 思忖了一番,乔松道:“将此事档案封存,就当没有发生过。” 苍龙七宿的事儿,剪不断理还乱。不过无妨,现如今姬如千泷在他的手中,也就是说打开这个秘密的钥匙在他手中掌握着,阴阳家想要收集铜盒,那就先收集好了。到头来,这个秘密少不了他的一份。 墨鸦领命。 大梁被攻破,虽可以说魏国就此灭亡了,但还留下了一个尾巴,那就是大河以北那四十万魏军。这支魏军如果处理不好,那么也会造成一定的麻烦。 所以,乔松此次便是赶往秦军大营,前去看看上将军王翦需不需要帮忙。 …… 根据乔松的情报,秦军将魏军拖在了平阴这个地方,双方仍旧在对峙。王翦利用平阴地形,布了一个口袋阵,在关键的道口建了二十余座石堡,死死的卡在了魏军回援的道路上。 魏军想要回援大梁,必须沿黄河而下。而平阴这个地方,恰好处在山地,丘陵,平原的过渡地带。想要回去,就必须冲破大秦的防线。 此时,魏军还不知道大梁已经陷落的消息。这四十万大军的统领,乃是魏公子咎。获知大梁被围的消息,魏咎心急如焚,一连多日命令大军猛攻秦军,丝毫不管士兵疲惫。 乔松赶到大军前线的时候,魏军正对着秦军至关重要的三座石堡进行猛攻,石堡前喊杀声冲天。 秦军虽然善于野战,但并不意味着秦军守城就弱了。因此,面对魏军如同潮水一般的冲击,秦军使出了浑身解数,投石机,强弩,各种大型军械轮番出战,将整片战场化作了一座绞肉机。 尤其是公输家的机关兽,此刻更是化身战场大杀器,在魏军阵营中掀起了一片腥风血雨。 乔松和王翦站在城头上,用千里镜观看着整个战场。 “上将军,我怎么发现,魏咎脑袋好像不太灵光啊。这四十万人让他用的,未免有些太浪费了。”乔松通过千里镜看到魏军冲阵的兵力分布,不由得连连摇头。 一般来说,但凡突围,都是集中兵力朝着一个点儿猛揍。可魏咎这家伙,却将大军分成了好几路,分别突围。这波操作,属实是让乔松看不太懂了。 “君上有所不知,这魏咎也是别无他法了。如今,只能寄希望于一通乱打,看能突围出去多少人,就突围出去多少人了。” 乔松微微一愣:“原来如此,这是病急乱投医啊。” “正是!”王翦淡笑着道。 面对王翦这个名将,魏咎的军事才能实在摆不上台面。这四十万人也无法做到如臂指使,若非手底下还有一群将军,怕是早就崩溃了。 如今,急于回援大梁的魏咎彻底没了招数,只好用出了这么个昏招。寄希望于大军能够突围出去一部分,以解大梁之围。 “咦?”两人正说着呢,乔松突然注意到了战场上的一个身影。 …… 双方鏖战的战场中心,一辆来自秦国的战车在战场上驰骋着。驾车的驭手死咬着牙,疯狂地抖动缰绳,拉车的两匹马嘶鸣着向前冲着。车上的陌刀手径直将手中的陌刀平举,利用战车的冲刺速度,两把超长的陌刀顿时化身生命收割机,所到之处尽是断肢残骸。 “驾!” 驾车的驭手呐喊着,驾驶着战车朝着战场上人最多的地方冲去,释放着心中的热血。 正疾驰间,左侧的四五个秦军突然宛如落叶一般被抛飞了起来,有一人甚至从战车上方飞了过去。驭手下意识地抬起了头,甚至可以看到那同袍脸上惊恐的神色。 什么情况?驭手心里咯噔了一下,难不成遇到麻烦了? 下一刻,一个宛如山一般的身影撞开了那些秦军的防线,闯入了那驭手的视线中。 轰轰轰…… 那身影每一步落下,都仿佛引起了地面的震动,让人感觉整个战场都在为之颤抖。他赤着上身,手持两把门板一样的青铜双刀,犹如战神降临一般,散发出无与伦比的威压。 随着他的狂奔,前方所有的障碍物都被撞飞了出去。无论是人还是战马,都无法阻挡他前进的脚步。这场景仿佛无人能敌! 驭手发出一声惊呼:“不好,是那个怪物!” 他的脸色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变得扭曲变形,连忙挥动手中的马鞭,试图让战车改变方向。 然而,尽管对手身形巨大无比,但速度却快如闪电,掀起一阵滚滚烟尘,直冲向战车。 车上的驭手和两名陌刀手心中涌起一股绝望,他们意识到敌人正是冲着他们而来。 但是,坐以待毙绝不是秦军的风格。 只见右侧的陌刀手毫不犹豫地将兵器嵌入车中的机关,然后转身与同伴一同握紧左侧的陌刀,高高举起,开始积聚力量,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战斗。 距离越来越近,四十步......三十步......二十步......十步......八步...... 轰…… 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巨响,那个怪物犹如一颗炮弹般腾空而起,他手中紧握着两把闪烁着寒光的青铜双刀,高举过头顶,以泰山压卵之势向着战车猛扑而来! 跳起的瞬间,其腿部肌肉瞬间紧绷,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所产生的反作用力竟然在坚实的大地上留下了两个深坑! 战车上的驭手和两名陌刀手惊恐万分,他们不约而同地抬起头,目光紧紧锁定在那如小山一般庞大的怪物身上。 此时此刻,耀眼的阳光被那怪物庞大的身影完全遮蔽,三人宛如置身于幽暗的深渊底部,而眼前高耸入云的庞然大物则散发出令人窒息的威压。 两名陌刀手咬紧牙关,使出浑身力气,奋力将手中的陌刀高举过头,毫不犹豫地刺向这只穷凶极恶的怪物。 只见那怪物裹挟着排山倒海般的气势呼啸而至,面对直刺而来的陌刀竟毫无畏惧,径直地撞了上去。 刹那间,刀尖与怪物胸膛碰撞,发出惊天动地的撞击声。 这股无与伦比的冲击力令两名陌刀手根本无法握住手中的武器,陌刀与二人的手一阵摩擦,倒退着与战车车厢发生了激烈的摩擦。 最终,陌刀尾部锋利的尖锥如同脱缰野马一般,狠狠地刺穿了战车的车厢,并深深插入地面,仿佛要将整个大地撕裂开来! 紧跟其后,突然间发出一阵“咯嘣”的巨响! 那把在战场上无往不利、令无数敌人闻风丧胆的陌刀竟然毫无征兆地断裂开来! 然而,面对这一变故,那怪物却面不改色,仿佛早已料到这一切会发生似的。他高举着青铜双刀,毫不犹豫地用力劈砍下去,带着雷霆万钧之势,重重地轰击在车厢的三分之一处。 刹那间,一股恐怖至极的力量如排山倒海般汹涌而出,势不可挡。这股巨大的冲击力犹如狂风骤雨般摧毁一切,眨眼之间就将战车的尾部彻底粉碎成无数碎片。 由于这股强大的惯性作用,整个战车的头部高高翘起,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托起。而战车上的三个人则被这突如其来的力量狠狠地抛出,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般飞了出去。 仅仅只是这惊心动魄的一击,那辆足以驰骋沙场的秦军战车便宣告报废,失去了战斗能力。它的残骸散落在四周,散发着无声的哀鸣。 …… 石堡之上,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的乔松眼睛顿时亮了,轻呼道:“披甲门典庆?!” 王翦这才注意到典庆的身影,脸上带着复杂的神色道:“铜头铁脑,百战无伤!” 是的,在几日前的战场上,典庆一连撞毁了秦军十三辆战车而毫发无损,由此方才有了这么个称号。 乔松连忙问道:“上将军,此人如此凶悍,如何对付?” 王翦道:“君上不必担心,您看,对付他的人不就来了吗!” 乔松连忙再度望去。 只听一阵阵急促的号角声,刚干翻那辆战车,打算冲向下一个目标的典庆突然停了下来,严肃的看向了东方。 平坦的大地上突兀的拱起了一条土浪,飞速的朝着典庆延伸了过来。仿佛在这大地之下,隐藏着什么怪物一般。不,确切地说,正是一头怪物。 下一刻,典庆脚下的大地突然炸裂开来,一头庞然大物从典庆脚下钻出——却是一头公输家的破土三郎。 典庆高高的跃起,俯瞰着脚下闪烁着寒光的机关兽,面容前所未有的凝重…… 第152章 欲擒故纵灭魏军 看到那身影,乔松顿时吃惊地张大了嘴巴,满脸都是难以置信之色。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王翦口中所说的针对典庆的人,居然会是公输家的机关兽! 要知道,机关兽这种东西可是相当恐怖的存在啊!毫不夸张地讲,它们根本就不应该被用来对付人类。 在原着中,机关兽唯一一次对人发动攻击的记录,就是星魂曾经硬生生扛下了来自墨家的机关白虎的一踩。 而这一击之后呢?星魂直接萎靡不振,差点没一屁股摔倒在地。 就算是像盖聂、卫庄这样的绝世高手,遇到机关兽也得暂时退让三分才行。 然而此刻,王翦为了能够战胜典庆这个超级怪物,竟然不惜特意调来了一只机关兽来应对。能够享受到这种特殊待遇,可见典庆这样刀枪不入,却又力大无穷的怪物在战场上的破坏力到底有多大。 这场激战持续了整整三个时辰,其间的惨烈程度超乎想象。到了黄昏时分,放眼望去,只见石堡前方的土地已经完全被鲜血染成了一片触目惊心的暗红之色。满地都是尸体残骸,空中盘旋着无数老鸦,给整个场景增添了无尽的悲凉气息。 …… 宽敞而肃穆的大帐内,王翦神情严肃地向乔松讲述着当前的局势:“经过精心谋划和部署,我军充分利用地形优势,基本成功地构建起针对魏军的包围网。此时此刻,魏军困兽犹斗,虽然仍在负隅顽抗,但其败亡结局已然注定,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然而,魏军因大梁被困而陷入绝境,近乎癫狂,每日都会对数条我方防线发动数轮甚至十几轮猛烈攻击。 这无疑对我方极为不利,毕竟,我们不能在此与魏军僵持不下。” 蒙武站在一旁,脸色阴沉,他接着说道:“目前魏军孤注一掷,攻击性极强,如果持续下去,我军损失会不断增加。必须想办法打破僵局!” 此战,蒙武是王翦的副将,对战场局势也比较了解。 乔松凝视着眼前的战略地图,眉头紧蹙,神色愈发凝重。 “上将军,有尝试过散播大梁已破的消息,打击魏军军心吗?” 王翦叹了口气。 乔松能想到的,王翦怎么会想不到。只是,魏军坚信大梁城高池深,只要他们打穿秦军的防线,便能回援大梁,解除此次危局。因此,他们根本不相信大梁已经陷落的消息。 乔松顿时眉头大皱,如果是这样那可就麻烦了。 于是,他再度看向了王翦,想看看他还有没有什么其他办法? 王翦盯着眼前的沙盘沉吟了很长时间,方才开口道:“君上,末将打算反其道而行之,打开包围圈。” 乔松愣了一下,稍加思索便意识到了王翦的意图:“上将军是打算放魏军回援大梁,在途中将其大军分隔成数个部分,然后分而歼之?” 王翦点了点头,他的确是这个打算。 眼下大梁已破,秦军便不再需要拖着魏军了。若一味地在这里和魏军消耗下去,对秦军非常不利。俗话说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要是在这里把秦军耗空了,那后面和楚国怎么打? 兵法之中的围三缺一,就是这个道理。为了避免敌人的临死反扑,反而要给对方留有一线生机。 “诸位如何看呢?”乔松看向了帐中的其他将领。 众将议论纷纷,实在是王翦这个打法太过出人意料了,这等同于放弃了地利优势,将秦军几个月来营造的大好局面放弃。而且,还存在一个缺点:这四十万人一旦越过秦军的包围圈,即使能够分而歼之,魏军崩溃之后,也会造成大量的溃兵,后续收拾起来非常麻烦。 是在这里和魏军一味的干耗着,还是放他们过去呢? 大秦四月底结束了对楚国的战争,随即便挥军北上攻入了魏国。六月中旬结束了大梁之战,也就是说,这支魏军被大秦拖在这里已经有快两个月下来了。 两个月的时间,四十万的魏军因为各种因素,已经减员八万。按说在这个时代,魏军的士气已经该跌落谷底,该崩溃了。 可问题是,灭国的压力下,魏人并不想做亡国之人。所以,还在坚持着。 而根据王翦的判断,他看不到这样的坚持什么时候才会崩溃,因此转而避其锋芒,击其软肋。 乔松沉吟了一会儿,最终同意了王翦的计策。 …… 接下来的五日时间里,王翦表现得极为镇定自若,他悄无声息地将秦军的主力部队逐步调离,并巧妙地部署在魏军回援的必经之路上。与此同时,他下令王贲所率领的大军协同作战,对魏军实施分段切割战术。 到了第六天,在王翦精心策划和有意操控之下,秦军的两座坚固堡垒竟然在魏军的猛烈冲击下骤然崩塌。 带领军队冲破秦军防线的典庆此时感到十分惊诧,他实在想不通为何昨天还坚如磐石的秦军防线今天就变得如此脆弱。然而,身后汹涌而来、势不可挡的魏军已经让他无暇顾及这些疑问,只能奋勇向前。 魏军的大军像决堤的洪水一般,以排山倒海之势疯狂涌出。 魏咎得知这个消息后,欣喜若狂,立即下令全军调转方向,向着那两座沦陷的堡垒狂奔而去。 乔松目睹这一切反而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看起来,这魏咎果真只是个庸才啊。三十多万大军的行动,竟然毫无章法可言,此刻各路魏军全都朝着缺口处猛冲,完全没有顾及到自己的后方是否会出现问题。 看来,上将军的计策已经成功,魏军灭矣。 …… 果不其然,随着魏军冲破秦军的防线,秦军的号角声陡然间发生了变化。原本沉稳而激昂的旋律突然变得急切起来,仿佛在催促着什么。 石堡中的秦军一改之前坚守不出的策略,转而主动出击,他们犹如一群被激怒的猛虎,奋不顾身地追杀着魏军。 殿后的魏军猝不及防,面对秦军突如其来的反攻,他们显然有些不知所措,顿时陷入了秦军的包围和绞杀之中。 可是,魏咎对身后正在遭受屠杀的魏军士兵们毫不关心,他一心只想命令各军将领带领大军朝大梁城猛冲。在他眼中,似乎只有尽快攻破大梁城才能证明自己的能力。然而,他却没有意识到这种盲目冲锋可能带来的后果。 王翦站在高处,冷静地观察着战场上的局势变化。当他看到魏军陷入混乱时,眼眸中流露出了一丝冷冽的光芒。他深知此时正是乘胜追击的好时机,于是再次命令身边的传令兵挥动令旗,发出新的指令。 伴随着将令传达下去,一支身披重甲、威风凛凛的骑兵出现在了战场之上。自从这场战争打响以来,一直憋着一口气的大秦铁骑,终于发动了他们凌厉的攻势。这支驰骋疆场的黑色洪流就像一把锋利无比的匕首一般,硬生生地切入了魏军逃跑的队伍中间,截断了他们的尾巴。 经过一整天激烈的战斗,秦军竟然斩获了四万三千颗敌军首级,还俘虏了一万多人,歼敌六万余!这绝对称得上是与魏军交战以来最辉煌的战绩! 那满地猩红的鲜血仿佛一条红色的河流,从平阴一直流淌到了黄河岸边。 这样卓越的成就,让所有将领都对上将军的计策充满了信心。 …… 魏咎率领着残余的大军惊慌失措地逃窜,好不容易才抵达黄河岸边,便迫不及待的下令强行渡河。 然而,他们却遭遇了早已埋伏在此的秦军的猛烈攻击,又有三万士兵战死沙场,尸体遮蔽了河面,这才勉强渡过黄河。 紧接着,第三次、第四次...... 连续遭受秦军沉重打击之后,反应迟缓的魏咎才终于如梦初醒般地意识到,自己极有可能已经落入了秦军精心设计的陷阱之中。此时此刻,魏军那曾经浩浩荡荡的四十万大军,如今却只剩下了区区不到二十万人马。 然而,即便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魏咎也别无他法,只能咬紧牙关、硬着头皮继续向大梁城艰难挺进。 秦军谨遵王翦的指令,对魏军展开了一路穷追不舍、围追堵截,并将其分割包围起来。 随着魏军逐渐逼近大梁,国都失陷的噩耗也得到了确凿无疑的证实。至此,魏军的士气彻底崩溃瓦解。无论魏咎怎样竭尽全力,魏军都已丧失斗志、无心恋战。 最终,在距离大梁不足二百里的平丘,毫无斗志可言的魏军一头撞进了秦军布下的最后一道陷阱。 这场战斗持续了整整两天两夜,在王翦和王贲父子俩统率的秦军前后夹击、全力猛攻之下,魏军根本没有招架多久就土崩瓦解,一个个丢盔弃甲,狼狈逃窜了。 整场战争,反倒是秦军对崩溃的魏军追杀。 此战过后,魏公子咎向西自尽。至此,魏国最后一支有生力量被彻底歼灭,魏国再也没有了希望。 …… 秦王政二十年八月十六,大军班师回朝。秦在魏地设砀郡,上将军王翦因功封爵大庶长(十八等爵位),其子王贲因功封爵大上造(十六等爵位); 秦王政二十年九月二十四,秦将韩信一路猛攻辽东,大破燕军,俘虏燕王喜,燕国宣告灭亡。韩信因功,封爵大上造(十六等爵位),副将李信因功封爵少上造(十五等爵位)…… 第153章 战终厚赏引波澜 一年之内,大秦接连拿下了燕国,魏国,疆土再一次得到扩张。从秦王政十七年开始,到现在秦王政二十年,短短四年的时间,大秦接连覆灭了韩,赵,魏,燕四国,疆土一次一次的得到扩张,但问题也随之而来。 简单来说,就是大秦吃撑了,需要一段时间来消化。 按照正常的历史轨迹,魏国是在秦王政二十二年灭亡的。而燕国更是从秦王政二十年一直撑到了秦王政二十五年方才彻底灭亡,其覆灭的顺序甚至还在楚国之后。刨除主动投降,连挣扎都没挣扎过的齐国,燕国才是最后一个被灭的国家。原因就在于辽东那寒冷的天气阻拦了大秦的步伐,以及大秦主要精力都在其他国家。 可现在,因乔松扇起的蝴蝶翅膀,将这个进程硬生生的加速了好几年。而这带来的问题,就是秦国需要时间来消化这次的收获,以便于调整状态,对仅剩也是最顽强的楚国动手。 …… 从战场归来,自然免不了论功行赏之事。乔松虽身为大秦公子,但其战功赫赫,足以令人瞩目。赵国一战中,他不仅攻破了雁门,成功招安了李牧,功勋卓越;而且燕国全境几乎都是由他麾下大将韩信所率军队攻克的,这份功劳自然也得记上一笔;此外,在魏国战场上,他更是借助火器之威助力攻破了大梁城。 鉴于此等赫赫战功,秦王嬴政决定改封乔松为昭武君,除原有北地郡外,并额外赐予陇右郡作为其封地。 昭武二字,旨在夸耀武功。凭此封号,乔松在军中本就不低的威望更是直线飙升。 至于陇右郡,乔松不禁感叹,真是知子莫若父啊! 原本他就有开拓西域的想法,如今父王给予了他如此充分的支持,可谓如虎添翼。 可这样一来,乔松却又开始犯愁了。究竟该派遣谁前往陇右郡担任郡守一职呢?萧何在北地,曹参在他跟前负责咸阳的事务,陈平掌管星宿阁,他身边不能一个人都不留吧? 纠结了好几天,乔松将曹参,陈平叫到了跟前,咨询他们的意见。 …… 潜渊山庄之中,乔松将自己的苦恼告诉了跪坐在面前的二人。 曹参和陈平二人相互对视了一眼,然后询问道:“君上,王上要将陇右郡的官员撤走吗?” 乔松无奈的点了点头。 现在全国各地都缺官吏,陇右郡地处边关,原本的郡守李崇也是一名干吏,这些年政绩非常不错,父王正想要将他调往燕地渔阳郡担任郡守。 渔阳虽不是大秦核心,但比起陇右要富庶不少。故此,李崇这一次也算是升职了。 所以,于情于理,乔松都不能阻止这件事。 听到乔松的解释,曹参也觉得有些棘手。君上手下不缺低级官吏,但郡守不一样,这个位置太重要了,需要慎重考虑。 就在这时,曹参开口道:“君上,您觉得王陵此人如何?” 王陵?乔松脑海里浮现出一个身材魁梧、留着长髯的男子形象。王陵也是他从彭城带回来的。此人出身当地豪族,为人很是孝顺,颇有才干。这些年,王陵一直在咸阳听命。 王陵的话,应该可以胜任。乔松心里有了主意,便打算答应。 可就在这个时候,陈平却拉了拉曹参,然后开口道:“君上,臣以为陇右关乎君上针对西域的策略,可谓是重中之重。王陵此人到底还是年轻了些,以他为陇右郡郡守,恐难以胜任。” “哦?你有何见解?” 陈平眼中闪过了一抹精光,道:“臣以为,君上不如和昌文君商议一番。” 乔松微微一怔,陷入了沉思。 就在这时,半夏端着茶水走了进来。向二人行了一礼,然后将茶水放在了桌上,在乔松耳边低语道:“君上,朱家先生来了。” 乔松回了回神。 曹参和陈平两人对视一眼,便起身告辞了。 二人缓缓行走于庭院之中,曹参心中对刚才陈平所提出的建议感到十分疑惑。毕竟,王陵在咸阳的表现相当出色,理应能够胜任郡守这一职位,那么为什么还要去建议君上去与昌文君共同商讨此事呢? 见到曹参脸上浮现出的困惑表情,陈平不禁苦笑着叹了口气道:“曹先生啊,您难道不明白吗?凡事都讲求一个过犹不及。” 听到这话,曹参犹如醍醐灌顶般瞬间明白过来,他无奈地摇了摇头。 没错,他们彭城一系的人在君上的帐下已经占据了大量重要职务。尤其是萧先生,更是身兼北地郡郡守要职,如果再让王陵出任陇右郡郡守,恐怕就真的有些过头了。 而且,君上的两位夫人,一位是文信侯的后代,另一位则是昌平君的女儿。这两人的背后,各自代表着不同的政治势力。如果所有好处都被他们彭城一系独占,那绝对不会是一件好事情。 想到此处,曹参忍不住暗自苦笑起来。一直以来,他都自认为才华横溢,但没想到在权谋这件事上,自己竟然还不如陈平这个年轻人看得如此透彻。萧先生说的果然没错,这小子对人心的把控,当真是高啊。 二人各有心思,沿着长廊向着庭院外而去。 行至半途,便遇到了朱家和一个身着红衣,腰悬古剑的身影。那人,看起来有些眼熟。曹参仔细的观察了一下对方的脸庞,随即恍然——是刘季。 双方碰面,朱家停了下来,笑眯眯的拱手道:“曹先生,陈小先生,真是好久不见了!” “朱堂主!” 二人还礼。 陈平倒是道:“朱堂主啊,先生就先生,怎的还加个小字啊。” “哈哈,这不是显得亲切嘛。”朱家笑哈哈的回答道。 陈平掌管星宿阁,没少和江湖上的事情打交道。而朱家掌握的神农堂,又是江湖上消息最灵通的组织之一,双方没少合作。所以,可谓是很是熟悉。 “刘老弟,君上那里还在等我。曹先生和你是同乡,你们先交流交流,我先去君上那里。” “老哥自去。”刘季很是大方的挥了挥手中的剑。 朱家摇摇晃晃的离开了。 刘季装模作样的给两人行了个礼:“小人刘季,参见两位大人!” 陈平有些疑惑,他与刘季不怎么熟悉,只是随口应了句。 曹参向陈平介绍了一下刘季的身份,然后指着刘季笑骂道:“刘季啊刘季,这么多年不见,你小子还是这么油滑。走走走,好容易来咸阳一趟,到我府上喝一杯?” 刘季哈哈大笑,答应了下来。 …… 大厅之中,袅袅香烟缭绕,乔松和朱家两人相对而坐。这次乔松让朱家过来,也是有事情和他商议。 “西域?” 朱家有些愕然。 乔松微微点头:“去年,本君让先生实验种植的那棉花,先生可有印象?” 将手伸到西域之后,乔松第一件事做的,是先从西域找到了棉花。此事还是盖聂去办的,带回来了很多种子。然后,乔松便将棉花种子交给了朱家,让农家进行培育。 “那种花吗?”朱家有些茫然:“倒是种出来了些,只是按照君上给出的种植要领,光照条件不足,产量有些低。君上是要观赏吗,属下倒可以让人送来些。” 看朱家这个模样,显然是不知道那棉花的用途。 乔松有些哭笑不得,没想到朱家把棉花当成观赏性花卉了。其实也是,棉花很早就传入中原,但一直不受重视。直到宋朝之后,才得到大规模使用。而这个时候的棉花,还不是来自西域的长绒棉,而是中南半岛的棉花,品质并不怎么好。 摇了摇头,乔松有些无奈的解释了一下棉花的作用。当听到这东西竟然能够御寒的时候,朱家立刻就意识到了棉花的重要,整个人激动地都快打摆子了。 “此物至关重要,然中原之地不太适合种植。本君打算让农家前往陇右,尝试一番。” “君上放心,此事包在我农家身上!论起种地,我农家说第二,还没人敢称第一!”朱家拍着胸膛,信誓旦旦地保证道。 乔松听后却是叹了口气:“其实若论最佳的种植之地,当属西域无疑。那里气候干旱,光照充足,实在是种植的绝佳之所。只可惜,如今大秦实力尚有不足,难以将手伸向西域啊。” 听到乔松这番话,朱家眼睛一亮,提议道:“君上,既然如此,何不想办法先摸清西域的真实情况呢?” 乔松微微一愣,惊愕地看向了朱家。 朱家见此情形,还以为自己说错了话,吓得赶忙请罪:“属下一时冲动,竟敢妄言国事,请君上责罚。” “无妨……”乔松摆了摆手,示意朱家起身。他心中暗自诧异,记得原着中的朱家一直都是反对连年征战的,为何此刻却表现出一副想要主动挑起战争的模样? 难道说,这些种田的人竟如此彪悍?为了得到一块土地,不惜发动战争,也要将妨碍自己种地的人给种到地里去? 第154章 芈颠调任陇右郡 除了此事,乔松还有其他事情吩咐。最重要的,便是此次燕赵两地的农事了。乔松需要大量的农家弟子,深入田间地头,教导农夫一些关于种植的技巧,以增加产量。 这些经验都是乔松主动让人收集上来的,再加上他查阅一些农书找来的切实可行的办法汇总而成,编撰成书籍。 在秦地推广的效果很不错,所以打算将这种模式复制到其他地区。 “此事属下可以和四岳堂,共工堂弟子一起施为。只是田氏的烈山堂,蚩尤堂,魁隗堂,属下就有些无能为力了。” 朱家有些惭愧的道。 乔松微微皱眉:“按说你们侠魁已经消失一年多了,农家就没有乱吗?” “君上有所不知,侠魁一向行踪不定,农家六堂早已习惯了。”朱家解释道。 乔松一想也是,田光这家伙要么和昌平君混在一起,要么跟燕丹牵扯不清,隔一段时间就消失一会儿,隔一段时间就消失一会儿。 这冷不丁的消失个一年,农家兴许还真没注意到。 “知晓昌平君和农家关系的,有多少人?”乔松再次问道。 “这……除了属下之外,如今的六堂之中,应当只有田猛知道了。” 乔松微微点头,然后道:“神农令一事,本君还在派人追查之中,一时半会儿暂时出不了结果。不过,本君可以给你一个高手。” “高手?”朱家一脸的茫然,我需要什么高手吗? 乔松径直起身,开口道:“白芷,备车,前往咸阳狱!” …… 上一次踏足咸阳狱,乔松年仅六岁,当时他前来此地是为了蒙恬将军;而如今故地重游,则是为了另外一个重要的人物。 朱家满心的狐疑,紧跟在乔松身后,朝着咸阳狱的最深处迈进。他有些想不通,什么高手非得关在咸阳狱里面。而且,关在这里的高手,大多都是犯了事儿的,应当不太好降服吧。 越往里走,闹哄哄的牢房便越是安静,阴森森的大狱中弥漫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寒意。 他们仿佛置身于无尽的深渊,朱家暗自估量,他们至少已经深入地下十几丈有余,才抵达牢房的尽头。 前方的牢房漆黑一片,然而,朱家却分明感受到一股沉静如渊的气息从黑暗中涌出,于是他默不作声的上前了几步,挡在了乔松前方,暗暗运起了内息,谨防不测。 乔松有些意外的看了眼朱家,然后抬手示意,两旁的护卫迅速上前,点亮了墙壁上的火把。昏黄的灯光摇曳不定,照亮了牢房,也照亮了隐藏在黑暗中的那道宛如山丘般巨大的身影。 “典庆……”乔松轻声呢喃。 黑暗中的那个人慢慢抬起头,眼罩下的面容终于展现在众人眼前。此人正是曾经在战场上所向披靡、悍勇无双的披甲门门主——典庆! 乔松一直都非常看好典庆,并希望能够将其招入自己的麾下。然而,令人遗憾的是,在灭魏一战后,典庆内心深处充满了无法释怀的情绪,使得收服他变得异常困难。 尽管乔松已经展现出了极其谦恭有礼、求贤若渴的态度,但典庆仍然没有丝毫动摇。 无奈之下,乔松决定请朱家出面尝试一下。 毕竟,如果能成功保护住朱家,也相当于间接地为他乔松所用。 “此人名为典庆,乃是魏国皮甲门门主。他曾经在战场上一口气撞碎了整整十三辆战车,却毫发未伤。 为了制服他,我大秦甚至动用了两台机关兽,并派遣军中高手协同作战,才将其擒获。至于能否成功说服他,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乔松转头对朱家说道。 朱家仔细端详起典庆来,没一会儿心里就对这个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这大块儿头,看起来就让人喜欢。 …… 吩咐完毕后,乔松转身离开,留下二人独处。这牢房环境恶劣,乔松毫无特殊癖好,自然不愿在此受苦,于是他决定前往牢房外守候。 离开咸阳狱后,他来到外面坐下,品尝着半夏泡制的香茗,同时翻阅着手中的卷宗,静静等待结果。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乔松忽然听到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从耳边传来。他微微侧头,发现桌上的茶杯泛起层层涟漪。 乔松挑开帘子,只见典庆那魁梧的身躯从牢房缓缓走出,而朱家则站在他宽阔的背部上方。朱家脸上戴着面具,但此刻却变成了笑容满面的样子,他向乔松拱手说道:“嘿嘿,君上,幸不辱命啊!” 微微一笑,乔松转头对白芷下令道:“你去和咸阳狱方面打声招呼,还有,把应该缴纳的罚金也一并处理掉吧。”“遵命!” 白芷领命离去。 有了典庆这道山挡着,朱家掌控农家的路应当会更加平顺一些。 …… 次日,接到乔松请柬的昌文君芈颠很是惊愕,但也不敢怠慢,连忙按照请柬上写明的时间,前往乔松的潜渊山庄拜访。 尽管乔松是芈颠名义上的外甥,可是芈颠却不敢有半分不敬,正襟危坐的显得很是局促。 乔松也没纠正他,而是开门见山的道:“今日本君请你过来,是有一件事需要你帮忙参详参详。” 芈颠心头一颤,连忙俯身拜倒道:“君上愧煞臣矣。” “起来吧。涟儿与本君的婚事,想来你也清楚,因此倒也不必如此局促。” “谢君上。” 乔松微微颔首,方才开始说起了陇右郡的郡守一事。 “陇右郡的郡守一职,关系到本君的长远计划,可谓是至关重要。所以,本君需要一个信得过,且有能力的可靠之人担任。 所以,不知你可有人推荐?” 芈颠愣了一下,心中暗自窃喜。他深知,这意味着君上已经接受了楚系势力。于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芈颠决定大胆一试:“君上,微臣毛遂自荐,愿前往陇右担任官职。” 听闻此言,乔松不禁惊愕失色,满脸狐疑地凝视着芈颠。端详良久,才缓缓开口道:“你当真考虑清楚了?你身为封君,陇右地区偏远非富饶之所,你甘愿屈尊降贵,去当一个陇右郡郡守,岂不是自贬身价?” “君上言重了,封君之位又算得了什么呢?微臣留在咸阳城,充其量不过是个闲散之人罢了。”芈颠苦笑着摇头,毕竟因芈启之事受到牵连,他也是被明升暗降,原本的职务也是被解除,如今纯粹就是闲职。稍作停顿,调整情绪后,芈颠接着说道:“倒不如奔赴陇右,或许还能为大秦帝国实实在在地做出一些贡献,同时也能为君上分忧解难。” 乔松沉吟了片刻,最终下定了决心:“好,本君会向父王上书,保举你为陇右郡郡守。此外,你此去陇右,带一个人。此人名叫王陵,便安排在你手下做郡丞吧。其他官员,你可自行招募,稍后给我一份名单即可。” 芈颠俯身拜倒:“臣,谢君上!” 楚系,保住了! 芈颠心中不由得痛哭流涕,此刻,他想起了已经仙去的华阳太后。 …… 咸阳宫中,嬴政看到乔松递上来的奏疏,眼中闪过了一道惊讶的神情,这可真是出乎他的意料了。不过,短暂的惊讶之后,嬴政却又嘴角微微上扬,这小子成长了啊。 一名合格的君王,不该以自己的喜好行事。就比如这楚系,嬴政知晓自家那小子打小就不喜欢,哪怕是芈启这个舅父,也很是疏离。 虽然事实证明,芈启的确辜负了嬴政的信任。 但是对自家那小子来说,楚系的隐患既然已经处理好了,那么就不该让这么大一股力量闲置。尤其是,自家那个小子麾下彭城一系的权利的确有些太重了。 而这,便是帝王权术。 “赵高!” “奴婢在。” “拟诏,命昌文君芈颠为陇右郡郡守。”随后,嬴政将这份奏书递给了赵高:“另外,将这份奏书送往玉芙宫。” 赵国恭敬地道了声遵命,双手接过了奏疏,匆匆离去了。 玉芙宫中,芈华很快就从这份奏疏中读懂了自己夫君的意思,这是在告诉她,现在该放心了吧,你儿子心里还是有数的。 事实上,芈华也的确放心了。叫来了绛珠,亲自下厨做了些好吃的,装到食盒里让自己女儿去给儿子送过去,以向自家崽表示,你娘我很满意。 …… 而秦王的王诏一经发布,便如同一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一般,在咸阳城激起了阵阵波澜。 在长史府内,李斯正专注地看着手下抄录来的王诏,他的脸上逐渐浮现出一抹诧异之色。 昌文君被调任至陇右地区,这个消息让李斯感到十分惊讶。他深知这一调动背后必然有着复杂的政治考量和权力运作。若所料不差,这应当是君上运作的结果。 想到这里,李斯不禁陷入了沉思。楚系势力竟然投靠了君上,这实在是出乎他的意料。原本以为昌文君芈颠已经老了,失去了年轻时候的锐气,但没想到他竟有如此大的魄力,做出这样惊人的决策。 正当李斯思考之际,一个稚嫩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父亲?” 只见年仅几岁、身高才刚到李斯书桌那么高的李由,用充满疑惑的眼神看着自己的父亲。李斯那冷硬的表情瞬间融化了些许,他微笑着伸出手,一把将李由捞了起来,轻轻地放在自己的腿上。 李斯从书架上挑了一本太学印刷的《千字文》,翻开书页,开始耐心地为儿子讲解起来。他的声音低沉而温和,充满了慈爱。 王绾府上,冯去疾府上,槐状府上,尉缭府上…… 一个个朝堂大佬都在给自己的亲信解读着这份王诏背后所蕴含的意义…… 第155章 践行宴席讲真意 王诏下发,芈颠便带着王陵跑去了陇右郡。走的时候,芈颠还带了十几个楚系的官员,打算带着他们一同上任。当然,乔松也给里面掺了些人,有儒家的,也有自己搜刮来的人才。 临行前,乔松将此次赴任的官员全部叫到了一块儿,向他们交代自己对于陇右郡的安排。 一大早这些人便陆陆续续的到场了,在花园中等候着乔松的到来。 芈颠正和王陵聊的很是投入,两人未来是要做搭档的,自然要先沟通沟通。王陵在乔松的授意下,主动前去拜访了芈颠,二人聊了一番之后,倒是让芈颠很是惊讶。 他本以为君上将此人派过来,只不过是出于平衡的考虑,在陇右安插一个眼线,但让他意外的是,这个年轻人的才干的确不凡,不仅谈吐有度,胸有丘壑,而且为人谦逊,难怪君上会将其派来协助他。 所以,芈颠便改变了态度,与王陵之间颇为亲近。 此时此刻,这座庭院里聚集了三十多位官员。其中有二十多人属于楚系,包括王陵在内共有四位彭城一系的人,而剩下的则是乔松从太学调任而来的,其中包括两名法家弟子和三名儒家弟子。 由于有芈颠的约束,楚系的官员们倒也不敢轻视这些人。 众人聊了没多长时间,几个山庄的仆役抬着一块被布蒙着的木牌缓缓走来。这些仆役个个身材魁梧,肌肉发达,显然是专门训练的力士。 而他们所抬之物,长丈许,高近九尺,看起来份量颇重。 究竟是何物呢? 众人的目光纷纷被吸引了过去。 力士们将物品放下后,便默默离去。 没过多久,一阵唱喏声响起:“君上到!” 一时间,庭院内原本喧闹的交谈声戛然而止。 乔松带领着曹参和陈平二人踏入庭院。 众官员齐声参拜道:“参见君上!” 乔松微微颔首,表示回应,然后挥了挥手道:“都免礼吧。” 待乔松坐稳后,众人才纷纷落座。 “各位即将赴任陇西,本君今日将各位叫到一起,便是有几件事要交代。” “臣等恭听君上训示。” 乔松抬了下手,陈平走到了那蒙着布的木牌之前,伸手一扯。随着哗啦一声,木牌上的内容显露了出来,竟是一张辽阔的地图。 没找到合适的,这是前208,农民起义时的地图。主角给他们看的,是陇西和西域地图 这是…… 众人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立刻就反应了过来,这竟然是一幅地图?只是,类似于芈颠之类的原本朝堂重臣看舆图上的轮廓,似乎只有陇西能熟悉一些,剩下的根本就没见过。 至于太学调来的学子,则是连陇西地图都是头一次见。 舆图无论在哪个国家,都是绝对的机密。盖因地图绘制在这个时代是非常困难的事情,得来不易。这也是为什么之前各国向秦国投降的时候,一定要有舆图作为凭证的原因。 乔松展现出来的这幅地图,包含了秦国的陇西,北地,以及西域的地图。在场的人中,除了王陵之外都是第一次见。 当然,乔松自然不可能拿出高精地图,这张图上只是一些大致的轮廓。 “这张舆图描绘了我大秦帝国北地,陇西两地以及大秦境外的月氏、乌孙和西域各国的地理分布情况,乃是大秦耗费了极大地心血绘制而成。 大家且看,陇西位于我国大秦西部边境,是通往西域的关键通道。 关于西域这个地方,或许各位只是从一些零碎的言语中略知一二。你们家中享用的西瓜、葡萄、胡椒等等美味佳品,都是通过西域传入中原内地的。然而,近年来经过我们深入探究,发现那里实则是一片动荡不安、幅员辽阔的地域。 西域诸邦国星罗棋布,其数量甚至超过了我们中原地区。有些国家仅仅拥有一座城池,就敢妄称自己为独立王国。尽管西域混乱不堪,但这片土地蕴含着许多对我大秦极为重要的资源与机遇。 正因如此,陇西对于我大秦未来的西域战略布局有着极其重要的作用。” 陈平稳稳地站立在地图前方,口若悬河地讲解道。 众人议论纷纷,脸上满是震惊。饶是芈颠,也没想到君上今日竟然扔出了如此劲爆的一个消息。这大秦之外,竟然还有如此广阔的土地。 让众人消化了一下这个消息,乔松便看了曹参一眼。 曹参会意,清了清嗓子,朗声道:“肃静!” 庄园内顿时安静了下来。 乔松环视了一圈:“眼下,我大秦正在消化新纳之地,且还有两国为目标。至少近些年内,是无法对西域动手。但一些事情,我等却可以提前准备。” 芈颠起身行了一礼,躬身道:“君上,可是要将陇西作为经略西域的桥头堡?” “昌文君所言不差,这正是本君的目的。”乔松微微颔首:“故此,各位此次赴任,可谓是责任颇重,万不可因陇右地处边陲,条件困苦,便因此心生怨愤,以至误了国府大计。” “臣等必将尽忠职守,万不敢心生懈怠。” 经过这一番提点,部分原本因为要去苦寒之地而不满的官员顿时态度大变。此时他们心里都明白了,陇西虽然目前条件不好,但未来必是国府经营的重点。而这样的地方,是最容易做出政绩来的。 这事儿,是别人打破脑袋都想挤进去的,他们还有什么理由嫌弃呢。 …… 待到一众官员散去之后,乔松将芈颠和王陵两人单独留了下来,有些不适合公开的话要单独和两人交代一番。 乔松让陈平拿来了两份文书,交给了他们。这是乔松和麾下智囊商议出来的陇右开发方案,里面有些事情已经在实施了,有些是他们未来几年需要执行的。 首先就是移民实边的事情,接下来,国府会抽调大量燕赵之地的民众前往陇西。一来,打散燕赵当地豪族,削弱其相互勾连的可能;二来,也可以充实边关。 人到位了,自然需要安置。开荒,建城,贸易,来往中转……一系列的事情都需要一步步的进行下去。 这也是这些年,北地郡在进行的事情。 因此,接下来陇西和北地的主要任务,就是休养生息。充实边关的同时,也需要稳定河西走廊,将整个陇西变成大秦与西域交流的重要枢纽。 两人听着曹参详细地介绍接下来陇西郡的任务安排,以及未来的宏伟蓝图,心中都不禁涌起一股豪迈之情,但同时也深刻感受到了肩上所肩负的沉重责任。 “你二人此番前去陇西,有一件事需要特别留意。”乔松语气凝重地说道。 “请君上明示。”两人齐声应道。 “眼下,李牧将军正坐镇陇西,戍守边关。你们到任后,务必与李牧将军通力协作,共同稳固边防。”乔松接着说道。 原来,李牧将军率领着由陇西郡兵和部分投降的赵军混编而成的军队,正逐步开拓河西走廊。不仅如此,他还需要在河西走廊的最西端兴筑起一座边关——玉门关,以此作为抵御外敌侵袭的坚实屏障,同时也成为大秦向西域进军的关键关卡。 李牧的军事才能无需质疑,在大秦雄厚军备的有力支持下,短短几年间,他已率大军成功跨越河西走廊,并着手开展玉门关的修建工程。 然而,要完成这任务,也离不开整个陇西的全力配合。 两人俯身称是。 详细的和二人叮嘱一番,并嘱咐他们,有问题及时上报,乔松便让他们离开了。 …… 两日后,乔松在咸阳外的渡口送别了众人。随着这批人的上任,陇西应当就可以走上正轨了。 可回到府上,屁股底下的凳子还没捂热乎呢,半夏就来禀报,说是丞相王绾和长史李斯联袂来访。乔松吃了一惊,连忙让人更衣,换了身正式的衣服,前往相见。 见礼之后,两人方才道明了来意。他们为的不是别的,正是乔松之前在饯行宴会上公布的那幅地图。 俗话说得好,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尤其是在像官场这样自古以来就如同筛子一般的地方。大秦之外还有广袤土地的消息,早已通过某些人之口传入了一些消息灵通人士的耳朵里。 作为丞相的王绾,自然需要前来向乔松询问一下具体安排,以便及时调整国府策略。李斯也是抱着相同的想法,所以两人一同前来拜访。 听到两人的来意,乔松感到有些惊愕:“两位没有去咸阳宫吗?” “乔公子这话是什么意思?”王绾疑惑地问道。 “这西域的地图,其实在我父王那里有着更为详尽的舆图和沙盘。”乔松解释道。 听到这里,两人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丝迷茫。王上竟然还藏着这样的好东西?我们怎么一点都不知情呢? 得,看来王上父子心中早有安排,只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方才到这个时候才对外公布。 乔松和两人详细沟通了一番对陇西的安排,两人手里捧着本册子认真的记录着…… 第156章 蜀中劫杀险还生 在乔松的精心策划与运作之下,封地内的各项事务正逐步迈向正轨,各种物资源源不断地向两地输送着。 同时,从这两处征调而来的人口也陆陆续续迁往陇西、北地、九原以及雁门等边境重镇。单单是陇西一地,仅仅两个月的时间里,就已经接纳了大约二十万的新人。 如今,乔松几乎每天都会接到芈颠和陇西各郡县官员的奏疏,无一例外都是请求再多分配一些人口给他们。 这些人上任后,对自己管辖范围内的情况稍作了解,一个个就像饿了很长时间的恶狼一样,只要一见到有人口涌入陇西,双眼就会放光,恨不能将所有人都扒拉到自己怀里。 面对这种情形,乔松心中暗自感叹,自己这算是养了一群如狼似虎的手下啊!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转头吩咐南星将本月的物资清单取来。 拿到手后,乔松粗略翻阅了一下,不禁感到一阵头痛:“这巴清前往蜀地都快一年了,跟卓氏家族的谈判竟然还没结束,有这么困难吗?照我看,她是不是压根儿就没想回来啊?” 南星偷偷地笑了笑,君上也是被这些账册弄烦了啊。 …… 蜀郡,锦官城外七十里…… 驾! 巴清趴在马上,一手捂着胸口,擦了擦嘴角的鲜血。 嗖…… 莫得,身后一股劲风袭来。 巴清抓住马鞍,顺势翻身整个人挂在了战马的一侧。 几乎是她刚躲开,一道道弯刀便从战马上呼啸而过。 躲过飞刀,巴清再度翻身上马,恶狠狠的瞪了眼身后不远处的杀手: 该死的,君上的预料竟然成真了!这帮虞渊护卫,还真敢和老娘动手! 这些混蛋玩意儿还真是心思深沉,老娘回去探亲不动手,和卓氏谈判不动手,等老娘放松警惕了却动手了!这下糟了,出来带的护卫太少,根本没拦得住这帮家伙,这下怕是要凶多吉少了! “驾!” 巴清再次抖动缰绳,试图再次提高战马的速度。 身后的人紧追不舍。 其中一个领头的人微微跳起,他的身体以一种独特而惊人的姿势站在疾驰的马鞍之上——金鸡独立。他的双眼紧紧地盯着前方数丈开外的巴清。接着,他从怀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了一张墨色的叶子,口中念念有词,似乎在施展某种神秘的咒语。 突然,他的手腕猛地一抖,那片叶子像是被点燃了一样,燃起熊熊烈火。紧接着,那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的胸口瞬间膨胀到了一个诡异的程度,仿佛要爆裂开来。然后,他用尽全身力气,朝着燃烧的树叶猛吹了一口气。 呼......原本平静的林间顿时狂风大作,风势呼啸着,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搅动了起来。就在这时,一条燃烧着火焰的黑色巨龙从狂风中涌现出来,它张牙舞爪,气势汹汹,带着无尽的威压和炽热的气息,如同一股无法阻挡的洪流,迅猛无比地跨越了双方之间的距离。 瞬息之间,这条凶猛的火焰巨龙已经来到了巴清的身后。巴清心中一惊,她立刻意识到这是一种极其危险的异术。她不敢有丝毫犹豫,连忙伸手捂住自己的口鼻,希望能避免受到伤害。 咚......燃烧的黑龙一头扎进了地面,发出一声巨响。随后,它炸裂开来,化作一团遮天蔽日的黑色烟雾,迅速扩散开来,将巴清完全吞没。 这团黑色烟雾浓密而沉重,仿佛要将一切都吞噬进去。 咳咳咳……烟雾似乎蕴含着某种刺激性的成分,一股辛辣的味道直冲入鼻腔和喉咙,令巴清不禁猛然咳嗽起来。她试图用手捂住口鼻,但已经太迟了,烟雾已经被她吸入了一些。 顷刻间,她眼前的景象突然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原本茂密的丛林瞬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巴清心中一惊,连忙伸手紧紧拉住缰绳,想要控制住身下的战马。然而,战马似乎也受到了惊吓,发出一阵嘶鸣声,然后人立而起,扬起前蹄。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巴清措手不及,她被战马的力量猛地掀翻在地。但她的反应十分迅速,在空中一个翻滚,调整好姿势后才稳稳地落在了地上。 可就在这时,巴清忽然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劲。她环顾四周,发现周围的环境再次发生了变化,原本的万丈深渊不见了踪影,转而变成了燃烧的丛林。 炙热的火焰带着可怕的热浪,炙烤的她的皮肤都在隐隐作痛,更别提现敌人的踪影了。 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她明白自己中了对方的幻术。 于是,巴清连忙运转内息,试图让自己清醒过来。 可这个时候,又是一道疾风从背后袭来。巴清下意识的弯腰俯身,躲过了来人的袭击。追杀她的人眼中闪过一道意外的表情,但随即出手却更加狠辣了。 巴清只能凭借直觉不断地闪避。 可仅仅几个回合,她便发现,自己内息的运转出了问题,眼前的景象开始变得模糊起来。 而这个时候,那些虞渊护卫却散开了一些。 “虞大哥,我们对这女人动手,真的没问题吗?”一个虞渊护卫有些担忧的询问道。 虞子皎满脸凝重的道:“都已经动手了,还有什么好犹豫的。秦人的触手越伸越长,再不想办法,我族还有未来吗?” 想起家里的一双儿女,还有那温柔的妻子,虞子皎心里那一丝犹豫也被他彻底打消。 “拿下吧,这女人身份特殊,以她为要挟或许可以改变我们的处境。这里离锦官城太近了,拖得时间越长,对我们越是不利!”虞子皎果断的道。 “好……” 嗖…… 却在这时,一道冷箭突兀的从丛林中射出,瞬间洞穿了刚才回话那人的胸膛。 突兀的变故让虞子皎脸色大变,还不待他反应过来,密密麻麻的弩箭便如同落雨一般将他们一行人笼罩。 虞子皎果断的冲向了巴清,试图将她拿下,以她为人质。他的速度非常快,而且身体柔韧远超常人,宛如猿猴一般躲开了那些密集的箭矢,冲到了巴清身前不足三尺。 眼看着虞子皎的手就要扣住巴清那纤细的脖颈了,就在这时,他却仿佛被毒蛇咬住了一般,紧急刹车,向后倒飞。 唰…… 在他离开瞬间,一道半透明的剑气擦着两人之间飞了出去,瞬间斩断了不远处的那棵树。紧跟着,一道倩影从天而降,恐怖的剑气顿时遍布周身三尺。 来不及撤离的虞子皎顿时遭到重创,身上多出了数十道大大小小的伤口。 虞子皎满脸惊惧的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这个眼中金光流转的女子,手放在口中陡然吹出了几个短促响亮的口哨。配合着虞渊一族特有的功法,试图迷惑眼前的女子。 紧跟着翻身向地上一砸,刹那间一片烟云弥漫林间,遮蔽了众人的视线。 外围的箭矢找不到目标,顿时稀疏了不少。 “巫山朝云?”阿言眼中金光流转,脸上闪过一抹冷厉:“自找死路!” 话音未落,她手中的宝剑挽出了一个剑花,反手便刺入了身后的巴清肚子。 “怎么,可能?”身后的巴清满脸愕然的看着将自己贯穿的长剑,始终都想不通。 阿言抽回长剑,身后的一阵光影变换,露出了虞子皎的身影。与此同时,真正的巴清也显露了出来。原来,巴清距此还有一段距离。 却是虞子皎利用幻术悄无声息的模糊了巴清的真正位置。 可惜他不会想到,阿言的一双眼睛天生异能,这类幻象之类的功夫天生被她克制。 …… 两日之后,锦官城郊外,文信侯墓前的草屋之中,巴清一脸茫然地睁开了眼睛。脑海中幻术的影响似乎还有一些余波,让巴清眼前的画面不断地变化。 好在这样的影响去的很快,不一会儿眼前的画面便清晰了起来。缓了一会儿,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处境,看来是朝锦官城方向跑是跑对了,阿言的人来的很及时。 “你醒了?”阿言放下了手上的书本,转头看向了床上的巴清。 巴清回了回神,试图坐起来,可身上的无力之感却让她分外难受。 “姐姐还是先躺着吧,我虽然让人包扎了你的外伤。但姐姐身上还有余毒未清,至少得半个多月才行。” 巴清恨恨的砸了一下床沿,紧咬着银牙道:“这回亏大了。” “姐姐怎么会被虞渊护卫堵住的?”阿言很是不解的询问道。 这段时间,巴清的踪迹她也清楚。为了保证安全,她的行踪一向隐秘,随行也带着护卫,按说不会被被虞渊护卫堵个正着的。 巴清脸色很是难看,如果所料不差,八成是父亲府上被虞渊一族渗透了,这才出了岔子。要不然没道理刚离开父亲府上没多久,就被人劫杀了。 看到巴清的脸色,阿言便聪明的猜到了一些缘由,看来回头得派人去查一查了。不过,这事儿还是不用让巴清姐姐知道了。 “我让人将此事上书告知兄长了,想来过不了多久,咸阳那边应该就有回信了。” “阿言,用不着这么兴师动众吧?”巴清不禁苦着脸道。这事儿要是让君上知道,她怕是在这蜀中待不了几天了。 “这次是你运气好,碰上了府中的影卫,他们及时通知了我。下一次,你可就不一定还有这么好的运气了。”阿言瞪了一眼巴清,不容置疑的道:“蜀中的谈判暂停,我会让人接手和卓氏的接触。他们如果不答应,那就不用再存在了。” “阿言,这商业上的谈判,不是这么简单的?” 阿言眼中金光一闪,问道:“巴清姐,你觉得要是把你折在蜀中,卓氏的价值,够弥补这个损失时吗?” 巴清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沉默了下来…… 第157章 韩信将行入巴蜀 咸阳天街,繁华热闹非凡,行人如织,车水马龙。阳滋坐在马车上,一双灵动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转着,透露出几分狡黠与好奇。她一手撑着下巴,心中暗自盘算着今天的行程。 这可是她好不容易从母妃那里软磨硬泡得来的出宫机会,自然要好好把握。是去大哥府上玩耍呢?还是去二哥府上捣乱一番? 思索片刻后,阳滋果断放弃了前往大哥府邸的念头。一想到大哥那闷葫芦般的性格,她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相比之下,二哥的潜渊山庄更能引起她的兴趣。 于是,阳滋吩咐车夫改变方向,朝着城外的潜渊山庄驶去。一路上,她悠然自得地嗑着侍女买来的炒瓜子儿,一边欣赏着沿途的风景,好不惬意。 到了山庄之后,阳滋缓缓地下了车,伸了个懒腰,然后揉了揉因为长时间跪坐而略显酸胀的双腿。她不禁在心中暗暗抱怨起二哥来:非得把府邸建在这么偏远的地方!虽然环境清幽宁静,但每次过来都要忍受漫长的车程折磨。 不过,既然已经到了这里,抱怨也无济于事。 阳滋眼珠一转,有了主意:嗯,下次我换成男装,直接骑马过来,这样就能节省不少时间。 打定主意,阳滋便让侍从将自己的水寒剑取来,揣在手里面,大步流星地踏进了山庄的大门。 “参见公主!” “参见公主!” 一路上那些仆役们匆匆而行,见到阳滋后纷纷惊讶得停下脚步,然后恭敬地行礼。 阳滋随意找了一个仆役,询问了一下二哥的位置,便朝着书房走去。 然而,起初阳滋并没有太在意,但随着她越来越接近书房,向她行礼的仆役们的表情变得越发慌张。眼看着就要走到书房的庭院了,阳滋还没踏进院子,就在拐弯处碰到了府里的一名女官。 从女官的衣着来看,她应该是地位仅次于半夏和南星,算是潜渊山庄的管事。这位女官也是脚步匆忙,差一点儿就和阳滋撞了个满怀。 好在阳滋身负武艺,一闪身便躲开了。 “奴婢不慎冲撞了公主,请公主治罪!”女官慌忙跪地求饶道。 阳滋拍了拍胸口,有些疑惑地问道:“起来吧,你们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怎么一个个都这么着急,后面有狼撵吗?” 二哥府上的侍女都是半夏和南星两人一手调教出来的,这二人出自玉芙宫,对于宫中规矩可谓是烂熟于心。按理来说,她们调教出来的侍女不至于表现如此差劲。 女官犹豫了一下,吞吞吐吐地说道:“这……” “有话直说,别吞吞吐吐的!”阳滋有些不耐烦地催促道。 女官神色紧张地回道:“公主,奴婢不能说,还请公主莫要为难奴婢。” 阳滋的眉头微微上扬,显然流露出一些不悦之色。 不过这是二哥的府邸,因此阳滋并未刁难那些侍从,只是轻轻挥手示意他们离去。只需前去向兄长询问一番即可,何须与这些仆从计较呢? 待侍从们退下后,阳滋让自己的贴身侍女留在门外守候,随后独自迈步踏入庭院之中。 沿着小径一路前行,最终抵达书房门前。 然而,出乎阳滋意料的是,此处竟遇见了南星与半夏二人。南星神色焦虑,不停地来回踱步,不时还朝着书房张望一眼;而半夏的面容同样显得颇为凝重,似乎有何事发生。 “咳咳……”阳滋轻声咳嗽了一下。 二人察觉到阳滋的到来,面露欣喜之色,急忙躬身施礼参拜。 “这一路上我过来,看到不少下人行色匆匆。你们俩和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儿?”阳滋询问道。 “公主,是这样的……” 两人解释了一番,让阳滋的脸上露出了一副错愕的表情。 “君上大发雷霆,一个人待在书房中,也不让我二人靠近。我二人无法,只好让人去请雪女姑娘。未曾想,公主殿下来了!” “是啊,君上最疼爱公主了。有您去劝说,定然能平息君上心中怒火。” 阳滋缩了缩脑袋,在二人脑袋上一人敲了一下:“你们俩打的什么算盘,二哥发火,就把我朝火坑里推!” “这……” “哎呀,行了行了。”阳滋摆了摆手:“啧,我倒是挺好奇,二哥这是怎么了,突然发这么大火。” 想了想,阳滋蹑手蹑脚地走向了书房。 啪…… 莫得,书房内响起了一道碎裂的声音,吓了阳滋一跳。 二哥发这么大火? 阳滋小心翼翼地走到门口,透过门缝往里看去。 只见二哥坐在书桌前,脸色阴沉得吓人,他手中拿着一封信,正狠狠地盯着它,仿佛那封信是他的仇人一般。在书房中的地面上,各种精美的瓷器,书籍散落一地,显然是被二哥砸碎的。 阳滋不禁有些好奇,那封信里到底写了什么,竟然让一向冷静沉着的二哥如此失态。 她正想再凑近一些看个清楚,却不小心碰到了门框,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响声。 乔松猛地抬起头来,眼神犀利地扫视着四周。 阳滋心中一惊,连忙躲到一旁的柱子后面,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等了一会儿,见二哥没有其他动作,阳滋才松了一口气。 她暗自嘀咕道:“好险好险,差点被发现了。” “谁在外面?” 阳滋的庆幸一下子僵在了脸上,心里那叫一个悔啊,早知道就悄悄离开了。 “给我滚进来!” 吱呀…… 书房的门被缓缓的推了开来,阳滋背着双手,满脸尴尬的走了进来,弱弱的道:“二哥~~~” 乔松微微一怔,火气顿时消减不少:“小妹,你怎么来了?” “额,这个……” 乔松拍了拍脑袋,将手中的信件揉成了一团丢到了地上,起身走向了门口:“咱们换个地方吧,瞧这儿乱的。” “二哥~~~” 乔松走到跟前,揉了揉她的脑袋:“好了,二哥又没对你发火,你害怕什么。” 阳滋做了个鬼脸,吐了吐舌头。 二人行至书房外,乔松扫了一眼躬身行礼的半夏和南星:“安排些人,将书房收拾一下。” “唯!” 今日发这么大的火,原因很简单。乔松接到了来自蜀中的书信,让他有些怒火难压,便让所有人都离开,自己一个人发泄了一下。 一是恼怒虞渊一族不识好歹;二是生气巴清太过大意,置自己于险地。 …… “虞渊?那是什么地方?” 潜渊山庄揽月阁之中,阳滋坐在那里,两只手撑着下巴,脸上全是疑惑之色。 而在他们两个人身旁,则站着雪女。 雪女提起琉璃壶,先给二人各自倒了一杯梅子汁,然后又将乔松的那一杯拿起来,用特殊手法降低了温度后才放回桌上。 乔松端起杯子抿了一口,缓缓说道:“相传虞渊一族乃是夏朝遗民之后,其历史渊源深厚,可以追溯到禹王时期。这个族群不仅历史悠久,而且充满了神秘色彩。 他们所培养出的虞渊护卫更是厉害非常,以独特的腾挪格斗术、蛇蛊术以及幻术等技能称霸一方,令人防不胜防。” “这些年来,大秦帝国为了稳定川蜀之地,与虞渊一族之间的摩擦从未间断过。没想到啊,这帮人竟然如此胆大包天,这次居然敢把爪子伸向我的人!” 说到这里,乔松的声音不由自主地提高了几分,语气中充满了愤怒。 听到这里,阳滋终于明白过来为什么乔松会如此生气了。她想了想,开口问道:“原来是巴会首遭到了刺杀,难怪二哥你会如此大发雷霆。不过话说回来,二哥你打算如何处理这件事情呢?还有这虞渊一族,你准备怎么办?” 乔松放下手中的茶杯,原本轻松随意的神态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而冷峻的气质。他的身上散发出一股仿佛来自深渊般的气息,让人不寒而栗。 雪女心中微微一叹,君上发这么大的火,看来这虞渊一族,怕是落不了什么好了。 …… 北地郡…… 燕地一战过后,韩信便谨遵乔松之命,驱散草原各部族辅助兵力后,率领着原本隶属于北地郡的大军返程回归。而李信所率军队,则遵循王诏旨令,原地驻守于燕地,谨防民众叛变生乱。 回归北地后,韩信不仅致力于整顿训练大军,同时也精心调整北地郡防御工事,事务繁多纷杂。 毕竟,秦国臣民皆知,此时此刻的休憩,乃是为了日后更猛烈的进攻。齐国与楚国尚未消灭殆尽,绝非刀枪入库、马放南山之时机。 在军营内停留一月有余,韩信遭遇些许难题,遂决定前去寻找萧何商议探讨一番。 于是乎,他独自一人纵马离营,朝着北地郡郡守府邸疾驰而去。 “嗯?韩信,快快过来,你来得正好,我正准备派遣使者前去寻你呢。”听闻侍从禀报韩信已至,萧何赶忙起身出迎。 韩信微微一愣,满脸揶揄的调侃道:“萧大人,难得啊,您竟然会主动派人找我。” “别开玩笑了。”萧何拉着他坐了下来:“不是我找你,是君上来了军令!” 提起军令,韩信顿时收起了玩笑的心思…… 第158章 大军未动巴蜀乱 萧何让人拿来了一卷紫解密过后的紫色卷轴,将其递给了韩信。 拆开之后,韩信读了起来。前半部分是给萧何的政令,后半部分则是给他的军令。难怪这军令是下发到了萧何这里,而不是直接到他这儿。 不过,这虞渊一族是什么情况?一个江湖势力而已,竟然要大军出动。 “王诏不日将会抵达,你的大军要尽快准备了。”萧何道。 韩信点了点头:“君上有命,我自当执行。只是,这虞渊一族值得君上如此重视?此次竟然直接调动了飞羽和玄甲两支王牌?” 萧何让人取来了资料,将资料呈给了韩信。 “何止是这两支王牌啊,此次君上还给你配了些助手。” 什么? …… 骊山阴阳家学宫…… 月神,此刻正踏着轻盈的步伐,缓缓走进了罗生堂。 这座大殿宛如一片浩瀚星空,头顶上方闪烁着璀璨的星辰,脚下的地面亦倒映着同样绚丽的景象,令人仿佛置身于一个梦幻般的世界之中。 大殿两侧,幽蓝色的火烛静静地燃烧着,散发出淡淡的光华,为这片神秘的空间更添一份深邃与静谧。 月神走到殿内中央,微微躬身行礼,恭敬地说道:“东皇大人!” 坐在高位之上的东皇太一,浑身被一层神秘的气息所笼罩,他微微睁开双眼,平静地问道:“何事?” 月神语气严肃地回答道:“昭武君有令,命我等跟随韩信大军入蜀,剿灭虞渊一族,并将其族中所有的辛秘尽数带回。” 听到“虞渊一族”四个字,东皇太一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但很快便恢复了平静。他轻声叹息道:“古老的虞渊,也将迎来宿命的终结啊。” 他的声音中透露出一种对命运的无奈和感慨,似乎早已看透了一切。 “既然昭武君有令,那么你便和大司命走一趟吧。” 月神和大司命对视一眼,齐声应道:“遵命!” 随后,两人一同起身,向东皇太一再行一礼,表示领命。 待到两人退下后,东皇太一再次闭上双眼,陷入了沉思之中。 二人离开之后,站在东皇太一下方的云中君不禁开口了:“东皇大人,虞渊一族干系重大,其所隐含的秘密对我阴阳家来说十分重要。以月神大人的能力,自然毋庸置疑,但大司命是否过于稚嫩了些?毕竟她还年轻,经验尚浅。此次前往虞渊一族探寻秘密,任务艰巨,我担心她可能难以胜任啊!” 东皇太一的目光在云中君身上停留了片刻,心中暗自无语:哼,若不是昭武君厌恶你这个人,我又何必派大司命前去呢? 然而,这番心思藏于面具之下,云中君自然无法读懂。 见东皇太一并未回应自己,云中君也不敢再次追问,只得默默保持沉默。 他深知虞渊一族与阴阳家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月神此去,恐怕会有不菲的收获。想到这里,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开始暗暗盘算起来。怎样才能在这次行动中插上一脚呢? 正当云中君苦思冥想之际,他的目光恰好与远处的星魂相对。此时此刻,星魂的目光也正朝着他这边望来。两人的视线交汇,彼此心领神会,嘴角都微微上扬,似笑非笑。 仿佛一场暗中角力正在无声展开…… …… “阴阳家吗?”韩信沉吟了一阵,道:“君上这是担心大军面对江湖门派,施展不开而吃亏啊。” “是有这方面的考虑。”萧何抚了抚胡须,正色道:“除此之外,还有关于虞渊一族秘密的事情。” “哦?” “这些话,君上没有留于纸面,而是让我亲自转告给你。” “如此谨慎吗?” 萧何微微颔首,道:“据君上猜测,虞渊一族或许和传说中的苍龙七宿有着极其紧密的联系。因此,将军此行,除了将其剿灭之外,还需要密切注意阴阳家的动向。 他们虽为此次助力,但未必不会有什么让人料想不到的动作。” “明白了。”韩信微微点头:“此次出征,我本意带走周勃和樊哙二人。只是,君上之前交代过,需要让我们找地方训练一批水军。 故此,我欲以卢绾代替周勃。 如此一来,周勃留下来,还可以继续编练水军。” “水军?在北地郡?”萧何满脸的愕然:“你没和我开玩笑吧?” 这北地郡连个像样的河湖都没有,那大河中泥沙又多,你该不会让我在那里给你训练水军吧。 韩信摇了摇头:“自然不是在北地郡。君上的意思是,在洞庭一带训练。商会会将人员,物资调集到那里,打造一批新式战船,在当地进行训练。” 萧何顿时无语了,洞庭湖距离北地有多远啊,非得让我们派人去。但是,这是君上的要求,他也只好认了。 想来,这批水军应当是为了未来攻伐楚国所用。楚国地处江南,水网纵横,少不了水军。 “这件事我来负责吧。” “萧大人不必忧心,我之前接到的将令,陇西郡那边昌文君向君上举荐了一些人,一同参与到这件事之中。” 楚系的人吗? 萧何顿时就心里有数了。 两人相互交代了一番,韩信便匆匆离去了。他还要回去调动大军,事情可多着呢。 …… 巴清虽无官身,但却是大秦商会的执掌者。大秦商会这些年,给秦国贡献了多少税赋,嬴政非常清楚。毫不夸张的说,秦军这些年连年征伐,其中有近一半的军资,都是由商会支持的。 如今,巴清遭到刺杀险些身亡,嬴政自然也是怒火中烧。 而且乔松给了嬴政一个难以拒绝的发兵理由——除了巴清的个人因素之外,巴蜀之地还是大秦的粮仓,更是攻伐楚国的桥头堡,理应确保这片土地完全在大秦的掌控之中。 因此,嬴政只是稍加思索,便同意了乔松调动大军的请求。 王诏抵达北地郡大军之中后,韩信当即调兵遣将,经过了十日的整训,便从北地郡开拔,准备进入内史之地,然后经由当年大秦名将司马错开凿的栈道进入蜀地。 …… 而蜀地之中,巴清正安心养伤时,一封来自乔松的命令打破了平静——果不其然,乔松措辞严厉地训斥着她的大意,责令她立刻放下手头所有事务,迅速返回咸阳。阿言饶有兴致地看着巴清欲哭无泪的表情,轻笑道:“快走吧,我已替你收拾好行李了。” “阿言~~~”巴清面露苦色,试图求情。 然而,未等她开口,阿言便果断打断道:“巴清姐,你与我说亦无用。阿兄决定之事,我绝不会违背他的意愿。” 正当巴清不知所措之际,一个身穿麻衣、身材健硕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小姐……” 阿言瞬间收敛起脸上的笑意,冷声道:“何事?” “荥经急报,蜀山附近突现大量虞渊一族人员。他们频繁联络当地豪族、富商,乃至部分本地官署,调集众多青壮年,并发予兵器。 我们的探子恐事情有变,发来急信寻求小姐的意见。” 此言一出,阿言和巴清两人顿时没心情开玩笑了。 “查!务必盯紧对方一举一动。同时,以文信侯府的名义向郡守府上报此事。请郡守府向各县发文,命各县提高警惕,紧守城池。必要时可封锁城门,以防范贼众!” “唯!” 巴清的眉头紧紧皱起,满脸疑惑地问道:“为什么不直接让郡守府发兵呢?这样不是更便捷有效吗?” 阿言的脸色微微一沉,站起身来快步走到书桌前,一边奋笔疾书地写着密信,一边严肃地解释道:“原因有二! 其一,秦律有定,若无大王的诏书兵符,各地的兵马擅离辖区者,轻则斩首,重则族诛。 阿兄虽位高权重,但他并没有治理蜀郡的权力,且祖父已经过世,文信侯府与蜀郡之间统属关系也不复存在。 如果冒然命令郡守府发兵,不仅无法解决问题,反而会给阿兄带来巨大的麻烦。即使最终能够成功剿灭蜀山,也可能会成为某些居心叵测之人攻击阿兄的借口。 其次,蜀山虞渊一族在巴蜀地区经营已久,他们的势力究竟渗透到了什么程度,无人知晓。如果我们轻率行动,很可能会引发局势的急剧恶化。 相比之下,最好的办法是等待韩信率领的大军进入蜀地,只有这样,才能以最快的速度扑灭蜀山造反的火苗,并将对巴蜀地区的影响降到最低限度。” 巴清看着阿言果决的模样,一时间竟有些发愣。 按说她常年执掌大秦商会,能力,地位,容貌,财富一样不缺,可今日面对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小妹妹,竟生出了一种自惭形秽的感觉。 阿言快速的写好了两封信,叫来文信侯府的影卫,让其将两封信以最快的速度一封送往咸阳,一封送往郡守府。 交代好之后,阿言再度看向了巴清:“巴清姐,我已经命人将你父亲接到锦官城了。你就和他一起,尽快离开蜀郡吧。” “那你呢?”巴清很是担心的问道:“眼下蜀山欲行不轨之事,你和我一起回去不行吗?” 阿言宛然一笑:“虞渊一族植根巴蜀,此次动手,恐会引起巴蜀动荡。我需要留在这里,见机行事,以帮助韩信将军平定叛乱……” 第159章 焚栈道将军有计 巴清其实非常想留下来帮助阿言处理事情,但令人遗憾的是阿言主意已定,她只好听从。与此同时,阿言写给乔松的信也用最快的速度送到了乔松的手上。 乔松看完信后马上就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他立刻意识到这件事必须立刻报告给自己的父王才行。蜀山虞渊一族胆大包天,如果不及时处理,之前计划好的围剿可能会变成一场平定叛乱的战争。 想到这里,乔松不敢耽搁,马不停蹄地连夜赶到了章台宫,甚至冒着犯忌讳的风险叫开了紧闭的宫门。 进入玉芙宫大殿后,乔松一眼就看到了穿着睡衣的嬴政。 额,我这是打扰到父王了? 乔松心里突然冒出这样一个想法,但他很快就把这个念头抛出了脑海,然后恭恭敬敬地向嬴政行礼参拜。 嬴政看着乔松皱起眉头问道:“这么晚了,你进宫来有何事禀报?” 乔松赶紧回答道:“回禀父王,刚刚得到蜀中传来的消息,虞渊一族和当地势力相互勾结,似乎有谋反的迹象。” 说完,乔松小心翼翼地将手中拿着的信件呈递上去。站在一旁的赵高急忙上前一步,接过信件并转交给了嬴政。 明亮的灯火照亮了嬴政那坚毅的面庞,他的表情依旧平静如水,并没有因为信中所描述的事情而产生丝毫变化,仿佛这只不过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而已。 “嗯,不错。” 啥? 乔松惊愕地抬起头来,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然而,嬴政却轻轻放下了手中的信件,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吕雉此女确实不同凡响,虽然身为女子,但她的果断和决绝丝毫不逊色于男子。” “若是阿言亲耳听到父王如此夸赞,定然会欣喜若狂。”乔松连忙奉承了一句,随后面露忧虑之色,小心翼翼地问道:“只是父王,那虞渊一族该如何处置呢?” “不过是一群跳梁小丑罢了。”嬴政缓缓站起身来,眼神中透露出一种不屑与冷漠,“区区江湖草莽,即便传承千年,又能如何?这次敢于造反,倒是给了大秦一个绝佳的机会,可以将他们一举铲除,以免在巴蜀之地留下这个隐患。” 乔松略加思索,倒也是,留着这么个癞蛤蟆,伤不了人,膈应人。倒不如趁此机会,一把给攥死。 “只是父王,如此一来,对巴蜀之地所能造成的影响,是否有些太严重了?” 嬴政微微一皱眉:“韩信大军到何处了?” …… 终南山脉,入蜀栈道…… 关中与巴蜀之间的驿道,因被高山深谷隔绝,人们只能在悬岩绝壁上,凿岩成道或凿孔架木,作栈而行,包括褒斜道、故道和金牛道等多条道路。 其中,褒斜道乃是入蜀最佳的途径之一。相比其他道路,这里的地形相对好走很多,不仅适合大军通行,还能让军队保持较高的行进速度。 这些栈道依山而建,一侧是陡峭的悬崖绝壁,令人望而生畏;另一侧则是深谷湍流,波涛汹涌,水声如雷。栈道本身十分狭窄,只能容纳人马通过,根本无法让大型器械通行。 面对如此险峻的地势,韩信自然依据实际情况对行军做出了相应的调整。他命令两支大军全部下马,沿着栈道缓缓前进。 数万人的兵马,从高空俯瞰仿佛排列成行的蚁队,长长的队列绵延十数里,一眼看不到头。 身为统帅的韩信,此时也和其他士兵一样,下马徒步而行。他抬头看了眼头顶被山间云雾遮挡住的阳光,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这样的天气对于行军来说并不是一个好兆头,云雾弥漫可能会导致视线受阻,增加行军的难度和风险。 “将军!”便在这时,左将军卢绾从前方快步而来。只见他一脸凝重,额头上甚至还有几颗豆大的汗珠滴落下来。此行,正是左军作为先锋,理应一马当先冲在最前方,此刻却见他如此模样,众人皆是心中一惊。 “怎么了?”韩信沉声问道。 “前方栈道,被人烧毁了。”卢绾脸色极其难看地禀报道。 他已派遣军中高手前去查探过了,前方的栈道被人蓄意纵火,烧毁了足有十数里之长,根本无法继续通行。而且…… 这还仅仅只是大军前行所遇到的第一处。倘若对方持续纵火焚烧道路,对于我军深入蜀中的计划将会造成极大阻碍,甚至可能会影响整个战局。 韩信听完,紧紧皱起了眉头:“果然如此啊。” 卢绾闻言,不禁微微一愣。他本以为将军听到这个消息会大吃一惊,但没想到将军竟然如此镇定,而且听他话中的意思,似乎对此事早已有所预料。 “传令下去,命令大军即刻停止前进。同时召集千长以上将领,速来帐内议事。另外,将国师也一并请过来。”韩信当机立断地下达命令。 “唯!”卢绾拱手领命后,转身匆匆离去。 待到卢绾离开后,韩信负手而立,望着远处被火光映红的天空,心中暗自沉思起来。 这虞渊一族扎根巴蜀多年,对巴蜀之地必然了如指掌。他若是虞渊一族的人,必然派人摧毁入川蜀的栈道,以迟滞秦军入蜀的速度。这样一来,就会有大量的时间完成对巴蜀的掌控。 而今这帮草莽果然摧毁了栈道,可见他们不是一般的草莽啊! 如今前路被毁,无疑给这次行动增添了许多变数…… …… 蜀山…… 虞渊一族的居所,地位越是最贵,距离扶桑神树越近。而身为虞渊一族的大祭司,毫无疑问便是那地位最为尊贵的存在,除了族中的祭祀,议事等场所之外,大祭司的住处便是距离扶桑神树最近的地方。 此时的大祭司住处,大祭司虞南烛却站在扶桑神树之下,满脸忧愁的看着这棵族中的圣树。 突然,一个年轻的虞渊护卫快步而来,抚胸行礼:“大祭司!” “如何了?” “我们的人已经回来了,秦人栈道已经被焚毁,我们的人还留在那里,以便和秦军继续纠缠。” “嗯,这样就好。”虞南烛微微点头,转身捶了捶腰背,步履蹒跚的向前走着:“山下的情况如何了?” “蜀郡三十一县,已经掌握了蜀山周边五个县。但是,其他县府已经提高了警惕。根据情报,是郡守府下达了文书,命各县提高戒备,因此各县紧守城池。” 虞南烛皱了皱眉,道:“让各部首领,前来议事吧。” 这秦人的反应,竟然如此之快。这才不到五日的时间,便有了防备,这对于他们来说可不是什么好消息。看来,得继续发动在各地的暗线,加大蜀地的动乱了。 唉,子皎,儿啊! 虞南烛长叹一声,苍老的脸上浮现出了浓浓的悲伤。 “是!” …… 却说韩信大军,命令下达之后没过多久,众将领纷纷赶到。此时栈道被毁,韩信便让人在河滩上清理出了一片空地,以方便众人议事。 河滩乱石嶙峋,也没地方落脚。韩信也不在意,就随意地坐在了一块大石头上。 众将有样学样,纷纷找了块儿石头坐下。 韩信接着道:“栈道被毁一事,虽发生得突然,但也在意料之中。之前我便料到敌军可能会采取这种手段阻止我军前行,只是没想到他们动作如此之快。” “将军妙计无双,既然早有预料,想必已有应对之策。” 伴随着一阵虚无缥缈、仿佛来自远方的声音响起,韩信不远处的一块大石之上,突然涌起一团紫色的烟雾。烟雾逐渐凝聚成一个身影,正是月神。 此时,奔腾的河水发出轰隆隆的巨响,仿佛在为月神的出现伴奏一般。然而,月神却静静地站在那里,宛如一座雕塑,她的身上散发出一种静谧而神秘的气息。 这种突如其来的出场方式,让周围的众多将领们都吃了一惊。 韩信微微一笑,说道:“在下确实有应对之策。不过,此事还需要借助阴阳家的力量!” “将军但讲无妨。” 月神的声音平静而坚定。 韩信嘴角微微上扬,随即命令身边的亲卫取来了一封卷轴。他接着说道:“听闻阴阳家对于勘舆寻脉之术颇有研究。我这里有一条通往蜀地的道路,虽然路途崎岖艰难了一些,但若能仔细勘查,或许并非完全无法通行。” 月神心中已然明了,她轻轻挥动素手。只见嗖的一声,那封卷轴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托起,突兀地飞入了月神的手中。 “此事就交给我们阴阳家吧。三日之内,必定会给将军一个满意的答复。” 月神的声音悠远而神秘。 伴随着声音的落下,月神再度消失在了大石之上,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有劳国师!”韩信道了一句。然后看向了众将,眼神之中闪过了一抹胸有成竹的自信,平静的道:“军令!” 一众将领轰然应诺。 “一,调集军中工匠,即刻前往修复栈道!务必做到大张旗鼓!” “二,于今夜开始,暗中抽调各军兵力,退出褒斜道,转道陈仓!” “三,各军行军灶,旗帜皆维持原有数量,不可缺减!” “四,派出军中斥候,沿栈道大索周边,以缉捕焚烧栈道之贼子。发现之后,不可杀尽!” “都听清楚了吗!” “末将领命!” 第160章 蜀中大乱刀兵起 入蜀之路共有三条,其中最为便捷且常用的便是褒斜道,但除此之外还有两条路可供选择,分别是前文提到过的金牛道以及故道。 说起这金牛道,那可是大有来头。惠文王时期,秦国欲征服蜀国却苦无道路,于是便派大臣张仪、张若等人前往蜀国,假意赠送五条能拉金屎的石牛,并告知蜀王石牛所拉之屎皆为黄金。 蜀王贪财,便命力士开山辟路以迎石牛,结果路通后迎来的并非石牛而是秦军,最终蜀国灭亡。 而这条由司马错率军开辟而出的入蜀通道也因此得名“金牛道”,充满了传奇色彩。 至于故道,则是连接陈仓与蜀中之地的一条古道。其路径自雍城起始,经陈仓,穿越散关,跨越秦岭山脉,途经凤县、略阳等地,最后抵达汉中并通往川蜀地区。由于这条道路相当长的一段路程都是沿着故道水前行,中途还会经过一个名为故道县的地方,故而得名“故道”。 此外,因其北端位于陈仓县境内的山口处,所以它又被称作“陈仓故道”。 此次韩信交给月神的正是陈仓故道的路线图。 不过,虽然有了这份地图作为指引,但在一些关键地点仍需阴阳家的人协助勘察。 阴阳家精于风水堪舆之道,擅长通过观察山势走向来探寻最佳的行进路线。他们能够对现有的路线进行优化,找到最有利于大军快速通行的道路,从而提高行军效率。 领了陈仓故道的地图,月神查看了一番,便心中有数了,派出了大量阴阳家弟子前往探查。 当然,这还需要一些协助——机关朱雀! …… 褒斜道所途经的深山老林中,秦军开始大规模修复栈道的消息迅速传到了留守此地的虞渊护卫耳中。他们目睹着这一切,心中愈发坚定要继续摧毁栈道的信念。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秦军在这里不断消耗资源和精力,从而为蜀中带来一线转机。 然而,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 正当虞渊护卫们全神贯注地执行任务时,秦军的追杀却如暴风雨般突然降临。 星宿阁的杀手们在白虎七宿的带领下,如鬼魅般穿梭于褒斜道两旁的山林之间,对虞渊护卫展开了一场惊心动魄的追杀。 值得一提的是,阿言事先已将虞渊护卫的重要特征详细报告给了咸阳方面。得益于此,白虎旗的杀手们能够针对这些敌人制定出精确有效的行动方案。 与此同时,阴阳家也加入了这场猎杀之中。双方联手势不可挡,使得虞渊护卫遭受重创,更令他们胆战心惊、不敢轻易靠近栈道,成功确保了秦军的暗中调遣计划不至于进一步泄密。 约莫十日之后,秦军完成了转移,转而行走陈仓故道。韩信留下了数千秦军,并将军中负责辎重的民夫留了下来,以这些人伪装成大军,继续边修边走,以迷惑虞渊一族的探子。 …… 随着时间的流逝,蜀中之地风云渐起。 虞渊一族的大祭司虞南烛深知与强大的大秦相抗衡无异于以卵击石,唯有赶在秦军踏入巴蜀之前掌控全局,方有一线生机。 因此,经过深思熟虑后,他毅然决然地决定掀起叛乱。 正值秦王政二十一年春四月十九,虞渊一族暗中操纵的五个县府如约定好一般同时发难,一时间烽火连天。 与此同时,周边各个县府也涌现出大批虞渊一族的高手。 他们乔装打扮,隐匿于市井之间,或施展毒术,或散布谣言,或以蜀山幻术蛊惑人心,更有甚者趁夜偷袭城门,将战火迅速蔓延至整个蜀中地区。 ……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阿言没办法继续安心给文信侯守孝,只好急匆匆的返回了锦官城。而王诏也抵达了蜀郡郡守府,郡守派人来请阿言。 郡守府中…… “除了五县之外,还有七个县向郡守府发来了求援信。蜀中三十一县,唯有锦官城附近,以及北部的一些县府还算安全。 被战火波及到的县府,足足占据了三分之一。” 郡守季磬满面愁容的向阿言说道,治下发生这么大的事情,脑袋保不保得住取决于能否平叛,但他的官帽是彻底保不住了。 “郡守大人,据我所知,蜀郡常年备有兵马三万。王诏既然下达,郡守当有所行动才是。坐以待毙,反贼声势必然愈演愈烈。” “姑娘有所不知,蜀郡是有三万兵马。然,这是整个蜀郡各县兵马统合起来。实际上,如今下官所能调动的兵马,只有不到一万五千人。 再加上要防御各县,兵力确实是有些捉襟见肘。”季磬很是尴尬的解释了一下,或许是自己也觉得有些说不过去,他便补充了一句:“不过,下官还可以凭借郡守府的名义,临时征调民夫成军。” 阿言眉头皱了皱,看了眼这长得白白净净,一副懦弱文人的打扮的郡守,心里对其评价一降再降。 眼下虞渊造反已经快有十日了,郡守府反应却如此迟钝。纵然这和大秦律法森严,官吏未得王诏不得擅自动兵有一定关系,可此人也的确不是什么能臣干吏。 不过,眼下既然王诏已经下达,那么也不能让虞渊一族继续做大。 “眼下能调动的有多少人?” “一万两千人。” “够了。”阿言果断的道:“我意调动蜀郡兵马,对反叛郡县进行镇压,郡守意下如何?” “是是是,该是如此,该是如此!” 当下,郡守季磬将郡尉叫了过来,将蜀郡的兵马全部交到了阿言的手上。 这副果决,倒是让阿言有些意外,但是此时也不是什么推辞谦让的时候。当天,阿言在锦官城留下了两千兵马用于守城,便带着郡尉所率领的八千兵马,开赴蜀山。 …… 阿言不是乔松,更不是韩信,对于行军作战她不怎么精通,但她却深知如何善用人才。 对于行军布阵之事,阿言并不过多干涉郡尉的决策,只是向他提供了详尽的情报支持,以便郡尉能够准确判断局势。此外阿言还亲自坐镇后方,监督粮草和军械的运输,给予大军充分的自主权和支持。 这八千名郡兵也不负众望,展现出了强大的战斗力。 …… 很快,时间便已至五月初三。经过连续数日的艰难行军,蜀郡郡兵终于抵达了临邛。 数日之前,蜀山叛军纠集了约两千人马,对临邛发起了猛烈的围攻。 临邛县令率领着仅有的八百县兵顽强抵抗了四天之久,甚至连城中的百姓都被派上城墙,誓死抵御。然而,由于城内有奸细作祟,城门已经三度失守,但每一次都是县令身先士卒,带领众人浴血奋战才夺回控制权。 此刻,临邛县令站在城头上,凝视着下方源源不断冲击城墙的叛军,心中不禁涌起一丝忧虑。他暗自思忖:这些叛逆分子究竟从何处获得如此众多的兵器装备呢?他们的实力似乎远超预期。 面对如此险峻的局势,县令的面色变得愈发凝重起来,他忧心忡忡地紧盯着前方的战局。 秦法对于民间刀剑的管束虽不像统一后的那般严苛,但也是相当严谨的。然而此刻,眼前这些叛军手中竟然几乎人人握持着一柄长剑。尽管只是普通的青铜剑,但这实在令人诧异至极,这意味着叛军有稳定的武器来源,这对于大秦来说不是什么好事啊。 “杀啊!”蓦地,敌军后方猛然爆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喊杀声,敌军的后方瞬间陷入一片混乱之中。 县令登高远眺,不禁喜出望外:“众将士听令,是援军到了!我们的援军来了!” 城头上那些早已疲惫不堪的士兵们闻言,顿时精神一振。当他们亲眼目睹大秦的旗帜飘扬之时,每个人的脸上都流露出激动与振奋之情。 县令当机立断,即刻下达命令开启城门,并率领着剩余的部下向敌军展开冲锋。 反观前来攻城的叛军,却陷入了慌乱之中。 只见那支铠甲精良、刀剑锋利的秦军,其军纪严明、训练有素,显然乃是一支正规军队,绝非各县守军所能比拟。他们手中的青铜剑砍向敌人时,竟然连对方坚固无比的战甲都难以破开一丝缝隙。这些原本驻守后方的秦军士兵们,此刻目睹眼前这些叛军,仿佛饥饿许久的狼群遇见鲜美可口的食物一般,双眼猩红如血,怒吼着便冲杀了上去。 正规军与土匪军之间实力天差地别,宛如一道深不见底的鸿沟横亘于两者中间,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使得叛军们瞬间陷入了无尽的绝望之中。 …… 随着这些郡县援兵源源不断地加入战斗,临邛县迅速脱离了被攻陷的危险境地。 随后,郡兵如同救火队员一般,在蜀中各个县城之间来回奔波,对抗叛军。 然而令人感到无奈的是,蜀中郡兵毕竟数量有限,而那蜀山虞渊一族却如同狡猾奸诈的老鼠一般,四处惹事生非,制造混乱,并且行动敏捷,难以捉摸,极难抓捕。 于是乎,双方一时之间陷入了僵持不下的局面。 …… 就在双方僵持之际,汉中一地,一支打扮的宛如农夫一般的队伍,浩浩荡荡的开出了崎岖的山路,抵达了蜀郡…… 第161章 大军入蜀虞渊危 在韩信的多条策略之下,整整五万大军成功的迷惑住了蜀山虞渊一族的探子,改由陈仓道翻越重重大山,神不知鬼不觉的抵达汉中,进而到达蜀郡。 进入蜀郡之后,韩信并未命大军马上投入战场,而是派人和蜀郡郡守府以及文信侯府取得了联系,从他们手上得知了目前蜀郡的真实情况。 大帐之中,韩信和卢绾,樊哙,灌婴,以及一众千长围在地图之前,商讨着接下来的应对之策。 “从目前的形势来看,这些叛军以蜀山为核心,一方面朝着北侧的邛,严道,徙等地蔓延,另一方面则是向东攻打筰,僰,试图将手伸进巴郡。” 灌婴向众人讲述着得来的情报,将一个个微缩的旗子推在相应的位置上。 这地图上,代表大秦的自然是黑色旗帜。从地图上的形势来看,蜀郡的郡兵将蜀山的叛军挡在了临邛,蒲阳,武阳一线,双方在这里犬牙交错,纷争不断。 “巴郡那里情况怎么样?”韩信询问道。 “巴郡的反应很快,郡守接到王诏的时候,便调集重兵抵御来自蜀山叛军的冲击。目前,利用沱水和江水构筑防线,拦住了叛军。” 韩信微微惊讶:“本将军不是听说,蜀山虞渊一族在巴蜀之地植根长久,他们就没在巴郡闹出些动静?” 巴蜀向来是一家,没道理这群叛贼单单在蜀郡兴风作浪,却放过巴郡啊。 “本来是有的。”灌婴点了点头,随即语气一转,解释道:“不过,很快就消失了。根据抓捕的反贼审讯结果得知,这些叛贼担心兵力不够,所以尝试了一番很快就缩回去了。 此外,还有一个原因。 王上下诏驻扎在南郡的屠睢将军调兵两万支援巴郡,应当是震慑住了那些反贼。” “明白了。蜀山的情况呢?有吗?” “有。”灌婴再次开口:“根据之前的调查,虞渊一族始终盘踞在蜀山附近,很少下山。但根据我们的情报,他们的人口应当在一万七千人左右,分作三个部族——虞氏,启氏,羽郊氏。其中以虞氏最为尊贵,乃是虞渊一族的大祭司一脉。 这些人虽然久居蜀郡,但与蜀郡本地的居民风俗有别,自成一系。自称,神谕一族,说是什么神的代言人。” “切,装神弄鬼!一帮反贼,还什么神的代言人,我看啊他们是活腻歪了!”樊哙不屑地道。 “对于那些无知的黔首来说,这些掌握着巫术的反贼,可不就是与神明没什么差别了嘛。 不过,蜀山最令人头疼的,就是他们神秘莫测的巫术和虞渊护卫了。根据文信侯府的情报,战场上这些人没少给大军造成麻烦。 最可怕的一次,是这些人利用山间晨雾加上其巫术误导大军,一次性造成了千余人战死。” 说到这里,灌婴脸上的表情极其凝重。他之前看情报的时候,也觉得很不可思议。 根据文信侯府事后探查,以及从幸存下来的士兵口中得知,那些反贼一次性动用了五十多名虞渊护卫,联合施展了一个大型巫术,误导了大军,使得大军偏离了原本的道路,一头扎进了反贼布下的包围圈。 听到这里,将领们纷纷皱眉,大军行动,方向是极其重要的一个因素。稍有不慎,就会颠覆一场战争的胜负。 “虞渊护卫,就交给我阴阳家即可。”大司命开口说道,年轻的脸上充斥着骄傲和不屑。 对于这个骄傲不已的小姑娘,韩信并不在乎她的态度,他是兵家之人,只在乎结果。因此,他只是温和的点了点头,道:“那就有劳了。” 既然虞渊护卫不是问题,那么接下来就该针对虞渊一族了。 至于打法? 韩信那平静如水的目光锁定了地图上那座山峰,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 锦官城与临邛之间,这里有一座军营,正是蜀郡郡兵的辎重大营。阿言穿行在一座座粮仓之间,清点着即将装车送往前线的粮食。 “这批粮草已经准备妥当,运送的路上务必小心谨慎。虞渊的那些叛贼,已经不止一次试图在粮道上动手脚了。”阿言向押送粮草的官员叮嘱道。 “小姐放心,我等明白。” “嗯……”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断了阿言的话。 阿言扭头看了一眼,认出了那是军中的传令兵。于是,她便向粮草押运官道:“你们即刻出发吧,路上小心。” “末将领命!” 回身之际,那传令兵已经来到了阿言身前,翻身下马,双手呈上了一封紫色卷轴。 打开卷轴,抽出其中密信,阿言看了一会儿脸上露出了一个惊讶地表情:不愧是阿兄亲自培养的大将,竟然如此果断。 “来人!” 唰…… 一道残影闪过,跪在了阿言面前。 “以文信侯府的名义,传信郡尉,放弃对临邛,蒲阳的防守,转守为攻,全力攻打叛贼盘踞的青衣水一线。” “唯!” …… 青衣水乃是江水的一条支流,其北部便是临邛和蒲阳,而南部则是叛军地盘。这些天来,蜀郡与叛军之间的对峙一直处于紧张状态。 虞渊叛军则显得更为灵活多变,他们善于游击战,打一枪换一个地方,绝不与秦军正面交锋。秦军为了不被叛军牵制,选择据守城池,采取防御策略。 然而,今日的情况却出乎意料。秦军竟然一反常态,主动离开了城池。 望着那敞开的城门,一众叛军都感到难以置信。他们已经围攻这座城市数日之久,为何现在城门会突然开启呢? 叛军中的大多数人喜出望外,毫不犹豫地举起手中的青铜刀剑,乌泱泱的向着城门冲去。 他们太想占据这繁华的城池,享受胜利的喜悦了。然而,叛军中的那些聪明人心中却升起了不祥的预感,默默地退缩到队伍的最后方。 很快,他们的预感成为了现实。只听见一阵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传来,紧接着,一道黑色的洪流从城门内汹涌而出。这股洪流如同一头凶猛的巨兽,带着无与伦比的气势向叛军扑来。 冲在最前方的叛军惊恐万分,他们瞪大眼睛,满脸惊愕,上一秒还在哈哈狂笑,下一秒就悲剧了。 他们惊慌失措地转身逃跑,但还没跑几步,就被城中疾驰而出的骑兵砍断头颅。 秦军突然出城袭击,让盘踞在临邛和蒲阳城下的叛军猝不及防。 这些叛军说他们是叛军,都算是抬举他们了。一无攻城器械,二无精良甲胄,更多的只是一些皮甲,防御力并不怎么样,跟一群土匪没多大的差别。 早就憋了一肚子火气的蜀郡郡兵宛如虎入羊群,叛军毫无还手之力,只能落荒而逃。尽管虞渊一族的人在军中怒斥、甚至挥刀斩杀逃兵,但仍无法阻止叛军的溃败。蜀郡的郡兵乘胜追击,一直追到了青衣水之畔。 郡兵们毫不留情地夺取了江边的渡船,迅速渡过了青衣水。 …… 蜀山,各地告急求援的消息如同雪花一样飞到了大祭司虞南烛的手上,这位大祭司很不解,怎么一夜之间,各地的情况便发生了逆转。 虞南烛下令各地的军队前去支援,然后起身朝着扶桑神树走去。 来到神树背后,这里有着一条沿着山崖开凿出来的道路。不,说是道路也是抬举了,那根本就是在绝壁上挖出来的一些落脚处,搭配一些山崖突出来的石头,形成的一条连路都算不上的路。 来到悬崖边,虞南烛轻叹了口气,朝着断崖突然跳了下去。 虞南烛虽然已经六十多岁,但他的身体状况却丝毫不比年轻小伙子差。只见他身形矫健,动作敏捷,腾挪跳跃之间仿佛一只灵活的老猴子。 这正是蜀山的腾挪格斗术,在这位老家伙的手中施展出来,比原着中的小虞还要高超数倍。 仅仅用了十几秒钟,虞南烛便轻松地落在了数百米高的崖底。这里是一片荒芜的山谷,谷底狭长,一眼望去,竟然看不到一丝绿色,寸草不生。山谷的两端都被高耸的山石堵住,没有其他出路,想要来到这里,只能从上方的断崖跳下。 整个谷底弥漫着一股阴沉压抑的气息,而在谷底的正中央,矗立着一座巨大的石质圆台。圆台周围,耸立着一根根粗壮的石质巨柱,每一根都需要两个人才能合抱住,高度更是超过三丈。 这些石柱从圆台开始,如同人的双臂一般,向着谷底两侧延伸,越往远处高度越低,似乎遵循着某种特定的规律。 更为奇特的是,那座圆台上刻满了特殊的纹路,这些纹路散发出淡淡的幽蓝色光芒,宛如一个神秘的祭坛,让人不禁心生敬畏。 “唉……” 虞南烛长叹一声,一步步的走向了祭坛:虞渊一族立足蜀地快千年了,难道这次大劫真的撑不过去了吗! 老家伙心思复杂的来到了祭坛中央,挥动起手中的权杖,脚下跳起了神秘而古老的傩舞。莫得,老家伙手中的权杖陡然一挥,漆黑色的浓雾由无到有,宛如一道黑龙,刹那间便喷涌而出。 片刻之间,黑云滚滚,遮蔽了祭坛所释放的光芒。 …… 一个多时辰之后,一只干枯的手掌扒在了悬崖的边缘,摇摇欲坠的虞南烛爬上了断崖…… 第162章 势如破竹逼蜀山 接到战报的时候,韩信只感到一阵的无语:他本来打算是将叛军主力吸引到青衣水边缘,然后趁机主力渡江,直插蜀山的。结果没想到,这帮叛军竟然如此不堪一击,这主力还没登场了,这帮叛军就被郡兵给打崩,直接把青衣水都给丢了。 刀都提起来了,结果你丫跪了!只能说,临时拼凑起来的玩意儿,真没办法叫军队。这差距,未免有些太大了。 韩信摇了摇头,向亲兵命令道:“传令全军,提高行军速度,尽快渡过青衣水!” 随着韩信的命令下达,浩浩荡荡的秦军速度陡然提高。 阳光照耀下,排成行军队列的秦军沉默着前行,宛如一条黑色的巨龙,散发出来的铁血气息,使得这正午的烈日都好似失去了温度。 …… 韩信以玄甲军为尖刀,飞羽轻骑垫后掩杀,短短两日的时间,便撕开了叛军的数道防线,一路直逼蜀山脚下。 这些由蜀山虞渊为骨干,由蜀地黔首组成的军队面对玄甲军的冲锋,根本就是一触即溃,完全组织不起来有效的抵抗。 在叛军之中,很快就流传起了一种说法,那身披黑色重甲,宛如铁罐子一样的怪物都是恶魔,是无法战胜的。 随着越靠近蜀山,大军所遇到的抵抗也越发强烈。 开战九日之后,樊哙带着玄甲军再一次冲破了叛军的防线,浑身沐浴在血雨之中,哈哈大笑着。那狰狞的表情连面甲都不需要,便在那些叛军眼中宛如修罗恶鬼,让他们惊恐不已。 “大上造有令,命将军大帐议事!”一个传令兵策马而来。 “好,我这就来!”樊哙大叫一声,甩了甩武器上的血肉,将其丢给了亲兵,便策马朝着中军而去。 行至中军大纛附近的时候,樊哙和卢绾相遇。 “好你个杀胚,就这么去见大上造啊?也不怕大上造发火,把你一撸到底!”两人一碰面,卢绾便讥讽起了樊哙。 樊哙并不生气,反而嘿嘿笑着凑了上去:“卢绾,来,你老实告诉我,你小子是不是眼红我抢到了主攻。” “我眼红个屁啊,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 “哈哈,眼红了,你小子绝对是眼红了!”樊哙哈哈大笑的指着他道。 “滚滚滚滚滚!照我看,你这杀胚,也就能欺负欺负这些流民了。可怜了玄甲军了,唉……” “嘿,我说卢绾,你他娘的话里有话啊!信不信老子揍你!”樊哙摇晃着沙包大的拳头,一副威胁的模样。 “来,怕你不是带把儿的!” “你们两个消停点儿行吗,怎么着,是想用自己屁股试一试军棍吗!”便在这时,刚刚赶到的灌婴忍不住插了句嘴。 二人顿时美化了,相互对视了一眼,皆是冷哼一声。 灌婴摇了摇头,这俩人,明明一个地方出来的,偏偏相互看不对眼儿。平时也就罢了,但这回偏偏各领一军,这可不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了嘛。 说话间,三人靠近了中军大纛。 韩信的亲兵将他们给放了过去。 只见几个亲兵正拉着地图,韩信则是和中军的几个千长围在一起商议着什么。 “眼下距离蜀山只是不到三百里,但是叛军的反抗越发强烈了。” “是啊,那群神神鬼鬼的家伙也越来越多了。” 随着逐渐走近,三人也听到了韩信和他人讨论的声音。 的确,大军这一路上最开始遇到的叛军只不过是手持一把青铜剑,有些甚至连剑都没有,可以说是一支流民组成的队伍; 然后,便是身穿皮甲,手持青铜剑,弓箭的叛军。这些军队稍微像些样子; 等大军推进到距离蜀山五百里范围的时候,所遇到的叛军与前两者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些叛军他们身穿铠甲,手中武器除了青铜之外还有铁质的,军阵中甚至不乏强弩。 这样的变化,让韩信敏锐的察觉到了不对。这蜀郡叛乱的背后,似乎不只是虞渊一族那么简单,根据这些叛军所使用的武器来看,有很大一部分是新铸造的。这说明,蜀山背后的支持比他预料到的还要强一些。 所以,韩信召集将领前来议事。 “文信侯府那边怎么说,有找到叛军的武器铸造作坊吗?” “有是有,大部分都在蜀山之上,还有一些是当地的富商支持。根据文信侯府的回答,是虞渊一族豢养的蜀地巨商。 巴蜀之地本就有很多矿山,这些富商多少都有些些冶炼的能力。” 韩信顿时皱起了眉头,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啊。 “大上造,要俺说,俺直接给大军开路,平了那什么狗屁蜀山不就完了!哪用这么麻烦,还研究来研究去的。”樊哙那豪放的声音宛如炸雷一样在众人耳边响起。 韩信没理会这个莽夫,看了一眼三人,便让他们过来。 “你个莽夫闭嘴!跑这儿来显摆你的脑子来了。” “嘿!卢绾,你个狗日的……” “你说什么?” “行了!你们俩都给我闭嘴!”韩信皱了皱眉,很不满的呵斥了一句。 两人顿时安静了下来,哪怕是樊哙也是脑袋一缩,不敢放肆。 韩信语气缓和了一些,但仍旧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你们俩是一军主将,如此模样成何体统!” “末将知错,请大上造治罪!” “一人二十军棍,先给你二人记着,议事完自己滚去领罚!” “唯!” 二人老实的领罚,不敢有丝毫不满。 灌婴心里很无语,他就说了吧,结果还是不听。这下好了,被揍了吧。不过,就这俩人皮实的,二十军棍还不够给他们挠痒痒呢吧。 二人的小矛盾只能算是个小插曲,韩信很快便再次将话题引到了行军作战之上。 如今,蜀山叛军的主力发现无法和秦军抗衡,便撤入了大山之中。看样子,是打算据守蜀山。 除了蜀山之外,还有南方的筰,僰两县还在叛军手中。也算是蜀山最后的力量了。 而在韩信的调动下,蜀郡郡兵配合大军一步步压缩叛军的活动空间,将其围堵到了这片区域。 只是,让韩信唯一忧心的是,这些叛军会不会朝南逃窜。 和众将议论了一番之后,韩信决定改变策略,兵分两路,一路斩断蜀山虞渊的手脚,毁掉其军械粮草来源,一路继续攻打蜀山。 …… 徙县东南,这里是蜀地少数民族之一古羌族的居住地。但很少有人知道,这支古羌族便是从虞渊大山迁徙下来的,甚至时间久到连他们自己都不知晓。 但是,这支族群却和虞渊大山保持着紧密的联系。而虞渊最大的冶炼作坊,就位于徙县不远的大山之中。 此时的作坊内,一个个精壮的汉子赤膊抡着大锤,随着叮叮当当的声响,一把把武器快速的成形着。 这些汉子脸上都有着特殊的油画,一看便是迥异于中原。 一个身高九尺,头上戴着羽冠装饰,看起来地位能高一些的中年男子在来回踱步着,似是在观察,似是在思考。 整个作坊内忙得热火朝天,没人觉得这样有何不妥。即使,这是违背秦律的犯罪行为。 作为虞渊最大的兵器来源,这里自然有着虞渊一族的把守。为了保护此地的安全,大祭司甚至调来了五十个虞渊护卫,以确保这里的隐秘。 在虞渊护卫的联合巫术下,此处无论是从远处,还是从高空来看,都是一片郁郁葱葱的丛林,和大山内随处可见的景象没有什么不同。 通往作坊的小路上,一个虞渊护卫打扮模样的人踉跄着而来,身上鲜血淋漓,仿佛随时都会晕厥。 一个隐藏在暗中的虞渊护卫愣了一下,连忙从暗处出来,快步走了过去:“女娃子?女娃子!” 在这虞渊护卫的呼声中,这重伤的女子总算是睁开了眼睛。 “这,这是哪儿?” “这是羌族冶铁坊,女娃子,你是从哪儿来的?这是怎么了?” “快,快通知,秦,秦军!” 秦军?! “好好好,你莫说话,我带你去见首领!” 听到秦军二字,这虞渊护卫一下就慌了,连忙将重伤女子背了起来,朝着远处的山林中便疾步冲去。 前行百十步后,他脚下的步子便开始变得飘忽不定起来,时而向左迈出一步,时而又向右踏出一步。有时明明看到前方有一棵大树挡路,但他却像是没有看到一样,直直地朝着大树撞了上去。然而,就在快要撞上大树的时候,他的身体却突然变得虚幻起来,仿佛融入了空气之中,轻而易举地就穿过了树影,继续向前走去。 就这样,他走走停停,时而向左,时而向右,时而前进,时而后退,让人摸不着头脑。如果有人在旁边观看,一定会觉得他的行为十分诡异,甚至会怀疑他是不是精神有问题。 前行五百多步之后,眼前原本茂密的森林突然发生了变化。原本遮天蔽日的树木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开阔的空地。在空地上,一座露天的冶炼作坊赫然出现在眼前。 “呼,总算到了!”那虞渊护卫终于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 “是啊,总算到了。真是谢谢你了,小哥!”然而,就在这时,背后突然传来了一道玩味的声音。 还没等虞渊护卫反应过来,只见一道猩红的掌印迅速朝着虞渊护卫飞射而来,速度极快。虞渊护卫想要躲闪,但已经来不及了,掌印狠狠地拍在了他的后背上,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响声。 虞渊护卫的身体顿时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在了地上。他挣扎着想要爬起来,但身体却不听使唤,一口鲜血从嘴里喷了出来。 与此同时,之前那重伤的女子身上冒出了一股红色的气体,将他整个人都包裹了起来。片刻之后,红色气体渐渐散去,其的模样也发生了变化,露出了自己的真面目——阴阳家,大司命! 第163章 战事稍缓惩巴清 咻…… 伴随着一阵尖锐刺耳、划破天际的声音,冶炼作坊内正在忙碌的人们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惊愕地抬起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只见一朵璀璨绚烂、色彩斑斓的烟花如火箭般冲天而起,以惊人的速度穿越了虞渊护卫们齐心协力、精心布置的重重幻术屏障,在漆黑的夜空中轰然炸裂开来。绚丽夺目的光芒瞬间照亮了天空,仿佛一颗耀眼的明星在黑暗中绽放,是如此的醒目。 作坊内的那个身材魁梧、光着脑袋的羌族男人脸色剧变,心中暗叫不好:不好!我们好像暴露了! 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惊慌和焦虑,立刻转身对着作坊内的护卫们大声呼喊起来,让护卫们准备作战。 与此同时,虞渊护卫们也察觉到了异常情况,他们一边隐匿了起来,以应对即将来袭的敌人,一边神情紧张地开始四处搜寻可能潜藏的敌人。 然而,大司命早已经悄然离去,她留下的只有一枚安装有延时引信的信号弹。这枚信号弹的存在,注定了虞渊护卫们的搜寻只能是一场徒劳无功的行动。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他们的努力并没有得到任何实质性的结果。而这样漫无目的地搜索,很快就变得毫无意义。 因为在距离作坊数百米开外的一座山头上,一支严阵以待的军队静静地伫立着。 当他们看到烟花在夜空中升起的那一刻,负责指挥这支军队的五百主脸上露出了一抹冷酷残忍的笑容。他毫不犹豫地举起手中的令旗,用力一挥。 喀拉拉…… 只听得一阵震耳欲聋的齿轮转动声响起,如同千军万马奔腾而来,令人心神激荡。一架架神机弩迅速调转方向,犹如钢铁巨兽般矗立在原地,转向瞄准了烟花升起的方向。 士兵们动作整齐划一,如同一台高效运转的机器,将装满火药的箭矢源源不断地传递至神机弩前,并熟练地将它们装载上去。 那五百主将手持令旗,看着那些一座座神机弩呼吸都急促了起来,这些可都是宝贝啊。随着操控神机弩的士兵双腿用力,齿轮转动起来,厚重的神机弩飞速的完成上弦,动作如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无比丝滑。 上弦完毕的神机弩蓄势待发,散发着沉重而冰冷的气息,让人毫不怀疑随时可以带给敌人毁灭性的伤害。 紧接着随着那五百主挥动令旗,一支支拖曳着尝尝尾迹的箭矢如同火龙出洞,挟带着雷霆万钧之势激射而出。每一支箭矢都蕴含着无尽的力量和杀意,如同流星划过天际,留下一串耀眼的尾迹。 五…… 四…… 三…… 二…… 一...... 时间仿佛凝固,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突然,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轰然爆发,响彻整座大山。那是火药爆炸所产生的巨大威力,仿佛要将天地撕裂。 作坊内,突如其来的爆炸让那些毫无防备之人被炸得倒飞出去,重重摔落在地。紧跟其后的,是一道道火油弹如雨点般飞出,引发了冲天的烈焰。 遮天蔽日的火光瞬间将作坊周围数千米范围笼罩其中,形成一片炽热的炼狱。 无论是身怀绝技的江湖高手,还是平凡无奇的黔首,此刻都无法逃脱这场灾难。他们在熊熊烈火中苦苦挣扎,宛如扑火的飞蛾,生命在这炙热的火焰面前显得如此脆弱无力。 已经退出作坊的大司命站在远处看着那被火焰笼罩的区域,遗憾的摇了摇头。 在她身后,一个个阴阳家弟子和星宿阁的杀手严阵以待,等待着收割那些侥幸逃脱的漏网之鱼。 …… 神机弩与火油弹的出现,仿佛是一道晴天霹雳,以雷霆万钧之势,彻底摧毁了叛军精心构筑的防线。随着一批批军械的消耗殆尽,韩信终于成功地剿灭了蜀山脚下的所有叛军,但眼前仍有一座高耸入云的蜀山横亘在前。 距离蜀山造反已然过去了四十三天,这场由虞渊一族挑起的叛乱,如今仅剩下蜀山一族仍在负隅顽抗,其余势力皆已灰飞烟灭。 韩信深知,尽管胜利在望,但他绝不能掉以轻心。面对虞渊一族的大本营,他保持着高度警惕,因为这样的山地地势险要,极利于防守。 所以,韩信决定等待后续物资抵达后,再发动进攻。同时,他也要给敌人施加一些心理压力,让他们在恐惧和焦虑中逐渐崩溃。 …… 咸阳,来自蜀中的战报一封封送到了乔松的案头,对于韩信连战连胜的战果他很是满意。不过,对于最新战报上写的韩信略显保守的打法,起初还有些不满。可稍加思索,便能够理解韩信的想法了。 蜀山地势险要,且水资源丰富。即使以最残酷的火攻之法,恐怕也难以起到预想的效果。 因此,这大山之中还是稳妥些为好。 乔松见怪了史书上那些自以为聪明的君主,对于前线将领的行军打仗擅自插手所带来的恶果。所以,对于韩信他是选择给予充分信任的。 “新一批的军械入蜀了吗?”乔松向旁边一人问道。 视线微微向左移动些许,便能见到巴清跪坐在那里,整个人都好像蔫了一样。 “巴清?” “嗯,啊?”走神中的巴清回了回神,连忙回答道:“回君上,根据妾身得到的消息,第一支运输队已经抵达汉中了,不日便可送往锦官城。 不过,按照韩信将军所需数量,还需要两支运输队才能满足所需。 目前后续的两支运输队还在路上,预计十五日之后方能送抵。” 乔松有些无奈,这姑娘从蜀中回来已经有三两日了,但却一直心不在焉的。 于是,乔松向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 巴清脸上泛起了一丝犹豫。 “过来啊,坐那么远做什么。” 巴清满怀忐忑的向乔松走去。她是三日前回到咸阳的,回来之后用了一天的时间来安置自己父亲,然后半夏就带着商会的文书就摆在了桌面上。 等巴清将商会的事情初步整理出来个头绪,方才想起来,自己这回来之后君上还没发话呢。 于是,巴清怀着忐忑的心情来到了潜渊山庄,请见乔松。 按说明明是巴清年龄能大一些,可此时面对乔松,她却反倒是像一个小姑娘一样,不敢抬头去看。 看巴清这副模样,乔松故意板着张脸道:“蜀中的事,你就没想着给本君一个解释吗。” “君上,我……”巴清的头低的更低了,和鸵鸟也没什么两样了:“我,我只是想尽快拿下蜀中的那些商户,没想到……” “本君走的时候,和你怎么说的?” “这……”巴清轻咬银牙,还是决定认错:“是妾身大意了,请君上责罚。” “把头抬起来。” 听到这话,巴清方才抬起了头。 嗯? 乔松愣了一下,心里觉得有些好笑。 今日的巴清身着一身墨绿色的长裙,衣襟以银线编织出繁复的纹路,显得尊贵而华丽。 可此时这位执掌天下财运的大秦商会会首却抬着头,双眸紧闭,似乎不敢去看乔松的双眼。那修长的脖颈因紧张而微微充血使得皮肤下的血管若隐若现,一双放在双膝上的拳头也紧紧地攥在一起,哪还能见到半点属于会首的骄傲,反而由里到外透着股紧张。 虽说蜀中遇险的主要责任不在巴清,她也是受害者。但是,马虎大意以至于自身陷入险地,却是事实。 所以,要真惩罚吧,乔松也有些不想。但是,逗一逗她,让她长长记性还是可以的。 于是,乔松刻意的没有说话,就这么盯着她,想看看巴清能撑多长时间。 有时候,沉默的力量比起愤怒的训斥来的更加有力。对巴清来说,这样的折磨还不如乔松痛痛快快的责骂一顿呢。 所以没多久,巴清的额头便渗出了细密的汗水,整个人都陷入了恐慌和内疚之中。她的眼睛偷偷的睁开了一条缝隙,可随即就看到了乔松那审视的目光,吓得她连忙合上了眼眸。 乔松心中偷笑了一阵,伸出了手指,赏了巴清一个脑瓜崩。 巴清有些茫然的睁开了双眼,那张冷艳的脸上满是错愕的表情。良久,她张了张嘴:“君上……” 瞧见巴清那欲言又止的模样,乔松收回了手,又重新坐正了身子:“惩罚是为了让你引以为戒,从此不再犯错。 既然你都有了悔悟之心,那我还惩罚你干什么。” “可是,君上,惩罚不是还为了警示他人吗?” 乔松老脸一红,有些尴尬的咳嗽了两下,随即一本正经的举起了小拇指比划了一下:“嗯,其实我觉得吧,只要没有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有时候还是可以有那么一点儿特权的。” 愣了一会儿,巴清向乔松眨了眨眼睛:“君上,您这可就有些徇私枉法了。” 乔松嗯了一声,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轻轻一带。巴清便顺势坐在了他的怀中:“那你认为,本君该怎么惩罚你呢?” “但凭君上发落,妾身绝无怨言……” 吱呀…… “额,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端着茶水的雪女看到这一幕,脸上泛起了一抹红润。 乔松看了看怀里有些僵硬的巴清,再看了看门口的雪女,嘴角微微一扬:“不,你来的正是时候。” 第164章 秦王护子良苦心 好的吧,想象之中左拥右抱的香艳场景并未出现。毕竟现在还是大白天,如果传扬出去,恐怕会造成不良影响啊。 两女齐心协力,一脸严肃地规劝了乔松一通,令他内心充满了愧疚感,好像自己犯下了天理不容的罪过一般。 不过嘛,玩笑归玩笑,重要的正事还是得办的呀。乔松今日将巴清叫来,不是为了训斥她的,而是有正事和她商议。 当看到手中的情报后,巴清的面色变得极其难看,刚才那丝暧昧与被雪女撞破后的尴尬已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则是极出奇的愤怒。 “蜀中之事,确实超出了本君的预料之外。这次平定叛乱,暴露出的问题相当多。最为关键的一点,就是虞渊一族对蜀中的渗透太厉害了。 你手中拿着的这些名单,全都是虞渊一族控制的富商,他们几乎占据了巴蜀地区财富的四成之多!这些富商把控着粮食、矿产、运输等等各个领域,为虞渊一族的叛乱提供了充足的物资支持。” “是妾身失职。”巴清再度认错道。 这份名单之中,居然有十几个人都是巴清这次去往巴蜀之地需要重点接触的商贾。 之前与他们交涉时,这些人答应得非常好。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一转身他们就去支持叛贼了! 换句话说,作为大秦商会的首领,她竟然被这些狡猾的商贾戏弄了一番。 更糟糕的是,她完全没有察觉到这些人和虞渊之间存在着关联。 乔松摇了摇头,挥手说道:“虽然你确实负有一定责任,但这并非全是你的过错,更多的是国府政策的失误。” 众所周知,商人向来唯利是图,这是永恒不变的法则。 根据文信侯府的调查报告显示,这些商人实际上早已被虞渊一族暗中操纵,手中握有他们的把柄。甚至还有些商人,根本就是虞渊一手栽培起来的。因此,他们临阵倒戈也就不足为奇了。 然而,人心难测,若仅仅寄希望于商人的操守,希望他们能和国府站在一起,那就有些痴心妄想了。归根结底,问题出在国府对待商人的政策上。 “君上,这……”巴清很是不解:“妾身愚钝,还请君上解惑。” 乔松沉吟了片刻,方才开始解释。 在大秦,货币的发行、矿产资源的归属以及盐铁行业的经营等等各个领域,都不是由国府独自垄断经营,各地豪商,权贵占据着相当大的份额。 任何稍具金融常识的人都会明白,这种放任自由、肆意扩张式的经济发展模式存在着极其严重的弊端与缺陷。 就拿乔松这位封君来说,北地和陇右两地的所有矿产都是属于他的,他可以任意开矿,冶炼,铸币而不受约束。换句话说,只要乔松敢狠下心,他就可以依靠着两地拉起一支大军。 有权,有钱,有人,这几乎与诸侯无异。 回顾历史长河,朝廷首次收回铸币权并实行国家专卖制度,可以追溯到汉武帝统治时期。同时期,盐铁业也被纳入国家专营范围,矿产资源等产业亦在此列。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汉武帝推行的多项政策措施,使得封建时代的各项制度得以进一步完善。 正因为如此,后来人们戏称的“一龙二凤三猪”并列成为千古一帝,其实是从多个层面来评判的,并不仅仅局限于军事成就。 然而,在当前所处的时代,这些权力并不专属于国府所有,这导致了众多豪商巨贾的涌现。更糟糕的是,这些豪商往往难以受到有效控制。 乔松试图将矿产资源收归国有化,但他与卓氏之间的谈判却始终未能取得实质性进展,其根本原因就在于乔松的这一举措直接触动了太多人的利益蛋糕,卓氏根本不敢顶着风险投入大秦商会的怀抱。 他们非常怕背后身中七刀,而自尽而亡。 这其中涉及的绝不仅仅是那些富商大贾们,还包括他们背后撑腰的权贵势力。 “所以,这一次蜀中豪商支持虞渊一族叛乱,的确造成了不小的麻烦。但是,他们的叛逆之举,也为本君提供了一个变革的借口。” 听到变革两个字,巴清心里便是咯噔一下:“君上,您是打算……” 乔松把玩着手中的玉琮,淡淡的说道:“当年商君在渭水河畔斩杀抗法之徒,鲜血染红了滚滚渭水,方才有今日之大秦。 可见凡变革之举,必然血流成河。 今日大秦一统天下在即,昔日之法难以适应今日之天下,自当行变革之举。” 平静的语气,却让两女感到了一阵令人心悸的杀意,一时间,二人仿佛看到了尸山血海,看到了白骨累累。 “君上,需要妾身做什么?”良久,巴清开口道。 她终究还是下定了决心。 乔松道:“先不着急,今日是和你打个招呼,暂时不需要你做什么。但是,国府的政策出来之后,需要你配合。” “妾身明白了。” 巴清微微一礼,心里决定,回去先把商会内的商人情况调查一遍,最好做个统计出来。如此一来,到国府政令真正下达的时候,也好做出应对。 …… 咸阳宫…… 看到乔松这份国府改制方案,嬴政感觉呼吸都有些急促。诚然,这份方案是非常得罪人的,但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 良久,嬴政开口道:“这份奏疏,还有何人知晓?” “回父王,除了儿臣之外,便只有巴清和雪女知晓。” 听到巴清的名字,嬴政只是皱了皱眉,但听到雪女二字,就让嬴政有些不满了:“夫事以密成,语以泄败。未必其身泄之也,而语及所匿之事,如此者身危。 涉及国策的机密要事,岂可让一侍妾知晓?” 乔松一下就懵了,反应过来之后,连忙跪地请罪。 这事儿的确是他有失考虑了,只念着雪女是自己人,没有多想。可此时如果从父王的角度来看,就是轻浮之举,公私不分了。 嬴政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方才道:“此事,就当功过相抵吧。至于你那侍妾……”想了想,嬴政开口道:“待你成婚之后,赐一良人身份吧。” “谢父王!”乔松连忙谢恩。 秦朝后宫的嫔妃,由高到底分别是,皇后,夫人,美人,良人,八子,七子,长使,少使。其中,前四等乃是帝王妃嫔妾室,而后四等则是宫女的位分排列。 比如,宣太后又称芈八子,便是由此而来。 这个时候,皇后暂时是不存在的。所以,嬴政一句话,将雪女由毫无身份的低微奴婢,提升到了良人等级,这跨度堪称翻天覆地。 当然,这功过相抵一事…… 乔松微微苦笑,得,就当给雪女换了个出身吧。 嬴政轻哼了一声:“近前来,给寡人解释解释,这里是什么意思。” “儿臣领命!” 乔松微微一礼,起身踏上了丹墀,来到了嬴政的书桌旁。 赵高等一众内侍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全当没看见这堪称僭越的一幕。 这一解释,便是足足两个多时辰。期间又到了饭点儿,嬴政难得的管了自家崽儿一顿饭,然后又揪住他一番询问,仿佛要将乔松榨干一样。 可乔松怕吗? 乔松表示,图书馆在手,父王你随便问。 待到问的差不多了之后,嬴政又陷入了沉思。思考了很久,一边想,一边记录,将那份方案改了又改。 然后,又和乔松讨论了起来。 待到父子二人商议出最终的结果之后,外面天色已经很晚了。 嬴政便打发乔松滚蛋了。 乔松有些悻悻的打算离开,本以为父王会留下自己的,得现在看来自己纯粹是想多了,还得大半夜的回自个儿府邸。 “等等!” “父王,还有何吩咐?” 嬴政微微低着头,没有抬起来,只是淡淡的说道:“记住,这份奏书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乔松愣了一下,回答道:“儿臣明白,儿臣今日只是入宫看望母妃,从未来过章台宫。” “嗯,去吧。” “儿臣告退。” 退出了大殿,乔松方才直起了身子,眼神中闪过了一抹茫然。父王,这是什么意思? …… 回到自己府上,将自己的两个智囊叫了过来,乔松询问起了二人的看法。 “君上,您给王上呈递了什么?” 二人面色严肃的询问道。 乔松踌躇了一会儿,方才开口道:“按说这事儿不该告诉你们……罢了,你二人且记住,出了这门儿,就把此事烂在肚子里。” “唯!” 于是,乔松便将奏疏的大致内容告知了两人。 曹参惊叹于乔松的大胆和这些政策背后所带来的利益,可陈平就不太一样了,忍不住冷汗岑岑。 “好我的君上啊,您也太大胆了!”陈平忍不住苦笑了起来。 “何意?” “君上,难道您不知道,这一份奏疏捅上去,要得罪多少人吗!”陈平苦着脸道:“您既然知晓商君变法所付出的鲜血,为何就敢自己顶上去呢? 岂不知,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曹参怔了一怔,随即恍然:“原来如此。” “你二人若是想明白了,还是快快告诉本君,以解本君心头之惑。” 曹参看了眼陈平,道:“你先看出来,你便为君上解惑吧。” 陈平也不推辞,直接揭开了谜底:“王上之意,无非是不想君上涉足此事,招致群臣背弃而已。” 君上是王上诸多公子中最出色的,诸公子无可比拟。来日,王位必然是君上的。 可这个时候,如果这份奏书泄露出去,无疑要得罪朝中权贵,定然会让君上地位受到影响。君不见商君之名传唱千古,可商君之下场呢? 纵然君上乃是王族,或许不会丢了性命以致凄惨收场。可没了朝臣支持的君王,还是君王吗? 所以,此事最稳妥的法子,乃是找一个类似于商君之人在前冲锋,而不是君上亲自下场。 陈平一番话如醍醐灌顶,让乔松顷刻间便明白了父王的良苦用心…… 第165章 暗夜密林杀机显 经两人这么一点拨,乔松顿时明白了其中的原委,也对父王的良苦用心一阵的感动。只是,他也有些好奇,父王选出来的这位“商君”又会是谁呢,从目前朝堂上的人来看,最合适的应该就是法家的李斯了。 可是,李斯会抓住这个机会吗? 乔松对此很是好奇,只是有些可惜,他现在没办法在这件事上做什么,只好旁观局势发展。其实这样也好,正好可以看看朝堂上的反应。 实际上,乔松的担忧完全是多余的。李斯一向奉行仓中硕鼠理论,面对这样的机会,他怎么可能会放弃呢? …… 嬴政那边虽然拿到了乔松的方案,但兹事体大,定然是不能立刻实施的。因此,一直没有动静。反倒是蜀中,在巴清返回咸阳后,商会调动运转速度一下子拉满,给前线大军供给的军械物资很快便按照计划陆续到位。 这一次,通过商会的渠道,乔松一次性给前线调了两万支火箭,投石机用火油弹八千,朱雀机关用火油弹五千,和其他各类军械,物资补给加起来总价值超过五十万金。 清点物资的时候,让身为军司马的灌婴脸上都快笑出花儿来了,这辈子都没打过这么富裕的仗。 将所有物资清点完毕之后,灌婴便拿着册子喜笑颜开的跑韩信那里去报喜了。 “嚯,君上这回可真是大手笔啊!”韩信看着手中的账册,很是惊叹的道。 “是啊,卑职估算,君上这是将蓝田仓库给搬空了。” 韩信只是笑笑不说话,他曾经跟君上去过蓝田,这些东西虽然多,但要说把蓝田搬空那是不可能的。大秦十几年的积累,哪里是一次平叛就能消耗完的。 而且就公输先生那抠门的样子,谁去说话都不好使。嗯,可能君上除外。 “既然军械已经到位,那么就尽快下发到各军中。两日之后,就准备攻山吧。” “将军,该如何打呢?”樊哙挠着头,一脸焦急的问道:“这段时间,可把末将都等的急死了。” “哼!你这莽夫,总是这么着急。” “嗨,卢绾,你他娘的!”樊哙正欲发怒,可眼神朝着韩信瞥了一眼,便将要骂人的话又咽回了肚子里:“老子不跟你一般见识。” 韩信不禁哑然失笑。 这几个家伙,还真是会逮着空胡闹啊。 …… 蜀山造型非常奇特,整个宛如一座巨大的方台,根据公输家的测量,山顶东西,南北长度皆在六里以上,整个山顶仿佛被什么东西切断了一样,十分的平坦。 而那株照亮整个蜀中的扶桑神树便立于山巅之上,即使远隔数十里,也能够看到每当正午时分神树散发的金光。 蜀山双洞溪之畔的一块大石之上,月神远远地凝望着那仿佛太阳一般的神树,那一条纱带下的双眸中泛着思索的光芒。东皇阁下让我们来蜀中,便是为了那棵扶桑神树吗? 暾将出兮东方,照吾槛兮扶桑 传说扶桑神木乃是连接神界、人界、冥界的大门,上面有三足金乌飞翔,能够引导人跨越三界,实现心愿,下方有神龙守护。 而君上的那本书中,扶桑神木是太阳栖息之所。 这几天的探查,发现了不少的远古遗迹。看来这蜀山的秘密,果真是不小。 “月神大人!”就在这时,大司命来到了月神身后,恭敬地行了一礼。 “情况如何了?” “蜀山防备森严,派出了大量的虞渊护卫分散各处。他们的巫术诡秘异常,为了避免暴露,属下放弃了潜入的行动。不过在扶桑神树的一侧,似乎有着另外的秘密。” “虞渊一族不是那些追求纯粹的剑客武夫,他们的巫术的确有一套。”月神微微颔首,然后道:“看山下秦军的动向,似乎是要开始攻山了。” “是的,韩信将军已经命令大军开始准备。” 微风吹来,片片枯叶随风飘落。 “千年的传承,到底还是经不住铁骑的践踏。”月神素手一抬,一片枯叶落入了她的手中。落叶上的枯黄之色迅速消退,重新变成生机勃勃的绿色:“看来,我需要提前和秦军沟通一番了。” 伴随着话音落下,月神消失在了大石之上。 流水潺潺,那绿叶随着微风飘落在了水上。接触水滴的一瞬间,却宛如泥土一般坠入河底。不多时,只听一阵轰隆隆的声音,一株绿色的嫩芽破土而出,飞速生长,眨眼间便成为了一株参天大树。 大司命看到这一幕,脸上不由得出现了赞叹之色:“月神大人对于阴阳术的领悟,真是越发深奥了。” 眼前这些,都只是幻术。但偏偏这样的幻术,却无比的真实,就连河水流经树木撞击起来的水花,都栩栩如生,让人难辨真假。 …… 军令下达后的次日夜晚,大军尚未行动,双方的试探便已经开始了。 阴阳家的弟子飞速的穿行在树林之中,这些人身披长袍,面无表情,背上以不同颜色的丝线编织出繁复的花纹。他们宛如滑行一般在林中前进,不在脚下留下一丝痕迹。 这是一支五人的阴阳家小队,金木水火土五部各有一名弟子,算是阴阳家的标准配置。背上的纹路,就代表着各自的身份。 突然间,冲在队伍最前面的阴阳家弟子们猛地停下脚步,仿佛察觉到了某种危险的存在。他们迅速动作起来,五个人背靠着背,紧紧地围成了一个圆圈。 就在这时,茂密的树林中突然飞出了一个接一个的圆球,狠狠地砸向了这几个人的周围。这些圆球竟然是用陶土烧制而成的,一旦被用力砸开,立刻就会释放出滚滚浓烟,迅速将他们包围起来。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五个人心中都是一惊。 其中一名弟子反应极快,他双手迅速地掐动着印诀,脚下突然出现了一圈水渍,并且以惊人的速度膨胀起来。转眼间,这圈水渍便在五人的周围形成了一个不断旋转的涡流。 九水风起! 这正是阴阳家水部弟子所修炼的独特功法。 旋转的涡流构成了一个封闭的空间,成功阻止了那些有毒烟雾的侵入。 然而,这种状况只能维持一时,毕竟他们的修为尚浅,无法长时间维持这样的涡流状态。如果换作是水部的长老级人物,或许能够做到让涡流持久不衰,但对于他们来说,目前的实力显然还有所欠缺。 因此,五人中属于木部和金部的弟子同时出手,开始掐动印诀。 金生水,水生木…… 顷刻间,那旋转的涡流陡然膨胀,其威势翻了一番。与此同时,五人脚下的地面,一株嫩芽破土而出,随即飞速成长。五人同时施展轻功,欲借助树木作为落脚点,从上方脱离毒烟的笼罩范围。 视线被遮蔽的情况下不知晓毒烟范围有多大,几人只能采取这种方法。 然而,那树木飞涨到一半的时候,只见林中突兀的飞出了几把锋利的弯刀,宛如回旋镖似的切入了毒烟之中。 高速旋转的弯刀瞬间就切开了九水风起的防御,接二连三的砍在了那树木之上。只听咔嚓一声,树木便断了。 五人再度跌落毒烟之中。 然而,五人已经清楚,在上方的树林中一定有监视他们的人。于是,那位火部弟子和双手一合,便燃起了一团火焰。 与此同时,金部弟子掌中金光流转,一掌劈在了断木之上。 掌力接触断木的刹那,一丝丝金色的内息势如破竹般渗入了断木内部,将其瓦解成了大大小小的木块。这些木块有棱有角,十分的锋利。 火部弟子将手中火焰推出,恰到好处的将那一块块木块引燃。锋利的木刃自毒烟中冲天而起,直刺丛林上方。 密密麻麻的火焰直冲天空,仿佛火红的画笔勾勒出了一幅壮观的场景。 躲在暗处的虞渊护卫不得不从藏身之处逃了出来,向着下方坠落。此人连忙将手放在口中,吹响了一声尖锐的口哨。 下方五人屏息凝气,同时发功。 刹那间,跌落的虞渊护卫只觉得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束缚住了自己的全身,使得他动弹不得。 完了! 这个虞渊护卫眼中闪过了一抹绝望。 噗嗤…… 一根急速生长的嫩枝将其穿胸而过,瞬间取了这个虞渊护卫的性命。 可就在这时,五名阴阳家弟子中的那个金部弟子突然脸色一白,只觉得眼前头晕目眩。刹那间,其内息运转出了岔子,整个人一口鲜血喷出,无力地倒在了地上。 注意到他的同伴心中吃了一惊,瞬间锁定了元凶——只见不知何时,五人周围多出了许多毒蛇。这些毒蛇浑身漆黑,双目赤红,嘶嘶的吐着信子。 …… 夜幕之下,几个星宿阁的杀手一边飞速后退,一边将手中袖箭射出…… 在他们身后,一头猞猁,一头猎豹疯狂的追击着几人。 这些特殊培养的动物凶狠狡猾,在他们根本没注意到的时候便发起了攻击。 …… 动物的感知,比起人来要强大的多。经由虞渊一族特殊培育的野兽,毒虫在这夜幕的笼罩下具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与阴阳家以及星宿阁的杀手们展开了激烈的缠斗。 伴随着刀光剑影,这暗夜笼罩下的杀机越发浓烈…… 第166章 扶桑树下斗法时 短短两个时辰,便各处都是意外。虞渊的手段,着实是让大秦吃了一惊。让很多将领非常不解,你丫有这手段,早点儿用出来啊。 我们都打到你家门口了,才想起来拿家伙事儿。顶个屁用! 韩信看着手中的情报,心里不禁叹息,到底是传承千年的势力,烂船还有三斤钉啊。 “将军,我们是否需要调整攻山时间?”灌婴忍不住询问道。 韩信摇了摇头,显然不打算这么做。 俗话说,慈不掌兵义不掌财。虽然无论是阴阳家,还是星宿阁,军中斥候都出现了伤亡,可韩信很清楚,这是很有必要的,他需要这些人去摸清楚虞渊的底细。 于是,这场厮杀足足持续了一整夜。 待到第二日天光将亮之际,经过彻夜摸查已完全洞悉虞渊各处弱点的韩信当机立断地命令麾下大军发动全面进攻。只听得一阵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响起,伴随着熊熊燃烧的烈焰,瞬间便将整个蜀山吞没其中,仿佛将其化作了一座巨型火炬。蜀山原本设立的重重阻碍,在此排山倒海般的强大攻势面前不堪一击、土崩瓦解。 韩信稳立于云车之上,手持千里镜冷静地观察着整座正在熊熊燃烧的大山。 炙热无比的火焰给整个蜀山带来了灭顶之灾,滚滚浓烟与熊熊烈火将大量栖息于山中的野兽驱赶下山,但等待它们的却是严阵以待的秦军强弓劲弩。 若放在后世,这种放火烧山的举动足以令韩信陷入万劫不复之地;然而在这个时代,只能说虞渊一族选错了对手。 炙热的火焰持续燃烧了两日,火势才算是减弱了许多。 直至此时,韩信才下令派遣大军开始向前推进。熊熊大火已将蜀山那原本茂密葱郁的植被焚烧殆尽,化为一片废墟,秦军战士们的战靴踩踏在尚有余温的山路上,滚滚洪流冲破了一切阻碍。 这个传承千年的势力,也正式迎来了毁灭。 …… 尽管蜀山的抵抗非常激烈,但是面对韩信极其稳重的打法,终究只是徒劳。蜀山的抵抗很快就崩溃了。 扶桑圣树之下,仅剩的虞渊护卫们全部聚集在此地,他们紧紧地围绕在虞南烛身旁,形成了一道防线,试图进行最后的顽强抵抗。 月神率领着众多阴阳家弟子率先抵达此处,她对周围的虞渊护卫视若无睹,目光径直投向那棵高耸入云的扶桑神木,眼中流露出一丝惊叹之色:嗯,如此神树,留在此处实在太过可惜,唯有将其移植至骊山方可展现其真正价值。 “扶桑神木落入尔等手中,简直就是暴殄天物。”月神语气平淡地道。 “你们这帮无耻之徒,竟敢侵犯我等家园,掠夺我等宝物,伟大的虞渊之神绝对不会轻饶你们!”这句话犹如导火索一般,瞬间引爆了虞渊护卫们心中的愤怒火焰,众人纷纷怒目圆睁,破口大骂起来。 “大胆!”眼见这些落败之人越发口不择言,大司命忍无可忍,怒斥一声,挥手之间,一道赤红色的骷髅伴随着阵阵咆哮声如闪电般冲向虞渊护卫们。 咚…… 伴随着沉闷的响声,虞南烛手中的木杖重重地敲击在地面上,刹那间,一股浓郁的黑烟如喷泉般喷涌而出,迅速汇聚成一道坚实的屏障,轻而易举地抵挡住了大司命凌厉的攻击。 爆炸产生的强大冲击波掀起了漫天尘土,仿佛一场小型沙尘暴席卷而来。双方不约而同地施展出各种法术和技巧,试图阻止这股可怕的力量继续扩散。 月神的目光紧紧锁定在虞南烛身上,嘴角微微上扬,流露出一丝不屑的笑容:“久闻虞渊大祭司的威名,今日一见,实在令人大失所望啊。” 虞南烛身体颤抖着,剧烈的咳嗽声不断从他口中传出。 族群遭受的惨烈景象如同噩梦一般萦绕在他心头,使这位原本就心力交瘁的大祭司陷入了无尽的痛苦折磨之中。他的精神状态每况愈下,曾经的坚毅与活力早已荡然无存,如今的他,宛如一具行尸走肉,徒留躯壳在世,而内在的灵魂却已如风中残烛,摇摇欲坠,似乎随时都可能熄灭。 “你们阴阳家一百多年前,就想要夺取我虞渊一族的秘密,可惜那一次你们失败了。 一百多年后,到底还是让你们得逞了。可你们不清楚,虞渊封印之下,是怎样的恶魔。 终有一日,你们阴阳家也好,秦国也好,终将自食恶果。” 虞南烛说一句,便喘一口粗气,可他的语气悠悠,仿佛命运的低吟,又好似绝望的诅咒。 “愚蠢而固执的井底之蛙,总以为天空只有井口那么大小。 你们虞渊,就是这样的井底之蛙。枯守着先人留下的宝藏,躲在这大山里面荒废光阴,美其名曰看守封印,却从不知进取。 却不知,在你们沉浸在昔日的光辉中时,中原大地上是怎样的大争之世。诸子百家,列国伐交,不进则亡。 如今,你们迎来灭亡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随着一声声低沉而又神秘的声音响起,月神那原本神秘的气息宛如煮沸的开水一般,不断翻滚着,强大的气场使得她那头秀丽的紫发无风自动,紫色的氤氲之气迅速蔓延开来,形成一片宛如云海般的迷雾。 在这片迷雾之中,一道悠长而又低沉的吟声回荡着,仿佛是从远古时代传来的呼唤。突然间,云雾开始剧烈地翻腾起来,只见一道粗壮如水缸般的巨大身影在其中辗转腾挪,其身上布满了坚硬的鳞片,宛如一条栩栩如生的神龙。 “魂兮龙游……” 这正是月神所施展的魂兮龙游,但与东君焱妃使出来的那种炙热光明的感觉截然不同。月神的魂兮龙游显得更加宁静而神秘,仿佛蕴含着无尽的深邃和奥秘。 东君焱妃的魂兮龙游如同燃烧的烈日,释放出炽热的光芒,令人不敢直视;而月神的则像是清冷的月光,洒落在大地上,给人一种神秘而朦胧的美感。 二者就如同她们各自的称号一般,一个炙热如骄阳,尊贵无二;另一个清冷神秘宛如月华,高不可攀。 但无论是焱妃还是月神,都有一个共同点——强大得令人畏惧! 在月神的操纵下,强大无匹的魂兮龙游轰然爆发。 紫色的龙游之气裹挟着令人心悸的森冷呼啸而出,所过之处,连空气都凝结出了细小的冰晶。 这与雪女的冰雪类功法截然不同,它给人带来的不仅仅是身体上的寒冷,更是一种直抵灵魂深处的寒意。 面对呼啸而来的龙游之气,一名虞渊护卫奋不顾身地一跃而出,试图阻止它的前进。 大司命不禁冷笑道:“蚍蜉撼树,不自量力!” 那龙游之气如幻影般穿透了那名护卫的身躯,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可是,那名虞渊护卫却保持着挥刀的姿势,从半空中笔直地坠落下来,重重地摔在地上,气息全无。 “三弟!” 仅剩的十几名虞渊护卫中的另一人见状目眦欲裂,他怒吼一声,再度义无反顾地冲了出去。 龙游呼啸,眨眼间便贯穿了虞渊护卫的防线,直逼虞南烛身前。 看着一个又一个族中的好儿郎前赴后继的冲上去,虞南烛很想哭,可眼泪却早已干涸。 他怒吼一声,高高的举起了手中的权杖。 “先祖啊,子孙无能啊!” 虞南烛悲吼道,他的声音响彻天地之间,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撕裂开来。与此同时,他浑身的功力如同决堤的洪水一般,源源不断地释放了出来。 那漆黑如墨的气浪犹如末日降临般汹涌澎湃,势不可挡。它们在这金灿灿的扶桑神木下肆虐着,留下了一道深深的漆黑疤痕,仿佛是在向世人宣告着这场战斗的惨烈。 尽管在语气上月神对这个老家伙充满了不屑,但实际上她动手时却丝毫不敢掉以轻心。毕竟对方是虞渊的老前辈,说不定还藏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武器或绝招。 突然间,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从漆黑的烟雾中传来。紧接着,一阵愤怒的猿啸声震耳欲聋,让人毛骨悚然。在烟雾之中,一张狰狞可怕的猴脸虚影逐渐凝聚成形,它张开了巨大的嘴巴,似乎要吞噬一切。 刹那间,无数股漆黑的烟雾如滚滚洪流般喷涌而出,所到之处,一片狼藉。 面对如此恐怖的攻击,两名阴阳家弟子毫不畏惧,挺身而出。 这两人均是土部弟子,随着他们行动,脚下的地面陡然裂开,一道土墙凭空而起。 然而,土墙连片刻都没有坚持住,便轰然倒塌,变成了碎片。 而两人也随即失去了生息。 月神面色凝重,果然有底牌:传闻禹王治水,于淮水遇水神无支祁兴风作浪,禹王怒,锁其于军山之下。 龙游之气…… 月神手捏印诀,龙游之气回身,径直截断了虞南烛的招数。 二人的争斗与剑客之间截然不同,宛如神话中的神明斗法,绚烂华丽而充满致命的杀机。 但虞南烛到底是老了,且耗尽了全身精气,面对月神终究难以为继。 很快,便落入了颓势。 与此同时,随着玄甲军的冲锋,护卫在虞渊聚居地之外的最后一道防线轰然崩溃 大秦的刀锋,降临了…… 第167章 虞渊覆灭百家动 扶桑神木之下,月神气喘吁吁的看着倒地身亡的虞南烛,心里一阵的后怕。 此时的她用来蒙眼的纱带已经断裂,就连衣服也断了半截袖子,露出了那完美无瑕的藕臂,衣裙下摆也多了几道裂痕,颇有一种令人怜惜的风情。 一步踏出,月神身体一软,踉跄着半跪在地。 “月神大人!”被两人战斗的余波逼得一退再退的大司命见到战斗结束,连忙赶了回来,看到的便是这一幕,连忙上前就要搀扶。 月神抬起了手:“别过来!” “月神大人!” “不想死的话,就别给我过来!”月神变了一种口吻,语气中充满了警告的意味。 大司命停下了脚步。 月神心里松了口气,让大司命去重新准备一套衣物。大司命领命离去。 待到大司命离开,月神方才起身,赤裸的脚踩着地面上遍布的黑色痕迹,心里暗骂这老东西竟然还布下了迷阵,险些着了他的道。 脚步虚浮的走到了断崖边缘,眼神中泛起了思索的光芒。 …… 那一日,蜀中地区那棵闪耀了千年的扶桑神木突然发出一声巨响,应声倒下。一直矗立在蜀地的虞渊一族也随着扶桑神木光芒的消失,瞬间灰飞烟灭。 然而,虞渊一族的覆灭并不意味着蜀山的终结。山峦依旧高耸,只是山上的居民必将面临更替。 大秦帝国并没有对蜀山一族赶尽杀绝,他们在虞渊一族灭亡后,将所有的虞渊子民全部押送至咸阳。男人们被迫发配服役,女人们则被送入宫廷乐府或后宫,甚至沦为仆役。 不过,这些都不是乔松关注的重点。他真正好奇的是,蜀山所守护的秘密究竟是什么?而那传说中被虞渊封印掩盖的地方,又隐藏着怎样的秘密呢? 此刻,朝堂之上正因矿产收归国有一事争论不休,局面一片混乱。父王盛怒之下,一口气罢免了十几位官员。而作为这一切争端的始作俑者,乔松却悠然自得地置身事外,冷眼旁观这场政治风暴的风起云涌,整日无所事事。 于是,在请示过父王并得到允许后,他就带领着一伙人离开了咸阳,准备再次前往蜀中。同时,蜀中地区刚刚经历了一场叛乱,需要前去安抚民心。 就在临行的时候,阳滋又哭又闹地表示一定要跟着一起去,乔松实在没办法,只好把妹妹也带上了。 这次前往蜀中,更像是一次悠闲的旅行,所以乔松并不着急,没有选择乘坐机关朱雀,而是带着一群人通过栈道前往巴蜀之地。 途经褒斜道车队中…… 乔松与韩非相对而坐,他们旁边则坐着紫女和雪女两女。 在他们中间,摆放着一副棋盘。不过有所不同的是,这并非传统的围棋,而是后来出现的象棋,连棋盘上的楚河汉界也被赋予了新的含义。 两人你一子我一子地下着棋,但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 这些年来,韩非一直在太学里教导学生,门下很多学子毕业之后都被派往了各地担任职务。而同时,韩非也埋头研读着乔松专门为他一人送上的法家着作,其中不乏后世各个朝代编纂的律法条文。这些珍贵的书籍令韩非如获至宝、如痴如醉。 尽管乔松对于这些书籍的来历并未作出解释,但韩非并不在意,他更为关注的是书中律法与自身理论之间产生的奇妙交融和思想碰撞。 此番前往蜀中,乔松亦是怀揣着揭开那里隐藏秘密的想法,所以就将韩非从太学学宫揪了出来,一同踏上了这段旅程。 然而,这让被打扰了的韩非心中颇为不满,一路上不停地抱怨。 “将军!师弟,你又输了。”韩非满脸揶揄地将手中的卒子往前一推,成功地将乔松的棋子逼入绝境。顺便还不忘调侃了乔松一番,刻意在那又字上加重了语气。 乔松无奈地摇摇头:“唉,看来我在这棋盘之道上真是毫无天赋可言啊。” “唉~~~师弟莫要妄自菲薄,你的棋力已经胜过很大一部分人了。” “师兄啊,你这到底是在夸我,还是在夸你呢?” “哈哈,被你看出来了啊。”韩非毫不在意的大笑着道。 “君上,这棋局六胜一负一平,您两位还要继续下下去吗?”雪女面带怜悯的道,实在是不忍心看自家君上继续输下去了。 “下,怎么不下!”乔松再次打起了精神,咬了咬牙道:“我这不是还赢了一盘了吗,我就不信,还能一直输下去。” “哎呀,师弟这屡败屡战,屡战屡败的精神,还真是值得称赞!”韩非笑意盈盈的道。 话虽这么说,但是韩非手上却不慢,也开始收拾棋盘上的棋子。 “说起来,师弟此次前往蜀山,到底是因为什么?”韩非一边将红色棋子捡起来,一边询问道:“仅仅是那一棵扶桑神木?” “神木还是其次,主要是阴阳家在蜀山一处叫做迷魂凼的地方,发现了一些神奇的秘密。” “哦?”韩非大感兴趣:“到底是什么样的秘密,值得师弟如此大动干戈?据我所知,百家的先头部队已经先一步前往蜀山,就连老师和天宗的北冥子大师也不例外,此时怕是已经入蜀了吧。” 乔松微微一笑,并不解释。 阴阳家盯了虞渊一族一百多年,想要挖掘他们的秘密。 但是,这样的秘密乔松不会让他们独揽。这就好比小说中那些引起武林腥风血雨的神功秘籍一般,倘若有人将其公布出去,会引起什么样的后果呢? 乔松此时干的,就是这样的事。 估计,此时东皇太一的脸色,一定十分精彩。 …… 事实上,当月神接到来自咸阳的消息那一刻,也是有些失神。她怎么都没想到,竟然会有人面对这样的秘密,而选择将其公之于众。 此时月神有些怀疑,倘若有一天苍龙七宿的秘密真的揭开了,昭武君不会也将其公之于众吧? “月神大人,如此一来,形势对我阴阳家将会十分不利啊。”大司命有些不甘的道。 这算怎么个回事儿,他们阴阳家和虞渊一族打的不可开交,好不容易收拾掉了对方。结果,其他诸子跑来摘桃子了?这昭武君,未免也太无耻了。 月神看着手中的信件,将其震得粉碎:“这位昭武君的心思,还真是让人猜之不透。” “可是,月神大人……” “罢了。”月神叹了口气,眼神放在了大帐内的一个硕大的木盒之上,脸色复杂的道:“扶桑神木所在断崖下的发现,已经足以证明一些事了。可迷魂凼那里,才是虞渊一族真正的秘密所在。 那地方邪门异常,我们的人进入之后,如泥牛入海,始终渺无音讯。东皇阁下不来,我等怕是无法破解这个秘密了。 昭武君如此做法也好,正好有人帮忙探路。” 说到这里,月神语气一转:“约束门下弟子,务必不要和即将到来的其他诸子起冲突。” “属下领命!” 大司命退了出去。 月神走向了那个木盒,使用阴阳家秘法配合公输家的机关术打开了这木盒,展现在其中的乃是一块无瑕的玉器,其上纹饰精美,仿佛蕴含着天地间的至理。 阴阳家到底于剿灭虞渊有功,自然是该有些许特权的。对于虞渊的某些秘密,他们有先一步研究的权利。 …… 行军大帐,朱雀七宿的星日马向韩信汇报着营中阴阳家的动向。当听到阴阳家弟子逐渐收拢,除了日常的巡逻,不再肆意外出之后,韩信方才微微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看来,那位国师大人也知晓了君上的意思,开始约束门下弟子了。 化身普通士卒的星日马退出了大帐,宛如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离开了军中。 行军打仗,伤亡在所难免,此次攻打虞渊,秦军自然也是有伤亡的。所以,韩信便命大军撤下蜀山,在距离蜀山最近的村镇附近安营扎寨就地休整。 这里距离蜀山不远,却又处于出入蜀山的必经之路上。因此,阴阳家在蜀山的活动,是无法躲开他的眼睛的。 思索了一会儿,韩信继续看起了手中的兵书。看了没一会儿,帐外士卒禀报,樊哙求见,韩信便收起了兵书。很快,樊哙便掀开了帘子,走了进来。 “末将参见大上造!” “嗯,免礼。”韩信看了一眼挂在身前的手臂,问道:“伤势如何,可好些了?” 樊哙那粗犷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窘色:“劳大上造关心,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韩信摇了摇头。 这莽夫带头闯入虞渊一族的聚集地之后,见色起意,想将一个妇人据为己有。然后没想到,那妇人的儿子给伤着了。 不过也是误打误撞,那小子竟然也是一个虞渊护卫。虽然还没成年,但一身武功已然不弱。此番隐藏在那些平民之中,显然怀揣着什么不好的心思。 当然,那小子最后自然是被樊哙的亲兵给乱刀剁了。听说,那年轻的虞渊护卫是那个蜀山大祭司的孙子,此番也算是樊哙功过相抵了。至于那妇人,韩信做主,赏给这个莽夫了…… 第168章 禹王之宝终归秦 横穿褒斜道,领略了一番秦岭大山深处的景致,乔松等人方才抵达锦官城。当地郡守得到消息连忙马不停蹄的前来拜见,这让乔松不得不和对方虚与委蛇了一番。 似是察觉到乔松的不喜,郡守也是知趣儿的离开了。 稍事休息了一番,还没等乔松从长时间的赶路中缓过劲儿来,阳滋便拉着他前往城外去找阿言。 …… 那座青山之中,阿言依旧居住在那两间草屋之中。自从平定虞渊的战事结束,她便回来了,也没在锦官城或者是文信侯府停留,又回到了这艰苦的环境中。 给文信侯上了香,三人方才回到阿言的草屋之中。 见到乔松两人,阿言也很开心,只是这草屋中连点儿茶叶都没有,只好给两人烧了些热水。 阳滋给乔松使了个眼色,一副你捡到宝了的表情。 “阿兄此次会在蜀中停多久?” “这个就难说了。此次将蜀山的事情处理完之后,还要安抚蜀地之民,处理参与反叛的黔首,豪商,官员之类的。 也许,会停留好一段时间吧。” 听到乔松这么说,阿言的眼中明显泛起了一抹欣喜,不过很快就掩饰了过去。显然,她也是很高兴的,只是出于女子的矜持,不好表现出来。 倒是阳滋似是发现了这个秘密,偷偷的笑着。 三人聊了一会儿,阿言讲了很多此次蜀中平叛的趣闻。虽然她刻意淡化的自己的功劳,但乔松心里却十分清楚,叛乱前期,若无阿言坐镇蜀中,就现在那个郡守,恐怕局势会糟糕的多。韩信平定蜀中,也将付出更大的代价。 临走之际,阿言让人取来了一份资料,里面记录的全都是文信侯府多年来收集的蜀中情况,重点是关于此次平叛的细节,以及各地官员的表现。 这对于乔松此行蜀中的帮助是非常大的,也让乔松再次感叹,当初将阿言交给文信侯培养,是多么的正确。否则,他哪里会有这么一位贤内助啊。 出城的时候是两个人,回去的时候就变成了一个人,因为阳滋留了下来。 乔松无奈,只好叮嘱了阳滋在他们出发前一定要准时回来。 …… 在锦官城待了两日,稍事休息了几天,乔松方才再度启程前往蜀山。这一路上,乔松走走停停,不断地派遣手下情报人员打探黔首的情况,甚至有时候他还自己乔装打扮深入田间地头,与当地黔首交谈,了解此次叛乱对民间的破坏。 大战刚过,正是人心惶惶之际。许多黔首对于自己的未来都充满了担忧,尤其是被叛军裹挟着冲击各县之人,更是整日里都活在恐惧之中。 这让乔松对蜀地的情况,有了直观的了解,也对不久之后该采取什么样的政策,心里有了个大概。 期间,韩非一直陪伴在左右,眼见乔松亲力亲为,心里不免为之感叹。 等到了蜀山之下的时候,百家已经到齐了,在距离军中不远的地方扎营等候乔松的到来。 双方见礼之后,乔松并未急着前往迷魂凼,而是回到了军营中先了解目前的情况。从韩信口中,得知了大军平叛的过程。 而之后,乔松则是让人去请月神过来。 乔松将其他人都打发走了,自己一人待在帐中等候月神的到来。 很快,门口的亲卫请示,月神来了。 …… 月神孤身一人前来,但她随身携带了一样物品,正是那个神秘的木盒。 “阴阳家月神,拜见昭武君!” 这个称呼让乔松微微一怔,他随即抬起手说道: “国师请起。” “谢君上。”月神轻声回应。 乔松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注视着眼前这位阴阳家的奇女子,缓缓开口道:“看来,国师对本君此次召集百家之事,心中仍存有一些别样的看法啊。” 月神神色恭敬地低头回答道:“君上言重了,臣惶恐。” 乔松收敛起脸上的笑意,将目光移向那个木盒,语气严肃地询问:“这就是国师在奏疏里提到的,从扶桑神木下所发现之物吗?” “回君上,正是此物。” 月神边说边抬起手轻轻一挥。 只见那木盒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托起一般,自动漂浮起来,稳稳地落在乔松面前的长案上。 看着眼前封闭的木盒,乔松挑了挑眉毛,心中不禁生出一丝疑惑,这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在考验他吗?他敏锐地察觉到了月神那隐藏在眼罩之下双眸中的探究意味。看起来,对方似乎真的是想要借此机会来试探一下他的真实能力。 乔松嘴角微微上扬,轻声笑了笑。这个盒子上同时融汇了阴阳家和公输家的精髓,既有阴阳术的玄妙,又有霸道机关术的精巧。其中,阴阳术更是深得阴阳家的理论精髓。虽然乔松本身并不精通阴阳家的阴阳术,但要打开这个盒子,对他来说并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乔松静静地观察了一会儿,然后缓缓抬起手,口中念念有词:“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之理,莫乎道也。 家师曾告诫本君,制天命而用之。 依本君来看,天命也好,道也好,二者实为一物。万物之变化,皆在其中。阴阳五行,亦不出其外。” 随着他的话语声落下,一股无形的力量从他身上散发出来,仿佛与周围的天地气息融为一体。他的眼神变得深邃而专注,仿佛能够看穿一切虚妄。 在他的注视下,那个封闭的木盒开始微微颤动起来,上面的符文和机关也开始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乔松抬起了手,其掌心中突然间迸射出一团耀眼的金色光芒。 这团光芒的中心,似乎隐藏着一些神秘的文字,然而具体是什么,即使是月神这样敏锐的目光,竟然也无法看清。 在月神全神贯注地凝视之下,乔松毅然决然地将他的手掌按压在了木盒之上。 就在那一刹那,木盒上的阴阳咒印像是被点燃一般,猛然释放出一抹深紫色的璀璨光华。紫色与金色的光芒相互交织,如同两条灵动的蛟龙,迅速演化成一幅错综复杂的纹路图案。 目睹这一幕,月神原本平静如水的面容差点难以维持住,因为她一眼就认出眼前所见正是阴阳咒印的内在核心所在,亦即此阴阳咒印最为关键的阴阳变化之道。 然而,与之不同之处在于,这种变化顺序完全颠倒过来。换句话说,这便是破解阴阳咒印的秘诀所在。 那道绚丽夺目的光芒转瞬即逝,意味着木盒上的阴阳咒印瞬间土崩瓦解,丧失了原有的效力。 紧跟其后,乔松的手指开始在木盒之上灵活地拨弄着。他的动作娴熟而自信,仿佛对这神秘的木盒有着深刻的了解。每一次细微的触碰都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这种韵律似乎与公输家霸道机关术的原理相契合。 在乔松巧妙的操作下,那原本看似坚不可摧的木盒渐渐失去了它的神秘感。伴随着清脆的“咔哒”声响起,原本浑然一体的木盒突然间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缝。这条裂缝起初并不起眼,但却像是被点燃的导火索一般,迅速蔓延开来。 随着裂缝的不断扩大,整个木盒开始发出轻微的嘎吱声。紧接着,木盒的两部分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动着,缓缓向两侧分开。这个过程显得异常平稳,没有一丝一毫的阻碍,仿佛这木盒本身就是为了此刻的开启而设计的。 “君上之才华,真是让在下叹为观止。”月神由衷的称赞道。 可惜了,为什么就不是阴阳家的弟子呢。 乔松扫了眼盒中的东西,道:“国师的这份礼物,也着实是让本君感到惊叹。” 随着机关的解除,盒盖缓缓打开,盒中的物品终于呈现在众人眼前。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盒子内部设置的袖珍弩箭。这弩箭虽小,但其制作工艺却极为精湛,箭头闪烁着寒光,显然是一件杀伤力极强的武器。 紧接着,盒中的物品彻底展露无遗——原来是一块形如龟背的玉器!这块玉器通体洁白无瑕,宛如羊脂白玉般温润细腻。仔细观察,可以发现它的背部布满了细密的裂纹,这些裂纹前九道、后一道、左三道、右七道、中间五道,而在龟背的前方左侧有四道、前方右侧有两道、后方左侧有八道、后方右侧则有六道。 更为奇妙的是,龟背之上还刻着极其精妙的纹路,这些纹路自然流畅,仿若天生,丝毫看不出任何人工雕琢的痕迹。 乔松怀着敬畏之心,小心翼翼地将双手缓缓放在玉器之上,然后运起体内雄浑的内力,源源不断地注入其中。 随着内力的持续输入,龟背上的纹路竟然开始微微发光,就像有了生命一般,开始缓慢地蠕动起来。渐渐地,一道道光线相互交织,在龟背上方三尺处形成了一幅立体的图像——那是一幅栩栩如生的山川河流图! 这幅图像无比真实,甚至能够看到山间的流水潺潺、河畔的绿树成荫,让人仿佛身临其境。 “昔年禹王治水,行至洛水,遇神龟驮书。禹王依此治水成功,遂划天下为九州。又依此定九章大法,天下乃大治。”眼前壮观的一幕,让乔松下意识的喃喃。 “洛书九数,而虚其中五,以配八卦。”月神接着道。 乔松深吸了一口气,中断了内力的输入。随即,大帐中的异象逐渐消失,再度回归平静。 “阴阳家有大功。”乔松一字一顿的道。 月神微微行礼:“天命在秦,阴阳家不敢居功。” “秦律,功是功,过是过。有功不赏,有过不罚,非法也。” “月神谢君上。” 乔松微微颔首,将案上木盒合拢,再度封存起来:“洛书乃夏之祭器,国师掌我大秦之祭祀之事,此物之玄妙,国师当通晓。” “君上叮嘱,在下当谨记于心。” 洛书,乔松怎么都想不到,此物竟然会在虞渊一族手中。而且,就深藏在扶桑神木断崖之下的祭坛中。 如此重要之物,放在断崖之下。 那么,迷魂凼中埋藏的,又会是什么秘密呢? 第169章 五贤齐至蜀山中 迷魂凼! 当乔松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时,心中充满了震惊与好奇。因为他前世对川蜀地区并不是特别了解,于是他特意在图书馆中查阅了一番。 然而,查询到的资料却令他大吃一惊——这里因其特殊的地理位置以及无人能够安全进出的神秘性,被后人赞誉为“陆上百慕大”!没错,就如同那个举世闻名的绝境一般令人畏惧。 在秦时的世界里,这片迷魂凼无疑将变得更为神奇和诡异。正因为如此,乔松才紧急召集诸子百家齐聚蜀中,以防万一。 他深知,在这样一个充满变数的环境中,任何意外都可能发生。而那传说中的虞渊封印,不出所料的话,应该就藏匿于此。 …… 迷魂凼之外,夜幕笼罩之下,两个老者屹立在山川之上,眺望着那处被称为迷魂凼的地方。这两人正是从咸阳赶来蜀中的荀夫子和北冥子。 “看来,这地方果然有些门道。”荀夫子轻抚胡须,面色凝重的说道。 “观其地脉走向,九曲回环,宛如迷谷。迷魂凼乃至阴之地,终年迷雾笼罩,与扶桑神木相依相存,二者一阴一阳,生生不息。这这高山深谷之间,怕是危机重重啊。” 北冥子也是同样的表情。修为到了他们地步,已经开始参悟天地间的道理。再加上天宗讲求顺天而为,因此北冥子能清晰的察觉到,那深谷之中充斥着的来自时间腐朽的力量。 看样子,虞渊封印,未必没有道理。 只是,扶桑神木已断,洛书也被取出,迷魂凼的秘密恐怕也维持不了多久了。 “大师,师叔。” 就在这时,一道温和的声音从二人身后传来,却是颜路。 “颜路啊,有事吗?” “君上请您二位前去一叙。” “知道了,你先去汇报,就说我和前辈稍后便到。” “弟子遵命。” 颜路微微一礼,缓缓退下。 北冥子看着颜路离去的身影,眼中满是赞赏之意:“堕肢体,黜聪明,离形去知,同于大通,此乃祖师庄子借儒家颜回之口所述坐忘。 此子虚怀若谷,心不动,形都泯,难得,难得啊。” 听到北冥子的夸赞,荀夫子连忙谦虚了一下。二人在这山头站了一会儿,便打算下山前往军中。 不过,二人刚刚迈了下步子,却又停了下来。 “两位,可否让老头子我沾沾您两位的光,一道走走啊。”伴随着一阵苍老的声音,一个佝偻着身子,手拄着木杖的长胡子老头出现在了山上的小路上。 荀夫子本来还算不错的脸色顿时冷了下来:“你这老神棍,竟然也不请自来了。” “唉~~~你这老酸儒好不讲道理。”楚南公抚了抚胡须,颤巍巍的道:“你那小徒弟请阴阳家帮忙剿灭蜀山,老头子我好歹也是阴阳家的人,出现在这里又有何不可呢。” “呵,一个混吃等死的老神棍,整日里只知四处游荡,坑蒙拐骗,空有楚地贤者之名,立言立德立行无一成就,你也好意思说你是阴阳家的。” “多年不见,夫子言辞之犀利,不减当年呐。只是荀夫子学识渊博,是否又记得道家庄子所说,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 南公之学问如何,不需他人评说,我阴阳家自然知晓。” 伴随着一阵仿佛吟唱般的神秘声音响起,众人皆知来者何人——东皇太一! 这位阴阳家的掌门似乎对自己的出场方式特别讲究,总要搞一些排场才肯罢休。 只见一只栩栩如生、金光璀璨的三足金乌从远方呼啸而来,翅膀扇动之间带起阵阵熏风。待到那最后一个字音落下之际,三足金乌突然化作一团耀眼的光芒,紧接着便见东皇太一从光团之中踏出。 如此华丽且夸张的登场方式,可谓是将逼格拉满到极致。 然而令人惋惜的是,在场的北冥子与荀夫子对此毫无兴趣,完全不买账。东皇太一的这番表演算是白费功夫了。 不过话说回来,这蜀山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秘密?竟然能把这些老家伙一个接一个地吸引过来。 北冥子和荀夫子的面色平静如水,显然对于东皇太一的到来早有察觉。不仅如此,除了他们两人之外,还有另外一名老家伙尚未露面呢! 当阴阳家的两人现身后,四人似乎达成了某种默契——他们竟同时释放出自身的气息,并朝着同一个方向猛然压去。 那股气息犹如排山倒海般汹涌澎湃,让人不禁为之震撼。整个空间仿佛都被这股强大的气势所笼罩,令这山头上的气氛变得异常紧张起来。 “唉……”一道叹息声响了起来,四人的压迫同时消散无影,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只是错觉一般。 那声音继续说道:“老夫已将掌门之位传予弟子,如今就是一个散人,各位何必相逼呢。” 话音落下,这道声音的主人主动走了出来。只见此人须发皆白,看起来和荀夫子年纪差不多大,但不同于荀夫子华丽的风格,其人衣着朴素,背后有一个硕大的鬼字,突出的便是一个大气。 若是盖聂和卫庄在此,怕是要吃惊不已——师父竟然也出山了。 此人便是当代,不,应该说是上代鬼谷子。 见到来人,荀夫子摇了摇头:“看来,这蜀山的秘密不小,你这鼓弄唇舌之辈,竟也舍得走出云梦山了。” 鬼谷子面色平静的摸了摸胡子,对于荀夫子的话一点也不放在心上,坦然承认了自己的心思:“这夏之遗民退居之所,老朽自然颇感兴趣。” 五人作为诸子百家最顶尖的存在,相互间关系并不是那么融洽。所以,荀夫子上来就批这个,驳那个的态度,几人都没放在心上。 毕竟,这老东西哪个没骂过,当初骂的可比这难听多了。 而众人的目的,都是为了这虞渊封印。此时的试探,不过是看对方的心思有多坚定罢了。北冥子与荀夫子能看出来的,他们各凭手段也都能看出来。无论是阴阳家的堪舆之术,还是鬼谷子的捭阖之术,都能瞧出来这迷魂凼的不简单。 此时有帮手,自然最好。 相互间略微的交锋了一下,五人便朝着军中而去。 …… 当乔松得知除了师父和北冥子之外,其他三人即将到来时,不由得大吃一惊。连忙亲自走出大帐,迎接五位堪称泰山北斗级别的存在来临。 然而,让乔松有些感到可惜的是,这五位高人都严守规矩,并没有像后来扶苏前往小圣贤庄的时候,晓梦当着他的面以神乎其神的方式华丽登场。 或许是因为岁月的沉淀,五人早已超越了那种依靠炫耀来树立个人形象的阶段。只需静静地站在那里,就代表着高不可攀的地位。 乔松深知这五位的份量,于是赶忙下令让人再次取出那刚刚被封存起来的洛书。 随着洛书重新展现在众人面前,那无比瑰丽的山川河流令在场的所有人都为之惊叹。五人纷纷对这件宝物赞不绝口。 而当乔松请教迷魂凼一事时,五人对此的看法却惊人的一致——迷魂凼内危险重重,想要解开里面的秘密绝非易事…… 第170章 初探迷魂始遇挫 乔松在安排人手妥善安置好五位大贤者后,便按照鬼谷子所给出的计策行事。他立即下令让韩信调遣众多神机弩和火油弹到此,以备不时之需。此外,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乔松还命令军队在迷魂凼的外围严密布阵,谨防任何意外发生。 韩信在接到命令后,迅速调动大批人马前往蜀山山顶。在蜀山之巅,有一片宁静的湖泊,被虞渊一族称作天湖(后来世人称之为鸳鸯湖),这里是他们获取水源的地方。而在湖泊的东南方向,则隐藏着那片充满神秘色彩的迷魂凼。 当大军完成部署后,乔松开始着手准备正式的探索行动。在月神的主持下,乔松身着庄重的礼服,首先举行了一场庄严的祭祀仪式,向天地神明祷告祈福。接着,伴随着激昂的军鼓声,仿佛要驱散一切邪恶,乔松才正式启动了这次探险之旅。 最先放飞的是精巧的机关朱雀和敏捷的机关蝠翼,它们肩负着重要使命,需要对整个迷魂凼展开全面的勘察,并绘制出一幅简略的地图。 这些机关造物灵动而迅速,如飞鸟般穿梭于迷魂凼的上空,为后续的探索提供宝贵的信息支持。 当日辰时左右,两架机关朱雀和六架机关蝠翼如同离弦之箭一般冲上了天空,它们犹如展翅高飞的雄鹰,气势磅礴地朝着迷魂凼疾驰而去。而乔松,则站在早已搭建好的云车上,与众人一同焦急地等待着前方传来的消息。 迷魂凼的范围并不大,毕竟这蜀山的山顶面积有限。然而,乔松心中却始终弥漫着一股莫名的不安,仿佛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因此,当他与老师下棋时,也是心不在焉,时不时地抬起头来,询问雪女此刻的时间。 …… 随着乔松第九次询问时间,并得知此时已至巳时两刻,云车之上的所有人脸色都变得凝重起来——按照原定计划,此刻他们理应收到前方队伍的消息,但现实却是杳无音信。很显然,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了足足半个时辰。 “看来,从空中进入的那些人恐怕是处境不妙了。”韩非面色沉重地说道。 “这不太可能啊……”公输仇一边紧紧捏住自己的胡须,一边满脸疑惑地喃喃自语:“今日天气晴朗,碧空如洗,万里无云,视野开阔,没有任何物体能够阻挡视线,他们又怎会被困在其中呢?” “难道是瘴气吗?”有人疑惑地猜测道。 可是,这似乎也说不通啊!暂且不论这迷魂凼本来就位于蜀山山顶之上,即使是处于平地之中,又有什么样的瘴气能够弥漫至数百米的高空呢? 乔松将目光投向了身旁的五人,开口问道:“老师,还有各位大师,你们觉得如何呢?” 五个人互相看了一眼,最终还是由北冥子打破沉默,他缓缓说道:“君上,依贫道所见,我们还是不要再让那些普通士兵去冒险探索了。这样做只会让他们白白送掉性命而已,并无任何益处。” 荀夫子微微点头,表示对北冥子观点的认同。 这让乔松感到有些为难,思索了一会儿,也罢,还是老老实实的从地面上进行探索吧。想要从空中取巧,看来是不可能了。 当下,乔松下令抽调军中好手和星宿阁的杀手进入其中探索一二。 …… 星宿阁领头的不是别人,正是墨鸦和白凤两人。两人轻功高绝,更有可能脱身。两人带着十几个星宿阁杀手步入了那浓雾弥漫的迷魂凼,仅仅前行十余步,身后的入口便再也看不清了。 “啧,这鬼地方,还真有些让人感到不舒服。”墨鸦浑身抖了一下,感到有些瘆得慌。 “乌鸦是死亡的使者,你也会感到不舒服?” “一边儿去,哪壶不开提哪壶。”墨鸦用胳膊肘撞了一下白凤:“莺歌和梓言还在家等我呢,我现在可舍不得死。” 白凤淡淡一笑,他又何尝不是。 “启禀统领,我们遇到麻烦了!” 一个星宿阁的杀手突然脸色难看的打断了二人之间的玩笑。 墨鸦和白凤同时看了过去,只见那杀手托着的司南此时诡异的转起了圈,根本无法指明方向。 二人心里咯噔一下。 “这可真是让君上猜中了,开局不利啊。”墨鸦捂住了额头,一脸的无奈。 这迷魂凼之内从无人烟涉足,从那些蜀山遗民的口中审问得知,他们也从来没进入过,可以说是一块死地。 也因此,这里依旧保持着原始的风貌,放眼望去全是大大小小的树木。抬眼望去,浓雾遮蔽了天空,就连树冠都隐约看不清楚。 更麻烦的是,在这些树木之间的间隙也长满了低矮的灌木,杂草,竹子等植物,完全没办法穿行。 “让弟兄们辛苦一下,在沿途做好记号。要不然,单单是这该死的环境,就能让我们彻底迷失在其中。”墨鸦脸色严肃的吩咐了下去,随即又补充道:“另外,将医家给的百草丝巾堵住口鼻,负责计时的也看好时间,前行一个时辰之后按照原路返回。” “唯!” “等等!”白凤突然开口,拿出了一把蝶翅羽:“发下去,人手一个。每隔一刻钟,每个人都通过提前约定好的方式汇报自己的位置,切莫走丢了。” “卑职领命!” 那杀手接过了蝶翅羽的羽毛,下去将其分发。 至于白凤所说的方式,实则是模仿各种鸟叫的口哨声,星宿阁的杀手们都有经过类似的训练。 这些鸟叫的口技往往穿透力极强,再加上他们都是习武之人,耳目敏感超越常人,只要不是距离太远,都能够听到。 “我们现在还是在外围,深入还不到百米。再往下走下去,真不知道还有什么样的危险在等着我们。” 墨鸦忧心忡忡的看着前方一片白茫茫的世界。 几分钟之后,所有的一切工作准备就绪,众人开始深入探索了起来。最前方,两个军中斥候抽出了腰间的刀,开始在丛林中劈砍出一条可行的通道出来。 而墨鸦和白凤两人则是始终保持着能够看见的速度,从依靠着超绝的轻功从高处往迷魂凼深处深入。 由于路途难行,因此很耗费时间。大家按照约定,以扇形方式为前进路线,对迷魂凼进行搜索。因此,各自并不在一个方向上。 前行不过两百多米,便到约定的时间了。很快,各种鸟叫声此起彼伏,墨鸦和白凤两人默默地统计着其中所代表的人数。 但很快,二人同时抬起了头,脸上出现了惊愕的表情:有人失踪了。 当下,白凤通过御鸟秘术召唤蝶翅鸟,可等了好一会儿,却始终没有一只前来。墨鸦脸色无比严肃:“没有效果吗?” “不是,我能感觉到,蝶翅鸟就在我们头顶的林子上面。可是,它们在恐惧,不愿意进来。” 白凤面色凝重的道。 动物的感官可比人敏锐多了,这说明林子中有未知的危险。 “通知底下人,停止前进,向着失踪那人靠拢。”墨鸦道。 白凤点了点头,口中开始以急促的声音模仿着白凤凰的叫声。同时,两人也朝着预先约定好的探索方向而去,寻找那个失踪的人。 由于能见度太差,二人不敢冲的太快,只能保证视线内的安全。 突然,冲在最前方的墨鸦陡然射出了一片黑色羽刃。随即,前方那棵树上便掉下来了一个东西。 两人踩着树枝跳了过去,半蹲下来查看,却是一条只有拇指粗细的蛇。这蛇已经被墨鸦的羽刃斩断,但二人乃是专业的杀手,对于毒物颇有研究,一眼便看出这一条毒性十分剧烈的蛇…… 第171章 凶兽现身引猜测 发现这毒蛇,二人的行动更加谨慎了。几分钟之后,前方的墨鸦突然打出了警戒的手势,跃至半空的白凤心领神会,落在树枝上的刹那,便和墨鸦背靠着背,满脸警惕的看着四周的迷雾。 四周的迷雾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快速的穿行着,即使是这错综复杂的林间,也依旧难以影响对方的速度。 突然,白凤突兀的出手,一片飞羽嗖的一下就朝着下方的灌木射了出去。 笃…… 羽毛钉在了树木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声音。 紧跟着,白凤借着周围的树木,在半空中留下一连串的幻影,俯冲而下,手中匕首朝着灌木丛中就刺了出去。 墨鸦皱了皱眉,紧随而至。 “嗯?”白凤停了下来,有些愕然的看着灌木丛中出现的东西。 “是只兔子?”墨鸦疑惑地看着那个蜷缩成一团、腿部还流着血的小家伙,一只手搭在白凤的肩膀上,怀疑道:“你感觉错了吧?” 白凤眉头微皱,半蹲下身子,仔细观察起眼前的兔子来。 这只兔子浑身雪白,两只长长的耳朵微微颤抖着,两只犹如红宝石一般的眼睛里似乎充满了恐惧和胆怯。 “难道真是我弄错了?”白凤心里暗自嘀咕。 然而,正当他准备伸手去抱起这只受伤的野兔时,那兔子突然转过头来,目光与白凤对视。 刹那间,一股强烈的危机感涌上白凤心头。他惊愕地发现,这兔子的眼神根本不是什么红宝石,而是如鲜血般猩红! 白凤毫不犹豫地将凤舞六幻施展到极致,一把抓住墨鸦,迅速向后撤退。 与此同时,一声低沉的吼叫响起——“吼……” 仿佛爆炸一般的声音从那不到尺长的小东西口中发出。其音波之恐怖,犹如实质化的冲击波一般,排山倒海般地向前汹涌而去,将眼前的迷雾推开了数丈之远! 这股强大的力量令人震撼不已,仿佛要将整个空间都撕裂开来。 白凤和墨鸦虽然反应迅速,及时躲避,但依然无法完全避开这可怕的音波攻击。他们只觉得一股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身体像是被重锤击中一般,同时喷出了一口鲜血。 二人不敢有丝毫耽搁,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向后闪退,以免遭受更严重的伤害。 狂吼一声之后,那形如野兔的怪物以惊人的速度嗖的一下消失在了灌木丛中,仿佛它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劫后余生的二人相互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深深的惊骇之色。 “那是……什么怪物?”白凤摸了摸嘴角的鲜血,声音有些颤抖地问道。 他的心中充满了疑惑和恐惧,刚才那一幕实在太过诡异和恐怖,让他难以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一切。 墨鸦的脸色同样无比凝重,他皱着眉头沉思片刻,缓缓说道:“我也不知道,但恐怕,这片迷魂凼之中隐藏的秘密,远超我们的想象。” 仅仅是那形如野兔的怪物的一声巨吼,就让他们两人气血翻涌,浑身经脉隐隐作痛。可想而知,如果正面遭遇这个怪物,后果将不堪设想。 更严重的是双耳,一阵阵的嗡鸣。 他们敢肯定,如果换成普通士兵进入这里,恐怕此刻早已七窍流血而亡。 就在交谈之间,墨鸦的眼神突然猛地一缩,他注意到了一件事情:那只怪物前方的草木仿佛被某种腐蚀性物质侵蚀过一般,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孔洞。 “我们还要继续寻找下去吗?”白凤询问道。 面对如此恐怖的景象,墨鸦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这片森林实在太过危险,若再分散开来寻找,不仅可能会白白送命,而且很有可能徒劳无功。” 白凤明白了他的意思,立刻用口哨声召集其他所有人向他们二人聚集过来。 大约十几分钟过后,先前被派遣出去的人们陆陆续续地到达了这里。然而,当两人看到这些人时,脸色却变得更加难看了几分,因为又有两名同伴失踪不见了踪影。 于是,众人重新组队,继续朝着前方深处前进。 大约前行了一两百米左右,他们终于找到了最初失踪的那个手下。可惜的是,此人已经遇难身亡,其尸体更像是被某种庞大的巨兽撕裂成碎片散落在各处。 众人在这地方寻找了一番,只找到了一个两尺多长的脚印,还有一根从未见过的羽毛。 看到这里,墨鸦决定就此撤退。第一次进来准备不足,已经付出了三个人的性命,再走下去会遇到什么,完全无法预料。 回程之中,众人依旧警惕万分。期间,他们遇到了很多毒物,蛇,蜘蛛,蟾蜍等等,甚至还遇到了一株身高数丈,花瓣足有铜盆大小的巨型花朵。 …… 大帐之中,乔松一行人听着墨鸦的汇报。而不远处,医家的端木蓉在给白凤诊脉,看看有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 墨鸦的诉说,让乔松等人纷纷瞪大了眼睛。 看不清的迷雾,无法准确判断的方向,随处可见的剧毒之物,以及那可怕的怪物…… 这迷魂凼,到底是怎么回事? “各位大师,你们对于那怪物,可有什么推测?”乔松向众人询问道。 荀夫子和北冥子相互对视了一眼,似乎有所猜测,但是不敢肯定。 就在这时,楚南公那苍老的声音响了起来:“形如野兔,两耳尖长,身长尺余,盖其溺着体即腐。莫非是上古传说中的犼?” “犼?”乔松有些懵,什么东西来着? “山海志异之中的确有此记载。”荀夫子点了点头,进一步解释了一下。 乔松嘴角抽了抽,山海经?我滴个老师啊,这玩笑可开不得。 可除了看不清长相的东皇太一之外,其他四人皆是一脸认真的表情。如此态度,顿时让乔松的心如坠谷底。 就在这时,始终在研究墨鸦一行人带回来的羽毛和脚印拓印的东皇太一也开口了:“南公所言,当是无差。这羽毛和兽足,或许是来自蛊雕。” “蛊雕?似鸟非鸟,似豹非豹,食人畏兽,独角,啼哭状如婴儿的凶兽?”鬼谷子也摸着胡须,眼神有些疑惑。 这东皇太一是怎么凭借一个脚印和羽毛就做出如此推测的?山海经中记载的类似凶兽非常多啊。 得,又冒出来一个。 “可山海志异,不过是一些传说而已。何以竟真的存在此种异兽?”乔松不解的询问道。 “传说并非毫无根据。至于为何此处会有这些异兽,或许北冥子前辈能有所解释。”荀夫子看着北冥子道。 这一句话,让众人的视线都聚焦到了北冥子身上。 老道长端茶的动作停了下来,重重的叹了口气,解释了起来:“这几夜,我和荀夫子一直在观察蜀山的气脉走向。 我二人发现,迷魂凼与扶桑神木互为阴阳,相连一体。 既然扶桑神木之下,有洛书为宝。那么,迷魂凼中应当也有同样的宝物用于镇压,如此方可形成阴阳平衡。 而能与洛书对等的宝物,贫道思之,当为河图。” “河图?”鬼谷子微微一愣,随即恍然:“前辈的意思是,先贤以河图为阵眼,配合迷魂凼特有的地形,方才将这些上古异兽困在其中?” “然也。”北冥子点了点头,随即又将矛头引向了东皇太一:“望气寻龙,非我道家专长。想必,东皇阁下有更多发现。” 东皇太一沉默片刻,开口道:“我曾夜观天象,但却发现蜀山的星空一片混沌,难以勘察。如今想来,当是河图洛书影响了我的观星之法。” 乔松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河图?莫非,这虞渊封印,便封印的是这些凶兽?应当没有这么简单吧…… 第172章 秦军伐山揭隐秘 五个人得出的结论,让乔松感到非常棘手。如果真像他们所说的那样,那么他挖掘扶桑树并取出洛书,不就是埋下了祸根吗? 一旦迷魂凼里的凶猛野兽逃脱出来,这蜀山周边岂不是会变得异常危险? 经过长时间的权衡利弊,乔松终于做出了决定。他抬起头来,神情坚定地说道:“无论是迷魂凼中隐藏着什么,无论是上古凶兽还是至凶之物!在 大秦的领土范围内,绝不允许存在这样危险的东西! 传达本君命令,调五千大军,配备三百架神机弩,以及相应数量的火雷箭。公输家族就地砍伐树木,制造大型投石机,火油弹的数量要充足到三个基数!封锁迷魂凼,做好准备……” 大帐内的人们都不禁心中一紧,仿佛已经预见到了这位昭武君接下来要做什么。 “伐山!”乔松冷酷地吐出了这两个字。 五人中除了东皇太一之外,其余四人皆是微微一叹。果然,作为君王,其骨子里的霸道是无法改变的。如此一来,他们之前所准备的诸多办法便完全用不上了。 …… 两日之后,所有的物资都已经尽数调集到位。韩信一声令下,秦军立刻开始行动起来。只见那五千名秦军士兵被分为了每千人一队,共分成了五支队伍。其中三支队伍负责工作,另外两支队伍则进行轮换。 每支队伍最前方的是手持巨大盾牌的大盾兵,他们宛如一堵坚不可摧的墙壁一般,抵御着可能来自前方的各种危险。而在这些大盾兵的身后,则是一排排严阵以待的强弩兵与长枪兵。他们目光锐利,警惕地注视着四周的动静,随时准备应对任何可能出现的敌人。 然而,在这群秦军士兵之中,最为引人注目的却是那些被严密保护着的壮汉们。他们手中紧握着斧头、伐木锯等工具——他们要在这片从未有人涉足过的茂密丛林中,硬生生地开辟出一条道路来! 砰…… 最前方的伐木工抡起斧头,重重的砍在了其中一棵树上。伴随着木屑飞溅,那棵足有两人合抱粗细的树木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便轰然倒塌。 这仿佛是一个信号,这些耸立了不知多少年的树木一棵棵的倒下。 而来自星宿阁和百家的高手们都守在大军的最前端,随时戒备着可能出现的危险。 …… 随着队伍的推进,这片迷魂凼神秘的面纱也逐渐一点点的揭开。正如之前推测的那样,这迷魂凼之中有非常多的异兽,但是也没有那么夸张,有一些传说中的什么九尾狐,白泽,四圣兽之类的神兽,更多的像是一些变异的野兽。 不,或者说,尚未进化的远古异兽。 就和白凤的那只白凤凰一样,迥异于普通野兽。 而随着不断深入,这片从来无人打扰的密林也展现出了极有价值的一面——这些天,单单是医家统计上来的五百年份以上的药材,就发现了上千株。在这里,你可以随处见到人头大小的黄精,看到七叶以上的人参。 这些树木,本身也是具有极高价值的。举个例子,珍稀的金丝楠木,乔松的人甚至发现了一片林子,每一棵树龄都在三百年以上,树围在五丈左右。 其他的珍贵之物更是不计其数,让参与的百家之人皆是目瞪口呆。 当然,危险也是有的。那些野兽,毒虫,以及瘴气,还有复杂的地形都是危险的来源,百家中有不少人都受了伤,甚至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好在有医家在,减轻了不少伤亡。 后来乔松火了,也不管医家的阻拦,发现危险之后直接上火油弹和神机弩,算是减轻了各家的伤亡。 …… 总之,在大军的轮番轰炸开路之下,大军犹如钢铁洪流一般稳步推进,任何阻碍都被轻易粉碎,迷魂凼的神秘面纱也逐渐被揭开。 经过漫长而艰苦的八十多天的推进,三条贯穿整个迷魂凼的通天坦途终于汇聚到了一处。然而,当人们看到眼前所发现的事物时,全都是难以置信的模样。 得到底下人的汇报后,乔松的脸色变得异常凝重,他的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神色。他深知这个发现的重要性和敏感性,如果处理不当,可能会引发无法预料的后果。 于是,乔松果断地下令大军封锁消息,以确保这个秘密不会过早地传播出去。同时,他开始深思熟虑,思考如何应对这一局面。 经过一番权衡利弊,乔松决定带领百家的五位贤者以及各派的掌门人亲自前去查看。这样一来,可以更好地评估情况,并制定相应的对策。毕竟,这些人都是各自领域的精英,他们的智慧和经验对于解决当前的困境至关重要。 此外还有一个原因——随着大军的行动,消息不可避免地已经扩散开来。乔松明白,与其试图掩盖事实,不如索性带着所有人一起去见证这个惊人的发现。这样做不仅可以避免不必要的猜测和谣言,还能够让大家共同面对可能出现的问题。 当然,对于外界的普通百姓来说,还是需要控制消息的传播范围。毕竟,有些事情知道得太多未必是好事,尤其是涉及到如此重大的秘密。 …… 三个月前,这里还是一片荒无人烟、未经开发的原始丛林,没有任何人敢于轻易踏入其中一步。然而,仅仅过去了三个月,这片密林中竟然奇迹般地开辟出了三条宽敞无比的大道! 这些道路经过精心设计,首先使用熊熊烈火将路面彻底焚烧,以清除所有可能破坏路面的草籽和其他植物。然后,再覆盖上一层夯实的泥土和细腻的沙子,其建造方式便是后来秦直道的修建方式。 为了安全,道路两旁筑起了高耸坚实的夯土墙,高达一丈七尺,足以阻挡住绝大部分凶猛野兽的侵袭。除此之外,墙外还布置了各种陷阱、拒马、铁蒺藜和铁丝网等防御设施,全方位保障了道路的通行安全。 在如此严密的防护措施下,即使是那些强大的凶兽,想要突破层层阻碍登上直道也是难如登天。更何况,乔松此次出行时,两侧的夯土墙上还有众多英勇无畏的军士严阵以待,担任着守护的重任。 尽管迷魂凼依然被浓密的雾气所笼罩,但这并不能影响他们前进的步伐。一行人一路畅通无阻,顺利抵达了迷魂凼的最深处,全程没有遭遇任何麻烦。 车队在距离中心大约三百米左右的位置缓缓停下,车上的人们鱼贯而出。 当双脚重新踩在坚实的地面上时,乔松立刻察觉到周围气氛有些不对劲。空气中仿佛弥漫着一种若有若无的压迫感,让他的心头沉甸甸的。 好像,前面隐藏着某种未知的存在。 荀夫子等五人也来到了乔松身旁,他们的神情严肃而专注,既像是在引领乔松前进,又仿佛是在默默地守护着他。一行人继续朝着迷雾深处迈进,眼前的道路突然中断——原来,这里就是通道的尽头,前方的路尚未修筑完成。 在众多卫兵警惕的目光中,乔松和其他人一同穿越了重重迷雾。随着距离越来越近,前方隐约出现了一座小山般庞大的身影…… 第173章 迷魂深处有神龙 终于,这巨大的身影展现在了众人的眼前。 这是怎样的一头庞然大物啊,其背生有双翼,角似鹿、头似驼、眼似兔、项似蛇、腹似蜃、鳞似鱼、腿似蜥、爪似鹰、掌似虎、耳似牛,口旁有须冉,颌下有明珠,喉下有逆鳞。 一派万世之宗,万物之祖的形象。 看到这庞然大物,乔松脑海中泛起了许多资料: 《山海经·大荒北经》记载:黄帝与蚩尤作战,应龙、魃等帮助黄帝,最终蚩尤战败被杀。黄帝后骑应龙升天。 《山海经·大荒东经》记载:大荒东北隅中,有山名曰凶犁土丘, 应龙处南极,杀蚩尤与夸父,不得复上,故下数旱。旱而为应龙之状,乃得大雨。 《楚辞·天问》记载:河海应龙,何画何历? 《山海经广注》引《岳渎经》记载:禹理淮水,三至桐柏水,功不能兴。禹怒,召百灵,应龙搜逐之,乃获淮涡水神,名无支祈,形若猿猴。 此刻这条匍匐在大地上,身长百余丈的庞然大物,赫然与传说中的应龙一般无二。 各种典籍传说中,应龙的出现总共有三次。 第一次,应龙下凡,协助女娲补天,当时为女娲驾车; 第二次,便是协助黄帝斩杀蚩尤和夸父,夺得帝位; 第三次,则是协助禹王治水,将无支祁镇压在龟山之下,并以龙尾划地成河,引导洪水流入大海。 可以说,应龙是所有神话传说中的战神,无一败绩。在一些神话中,应龙与烛龙又被称为创世之龙,孕育盘古的那颗蛋,便是应龙所生。 所以应龙的传说,在这个时代也极其盛行。 看到这头百余丈的庞然大物,乔松只觉得心脏都在砰砰直跳,世界观都快被颠覆了——好家伙,秦时世界名为武侠,实则玄幻。你丫这是给本君生生整到神话去了吧! “嘶,好精妙的机关造物。真难以想象,先贤是如何完成如此庞大的工程的。”就在这时,荀夫子一句感叹,将乔松有些走神的思维再度拉了回来。 乔松再度定睛一看,方才发现了不对劲儿的地方:似乎,这东西还真是机关造物。 这应龙似乎是在这里时间长了,其体表已经覆盖了一层厚厚的泥土壳子,只有少量身体还裸露在外。 在这应龙背上,甚至还有一些树木生长在上面,完全一副荒芜的景象。 而大秦的士兵特意清理出来的龙首位置肤若古铜,起初他还以为本来就是这个样子,可仔细一看才发现不对,这似乎根本就是金属制作的。 “公输家主,班大师!”乔松当即开口道。 二人齐齐走上了前,还相互间不爽的瞪了对方一眼。 “参见君上。” “两位,机关术乃是您二位的专长,你们看,我们该从什么地方入手?” 班大师道:“回君上,还是先将这表面的泥土杂草清理一番吧。” 乔松一想也是,便命人着手清理工作。 随着将士们将其表面的杂物清理干净,这庞然大物也逐渐显露出了自己的真面目。 这头庞然大物居然真的是一件机关造物!浑身的鳞甲由大块大块的金属板拼接而成,遍布全身。每一块鳞片都闪烁着冰冷的光芒,仿佛是钢铁铸就的一般坚硬无比。 而它的爪子更是散发着令人胆寒的金属寒光,每一根指骨上都能清晰的看到类似于轴承一般的骨节。 整个应龙充斥着浓浓的机械风格。 最为神奇的当属那对双翼了——它们不知道是由什么特殊材料制造而成,其骨骼之间的翅膜异常坚韧,宛如拥有生命一般,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乔松甚至试着用纯钧剑在上面划过,然而,即便是以纯钧剑的锐利,竟然也无法将其划破!这翅膀的坚韧程度实在是超乎想象。 不过,这头应龙似乎已经失去了往日的力量。它的双眼变得黯淡无光,仿佛失去了灵魂一般。庞大的身躯匍匐在地面上,一动也不动。唯有那张巨大的嘴巴张开着,宛如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透露出一种令人心悸的气息。 班大师和公输仇围绕着这应龙仔细地研究了长达两个时辰之久,最终才胸有成竹地告诉乔松,根据他俩的判断,这应龙的操作舱应该就在其腹部位置。不过这只庞大的应龙正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应该是失去了动力,要想进入其内部一探究竟,唯一的办法就是从那大张着的嘴巴钻进去。 乔松听闻此言,当即便决定派遣一些人进去探查一番。毫无疑问,这次任务自然就落到了对公输机关术最为精通的公输家和墨工派弟子身上。两大家族各自挑选了三名弟子,每人手持一支火把,小心翼翼地顺着那张狰狞的巨嘴往里走去。 在这六位勇敢的弟子当中,有一个人正是乔松麾下玄武七宿之首——公输琪。此时公输琪并没有佩戴代表星宿阁身份的特殊标识,而是身着公输家族的服饰。 一行六人踏着脚下坚硬的金属通道,缓缓地从应龙张开的嘴巴步入其中。 走进应龙的体内后,众人发现这里面简直就像是一个巨大的山洞,空间宽敞得足以让他们弯腰前行。随着不断深入,在熊熊火光的映照之下,一幅壮观恢宏的景象赫然展现在他们眼前。 只见从应龙的喉部往内,每隔一段距离都有一条泛着微光的光带,不知是以什么材料制成,哪怕经历了这么多年依旧散发着光芒,照亮着其内部的结构。 这头应龙体内机械齿轮是有,但是比较少。而是布满了一些奇怪的管子,不知是用来干什么的。 这种迥异于自己所知的机关术,让六人分外感兴趣。 可随着继续深入,眼前的一幕却让六人脸色无比难看——根据他们的估计,在这应龙约莫到脖子和腹部交接的位置,应当是操作舱的,可是这里此时却成了一个大洞,似乎是被人刻意破坏了一样。 这大洞底下,乃是一个深不见底的空间,不知道下面是什么。 这应龙对于公输家与墨工这种专门研究机关术的人来说,无疑是一项从未出现过的顶尖杰作。可是,如今这个杰作却被人给毁了。 六人恨不得将毁掉这件杰作的人给活撕了,可却又毫无办法。 “小琪,现在怎么办?”一个公输家的人询问道。 “还能怎么办,回去禀报,等君上定夺呗!”公输琪恼火的道。 其他人相互看了看,便有一人回头向外走去,打算将这件事汇报上去。 “嗯?”突然,公输琪面色一变,从腰间的口袋中骤然丢出了一个木盒。 那只木盒突然之间失去了支撑力一般,丁零当啷地掉在地上。木盒受到撞击,其内部的机关飞速转动,展开并迅速变形成为了一条朱红色的机关长蛇! 机关长蛇蜿蜒前进,看起来十分恐怖。 其他几个人见状,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纷纷施展出自己所掌握的机关术。 只见三个墨家学徒手臂一阵快速摸索后,伴随着清脆的咔嚓声响起,一面坚固无比的圆形盾牌瞬间出现在他们身前。与此同时,他们右手顺势抽出一支圆柱形物体紧握于手中。 而另外两名公输家弟子则不甘示弱,几乎同时抛出了各自的机关造物——又是一只一模一样的木盒! 但这只木盒却有着与众不同之处,它迅速伸展出四条粗壮的机械腿,并在前端冒出数片高速旋转的锋利刀轮。这些刀轮疯狂转动起来,形成一道密不透风的防线,彻底封锁住了那个洞穴入口。 就在这时,一只瘦小的犼猛然从洞穴内跳出。它显然已经觉察到了周围的危险气息,口中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 那咆哮声如同爆炸一般震耳欲聋,一股强大的音浪席卷而来。 更为恐怖的是,犼张开血盆大口时,一团团带有强烈腐蚀性的唾液如雨点般落下,准确无误地击中了那两只挡路的机关兽身上。 不过呼吸间的功夫,两个机关兽的刀轮已经被强烈的腐蚀性物质侵蚀,伴随着旋转的惯性力量,其结构遭到破坏,飞射出去并弹开。 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墨工学徒迅速举起圆筒,准确地瞄准下方,启动了机关。 瞬间,百千万道闪烁着银色光芒的小点如雨点般倾斜而下。仅仅一瞬间,那只犼就被密集的银光射中,身体被射成了筛子,从洞口坠落下去。 “哎呀,这都几百年了,人家总是说输攻墨守,但我怎么感觉你们比我们公输家还要凶残得多啊!你看看,就这样的机关,谁能活下来。” 公输祺拍了拍胸口,心有余悸地吐槽着。 其中一名墨工学徒回答道:“公输先生,这暴雨梨花针的构想其实是君上提出的。” “啥?当我没说。” 公输祺惊讶地吐了吐舌头,果断的认怂。然后光速变脸,不待那两几个墨工弟子开口,便脸色凝重地说道:“好了,大家全部撤退出去,这底下肯定有问题。哦,对了,你们还带了多少暴雨梨花针?” “我们一人装备两只,刚才用了两只,还有四只。” “够用了,你们断后,封锁通道!” “唯!” 三个墨工学徒也没有反对,守住队伍后面,沿着原路返回…… 第174章 隐秘之中藏隐秘 “什么,竟然被毁了?” “谁干的,到底是谁干的!” 听到公输祺的禀报,公输仇和班大师一个比一个激动,看两个老头子一脸须发皆张,又痛心疾首的模样,这两个斗了一辈子的死对头在这一刻竟然达成了一致的观点。 乔松也是满脸的愕然,显然对这样的结果很是意外。 “先探查一下那个洞里面有什么吧。” 这次,乔松打算亲自去看看。毕竟他实在有些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上古时代到底是怎么制造出这样不可思议的造物的。 可是他这一动,百家的五位贤者也必须得跟着一起了。 一行人沿着应龙的嘴巴一路深入,很快就看到了公输祺他们所说的应龙体内的情况。乔松有些好奇,走到了应龙体内的一根管子之前。 墨鸦适时的递过来了一根匕首,乔松拿着匕首刺了下去,仍旧是和应龙翅膜一样的材质,坚韧异常,难以刺破。 乔松皱了皱眉,运起内力附着在匕首之上,再度用力。 这一次,总算是刺破了一些。从中渗出了一些粘稠的黄色液体,乔松抹了一些在鼻子跟前闻了一下,一股刺鼻的味道袭来。 就在这时,乔松突然看到管子上的那个裂缝竟然愈合了。 乔松很是惊讶的琢磨着:这玩意儿,莫非是液压油?而这管子是某种能够自我修复的记忆金属? 将匕首再度丢给了墨鸦,乔松继续猫着腰沿着通道向内走去。 很快,他们就到了公输祺所说的那个大洞跟前。 这洞口呈现不规则形,最宽的地方足有十几米长。通过洞口往下看,仍能看到边缘凹凸的岩石,深不见底的模样仿佛深渊一般,令人感到一阵的不舒服。 公输仇让人抬来了一块大石头,从洞口丢了下去,然后默默地计算着,打算用这种方式计算一下大致的高度。 大石头很快就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中。可让乔松感到吃惊的是,一直持续了很久,都没有任何声音传回来。 可就在这个时候,荀夫子五人却听到了一些动静,他们将此事告知了公输仇。 公输仇和班大师计算了一下,然后回答道:“公子,其高度应当在二十四丈左右。但是奇怪的是,据荀夫子所说的第二次下落声来看,或许底下不止这么深。” 乔松思索了一下,还是决定派人下去探探。 公输仇和班大师让人去准备绳索,因为不清楚底下是什么情况,所以不好贸然派遣轻功高手下去。 一切准备就绪之后,这才向下探索。 此次下去的,依旧是墨鸦和白凤两人开道。除此之外,还有公输祺这个公输家弟子,以及天宗的两位长老,人宗的一位长老,还有阴阳家的大司命,儒家的颜路,公输家的公输琪。 墨鸦和白凤二人手中各自执着一盏风灯,将其亮度调整至极限,光芒犹如炽烈的火炬一般,照亮了前方的道路。他们双手紧紧抓住绳索,另一只手则提着风灯,身形敏捷地沿着崎岖不平的岩石表面急速滑落,仿佛两颗闪烁的流星笔直坠落,仅仅几个喘息之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其他跟随者虽然稍显吃力,但也尽力紧跟住两人的步伐。没过多久,他们便抵达了公输仇所提及的高度。然而,展现在眼前的并非预想中的目标地点,而是一块自然延伸而出的岩石。显然,之前听到的声响就是这块岩石与其他物体碰撞所产生的,导致公输仇做出了错误的判断。 不过,下降的通道似乎在此处戛然而止。当他们继续往下看时,视野突然开阔起来,仿佛进入了一个地下的巨大空腔之中。墨鸦和白凤毫不犹豫地从洞口纵身跃出,下落大约四五米之后,稳稳地落在了一块凸起的岩石上。 抬头仰望,依然能够清晰地望见连接地面的洞窟。除了那洞窟之外,还能见到许多石钟乳,在火光的映射下反射出七彩斑斓的光芒。 然而四周却是一片无尽的漆黑,风灯的光线仅能照亮周围几米的范围,更远的地方则被浓重的黑暗所吞噬,无法窥见其中的景象。 在这里等了一下,其他人陆续抵达之后,他们商议了一下,决定继续向下探查。毕竟,看昭武君的态度,不把这迷魂凼里的秘密研究透,是不想罢休了。 除了两位天宗的长老便是无所谓之外,其他人也不想就此折返回去。 众人同意了意见之后,在周围留下记号决定朝着一个方向探索。随着不断深入,头顶的石钟乳越来越高,逐渐消失不见。他们感觉,自己似乎来到了一片极其广阔的空间之中。 渐渐地,寂静的环境中似乎有了些声音,是一些奇怪的兽吼鸟鸣,众人纷纷警惕了起来。 继续往前走了约莫半炷香的时间,又隐约传来了水流的声音,众人能明显的察觉到空气中弥漫的水汽丰富了起来。 直到他们越过一道山梁,眼前出现的一幕让众人无不为之愕然。 只见他们来到了一道断崖边缘,站在这里往前看,一片广袤无尽的地下丛林展现在了他们面前。 这丛林似乎处于某处盆地之中,遍布密密麻麻的植物,这些植物和地面上完全不同,仿佛不该存在于一个时代一般。神奇的是,这处地下世界之中,有不少五彩斑斓的发光体,不知是什么东西。 在他们斜对面约一二里的地方,一条地下河从断崖边缘流下,形成了一条瀑布发出轰鸣的声音。 “这,此等鬼斧神工,可真是令人叹为观止。”那位人宗的长老无比惊叹的道。 “各位,那些异兽或许就是来自此处了。”大司命看着下方一头经过的巨兽,面色凝重的说道。 众人循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却见到了一头形如狗,身有豹纹,头生牛角的野兽从下方经过。 因为之前各种各样异兽的出现,各家弟子都恶补了一番山海经。此时一对比,分明就是一只狡。 “走吧,看看那些发光的地方,到底是什么东西。” “在看那东西之前,我觉得我们应该先看看那是什么。”颜路指着远处的一座小山,面色严肃的道。 在一股绿色光芒的映照下,那似乎是一张头生牛角的人脸。 众人顿时严肃了起来。 “各位,去看看吧。不过,这么多异兽,我们或许得小心了。”大司命建议道。 众位微微点了点头。 于是,众人寻找出了一条可行的路线,沿着峭壁抵达了盆地的地步,朝着那个方向而去。一路上他们小心的躲过了众多的异兽,到了那小山之下。这一看可不得了,这竟然是一个高七八米的青铜头颅。 这头颅歪斜倒在那里,依稀可见机关术的痕迹。只是这头颅有一半已经破碎,变成了一群异兽的栖息地。 在这头颅四周,他们还发现了一些残肢断臂。 公输琪在这些残肢断臂上寻找了一番,确认了一件事,这些残肢断臂并不是同一个机关上的。 众人继续寻找下去,发现了越来越多的巨型机关残骸,这些残骸有的随意的躺在地上,有的深埋在底下,仅有一部分露在外面,还有躺在一处地下湖泊中,随处可见,似乎是被人刻意丢弃 。 而在这途中,他们经过一处发光点的时候,却遇到了大量异兽。 但公输琪见到那发光的东西,却脸色骤然大变,似乎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一般。 不过,她却没有向众人解释。 最终,众人来到了盆底的中央,这里是一处不大的地下湖泊,约为上面蜀山顶上那个湖泊的四分之一,是由许多地下河流汇流而成。 在湖心中央,似乎有一个人造建筑,但是因为没有办法靠近,众人无法探查。 商议了一番,众人决定暂时退出,将这一切呈报上去等候君上的决断。 …… 原路返回之后,一行人出来才发现,外面天色竟然已经暗了下来。 乔松等不到他们,便带着众人先行退出了迷魂凼。毕竟,这里晚上非常危险。 待回到营地,将事情上报之后,乔松不禁为众人奇幻般的经历而赞叹。若所料不差,这应当就是迷魂凼底下的秘密了——一处还留存的上古遗迹。 只是,封印一说,又从何谈起呢? 乔松有些想不明白,视线扫过几人,突然在公输琪身上停顿了下来。 公输琪手上打了一个隐晦的手势,似乎有什么话要和他单独禀报。 “老师,各位大师。今日天色已晚,要不这样吧,我会让他们将此次的发现整理出来,然后交由各位讨论一番。看看针对这迷魂凼地下之景,我等该如何处理。”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众人哪里听不明白,这是赶人了。因此,一个个起身告退。 没过多久,公输琪便去而复返。 “属下参见君上。” 乔松放下了手中资料,道:“说说吧,你发现什么了,还要避开他们单独禀报本君。” 公输琪面色无比凝重的答道:“启禀君上,属下在地下世界发现了一些发光的矿石,经辨认,那些东西是……” 第175章 机关玄妙有奥秘 听清楚公输琪的禀报之后,乔松吃惊中还带有一丝疑惑:“你确定?” “君上,属下可以确定。” 乔松坐在那里沉吟良久,开口道:“墨鸦!” “卑职在。” “去请公输先生来。” 墨鸦道了声唯,迅速离去。 “你和本君说说,这东西当真有那么神奇吗?” 公输琪只好再度详细地解释起来,说实话,她自己也感到十分惊讶,实在想不明白这迷魂凼之下为何会有如此之多的动力石。 要说起秦时世界最为神奇、令人惊叹不已的事物,那绝对当属匪夷所思的机关术了,尤其是机关兽,这东西简直完全颠覆了各种物理学定律。 乔松虽然能够用“这是一个玄幻世界”来安慰自己,然而此时此刻他毕竟身处在一个真实存在的世界当中,很多事情还是需要深入探究一番才行。 比如说机关兽那仿佛无穷无尽一般的动力来源,就是其中让人困惑不解的一点。 这样的知识很可能涉及到了机关术的核心机密,因此乔松虽然内心充满了好奇和渴望,一直都很想知道其中的奥秘所在,但始终没有开口去向公输家和墨工请教。 没想到今天,公输琪竟然主动揭开了这个谜底,让他终于得以知晓此事背后的真相。 原来,机关兽的动力源泉,正是这种特殊的石头啊! “这种石头很珍贵吗?” 公输琪嘴角泛起一抹苦涩的笑容,心中暗自嘀咕着,君上啊,您能不能把那个“吗”字给去掉呢?她这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乔松自然是看在眼里,瞬间就明白了其中的含义。然而,对于这种石头究竟有多么珍贵,乔松其实并没有一个清晰的概念。 正当乔松准备进一步追问时,门外传来墨鸦的声音,报告说公输仇到了。乔松不得不暂时中断询问,命人将公输仇请进屋内。 当公输仇踏入房间,看到自家后辈公输琪也在场时,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芒,紧接着向乔松行了个礼,恭敬地说道:“公输仇拜见君上。” 乔松微微颔首,表示回应,并挥手示意公输仇不必多礼。接着,他开口说道:“这么晚还来叨扰先生,实在抱歉。只是下属刚刚汇报了一件事情,令我感到困惑不解,希望能够得到先生的指点和教导。” “君上太客气了。”公输仇连忙回答道。 乔松随即向公输琪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将情况告诉公输仇。 公输琪便将自己的发现再度详述了一番,惊得公输仇差点儿没跳起来,胸腔呼哧呼哧的喘得跟老风箱一般。 “阿琪,你确定你没看错?”公输仇捂着激动的心脏询问道。 公输琪那张娃娃脸无比严肃的回答道:“叔公,小琪不敢撒谎。” 公输仇激动的咯娄一下,便仰面倒下。 乔松吓了一跳,连忙开口:“墨鸦,快,快去请医家……” “君上不可!”就在这时,公输仇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老朽无事,老朽无事。” “先生,你这是……” “老朽实在是激动难耐,惊到了君上,望君上治罪。” 乔松顿时意识到了,恐怕公输琪发现的这些矿石,比他想象的还要珍贵的多。 乔松看着公输仇激动的样子,心中也不禁涌起一股期待之情。 公输仇告了声罪,说是要回去取个东西。 乔松自无不可。 没过多久,公输仇便折返回来,但这一次他并非独自一人,而是带着两个人一同前来,并让他们抬着一个巨大的箱子走进了营帐之中。 公输仇示意手下将箱子打开,随后亲自从其中取出了一个机关造物——严格来说,它更像是某个大型机械的一部分组件。 乔松被勾起了好奇心,忍不住起身走近查看。 这个机关看起来像是某种动力装置,底部有一个底座,底座上方延伸出两根支架,支架上安装着一套由三个齿轮组成的传动机构。然而,真正引人注目的是那个空心的铜环,铜环中央好像缺少了一个拳头大小的三角形物体,令人不禁好奇那究竟是什么。 这时,公输仇从怀中掏出一样物品,说道:“君上,请过目。” 只见他缓缓打开手中的三角形盒子,盒内赫然躺着一枚鸽子蛋般大小的黄色宝石,正散发出微弱但清晰的光芒。不过这块石头所散发的光芒略显暗淡,显得有些朦胧不清。 在乔松的注视之下,公输仇小心翼翼地将盒子合上,并将扣锁扣紧,然后慢慢地塞进了那个空心铜环的中间位置。 就在下一刻,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乔松亲眼目睹着眼前这几个齿轮竟然开始缓慢地旋转了起来。 \"这就是我公输家的破土三郎的小型动力核心了。\"公输仇语气平静地介绍道。 乔松满脸难以置信地问道:\"就这么一点儿东西?\" 公输仇微微颔首,表示认同:\"先祖在深入研究机关术的过程中,偶然间发现了这种动力石所具有的独特现象。 当青铜与其他不同的材料相互融合后,放置于动力石的两侧,它就能持续不断地进行往返运动。 正是基于这个重大发现,才逐渐演化出了形形色色的机关兽。 不然的话,机关术恐怕仍然停滞不前,只能依靠水流、风力、沙土、发条等作为动力来源。\" \"这种动力石不仅强劲有力,而且续航能力持久,如此小巧的一块便足以驱动破土三郎自如行动两到三个时辰之久。\"公输仇继续解说着,眼中闪烁着自豪的光芒。 说到这里,公输仇语锋一转,道:“但这种石头异常稀少,且这么多年来,无论是我们公输家,还是墨家,都没有发现这石头产自何处。” 乔松听闻此事后,简直惊掉了下巴。他深知破土三郎这种大型机关兽的重量,每头都重达数十吨之巨,甚至比后世的坦克还要沉重几分!然而,现在却有人告诉他,仅仅凭借一颗鸽子蛋大小的石头,就能让这样庞大的家伙连续工作四到六个小时! 天啊,这简直就是匪夷所思啊!这玩意儿已经不能简单地与核动力相提并论了,它完全超越了核动力!毕竟目前的科技水平还无法将核动力设施缩小到如此微小的程度。 如果这样的技术被后世某个国家知晓,那么必将引发一场世界级别的争夺大战。 为了得到这个宝物,人们肯定会不惜一切代价,甚至可能动用核弹将整个地球表面都翻个底朝天。 毕竟,就石油那种化石能源,都能将沙漠变成一个火药桶。更何况这种堪称奇迹般的能源呢? 可惊叹归惊叹,乔松心中还有一个疑问需要公输仇来解答:“既然没有找到这种神奇石头的来源,那你们又是怎么获得它们的呢?” 公输仇无奈地摇了摇头说:“这些动力石都是从上古时期遗留下来的饰品上拆卸下来的。 也正是因为来源极其有限,机关兽的数量始终难以增加。无论是我们公输家还是墨家,拥有的动力石库存都非常紧张,可以说是用一点就少一点。 几百年下来,已经消耗的差不多了。” 本来这些事情是公输家的绝密,是无论如何都不该告知他人的。 可若真按小琪所说,那地底世界的动力石将是一笔难以想象的财富,若是公输家不能从中分一杯羹,他公输仇就是死了都无颜去面见祖先。 所以,公输仇选择将这些事合盘托出。 乔松嘴角微微抽搐:得,你们两家真够可以的,悄眯眯的在这儿破坏古董啊,还一干就是几百年,真是难为你们了。 “如此说来,此次在地下世界发现如此多的动力石,其价值非同小可呐。” 公输仇一脸诚恳的表达道:“正是如此。 甚至,老朽可以向君上保证,只要有足够的动力石,我公输家便可以让大秦伐楚之战易如反掌。” 乔松的脚步微微一顿,脸上露出凝重之色,显然他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和复杂性。 与此同时,一个惊人的念头在他脑海里闪过:难道传说中的虞渊封印就是由这些神秘的石头所引发的吗? 要知道,根据之前对那头应龙的观察,古代人的机关术造诣简直超乎想象,甚至远远超越了当今公输家和墨家的水平。 如此数量庞大的动力石,可以驱动多少精妙绝伦的机关造物啊!而这些机关造物的用途,除了用于战争,恐怕别无他途。而战争往往伴随着无尽的杀戮和毁灭,代表灾难再合适不过了。 乔松越想越是心惊胆战,对于虞渊封印背后隐藏的真相,他似乎已经有了一些模糊的认知。 如果想要进一步证实自己的猜测,那么唯一的线索就应该藏在地底世界那座湖泊的中心地带。 毕竟,北冥子大师之前推断出的河图至今仍杳无音讯。 乔松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直觉——那里或许能够彻底揭开所有谜团,找到他渴望已久的答案…… 第176章 矿脉原名五彩石 百家汇集的精英之地并不缺聪明人,公输祺的反常自然是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尤其是此次进入地底世界的道家天人二宗,儒家,阴阳家这四家,回去询问了一番便隐约猜出了什么。墨工的班大师虽然没有派人下去,但从之前大帐中的汇报,也留意到了那些发光的矿石,只是他没有往机关兽上面想罢了。 只是,尽管他们有所猜测,可只要乔松没有开口,猜测便只能停留在猜测阶段。 一夜难眠…… 次日一早,乔松再次下达了命令,这一次他要亲自进入那地底世界,前去一观。于是,浩浩荡荡的队伍再次出发,前往了那头应龙盘踞之处。 公输家和墨家临时打造了一个架子,悬挂在了那个大洞上方。然后,将一盏盏风灯下放到了不同的高度,以此照亮了下方的通道。 然后,他们打造了一个个悬挂的长梯子,以轻功高手沿着峭壁下去,钉在了不同的岩石之上,以此形成了一条下去的临时道路。 虽然乔松很想说,他的轻功也不差。但是,显然下面的人不会听他的解释,一切以安全为重。 所以,等到乔松下去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沿着悬梯一路往下,一行人抵达了地底世界。这一片潜藏在地下的恢弘壮丽世界,让乔松感叹之余,也不禁想起了前世看到的一些影视作品中的那些地心世界。 七彩斑斓的世界中,一只只来自远古的传说生物穿行其中,让人仿佛置身于数百万年前,有一种时空错位的感觉。 “君上,这地下世界的异兽数量太多了。可否延缓进入,让我等先行清理一番,君上再进入不迟?”不同于其他人沉浸于地下世界恢弘壮丽之感,身为乔松亲军头领的夏侯婴看到的却是那些密密麻麻的异兽,心中十分担心安危的问题。 乔松皱着眉头看向了那些异兽。 不得不说,夏侯婴的担忧是有道理的,仅仅是一会会儿的功夫,乔松就见到了不下十数种异兽。 “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四时有明法而不议,万物有成理而不说。圣人者,原天地之美而达万物之理,是故至人无为,大圣不作,观于天地之谓也。”就在这时,北冥子开口了,苍老悠然的声音仿佛蕴含着道的韵律。 这话让乔松微微一愣,这是道家先贤庄子的话,其意为天地拥有最高的美德却不言语,四时有显明的规律却不议论,万物有自己生成的道理却不说话。圣人推行天地的美德,通达万物的道理,所以至人顺任自然,大圣不妄自造作生事,这是说他们取法于天地啊。 此时北冥子开口讲述这段话,其用意便是在劝谏乔松,这些异兽既然存在于此,那就有它们存在的道理,莫要多加干预,否则将会背道而行。 乔松沉默了一会儿,似乎也是这个道理 草原猎狼的故事,已经告诉他违背这样的道理将会带来怎样的恶果。未曾搞清楚这块地下世界运行规律之前,贸然干预,很可能会使得这片世界的生态系统崩溃。 “多谢大师教诲。”乔松微微一礼,然后向自己的亲军下令:“夏侯婴,你们就留在这里吧,本君随五位大师下去一趟即可。” “君上……” “就这么定了,有五位贤者在,不会有事。”乔松不容置疑的道。 五人向乔松微微欠身,表达了自己的立场。 夏侯婴拗不过,只好遵命。 盆地的高度仅仅只有数十米而已,但因为存在一定的坡度,所以实际上并不会显得特别高。此时此刻,乔松终于展现出了一个真正高手所应具备的风范和姿态。 然而,荀夫子等五个人虽然没有说话,但彼此之间却仿佛心有灵犀一般达成了共识。只见东皇太一率先出手,他轻轻抬起手,一只闪耀着金色光芒的乌鸦瞬间凝聚成型,并展开翅膀向着下方疾驰而去。 乔松凭借敏锐的洞察力察觉到,就在那只金乌现身之际,东皇太一的身影似乎发生了某种奇特而诡异的变化——遗留在原地的并非他的真实本体,而他本人早就已经紧跟随着那只金乌一同降到了盆地下面。 这难道就是阴阳家的幻术吗?乔松不禁心生疑惑。 紧接着,鬼谷子也开始行动起来。与东皇太一不同的是,他并没有采用任何奇幻或神秘的手段,而是直接施展出了自己卓越的轻功。主打的就是一个实用,没那么多花里胡哨的东西。 只见他沿着陡峭的峭壁如飞鸟般急速下坠。然而,这落在乔松的眼中,他所能看到的仅仅只是一些模糊不清的残像罢了。 随后,轮到楚南公这个老家伙登场了。他一步踏出,身形如同瞬移一般,眨眼间便完成了数次闪烁,轻松地追上了前面的两人。 紧跟其后的便是北冥子,这位来自天宗的大师,犹如踏入一片光影交织的奇异领域一般,悄然无息地从乔松的感知范围内消失不见。其手段高明至极,竟似能与光芒融为一体、与尘埃共舞。紧接着,便轮到乔松展现身手。只见他身形一展,使出了老师传授给他的逆旅身法。这套功法与楚南公的法门略有相通之处,但每一次移动,乔松都会在原地留下一道残像,持续数息不散去。 此时,荀夫子作为乔松的恩师,亦步亦趋地跟随着爱徒一同下落,并充当起近身护卫的角色。六位高手相继越过盆地边缘陡峭的崖壁,抵达了底部。依据先前获得的情报,一行人直扑那处神秘湖泊所在之地,途中还会经过一些散发着微弱光芒的矿石以及那些残破不全的机关造物。 在这片充满未知数的天地之间,即便是强如东皇太一者,此刻也谨慎地收敛起自身气息。而北冥子大师更是大展神威,再次施展出和光同尘之术,将乔松严密地笼罩其中,巧妙地磨灭掉他们二人的气息,使其完美融入周遭环境里。 乔松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这和光同尘,竟然还可以对他人施展。他不禁感到惊叹不已,心中充满了好奇和期待。 一行人继续深入,向着盆地深处缓缓前行。一路上,他们从一群群异兽身旁经过,没有引起任何波澜,一炷香的功夫之后,一座神秘而古老的机关造物残骸便展现在了他们的眼前——这正是之前公输祺他们发现的那个破碎的头颅。 当乔松看清这座机关造物的全貌时,他的内心瞬间被震惊所填满:兵魔神?!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还是以如此残破不堪的形态? 尽管乔松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但他细微的动作还是引起了其他几个人的注意。 这些人都是百家之中的顶尖人物,他们敏锐地察觉到了乔松的异常。不过,他们并未发问。 在那机关头颅之前略微停留了一会儿,众人再次深入,他们很快就来到了一座散发着耀眼光芒的矿脉之前。 这座矿脉宛如一颗璀璨的明珠,静静地镶嵌在大地之上,散发出令人奇异的光辉。 “咦?” 最前方的东皇太一停下了脚步,似乎有什么特殊的发现。 他这一停,使得整个队伍都停了下来。很快,其他人脸上也都露出了略微惊讶的表情。 “荀况,你先保护一下君上,老道去去就来。”北冥子留下了一句话,一步踏出,便消失在了众人的感知之中。 “老师,这是怎么回事?”北冥子离开之后,乔松不禁询问道。 荀夫子并未解答,而是说道:“凝神静气,细细感受自己体内的变化。” 乔松闭上了眼睛,很快便发现,自己的内息流转似乎活跃了许多。他惊讶的睁开了眼睛,这是…… “老鬼谷,你们鬼谷专修呼吸法,应该能更清晰的感受到变化吧。”荀夫子询问道。 鬼谷子点了点头,承认了这一点。 就在这时,北冥子的身影再次出现在了众人之中,他的手上提着一块人头大小的蓝色矿石,显然是不动声色的取来。 其他五人都围了上来,细细感知,果然如此。 “此物,让老道想起来了一些上古记述中的五彩神石。本以为此物已经消失,没想到在这与世隔绝的地下世界竟然还有存在。 世间玄妙,莫过于此啊。” 北冥子感叹道。 听到这话,乔松心中有些惊讶。果然不愧是百家之中最古老的道家,看来对于这种石头的记录,不只是墨家和公输家有啊,其他百家或多或少也有些了解。 只是,五彩神石这个名字,让乔松有了一系列的联想。 “各位,此物虽然神奇。可是,我们还是先前往湖中吧,那里或许会有揭开谜底的答案。” 就在乔松想要进一步了解这些石头奥秘的时候,东皇太一却突然提议,吸引了他的注意。 “哦?东皇阁下有何发现?” “君上,河图应当就在那里了。”东皇太一解释了起来:“在下的观星之法越是靠近那里,受到的干扰便越强。” 听到河图二字,乔松有些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便向其他人道:“既然如此,还是先去看看吧。” “善!” 其他几人都没有意见,停滞的队伍再次向着东皇太一所指引的方向而去…… 第177章 湖中异兽凶威盛 一行六人陆陆续续地抵达了湖边,眼前呈现出一片宽阔的湖水,湖面微微荡漾,闪烁着粼粼的波光。 五人都是百家魁首,乔松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这样的湖水根本无法阻挡住他们前进的步伐。 只见东皇太一双手微抬,脚下生出一股寒意,空气中的水分受到影响,凝结出了一片白茫茫的冰雾,伴随着微风轻轻飘荡。 温度持续下降,很快,一条由浮冰组成的小径便如同魔术般自东皇太一的脚下向着湖中心蔓延。 东皇所运用的正是阴阳家水部的绝学之一——白露欺霜。 随着东皇太一脚步一步步的落下,冰层以惊人的速度向前方延伸,在广阔的湖面上构建出了一座浮桥。 有了落脚之处,其他几个人也纷纷施展出各自的手段,朝着湖中心快速前进。 当他们前行大约四分之一路程时,湖面上突然飘起了一层淡淡的雾气。然而仅仅片刻之间,雾气就变得异常浓密,完全遮蔽了众人的视线。 平静的湖水开始荡漾,这样的荡漾很快就变成了波涛汹涌,仿佛有某种神秘的力量正在湖底兴风作浪,预示着有什么东西即将出现。 乔松的心底突然涌起一阵强烈的不安感,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他觉得似乎有一场巨大的危机正悄然临近。 就在乔松提高警惕的时候,耳畔突然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歌声,这歌声虚无缥缈,如同从九天之外传来一般。 乔松心中一惊:“这是什么声音?” 然而,当他仔细聆听时,却发现这歌声竟是如此美妙动听,仿佛天籁之音,让人陶醉其中无法自拔。 乔松情不自禁地被这歌声所吸引,眼神中渐渐浮现出一丝迷离之色。 不知不觉间,眼前的景象开始变得模糊起来,巴清、雪女、焰灵姬、阿言、芈涟等一众女子纷纷出现在他的面前。一个个千娇百媚、风华绝代的身影围绕着乔松面前翩翩起舞,尽情的展现着自己的美貌,身姿婀娜,美不胜收,让人不愿醒来。 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正当乔松沉浸在这美好的景象中时,画面陡然一转,他发现自己身处在一座恢宏壮丽的宫殿之中。宫殿内金碧辉煌,气势磅礴,父王亲自将他扶到了宝座之上,并为他进行加冠,将那和氏璧雕琢而成的传国玉玺放在了他的手中。 宝座下方,文武百官尽数跪伏在地,向乔松表示效忠;而万国使臣则满脸敬重之色,无不臣服于浩瀚的王者之威。浩荡的万岁之声上达可九霄天外,下可震黄泉幽冥。 乔松坐在宝座上,心中涌起一股豪迈之气,他觉得自己已经成为了天下最尊贵的人。 真可谓是一朝权在握,天下尽俯首。 就在这时,荀夫子突然开口,念了一句后世诸葛孔明的诫子书:“夫君子之行,静以修身,俭以养德。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 老夫子苍劲有力的声音传入耳中,宛如当头棒喝,瞬间扰乱了那如梦如幻的歌声,将乔松的心神从幻象中拉了回来。 乔松猛地惊醒过来,额头上已经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眼前纷乱的幻象骤然为之一清,再度恢复成了那白茫茫一片的雾气。 乔松心有余悸的深吸了口气,让自己的思绪逐渐回归清晰。他环顾四周,发现众人所处的湖面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条条游动的轨迹。 仔细观察,可以看到水面上露出的背鳍,似乎有某种凶险的生物在湖水下潜伏。 突然,乔松感到一股强烈的危险气息从身后袭来。他猛地转身,只见身后的湖面轰然炸裂,一道黑蓝色的身影如闪电般跃出水面,张牙舞爪地向他扑来。这怪物人身鱼尾,面容扭曲狰狞,一双利爪闪烁着诡异的蓝光,仿佛蕴含着剧毒。 说时迟那时快,乔松刚刚从幻境中挣脱出来,但他的反应速度极快。腰间的纯钧剑应声出鞘,他反手一挥,剑光闪过,瞬间刺穿了怪物的脑袋。 怪物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身体抽搐了几下,便软软地倒在地上。乔松定睛一看,心中顿时了然——这竟然是一头鲛人! 他的脑海中迅速浮现出《山海经·海内南经》中的记载:氐人国在建木西,其为人面而鱼身,无足。 虽然不知道本该生活在南海的鲛人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但乔松算是明白自己等人为何会陷入幻境了。 鲛人善歌,其歌声优美动听,往往能诱惑渔人靠近,然后将其杀死。 那条鲛人的尸体坠入湖中,湛蓝色的血液顿时引起了湖水的沸腾,周遭的湖面接连炸裂开来,一时间竟有十数头鲛人如飞鸟般从湖水中跃出,张牙舞爪地朝着乔松等六人扑来。 “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 乔松口中轻吟出声,手中长剑挥舞,带起周围湖水一同舞动起来。眨眼之间,一道道高速旋转的螺旋状的水柱自下而上喷涌而出。 噗噗噗…… 贯穿声连绵不绝,那些鲛人被水柱瞬间穿透身体,纷纷惨叫着掉入湖中。 沧浪之水取自《孟子·离娄》,然而对于其中的这一篇文章,乔松和伏念却有着不同的理解。 伏念主张“匡正”,认为应该给无形的水立下规矩;而乔松则在此基础上融入了法家的强势与霸道,让水变得更加凌厉和凶猛。 因此,天下至柔之水,在他手中却展现出了天下至坚的刚猛。 兴许是可怕的场景让水下的鲛人心生畏惧,它们停止了攻击,只是以高速在众人周围环绕游动,虎视眈眈并不离去。 乔松不敢放松警惕,因为他能察觉到自己身边的老师身上那浩如烟海的气息。 这种气息深邃而强大,仿佛来自于宇宙的尽头。 不只是荀夫子,其余四人也是满脸严肃,气场完全释放,目光紧紧地盯着浓雾深处。 突然间,一阵刺耳仿佛排气一样的声音骤然响起,眼前的浓雾剧烈的翻滚起来。 不多时,一股狂风陡然袭来,裹挟着源源不断的浓雾席卷而来。 风暴尚未平息,又听砰的一声巨响,脚下的湖水以惊人的速度开始下沉,很快,东皇太一凝聚出来的冰桥便悬浮在了湖面,下方空荡荡的,距离湖水足有一二米。 乔松脸色大变,一般来说这是即将大浪来袭的征兆。 果不其然,巨大的浪潮声此起彼伏,很快一道高达七八米的浪头便汹涌而来,朝着众人轰然砸下。 万钧巨涛瞬间便使得东皇太一凝聚出来的浮冰四分五裂,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六人纷纷施展轻功跃起,借着随波逐流的浮冰寻找落脚点。 然而,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那些被狂风裹挟的浪涛竟然化作了大大小小的水弹,以惊人的速度激射而来。 这些水弹威力巨大,如果被击中,后果不堪设想。 乔松心中暗自吃惊,他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景象。这到底是什么怪物,竟然能够凭空制造风浪?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妖物吗? 就在他思考的时候,一道低沉的嗡嗡声响起,却是密密麻麻的水弹已至眼前。 千钧一发之际,北冥子的天地失色迅速扩展开来,将整个世界都凝固住了。时间仿佛停止了流动,一切都变得静止不动。 紧跟着,只见到鬼谷子挥动衣袖,打出一击。 无穷无尽的黑白二色如同洪流般汹涌澎湃地汇聚在一起,并迅速化作一道强大无比的冲击波,成为这片灰色世界里仅有的两种色彩。 这道剧烈的冲击波吞没了水弹,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狠狠地撞击在巨大的浪潮之上,竟硬生生地将那高达七八米的滔天巨浪瞬间击穿! 就在水流被破开的一刹那间,乔松终于看清了怪物的真实面目。 那似乎是一座矗立在湖水中的山峰,高高耸起,张开着血盆大口。它的表面覆盖着泥沙石子以及厚厚的水草,看上去充满了古老而神秘的气息。 嗯? 这东西怎么长得这么像放大版的蛤蜊呢?只不过是竖了起来而已? 还没等乔松心中的疑惑得到答案,就见那只巨型蛤蜊再次张开巨口,遮天蔽日的贝壳快速扇动之际,立刻引发了一场堪比亚马逊热带雨林风暴还要猛烈数倍的超级飓风! 这股飓风呼啸着席卷而来,吹得包括乔松在内的六个人根本无法靠近分毫。 紧接着,那只蛤蜊好像在喷吐一样,从两片贝壳中间源源不断地释放出大量的白色蒸汽,眨眼间便将自身庞大的身躯完全隐匿其中。 这是…… 顶着飓风的乔松瞬间意识到了这玩意儿的真面目——蜃! “好风,真是好风!”北冥子抚须大赞:“诸位,莫要抵抗!需知,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 言罢,北冥子一甩手中的名剑秋骊。 乔松只感觉无形的风包裹住他全身,托举着他竟然直接飞了起来。其余诸人也是一样,纷纷在北冥子的力量下乘风而行,脱离了蜃的攻击范围…… 第178章 渡湖壁画展辛密 众人或高或低地悬浮在半空中,身体随着风的吹拂而迅速向前飞驰。两旁的景色如闪电般向后倒退,令人目不暇接。 即使像白凤、墨鸦这样精通轻功的高手,也需要借助羽毛才能在空中灵活移动。 然而,此时的乔松却心知肚明,他完全是依靠风的力量在翱翔。 飞翔啊!不依赖任何机械装置,仅凭风的助力就能自由翱翔天际。这便是道家所蕴含的神秘力量吗? 狂风呼啸着,带领众人向后飞掠了两百多米,最终降落在距离湖心那座岛屿仅有数十米之遥的地方。 荀夫子敏捷地提起自己的徒弟,脚尖轻轻一点水面,身形如箭一般朝湖心疾驰而去。其他人也毫无与蜃纠缠的意图,摆脱攻击后,径直冲向小岛。 当双脚踏上坚实的土地时,乔松才如梦初醒——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列子御风之术吗? 《庄子·逍遥游》中曾经提及:“夫列子御风而行,泠然善也,旬有五日而后反。彼于致福者,未数数然也。”如此神乎其技的手段,竟然真的存在于世! 不过,下一句却又提到了另外一种境界: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者,彼且恶乎待哉? 御六气之辩,又是怎样的境界呢? 回头望去,那只庞大无比的异兽蜃正仰头咆哮,口中喷出一道高达数百米的粗壮水柱,那厚重坚硬的贝壳犹如泰山压卵般重重地拍击在平静如镜的湖面之上,顿时引发了一道道汹涌澎湃、气势磅礴的滔天巨浪。 这头异兽的活动竟然一直持续了将近半个时辰之久,才又一次潜入到湖水深处不见踪影。 此时此刻,整个湖面都已经被浓密的迷雾所笼罩,让人根本无法分辨任何方向。 而六人并未在岛屿边缘多做停留,而是沿着一条人为开凿出来的青史阶梯,朝着小岛最高处前进。当他们来到半山腰之际,发现布满青苔的道路两旁的山体上,竟然有着一幅幅斑驳的壁画。 这些壁画似乎是使用某种特殊的染料精心绘制而成,尽管历经无数岁月的洗礼,但依然散发出淡淡的微弱光芒。 六人纷纷停下脚步,仰起头来仔细观察这些充满历史沧桑感的壁画,仿佛能够听到它们正在默默诉说着那些流传千古的古老故事。 第一幅壁画的主体被清晰地分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部分。其中较大的一部分,大约占据了整幅画的三分之二,呈现出一个庞大而耀眼的光团。透过这个神秘的光团,可以隐约看到一片令人叹为观止的壮丽建筑,它们宛如仙境般矗立在其中。 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另一部分画面,那里描绘着一群高耸于山巅的远古先民。他们身姿挺拔,神情肃穆,仰望着那片神秘的世界。\"这是......\"五个人面面相觑,显然对眼前所见感到困惑不解。 众人继续沿着壁画前行,仿佛穿越时空,走进了远古时代的漫长故事。这些古老的画卷逐一展开,向他们诉说着那些早已消逝的往事。 …… 故事的起点深埋在时间的长河之中,远在三皇五帝之前,那个时候的世界充满了未知和奇迹。 然而,接下来第二幅图画展现的场景竟然是女娲补天的传说,但又与传统的叙述有所不同——女娲驾驭着应龙,腾空而起,她手中托举着一些散发着五彩光芒的石头,正朝着那片天空飞去。 而在画面的下方,一座巨大无比、晶莹剔透的水晶山巍然屹立于天地之间。在灿烂阳光的照耀下,它散发出耀眼夺目、令人目不暇接的光芒。 紧接着的几幅画面里,呈现出的均是双方交流互动的场景,但每一次的交流对象都各不相同。 随着时间的推移和交流次数的增多,上古先民们逐渐积累了更多的经验与智慧,并获得了前所未有的进步。在天人传授的知识指导下,他们创造出了一件件精妙绝伦的机关兽。 这些强大的机械造物成为了上古先民们最得力的助手,帮助他们驱逐并斩杀了那些曾经盘踞在大地上的凶猛异兽。同时,一座座宏伟壮观的城邑也如雨后春笋般在广袤的土地上崛起。 直到一幅充满活力与激情的画面展现在眼前:无数身影忙碌地穿梭于巨大的熔炉周围,正在精心浇铸着庞大而复杂的机关术零部件。从其大致轮廓可以推断,这些零部件似乎是用于构建一种名为“兵魔神”的巨型战争机器。 至此,乔松心中了然,他意识到自己正在目睹的应该就是黄帝统治的时代。而画面中的主人公,毫无疑问便是蚩尤。 当蚩尤建造完八十一座庞大而威猛的兵魔神之后,一场惊心动魄的大战终于爆发了!黄帝率领的军队在蚩尤强大的兵魔神面前,毫无还手之力,只能节节败退。 就在黄帝陷入绝境之际,一个神秘而关键的人物从天宫降临人间,她就是九天玄女。玄女面见了黄帝轩辕氏,并赐予他一卷神秘的天书。 凭借着这卷天书所蕴含的无尽智慧与力量,黄帝方才扭转战局。 此外,九天玄女还派遣了应龙前来助战。和其他机关兽不同,应龙乃是天人所铸,不仅拥有着飞天的能力,其战斗力更是碾压兵魔神。 有了应龙的加入,战局瞬间扭转,黄帝一方开始逐渐占据上风。 在那个时代,机关兽种类繁多,令人目不暇接。不仅有威力无穷的兵魔神和应龙,还有各式各样凶猛残暴的巨兽。 经过一番激烈的战斗,八十一座兵魔神中有八十座被摧毁,但仍有一座幸免于难。九天玄女深知这座兵魔神的潜在威胁,于是将它封印在了一片荒芜的沙漠之中,让它永远无法再危害世间。 黄帝最终乘龙飞天离去,然而,中原大地并未因此获得安宁,由于各部落有着机关兽作为守护神,小的摩擦逐渐演变成战争,使得大地陷入了战火纷飞的混乱局面。 由于机关兽的肆虐,无数生命在战争中凋零,整个大陆都被死亡的阴影所笼罩。 大大小小的战争一直持续到了颛顼氏统治的时代。 此时的画面再次发生变化,头戴羽冠、气宇轩昂的颛顼氏正与部落中的众人以及天人进行交谈。他们之间的对话内容无人知晓,但最后,那片宏伟壮丽的云中建筑却彻底消失不见,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一般。 在天人消失以后,大地逐渐恢复了往日的宁静,但这种平静并没有持续太久。随着大洪水时代的来临,一切都发生了改变。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上,洪水肆虐,人们的生活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 就在这个时候,应龙再次降临人间。他展现出强大的力量,协助大禹与众多机关兽展开激烈的战斗。每一次攻击都如雷霆万钧,每一次冲锋都震撼人心。那些自黄帝时期传承下来的机关兽,虽然拥有强大的力量和精巧的构造,但在应龙面前却显得不堪一击。 这些战斗场面犹如史诗般壮丽,让人仿佛置身于那个风起云涌的时代。一个个巨大而威猛的机关兽在应龙的猛攻下接连被毁,它们的残骸散落在战场上,仿佛在诉说着曾经的辉煌。 紧接着,画面转到了倒数第三幅。在这里,我们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地方——蜀山。 蜀山高耸入云,云雾缭绕,给人一种神秘而庄严的感觉。 在画面中,大禹命令手下将兵魔神和其他机关兽的残骸丢弃到一个地下世界,并下令拆除那座五彩斑斓的水晶山,将其也投入到这个地下世界中。 接下来,画面切换到了倒数第二幅。 应龙盘踞在一座庞大的城邑上空,俯瞰着下方正在燃烧的熊熊烈火。在画面的一角,一个头戴王冠、神情慌张的人影正匆忙逃离——他便是太康氏。 画面一转,便是最后一幅,也是最长的一幅画卷。画面的主人公乃是一位英姿飒爽的王者,他就是少康。 少康目光坚定,身姿挺拔,散发着一种无与伦比的威严。他的出现,仿佛给这片饱受战火蹂躏的大地带来了新的希望。 经历了一番和敌人的斗智斗勇,少康不仅召集了忠于夏朝的人,还秘密掌握了应龙。如此,经过了一番激战,少康成功恢复了夏朝。 但在这之后,少康忌惮应龙强大的威力,担心后代再次重蹈覆辙,于是他命人摧毁应龙的动力核心,在蜀山上建造扶桑神木,将洛书埋于其下,在地下世界建立祭坛,将河图埋于其中,又在地下世界的出口,以应龙镇压,将此地彻底封存。 而在这幅画面后半部分,少康召来祭司,命其以上古机关术铸造了一个宝盒和七个铜盒。完成之后,少康将参与的工匠和知情之人尽数祭天,又让祭司乘船出海。 画面到此戛然而止,再往前,便是一个古老的祭坛。 祭坛中央是一个身披战甲的女子,其右手平伸,托举着一块有龙马之象的玉璧。温润的光芒自其手中散发而出,通过那玉璧映射出了漫天的星辰——河图。 …… 当浏览完这些壁画,乔松满脸的恍惚,久久无法平静。 按照壁画记载,先民的智慧来源于天人的启迪。而女娲补天,补的也是那座天宫,在这过程中,制造了五彩神石,也就是那些机关的动力来源。 涿鹿大战中传说的神明,实际上是一个个夸张的超大型机关兽。 颛顼氏绝地天通,也是因为厌恶天人操纵机关兽,给大地带来了灾难和死亡,而选择将其驱逐。 大禹治水,其中也夹杂着战争,是不服大禹的人族部落操纵遗留的机关兽趁着洪水兴风作浪,其中具有代表性的便是无支祁。 而大禹借助应龙等上古时期留下来的机关兽,将其赶尽杀绝。然后,他又毁了所有的机关兽,将其封存,拆毁水晶山,将机关兽的动力来源一并封存,只留下了一条应龙守护王都。 其余的机关兽,能摧毁的,则是被禹王熔炼,铸成九鼎。 太康失国,应龙为人所操纵,将矛头对准了夏人。直到少康复国,这位英武的君主忌惮应龙的威力,选择将其彻底摧毁,并布置了流传至今的虞渊封印。 在那之后,少康铸幻音宝盒,留苍龙七宿,并命祭司乘船出海,此后不知所踪。苍龙七宿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便再无人知晓…… 第179章 缓慢图之不可急 营地之中,此时只有乔松和荀夫子两人,师徒二人相对而坐,中间则是一盘围棋。 从棋盘中黑白二子的局势来看,乔松显然有些心不在焉。 回到营地已经第三日了,乔松依旧没有决定如何处置那处地下世界。祭坛中九天玄女神像上的河图已经取出,被封存后送往咸阳,这样重要的礼器自然要妥善保管。 只是,留下的这片地下世界,让乔松很是犹豫。不管是八十具兵魔神残骸,还是那些五彩神石,都关乎天下安危,贸然将其取出,对如今的秦国究竟是利是弊?就好像眼前这局棋一般,让他举棋不定。 荀夫子也不急,一边喝着茶,一边看着自己这个小徒弟脸上纠结的模样。 地下世界一行,那些上古秘闻也让这位老夫子心中充满了震撼,几十年人生浮沉锻炼出来的意志也一样受到了影响。只是,随着时间流逝,荀夫子也逐渐恢复了平静。 可该怎么处理,也的确是一个棘手的问题。只是,这个小徒弟有些钻牛角尖了。 良久,乔松叹了口气,手中的棋子并未落在棋盘上,而是放在了盒子之中:“老师,请恕学生失礼。” “还是为了地下之事?” “让老师见笑了,学生还是有些拿不定主意。” 眼下蜀山迷魂凼已经被大军封锁,禁止任何人出入。包括原本针对迷魂凼的研究,也必须要有乔松的手令方才能进入,除此之外,任何人胆敢擅闯,迎接他们的只会是秦军的强弓硬弩。 荀夫子微微叹息,开口道:“论语·微子一篇,楚狂接舆歌而过孔子曰:凤兮凤兮,何德之衰!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已而,已而!今之从政者殆而!” 乔松怔了一下,正襟危坐,这是老师要教导他了。 “往事不可谏,来者犹可追。以史为鉴,以知兴替。地下世界的发现,已经告诉了我们,单纯的重复过往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上古时期的机关造物,的确令人叹为观止。可先贤记录下来的故事告诉我们的只是如此吗?上古先贤得天人所授,驾驭机巧,驱逐异兽,缔造辉煌。然,却也引来了连绵不断地战火。 何故? 机关之罪? 非也,德不配位,才不堪任,力不及行,智不匹谋而矣。 空有驾驭机关的能力,却无与之匹配的美德,如此利器落入野心之徒手中,只知争权夺利,乃至天下纷乱若斯,民众苦不堪言。 少康毁机关,筑虞渊,天下何以就此平静数百年? 何故?德行匹配而已。” 荀夫子语重心长的教导他。 这一番话,让乔松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机关术再如何强大,也不过是死物,真正可怕的是欲壑难平。 就好比火药的出现,在古中国历经数百年,最多的应用是烟花,带给人们喜庆与幸福。可传至西方,却成了杀戮的武器。 火药还是那个火药,是人心造就了这两种截然不同的结果。 那么今天的大秦,做好接受这样的机关造物的准备了吗? 乔松不由得扪心自问。 此刻,他方才明白,虞渊封印,封印的是什么,这里封印的是发展到一个后人难以企及高度的机关术,封印的也是动荡之源。 此时,封印已然打开,是就此全盘接受,还是将其继续封印,等待有一天大秦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再将其打开? 回想起地下世界之中那些战火连天的画面,乔松心里逐渐有了答案。 “多谢老师教诲,学生明白了。” …… 就好比罗网收藏的名剑,有名剑而不用,无疑是愚蠢的;但双眼为名剑的锋利所蒙蔽,为剑所操纵,而最终沦为剑奴,却也称不上智慧。 所以,针对虞渊封印下的秘密,乔松将自己的意见写在了奏疏中,呈报到了咸阳。 看着这份奏书,嬴政从起初的震撼,再到之后的不解,逐渐理解了儿子的心思。 奏疏的最后,引用了老子的一句话:水满则溢,月亏则盈。 大秦如今已经可以横扫天下,这些机关术的出现,无非是锦上添花。可其所带来的风险,倘若一着不慎,却足够让大秦分崩离析。 如今的天下,齐楚未灭,各地心怀不轨者甚多。故此,不可操之过急,需缓缓图之。 思索了许久,嬴政开口道:“来人!” 随着话音落下,空荡荡的大殿中突兀的出现了一个黑影,来人跪在地上,宛如本就在那里一般。 “你携带寡人密诏,前往楚地将寡人先前吩咐的事做完,然后前往蜀中,听候二公子之令行事。” “臣,章邯领命!” 来人抬起了头,露出了一张年轻的脸——不是别人,正是接过影密卫统领之职不过半载的章邯。 …… 当日夜里,月明星稀,章邯率领着一队人马匆匆离开了咸阳城。他们日夜兼程,马不停蹄地前行,希望尽快到达目的地。然而,在行至故魏之地时,他们却遭遇了一场意外。 原来,这里有一伙曾经的魏军士兵,因为战败或者其他原因逃到了山中,落草为寇。这些人经常骚扰附近的村庄,抢夺财物,违背了秦法。 当章邯等人路过时,正好碰到这伙贼人正在对一个小村庄发动袭击。村庄里火光冲天,浓烟滚滚,村民们的哭喊声和贼人们的喧嚣声交织在一起,场面十分混乱。 章邯见状,顺手剿灭了这只不知死活的贼寇。 对于章邯来说,这只是旅途中的一个小插曲,他并没有把它放在心上。可是,他却不知道,在火光掩映的背后,一双眼睛将他的身影记在了心中。 完成救援后,章邯继续赶路,一路抵达楚国,和楚国内潜伏的谍报人员接头,完成任务将情报上报了咸阳。 紧接着,章邯又马不停蹄地赶往蜀中。 此时的蜀中,情况也再度发生了变化。 乔松将韩信的大军留在了蜀山之下,封锁了整座蜀山。而后,他设宴款待了百家众人,以答谢他们在此次行动中的协助。在赐予各家丰厚的赏赐之后,乔松命令他们前往咸阳,准备参加即将举行的河图洛书归秦的祭祀大典。 在百家之中,乔松特别留下了阴阳家、公输家、墨工以及医家四派,继续深入研究虞渊以及迷魂凼中的异兽和药草。 这四个派各有所长,对利用虞渊将会有着不小的帮助。 当然,临走之际,此次前来相助的五位贤者,也都获得了一块五彩神石作为礼物。 处理完了百家之事,乔松则是前往锦官城坐镇,调整政策,开始安抚蜀地民心。 他离开的这几个月,朝堂上的争斗最终还是以秦王嬴政胜利而告终。毕竟,秦王嬴政连灭四国,这样的功绩使得大秦上下对他有着疯狂的崇拜,以至于他对大秦的掌控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因此,乔松抵达锦官城之后,便开始着手蜀中矿产收归国府一事。 乔松采用了先礼后兵的策略,先是将蜀中的封爵,豪商聚在了一起,告诉他们国府赎买他们手中矿产的政策。 俗话说,识时务者为俊杰。愿意答应下来的,自然得到了一定的报酬;可不愿答应的,迎接他们的便是乔松的雷霆手段。 当章邯赶来蜀中的时候,乔松正好处理完了一批不愿低头的人…… 第180章 坐镇蜀中已两年 从雪女口中听到章邯这个名字,乔松万分讶异,连忙命雪女将人请过来。 很快,一个精瘦的汉子便走了进来,看其身形装束已经有了乔松印象中那位影密卫统领的风范。只不过,还是有些年轻。 “卑职章邯,拜见昭武君!”行至乔松之前,章邯很利落的单膝跪地,行礼参见。 “章邯将军,快快请起。”乔松起身将其扶了起来,然后一脸感慨的道:“当年在新郑之外一别,已有数载了,将军风度更胜往昔啊。” “君上谬赞,卑职愧不敢当。” 乔松微微颔首,却也没有和章邯过于再多话了。毕竟这是父王的近臣,正经往来可以,可拉拢那就是给父王上眼药水了,回头指不定父王还怎么收拾他呢。 章邯也很干脆,将王上密诏取了出来,却是一幅黑龙卷轴。 乔松心里一沉,命人将黑龙卷轴拿下去进行解密,先让人请章邯下去休息。黑龙卷轴的解密,花了一会儿功夫,直到雪女亲自将解密好的王诏送了过来,乔松才明白父王的意思。 “全权交给了我处理?”乔松沉吟了一阵,看着王诏最后所说的让章邯听命于自己的交代。 嗯…… 看来,这章邯得好好安排一下了。 想了一会儿,乔松有了主意,将章邯和带来的人安排到了研究各个关键位置,尤其是虞渊之下的世界之中更是重点照顾。 …… 时间一晃眼而过,很快便来到了秦王政二十三年四月…… 乔松在蜀中一直坐镇了两年,直到三个月前,方才因为婚事的原因而被召回了咸阳。阿言和芈涟的守孝先后满三年,他便被急召回了咸阳成婚加冠。 在秦国,王族子弟成婚也意味着成年,需要加冠。乔松和大哥扶苏的加冠礼,都是在雍城举行的。在那之后,乔松便和阿言,芈涟成婚。 也就是说,如今的他,已经不再是一个孩子了。 坐镇蜀中两年,整个蜀中已经彻底稳定了下来。不仅是各地的矿产收归国府,乔松还在此基础上将盐铁收归官营,虽然没有以蜀郡名义公布这项政策,但是商会将其全部吞并却是事实。此举着实是给朝堂吓了一跳,那阵子可没少有人参乔松,但是最终蜀中一年的税收却让所有人都闭上了嘴。 两年的时间,有成就,也得罪了一些人。不过,这都是乔松如今的身份,该忐忑的怎么都轮不到他。 …… 已经年满二十的乔松静坐在树下,此时的他彻底长开,和父亲嬴政有着七分相似。头上的一顶一阵微风袭来,粉色的桃花宛如飞雪一般随风而落。 花瓣飘飘扬扬的落下,坠入了桌上的茶盏之中。 双眸微阖的乔松睁开了双眼,一道无形的气势横扫而过,下落的花瓣陡然一停,伴随着柔和的冲击四散开来。 呼…… 喀拉…… 乔松面前的五彩石骤然碎裂,化作灰色的石头碎裂开来,掉在了地上。 当初在虞渊之下的时候,乔松便发现,这些五彩神石有着奇特的力量,除了用作机关术的动力核心之外,还可以活跃内息,加快修炼。 这让乔松一度怀疑,这玩意儿是不是什么灵石。又或者,是具有超强的辐射? 不过,两年多的实验,打消了乔松的质疑。毕竟,在虞渊下活动的人从未出现过什么异变。所以,乔松也开始用这玩意儿了。 怎么说呢,效果不错,大概就是骑自行车和坐高铁的差距。不过,这五彩神石只能用来进行内力的积累,想要凭借此物修炼到老师荀夫子那等境界,是不可能了。 兴许是两年的亲自施政,让乔松在修炼上也颇有感悟,他的境界已经接连跨过修身,齐家两层境界,突破到了治国,所欠缺者唯有功力的积累而已。 因此,才使用者五彩神石。等待功力和境界持平,单凭武力便可以和伏念,颜路两位师兄扳扳腕子了。 抬头扫了眼天空中的太阳,乔松便知晓此时已经快到午时了。索性时间也没剩多少了,他便没有再次入定,而是坐在这里品着茶香静静地等待着。 不一会儿,芈涟和侍女提着食盒就过来了。 看着她们将精美的食物一一拿出来,乔松有些惊讶:“涟儿,今日怎么是你过来了?” “怎么,夫君不想见到我?” “什么话,我只是有些好奇。” 芈涟抿嘴一笑,答道:“你忘了今日是什么日子了?今晨一大早,阿言便进宫代夫君你去拜见祖母,所以只好我来了。” “倒是我最近越来越忙了,祖母那里还好吧?” “这个……” “怎么了?” “还算可以,只是最近睡得有些不太好。端木先生前几日入宫问诊了,已经开了药,在进行调理。” 乔松这才放心了下来。 不过,美食还没享用完呢,一个仆役便匆匆而来,说是公输先生来了。 乔松顿了顿,看向了芈涟。 芈涟心里有些无奈,暗暗埋怨这公输先生来也不瞧瞧时间。不过,她却是没有任何言语上的表示,只是起身带着人退下了。 很快,公输越便急匆匆的来了。 “臣,拜见君上!”公输越一进院门,便喜笑颜开的行礼参见。 乔松淡淡一笑:“看来,今日你是给我带来好消息了。” “嘿嘿,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君上啊!” 乔松笑着摇了摇头:“既然来了,就一块儿坐下来吃点儿吧。看你行色匆匆的模样,想来还饿着呢。” 公输越行礼道了声谢,接过了仆役递过来的银筷。 若换做旁人,哪怕是乔松的亲信萧何等人,也不会这么果断的坐下,毕竟君臣有别。但公输越是个例外,乔松也喜欢他这个性子,所以也就随意了些。 吃完饭,漱了漱口。乔松便询问道:“说说看吧,是什么东西有了眉目了?” “回君上,是黄帝指南车。”公输越回答道。 “哦?” 当年涿鹿之战,蚩尤布下了大雾,使得黄帝的军队迷失了方向,陷入了一片混沌之中。然而,就在众人茫然失措之际,黄帝却凭借着神奇的指南车,成功地找到了前进的方向,并最终赢得了这场关键战役的胜利。 当然,这些都是历史书籍中所记载的故事罢了。 不过,虞渊所提及的指南车,其指引方向仅仅只是它众多功能中的一个附带属性而已。实际上,它真正的用途乃是承担运输任务。 如今,经过两年多时间的休养生息,大秦帝国已经做好了再次发动战争的准备。因此,这指南车自然就成为了一个备受关注的重要攻关项目,乔松期望能够将它应用于大军的后勤运输之中。 然而,问题在于虞渊中关于指南车的记载只有一些粗略不堪的简图,并未有实物留下。于是乎,乔松便从图书馆里搜集了一些后世的车辆构造资料,交予公输越,希望他能借此将这件神秘的指南车还原出来。 令人欣慰的是,公输越果然没有辜负乔松的期望。当乔松看到公输越手中拿着那份图像时,心中不禁涌起一股狂喜之情。他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对公输越大加称赞。 紧接着,乔松毫不犹豫地站起身来,对着公输越大声道:“走,一起去瞧瞧!” 第181章 红袖添香惹人羡 有了乔松这个移动图书馆,大秦后勤上的运输车辆在几年前就已经超越了后世王朝。除了形制上十分丰富,在双辕车的基础上另有特殊地形使用的独轮车之外,这些车的车轮上还增加了滚珠轴承以减弱摩擦,减小推动所需力量,提高使用寿命。 另外,一些车辆上还配有弹簧减震,以增加车辆的平稳性和通过性。 正是因为这些原因,之前灭四国的时候,大秦的后勤才能够源源不断的为前线提供支持。尤其是在和李牧井陉关对峙的时候,大秦跨越茫茫太行支援前线,这些运输车可是立了大功。 但是这些车辆,还是依赖畜力和人力。 黄帝指南车则不同,依靠的是机关的力量。看那在机关驱动下,能够达到四十多公里每小时的车辆,乔松嘴角有些微微抽搐——该怎么说呢,做是做出来了,但是这外观和后世的三轮车也太像了些。 看公输越的设计,给木质车辆上还蒙了一层铁皮,是用来防止火攻和箭矢的。所以,看起来颇有些粗犷的风格,和乔松印象中的车相差太远了。 算了算了,凑活用吧,刚起步要求不能太多。 “君上所提的方案,不是不可行。只是我等调查之后,发现大秦各地的路并不好走,行走起来没有这种车辆方便。” 公输越的解释让乔松明白了为什么他会将车辆设计成这个模样,也让乔松意识到了问题的根源所在。 要想富,先修路。 果然,不管是在哪个年代,这都是迈不过去的坎儿。 “道路的问题,以后肯定要解决的。只是这件事关系重大,暂时急不来。你这种方案的运输车,就挺不错。”乔松称赞了一句。 果然,先进的未必就是最好的,只有适合当下情况的,才是最好的。 公输越顿时喜笑颜开,美滋滋的让人把车开过来,给乔松演示了一下其他功能。主要是车斗两侧设计的机关盾牌,在紧急情况,可以覆盖住车斗,将其变成一个封闭空间,一来防止雨水等恶劣天气,二来增加防御。 除了运输的车辆,还有一些能够自行行驶的战车。运兵,冲阵,抛射,大型弓弩,移动型神机弩…… 而车辆的动力,除了五彩神石之外,还有一批使用蒸汽动力的。 相比起神石动力,蒸汽动力的车辆就显得笨重很多。 这是乔松特意交代的,虞渊之下的神石虽然丰富,但有用完的一天。在没有搞清楚神石的来源之前,大秦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 所以,蒸汽动力虽然有各种不足,但还是需要研究的。 一样样设计出众的车辆,让乔松大开眼界。看来,在解决了动力问题之后,战车这个本该消失在历史长河中的东西,恐怕要焕发新的生机了。 就是不知道,这些东西够不够楚国喝上一壶的。 …… 从蓝田返回之际,公输越硬是要送给乔松一辆专门设计的豪华车辆。可是,乔松执意推辞,让公输越将此物送到咸阳宫去。 一来,他不太喜欢三轮;二来,这新东西父王还没用上呢,他先用上算怎么个事儿。 今时不同往日,以往他没成年,还是个孩子,行事可以放肆些也无伤大雅。但如今的他已经成家立业,是个成年人,就得注意规矩。 返回自己的府邸之时,已经是黄昏之际,若不是他跑得快,险些误了城门落锁的时候。 明日要入宫觐见,所以乔松需要连夜赶一份奏疏出来,大晚上的他还没有睡,依旧在伏案奋笔疾书。 吱呀…… 夜色如墨,月光如水,紧闭的房门悄然开启。一位身着紫色衣裙的美人迈着轻盈的步伐走进屋内,她的出现仿佛划破了黑暗,带来了一丝明亮。 她的面容姣好,嘴角噙着一丝从容的微笑,略显锋利的一双眉毛下,是一双泛着微弱金光的双眸,眼神中透露出聪慧和灵动。 紫色的衣裙紧紧的贴合着她的曲线,金色的纹饰更是衬得其尊贵高雅,标准的步伐显示着其良好的教养之余,也意味着其出身之高贵。 这样的一位美人,如夜空中的一颗璀璨明珠,散发着迷人的光芒,让人无法忘怀。 听到声音,乔松缓缓地抬起了头,目光落在了对方身上,眼神中闪过了一丝意外之色。 来人端着茶水轻盈地走到了乔松跟前,优雅地跪坐在他身旁。 “阿言,怎么这么晚了还没睡啊?”乔松轻声问道。 “本来已经准备休息了,但临睡之前询问了一下半夏,得知夫君您还在处理繁忙的政务,便送杯参茶过来。” 眼前之人,正是乔松的正妻——吕雉。 乔松略带责备地道:“我这里自会有人侍奉,你忙碌了一整天,应该早点歇息才对,又何必如此费心呢?” 随着阿言的靠近,乔松敏锐地察觉到她身上散发出一股淡淡的药香和烟火气。毫无疑问,这杯参茶想必是她亲自精心熬煮而成的。 这份细腻的关怀,自是让乔松心中涌起了一阵暖意。 阿言眨了眨那双眼睛,脸上流露出一丝俏皮反问道:“夫君如何知晓,妾身不是乐在其中呢!” “你呀~~~”乔松无奈的摇了摇头。 阿言给乔松盛了碗参茶,对于他手中的政务却没有多话,而是谈起了今日入宫之时,祖母赵姬的叮嘱和一些趣事。 当说道从祖母那里出来,跑去拜见母妃芈华,芈华拉着她叮嘱的一些女儿家话的时候,阿言那窘迫的模样,逗的乔松哈哈大笑。 聊了一会儿,乔松忽然间想起了一件事情来。于是,他伸手在长桌的一角按下,然后以特殊锻造手法操纵了一下机关。只见长桌竟然微微颤动起来,随后一个隐藏得极深的抽屉缓缓弹了出来。 乔松从抽屉中取出了一封密信递给了阿言,并叮嘱道:“阿言啊,明日你需要亲自前往宁邑夫人那里走一趟。这封信至关重要,务必亲手转交于她。切记,途中切不可有任何闪失!” 宁邑,古称宁陵,初属葛伯国,后为宋人所夺,又入魏国之手,魏安厘王封其弟无忌于此,故又称信陵。 而宁邑夫人,便是阿言的母亲惊鲵。所谓母凭子贵,惊鲵也是如此。 作为乔松这个位高权重的封君正妻,其母亲自然不能是一个杀手,故此嬴政赐给了其宁邑夫人地称号。 因此,惊鲵如今处于半隐退的状态,平时只负责朱雀旗的情报处理工作,基本上没有离开过咸阳。 而随着伐楚之战临近,星宿阁的情报收集工作重心开始朝着楚地偏移,这封信中记载的正是针对下一步工作的指示。 “娘亲那里吗?妾身记下了。”阿言回答道,打算明天借着省亲的名义回去一趟。 乔松全神贯注地准备着奏疏,不知不觉间已临近午夜时分。 他直起腰,活动了一下筋骨,这才发现阿言早已伏在桌上沉沉睡去。 看着她那恬静的睡颜,乔松不禁微微一笑,迈步走到她身边,弯下腰轻轻将她抱起,然后小心翼翼地打开房门,向着卧房走去。 乔松身边红颜知己不少,巴清的精灵,雪女的清冷,焰灵姬的妖媚,芈涟的温柔,而阿言虽然年纪最小,但却是众人中气场最为强大的,一举一动都透露着尊贵和大气,让人有一种征服的欲望。 偏偏她却又是最聪明的,知晓在什么时候表现出自己柔弱的一面,从而抓住自己夫君的心。 此刻,外面的庭院里,夜幕如墨,万籁俱寂。突然,不知从何处飘来一朵云彩,宛如轻纱般缓缓遮蔽了皎洁的月光…… 第182章 局势变换琐碎事 一夜荒唐…… 乔松以往总是鄙夷那种自此君王不早朝的帝王,可真轮到自己身上,他才发现想要挣脱温柔乡的束缚,还真是不怎么容易。 看着怀中的人儿,乔松忍不住伸出手把玩着阿言的发梢,见她微微皱眉,乔松又轻轻地吻了一下她的额头,这才恋恋不舍地起身穿衣。 待乔松收拾妥当后,便带着昨晚写好的奏书乘车直奔咸阳宫。 马车行至中途时,驾车的墨鸦突然禀报说:“前方是长公子的车驾。” 乔松随即让墨鸦追赶上去,并开口叫住了自己的大哥。待两车并行后,乔松让墨鸦独自驾车先行返回,而他则钻进了大哥的车里。 “二弟啊,你好歹也是封君,还是要多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行举止,免得落人话柄。”扶苏一脸无奈地数落起自己这个弟弟来。 乔松嬉皮笑脸的,一点儿都不在意扶苏的数落。 扶苏无奈地摇了摇头,对于这个弟弟的个性,他实在是再熟悉不过了。每次犯错被数落时,弟弟总是左耳进、右耳出,认错态度倒是诚恳,但转眼又会再犯同样的错误。说得多了,扶苏自己也感到有些无力,于是决定不再纠缠于这些琐事,转而提起当前最重要的正事——伐楚之战。 这场战争无疑是目前朝堂上最为关键的大事,各方关注的焦点主要集中在主帅的人选问题上。一旦主帅确定下来,接下来便可以根据主帅的特点和能力来制定具体的伐楚策略。 “其实这件事,最终还是要看父王的意思。 在此之前,我等只需要将可能发生的情况,尽可能向父王阐述清楚便可。 正所谓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便是这个道理。” “此事为兄也知晓。战阵之事,为兄不如你远矣。 但为兄却很清楚,六十万大军与二十万大军给大秦子民带来的压力,差距有多大。 若是能少用一些兵力,还收少一些的好。” 乔松抿了抿嘴唇,没有说话。 在他看来,大哥的看法还是有些天真了。 楚国那是好相与的吗? 可这份心,倒是颇为仁慈,看来儒家的仁领悟的不错。 当然,这远远称不上迂腐。毕竟有些腐儒已经在开始宣扬一些所谓轻启战端,是自取灭亡的开始了的论调。 这些天,星宿阁没少收集这类情报。 根据星宿阁的调查,其来源可以追查到儒家从曲阜那里来的某些派系,乔松正打算让大哥回去叮嘱一下伏念师兄的。 儒家派系繁多,相互之间并不和谐。以往是因为伏念师兄身居太学祭酒,掌握纸张推广一事,所以暂时压下了各派系之间矛盾。 但现在,各派系矛盾似乎又有挑头的迹象。 事实上不只是儒家,其他百家或多或少也出现了类似的情况。 究其原因,是纸张的越发普遍使得各家学说传播的更加迅速,加速了不同思想间碰撞的火花,迸射出了更多新的想法。 毕竟,现在的大秦日新月异,针对新的事物不同派别有不同的看法,这正是百家争鸣的魅力所在。 只是凡事有利有弊,也会随之带来一些麻烦罢了。 听到乔松的叮嘱,扶苏才明白自己弟弟如此模样的原因,表示自己将此事记下了。 马车晃晃悠悠的沿着天街来到了咸阳宫前,兄弟二人先后下了车。 穿过宫门,章台宫前已经有不少人在此了,兄弟二人算是来的比较晚的。 兄弟二人各自走向自己的小圈子,乔松这边文臣武将居多,且都是实权人物。 诸如王绾,冯去疾,李斯,王翦,蒙武,蒙恬,韩信,李信一类。 扶苏那边就不太一样了,围在他身边的除了御史大夫之外,剩下的都是一些所谓清流,比如博士,御史之类的官员。 隔着老远,乔松便听到他们在讨论伐楚一事,一个个争得面红耳赤的,若不是顾及身份,恐怕当场就会上演全武行。 乔松特意找了个众人视线的死角,笑眯眯的走了过去。 众人稍微靠外一些的地方,韩信抿着嘴唇,冷眼旁观着这场闹剧。 是的,在他看来,这就是一场闹剧。 不多时,他眼角的余光扫到了一个头戴高冠的年轻身影,愣了一下,正要行礼,却注意到乔松那噤声的动作。 韩信只好装作没看到。 可惜,还是有人叫破了乔松的踪迹。 “君上!”开口的是铁憨憨王离。 他这一叫,众人纷纷看了过来,乌泱乌泱的就行礼起来。 乔松恶狠狠的瞪了眼王离,本打算偷听一下的,被这小子坏了好事。 “各位免礼。” “谢君上。” 各人有各人的圈子,乔松一到,自然是直接融入了左右丞相,上将军之类的顶级圈子,一些身份地位稍差一些的,也就只有陪同的份儿了。 比如王离,此时就只能跟在老爹王贲后面当个木头桩子,亦步亦趋,不敢有丝毫逾越。 去年,准确来说应该是秦王政二十二年的时候,乔松离开锦官城,前往蜀郡一地调查当地粮食产量下降一事,中途却遭到了一场刺杀。 行刺乔松的乃是一个名叫魏无伤的魏人,此人所施展的竟然是道家人宗秘传的万物回春! 据乔松的记忆,这场刺杀原本的目标应该是王贲。只是他在灭魏一役中表现得太过耀眼,不仅助力攻破大梁,还协助剿灭了魏军主力。 正因如此,才招来了杀身之祸,成为了王贲的挡箭牌。 好在乔松身旁高手如云,那名自不量力的刺客还未冲到乔松身前百米处,便被白虎七宿中的两位高手联手击毙,甚至都没轮到白凤和墨鸦出手。 待调查清楚刺客的真实身份后,乔松不禁感到一阵无语。自己莫名其妙地成了王贲的挡箭牌,偏偏对此又无计可施,真是有苦难言啊! 这些年,刺杀乔松的人多了去了,主要是燕,魏两地,偏偏赵国几乎没有,搞得他每次出门都得带上明暗一大堆的护卫才行。 和众人聊了一会儿,乔松很谨慎的没有表明自己的态度,只是倾听。当然,也没人不长眼的询问他的看法。 直到听到王绾抱怨好不容易丰厚了一些的国库,又得要跑老鼠的时候,乔松才跟着众人附和着笑了一会儿,然后开口提起了公输越,说是他能帮得上忙,缓解王绾的忧愁。 他这一开口,众人自然安静了下来。 王绾好奇的问道:“君上,莫非公输大匠又有什么新奇玩意儿面世了?” “正是。此物将极大的便利于粮草军械的运输,大大减少粮草运输路上所需的损耗。 这也算是,变相的节约了粮草。不知,本君带来的这个消息,可否缓解王相的优思啊?” 王绾大喜过望,不惜拉下老脸,也要从乔松口中将他说的东西抠出来。 至于真假? 懂不懂国之大匠的含金量啊! “哈哈,王相莫急。本君今日入宫,便是为了向父王禀报此事。” 这么一打岔,便到了上朝的时间了。 随着内侍那洪亮的声音,文武百官各自列好队形。 乔松居于武官之首,而扶苏则立在文官首位,排列整齐,沿着那长长的阶梯步入章台宫中…… 第183章 群臣议论灭楚策(上) 就像那句话所说的,大事开小会,小事开大会。章台宫的朝会所能聊的,都是一些已经定好的事情,真正需要讨论的,都不会放到朝会上相谈。 因此,整个朝会,乔松都是手捧笏板像个木桩一样站在那里,一言不发。即使有御使下场参他,他也依旧老神自在的听着对方在那里逼逼叨叨。 根本用不着乔松使眼色,便有一个楚系的官员下场和对方打擂台了。 乔松现在也学会了,有什么事让下面的人去做,他这个身份实在是不适合下场和人撕逼。要不然,养那么多小弟干嘛,吃白饭吗! 嗯,这些人翻来覆去都是这一套说辞,都快让人睡着了。 乔松眼里泛起一丝无奈,眼神下意识的扫过了端坐在王位上的父王:这些个御使,还真是看他不会发火,来拿他刷名望来了。你看看, 要是换成父王,这些人敢放一个屁吗! 本君是不是脾气太好了?以至于这些个家伙都开始蹬鼻子上脸了? 乔松一边琢磨着,又开始走神了。 这只是一个小插曲,很快朝会便结束了。 随着乔松正式成年踏入朝堂,自然有人看他不顺眼。毕竟之前他在蜀郡的时候,暗戳戳的手段可是得罪了不少人。其中,以大秦的老贵族为首。 嬴政将矿产收归国有,这些老贵族挣扎过,然后被秦王以铁血手腕镇压了。如今乔松做的更过分,连盐铁都不放过。 大秦的老贵族自然不全是废物,很快就意识到,这恐怕是王上在试探他们的底线,要是不反击,恐怕接下来就得推行到全国了。所以这些人不敢明着找秦王嬴政的麻烦,就把一肚子的怨气统统撒到乔松身上。 正是因此,每次朝会上乔松都会被人找茬,所用的理由也是千奇百怪,有些让乔松都感到满脸黑线。比如今天,御使给的理由就是他府上又摔死了一头牛。 乔松很想骂娘,那特么的是草原上来的牛,根本就不是耕牛。 御使的理由很是扯淡,这小插曲最后也是不了了之。 朝会结束,乔松等朝堂大佬都刻意放慢了脚步,王翦和几个将军笑呵呵的凑了上来,打趣儿乔松回头要去他府上混吃混喝,让乔松提前准备好草原上的牛肉。 乔松很无奈,得,这黑料过不去了啊。 没一会儿,内侍便来请他们去中殿。 一行人到了中殿,行礼之后便随着嬴政来到了那张巨大的沙盘之前,如今的沙盘除了中原之地的秦,齐,楚三国之外,还包含了百越,草原,西域,高原等诸多国度。 而众人的议题,便是伐楚之战了。 …… “楚国虽衰弱了很多,但仍旧是一个地大物博的国度。这两年,楚国为了避免和我大秦之间的争端,不断地向百越,齐国扩展,拥有着充足的战略纵深空间。 因此,末将以为,若需灭楚国祚,非需六十万大军不可。” 面对嬴政的再度询问,王翦依旧坚持自己的意见。 王翦所言不假,近两年来,大秦一直致力于休养生息,并不断消化消灭四国所带来的成果。 但楚国亦未就此束手待毙,打不过你秦国,收拾其他国家不还是手到擒来?于是,楚国便开始转而攻击秦国的盟国吧! 于是乎,楚国向齐国和百越发动攻势,一路势如破竹,直抵两淮地区。 齐国无奈之下只得向秦国求救,秦国则在边境集结大量兵力,摆出一副全面进攻的架势,迫使楚国不得不放弃对齐的进攻。 正因如此,此次秦国出征的理由可谓顺理成章——讨伐楚国以援助齐国。 然而,楚国从齐国和百越多获得的肥沃土地同样不容忽视,通过汲取这两地的鲜血,楚国已然恢复了不少实力。 面对王翦的陈述,嬴政并未表态,目光依旧落在其他将领身上。 “启禀王上,末将认为二十万兵马足以胜任!” 正当此时,一个略显年轻的嗓音骤然响起。乔松微微皱眉,循声望去,视线落在发言者李信身上。 嬴政眼神微微一亮,神色不变的看向了李信,示意他讲述一下自己心中的策略。 李信仿佛受到了鼓舞,没有看到乔松那略有些不悦的表情,上前站到了沙盘之前开始侃侃而谈。按照他的策略,大军只需要兵分两路,双管齐下,楚国定然难以兼顾。在战争中伺机夺取寿春,便可灭楚国祚。 这话听得嬴政眼中异彩连连,但却仍旧没有表达自己的意见,而是让李信下去了,再次询问起了其他将领的意见。 一众将领之中,资格稍老一些的如蒙武、王贲、屠睢、羌槐等都对王翦的意见表示赞同;年轻一点的则更加激进,倾向于李信的提议。 然而,还有一部分人保持沉默,没有表明自己的态度。 嬴政倾听完双方的观点后,原本想要将此事敲定下来,却忽然留意到这群将领中有一个人自始至终都没有发言。 于是,嬴政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了人群中站立在较为外围位置的韩信身上,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之色,主动问道:“韩卿,寡人见你面露思索。可是对上将军与李信将军的计策,有不同的看法?” 这句话仿佛给大殿按下了暂停键,原本争论不休的双方瞬间安静了下来。站在李信身旁的将领们纷纷将目光投向韩信,眼神中同样充满了询问的意味。 要知道,尽管此时的李信资历更深厚一些,但在军队中的威望却不及韩信。毕竟,此前灭亡燕国的战役中,韩信才是主帅,而李信不过是他的副手罢了。且韩信在灭赵,平蜀地之时的表现也是非常亮眼。 只是,这位年轻的将领出自昭武君门下,且平时沉默寡言,与军中诸将的来往也仅限于公务,私下甚少来往。故此,军中将领更加的偏向李信一些罢了。 韩信没想到秦王突然点了他的名字,有些意外的看了眼乔松,但乔松却背对着他,也看不出什么。 不过,韩信的反应也是极快的,只见他先是向秦王嬴政深深地行了一礼,然后才缓缓开口说道:“两位将军的策略,其实都有各自的道理。 至于应该如何选择和取舍,那就要看王上希望此战达成怎样的目的了。” 嬴政听了这话,心中不禁感到有些意外。他原本以为韩信只是会直接回答问题或者提出自己的建议,但没想到他竟然反过来问自己关于战争目的的问题。 这可不是一般的大胆啊! 这让嬴政顿时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于是他好奇地询问道:“韩爱卿,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呢?” “若是大王此番作战的目标仅限于击败楚国、夺取楚国的领土,那么末将认为,派出二十万大军已然足够。 如今楚国的四大精锐军团之中,雷豹军团早已被我大秦歼灭;腾龙和影虎两支军团在连续不断的激战中也遭受了不小的损失;而完整无缺的唯有楚王手中戍守寿春的嫡系精锐部队而已。 凭借我大秦铁骑的精良装备和强大战斗力,想要战胜他们并迫使楚王俯首,并不是一件特别困难的事情。 然而,如果大王的目标不仅仅是打败楚国,而是要彻底消灭楚国、将其纳入大秦的版图,那么末将觉得仅凭这二十万大军恐怕就有些力不从心了。” 李信闻听此言,脸上有些焦躁,想要开口争辩。 而王翦对于韩信的回答,却露出了满意的神色。显然,他这位学生的看法,说到他这个老师的心坎儿里去了。 嬴政听到这里,眉头微微皱起,没有说话…… 第184章 群臣议论灭楚策(下) 大殿内的氛围,随着韩信的一席话陷入了议论之中,原本信服李信的一些将领,不由得出现了动摇。 “韩卿何以认为,二十万大军不足以灭楚呢?”虽然韩信的回答并非嬴政所想要的答案,但他还是耐着性子询问其中的缘由。 可嬴政这番话,虽是询问,却已经无形中表达了他的想法是偏向李信的。 韩信整理了一下思绪,然后解释起了原因。 在韩信看来,灭楚之难处有二: 其一,便是王翦所说,楚国那辽阔的战略纵深。诚然,秦国连灭四国,再加上稳步消化所得地盘,国力增长巨大。仅凭消耗,就能耗死楚国。 然而,楚国所拥有的战略纵深,却是一个非常大的麻烦。楚国完全可以用空间换时间,再利用江南之地遍布的水网,从而拖延秦国进攻的步伐。 在这过程中,一旦分散了秦国兵力,被楚国寻找到机会予以反击,那么秦国有极大的可能损失巨大。 其二,在于士气。 灭国之战,楚地必然人人自危。楚国内部氏族林立,楚王诏令难以号召楚地氏族。然,若是打灭国之战,楚国内的氏族恐怕会奋起反抗。 楚国地广,人口众多。若是氏族发力,必然给秦国带来极大的麻烦。 这样一来,对于楚军实力的评估,就需要重新计算。毕竟,楚国人口与可达五百万之数,举全国之力征召军队,恐怕会达到一个十分可观的数量。 届时,二十万军队将难以为继。 这样的理由让嬴政和一众朝臣纷纷陷入了沉思,也让原本有些偏向李信的嬴政出现了动摇。 沉吟了一会儿,嬴政让众人先退下了,却又将乔松单独留了下来。 乔松给韩信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拦一下李信,韩信会意,方才退了出去。 嬴政看着眼前的沙盘,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道:“此次灭楚,你的看法呢?” “回父王,儿臣更倾向于韩信的看法。不过,如上将军所说,发兵六十万倒也不必。” 说着,乔松讲起了自己的看法。 在乔松看来,兵贵精,而不在多。六十万,那是大秦原本的实力。而此次灭楚,最多四十万便足够了。 原因有很多: 其一,此时的大秦的军备领先楚国何止一个时代? 单单是精铁兵器,就足够对楚军形成碾压。更何况,大秦还有火油,火药,机关兽,各种超越当前时代的兵器铠甲。反观楚军?和秦军比起来,与叫花子没多大区别。 其二,楚军是精锐之师,可大秦就差吗? 别忘了,虎狼之秦的称号是怎么来的。大秦精锐连灭四国,军队作战经验丰富,老兵可占到七成。百战老兵和新兵蛋子之间的差距有多少,那用脚指头都能想清楚。 其三,军队统帅。此时楚军的大军统帅可不是项燕,而是景昭。此人不过中人之姿,比起项燕来差远了。可大秦呢?将星如云。且不说王翦,李牧这两位名列战国四大名将的统帅和韩信这位国士无双的兵仙,便是王贲,蒙恬,李信,司马尚,杨端和之流,便足够碾压景昭。 其四,攻守之势。 乔松可不打算和历史上的王翦一样,非要和楚军玩儿对峙的戏码。此战的主动权在大秦手上,想什么时候打,想从什么地方打,完全看大秦的意愿,大秦完全可以牵着楚军的鼻子走。如王翦将军一般,消耗楚军的斗志,乱其军心,然后毕其功于一役虽然效果斐然,可对于当下的大秦来说,并非最好的选择。 其五,战争是政治的延续。 战场上秦军占据优势,可政治上乔松同样没打算放过楚国。楚国内氏族林立,这是楚国之利,也是楚国之弊。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只要力用对了地方,分裂楚国内的氏族可行性非常高。配合秦军战场上的胜利,一旦楚国境内的氏族有了领头投降的,那么楚国的分崩离析就在旦夕之间。 另外,齐国虽然不修武备,可之前被楚国欺负,还是秦国解的围。让他们牵制一下楚军精力,分一部分兵,也未尝不可。 因此从各方面考虑,乔松认为完全没有必要发兵六十万。此举虽然稳妥,可对大秦的消耗也是巨大的,完全没有必要。 相反,只需要四十万左右的兵力便可以了。 至于秦楚之战的胜败?这东西根本就用不着考虑,大秦家大业大,可以失败无数次,可楚国只有一次机会,失败就没了。 嬴政听着自己儿子的分析,心里不禁涌起了一种自豪的情绪——瞧,这就是寡人的子嗣。 “那么,你打算从哪里攻入楚国?” 乔松嘿嘿一笑,伸手拿起竹杖,在楚国边境上大致画了三个地方。 前面第一个方向,嬴政感觉还在情理之中,第二个方向就让他脸上有些惊讶之色了,等到第三个方向,嬴政便是满脸的错愕,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你确定?”嬴政看着乔松选出的第三个方向皱眉问道。 “父王,儿臣早在两年前,便命人在云梦泽编练水军。并且,让商会在辽东渔阳郡建立造船工坊,抽调了齐国商会的水手进行训练,以备灭楚之战。 因此,这才是儿臣的撒手锏。” “什么锏?” 乔松微微一怔,连忙道:“这个不重要,儿臣的意思是,这才是真正的杀招。” 喵的,嘴秃噜了,忘了撒手锏的典故还没出现呢。 嬴政微微颔首,看着面前的沙盘,沉吟半晌然后问道:“寡人欲以你为灭楚统帅,你觉得如何?” “这,父王……我大秦将星如云,况且上将军正是龙精虎猛之年,儿臣尚且年轻,如何能……” “寡人为何不用上将军,你应当心中有数。” 乔松顿住了,心里不由得泛起了一丝慌乱的情绪。他极力的控制着自己脸上的表情,希望不让父王看出自己的异样。 但嬴政却并未去看他,似乎不在意他心中想法一般,只是看着面前宏伟的沙盘,缓缓的开口道:“寡人不欲做昭襄先王,但上将军也不能是武安君。” 此言如一道晴天霹雳,让乔松心头猛然一震。 还是功高震主吗?看来,此前王翦故意将灭赵和灭魏的功劳放到我头上,还是没能打消父王心中的顾虑啊。 乔松心中微微叹了口气。 但是,他对此也能理解。屁股决定脑袋,身为一个帝王,绝对不允许有能够威胁王权的存在。 “如何?”嬴政再次询问道。 这声音让乔松如梦方醒,他犹豫了一瞬,还是咬了咬牙,面色一肃,拱手俯身行礼道:“儿臣明白了。” 此举对王翦,对大秦都好。至少这样一来,灭楚之后,王翦也用不着急流勇退了。 可这种方法终究只是权宜之计,看来对于这些将军的长远安排,还是需要尽快想个法子了。要不然,他和父王可以压得住这些悍将,未来的后世之君可未必有这样的能力。 须知,灭楚可不是大秦的终点。以如今大秦对世界的了解,恐怕这只是一个阶段性的任务。 既然重活一世,甚至有机会改变大秦的命运,那么作为后世儿孙的老祖宗,怎么着也不能让后世儿孙再为蛮夷之语而苦恼吧。 况且,车同轨,书同文,这样的举措一定要进行下去。想想后世,连个插头都做不到统一标准,连称和尺子都有不同的标准,简直是成何体统! 未来更广阔的世界,还在等着大秦的旗帜呢。 甚至乔松都打算好了,即使未来有一日,自己不能完成一统天下的壮举。也得在临死之前,把世界地图弄出来,在地图上一个国家插上一支箭,告诫后世儿孙,拿下一个国家,就将箭矢归还到自己的陵寝之中,箭集不齐,他在九泉之下都不能瞑目。 乔松就不信了,有他这个祖宗在头顶上压着,后世的国君哪个还敢松懈。 嬴政嗯了一声,挥了挥手:“下去准备吧,待改日与群臣商议之后,此事便这样定下吧。” “儿臣告退。” 第185章 将军之言引波澜 出了章台宫,一路走下长阶,乔松便遇到了等候在这里的韩信和李信两人。 看了眼二人,乔松道了声跟上,便带着他们出了章台宫,一路直奔自己的府邸。 之前论策的时候韩信落了李信的面子,他这个老大还得想办法从中调停一下。李信这倒霉孩子,刚觉得自己能行了,就被王翦和韩信两人先后提起来吊锤。毕竟不管怎么说,这两人也算是自己的部下,他还是得照顾一下两人之间的情绪。 …… 两日之后,嬴政再次在章台宫中召集自己的一众心腹,让乔松当着众人的面将灭楚之策简单的叙述了一番。这样的安排,让众人心中都清楚,此次灭楚王上心中已经有了定论。 果不其然,当乔松退下之后,嬴政环视了一圈询问道:“众位爱卿以为,此策可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 “启禀王上,臣以为昭武君之策已经考虑的很完善了。唯一需要顾及的,便是齐国的态度。臣愿为使臣,前往齐国斡旋。” 就在众臣议论纷纷的时候,嬴政的铁杆心腹李斯率先起来表示赞同,并主动揽下了前往齐国的重任。 李斯的出头,让嬴政眼神中流露出了一抹欣慰,却没有表示出来。 有了李斯挑头,其他人纷纷表达自己的看法。有补充一些细节的,有提出一些建议的,但对于灭楚之策的主要内容,却没有什么人擅自改动。 看到众人纷纷谏言,王翦心中难免生出了一种老了的沧桑。对于乔松讲述的军略,王翦心中倒是没有什么反对,反而很是欣慰,昭武君用兵还是一向出人意料,仿佛跳出了一个囚笼,站在更高的层面去看待整个战场。 身经百战的王翦推演了一番乔松的策略,感觉没什么问题。 于是,王翦不愿让王上为难,于是便起身上前一步,行礼道:“启禀王上,老臣有本要奏。” 嬴政微微一愣,道:“将军请讲。” “老臣近来时常感觉年迈体衰,难以胜任军中事务。故此,老臣欲辞去军中职务,调养调养身体。” 此言一出,大殿内顿时变得极其安静。 嬴政也有些猝不及防,满脸愕然的看着王翦。 “将军何出此言呐!”不待嬴政开口,乔松便连忙劝了起来:“将军乃是我大秦定国柱石,责任深重,岂可如此轻言?” “君上……” 乔松连忙走了过去,向王翦行了一礼:“将军为我大秦立下了汗马功劳,如今灭楚在即,正是需要将军之时,将军切不可弃我大秦而去啊。” 王翦不禁默然,难不成,老夫猜错了? “王上,臣以为,出使齐国一事还需仔细商议。我大秦,此次该以何种条件拉拢齐国,还请王上示下。”就在这时,李斯再一次站了出来,强行将此事给遮掩了过去。 尽管后面一个多时辰,大家都在讨论拉拢齐国一事,可群臣都有些心不在焉。显然,王翦的一句话,让他们都有些忐忑。 最后,嬴政匆匆结束了此次议事,再度将乔松留了下来。而嬴政的目的,便只有一个——让乔松务必将王翦留下来,决不能在伐楚之前让其退隐。否则,对军中的影响就太大了。 乔松苦着脸接受了任务,没辙,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何况,这还是自己父王布置下的任务。 …… 离了章台宫,乔松便满脸苦恼的坐在马车上,思索着该如何劝解王翦。直到回到自己府邸,还是一脸的愁绪。 王翦可不是其他人,这位秦国老将军的政治智慧是直接拉满了的。否则,也不至于今日在议事的时候,一听到父王的话语,便敏锐的嗅到了一些风向,果断的自请退休养老了。他这是给乔松让位啊。 可是,王翦在军中的声望可是非常高的。正如父王所担心的那样,如果还没开战,王翦便离开了军队,那对大秦的士气来说将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该怎么劝这样一位老狐狸呢? 乔松不由得陷入了苦思之中。 烦躁的他让人取来了一坛陈年老酒,将其拆封,一个人独坐在桃花树下独酌。可心有烦恼,这酒却是越喝越没味儿。 直到一个身影来到了乔松身旁屈膝坐了下来,端起了他面前的酒杯。 “阿言?你怎么来了?” “听下人说,夫君在花间独酌。”阿言端起酒杯用手扇了扇,闻了闻气味,方才接着道:“本以为夫君今日来了闲情雅趣,可妾身怎么看,夫君眉间愁绪不散,便是这桃花酿也难以驱散。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乔松叹了口气:“倒也没什么,朝堂上的事情罢了。” 阿言放下了酒杯,满脸歉然的道:“如此说来,倒是妾身多嘴。” 乔松端起酒壶,重新拿了一个杯子,给阿言倒了一杯,然后将自己那杯还没喝完的端了起来。朝堂上的事情,他本不欲多言。 可看到阿言,心里莫名的有些想要一吐为快。阿言在吕相膝下学习了那么长时间,或许有可能解决自己的烦恼。 于是,便道:“倒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嗯?”阿言挑了挑眉毛,道:“夫君,后宅不聊国事,这可是您定下的规矩。” 乔松脸上有些不自然,憋了半晌给自己找了个借口:“不是国事,就当咱们夫妻间佐酒的谈资吧。” 阿言莞尔一笑,轻轻地吐出了随您两个字。 “父王欲以我为灭楚统帅,今日议事尚未说明,上将军便似乎察觉到了父王意图,主动站出来,说自己身体不急,要归乡疗养。 以上将军在军中威望,此举一旦公布,恐怕会影响秦军士气。 父王命我前往劝解,我正头疼呢。” 阿言静静地倾听着,直到乔松说完,她眼中才流露出了一丝惊讶。一来因为父王对自己夫君的看重,二来则是因为上将军的决定。 “你说上将军也是,即使要主动退位让贤,也用不着在这个时候提出来啊。弄得我现在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乔松忍不住吐槽道。 阿言有些无语,人家给您让路,您还不痛快了。 许是找了个人倾诉,乔松心中的烦闷也痛快了许多,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阿言沉思了一会儿,心里有了主意。不过,她没有开口。就在这儿任由乔松一边吐槽,一边饮酒。 直到乔松注意到她始终默不作声,一副倾听者的态度,方才询问道:“阿言,你给我出出主意,我该怎么劝说上将军呢?” 阿言抿了抿嘴:“妾身不过是一个妇道人家,这等军国大事如何来的主意呢?” “你……”乔松想要说什么,却还是将话咽了回去:“罢了罢了,我还是自己想想吧。”说着,他再次提起了酒壶倒了倒,可却一滴都没了。 “真是扫兴。”乔松有些烦躁的将酒壶随手丢在了身下的草地上。 阿言起身道:“妾身再去取一些。” “算了,不用了。” 阿言方才再次跪坐了下来:“夫君……” “嗯?何事?” “夫君认为,上将军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乔松微微一愣,沉吟一会儿回答道:“军略非凡,兵家大才。更难得的是,知进退,明得失。” 阿言微微一笑,什么话都没说。 “你问这话……”话说到一半,乔松注意到了她脸上的笑容,突然一顿,无奈的摇了摇头:“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啊。”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夫君何必在意呢。” 乔松心里舒服了一些,可突然间他反应了过来了一件事,指着她道:“好啊,你这是早就看出来了,刻意在这里看我的笑话呢!” 阿言抬袖擦了擦眼睛,很是委屈的道:“夫君这话,让妾身好生冤枉。” 乔松俩忙改口,忙说自己错了…… 第186章 推心置腹论王翦 当初祖父教导自己的时候,便以当年的宣太后和秦昭襄王,当今秦王年幼之时的华阳太后和他自己作为例子,告诫阿言,日后陪伴君上左右千万要注意分寸,不可恃宠而骄,一些不该管的事情绝对不能管。 因为权力,是一味诱人的毒药。即使他和君上之间感情深厚,也难以在权力的腐蚀下始终保持最初的模样。 当乔松成婚没多久,告知两位夫人后宅不可干预国事这规矩的时候,阿言便知晓自己应该隐藏起一些智慧。除非不得已,她不会展现出来。 乔松起初还没有在意,可今日通过上将军王翦一事,却方才发现阿言的特殊之处。 回想起原剧情中那个将农家上下玩弄于股掌之中的惊鲵田言,以及历史上那位在高祖刘邦逝世之后一手遮天的女后,再对比如今在吕相膝下长大,却选择收敛锋芒的阿言,乔松方才意识到自己是何等的幸运。 因此,对于自己这位妻子倍加珍视了。 …… 有了阿言的开导,乔松第二日一早便前往了上将军府邸。当马车停下来的时候,王家一家三代都在府门口迎接。 乔松下车,亲自将王翦扶了起来,对其很是敬重。 一行人入了上将军府邸,王翦便找了个借口支走了还显稚嫩的王离,只剩下了他和儿子王贲。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乔松也开始将话题拉入正轨,结束了这些没营养的话,开始了讨论灭楚一事。 王翦醉醺醺的模样顿时清醒,卡着嗓子咳嗽了起来。 乔松停了下来,心里暗骂还真是个老狐狸。要不是看你刚才大口吃肉,大块儿喝酒的豪爽模样,本君还真以为你身子骨不行了呢。 “君上,老臣的身体是一日不如一日,尤其是这两条腿啊,一到天冷的时候就感觉有人拿锥子从里面往外钻。 楚国那鬼地方天气湿润多雨,老臣这两条腿到了那地方,恐怕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王翦一脸伤感的捶着自己的腿,说的好像就跟真的一样。 乔松很无语,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他,什么话都不说。王翦却好像没有察觉到一样,脸皮厚的让乔松甘拜下风。反倒是王贲,不住地喝着面前的酒水,试图掩饰自己的尴尬。 眼瞅着这老将军演戏演个没完了,乔松索性也不装了,直接开门见山道出了来意:“上将军,以您的智慧,父王命本君今日来访,为了什么您心中必然有数。 因此,有些你我都明白的话本君便不再多说了。 本君今日来,之事作为一个军中晚辈,前来请将军做一件事。” 乔松这单刀直入的方式,颇有些乱拳打死老师傅的意味,让王翦一下就装不下去了。 老将军这才尴尬的停下了动作。 “横扫六合,一统八荒,不仅是我嬴秦之夙愿,想必也是将军之愿。 然如今灭楚在即,本君虽提出了灭楚之策,可终究太过年轻。 故此,本君希望将军看在多年为大秦奋斗的份上,再帮大秦一把,能够领着本君,再走最后一段路。” 说着,乔松起身,向着王翦拱手俯身。 看着乔松真挚的态度,王翦不由得愣了愣,眼神仿佛又看到了自己当初刚进入军营,在军中一路摸爬滚打,从一介兵卒成长到今天的旅程。 扶着君上,再走一程吗? 王翦心里浮现出了一阵恍惚的情绪,良久,他方才拱手行礼:“老臣,领命!” 正如阿言说的那样,王翦不是武安君白起,他的政治智慧是十分充沛的。从嬴政的决定中,他已经看出了一些苗头,决定激流勇退,以保王家的安危。 而从章台宫出来,他也意识到了自己所说的话,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所以,王翦也很纠结。 直到今日乔松来访,说出这一番话,他才明白乔松的意图。 灭楚一战的统帅不用想了,只是这一次他仍旧需要为大秦效力,作为曾经的上将军,为乔松这个新的上将军站台。 想明白之后,王翦便顺水推舟,答应了下来。 敲定了这件事,乔松悬着的心也暂时放下来了,不过这是一半,还有一半话却是乔松自己的想法。 在王翦父子二人送他离开的时候,临上车之际,乔松却又停下了脚步,转身看向了王翦,用只有两人能听到动静声音道:“上将军,可还记得昔日武安君乎?” 这句话宛如一道惊雷,在王翦心头炸响。他的双目圆睁,差点儿没把自己的胡子扯下来。武安君这个名号,对于大秦将领来说,既是荣耀,也是魔咒。 人人都渴望成为武安君,以彰显自己的赫赫战功;可人人又惧怕成为武安君,因为那意味着功高震主,鸟尽弓藏。王翦自然也不例外,正是因为害怕步武安君后尘,所以他才选择激流勇退。可如今乔松突然提及此事,究竟是何意?是警告吗?可又不太像…… 乔松脸上露出了一丝意味深长的表情,似乎看穿了王翦心中所想,缓缓说道:“武安君战功赫赫,王将军亦不逊色。 然而,将军需明白,今日之大秦已非昔日之大秦,今日之秦王,亦非昔日之秦王。时代在变,局势在变,人心亦在变。 将军为我大秦戎马一生,立下汗马功劳,若就这般黯然退场,岂不让人觉得我嬴秦无容人之量?如此一来,日后军中将领又当如何自处呢?” 听到这话,王翦不由得心中苦笑连连。 当初上将军蒙骜还在时,他们这些高级将领之间曾小范围的流传过一段时间的传言,说是王上承诺不会再有武安君之事。 可事到临头,王翦还是犹豫了。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呐。 王翦又何尝想要如此?奈何,没有办法啊,他不敢用妻儿老小的命去赌秦王的仁慈。 乔松见王翦细微的表情变化,便继续压低了声音,一脸真诚的道:“今日本君与将军推心置腹,并非责难将军此前之举,只是希望将军日后能和本君一起,解决这个难题。” “嘶~~~”王翦倒抽一口凉气,眼神中满是惊疑不定,迟疑片刻才开口问道:“君上的意思是……” 乔松没有立刻回答,目光平静地注视着王翦,轻声说道:“一切,等灭楚之后再说。” 说完这句话,乔松不再多言,转身踩着短梯登上了马车。 “恭送君上!” 王家一家三代纷纷行礼。 王贲似乎能猜到君上和自己父亲聊了些什么,只有铁憨憨王离一无所觉,只觉得君上不厚道,要抢自己爷爷上将军的位置。 雷鸣般的车马声渐渐远去,沿着宽阔的街道渐行渐远,但王翦的心情却久久不能平静。他站在原地,凝视着远方,脑海中不断回荡着乔松刚才说的话。 如果君上所言属实,那么对他们这些武人来说,绝对是一件天大的好事。毕竟,解决了后顾之忧,他们便可以毫无顾忌地冲锋陷阵,为国杀敌。 想到这里,王翦不禁苦笑一声。自己之前的行为实在有些可笑,如果不是因为心中有所牵挂,他又怎会做出那般冲动之事?如今看来,倒是自己多虑了…… 第187章 将星云集将伐楚 乔松前往了一趟王府,总算是稳住了王翦这位老将军。 在向父王缴旨后没多久,王诏和虎符便一并秘密送到了乔松手上,从这一刻起,他的身上除了昭武君,虞渊镇守,领北地郡兼陇西郡,代掌蜀郡事等一系列称号之外,又多了一个重量级的职位——大秦上将军。 而大秦伐楚的前期工作,也开始紧锣密鼓的进行,首先要做的便是出使齐国。 因李斯之前自请出使,所以这个任务理所应当的落在了他的头上,接到王诏后便离开咸阳,出函谷,一路直奔齐国临淄。 李斯此行,是为了拉拢齐国。 太学的存在有利有弊,弊端的一方面便是太学使得各地士子交流越发频繁,而秦国一天下的目的也随之流传开来,齐国内部也随即知晓。因此,随着六国一个个破灭,齐国内的有识之士感到了危险,慢慢有了抬头的趋势。 为了避免母国被灭,齐国内的主战派逐渐壮大,数次想要劝说齐王建帮助列国,都随着秦国使臣的斡旋而随之破灭。 如今,列国之中仅剩下齐楚两国唇齿相依。这是齐国最后的机会,如果不帮助楚国,恐怕日后留给齐国的绝不是什么善待。 为了防止齐国倒向楚国,方才有了李斯此次出使。他此行的目的主要有三,其一在安抚齐王建,其二在于和齐国达成合作,令秦国可以借道齐国灭楚,其三则是邀请齐国出兵一起瓜分楚国。 当然,以齐国的军事实力,瓜分肯定是没戏了,但是牵制还是能做到的。 这三个目的,保一争二,三属于超额任务。 由此可见,李斯此行的任务实际上也并不轻松。所以,嬴政允诺了一些利益,必要时候可以用来稳定齐国。 这是外交上要准备的,而其他方面也需要开始准备——屯粮。 没错,首先要进行的便是屯粮,数十万大军的粮草需要提前准备。这里面不仅包括征调,还包括粮草的运输和储存。总不能大军都要打仗了,再进行临时征调吧?那大军都得饿死。 正所谓三军未动,粮草先行便是这个道理。 嬴政将王翦和李牧全调到了乔松手下,此战二人均是乔松的副将,更别提还有一个韩信。 就这种飞龙骑脸的配置,乔松都想不到哪里来的输的理由。 两个老将的任务便是带领乔松熟悉行军打仗的方方面面,以及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接掌大军。 所以,二人便是乔松的后盾。 在临时征调各地黔首编练整训之际,乔松也在和王翦以及李牧学习粮草的安排。 根据灭楚的策略,此次大军兵分东中西三路,故此粮草运输也相应的分成三支队伍,运粮官也有三位,分别是王翦的孙子王离,李牧的副将司马尚,以及乔松手下的司马灌婴。 本来,以王离的资历是没有资格担此重任的。但是这却是乔松特意提拔上来的,此举也是为了安王翦的心,让王离混上一份灭楚的功劳。 当然,这样做的前提也是因为王离的能力足够胜任。否则,哪怕是出于安抚,乔松也不会将他提拔上来给自己找麻烦。 “如今,三路大军唯有西路大军可以顺利的经由秦境开到上蔡。其余两路大军,还需要时间方才能部署到位。” 根据乔松的策略,西路大军是由原本驻扎在秦楚边境上的大军组成,攻取上蔡,平舆,一路打到寿春。这也是大秦和楚国争锋的重点区域。 中路大军则是借道齐国,越过齐楚边境,自彭城入楚。 西路大军则是需要经由辽东出发,沿海岸线南下,直到长江入海口。在沿长江而上,直入楚国腹地,同时截断长江,防止寿春逃往江南之地。 “东西两路好说,齐国那边才是最麻烦的,整整十万大军经由齐国入楚。这么多军队,齐王是否会答应,真是难说啊。” “齐国只是首选,事若不成,我等还可经由陈县入楚,效果也是一样。” “虽说可以。可此处楚军乃是精锐,与陈兵在齐国边境的军队比起来,战力根本无法比较。在此处撕开楚军的防线,恐怕还是一场硬仗。” “打肯定是要打一场的。无论是从摧毁楚军实力,还是为了日后摧毁楚地之民心,都需要打。 问题之事在于,一场摧枯拉朽的胜利,才是最好的选择。” “此时,怕是难呐。” 大帐之中,王翦和李牧这两位名将围着详细的沙盘讨论着。对于乔松的灭楚之策,他们也没有改动的意思,只是将其更加的细化。 乔松静静地听着,偶尔还会提出一些自己的问题。 此前他的确有过领军的经历,可数万人和几十万人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概念,这其中需要考虑到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稍有不慎就会酿成大祸。 因此,乔松对于两人的经验传授倍加重视。 “战略上没问题,如今就看齐国那边的回应了。” 经过了一番商讨,王翦和李牧将计划完善了一番。二人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出了惺惺相惜的意味。 乔松亲眼见着两人他本来觉得差不多的计划一步步完善,心里不由得感到庆幸。不过,他心中还有一个问题没有解决:“两位将军,你们粮草运输需不需要重新规划一番?” 王翦和李牧愣了一下,有些不解。 于是,王翦沉声道:“运粮官何在!” “末将在x3!” “粮草如今走到哪里了?”王翦沉声询问道。 王离行至沙盘之前,指着沙盘上的城池满脸正色的回答道:“启禀将军,西路大军粮草由颍川,南阳两郡征调,囤积在许县。目前正在修筑粮仓,预计再有月余便可修筑好。” “中路大军由颍川,砀郡,东郡三地提供粮草,分别囤积在阳夏和苦县两地。去岁东郡粮食有些欠收,不过不影响大军,末将已经下令加大从砀郡等地调集粮草的数量了。 按照目前的进度,旬日即可备齐。”负责中路大军的司马尚回答道。 乔松微微颔首,却并未说什么,而是将目光放在了灌婴身上。西路大军和其他两路不一样,动身最晚,但准备却最早,相对来说人数虽然不多,可对粮草军械的需求却不少。 灌婴有些忧虑的回答道:“回君上,粮草调集倒是无妨。末将所虑者,乃是大军沿途粮草所需。 这一路上,经过齐国,直入楚国,并不经过我秦地。末将担心,大军沿途无法补给。” “这一点你可以放心,商会在齐地购买的粮食会直接作为军粮,以解决沿途补给问题。至于进入楚国之后,按照大军行进速度推断,届时楚国恐怕已经无暇顾及你们了。”李牧开口安慰了一下。 “谢将军解惑。” 乔松此时方才开口道:“目前的计划是没什么问题,不过本君在想,是否可以尽量采用水路运输粮草呢? 就比如西路大军,何不利用汝水呢?” 粮草运输,水路绝对是比陆路要更加安全高效的,更加适合大宗货物的运输。只是此时在这个时代,相对来说没有陆路更受重视。 以往不用,是因为大秦的水师和楚国的没办法比。可现如今,乔松训练的水师已经成型,完全可以使用。 而且,民间商船的数量也在逐年递增,可以协助运输粮草军械。 王翦和李牧闻言,纷纷将视线放在了眼前的沙盘上…… 第188章 国之将亡妖孽生 大战前夕,无论是粮草的运输还是军队的调动都难以逃过那些有心人的眼睛。而身为长期驻守于秦楚边界处的腾龙军团统帅——项燕,则更是将自己那双锐利的目光时时刻刻都锁定在秦国的一举一动之上。 所以当秦国刚刚开始有所行动之际,项燕便立刻察觉到了异常之处。 \"秦军正在进行大规模的调动,大量的青壮年士兵被征召前往蓝田大营。同时还有大批粮草被征集的迹象,运粮的车辆甚至挤满了道路……\" \"秦军此番恐怕将会有大动作,而他们的目标,极有可能就是我们啊!\" 项燕面色沉重地放下手中的帛书,心中满是苦涩之情。 更令项燕感到沉重的是,帛书中还写到,秦军此次调动竟然动用了规模庞大的机关兽!而且,令人震惊的是,这些机关兽中的大多数都是被用来运输粮草物资的! 据间谍汇报的情报显示,秦军这次的调遣速度相较于往昔,居然快了整整三成之多! 身为一军统帅的项燕心里再明白不过,这一变化所带来的影响简直是灾难性的——这意味着秦军的行动变得更为迅速敏捷,其持续作战能力也得到了极大提升。 打个比方来说吧,以前秦军出征时只携带三至五日的口粮,如此一来连续行军作战时间绝对不能超过七日,否则军队士气必然因粮草短缺大受打击,甚至可能引发兵变。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有了这些机关兽作为辅助,秦军在行军中便能够携带更多的粮食,完全无需担心因缺粮而被迫减缓进攻节奏。 除此之外,运粮途中的损耗也将大幅降低,同时后勤补给的压力亦能得以显着减轻。 眼看着楚国日益衰落,而作为宿敌的秦国却不仅没有丝毫停滞不前,反而在持续不断地向前迈进着。 面对如此局势,项燕顿感压力如泰山压卵一般沉重,几近窒息。 大帐之内的气氛异常凝重压抑,橘黄色的烛火微微跳动着,仿佛成了这片死寂之中唯一的声音。 此刻大帐之中仅有两人,除了项燕之外,另外一人便是负责前来送信的项伯。项伯同样也是项家的子弟,他是项燕的同族侄子。 项伯的父亲早年在战场上英勇牺牲,由于其父生前担任项燕的亲卫统领,项燕心怀感激与怜悯之心,于是收养了项伯,并视如己出、呵护有加。正因如此,军队中有人尊称项伯为“少将军”。 然而,项伯的性格与项燕果断刚毅的长子项蛰以及机智灵活的次子项梁截然不同,他略显软弱,甚至在项燕眼中有些过于仁慈。 尽管如此,项燕并未对他抱有过高期望,只求他能够平安健康地成长。 然而,命运弄人,项梁不幸战死郢城,项燕迫不得已将项伯调至自己身边。 “叔父,如今我们该如何是好?”项伯满脸愁容,忧心忡忡地问道,“项蛰大哥和家人仍被扣留在寿春作为人质,是否应该将这个消息上报呢?” 项燕沉重地叹了口气,无奈地回答道:“还是上报吧。” 自打几年前他被剥夺了大将军之位,大王对项氏的态度就急转直下,不仅把他的长子项蛰留在了寿春为质,还在项氏一族的封地周围布置了军队。 然后,他这个曾经的大将军就被撵到腾龙军团,取代了龙翔成为主将。而龙翔则是遭到了无妄之灾,被降为左将军了。 这些项燕都无话可说,只是可怜他的长子被囚禁在寿春,次子又死在了郢城,就连年幼的长孙少羽也一样被困在了寿春,不能踏出一步。 如今秦军来袭在即,项燕必须抓住这次机会,不只是为了保家卫国,还要试试看能否将儿孙从寿春解救出来。 “叔父,那负刍瞎了眼了,咱们又何必?” “去吧,老夫自有打算。” 项伯脸上满是愤愤不平的表情,但却不敢违背军令,只好转身去将消息上报寿春。 …… 寿春…… 项燕派出的信使快马加鞭的跑到了寿春,可是这信使最终却没能闯到王宫之中,反而被戍守王宫的将军给拦了下来。 楚令尹屈延的府邸中,一个士兵来到了府邸后门,将一封信递给了府中的仆役。 这是一封纸质的信件。 秦楚交恶,大秦商会限制了对楚国的各种物资输出,其中重点便是纸张。而项燕身为一军主将,都只能用帛书,可这一个小小的兵丁却能用上纸张,足以见此时这寿春是个什么样子。 那仆役穿过华丽的厅堂,一路前行,最终来到了一处宴会之地。 此刻,宴会之上正有几个年轻的贵族身着楚地服饰,他们围绕着一个年迈的老者高声吟唱着屈氏先贤——屈原所作的《离骚》。 悠扬的声音仿佛穿越千年时空而来,蕴含着一种独特的韵味。那些瑰丽的辞藻之间充斥着屈原对故国遭遇的悲愤,以及对自己空有一腔热血,却报国无门,为君王所不喜的惆怅。 老者则坐在那里,一边抚摸着自己的胡须,一边笑眯着眼睛,似乎很享受这美妙的歌声。 然而,这种宁静并没有持续太久。 突然,仆役匆忙而来,打破了这份和谐。他将一封信件转交给了一旁的家老。家老接过信件后,毫不犹豫地闯入了会场。 见到此景,那几个年轻人非常识趣,自觉地退到了一旁。 老者拆开了信纸,原本苍老红润的脸上很快就泛起了一丝讥讽的笑容。只见他轻哼一声道:“呵,都已经被流放了,还是这么不老实。这个项燕呐,真是一如既往的愚蠢。看来,项氏一族怕是要从此没落喽。” 说罢,他便将手中的信纸揉成一团,随手扔到了地上。 秦人一时半会儿又打不过来,急什么急。真是的……老者心里抱怨着,抬手轻轻一挥:“继续,刚才唱到哪儿了?接着奏乐,接着舞。” 凄凉的乐曲声缓缓响起,如泣如诉,回荡在庭院之中。一个个身着华服的年轻男子们再次随着乐曲轻声吟唱《离骚》。他们的声音婉转悠扬,充满了悲怆和无奈。 不知当年的屈原若是看到自家后辈的这一面,心中究竟是该悲伤还是该愤怒呢?或许,在他投江自尽、对故国彻底绝望的那一刻,就已经预见到了这悲惨的一幕吧。 如此卑劣的老贼,竟然能够窃居楚国令尹之位,眼睁睁地看着国家走向衰败,还有脸面高唱《离骚》,这样的画面实在是太讽刺了。 在这片曾经繁荣昌盛的土地上,如今只剩下一片荒凉和破败。而这些年轻人们,却还在这里醉生梦死,丝毫没有意识到危险的逼近。 国之将亡,必有妖孽。 曾经的八千里楚国,如今就好似行将枯死的大树,尽管从表面上看依旧维持着高大的身躯,可其内里,其根系却早已被啃食殆尽,坍塌就在眼前。 …… 项燕的急报,并未传入楚王耳中,高高的宫墙隔绝了负刍的眼眸,直到项燕没有得到回复,一连发出了七封奏报,以屈延为首的楚国朝臣方才将消息呈递到了负刍的面前。 而此时,已经是一个多月后了。从齐国出使归来的李斯已经先一步将消息送回了咸阳,齐国答应合作,但也只是出兵牵制楚国,并不会主动发攻击楚国。 至于借道一事,齐国也答应了。反正这也不是两国第一次这么做了,当初昭武君带回豫州鼎的时候,秦军就曾借道齐国拿下了楚国十几座城池。 只可惜,齐国守不住,不仅丢了城池,连自己的疆土都被楚国侵占,被其一路打到了桑海。 如今有机会报仇,齐国自然愿意为秦国摇旗呐喊。 得到消息,乔松果断的以上将军之名义,沙场点兵! 第189章 蓝田点将始灭楚 蓝田大营,清晨之际,山间的晨雾还未彻底消散,仿佛给整个营地披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然而,就在这静谧之中,一阵悠扬的号角声响彻天际,犹如一把利剑划破长空。这号角声如同神奇的魔法,瞬间打破了天地间的宁静,仿佛按下了某个神秘的按钮。 紧接着,脚下的大地开始发出阵阵轰鸣,咚咚咚的声音震耳欲聋。一群赤膊的力士们高举着鼓槌,用力地砸向巨大的战鼓。那震撼人心的鼓声如雷贯耳,似乎要将整个山脉都唤醒。 伴随着激昂的鼓点,山间的迷雾渐渐散去,显露出一支肃杀的军队。 他们源源不断地从各个方向走出,迈着坚定而整齐的步伐,迅速排列成一个个紧密有序的方阵。 每个士兵都身披厚重的铠甲,手持锋利的武器,脸上则覆盖着狰狞的面甲,透露出一种令人胆寒的气息。 他们宛如来自地狱的使者,浑身散发着无与伦比的威压。 在那高耸的点将台之上,一面漆黑如墨的玄鸟旗帜正在迎风招展,猎猎作响。 咚咚咚…… 随着三通鼓毕,所有的秦军已经整齐划一地列好了阵势。极目远眺,这支军队就像一片遮天蔽日的巨大乌云一般,散发出一种无与伦比的威压,似乎要将阻挡在前方的一切事物都无情地碾碎。 然而,面对如此强大的军阵,乔松心中不仅没有丝毫畏惧,反而涌起一股豪迈之情,热血沸腾。 就在这时,陈平小心翼翼地将早已准备好的稿子递给乔松,但乔松却毫不犹豫地一把推开了他,然后大步流星地走上高台,出现在全体士兵的视野之中。 而在乔松身后,王翦和李牧这两位身经百战的老将军,一人手拄昆吾,一人手拄镇岳,分别站立在他的左右两侧,犹如两座巍峨的山岳,坚如磐石,无法撼动。 伴随着最后一声鼓点落下,三人一同踏上高台,当他们现身之时,整个天地间顿时变得鸦雀无声,唯有风声在耳边呼啸而过。 看着下方的将士们,李牧的眼中不由得泛起了一阵恍惚之色,仿佛又回到了自己曾经驻扎在雁门的那段岁月。乔松深吸了一口气,左手紧紧地抱着一把形制古朴的青铜剑,右手则高高地举起了一枚闪耀着神秘光芒的虎符。 那枚虎符自然不必多言,它代表着军队调动的无上权力。然而,更引人注目的是乔松左手抱着的那把剑。这把剑并非他平日里所佩戴的纯钧,而是一把名为辘轳剑的绝世神兵,它乃是历代秦王所传承下来的宝剑,又被称为穆公定秦剑。 对于秦人而言,这把剑的意义早已超越了普通兵器的范畴。它曾伴随着穆公开疆拓土、称霸西戎;也曾跟随孝公挥剑斩除不法之徒;还曾与惠文王一同参与五国相王的盛事;更曾助力昭襄王威震诸侯各国…… 这把剑见证了秦国的辉煌历史和荣耀传承,成为了秦国精神的象征,其地位堪与大汉的赤霄剑相媲美。 见到这两样东西,下方的将士们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呼喊声 “参见上将军!” “参见上将军!” “参见上将军!” 响彻天地的齐声呼喊震碎了天空中的云彩,初升的朝阳挥洒着金色的光芒,给秦军那黑色的铠甲上镶上了一层金边。 乔松气运丹田,开口道:“众将士免礼!” 声如洪钟,响彻整个蓝田大营上空。 “谢上将军!” 这声谢字同样整齐划一,犹如一人所发。 蓝田大营数十万大军,自然不可能全部聚集起来。眼前这些,是最为精锐的五万人,包括乔松麾下的飞羽、玄甲两支军队,还有王家的百战穿甲军,蒙家的黄金火骑兵,以及其他的精锐军队。 纵然乔松一身功力浑厚,可自然难以将声音覆盖到每一个角落。 因此,在他开口的时候,有旗语兵舞动旗帜,将内容送到各个军阵,然后由专门的传令兵进行翻译,确保一字不差的传入每一个将士的耳中。 “将士们呐,本将军昨夜与诸位谋士彻夜长谈,商讨今日应当与尔等所言何事。 然而,就在本将军登上此台之际,谋士呈上一篇文章。然本将军却将其推开,为何? 只因本将军觉得,那文绉绉之辞,说来甚是别扭!你们听起来不爽利,本将军讲起来也觉得甚是繁琐。” 此言一出,身后的王翦、李牧二人微微一怔,唇边胡须亦不禁抖动起来,似乎在憋着笑。 而台下众将士闻得此言,顿觉这位天之骄子般的昭武君、现今之上将军,似乎离他们并非遥不可及,仿若近在咫尺。 乔松嘴角微扬,续言道:“可知此番,我等所为何事?” 将士们沉默片刻,过得须臾,似有人试探性地回应一声:“灭楚。” 继而,“灭楚”之声渐起,如涓涓细流汇聚成河,迅速汇集成一股整齐划一的声浪——灭楚! “对!”乔松的声音如同雷霆一般炸响,他双目圆睁,满脸都是坚毅和决绝:“就是灭楚!” “数百年来,列国之间战火纷飞,纷争不断,今天你攻打我,明天我攻打你,如此循环往复,似乎永远没有尽头。 而大秦,从在战火的历练中从曾经的边疆小国,一路历经艰难险阻,发展壮大至今,靠的是什么? 那是因为,千千万万的老秦人选择了大秦; 是商君、是张子、是武安君、是文信侯……是无数像他们一样的有识之士选择了大秦; 是时势造就了大秦; 是上天选中了大秦,要让大秦来完成这前所未有的统一大业! 今日,我们灭楚,正是顺应天意!” “众将听令!拿起你们的长矛,握紧手中的刀剑,不必畏惧,不用退缩!你们乃是英勇无畏的大秦锐士,展现出你们的勇气,用楚人的头颅,换取你们封妻荫子的功勋爵位!!” “今日,楚国必亡无疑!” “灭楚!!”点将台下,蒙武突然拔出腰间的佩剑,用尽全身力气高声喊出这两个字。 他的嗓音如同一道惊雷划破长空,瞬间点燃了秦军士兵们心中的熊熊烈火。 也许之前乔松说的那些话对于秦军的普通士兵来说有点难以理解,但他们只知道自己应该消灭楚国。 然而,当听到功勋和爵位时,一个个秦军精锐战士不禁心跳加速,呼吸急促,眼中闪烁着令人畏惧的红光,同时高高举起手中的兵器。 一时间,灭楚的呼喊声响彻云霄,敲响了楚国灭亡的丧钟。 乔松猛地举起虎符,高声喝道:“将军李信何在?” “末将在!”李信应声而出。 “现今我任命你为左将军,率领十五万大军,攻打上蔡!如果战败,你就提着自己的头颅来见我!” “末将领命!”李信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将军杨端和何在?”乔松继续发问。 “末将在!”杨端和上前一步。 “命令你为右将军,带领八万军队进入齐国,协助齐国反击楚国。若是打输了这场仗,你也同样要提着自己的脑袋来见我!” “末将领命!”杨端和坚定地应道。 “末将领命!” 一道一道的将令下达,每站出来一个人,秦军便是一声呼呵。 整整四十万大军,很快便完成了分配。一个个秦军将领精神抖擞,带领着大军浩浩荡荡的开出了蓝田大营。 正是:点将台上玄鸟鸣,蓝田营中丧钟响…… 第190章 大敌临楚国乱象 寿春…… 就在秦军开拔之际,来自项燕的信件终于穿过了层层阻碍,送到了楚王负刍的案前。 砰…… 随着一声巨响传来,只见楚王负刍满脸怒容地一把掀翻了面前的长案,并用颤抖的手指着下方的群臣破口大骂:“庸臣!你们这群庸臣!!” 此时此刻,负刍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愤怒和失望。他做梦也没有想到,当敌人已经兵临城下时,自己作为堂堂一国之君,居然是最晚得知消息的人。这无疑是对他权威的极大侮辱,仿佛所有人都在把他当成一个被愚弄的小丑看待。 “可恶啊!真是可恶至极!”负刍继续咆哮着,声音震耳欲聋。 曾经,在他还是一名公子的时候,多么想要坐在这个至高无上的尊位上。然而,当真正登上王位后,他才意识到这个看似风光无限的位置其实充满了无奈与苦涩。 虽然说政令无法传出寿春有些夸张,但要想让那些根深蒂固的氏族势力心悦诚服、俯首称臣,几乎就是痴人说梦。 面对眼前这群阳奉阴违的氏族,负刍内心充满了愤恨和憋屈之情。 他深知,一旦踏出王宫大门,自己作为楚王究竟还能有多少话语权都还是一个未知数。甚至,说不定在这王宫之中,他说的话也未必能够算数。不然的话,项燕送来的这封信,怎么会拖延至今才送达他的手中呢? 一想到这些,负刍气得浑身颤抖,如同得了打摆子一般。 这时,令尹屈延主动站了出来,他的声音微微发颤地回答道:“启奏大王,项燕此人心思叵测、表里不一。 老臣担忧他故意虚报军情,以此为借口索要大量军备物资,从而拥兵自重。 倘若真的发生这样的事情,那么可能引发的后果恐怕比秦军入侵还要严重得多啊。” 这番话仿佛一盆刺骨的冰水,无情地浇在了负刍的头顶之上,让他原本熊熊燃烧的怒火瞬间转化成了犹豫不决。 然而紧接着,负刍又觉得自己好似被愚弄了,他质问道:“即便如此,难道你们就不能派人去打探一下秦军是否真的来袭吗!” “这……此事是老臣失职……”屈延躬身一礼,颤巍巍的趴在了地上,声音之中带着惶恐与自责:“老臣愿辞去令尹一职,以正国法,请大王降罪。” 此言一出,犹如晴天霹雳一般,让负刍惊愕不已,整个人都愣住了。他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位白发苍苍的老者:这老东西竟然想要辞职?寡人看你辞职是假,想趁机脱身才是真的吧! 然而,还没等负刍反应过来,只见朝堂之上,一个个大臣纷纷站了出来,他们面色凝重,齐声向负刍恳求了起来: “大王,令尹大人劳苦功高,恳请您从轻发落!” 一时间,朝堂之上人声鼎沸,求情之声此起彼伏。这些大臣们或低头拱手,或慷慨陈词,无不在表达希望饶恕屈延的意思。 站出来求情的人数竟然几乎达到了七成之多,这景象无比喧闹,让楚国的朝堂威严荡然无存。 负刍的脸色变得阴沉无比,他紧紧握着拳头,心中暗自思忖:这是辞职吗?这分明就是示威!这些大臣们显然是在集体向自己施压,试图维护屈延的地位。 负刍心中一阵恼怒,但他明白此时不能轻易动怒,否则局面可能会失控。于是,他强忍着心头的不快,努力挤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缓缓走下台阶,亲自来到屈延身边,将他搀扶了起来。 “令尹这是干什么?老令尹乃是我楚国定国柱石,国家正值多事之秋,眼下暴秦来袭,正是用人之际,老令尹岂可离寡人而去,置楚国于不顾呢?”负刍的语气虽然温和,但双眼中却冷光四溢,恨不得弄死这个老东西。 屈延仿佛看不到一样,脸上依旧维持着懊悔的表情:“大王……” “唉~~~”负刍笑着把着屈延那枯瘦的宛如鸡爪一般的手,再次强忍着恶心宽慰道:“至于先前的失误,只是小事,不必放在心上。寡人,还要倚重老令尹才是啊……” 屈延顿时感激涕零,嚎啕大哭,一时间君臣和谐,仿佛没有任何矛盾。 安抚了朝臣,负刍脸色阴沉的转过了身,让内侍将掀翻的桌案重新放回原位,再次坐了下来。 “各位爱卿,眼下暴秦来袭,还望众爱卿齐心协力,共渡难关。” “臣等谨遵王诏!” 一众群臣躬身回答道。 然而,负刍心中却感到无奈,因为他不知道这些人中有多少是真心地。又或者,是多少在阳奉阴违。 …… 楚军前线,腾龙军团的驻地…… 每至战前,两国之间必然会进行频繁的情报刺探。此次秦楚交战也同样如此,在看似平静的表面下,双方暗地里已经不知交手了多少次。 然而,随着时间逐渐流逝,楚国所能得到的秦军情报也越来越少。 曾经强大的楚国如今已逐渐走向衰落,而依附于楚国的铁血盟自然也无法幸免。特别是在经历了李园之乱、负刍夺位等一系列剧变后,原本依附于春申君黄歇的铁血盟也一次一次的遭到了严重削弱,现在只能勉强维持生存而已。 所以,负责搜集秦国情报的任务,则落在了项燕亲自培养的族人身上。可这些人,如何会是罗网和星宿阁的对手,很快便落入了下风。 本来,如果项燕声誉良好,那么必定会吸引百家之中的有志之士前来协助他。毕竟,百家中的众多学子本就出自各国,为自己曾经所属的国家效力也是理所当然之事,秦国对此也不会过于计较。正如之前乔松遇刺一事,秦国并未将怒火牵连到道家宗门身上。 然而,问题在于项燕的声名早已败坏不堪。在众人眼中,他不过是个贪图权力、企图制造动乱的叛贼罢了。 正因为如此,那些心系楚国的百家士子们也绝不会选择投靠他。 看着手中的情报,再看看跪在自己面前的项氏族人,项燕口中发出了一声复杂的叹息,让对方先下去休息了。 看到手中的信件,项燕很是意外:此次秦军来袭的统帅,竟然不是秦将王翦?而是那位年轻的昭武君? 一个统帅的指挥风格,性格,见识等对大军的作战影响是非常大的。项燕此前研究了很久王翦的作战风格,可没想到秦军竟然换人了? “昭武君?就是秦王嬴政的二公子?”项伯有些惊愕的看着叔父手中的情报:“那不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娃娃吗? 秦军是没人了吗!派这么个人来。还是嬴政昏了头了,拿几十万大军给自己儿子赚取名望?” “不可小觑此人呐。”项燕面色沉重的道:“这位昭武君可不是一个简单的人,年纪轻轻就敢独自率军深入草原,且行军打仗宛如天马行空,常人根本猜不到他的意图。” “叔父,不至于吧?” 项燕摇了摇头:“此人极善声东击西,主动创造战机。更何况,你别忘了,此战王翦可不是待在咸阳养老,他和赵将李牧都是此子副将。 有这二人匡正,你还觉得对方容易对付吗?” 听到王翦和李牧的名字,项伯顿时闭嘴了。 项燕叹了口气,说道:“去请范增先生过来……”(历史上范增是在项梁起事之后才出现,但是秦时明月里面,项少羽还小的时候就是他的兵家老师。所以,我这里设置本就是项燕的军师……) 第191章 老范增出谋解惑 项伯离开之后,这大帐中便只剩下了项燕。没了其他人,项燕那张刚毅的脸上便露出了浓浓的疲惫之色,仿佛身上背负着千斤重担一般,让他难以喘息。他静静地站在舆图之前,眼神空洞,似乎失去了所有的生气和活力,只是机械般地凝视着眼前的地图,久久无语。 身为一国大将,项燕肩负着保家卫国、开疆拓土的重任。然而,尽管他常年领兵驻扎在外,为楚国浴血奋战,但内心深处的苦楚却无法向任何人诉说。因为他深知,自己并不为君主所信赖。这种被冷落和怀疑的感觉,如同一根刺深深地扎在他的心头,让他痛苦不堪。 但是,项燕并没有责怪楚王。他明白,一切都是自己咎由自取。若不是他妄图颠覆楚王的权力,又怎会遭到如此报复和打击呢?事已至此,再多的埋怨也无济于事。只不过,一想到楚国的未来,项燕便感到无比的惋惜和痛心。 别看季锠率领影虎军团在齐国攻城掠地,看似威风凛凛,实则却是在饮鸩止渴。这样的行为不仅彻底将齐国推向了楚国的对立面,更使得两国之间的矛盾激化到了极点。而且,打下的土地又被氏族们瓜分殆尽,楚王除了削弱自身的力量外,并没有得到任何实质性的好处。 如今的楚国,已然走到了悬崖边缘,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再看看秦国,本来就拥有强大的兵力和雄厚的实力,还在不断地发展壮大。与秦国相比,楚国显得如此弱小和无助。面对这样残酷的现实,项燕心中充满了绝望和无奈。 他深爱着自己的国家,渴望为楚国谋取一个光明的未来。然而,现实却如此残酷,让他感到无力回天。这种深深的挫败感和对楚国命运的担忧,如同巨石一般压在他的心头,令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胡思乱想间,一阵脚步声传入了项燕的耳中。 “见过将军。”一个略带一些兵戈之气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项燕回过身道:“先生快快请起。” 此时的范增正值壮年,但四十五岁的年龄放在古代已经可以称为老者了。可能因为谋士们经常动脑思考问题,他的头发已经变得花白稀疏,脸上也流露出衰老的神态。 两人前后脚来到舆图前,项燕简要地向他说明了当前的形势。 “目前秦国的昭武君率领着四十万大军气势汹汹而来,看他们的样子似乎下定决心要让楚国成为第五个灭亡的国家才肯善罢甘休。” 项燕一脸忧愁地说:“秦人的残暴行径,由此可见一斑啊。” “秦国昭武君这个人,用兵方式别具一格,常常会有出人意料的举动。 据老夫观察,秦国的军队不仅训练有素,而且装备精良,远远超过我们。更为难得的是,秦国君主英明,臣子贤能,能够齐心协力,共同谋划大事。 再看看我们楚国,国内各个氏族各自为政。在朝,朝廷里的大王诏令难以传达到全国各地,还有屈延这样昏庸无能的人执掌大权,阻塞言路。 在野,上将军景昭乃是庸碌之辈,得过且过而已,腾龙和影虎两大军团根本不会听从他的命令,军队上下军令不一。 影虎军团季锠老将军去世之后,其子季布太过年轻,继承了季锠将军几分本事还是未知。纵然他和龙翔将军一般,与您一样忠心报国,但又怎能弥补这巨大的差距呢?” 项燕的眼神黯淡了一些,这些事情他心里又怎么会不清楚呢?紧接着,项燕稳定住自己的情绪,沉着冷静地说道:“先生所说的这些,我又何尝不知道呢。可是就算前方困难重重,难道我们要将家乡轻易拱手相让吗? 我身为楚国的将军,如果不能守护好大楚的领土,还有什么脸面活在这个世界上!” 范增叹息一声,如今从天时,地利,人和三方面来看,天时对于秦楚两国都是公平的,楚国在地利方面占据优势,但在人和方面却毫无优势可言。唯一有可能做的就是依靠地理优势,与秦国过过招罢了。 至于取得胜利?范增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表示那也只能在梦中实现了。 秦国连灭四国,又和齐国相互联盟,哪怕这一次秦国失败了,也不过是缓和两三年,再卷土重来罢了。楚国,又能支撑多久呢? “先生,眼下秦军来袭,还请先生助我!” 看项燕如此坚定,范增收敛了一下纷乱的思绪,然后深呼吸一口气,开口说道:“将军,俗话说得好,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如今这个局势,天时、地利和人和,咱们楚国也只能依靠这地利,才能够跟秦军一较高下了。但要想做到这一点,就必须要对秦军的动向有足够深入的了解才行。 老夫我仔细地研究过这位昭武君的领兵风格,发现他非常擅长率领骑兵作战,而且经常利用骑兵那强大的机动能力来调动敌人,并在敌人露出破绽的时候,果断发动攻击,从而不断扩大自己的战果,最终取得胜利。 从这里可以看出,这位昭武君一直以来都喜欢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在还没搞清楚秦军具体动向的情况下,咱们很容易就会掉进他精心布置的陷阱里去。 因此,如果想要抵挡住秦军的进攻,就必须要先掌握他们的一举一动,提前做好应对措施。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就是一定要让大王清楚地意识到这场战争的可怕之处。只有当大王和所有臣民们齐心协力,团结一致的时候,咱们才有可能战胜强大的秦军!” 范增提出的这两个条件,犹如当头一棒,顿时就让项燕陷入了沉默之中。他知道,范增说得句句在理,但要实现这些目标,又谈何容易呢?尤其是让大王认识到这场战争的严重性,更是一项艰巨的任务。 “先生,你应当知晓,如今我不过是腾龙军团的统帅罢了,不是上将军,楚国的很多密探无法调动。况且,也没人愿意帮我。” 范增沉吟了一阵,也知道项燕目前所说的是实话。 他思索了很久,开口道:“情报上的事情,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哦?先生快讲!”项燕急忙问道。 范增道:“将军,你可还记得昔日昌平君一手扶持的农家?” 项燕顿时皱起了眉头,无奈的道:“我自然记得。之前,我还派人暗中关注过。只是,农家侠魁已神秘失踪数年,农家六堂之间貌合神离,况且世人皆知,昌平君是死在我的手上,农家还不得恨我入骨?” “将军此言差矣,农家六堂分裂,方才正好适合我们拉拢。否则,六堂上下一心,未必会投靠我们。” 项燕闻言不语,他实在是没有这个信心,不过试试也无妨。最终,项燕还是答应了下来,派遣项氏子弟前去试一试。 “此外,农家若是不行。还有一个组织,我们也可以拉拢一番。” “哦?” “昔日韩国九公子韩非为了与韩国夜幕对抗,秘密成立了一个江湖组织,名叫流沙。后来,韩非入秦,为秦人严加看管,流沙也落入了鬼谷横剑弟子卫庄的手中。 这些年,流沙虽然偃旗息鼓,不再活跃。可是,老朽却知晓,流沙一直以雇佣的形式,在暗中发展。老朽以为,不如去试试拉拢他们。 以流沙的实力,也可以为我们提供有关于秦军的动向。” 项燕眼睛一亮,这样一个只为钱的组织,听起来更适合拉拢。毕竟,这样的组织没有底线,只要有足够的金钱就能够驱使…… 第192章 大泽山中有客来 月亮渐渐地向西移动,缓缓地消失在地平线上,仿佛被某种神秘力量吸引着。随着它的离去,天空逐渐变得明亮起来,直到那颗耀眼的启明星出现在东方的天际。此时此刻,军帐之中一片寂静,范增早已离开了这个地方,桌上的油灯也因为耗尽了燃油而熄灭,只留下微弱的余烬散发着最后一丝微弱的光芒。 然而,项燕却依然静静地靠在帅位上,怔怔地出神,仿佛陷入了沉思的深渊无法自拔。他的心中充满了矛盾和挣扎,一方面,关于情报的问题已经找到了解决的办法;另一方面,寿春那边的局势却是异常棘手。 尽管范增给他提出了一个建议,但这个建议却让他感到十分为难。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吗?”项燕喃喃自语道,眼神中透露出无尽的迷茫。 他深知这个道理,但要做出决断并非易事。每一个决策都可能带来深远的影响,他必须权衡利弊,考虑到方方面面的因素。这种压力让他感到沉重无比,仿佛背负着整个世界的重量。 许久之后,一阵清晨的鼓声打破了军营中的宁静。那鼓声像是唤醒了沉睡心灵,项燕的思绪被猛地拉回到现实。 没过多久,一声声整齐的呼和声响起,回荡在空气中。 这是腾龙军团的士兵们开始训练的声音,他们用激昂的呼喊展示着自己的决心和勇气。 项燕缓缓地站起身来,迈出坚定的步伐走出了营帐。他望着眼前那些年轻而充满朝气的面容,感受着他们身上散发出的希望与活力。 看到这一切,项燕的眼中逐渐浮现出一种决然的神情。 “范先生说得对,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正所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项燕暗自思忖着。 终于,他下定了决心,内心的迷茫被一股强大的信念所取代。在这个关键时刻,他必须想方设法带领楚军扛住来自秦国的压力。正所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若是能换来楚国安宁,便是舍了我项氏一族的声誉又有何妨! “来人!” 项燕一声断喝,两侧的亲兵立时跑了过来,他要给驻扎在齐楚边境的季布写上一封信,一封关乎楚国命运的信。 也许这一封信,会让很多人万劫不复。可如果不这么做,楚国将会万劫不复! …… 农家将他们的分院设立在了南阳,但其真正的核心据点仍然位于东郡的大泽山中。 然而,如今留在这片土地上的,仅剩下田氏兄弟和田蜜等人,其他众人早已纷纷离去。 朱家选择了南阳农家学院作为栖身之地,是因为相较于繁华喧嚣的咸阳城而言,他实在不喜欢那里纷繁复杂的氛围。与之相反,他对南阳情有独钟,这里广袤无垠的肥沃田野和散发着泥土清香的气息让他倍感舒适。 至于赌徒司徒万里,则是选择了咸阳,因为这座城市处处弥漫着无尽的欲望和机遇。在这里,他可以赚的盆满钵满。 因此,可以说范增所言非虚,农家六堂如今确实已貌合神离、随时都有可能分崩离析。 而项杰此次的目标,却是大泽山中的田氏农家。因为,项燕在昌平君还在世的时候,就通过昌平君得知朱家早已投靠了昭武君。此行如果去找他,恐怕是自投罗网。 此行项杰一行五人,全是项氏一族的子弟。 可是,他们一踏入大泽山的范围,便被人发现了。五人毫无所觉的经过了四季镇,可他们陌生的面容却早已落在了农家弟子的眼中。 因此当他们踏入烈山堂所在范围的时候,便遇到了一个靠在大石头上,提着一把长柄镰刀,浑身散发着彪悍气息的女子。 项杰抬起了手,示意四个兄弟停下来。 他虽然不是项氏的核心弟子,但也是项氏培养出来的精英,直属于项燕。因此,他身上也是有着武功在身的。 这女子吐出了口中之前含着的草根,甩手将镰刀扛在了肩上,很是霸气的问道:“我说五位,你们这么堂而皇之的在我农家地盘上行走,来干什么!”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来自魏国披甲门的梅三娘,典庆的师妹。在当年身为大将军的师傅被害死之后,梅三娘便带着一部分农家弟子浪迹江湖,偶然间加入了农家烈山堂。 后来,典庆被朱家带入农家。但师兄妹二人并未和好如初,因为典庆跟着的朱家是秦国昭武君的人。 项杰显然一眼认出了对方的来历,来之前他们便提前得到了农家高手的资料。于是,他并未鲁莽,而是抱拳一礼答道:“楚国项氏一族项杰,见过梅统领。我等此行前来大泽山,乃是奉了项将军之命,有事请见田猛堂主。” “项氏一族?可有凭证?” 项杰毫不犹豫地抛出了一块令牌。梅三娘敏捷地接住它,仔细端详了片刻后,确定这是项氏一族的信物。紧接着,她示意五个人留在原地等待,独自一人前往请示。没过多久,梅三娘就重新出现,并允许五人进入烈山堂。 然而,就在这五位来客进入烈山堂之际。却有一名烈山堂弟子突然找了个理由,匆匆离去,将此事传给了魁隗堂的堂主田蜜。 此刻,田蜜正悠然自得地坐在堂主宝座上,一边吸着烟袋,一边若有所思地琢磨着。她眼神犀利,似乎早已洞察一切。 “你们可知道来者何人?”田蜜吐出一口烟雾,语气平静地问着眼前的农家弟子。 底下的农家弟子摇了摇头,表示由于距离太远,并未能听清对方的身份。但有一点可以确定,那就是梅三娘亲自出马,拦住了这些人,并亲自引领他们进入院内。 听到这里,田蜜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她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似乎对这件事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田蜜缓缓站起身来,手中拿着烟袋,朝着那个汇报情况的农家弟子走去。 走到近前,田蜜伸出烟袋,轻轻抬起那人的下巴,让他的目光与自己相对。然后,她轻轻地吐出一团烟雾,瞬间弥漫在两人之间。那农家弟子的脸上立刻浮现出一种痴迷的神情,仿佛置身于梦境之中,看到了令他心驰神往的景象。 田蜜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仿佛对眼前这个人的反应非常满意。紧接着,她再次挥动手中的烟杆,轻轻地敲打了一下对方的脑袋。受到敲击的弟子如梦初醒,脸上浮现出一丝尴尬之色。 “行啦,别傻站在这里了。”田蜜轻盈地转过身,扭动着腰肢缓缓走回大堂。她的步伐婀娜多姿,透露出一种独特的风情。同时,她还吩咐道:“这五个家伙恐怕有点来头,要不然田猛不会是这种反应。 你们现在就去查查他们的底细,搞清楚这些人到底是什么身份。来干什么!” “是,堂主!”接到命令的手下们不敢怠慢,迅速展开行动。 田蜜手持着烟杆,眼中闪过了一缕精光,这个时候来农家,会是什么人呢?需要回报一下罗网吗? 思索了一会儿,田蜜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还是决定先查清楚这五人的来历。或许,她得亲自去烈山堂和田猛联络联络感情啊…… 第193章 范增彭蠡见流沙 自从韩国灭亡之后,秦国对于流沙的追捕便一直没有停下来过。这些年里面,卫庄带着流沙离开韩国,去过赵国,去过燕国,去过齐国,最终在楚国落了根。 即使是他,面对来自秦国的压力,也不得不选择暂避锋芒。 而范增是亲自来拜访流沙的。根据项氏的调查,流沙入楚之后,便一直躲在彭蠡泽之中,这里蛇虫鼠蚁众多,剧毒之物不少,甚少有人来往。 范增站在船头,极目远眺,只见那原本平静如镜的水面,此刻竟泛起层层涟漪,如同一位轻盈的舞者,翩翩起舞。他的面庞依旧沉静如水,仿佛这世间万物都无法搅动他内心的安宁。 若不是心中牵挂着要事,此时此景,倒是颇适合吟诗作赋一番。 正所谓小水坑为\"洼\",大水坑为\"池\";小而深为\"潭\",大而深为\"渊\";广而浅为\"淀\",广而深为\"湖\";湖连湖为\"泊\",泊连泊为\"泽\"。 这彭蠡泽乃是由无数大小不一的湖泊汇聚而成,每逢雨季来临,这里便会成为一片烟波浩渺的水乡泽国;而当雨水渐渐枯竭时,湖水便会顺着地势回流到大江之中,那些原本被淹没的高地也会随着水位的下降重新显露出来,形成一片片泥泞不堪、难以涉足的沼泽地。 面对眼前的困境,范增等人别无选择,只能弃船上岸,徒步前行。然而,这片沼泽地布满了繁茂的植被,行进起来异常艰难。每一步都需要小心翼翼,稍有不慎就可能陷入泥潭,被那泥泞所吞噬。尽管如此,他们还是毅然决然地踏上了这片危险的土地。 刚走了不过一二百步,只听得一声惊呼,队伍中的一名项氏子弟不幸陷入了泥潭之中。他拼命挣扎,试图挣脱束缚,但越是用力,身体却越陷越深。 “不要动,动的越快,陷得越快!”范增高声提醒道,一边安抚那人,一边让随行之人赶快将绳子抛出来,将人拉出来。 随行之人连忙取出绳子,在一头绑了个圈,丢出去将那人上半身套住,奋力拉了起来。 嘶嘶……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轻微的响声传来。 “啊!” “那是什么!” 突然之间,有好几个项氏子弟惊恐地喊叫了起来。 大家这才注意到,周围的树木上、泥沼里以及灌木丛中,爬出来了一条条色彩斑斓的蛇。这些蛇吐着信子,眼睛里闪烁着冷冰冰的光芒,将他们团团围住。 项氏子弟们急忙抽出腰间的佩剑,满脸警惕地挥舞着,劈砍向四周的蛇群。 然而,范增却好像察觉到了什么异样,朝着空荡荡的树林说道:“韩国位于中原地区,乃是礼仪之邦。流沙主人,难道这就是你们对待客人的方式吗?” “不请自来之人,算不上客人,又何必讲什么待客之道呢?” 茂密的树林里传来了一道飘忽不定的女子的声音。这声音仿佛蕴含着某种特殊的力量,使人感受到一股阴森森的寒意。 范增看到地上仍旧没有散去的蛇,脸色有些不好看,因此说话也带上了一些刺:“此言差矣,流沙的各位方才是客。毕竟,尔等如今是在我楚国的国土上。” “呵呵,先生老朽,不想竟还有如此锋利的言辞。然而,先生难道不担忧自己言语不慎会引来灾祸吗?对于我们这些居无定所、四处漂泊之人而言,要将你们埋葬于这彭蠡大泽也并非难事。” 范增听闻此言,仿佛没有感觉到对方的威胁一般,不仅神色依旧淡然,反而反威胁起了对方:“若是如此行事,恐怕这世间便再难觅得流沙的容身之地。” 林中传来一阵妖媚的笑声:“原以为楚国人皆胆小如鼠,没曾想竟有老先生这般老而弥坚之人,真是让人意外。” 话音未落,四周的蛇群似乎接收到某种指令一般开始逐渐收缩。 范增心里很快便松了口气,很快就在手下的示意下留意到从林间走出的一名女子。 此女身着一袭鲜艳的红衣,香肩半露,独特的蛇形束发更显其个性张扬,而那抹血红色的嘴唇则透露出她充满野性且极度危险的特质。 这不是别人,正是韩非的妹妹,昔日的韩王掌上明珠——公主红莲,如今的流沙杀手赤练。 “范增老先生,请吧,卫庄大人已经在等着你们了。” 听到这句话,范增便知道,今日的目的已经达成一半了。于是,他也抬起了手,道:“有劳姑娘带路。” …… 轰隆隆…… 西路大军,李信和一众将军站在高岗之上,用千里镜查看着周围的地形。在他们下方,浩浩荡荡的秦军如同一股汹涌澎湃的洪流,气势磅礴地从山谷之中穿行而过。 李信站在高处,仔细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并借助手中的地图详细地查看了一下地形。经过深思熟虑后,他果断地下令道:“再往前推进十里,前方将会有一片适宜的河滩之地,我们就在那里让大军安营扎寨吧。” “末将领命!”一名裨将领命后迅速离去。 然而,没过多久,就有其他将领面露疑惑之色,询问道:“将军,我军士气正盛,完全可以继续高歌猛进,为何要这么早就选择扎营呢?” 面对众将的质疑,李信不慌不忙地卷起地图,从容地回答道:“本将军自有深意,你们照做即可。”他的语气坚定而自信,让人无法辩驳。 这番话成功地堵住了诸位将领心中的疑问,但众人虽心有不解,却也明白军中并无太多解释的余地。于是,他们只能遵命行事。 李信静静地注视着下方源源不断经过的大军,眼中闪烁着一抹锐利的光芒。他深知,根据君上的战略部署,自己所率领的这支大军肩负着吸引楚军注意力的重任。因此,这一路行军必须稳扎稳打,绝不能给楚军留下任何可乘之机,更不能让敌人轻易找到偷袭的破绽。 这一路上,攻城掠地只是其次,最重要的是需要给楚军足够的压力。 随即,李信便带着众将上了马,只听一声嘶鸣,战马如离弦之箭般疾驰而下,迅速融入了庞大的军队之中,朝着最前方狂奔而去。 然而,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突然传来,仿佛是从天际传来的惊雷,直奔帅旗所在之处。 众人定睛一看,只见一匹快马风驰电掣般飞奔而来,马上之人头顶簪缨,显然是军中的信使。 李信等人连忙勒住马匹,停下来等待。那名信使来到近前,猛地拉住缰绳,骏马高高扬起前蹄,发出一阵长嘶。信使翻身下马,单膝跪地,向李信抱拳行礼,并将背后背着的卷轴恭敬地递了上去。 李信示意身边的士兵接过卷轴,然后熟练地解开上面的密语封印,展开卷轴仔细阅读起来。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李信的脸色始终保持着平静,但他的眼神却变得越来越深沉。 片刻后,李信缓缓收起卷轴,心中暗自思忖道:仅仅一天之内,竟然连续失去了十几位斥候?如此高的伤亡频率,实在有些反常。难道说,是楚军已经察觉到我军的行动,开始暗中盯梢了吗? 沉思片刻后,李信果断下达命令:“传我军令,立刻召见斥候将军,让他速来见我!” 话音刚落,那名传令兵立即调转马头,如旋风般疾驰而去,消失在滚滚烟尘之中…… 第194章 卧底日久生异心 接到军令,斥候将军不敢怠慢,连忙跑来见李信。 经过一番交谈,李信从斥候将军口中所描述的尸体死状,很快就确认了有江湖中人加入了针对大军动向的探查行动中。 于是,李信经过考虑,让斥候将军加强巡逻戒备,将原本的单人增强到三人小队,以此告诉隐藏在暗处的敌人,我发现你们了。这样的反应,是正常军队的反应,不会引起对方的怀疑。 另一方面,李信将这消息以信鹰的方式送到了乔松那里。 …… 乔松作为上将军,此战伐楚的统领,自然是需要随军行动的。不过,他并没有跟随辽东大军一起沿海路南下,而是选择跟随中军绕行齐国。 当李信的消息送过来的时候,乔松不禁乐了,将情报递给了王翦:“看来,李信那边也遭到人针对了。” 一日前,他们大军附近也发现了数量不明的斥候。因为乔松在这里,所以星宿阁的大半力量都集中在此,尽管这些斥候行动比较隐秘,还是被发现了。 “看来,这楚军背后有人呐。”王翦很准确的判断出了对方的意图。 乔松笑呵呵的道:“王将军说的不错,看来本君的领兵风格被人家摸透了。楚人这是算准了本君不会和他们硬碰硬,打算摸清楚我军动向,然后在和我军僵持。” “正所谓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这楚人背后的兵家,竟妄图按照君上以往作战风格,从而制定针对我军的策略,看来也不过如此了。”李牧撇了撇嘴,将手中的情报交还给了旁边的乔松亲兵。 倘若范增在这里,听到这两人的评价,不知该作何感想。 这两人都是当世顶尖的帅才,从一根蛛丝马迹,就能分析出很多有价值的情报。范增的想法,显然没有逃脱二人的眼光。 “君上打算如何?和楚人打吗?”王翦问道。 “打肯定是要打的,而且还是一场硬仗。这一仗不打,怎么摧毁楚军的士气?只是我军都还没有到位,不是开战的时机罢了。 不过,本君现在好奇的是,这些帮助楚人的江湖中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眼下天下局势已经明朗,大秦连灭四国,威势如日中天。这个时候选择帮楚国,无异于以卵击石,甚至可以说是飞蛾扑火。 乔松很想知道,到底是谁这么头铁。 所以,乔松已经将星宿阁的情报人员放了出去,等待一个结果。 …… 清晨,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房间里,照在了床上。 农家,田蜜伸出手,用力地将压在她身上的男子推到一边。那男子还在熟睡中,被推到一旁后翻了个身,嘴里嘟囔了几句,继续打着呼噜。 田蜜坐起身子,看着身旁的男子,眼中闪过一丝冷意。她终于从这个男子口中得到了重要信息——原来他是楚国项氏一族的人。 经过半个月的努力,田蜜成功地从这个家伙口中套出了这个秘密。为此,她不惜使用了珍贵的千蛛噬梦。不过,能得到如此重要的情报,也算物有所值了。 田蜜嘴角泛起一抹冷笑,轻蔑地看了一眼那个睡得像死猪一样的男子。她心里想着:“呵,男人,真是不堪一击……” 她轻轻摇了摇头,然后站起身来,捡起地上散落的衣物,穿好后遮住了自己姣好的身材。 她轻盈地迈步走向门口,伸手推开门,却看到一个人正在院门口焦急地来回踱步,脸上充满了急切的表情。 那个人是田虎,当他看到田蜜时,立刻停住了脚步,瞪大眼睛盯着她,惊讶地问:“田蜜,你怎么一大早就从我大哥的房间里出来?” 田蜜面不改色,她优雅地拿起手中的烟枪,缓缓向田虎走去,同时以一种轻蔑的眼神斜睨着他,说道:“想知道答案,可以去问问你大哥啊。” 此时的田蜜,经历过一夜风雨,身上散发着一种慵懒而迷人的气息,仿佛一只沐浴在春日阳光下的猫咪般惬意。 这般的风情,顿时让还是两只眼,涉世不深的田虎有些招架不住,一张凶悍的脸上竟流露出了一丝羞怒。 田蜜顿时笑得花枝乱颤,胸前的一对丰满上下起伏,更是充满了诱惑,让人恨不得上前抓上一把。 田虎连忙撇过了头,不敢去看。 他虽然长得高大威猛,但毕竟还只是一个未经人事的青年,哪经得起这样的挑逗? 只能说,这个时候的虎子哥脑子里面除了逞勇斗狠之外,什么都没有,就跟个单纯的大小伙子一样。 田蜜见田虎这副模样,心中不禁暗暗好笑。 不过,她并没有继续逗弄田虎,而是转身离去。 直到听不见对方的声音了,田虎方才松了口气,暗自骂道:“这个骚狐狸,也不知道大哥怎么就被她给迷住了,有这时间多练练武功不好吗。” 他摇了摇头,不再去想这些事情,转身向着大哥的房间而去,然后没过几分钟,他便黑着脸出来了。 也不知道大哥怎么回事,竟然叫不起来。让田虎都有些怀疑,是不是被那骚狐狸给榨干了。 回到魁隗堂,田蜜脸上的笑意顿时收敛了起来,坐在那里时不时的敲击着扶手,心里盘算着该怎么做。 田猛的口风比较紧,尽管打听清楚了那五人的来历,可却没能拿到对方的目的。 但尽管如此,仅仅是楚国项氏一族这个身份,就有足够的份量了。联想到眼下秦楚交战,这项氏一族的人过来,显然不会有什么好事。 那么,此事就需要尽快上报罗网了。 可问题是,田蜜心里却还有些小心思——她如今是农家六堂的堂主之一,不再是那个弱小卑微的地字级杀手。农家如果出了什么事,对她也没什么好处。 那么,这件事该怎么处理呢? 田蜜手中的烟杆敲击着桌面,心里充满了犹豫。 就在这时,门外进来了一个弟子:“启禀堂主,神农堂朱仲求见。” “朱仲?”田蜜眼中闪过了一张阴损的脸,道:“让他进来吧。” “诺!” 朱仲是朱家留在大泽山的钉子,负责大泽山与南阳农家学院之间的联络。正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他这个时候过来,恐怕有其他目的。 田蜜思索着,这家伙过来干什么。 没多久,朱仲便进来了,向田蜜抱了抱拳:“田蜜堂主。” 田蜜抽了口烟,道:“贵客临门,真是让我魁隗堂蓬荜生辉啊。” “不敢不敢,在下奉义父之命,有一件事想要请教堂主。”朱仲诚恳的道。 朱家如今是乔松的人,正所谓背靠大树好乘凉,朱仲这个朱家义子自然不会放弃这根大粗腿,跑去和田氏勾结。 所以,如今的朱仲依然是朱家的义子。并且因为朱家前往了南阳建立农家学院,他成了神农堂实际的二号人物,在大泽山的负责人。 田蜜轻啧了一声:“朱仲啊,咱们魁隗堂和神农堂之间一向各干各的,你这突然跑过来,让我有些迷糊啊。” “堂主此言差矣,我们之间的关系,可是紧密的很呐。” “我怎么……” 田蜜的话还没说完呢,便见到朱仲拿出了一面令牌。 田蜜呼吸骤然急促了一些,随即不动声色的道:“呵,昭武君对你们父子还真是看重啊,连这样的东西都给了你们了。” 朱仲淡淡一笑:“堂主过奖了,我也没想到,我们之间的关系竟如此亲密。” 田蜜将抽完的烟袋锅子扣了扣,倒出了里面的残渣:“说吧,找我什么事……” 第195章 传信引得君上忧 有这面令牌压着,田蜜心里顿时有了决定。背靠大树好乘凉,何必为了眼前一点微不足道的利益,而舍弃长远的目标。 田蜜也是罗网培养出来的,心理活动自然不会轻易表现在脸上。 朱仲看不出他的想法,但是也不在意,直接开口道出了来意:“前段时间,神农堂的弟子查到,烈山堂接待了一批人,他们是什么人,来干什么的?” “神农堂消息灵通啊。”田蜜咂了口烟。 这些年,神农堂背靠昭武君,可没少获得支持。 想想当年田光背靠昌平君,一举将农家发展成诸子百家中规模最大的一家,其麾下弟子可达十万之众。而芈启可是远远比不了乔松,所以可想而知神农堂以近乎膨胀一般的速度发展,该会到什么程度了。 朱仲淡然一笑,并不作回答。 田蜜啧了一声,然后将那五人的来历告诉了朱仲:“田猛的口风挺紧,多余的我也还在打听。” 朱仲眼中精光一闪,道:“有劳田蜜堂主了。不过,在下奉劝一句,查到这里就可以了,没有必要继续查了。” “哦?”田蜜思索了一会儿:“既然这样,那就到这里吧。” “多谢,在下告辞!” “等等!” 朱仲疑惑的停下了脚步,转身看向了田蜜:“田蜜堂主,还有何事?” “共工堂的堂主自那件事之后空出多年,始终没有人能胜任。而你在朱家堂主手下效命多年,也算是兢兢业业,所做出的成绩大家伙儿有目共睹。你,对这共工堂堂主的位置,有没有兴趣?” 朱仲有些心动,可看着田蜜这女人,却又按捺住了冲动,回答道:“承蒙堂主看得起,我是愧不敢当啊。这共工堂堂主位高权重,朱仲万万不敢奢望。只想着,能帮义父处理好俗物便是。” 之前不知道也就罢了,如今知道田蜜这女人是罗网的人。而罗网这两个字实在是太烫手了,他朱仲与虎谋皮,恐怕会囫囵个儿的被吃干抹净啊。 田蜜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然后点了点头:“好,那就算我多嘴了。” “哪里,堂主也是为了朱仲好。只是朱仲才能有限,难以承受罢了。”随即,朱仲便告辞离开了。 田蜜再次咂了一口烟袋,眼神中泛起了一抹精光:这朱仲可不是一个简单的家伙,不过不用急,他既然已经动心了,就迟早有上钩的时候。 …… 消息传到乔松这里,顿时让他明白了这背后到底是什么人在帮楚军。 “这可真是……不知死活!”乔松冷着脸将情报丢在了桌上,眼中闪过一丝寒芒。 “魏武!”乔松突然喊道。 “卑职在!”玄翦立时便站了出来,恭敬地看着乔松。 “让下面的人,把这些爪子都给我剁了。”乔松面无表情地下达命令。 “卑职领命!”玄翦立刻应道,转身离去。 而对于农家,信中的朱家则给他带来了一个意外的消息:田蜜想要拉拢朱家的义子朱仲,意图将其推上共工堂堂主的位置。 这个消息让乔松心中一动,也许他可以借此机会推动朱家登上侠魁之位。 然而,他并没有急于做出决定,而是陷入了沉思之中。 他的目光落在桌上的信件上,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文字,每一个字都代表着农家内部错综复杂的关系和斗争。 他知道,现在的农家正处于动荡不安的时期,如果他贸然出手,可能会引发更多的麻烦。 而且,农家作为天下第一大派,其实力不容小觑,他必须要谨慎行事,不能轻易涉足其中。 就在这时,乔松的脑海中忽然想起了保存在咸阳的一块令牌——神农令。 化名金先生的吴旷,并没有按照原本的命运潜入罗网,而是在暗中调查着一些事情。他似乎察觉到了一些有关田光的蛛丝马迹,并决定深入调查,于是他选择改头换面,悄悄潜伏近了星宿阁。 然而,作为一个卧底,往往难以逃脱被揭露的命运。在星宿阁多次严格的审查之后,吴旷还是不可避免的漏出了马脚。然后,他就被魏武好好地款待了一番。这神农令就是从吴旷口中挖出来的。 至于吴旷本人,如果下面流程走的快的话,这会儿应该已经断奶了。 那么,既然神农令已经到手,为何乔松没有立刻将它交给朱家呢? 实际上,乔松正在思考如何处理农家这个庞大的江湖势力。他需要权衡利弊,究竟是要保留农家的完整实力,还是砍掉这棵树上的枝枝蔓蔓,仅仅留下有用的部分。 毕竟,农家太过庞大,拥有十数万训练有素的弟子,如果不能妥善管理,很容易演变成动乱之源。 农家全员都掌握着地泽二十四这个精妙的阵法,所以这十万人可并非仅仅是普通的农民。如果将这些人分散下去,以他们为骨干,可以在短时间内招募更多士兵,组建起一支不下于三四十万人的精锐大军。 这样的力量,足可以动摇大秦统治的根基。 因此,乔松必须小心小心再小心,以确保农家这颗定时炸弹不会炸了。 虽然乔松穿越的时候,剧情还未发展到下一阶段。但联系历史,以及玄机娘娘一贯的风格,这农家的十万弟子,恐怕会成为与历史上陈胜吴广起义联系到一起,从而成为这两人的助力。 正是基于对农家的顾虑和担忧,乔松选择默认农家的分裂和内部斗争。 然而,这次田蜜的挑衅行为让乔松心中产生了一些新的念头:也许可以推选朱家成为侠魁,并对农家进行彻底的改革。 毕竟这十万名强壮的男子回归农田,必将为大秦带来巨大的利益。仅仅从人口增长的角度来看,这种做法也值得乔松费心费力。 虽然这样做意味着对农家的处理方式将变得异常繁杂,但最终的成果却远胜于简单粗暴的屠杀。 心里有了决定,乔松便向朱家发去了消息,让他先答应田蜜的条件。至于这朱仲,这次倒是意外的识时务,值得奖赏。 将信件发出去之后,乔松继续看向了眼前的舆图。如今,李信的大军已经就位,即将和项燕所率领的以腾龙军团为核心的西线驻军碰撞。双方之间的战事究竟会如何,还是让人有些担忧啊。 而中路大军,也越过了秦齐边境,进入了齐国范围。按照目前的行军速度来推算,再有一个月左右,便可以推进目前的齐楚边境,那里驻扎着以影虎军团为核心的边军,人数在十五万左右。 目前,齐国已经在向边境增兵了。 不知道李信能否给项燕足够的压力,使得季布抽调兵力进行支援。 想到这里,乔松不禁露出了一抹笑容。现在的局势虽然还没有到最关键的时候,但至少一切都在朝着自己预想的方向发展。 这一次,三路大军除了东路大军之外,剩下的两路其实没有主次之分。只要有任何一路能够击溃楚军的防线,那这场战局就没有悬念了。 倘若两路大军都处于僵持状态,这个时候韩信所率领的东路大军,就成了决定胜负的那一枚砝码了。 “李信呐……你可千万不要让本君失望啊!”乔松看着舆图上的上蔡,口中发出了一声由衷的感叹…… 第196章 项燕救国暗布局 上蔡…… 相传伏羲氏因蓍草生于此地撰卦于此,遂名本地为蔡。 周定王二十二年,楚灭蔡,蔡齐侯逃至江西,建都曰“望蔡”。古时西为上,上蔡在古吕、州来之西,故称上蔡。 周显王二十三年,魏、韩联合伐楚,战后,上蔡归韩,韩厘王时置上蔡县。 秦王政十七年,秦灭韩,置颍川郡,上蔡县属之。 只是后来,因连年战乱,边境变动,这里成了秦楚之间的必争之地,目前处于楚国治下。 驻扎在上蔡的并非楚国腾龙军团精锐,但也同样属于楚国边军,战斗力还算不错。上蔡守军的将军,乃是桓楚。此人在此时声名不显,可实际上也是一个善战之将,后为项羽手下将领。 而楚军的西线主力,则是驻扎在城父与巨阳之间。 大帐之中,项燕此时默默地站在角落里,看着为首的那位将领指点江山。 “李信……一个没打过多少仗的毛头小子,出身卑贱,简直是目中无人! 手中握有二十万大军,却只派出两路先锋,就敢同时攻取我上蔡和平舆。 他当我们是什么?竟敢如此小觑我们楚军! 这口气,本将军绝对忍不了!” 时任上将军的景昭满脸愤怒的说道。 不得不说,这景昭端得生了一副好皮囊,身高九尺,孔武有力。偏生那一缕长髯,让他又多了几分谋士的气质。 可真接触的多了,项燕便绝望的发现,这只是一个胸无韬略,眼高手低之辈。 真让他领军,恐怕非葬送了这数十万好儿郎不可。 “上将军,李信常年受秦王之命镇守边疆,且于灭赵,灭燕两战之中立下大功。 足以见其人非庸碌之才。 此战,其分别派遣三万大军攻我上蔡,平舆两地。 末将担心,其中恐怕有诈。” 眼看着景昭越说越离谱,甚至已经说到了击败这先头部队之后,长驱直入,攻打函谷关,项燕总算是忍不住站了出来。 他怕再听下去,这帮人已经口气大到要踏破咸阳宫,活捉秦王嬴政了。 景昭正嗨着呢,却突然被人打断,顿时就不爽了。待一看是项燕,他顿时摆起了臭脸。 一个将领见状,狗腿一般的站了出来跳脚大骂:“大胆项燕,竟敢打断上将军讲话!你以为,你还是上柱国大将军嘛!简直是放肆!” 此人乃是景昭亲信,同样出自景氏一族。 项燕一侧的将领们顿时脸色大变,一个个面带杀意的死盯着此人。 这人吓了一跳,下意识的退缩了一步。 可紧跟着,这名景昭的亲信便满脸羞怒的嚷嚷了起来:“看什么看什么!一群卑贱之徒,你们想造反吗!” 这一句话顿时惹了众怒,不少脾气火爆的将领都将手按在了武器上,眼神中闪烁着怒火,他们咬牙切齿,恨不能立刻冲上去剁了这个口出狂言的小人。 项燕见此情景,脸色变得阴沉,心中涌起一股愤怒,但他还是强压下心头的不满,转头看向景昭,声音低沉而坚定:“上将军,帐中议事,旨在博采众长,共同商讨出一个应对目前局势的良策。如今大敌当前,我们应当齐心协力,团结一致,共同抵抗外敌,以保卫国家和人民的安全。” 景昭听了项燕的话,脸上露出一丝不悦之色,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阴翳,随后一脚踹在了自己那个亲信的屁股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那名亲信猝不及防之下,被踹得向前踉跄几步,险些跌倒在地。 “大帐之中,吵吵嚷嚷成何体统!还不向项将军道歉!”景昭瞪大眼睛,对着那名亲信怒吼道。 那名亲信捂着屁股,一脸委屈地看着景昭,眼中满是不甘与怨恨,“上将军,这......” “怎么?本将军现在还命令不了你了是不是? 还是说……”景昭说到这里突然停顿了一下,然后把目光从这名亲信身上移开,环绕着周围扫视了一圈后,又重新落回了他的身上:“尔欲违逆王诏,以下犯上不成!” 景昭这阴阳怪气的声音,落在在场的每一个人耳中,却仿佛变成了另一种意思。 他们心里很清楚,这位上将军分明就是在指桑骂槐啊! 表面上看似在训斥这名亲信,实际上却是在警告他们这些将领们,让他们别忘记现在谁才是真正的主事之人。 “卑职不敢。”那名亲信被吓了一大跳,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额头也冒出了一层冷汗。 他哪里敢违背景昭的意思,连忙转身面向项燕,恭敬地行礼致歉。 项燕看着这名亲信的表现,心中不禁一阵无奈和愤怒。 他明白,景昭这是在故意做给自己看,通过这种方式来警告自己不要忘了身份。 项燕暗自咬了咬牙,握紧了拳头,但脸上却露出了一副恭顺的表情,连连说道不敢。 不行,得尽快加快速度了。季布那边到底怎么回事,到现在还没有回信,难道我看错他了吗? …… 齐楚边境,年轻的季布刚刚接掌影虎军团不到一年,尚是靠军中父亲留下的几个老将方才能掌握这支精锐。 这就是楚国中的怪相,氏族政治之下,他们把控着朝野上下的重要职位和资源,底层人根本没有出头之日。 季布,便是这样。尽管他此时还年轻,却依旧可以依靠着父亲临死前季氏和其他氏族的利益交换,让季布继续掌握这支楚国精锐。 影虎军团大营之中,季布一脸愁绪的坐在那里,眼神不住的出神,似乎心思根本没在战场之上。 “将军,齐国已经第二次增兵了,此次又往边境增加了三万,算上之前的,已经有足足十二万大军了。 我们担心,再这样下去,他们很可能朝我们驻守的防线发起进攻。 此事,要不要上报大王,向大王求援呢?” 一个年老一些的将领询问道。 季布没有回答,依旧有些心不在焉。 “将军……将军?” 部下接连数次提醒,总算是让季布回了回神。 他沉默了一会儿,没有回答部下的问题,而是询问道:“我们之前向寿春提出都二十万石粮草,到了多少?” “这……根据运粮官记录,应当是到了八万石。” “这么少吗?” 面前的将军苦笑一声:“将军,这已经不少了。 往常我等要粮,能到十之二三都不错了。缺了的份额,大多是我等自筹。” “可是,我怎么听说,大王此次实际上足额下拨了粮草呢?” “大王说大王的,底下人该怎么做,还是怎么做。 三族可不会白白给我们粮食,我等早就习惯了。 无非每次上报的时候,将数额翻上几番就是了。” 季布恼火的拍了一下案桌:“可恶,可恨! 国难当头,竟还有这等硕鼠。” “将军!” 季布眼神一寒,心里有了决定:项将军说得对,若是不想办法,楚国迟早要亡。 想到这里,季布三两句应付了部下,随即便取出了一张帛书,给项燕写了一封回信。 然后,季布将父亲给自己留下来的那几位老将中最可信的几人叫了过来,这些都是自己的同族,用他们不会有信息泄露的风险。 同时接到项燕书信的,还有好几位将领,以及一些氏族之人。他们全都是之前和项氏一族交好,却被波及,而受到了一些排挤的人。 于是乎,一场阴谋悄无声息的开始酝酿…… 第197章 秦军兵临上蔡城 上蔡,上将军景昭在此处驻扎两万余人,连上蔡本地发动的军卒,足有三万之数。 而驻守上蔡的将领,乃是楚国名将桓楚。此人曾在幽王时期任职门尹一职,也就是相当于秦之郎中令,只是在后来随着负刍上位,桓楚被调离寿春,负责镇守秦楚边境军事重镇上蔡。 此人后来在楚国灭亡之后,一直在四处躲避,直到项羽起事,方才成为了项羽麾下将领之一。 因此,桓楚的能力是有的。 当得知秦军来袭,桓楚便命部下以上蔡为基础,在城外布置了层层防线,并且在上蔡之外,布下了犄角阵型。 李信立于高耸的云车之上,通过千里镜观察着上蔡城周围的环境。 “那是什么?” “似乎是一种可以望远的东西!” “不好,秦军可能已经发现我们了!” “可恶,秦军怎么会有如此利器!” 楚军的一些士卒看到秦军阵中有一个奇怪的东西,他们不知道那是什么,但直觉告诉他们,那不是什么好东西。 李信看着手中的千里镜,嘴角微微上扬:“有此物在手,我等如虎添翼啊!” 这一招,之前攻打赵国井陉关的时候,王翦用过。王翦凭借此物,将整个井陉关内的地形地貌看得一清二楚。 现在,李信也准备用这个方法来攻打上蔡。他相信,只要掌握了上蔡周围的地形,就一定能找到破敌之道。 所以,李信也命人打造了云车,立于其上,将这上蔡一览无余。 站在高处眺望远方,上蔡的全貌尽收眼底。这座城市位于淮水上游,地理位置优越,是一个重要的交通枢纽。 从地图上看,上蔡东接陈城,北衔召陵,南屏淮水,地势险要,进可攻退可守。无论是从军事还是经济角度来看,它都具有极高的战略价值。 再看上蔡的地形,整座城池呈长方形,南北略长,东西稍短,城墙高三丈有余,最宽处近十丈,城门最宽处有八十步以上。 城池共有九座城门,其中南面三座,东西北各两座,每座城门都设有瓮城和门卫房,城门外还有一条宽阔的护城河环绕。 此外,上蔡周围汝水迂回,岗岭起伏,这种独特的地理环境使得它成为一座天然的堡垒,易守难攻。 然而,真正令人惊讶的并非这些,而是上蔡城外的护城壕。这条护城壕宽得惊人,仿佛一道天堑横亘在上蔡与外界之间。如此宽阔的护城壕不仅可以有效地抵御敌军的进攻,还能让攻城的军队望而生畏。 看到这一幕,秦军将领们无不为之咋舌,这护城壕明显是刚挖的,里面还可以看到许多陷坑,里面想必有不少能致人于死敌的利器。 “啧,这桓楚的确有些本事。瞧瞧这沟壕挖的,得有五六十步宽了吧。” “他这是知晓我大秦有机关之利,所以提前做了准备。” “桓楚毕竟是楚国名将,若是连这份机变都没有,那也未免有些名不副实了。” “眼下重要者,乃是桓楚在城外西北和西南两个方向设置的驻军。不将这两个钉子拔除,攻城便无从谈起。” 云车之上,几个秦军将领你一言我一语的聊起了上蔡周围的情况。 李信则是沉默不语,看着这上蔡外的两座军营。也是楚军精心布置的,属于木石混合的硬寨,厚重的寨墙显示着这营寨强大的防御力。 “将军,我们何时攻打上蔡?”一名身材魁梧的将领问道。 李信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大军一应器械到齐了吗?” 那名将领点了点头,又接着问:“将军,如今大军的一应器械是否已经全部到齐了呢?” “已经尽数到齐了。” 李信心里便有了决定:“先让士兵们休息一天,养精蓄锐。明天再发动攻城战。” 将领们虽然有些心急,但还是听从了李信的命令,大声应道:“唯!” 随后,李信收起了千里镜,目光投向远处的上蔡城。他嘴角微微上扬,眼中闪过一丝轻蔑。对于上蔡的防守,他并未放在心上。毕竟,秦军纵横天下,经历过无数次激烈的战斗,对于各种防御手段早已司空见惯。 尽管桓楚在上蔡的防守方面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但与秦军曾经攻克的各国要塞相比,也只是差强人意罢了。 而眼前这座小小的城池想要阻挡住大秦前进的步伐,简直就是痴人说梦。李信用行动向敌人证明,他们的想法有多么天真可笑。 此时,他身旁的其他将领们脸上同样洋溢着自信和轻松的笑容。 在云车之上,依旧保持着轻松的氛围,仿佛前方严阵以待的城池不过是沙滩上的脆弱堡垒,只需要轻轻一脚,就能将其彻底摧毁。 …… 上蔡城内,一片死寂。 秦军尚未抵达时,城内已弥漫着凝重的氛围。现在秦军出现,上蔡城更是紧张到了极致,连巡逻的士兵都变得神经兮兮,稍有风吹草动,他们便会对路过的人严加斥责。 这种紧张的气氛让上蔡城仿佛变成了一个即将爆炸的火药桶。 大街上,行人寥寥无几,那些有能力搬走的人早已离开,剩下的只能匆匆忙忙地赶路回家,然后紧闭家门,不敢轻易露头。 然而,此刻的上蔡守将桓楚却是满脸阴沉,跪在他面前的是一名军中的传令兵。 桓楚心中充满了愤怒和无奈,不久前,他曾向上将军景昭请求支援,但结果却让人大失所望。不仅援军数量大打折扣,而且景昭还下达了死命令,要求他必须死守上蔡城,言辞间更是过分,说什么决不能丢了楚军的威名,影响大军士气。 桓楚真的很想破口大骂,这上蔡只是一座小城,根本不具备死守的条件。 “将军,我等现在该如何?以我们三万兵力,没有援军的情况下,面对秦军的五万先锋,很难坚持得住啊。”副将满脸担忧的询问道。 “还能怎么办,军令如山,你还能抗命不成!” “将军,难道我们就这样坐以待毙吗?” “那你有什么好办法?” “这……”副将顿时语塞,求援也求援了,死守的命令也下来了,难不成还能去和秦军讲和去吗? 再说了,就算要讲和,他们俩和对面的秦军主将也身份不对等啊,人家才不会搭理他们呢。 桓楚冷哼一声,阴沉着脸下达了命令:“传令下去,全军戒备,准备和秦军拼了! 老子就不信了,秦人还真是铁打的不成!” 可很快,他就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有多天真了。 当两军的实力差距大到看不见的时候,这种硬拼的想法将会造成怎样令人绝望的后果。 …… 次日一早,秦军进攻的鼓声震荡天地,仿佛雷鸣一般的轰鸣,使得天地都为之震颤。 “风! 风! 大风!” 李信将五万先锋分成了十支队伍,每支五千人,打算每次上三支,其中两支用于攻打城外的营寨,剩下的那一支保护器械营,以此来破坏楚军布下的各种障碍,为大军攻城铺平道路。 伴随着秦军的震耳欲聋的呼喊,大军宛如一座移动的大山,朝着上蔡覆压而来。 这一刻,上蔡城颤抖了…… 第198章 摧枯拉朽的战斗 嘟~~~ 突然,一阵急促的号角声打破了宁静的空气,回荡在整个战场上空,震耳欲聋。紧接着,前方的秦军如潮水般汹涌而来,但令人意外的是,他们在距离两座营寨尚有一定距离时便戛然而止。就在这时,无数密集的箭矢从秦军阵中腾空而起,如同一片乌云般迅速遮蔽了天空。 这支由弩机发射出的箭雨形成了一股强大的力量,如狂风骤雨般向营寨袭来。 恐怖的箭雨以惊人的速度和密度,瞬间压制住了营寨上方的楚军,迫使他们不得不放弃防御工事,纷纷冲入临时搭建的庇护所内躲避。 有那不信邪的楚军扛着蒙皮的大盾,还想借此为同伴撑起一片净土。 可没过多久,便被密集的箭矢震的手腕生疼,根本就坚持不下去。一个不慎,便被万箭穿心。 笃笃的箭矢贯穿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密密麻麻的箭矢如同雨点般落在营寨的木墙上,将其扎得千疮百孔,仿佛变成了一只巨大的刺猬。 然而,这仅仅只是个开始。随着第二波号角声的响起,四头庞大的机关兽从秦军阵营中缓缓驶出。它们发出低沉的轰鸣声,震撼着大地,让人不禁心生畏惧。 这些机关兽与人们熟知的公输家破土三郎大相径庭,每一头都独具特色。其中一头形如野猪,长着两颗锋利无比的獠牙,浑身散发出凶悍的气息——山海异兽?当康。 其他三头同样来历非凡,分别是蚣蝮,驳,猼訑。 这四头机关兽皆源自虞渊之下,乃是公输家和墨家利用古老的碎片重新组装而成,并经过精心改良后的产物。它们各自具有独特的能力和特点,使得秦军的战斗力得到了极大提升。 和破土三郎不同,这四头机关兽的形态设计巧妙,让它们能够轻松地越过楚军设置的各种障碍物。 借助着秦军箭矢的压制,四头机关兽以势不可挡的冲锋姿态,直接在楚军的障碍中趟出了一条宽阔的道路。它们如同四座钢铁洪流一般,轰然撞在了那两座营寨上。 轰隆...... 伴随着惊天动地的撞击声,数十吨重的钢铁巨兽以每小时六十公里的速度猛力撞上去,即使是坚固无比、以岩石为基、巨木为墙的营寨,也无法抵挡如此巨大的冲击力,瞬间被撞出了一个巨大的窟窿。 无数碎木与乱石四下飞溅,躲在里面的楚军士兵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就被这些飞射而来的物体击中,轻则头破血流,重则当场惨死。 而那些侥幸没有被击中的楚军士兵,则惊恐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他们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仿佛看到了世界末日降临一般。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会有如此恐怖的威力? 原本坚不可摧的防御工事在一瞬间变得支离破碎,如同纸糊的一样。 许多躲藏在庇护所中的楚军连一点儿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然后又就被摔得七荤八素的,等他们抬起头来,却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地上,四周都是和自己相同遭遇的同伴,还有大大小小的碎石木块。 吼…… 紧跟着,伴随着一阵阵排气一般的巨响。 楚军方才注意到,那沐浴在阳光下,浑身散发着金属般冰冷的狰狞怪兽。 这一刻,楚军将士们崩溃了。 他们从未见过如此可怕的武器,心中充满了恐惧和绝望。 他们开始四处逃窜,试图逃离这个可怕的战场。 但他们的努力都是徒劳的,因为营寨已经出现了缺口,秦军的骑兵已经开始了冲锋。 李信适时的传令,命后续大军跟进,拔掉城外的两座营寨。 隆隆的马蹄声,宛如一首死亡之曲,将给这些楚军带来末日。 相反,秦军将士们短暂的沉寂之后,更加的疯狂了。 他们挥舞着手中的兵器,口中发出兴奋的呐喊声,冲向了惊慌失措的楚军。 一场血腥的屠杀就此展开,秦军的钢铁巨兽不断地冲击着楚军的防线,将一个个楚军士兵碾成肉酱。 战场上到处都是鲜血和尸体,惨不忍睹。 楚军士兵们的惨叫声此起彼伏,让整个战场陷入一片混乱之中。 秦军将士们口中高呼着风,大风,声音响彻云霄,宛如秋风扫落叶一般,迅速地席卷了这两座营寨。他们的气势磅礴,不可阻挡,如同汹涌澎湃的洪流,将营寨中的楚军彻底击溃。 士气崩溃的楚军惊恐万分,狼狈不堪地逃离了大寨,犹如一群受惊的羊群。他们面色苍白,眼神充满恐惧和绝望,甚至连武器都顾不上拿,只想尽快逃离这个可怕的战场。他们的步伐凌乱而匆忙,仿佛深恨自己的爹娘没有给自己多生几条腿,以更快地逃脱这场噩梦般的战斗。 李信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良机,他立刻下令大军趁势追击,紧紧跟随在这些溃逃的楚军身后。这些溃散的楚军成为了秦军突破上蔡城防线的最佳工具,他们一路奔跑,踩踏着城外布置的各种陷阱,使得秦军得以顺利通过,减少了许多伤亡。 此时,战场上的喊杀声震耳欲聋,响彻整个上蔡城的上空。黑色的秦军士兵如潮水般追赶着银色盔甲的楚军,形成了一幅壮观的画面。他们像是驱赶着一群惊慌失措的鸭子,无情地追逐着敌人,不给他们丝毫喘息的机会。 在这样的背景下,上蔡城之外一边倒的战斗给城墙上方的楚军士气造成了极大的打击。 许多楚军握着手里的武器不住的颤抖,他们真的能战胜那样的怪物吗? …… 就在两军激战之际,上蔡城的城墙上,两道身影隐藏在箭楼的角落里,默默的注视着下方一边倒的战场。 这两人一人身材魁梧,白发冷眸,手中拄着一把造型怪异的长剑;一人身姿婀娜,手腕上盘踞着一条通体赤红的小蛇——正是流沙的卫庄和赤练。 “这些秦军真是越来越可怕了,谁能想到,仅仅是一个照面,楚军城外的两座营寨竟然就崩溃了。”赤练满脸震惊的看着下面的战场:“照这样下去,谁还能拦得住他们?” 当初若是秦军攻韩的时候,有今日表现的实力,恐怕他们韩国会败亡的更快吧。 卫庄没有开口,而是死死的盯着那四头机关兽,脸上的表情无比凝重:这不是公输家的霸道机关术,墨家更不会有这种东西。 看来,两年前昭武君赢乔松亲赴蜀地,便是为了这些东西了。 “我们走吧,上蔡城,坚持不了几日了。”卫庄提起了鲨齿,转身走出了隐身的角落。 “不继续看下去了吗?” “已经注定了结果的战争,没有任何意义。” “这倒是……”赤练跟了上去,冷笑着说道:“上蔡城中的楚军士气已经濒临崩溃,这样的楚军连消耗一下秦军都做不到。” 这般摧枯拉朽的战斗,谁能想到竟然会是在一场攻城战之中呢? 便在这时,一连串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再次让两人停下了脚步。 回头望去,只见其中一头机关兽冲到了城墙前不到七百米的距离,紧跟着,其背部裂开一道口子,露出了三支箭矢。 箭矢接连射出,陆续钉在了城墙之上,紧跟着便炸了开来。 爆炸的威力使得城墙的墙皮都脱落了一层。 卫庄眼神骤然一缩:这就是秦军的火雷吗?威力果然恐怖。如此一来,这上蔡怕是坚持到太阳下山都难…… 第199章 景昭无知入腾龙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天空中的太阳逐渐西斜,眼看就要落山了。就在这时,上蔡的城墙仿佛已经无法承受压力,像一位行将就木的老者发出临终前的哀鸣,轰然倒塌!长达十几米的城墙瞬间坍塌,露出了一条通向城内的道路。 看到这一幕,秦军士兵们如同一股汹涌的潮水,纷纷涌进了这座被熊熊烈焰吞噬的城市。与此同时,在距离这里数百里远的地方,经过蒙武军队一轮接一轮的猛烈攻击,平舆也最终沦陷。然而,令人意外的是,两处秦军都心照不宣地选择了围三缺一的战术,并没有将楚军逼入绝境,而是给他们留下了一条生路。这样一来,部分楚军得以侥幸逃脱。 当两座城池相继沦陷的消息传到腾龙军团的营地时,项燕的脸上依然保持着平静,丝毫看不出有任何沮丧或焦虑的情绪。紧接着,他下达了新的命令:让前方的各个关卡继续坚守,阻挡秦军的进攻。尽管秦军来势汹汹,但腾龙军团始终按兵不动。 就这样,双方陷入了一场漫长的僵持战。半个月过去了,李信率领的两支大军一路势如破竹,连续攻破了楚国的七座城池,并成功在上蔡会师。 就在这时,乔松率领着中路大军来到了齐楚边境,并毫不犹豫地向楚国发动了攻击。仅仅三天时间,他们就连克楚国四座城池,展现出了无与伦比的凶悍气势。面对如此强大的对手,原本驻扎在这里的影虎军团也只能选择暂时退让。 然而,这样一帆风顺的进攻却令乔松心生疑虑:楚军的抵抗力度远不如预期般顽强。不仅如此,从与楚军交战时对方的表现来看,军队调度并不顺畅,甚至显得有些生硬。仿佛,楚军内部出现了一些指挥上的问题。 这一发现让乔松的心头笼罩上一层浓厚的迷雾,他立刻下达命令,要求密谍加强对楚国的侦查工作,特别是要深入了解楚军中的具体情况。 …… 楚军的接连受挫让楚王勃然大怒,满腔的怒火全都发到了上将军景昭头上,将他叫来寿春便是劈头盖脸的一顿骂。 从楚王宫出来,景昭心头的怒火便再也抑制不住了,战争失利根本就不是他的问题,反而是项燕那个狗东西,他数次催促项燕的腾龙军团加入战场,却始终被其以各种理由推脱。现在,他景昭被王上劈头盖脸的一顿骂,项燕那狗东西也绝落不了好。 砰…… 景昭愤怒的险些将手中的笏板折断,黑着脸向等候在那里的家仆呵斥道:“看什么看,还不备马!” “家主,我们这是回家还是回军营?” “回什么回,哪儿都不回了!”景昭直接翻身上马,连朝服都没有换,便阴沉着脸向家仆道:“带上家将,现在就出发,老子要扒了项燕的皮!” “驾!” 话音未落,景昭便在家仆愕然的眼神中策马奔出。 家仆不敢怠慢,车都顾不上了,连忙追了上去。 …… “嗡——” 大雨倾盆而下,豆大的雨滴砸落在地面上溅起无数水花,天地间一片朦胧。远处的高山、森林也被雾气所笼罩,只有那隐隐约约的轮廓才能证明它们的存在。天空中乌云密布,沉甸甸地压在头顶上方,仿佛随时都会塌落下来。 此刻的空气异常沉闷,雨水和泥土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奇怪的味道,让人感到压抑无比。而在这片泥泞的土地上,一座由营帐组成的庞大营地正静静地矗立着。这里就是龙腾军的驻地,一个充满杀伐之气的地方。 在这样恶劣的天气里,整个营地显得格外安静。士兵们躲在营帐内,或是休息或是准备接下来的战斗任务;军官们则聚集在中军帐中商讨军情,偶尔有巡逻队穿梭其间,但也不敢发出太大声响以免打扰到其他人。 然而,这种寂静很快就被打破了。只见大营门口的了望塔上,一名负责警戒的哨兵突然站了起来,他的目光紧紧锁定在远处的雨幕中,手中的铜锣更是被他敲得震天响。 听到警报声,其他哨兵纷纷从帐篷中冲出来,手中紧握着弓箭和长枪,警惕地注视着远方。他们知道,在这个时候任何风吹草动都可能意味着敌人的来袭。 雨幕中,一行人身穿蓑衣头戴斗笠,骑着马快速向营地奔来。由于蓑衣和斗笠遮住了他们的面容,所以无法看清他们究竟是谁。但是从他们的身形和动作来看,应该都是训练有素的战士。 为首那人来得极快,似乎对前方的大营毫不畏惧,甚至可以说是视若无睹。他一马当先,身后跟着十几名同样装扮的骑手。他们的速度非常快,转眼间已经来到了距离大营不足百米的地方。 看到这群不速之客如此嚣张,营寨上的弓箭手们自然不会坐以待毙。他们立刻张弓搭箭,瞄准了来人。随着一声令下,十几支箭矢如同闪电般射向雨中的那群人,瞬间穿透了雨幕,深深地扎进了他们前方的泥地里。 突如其来的攻击让为首那人吓了一大跳,他急忙拉住缰绳想要停下战马。然而由于雨天路滑加上他本身的惯性,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倾倒,最终重重地摔倒在地,溅起了一大片泥浆。原本干净整洁的蓑衣和斗笠也变得肮脏不堪,整个人看上去十分狼狈。 后面跟着的亲兵连忙狗腿的把自家将军拉了起来,跑去表明身份。 景昭那叫一个气啊,本来就看项燕不顺眼,这会儿又闹出这么一个幺蛾子,他这个上将军的脸可算是丢尽了。 暴怒之下,景昭也不管场合,直接对着门口的卫兵就抡起了鞭子,抽打在了对方身上。 “啪啪……” 马鞭抽的那士兵身子一颤,若非是身上的铠甲,怕是当场就要惨叫起来。可是,这士兵也不敢抵抗,只好低下了头,眼神中的仇恨都快要溢出来了。 就在景昭发疯的时候,大帐之中,项燕却是背对着门口的方向,脸上满是怅然之色。 在他身后,项伯和项燕的亲军跪在那里,每人手中都拄着一把出鞘的长剑。 这些人满脸的肃杀之气,一言不发,但身上散发的冷意却让人不寒而栗。 良久,项燕开口道:“去准备吧。” “喏!” 众人低喝一声,起身干脆利索的退出了大帐。 他们动作迅速,很快便消失不见,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 整个大帐里只剩下项燕一个人,静静地站在原地,背负着双手,目光深邃地望着远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外面的喧闹声逐渐平息下来,大帐内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气氛。 项燕深吸一口气,缓缓闭上双眼,似乎在平复内心的波澜。 他知道,接下来将会有一场艰苦的战斗等待着他,而他必须全力以赴,带领楚国走向胜利。 大帐四周,站岗的亲兵迅速的撤退,项伯带着项氏子弟替换了他们。因为斗笠蓑衣的缘故,看不出和之前有什么差别。 …… 大营门口,项燕带着几个人快步而来,连蓑衣都没有穿。 在亲兵的提醒下,景昭总算是压下了心中的火气,转身满脸怒意的看向了项燕…… 第200章 景昭帐中斥项燕 “上将军啊!”离还有几步,项燕便加快了速度,脸上满是急切的表情,声音里也带着焦急和关切,“这么大的雨,您怎么能站在营门呢?快进来避避雨吧!” 听到这话,景昭微微皱起眉头,似乎有些不满。然而,还没等他回应,项燕已经快步走到他面前,脸上的表情愈发急切。 “上将军啊,您可是我们楚国的支柱,怎能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快快进来吧,别让雨水打湿了您的衣衫。” 就在这时,只听“啪”的一声脆响,景昭手中的马鞭突然抽打在项燕的身上。 飞舞的鞭梢宛如锋利的刀子,无情地划过项燕的脸颊,顿时在他脸上留下一道深深的血痕。鲜血顺着伤口流淌而下,与雨水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片猩红的血水。 这一鞭子下去,仿佛整个世界都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幕。 下一刻,项燕身后的亲兵们脸色大变,纷纷拔出武器,眼中闪烁着愤怒的光芒。而景昭身边的亲兵也毫不示弱,同样迅速抽出长剑,紧紧握在手中,气氛剑拔弩张。 面对那些指向自己的明晃晃的长剑,景昭心头的怒火仿佛被那瓢泼大雨剿灭了一般,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行为有些过激。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内心的情绪,但心中仍然充满了愤怒。 他盯着项燕,目光锐利如刀,项燕的这些士兵的眼神让他感到十分刺眼。他们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种冰冷的杀意,让他觉得这些人并没有将他放在眼里。这种感觉让他心生不快,甚至有些恼怒。 眼看着双方之间的气氛越来越紧张,随时可能爆发一场冲突。 项燕连忙抹去脸上的血迹,深吸一口气,努力压制住内心的怒火。他明白,如果不能及时化解这场危机,局面将会失控。于是,他决定主动退让,缓解当前的紧张局势。 于是,项燕僵硬的扯出了一个笑容,拱手行礼道:“不知上将军驾临,末将有失远迎,招待不周,望将军恕罪。” “项燕!”见到项燕服软,景昭仿佛瞬间有了底气,他挺直了腰板,声音洪亮,带着浓浓的愤怒,当着这些士兵的面便是破口大骂:“你想干什么,本将军让腾龙军团加入战场,你缘何在此迟迟不做行动!莫非,你是想抗命吗!” 项燕连忙单膝跪地,拱手说道:“将军息怒,将军误会了,末将的确有难言之隐。不如这样,将军且随末将入帐,换身干爽的衣物,末将再和将军解释?” 景昭冷哼一声,心中虽仍有不满,但也不好继续发作,毕竟现在还身处楚国军营之中,项燕又是楚国大将,多少还是要给些面子的。于是他点了点头,应道:“好,本将军就听听你有什么难言之隐。不过,你最好能给本将军一个合理的解释,否则,休怪本将军不讲情面!” “是是是,末将明白。”项燕赶忙起身,一脸谄媚地说道。 “前头带路!”景昭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将军请!”项燕闪过身子,主动在前面带起了路。 一行人穿过这偌大的营帐,直奔大帐。 入了大帐,项燕喊来亲兵,让给景昭重新找来一件衣物,然后在帐中点燃了火盆,令亲兵将景昭换下来的衣物烤干。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项燕这殷勤的态度,也让景昭心里的怒火削减了大半,甚至有些觉得自己刚才这一鞭子有些对不起人家。 坐下来喝了口热茶,景昭便想起了自己的来意:“行了,衣服也换了,茶也喝了。项燕,你是不是该给本将军一个解释,为什么腾龙军团始终没有行动!” “将军还请随我来!” 轰隆…… 雷霆的轰鸣声震耳欲聋,仿佛要将整个天地撕裂开来。 一道微弱的微风不知从何处渗透进来,吹拂着帐篷内的蜡烛,使得烛火不断跳跃闪烁,将项燕那苍老的面容映照得一半明亮,一半阴暗。再加上他脸上那道触目惊心的血痕,更透露出一种与平日里的威严截然不同的阴森恐怖气息。 景昭下意识地挪动了一下身体,但很快便压制住内心的不安和不适感,站起身来,紧紧跟随着项燕走到舆图前。 “将军,请您仔细看这幅地图。这里展示的便是我们楚军目前的防线布局。我们以上蔡、平舆、陈地、阳夏等城池作为第一道防线; 而以寝地、漾陵、新脉、苦县等地构成了第二道防线。 然而,由于这些防线过长,导致我楚军的兵力分布较为分散,因此无论哪一处单独拎出来,都难以与秦军抗衡。” 景昭有些烦躁地挥挥手,语气带着几分不满:“本将军今日来你这里,可不是要听你说这些丧气话!秦人虽然勇猛,但难道我楚人就是软柿子不成?” 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倔强和不服气,仿佛对这种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言论十分反感。 然而,对方却不紧不慢地继续说道:“将军,说到勇猛,我楚人的确毫不逊色于秦人。 但是,若要论及武器装备,秦人全部配备了精良的铁器,我楚人远远不及。以战场上长矛兵为例,我楚人往往需要三换一甚至是四换一才能击杀一个秦军士卒; 而论及粮草,秦人更是占据了天下大半的资源,像南阳、三川等地,皆是物产丰富之所,数不胜数,我楚国疆域虽广,可却大多是毒虫猛兽之地,难以和秦国相比; 此外,秦人还有霹雳车、机关兽、火油、火雷以及飞行机关等先进武器的加持。一般的城池,在他们强大的攻势面前简直不堪一击。 我们的上蔡和平舆两地虽有重兵把守,却在秦人猛烈的进攻下仅仅坚持不到一天便失守了,这足以说明问题所在啊。” 听到这番话,景昭不禁皱起了眉头,心中暗自琢磨着其中的深意。 “你到底想说什么?”景昭一脸狐疑地盯着对方,眼中闪烁着疑惑与警惕。 项燕深吸一口气,脸上闪过一丝痛苦和不甘,随后缓缓说道:“末将认为,我楚国的防线过于冗长,导致兵力分散,难以与兵力高度集中的秦军抗衡。 而且,我们如今的战略存在问题,一味坚守城池,无疑是自寻死路。”他顿了一下,继续道:“腾龙军团虽然精锐,可也是肉体凡胎,真要填到一座座城池里去死守,无异于自取灭亡。” 景昭的面色有些不善了:“身为楚国的勇士,没办法保家卫国,以至疆土沦丧,本就罪无可恕。项燕,你今日这话,是在给自己找理由开脱吗?” 项燕脸色大变,他没想到景昭会如此不留情面地斥责他,但他仍然保持着镇定和冷静,急忙拱手说道:“末将不敢。只是,恳请上将军,能够耐心听末将讲完自己的策略。” 然而,景昭却并没有给项燕机会解释,他彻底被激怒了,指着项燕的鼻子骂道:“策略,策略!你有个屁的策略!这个时候,你讲什么策略!当初议事的时候,你嘴巴被妇人缝上了吗!” 景昭接着骂道:“这个时候,大战正酣。你身为一军主将,丝毫不顾王上诏命,不遵将令,给本将军讲起了策略?! 项燕,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你还是昔日的上柱国,上将军吗!你也不想想,你个老东西,你配吗!” 轰隆隆…… 帐外的雷鸣再次响起…… 项燕咬了咬牙,苍老的双眸中散发出了一阵冷光。 一阵冷风吹来,骤然掀起了大帐的帘子,冰冷的风让只穿了一件单衣的景昭突然打了个哆嗦…… 第201章 狂景昭自食恶果 一句你配吗,犹如一把火点燃了项燕心中压抑许久的愤怒与不甘。他的双眼充满了无法遏制的杀意,但他还是努力控制住了情绪,尝试向景昭解释他的战略计划。 目前楚军防线过长,大量兵力被分散在无足轻重的城池,而秦军本身就比楚军强大。如今要想战胜秦国,唯一的办法就是舍弃部分城池,集中兵力,充分利用地形优势,寻找战机。这或许还有一线生机。然而,景昭却毫不留情地驳斥道:“简直是胡说八道!无缘无故放弃国土,本将军该如何向令尹大人和大王交代?” 项燕看着景昭的脸色,不禁陷入沉默。他并不是害怕景昭所说的后果,而是对景昭的态度感到失望。在这个关键时刻,这位上将军所关心的仍然只是如何向上级交代,而不是真正考虑如何应对敌人。这种狭隘的思维方式让项燕感到无奈和悲哀。 想到这里,项燕那一直犹豫不决的心,终于做出了决定。于是,他慢慢挺直了弯曲的腰板,脸上又浮现出一副从容不迫的神情。此时,一股强大的自信又回到了他的身上。然而,这样的变化让景昭心中一惊,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几步。他觉得眼前的项燕变得异常可怕,好像要有什么糟糕的事情发生了。 项燕深深吸了口气,完全不理会景昭的存在,慢慢地向营帐中的帅位走去,然后坐了下来。 “项燕,你到底想干什么?”景昭焦急地问道,心里的恐惧愈发强烈。 项燕没有回答,只是拿起桌上的瓷碗,喝了一口,然后松开手。 酒碗开始坠落...... 啪啦一声,酒盏碎成了无数片,里面没喝完的酒水洒在地上,散发出一阵诱人的酒香弥漫在整个帐篷里。 可是,景昭却丝毫没有沉醉于酒香的意思,反而那股心惊肉跳的感觉更加强烈,犹如芒刺在背般令他坐立难安。 景昭眼神慌乱地看着项燕,声音略微颤抖地质问:“项燕,你到底要干什么!” “啊!” “杀了他们!” “你们是什么人!” 然而,不等项燕回答,帐外突然传来一阵喊杀之声,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令景昭脸色惨白,如坠冰窖。 帐外,随着那一声酒盏的破碎声响起,大帐之外那些原本站在那里的卫兵,突然掀开身上的蓑衣,露出藏在下面的强弩。他们动作迅速而果断,拿起强弩对着那些毫无防备的景昭亲兵便是一阵猛射。 刹那间,箭雨如梭,这些亲兵们纷纷惨叫着倒地,鲜血顺着雨水流下,染红了眼前的地面。 与此同时,一直在大帐后面藏匿的项伯听到外面的动静后,立刻带领着手下冲进了帐内。他们手持锋利的长剑,气势汹汹地将景昭等人团团围住。 面对眼前的剑拔弩张和项伯等人凶狠的目光,景昭心中一片惶恐,声音中带着明显的颤音:“项燕,你放肆!你想干什么?你想造反吗!” 景昭即便再傻也明白了,这一行他根本就是自投罗网啊。 然而此时,项燕却无意再和这个废物多说什么话了,开弓没有回头箭,他只是淡淡的挥了挥手:“拿下!” 本来,项燕还想着要如何费尽口舌地说服景昭,好让他能接受自己的建议。毕竟,他觉得只要这个上将军能够深明大义,使得楚军上下齐心协力,还是可以破敌制胜的。 然而,景昭这个蠢货却是个十足的鼠目寸光之辈,只知道顾及眼前的蝇头小利,一门心思地琢磨着怎样才能跟大王交差,却完全忽略了前方可能存在的巨大风险。既然如此,项燕也只好狠下心来,将他拿下再说。 事已至此,只能怪景昭自己不争气,给他机会他都不中用。 “项燕!”景昭惊恐万分,大喊一声后,转身便想要冲出去。 可就在这时,项伯眼疾手快,抄起剑柄就往他后脑勺狠狠地砸去。随后,两名亲兵迅速上前,将景昭的双手反剪过来,用力推向了帐外。 出了营帐,满地的鲜血和横七竖八倒在血泊里的亲卫们,令景昭瞬间明白了自己如今的处境。他心中充满了绝望与无助,但同时又愤怒到了极点,项燕这个老匹夫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做出这种大逆不道之事! …… 时间不长,营帐外的激战就已经落下帷幕。来自项氏一族的亲兵动作迅速地将尸体搬走,并收拾起那些散落在地上的武器。随着倾盆大雨的洗礼,所有的痕迹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营帐里,项燕独自坐在那里,满脸都是黯然的表情。毕竟,他现在迈出的每一步都让他深陷无底深渊。就在这时,项伯兴高采烈地闯进了大帐:“叔父,叔父!” 项燕缓缓抬起头,看着项伯捧着一个盒子冲了进来,不禁愣住了:“找到了?” “正如叔父预料的那样,这东西确实被景昭那个蠢货随身携带着。”项燕无奈地叹息一声,伸手接过盒子,轻轻打开盖子,里面竟然是一块晶莹剔透、宛如琥珀一般的虎符。 这是一枚完整无缺的虎符,它不仅拥有属于上将军的一半,还有另一半属于楚王。项燕对这枚虎符再熟悉不过了,但已经有好几年没有亲眼目睹过它了。如今重新见到它,心中涌起的却是一种别样的情感。 叹了口气,项燕将虎符随身收了起来。 项伯满脸兴奋地看着项燕,眼中闪烁着激动的光芒。他迫不及待地问道:“叔父,我们现在是否要命大军回撤?” 如今虎符重新回到项氏一族手中,这让项伯心中充满了自信,仿佛只要有了这枚象征权力的信物,再加上叔父的能力,就可以逆转战局。 然而,项燕却缓缓摇了摇头,冷静地说道:“不必急于一时,待我书写一份军令后,再做打算。” 他沉思片刻,接着吩咐道:“你派遣一名使者携带虎符前往各军,传达我的命令。告诉诸位将军,由于秦军来势汹汹,上将军决定暂时留在腾龙军团,亲自坐镇指挥战斗。同时,要求各军将领全力以赴备战,等待进一步的军令。在接到明确指示之前,任何人都不得擅自行动。” 项伯恭敬地回答道:“诺!”尽管他心中仍有些许疑虑,但对于叔父的决策,他始终充满信心。 然而,项伯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叔父,那秦军方面该如何应对呢?”毕竟,秦军的强大实力不容小觑,他们必须谨慎行事。 项燕沉默片刻,神情严肃地解释道:“城父并非一般的小城池,秦军想要攻陷它,至少需要数天时间。因此,我们在此期间不宜轻举妄动。”他的目光变得坚定起来,继续说道:“如今,我们只能等待范增老先生那边传来消息了......” 项伯的脸色逐渐黯淡下来,原本的兴奋之情也烟消云散。是啊,尽管他们已经掌控了军队,但如果没有得到寿春方面的支持和配合,单凭这些兵力恐怕难以与残暴的秦人抗衡。必须要得到整个楚国上下的支持才行,否则没有机会…… 第202章 寿春城中异变生 就在项燕拿下景昭的时候,寿春,正在举行着一场欢宴。 宴会的主人是楚国令尹屈延,因为今日是他的六十五岁寿辰,寿春大大小小的官员都会前来拜贺。 与秦国并不倡导官员们私下交往不同,在楚国,氏族政治是通过各个氏族之间的亲缘关系来维系的。因此,令尹的寿宴无人敢不来。 在这令尹府邸的宴会中,座位安排有着独特的规则:不是根据官职或爵位的高低,而是根据氏族的地位来确定。由于没有王族成员出席,宴会上地位最高的自然就是屈、景、昭三族。其他氏族则按照其影响力依次往下排列。换句话说,如果你的氏族地位低于他人,即使你的官职较高,也只能坐在边缘位置。 在宴会的中心区域,屈延的子孙和族人热情地款待着景氏和昭氏的宾客,彼此间互相敬酒,气氛十分融洽。在宴会场地两侧,拜访的是一些造型精美的乐器,编钟,玉磬等,宏大而典雅的雅乐显示着主人家尊贵的身份地位。在这样的乐曲中,一群群舞女穿着宽大的衣裙,随着乐曲声翩翩起舞。 她们的舞蹈动作轻盈优雅,犹如仙女下凡,又似蝴蝶飞舞。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韵律感,让人感受到一种无法言喻的美感。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身处南国的楚地水草丰沛,连带着这些女子仿佛也被南国充沛的雨水所滋润,一个个明艳动人。或许是楚王好细腰的缘故,舞女们柔软纤细腰肢在束腰的衬托下更显得盈盈一握。她们舞姿优美,宛如随风拂柳,牵动在场宾客的眼球。 宴会的主人还没有来,宾客们只好耐心的等待着。 不多时,随着仆役的唱喏,屈延在两个孙子的搀扶下颤巍巍的走了进来。宾客们连忙起立,口中恭贺。 屈延笑呵呵的压了压手,示意大家伙儿都坐。老家伙眼神扫视了一圈,脸上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嗯,不错,看来老夫在这寿春还是有些人望的,都来的差不多了。 …… 可屈延老儿却不知道,他这个寿宴将会给楚国带来什么。就在他大摆寿宴的时候,寿春城中的民房酒楼之中,纷纷出现了一个个穿着禁军铠甲的士卒。他们面色冷峻,手中提着锋利的长剑。这些禁军士兵人数众多,足有三千之众。他们在一位禁军将领的带领下,步伐整齐地朝着楚王宫行去。 楚王宫坐北朝南,共有四门。南侧和东侧两门,乃是外臣入宫之门。西侧则是宫女太监出入的地方,只有北侧宫门距离寝殿最近。而这北侧宫门的将军,在这些假扮的禁军抵达城门之下的时候,毫不犹豫地下令打开了城门。 这些禁军鱼贯而入,动作迅速,丝毫不拖泥带水,除了铠甲碰撞的声音之外,全程没有发出一丁点儿其他声音,显然是训练有素的精锐之师。 看着这些人,北门将军的脸上泛起了一抹无奈。但很快,他又恢复了冷漠的表情。 便在这时,只听一阵轻微的马蹄声响了起来,北门将军循声望去,却是一个身着蓝衣的老者。那老者面容苍老,留着山羊胡子,一双眼睛深邃而锐利。 北门将军眼底顿时燃起了怒火,但他生生忍住了。 那老者似乎注意到了他的眼神,在他面前停了下来,翻身下马,向他深深地鞠了一躬:“将军深明大义,他日我大楚解除安危之后,将军之功,我等定不敢忘!” 北门将军气的牙齿咯咯直响,眼中狠厉之色不断闪烁,似乎在思考要不要现在就拔剑把这老头的脑袋砍下来。可想到心中顾忌,他还是咬牙切齿地问道:“我那妻儿在哪儿!” 老者脸色不变,微笑着回答:“将军放心,他们无恙。待到此事尘埃落定,将军之妻儿便会安然返回。” 北门将军拳头攥了数次,最终还是没有一拳轰在这老东西脸上。他心中暗自思忖,如果现在动手,自己的妻儿恐怕就有危险了。 于是,他强忍着心中的怒火,瞪着老者说道:“希望你们不要食言!否则,就算拼个鱼死网破,我死也不会放过你们!” 老者点了点头,说道:“将军放心,我们绝对不会食言。待到楚国安定之时,便是将军与家人团聚之日。” 北门将军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然后转身离开。他知道,现在只能暂时忍耐,等待时机成熟后再做打算。 “得罪之处,来日再向将军请罪!”范增再次一礼,跟随禁军入了王城。 禁军每隔两个时辰便会换一次岗,而此时正是换岗之时,他们必须抓住这个机会,迅速掌控这支禁军。 不然,一旦禁军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情况将会变得十分棘手。此次从影虎抽调的精锐们,一直等待着这一刻的到来。 ...... 楚王寝殿内...... 负刍今晚无缘无故地感到心烦意乱,因此没有去寻找自己后宫中的众多佳丽,而是独自休息。最近楚国的战事接连失利,作为楚王的他满心忧虑,连睡觉也不安稳。 “啊......” “什么人......” 正当负刍意识模糊,快要入睡时,耳边忽然传来一阵喧闹的惊呼声。这声音让负刍立刻惊醒,瞌睡虫瞬间消失无踪。 反应过来后,负刍勃然大怒:“是哪个不长眼的贱仆,竟然如此大胆?不想活了吗!”寝殿内站立的仆役们吓得立刻跪伏在地,浑身颤抖。 “去,给寡人把外面大喊大叫的给抓进来,寡人要严惩!” 仆役赶忙起身,慌慌张张地朝着寝殿外而去。 可就在他要靠近殿门的时候,只听轰隆一声,一个身着铠甲的身影便撞开了殿门。那仆役躲闪不及,顿时被撞了个滚地葫芦,哎呦哎呦的痛呼了起来。 床榻上的负刍稍稍一愣,紧跟着脸色大变。 只见那摔进来的军士身上满是鲜血,脸上、手上、腿上都是深深浅浅的伤口,尤其是胸前,更是有一道巨大的创口,从肩膀一直延伸到腹部,白花花的肠子都流了出来。眼看着便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经历过王位搏杀的负刍顿时意识到情况不妙,顾不得自己此时的状况,连忙爬起来抽出了挂在榻前的一把宝剑。 刹那间,剑光莹莹,照亮了昏暗的殿堂。这把剑,正是风胡子名剑谱第一,天问! 负刍将天问横于身前,剑尖斜指地面,同时警惕地盯着殿门外,手中紧紧握着剑柄,手心不断渗出汗水。 哗哗哗哗…… 蓦然间,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如同鼓点般敲打着地面,打破了大殿中的宁静。 紧接着,数十名军士如潮水般涌入,他们步伐整齐,气势汹汹,让人不禁心生敬畏。而在这群人的前方,有两道身影格外引人注目。其中一人便是范增,他神情凝重,目光锐利如鹰隼;另一人则是一名容貌俊美的中年人,他身着一袭火红的铠甲,仿佛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散发着炽热的气息。 两人进入大殿后,左右扫视一番,目光瞬间锁定了负刍。 负刍心中一紧,暗叫不好。 他正欲开口训斥,然而两人却抢先一步,齐声跪地参拜道:“臣腾龙军团副将龙翔拜见大王!” 接着,范增也恭敬地说道:“山野闲人范增,拜见大王!” 第203章 负刍低头入笼中 看着恭恭敬敬的跪在自己面前的两人,负刍并没有因为他们的下跪而感到心安,反而内心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讽刺感。这两个人的出现,就像是在狠狠地扇他耳光一般,让他的脸颊火辣辣地发烫。毕竟,这些人已经攻进王宫,却还在这里惺惺作态,实在让人恶心。 然而,负刍能够从一个普通公子成为今日的楚王,其心性自然是相当过硬的。不然,他也不可能在楚幽王的手下忍辱负重这么久。所以,即便此刻他心里恨不得将眼前这群混账千刀万剐,但迫于形势所迫,他还是硬生生地忍了下来。只见他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僵硬笑容:“两位爱卿,深更半夜进宫,还弄出如此大的动静,莫非是有什么紧急军情要向寡人禀报?” 听到这话,范增面不改色心不跳,毫不犹豫地拱手回答道:“回大王,项将军得知大王身体抱恙,特意派遣我等前来听候大王差遣。” 那语气和神态,仿佛一切都是真的似的,没有丝毫破绽。 “寡人,贵体欠安?”负刍有些绷不住了,音调都高了许多。可当他的目光扫过周围的仆役,看到他们瑟瑟发抖的模样,看到那些手握利剑的悍卒身上时,他的眼角狠狠地跳了跳。 负刍脸上的表情顿时变成了一副恍然大悟的懊恼,他拍了拍脑袋,用温和的语气说道:“啊,对,有劳项将军挂念。寡人无事,只是偶感风寒罢了,不过已经好了。你们看……”说着,负刍展开双臂,缓缓地转动着身子,向众人展示着自己健康的体魄。接着,他露出笑容,满脸感慨地说:“项将军在外为国杀敌,还在担心寡人的身体,真是我大楚忠臣呐。改日,不,寡人现在就要重赏项将军! 来人呐,传寡人诏命,项将军忠公体国,堪为大楚表率。今特加太子太师,以资表彰。凡我大楚文武,皆当你项将军为楷模,尽心尽力,为国尽忠。” 跪在大殿一个角落的内侍起身便想要将诏命记下来,可他刚起来,身后的战士便毫不犹豫的一剑刺穿了他的身体。那内侍瞪大着眼睛,噗通一下便摔倒在了地上,殷红的鲜血很快就浸透了脚下的地毯。 负刍的眉角狠狠地挑了挑,握着天问的手都因为用力而不住地发抖。可是,他却只能装作没看到这一幕。 昔日高高在上的楚王,这一刻被践踏在了泥土之中。或许,当初,他带着叛军杀入王宫,将昔日的哀王拽下王位,逼得对方不得不服毒自杀的时候,楚王的威严便已经坠落尘埃,不再是那么的神圣不可触碰。 而今日的一切,不过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罢了。 范增丝毫没有察觉到楚王内心复杂的变化,而是依旧恭敬地回答道:“此乃人臣本分,不敢奢求大王赏赐。只是,大王身体不适,还是需要好好歇息才是。” 负刍的脸色阴沉了下来咬着牙一字一顿的道:“爱卿啊,寡人身体已经好了,不需要歇息。” “宫中医者,水平不一,且心有顾忌,常常不敢向大王说实话。 臣此次入宫,特意带了两名医者,据传乃是扁鹊门徒,可为大王重新诊治。” 话音刚落,只见身后的军士们迅速让出了一条通道。两名背着药箱的老者弯着腰,步履蹒跚地走进来。他们来到负刍面前,深深地鞠了一躬,表示要为他诊断脉搏。 负刍脸色铁青,紧紧地盯着范增,但即使他的目光像刀子一样锋利,范增仍然面不改色,稳稳地跪着,仿佛一座沉默的雕像。 “哼,不必了!”负刍冷冷地哼了一声:“既然项将军觉得寡人需要休息一下,那么寡人便如他所愿,就好好休息吧。 希望两位爱卿能转达我的感激之情给项将军,谢谢他在繁忙的日程中还记得关心寡人的身体,这份恩情,寡人一定会铭记在心!” “两位爱卿事务繁忙,寡人就不多留你们了。寡人还要好好休息一下,休息一下……” “臣,告退。” 范增和龙翔两人站起身来,恭敬地退出了宫殿。与此同时,他们带来的士兵也一同离去,并带走了那具尸体,顺手关上了宫殿的大门。 负刍心中的怒火终于再也抑制不住,如火山喷发般彻底爆发了出来。 他愤怒地提起天问,狠狠地一剑劈向了床榻,一边劈砍还一边怒吼着:“乱臣贼子,乱臣贼子啊!” 伴随着天问的锋芒,那价值千金的床榻片刻间便被劈成了废柴。 大殿内的仆役们依然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冷汗浸湿了衣裳,却连头也不敢抬一下。 发泄了一番之后,负刍提着天问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心里懊悔不已。当初为何不趁着芈启事件的机会,狠下心来一举将项氏一族连根拔起呢?如今,这逆臣居然成了气候,竟然敢打入王宫将他圈禁起来,这简直就是打蛇不死反受其害。 不行,寡人绝对不能坐以待毙! 想到这里,负刍猛地转头看向殿内的其他仆役,眼中闪烁着凶狠的光芒。 …… 却说范增和龙翔二人离开大殿后,他们身后的卫兵立刻分散开来,迅速将这座大殿围得水泄不通。 身后的大殿内传来了负刍那愤怒的吼声,可两人谁都没有停下脚步。 他们沿着长长的阶梯向下走去,沿途两侧尽是横七竖八的尸体。 整个王宫之中,越是靠近楚王寝宫,守卫的兵力就越强大。而把守楚王寝宫的,自然是楚王的心腹。这些人可不是那么好替换的,所以一些必要的强攻手段就不可避免了。 周围的项氏子弟在将那些尸体搬走处理,顺便用清水清洗地面。 “范先生,我们就这么将大王囚禁起来?”龙翔有些不解的询问道,既然做了,那为什么不做的更彻底一些呢? 和季布不同,龙翔是项燕的绝对心腹,所以被委以重任,来寿春做这件事。 “我等是为了统合楚国上下的力量,而不是为了某朝篡位。况且,此时也不合适。倘若大王出了意外,使得楚国王权更替,只会让楚国朝局动荡,消息传出去,反而会让楚国处于不利境地。”范增回答道。 “可这样将大王囚禁起来,就能解决问题?” 范增有些无奈的叹息了一声:“能拖多久,便拖多久吧。只希望将军与秦国倾力作战,能使大王以大局为重,放下心中芥蒂吧。唯有如此,方能让楚国有一线生机。” 龙翔愣了下,脸上不由得泛起了愁绪。大王本就对将军忌惮万分,这怎么可能! 就在这时,前方走来了一个浑身浴血的将军,他不是别人,正是初掌影虎军团的季布。见到两人,季布拱手一礼:“范先生,龙将军!” “季布将军!”龙翔还礼道。 范增点了点头,然后问道:“宫里的铁血卫,清理完了吗?” “已经全部清理完了。只是,难保宫内外有秘密联系渠道。如果是这样,恐怕消息还会泄露出去。” “无妨,待明日封闭宫禁,铁血卫便也会拦在宫外。”说到这里,范增再次叮嘱道:“对了,各宫门都换上我们的人,另外和弟兄们都交代好了。明日禁军各将军入宫之后,就把他们全部拿下来。” “诺!” 范增微微颔首,此次若非屈延寿宴,这禁军的一小半统领都跑去参加寿宴去了,以至于禁军调动迟滞,他们或许还无法如此轻松地拿下王宫。 说起来,他们得感谢这位令尹大人呐…… 第204章 老范增滴水不漏 月落日升,时光悄然流逝,不知不觉间,太阳已从地平线升起,散发出耀眼的光芒,驱散了黑暗。偌大的楚王宫依然气势恢宏,似乎与昨日并无二致。然而,宫门处增加一倍的禁军却表明今天的楚王宫与往日有所不同。 在这个时代,朝会并非每日举行,因此朝臣们并非每天都有机会觐见君王。如果遇到那些对处理国事不感兴趣的君王,甚至可能十天半月都难以见到他们一面。 不过,楚王负刍是通过夺取王位才登上王座的,他对国事格外重视,并拥有一些心腹大臣。 可惜的是,相较于朝堂上屈、景、昭三大家族庞大的势力,楚王麾下的人显得势单力薄。就连宫禁的门尹将军这样重要的职位,都被一个脚踏两只船的人占据,由此可见负刍这位楚王在楚国的话语权是何等微弱。 许是昨夜在屈延的寿宴上玩儿的太嗨了,门尹将军直接睡到了日上三竿,方才骑着马摇摇晃晃的来到了宫门前。 宫门前,两列禁军沿着宫门站岗。注意到屈延的身影,为首的两人相互使了个眼色,一个官阶最低的小兵跑了出去,前去给门尹将军牵马。 这门尹将军也没在意,径直下了马,将马鞭都扔给了对方,便走了进去。 走到一半,门尹将军突然注意到,今日站岗的人似乎有些多,他愣了一下然后指了指旁边一个士兵:“你,过来!” “将军!”那士兵心里一突,但还是沉着的跑了过去行礼参见。 “今天怎么当值的这么多人?”门尹将军皱着眉头询问道。 这士兵也是项氏一族的,平时也是个机灵的人,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回答道:“回将军,今晨上面传来命令,说是要增强戒备,可具体是怎么回事,小人也不知晓。” 门尹将军愣了下,左右看了看,都是低级士卒,唯一一个伙长也难以入他的眼,便挥了挥手,让这士兵继续站岗,准备进去打听一下怎么回事。毕竟,宫里要真发生了什么,这些士兵还真不知道。 于是,门尹将军背着双手,一摇一晃的走入了王宫。 可是让他万万没想到,入了王宫,正打算朝宫内的军营走呢,这才刚拐过甬道,便四周本来站岗的士兵便一拥而上,将他扑倒在了地上。挣扎中,有人在他脑袋上砸了一下,然后便整个人都晕了过去。 而这一幕,分别在王城的各个城门发生。 …… 王城之中,范增跪坐在一处凉亭内,看着眼前的一盘象棋。自从这种象棋从秦国传出来之后,颇受兵家之人喜欢,范增也不例外。 此时,他就在自己和自己对弈。 柔和的风轻拂而过,摇动树梢上的花瓣轻盈的落下,落在水面中泛起阵阵涟漪。 不多时,龙翔快步而来,向范增行了一礼。 “事情办完了?” “禁军包括门尹将军在内的大小将领三十二位,已全部控制。” “没出什么意外吧。” “有几个人反抗过于激烈,弟兄们下手有些重,受了些伤。其他的,就没什么了。” “这倒无妨。”范增将手中的棋子放在了棋盘上,然后问道:“少将军那里呢?” “少将军现在还什么都不知道。” 范增微微颔首:“传令下去,封锁王宫。有人询问,就说大王突发脑疾,重病不起,依惯例封闭王宫。” “诺!” 言罢,范增站了起来:“另外,你持王诏和虎符,派人去城外的玄鹤军团。就说边军轮换,命玄鹤北上替换影虎军团。” “范先生,这……玄鹤军团乃是王室护卫,他们会听命吗?” “会的。”范增点了点头:“玄鹤军团的将军,乃是大王的叔父。当年,大王能够从一个公子坐上王位,其人功不可没。有王诏在手,他不会迟疑的。” “末将领命!” “大王那边如何了?” 提起楚王负刍,龙翔脸上的表情有些难看:从昨夜开始,楚王一直在试图用各种方法离开寝殿。今晨,甚至还假扮宫里的内侍,换上了内侍衣服企图蒙混过去。 糟糕的是,被查出来之后,负刍还大喊大叫,试图引起来往行人的注意。 好在看守寝殿的都是项氏一族的心腹,及时将当时楚王寝殿附近的人全部扣了下来,没能让局势恶化下去。 听到这里,范增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这个负刍真是个麻烦啊。看来,得找一个可靠的人看守楚王了。 想到这里,范增命人加强对寝殿的封锁,就连进出的内侍都要一一盘查,随即便急匆匆的离开了王宫,前往项燕位于寿春的府邸。 …… 这些年,楚国上下都知道项燕恶了楚王,再加上项蛰也知道他们父子在寿春是作为人质的,所以为了降低楚王的敌视,项氏宅邸始终是大门紧闭,谢绝一切来客。 因此,当范增坐着马车来到项氏宅邸之时,看着那紧闭的大门和门前满地的落叶,眼里不由得泛起了一抹怅然。想当初,项燕将军贵为楚国上柱国之时,那是何等的威风,可谓是高鹏满足。可如今…… 当真是应了那四个字——世态炎凉呐。 摇了摇头,范增命人去敲门。不一会儿,侧门便打了开来,一个仆役探出了身子,疑惑地看了看外面,道:“我家主人不见客,还请贵客回去吧。” 范增的随从连忙低声道出了身份,然后将代表范增的印信递给了对方。 那人吓了一跳,确认之后,连忙将范增迎进了府中。 在正堂等了一会儿,项蛰还没来呢,一个小孩子便跑了进来:“范师傅,范师傅!” 这孩子约莫三四岁的模样,走路十分稳当,脸上虽还带些婴儿肥,可却已经可以看出些不凡的模样——他便是项蛰的长子,项少羽。 “唉,慢点儿,慢点儿!”范增一看到这小家伙儿,一张老脸顿时露出了慈祥的笑容。 很快,项少羽跑到了范增面前,似模似样的行了一礼,随即一抬头,便露出了小孩子的本性,抓着范增要礼物。 “少羽!范先生乃是才高望重之人,岂可如此无礼!”项蛰那威严的声音在二人身后响起,却是一身常服的他走了进来。 项少羽撇了撇嘴,有些不太高兴。 这项少羽虽然是范增的徒弟,但范增此次前来是有要事相商,所以项蛰很快便让人将他带了下去。 随后,范增将项燕的谋划和寿春之前发生的事情尽数说了一遍。项蛰不愧是将门虎子,虽然心中很是吃惊,但很快就平复了下来。 范增叹息道:“眼下大敌压境,可楚国上下却仍旧在蝇营狗苟。将军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项蛰很冷静的道:“先生所言,在下明白。父帅此时,还不知背着怎样的压力啊。可只要能打退秦军,那一切都是值得的。”感叹了一下,项蛰继续道:“先生今日前来,想来定是有用得着蛰的地方。先生,不妨直言!” 范增也不客气,当下便将自己想要让项蛰坐镇寿春,看守王宫的想法和盘托出。 只要他们能撑到影虎和玄鹤完成换防,有季布的影虎军团守在寿春之侧,即使到时候事情泄露,也可以掌控全军。 对于范增的要求,项蛰思索了一会儿,便答应了下来。于是,当天夜里,项蛰便趁着夜色进入了王宫,掌握了这支数千人的项氏子弟,彻底将王宫控制了起来…… 第205章 消息传来公子疑 齐楚边境的彭城,故地重游,对乔松来说有一种别样的感受。数年前,他在这里获得了豫州鼎,为此秦齐楚三国大打出手,而他自己也被逼得在砀山上风餐露宿一个多月。 如今,再次踏足这座城池,却是以主人的姿态而来。 在过去的数年里,这座城池成为了齐楚两国争夺的焦点,曾六度易手。战争的阴影如同一团无法消散的乌云,始终笼罩在这座城市的上空。而这第七次,彭城却落入了大秦囊中。 焦黑斑驳的城墙上,黑色的玄水旗在风中猎猎作响,展示出大秦帝国无与伦比的威严。这座被称为南国锁钥、两淮门户的重要城市,此刻已向大秦屈服。 乔松和手下的将领们漫步在城墙上,目光扫过城墙上焦黑的战火痕迹,倾听着部下关于楚军最新动向的报告,神情专注。 “最新的消息,我们发现楚军出现了兵力调动。人数在两到五千人左右,可是奇怪的是,我们的机关朱雀并未发现他们的踪迹。这些人,至今下落不明。” “看来,楚军对我们的机关朱雀有所防备。应当是借着夜色掩盖了行踪,以此脱离我等在天上的眼睛。可是数千人的行动,不可能悄无声息,一定会留下些许蛛丝马迹。 君上,末将建议严查。” “确实需要严查,虽然这数千人并不多,但小心使得万年船。这几千人用对地方,也是能给我们造成不小的麻烦的。” “王将军所言不差,不过,末将以为,大军推进也不可因这么一小股敌人而裹足不前。万一,这只是楚军营造出来的假象,用以迟滞我军进度,停下脚步,岂不是正中敌方下怀?” “两位将军所言有理,看来我等的情报收集还是不足啊。” “君上,末将听说前段时间情报收集受阻,不知现如今可有好转?” “王将军放心,我等已经加大了对贼子的打击,目前情报收集已经恢复了不少。” 行至箭楼之前,乔松不由得停下了脚步。他的目光落在眼前这座高大的建筑上,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感慨。 彭城上原本矗立着一座坚固的箭楼,它曾是彭城防御的重要组成部分,给秦军的攻城造成了一定的麻烦,但如今已面目全非。高达三层的箭楼中间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坍塌,仿佛被一只巨兽撕裂开来,周遭也是烈焰灼烧后的焦黑。这是被大秦的火雷硬生生轰塌的痕迹,让人触目惊心。 在这片废墟周围,随军的工匠营正在紧张地工作着。他们就地取材,以竹子搭建起了脚手架,将整个箭楼包围起来,数百名工匠踩在上面忙碌着,有的在拆卸破损的建筑材料,有的则在将新的部件重新组装。 整个箭楼四周,宛然一副热火朝天的工地景象。 在距离箭楼七八百步之远的地方,同样也有一群忙碌的工匠正在紧张地进行着修复城墙的工作。他们首先在缺口附近用坚固的木板进行固定,确保整个结构的稳定性。接着,来自工匠营的篾匠们将竹子编织成精巧的竹笼,并小心翼翼地放置到缺口下方。这些竹笼不仅可以提供额外的支撑,还能够防止填充物散落。随后,工人们将一筐筐精心准备的三合土倒入竹笼内,一层一层地夯实,使得城墙逐渐恢复到原本的高度和坚固程度。 事实上,乔松心中还藏着许多其他增强城墙防御力的方法,但他并未下令工匠们采用那些更为复杂的技术。例如,可以在建筑材料中添加糯米汤,或者在外层包裹上坚固的石砖等等。然而,乔松深知这些方法虽然有效,但却需要耗费大量的资金和时间。考虑到当前的形势,他认为采取简单而经济实惠的方式来修复城墙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首先,使用糯米石灰浆、石砖等材料会极大增加工程成本,相比之下,现在所采用的方法更加省钱实用。其次,以楚国军队现有的攻城手段来看,这种程度的城墙已经足够抵御敌人的攻击,无需过度追求完美。最后,由于战争仍在继续,时间紧迫,尽快修复城墙并使其具备一定的防御力至关重要。因此,乔松决定优先满足实际需求,而非过分注重表面功夫。只要能保证城墙能够正常使用,就已经足够了。毕竟,在这场激烈的战争中,资源有限,必须合理利用每一分力量来应对敌人的威胁。 和工匠营的大匠聊了两句,确认了城墙何时能够彻底修复之后,乔松便勉励了对方几句,打算迈步继续巡视城防工作,却突然注意到前方一个星宿阁的情报人员沿着石阶快步而来。 对方来到他身前,行了一礼,随即将一份紫色卷轴呈上。 乔松眼神微微一凝,这卷轴让他心里有了些不太好的预感。不过,他还是将其接了过来,按照公输家机关术以及自己独有的特制钥匙解开了卷轴,拆开了里面记载的情报信纸。 阅览了一番,乔松心头不由得浮现出了些许疑惑,随即将情报传给了身边的王翦。 王翦低头看了一会儿,将其给了李牧,随即自己陷入了沉思。 “走吧,看来今日这城墙巡防,只能到此为止了。”乔松心里有了决定,随即说道:“杨端和!” “末将在!” “你留下来,继续巡视,确保城防工作万无一失。” “末将领命!” “其余人,跟本君回去议一议这件事吧。” 星宿阁收集到的情报,寿春楚王宫突然封闭,有消息称楚王突发脑疾,禁止任何人入宫探视,就连楚国令尹屈延都被堵在了宫门之外。 另外,一向负责镇守寿春的玄鹤军团北上,正在开赴齐楚边境。 情报中特别提起,楚王宫禁军中各门将领似乎出现了调动,门尹将军和其中几位将军始终没有露面。 这背后疑点重重,还需要进一步探查。朱雀旗寿春负责人询问,是否需要向楚王宫渗透。 因为楚王宫不是其他地方,如果要进行渗透,很可能引起楚国的反弹,甚至导致朱雀旗在寿春的情报网点被连根拔起也不是没有可能,所以下面的人才特意请示。 …… 回到城守府,众将依次入座。乔松让人送来了茶水和点心,方才开始商议这件事背后的关窍。 “前段时间,李信那边传信,说是楚国边境上的楚军全部缩了回去,做出了一副死守的态度。这和之前试探性的和我秦军对碰完全不同,如今看来,楚国似乎是发生了什么。” 乔松缓缓的说道,他有些怀疑,是不是楚王负刍病危,使得楚国内朝局动荡,方才让楚军转为守势。 王翦皱了皱眉,开口道:“君上,玄鹤军团北上,是否有些太过异常?” 大堂中的诸位将领纷纷议论了起来。 的确,玄鹤军团常年镇守寿春,倘若真是楚王病危,更不应该就此离开了啊。 就在这时,夏侯婴进来,说是斥候将军在外求见。乔松微微讶然,让其进来。 斥候将军匆匆而来,抱拳参见,很是急促的说道:“启禀君上,紧急军情,影虎军团开始收缩防线,并开始大规模后撤!” 第206章 伺机出动撼楚军 这消息顿时让乔松为之愕然,什么情况,前脚玄鹤北上,后脚影虎就撤退了? 乔松立即命令士兵们把舆图抬过来,并与众多将领聚集在一起。接着,他让斥候将军将影虎军团撤退的路线标注在舆图上。 斥候将军不仅负责军中的斥候工作,还是天空中的眼睛。这次发现影虎军团后撤完全是个意外。原来是军中的斥候深入到楚军后方,在影虎军团白天在林中休息时,透过千里镜发现了他们的行踪。 “不对劲啊,我记得昨天的情报显示,影虎军团营地并没有异常情况,也没有任何调动的迹象啊。” 乔松听到下面将领的疑惑后,诧异地看向了王翦。毕竟,这块区域的事务由他负责。 王翦点点头,表示确实如此。 最近几天,斥候一直在严密监视影虎军团,但根据斥候的报告,影虎军团的营地一直保持稳定状态。无论是营寨的数量、旗帜、军灶还是人马,都没有出现任何异常变化。 “那你们如何能确定,那些人是影虎军团的人?”乔松皱眉问道。 “直觉。”斥候将军毫不犹豫地回答道:“末将不敢保证百分百,但可以肯定,那些人的气质和普通的楚军不一样,无论是走路、坐姿还是休息时的状态都不同,一眼就能看出来,他们都是精锐中的精锐。” “你确定?”乔松盯着他问道。 “末将从事斥候一十三年了,可以确认。”斥侯将军认真地道。 乔松沉默片刻后,冷笑道:“看来,这楚军挺会玩儿啊,在这儿给本君玩儿这出瞒天过海的技俩!” 不用说,一定是边境的楚军被掉包了。要知道,驻守在边境的楚军虽然有影虎军团,可影虎只是核心精锐,还有大量的普通楚军共同驻守。现在看来,分明是有人拿这些普通士兵将影虎军团给替换了。 能在秦军眼皮子底下做到这一点,想来楚军早就开始行动了。 不得不说,这是秦军情报的一个大的疏漏。 但乔松也没有责怪,毕竟秦军的机关朱雀大放异彩,使得楚军有了防备。 虽然楚军不像秦国有墨工和公输家相助,可别忘了楚国的铸剑技术却堪称天下之冠,楚国同样也有能工巧匠。他们固然没办法运用精妙的机关,但是改造一下床弩这种东西,将其对准天空以威慑机关朱雀还是能做到的。 所以,自开战以来,机关朱雀的飞行高度始终不敢太低,否则有被击落的风险。 而目前根据斥候将军查到的情报,影虎此时距离军营还有五六十里,和玄鹤军团之间,更是还有二三百里的路,此时他们回转根本就来不及。 想到这里,乔松眼中浮现出了浓浓的寒光:“既然楚军要玩儿,那就和他们好好玩玩儿。 调动大军,朝着原影虎军团驻地一路猛攻,给我在楚军的防线上撕开一个口子!后续大军保持跟进扩大战果,本君要彻底打垮楚军的防线!” 冰冷的声音中蕴含着无尽的肃杀之气,仿佛一道预言,判定了楚军的未来。 将领们纷纷应喏。 王翦和李牧则是保持沉默,并未表达意见。 战场之上,两军对垒。双方的兵力、士气、战术、地形等因素都会影响到战争的胜负,但有时候,最重要的还是谁更有耐心。 当两军在战场上陷入焦灼对峙的时候要,往往比的是谁更有耐心。而先犯错的一方,就会落入劣势。 而现在,楚军本就处于优势,秦军唯一忌惮的便是影虎军团。可影虎军团竟然敢剑走偏锋,秘密进行换防。 作为沙场老将,两人非常清楚,这等千载难逢的机会,自然不能让它溜走。换作他们两个,也会做出同样的决定。 至于前面摆着的两道防线,两人丝毫没有放在心上,这对于秦军来说,根本不是问题。 …… 随着乔松一声令下,秦军立刻行动起来。第二天清晨,大军先锋队就已做好了出发准备。当太阳刚刚升起时,他们毫不犹豫地放弃了驻地,向着影虎所驻扎的相县疾驰而去。 没有人能预料到,秦军三路大军中的第二路战争会以如此突然的方式爆发。这充分说明了战场上的机会转瞬即逝,只有能够抓住时机的人才能掌握战场的主动权。 由于影虎的撤离,楚军陷入了极度的紧张状态,他们采取了外松内紧的策略。因此,秦军一有动静,楚军立即像被激怒的猫一样,伸出锋利的爪子准备反击。 此时,秦军已经成功推进至彭城,并掌控了这座重要的军事城镇。现在,楚军坚守的关键地点就是相县,而两地之间的距离仅仅只有一百多里,不到二百里。 在这段短短的路程内,除了相县以外,没有其他城池可以防守。因此,楚军是选择依照地形建立营寨据守。 当得知秦军出动,守军按照季布提前安排好的命令,离开了城寨准备和秦军野战。 秦军攻城拔寨的能力,在征伐列国的战争中已经得到了体现,楚军上下不认为据城死守就能战胜秦军,相反他们会丧失主动权,和城池一样毁于秦军强大的轰炸能力下。 不得不说,楚军中的确有能人。 然而,秦军横扫天下,又怎会被区区楚军吓到呢?先锋将军任嚣和赵佗见到楚军居然放弃了营寨,选择和秦军来一场硬仗,不但不害怕,反而大为兴奋,立刻亲自率领秦军铁甲重骑,对楚军发起了猛攻。 双方在两座城池之间的平原上列阵迎敌,激烈地碰撞在一起。 战斗伊始,秦军就凭借着他们的老三样——强弩箭阵、机关兽以及火油弹,给了楚军一个狠狠的下马威。 密密麻麻的箭矢如雨点般落下,每一支都带着致命的威胁,让人无处可躲。这些箭矢不仅数量众多,而且精准无比,仿佛被一双无形的手引导着,准确地命中目标。 而那些狰狞恐怖、宛如怪物一般的机关兽更是让人心惊胆战。它们身形庞大,行动迅速,身上还配备着各种锋利的武器和暗器,一旦靠近,就能轻易地撕裂楚军的防线。 最可怕的还是那燃烧起来便如同地狱之火难以扑灭的火油弹。这种火油弹一旦爆炸,就会释放出高温火焰,将周围的一切都烧成灰烬。 在这一系列的攻击下,楚军遭受了巨大的伤亡。士兵们纷纷倒在血泊之中,惨叫连连。原本整齐有序的军阵也被彻底打乱,士气大挫。 秦军士气大涨,而赵佗见状,亲率秦军铁甲重骑,与楚军骑兵展开了正面厮杀。由于秦军装备了强大的铁甲,所以在双方接触的那一刹那,战斗形势便呈现出一边倒的态势。 就在此时,任嚣敏锐地捕捉到了楚军骑兵即将崩溃的瞬间,毫不犹豫地下令让弓骑兵追杀过去,同时命令大军全面掩杀。 这场战争持续了整整两个时辰,在秦军强大的攻势下,这支由普通士卒组成的楚军终于支撑不住,全面崩溃。 击溃第一道防线,秦军先锋没有任何停留,便扑向了第二道防线。 由于第一道防线的战事给了楚军反应的时间,楚军将大量的兵力聚集在了第二道防线。 机关朱雀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并且注意到,影虎军团似乎接到了消息,试图返回相县。 得到这个消息,乔松当机立断,再次发兵两万补充到了先锋大军之中,后续跟进的部队兵分三路,持续摧毁楚军第一道防线,使得其彻底崩盘。 此战一直持续了三日,楚军前两道防线在秦军猛攻之下全面崩盘,二十万边军一战损失近半。 可怜影虎军团本都调头,打算接手相县防务了,可却发现此时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失去了两道防线为依托,死守相县等于慢性死亡。 无奈之下,影虎军团只好持续后撤,将相县等地让给了秦军,后撤到了曲阳,钟离一线,沿淮水构筑防线…… 第207章 战败消息惊项燕 下蔡…… 腾龙军团驻地,一匹快马打破了军营中的宁静。中军大帐之中,项燕正在和部下商议放弃城池,将楚军回撤的事情。 “目前,我军夺回了漾陵,新麦,苦县三地。损失了七千余人,如果直接将这三地放弃,大王那里是否有些不太好交代?” “正是。尤其是漾陵,坐落于颍水之畔,不仅是我楚国西北部的粮草所在,更是我军依据颍水,庇护城父等地的关键所在。 如此放弃,就意味着要放弃城父,焦,芒等大片土地!” 底下的将军们纷纷对项燕的战略表示忧虑,在他们看来,好不容易从秦军手上抢回来的土地,为何要白白让出去呢? 项燕心中很是无奈,将军们的想法,他当然清楚。可是,这也是没办法的选择。这一次那三座城池,看似是楚军夺回来的,可是项燕非常清楚,那分明就是秦军主动让出来的。 在攻城战中,秦军基本上没怎么发挥实力就撤退了。甚至,项燕亲自前往战场观察,秦军的撤退十分有序,在楚军追击的时候,还有心思给楚军设下埋伏。一战干掉了楚军三千余人,可是让楚军吃了不小的亏。 项燕冥思苦想之下,猜到了秦军的用意——对方是在故意以这些城池为诱饵,给楚军营营造一种假象,从而试图将楚军的兵力困在这些城池之中。也就是说,秦军是欲擒故纵。 “在秦军那种堪称鬼神一般的攻城能力面前,你们谁有自信能够守住城池?”眼看着众人越吵越激烈,项燕冷着脸丢出了一个问题。 这话一出,大帐内顿时安静下来了。 自家人知自家事,秦军的攻城能力,他们可是有目共睹。 打不过,那是真打不过。 秦军,太残暴了! 压下了众将的议论,项燕将自己的打算简单的描述了一下。当然,一些细节是不能向他们透露的,毕竟,项燕需要的是能够忠实的执行自己命令的将军,而不是质疑他的人。 “报~~~” 可就在项燕向一众将领布置任务,让他们放弃城池,转而依托地形和秦军对抗的时候,一道刺耳的声音打破了大帐内冷肃的气氛。 此时,一名浑身大汗淋漓、面色苍白的士兵闯了进来。他喘着粗气,手中紧紧握着一封书信,对着项燕说道:“紧急军情,请项将军阅览!” 看到这名士兵如此疲惫不堪,显然经历了一场长途跋涉的疾驰,不知几天几夜没有休息,已经快要到达极限了。 项燕心中不禁一紧,但仍然保持镇定,站起身来,亲自走到这名士兵面前,接过了那封信。然后,他迅速命令身边的人安排这名士兵去休息。 当他看到信筒泥封上的印章时,眉头微微皱起。这个印章显然属于影虎军团。难道说,东线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项燕心中暗自嘀咕道,同时脸上依然没有露出丝毫惊慌之色。他拧开了已经干掉的泥封,并从中抽出了记载着军情的帛书。 然而,随着视线快速扫过帛书上的字迹,项燕额头上很快就冒出了一颗颗豆大的汗珠,心中涌起了一阵惊涛骇浪。 他震惊地看着帛书中所描述的情景,心中充满了难以置信。这些秦人实在太厉害了!他们竟然能够察觉到影虎军团撤退时的破绽,趁机进攻并占据了淮北平原的东部地区,甚至将战线推至淮河一线。 秦军只需渡过淮河,其兵锋便可以直刺楚国的心脏——寿春。 这一消息如同晴天霹雳,让楚国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 项燕心急如焚,眉头紧蹙,心中不断盘算着应对之策。 此刻,东线战场已濒临崩溃,大军被迫退守淮河以南,与秦军隔水对峙。西线战场上,项燕此时还未来得及调整部署,仍旧处于被秦军压制的状态下。 如今,这位昭武君的战略布局让项燕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 以项燕对昭武君过往作战风格的了解,只要他稍有异动,秦军必将如饿狼般扑来,发动凶猛的追击。届时,若形势失控,这十几万大军将面临灭顶之灾,楚国也将遭受重创。 面对如此危局,项燕必须迅速做出决策,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各位将军,先回去吧。”项燕面色变换了许久,让一众将领离开了。 随即,他连忙让人快马加鞭沿着通往寿春的道路一路搜寻,速速将范增请过来。他需要和对方商议一下,以寻找一个应对的策略。 眼下,怕是要断尾求生了。只希望东线那边影虎和玄鹤两只军团能够守住淮河防线,要不然,楚国怕是只能放弃两淮富庶之地,退守长江以南了。 此时的江南可不是后世的鱼米之乡,反而蛇虫鼠蚁纵横,瘴气弥漫,并不适合人居住。江南的开发,至少还需要几百年的时间,直到五胡乱华之际,衣冠南渡的那段时间,方才诞生出文明的光辉。 …… 淮河防线上,玄鹤军团的统领公子盎心情烦闷不已。作为一名王族子弟,他身份尊贵,不仅是当今楚王负刍的叔叔,还是楚考烈王的弟弟。多年来,他一直肩负着统领玄鹤军团、镇守寿春的重任。然而,最近发生的事情却让他感到十分恼火。 当初,负刍造反时,曾以楚幽王和楚哀王并非楚考烈王血脉为由,成功地说服了这位王室将领。正是由于公子盎的支持,负刍才得以顺利攻入寿春,夺取了王位。因此,负刍对这位老叔既是敬重有加,又是充满忌惮。 但如今,负刍居然下达了一道命令,要求他率领玄鹤军团北上支援前线。这一决定让公子盎始料未及。 其实,公子盎心里非常清楚自己的实力。尽管玄鹤军团在四大军团中享受着最好的待遇,拥有最精良的装备,但实际上,这支军队的战斗力存在着一定的水分。 因为玄鹤军团的大部分士兵都是来自各个氏族的年轻子弟,缺乏实战经验和战斗能力。面对这样一支军队,公子盎实在不愿意轻易将他们送上战场。可是,大王的诏令如同不可违抗的圣旨一般,他无法拒绝。无奈之下,公子盎只能带领着玄鹤军团踏上了北上的征程。 可没想到,刚渡过淮河渡口,就得到了前线大败,影虎军团仓皇后撤的消息,这简直差点儿让公子盎吐血。 因此,刚一回到下蔡,公子盎便怒气冲冲的找上了季布…… 第208章 两军应时变策略 说实话,季布此时的心情十分郁闷,感到十分冤枉。原本他并不在影虎军团之中,而是将军队交给副将管理。然而,这位副将却因为急于求成,忽视了他下达的梯次撤退的指令,一股脑儿地将所有士兵全部撤回。 这一决策让秦军有机可乘,最终导致了如今的局面。 而更糟糕的是,季布之前的行踪实在难以启齿,因此无法向众人解释清楚。此刻,他只能默默承受公子盎的指责和辱骂。 面对公子盎的愤怒,季布无言以对,只能选择忍耐。 “季布,你倒是说话啊! 大王将前线十几万大军交到你的手上,让你为国戍边。为何不等到老夫的玄鹤军团抵达,就擅自撤退?换防也没有这么急的吧! 现在好了,淮河以南沦陷大半,寿春城直挺挺暴露在秦军的攻击范围之内,仅凭城中少量的守军,又能做些什么呢? 一旦寿春城沦陷,楚国必将大难临头!” 公子盎用力拍打着桌子,气得胡须颤抖不已。 季布沉默片刻后,缓缓说道:“老大人,要不我们劝说大王迁都吧。” “迁都?”听到这个提议,公子盎差点气得昏厥过去。 这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楚国一味地分封,已经将大片的土地全都给分出去了,当初楚考烈王为何迁都寿春?那是因为春申君黄歇的封地在此,黄歇自愿将封地贡献给楚王。 如今呢?环顾四周,到处都是世家大族的封底,他们能有什么选择?难道真要像周赧王那样,成为一个毫无作为的窝囊废,只能去投靠那些封国? 想到这里,公子盎不禁感到一阵无力和愤怒。楚国曾经是多么强大,但如今却陷入了如此困境。面对这样的局面,他们该如何抉择?迁都虽然看似可保一时之平安,但实际上却是让楚王室放弃最后一点儿权利。 寄人篱下的王,还是王吗! 而季布则默默思考着,如果楚国不迁都,那么就只能死守淮河防线。一旦被秦军攻破,可就麻烦了。 …… “不行,死守不是办法。眼下我楚国在高平还有军队,北岸并不是完全没有反抗力量。我意让玄鹤军团留在淮河沿线防守,让影虎军团主动出击,缠住秦军。 另外,让大王命各族征发青壮。 我楚国已经到了危急存亡之时,若是再犹豫下去,恐怕会就此灭亡!” 腾龙军团所驻符离塞中,项燕一口否决了范增的计划,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范增沉吟了一阵,道:“如此,也不是不行。只是,我们就得和秦军在这淮北平原上胶着了。” “焦灼就焦灼,淮北平原乃是我楚国精华之地,放弃这里,每年要少收多少粮食。就在这儿打,哪怕打烂了,也不能白白让给秦人!” 项燕斩钉截铁的道。 的确,淮北每年承担着楚国近四成的粮食产出。一旦放弃,楚国将再无力组织起数十万大军和秦军抗衡。 范增皱了皱眉,他倒是没想到这一点。这样的话,看来还真得和秦军在这淮北好好干上一场仗了。 想到这里,范增的目光投向了这张舆图。淮北平原位于黄河与淮河之间,属于广袤无垠的中原地区。它被一分为二,东边和西边各自有着独特的地势特点。而在这两者之间,有一个至关重要的军事重镇——符离塞。这里就是腾龙军团现在的驻地所在。 如今,在淮北平原西边,李信将军所率领的秦军一路势如破竹地推进到了城父,与楚军展开了激烈的交战。然而,秦军并没有全力以赴,否则,城父恐怕早已沦陷。 在此之前,楚军曾发起过反击,并成功夺回了三座城池。尽管如此,至少从目前来看,双方仍然处于僵持不下的局面。 而在符离塞以东,秦国的二公子,昭武君率领着他的大军攻克了彭城后,趁着影虎撤退的时机,一路破袭,锋芒直至淮水。 如果楚国想要重新夺回淮北之地,那么符离塞绝对不能失去。 理清了脑海中的思路,范增心里便有了主意,开口说道:“将军,秦军此战虽进军神速,一路势如破竹。可这也是秦军的弊端,他们没有时间收拾我楚国布置在淮北的大军。 因此,我们需要收拢溃兵。依托符离要塞,威慑彭城。 据老夫所知,秦军拿下彭城以后,便将这里作为了粮草转运的枢纽。只要我们能够找到机会拿下彭城,反倒可以斩断秦军粮道的同时,还可以形成一个巨大的包围圈,将秦军包在里面。 即使拿不下彭城,退而求其次,我军的不断地袭扰也可以牵制秦军,同时给季布将军创造条件,让我大军重新进入淮北,和秦军较量。 当然,这一切还有一个前提,那就是西线一定要能顶住李信所带来的压力。 否则一旦城父,芒,山桑这些地方落入秦军之手,符离要塞反倒要陷入腹背受敌的境地,到时候我们就成了秦人包围圈里的猎物。” 项燕嗯了一声,和他的想法不谋而合啊。 这样一来,东线的策略,就得重新调整了。需要想办法,层层阻击秦军的推进。想来,此时李信也得到了消息,他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好,就这么办!”项燕一拍桌子,目光炯炯地看向范增,接着道:“只是,本将军这里还有一事,需要拜托先生。” 范增微微一笑,似乎早已料到项燕要说何事,不慌不忙地道:“将军是说,寿春吧。” 项燕叹了口气,神情凝重地点点头:“正是。眼下国事艰难,寿春那边还需要先生稳住大王。同时,还需要完成征兵之事。只有这样,本将军才能安心的在前方作战呐。”他深知后方的稳定对于前线战争的重要性,如果不能确保后勤保障和兵员补充,那么前方的战斗将难以持久。 “老夫明白了,将军放心,只要老夫还在寿春一天,前线大军一应所需,就不会中断!”范增郑重的承诺道。他明白项燕对他寄予厚望,也知道自己肩负着重大责任。 “先生,倘若前线战事有变。还请先生带大王离开寿春,前往江南。届时,本将军会尽全力保存我大楚的力量,我们在江南再图大事!”项燕语气严肃地叮嘱道。 范增微微沉默,眼中闪过一丝坚定之色。他知道这是项燕的最后嘱托,也是他们最后的希望。于是他重重地点头表示自己记下了。 项燕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向范增深深地躬身一礼。这一躬,蕴含了太多的信任与托付。 此一别,前路未卜。 于是,刚回到符离塞,屁股还没坐热的范增便再次出发,匆匆赶往寿春。他必须尽快抵达,淮北沦陷,还不知道寿春会闹成什么样子。 以项蛰的能力,不知道能否应对那些老狐狸的刁难。若是被他们看出些什么,那可就完了。 楚国现在,可真是内忧外患呐…… …… 正如项燕和范增所分析的那样,乔松此时坐镇彭城,得知任嚣赵佗二人一路推到了淮水,当即大喜过望,和王,李二将商议了一番,便飞鸽传书送往李信军营,命他全力推进。 而中路大军,也加快了攻击脚步,以期早一日彻底掌控整个淮北。 与此同时,王翦和李牧同时提出了一个建议。彭城守军,开赴符离塞,先拔除项燕这个钉子…… 第209章 范增二次说楚王(上) 大军行动,非一日即可。在秦楚两军各自调整策略,围绕淮北不断落子之际,作为楚国都城的寿春,理所当然的再一次陷入了恐慌之中。 令尹屈延府上,楚国的高官齐聚一堂,可此时他们再也没有当日给屈延祝寿时候的从容,反而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些浓浓的慌乱。 角落中,这些大小官员三三两两的齐聚一堆,低声商议着什么。 仔细观察,只见这些官员们表情各异,大致可以分为三个派别。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群面色惨白、满脸愁容的官员,他们神情沮丧,仿佛世界末日已经降临。这群人被挤在角落里,显得十分无助——他们的封地大多位于淮北地区,如今楚国淮北沦陷,他们失去了自己的领地,无家可归,前途渺茫; 其次,还有一部分官员来自淮河以南,虽然暂时还能确保安全,但未来的局势仍充满变数。他们忧心忡忡地望着远方,思考着如何应对可能到来的危机。然而,这部分人并非最糟糕的情况,因为他们至少还有一些时间来准备应对之策; 最后一部分人来自长江以南,他们相对较为安全,但贫穷却成为他们面临的最大问题。这些官员无奈地摇着头,感叹命运的不公。 淮北派无疑是最为焦急的一群人,他们的封地已化为乌有,心中焦虑万分。因此,他们急切地希望楚军北上,企图重新夺回淮北失地,并高呼口号“与楚国共存亡”; 淮南派同样无法安坐,因为寿春与秦军仅隔一河之遥,一旦秦军渡河,将带来巨大威胁。他们内心忐忑不安,只能寄望于淮北的楚军能够牵制住秦军的脚步,阻止其南下入侵。面对如此复杂的局面,每个派别都心怀忧虑,期待找到解决困境的方法; 而江南派则完全不同,他们心中甚至隐隐期待着寿春城被攻破。毕竟,对于他们而言,江北的生死存亡与自身利益并无太大关联。相反,如果楚王能够南迁,将会有大批人口涌入长江以南地区。这些人不仅能充实南方的贫瘠的人口,还会带来巨额财富。可以说,这一事件对于江南派来说,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 然而,尽管江南派抱有这样的期望,但他们并未采取积极行动来推动此事。原因很简单,他们担心一旦表现得过于急切,可能会引起其他势力的警惕和反对。因此,他们选择保持低调,并通过各种手段暗中施加影响。 因此,别看这院中只有区区二三十人,但每一个人都心怀鬼胎,带着自己的目的前来。当然,这只是三派大致的想法,实际上还有很多见势不妙想要投降的人;还有一些人一边过来参加议事,一边让家里人收拾金银细软,打算逃回封地过自己小日子的人;总之,这可真是国之将亡,乱象丛生啊。 正当众人议论纷纷之时,突然传来一阵清脆悦耳的玉磬声。这道声音如同天籁般响彻整个庭院,提醒众人令尹屈延已经到来。听到这个消息,所有人立刻停止了交谈,纷纷站起身来,恭敬地向门口行礼。 屈延摇摇晃晃的走了进来,这位令尹依旧是一身锦衣华服,头戴高冠,鬓角还别着一朵鲜花,虽然一副老态龙钟的模样,可看起来很是不服老。 “坐,都坐吧。”屈延压了压手,同时缓了缓自己心里的憋闷,琢磨着怎么拉着这些人一起跑去逼宫:“现如今情况如何,你们也都收到消息了。眼下,我楚国可称得上危在旦夕。” 众人沉默不语。 屈延使了个眼色,左徒起身向他行了一礼,满面忧愁的说道:“如今,楚国内忧外患,可大王却始终不见人。这样下去,我等该怎么办呐! 朝局如此混乱,极需大王主持大局啊。” 情况都已经急到这个地步了,那些禁军依旧好似一道铜墙铁壁,挡住了他们这些人面见楚王的渠道。 哪怕是昨日令尹大人亲自入宫,也被挡在了宫门之外,那些个禁军一个个好似黑脸门神一样,说什么都不放令尹进去。 听说,昨天差点儿没在宫门口打起来,禁军都将兵器拔出来了,险些闹出人命来。 “哼!要我说,咱们干脆闯宫见大王算了!老夫就不信,这么多人,那帮禁军还敢拦!”又是一个脾气火爆的官员满脸不爽的嚷嚷了起来。 底下的官员偷偷的用眼神交流了起来,能混到这个地位的没有蠢人,轻易的就看穿了屈延的用意。 可正如他们说的那样,大王始终不露面,这也不是个办法。 不管怎么说,他们得和大王见一面,是打是和,是走是留,是迁都还是硬拼,都得要大王敲定才行。 而且,眼下寿春防守薄弱,守军都被调走完了,太没安全感了,天知道哪天一觉睡起来秦军会站到自己窗前,拿着剑一脸狞笑的看着自己的脑袋。 一众官员围绕着这个话题拉拉扯扯,最终还是达成了一致,决定明个就跑去强闯宫禁,一定要见到大王! 哪怕大王是真的突发脑疾,也得找一个主事的,要不然,就这乱糟糟的大家迟早都得玩儿完! …… 就在屈延密谋闯宫的时候,范增却连夜抵达了寿春。他一路快马加鞭,心急如焚。 而在寿春城中,项蛰已经秘密控制了整个城市。在项蛰的命令下,城门卫悄咪咪的地打开了城门,让范增进入城内,并迅速引领他来到了王宫。 一路上,那些巡街的城防军无视了他们的行踪,就好像没看见他们似的。 当范增踏入王宫时,很快就察觉到了王宫内的变化。王宫的守卫们都被替换成了项蛰的心腹,他们严密地守护着每一处通道,确保没有任何人能够闯入。范增心中暗自点头,如果不是有项蛰的帮助,他可能无法如此顺利地到达这里。 终于,范增来到了负刍的寝宫前。 寝殿之中,此时传来阵阵莺声燕语,欢声笑语不绝于耳。范增不禁皱起眉头,心中暗自揣测:这负刍究竟是真的已经放弃了,还是故意装出这样一副模样?正当他沉思之际,随着他的走近,大殿门口两侧把守的项氏子弟恭敬地向他行了一礼,随后缓缓打开了殿门。 走进寝殿,映入眼帘的是负刍仅身着一身单薄的衣物,蒙着眼睛与一群美女嬉笑打闹。寝殿内弥漫着浓郁的脂粉气息,地上铺满了五彩斑斓的花瓣,散发出迷人的芬芳。一个个衣着暴露的女子宛如翩翩起舞的蝴蝶,轻盈地穿梭于寝殿之间,而负刍则犹如置身于花丛中的捕蝶人,尽情享受着这一片春光。 “大王,臣范增求见!” 范增张开双臂,然后双手抱拳,躬身行礼道。 那些美人闻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一个个面面相觑,不知所措。负刍哎哟一声,顺势紧紧抱住了身旁一个面容姣好、柔美动人的女子。 “哈哈哈哈......” 负刍肆无忌惮地大笑起来,他那豪放不羁的笑声回荡在整个宫殿里。他随手扯掉了蒙在脸上的眼罩,露出一双锐利而又带着几分戏谑的眼睛。他的目光肆意地扫视着周围,仿佛要将每一个角落都看透。 “让寡人瞧瞧,是哪个小美人被寡人抓到了。”负刍嘴角勾起一抹邪恶的笑容,声音中充满了得意和兴奋。他的目光落在一个长相柔美的女子身上,眼神中闪烁着戏谑的神采…… 第210章 范增二次说楚王(下) “大王,范……”被负刍搂着的女子试图开口提醒他范增来了,但负刍却毫不留情地打断了她的话。 “唉~~~”负刍伸出手指,轻轻地堵住了美人的嘴,不让她继续说下去。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威胁和警告,似乎在告诉她不要挑战他的权威。 “美人,输了就要认账,可别找什么借口啊。来啊,取酒来!”负刍大声喊道,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然而,大殿内的仆役们却纷纷低下头,仿佛鹌鹑一样,将脑袋缩到了翅膀底下,仿佛全然没听到负刍的吩咐一般。 负刍看了他们一眼,对于他们的沉默感到有些不悦。但他并没有大发雷霆,只是耸了耸肩,表示无所谓。然后,他自己站起身来,理了理凌乱的头发,朝着存放美酒的地方走去。 “好,寡人自己来拿。”负刍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道。他的步伐坚定而自信,展现出一种不可一世的气势。他搂着那美人的腰肢,走到大殿一侧的酒桌前,倒了杯酒,塞给了那美人。 这是宫中一个年纪不大的女子,连封号都没有。 接到酒杯,这女子娇躯微微一颤,艰难的将酒杯送向自己的嘴唇。可就在这时,刚刚还一脸宠溺的负刍却眼神陡然一变,变得森冷无比,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强迫着将酒水灌到了她的口中。 这女子猝不及防,连声咳嗽了起来。 “喝下去,否则,寡人要你的命!”负刍冷声道。 这女子脸色瞬间煞白,顾不得自己的难受,将那酒水强行吞了下去。 “哈哈,这才对嘛!寡人是王,违抗王的命令,可是要治罪的。”负刍大笑着道,仿佛刚才的冷意不是他释放出来的一样。 “大王,臣范增求见!” 负刍醉意朦胧的看向了范增,眼神中释放出了一些冷意,没有理他,反而再次倒了一杯酒,塞给了怀里的美人。 那美人惶恐的接过了酒杯。 范增皱了皱眉,开口道:“大王,楚国危在旦夕,还请大王以楚国为重。” 负刍依旧没有反应,逗弄着怀里的美人。 范增顿时就火了,直接直起了身子,给周围的仆役使了个眼色。那些仆役顿时如同流水一样,从大殿内退了出去。 那些美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敢有动作。 范增冷哼一声:“本官和大王有要事商议,尔等一帮贱婢,还不退下!” 随着范增的冷呵,身后的项氏子弟顿时如同猛兽出笼,丝毫不顾那一个个千娇百媚的美人哀求,粗暴的将她们拽了出去。 刚刚还一片莺声燕语的寝殿,转眼间就充斥着美人们惊恐的尖叫。 负刍怀中那美人更是吓得浑身瑟瑟发抖,死死地抓着负刍的衣领,不敢抬头。看到这一幕,负刍脸色铁青,看着向他逼近的项氏子弟眼神中满是冰冷的杀意。 那项氏子弟下意识的停下了脚步,艰难的咽了口唾沫。 不一会儿,大殿内的美人便被全部拉了出去,只剩下了负刍怀中的那个。负刍冷冷的看着周围的项氏子弟,双方陷入了某种对峙之中。 “行了,你们退下吧。” 最终,还是范增退让了,让四周的项氏子弟退了下去。不一会儿,这大殿内便只剩下了负刍,范增和那个女子。 负刍这才松开了那个女子,给自己倒了杯酒,就这么靠在丹墀的台阶上喝起了酒。 那女子想要起身,却被负刍拉着,让她坐在了自己跟前。 “大王,秦军攻破了影虎军团的防线,将兵锋一路推进到了淮水。眼下,只需要渡过淮水,便可以兵临寿春。” 听到范增的话,负刍不由得眼神一凝。 这些天,为了保证负刍安安静静不生事,项蛰断绝了王宫内外,所以负刍什么都没不知道。堂堂一个楚王,此时却被蒙在了鼓里。 得知此事,负刍下意识的就想要发火,可想到自己的处境他却又生生的忍了下来,端起酒壶再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仿佛这和自己没有任何关系。 范增顿时觉得无比棘手,看来这次得做出一些让步了。 “大王,我们在淮北目前还有一些军队,项将军就驻扎在符离塞。眼下,符离塞以西。按照我军的策略,若是能得到足够的支持,我楚国还是可以和秦军在淮北掰掰腕子。 若是得不到后方的支持,恐怕……”说到这里,范增眼神微微一眯,眼中闪过一丝忧虑和不安,然后接着说道:“符离塞丢失,淮北全面溃败,秦军兵锋直指淮南,我等届时免不了迁都江南。” 迁都这个词犹如一把利剑,刺破了负刍表面的淡然。他的脸色瞬间变得凝重起来,目光紧紧地盯着范增,似乎想要从他那里得到更多的信息。 大殿内的牛油巨烛噗噗的燃烧着,火焰跳跃着,将整个大殿照得通明。然而,此刻的气氛却显得异常压抑,仿佛有一层无形的乌云笼罩在两人头顶。 随着时间的推移,负刍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作为楚国的君主,寿春无疑是他最后的一片领土,如果被迫迁往江南,那就意味着他不得不依赖他人,寄人篱下。这种局面对于一个君王来说,简直就是奇耻大辱。更重要的是,恐怕到时候会处处受人掣肘。 负刍心中暗自叹息,他深知自己如今面临的困境。如果继续坚持与项燕对抗,那么楚国可能会陷入更深的危机之中;而若选择妥协,又实在不甘心。因此,他只能默默地等待,希望对方能够主动做出让步。 沉默片刻后,负刍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美酒,试图缓解内心的紧张情绪。他知道,这场政治角力需要耐心和智慧,稍有不慎便可能导致全盘皆输。 就在这时,范增的目光再次扫过负刍,两人的视线交汇在一起,似乎都在思考着下一步的对策。他们明白,彼此之间的较量还没结束呢。 范增苦口婆心的,试图以大义打动负刍。可惜,负刍始终不为所动。这让范增很是无奈,心里叹了口气:看来,最终还是要做出让步啊。 想到这里,范增道:“不知大王对和秦国的战争,有何看法。” 负刍神色一动,知道这是范增让步了,让他开条件。负刍冷笑一声,这才将酒爵放了下来:“你说项燕到底图什么?他囚禁了寡人,掌握了大军,可是面对秦人还是一败涂地,现如今连淮北都丢了。 他不是自诩是我大楚的救世主,认为抵抗暴秦,非他莫属,其他人都不行吗?如今,他败成这样,你让寡人还怎么信他!” “大王,事情不是这么算的。此战固然有项将军的失误,这我们不否认。可是,后方支援不足,人心不稳也是不可争议的事实。 况且,大王,您扪心自问,目下的楚国,除了项燕将军,还有人能够对砍秦军吗? 您自己看看,秦军的统帅昭武君是多么难缠的一个人,更何况,他还有王翦和李牧相助。您派去的景昭是什么人,您自己不知道吗?” “那也比你们这群乱臣贼子强!” “大王,您要这么说,那咱们就没得谈了。楚国,说到底也是大王的国家。项氏所做的一切,无非是为了保护楚国罢了。 毕竟,楚国已经是一艘将沉的巨船。 如果连您自己都不在乎楚国,我项氏一族,又何必还要在这儿修修补补呢? 我看,还不如带兵投靠了秦国去。想必,以项将军的能力,不说位居高位,但想荫蔽子孙还是没问题的。” “范增,你这是在威胁寡人吗!”负刍冷着脸道,眼神中充满了杀意。 范增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臣不敢,臣只不过是陈述一个事实。” 负刍脸色阴晴不定的变化着,权衡着其中的利弊…… 第211章 假意媾合暗传信 大殿内很是安静,落针可闻,仿佛有两股无形的气势在虚空中交锋,互不相让。 作为大殿中唯一的外人,坐在负刍身旁的女子此时仿佛鹌鹑一样缩在那里,浑身瑟瑟发抖,脸上满是煞白。 良久,负刍似乎有了决定,他端起了酒盏将酒水一饮而尽,随后看向了面前的范增,语气平淡地说道:“所以,你今天来说了这么一大通,是想要寻求寡人的帮助。” “大王慧眼。”范增微微低头,表示恭敬。 “那么,寡人能得到什么?”负刍冷笑着问道。 “大王是楚国的王,而楚国也是大王的楚国。” 听到这话,负刍忍不住轻笑起来:“呵呵……” 这笑声虽然不大,但却充满了讽刺意味。负刍一脸不屑地看着范增,心中暗自嘀咕:“哼,这狗东西,竟然想空手套白狼!想用大义来逼迫寡人,却一点都不愿意付出代价。” 他深知,一定是项燕无法压制住底下的那些臣子们了。楚国一直以来都是氏族政治,即使他们将寿春的大臣屠杀殆尽,也没有人会听从他们的命令。因为各个氏族的根基其实都在各自的封地内,朝堂上的臣子只是他们的代表,并不能真正左右各氏族的决策。 因此,项燕才不得不跑来与他合作。然而,范增说的话倒也有几分道理。目前在各个氏族中,确实没有比项燕更出色的将帅之才了。但要让负刍把所有权力都交给项燕,那绝对是不可能的事情,这等于是将自己的命运交到了项燕手中。 想到这里,负刍不禁陷入沉思。他必须权衡利弊,做出明智的选择。一方面,他需要借助项燕的力量来稳定局势;另一方面,他也要确保自己的地位和利益不受威胁,尤其是不受项燕这个反骨仔的威胁。 因此,思索了很久,负刍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第一,他可以给项燕统领全军的地位,但是他要在项燕手下安排亲信; 第二,项燕原本的亲兵全部打散,新的亲兵全部由他负刍来委派。这些人只是专门负责对项燕的监视,不负责作战; 第三,项蛰和项少羽必须掌握在他负刍的手里; 第四,他负刍可以配合范增,将囚禁的罪责化解于无形,并调解朝堂上的各氏族,给项燕大军足够的支持。但是,寿春必须重新回到他负刍的手中。 范增越听脸色越难看,心中忍不住叹息:“这负刍果真是难缠至极,不仅想要项将军为其拼命,还想将项将军牢牢掌控在手。” 这些苛刻的条件,让范增心里明白,项将军必定会应承下来。毕竟,项将军一直以来都是个忠义之士,对楚国忠心耿耿。然而,他所效忠的并非坐在王位上的楚王,而是整个楚国。 尽管范增清楚项将军会应允,但范增却不敢轻易表态,而是和负刍讨价还价了起来。眼看着负刍死咬着不放,范增心里虽然恼火至极,深恨这楚王不顾楚国,反而为难项将军,但他却只能忍着,推脱说需要与项将军商议一番再作决定。 负刍并不着急,因为他深知自己身为楚王,如今却被臣子囚禁,已经失去了作为王的尊严。所以,他不再顾及道德和良心,反正项燕无法以大义之名来要挟他。相反,现在是项燕有求于他。 “很好,那就请你去与那位逆臣好好商量商量吧!”负刍冷笑一声说道。 范增恭敬地行了一礼后,正准备告退离去。 然而,就在此时,负刍却突然开口道:“慢着,还有一件事需要你去处理一下。” 范增停步转身,疑惑地看着负刍。 负刍面无表情地指了指地上跪着的那名女子,淡淡地说:“把这女人带下去处理了。” 那女子一听,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不可置信地抬起了头,泪水汪汪地看着负刍,惊恐万分地连连叩头求饶:“大王饶命!大王饶命啊!”她的声音颤抖着,充满了绝望与恐惧。 此女瑟瑟发抖,满脸的惶恐,她的身体不停地颤抖着,像是风中残烛一般。她那原本白皙的额头因为不停叩头,此刻也已经红肿不堪,甚至还流出了鲜血。她的美丽容貌在此刻显得如此的无助与可怜,让人不禁心生怜悯之情。 然而,负刍却只是冷漠地端起了酒盏,慢慢地喝了一口。他的目光冷酷无情,没有丝毫的怜悯之心。他的心肠如同钢铁般坚硬,丝毫不为这女子的哀求所动摇。他转过身去,毫不犹豫地走向了寝殿内室,留下了那个哭泣的女人。 这个女人知道了太多不该知道的事情,因此她的命运早已注定。只有死人才能够保守秘密,负刍深知这一点。在他的眼中,这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的草芥,不值得他浪费时间和精力去思考。 范增同样表现得十分冷漠,他叫来两名侍卫,将那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女子叉了出去。她的命运可想而知,等待她的将会是悲惨的结局。 …… 次日,当屈延摆出令尹的架子,带着一大帮人浩浩荡荡的想要闯入王宫的时候,把守宫门的禁卫却传来了楚王诏命,宣屈延一人进去。 这让屈延的一拳好似打在了棉花上,整个人憋屈的不行。 屈延在内侍的带领下进入了王宫,一路直达寝殿。可到门口的时候,两个内侍却拦住了他,说是要搜身。 屈延顿时大怒,手中的笏板一把就打掉了其中一人的牙齿,怒不可遏的喊道:“你这贱仆,可知老夫是何人!” “令尹大人!”两人连忙跪下。 锵啷…… 就在这时,四周的护卫抽出了腰间的长剑,顿时让屈延的脸更黑了。 “令尹大人!”殿中值守抱拳一礼,铿锵有力的道:“大王病体未愈,特意嘱咐我等小心为上。此二人也是职责所在,还请令尹大人莫要让我等为难!” “你们……” “令尹大人若是不想见大王,可自请离去。否则,还请按照规矩,接受搜身。” 屈延的老脸青一阵,紫一阵,最终还是冷哼一声,张开了手臂:“尔等,倒是尽责的很呐!” 话语中,带着威胁的意味。 可惜,这些人根本不为所动,只是挥了挥手,那两个内侍便再次颤抖着起身,在屈延的身上摸索了起来。 在屈延难以置信的眼神中,这两个内侍将他身上的配饰,随身携带的炭笔,绢帛,纸张,甚至是手上的笏板都全部留了下来,方才允许他进去。 屈延老脸难看极了,这简直是羞辱。 他将这些人全都记了下来,打算回头查一查,然后让他们知道知道,楚国到底是谁在当家做主。 随即,屈延铁青着脸步入了寝殿之中。 绕过前厅,进入内室,他便看到了躺在床上,满脸煞白的负刍。除了负刍之外,这内室之中还有两个女仆,一左一右跪在阴暗的角落中,随时等着召唤。 “老臣参见大王!”屈延行礼道。 “老令尹来了啊……”负刍眼中精光一闪,有气无力的抬起手招了招:“来,近前来……” 屈延不疑有他,起身走向了床榻,立于床榻跟前。 “再,再近前些!寡人身体未愈,这说起话来,实在是有些费力……” 屈延愣了一下,想要说什么,可却突然注意到了负刍的眼神有些不对劲儿,似乎停留在那两个侍女身上。 莫非…… 屈延心头一紧,不动声色的再上前了两步,眼睛一挤便做出了一副老泪纵横的模样,哭喊着跪倒在了床榻前,两手搭在了床榻边缘:“大王竟病重至此,老臣竟一点都不知晓,真是老臣失职啊!” 负刍心里松了口气,心道果真是老狐狸,看懂了寡人的示意啊。 …… 一刻钟后,屈延抹着眼泪从寝宫走了出来。服侍的侍女说是大王病体未愈,不得长时间说话,硬是让他出来了。 屈延重重的叹了口气,拿回了自己的东西,很是伤感的离开了王宫。 安抚了随行的大臣之后,屈延坐在了自己的马车上。当车帘放下的那一刻,屈延脸上的伤感顿时消散无踪,变得阴沉无比:到底是什么人,竟然有本事在老夫眼皮子底下,把控宫禁! 第212章 公子猜测却惊心 寿春城东的一座米行之中,几个不同打扮的人相继步入了米行。这些人中有城外来的农户,有城中的国人,还有一些贵人府上的仆役,小二叫来了掌柜的之后,几人便推着米来到了米行后院的仓库。 可进了后院,几人便一改之前的气质,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周身都透着一股精悍。“参见统领!” 几人恭敬地行礼道。“嗯,各位,有什么消息吗?” 说话之人正是这客栈的掌柜,但此时他却完全没有了商人的市侩,反而带着一种威严和干练。 这些人都是朱雀旗的人,而此处的掌柜便是朱雀七宿之首井木犴,一个化妆成商人的密谍。而这几个不同打扮的人,便是来自城中各处的密探,前来汇报消息。 井木犴坐在椅子上听着他们的汇报,时而皱眉,时而沉思,时而又点头。等他们把所有的事情都说完后,井木犴沉默片刻,开口问道:“可有发现什么异常?” 众人对视一眼,纷纷摇头。 井木犴点了点头,挥挥手道:“好,我知道了。你们先下去吧。” 将城中各处的消息汇总了一番,井木犴便让他们各自带着米粮,或是钱财离开。 这些密探再度化为各行各业的人,宛如一滴墨水一般,悄无声息地融入了茫茫人海之中。 井木犴则是回到了后院,进入了院中的柴房。柴房的角落里,有一个穿着粗布衣服的人在劈着柴。 井木犴拱手一礼:“掌旗使!” 那人抬起了头,露出了一张满是污垢的脸,若非熟悉之人,根本无法认出他来。 正是奉命前来寿春的玄翦 “查清楚了?” “还没有,不过已经发现了很多不对劲儿的地方。” “说说看。” “首先是王宫,戒备森严不说,王宫的换防已经停止了。所有禁军的衣食住行完全在宫中,断绝了和外界的一切来往。 而且,宫中一应所需,也是由专人在宫门处和人交接。我们的人数次混入送菜,肉食之类的队伍中,都没有潜入进去。 其次,称重项氏一族的宅邸,似乎少了些人。人数应当在五十人左右,这是我们的人从他们府中用度减少分析出来的。” “也就是说,宫里面应该是发生了什么。” “是的,只可惜我们的人进不去。” “还有吗?” “有。昨日令尹屈延带领百官欲闯宫面见楚王,但是最终只有他一人入了宫。 我们在屈延府上的人发现,从昨夜开始,屈延府上撒出去了一些密探,人数在二十到三十人之间。 除了十数人离开了寿春之外,剩下的在秘密调查寿春城中各武将宅邸的近况,其中以项氏,季氏宅邸最重。 另外,今晨屈延以赏花的名义,让人将城中一些官员请到了府上。具体商谈什么,暂时还没有消息。 不过,屈延所请的官员,都是三姓中举足轻重之人。” 玄翦眼神微眯,多年来在黑暗中摸爬滚打的经验让他敏锐地察觉到,这座寿春城已被一股暗流所笼罩。他心中暗自揣测,也许这股暗流的源头就隐藏在寿春王宫深处。 那位楚王,似乎正身处一场风暴之中,局势对他颇为不利。 沉思片刻后,玄翦果断命令井木犴迅速整理情报,并立刻禀报君上。紧接着,他又下达紧急指令,要求井木犴火速召来墨鸦和白凤二人。 经过深思熟虑,玄翦下定决心要冒险一试。他计划派遣墨鸦和白凤凭借卓越的轻功技巧潜入王宫,探清那里到底发生了何事。 虽然冒险了一些,但也只有如此才能揭开王宫背后的神秘面纱。 时间不多了,他们必须想办法尽快找出背后的原因,否则君上那里没法交代。 …… 而彭城之中,作为此时秦军的驻扎地,防守可谓是固若金汤。不说那五步一哨,十步一岗的卫兵,单单看城头上那每隔十步便有一台的神机弩,以及无数手持弓箭的士兵,就知道这座城池有多么的难以攻克。 城中央府邸,大厅中此时弥漫着一种严肃紧张的气氛,乔松和一众将领正围绕着舆图分析着当前战场的形势。 秦军推进的十分顺利,后续大军正在驱赶之前溃败的楚军。 可是,针对符离塞的进攻,却出现了意外。 “当下项燕放弃了符离塞的优势地位,并未选择死守,反而占据了符离塞两侧的制高点,张开了一个口袋阵。 而根据我们探查到的情报,符离塞加上外面的守军,一共只有两万人的兵力。 而剩余的优势兵力约七万人,全部被项燕撒了出来。以腾龙军团最精锐的骑兵为核心,在淮北平原上和我们兜圈子。” 杨端和满脸严肃的说道。 除此之外,为了保证符离塞的安全,项燕还将收拢到的溃兵重新组织了起来,依据地形形成一道道阻击线,拖住了秦军进攻的脚步。 “嗯,这项燕是看穿了我秦军的攻城能力,选择和我等野战呐。”王翦笑呵呵的道。 “扬长避短,项燕到底还是有两把刷子的。”李牧随即道。 “李信那边如何了?” “腾龙军团原统领龙翔过去坐镇了。没有选择和我秦军正面交锋,但是一旦我军有推进的意图,他们就会在沿途设下各种埋伏。 陷坑,拒马,滚木,礌石各种形势,断路,水源下毒,反正是无所不用其极。 李信将军那边的推进也并不顺利,毕竟像一些大型攻城器械无法随军行动,机关兽之类的对于分散的敌军效果也并不好。” 乔松冷笑一声,随即问道:“各位将军,项燕此时死钉在符离塞这一死地不退,你们认为他的意图何在呢?” 众人纷纷讨论了起来。 秦军名将无数,很快就看穿了的项燕的想法。 乔松将目光放在了舆图上的淮河,脸上浮现出了一丝冷笑。 看来,项燕这家伙,是想要重夺淮北。 可问题是,他是怎么调动影虎和玄鹤两个军团的呢?而那个楚国上将军景昭,为何又如此放任这么一个曾经有叛逆之举的将领呢? 乔松有些疑惑。 但不管怎么说,淮北这块膏腴之地,决不能让给楚国。 于是,乔松和众将纷纷商议,该如何破除项燕的谋划。 就在众人讨论的热火朝天之际,两道消息一前一后的送到了乔松的手里。 其中一封是军报,来自斥候将军——情报显示,项燕派出的一部大军已经渗透到了距离彭城不到三十里的地方。 而第二封,则是来自寿春的情报。 看到这寿春的种种变化,联想到项燕莫名调动影虎和玄鹤两个军团的能力,乔松心里突然涌起了一个不好的预感:淦,项燕这老家伙,该不会控制了负刍吧? 想到这里,乔松心里猛地一突,被自己的猜测着实是吓了一跳。 思索了一会儿,乔松命在外的秦军形成一个包围圈,放楚军来攻,准备将这一部分楚军先吃掉。 随即,乔松给众将安排了任务,让他们先下去,然后将王翦和李牧留了下来,先让二人看了星宿阁收集的情报,最后才将自己的猜测告诉了二人。 王翦和李牧二人脸色顿时凝重了起来…… 第213章 趁你病时要你命 以彭城的坚固防御,项燕派来的军队甚至还没来得及摸到城墙根,就被秦军如雨点般的箭矢和投石车砸得晕头转向,狼狈不堪地败退而去。 就算是项燕引以为傲的腾龙军团的精锐骑兵部队,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城门紧闭,无法攻破。最后,他们无奈选择撤退,但不幸的是,他们又陷入了早已设好的陷阱之中。 城外的秦军防御体系外,一支神秘的伏兵悄然出现,那就是蒙家的黄金火骑兵和李泊带领的陇西铁骑(原赵边骑为核心组建的精锐骑兵)。 他们如同猛虎下山一般,迅速插入腾龙军团的队伍中,将其分割包围。不到三天的时间里,腾龙军团损失惨重,折损三分之二,仅剩下一支残兵狼狈逃窜。 尽管项燕的策略并没有错,但两支军队之间的实力差距实在太大,难以轻易弥补。更何况,项燕聪明,大秦的将领也不是蠢人,彭城如此重要的地方,岂能没有防备? 正所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正当乔松焦急地想要命令手下的情报组织尽快了解寿春的情况时,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消息传来:屈、景、昭三大家族突然起兵围攻寿春,并声称要铲除楚国的奸臣。 听到这个消息,乔松简直欣喜若狂。他不禁感叹:这特么的,楚国人竟然愚蠢到这种地步! 乔松本来还有些担心,生怕这次战争会陷入长久的拖延,让大军陷入泥潭,但是没想到项燕这个二五仔竟然干出了这种事儿,他心中顿时轻松许多。这可是上天赐予秦国的绝佳机遇啊! 这个消息传播得飞快,没过多久,楚国军队的调动就开始变得迟缓起来。他们的影虎军团攻击也不再像之前那样猛烈,甚至有些萎靡不振;而玄鹤军团更是直接放弃了渡河,转而撤回寿春。 乔松得知这个消息后,忍不住开怀大笑。 此时,彭城的紧张氛围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欢声笑语,仿佛过年一般热闹非凡。 “哈哈哈哈!”乔松笑得合不拢嘴,连连称赞道:“好好好!这项燕,真是给了本君一个大大的惊喜啊!” 大厅里的将领们也都面露喜色,谁能料到,在如此关键时刻,居然会有这样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呢? 高兴归高兴,可仗还是要打的。 乔松制止了一众将领的笑声,脸色严肃的道:“好了,这楚人愚蠢至极,将如此良机送到我等眼前,我等自然不能辜负人家的好意。 传本君将领!” 大帐内的将领们纷纷肃身而立,乔松从桌上的盒子里拿出了一枚令箭。 “传令兵何在!” “小人在!” “传令任嚣,赵佗二人,暂缓对符离塞的突进,改为包围牵制。 未得本君将领,不能放过项燕一兵一卒!” “小人领命!” “杨端和,李泊何在!” “末将在!” “命你携黄金火骑兵,陇西精骑快马疾驰,绕道影虎军团背后,占据淮河渡口,务必斩断其南下之路。” “末将领命!” “其余将领,放弃对楚军溃败之围剿,转而全面包围影虎军团。 牵制腾龙,攻灭影虎,这一次,本君要让他们有来无回!” “大秦万胜!” “大秦万胜!” 帐中将领宛如打了鸡血一样,一个个怒吼着挥舞着拳头。 …… 在乔松的一声令下,秦军如同汹涌的潮水般迅速行动起来。而首先遭受打击的自然是符离塞,这个扎根于淮北的要塞。秦军还未抵达符离塞,一只只巨大的机关朱雀已经率先飞到了符离塞的上空,源源不断地向下方投放着无数的火油弹。 为了抵御秦军的火油弹攻击,项燕早已下令让士兵们砍伐掉了符离塞周围的树木,并在所有的建筑物上涂抹了厚厚的泥巴躯壳,以阻止火焰蔓延和燃烧。特别是对于粮仓、军营等关键地点,更是进行了特别的防护措施。 然而,秦军的火油弹却有意识的巧妙避开了那些涂满泥巴躯壳的建筑物,准确无误地投向了要塞内的城门、关口、路口以及军营等地。 随着一颗颗火油弹的爆炸,熊熊烈火瞬间燃起,整个符离塞陷入一片火海之中。火势凶猛异常,而且持续不断,仿佛永远不会停歇。 即使经过了几个时辰的燃烧,火焰依然没有丝毫减弱的迹象,反而越烧越旺。每一处被点燃的地方都像是一个永不熄灭的熔炉,无情地吞噬着一切。 “快快快!把沙土运过来!” “这些火太可怕了,水根本浇不灭!” 随着朱雀的肆虐,楚军也开始了反击。 一队队楚军慌张地将储备的沙土泼向那些燃烧的火焰,试图减弱火势,但就在他们刚刚将火焰熄灭时,天空中却再次飞来了十几只机关朱雀。 这些机关朱雀带来了新的威胁——一个个装满火油的陶罐被投掷而下,瞬间再次点燃了火焰。 那些灭火的楚军躲闪不及,顿时被燃烧的火油溅在了身上。他们惊恐地发现,这种火焰似乎拥有生命一般,一旦沾染便无法扑灭。它们顺着士兵们的身体蔓延,迅速吞噬着每一寸肌肤。眨眼间,那些被火油溅到的士兵已经成为了燃烧的火炬,熊熊烈焰映照出他们扭曲的面容和痛苦的表情。 空气中弥漫着烧焦的味道,令人作呕。而那些被火焰折磨得痛不欲生的士兵,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这声音如同来自地狱的哀嚎,回荡在战场上,让所有人都不禁毛骨悚然。 城头上的楚军见到同伴的惨状顿时愤怒不已,纷纷拿起强弩,对准天空,射出一支支箭矢。 双方在城头展开了激烈的交战,然而,天空中的优势并不是那么容易被颠覆的。 机关朱雀们迅速的拉高高度,避开了楚军的攻击,偶尔有那么一两个被强弩贯穿,摇摇晃晃的向远处坠去。可剩下的朱雀却继续洒下更多的陶罐。 这些灰色的陶罐带着尖锐的呼啸声从天空中坠落,砸在了城头上,引发了一连串的爆炸。 轰轰轰...... 接连不断的爆炸声响起,密集的碎片四处飞溅,原本站满士兵的城头转眼间变成了一片血泊。 城头上的攻势顿时为之一滞。 “快快快,点燃狼烟!遮蔽那些怪物的视线!” 城头上的楚军再次行动了起来,他们用打湿的稻草,木头点燃了大火,难以充分燃烧的烟雾随即升起,笼罩城头。 浓浓的烟雾遮蔽了机关朱雀上的视线,使得他们根本无法完成定位。可靠得太近,又会被强弩威胁。 不得已,机关朱雀们只好依靠模糊的推测将携带的火油弹和火雷丢下去。 战争对于双方都是一场淬炼,无论是秦国的士兵还是楚国的士兵,都在战争中飞速的成长。没有绝对占据优势的武器,曾经雄霸四国战场的机关朱雀也是一样。 而这焦灼的战况始终持续着,似乎永远没有结束的时间。 …… 符离塞中,一个个狼狈不堪的传令兵闯入了中军大帐,向项燕汇报着最新的战况。 只是不到半月的功夫,这位曾经的楚国上将便已满头白发,满脸都是疲惫之色。秦军的战力实在是太强了,简直是出乎他的预料。而更糟糕的,却是各地部队传来的噩耗,他们不再听从项燕的命令,甚至是虎符的命令。 假的,终究是假的。项燕披着景昭的皮,最终还是随着寿春被围,各氏族向军中的自家子弟传信而暴露。他这块虎符,此时已经变成了废物…… 第214章 楚军深陷不利地 “叔父!” “叔父!” 项伯脚步蹒跚、跌跌撞撞地闯进了营帐之中,他那本来还带着几分青涩的面庞此刻已被熊熊大火所散发出来的浓烟熏得漆黑,原本闪耀着银灰色光芒的战甲也早已被尘土覆盖,看上去显得格外凄惨狼狈。 “叔父!秦军实在是太过狡诈了,我们的粮草又有一处被他们给烧毁了啊!”项伯满脸焦急地大喊道,从他那紧张而惶恐不安的神情中,人们可以清晰地感受到楚军如今所处的困境异常艰难。 然而,项燕却对他视若无睹,只是眉头紧皱,紧紧盯着眼前的地图,仿佛在沉思着什么。 在这张地图上,代表楚军的白色旗帜与象征秦军的黑色旗帜错综复杂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幅令人眼花缭乱的画面。尽管双方军队都有自己的地盘,但很明显秦军占据了绝对的优势地位,将楚军逼入了符离塞一带。 更为严重的是,秦军正在迅速行动,企图围剿影虎军团。 虽然舆图上没有显示,但这意味着没有情报传来,项燕却可以肯定,此时此刻,秦军必定已经派遣出他们最为精锐的骑兵部队前往淮河一带,蓄意破坏渡口和渡船。 而影虎军团,此刻正面临着巨大的危机! 然而,项燕自己的处境同样不容乐观。秦军的机关朱雀所攻击的地点正是从符离塞撤退的必经之路,显然,秦军的意图就是要牵制住他,等到解决了影虎军团之后,再转过头来将他一举吞并。 “我们现在还剩下多少粮草?”项燕突然问道,仿佛刚刚才留意到项伯的出现。 “不到十日!”项伯一边喘着粗气,一边焦急地回答道。 项燕凝视着眼前的地图,脸上露出坚毅之色,似乎终于下定决心:“擂鼓,升帐!” 眼下,粮道已被秦军截断,继续坚守在这里已毫无意义。而且,其他各路军队也不会再听从他的调遣,淮北沦陷已成定局。之前苦心谋划的重夺淮北计划,如今已经彻底破产。 为今之计,只有尽全力保存大军实力,退回淮南,再图后事了。但符离塞以东,已经是秦军会列影虎军团的狩猎场,想要从这里回到淮南,难之又难。 那么,就只好…… 想到这里,项燕的目光放在了符离塞以西的地方。这里属于山地,或许可以找到一条出路撤回淮南。 “叔父!” “去吧!” “喏!” 随着楚军聚将的鼓声响起,很快腾龙军团各部的将军便来到了军帐之中。作为楚国四大军团之一,腾龙军团中自然也不缺少各氏族子弟。可惜的是,他们已经被项燕替换掉了,全都换成了自己人。 情况紧急,项燕根本没和这些人多费唇舌,直接下达了命令。让各军今日饱餐一顿,然后收拾军械,趁着夜色准备从符离塞撤退。 另外,派遣传令兵以最快的速度跑去联系龙翔,命他留下一部分断后的军队,然后一起撤退。 …… 项燕这边急着撤退,另一边,杨端和率领的两支骑兵也顺利的穿过了纷乱的战场,来到了淮河渡口。 杨端和一抵达淮河,便马不停蹄地命人将所有的船只全部征调到了一起,然后将其全部凿沉,并且控制了渡口。他知道,这是他们最后的防线,如果不能守住淮河,那么楚国就会陷入绝境。 而在影虎军团后撤的先锋部队抵达淮河之畔时,杨端和已经临水扎起了营寨。影虎军团的先锋发起了数次冲锋,却始终无法击溃秦军的营寨。他们一次又一次地冲向秦军营寨,但每次都被秦军击退。 在经过数轮试探性的攻击后,影虎军团的先锋部队终于不得不放缓了进攻节奏。他们开始重新审视这座营寨,并发现它坚固无比,很难攻破。无奈之下,他们只能暂时停止攻击,将这个消息上报到了季布那里。 季布听着斥候的汇报,面色凝重的说道:“看来,这次秦军的胃口不小啊。” “看秦军打出的旗帜,应当是秦将杨端和,此人也是一员能征善战的骁勇之将。唯一对我等有利的,便是杨端和此次带领的,只是蒙家的黄金火骑兵和李家的陇西精骑。步兵并没有多少。” “话虽如此,可黄金火骑兵和陇西精骑都是精兵中的精兵。尤其是陇西精骑,是由赵边骑改编而来,作战经验极其丰富。 听闻,陇西精骑淘汰了一部分年纪大的老兵,留下的可全都是精锐。 昔年赵将李牧率领边骑一战灭杀十万匈奴,可称得上凶威赫赫。此时,这支精兵再加上秦军那恐怖的军备,恐怕其战力还要更加夸张。” “这叫什么话,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帐中的将领不断地争吵着,季布有些头疼,他到底是太年轻了,根本压不住这些人。尤其是在经历了两次失败,将影虎军团带入险境之后,就更加的没有说服力了。 连喊了好几声,这些军中悍将方才安静了下来。 季布心里叹了口气,保持着脸上的冷静说道:“各位,眼下我军如果没办法突破杨端和的阻拦,恐怕这淮北就是我们的葬身之地了。 我等死则死矣,可楚国精锐折损在此,恐怕对抗秦国将更加艰难。 不管是为了楚国,还是为了我等的身家性命,都必须想办法撕开秦军的防线,南渡淮水。” 这种掏心窝子的话,自然赢得了将领们的认可。 “将军,但现在的问题是,秦军已经凿沉的所有船只。我们即便打穿了秦军营寨,恐怕也没有办法渡河啊。 总不能,游回去吧!” 一个将军无奈的摊了摊手。 影虎军团作为楚军四大精锐之一,自然也有自己的斥候。所以,现在什么处境,他们非常清楚。 季布皱了皱眉:“玄鹤军团还在寿春,我们派人想办法联系到寿春,让寿春派船只过来接应。 目前,只有这个办法了。” 一众将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只好这样了。 “另外,将收拢起来的溃兵武装起来。秦军虽强,可人数也只有不到两万人。我们这么多人,拖住他们并不难! 让溃兵缠住秦军,我们想办法渡河。” “喏!” 一众将领毫无异议。正所谓慈不掌兵义不掌财,眼下的局势,用这些溃兵换影虎军团的一线生机,是最好的办法了。 …… 楚军的行为很快就传到了杨端和的耳中,尤其是影虎军团的兵员调动让他发现了一些不对劲儿的地方。 “将军,看来楚军是想跑啊。”李泊说道。 已经年近三十的李泊和多年前有了非常大的不同,已经有了他的父亲李牧的一些沉稳和老练。 杨端和微微点头,不得不说,他对这个将门虎子的副将非常满意,用起来太顺手了。 “呵,他们跑不掉的!” “我们后续大军再有五日便能到了,我们只需要拖住对方五日。不过,这座营寨到底是临时建立的,我们也没有携带大型器械。 末将的意思,是否可以放出一部分骑兵骚扰对方呢?” 杨端和愣了一下,琢磨了一会儿,随即似笑非笑的看着李泊询问道:“这倒也是个好办法。你觉得该派谁去?” 李泊嘿嘿一笑:“末将愿往!” “哈哈……” 杨端和大笑着拍了拍他的肩甲:“你小子,有什么想法就直说,莫要在我面前拐弯抹角的。” “让将军见笑了。” “好,那本将便给你三千人马。记住了,你的任务是拖住他们,可别杀红眼了。” “将军放心,末将明白!” 第215章 淮北淮南乱纷纷 夜…… 符离塞军营之中,篝火熊熊燃烧,照亮了周围一片营地。几个楚军士卒围坐在火边,一边啃着干粮,一边低声交谈着。 “听说了吗?秦军前锋距离符离塞已经不到二十里了!”一名士卒满脸叹息地说道。 其他人闻言,纷纷凑过来,满脸惊讶。 有人忍不住问道:“怎么可能?咱们外面不是还有好多负责防御的弟兄们吗?” “唉,早就顶不住了。听前面的兄弟们说,那些秦人太可怕了,一个铜头铁脑,剑刺上去连皮都破不了。 这些天,伤兵营都快住不下了。” 另一个士卒压低声音道,“我听小道消息说,秦军马上就要攻破最后一道防线了!” “这么快?”有人惊呼出声,脸上露出一丝恐惧。 毕竟,秦军的强大是众所周知的,而他们这些普通士兵又能做些什么呢? “是啊,秦军马上就要来了。”另一个士卒附和道,“咱们得赶紧做好准备,说不定明天就得跟秦人打一场硬仗了。” 虽然这两天他们一直和秦人那些飞在天上的怪鸟作战,但是那些东西实在太灵活了,他们根本无法奈何它们,只能被动挨打,甚至大部分时间都在灭火。如今秦军即将到来,他们不禁感到一阵紧张。 就在这时,一名士卒突然想起了家里还没过门的媳妇,不由得叹了口气:“不知道俺那未过门的媳妇咋样了,俺好想她啊。” 他的话立刻引起了其他士卒的共鸣,大伙儿的思绪不由得飘向了家乡。一时间,气氛变得有些沉重。 “唉,希望这场战争早点结束吧。”有人轻声叹息道。 然而,就在众人沉浸在思乡之情的时候,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只见一名军官匆匆赶来,将他们的伙长叫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伙长回来传达命令:“弟兄们,收拾行囊,咱们准备撤退!” 众人面面相觑,不明白为什么要撤退。但军令如山,他们不敢违抗,只得迅速收拾好行李,跟着队伍离开了符离塞。 于是乎,夜幕降临之际,符离塞内的楚军士兵们便开始悄无声息地撤离这个军事要地。他们不仅带走了全部的粮草物资,连武器装备也都一件不剩地带走了,仅留下不足千人的兵力作为断后的部队。 次日黎明时分,当第一缕阳光洒在大地上时,符离塞已悄然变成了一座空城。唯有那飘扬在城墙上的楚国军旗,似乎还在默默诉说着昔日的荣光。 时间来到次日清晨,机关朱雀按照惯例前来对符离塞实施轰炸,但令人惊讶的是,下方的符离塞竟任由熊熊烈火肆虐,却不见有任何人出来救火。 机关朱雀的操作人员几经考虑,方才派人冒险降低高度,查看城中虚实,却愕然发现,昨日还是重兵把守的要塞此时已经变成了一座空城,透着一股死一般的寂静。 发现这一点的机关朱雀操作人员不敢有丝毫懈怠,立刻将这一情况汇报给了乔松。 就在同一时刻,另一路负责从地面上推进的任嚣与赵佗所率领的大军成功击溃了负责断后的楚军守军防御,经过一个多时辰的激战,战令里符离塞前的山岗,成功推进到了关口之下,同样惊讶地发现符离塞已经空无一人。 …… 彭城…… 两个消息一前一后的飞到乔松的面前,让他着实是感到意外。 王翦两人倒是对项燕高看了一眼,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这项燕壮士断腕这一手,的确是够魄力。 “君上,项燕此子,定是带着大军从符离以西撤离了。 末将建议,尽快找到项燕大军的踪迹,同时加快对影虎军团的围剿进度。 否则,末将担心这两者相互靠拢,合兵一处。” 李牧沉声道。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不过,现在影虎已经深陷包围,我倒是认为,项燕撤退的可能比较大。”王翦提出了不同的意见。 乔松没有准确采纳二人任何一人的意见,而是赞了二人一句,转而道:“两位所言皆有道理,欲确定项燕的目的,还是要先找到其踪迹。 本君会派人以符离向西搜索,大军行动迟缓,他们跑不远的。” “传令李信,告诉他,笼子里的猎物已经跑了,他却到现在连楚军的防线都没彻底打穿。 问问他还想不想干了,不想干就给本君滚回去奶孩子去!” 王翦和李牧对视了一眼,不禁嘿然一笑。真没想到,咱们家君上还有如此……嗯,粗鄙的一面。 嗯,不过这话听起来确实解气。李信那小子,带着二十万人,连符离塞的边都没摸到。 虽说他最初的任务是牵制,可问题是,战场形势瞬息万变,后来局势已经发生那么大的变化,这小子打起仗来还是磨磨唧唧的,是该好好教训教训。 随行的书记官有些懵,手里的笔举在空中不知该如何下笔。 乔松瞪了他一眼:“看什么看,就这么写,一个字儿都不准改!” 书记官嘴角抽了抽,道了声唯。管他呢,爱咋咋地吧,反正挨训的又不是我。 …… 可想而知,当李信接到乔松的训斥之时,一张脸有多臭。 发了狠的李信当即留五万大军打通通往符离塞的道路,配合中路大军彻底拿下淮北的北部。而自己则是率领大军,查清楚项燕的撤退方向之后,便追了出去。 所谓知耻而后勇,这家伙亲率铁骑,径直追了出去。 项燕麾下各路大军汇合之后足有七八万人,这么多人行踪自然难以隐藏,很快就被抓到了。 不得已之下,项燕只好逐渐派大军断后,以拖住秦军前进的步伐。 于是,李信和项燕便进入了一追一逃的局面。 …… 淮北的战场风云变幻之际,淮南的楚国都城寿春同样陷入了动荡之中。 屈景昭三大族从族地调来的大军趁着玄鹤军团没有回防的功夫,将寿春围了个水泄不通。 而掌控了宫禁和城卫军的项蛰这个时候才知道,扎根于楚国数百年的三姓到底有多可怕。 看着外面那些装备精良,气势逼人的大军,项蛰是又惊又气,愤怒的拍着城头上的垛口。 “这帮老不死的,竟然藏的这么深!简直是可恶。 以往秦人来袭的时候,一个个要钱没钱,要粮没粮,要人没人的,这会儿一个个都暴露了吧!” “呵,要不然,你以为寡人能活的那么憋屈?” 身后阴暗的角落里,敞着衣服,一副醉态的负刍说道:“你爹,他们,其实都收一丘之貉,没什么区别。 你爹口口声声为了楚国,结果把寡人囚禁了。 寡人本以为能说服屈延那个老东西,拿下你爹。可没想到,这老东西却想要抛弃寡人,另立新主。 只能说,尔等逆臣,亡楚之心不死啊。” 项蛰阴沉着脸,不知道该说什么。 屈延那老东西的确能耐得住性子,把事情都查的差不多了,然后借了个由头带着亲信离开了寿春城,直接带着屈景昭三族,还有一位被分封到其他地方的王族公子回到了寿春,说是要楚王已死,要拥立新王。 而玄鹤军团回来之后,直接决定旁观。看这场王位之争,谁会获得最终的胜利。 所以,如今的寿春,也是三方鼎力,乱的一批…… 第216章 寿春变乱上加乱 当项蛰得到城外的消息时,他整个人都麻了,怎么都没想到,一个疏忽局势就急转直下。 思来想去,项蛰决定将负刍重新推到前台,以解决当下的危机。 负刍自然不愿意看到自己的王位落入他人之手,双方一拍即合,负刍决定亲自出面。 然而,让两人万万没有想到,即使负刍出现在城头,穿着一身王袍宣称自己是楚王,希望大军退下,可城外的屈延仍然坚决否认,并坚称楚王已经死亡,眼前这个人只是项燕找的一个傀儡而已。 这一刻,项蛰和负刍终于明白,他们之前的如意算盘完全落空了。 负刍的存在对于改变局势毫无帮助,他的权威在三家联军面前显得如此脆弱无力。楚王的威严在这场权力斗争中黯然失色,三家联手的势力让他感到绝望。 此刻,负刍已经彻底失去了信心,他感到整个世界都充满了恶意,往日里跪伏在王座下的实际上都是一群背叛者。 明白自己的处境之后,负刍无奈地叹了口气,喃喃自语道:“罢了,楚国也好,王位也罢,一切随它去吧,寡人已经无能为力了……” 项蛰默默地看着这一幕,心中涌起一种难以言喻的失落感。 最后,项蛰缓缓转过身来,目光落在负刍身上,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感。他深深地叹息着说道:“大王,看来我们注定要与这座寿春城一同灭亡了。” 这句话中透露出无尽的悲哀和无奈,似乎预示着楚国即将走向末路。 负刍微微一愣,手中的酒盏僵在了那里:“寡人是王,自然该以身殉国。可你是为什么?寡人没记错的话,以城中的兵力,你是可以突围出去的吧。” “父帅命末将保护大王的安全,虽然父帅的行为冒犯了大王,但父帅并不想让大王死。 项蛰身为人子,自然该替父尽忠。” 负刍缓缓地睁开了那双迷醉的双眼,眼神中带着一丝迷茫和疲惫。他微微抬头,目光艰难地移到项蛰身上,紧紧地盯着他,仿佛要透过他的眼睛看到他内心深处的想法。 负刍静静地打量着项蛰,时间似乎在这一刻静止了。终于,他轻轻叹了口气,嘴角泛起一抹淡淡的苦笑,轻声吐出两个字:“愚蠢!” 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充满了无奈与苦涩。 项蛰不禁一愣,脸上露出惊讶之色,显然不明白负刍为何会如此评价自己。 负刍的目光逐渐变得清明起来,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项蛰,继续说道:“寡人你这个王已经被所有人抛弃了,你竟然还想着给寡人陪葬?项燕知道了,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啊。” 项蛰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他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负刍。 然而,负刍并没有停下,他继续说:“怎么?不信? 项燕那狗贼是忠心,可他忠的不是寡人,是楚国。 当年他和芈启狼狈为奸,不就是看中了芈启曾为秦国相国,对秦国了如指掌,认为他成为楚王,能更好的对抗秦国吗?” 他的语气渐渐坚定,眼神中闪过一丝决绝。接着,他又轻轻地笑了一声,笑声中透着无尽的凄凉与绝望。 “这回项燕那狗东西之所以没有一开始就换掉寡人这个王,只不过是因为寡人还有用罢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仿佛在自言自语一般,透露出对项燕的失望和不满。 “不过现在也无所谓了......” 负刍的声音渐渐消失在了空气中,只留下一片寂静。 负刍看了眼头顶阴暗的天空,不禁泛起了一丝自嘲的意味:呵,这楚国的天空,又何尝不是这样,乌云笼罩呢? 八百年楚国,终究还是抵不过人心的纷乱呐。 …… 城下,一身戎装的屈延坐在战车上,一双干枯的手摩挲着怀中的玉壁,混浊的双眸看着前方的城头,那张苍老的脸上阴险和狡诈。 “令尹大人……” “何事?” “淮北影虎军团信件。” 屈延挥了挥手,便有侍者将信件呈递了上来。 打开看了一下,屈延的老脸便有些不好看了:“废物,淮北没打下来,反倒把自己给陷进去了。” “令尹,我们需要营救吗?” 屈延冷哼一声:“不急,先拿下叛逆再说。 影虎好歹也是我楚国精锐,支撑一段时间没问题。” 季氏和项氏一向走得很近,如果这个时候强行将季布弄回来,恐怕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所以还是先等等,等一切都尘埃落定后,再来想办法营救他也不迟。 想到这里,屈延决定暂时放下对季布的营救行动,先集中精力处理眼前的战事。他冷冷地看着城墙上方的项氏族人,大声喊道:“既然这些项氏叛逆不肯开城投降,那我们就只能采取强攻的手段了。大家做好战斗准备,一举攻下这座城池!” 随着屈延一声令下,楚军的号角声响彻云霄,回荡在天穹之上。寿春城,这座巍峨挺拔的楚国都城,转眼间就被熊熊大火所笼罩。火势迅速蔓延,整个城市仿佛变成了一座燃烧的地狱。三家联军如饿狼一般,涌入城中,他们手持兵器,眼中闪烁着贪婪与凶狠的光芒,疯狂地扑向楚国王室最后的辉煌。 城头上,项蛰挥舞着手中的武器,疯狂地砍向敌人,但敌人数量太多,他的力量逐渐消耗殆尽。最终,他被众多长矛刺穿身体,倒在了血泊之中。 与此同时,在王宫的大殿内,屈延带领一群士兵冲进了宫殿。眼前所见却让他们不知所措——只见王座上坐着一个身着华丽服饰的身影,嘴角流淌着黑色的鲜血,显然已经毒发身亡。 而在项氏宅邸中,一个年幼的孩子静静地躺在冰冷的地面上。他那曾经骄傲自信的双眸如今已失去了光彩,显得黯淡无光。这个孩子还未来得及展现出自己的光芒,就已经夭折。属于他的奇迹之花尚未绽放,便迎来了凋零。 燃烧的楚字大旗,很快就被换上了新的。可那分明是同样的旗帜,给人的感觉却截然不同,是如此的空虚,仿佛濒死的老虎,疲惫的身躯已经不足以支撑它炫耀昔日的威严。 这一日,繁华的寿春变成了地狱;这一日,雄霸南国数百年的楚王,被打落尘埃,坠入泥泞;这一日,楚国最后的光辉被黑暗吞噬。 …… 骊山阴阳家罗生堂…… 东皇太一的视线仿佛穿过了这充满梦幻色彩的殿顶,看到了那一片变幻莫测的星空。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深邃而遥远,似乎在思考着什么重要的事情。他的身影显得高大而威严,让人不禁心生敬畏之情。 与此同时,在楚地神都九宫山上,也有一道苍老的身影在做着同样的动作。他抬头望着天空,眼神中透露出深深的忧虑和无奈。这位老者的脸上布满了岁月的痕迹,神情落寞,却又无可奈何。 \"时也命也......\" 东皇太一的黑袍下响起了一道声音,仿佛在感叹着什么。 九宫山之上,屹立在苍穹之下的老者轻轻叹了口气,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 “奈何,奈何……” 老者长长的叹息一声,他的声音中充满了对命运的无奈…… 第217章 淮水河畔猎猛虎 随着符离塞的易手,原本驻扎在彭城的昭武君幕府也再次前移,直接越过了符离塞,向着淮水之畔前进。 而此时的淮水之畔,历经了五个日夜的碰撞,影虎军团最终还是没能跳出秦军的包围。此时的寿春已经因为三姓之乱成了一团乱麻,还哪里有精力来兼顾他们呢? 季布期待的接应,终究还是化作了泡影。 在如此强大的装备优势和充足的兵力面前,楚军完全无法抵挡秦军的猛烈进攻。他们试图强行渡过淮水的举动,都被秦军一次次地打断。短短几天时间里,楚国军队仅仅只有不到一千人成功渡河,其余的士兵仍然被困在淮水边缘,无法向前推进。 最终,秦军成功实现了全面合围,堵住了口子,这也意味着影虎军团即将迎来它的末日。 “杀!!” 从空中俯瞰,滚滚淮水之畔,密密麻麻的人群仿佛蚂蚁一般,激烈地厮杀着。十几万人遍布的战场沿着淮水绵延数十公里,在这样广阔的战场上,秦军的火雷和火油也显得是如此的渺小,只能凭借着手上的武器,和楚军展开真刀真枪的厮杀。 殷红的鲜血染红了淮水,一度为之断流。 轰隆隆......纷飞的战火中,季布骑着一匹通体雪白的战马,如同一颗闪耀的流星,冲破层层火海,冲向战场。在他身后,是季氏最精锐的力量。然而,经过一场场残酷的厮杀,这支曾经强大的队伍如今只剩下了不到三百人。 天空中突然传来一阵令人心悸的压抑感,所有人都不禁抬起头来。只见一团燃烧着熊熊烈焰的流星正自天际坠落,带着无尽的威势,朝着他们砸了过来。 流星翻滚着降落,急速压迫着空气,形成了一股强大的风压。 “散!” 注意到这一危险的季布连忙大声喊道。 这是秦军的投石机投出的石弹,其表面还沾有火油,滚入敌军阵中能造成极大地混乱。 季布的声音如同惊雷般在战场上回荡,原本紧密的骑兵队伍立刻散开,分成几股洪流,向着不同方向疾驰而去。 流星越来越近,炙热的高温让周围的空气都变得扭曲起来。 就在这时,流星终于落地,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大地剧烈震动,尘土飞扬,一个巨大的坑洞出现在地面上。 然而,下坠的流星却并不讲道理,它们以惊人的速度狠狠地撞击在地面上。其中一颗流星恰好砸向一名躲闪不及的骑兵,他当场被砸翻在地,甚至连同胯下的战马也一同变成了肉泥。 这不过是战场上微不足道的一道攻击,只能归咎于他们运气不佳。 “那面旗,是季布!” 突然,翱翔在天空中的机关朱雀敏锐地捕捉到了下方季布队伍中的那一面旗帜,并迅速做出反应。紧接着,一朵灿烂的烟花在季布所在的上空炸开。 而在一座相对较高的山岗上,李泊目光犀利地盯着那朵烟花,脸上渐渐浮现出一抹兴奋的笑容。他大声喊道:“呵,弟兄们,功勋就在眼前,随我冲锋!” 随着他一声令下,轰隆隆的声音响起,一道如同燃烧着熊熊烈火的洪流瞬间席卷整个战场,从山岗上猛扑而出。 与以弓骑兵为主力的飞羽和以重骑兵为主导的玄甲不同,这支由赵边骑为核心编练而成的陇西精骑更加全面且全能。他们不仅具备出色的机动性,还能够适应各种复杂的战斗局面。无论是近战还是远攻,无论是平原还是山地,他们都能游刃有余地应对,展现出强大的战斗力。 陇西精骑如同闪电一般,直插战场中央,目标直指季布所在之处。当烟花在空中绽放的那一刻,季布心中暗叫不好,但他作为一军之帅,又岂能轻易抛弃代表着主帅威严的军旗?否则,影虎军将彻底陷入混乱与崩溃。 无奈之下,季布只得毅然举起手中的长剑,向周围的士兵们发出信号,示意他们做好战斗准备,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敌军冲击。 “杀!”随着一声怒吼,季布率领着麾下的士兵们发起了冲锋。 在冲锋之下,前方混战在一起的阻拦顿时人仰马翻。眼看着季布率领的精锐一口气冲出了二里地,不断地迫近秦军的包围圈外围,李泊所带领的陇西精骑终于以雷霆之势冲向了他们。 双方的距离迅速拉近,眼看就要正面交锋。 “轰!”伴随着一阵惊天动地的巨响,两支骑兵队伍如同两股汹涌澎湃的洪流,狠狠地撞击在一起。 季布所率领的虽然是影虎军团的精锐,可人到底是太少了。且陇西精骑也不是吃素的,影虎仅仅支撑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便被陇西精骑凭借着强大的冲击力和精湛的马术技巧冲垮了他们的阵型。 李泊挥舞着手中的钩镰枪,犹如一条凶猛的毒蛇,直逼季布而去。 “叮叮当当......”季布挥剑抵挡,与李泊展开了一场激烈的近身搏斗。每一次武器的碰撞都会迸发出耀眼的火花,两人的身影在战场上交错纵横,让人目不暇接。 仅仅几个回合下来,季布和李泊都意识到彼此实力相当,并非易与之辈。然而,这种势均力敌的较量并没有让他们感到畏惧,反而激发了他们内心深处更强烈的斗志。 李泊身着猩红披风,宛如一团燃烧的火焰,散发着无尽的热情与力量。他的攻击愈发猛烈,每一招每一式都蕴含着致命的威胁。 季布则沉稳应对,冷静地观察着李泊的攻势,寻找着反击的机会。他深知这场战斗的胜负关系到整个战局的走向,因此不敢有丝毫懈怠。 “不行,绝对不能被他缠住。否则,等秦军的高手赶过来,事情可就麻烦了!”眼看着对手如此难缠,季布心中暗下决心,趁着对方不注意的时候,他突然虚晃一招,紧跟着飞身一跃,手中金花旋转着缓缓飘落。 噌…… 下一刻,那一朵金花竟然化作片片花瓣,璀璨的光芒充斥视线,仿佛将整个世界都染成了金色。 这些花瓣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化作一道美丽而又致命的风景。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李泊措手不及,他不禁瞪大了眼睛,心中暗自咒骂道:“卑鄙小人,竟敢耍这种花招!?” 然而,李泊并没有因此而退缩。他紧紧握住手中的钩镰枪,迅速舞动起来,只见钩镰枪在空中划出一道道凌厉的弧线,带起阵阵风声。他的动作如同疾风骤雨一般迅猛无比,每一次挥动都带着强大的力量和气势。 烈火燎原! 刹那间,无数道残影化作道道星火,宛如火焰般熊熊燃烧,照亮了整个天空。 即使视线被金花所干扰,但李泊凭借着敏锐的直觉和卓越的武艺,依然能够准确地刺穿那些花瓣。 当视线终于恢复清晰时,李泊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胸甲上的剑痕,冷峻的脸上浮现出了些许敬佩之情。他凝视着季布,说道:“季布是吗?你的武功,的确让人佩服。这次,是我占了你便宜。” 李泊手中长枪微微一震,一缕鲜血从枪尖滑落。再看季布,左手小臂上的护臂已经被钩破了,出现了一道狰狞的伤痕。若非躲得快,恐怕这个时候已经废了一条胳膊了。 方才双方交手之际,李泊利用兵器优势,趁季布不备,瞬间出手,精准地勾掉了季布的护臂。而反观李泊,他却凭借身上的甲胄之坚固,成功挡住了季布的一剑。 季布看了一眼李泊手中的长枪,眉头微皱,沉声道:“真是阴损的兵器。” “兵者,诡道也。想你楚地季氏也是世代簪缨,何时竟如此天真了?”李泊不禁冷笑。 “也是,是在下糊涂了。”季布深吸了一口气,眼神变得愈发凌厉,再次抬起了剑,声音低沉:“请吧。” 下一瞬,二人同时策马冲向了对方。他们的速度极快,马蹄声响彻云霄,仿佛要将这片土地踏碎。 悠扬的号角声回荡在天地之间,一只神骏的鹰隼掠过长空,叫声洞穿了这淮水之畔的冲天喊杀。 这场持续了数日的屠杀,最终随着楚军的反抗逐渐虚弱而画上了句号。 此时的淮水河畔,尸横遍野,流血漂橹。乌鸦那凄厉的叫声回荡在天空,欲要唤回不知去往何处的乡人…… …… 而就在这时,行至薪地的乔松也在三姓包围寿春的前一夜,收到了来自寿春的紧急传信,终于了解到了事情的真相…… 第218章 淮北进入大秦手 前行的大军之中,乔松看着手中的情报,脸上不由得泛起了古怪的神色。 这项燕,先是被他整了一手,提前占了芈启,陷入不利之地。现在想要控制楚王,却又被屈景昭三族给断了后路,扒了脸皮。这运道,还真是倒霉啊。 摇了摇头,乔松便给身在寿春城中的玄翦下达了寻找并击杀两个人的命令——楚王负刍,以及项少羽。 在优先级上,负刍还在项少羽之上。 他不介意帮三姓一把,将负刍弄死。毕竟,死在他们自己人手上的王,可是非常有利于接下来大秦对楚国的统治的。 随即,乔松再次下达了命令,待到寿春分出胜负之后,立刻开始扩散三姓谋反的消息。他要彻底击溃楚王这个牌面所能凝聚的人心。然后,乔松将这消息和行动方案一起送往咸阳。 眼下,是针对影虎军团的围攻,其他的事情暂时可以延后。 …… 两日之后,来自前线的消息便送抵了咸阳城。这一次,是陈平这个星宿阁负责人接到的,他皱了皱眉,便将消息传递给了同样在咸阳的萧何,请萧何代为呈递给王上。 这场战争,乔松麾下的所有人都参与了进来。萧何自然是坐镇大后方,沟通国府,为大军提供一应所需。而萧何本身还有着北地郡郡守的职位,是有资格面见秦王的。 陈平就不一样了,他身上虽挂着爵位,可却只是乔松的门客,没资格入宫。 接到消息,萧何不敢怠慢,连忙入宫请见。有乔松的名头在,萧何自然是顺顺利利的入了章台宫,见到了秦王。 此时的秦王嬴政正和一众心腹推演秦楚之战的走向,听到萧何来了,便宣他觐见。 入了大殿,萧何行礼参见。这明亮的大殿之中,最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那张足够占据数百平的巨大沙盘。沙盘周围,嬴政和他的心腹正围着沙盘讨论着。即使是在一众惊才绝艳的大才之中,嬴政所释放出来的气场,依旧是让人不敢直视。 看到萧何,李斯的眼中闪过了一抹赞叹:想当年,此人只是他廷尉府上一个刀笔书吏,一转眼却已经算是地方上的一方首脑。如今,更是备受昭武君信赖,坐镇咸阳,调动大军所需。其能力之不凡,堪称宰辅之才啊。 “萧卿入宫,是前线有什么事需要禀报寡人吗?”嬴政对于这个自家小崽子麾下的人才,也是持欣赏态度的,因此与其说话便也带上了几分温和。 即使如此,萧何却不敢有丝毫怠慢,拿出了提前准备好的奏疏,神色恭敬的道:“启禀王上,前线密报。” 嬴政示意了一下赵高,让他将东西呈上来。 很快,嬴政便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信件分为两封,第一封是单纯的情报,描述寿春发生了什么。第二封才是乔松的打算。 嬴政看了一会儿之后,什么都没说,只是将第一封情报传给了其他人,让他们传阅。 “臣,恭喜王上!贺喜王上!” 王绾第一个跳了出来,满脸喜意的向嬴政道。 “哦?喜从何来啊!” “楚人内乱,分裂就在眼前。而昭武君大军压境,只会加速这个过程。” 嬴政嘴角微微一扬。 “是啊,眼下淮北已经快进入我手。淮南楚国又发生了内乱,只要我们速度够快,就能够在楚人稳定局势之下,一举拿下淮南。 这样一来,楚国精华之地将尽归我大秦。” 王贲也是开口提出了自己的见解,从军事上分析了一下。 作为王翦的子嗣,此战他无缘参加。但是,王贲的才能自不必说,所以嬴政便将他留在了身边,当做一个军事上的智囊。 嬴政微微颔首,心里有了决定。 “萧卿,此事寡人已经知晓了。你去转告那臭小子,寡人已经将灭楚之战全权交给了他,那么寡人便只要结果,具体他怎么做,是他自己的事情。” “唯!” “既然萧卿今日来了,那便留下给寡人讲讲前线的战事吧。萧卿坐镇咸阳,调度所需,想来对前线战事,当有一番了解。” 嬴政这话让王绾,冯去疾,李斯之流心中讶然。 要知道,能够入这章台宫小朝会议事的,可都是能够影响到大秦走向的顶层人物。萧何虽位居一郡之首,才情非凡,可还是差的太远了。 今日,王上竟然将他留了下来。 虽说此举定然有昭武君的因素,可这是否有些太过恩宠了? 一群老狐狸心中心思各异,有些猜不透自家王上的用意。可是,他们却没一个人表达出来,对萧何很是和颜悦色,似乎欢迎这么一位青年才俊的加入一般。 “臣领命!” 萧何作为乔松的大管家,自然对前线战事了然于胸。 从他的口中,条理清晰的描述,让嬴政对他的印象更好了,对于自家小子这手底下这一众班底,心里更加有数了。 …… 经过了接连四日的激战,秦军以强横的姿态彻底剿灭了影虎军团,再次斩掉了楚国一大臂膀。 战后统计,此战斩首四万,俘虏两万,加上之前的收获,整个影虎军团已经灰飞烟灭。就连影虎军团的统帅季布,也死在了乱军之中,被李泊割了脑袋。 得知此事,乔松大喜。 所谓的风林火山,此时已经被他斩掉了一半。他倒是想看看,所谓的楚虽三户,亡秦必楚还怎么吹下去。 现在,他已经着手开始打击“三户”的名声了。这三户,是不是还臣服在楚的旗帜下,可就难说喽。 “哈哈,好!非常好!”乔松看着单膝跪在自己面前的杨端和以及李泊二人,脸上满是笑容:“此战剿灭影虎,你二人功劳甚大。稍后,本君会亲自上表,请父王赏赐你们两个。” “谢君上!” “传令全军,沿淮水就地驻扎,大军休整一旬。在此期间,工匠营务必营造出足够的渡江战船,旬日后准备南下。” “末将领命!” 一众将领轰然应诺。 让众将退下之后,乔松将另一份情报递给了王翦和李牧二人。这是昨日李信那边递过来的,项燕选择了壮士断腕的策略,让龙翔殿后,掩护大军撤退,离开了淮北,回到了淮南。 至于断后的龙翔,已经力战而亡。 看到这消息,王翦嘿嘿一笑:“若是旁的时候,项燕逃脱,对我军来说不是什么好消息。但是现在,恐怕最着急的不是我们,而是寿春那些人吧。” 寿春发生了什么,他们也知道了。 乔松嘴角含笑:“不错。恐怕,屈景昭三族,这会儿该睡不着觉了。” “君上,末将以为,不能如此乐观呐。”李牧开口给乔松泼了一盆冷水:“从项燕以往行为来看,此人忠于楚国,至于王座上做的是谁,他并不关心。 倘若三族给出诚意,项燕未必不会再接受楚王诏命。” 对于项燕,李牧的感观是十分复杂的。既震惊于对方竟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明目张胆的以下犯上;又钦佩于对方对楚国的忠心。 毕竟,自己当初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却选择了屈服。 乔松微微皱眉,嘴角浮现出了一抹弧度:“李将军却是提醒了本君。这么说来,本君还得运作一番,给这两方上上眼药了……” 第219章 韩信舰队险遭劫 随着影虎军团覆灭,腾龙军团溃败,整个淮北地区彻底落入秦军之手。但是,仍然有一些零星的小股敌人在坚持抵抗,还有一座高平城池死守不降,即使整个淮北已经沦陷,他们依然坚守着阵地。 杨端和前来请示,询问应该如何处理这种情况。当乔松从杨端和口中得知这个消息时,他感到非常惊讶,并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好奇地问道:“哦?守城的是谁?” 按理来说,此时秦军已经占据了绝对的优势,顽固不化并没有什么好下场。 而能在这个时候违背常理,选择死守的,很有可能是一个硬骨头。 而老秦人,最欣赏硬骨头。如果是有能力的硬骨头,那就更好了,乔松不介意表达一下自己的爱才之心。 杨端和恭敬地回答道:“回君上,是一个叫丁公的人,此人乃是季布的舅父。” “丁公?”乔松皱起眉头,抚摸着自己的下巴,心中暗自思索。这个名字,似乎有些印象啊。 想了想,乔松心神深入图书馆,寻找关于这个人的更多信息。 经过一番查找,乔松得到的结果令他有些出乎意料。据历史记载,确实有这样一个人物存在。有一种说法称丁公是季布同父异母的弟弟,另一种说法则认为他是季布的舅舅。丁公曾经是项羽麾下的将领,但在彭城之战中,他私自放走了刘邦,从而使刘邦得以逃脱。 在刘邦建立汉朝之后,丁公曾前往向刘邦讨要官职,然而却被刘邦无情地处死。这其中的缘由没有记载。可这种挟恩图报,甚至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威胁帝王的人,就是找死了。 怎么说呢,这是一个有点小聪明的人,但不多。更不是乔松期待的硬骨头了,毕竟谁家好人在项羽手底下效力好好的,跑去背叛项羽释放刘邦呢。 查完之后,乔松的心里便对此人,询问起了杨端和丁公守城的一些细节。当听到城中黔首上城墙守城之后,乔松皱了皱眉。 随即,乔松让人去将陈平请了过来。 进了大堂之后,陈平环顾四周,目光扫过每一处角落,然后落在了窗边一个身影上。 他嘴角微微上扬,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敬意和亲切,因为他看到了那位正坐在窗前,悠然自得地品味香茗、翻阅书籍的自家君上。 不得不承认,他们的君上确实拥有出众的外貌。此刻,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身上,映照出他俊朗的面容和挺拔的身姿。那副怡然自得的神情更是增添了几分独特的魅力,让人不禁为之倾倒。 陈平微微一笑,从容不迫地走进房间。在侍者的目光注视下,他轻轻脱去靴子,迈步进入室内,恭敬地向乔松行礼道:“臣参见君上。” 乔松抬起手来,微笑着示意陈平免礼,并招呼他过来坐下。接着,他直截了当地问道:“丁公此人你了解多少?” 听到这句话,陈平的心中一动,脑海中迅速开始搜索与“丁公”这个名字相关的记忆。 作为乔松手下情报组织星宿阁的负责人,陈平深知了解各国重要人物是自己的基本功课。因此,对于这些关键人物的情况,他都有着详尽的掌握。 片刻后,陈平终于找到了与丁公有关的信息。 “回君上,此人出自季氏旁族,姐姐嫁给了原影虎军团统帅季锠。因其作战勇猛,也因此得到了季锠重用。 季锠死后,季布继任影虎军团统帅。此人仗着与季布之间的关系,曾有贪墨军饷之举,被人举报之后,其人壮士断腕,将亲信推出去顶罪。最终,季布将其调到了高平担任城守一职。 根据朱雀旗调查的结果,此人貌似忠勇,实则贪婪无度。” 乔松静静地听着,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 贪婪这个词乍一听似乎很不好,可是仔细想想却也未必。 朱雀旗的调查,可信度还是比较高的。可是,贪婪的丁公却一反常态,做出了一副死战的模样。 这样一个贪婪的人,连命都不要了,那么他为什么呢? 所以,他一定有所求。 既然有所求,那就有破绽。 乔松嘴角微微一扬,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你去安排人,不,你亲自去接触一下这个丁公,探探他的底。” 陈平脸上闪过一抹惊讶,随即恭敬的抱了抱拳,道了声喏。 法无正邪,用之正则正,用之邪则邪。 对于丁公这等人也是一样。 丁公乃是季氏旁族,季布的舅舅。这样的身份,在楚国军方有足够的地位。 如果用的好了,可以加速项燕和三姓的分裂,再不济也可作为一个内应,打探楚军行动。 所以,乔松不介意在这人身上花些精力。 陈平领命离去,乔松再次拿起了手中的卷宗。 眼下淮北已经拿下来了,来自秦国的支援也陆续到位,各地官员开始重新安排。 按照乔松的建议,是一个地方主官,外加一个原本楚地官员副手的模式,以快速掌握淮北各地。 而对大军来说,除了休整之外,最紧要的无疑是造船了。 等到船只造好,就可以着手攻打淮南了。倒是韩信那边,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 …… 视线沿着浩浩荡荡的淮水一路向东,最终抵达那片广阔无垠的大海。大海就像一个无边无际的蓝色宝库,深邃而神秘,充满了未知和诱惑。 在距离海岸线十几里之外的海面上,一支庞大的舰队在海中徜徉着,宛如一条巨龙蜿蜒于海面之上。这支舰队由众多大小不一的船只组成,但在一众船只中,有两艘巨无霸般的存在,它们就像是站在一众矮人之中的泰坦——宝船! 没错,这就是传说中的宝船。然而,由于历史的变迁,曾经辉煌一时的郑和宝船已完全消失。如今,乔松手中的宝船则是后世之人根据历史记载重新设计而成的产物。 这艘宝船的设计灵感来源于公输家与墨家的智慧结晶,它融合了两家的技术优势,呈现出独特的风格。宝船整体呈雁型帆船状,船长约五十丈,宽十余丈,船上共设有五张风帆,宛如一只展翅翱翔的大雁,行驶在海上。 宝船之上,配备了大量的神机弩作为主要武器,这些神机弩能够在短时间内发射出密集的箭矢,给敌人造成巨大的伤害。此外,宝船还装备了普通弩箭,可用于远程攻击。在战斗时,宝船还能搭载小型投石机,将燃烧着熊熊火焰的火油弹投向敌舰,从而点燃对方的船只。这样的武器配置使得宝船在海战中具备强大的战斗力,成为真正的海上霸主。 在侦查上,他们不仅拥有先进的装备和技术手段,还配备了一架机关朱雀和两架机关蝠翼。 可以说,这样的装备配置在当今时代绝对是首屈一指的存在。无论是在情报收集还是在战斗支援方面,都能发挥出巨大作用。 其他船只虽然不如这两艘巨无霸可怕,但也同样各有特色。有专门运兵的,小型的突袭舰,中型的覆盖有铁皮的护盾等各种船只。 仔细看一下,这就是一支古代版的双航母编队。 按理来说,这样一支舰队在当前这个时代,应该是无敌的。可是,此时这支舰队的状态却不怎么好。 两艘巨无霸还好,剩下的船只多多少少都带着些伤痕,其中好几艘桅杆都被折断了,船舱底部也破开了大口子,若非因为设计好的气密舱,恐怕已经沉了。 很难想象,这样一支舰队,到底遭遇了什么…… 第220章 归楚项燕知噩耗 其中一艘悬挂着黑色秦字旗的战舰上,韩信皱着眉头,一只手撑住脑袋,另一只手不断地揉着脑门儿。 “行了,事情我都知道了。这次航行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月,像昨晚那样规模巨大的风暴,确实是我们第一次碰到。”他无奈地叹了口气。 没错,就在昨天晚上,韩信带领的舰队穿越一片海域时,遭遇了一场突如其来的猛烈风暴。这场风暴让所有人措手不及,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规模风暴的舰队陷入混乱,结果有三艘船在狂风巨浪中与船队失散了。 而现在船队呈现出这样狼狈不堪的样子,就是因为那场可怕的风暴。 韩信又问:“那我们现在船上的物资情况如何呢?” 旁边的将领回答道:“军械保存得还好,只是粮草损失比较严重。不过,问题也不算太大,大不了去海上狩猎那些巨鲲,一头巨鲲就能解决我们好几天的食物问题。” 然而,接下来的消息却让韩信感到担忧起来。 “只是……我们的淡水储备受到了很大的影响,如果不能尽快找到新的水源来补充,我们的淡水只能维持三天左右的用量。” 韩信皱了皱眉:“我知道了,派两条补给船,去岸上取水吧。 之前和他们君上联系,淮北已经打下来了。 不过,去给本将军把云中君请过来。” 韩信阴沉着脸说道。 昨夜那么大的风暴,这位阴阳家长老竟然没有提前发现,这可着实是有些失职了。 莫非…… 韩信眼中闪过了一抹精光:和前几日发现的海上迷雾有关系? 回想起前几日在海上看到的那仿佛仙境一般的山峦,韩信不由得皱了皱眉,决定将此事写进给君上的军报中。 很快,舱门便被人敲响了。 喊了声进,一副满头大汗,慌里慌张模样的云中君便进来了。 “在下失职,致使大军损失惨重,还请将军治罪!” 这一进来,云中君便先发制人,自行认罪。 韩信用审视的目光看了看云中君一会儿,开口说道:“先生是阴阳家的人,此次前来协助大军乃是先生高义,韩信又岂能苛责?” 云中君心里咯噔一下,有了不好的预感。 “俗话说,天有不测风云,谁又能事事把控先机呢? 此事错不在先生,反倒经过这场风暴,看出了我秦军舰队中的一些不足。 故此,先生无过。” “将军……” 韩信根本不给云中君说话的机会:“这样吧,我等在海上飘了几个月了,可以说是居无定所。 正好,昨夜淡水损失太大,需要回去补充一下。正好劳烦先生为这三艘船指引方向,先生也借机休息两天。” “将军,在下……” “嗯?”韩信眼中眸光一闪:“怎么,先生不想休息?这可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机会啊。” 君上让阴阳家的人进入舰队,本意是想要借助阴阳家观星术和六分仪指引舰队前进方向,以免迷航。 可这老小子却心怀鬼胎,那就留不得他了。 韩信此话,不过是看在阴阳家的面子上,让他体面的离开罢了。可这老小子要是不想体面,那就别怪他帮他体面了。 云中君注意到了韩信言重的警告,沉默片刻,只好道:“将军好意,在下愧领了。” 韩信嗯了一声,示意他可以下去了。 “来人,命各舰领航速来旗舰集合!” 将云中君弄走是弄走了,可是舰队方向不能马虎。否则,这茫茫海域,一旦偏离了方向,可就生死难料了。 想到这几个月在海中碰到的那些奇怪遭遇,韩信心中便不由得泛起了几分忌惮。 这片大海,并不是那么平静呢。 …… 淮北…… 项燕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将士们,蜡黄的脸上满是愧疚。那一双眼中也失去了光泽,泛起了浓浓的疲惫。此刻的他满头白发,看起来比王翦、李牧还要苍老。不过,虽然三人年龄相仿,但彼此之间还是有明显区别的。王翦和李牧虽然年事已高,但心态依旧年轻;而项燕则是从内到外散发出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疲惫感。 “将军,这是刚刚收到的消息。”一名斥候将军上前,将手中的情报递给了项燕。 自从他们在淮北与秦军交战以来,秦军大规模进攻后,腾龙军团就与寿春失去了联系。因此,他们对许多消息并不清楚。如今他们回到淮南,腾龙军团重新与楚国的情报网建立起联系,大量的消息便如潮水般涌向项燕。 七月九日,三姓兵马围困寿春,对外宣称项氏一族意图谋反,逼迫并杀害大王; 七月十三日,经过双方多次交涉,但始终未能达成共识。劝降无果之下,令尹屈延最终下达攻城指令; 七月二十一日,在历经九天激烈战斗后,寿春城被攻破,三姓大军破城之际大索全城,且有江湖高手混杂其中,少将军项蛰及其子嗣项少羽奋力抵抗,最终壮烈牺牲; 七月二十四日,公子岚在令尹屈延的支持下登上王位,并在朝会上提出放弃寿春,南迁江南的策略。然而,这一建议在朝堂上引发了广泛争议,至今尚未得出结论; 七月二十六日,大王任命令尹屈延为统帅,以剿灭叛逆为名派遣大批军队包围项氏家族所在地…… …… 当项燕看到自己的儿子和孙子如此悲惨的结局时,他突然感到一阵眩晕,身体失去平衡,直接从马背上摔落下来。 “报应,报应啊!” 项燕仰天悲呼,声音凄厉而又绝望,仿佛要将心中所有的痛苦和悲愤都喊出来。他的身体微微颤抖着,苍老的眼眸中满是混浊的泪水,那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滴落在地上,溅起一朵朵泪花。 此时的项燕,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威严和自信,他就像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失去了所有的希望和依靠。他的目光空洞无神,仿佛已经失去了对未来的信心。 周遭的项氏族人也得知了族地被围,他们的家小尽皆被杀的消息。这个噩耗如同晴天霹雳一般,让所有人都陷入了巨大的悲痛之中。他们无法接受这样残酷的事实,一个个痛哭流涕,眼中充满了无尽的哀伤。 一时间,腾龙军团中哀鸿遍野,哭声震天动地。这些平日里英勇无畏的战士们,此刻却哭得像个孩子一样,他们悲伤的情绪弥漫在整个军团之中。 而在这一片悲哀的氛围中,项燕的威望也不知不觉间直线下降。原本对他深信不疑的族人们开始质疑他的决策,认为他的决策失误导致了项氏一族遭受了今日的悲剧。 很多人甚至开始怀疑他是否还能带领大家走出困境,这种质疑声越来越大,逐渐动摇了项燕在族人心目中的地位。 …… 寿春城中…… 一个身形削瘦的人影从令尹府中走了出来,眼眸中闪过了一抹奸诈。 在其对面的民房之中,玄翦背靠着柱子,双眼透过窗棂落在了他的身上。 “此人,便是丁公?”玄翦低声道。 “回掌旗使,正是。” 玄翦嗯了一声,道:“既然他不负君上所望,已经说服楚令尹围剿项氏族地,那么他的权限便有所提升。 派人去和他接触一下,提供一些帮助。看看这根搅屎棍,接下来还会怎么折腾楚国。” “唯!” 第221章 堡垒从来内部破 项燕气急攻心,一口鲜血喷出,眼前突然一黑,身子一软,便昏倒了过去。 随着项燕的倒下,整个腾龙军团也仿佛失去了主心骨一般,顿时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 就在这危急关头,在淮南藏了好几天的范增狼狈的返回了腾龙军团。 范增一脸憔悴,身上还带着一些血迹和泥土,显然是经过了一番激烈的战斗和逃亡。 有了他的出现,再加上项伯的配合,方才稳住了腾龙军团。 随后,范增并没有将大军带回寿春,而是决定先在原地休整。 他认为,此时的寿春已经变成了一个龙潭虎穴,回去只会是自投罗网。 两天后,项燕终于再次醒来。 此时的项燕静静地躺在榻上,两眼无神地看着大帐顶上,仿佛失去了灵魂一般。 他的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微微颤抖着,却发不出一点声音。他的身体也变得极为虚弱,似乎连呼吸都有些困难。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一具行将就木的尸体,完全没有了往日的威严和风采。 “将军......”范增看到项燕醒了过来,心中一喜,但当他看到项燕那副模样时,不禁痛苦得泪流满面。 他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双手紧紧握住项燕的手,痛哭流涕道:“将军,您可算醒了!我......我对不起您啊!” 原来,在寿春出事的时候,范增已经离开了寿春很远了。当他得到消息,疯了一样的赶回寿春的时候,已经晚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我三姓破城杀人。 在他试图进入寿春,想要将项蛰和项少羽等一众尸体抢回来的时候,却被三姓之人发现,不仅目的没有达成,就连他自己也陷入了陷阱。 一路狼狈的逃窜,最后还是渡河进入淮北,绕过战火连天的淮北,再绕回淮南,方才回到了腾龙军团。 “将军,老朽该死,没能带回少将军……” “先生,起来吧。”项燕那沙哑的声音缓缓地响了起来。 此时,他的脸色苍白如纸,双眼布满血丝,仿佛被抽空了生命力一般,但眼神却依旧坚定而深邃。 不得不说,遭受如此重大的变故,听到范增刚才所说的那些话后还能保持理智,项燕的意志绝对足够强大。 项燕轻轻咳嗽一声,继续说道:“作为一个战士,就要有战死的觉悟。 无论是蛰儿也好,少羽也罢,他们都是我楚国的好儿郎。只是,他们唯一做错的,就是成了老夫的儿孙。” 项燕的话语平静而坚定,没有丝毫抱怨或愤怒。然而,在这平静之中,却透露出一种无法言喻的悲伤和无奈。 范增听了项燕这番话,忍不住哭出声来,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他知道项燕承受了巨大的痛苦和压力,不仅失去了亲人,还要面对眼下的困境。 项燕勉强支撑起行将就木的身体,艰难地坐了起来:“军中,如今情况如何?” 范增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强忍着悲痛回答道:“将军,情况不容乐观啊!您已经昏迷两日,军中已经出现了溃逃的情况。 哪怕我们带来的项氏子弟,也……” 范增说到这里,喉咙哽咽,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项燕沉默片刻后说道:“是老夫对不起他们,没能保护好族人。” 他的语气充满了自责和悔恨,让人不禁心生怜悯。 范增看着项燕,眼中闪过一丝无奈与悲哀。 他张开嘴巴,想要安慰项燕几句,但最终还是闭上了嘴。 因为他明白,此时此刻,任何言语都显得那么无力。 更何况这种话,范增是最没资格说的。出主意囚禁楚王的是他,没能把控好局势,以至于让项氏和腾龙军团有了今日的结局也是他。 这一切都是他一手造成的,如果不是他出的计策,或许现在就会是另一番局面。 他范增,又哪里来的脸呢? 大帐内弥漫着一种令人压抑的死寂,仿佛呼吸都带着沉重的压力。 良久,范增语气艰涩都问道:“将军,我们……还要打下去吗?” 如今的局势对腾龙军团极为不利刚刚吃了败仗败退回来,正是士气低迷,急需抚慰的时候。偏偏这个时候主帅项燕被定谋反之罪,作为核心的项氏子弟也因为族地被屠杀而人心浮动,更糟糕的是,新楚王登基为王,注定不会给腾龙军团好脸色,后勤都无法保障。 可以说,腾龙军团此时分明就处于举目皆敌的绝境之中。 这样一连串的打击,使得腾龙军团应接不暇,哪怕是范增这样的智者,此时也有些动摇。 因为,实在是看不到未来的希望啊。 闻听此话,项燕眼中泛起了迷茫的情绪,不过只是一闪即逝,很快便又被坚定所取代。 他紧握着拳头,语气坚定地说道:“打! 再难也要打! 大丈夫顶天立地,老夫绝不认输!哪怕打到最后一兵一卒,老夫也不会让秦国得逞! 楚国可以败,老夫可以死!但我楚国屹立南疆数百年,多的是英雄豪杰,数不尽的风流人物! 老夫就是要告诉秦人,你们可以灭了楚国,可以杀了我们,可却永远没办法打断我楚人的骨头! 宁可站着死,绝不跪着生!” 一番话掷地有声,蕴含着楚人宁死不屈的顽强。 范增那本已崩溃的心再度凝聚了起来,他咬了咬牙,跪在了地上:“愿随将军赴死!” 这一刻,这两个老人仿佛代表了楚国最后的气节。明知是死,也绝不向敌人低头。 …… 虽然此时的腾龙军团已经开始人心浮动,但项燕毕竟常年掌控着这支部队,其威望犹在。只要他出面,短时间内这支军队暂时还不会崩溃。 不过腾龙军团的未来肯定又不怎么好,因此范增绞尽脑汁,想出了一个主意。 “眼下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另外寻找一位楚国宗室,拥立其为王,然后对外宣称三姓造反叛乱,逼杀先王。” 项燕听后,顿时眼睛一亮。这个方法确实不错,如果真能成功,那么不但可以扳回一局,有了名正言顺对付三姓的法子,而且自己的名声也可以得到保全。 “此外,我们还要派人四处散播谣言,就说三姓不顾楚国的安危,在后方捣乱导致我军溃败,淮北沦陷。事后竟然妄图脱罪,因此才给项氏扣上了一顶谋反的帽子。” 项燕闻言,点了点头,表示同意。他知道,只有这样才能将水彻底搅浑,让别人无法分辨真假。 项燕听从了范增的建议,以最快的速度开始行动。 …… 而淮北之地,源源不断的消息简直是让乔松大开眼界,项燕扶持的楚国宗室,考烈王的侄子公子璋和三姓扶持的公子岚隔空互喷,口水仗打的让天下人都大跌眼镜,更是让大秦乐不可支。 好嘛,我们还没打过去呢,你们就自个儿分裂了。 现在,每日阅览从淮南传来的消息,已经成了乔松为数不多的乐趣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约莫旬日的功夫,从各地征调,建造的渡河船只便准备好了。 大秦的兵锋,也要继续向南推进了。 可这个时候,一个消息却传入了乔松的耳中…… 第222章 秦军强渡淮水河 “哦?”乔松眉头微皱,看着手中的军报,脸上露出了诧异的表情。他心里暗自琢磨:“难道是有什么变故发生了吗?” 星宿阁传来的情报显示,三姓和项燕竟然都已经放弃了淮南地区,开始带着两个楚王往江南撤退。也就是说,现在的淮南虽然表面上看起来还在紧张地备战,但实际上高层早已开始跑路了。 乔松不禁感到有些无语,心中暗骂道:“这特么的可真是破布擦屁股,给我露了一手啊。” 想到这里,乔松立刻下达命令:“传我的军令,让全军加快渡河速度。这两个笑话一样的楚王在本君面前晃来晃去,实在太碍眼了!” 同时,他转头对身边的将领说道:“另外,派人去通知韩信,告诉他不要再在海上飘着了,是时候该干活了!” 帐中的将领们听后纷纷领命而去,大家一边走一边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他们觉得这两个楚王简直就像个笑话,哪里还有半点王者的威严。 想想当年的楚庄王是何等的霸气,如今的这两个更像是任人摆布的傀儡,哪有半分王的姿态。 楚人,亡矣! 八月初,阳光烈烈地洒下,映照在淮河宽阔的河面上,波光粼粼。秦军二十七万大军如一条钢铁巨龙,浩浩荡荡地开始强渡淮水。 淮河南岸,当楚军哨兵第一时间发现秦军渡河的举动时,一道尖锐而急促的警报声响起,划破长空。那声音像是一把利剑,刺穿了宁静的空气,让人心中一紧。紧接着,只见沿江的烽火台纷纷点燃,一道道黑烟直冲向天空,形成一片黑色的烟幕。 率先出动的是楚军的水军舰队。一艘艘艨艟、楼船从水寨中驶出,仿佛死士一般冲向了秦军,试图阻断秦军南渡的路,从而保全自己的国家。 打水战,秦军自然不是这些常年在水上训练有素的楚国水师的对手。然而,战争从来都不仅仅是单纯的力量对比,更是一种策略与智慧的较量。 正所谓,以己之长,攻敌之短。 秦军深知这一点,他们并没有选择与楚军进行传统的跳帮战斗或战舰对冲,而是充分发挥自己的优势,采取了更为灵活多变的战术。 双方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在秦军最前方的那些船只上,原本用于陆地作战的神机弩被临时安装在船上。随着指挥官的一声令下,神机弩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天空之上,无数黑色铁箭呼啸着腾空而起,如同一群黑色的飞鸟。它们以惊人的速度穿越云层,直冲向高空。当这些铁箭飞到最高点时,内部的微型火药燃烧殆尽,炸断了箭头与箭杆之间的连接。 随着一声巨响,黑色铁箭纷纷炸裂开来。每根铁箭的头部都分裂成十几只小巧而锋利的箭头。这些小箭头同样带有火药,其中还有燧石作为击发药。 分裂的箭头带着巨大的动能,狠狠地砸向楚军的战舰。 这种特制的武器正是由乔松设计并让公输仇制造出来的,也就是原着中出现的完全体版本的神机弩。 这种可怕的武器与后世的集束弹头非常相似,可以同时攻击多个目标,并造成巨大的破坏力。 铺天盖地的爆炸声响彻云霄,整个战场被一片火光所笼罩。其中一艘楚军战舰首当其冲,遭受了毁灭性的打击。熊熊烈火吞噬了整艘船,浓烈的黑烟直冲天际,仿佛要将这艘战舰彻底吞没。 待硝烟散去,人们才发现那艘战舰的甲板已经变得面目全非,到处都是弹坑和破碎的木板。不仅如此,船体的一侧还出现了严重的漏水现象,海水不断涌入船舱,使得这艘战舰逐渐失去平衡,随时可能沉没。 楚国的船只并没有像秦国那样拥有先进的水密舱技术,一旦破损便无法阻止河水的侵入。因此,这艘受损的战舰注定难逃厄运,最终只能沉入水底。 紧跟其后,三十多架机关朱雀和七十架机关蝠翼飞入苍穹,每一架机关都携带着大量的火油桶,而机关蝠翼则负责在空中投掷这些致命的武器。 当它们飞到楚国舰队上空时,火油桶纷纷落下,砸在了楚国舰船上。有些火油桶破裂,火油四处流淌;有些则直接爆炸,引发了熊熊大火。一时间,楚国舰队陷入一片火海之中。 火焰吞噬了一切,士兵们惊慌失措地四处逃窜,但火势蔓延得太快,他们无处可逃。一些人跳入水中试图逃生,但很快就被滚滚浓烟所吞没。 整个场面混乱不堪,楚国舰队陷入了绝望与恐慌之中。他们无法抵御这样突如其来的攻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战船被摧毁。 楚国人虽然早就料到水军不会起多大的作用,可是怎么都没想到,竟然连半天的时间都没撑住,防线就轰然坍塌。 淮河北岸,乔松、杨端和、任嚣以及赵佗等人站在岸边,手持千里镜看着燃烧的淮河河面。 只见河面上火焰熊熊,黑烟滚滚,一艘艘楚军战舰被炸毁,火光冲天,士兵们纷纷跳入河中,场面混乱不堪。 众人看得目瞪口呆,心中激动不已。 杨端和大笑起来,声音响彻河岸:\"哈哈,要我说,这楚军简直就是纸糊的,根本不经打啊!\" 任嚣和赵佗二人也是满脸喜色,连连点头附和。 任嚣感慨地说:\"是啊,谁能想到楚国的战船如此脆弱?我们还以为会遇到劲敌呢。\" 赵佗跟着笑道:\"嘿嘿,真是让人大跌眼镜,楚军也不过如此嘛!\" 乔松听着他们的话,嘴角微微一抽,心中暗自嘀咕:你们倒是高兴得很,可知道我为此付出了多大代价吗? 乔松看着那燃烧的河面,心情复杂。 一方面,他对自己的战术成功感到满意,看到楚军遭受重创,心中痛快无比;另一方面,他又心疼这次战役消耗的巨大资金。 这次战斗耗费了商会今年七成的利润,整整三千多万金,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他忍不住叹了口气,心想战争果然是一场烧钱的艺术。 然而,无论如何,这场胜利都是值得庆祝的。 乔松决定暂时放下烦恼,好好享受这一刻的喜悦。 他与其他将领一同欣赏着这壮观的景象,感受着胜利带来的愉悦。 冲破了楚军水师的阻拦,接下来就是登陆了,这可是一场硬仗啊。 此战,秦军选了三处地形较为平缓的地方登陆。而这些地方,也都是楚军提前做好布置的。 没办法,淮河沿岸,能够作为登陆地点的就那么多,楚军熟悉地形,自然不可能放过。 尚未等战船靠岸,楚军各种各样的火箭,强弩,简易的投石车纷纷发动,铺天盖地的就朝着秦军船只攻去。 秦军的机关朱雀倾巢而出,一句话,就是个炸! 这一次为了渡河灭楚,乔松也是不过了。拿钱砸也要砸死他们。 燃烧的火油给楚军造成了混乱,三个千人队趁此机会,纷纷冲上了滩头,抢占地形。 楚军见此,不顾一切的冲了出来,和秦军展开了激烈的厮杀。 随着战争的持续,淮北众将领脸上的喜意逐渐收敛了起来,严肃的看着登陆作战。 秦军前后冲了七次,终于在滩头扎好了营帐,顶住了楚军的冲击。 双方的鲜血染红了河滩,随处可见的尸体显示着战争的残酷。 但随着秦军站稳脚步,源源不断的将士们踏上了淮南的土地,这意味着淮南的陷落,也开始了倒计时…… 第223章 入寿春公子手段 在汹涌如潮的黑色洪流面前,银色的堤岸显得如此脆弱不堪,仿佛纸糊的一般,瞬间被冲垮。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大批大批的秦军如潮水般涌上了岸,他们的步伐坚定有力,士气高昂。 短短两个月的时间内,钟离、高平、期思等沿淮水而建的城池相继落入秦军手中,这些城池曾经是楚国的重要防线,但如今却成为了秦军前进的踏脚石。最终,在十月末的一天,代表着楚国国都的寿春城也被攻破。 至此,淮南沿淮水一线的城池全部落入了秦国之手,国土与之前楚王负刍割让的五百里连成一片。整个淮南地区的大门已经敞开,宛如一个美丽却又柔弱的女子,毫无防备地等待着他人的掠夺。 刚刚夺下的寿春城中,乔松坐在戎车上,面色平静的从刚刚清理的大街上穿过。在军队的簇拥下,他宛如众星拱月一般进入了这座楚国的都城。脚下,战火的痕迹尚未完全消失,四周一片焦黑的建筑还在默默地诉说着昨日那场激烈的战斗。 楚国,这个曾经顽强抵抗的国家,终于还是倒在了秦军的铁蹄之下。 与满脸欣喜的将军们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乔松的眉心却凝聚着一丝无法化开的愁绪。自从登陆那一刻起,负责保护他安全的秦军和星宿阁就已经成功拦截下了三四十次的刺杀行动。这些刺客中,有的是贵族,有的是军人,有的则是来自于百家的江湖人士,但更令人痛心的是,其中还有一部分是最为普通的百姓。 对于前者,乔松并没有过多在意,毕竟他们之所以前来行刺,要么是出于自身利益,要么就是受某些诸如仇恨,理念之类的情怀驱使。 这么多年来,身为秦国最大的实权封君以及灭国之战军功簿上的常客,他遭受过的刺杀次数实在太多了,即使没有上千次,数百次肯定也是有的。毫不夸张地说,这个世界上想要置他于死地的人数不胜数。 然而,当面对那些普通百姓时,乔松不禁感到十分伤心。 尽管秦国的部分政策并非由他一人决定,但他仍然能够对一些国策产生一定影响。在其他国家,除了那些因仇恨而前来刺杀他的人外,大多数百姓都相对安分守己。怎么到了楚国这里,就和其他国家不一样呢? 真是烦呐! 就在乔松心里面叹息的时候,车队抵达了楚王宫门前,缓缓地停了下来。 “启禀君上,楚王宫到了。”随行的陈平提醒道。 乔松怔了一下,暂时压住了脑袋里面纷乱的思绪,看向了眼前的王宫。 嗯,挺小的。 不过,从宫门来看,倒是该有的都有。 与秦国厚重庄严的建筑风格不同,身处南国的楚国,似乎有着南方特有的华美和婉约。楚国的王宫,无论是宫殿、园林还是亭台楼阁,都散发着一种独特的韵味。这种韵味既包含了南方水乡的柔美,又融合了楚文化中的浪漫主义色彩。 体现在这楚王宫之上,便是王者的大气与南国的精美并存,细节上远超秦国。王宫的建筑风格独具匠心,雕刻精美的石柱、飞檐翘角的屋顶以及细腻的壁画,无不展现出楚国工匠们高超的技艺。每一处细节都是精心设计的,力求将楚国的文化特色融入其中。 王宫的庭院里,布置着精致的花园和水池,池中的荷花盛开,鱼儿嬉戏其间。园内还有各种奇花异草,散发出阵阵芬芳。这些美景不仅让人感受到大自然的魅力,更体现出楚国对自然之美的崇尚。 而王宫内部,则更是别有洞天。宽敞明亮的殿堂,金碧辉煌的装饰,无一不彰显出楚王的尊贵地位。殿内的家具和摆设也是别具一格,充满了楚国的艺术气息。每一件物品都经过精心挑选,以展现出楚文化的独特魅力。 即使没有踏入这道宫门,但从底下人送上来的王宫布局以及一些文字描述上,也深刻体现着楚地的风格。 只可惜的是,硝烟之后的王宫,却多了几分残缺。 乔松从车上起身,旁边的亲兵立刻放下了短梯。 看到他的动作,跟在戎车后面的老将王翦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心里不禁有些焦急:不会吧!君上,可千万别做傻事啊。 乔松抬头,端详着这高大的宫门,开口道:“本君记得,这楚人迁都到这寿春,还没有二十载吧。” “回君上,楚人迁都是秦王政六年,距今只有十七年。” 作为乔松所携为数不多的文臣,陈平这个时候自然担当起了解惑的角色。。 “十七载啊。这十七年,楚国可谓是内忧外患,可却依旧在这寿春建起了如此富丽堂皇的宫殿。” 乔松遥望着远处的楚王宫,感叹不已。 “偌大一个国家,却无半分居安思危之心,君王不思进取,只知享乐,有今日之结局,也就不意外了。” 他又轻轻摇了摇头,言语间满是感慨。 “六国君王,大抵皆是目光短浅之辈,哪如我大秦,历代皆为贤君。” 一旁的陈平忍不住附和道。 乔松哈哈笑了笑,随即道:“罢了,这楚王宫,也没什么好看的。” 陈平微微一愣,显然有些不解。 乔松却没管他的反应,而是直接命令道:“传本君军令,封闭楚王宫。着随军司马即刻清点王宫一应财务,登记造册,上报咸阳,等待王上处置。” 陈平眼底闪过了一抹意外,随即便恭敬的道了声:“唯!” 是了,差点儿忘了。这里可是楚王宫,代表着至高无上的王权。如果王宫之中还有未被剿灭的敌人存在,那么君上进宫也不会有什么问题。但是现在不同了,整个寿春城都已经被收服,君上虽然地位崇高,但此刻进宫,所代表的意义就完全不一样了。 陈平有些懊恼,身为谋士,却没注意到潜在的危险。倘若这被有心人拿去做文章,恐怕会成为君上的麻烦。 幸好君上洞若观火,察觉到了这华美的王宫背后所隐藏的陷阱。 陈平在反思,自己跟着君上是不是一路太顺了,以至于有些飘了。 而戎车后面的王翦却是松了口气。 先不说乔松此次灭楚之战给王离的厚待,单单是王翦的徒弟韩信,就已经决定了王家和乔松已经绑定了。 所以,王翦自然忧心乔松的行为,生怕他年轻人骄傲自满,干下一些出格的事儿。 不过好在,王翦担心的情况没有发生。 浩浩荡荡的队伍行至楚王宫前,却突然停了下来,就像是汹涌的洪流撞击到了坚固的堤坝,拐弯朝着令尹府邸驶去。 乔松一进城便开始忙碌,先是让陈平将寿春各府衙的典籍、卷宗收拢起来,分类整理。 这可把陈平累坏了,可经历了先前一波,正在反思的陈平却不敢有丝毫懈怠。 接着,乔松又下令张贴安民告示,约束大军行动,务必做到秋毫无犯。 同时,他还要求陈平寻找寿春德高望重的老人、楚地大学者,以及一些臣服于大秦的小贵族代表、商人、农夫等。最后,在城外搭建了一座祭坛。 这些举动让那些暗中观察乔松的人们感到困惑不解,他们不知道这位昭武君究竟意欲何为? 第224章 祭祀负刍破双王 昔日的楚国令尹府邸,今日的昭武君临时驻地,一处水榭之中,两道身影正相对而坐,在他们面前则是一张棋盘。 陈平手中捻着棋子,心中有些犹豫。 这枚棋,该下在哪里呢? 嗯,不是想着怎么赢,而是在想怎么输的合理。毕竟,自家君上的棋力实在是……一言难尽呐。 乔松此时却丝毫没有注意到陈平的反应,而是在神游天外,或者说是在思考。 楚地的情况的确非常棘手,人心在楚不在秦。大军镇压只是一时之策,当下最重要的是要打开楚人的心防。 啪…… 陈平落下一子,声音打断了乔松的思绪,他回了回神,看了眼棋盘,然后脸上露出了狐疑的表情:“陈平啊,你该不会拿我开涮吧?” “君上何出此言呐,臣万万不敢。”陈平一脸无辜的回答道。 乔松皱了皱眉,摇了摇头:“算了算了,不下了。 安排给你的事,做的怎么样了?” “人已经到的差不多了,只是氏族方面还是有些欠缺。” “让那个丁公去找嘛,何必非得自己出面呢。” “丁公?”陈平眼睛一亮,对啊,怎么把这家伙给忘了。 他之前和丁公相谈之后,对方便投降了。然后,被派往了寿春执行分裂计划。项氏一族的族地覆灭,就是丁公以季氏的身份,禀报楚王岚,说项燕为了自己逃脱,将影虎当成了弃子,从而给了三姓借口。 而此人乃是季氏,在楚国也算个不大不小的贵族,且有把柄在大秦手中,不必担心他背叛,由他出面串联最合适不过了。 “臣明白了。” 乔松嗯了一声:“也不要什么人都请,记住了,大氏族不请。” “唯。”陈平恭敬的道,随即他犹豫了一下,很是担忧的问道:“君上,祭祀先楚王负刍之举,是否有些不妥?” 是的,城外那座祭坛,正是为了祭祀先楚王负刍的。 这个法子,陈平也能理解,借此剥夺那两个傀儡的称号。 可问题是,君上出面,有些不妥了。君上是大秦封君,王上子嗣,跑去祭祀楚王,说句不客气的话,这可是有些数典忘祖了。 陈平很是委婉的表达了一下自己的担心。 乔松微微一愣,稍加思索便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不禁笑着摇了摇头:“你呀,确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他负刍什么身份,也配的上本君给他祭祀? 此次祭祀,会有人来主持的。” 陈平这才将心放到了肚子里:“手臣僭越了。” “哈哈,无妨。”乔松摆了摆手,然后打趣儿道:“只要你小子再下棋,不要刻意让着本君就行了。” 陈平顿时满脸的尴尬,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话。 乔松哈哈大笑,开心的笑声回荡在水榭之畔。 …… 如今秦军虽已在淮南站住脚,但这不代表着战争就能就此结束。恰恰相反,这场灭楚之战其实才进行到一半。 时间来到十一月初,冬天的脚步已经临近。楚国地域广袤,虽然此时南方尚未到江水冰封的程度,但接近岁末,秦军面临着一个棘手的问题——楚军撤退时实施了坚壁清野的策略,带走了寿春等地区的所有存粮,只留下饥肠辘辘的民众给秦军。 更糟糕的是,百姓们刚收获的粮食也都被楚军抢走了,接下来该如何度过漫长的寒冬?面对这种情况,如果秦国不想看到饿殍遍地的惨状,就必须尽快想出解决方案。然而,秦律明确规定不许赈济灾民,因此只能采取迁民的方式,让这些楚人前往其他地方寻找食物。 于是,为了防止新收服的地方发生动乱,以免陷入腹背受敌的窘境,秦军的行动不得不暂时放慢下来。 然而,就在这个关键时刻,项燕与三姓竟然不约而同地选择渡过长江南岸。 只可惜,他们的计划注定无法实现——韩信所带领的大秦水师,早就从江水入海口逆流而上,一路杀到了长江南岸。 更糟糕的是,楚国水师还在上游地区,全力防备着秦国从巴蜀之地沿江南下,直接进攻楚国腹地,所以江面上几乎没有任何防御力量。 当楚军好不容易组织起渡江的军队时,却被韩信的舰队打得七零八落,惨不忍睹。 这一刻,项燕和三姓终于意识到,他们已经陷入绝境,成为了瓮中之鳖。如果不尽快想办法逃脱,恐怕最终会被那位秦国昭武君生擒活捉,然后被煮成一锅美味的汤羹。 无奈之下,三姓和项燕的人接触了。 …… 双方约见的是各自势力的边境,而带队的不是别人,是一个叫宋义的人,以及范增。 宋义此人位居左徒,在如今这个时代有一定名声。可相比起秦末农民起义的时候,还是有一定差距的。 那个时候的宋义凭借着在乱世中保下了楚王熊心,而位居令尹之位,更是号称卿子冠军,统帅各路义军。 当然,此时历史早就被乔松给搅得面目全非,楚国在负刍之后,竟出现了双王并立的奇葩场景。 但宋义依旧凭着自己的能力得授左徒之位,由此可以看出,此人的确有一番智谋。 一座临时搭建起来的帐篷之中,后脚抵达的范增手持节杖,面无表情的踏入了这座营帐。 而在他对面,宋义也手持节杖起身,看向了范增。 二人身着服饰一模一样,就连手中节杖也没有任何区别。 哪怕恨对方恨得要死,双方依旧保持着礼节,相互行礼,方才落座。 当然,一番讥讽肯定是少不了的。 “听其他人说,范先生乃是项燕麾下首席谋士。只是不知何时,进入朝堂了呢?” 宋义毫不客气的讥讽道。 范增一点儿也不让步,直接挑明了就骂:“老夫之官爵,自然是大王授予的。你这乱臣贼子,又哪来的脸窃居左徒之位!” “乱臣贼子?你这苍髯老贼,怎敢在此贼喊捉贼!” 两人当即就开骂了起来,虽然嘴里不带脏字儿,可这互喷起来,却也是杀伤力十足,倘使换一个有自尊的人来,非得提剑杀人不可。 打嘴仗归打嘴仗,最终还是要落到实处来。 “眼下,那秦贼在寿春城外祭祀先王,污蔑我等逼杀先王。那些愚蠢民夫不知真假,纷纷跑去祭拜先王,再这样下去,恐怕你我的处境会非常糟糕。”宋义最终还是先服软了,满脸凝重的说道。 五日前,秦国昭武君命楚南公在寿春城外,主持先楚王负刍的祭祀典礼,邀请各地名宿,三老,氏族参加。 在典礼上,昭武君门客陈平代表秦国参加,并且在典礼上将三姓和项氏的背主之举和盘托出,唾弃此等无耻行为。 此举引发轩然大波,使得楚地不断有人自发前往祭拜。 毕竟,主祭的可是楚地贤者南公啊,这真假还用说嘛! 提起这件事,范增的脸色也十分难看:“这还不是最糟的,老夫得知,秦将韩信,已经分兵两万,进入了江南。 韩信此人用兵如神,倘若再拖下去,我等即使渡过江水,恐怕留给我们的也是一个破烂的江南了。” “这不可能吧!”宋义顿时瞪大了眼睛:“据我所知,韩信只有五万兵马,还都是水师。 他哪来的兵力,继续分兵?” 第225章 多多益善韩兵仙 “对啊,韩信那小子哪儿来的兵?”寿春城中,乔松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望着远方。他对韩信的军队情况再清楚不过,但眼前发生的一切却让他感到无比困惑。 韩信究竟从哪里得到这么多兵马?这完全超出了乔松的预期,甚至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乔松不禁陷入沉思,试图找到答案。然而,无论他怎么思考,都无法理解韩信从哪里弄来这么多兵。 下首的王翦也同样面露疑惑之色。作为韩信的老师,他深知这位学生的能力。但此时此刻,他也是忍不住心生疑虑。 在这场战争中,秦国共派出了四十万大军。其中,西路李信率领二十万大军,中路杨端和率领十五万大军,而东路韩信则仅有五万大军,且以水师为主。 经过连续不断的战斗,西路和中路的秦军遭受了不小的损失,如今仅剩下二十五万左右。这些损失包括战死、重伤或因残疾无法再战的士兵。后续的兵力补充正在从蓝田大营源源不断地向前线调配。 此时此刻,大军已经停止前进,一方面是为了镇压当地局势,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新的兵力已经到达,正在进行最后的整合。 然而,令人疑惑的是,韩信那边五万人全部都是水军,那么他究竟是如何得到兵力补充的呢?这一点让乔松这位主帅以及王翦这位老师都感到困惑不解。毕竟,江南地区是楚国最后的地盘,情况复杂且难以预测。 “启禀君上,韩信将军给了解释。 在君上下令之前,他便把给舰队送补给的两万民夫全部留了下来,然后在舰船上一边训练,一边逐渐将原有兵力秘密撤往江南地区,在我大军进驻淮南之前便秘密完成了轮换。现在的五万大军,全部都是由韩信将军亲自率领的原班人马。 此外,在抵达江南后,韩信将军派人对当地情况进行了详细调查,并从楚国的江南之地挑选了一些遭受压迫的平民和百越人士加入军队,人数约五千人。韩信将军以这些人为核心,将他们放归原籍,承诺只要能带回五人就封为伍长,带回十个人就可以封为伙长,带回五十个人就能晋升为屯长,带回一百个人更是可以成为百夫长! 因此,短时间内就拉起来了总计八万人的大军。” 前来禀报的陈平一脸古怪的回答道。 乔松嘴角抽了抽,真特么长见识了,还真是韩信点兵多多益善啊!这小子,真会给他玩儿些新花样! 王翦和李牧二人不由得张大了嘴巴,这可真是让他们开了眼了,怎么还有这种招兵的法子。 “这些新训练的兵员,毕竟没有经过战场洗礼。以他们为主力,进入江南地区,能应付得了吗?”王翦忍不住询问道。 “江南地区长久以来都是楚国的贫瘠薄弱地区,无论是人口还是兵力都比不上两淮地区。只有本地氏族能带来一些麻烦。 以韩信将军的五万精锐为首,三万新兵为辅,足可以站稳脚跟。 另外,韩信将军还说,百越有人联系了他,愿意和大秦一起合作,瓜分楚国江南地区。” “百越?”这消息顿时让乔松感到意外了:“是哪一支越人?” 百越只是一个统称,实际上内部分为各大势力,有很多分支,包括吴越、扬越、东瓯、闽越、南越、西瓯、骆越等等众多越族支系,信仰也是五花八门。 之前的天泽,虽名为百越太子,属于百越王室,可实际上所谓的百越王室只是相当于共主一般的存在,下面的各分支有着相当高的自主权,而百越王室真正能控制的,也就只有东越。 在整个百越历史上,唯有越王勾践所在的时代,将整个百越勉强统合到了一起。 陈平脸上泛起了一丝尴尬,似乎有些犹豫该不该在这里说。 乔松皱了皱眉,很是不悦的道:“说!此乃军机要务,有什么遮掩的!” “回禀君上,是东越女王。” “东越女王?” “是焰灵姬夫人。” 乔松顿时便愣住了,啥玩意儿?焰,焰灵姬? 嗯? 帐中的将领顿时投来了吃惊,八卦,姨母笑等各种各样的目光。 “额,咳咳。”乔松有些尴尬的咳嗽了两声,这倒的确有些出乎他的预料了,转而询问起了陈平百越的具体情况。 此次东越出的兵力,总共有五万人马,其中有三万白甲军,一万赤焰军,还有五千藤甲军,以及三千的象军。 其他的倒好说,可是所谓的白甲军以及赤焰军却让乔松吃惊了。 白甲军乃是明珠夫人训练出来的,她手中有着完整的白甲军培养方案。而赤焰军,则是焰灵姬亲自培养出来的,能够联合起来控制火焰,人数虽不如白甲军,但是其战力却毫不逊色。 这让乔松不禁有些吃惊,没想到这个妖女竟然成长到了如今这个地步。 情况明了之后,乔松看向了王翦和李牧二人。 此二人同时也想到了,如今江南有韩信和百越的人,又有水师隔断长江,那么秦军或许可以改变策略了,不需要那么着急歼灭残余楚军了。 相反,拖的时间越久,韩信在江南施展的时间越长,对大秦越有利。 唯一的问题,就是看楚军会不会狗急跳墙,不惜一切和秦军拼命。 一众将领商议了许久,最终决定,现在这场战争的关键已经在江水上了。无论如何,都不能放楚军南下。 只要拽住这头南下的水牛,那么宰了它便是迟早的事情了。 “眼下江水防线,隐患有二。其一,楚国水师。这些人不处理,始终是个隐患。 其二,在于不能将楚军逼迫的太紧,以防止其狗急跳墙。 针对这两点,末将以为,或可令巴蜀之地做出兵状,摆出一副沿江南下的姿态,牵制楚国水师。 若是可以,将其歼灭更好,彻底绝了楚国希望。 其二,将我军机关朱雀,机关蝠翼,除保留必要的监视作用之外,剩下的悉数调往江南,用以封锁江水。 对付船只,没有什么比火油更加有效的武器了,哪怕是火雷弹都得稍逊一筹。只需要烧掉楚国人的船只,他们就没办法南下。 而对于我大秦军队,末将的建议是放缓攻势,必要的话可以放弃几座城池,只要保证我军在淮南有立足点即可,不必急于扩大战果。 只要时间拖的足够长,给韩信创造扫平江南的机会,那么这些楚国残兵,迟早都是我们嘴边的一盘菜。” 王翦和李牧二人商讨一番,便拿出了新的行动方案。 乔松思索了一下,采纳了两人的意见。命人传令前方的杨端和和李信二人,即刻放缓进攻,安排几场败仗,给楚人演一演戏。 同时,向韩信传令,解除他的后顾之忧,允许他和百越合作,并且命他全力扫平江南,淮南楚军不必他操心了。 …… 江南之地,前线军营…… 韩信看着手中的信件,嘴角浮现起了一抹微笑。 果然,跟着君上打仗就是爽快,完全不必担心有什么后顾之忧。毕竟,他韩信此次若是没有君上背锅,这私募军队的罪名是逃不掉了。 “韩将军,看来是有什么好消息了。” 军帐之中,一位身着紫色贴身甲胄,眼角有两颗泪珠点缀的妖娆女子玩味的开口道…… 第226章 处绝境楚军合兵 “夫人倒是好眼力。”韩信嘴角微微上扬,脸上挂着一抹淡淡的笑容,轻声说道:“此次与楚人之战,还要仰仗夫人麾下的白甲军了。” 明珠夫人修长而白皙的大腿轻轻交叠着,微微露出了一抹雪白的肌肤,那紫色的裙甲似乎也无法完全遮盖住这美好的风景,反而更增添了几分神秘和诱人的气息。她优雅地端坐着,宛如一朵罂粟,散发出令人垂涎欲滴的致命诱惑。 可惜的是,她面对的并非普通之人,而是韩信——一个拥有冷静的如同冰山一般的将军。 听到韩信的话,潮女妖脸上泛起了一抹妖娆的笑,意有所指的道:“将军这话可就说错了。 白甲军可不是我的,他们是女王的战士,也是幼公主的。 我不过是暂时代为掌管罢了。 此次出征,女王命我听从将军的命令。将军说什么,我自然就做什么。 只希望将军能够怜悯东越家底太薄,比不得大秦那般丰厚,莫要拿我们当炮灰就行了。” 韩信听后,不禁多看了明珠夫人几眼,心中暗自感叹:这女人真是个聪明人!他明白,明珠夫人这句话不仅巧妙地将自己与白甲军的关系撇清,还表明了她对白甲军的掌控并非出于私心。 然而,如果明珠夫人知道此时韩信心中的想法,恐怕会忍不住破口大骂起来。她其实并不想成为一个聪明的人,但现实的情况让她不得不如此。无论是身上的阴阳术封印,还是那源自百越秘术的噬心蛊,都在时刻提醒着她何为忠诚。 韩信显然不想在白甲军的归属问题上和明珠夫人多做纠缠,他只要确定接下来白甲军能够接受命令就行了。 于是,他转而提起了另外一件事:“幼公主的消息,不需要告知君上吗?” 明珠夫人眼中闪过一丝无奈,轻轻摇了摇头,解释道:“女王不允许。而且,我也奉劝将军一句,这是君上和女王之间的私事,将军还是不要插手的好。要知道,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万一不小心被迁怒了,想申冤都没地方去。” 如果只是焰灵姬一人,韩信或许会认为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子,并不会轻易听从她的命令。然而,当涉及到君上的血脉时,情况就变得复杂起来。毕竟,这是君上唯一的血脉,大秦的第三代长公主,地位尊崇,比许多靠后的公子还要高贵。面对这样的情况,韩信不禁感到有些棘手。 于是,韩信还是决定将此事捅到君上那里去。 尽管焰灵姬夫人是东越的女王,和君上之间关系密切,但他并非东越的臣子,而是君上手下的将军。若知晓此事而不报,后果不堪设想。他深知自家君上的脾气,一旦得知他隐瞒此事,必定会大发雷霆。他可不想因为这个原因被降职,从领兵大将变成守城士兵。 对于潮女妖的说法,韩信不以为然。他心里冷笑一声,表示不屑一顾。潮女妖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即将面临被出卖的命运。 但大秦与东越的合作还要继续下去,至于最后该对东越采取什么样的态度,还是要交给自家君上去头疼。 …… 淮南楚军营地…… 范增将谈判的结果告知了项燕,此次谈判,三姓的条件很简单,需要让两股势力合而为一,保举项燕为上将军。 而唯一的条件,就是需要项燕放弃支持公子璋,转而支持公子岚唯新的楚王,让楚国重新合二为一。 项燕沉默了许久,问道:“三姓此时恨我入骨,怎么会开出这样的条件?他们还有什么要求?” “大军后勤所需,必须掌握在他们手里。” 项燕脸上露出了一个果然如此的表情,嘲讽道:“呵,还是想拿捏住我啊。” 三军未动,粮草先行。 三姓明显就是想要拿捏住粮草,再加上他们手底下的私军,以此来牵制项燕。 “将军,如今我们强,三姓弱,未必不可以拼一把。”范增不解的问道。 三姓手中的私军虽然装备精良,可到底只是私军,远远比不得项燕手下的腾龙军团。 哪怕腾龙军团此时损失很大,可收拾他们还是手拿把攥的。 唯一能对腾龙军团造成威胁的,也就只有同为四大军团之一的玄鹤军团了。 但玄鹤军团向来是王室直属,这次三姓围攻寿春玄鹤并未回援,显然是只想保证王室的传承,至于王位落在哪一位公子手里,他们并不关心。 因此,这一次也同样未必会和腾龙军团争锋。 对于范增的想法,项燕心知肚明,可他却不能这么做:“可拼了之后呢?恐怕最高兴的,得是秦人了吧。 屈延那老东西,是吃准了我不会折损大军战力,逼着我低头呢。” “将军,那他们……” 项燕冷哼了一声,打断了范增的话:“对于他们这些氏族来说,家族始终排在国之前。 你以为,他们急着拉拢我,是为了什么?还不是因为他们早就先一步把族中力量转移到了江南,此刻,江水被封锁,他们急着回去罢了。” 范增愣了一下,脸上的表情顿时难看了起来。 他就说嘛,宋义为什么那么着急,原来还有这层关系在。 “如此说来,我们倒是陷入了两难之地,打也不是,和也不是。”范增皱着眉头,叹了口气说道。 就在这时,一个亲兵在外求见,得到进来的命令之后,带进了一个让项燕心惊的消息。 项燕沉默着将情报递给了范增,看完之后,范增思索了一会儿,脸色变得无比难看:“秦人放缓了攻势,他们这是,这是想要看着我们相斗啊。” “这只是其一,恐怕其二还是想要给韩信攻打江南提供时间。”项燕敏锐的察觉到了秦军的真正意图。 范增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把劝解的话说出来。 眼下唯一的办法,就是他们和三姓合作。 可问题是,三姓刚刚灭了项氏族地。此等深仇大恨,又岂是那么容易放下的? 倘若真是如此,恐怕腾龙军团麾下的士兵会哗变的吧。 试想一下,作为腾龙军团的将士,本可以为国杀敌,可却被自家君王下令灭族,回头将军又要和刽子手和解。 真当底下的士兵是牛马,任你驱使,不懂得反抗吗! 项燕脸色阴晴不定的变换着,他也在思考其中的利弊。 眼下单凭他们,已经无法突破秦军的封锁。再拖下去,就是等死。可和三姓合作? 良久,项燕开口道:“你再去接触一下他们,告诉屈延那个老不死的,本将军需要一个交代! 否则,大家就都等死吧。” 范增心中一凛,知晓了项燕的意图,起身恭敬地道了声喏。 …… 秦军已经放缓了攻势,可两股楚军却没有丝毫反应,这让乔松有些无奈,此次挑起楚军内斗的想法恐怕要失败了。 可是,有句话叫怕什么来什么。 正担心着呢,星宿阁的密报便来了——令尹屈延下令逮捕丁公,将其腰斩,并公开宣称此人造谣生事,蒙蔽大王视听,以至酿成项氏一族的惨剧。 随后,楚王岚下诏,收殓项氏一族遗体,以公卿之礼下葬,并命令尹代其前往祭奠。 看到这里,乔松叹了口气:果然,还是让这两支楚军合而为一了啊,不过也无所谓,秦军又不是泥捏的,合兵一处便合兵一处,一锅端就是了…… 第227章 一江划隔生死线 楚军合兵一处对秦军而言无疑是个噩耗,之前拟定好的战略部署瞬间化为泡影。楚国军队一旦集结完毕,压力将会如潮水般涌向江水防线。这意味着秦军必须迅速作出反应,调整战略,以应对即将到来的挑战。然而,王翦与李牧对局势的判断存在分歧。 王翦语气坚定地说:“腾龙军团和三姓之间仇恨颇深,想要化解并非易事。此刻的合兵只是表面上的拼凑,实际上双方依旧貌合神离。若不是项燕治军有方,双方恐怕早就打起来了,更别提配合默契了。” 李牧附和道:“正是如此。所以我们觉得可以集中力量攻打其中一方,放过另一方。这样一来,可以打破他们之间的平衡,再次引发内部纷争。当然,如果能够全力以赴消灭其中一方,那就没必要继续跟他们周旋下去了。” 两人的观点令乔松陷入深思。他沉默片刻后,眉头微皱,眼神闪烁不定,似乎在思考着什么重要的事情。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来,眼中闪过一丝决然之色,开口问道:“现在我们能动用的大军有多少?” “十五万,全都是见过血的老兵。剩下的,和补充的新兵再整训,还需要半月的时间。” 乔松点了点头,心中暗自盘算起来。十五万……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但要想一举消灭楚国,这些兵力是否足够呢? 此时的楚军东拼西凑,总共也就差不多二十万军队。如果能够一战而灭之,那将是一场辉煌的胜利。但问题在于,这场战役是否真的能够成功呢? 眼下马上就要年关了,虽然这楚地南国不像北方那样,大雪漫天,冰封天地。但是,冬季的严寒依然让人感到刺骨的寒冷。这个湿冷的天气,对于士兵们来说,无疑是一种巨大的考验。 乔松不禁想起了自己曾经经历过的那些寒冬,那种冰冷彻骨的感觉至今仍然记忆犹新。然而,战争的胜负往往取决于时机和决策。 要现在出手吗?若是拖下去,就得到明年开春了,那时情况又会发生怎样的变化呢?楚国会不会重新组织起更强大的军队?他们会不会找到新的战略和战术?种种不确定因素让乔松感到焦虑不安。 想到这里,乔松心头有了决定。他深知,犹豫只会让机会溜走,而果断行动才是取胜之道。于是,他深吸一口气,再次看向两位将领,郑重地问道:“两位老将军认为,我们该盯着谁打?” 二人相互对视一眼,异口同声的回答道:“项燕!” 项燕对楚国忠心耿耿,但三姓却不一定如此。如果三姓陷入危险之中,项燕可能会出于大局考虑去救援他们。然而,如果易地而处,三姓是否会向项燕伸出援手就难以确定了。 “那么就这样决定吧!让李信和杨端和率领军队,一个负责阻击,一个负责追击,一定要把项燕和他的腾龙军团彻底消灭!” “唯!” 正当乔松下达命令时,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禀报声:“报......启禀君上,韩信将军有紧急军情呈报!” 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打断了乔松的思绪,他微微一怔,立刻让人将情报递上来。 乔松接过情报,仔细阅读起来。片刻后,他的双眼猛地睁大,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这,这怎么可能?! 不会吧! 乔松满脸的茫然,那张英气的脸庞上时而露出一个痴痴地笑容,时而露出一个略带惶恐的表情,仿佛中了邪一般。 李牧皱了皱眉,然后踹了王翦一脚,朝着乔松的方向努了努嘴。 王翦翻了个白眼儿,这老东西还在这儿怂恿他呢,自个儿怎么不去。 砰…… 又是一脚踩在了王翦的战靴上,王翦一下子火了,对着李牧怒目而视:老东西,你够了啊! 够什么够,赶紧问问怎么回事儿!别是你那好徒弟,又干出什么大事儿来了,因为他咱们作战方案都改了多少回了。 虽然没有开口,但王翦却从李牧的眼睛中读出了他的意思,顿时就哑火了。 于是,王翦只好悻悻的开口道:“君上……” “啊,嗯?”乔松反应有些迟钝,还沉浸在韩信送来的喜讯中没有回过神。 “君上,可是江南有变?” “啊,没有没有。”乔松心里有鬼,他急忙将手中的信纸叠好,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给二人展示。“江南的情况一切正常,韩信与百越的合作非常顺利,已经占领了大片领土。”听到这句话,王翦心中不禁升起一丝疑虑。既然韩信送来的只是这样平常的情报,为何还要亲自前来呢?然而,乔松似乎并不打算解释,他与二人打了个招呼后,嘱咐他们注意观察周围的动静,然后转身快步离开了大厅。 “这个妖女,居然敢瞒着本君这么重要的事情!待到拿下楚国,一定要好好教训她一顿!”乔松一边走着,一边自言自语道,只是他脸上的表情,却没有一点儿说服力。 乔松突然停下了脚步,额头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糟糕!这下完了!如果让母妃和祖母知道我把她们的宝贝孙女送到百越那种危险的地方去,后果不堪设想啊!还有阿言、涟儿、雪女和巴清她们……她们几个怕不是要把本君给榨干了啊。” “或许,可以晚点再告诉母妃她们这件事……” 一时间,乔松不由得陷入了纠结之中。 …… 从北方到南方,越往南走,天气越来越暖和。长江两岸,虽然接近年底,但依然绿意盎然,充满活力。然而,此时,这种生机被熊熊烈火所笼罩。宽阔的河面上,一艘艘大船变成了燃烧的移动火炬,在河面上漂流。许多楚军惊慌失措地跳进水里,试图游向岸边,但被秦军无情的弩箭射死。 在江北的楚军营地里,再次担任楚国上将军的项燕脸色阴沉地看着头顶上穿梭的机关朱雀,愤怒得几乎要把战车的栏杆打断。真是可恶啊!曾经阻止过不正义战争的墨家竟然完全沦为秦国的帮凶!如果没有这些东西,他们怎么会这么被动? 熊熊烈火无情地舔舐着江面,仿佛要将一切都吞噬殆尽。楚国好不容易建造的船只,还没来得及靠近秦人船只,就被点成了燃烧的水上移动棺材。原本准备好跳帮战斗的战士们,此时根本没有发挥的机会,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船只化为灰烬,然后跳入冰冷刺骨的江水之中,同时还要面对秦军强弓劲驽的追杀。 \"将军,不能再冲了!再冲下去,我们的船就都没了!\" 一个偏将满脸激动地朝着项燕喊道。他的声音带着绝望和愤怒。 “冲,继续冲!”项燕大声吼道,他的声音如同惊雷一般,震耳欲聋。他知道,如果不冲破秦军的防线,楚国就真的完了。此时此刻,谁还在乎那几条破旧不堪的船只呢?它们只是战争中的牺牲品,而真正重要的是楚国的存亡:“给本将军把所有的强弩、投石机等武器全部拉出来! 砸! 砸也要把秦人的防线砸出一个窟窿!” “项燕,你这狗贼,竟拿我们弟兄当做炮灰!你有本事,怎么不把你腾龙军团摆上去!”那被拉下去的偏将血红着眼睛嘶吼道。 戎车上顿时安静了下来。 项燕猛然回头,宛如猛虎一般的视线落在了对方身上,一句解释也没有,只是冷声道:“动摇军心,拖下去,斩了!” “喏!” “项燕!你这狗贼! 什么忠心为国! 你不过是一个叛贼,一个叛贼!!!” 第228章 项燕威逼楚王使 轰…… 江上飘着的火油在火焰的力量下迅速燃烧起来,熊熊大火蔓延开来,形成一片片可怕的火海。这片火海仿佛来自地狱深处的烈火,无情地燃烧着一切,断绝了楚国南下的最后一丝希望。 项燕站在江边,凝视着那片火海,他的脸色变得阴沉而难看。望着那片火海背后缓缓移动的海上堡垒,他心中涌起一股无法言喻的愤怒与无奈。 楚军的投石机,强弩徒劳的攻击着,可是 “将军,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啊。造船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和金钱,而且我们已经没有足够的资源来建造更多的船只了。”范增满脸忧愁地说道。 项燕紧紧皱起眉头,语气沉重:“那你有什么好主意吗?” 范增沉默片刻,眼中闪过一抹决然:“秦人用火攻,我们也可以用火攻。他们的船只躲得太远,我们的投石机和强弩根本无法攻击到他们。但是,并非完全没有办法。我们可以派遣大量的小船,装满干草,然后冲向秦人的船只。等到接近时,立刻点燃干草,与他们一同葬身火海!” 这样的打法,简直就是让人白白去送命啊!但是如今,楚国已经别无选择了。 项燕没有多做迟疑,命令工兵营立即砍伐树木、竹子,就地制作小船和竹筏,并准备干草和火石,打算强攻秦国舰队。然而,要做好这些准备工作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楚国的工匠营立刻忙碌起来。正当项燕加紧筹备之时,一个消息突然传至他的面前。 “启禀上柱国,秦人出兵了!” 听到这句话,项燕的脸色微微一变。他早就料到秦人绝不会轻易放过他们南下,但没想到他们来得如此之快。 他挥了挥手,示意传令兵退下,然后便趴在舆图上仔细研究起来。他全神贯注地盯着地图,试图找出一种完美的防御阵型,以抵御秦军的进攻。每一个细节、每一条防线,都需要经过深思熟虑。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的眉头渐渐皱紧,手指在地图上比划着,仿佛在寻找那一丝胜利的曙光。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打破了营帐内的宁静。范增急匆匆地走了进来,脸上满是忧虑之色。他走到项燕身边,轻声说道:“将军,左徒宋义来了。” 项燕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他来做什么?” 范增叹了口气:“我看他脸色阴沉,怕是来者不善啊。” 项燕冷哼一声,毫不客气地斥责道:“让他从哪儿来的就滚回哪儿去!一帮蝇营狗苟之辈,都什么时候了,还在给大军拖后腿!” 范增忍不住劝道:“将军,这样不太好吧,如果我们连见都不见他一面,这家伙回去之后,肯定会添油加醋一番。到时候,屈延那帮人恐怕会找我们的麻烦啊。” 项燕的脸色变幻不定,显然内心也有些矛盾。过了一会儿,他咬咬牙,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罢了,去让他进来吧,本将军倒要看看,他到底想干什么。” 范增点了点头:“喏!”随即转身走出营帐,去迎接那位不速之客。 时间不长,宋义带着一脸的怒气闯进了营帐,脸上没有一丝笑容地抱了抱拳说道:“见过上柱国!” 项燕看都不看他一眼,语气不善地讥讽道:“左徒大人不在大王身边好好伺候着,怎么会舍得来到这危险的前线呢?难道您就不怕一不小心丢了小命?” 听到这话,宋义心中暗自恼火,但想到自己代表大王而来,还是忍下了这口气,他冷哼一声,阴阳怪气的回答道:“上柱国,有人向大王告状,说上柱国在行军调度时心怀叵测,故意把我们楚国的士兵送到秦军的强弓劲弩之下送死。 大王认为上柱国一片忠心,绝对不会做这种事情。所以特意派我前来询问一下情况,也好让我回去替上柱国洗清冤屈,免得玷污了上柱国的英名啊!” 范增听了这番话,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阴沉,心想有你们这些家伙在这里捣乱,将军还能有什么好名声吗? “行军打仗,老夫自有主张。你回去转告他们,要是看不惯,就把老夫换了。要不然,只要是这战场上的事情,一兵一卒的调动,都得先经过老夫的同意!”项燕脸色阴沉地说道。 “唉~~~上柱国,你这……”宋义皱着眉头,还想说些什么,但却被项燕直接打断。 “战场事务繁忙,就不留左徒大人了。”项燕声音冰冷地说道。随后,他朗声道:“来人,送客!” 很快,便有两个亲兵出现在了帐中。 宋义脸色十分难看,干脆不再伪装,直接质问道:“项燕,你这是什么意思?你难道想要造反吗!” 项燕冷笑一声,不屑地回答道:“老夫心中只有楚国。滚回去告诉屈延那个老匹夫,大军只有攻破秦国防线,大家才有活下去的机会。如果他敢在老夫背后扯后腿,那么老夫不介意调转大军方向,先把你们这帮蠹虫送下去!” “项燕,你……”宋义瞪大了眼睛,愤怒地指着项燕,但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送客!” “左徒大人,请吧!” 两个项氏一族的亲兵冷声道,腰间的宝剑都抽出来了些许,威胁的意味简直快溢出来了。 面对项燕的胁迫,宋义黑着脸冷哼一声,怒气冲冲的拂袖离去。 看着宋义离开的背影,范增很是不解:“将军,您这是?” 项燕看着宋义的背影消失后,缓缓道:“先生有所不知,如今楚国已经到了生死存亡之际,实在没有时间让我们去跟这些人勾心斗角了。” 范增心中一动,“将军是想通过这种方式,来逼迫宋义等人吗?” 项燕点了点头,“不错,只有让他们知道我的决心,他们才不敢在背地里搞什么小动作。” 范增叹了口气,“将军说的没错,只是……” 项燕打断了范增的话,“我知道先生想说什么,但是如今楚国已经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浪费了,如果不能尽快解决问题,楚国必将灭亡。” 范增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沉默了下来。 …… 楚王临时行营之中,宋义果然添油加醋的将自己的遭遇禀报给了楚王。楚王岚满脸苍白的看向了坐在下首的屈延,稚嫩的脸上写满了不安。 是的,这位楚王只有九岁,即使是在这个时代也是一个孩子。而项燕之前选择的公子璋也同样如此。 “令,令尹,您,您看此事,该,该如何处理啊……”楚王岚结结巴巴的问道。 屈延老脸上闪过了一抹阴沉,起身躬身一礼:“启禀王上,上柱国忠心耿耿,定然是有人诬陷的。只是,最近战事紧张,上柱国许是压力太大,说话粗鄙了些。 故此,老臣以为诬陷当以反坐处置。” 此言一出,行营内的人无不面露愕然。 可实际上,屈延想这么说吗?只不过是他不这么说不行,因为他也不敢保证,项燕会不会先掉头灭了他们。毕竟,现在的项燕可以说是无牵无挂了。 “好,好,就按令尹说的办。 反,反坐!” 第229章 东越女王焰灵姬 在大秦发起一统之战前,楚国原本在江南之地有苍梧,巫郡,黔中郡,会稽等郡,可后来因为乔松借助游学,李园,芈启等事件,逐步蚕食之下,如今的江南只剩下了会稽和黔中两郡,苍梧郡也缩水大半,被秦国砍成了楚国西南边陲的一块飞地,虽名义上属于楚国,可实际上已经失去了楚国的管理。 会稽郡位于江水出海口,也就是后世的长三角地区。原属于百越,后被楚国征服,原有越人散落居住,名义上臣服于楚国。而这一次,这里便是东越的重点攻打区域。 …… 句无城中…… 在这座充满异域风情的城市里,人群熙熙攘攘,热闹非凡。然而,在这喧闹之中,一个身穿灰色斗篷的老者却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在老者的左臂上,盘踞着一只硕大的红眼蜈蚣。这蜈蚣足有婴儿手臂粗细,身体表面覆盖着一层坚硬的甲壳,闪烁着冰冷的光芒。它的头部生有一对锋利的螯牙,活动的口器不断开合,发出“嘶嘶”的声音。密密麻麻的足肢不断地活动着,散发出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气息。 老者身披一件灰色斗篷,遮住了大半身体,只露出一张布满皱纹的脸和一双浑浊的眼睛。他的散乱的头发下是一张有着火红纹路的脸,看那火红的纹路,似乎是某种部落的图腾,使得此人看上去有一种神秘恐怖之感。 他的身上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怪异味道,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气息,仿佛是从古老的时代穿越而来。这股味道并不浓烈,但却足以让任何一个靠近他的人感到异样。但凡是靠近老者三丈之内的人,脸上都会出现迷茫的表情,他们的眼神变得空洞,仿佛失去了灵魂一般。这种状态会持续一段时间,直到老者离开后,他们才会如梦初醒。 就这样,老者如同幽灵般穿梭于人群之中,不知不觉地走到了城守府门前。 巨无城是会稽郡最南方的一座城池,临近东越之地。它曾经是越国的领土,在几十年前,韩楚两国联手在百越掀起叛乱,又趁机出兵平叛,最终将这片疆土纳入了楚国的版图。 然而,就在不久前,东越女王发出了一道命令,东越大军悍然出手,使得这座城市迅速沦陷。如今,这座城落入东越手中已经有半个月的时间了。 此时的城守府已经不再是原来的模样,取而代之的是东越的人把守。这些来自东越的勇士们展现出独特的风貌,他们上身穿着简单的短袄,赤裸着双臂和胸膛,腰间别着一把青铜弯刀,充满了彪悍的气息。 老者停下了脚步,浑浊的双眸中闪过了一抹微光。 门口那个护卫看到老者,连忙走下台阶,恭敬地向老者抚胸鞠躬道:“萨陀大师。” 女王以昔日天泽太子部下的身份异军突起,接连打败了族中各个派系,将他们强行整合到了一起。然后,女王和大秦合作,将中原的珍贵之物源源不断的运到了族中,使得东越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族中的日子一天天的过得好了起来。 渐渐地,东越的实力越来越强,也吸引了百越之地隐藏的能人异士来投。 萨陀大师便是其中的佼佼者,不仅有着一手精湛的蛊毒之术,本身的武功也非常厉害,就连阴阳家的长老之一的舜君都难以拿下。 “女王在吗?”老者沉沉地问道,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仿佛能穿透人的心灵。 “在。今日一大早便和小公主去城里面玩儿了,刚回来还不到半个时辰。” “知道了。” “嗯。” 老者随意地回了一句,便迈步走了进去。任务已经完成了,他需要向女王汇报情况。这座府邸依然保持着原来的样子,没有太大的改变。 当萨陀出现在府门的那一刻,便有人提前跑去通报了。 不一会儿,萨陀来到后院,看到女王正在和一个瓷娃娃般的小女童玩耍。小女孩只有三四岁的模样,肉嘟嘟的小脸十分可爱。每当她的母亲推动秋千时,她都会高兴得拍手大笑。 而此时的焰灵姬与四年前相比有了很大的变化。 也许是因为有了孩子,她身上那种妩媚妖娆的气质减少了许多,一头青丝也被盘成发髻,增添了几分成熟女人的韵味,更显得雍容华贵。同时,她身上散发出一种淡淡的母爱光辉,使得整个人看起来都温柔了很多。 见到有人来了,焰灵姬方才抬起了头,停了下来,哄着自家小宝贝道:“囡囡,先去自己玩儿好不好。” 小姑娘看了看自己母亲,小脸一撇,有些委屈的道了声哦。 旁边侍立的娥皇女英二人方才上前,从焰灵姬怀中接过了小姑娘,带着她离开了小院。 “女王……”萨陀躬身行礼道。 焰灵姬点了点头,然后开口道:“你说说你,每次过来都弄得乌烟瘴气的。” 说话间,焰灵姬打了个响指,四周的空气中陡然泛起了一抹蓝色的火焰,顷刻间便将空气中弥漫的那一股淡淡的毒气烧了个干干净净。 盘踞在萨陀手臂上的蜈蚣仿佛察觉到了致命的危险,身子都缩成了一团。萨陀脸上泛起了一抹尴尬,运功安抚了一下体内躁动不安的蛊虫们:“女王手下留情,这老朽也没办法,蛊毒之术修炼的太深,不可避免。” “得了吧你,什么时候收放自如了,你再什么时候给我说这话。” “额,是是是。” “说吧,情况怎么样了,查到我要的东西了吗?” “回女王,老朽已经将火雨山庄旧址翻了个遍,却没有丝毫收获。当年的韩人和楚人,将那里搜刮的太干净了,什么都没留下来。 不过,老朽在搜查火雨山庄的时候,手里的小玩意儿发现还有人在暗中行动。 如果火雨山庄真的有什么,或许已经被他们拿走了。” “呵,我就知道。这些混蛋玩意儿,过一遍地皮都得低三寸。”焰灵姬丝毫不以为意,转而问道:“被你的蛊虫发现的人,什么来头?” “一些中原人,似乎叫什么流沙。” 焰灵姬那双美眸骤然一凝,散发出了一些煞气:“原来是他们,敢从女王我手上抢东西,胆子不小啊。” “女王,听说他们的老巢在彭蠡泽,需要老朽去处理了吗?” “不用,正面作战你不是对手。”焰灵姬否决了萨陀的想法,然后又问起了另外一个问题:“南越那边呢,这次前去,他们还是拒绝了我们的交流合作吗?” “是的。” “真是一帮蠢蛋。”焰灵姬骂道:“算了,良言难劝该死的鬼。他们以为,这十万大山就能挡住秦国的兵峰了,简直是蠢透了。他们根本就不懂,秦人的实力有多强。 既然想死,那就由着他们去吧,往后不用管他们了。 你既然回来了,那就不用再跑了。眼下和楚人开战,正是用人之际。你就跟着大军,处理一下暗中乱伸的手吧。给我把这些手都剁了。” “是,女王。” “就这样吧。”焰灵姬站了起来,迈着轻快的步子走了出去:“囡囡生气了,我得哄一哄去。要不然,小家伙哭起来就麻烦了。” 走了没几步,她又停了下来,转头看着萨陀道:“哦,对了。下次过来,再带着你那条该死的蜈蚣,信不信女王我烧了你!” “额,女王,这是本命蛊啊。” “我不管。你们这些老东西,一个个的都把主意打到我女儿身上了。都和你们说过了,六岁之前别给她看这些东西。六岁之后囡囡想学什么,让她自己选。 你们这些老家伙,总是记不住。 再敢给我明里暗里诱惑囡囡……” 焰灵姬眼神中闪烁起了冷冽的光芒:“宰了你们!” 自家女儿的天资,焰灵姬非常清楚。或许是遗传了她父亲的天赋,小小年纪便展现出了非凡的资质,部落里的各个秘术长老,还有阴阳家的三位,都想要收其为徒。 可问题是,焰灵姬不敢在这件事上私自做主。 “是。”萨陀苦着脸回答道。 他能说什么,自家女王将火魅术修炼到了前所未有的境界,那一手蓝色的火焰,不知道烧死了多少自命不凡的所谓高手,他可不想化作一堆焦炭…… 第230章 手段百般眼缭乱 句无城被拿下后,东越军队迅速与韩信取得了联系。紧接着,韩信下达了新的命令:要求东越大军立刻攻占富春这座城池,并将会稽、句章、鄞和涌句东四座城池包围封锁起来,逐步侵蚀,最终夺取整个会稽郡。 东越军队行动迅速,接到命令后立即展开行动。领军的将领正是潮女妖。江南地区的楚国城池与两淮流域不同,它们不仅规模较小,守城士兵数量也只有数千人,能达到万人规模的更是寥寥无几。虽然楚国处于危急时刻,但由于江南地区人口稀少,紧急征调民夫组成的军队实力有限。 当东越大军到达富春城下时,城墙上的楚军瞬间陷入混乱。他们看到敌军气势汹汹地逼近,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恐惧之情。与之前的腾龙军团等楚国精锐部队相比,眼前这支军队显然相形见绌。从这些士兵的装备和士气来看,双方之间存在着明显的差距。城头上的士兵大多数身着麻衣,甚至连像样的皮甲都十分少见,手中武器也大多是长矛,青铜剑只有伙长以上的人才有资格拥有。因为,长矛只有尖端一部分是青铜制作,杆部完全是竹制,造价要低得多。 然而,在这些士兵之中,却有一部分人身穿精良的甲胄,与大部分士兵形成鲜明对比。他们是来自当地氏族的私兵,身材魁梧、肌肉发达,配合上精良的装备显得格外精悍。 然而与下方的东越军队相比,则显得有些逊色。 尽管东越军队的装备与楚军相差无几,但他们的军队构成却让楚国人感到恐惧。站在最前方的是两支精锐之师,其中一支身着鲜艳的红色战甲,另一支则穿着洁白的盔甲,上面绣有东越独特的图腾图案。 在这两支军队之间,穿插着一头头身披厚重铠甲、体型庞大的战象。这些战象露出森白锋利的獠牙,不时发出响亮而震撼人心的嚎叫声,给人带来一种无法忽视的压迫感。 紧跟在后面的是东越大军主力部队。这些来自蛮荒部落的战士们面容涂满彩绘,手持弯刀,嗷嗷直叫,充满了剽悍之气。 战场上的气氛无比凝重,仿佛下一刻便会彻底爆发。 按理来说,开战之前是要先沟通一下的。可是潮女妖显然没有这样的想法,她静静地看着前方的城池,直到东越大军的先锋抵达城池一箭之地的地方。 随后,她轻轻抬起手,脸上泛起了一抹冰冷的笑容:“让对面的敌人感受一下烈火的激情吧。” 随着令旗的挥动,一支火红色的军队从后方走了出来。这支军队大约有一千人左右,他们每三个人一组,前面两个人扛着一个巨大的号角,半蹲在了地上。而第三人则与众不同,他身材更为高大,肚皮滚圆,仿佛蕴含着无尽的力量。 那人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把整个世界都吸入腹中一般。然后他猛地张开嘴巴,对着号角吹了下去。那号角发出一声低沉而悠远的声音,仿佛是一头沉睡已久的巨龙苏醒过来所发出的咆哮声。 轰…… 顷刻之间,一股巨大的火星从号角前端喷涌而出,如同火山喷发一般。这股火星迅速膨胀,化作一道汹涌澎湃的火龙,带着无尽的威势冲向前方。数十条火龙在空中相互纠缠,彼此融合,最终形成了一片恢宏壮阔的火海。这片火海犹如一片燃烧的海洋,波涛汹涌,不断掀起一道道灼热的热浪。每一道热浪都是如此强大,以至于它们甚至能够让空气都变得扭曲起来。 恐怖的火焰一层比一层高,层层叠叠,如同一波波永无止境的涟漪,轰然撞击在城墙之上。城墙在这股强大力量的冲击下颤抖不已,仿佛随时都会倒塌下来。 汹涌的热浪如潮水般扑面而来,城头上的楚军无法抵挡这股炽热的气息,纷纷向后退缩。他们惊恐万分,口中不停地呼喊着“魔鬼”、“妖怪”等词汇。炙热的火焰以惊人的速度加热城墙,将其灼烧得通红发亮。 火焰持续燃烧了足足十几分钟才渐渐停歇。然而,这还只是一个开始。紧接着,潮女妖再次下达命令,她身后的军队中的白甲军策马而出,向城墙冲去。 城墙上的楚军疯狂地想要组织起反击,但他们刚刚遭受了烈火的折磨,内心充满了恐惧和不安,根本不敢轻易上前线。因此,城墙上只有零星的几支箭矢射向敌人,试图表示出一些微弱的抵抗。 白甲军奔出数十米后,动作整齐划一地迅速抽出背后的冰矛,然后奋力向前投掷出去。刹那间,这些冰矛如同白色流星般划过天际,带着尖锐刺耳的声音飞跃高空,最终叮叮当当的钉在了城墙之上。当它们落地的瞬间,其中蕴含的恐怖寒气骤然爆发出来。 极热与极冷的快速交替,使得城墙开始发生一些奇异的变化。 喀拉啦…… 伴随着一阵清脆的响声,城墙开始出现了一连串的爆响。紧接着,城墙表面裂缝密布,并以惊人的速度蔓延开来,最后轰然垮塌。 外部的城墙砖石在这股力量的冲击下纷纷碎裂成大大小小的碎块,不断掉落下来,露出了内部的夯土。 而此时,潮女妖嘴角泛起一丝冷笑,再次下达命令。 巨大的投石机随即开始行动起来,向着已经失去墙砖保护的夯土墙发起攻击。 由于失去了坚固的墙砖作为防御,脆弱的夯土墙根本无法承受这样的打击,很快便被砸得粉碎。仅仅过了半个时辰左右,夯土墙轰然垮塌,终于在城墙上露出了一条通往城内的道路。 “昂……” 伴随着低沉的咆哮声,一头头庞大的战象开始迈动沉重的步伐,它们身上披着坚固的战甲,如同一座移动的小山一般,带着巨大的威势,向着前方的楚军发起了冲锋。 而坐在战象背上的东越勇士们,则挥舞着手中锋利的弯刀,嗷嗷叫着冲了出去。他们眼中闪烁着凶狠和决绝的光芒,仿佛要将眼前的敌人撕裂成碎片。 与此同时,楚军中一片混乱,士兵们惊恐地看着这些庞然大物向自己冲来,心中充满了恐惧和绝望。面对如此凶猛的攻击,楚军士兵们纷纷四散逃窜,试图躲避战象的冲击。 然而,东越勇士们并没有给他们逃跑的机会。他们挥舞着弯刀,毫不犹豫地向着那些惊慌失措的楚军士兵的脑袋砍去。刀光闪烁之间,鲜血四溅,楚军士兵们发出凄厉的惨叫声,倒在了血泊之中。 …… 云阳韩信大营…… 副将周勃笑哈哈的步入了大帐之中,手里面还拿着一份情报:“将军,好消息,好消息啊!” 韩信抬起了头:“我猜猜,肯定是东越那边的吧。” “将军,你这就不对了。”周勃把情报放了下来,很是无语的道:“你好歹让我把话说完啊,你这,我还没开口呢,你就看出来了。” 韩信微微一笑,将信件拿了起来。 里面正是东越送来的战报,里面说了东越一路高歌猛进,已经拿下了富春和会稽两座城池。只是,目前他们后续管理有些跟不上,希望韩信给点儿支援。 “这东越打起仗来还真有一套,尤其是赤焰和白甲两支军队,还真是给了我们一个大惊喜。”周勃很是开心的说道。 “嗯,百越自古以来神秘异常,有些特殊的手段也在情理之中。只是,到底是小国寡民,爆发有余,后劲不足。”韩信开口道,对于东越的详细战斗经过,他也看了。这两支军队的表现,的确不错,还有其中的象军,也有些门道。 “将军,那我们呢?” “加快进度吧,三姓的力量,主要就集中在接下来的几座城池。扫平了他们,整个江南基本上就没有战事了。” “江水防线呢?君上虽然说,不用我们管。可我听说,楚军已经合兵了,万一他们……” 韩信笑了笑,将另外一份情报递给了自己这位副将。 周勃接了过来,看了一眼,眼睛骤然瞪得老大:“项燕死了?!” 第231章 建阳城下将军亡 时间回到半月之前,乔松既然下定决心先解决腾龙军团,那么自然不会给对方留有任何回还的余地。他深知这场战争的残酷性,如果不采取果断行动,敌人很可能会趁机逃脱或者反击。于是,乔松决定全力以赴,不给腾龙军团丝毫喘息之机。 此时的腾龙军团,在昭关之后的江水沿线,想尽一切办法突破江水防线。他们知道,只有越过这条江水防线,才能继续前进,实现自己的战略目标。然而,面对坚固的江水防线,腾龙军团陷入了困境。 为了成功钓出腾龙军团,乔松必须想出一个巧妙的计策。他明白,直接攻打昭关可能会让腾龙军团警觉并加强防守,反而不利于战局发展。经过深思熟虑,乔松终于找到了突破口——那就是攻破昭关附近的其他城池,从而诱使腾龙军团前来救援。 而镇守昭关的,正是楚国四大精锐之中唯一还称得上完整的玄鹤军团,以及其他氏族私兵镇守的舒地、松阳、建阳、广陵五座城池。这些城池,除了广陵城之外,全都按照从西到东的方式建立在南岭山脉之上,固守着楚国在淮南最后的一片容身之处。这几座城池之中,最核心的无疑便是这昭关了。 然而,接到命令的李信和杨端和并没有按照常理出牌。他们没有立刻攻打昭关,这里是昭关东北部的策应点之一,与西南方向上的舒城,中间的昭关相互策应,旨在为昭关分担压力。 更重要的是,建阳城由于地处武夷山南麓,又处于大山背后,因此成为了楚王岚的驻跸之地。此外,这里还储存着大量的粮草,以供整个楚军使用。 这场战争中,李信担任主攻,杨端和则负责阻击敌军。秦军找到了一个当地的向导,并在他的引领下,沿着采药的小路翻越了武夷山。趁着夜色,他们悄然地抵达了建阳城下。 当城墙上的楚军迎来第二天的阳光时,城外的防御工事已经被清理了大半。惊恐的楚军急忙敲响了警钟,一场激烈的战斗随即爆发。 此次战役,秦军来得仓促,没有了以往大型工程器械的支援,唯一携带的便是强弩和火药包。甚至连机关朱雀和机关蝠翼也因被调往江水防线,抵御楚军的冲击而无法得到空中的支持。 然而,秦军并没有丝毫退缩之意,反而主动向建阳城发起了冲锋。 如墨般漆黑的洪流气势汹汹地朝着那座显得有些孱弱的城墙发动了凶猛的攻击,伴随着一阵又一阵汹涌澎湃的黑色浪潮,这座城墙在如此猛烈的攻击之下,很快就变得摇摇欲坠起来。 山岗之上,李信手持千里镜,目光凝视着远方的城墙,嘴角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不禁哈哈大笑道:“好极了!来人啊,传我的命令下去,放缓攻势,给那些楚国人一个喘气的机会。” 一名将领疑惑不解地问道:“将军,以我们如今的兵力和实力,攻破这小小的建阳城并非难事。为何还要给楚国军队喘息的时机呢?” 李信冷笑一声,解释道:“你们这些人怎么能明白其中的深意呢?这场战役的目标并不是攻占这座建阳城,而是吸引楚国的援军前来救援。俗话说得好,攻打敌人必须进攻他们必须防守的地方,围困城池以吸引敌军的增援部队。我倒是想看看,楚国的军队到底有没有胆量,敢不敢放弃这建阳城!” 对于李信而言,楚王岚并不重要,真正重要的是这城中住着三姓贵族,同时也是楚军的粮草所在地。因此,楚军无论如何都无法舍弃这个地方。 楚王的求援信一封接着一封地发往各地,请求附近城池的楚军尽快赶来支援。然而,项燕尚未收到这些消息,昭关的守将却先一步得知了情况,心急如焚地分出两万士兵前去支援。 昭关与建阳之间的一座山谷之前,从昭关赶来的楚军在山谷前停了下来,领头的将领派出了斥候前去探查。 山谷之内,杨端和以及副将趴在草地上,拿着千里镜看着下面的斥候。 “将军果然料事如神,这楚人还真派来斥候探查了。” 杨端和嘿嘿一笑:“此地地形险要,稍微读些兵书都得小心翼翼。可惜啊,书是死的,人是活的。有些蠢材,总是不明白这个道理。” “这楚人的领兵将领,可不就是蠢材嘛。” “去,通知谷口的弟兄们,差不多该起来干活了。” “唯!” 那个副将小心翼翼的退了下去,连忙跑去向山谷出口处的弟兄们发信号。这一次,秦军反其道而行之,并未在看似有利地形的山谷中埋伏,而是放在了山谷出口。 果不其然,探查过山谷没有任何危险之后,楚军浩浩荡荡的开了进去。 可当他们出了山谷之后,秦军却突然发难。秦军的精锐骑兵将其从中切成了两端,使得其首尾不能相顾。然后,王家的百战穿甲兵登场,双方在这谷口展开了激烈的战斗。 百战穿甲兵乃是秦军精锐,但这些来自玄鹤军团的楚军也不是吃素的,其战力放在列国之间也是足够排到第一梯队。好在秦军抢占了先机,并且有着强大的装备优势。 双方鏖战了半日,楚军最终还是顶不住秦军强大的攻势,陷入了溃败。 …… 待到身在江水之畔的腾龙军团接到消息,项燕脸上不由得泛起了灰白之色,手中的帛书无力地掉在了地上。 “将军……”范增语气艰涩的道。 “先生啊,楚国,没救了……”项燕神情落寞的道。 小船火攻虽然让秦军混乱了一阵子,可最终还是没能彻底突破秦军的防线。他们是穿过了秦军封锁的江面,可糟糕的是,带来的消息却是秦军在江对岸构建了防线,根本就不是小股兵力能够打穿的。 而如今,秦军的策略也非常简单,无非是攻敌必救,围点打援罢了。 可项燕却不得不被牵着鼻子走,玄鹤军团擅自做主前去救援,中了秦军埋伏,以至于两万大军大败而归。剩下的兵力,把守昭关尚且艰难,还谈何支援建阳? 眼下唯一能动的,无非是他们腾龙军团罢了。 “将军,不如我们直接渡江吧。” 项燕惨笑一声:“哪有那么简单,且不说我等能不能顶着秦军的火油渡过江水,便是渡过去了,又能如何呢?秦军的陆上防线,不会给我们站稳脚跟的机会的。 况且,有那韩信在,恐怕江南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了啊。” 范增张了张嘴,最终脸上泛起了颓然之色。 的确,现在的楚国已经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了。 项燕沉默许久,开口道:“擂鼓,整兵!” “喏!”范增躬身一礼,正要离去。 可这个时候,项燕却道:“先生,此战,你不必参加了,离开吧。” “将军?” “最后一战,是告诉秦人,我楚人宁死不屈。可我楚国立足世间八百年,总要有人记得楚国,总要有人将我等的故事,讲给后人。 倘若有朝一日,天下反复,亡秦,未必不能是楚!” 范增眼含热泪,俯首叩拜。 …… 七日之后,楚将项燕带领腾龙军团残部五万人回师建阳,在建阳城外七十里与秦军相遇,双方鏖战不休,楚军一度攻破秦军杨端和大军防线,进抵建阳城下。 然而,杨端和与李信合兵一处,合围腾龙军团。两军如同磨盘一般,生生碾碎了腾龙军团顽强的骨头。 此一战,项燕身中箭矢二十七支,刀伤十八处,钝器伤痕六处,流血无数。最终,项燕亲持楚国大旗,向城头狂吼,楚国万年,力竭而亡。 楚国最后的擎天之柱,就此断裂。八百年楚国,轰然坍塌…… 第232章 大战终楚国亡矣 “项燕,死了吗?”寿春城中,乔松跪坐在廊下,目光迷离地望着前方的鱼池,喃喃自语。 跪坐在旁边的陈平躬身回答道::“回君上,楚国大将项燕已经战死沙场。参战的士兵们已经将他的首级斩下,以此炫耀他们的战功。末将亲自核实过,那确实是项燕的尸首,绝无差错。” 乔松沉默片刻,然后挥了挥手,示意陈平退下。陈平再次行礼后转身离去,留下乔松独自一人陷入沉思之中。 项燕,曾经是他视为灭楚的最大阻碍,也是他必须战胜的对手。如今,这个劲敌终于倒下,但他心中却并未感到欣喜若狂,反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失落感。 乔松默默地拿起酒杯,将杯中的美酒缓缓倒入地上,仿佛在祭奠这位曾经的强敌。 “来人!”乔松忽然大声喊道。 一道墨影闪过,化作墨鸦半跪在了他的面前:“君上有何吩咐?” 乔松站起身来,语气坚定地说道:“传本君之命,告诉所有人,人死如灯灭,没必要揪着不放了。项燕虽然是秦国的敌人,但他的忠心令人钦佩。找一个合适的地方,好好安葬他吧。” 墨鸦领命而去,乔松深深地叹了口气,闭上双眼,陷入了沉思之中。 项燕一死,接下来灭楚之战就没有什么风险,可以说进入垃圾时间了。楚国的灭亡,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保守估计一番,在今年秋收之前,楚国就可以彻底宣告灭亡了。 大秦,离一统天下,又进了一步。 …… 从城守府传出来的消息,就像是长了翅膀一样,迅速传遍了整个寿春城,然后又通过各种渠道传到了军中。 这则消息,顿时引起了轩然大波,让所有士兵们都感到震惊不已。不过,虽然大家的反应各不相同,但却没有人站出来表示反对。 寿春城外的淮水上,江水滚滚流淌,波涛汹涌。一艘小船随着江水流淌而起伏不定,仿佛随时都会被淹没在滔滔江水中。 船上坐着两个人,正是王翦和李牧两位老家伙。他们手持鱼竿,悠然自得地坐在船头垂钓,似乎对周围的一切都毫不在意。 乔松的决定,当然瞒不了他们两个人。毕竟,他们两人手下门生遍布,不可能不知道,只是默默地看着这一切发生。 此刻,他们正泛舟于淮河之上,四周无人打扰,终于有机会说出一些心里话了。 “说实话,君上此次下令,还真是有些出乎老夫的预料。不过,王翦老儿,你应该是心里最开心的吧。” 王翦抬了抬头上的斗笠,道:“何以见得?” “你这老小子可奸诈多了,多少回了,灭国之功都挂到君上头上。 这次灭楚,更是连面都不出,甘愿做一个谋士。 怎么着,怕了?” 李牧一阵的揶揄,挤兑起了这位和自己齐名的名将。 王翦沉默片刻,叹了口气:“谁不怕啊。” “我就不怕。” “滚,你个降将。”王翦不爽的瞪了一眼李牧。 李牧和他不一样,这老小子本就是降将,天然就有把柄在王上手里,自然不需要担心。 “嘿,你这老小子,讨打是吧!”李牧气的吹胡子瞪眼,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这老小子,专门朝人心窝子捅刀子啊。 “怕你啊!”王翦轻蔑的瞥了一眼李牧,眼神中充满了不屑。 “算了算了,老夫不和你计较。”李牧撇了撇嘴,然后道:“不过,这下你可以放心了。 以君上对项燕的态度,足可以看出君上是偏向我们的。” 王翦没有说话,但是脸上的表情却轻松了很多。 是的,一个项燕都值得君上下达这样的命令。王翦相信,类似于他们这种战功赫赫的将军,君上应该是不会坐视不管的。 就是不知道,君上会用什么办法,打消他们的后顾之忧。 …… 正如乔松所预料的那样,秦王政二十三年年末,项燕倒在了新年即将来临之前。而楚王岚,也没撑多久,在秦王政二十四年三月份,几经辗转之后,在武夷山的一座山沟之中被抓,乔松闻言,将这座山沟戏称为陨王谷。 随着楚王岚被抓,乔松命人提着这位楚王,以及屈延这位令尹,前往还在挣扎的楚国各地,各城纷纷望风而降。 秦王政二十四年六月,随着最后一座城池开城投降,整个楚国彻底灭亡。笼罩了荆南大地八百年的楚字大旗,随着一把烈焰焚烧殆尽。 …… 楚国灭亡,整个秦国都陷入了兴奋之中。从咸阳到塞北,从辽东,到西域,无论是新纳入的国土,还是老秦人的关中,都仿佛过年一般,庆祝了起来。 秦王嬴政派来了赵高宣读王诏,嘉奖大军。然后,命乔松返回咸阳。 可是,乔松一脸纠结的站了起来。 “君上,可是有何难处?”赵高的察言观色水准可以说是当世第一,自然看出了乔松的迟疑,于是便主动询问了起来。 乔松迟疑了一下,开口道:“父王可有说什么时候让本君回去?” “这倒没有,君上若是有军务,可延缓一二日。” 乔松松了口气:“这样吧,本君的确有事。” 赵高眼睛微微一眯:“奴婢会让罗网紧急传信咸阳,向王上说明情况,请求王上宽限些日子。” “那就有劳中车府令了。” “哪里,此乃奴婢分内之事。奴婢还需要向其他将军传旨,便先行告退。” “中车府令自便。” 赵高躬身一礼,退了出去。 乔松将王诏收好,加快脚步朝着大厅外面走去,边走边喊道:“墨鸦,去,吩咐人将玄翦叫来,本君要外出。” 屋顶之上,躺着的墨鸦顿时翻身而起,轻巧的落在了瓦片上,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紧跟着,他脚下一动,化作无数黑鸦消失在了屋顶。 好容易仗打完了,乔松当然得去看看自己的宝贝女儿。顺便得把这事儿告知父王,解释一下逗留在此的原因。 …… 乔松还没赶到江南,飞鸽传信便入了咸阳。 这种事儿乔松当然不敢直接找自家母妃,要不然母妃非得收拾他不可,只好先找父王。 可世事难料,谁能想到,信件传到嬴政手里的时候,他正在甘泉宫和母亲赵姬一起听赤松子大师讲道呢? 看到影密卫出现,赤松子很自然的停了下来。 赵姬皱了皱眉,脸上有些不悦,但也没开口训斥。 嬴政接过了信件。 信件足足有三页,第一部分还是老样子,问候一下嬴政,表达一下思念之情。 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哪怕成年了,乔松还是这样。 嬴政虽然嘴上训斥,但还是颇为享受的。 第二部分则是日常的工作汇报,其中不着痕迹的留了些漏洞,让嬴政来挑毛病。 最后一部分终于说到了正事儿,先是诚恳的认错,然后说明怎么回事,最后才是以近乎谄媚的态度请嬴政帮忙。 看到这块儿,嬴政愣了一下,随即道:“这臭小子,已为人父,竟还是如此轻佻。” 嗯? 赵姬愣了一下,方才开口:“可是那皮猴子来信了?” 嬴政笑了笑,道:“正是,却是有一件喜事,好让母后知晓。” 说着,嬴政将第三页信纸推给了赵姬。 赵姬也不客气,看了一会儿,顿时大恼:“这皮猴子,简直是欠收拾了!王室血脉流落在外,竟然还毫不知晓!” 嬴政嘴角微微上扬,嗯,有乐子看了…… 第233章 会稽初见血脉动 会稽,乃是东越打下的一片土地,他们在此地暂作停歇。此次乔松出行并未张扬,行事低调。然而,他的行程并不轻松。尤其在如今的楚国,对他心怀怨恨之人众多,欲取其性命者更是不计其数。因此,尽管表面上看起来并无异样,但暗中仍有许多护卫相随。 他们从寿春渡过江水,一路向南进发。这一路的艰辛,令乔松深刻领略到了南方烟瘴之地的恶劣环境。这里与后世的南国水乡截然不同,道路崎岖不平,野兽横行无忌,瘴气弥漫。有些地方甚至无路可行,举步维艰。 这一路上,乔松不得不放弃舒适的马车,改骑骏马前行。而这艰苦的旅程更坚定了他开发这片沃土的决心,这需要一代代人的不懈努力。 乔松一行人日夜兼程,花费了七八天时间才抵达会稽城下。这座城市是南方的重要城镇,充满了浓厚的人间烟火气息。由于地处百越附近,这里的人们穿着和风俗习惯与中原地区有很大差异,让人感觉像是置身于一个全新的世界。对于本地人来说,乔松等人衣着华丽,显得格外引人注目。因此,当他们准备进城时,立刻引起了守卫的注意并被拦下盘问。 守城的士兵们服饰统一,但头上都裹着头巾,上面插着一些装饰性的鸟羽,看起来是用来区分身份和地位的。乔松仔细观察后惊讶地发现,这些士兵手中使用的青铜长矛正是曾经秦军所淘汰的装备。 尽管这些士兵表现出盘问的姿态,但他们的态度却异常热情,甚至带着几分恭敬之意。 乔松有些奇怪,难道是自己身份泄露了不成? 实则是他多想了,这些年来,大秦商会和东越之间贸易频繁,每一次中原商人过来都会带给东越许多东西。因此,双方的关系是非常不错的,而乔松他们虽然没有携带货物,可那种尊贵的做派一看便是大人物,这些士兵又怎会不恭敬? 穿过城门,入城之后,会稽城便展现在了乔松面前。不过,他却无心欣赏,一路直奔焰灵姬的住处。 …… 此刻,城守府内正弥漫着紧张的气氛,焰灵姬与她麾下的各部首领们聚集一堂,商讨着如何处理这几座城池。在焰灵姬的引导下,东越已经做出了归附大秦的决策,但关于是否举国依附或者保持一定程度的自治权,焰灵姬与她的属下们意见相左,无法统一。毕竟,如果可以独立自主,谁也不愿意寄人篱下。因此,双方始终未能达成共识。 然而,乔松并不在意这些争论。当他表明自己的身份时,那些侍卫们立刻恭敬地站到一旁,不敢有任何阻拦。毕竟,这位可是自家女王的男人,他们怎么敢轻易得罪? 随后,乔松在一名仆人的引领下,顺利地进入了后宅。不久,他就在一片绿意盎然的草坪上发现了一个活泼可爱的小团子。 或许是因为血缘的缘故,乔松的目光瞬间被这个小家伙吸引住,紧紧地锁定在他身上,再也无法移开。 负责守护幼公主的娥皇女英两姐妹第一时间注意到了有人到了,待发现是乔松之后,连忙屈膝行礼。 话还未开口,乔松便抬手示意二人不要言语。拦住了两人,乔松悄咪咪的走向了那个小团子。 这小团子坐在草坪上,似乎在摆弄什么东西。乔松悄悄的来到了她的身后看去,却是一些类似积木的玩具。看到这里,乔松不由得有些皱眉。这焰灵姬,也不知道干嘛去了,把孩子一个人丢到这儿。 小家伙似乎注意到了身后有人,回头看了一眼。就这一眼,便让乔松脸上的冷意融化的无影无踪。小家伙眨巴了两下黑宝石一般的眼睛,奶声奶气的问道:“你是谁啊,是来找囡囡的阿娘吗?” 这一声奶声奶气的声音,让乔松的心瞬间就软成了一滩水,甚至一点也不觉得被人叫做叔叔有什么不妥,反而还半蹲了下来,露出了一个自认为很亲切的笑容:“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呀?” 然而,小姑娘并没有理会乔松的问题,只是满脸纠结的看着自己刚刚堆好的城堡,似乎很是不舍。良久,小丫头又看了看乔松,似乎下了什么决心,然后手脚麻利的起身。完了还不忘拍拍小屁股上的杂草。 乔松有些疑惑地看着这个小家伙,不知道她到底要干什么。 就在这时,小姑娘一边跑,一边把双手放到嘴边,做成了一个喇叭形状,鼓足了气势大声喊道:“姨姨,快来啊,有人来骗囡囡了!” 小姑娘像一只欢快的小兔子一样,蹦蹦跳跳地朝着娥皇和女英跑去。她头上的两个小辫子随着她的跑动而调皮地跳动着,显得格外可爱。 可是,这句话却像是一道闪电击中了乔松,让他整个人都呆住了。什么情况?! 娥皇和女英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笑意,然后不约而同地笑出声来。她们实在没有想到,囡囡竟然如此机灵,将君上弄得手足无措。这对父女初次相见的场景,确实让她们感到十分意外。 过了好一会儿,乔松才从刚才的尴尬中回过神来,他扭过头去,想要看看这个调皮的小家伙。然而,他惊讶地发现,小姑娘正紧紧抓住娥皇的裙摆,躲藏在她身后。当他的目光与小姑娘相遇时,她竟然调皮地吐出舌头,做了个鬼脸,脸上充满了得意之色,就像一只骄傲的小孔雀。 乔松不禁感叹,这真的是一个只有三岁的小女孩吗?怎么会有这么多的心思呢?娥皇轻轻地抱起小丫头,带着歉意,向乔松行了一个礼,说道:“君上,幼公主年纪尚小,如有失礼之处,请君上原谅。” 乔松当然不会因为这点小事而责怪自己的女儿,他笑着摇了摇头,表示并不在意。只是他没想到,这个小丫头竟然如此聪明伶俐,让人越发喜欢。 见到娥皇对乔松的态度,小丫头大胆的打量了乔松一会儿,问道:“你是阿爹派来找囡囡的吗?” 乔松愣了一下,伸出手道:“是啊,小家伙,你是叫囡囡吗?来,让我抱一抱行吗?” “不要,阿娘说,男人都是大猪蹄子,囡囡才不让你抱呢。” 乔松顿时满脸的黑线,这妖女都教了些孩子什么东西!还有,这词儿他就在焰灵姬跟前说了一次,她怎么就记住了? 很好,又给这妖女记了一笔,回头一定要让她好看! “小公主,不能胡说哦。这可是……”女英话还没说完,乔松便用眼神制止了她。 乔松现在越发感兴趣了,眼睛中都难得的释放出了精光。该说不说,男人该死的胜负欲,他今天非得想办法抱一抱这个可爱的小家伙不可,当然,是在不表明身份的前提下。 …… 却说另一边,焰灵姬恼火的离开了大厅,边走边满脸不忿的骂道:“一群老不死的,迟早要弄死他们!” 跟在她身后的无双低吼了一声,似乎在表达着什么。 焰灵姬读懂了无双的意思,回答道:“不用,现在还不是时候。再等等,要是非得执迷不悟,女王我迟早要让他们滚回去抱孩子!” 说起孩子,焰灵姬想起了自己的小女儿,脚下连忙加快了脚步。 靠近前宅与后宅分割的院墙之时,焰灵姬突然停了下来,皱起了眉头:今日的护卫,怎么有些眼生啊,而且这些人的武功…… 焰灵姬眼神在一个侍卫的身上打量了一会儿,突然注意到了对方靴子上的纹路,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了惊喜的表情,提着裙摆仿佛一个小姑娘似地跑向了后宅。还不忘吩咐无双就在这儿等着。 穿过院墙,一路穿过回廊,很快焰灵姬就看到了一大一小两道人影人影。两人毫无形象的趴在草地上,白皙的脸上抹了好几道污浊的痕迹…… 第234章 久别重逢团圆时 看到对方如此形象,焰灵姬不禁愣住了。她原本想不顾一切地冲过去,但当真正走到对方面前时,内心的冲动却被强行压制下来。她放下裙摆,摆出一副高傲的姿态,挥了挥手,示意娥皇和女英先行退下,然后一步步地向对方走去。 “呦,瞧瞧这是谁啊……”焰灵姬的脸上泛起一丝幽怨,语气充满了讽刺与挑衅。然而,就在这时,一个稚嫩的声音突然响起:“阿娘!” 小囡囡听到熟悉的声音后,立刻开心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朝着焰灵姬飞奔而去。 面对自家可爱的女儿,焰灵姬瞬间破功,再也无法维持那副高冷的模样。她急忙将小囡囡抱进怀中,略带责备地说道:“你看看你,怎么弄得跟只小花猫似的?” 小家伙则笑嘻嘻地抱紧自己的娘亲撒娇,不愿松开双手。 乔松方才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看向了这个好几年不见的妖女。 由于身份和经历的不同,焰灵姬与乔松印象中的形象有了一些变化。她的容貌依旧美丽,但昔日那令人心碎的妩媚已被一种霸气的女王风范所取代,只有在偶尔看向女儿时,才会展现出温柔的一面。 “君上怎么舍得来看我们娘俩了?” “我要是不来,你还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乔松横了她一眼,语气带着责备。 焰灵姬嘴角微扬,轻笑一声,道:“呵,君上自己心里都没数,还怪起我来了。您呐,但凡长点儿心,也不至于到现在才知道自己女儿的事情。” 乔松无奈地摇了摇头,反驳道:“你这是贼喊捉贼啊,咱们之间也没少信件往来,我怎么没见你提一句。” 焰灵姬轻哼一声,抱着囡囡便走向了一旁廊下的石桌。 “阿娘,这个叔叔是谁啊……”囡囡睁着大眼睛,好奇地看着乔松,脆生生地问道。 焰灵姬惊愕地看向乔松,显然没想到囡囡会这么问。 “你这个当娘的没来,我怎么和小丫头开口。” “你这个爹当的,让我说你什么好。”焰灵姬吐槽了一句,但心里却挺开心的。毕竟,她怀的不是男孩,却依旧能察觉到自己这个小男人对孩子的疼爱。 那就,原谅他喽。 “囡囡啊,你不是一直想要爹爹嘛,他就是爹爹呦。” “唉?这不是叔叔吗?” “不是呦,这是爹爹。” “爹爹?”囡囡疑惑的看着乔松,小小的脑袋里写满了困惑,似乎在试图理解这两个字的含义。 或许是血脉的联系,小囡囡最终还是朝着乔松张开了手。 乔松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生怕伤到小家伙一样。 最终,还是焰灵姬看不下去了,一把将小囡囡塞到了乔松怀里,吐槽道:“孩子都这么大了,你怕什么。” “你,你不懂……” 乔松手忙脚乱的道,哪里有半分战场上运筹帷幄的模样。 焰灵姬噗嗤一笑,那一瞬间的风情,差点儿将乔松看呆了。 …… 从焰灵姬口中乔松方才得知,小囡囡并没有大名,还在等着他这个做父亲的来起。 得知此事,乔松很是开心,这妖女虽然隐瞒了小囡囡的存在,但是心里还是有分寸的。 夜…… 焰灵姬静静地靠在乔松温暖的怀中,纤细的手指轻轻摆弄着他的发丝,仿佛在弹奏一首悠扬的旋律。她的眼神温柔而深邃,宛如一泓清泉,透露出无尽的爱意和眷恋。 她轻声细语地向乔松讲述着自己回到百越后的点点滴滴。当初,她满怀期待地回归百越,但路途却并非一帆风顺。尽管她高举着天泽的旗号,希望能够得到百越的支持与认可,但现实却给了她沉重的一击。众人对她的归来并没有表现出热情,反而显得冷漠和排斥。只能说,当初的天泽已经彻底将百越王室最后的一丝威信消耗殆尽。 然而,焰灵姬并没有轻易放弃。于是,她毅然决然地带着无双另起炉灶,招募自己的属下。他们经历了无数的艰难险阻,终于在百越的丛林法则中找到了一片立足之地。 在这个过程中,焰灵姬不断成长,她的武功修为也日益精进。凭借着顽强的毅力和不屈不挠的精神,她成功突破了自身的极限,成为了一名真正的高手。如今的她,已经达到了各家掌门的境界,可以轻松应对各种挑战。尤其是她那一手炽热的蓝色火焰,更是令整个东越部族为之胆寒。 尽管焰灵姬只是轻描淡写地描述了这段艰辛历程,但乔松却能深深感受到其中的不易。他知道,作为一个女性,在百越这样充满竞争和危险的环境中立足,需要历经多少艰辛。 后来,乔松安排的后援终于赶到了。这些后援包括了来自阴阳家的强大力量和潮女妖的白甲军残部。他们的加入给焰灵姬的势力带来了巨大的提升,也让她的部族开始迅速壮大起来。同时,大秦商会也给予了他们大量的物资和资源支持,这使得焰灵姬的部族能够像滚雪球一样不断扩张。 最终,才有了今天的东越女王。 “辛苦你了。”乔松很是怜惜的搂着怀中的美人道。 焰灵姬轻哼一声:“知道就好,姐姐为了你可是付出了很多呢。” 乔松莞尔一笑:“那么,你要什么呢?” 焰灵姬眼珠子一转,凑到了乔松耳边,低声道:“姐姐是女王,姐姐要在上面!” 啥玩意儿? 乔松还没反应过来呢,焰灵姬便一个翻身,将他压到了身下。 啊这…… 额,人言小别胜新婚,这会儿有什么事儿还是延后再说吧…… …… 两日后,会稽城中,东越六大部族的首领齐聚一堂,他们接到了女王的传信,让他们滚过来开会。 嗯,这种毫不客气的口吻,是他们女王没错了。 不过,五人都已经到了,可女王还是迟迟没有到来。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五人有些焦躁不安了,不知道怎么回事。 啪…… 其中一个身高不比无双低的老者一巴掌拍碎了身旁的木桌:“搞什么鬼,老夫来会稽,是来商议大事的,不是来坐冷板凳的!” 坐在他身旁的阴恻恻的干瘦老头本来抽着旱烟,眼见着碎木就要打在他身上了,干瘦老头突然猛地吹向了烟袋锅。 刹那间,星星点点的火光引燃了碎木,可怕的高温眨眼间便将这些东西变成了焦炭,掉在了地上。 “仡柯老怪,这么大年纪了,脾气还是这么火爆。”干瘦老头冷着脸说道:“可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想死没人拦着你。” “奢比能,你他妈……” 哒哒…… 就在这时,一阵清脆的脚步声传入了众人耳中,随之而来的还有骤然上涨的高温。 刹那间,厅中几人脸色狂变,便是那仡柯老怪,也满是忌惮的看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但最先进来的人,却让五人皆是一愣。紧跟着的,才是那道让他们宛如噩梦一般的倩影。 焰灵姬扫了一眼厅中的众人:“呵,胆子挺大呀。怎么,女王我这里,坐不下你们是吧!” “不,不敢!” “我看你们挺敢的啊。”焰灵姬环顾了一周,目光定格在了碎裂的桌椅上:“谁做的?” 五人相互对视一眼,随即其中四人默契的退后了一步,将仡柯给暴露了出来。 焰灵姬上下打量着对方。 仡柯是东越部族中其中一个很大的派系,而其首领本人也是一个专门的练体高手,实力不在无双之下,年轻的时候甚至还要超过无双。只是年纪大了,身体机能有些衰退。 可这么一个大块头,面对焰灵姬的目光,却浑身肌肉紧绷,紧张的像个小姑娘一样。 焰灵姬冷笑了一声:“女王我这套桌椅,是从楚王宫里搬来的精品,砸坏了得赔。 不多要你的,两百套犀甲,再加上三千斤药材。” “女王,手下留情……” “三百套。” “女……” “五百套。” 仡柯打了个冷颤,连忙道:“是是是,女王放心,回头我就让人送来。” 焰灵姬冷哼一声,然后才走向了大厅中的主位,不过她并没有坐下,而是让乔松坐了下来,自己则是添了一把椅子,坐在了旁边。 其他几人准备落座,可就在这时,焰灵姬却又道:“哦,对了,仡柯你给我站着。既然不想坐,那就站着说话吧。” 其他几人幸灾乐祸的瞅了眼满脸尴尬的仡柯,没人开口帮他。 焰灵姬没理会这个暴躁老头,看着旁边开会还不忘把自己宝贝女儿带来,放在他腿上逗弄的乔松:“这位,就是你们女王我的男人,大秦的昭武君,上将军,此次灭楚的主帅。” 五人心头一凛,纷纷严肃了起来…… 第235章 君上深意告焰灵 焰灵姬的一个介绍,犹如一道惊雷,在五人心中炸响。他们可不是那些孤陋寡闻的族人,作为东越的高层,他们深知这几年东越为何日益强盛,更明白帮助他们的大秦商会背后,站着的秦国是何等的庞大。 于是,五人的态度愈发恭敬,齐声行礼参拜:“拜见昭武君!” 乔松乐呵呵地将可爱的女儿紧紧搂在怀中,一边轻轻摇晃着手中的拨浪鼓,一边开口说道:“嗯,一路行来,东越各部族所占城池也看了一些。 基本没有太大变化,依旧破败不堪,有的地方甚至更为衰败,破损程度颇为严重。 毕竟是战争时期,有些损失在所难免,可以理解。 不过诸位在这次灭楚之战中的贡献,本君都有看到。大秦乃泱泱大国,一向讲求有功必赏,有过必罚,自有大国风度。答应给你们的东西,肯定不会少。” 这话让五人心中松了一口气,算是给他们吃了颗定心丸。至少,大秦不会转头就把矛头对准他们了。 “不过……”这一个转折,顿时让五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乔松没理会他们的表情变化,依旧自顾自的道:“有一点本君需要提醒你们,凡事都要有个度。贪婪,是不可取的,容易招致灾祸。” 听到这句话,五人的脸色瞬间变得凝重起来,他们心中都清楚地意识到这是来自于这位大秦昭武君的严厉警告,警告他们手不要伸得太长。 \"好啦,我已经把该说的都说完了。接下来,会有专人来跟你们商讨具体的合作细节。\"说完这些,乔松果断地结束了这场对话,好像他出现在这里仅仅是为了通知,完全没有考虑过要听取他们的意见或建议。 话音落下,乔松便怀抱着自己的小女儿,轻轻摇晃着手中的拨浪鼓,悠然自得地离开了大厅。 那清脆悦耳的拨浪鼓声,在空旷的大厅内不断回响,传入五人的耳中时却显得异常刺耳。 五个人面面相觑,彼此的目光交汇在一起,但他们的面部表情却难以捉摸,让人无法洞悉他们内心真实的想法。然而,这位昭武君的傲慢与霸道,无疑深深地刺痛了他们的自尊心。 正所谓弱国无外交,就东越这个需要依靠大秦的援助才能结束纷乱,勉强统合在一起的部族,又怎能期望大秦给予他们平等的尊重和关注呢? 当然,这也有乔松刻意冷落他们,以做警告的意思。他知道这些人心里打着小算盘,但大秦的利益至上,手伸的太长,就别怪他将这些爪子给剁掉。 五人一时间心中紧张不已,不知该怎么处理。毕竟,见识到了城中的繁华,又有多少人愿意再跑回去钻林子呢。 …… 后宅之中,乔松抱着小女儿回来了,当下便脱掉了靴子,带着小家伙在厚厚的地毯上爬了起来,哪里还有刚才的威风模样。 焰灵姬无奈的看了看这一对儿父女,心里都有些绝望。就看这混蛋对女儿溺爱的模样,该不会最后生个飞扬跋扈的性格吧。谁家封君,让一个小丫头骑在身上把自己当马骑啊,真就一点儿威严都不要了呗。 焰灵姬坐在榻上,看着在地上玩闹的父女俩,微微皱起眉头。她轻轻叹了口气,心想这个男人怎么能如此宠溺孩子呢?他可是堂堂的封君啊!然而,她又忍不住笑了出来,因为眼前这幅温馨的画面实在太让人感到幸福了。 焰灵姬暂时放下了心中的无奈,开口向乔松问道:“那五个老家伙,就这么放过了?” 乔松一边逗着女儿,一边随口回答道:“那么着急做什么,让箭矢再飞一会儿,才能看到效果。” 焰灵姬有些不解地问:“不是,万一真让他们……” 乔松打断了焰灵姬的话,然后反问道:“没有那个万一。”接着,他抬起头来,目光深邃地看向焰灵姬,继续说道:“左右不过一些跳梁小丑罢了,翻不起多大浪花。反倒是你,我真正想知道的是你的态度。” 焰灵姬愣住了,她瞪大了眼睛看着乔松,似乎没有理解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然而,乔松并没有解释太多,只是淡淡的说道:“这百越之地虽然贫瘠,但毕竟也算是一个王国。关键在于,你是否舍得放弃这个王位。” 听到这里,焰灵姬终于明白了乔松的意思。她微微一愣,突然之间,她猛地扑向了乔松。乔松被吓得不轻,他连忙将怀中的女儿紧紧地护在胸前,生怕焰灵姬会伤害到她。 一家三口顿时滚成了一团,幸好身下的地毯很厚,不至于把人撞疼了。可焰灵姬不管那么多,愤怒地在乔松的身上又抓又挠,甚至还狠狠地咬了他的胳膊一口。 乔松感到一阵剧痛,忍不住呲牙咧嘴地叫了出来:“你这疯婆子到底在干什么?” 焰灵姬的眼神充满了怒火,她大声喊道:“我要咬死你这个没良心的小混蛋!我为了你,不惜来到这充满瘴气的地方,就算怀着身孕也要上战场和那些老家伙拼命。 结果你竟然还怀疑我!” 这话语中充满了委屈,就连眼中都有些泪光。 乔松一下就慌了,把女儿放下来,连忙向焰灵姬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啊……” “那你是什么意思……”焰灵姬跨坐在他的身上,一手揪住了乔松的衣领子,死死的盯着他:“说!” “阿娘,阿爹,你们是在玩游戏吗?囡囡也要!” 两人愣了一下,焰灵姬冷哼一声,将女儿抱了起来然后起身:“囡囡啊,你爹爹是大坏蛋,咱们不和他玩儿了好不好?” 小姑娘脸上顿时露出了纠结的表情。 “等等等等!”乔松从地上爬了起来:“你不能不讲理,咱们俩之间的事儿,你别牵扯到小囡囡啊。” “你们中原的孔夫子不是有句话吗,叫什么为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你还指望我和你讲道理?”焰灵姬下巴微抬,一脸理所当然的道:“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要不然你今天晚上别想上我的床!我看书房就是个好地方。” 乔松嘴角抽了抽,孩子还在这儿呢,你说这话合适吗! 不过,看焰灵姬这态度,该解释的还是要解释,要不然这姑娘非得恨死自己不可。 乔松无奈的摇了摇头,走到了一旁的桌椅跟前坐了下来,掂了掂茶壶,却是空的,顿时有些意兴阑珊。 焰灵姬轻哼一声,让外面的侍女过来上些茶水。 “其实这件事,牵扯到了大秦未来的国策。所以我才不得不考虑一下你的感受。”乔松解释了起来。 听到国策二字,焰灵姬顿时安静了下来,还安抚起了怀中的女儿。 乔松之所以询问焰灵姬的想法,说到底还是因为未来大秦该采取分封还是该采取郡县的原因。从历史发展的角度来看,郡县肯定是要优于分封的。可问题是,任何政策都需要根据当前的情况来实施,并不是说越先进的越好,而是最适合的才是最好的。 这个世界很大,很大很大。 帝国极壁的理论,乔松无论是从后世的说法,还是从图书馆中的一些文献资料中都能看到。大秦不可能一口气吞掉全世界,那是不现实的。 因此,理论上来说,郡县加分封是最合适的策略。 可是这个想法,首先要过的就是父王那一关,还有法家那一关。 至于东越,注定了只是大秦征服百越的一个跳板罢了。因此,乔松想知道的,是焰灵姬想将东越变成大秦的郡县,还是说,想当大秦在百越扶植的代理人。 前者就不说,到最后或许会落下一个虚封的头衔,而后者,可是实打实的裂土封王。当然,或许乔松在的时候,大秦与百越之间不会有战争,但未来如何,哪怕是乔松也不敢保证…… 第236章 东越为题解国策 乔松的解释让焰灵姬顿时皱起了眉头,她不解地问道:“你现在不也是实权封君吗?陇西、北地两郡,还有蜀地,我听说这些地方实际上都是由你来掌控的。” 乔松摇了摇头,认真地回答说:“这只是暂时的情况罢了。陇右和北地与内史相邻,而蜀地更是紧邻关中。为了更好地推行郡县制,等秦国灭掉齐国,实现天下一统后,我将会主动把这些地方交还给国府。 这样做不仅能以我为例,还能带动其他实权封爵效仿,从而彻底消除大秦境内的实权封爵制度。” 此时的乔松已经拥有了陇西和北地两郡的实际控制权,可以说是大秦所有实权封爵中的第一人。然而,这一切都是他们父子精心策划的结果,目的就是为了在天下统一后能够顺利收回权力。 简单来说,乔松此举就是要以身作则,用自己来警示其他人,同时也要将自己变成那个被惩罚的人,起到杀鸡儆猴的作用。 如果说,大秦的封爵之首——昭武君都主动归还了封地,选择了虚封的方式,那么其他人又有何理由去拒绝和反驳呢?要知道,正是由于王翦的主动退让,乔松的战功才显得如此耀眼,甚至超越了所有人。 “这江南地区虽然遥远,却是一块未被开垦的肥沃土地。我计划用三代至五代人的时间来开拓这片荒地,使之成为大秦的南方粮仓。 这是一项长远的计划,但随着大秦对江南地区的控制日益增强,百越这只卧榻之侧的猛虎也必将面临被清除的命运。那时,在位之君是否还记得旧日情谊,恐怕难以预料。” 乔松的这番话让焰灵姬陷入了沉思之中。事实上,由于百越的特殊地位,她曾经考虑过为自己的女儿囡囡争取一份家业。毕竟,直到现在,她连一个正式的名分都没有得到。至于大秦的王位,她是连想都没有想过。只想着给儿女找一个托庇之所。 可如今,她却不敢保证了。 看到焰灵姬的表情,乔松叹了口气,搂住了她的纤腰:“其实虚封没什么不好的,我可以给囡囡争取一个传承的爵位,至少衣食无忧。” 焰灵姬白了他一眼,虚封哪里有裂土封王来的好。不过,她也知道,这个小男人决定的事情,九头牛都拉不回来。想到这里,她又气愤地捶了乔松一拳。这该死的小混蛋,真是苦恨年年压金线,为他人作嫁衣裳。 乔松有些无奈地看着焰灵姬,轻轻拍着她的肩膀说:“别生气了,就算是虚封,我也会尽力争取最好的待遇和地位的。” 焰灵姬听了他的话,心中虽然仍有不甘,但也明白乔松说得不无道理。只是一想到自己辛辛苦苦打拼下的家业被这个小混蛋拿走了,她就有些气苦。 焰灵姬叹了口气,靠在乔松的怀里,轻声说道:“好吧,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就这样吧。只是希望以后不要后悔。” 乔松笑了笑,亲了亲焰灵姬的额头,说:“放心吧,我不会让你们母女受委屈的。” 焰灵姬无奈的点了点头,她还能怎么办呢,谁让自己一颗心都挂在这个小混蛋身上了呢。 小囡囡委屈的撇了撇嘴,阿爹和阿娘都好讨厌,只会自顾自的说话,根本就不理小囡囡。一想到这里,小家伙便不禁流起了金豆豆。 乔松和焰灵姬哪里还顾得上其他,连忙哄起了自家小宝贝。 …… 接到乔松的信件,嬴政十分重视,思索了一番,让顿弱丢下了在齐国游说的任务,改为矛焦负责此事,而顿弱则是从齐国直接南下,跑去和东越谈判。 做完之后,嬴政来到了那张囊括了大半个东亚的巨型沙盘之前。 目前的沙盘之上,原本的七国只剩下了大秦和齐国,可这一次嬴政的目光不再是齐国,而是七国之外的天下。首先,便是乔松所说的百越之地。 “以东越为跳板,进而征服整个百越吗?”嬴政看着眼前的沙盘,不知在想着什么。 在信件中,乔松提出了要在百越之地修筑一条河流——灵渠。 知晓后世大秦一统岭南困难所在的乔松自然一早就提出了解决之策,并且给了嬴政充分的理由。灵渠的修筑,最早便是为了解决秦军南征之时的粮草转运问题。 有了乔松先入为主的解释,嬴政看向这条乔松所叙述的人工开凿的河流,心里便有了数。 不过,此时这件事还得放在一统天下之后。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消化新纳之地,然后灭齐,彻底终结这纷乱了数百年的乱世。 想到这里,嬴政将这件事记在了心里,然后开口问道:“今日,是谁入宫的?” “回王上,是昭武君夫人。”赵高回答道。 “哦?”嬴政微微一愣,随即问道:“人呢?” “先前玉芙宫来了人,将人叫走了。” 嬴政心中了然,心道这当母亲的还是心疼儿子啊。看来,这乐子得少一小半了啊。 …… 此时的玉芙宫中,阿言心里有些不解,只是帮夫君送一封信而已,怎么就被母妃给留下来了。不过,母妃教她刺绣,阿言也不好拒绝,只好跟在母妃跟前学这东西。说实话,她在祖父府里,学的大多是治国理政,为人处世之道,闲暇还有武功,可这针织女红还真是头一次接触。好在她有察言观色的技巧,内力加持之下下针又快又稳,不至于出错。 看着这丫头一脸认真的表情,芈华乐了,不禁打趣儿道:“你这丫头,让你绣一方手帕,又不是让你跑去杀人,眼神那么凌厉做什么?” 阿言俏脸微微一红:“儿臣没做过这些东西,让母妃见笑了。” “你倒是坦然……”芈华笑着摇了摇头,然后道:“好了,不会做也就不做了。咱们女人呐,只要能持家便是最大的依仗,至于这针织女红,不过是边边角角罢了。”芈华轻轻叹了口气,看向阿言的眼神带着一丝怜惜和宠溺。 阿言听了这话,神色微微一动,眼中闪过一丝感激,轻声回应道:“母妃教训的是。” 芈华微微一笑,摆了摆手说道:“我可不是这意思,你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心思太重。”她伸手拍了拍阿言的手,语重心长地说:“别总是这么紧张,我又不会吃人。” 阿言点了点头,心中涌起了一股暖流。 芈华看着窗外的雪景,忽然提议道:“跟我走走吧,整日里待在这暖阁中,都快把人闷出病来了。” 阿言道了声唯,乖巧地搀扶着芈华起身。芈华虽然年纪也不大,但也挺享受这儿媳孝顺的,也就由着她去了。 仆役们早已准备好了厚厚的披风,小心翼翼地为芈华和阿言披上。两人相互扶持着,缓缓走出了这玉芙宫。咸阳的雪还没有完全融化,天地间一片银装素裹,宛如一个童话世界。她们沿着宫墙漫步,脚下的积雪发出清脆的声响,仿佛在诉说着冬日的故事。 芈华一边走,一边欣赏着周围的景色。每一座宫殿都披上了洁白的冬装,与平日相比,多了一份宁静和庄重。芈华不禁感叹道:“这冬日的美景真是别有一番风味啊。” 阿言静静地陪伴在芈华身边,感受着这难得的宁静时光。 两人走到一处亭台楼阁前,芈华停下脚步,远眺着远处的风景。她轻轻地叹了口气,感慨道:“这世间万物,皆有其规律,各行其道。我们只需顺应自然,便能找到内心的安宁。 就好像这宫中,虽看似纷乱,可实际上只要找到主次,便可坐观风云。” 阿言默默地聆听着芈华的教诲,心中若有所思。 芈华转过身来,微笑着看着阿言,温柔地说:“人都说,好男儿志在四方。可却苦了我们这些做女人的,家里方方面面都得照顾到,乔松常年不在,倒是辛苦你了。” “母妃言重了,都是儿臣应该做的。”阿言重重地点头,眼中满是对芈华的敬爱之情。 芈华怜惜的看着她,道:“往后啊,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儿,来母妃这里。母妃给你做主。” “谢母妃。” 在这个寒冷的冬天,芈华和阿言之间的和睦却如同冬日暖阳般温暖人心。两人携手漫步于咸阳宫中,共同品味着这美好而宁静的时刻。 待到临走之时,芈华命人将一封信拿了出来,交给了阿言。 …… 坐在离宫的马车上,阿言将信件拆了开来,一眼便认出了这是谁的字迹。随着视线在信件上扫过,阿言手微微一颤。 再怎么说,她也是正室,没想到自己的肚子还没动静呢,夫君就在外面有了血脉。虽说只是个女儿,可她心里还是有些酸楚。 看到这封信,阿言也终于明白今日为何母妃会告诉她那些话了,可看着信中那满含歉意的文字,阿言却又不禁有些气苦:“夫君啊,在你心中,妾身就是那么小心眼儿的女人吗?!” 第237章 离会稽诸事安排 会稽城中,乔松亲自出面迎接远道而来的顿弱。这位赵国降臣,如今已经是大秦继姚贾之后的新一任外交官。他在外交方面有着出色的才能和经验,尤其在灭列国的过程中发挥了极其重要的作用。 当灭赵时,顿弱曾前往燕国,成功游说了燕王喜;而在灭楚时,他又去齐国,说服了齐王建,稳定了大秦的后方局势,避免了秦军陷入腹背受敌的困境。这些成就使得他备受尊敬。 “老臣参见君上!” 乔松弯腰将顿弱扶起,并亲切地说道:“老大人一路远来,辛苦了。快随本君入城歇息......” 乔松亲自将顿弱扶上了马车,然后与他一同进入了会稽城。 顿弱感到有些意外和惊喜,同时心中也充满了感激之情。在大秦,无论是秦王嬴政还是昭武君,都展现出了对人才的尊重和礼遇。这种礼贤下士的作风让顿弱深感敬佩。 马车缓缓驶入城中,沿途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但这些目光并不友善。然而,当人们看到马车周围那些全副武装、神情冷峻的星宿阁杀手时,他们只能默默地注视着,不敢轻易靠近。最终也只能无奈的退却,就好像一个个躲藏在黑暗中的仇恨种子,难以根除。 …… 宽敞明亮的房间里,乔松与顿弱相对而坐,两人的目光交汇在一起,气氛显得有些严肃。乔松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口气,然后看着顿弱说道:“老大人,这次请您过来,是有件事情想拜托您。” 顿弱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丝好奇:“哦?何事如此郑重?” 乔松放下茶杯,双手交叉放在桌上,神情变得认真起来:“老大人,我希望您能代表大秦与东越进行谈判。” 顿弱点点头,表示理解,这正是他的专长。不过,为了进一步了解情况,顿弱还是进一步问道:“那么,君上希望我跟东越谈些什么呢?” 乔松解释起来了自己这些年在东越的布局,以及这一次灭楚之战中东越的作用。这让顿弱钦佩不已,没想到君上目光如此长远,数年之前便开始注意到东越这片蛮荒之地了。 不过这样一来,他对此次谈判的目的,也有了些猜测。 讲完这一切之后,乔松嘴角微扬,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稍后,会有人将这些年东越与大秦的往来资料全数交给老大人。兵家有云,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我相信在谈判场上也是一样的道理。 而本君对东越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让东越彻底臣服于我大秦! 东越是我等降服百越的重要跳板,决不能出乱子。老大人的目标,便是通过谈判的手段,打消他们一些不该有的心思。” 乔松点了点头,赞同地说:“没错,东越必须成为我大秦最坚实的盟友,而不是潜在的威胁。所以,老大人,此次谈判至关重要,请您务必全力以赴。” 顿弱沉思了一会儿,缓缓答道:“君上放心,老臣明白其中利害关系。不过,关于夫人那边......” 乔松摆了摆手,打断了顿弱的话:“她会配合此次谈判。另外,还有一件事要告诉您,再过不久,曹参将会来到东越,担任国相一职,协助我们推动百越之地的发展。” 曹参?君上麾下那位典客? 顿弱不由得有些好奇:“君上,百越之地并不是什么好地方,值得这么多的投入吗?” 乔松微微一怔,似乎没想到顿弱会提出这样的问题。他失笑的摇了摇头,然后认真地回答道:“老大人,这可就说错了。 百越之地看似处于烟瘴之地,不利人居住。 可实际上,在密林之中,有大量的我大秦所需要的财富。比如这里有着含量极其丰富的铜矿,再远的地方甚至有含量不低的金矿,各种香料,药材,以及一年三熟的稻种,都是我大秦所需要的。” 听到铜矿二字的时候,顿弱已经有些忍不住了,再听到金矿,乃至是稻种的时候,顿弱的手都有些颤抖,眼睛有些发红。 “君上此言当真?”顿弱激动的问道。 虽说大秦已经用了十几年的时间,淘汰了青铜武器。可青铜的价值,依旧等同于财富。先不说钱,单单是民间所用金属制品,便是大多以青铜为主。除此之外,七国的货币全部是青铜。 大秦如今在新纳之地,进行货币的收拢兑换工作。对于青铜的缺乏,可不是一星半点儿。 除此之外,蓝田军功研究坊还在进行火炮的研究,那玩意儿才是耗铜的大户。 而黄金更不必说,妥妥的财富。 可更吸引顿弱的,却是乔松所说一年三熟的稻种。七国乱战许久,中原大地饱受创伤,人口恢复需要时间 ,也需要大量的粮食。 这种稻种,是大秦目前最为急需的。 乔松笑了笑,点点头说道:“自然是真的。不过,这些资源想要开发出来也不容易,毕竟百越之地的环境太过恶劣。但是,如果能克服这些困难,那么这些资源对于我大秦来说将是一笔巨大的财富。” 当然,乔松没说稻种的种植需要在江水以南的温暖湿润地区。毕竟,他的目标不仅仅是百越,而是整个中南半岛。拿下这些地方,大秦所能赚到的,可不仅仅是疆土。 这些肥沃的土地此时还被一群猴子占领着,天予不取,反受其害。想想后世朝代子孙,想吃点儿香料都抠抠搜搜的,实在是太让人难受了。 作为老祖宗,乔松很乐意让后世子孙不再为了一口红烧肉而心疼。 顿弱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缓缓说道:“君上,老夫明白了。只是,谈判单凭老夫一张唇舌,略显有些薄弱。老臣还请君上,给予老臣足够的支持。” 乔松微笑着点头,心中暗自感叹,这位老大人果然聪明,一点就透:“老大人放心,大秦的数十万大军,都将是你的坚强后盾。” 顿弱微微一礼,提出告退了。 临走之际,他带走了乔松提前给准备好的大量资料。君上说得对,他需要时间来了解百越的近况,摸清楚对手的脾气习惯等各方面的信息,才能够在谈判桌上做出正确的应对。 …… 五日之后,顿弱与东越的谈判正如火如荼地展开着。然而此时,乔松却已到了离开的时候。 自从他来到会稽城,时间已近三个月,眼看夏日将至,如果继续逗留,父王恐怕会再次下诏催促他返回咸阳。这次,焰灵姬也将随他一同返程。 有曹参接管东越事务,一切都能妥善处理。 临行前,乔松亲自下令调动八万大军,陈兵于东越边境,对外宣称是整修城池、恢复生产,但实际上,东越其他五位部族首领那驴一样难看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一路北上,一行人在寿春稍作停留,并与刚刚被派往楚地的芈颠畅谈了一番。没错,秦王嬴政亲自下诏,将芈颠从陇右郡调来此地,以安抚楚地的旧民。 以芈颠楚国公室的身份,有利于让楚民归心。但这也是一把双刃剑,所以乔松试探了一番芈颠。结果还算不错,这老小子挺安分。 楚地如今已经被全部分割成了各个郡县,一些地势险要的地区,也被重新分割,犬牙交错的放在了不同的郡县。一些楚国重要的险峻关隘,也被秦军掌握,成了针对楚地的尖刀。 确认一切都没有问题之后,乔松便带着焰灵姬母女两人,以及随行护卫的精锐返回咸阳…… 第238章 归咸阳祖孙同堂 从寿春到咸阳,是一趟从荒芜到繁荣的旅程。经过东郡、南阳、三川等地时,乔松特意停下来观察了一下,发现这些地方都在迅速恢复生机。当他到达南阳时,眼前呈现出大片大片肥沃的良田,抽穗的麦苗预示着新的希望。 在南阳农学院停留了大约四五天后,乔松与朱家进行了深入的交流,并提出了一些关于农作物合理交叉种植的建议。例如,以前被忽视的农作物,如玉米、番薯等,可以得到更多的关注和利用。 接着,乔松继续向西前行,穿过函谷关,朝着咸阳城进发。进入关中地区后,乔松明显感觉到这里越来越富裕。他深知这是因为大秦将各国的公卿、豪族、富商迁徙到了这里。然而,随着人口的增加,咸阳城似乎变得有些拥挤了。 曾经的咸阳,是商君奉命所建,那时的河西之地还在魏国手中,关中地区没有任何险阻可以防守。因此,为了确保国家首都的安全,咸阳城大多位于渭水北岸,并以渭水作为屏障,以保护国家首都的安全。 随着时间的推移,秦国逐渐变得更加强大,人口也开始增加,咸阳城的范围也逐渐向渭水南岸扩展。现在的兰池宫就有一部分位于渭水南岸。 西汉时期的上林苑,虽然没有后世皇家禁苑的森严,但多少还是有些规矩的。乔松在这里开辟了大片的试验田,以寻找增产粮食的方法。这也就完全位于渭水南岸。 然而,随着乔松提出的人口迁移政策的持续实施,咸阳的发展速度似乎无法跟上人口增长的步伐。当乔松到达咸阳城郊外时,他惊讶地发现,原来城外那些一眼就能看到的田野已经被大片大片的村庄所取代。他的潜渊山庄周围也出现了一些居民。不过,这些人都是他门下的人和他们的家属。 伐楚大军已经提前返回,而乔松再次成为最后一个回来的人。还没回家呢,父王便下了诏书,让他滚进宫去,还得带着焰灵姬母女一块儿,要不然他就不用回来了。 乔松嘴角抽了抽,这么粗俗的王诏,真是我那位父王写的? “儿臣接旨。”乔松接过了王诏,看了眼旁边的焰灵姬母女。然后道:“有劳中车府令了。” “君上言重了,这是奴婢分内之事。”赵高赶忙恭敬地回答。接着,他的目光转向焰灵姬怀中的小囡囡,脸上露出笑容,轻声说道:“这便是幼公主了吗?果然生得可爱动人,王上、王太后还有芈夫人都已经等得心焦了呢。” 囡囡紧紧抓住自己母亲的衣服,用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赵高,清脆地问:“阿爹,这位叔叔是谁呀?他怎么会认识囡囡呢?” 这句话一出口,赵高顿时吓得浑身一颤,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脸色变得惨白如纸:“奴婢该死,幼公主可千万别这样称呼,奴婢卑贱之人,如何担当得起啊!” 如果他胆敢应声,一旦消息传到王上那里,恐怕王上会立刻将他活剐了。在这个时代,一个小小的称呼可能引发巨大的后果,即使赵高现在地位颇高,也无法承担这样的风险。 “囡囡,不要乱说哦。”焰灵姬急忙纠正自己的女儿。 乔松则笑着将赵高扶起,宽慰了起来:“中车府令不必惊慌,小孩子不懂事,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君上,奴婢惶恐。” 乔松笑了笑:“好了,不多说了,还是先回宫吧。” “唯!” 赵高躬身一礼,做了个请的动作。 乔松带着焰灵姬母女上了马车。 赵高目送着三人上了马车,囡囡笑嘻嘻的向他挥了挥手,示意再见。看到这孩子的笑脸,赵高那颗早就被黑暗封锁的心突然颤了一下,心里不由得苦笑:不愧是君上的血脉,无论是看什么人都没有鄙夷的神情。 叹了口气,赵高脸上再次恢复了平静,前往了前一辆车进行引导。 马车上,焰灵姬开口道:“那个中车府令,给我一种很危险的感觉。他似乎,武功很厉害。” “那是父王身边的人,其武功自然深不可测。 但他最厉害的不是武功,而是执掌一半的罗网,是一只潜藏在暗处的蜘蛛,编织的蛛网能够遍布天下,心思之深沉堪称天下绝顶,很是可怕。 虽说有我在,他不至于对你们形成危险。 但是,还是小心一些。罗网的人也好,其他的什么人也好,我不希望任何危险出现在你和囡囡的身边。东越地处偏远,我手中的星宿阁难以兼顾,如果你发现了什么不对,那就毫不犹豫的宰了他们,不必有任何顾虑。” 焰灵姬微微一愣,很是惊奇的看着乔松问道:“你舍得放我回去?” “这叫什么话,我当然舍不得。可是,我也不能把你和囡囡锁在这咸阳城之中啊。” “小公子,你这话让姐姐很是感动啊。” “少来,安分点儿,孩子还在呢。” 焰灵姬收回了目光,却发现小囡囡用双手捂着自己双眼,但小胖手却露了一条指头缝,一双大眼睛布灵布灵的。注意到自己母亲看过来了,小家伙连忙把手捂紧了,完全是一副掩耳盗铃的模样。 …… 马车渐渐行驶到了宫门之前,但是赵高却直接拿出了通行令牌,领着马车直奔甘泉宫而去。乔松起先还没察觉出来,可随着马车渐行渐远,他不由得露出了一副苦笑——完蛋,看这样子,这是要三堂会审啊。 很快,马车就停在了甘泉宫前。 乔松和焰灵姬母女下了车,看了眼这长长的阶梯,心中暗道:得,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该咋办咋办吧! 焰灵姬看他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不由得噗嗤一笑,然后安慰的拍了拍他的手。 “君上?”赵高提醒了一下。 乔松嗯了一声,然后领着焰灵姬和小囡囡迈步踏上了阶梯。好在见面的地点不是在大殿,而是在一处比较随意的花园楼阁之中。 一进门,乔松便心里咯噔一下:得,猜测成真了,祖母,父王,母妃,怎么小妹还在啊~~~~ 定了定心神,乔松主动行礼道:“儿臣拜见祖母,父王,母妃……” 焰灵姬随同一起行礼参见,反倒是小囡囡一脸疑惑地看着这些人,小小的脑袋有些转不过圈。 赵姬和芈华的目光只是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便转而放在了焰灵姬怀中的小家伙身上,根本没有理会乔松的意思。嬴政无奈的摇了摇头:“好了,起来吧。今日是家宴,没那么多规矩。” “谢父王。” “来来来!”赵姬招了招手:“孙媳妇儿,把孩子抱过来让老身瞧瞧!” 焰灵姬请示的看了一眼乔松,乔松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她才迈步走了过去。上一次见到这位老人,还是以俘虏的身份过来,如今却已经截然不同。看上去,这位大秦的王太后苍老了不少,原本一头的乌发已经尽数变成了白丝。 赵姬没在意焰灵姬的眼神,目光里全是这个可爱的小家伙。 嬴阴嫚也是满脸的好奇,见焰灵姬有些局促,主动调节起了气氛,三两句便缓解了尴尬。不多时,屋中便满是愉快的笑声。 就这么过关了? 乔松有些疑惑,要真是这样可就好了。可就在这个时候,从赵姬手里抢不来孙女的芈华却回头瞪了乔松一眼,让他顿时明白,这事儿没完…… 第239章 归府邸夫妻情趣 乔松无奈地发现,女人的心思总是难以捉摸,无论年龄大小。他原本以为会遭受一顿严厉的惩罚,但结果却出乎他的意料——祖母和母亲仅仅将焰灵姬母女留在了宫中。而他自己可就惨了,连顿饭都没让他吃,就让他一个人滚蛋了,仿佛这次进宫只是为了看看孙女,与他无关。 乔松苦笑一声,离开了咸阳宫,心中满是无奈。他进宫时还一切正常,没想到出来后却连老婆孩子都丢了,真是不知道该找谁评理。 算了,先回家再说吧。 这样想着,他骑上马,朝着自己在咸阳的府邸走去。这一次,他选择了骑马,而不是乘坐马车。 离开咸阳已经一年多快两年的时间了,眼前的景象让乔松感到陌生又熟悉。街道两旁穿着绫罗绸缎的人越来越多,昔日的小摊小贩们脸上也洋溢着幸福的笑容,看来他们的生意不错,赚了不少钱。 就连他最喜欢的那个天街边上的烤羊肉摊子,都围满了人,客人络绎不绝的。 一路安然无事的抵达了府邸,乔松骑在马上,心中若有所思,总感觉似乎缺少了些什么。他苦思冥想,却始终无法想起到底遗漏了何物。然而,当他们来到府门口时,乔松突然意识到自己遗忘了何事。他迅速下马,仆役上前接过缰绳,将马匹牵走。 进入大门后,穿过影壁,乔松看到阿言和芈涟身着华丽的盛装,身后紧跟着雪女和巴清。她们四人形成一列,以阿言为首,芈涟落后半步,而雪女和巴清则再落后一步,并列站在一起。最后面的两人则是半夏和南星。府中的护卫们分列两旁,手中握着长戈,面容严肃,充满杀伐之气。 乔松不禁暗自懊恼,他终于明白自己忘记了什么。原来,远征归来,家中的妇人应当盛装相迎,并举行卸甲仪式。可惜的是,他竟然疏忽了这个重要环节。 “夫君凯旋归来,为国建功,妾身为大秦贺,为夫君贺!” 一行人恭敬地行大礼参拜。虽然卸甲已不可能,但必要的礼节还是不能少。 一番礼仪之后,乔松迫不及待地跑去泡热水澡了。而其他人则纷纷去更换衣服,毕竟盛装不能随时穿着。尤其是那些繁复的头饰,重达好几斤,只有在重要场合才会佩戴。而且在行礼时还要格外小心,稍有不慎就会歪斜,一旦被人看到,肯定会招来责骂。即使几位女子都身怀武艺,但长时间穿着这样沉重的服饰也是难以承受的。 然而,当乔松泡完澡,等待侍女将饭菜端上来时,他突然感到有些不对劲。今天服侍的侍女看起来很陌生,半夏和南星去哪里了?更奇怪的是,阿言等人也不见踪影。 乔松眉头微皱,开始询问起她们的去向。 那侍女满脸踌躇,似乎不知道是否应该回答。 乔松脸色一沉,冷冷地道:“怎么回事?难道这府中有什么事情是我这个主人不能知道的吗?” 那侍女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请君上恕罪……夫人有令,如果您问起,就让我们告诉您,她们出城去山庄了。” 乔松顿时愣住了,连忙追问:“都有谁去了?” “回君上,全,全都去了。” “半夏和南星也去了?” “正是。” 乔松一脸的无奈,只得挥了挥手,让她们下去了。这还用说嘛,这事肯定是阿言出的主意,涟儿虽然外表温柔,但内心刚强,这种事情她绝对干不出来。而雪女和巴清就更别提了,她们根本指挥不动阿言。半夏和南星也一样,所以答案呼之欲出。 看着桌上精致的饭菜,乔松瞬间没了食欲,随便扒拉了几口,就让人撤走了。 回到书房后,他随手拿起一本书,然后靠在椅子上读了起来。可能是因为回到家了,心情放松了许多,才看了两眼,眼睛就开始打架了,不一会就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个身影轻手轻脚地打开了房门,动作小心得像是生怕吵醒屋内的人一般。她往屋内张望了一眼,当看到躺在椅子上熟睡的乔松时,脸上不由得浮现出一缕气闷。但尽管如此,她还是小心翼翼地走进了房间,并从衣柜里拿出一条薄被,轻轻地盖在了乔松的身上。完成这一切后,她似乎不愿多做停留,转身准备离开房间。 然而,就在她即将踏出房门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道低沉的男声:“你们不是去城外庄园了吗,这么快就回来了?怎么,出去打了个弯儿,就调头回来了?” 听到这个声音,阿言的身体瞬间僵住了,显然没有预料到乔松会在此时醒来。不过,她很快就恢复了镇定,转过身来,目光平静地看着自己的夫君。 乔松轻哼一声,拍了拍自己的腿。 阿言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浅笑,然后优雅地走到乔松身边,不过并没有坐在他的腿上,而是靠在了书桌上,两条修长的腿交叠在一起,就这么居高临下地看着乔松。 “下次撒谎的时候,注意一下。那些菜品明显不对,外出征战归来,宴席该上什么菜,我心里还是有数的。”乔松头也不抬,继续翻着手中的书页,语气平静地说道。 阿言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恢复了镇定,她轻轻挑了挑眉,笑道:“夫君怎么不知道,那是妾身故意留下的漏洞呢?” 乔松抬头看了她一眼,眼中闪过一丝笑意,然后又低下头继续看书,漫不经心地说:“嗯哼,我知道。” 阿言愣住了,她原本以为乔松会顺着她的话追问下去,没想到他竟然直接承认了。她有些疑惑地问道:“所以,您是故意的?” 乔松微微一笑,轻声说道:“当然,我只是想看看你们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阿言咬了咬嘴唇,心中暗自懊恼。她原本精心设计了这个陷阱,想要引乔松上钩,让他主动去找她们姐妹几个,没想到却被他轻易识破了。她不禁叹了口气,心想这次真是失算了。 “兵者,诡道也。我明知你下了套,为什么还要傻傻的钻进去呢?你瞧,我只需要什么都不做,你这条傻鱼不就自己跑过来咬钩了吗?” 乔松嘴角微微上扬,眼神中透露出一抹淡淡的嘲讽。 阿言听了他的话,再加上他那表情,不禁气恼地踩了他一脚,娇嗔道:“粗鄙,夫君你才是傻鱼呢。”她的脸上泛起红晕,显然被乔松的话语逗得有些害羞。 然而,乔松并没有在意她的反应,反而莞尔一笑。知道生气就好,要是连生气都生气不起来,那才是真完蛋了。 这也算是夫妻二人日常斗智的小情趣吧。 乔松将书卷递给了阿言,她接了过去,放在了书桌上。随即,乔松牵住了她的手,阿言顺从的向前一倾,坐在了乔松的怀中。 “囡囡的事儿,的确是我的错。只是那孩子从小跟在她母亲跟前,也没见过我这个父亲。所以,此事就到此为止吧。别牵扯到孩子……” “夫君……”阿言顿时有些慌了,连忙解释道:“妾身不是那个意思……” 乔松抱紧了她,然后道:“我知道。你们呐,都在我心里一样重要。咱们一家人,和和睦睦的才是最重要的。” 阿言闻言,抱紧了乔松,将头贴在了他的胸口,轻声道:“妾身是有些生气。可是,却是生气您不相信妾身,认为妾身是小肚鸡肠之人。” “是吗?看来,是我想错了啊。”乔松轻抚着她的后背,轻声道。 阿言轻哼了一声,随即看向了他,媚眼如丝的道:“妾身也想要一个孩子……” 乔松微微一愣,看了看窗外:“夫人,这会儿还是白天呢!” 一句话说的阿言满脸羞红,忍不住狠狠地在他胸前捶了一拳…… 第240章 再入宫赐名月璃 阿言是昭武君正妻,搞定了她,其他人自然也就用不着乔松操心了。毕竟,她是掌管内宅的。当然,还是要安抚一下的。 在阿言房中过了一夜,隔天,乔松再次入宫了。 章台宫中,一众群臣商议了一番灭楚之后的事宜。大多是关于官员安排,各地郡县划分之类的。至于具体的开发计划,乔松并未拿出来,现在还不是合适的时机。 连年征战,大秦的人口已经有些不足,单单维持中原之地的恢复已经有些难以为继,更别提还在移民实边,这个时候提出开发南方,实在是有些为难人了。毕竟,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没人,所有的计划都是一纸空文。 乔松根据后世的划分,将一些边关险隘分割了开来,使得其难以形成割据之势。 这看的王翦和李牧等一众将领眼神发光,仿佛给他们打开了一片新的天地,直接将目光瞄准向了大秦的其他郡县。比如,先把蜀地的汉中给割出来再说,这条入蜀的通道绝对不能掌握在蜀郡手中。 当然,这是一个长期的工程,需要不断地论证。后世的资料,并不全是万能的,做法没错,只是要结合当下的形势。 一番讨论,待到完成,已经是快要下午了。嬴政让心腹们离开了,而将乔松留了下来:“走,跟寡人去一趟玉芙宫。” 乔松顿时苦下了脸:“父王,咱不去行吗?” 嬴政只是给了他一个眼神,让他自己领会。 得,没戏。 父子二人出了章台宫,登上了同一辆马车,往玉芙宫赶去。 “寡人听说,你还没给囡囡起名字?”行至半途,嬴政突然询问起了一件事。 乔松愣了一下,道:“正是。” “为何?” “儿臣想着,还是先将孩子带回来让父王赐名,顺便录入宗籍。” 嬴政微微皱眉:“你是囡囡的父亲。” “可是,父王,囡囡也是您的长孙女啊。您来赐名,再合适不过了。” 乔松这里实际上是动了个小心思的,毕竟囡囡的母亲是东越女王。对中原各国来说,楚国都是蛮夷之地,更遑论百越了。 当然,大秦在中原各国的眼中,也不是那么正统。 不过倘若由父王赐名,并且录入宗籍,那就是名正言顺的大秦公主,谁来反驳都没用。 “也罢,就随了你的意吧。”到底是自己孙女,而且那孩子确实机灵,嬴政也就答应了下来。想了一会儿,嬴政开口道:“你的名字源自楚地歌谣,既然如此,便继续从这里取吧。 寡人记得,太学里面有一首辞,叫做《九叹·远逝》 …… 杖玉华与朱旗兮,垂明月之玄珠。 举霓旌之墆翳兮,建黄纁之总旄。 躬纯粹而罔愆兮,承皇考之妙仪。 …… 寡人看,不妨取月一字,再取一……嗯,璃字,名月璃好了。至于封号,取妙仪二字吧。” “儿臣替月璃谢父王赐名。”乔松拜倒道。 嬴政深深的看着他,道:“这个封号的含义,你可知晓。” 乔松道:“儿臣明白。” 这两字,取自“躬纯粹而罔愆兮,承皇考之妙仪”一句,其意为,我品行纯正没有瑕疵啊,我继承了先父的美好风仪。 而用在这里,可就很妙了,一在提醒乔松当持身守正,给孩子做一个表率,希望囡囡能继承他的品德;二在提醒他,莫要忘了月璃的身份,是大秦公主,而不是什么东越女王;而更深层次,就是在告知乔松,莫要因为私人感情,而忘了百越的地位,将其拱手让人了。 嬴政嗯了一声:“回头,让赵高拟诏,公布天下吧。” “谢父王!” “你还是别忙着谢了,想想怎么应付你母妃吧。” 乔松顿时脸一苦。 马车缓缓的停在了玉芙宫之中,父子二人一前一后的下了马车。 两人刚到,便见到已经有一辆马车在等在那里了,马车旁正有一人等着。 “儿臣拜见父王!” “起来吧。”嬴政开口道,随即道:“你们兄弟叙叙旧,寡人先进去了。” 二人行了一礼,恭送嬴政。 起身之后,乔松有些意外的看向了扶苏:“大哥,你这是……” 扶苏略带责备的道:“你这回来了,也不上为兄府上转转。怎的,今日为兄不来这玉芙宫堵你,你是不打算来了吗?” “大哥这叫什么话,小弟只是刚回来,时间仓促,还没来得及去您府上。” “你呀……”扶苏摇了摇头。两人迈步向宫内走去,扶苏压低了声音道:“是小妹让我入宫的。” “阴嫚?好吧,看来,小妹心里还是有我这个做兄长的的。” 扶苏笑着打趣儿道:“按说,为兄平日里也没亏待那丫头,有什么好事儿,总会分她一些。可怎的一有事儿,那丫头就把为兄拉来给你当挡箭牌了。” 乔松嘿嘿一笑,不以为耻,反而理所应当的道:“大哥是做兄长的,护着点儿弟弟妹妹不是应该的嘛。” “你呀,真是恬不知耻。” “谢大哥夸奖。” 说话间,两人相伴入了玉芙宫。穿过前殿,沿着长廊朝着见面的花园而去。还没到地方呢,便听到一阵欢笑的声音。 “哎呦,小家伙,慢点儿,慢点儿,姑姑可追不上你!” “嘻嘻,姑姑,你跑的好慢哦!快来追我啊。” 两人对视了一眼,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过去,却见到一个小家伙蹦蹦跳跳的从前面的拱门跑了出来。 扶苏微微一笑:“瞧瞧,是不是和你小时候一样?” “大哥,我小时候可没这么顽皮。”乔松一本正经的回答道,一副抵死不认的样子。 扶苏呵了一声,言语中的鄙夷不言而喻。 正在这时,小囡囡注意到了乔松的到来,脸上露出了惊喜的表情:“爹爹!”说着,便快速跑了过来。可跑到跟前,小家伙却愣住了,看了看乔松,又看了看扶苏,小脑袋里面写满了疑惑:“怎么,怎么有两个爹爹?” 乔松顿时玩心大起,也不说话,就看小家伙能不能认出自己。紧随而来的嬴阴嫚看到他们两个,顿时明白这两个哥哥打什么主意了,向两人翻了翻白眼儿,抱着双手靠在了墙上瞧着热闹。 好吧,其实他和扶苏还是有些差别的,毕竟两人的气质完全不同。 稍微踌躇了一会儿,囡囡便认出了乔松,一下就扑向了他。 乔松哈哈大笑着将女儿抱了起来:“囡囡好聪明哦,怎么认出来爹爹的?” 囡囡抱着他的脖子,在脸上亲了一下,然后才回答道:“爹爹黑,这个叔叔白!” 乔松顿时被噎住了,扶苏和嬴阴嫚顿时哭笑不得的。 乔松无奈的捏了捏小家伙的鼻子,道:“这可不是叔叔,囡囡该叫大伯的。” 囡囡歪了歪头,打量了一会儿扶苏,方才脆生生的道:“大伯!” 扶苏笑了笑:“好机灵的小家伙。” 随即,他从腰间摘下了自己的玉佩,送给了囡囡。乔松有些发愣,这玩意儿似乎是当初赵高送他的那块儿,大哥这些年一直贴身佩戴的吗? “谢谢大伯!”小囡囡有些不情不愿的道了一声。 扶苏有些奇怪,这小家伙怎么回事。 嬴阴嫚主动解释道:“兄长有所不知,这些天小囡囡从各宫那里得了不少饰品。对这小家伙来说,这些价值连城的饰品,还不如一块饴糖来的兴趣大呢。” 扶苏恍然:“小囡囡,回头上大伯那儿去好不好?大伯府上可是有好多好吃好玩儿的呢。” 囡囡抱着玉佩,看了看乔松:“阿爹去,我就去。” 众人顿时乐不可支。 乔松很是得意的看了眼扶苏,兄妹三人方才迈步走进了园中…… 第241章 秦王赐剑做考验 跨入拱门后,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座精致的小花园,这正是玉芙宫中的一角。乔松对这个地方有着深刻的记忆,因为这里曾是他母亲最喜爱的地方。园内种满了各种奇花异草,都是他母亲精心照料的成果。这些花草不仅种类繁多,而且每一株都长得格外茂盛。 小时候,乔松虽然调皮捣蛋,但在这里却不敢放肆,因为一旦惹恼了母亲,手中的藤条可不会留情。然而此刻,当他踏入这片熟悉的花园时,心中不禁涌起一股莫名的亲切之感。 不过,当他的目光落在那些曾经熟悉的花卉上时,却发现它们如今已变得面目全非。一朵只剩下几片叶子的花引起了他的注意,仿佛在哪里见过;而那株紫心兰更是惨不忍睹,连枝条都被折断了。看着怀中女儿头上插着的小花,乔松心中渐渐浮现出一个答案。 没过多久,他们在水边遇到了父母。此时的咸阳正值炎炎夏日,河水清澈见底,河岸边的植被郁郁葱葱,给人一种清凉宜人的感觉。兄妹三人赶忙行礼参拜。 \"来来来,囡囡,快到祖母这儿来!\" 芈华满脸笑容地伸出双手招呼道。 显然,乔松的女儿也是个机灵可爱的小鬼头,听到祖母的呼唤,立刻笑嘻嘻地张开小手,迫不及待地要抱抱。芈华从乔松身边接过小囡囡,满心欢喜地转身离去。 “母妃……”乔松忍不住开口,心里有些忐忑。芈华停下了脚步,扭头白了他一眼:“多大个人了,行事还如此浮躁。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乔松心中暗叫不好,但还是硬着头皮说道:“儿臣……” 芈华打断了他:“行了,往后办事仔细着点儿,别再让我这宫中老妇给你操心。” 乔松琢磨了一下,发现母妃似乎并不是那么生气,眼珠子一转,便赶忙转移话题:“母妃这叫什么话,您还年轻着呢。不信您瞧,您和小妹站在一起,任谁第一眼瞧见不得认为你们俩是姐妹啊。” 嬴阴嫚也仿佛配合似的,一抬脚,便站在了芈华跟前,撩动发丝做了一个妩媚的动作:“姐姐今日打扮的好漂亮啊。” 芈华恼的拧了一把自个儿女儿:“你二哥没个正形,你个姑娘家家怎么也和他学!” “嗯嗯嗯!”嬴阴嫚小脑袋连连点动,一副深以为然的样子,完全不顾乔松那已经快要变成绿色的脸色,继续蛊惑道:“母妃说得对,都是二哥把我带坏了。我记得小时候,我才两三岁的时候,二哥就偷偷带着我溜出皇宫去找芈涟姐姐玩。我当时还傻傻地以为他只是带我出去玩呢,现在回想起来,恐怕那个时候二哥就已经心怀不轨,早就盯上涟姐姐了!” “哦?原来如此,二弟,为兄真是没看出来啊。”一旁的扶苏也不甘示弱,立刻加入了调侃的队伍。他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着乔松,脸上露出一抹怪异的神色,似乎在说:连兔子都知道不能吃窝边草,你小子居然专门盯着身边的人下手,这可真是出人意料啊! 也许是因为双胞胎之间有着特殊的心灵感应,乔松一下子就读懂了扶苏的眼神所表达的意思,顿时气得跳脚,急忙反驳道:“你们这是诽谤,是诽谤啊!我警告你们,按照大秦律法,诬告可是要反坐的!” 然而,他的抗议并没有起到作用,反而引来了芈华的一记响亮的后脑勺巴掌,将他强行镇压了下来。 事实上,一切都是乔松庸人自扰而已。他所担心的母妃找麻烦,不过是他自己吓唬自己。当然,这其中可能还受到了某位看似严肃、实则腹黑的父王的影响。 然而,现实情况是,他已经成家立业,是一个二十多岁的成年人,连孩子都有了,芈华自然不会再像对待小孩子那样惩罚他。尤其是当着他的女儿的面,更需要给他留些面子。因此,她只是简单地叮嘱了几句。毕竟,孩子们长大了,也要有自尊心和尊严。 就这样,在三人的轻松调侃下,这件事情就这么过去了。没有看到热闹场面的嬴政感到非常失望,连家宴上的饭菜似乎都失去了原本的美味。 后来,当嬴政好奇地询问时,芈华只是微笑着看着自己的丈夫,解释说儿孙自有儿孙福,这让嬴政感到十分无奈。 当然,芈华心中有自己的打算。作为婆婆,一边是阿言,另一边是带着孩子的焰灵姬,无论帮助哪一方都会显得不公平。阿言一直以来都非常聪明,芈华坚信他能够妥善处理这些问题。 在家宴上,乔松还为父母、兄长和妹妹带来了一些礼物。毕竟,他从楚国搜刮了一圈,自然得到了一些稀世珍宝。其中送给父亲的有两件礼物——随侯珠和天问剑。没错,这就是那把闻名遐迩的天下第一剑。 不过,令乔松感到惊讶的是,父亲似乎对天问剑并没有太大兴趣,反而是那颗随侯珠引起了他浓厚的兴趣。 据传说,随国的君主随侯在一次外出游玩时,看到一条受伤的大蛇躺在路边,痛苦不堪。随侯心生怜悯之情,便命令手下为蛇敷药包扎,并将其放回草丛中。后来,这条大蛇康复后,衔着一颗夜明珠来到随侯的住所,表示感激道:“我乃是龙王之子,感谢您的救命之恩,特此前来报答。” 这颗珠子正是被称为“灵蛇之珠”的随侯珠!而在这个世界里,这随侯珠更是神异非凡。 乔松曾经亲自尝试过,在夜晚时,这随侯珠竟然能够在黑暗的房间中生出光芒,同时散发出奇异的香气。更为重要的是,它似乎还能加速内功的修炼速度。 为了确保这随侯珠没有副作用,乔松甚至将它与一群囚犯关在一起,进行了长达大半年的实验观察,最终确定没有任何不良反应。在排除了辐射性物质的可能性后,他才决定将其献给父王。 嬴政接过了这足有囡囡小拳头一样大的随侯珠,仔细端详了一番,方才将其交给赵高妥善保管。然而对于那天问剑,他却只是随意瞥了一眼,便也吩咐赵高一同收好。 对待两样宝物截然不同的态度,让乔松大感好奇,忍不住询问了一番。毕竟,他可是知道,自家父王也是十分喜欢收藏宝剑的。 嬴政只是淡淡的回答道:“天问虽然珍贵,可说到底也只是楚人锻造的一把宝剑罢了。所谓天下第一,不过是人云亦云。寡人想让它是第一,它便是第一。寡人想让它一文不值,便会一文不值。” 乔松心里暗道可惜,看来这天下第一剑,无缘成为父王的佩剑了。 似乎是看穿了他的想法,嬴政再次开口道:“你不觉得,作为秦国的王,去佩戴一把源自楚国的剑,不合适吗?” 一句话顿时让乔松哑口无言。 嬴政注视着他,道:“你若真是有心,不妨重铸一把剑好了。昔年寡人请教韩非子,韩非子引用庄子说剑一篇,向寡人讲述了庶人剑,诸侯剑,天子剑。 你觉得,你该如何铸造这把剑?” 乔松微微一怔,似乎这是父王在考验自己? “赵高!” “奴婢在。” “将天问拿来。”嬴政道。 赵高再次将天问捧了上来,嬴政一把将剑拿了起来,走到了乔松面前,将剑递给了他。 乔松有些疑惑。 “世人认为这把剑是天下第一,如今,寡人将这剑再赐给你。拿着这把剑,好好想想,该怎么回答寡人的问题。” “儿臣,遵旨!”乔松躬身弯腰,接过了这把号称天下第一的天问…… 第242章 赐封公主引波澜 在王宫待了好几日,焰灵姬和囡囡总算是被放了出来,和乔松一起回家。按理说,此时的乔松应该好好安慰一下焰灵姬和女儿。然而,乔松却始终盯着摆在面前的天问,心中思潮迭起。 小囡囡有些奇怪,可母亲却抱着她,不让她开口。于是,小丫头也不说话了,自顾自的和母亲玩着翻花绳的游戏。 父王问剑,自然不是单纯的问剑。乔松心中有无数种答案,可那始终是别人的答案。庄子说剑,何等恢弘,可那不是乔松的,是庄子的。父王让他重铸一把剑,这让乔松不由得陷入了迷茫,有种老虎看天,无处下爪的感觉。 他拿起天问,将其拔出。笔直的剑身散发着凛凛寒光,的确是一把好剑。曾经第一眼看到这把天问的时候,乔松很是推崇这把天问,赞叹此剑的锋利,赞叹此剑的坚固,赞叹此剑的韧性,赞叹此剑的技艺…… 可如今再看,剑还是剑,但透过剑,他却有了其他的领悟。 天问…… 剑如其名,何人所铸已不可知,只知与屈原有关,也与屈原那一首天问有关。 天问一辞中,包含“天地万象之理,存亡兴废之端,贤凶善恶之报,神奇鬼怪之说”,屈原似乎是要求得一个解答,找出一个因果。而这些问题也都是春秋、战国以来的许多学人所探究的问题,在诸子百家的文章里,几乎都已讨论到。 “天”字的意思,战国时代含义已颇广泛。大体说来,凡一切远于人、高于人、古于人,人所不能了解,不能施为的事与物,都可用“天”来统摄之。道家的道,易经的易,甚至包括乔松老师荀夫子的天命,其本质都是一样的。 剑是剑,剑却不仅仅是剑,还是道。 所以,乔松似乎理解了,父王为什么放弃这把天问的原因,他是屈原的剑,是屈原的道,是屈原在政治混乱的环境下,对楚国的诘问,对天地的诘问。 那么,秦国的剑,又是什么呢? 乔松沉默半晌,又从马车上封闭的盒子里拿出了另外一把剑——辘轳剑。是的,父王并没有收回去,留在他这里,似乎还有其他用处。 穆公定秦剑,这把剑以青铜为主要材料,放在天问的跟前,有些稍显逊色。三尺长的剑身比起天问来,足以说明工艺粗糙了不少,剑身上的花纹,实则是为了掩盖剑身材料的些许杂质。 相比起天问,辘轳剑似乎连剑谱前五都排不进去,其品质甚至连乔松的佩剑纯钧都不如。似乎,除了象征权利之外,其本身性能并不怎么好。 但如今乔松再看这把辘轳剑,对比起天问,却有了不一样的看法。透过天问那凛冽的寒光,乔松看到的却是锈蚀遍布的茫然,可透过辘轳剑不堪的外表,看到的却是难以想象的坚韧。 盯着两把剑,乔松突然拿起了辘轳剑,运功至剑身一剑斩向了天问。 叮…… 在焰灵姬惊愕的眼神中,那把天问在辘轳剑的锋芒下弯曲,随即仿佛到了某一个极限,然后崩的一声。这把号称天下第一的天问,应声而断。 “这……”焰灵姬满脸的吃惊,连忙拂袖,将飞向自己的断剑扫飞了出去。 剑身掉在车厢底板上,发出一阵闷响,仿佛一声叹息。 小囡囡似乎被吓到了,一双大眼睛泛起了泪花:“阿娘……” “没事没事,阿娘在,阿娘在。” 乔松愣了一下,方才从自己的世界中挣脱出来。看到女儿的模样,不由得满是歉意的看向了她们母女。 焰灵姬白了他一眼,却也没说什么,只是哄着孩子。 乔松将辘轳剑收了起来,很是抱歉的将囡囡抱了起来:他还没有弄懂属于秦国的剑是什么样子,但绝不是那把天问的模样。在铸好这把秦国的剑之前,他觉得先以辘轳剑为秦国的剑。 嗯,至于这把辘轳剑。 先留着吧,只要父王不开口,他就不准备还了。反正在他们父子二人谁的手中,差别也不大。 …… 焰灵姬进府并未发生什么波澜,这一切都如芈华所预料到的一样。阿言早已将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当当,他特意让人将府中的一座独立小院腾空出来,供焰灵姬母女二人居住。这座小院的形制甚至超过了雪女和巴清,这不仅显示出了对焰灵姬的欢迎与大度,更在无形之中树立起了自己的威严。而对于囡囡,阿言更是宠爱有加,简直将她当成了小公主一般。 五日之后,囡囡真的成为了公主。咸阳宫中传来的王诏传遍了整个咸阳城,妙仪公主嬴月璃的名字被正式录入宗籍。关内侯嬴溪为此专程来到咸阳,挑了个日子带着囡囡返回雍城祭祖。 想当初,上一位有这样待遇的,还是阳滋公主嬴阴嫚。从此,小囡囡的名声传遍了大街小巷,成为了家喻户晓的人物。她作为大秦第三代长公主的尊贵身份,为她带来了无尽的荣耀和光环。 然而,令人烦恼的事情接踵而至。一些猪油蒙了心的混蛋玩意儿竟然不知天高地厚地开始思考是否应该让自己家的儿子加把劲,与昭武君家结个亲家。结果,他们无一例外地遭到了乔松乱棍驱逐。 不仅如此,乔松还特意派人散播消息,表示谁敢再提起这档子事,他会毫不犹豫地打断对方的腿。 一群混账东西,本君的女儿还是一颗水灵灵的小苗苗呢,就有猪想拱白菜了。真是岂有此理! 此事闹得沸沸扬扬,可不管怎么说,整个大秦都知道了,昭武君家有了位尊贵无比的幼公主,乃是昭武君的掌上明珠,容不得任何人染指。 …… 有人欢喜有人愁,大多数人对于囡囡的待遇是乐见其成的,可对于有些人来说,却是如坐针毡了。雨薇宫中,夫人离秋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训斥着跪在面前的公子高。 “你看看!不过是一个野丫头罢了,弄得整个咸阳城沸沸扬扬的!” “你呢,你再看看你!三巴掌打不出一个屁来!” “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蠢货!” 离秋气的胸口起伏不定,也不知是恼火,还是嫉妒。 公子高苦笑一声:“母妃,二哥灭了楚国。他的女儿,自然备受父王喜爱。更何况,那丫头本就是东越女王的女儿,出身不低……” “放屁!什么女王,一个乡下野丫头罢了,还真以为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可……” “你闭嘴!”离秋愤怒的打断了公子高的话,冷着脸道:“眼下,六国已灭其五,大秦无论如何是不会放过齐国这块肥肉的。这是你最后的机会,如果抓不住,恐怕以后你就再也没可能了。” 什么可能,离秋没说,可公子高却心知肚明。看着自己的母亲,公子高心里满是无奈。他是真不想去和二哥争啊,无他,实在是争不过。 再说了,他又不是行军打仗那块料,上了战场连将领都认不全,拿什么争啊。 可母亲接下来的一番话,却让公子高突然瞪大了眼睛。 “以秦国的兵锋,齐国无论如何是挡不住的。既然如此,不如让齐国变成我儿的功劳。只要能兵不血刃的拿下齐国,你就有了和他抗衡的基础!” “母妃,你……”公子高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表情,齐国好歹也是东方大国,怎么可能! “听着,我会想办法让你父王允许你加入到灭齐的行动中。在此之前,我会以省亲的名义,前往临淄,说服你舅舅投降于大秦。可是,你要想办法趁着此次灭齐,在大秦的军队中建立自己的威望,拉拢一批人为你所用! 只要你能坐上那个位置,那么齐国就没有亡。 千万别让为娘和齐国的付出白费了!” 第243章 贤内助红娘阿言 自打回到咸阳,乔松就忙个不停,前脚送走萧何,后脚陈平就来了,这边事情还没谈完,那边就有人禀报,灌婴请见。 陇右的,北地的,蜀郡的,在外大军的,草原上的……各种事情没完没了,搞得乔松忙的脚不沾地。重要的事情也就罢了,可偏偏很多都是些芝麻绿豆大点儿的事情,搞得他烦不胜烦,索性扒拉扒拉了一下自己麾下的人才,将他们组成了一个秘书监,专门用来给自己出谋划策,处理事务,方才从忙碌之中抽出来身。 “君上,这是不是不太好?”萧何满脸纠结的看着自家君上组建秘书监的方案。 “有什么不好的,试行一下而已嘛。要不然,这些琐事都快把本君烦死了。 要不然本君养你们这么多人干嘛? 你自己看看,这小塞罕,部落里羊要换毛了都得给本君写封信汇报一下!是不是什么时候他家羊下崽子,都得给本君来封信,让本君给他家羊崽子起个名字!” 萧何嘴角抽了抽:“事情虽然繁琐了些,可这不正说明了君上的威严远播塞外,令万邦臣服嘛。” “屁,小塞罕这狗东西,真以为本君不知道他打什么主意?无非是看到大秦商会对其他部落的支援日渐加大,跑来和本君打感情牌呢。 光凭着一张嘴,就想要好处,想得到挺美!” “君上,人家不是还给您送美人骏马了吗?”萧何反驳了一句,试图纠正乔松的错误。 乔松翻了翻眼皮,瞥了眼萧何,凑到了他跟前一脸坏笑的道:“你不说我还忘了,萧爱卿啊,本君没记错的话,你年龄比我还大一些,这还没成家啊。怎么样,你要老婆不要,要的话,我给你找一个。” 萧何一下就蒙了,手忙脚乱的道:“君上,君上,这,这玩笑可开不得。” “谁跟你开玩笑了。你看人家樊哙,出门儿打仗还知道给自己抢个女人。”乔松拍了拍萧何的肩膀,语重心长的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啊。” “君上,您还是别开臣的玩笑了。”萧何苦笑连连。 乔松脸色一变,拿起桌上的计划书,直接拍在了萧何怀里:“那也行,这秘书监的计划就交给你了。” 萧何看了看怀中的计划书,又抬头看了看自家君上,得,又入套了。 于是,萧何失魂落魄的离开了。乔松摸着下巴琢磨了起来,这今日萧何不说,他还没注意到,自己手下这批人貌似都是优质大龄剩男了啊,不行不行,得想办法给张罗张罗。 想到这里,乔松麻溜的跑回了后宅。 逗弄了一番自己的宝贝女儿,乔松将阿言和芈涟叫到了一边,谈起了刚才和萧何说的事情。芈涟有些茫然,没太听懂什么意思。 反倒是阿言似乎明白了,询问道:“夫君是想让妾身,去咸阳城各家府里转转?” 乔松嘿嘿一笑:“知我者,阿言也。你们两个都去看看,看哪家有合适的女子,身份,年龄,长相,性格都不错的,给想办法张罗张罗。” 阿言白了乔松一眼,嗔道:“这咸阳各家的适龄女子,怕是早就许了人家了。夫君突然给这样一个任务也就罢了,要求还多的不行。” “那是……”乔松抱着囡囡躺在了躺椅上,一边给女儿摘了一个来自西域的葡萄,剥了皮扣掉籽给小家伙,一边满脸理所当然的道:“我麾下的那些,哪一个不是人中翘楚,要求高点儿又怎么了。” “得得得,妾身明白了。不过此事只妾身一人怕是不行,还得涟姐姐一块儿帮帮忙。” 芈涟欠身道:“妹妹放心,但凡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只管开口便是。” 芈涟心思不重,没有多想,只想着楚系之中有多少合适的女子,自己是不是回头跑伯父家里转一转,向伯母取取经。 可阿言心里却在仔细斟酌人选,文信侯的精心教导让她很轻易地就意识到,这是一次难得的机会,是将夫君手下的人和咸阳朝臣联系到一起的机会。 所以这人选便要仔细考虑了,这些女子的娘家地位既不能太高,省的朝中以拉帮结派之名参夫君一把,也不能太低,以至于将来拖了夫君的后腿。 而且,事情还要办的合情合理,否则容易落人口实。 啧,对了,白凤家的弄玉不是最近学了些新曲子吗,以她和雪女姐姐的名义,想办法再从太学找些乐师来,以乐会友的名义举办场聚会,再拉来一些各府的女公子,应该行得通,到时候再仔细观察。嗯,说不定还能请伏念先生做个评判。 乔松不知道,他这边只是提了个想法,阿言这儿具体方案都快出来了。 不过,很快他就没心情管这事儿了。半夏匆匆而来,说是宫里来人了,请他即刻入宫。乔松连忙放下了手头上的事情,换好衣服,乘坐马车入了咸阳宫。 …… 当乔松赶到章台宫时,依然看到赵高等候在那里,并带他进入了中殿。在前往中殿的路上,乔松感到有些奇怪,于是向赵高询问发生了何事。赵高并没有过多解释,只说了三个字:雨薇宫。 尽管只有三个字,但乔松已经心里便已经有数了,然后步入了殿内。 “儿臣参见父王!”乔松恭敬地行礼道。 “嗯,起来吧!”秦王嬴政回应道。 “谢父王!”乔松站起身来。 此刻,秦王嬴政背对着乔松,手中拄着一把铁剑,静静地站在那张巨大的舆图前。在他的脚下,展现出天下的壮丽山河,而他的剑尖正插在其中一块土地——齐国。这把剑并不是什么赫赫有名的宝剑,反而更像是大秦锐士手中常用的制式铁剑,是最长的那种。 乔松走下台阶,缓缓走到嬴政面前。嬴政就这样默默地凝视着他,注视着他一步步踩在齐国的领土之上。 乔松有些奇怪,低头看了看自己脚下的齐国,似乎有些明白了:“父王,您想对齐国动手了?” “六国已灭其五,唯齐国而已。天下归一,只剩一步,寡人自然日日夜夜都在想着怎么灭掉齐国。”嬴政坦然承认,随即一脸追忆的道:“想当年,齐国自管仲之后,霸绝天下之东,日渐强大。 后来,穰侯相秦而齐强,穰侯欲立秦为帝而齐不行,因请立齐为东帝,而乃能成也。 如今齐国衰弱,可烂船还有三斤钉,如何拿下齐国倒是一个难题。” 乔松心思急转,说道:“单凭军力来说,我大秦拿下齐国是没有问题的。” “这一点,寡人自然知晓。”嬴政点了点头,语气一转:“不过,眼下倒是有一个兵不血刃拿下齐国的法子。” “可是和雨薇宫离秋姨娘有关?” 嬴政回过了头:“赵高告诉你的?” 乔松嘿嘿一笑:“父王说笑了,父王让赵高告诉儿臣,赵高才敢告诉儿臣。要不然,赵高是不会开口的。” “你还真是坦诚啊。”嬴政不轻不重的数落了一下,然后道:“赵高此人,为人阴狠,小心思多了些。但是,能力是有的。可用,却不可放纵。” “儿臣省的。” “嗯。”嬴政点了点头,继续道:“不过,你猜的倒是不错。离秋的确给寡人提了一个意见,让寡人很是为难呐。” 第244章 离秋赴齐引波澜 听到父王的话,乔松心里便有了猜测了。随即,嬴政接下来的解释,果然印证了他的想法,雨薇宫的那位果然是想要出面说服齐王建举国纳降。 乔松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拱手道:“这是好事儿啊,离秋姨娘大义,让儿臣佩服。” 嬴政轻哼一声,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悦:“你倒是心大,就一点儿都不着急?” 乔松微微一笑,装傻充愣地问道:“父王指什么?” 嬴政冷着脸,将长剑提了起来,剑尖指向乔松,语气严厉地说:“明知故问!” 乔松心中暗笑,脸上却装作茫然无知的样子,转身将剑鞘拿了过来,恭敬地捧给了父王:“儿臣是大秦的公子,凡事自然当以大秦为先。” 嬴政看着乔松,沉默片刻后,叹了口气,将长剑归鞘,然后提着剑将其放在了剑架上,道:“不过,离秋到底是妇人,目光短浅,眼中只有自己的儿子。殊不知,王位,又岂是那么好舍弃的? 想要让齐国举国纳降,寡人以为还需要给齐国君臣一些压力。 你认为,此战谁率军合适?” “父王,此种军国大事,当以父王一言而决。儿臣……” 嬴政停下了脚步,转身看向了他。那平静深邃的眼神,仿佛能够洞悉一切,让乔松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他原本想要推脱的话语,一下子被堵在了喉咙里,无法说出。 沉默片刻后,乔松深吸一口气,终于还是做出了决定。他挺直身躯,拱手说道:“儿臣以为,以蒙恬将军为帅比较合适。” 王家和乔松麾下的军功已经积累到了一定程度,他们曾经参与过多次灭国之战,战功赫赫。然而,此时需要考虑的不仅仅是个人的功绩,还有整个朝廷的平衡与稳定。因此,选择一个父王信任且有能力的将领来统领这次战役更为妥当。 蒙恬一直以来都在外戍边,忠诚可靠,深得父王的信任。他的军事才能也不容小觑,有着丰富的作战经验。而且,蒙恬对父王忠心耿耿,毫无私心。让他担任主帅,可以确保军队的指挥权牢牢掌握在父王手中,同时也能给其他将领树立榜样。 “蒙恬吗?”嬴政微微皱眉,沉思了一会儿。然后,他缓缓点头,表示同意。“好,那就蒙恬,再让王贲和李泊两人为副吧。” 听到这句话,乔松心中不禁有些无语。这是又要把王家和他的人加进去了?原来父王一点都不想浪费人才啊!好吧,王贲的能力确实不容置疑,历史上正是他灭掉了齐国;而李泊跟随他父亲李牧学习了很多,此次灭楚的表现非常出色,跟他一起获取战功也是不错的选择。 于是,嬴政问道:“那高适合担任什么职务呢?” 乔松回答说:“三弟?父王,这个我实在不清楚。” 嬴政看了他一眼后说道:“你觉得司马这个职位怎么样?” 乔松恭敬地回应:“一切听从父王安排。” “很好,那就让他担任监军吧。” 乔松的脑子一时没有转过来,心想:这是什么情况?刚才不是还说是司马吗?怎么突然就变成监军了?监军这种角色,如果真想使坏,可是会出大事的呀。 他试图向父王解释:“父王……” 然而,嬴政打断了他的话:“好了,今天就到此为止。你的母亲和阴嫚正在等你,难得进宫一次,去看看她们吧。” 看到父王已经开始撵人了,乔松感到十分无奈,只好遵命:“是,儿臣遵旨。” 从咸阳宫出来后,乔松一边走,一边琢磨着:离秋姨娘这次是下了血本儿啊!她竟然打算用整个齐国来支持老三上位。这可是一笔巨大的赌注! 他不禁摇摇头,心想离秋姨娘的想法实在有些天真。人家齐王好端端地当着自己的王,怎么可能会愿意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去成全一个毛头小子呢? 不过,有一点倒是不错,如果齐国真的能够举国归附秦国,那绝对是一件天大的好事。毕竟齐鲁大地经过齐国多年的休养生息,已经变得非常富庶。战火燃起,并没什么好处。而且,大秦商会在齐地投入了大量的资源和心血,如果一场战争让这些努力化为泡影,那岂不是太可惜了? 所以,齐国归附对于秦国来说确实是有利的,但前提是要找对方法,威逼利诱双管齐下。 …… 回到府上后,乔松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然而,没过几天,离秋大张旗鼓地返回齐国一事却引起了底下人的注意。 得知消息的陈平筷子丢下就跑到了萧何府上,两人简单的商议了一下,就直接冲到了乔松府上。乔松正和家人吃饭呢,听到两人来了,顿时满脸的惊愕,这俩人什么时候这么没眼色了? 思索了一下,乔松让人将他们带到正堂,自己稍微收拾了一下,方才去见两人。 因为乔松耽搁了一会儿,这不,他才前脚从后门踏入正堂,两人便起身道:“君上好悠闲呐,殊不知危险已经迫近了!” “荒唐,本君好好地,何来的危险?”乔松疑惑地看着二人,不慌不忙的坐了下来。 “君上难道不知,离秋夫人离秦赴齐,王上命公子高入蓝天大营一事吗?” 乔松恍然:“哦~~~你们两个,是为了此事啊。” “君上,眼下六国只余齐国,这灭齐一战,君上万万不可交由其他公子啊。”萧何苦口婆心的劝着。 陈平紧跟着补充道:“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公子高虽在军中毫无根基。可若是借着此次灭齐之战,在军中站稳脚跟,恐怕会成为君上的威胁。” 眼看二人如此焦急,乔松却丝毫不急,反而面带微笑地示意他们先坐下。 “君上!都到这个时候了,您怎么一点都不着急呢?”陈平忍不住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埋怨和担忧。 乔松轻轻摇了摇头,缓缓开口:“我知道你们两个着急,但是你们先别急,急并不能解决问题。而且,有时候表面看起来是问题,但实际上可能并不是真正的问题。” 他的声音沉稳而坚定,似乎有着一种看透世事的睿智。 萧何突然愣住,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君上,您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说……您早就已经有了应对的策略?”他的目光紧盯着乔松,试图从他的表情中找到答案。 陈平也不再说话,安静地坐在一旁,眼神中透露出好奇和期待,静静地等待着乔松的回答。 乔松笑了笑,再次向两人摆了摆手,温和地说道:“你们俩先坐下吧。看你们这么匆忙的样子,肯定还没来得及吃饭吧?我让厨房准备好了一些菜肴,你们先吃点东西填饱肚子,我们再慢慢聊。” 说完,他轻轻地拍了拍手,几名侍女端着托盘鱼贯而入,将一道道精致的菜肴摆在桌上。 二人对视了一眼,心中明白,君上显然早已有所准备,他们也不必过于担心了。 于是,他们齐声向乔松道谢后,便安下心来,开始享受这顿丰盛的美食。昭武君府邸的美食,经过数年的精心烹制和不断改进,早已成为咸阳城的一大特色,备受人们赞赏。 尤其是在前些年,乔松在潜渊山庄举行宴饮的时候,更是广为传扬。 有机会享受,何必要拒之门外呢? 乔松默默地品着今年的新茶,心里琢磨着对齐国的策略…… 第245章 君上释意臣子叹 “君上!”不知过了多久,乔松身边的侍女第三次给茶盏中添水的时候,萧何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乔松抬了抬头,这才发现,侍女们已经将餐具撤下去了,给两人重新上了些茶水。乔松点了点头,示意萧何继续说下去。 “君上,关于这件事……”萧何刚要开口,就被乔松打断了。 “其实,你们两个说的事儿,就是我和父王商议的结果。”乔松淡淡的说道。 这句话一出,萧何和陈平两人顿时瞪大了眼睛,露出惊愕的神情。他们怎么也没想到,乔松居然早就知道了这件事,而且还参与了其中。 “什么?君上,您知道此事?那您为何还要让我们如此操心?”萧何忍不住问道。 “是啊,君上,您这是何苦呢?”陈平也附和着。 有些话他们碍于身份没办法说,若非如此,他们很想问一句:您这样办事儿,这是嫌自己日子过得太舒服,给自个儿找麻烦吗? 乔松淡淡一笑,浑不在意的道:“离秋姨娘此举,无非是为了老三罢了。但是你们也应该明白,此举能否成功暂且不说,即使成了也不过是白费心思。 需知,我和老三之间的差距,可不是区区一个齐国能弥补的。” 萧何和陈平对视一眼,心中都有些无奈。他们知道乔松说得有道理,但还是觉得有些不甘心。毕竟,这样的机会错过了,以后可能就再也没有了。 暂且不论乔松在过去灭国大战中的赫赫战功——韩国是他协助攻破的城池,魏国是他助力消灭的大梁,赵国是他成功占领的,燕国是韩信率领军队攻克的,而楚国则是以他为主帅取得胜利的。区区一个齐国,又怎能对他构成威胁呢?更为关键的是,如今乔松手下的势力根本不是毫无根基的其他公子可比的。 在经济方面牢牢掌控着大秦商会,可以说是大秦的财源所在,是大秦的钱袋子; 在军事领域,蓝田一系的人马皆为他的部下,其在军中的威望足以与王氏、蒙氏相媲美; 在政治层面,他手握陇右、北地、蜀郡这三块紧邻内史的地盘,朝堂上军方和他关系紧密,文官一脉上,当初的吕不韦一系,楚系都是他的人,还有王党中的李斯,赵高等和他关系密切; 在文化方面,更是无需赘言,任何企图触动这块蛋糕的人,都必须想方设法绕开扶苏和太学…… 现在的情况是,这里还在大秦范围内呢!从外表来看,草原上那几个大部落几乎都快要把他当作父亲来对待了。赛罕、东胡、林钦、月氏等几个部族现在都在他昭武君的旗号下追击匈奴。特别是那个狡猾的小赛罕,要物资的时候毫不含糊,打仗时更是全力以赴,差点让头曼陷入自闭状态,只能蜷缩在阴山脚下,连头都不敢冒。 而在西域方面,经过盖聂的巧妙挑拨,原本铁板一块的西域地区也不再团结,一部分被大秦拉拢过来,另一部分则受到压制,已经逐渐出现分裂迹象。以陇右作为基础,大秦成功打开了西域的新局面。 至于南方的百越之地,东越女王直接就是他的人。 另外,最关键的一点是,其他公子甚至没有资格参与国家大政方针的制定。毫不夸张地说,除了秦王嬴政本人之外,乔松就代表着大秦的未来。 那么,再来看看其他公子又拥有什么呢?唯一能对乔松形成威胁的,还是他的亲大哥扶苏。且不说扶苏本就是乔松的支持者,真比起来,扶苏除了一个法理上的长公子之外,还有什么呢? 因此,离秋的所作所为,在乔松眼中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丑在蹦跶而已,完全不值得他费心费力。 萧何两人也清楚,可问题是,将齐国这样的功劳让给他人,总有些不甘心。而且,这位公子高乃是齐国公主的子嗣,万一未来降秦的一系围绕这位公子高,想要推他上位,也是一个麻烦。 这话萧何两人没办法直说,只好隐晦的提醒乔松。 乔松挑了挑眉毛,齐国一系的人吗?无妨,到时候打散重组就是了。 两人看乔松如此坚定,也是无可奈何。 “呵呵,好了,你们两个也不必太过担心。灭齐一事,仅凭一张口肯定是不行的。除了谈判桌上,还需要在战场上让齐国君臣明白什么叫天意。” 萧何眼睛一亮,满怀希冀的问道:“公子,莫非此战……” “不,此战我不会参与。领军之人,乃是蒙恬将军,不过有王贲将军与李泊将军两人作为副手,我们分一杯羹。” 乔松的解释让萧何有些失望,不过也不算太坏,至少还插了一手不是吗? “哦,对了,老三是监军。这一点,父王已经明确了,没有回还的余地。”乔松道。 萧何和陈平相互对视了一眼,皆从对方眼神中看出了一抹精光:监军好啊,看来得通知李泊将军,想办法让这位监军犯些错误了。 【陈平,你去安排一下? 萧先生,为什么不是你去? 废话,我是领政的,你掌管星宿阁,情报刺探是你的活。你不去,难不成我去? 啊这,名声不好听啊。 呵呵,你陈平什么时候在乎过名声? 萧先生,你这话就过分了啊。 一句话,去不去!听说,巴会首在西域的收益又涨了一些。瓷器和丝绸已经打开销路了啊。 去!今年星宿阁经费加五成! 你要脸不,要这么多。就三成,爱要不要! 成交!】 两人对视之间,飞速的完成了眼神的交流,默默的算计着怎么给三公子挖个坑,最好是一下就掉下去再也爬不上来那种。 “君上既然心中已有策略,那么臣就放心了。”萧何道,脸上满是放松的神色。 乔松微微点头,丝毫不知道这位自己倚重的智囊,心里面已经打算怎么坑老三一把了。 其实对于离秋的想法,乔松和父王一样的想法,到底是女人,头发长见识短。真以为齐王建性格软弱,就能直接投降?这个女人,八成要成为秦国伐齐的借口了。 对了,倒是有一件事要叮嘱两人一番。 想到这里,乔松再次开口道:“还有一件事,本君要提前声明。” “臣恭听君上教诲。”萧何拱手,一脸认真的看着乔松。 “教诲谈不上。”乔松摆摆手,示意二人放松,他的眼神充满了智慧和深邃,仿佛能够洞悉一切,语气十分坚定:“本君希望你二人能明白。齐国若能投降,那自然是最好的。此次谈也好,打也好,都是冲着这个目的来的。不管做什么,都不能违背这个目的。” 二人心中一凛,他们明白乔松的意思。齐国投降对于大秦来说无疑是最理想的结果,这样可以避免大量的人员伤亡和资源浪费,同时也有利于国家的稳定和发展。如果齐国愿意主动投降,那么大秦就可以用最小的代价实现最大的利益。 乔松继续道:“本君先是大秦的封君,一切要以大秦的利益为上。数十万将士,数百万黎民,本君要为他们考虑。这才是前提,至于其他的,可以往后放放。”他的声音沉稳而坚定,透露出一种不可动摇的决心。 “唯!臣受教!”两人再次行礼,这一次,却让二人心甘情愿的拜服。 他们感受到了乔松的责任感和担当精神,明白了他所追求的目标不仅仅是个人的权利和地位,更是为了大秦的稳定和未来。 可笑他们还在担心其他公子夺权,殊不知君上已经不在这个层次了,要更高一个水平。君上还是君上,这么多年,还是一点儿没有变,还是当初那个心怀天下的君上…… ” 第246章 离秋入彀秦军动 从乔松这里得到了满意的回答后,萧何和陈平两人便离开了。毕竟乔松交给他们的任务可不轻松——命他们两个组建秘书监的事儿还得继续下去。乔松只给了七个名额,而萧何得好好想想这些名额该怎么分配。 如今的萧何和陈平等人,常驻咸阳。尽管他们人并没有正式的官职,但却在潜渊山庄周围拥有一个办公场所。按常理来说,这种情况是绝对不被允许的。朝中的御史也曾多次就此事向朝廷进言,但毫无作用。无论是秦王嬴政,还是各部首脑,都对此事视而不见,装作没看见。 回去的路上,萧何和陈平一路品着茶。这是刚才两人从乔松府上薅来的,今年的新茶。 “倒是你我二人失算了。”陈平摇头叹息道。 “是啊,谁能想到呢?这次倒是你我二人枉做了小人,原来在君上心中,大秦远比权力更重要啊!”萧何满脸复杂地说道。 这或许正是当初他们为何会选择君上的原因所在。然而,随着在官场中的起起伏伏,他们逐渐模糊了这一认识。如今,竟然还需要君上来提醒。 陈平皱起眉头,心中仍然倾向于继续给三公子设下陷阱。只不过,这次不能像之前那般急躁行事,必须做得毫无破绽才好。 “还是暂且不要轻举妄动,保持观望态势吧。如君上所言,离秋夫人说服齐王的可能性并不高。果真如此的话,这件事的主动权未必会落入三公子手中。”萧何放下茶杯,郑重地嘱咐道。 经过多年的教导与合作,萧何对于这位可算作自己半个弟子的同僚了解得十分透彻,深知他私下里的手段繁多。若是任凭他随意行动,恐怕三公子最终会被坑的死的不明不白也没什么不可能的。 到那时,惹恼了君上反而得不偿失。 陈平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他又不是蠢蛋,君上已经有指示了,也还明着和君上对着干。 …… 离秋离秦赴齐之后,乔松居然一点儿反应都没有,让许多想要插一手的人感到很是无奈,只能悻悻的再次安分下来。乔松也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似的,每天就是逗一逗女儿,然后顺便看看自己组建的秘书监效果如何,然后再闲着没事儿便将太学的诸位学者召集起来开宴会,一起嗨皮。 而昭武君夫人也仿佛商量好似的,频繁召开宴会,只是主题就不太一样了,多以琴棋书画之类的高雅之物为由头,邀请咸阳府中的贵女参加,有蒙武将军的小妹,侄女,王翦将军的外甥女,王绾的女儿等等,甚至还有一些宗室未成婚的女子。 这夫妻两人的动作,弄得整个咸阳城都一头雾水,搞不懂他们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直到快要入冬的时候,乔松府上发生了一件大事——送焰灵姬母女返回东越。母女二人在咸阳待了快有半年了,最终还是要离开。 至少,她们现在不属于咸阳。东越那边,还需要焰灵姬跑去坐镇。 渭水之上,小囡囡哭的跟个泪人一样,总是舍不得自己的父亲。乔松也很想将这小丫头留下来,但是不行,孩子还小,得跟自己的母亲在一起。 无奈之下,乔松只能忍着心中不忍,将自己的女儿送走。看着那顺流而下的舰船,乔松许久都没回过神来,仿佛心也一块儿被带走了似的。 得知儿子把自个儿的孙女儿送走了,气的芈华接连半月没理会乔松,连进宫都是给他摆一张冷脸。就连祖母赵姬也是一样的,看这个孙子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哪儿哪儿都不对劲儿。 直到太医诊断出阿言怀孕了,这事儿才算消停了下来。 这顿时让乔松麾下的文武大喜过望,那东越女王虽然身份尊贵,可哪里比得上君上的正妻,这一下君上有后了,他们也就安心了。 可这样的开心没持续多久,就有另外一件事发生了。 …… 章台宫中…… 嬴政面无表情地端坐着,双眼微微眯起,透露出一股深沉的气息。他的目光冷漠而犀利,宛如一把锋利的剑,让人不敢直视。下方一圈心腹们围坐在一起,传阅着一份情报。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不同程度的凝重和严肃。 乔松倒是入宫之前就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但他的脸色依旧不怎么好看。他静静地坐在那里,眉头紧锁,宛如浑身炸了毛的凤鸟一般,眼神中满是被冒犯的怒火。 随着那份情报在众人手中传阅,章台宫内的气氛迅速变得紧张而压抑。那些文武重臣们的脸上浮现出各种复杂的表情,有的是惊讶,有的是震惊,有的是愤怒,还有的是义愤填膺。他们的呼吸变得沉重,皆是愤怒不已。 整个章台宫内弥漫着一种躁动不安的氛围,仿佛一个填满了火药的火药桶,只需一点火星便能引发一场惊天动地的爆炸。 “启禀王上,两国交战,尚且不斩来使。而今,齐国却胆敢无故扣押离秋夫人,这无疑是对我大秦的侮辱与挑衅。 臣以为,应当派遣大军前往齐国,夷灭其国,以正国威!” 百官之首的王绾丞相一脸严肃地站起来,语气坚定地说道。他的声音在宫殿内回荡,充满了决心和力量。 其他大臣们纷纷点头附和,表示支持王绾丞相的提议。他们认为齐国的行为已经触碰到了秦国的底线,必须施以雷霆手段。 此事,嬴政自然不会反对,顺势就宣布了对蒙恬三人的任命,然后命公子高为监军。 这样的任命顿时在朝臣心中掀起了轩然大波,可看到坐在首位的昭武君依旧无动于衷,这些老狐狸一个个便都保持了沉默,遵从了命令。 …… 秦国即将对齐国动手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咸阳,就连太学也不例外。 儒家学宫之中,韩非和一个人相对而坐,中间是一副棋盘。看棋盘的局势,黑白二子正激烈的争锋,不相上下。 韩非端起桌旁的茶水轻轻地品了一口:“子房的棋艺,真是越发的精进了。” 是的,坐在韩非对面的正是张良。只不过,张良依旧是处于拘禁状态,与那些韩国公卿一起,只是偶尔能在禁军的押解下来陪韩非谈一谈。 毕竟韩非是秦王嬴政的白月光,一些小小的特权还是有的。 此时的张良一身白衣,已经有了原着中儒家三先生的几分风采。只是,他的双眼却不如原着中那么深邃,反而仿佛被蒙上了一层散不开的迷雾。 张良叹了口气:“韩兄,齐国要亡了。” “子房也知此事?” “此事闹得沸沸扬扬,哪怕良处于六王宅之中,又岂能没有听闻呢。倒是韩兄,什么也不做吗?” 韩非摇了摇头:“子房啊,你怕是要白费心思了。”说着,韩非也不下棋了,靠在了椅子上,摆出了一副悠然的姿态,道:“你当知晓,此事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可我听说,此战领兵的乃是蒙恬,并非昭武君。而且,监军是那位公子高。秦王此举,耐人寻味啊。” “没区别。”韩非刮了刮茶盏中的浮沫,淡淡的回答道:“你有所不知,此次齐国不仅仅囚禁了离秋夫人,还关闭了两国互市,将所有秦国商人没收了财产,驱逐出境。 小师弟在齐国经营多年,结果多年心血一朝尽费。以他那睚眦必报的性子,恐怕齐国惨了。所以,无论是于公于私,他都不会给这件事拖后腿,相反还推一把,把损失全都从齐国身上拿回来。” “怎能如此?秦国要灭齐,还不许齐国反抗了吗?” 韩非不禁哑然失笑,子房被关了这么多年,思想还是没有转变过来啊。就算秦国要灭齐天下皆知,可问题是,人家还没行动,齐国先关押了秦王妃嫔。 这一下,哪怕是太学诸子都不好说什么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齐国步入深渊,又能如何呢? 师出有名啊…… 第247章 公子高夜见扶苏 张良默默无言,心中思绪万千。的确如韩兄所言,他被囚禁于咸阳渭水之南的六王宅内,与其他各国权贵一同关押。然而,即便如此,他所听到周围的声音也大多是对齐王建愚蠢行为的责骂,几乎没有人质疑秦国因被激怒而灭齐的正当性。难道这天下真的要尽入秦人之手吗?已毫无希望可言? 张良不禁心生惆怅。 韩非亦沉默不语,作为韩国公子及坚定的抗秦派,按理说他应始终坚定地支持子房。 然而,此时此刻,他却无法做到了。究竟何时起他产生了这样的变化,让他对世事有了新的看法呢?或许是被小师弟派遣至北疆之时,或是目睹太学中那些年轻的法家弟子一个个完成学业,奔赴各地实现自己的理想,又或是看到自己的儿子子皎降生,生命的存续有了意义…… 正如小师弟所说,当一个人跳出以往的樊笼,睁开眼睛去看这世界的时候,曾经视为刻骨铭心的仇恨也会逐渐模糊。 子房啊…… 心里叹了口气,韩非不再言语了。他需要好好想想,萧何组建秘书监,来邀请他一起加入,被他以精力不济暂时推了。可自己已经是这副样子,不需要这个机会了,但子房不一样,他还年轻。 虽然希望渺茫,可要不要去试试呢? …… 齐国的鸹貔行为,让整个秦国上下愤怒到了极点,原本没理也成了有理了。秦国迅速地行动了起来,秦王嬴政在蓝田大营之中拜将,命蒙恬为将,率军三十万攻打齐国。 乔松虽然没有出战,可他手底下的人要给大军提供各种物资和军械。所以,也是忙的不可开交。 这又是忙了一天,一脸疲惫的从蓝田那边回来。刚到府门前,便见到仆役迎了上来,行礼汇报,说是长公子夫妇过来了。 大哥夫妇? 乔松有些疑惑,可还是脚底下加快了速度。很快,乔松便见到了自己大哥扶苏。因着阿言有了身孕,所以这府中的事情目前是芈涟负责的。所以,他们两个也是芈涟接待。 乔松看到大哥大嫂后,脸上露出一丝惊喜:“大哥大嫂,你们怎么来了?” 两人还带着一个小家伙——扶苏的长子子婴,子婴的年纪比起月璃来还要小上一岁,生的虎头虎脑的,也很受父王母妃喜欢。 扶苏笑着说:“这不是国府要准备灭齐之战,你身居要职,定是忙碌异常。前几日,逍遥子大师送为兄了一副养神散,带过来给你补补。” 乔松感动地说:“谢谢大哥大嫂关心。” 扶苏看着乔松一脸疲惫的样子,心疼地说:“你看你累的,要注意身体啊。” 乔松点点头:“我知道,只是这次战争需要大量的物资和军械,我必须亲自盯着才行。” 扶苏理解地说:“我明白,国家大事为重,但也要照顾好自己。” 见到兄长,乔松还是很开心的。两人浅谈了三两句,扶苏给自己的夫人使了个眼色,对方便借口要去看看阿言,便抱着子婴和芈涟一起去了后宅,将空间留给了兄弟二人。 “据小弟所知,太学最近不是也在忙吗?大哥怎么有空来小弟这儿来了。”乔松亲自给扶苏斟了一杯茶,有些不解的问道。 “怎么,为兄没事就不能上你这儿来了?” “哪有!你我兄弟二人亲如一人,这我家不就是大哥你家嘛,随时来!” 扶苏白了他一眼:“你也是封君了,就不能稳重一些。” “哈哈,没办法了,打小就这样。” 扶苏无奈的摇了摇头,才开始了正题:“其实,为兄今日来是为一个人做说客的。” 乔松微微一怔,诧异的看向了扶苏。 “昨日,高来我的府上了。” “老三?”乔松这回是真有些吃惊了,老三跑大哥府上干什么? 扶苏一脸复杂的叙述了起来…… 时间回到昨日,秦国已经做好了攻灭齐国的准备,但太学的学生们并没有闲着。 因为每次秦国发动战争前,太学都会积极参与并配合朝廷进行新的辩论活动。这些辩论有的旨在转移天下人的注意力,有的则是论述秦国发动战争的正义性。 而每次辩论结束后,其论述结果都会被印制成书,并迅速传遍全国各个角落,以此来占领舆论制高点。 因此,扶苏白天在太学主持辩论,晚上才会回家。 当他的马车回到府邸门口时,一个身影突然从黑暗的角落里走了出来。 这个突如其来的人差点让扶苏的护卫吓得半死,他们以为遇到了刺客,立即举起长矛准备将对方捅成马蜂窝。 然而,经过一番解释和辨认,他们才发现这个人竟然是公子高,也就是扶苏的三弟。 等误会解除后,扶苏将公子高带回客厅,忍不住抱怨道:“三弟,你这大晚上的到底在搞什么鬼啊?” 来人尴尬的掀掉了头上的兜帽,露出了下面的脸,不是老三公子高,又是什么人呢?只见他一脸的苦涩,仿佛遭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公子高苦着脸道:“大哥,小弟也是没办法了,只好出此下策。” 扶苏见状,不由得叹了口气,无奈地道:“行了,别装可怜了,快进来吧。说吧,到底发生何事了?” 公子高听了这话,才敢迈步走进屋去,随后小心翼翼地关上房门,然后恭敬地站在扶苏面前。 扶苏皱着眉头看着他,有些不耐烦地道:“说吧,你这马上就要代父王入大军监军了,怎么这个节骨眼儿上,偷偷摸摸的来为兄这里。” 公子高犹豫了一下,终于下定决心,咬牙切齿地道:“大哥,实不相瞒,小弟此次前来是想求大哥救命的!” 扶苏一听,脸色顿时变得阴沉了起来,他猛地一拍桌子,怒道:“胡闹!休得胡言乱语,你是我大秦公子,这天下还有什么人能威胁到你的!” 公子高被吓了一跳,但还是鼓起勇气道:“大哥误会了,小弟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我母亲。” 扶苏眉头紧蹙,一言不发,只是用锐利的目光紧紧地盯着眼前的公子高。 相比之下,公子高额头已经布满了豆大的汗珠,仿佛即将崩溃。 大哥扶苏在众多兄弟中一直以来都是以温文尔雅着称,对任何人都是和蔼可亲。然而今天,大哥的眼神却让他感到畏惧,仿佛自己赤裸裸地暴露在他的视线之中。 \"啪嗒......\" 一滴冷汗从公子高下巴滑落,滴落在脚下的地板上,溅起微小的水花。 这似乎唤醒了公子高,他急忙跪地,惶恐不安地说道:“大哥......” “小弟深知自己学识浅薄,不过是个平庸之人,此生只求平安度过,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 此次虽有幸得到父王的信任,但高明白自己的能力有限,只想保持沉默。 可是如今局势变化莫测,母妃深陷困境,如果两国交战加剧,恐怕会牵连到我的母亲啊! 母亲虽有万般不是,可到底是高生身之母,生养之恩无以为报,高无奈之下,只好来求大哥救我母一命!” 扶苏眯着眼睛,看着自己这个三弟,难怪他大半夜的偷偷摸摸来自己府上,原来是这个原因。 …… 视线再次回到乔松府上,听到大哥转述的话,乔松有些惊讶:“啊,老三这可真是,出乎小弟的预料了。” “是啊,为兄也没想到,三弟一向庸碌无为,却有此等见识。”扶苏也是满脸复杂的道。不过,他也没说答应公子高,也没说不答应,只是让他回去等消息。 其实想想也是,公子高在历史上能在胡亥那个残暴之人的手中自请为始皇帝殉葬,从而保全了自己的家人,其见识眼光也不是一般的公子可比的。 所以,他才会知道自己来求乔松根本没用,转而求到了扶苏头上。 “此事你打算怎么做?”扶苏询问道。 扶苏并不希望自己的两个弟弟刀剑相向,可要真到了那一步,他是坚定的支持自己这个弟弟的。 毕竟,人有亲疏之别。况且他也不认为,除了自己这个弟弟,谁还能在父王百年之后有资格坐在那个位置上。 乔松沉思了一会儿,方才开口道:“其实离秋姨娘再怎么说,也是齐国公主,哪怕被扣押了下来,也定然是性命无忧。 况且……老三此次去大哥你那儿,恐怕也未必是为了离秋姨娘。” 当然,也有可能是真为了离秋——或许是担心乔松出手,让离秋死在齐国,以此彻底激化两国矛盾,弄死齐国。 不过,这一点乔松却并未透露。 扶苏有些疑惑,稍微思索了一下脸上便露出了惊讶地表情:“你的意思是,他是在表明态度?” 乔松微微颔首,一脸感慨的道:“大哥,咱们这个三弟,也不是个简单人呐。 他知道直接来我这里,我不一定信他,所以通过大哥你来告诉我。” “好吧,看来此事为兄倒是多管闲事了。” “唉~~~大哥为人敦厚仁义,愿意庇护我们这些做弟弟妹妹的,我们感激还来不及呢。怎么就成了多事了呢?”乔松宽慰了一下,然后语气一转:“不过,老三此举,倒是让小弟有个想法。” “哦?什么想法?” “大哥,老三出征还得四五天。这样吧,回头在我这潜渊山庄举办一场宴会,把咱们这些兄弟姐妹都叫来,咱们一起聚一聚。” 扶苏皱了皱眉,道:“还是在我那里吧,在你这儿容易被人抓住把柄。” “那就有劳大哥了……” 第248章 邀弟妹共聚家宴 咸阳乃是大秦的国都,这里发生的任何事情都很难逃过嬴政这位秦王的视线,更不用说他自己的大儿子如此毫不掩饰地向兄弟姐妹发出请柬这样的大事了。因此,嬴政对此事自然是心知肚明。 这份请柬甚至送到了王工中各位公主手上,身为两兄弟的亲妹妹,阳滋公主自然也不能例外。 无巧不成书,当嬴阴嫚收到请柬时,正好与芈华在一起。看到请柬后,芈华不禁皱起了眉头。她实在想不通,在这个关键时刻,自家大小子为什么要如此大张旗鼓的宴请弟弟妹妹们,究竟意欲何为呢? 芈华心中满是疑惑。 于是,芈华嘱咐女儿嬴阴嫚,让她到时候多加留意,千万不要让事情发展得太过离谱。听到母亲的叮嘱,嬴阴嫚忍不住捂嘴轻笑起来。 芈华见状,轻轻一巴掌打在她的背上,佯装生气道:“笑什么笑,我跟你讲的这些话,你到底有没有听清啊!” 嬴阴嫚笑盈盈地回应着:“哎呀呀,母妃啊,您就放宽心吧。大哥他一向都是个诚实厚道之人,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呢?依我看呐,这八成又是二哥在背后耍什么坏呢!” 嬴阴嫚话音刚落,便被她母亲狠狠地瞪了一眼,只见她母亲语气严厉地说道:“哪来那么多废话,叫你怎么做就怎么做。” 嬴阴嫚见势不妙,赶忙低头欠身,恭敬地回答道:“是,母妃。” …… 这件事情引起了不小的轰动,甚至连朝堂上的一些大臣们也开始密切关注,他们都好奇地想知道长公子到底有何打算。 转眼间,约定的第三天到来了,宴会地点定在了长公子位于后世上林苑的秋叶山庄。 当天清晨,各式各样豪华的马车纷纷从各位公子和公主的府邸驶出,朝着秋叶山庄的方向缓缓前进。 而就在这些人动身的那一刻起,隐藏在咸阳城各个角落的星宿阁杀手们便迅速行动起来,他们将所见所闻以最快的速度通过信鸽传递给了乔松。 秋叶山庄内,乔松斜倚在躺椅上,看着手中传来的一个个信息,笑着打趣儿道:“大哥,你瞧瞧,咱们这些弟弟,一个个排场不小啊。” “嗯,是有几个人超规格了。携带的仆从,护卫数量,有些超标啊。”扶苏眉头微微皱着,显然也有些不怎么高兴:“不过,这几个妹妹……” 秦法之中,对于不同官员的出行规模都是有明确规定的。比如始皇帝在一次得知李斯出行车马随从过多的时候,就很不高兴。 这一点针对大秦的公子公主们也同样适用。 但是从星宿阁传来的消息来看,有好几位公子公主的出行车队都已经超标了。这里面有老六,老七,老九,老十一,老十四,以及小十八。 其中,以老十一和小十八为最。 公主中也有几个,但都是年纪偏小一些的。 “无妨,男孩儿穷养,女孩儿富养。”乔松很是随意的说道。 “你从哪儿听来的歪理?”扶苏忍不住瞪了一眼他。 乔松笑而不语。 “你到底打算借这场宴会做什么?”扶苏满脸的困惑。 都到了现在了,这小子还是口风紧的一个字儿都不说。弄得扶苏心里痒痒,可却又不得不配合他。 就在这时,底下人汇报,三公子到了。 扶苏随口吩咐,让人将他领到宴会的园子去。 被邀请的客人陆陆续续的抵达,很快那园子中就热闹起来了。几个同胞兄弟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不知道这位大哥到底想做什么。 “阳滋长公主到!” 随着这声唱喏,园中众人立刻安静下来,纷纷转头望向入口处。今天的阳滋穿着华丽的盛装,紫色的裙摆摇曳生姿,与那套翠绿的翡翠首饰相得益彰,尽显其高贵典雅、端庄大方。 “见过姐姐!” 除了老三、老四等年纪稍大的几位公子外,其他人均起身行礼。 阳滋微微抬手,说道:“都是自家人,无需如此多礼。” 她的仪态优雅大方,礼节也无可挑剔,丝毫不见在家人面前的调皮捣蛋模样。 几个和阳滋关系不错的姐妹们簇拥着她走进园内,七嘴八舌地聊开了。有人好奇地询问她身上佩戴的精美饰品,还有人则急切地打听今天兄长究竟有何打算。 然而,无论大家如何追问,阳滋始终微笑不语,守口如瓶,就像她的二哥一样,坚决不肯透露半句。那一脸神秘的模样,让几个小姐妹更是如猫抓挠心一般急切,丝毫不知这位姐姐也是和她们一样,毫不知情。 角落里,一个有着异色瞳孔的妖异男子坐在那里静静地饮着酒,仿佛这一切和他没有关系一样。他是十八世子胡亥,秦王嬴政最小的一个儿子,今年刚刚十三岁。 “咦?小十八,你坐这儿干什么,怎么不和大家一块儿热闹热闹!”就在这时,一个年龄稍大一些,长相带着些异域风情的男子凑了过来。 “六哥啊……”胡亥脸上顿时换上了一副笑脸,笑嘻嘻的说道:“听说今天宴会上的菜肴是大哥从二哥府上借来的厨子,我这不是想尝尝嘛……” “切,真没出息!” 老六乘兴而来败兴而归,摇了摇头,便端着酒跑了。 胡亥只是瞥了眼对方的背影,便搓着手品尝起了桌上的糕点。不得不说,这些糕点精致美味比起宫里给父王专供的都不差了。 六公子晔,和胡亥的母亲胡姬一样,并非中原各国之人,而是出自昔日的义渠之后。只是不同的是,他排行第六,高不高低不低的,不像胡亥年龄最小,还能受到一些秦王的特殊优待。 所以,六公子的地位在一众公子中并不高,总是腆着脸想要加入其他人的小团体。可惜,没人搭理他。 这不,没一会儿,老六便垂头丧气的又回到了胡亥这里。看着胡亥胡吃海塞的模样,又开始不厌其烦的絮叨了起来。 “长公子,二公子到!” 便在这时,随着一阵嘹亮的唱喏声,今日宴会的主角登场了。园中再次陷入了短暂的安静,众人循声望去,却不由得微微一愣。 只见今日的扶苏和乔松穿着依旧和往日差不多,只是不同的是,宽大的袖口却被皮质的护臂束缚,脚上也是一样的护腿,头上还戴着便于活动的皮弁。 这样的打扮,可不像是来参加宴会的啊。 “见过两位兄长!”尽管心中充满疑惑,但众人还是纷纷起身行礼。 扶苏微微点头,声音沉稳地说道:“嗯,都起来吧。” 众人齐声回应道:“谢过兄长!” 随后,扶苏和乔松并肩走入园中,径直走到最前方那两张并列的案几后,稳稳地坐下。待他们入座之后,其他人才依照次序依次坐了下来。公子们坐在右侧,公主们则坐在左侧一列,按照年龄大小依次排列。 扶苏坐稳后,目光缓缓扫过全场,最后停留在公子高身上,似乎特意多停留了一会儿。这一瞬间,公子高只觉得自己的心猛地跳动了一下,一种莫名的紧张情绪涌上心头…… 第249章 借宴会君上训弟 自家大哥的眼神,看得公子高只感觉头皮发麻,浑身不自在,忍不住摆出了一副哀求的表情,希望大哥能够放过自己。可惜,扶苏直接无视了他的祈求,完全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 这场宴会总得有个由头吧,如果没有一个合适的理由,怎么能把大家聚到一起呢?而且这个理由还得足够正当、合理,不能让人觉得突兀或者勉强。所以,扶苏只能对不住老三了。 “今日,为兄将你们聚在一起,主要是因为高奉命代父王入大军为监军。这么多年来,除了二弟之外,也就只有三弟能获此殊荣,能为父王分忧,为大秦效力。为兄和二弟商议了一下,理当为此事庆贺一番!” 扶苏的话刚一说完,在场的所有人都露出惊讶之色,纷纷看向公子高。尤其是坐在末尾的公子胡亥,那双异色的眼睛中闪过了一抹微不可察的阴鸷。 这句话顿时让众人将注意力放在了公子高的身上。要知道,灭齐乃是最近秦国最大的事情,也是最受关注的焦点。可是父王对将领的任命却让一众公子看得迷糊。本来,他们以为还是那位战无不胜的二哥主帅,可没想到竟然是蒙将军。 蒙将军也就蒙将军吧,毕竟也是大秦名将,战功赫赫。可三哥成了监军又是怎么回事?这实在是让人有些看不懂。难道说,父王对三哥有着特别的期待?还是说,这里面还有其他什么深意? 一些心思活跃的人开始琢磨,难道是父王对二哥不满意了? 于是他们私下里纷纷联系公子高。然而,公子高却像一只鸵鸟一样,最近整天躲在家里,不见任何人。无论是谁来访,他都一概闭门谢客。这让其他公子们感到更加困惑。 公子高苦笑着站起身来,先向扶苏和乔松行礼,然后惶恐地说道:“由于小弟的原因让两位兄长费心,真是小弟的罪过。” “老三!”乔松打断了他的话,用不满的眼神看着他,并数落道:“即将进入军队的人,要有一点精神气!别这样娘们唧唧的,军中那些汉子可不会因为你长得白净就对你另眼相看!” 园内顿时变得鸦雀无声。 过了许久,阳滋一脸不满地娇嗔道:“二哥,你说的话我可不能当作没有听到。怎么,二哥是看不起我们这些女子吗?” “哈哈……”乔松干笑两声,连忙解释道:“口误口误!” 扶苏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二弟说话虽然有点粗鄙,但还是有一些道理的。三弟你这次可是代表着父王和我们嬴秦宗室,绝对不能丢了面子。” “大哥说得对,小弟记住了。”公子高恭敬地回答。 扶苏微微点头表示满意,接着说:“关于行军打仗的事情,为兄知之甚少。不过,二弟常年参与朝廷政务和军事事务,你们有机会的时候一定要多向他请教。” 公子高立刻明白扶苏的意图,急忙向乔松行礼:“二哥,小弟第一次负责重要任务,请二哥多多指导。” 两人这一唱一和,让宴会的焦点自然而然地从扶苏转移到了乔松身上。 乔松笑着摆摆手,表示不必如此客气。随后,他环顾四周,脸上露出一丝回忆的神情,开始讲述起来:“回想当初我嬴氏祖先非子因为擅长养马,得到了周天子的赏赐,被封为秦地。 自那时起,我们秦人便扎根于这片土地,生儿育女、代代相传,繁衍不息。经过数代人的不懈奋斗和艰苦拼搏,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有了如今威震天下的大秦。 大秦能从一个弱小的边陲小国发展到今日的强秦,既有历代先君的拼搏,也有无数仁人志士的奉献,当然,更少不了宗室的付出和贡献。 遥想当年,孝公临危受命,承担起振兴秦国的重任,而正是因为有公子虔这样的宗室成员镇守国内,才确保了秦国的政权平稳过渡,避免了内乱和动荡。后来商君变法之际,公子虔又一次站在了孝公身后。 到了惠文王时期,更是涌现出一大批杰出的宗室大臣,如公子华、严君樗里疾等,他们都为了秦国的繁荣昌盛尽心尽力,可谓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由此可见,宗室与大秦息息相关,两者荣辱与共。作为嬴姓宗室的一员,我等天生便有着为大秦贡献责任,义不容辞!” 这些年,你们想必也都知道,宗室有不少人走入了军中,走入了朝中。他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为大秦做着贡献。 可是,若论起和大秦的关系,即使是宗室,也没有我们这些公子,公主亲近。 以往,你们都还小,不谙世事,所以父王没有允许你们议政参军。但如今,你们也大了……像是老三,老四,一直到老八,都已经成家。也该想着,怎么给父王分忧,怎么给大秦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 否则,整日里无所事事,游手好闲,说出去也让人不齿,还让人以为我大秦宗室尽出一些酒囊饭袋!” 这话乔松说的很平缓,甚至可以说是波澜不惊,但落在底下的一众公子耳中,却是如同一道惊雷,让他们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们知道此次聚会肯定会有一些事,可也没想到二哥会突然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乔松看着下面的一众公子,他的目光从每一个人的脸上扫过,仿佛要透过他们的表情看到他们内心深处的想法。 底下的一众公子们面面相觑,有的人露出了沉思的神色,有的人则是一脸茫然。显然,对于乔松的这番话,他们还需要时间去消化理解。 公子高等几个年纪大一些的公子,更是心神俱震:这些年,宗室是有一些人才步入朝堂。可是,能干到高位的却几乎没有。九卿之类的,更是只有关内侯嬴溪一人,这还是因为承袭爵位,管理宗室的缘故。 而他们这些公子,父王给他们安排的都是闲职。具体怎么回事,他们能猜出来一二。可二哥今天这番话几个意思啊,是要和父王对着干吗? “好了,勉励的话就到这儿吧。”乔松看了看他们,然后道:“咱们兄弟好不容易有机会聚一聚,单单是喝酒吃肉多没趣儿。 正好,今日有暇,都跟哥哥我出去打猎去! 至于你们这些丫头,有想去的一块儿去,不想去的就当出去散散心。 等哥哥们给你们带些猎物回来! 都说说,想要什么啊!” 这话题的突然转变,让众人有些愣神。这也是乔松故意的,给他们留下一个消化的时间。 阳滋作为乔松的亲妹妹,自然是要捧场的,只是她可没说要什么,反而是道:“二哥也真是的,早知有此事,我便先准备一些衣物了。 现在倒好,让下人去取也来不及了。” “哈哈,放心,忘了谁也不能忘了你啊。大哥府上什么都有,你们都去挑选一些。” 一众公子公主们起身行礼,齐声道唯。 随着他们陆续离开,扶苏脸色凝重的道:“二弟,你这可是给你自找麻烦啊。” 乔松微微一顿,沉声道:“大哥,我是大秦的公子。首先要考虑的,是该如何让大秦壮大起来,其他的都要往后靠一靠。” 扶苏叹了口气,就怕父王那一关不好过啊…… …… 不多时,一行鲜衣怒马的少年郎从秋叶山庄呼啸而出…… 第250章 声入耳秦王生虑 由于事先已经制定了详细的计划,秋叶山庄内早已准备好了一切,各种马匹和武器琳琅满目。身为秦王嬴政的子女,这些公子们必须熟练掌握骑马射箭的技巧。因此,他们迅速地挑选了适合自己的坐骑,并由各自的仆人们携带其他必备物品,如干粮、清水等。 然而,公主们中的大部分人并不像嬴阴嫚那样热衷于武功,只有与她关系密切的两位公主选择了战马,其余的公主则更倾向于性格温顺的母马,希望能够在这秋高气爽的季节里尽情享受一次愉快的出游。毕竟,她们长期被困在咸阳城中,这样的外出机会实在难得。 可是,当这些准备好的公子和公主们踏出秋叶山庄时,眼前所见的情景令他们大吃一惊——只见秋叶山庄前,一队队身披甲胄的骑兵整齐列队,肃穆地等待着,仿佛正在恭候某人的检阅。整个场面充满了杀伐之气,使得许多人不禁面露惊恐之色。 为首的一个夏侯婴双腿一夹,胯下的战马立刻轻声嘶鸣一声,随即迈着优雅的步伐,缓缓来到了乔松面前,翻身下马,单膝跪地,恭敬地说道:“参见君上!” 乔松微微点头,目光落在夏侯婴身上,问道:“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吗?” 夏侯婴抬头,眼神坚定地回答道:“回君上,已全部安排妥当。每位公子身旁皆配有十名护卫,以确保公子们的安全。而猎场周围则由两千精锐之士围成一圈,所有猎物都被驱赶至一小片区域内。至于公主们,亦有两百人的护卫队保护,确保她们不被任何人打扰。” 乔松满意地点了点头,称赞道:“做得很好。” 夏侯婴谦逊地回应了一句,然后在乔松的示意下迅速离去,开始分配人手和任务。 乔松驱策着战马,缓缓在一众公子面前走过,声音洪亮地说道:“自古以来,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今日这场打猎亦是如此,谁能捕获最多、最凶猛的猎物,谁就是当之无愧的胜者。为了激励各位,我特意准备了一份珍贵的奖品,唯有头名才有资格获得!” “人家都说,咱们大秦是虎狼之秦!”乔松骑在一匹高大威猛的黑马上,大声说道:“有人觉得,这是一个恶称,是列国对我大秦的污蔑! 不! 恰恰相反,这是列国对我大秦的恐惧!畏惧! 身为大秦的公子,你们就得有一股虎狼之气,让敌胆寒的虎狼之气!” 都是血气方刚的小伙子,如何能耐得住乔松的激将法?登时,便有几人跃跃欲试,想看看这个二哥给的彩头到底是什么。 乔松笑了笑,继续说道:“小子们,让二哥我瞧瞧,你们身上到底有没有这股气势!” “出发!”乔松一扬马鞭,下达了命令。 旌旗猎猎,伴随着隆隆的马蹄声,训练有素的骑兵们登时奔涌而出。漫天的烟尘迎风飞舞,遮天蔽日。这些自小养尊处优的大秦公子公主们,第一次近距离感受大秦强盛的军威。 …… 而章台宫中,影密卫和罗网将秋叶山庄发生的一切全都给呈递到了秦王嬴政面前,包括乔松在宴会上所说的话,一字不落的给送了过来。 嬴政看完之后,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随着这位大王紧锁眉头,一股凝重的压力在大殿内缓缓弥漫开来。周遭的仆役一个个皆是屏住呼吸,生怕发出响动恼了大王,而被殃及。 就连赵高这个嬴政心腹都是一副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的模样,当起了木头人。 良久,嬴政眉头舒展了开来,似乎有了某种决定,开口吩咐道:“摆驾雍城。等到那小子疯够了,把他给寡人带来雍城宗庙!” “唯!”赵高低声行了一礼,然后退出了大殿准备去了。 虽然嬴政没有明说,但是这一次,赵高却不敢擅作主张,将宫里的变故告诉乔松了。 …… 因为嬴政的吩咐,此次出行并未大张旗鼓的摆开仪仗,相对简单一些。一路上,嬴政跪坐在豪华的马车之中,双眸紧闭,静静的思考着。 早在几年前,嬴政便停止了针对其他子嗣的安排。因为他发现,哪怕是他亲手再培养一个继承人,也不会比现在这个更优秀了。而且,在他的刻意放纵之下,乔松的势力已经遍布朝野。 可以说,哪怕现在嬴政当场退位,大秦的权力也可以顺利完成过渡。嬴政的班底,便是乔松的班底。而乔松的班底,却还要比嬴政的更加强大一些。 但今日这场宴会,却让嬴政心中泛起了波澜。似乎,这个儿子对于自己压制其他公子有不同的看法,想要和他这个做父亲的对着干。 但这关系到大秦未来的国策,他需要看清楚,这个儿子到底怎么想的。倘若无法让他满意,那么…… 马车缓缓的朝着雍城前进,镇守雍城的关内侯嬴溪自然是先一步得到消息了。可王上不让大礼相迎,所以他便带着几个宗室中的老人在雍城城门口等待。 直到那辆出现在视线之中,嬴溪方才行礼拜见。 嬴政并未下车,而是让赵高通知他,车内觐见。 嬴溪领命上了车。 为了安全考虑,这辆车从外表上看起来和普通马车没什么两样,可实际上在马车夹层之中有着铁板作为防护。因此,光线比较暗淡。 看到那阴暗角落中的王上,嬴溪本能的觉得今天的大王似乎有些危险,于是连忙躬身行礼参见。 “免礼吧。” “谢王上!” 嬴政睁开了眼睛,开口道:“伯父,坐吧。” 这一声称呼,可谓是让嬴溪心里咯噔一下。虽说他的确是嬴政的伯父,可问题是,双方关系好不到哪儿去。当初,他和嬴异人争王位,失败之后,又在郑国一事爆发时策划宗室逼迫,这才被时任关内侯给拽了回来。 所以,双方是有矛盾的。嬴溪这几年一直很老实,就守着宗庙过自己的小日子。 可今日这一声称呼,非但没让嬴溪感到惊喜,反而是惊吓。 他摆出了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连连道谢。 “寡人近日有些心烦,需要在宗庙向先祖问询。这些时日,便有劳伯父了。” “王上说哪里话。”嬴溪连道不敢,然后道:“王上心忧,乃是我们这些做臣子的无法为君分忧,是我等的失职。” “伯父言重了,此事和尔等无关。” “不知王上,何事如此忧虑?” 嬴政微微一顿,看向了这个关内侯。沉默了片刻,开口问道:“伯父觉得,寡人的子嗣之中,谁最优秀,可堪大任呢?” 顿时,嬴溪恨不得能穿越时空,狠狠地给刚才的自己一巴掌:让你多嘴! 这事儿是他能回答的吗? 这特么是个要命题啊! 嬴溪干笑了一下,答道:“王上的诸位公子,皆是人中龙凤。成年的,长公子,二公子,三公子,四公子等等,皆是才学出众之辈。年幼的诸位公子,也是伶俐之人。 臣虽久居雍城,可也常听闻诸位公子的贤名。 此乃王上幸事,我嬴氏幸事,大秦幸事啊。” 总结一下,什么都说了,却什么都没说。 嬴政当然听懂了嬴溪的推脱之意,也没逼迫,只是含糊了过去。 嬴溪松了口气,趁着嬴政没注意的功夫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总算过去了。到底哪个不知死活的惹了王上,害的老夫险些受到波及…… 第251章 宗庙之中父子见 嗡…… 弓弦震颤,一支利箭瞬间贯穿了一棵海碗粗细的树木,将树后一只野猪颅骨贯穿。那庞大的身躯向前奔跑了几米,轰隆一下便栽倒在了地上。 “君上神射!”夏侯婴大赞,命人前去将这野猪给收起来。 乔松收起了手中的骨弓,道:“差得远了。想当初,咱们在草原上,不是见过更厉害的射术吗?和那人比起来,我这点儿本事不过微末罢了。” “君上此言差矣,那老怪物乃是草原上的绝顶高手。一身本事全在一把弓箭上,君上却不一样。” “哦?怎么个不一样法?”乔松好笑的询问道。 “君上之本事,在于调理阴阳,运筹帷幄,岂是一介粗鄙武夫可以比较的!” “哈哈哈哈……”乔松大笑着打趣儿道:“夏侯婴啊夏侯婴,你何时也学会这等逢迎拍马的功夫了!” “嘿嘿,卑职说的可都是肺腑之言呐。” “你呀你呀……”乔松指了指他,然后道:“走吧,今天就到这里了。” 夏侯婴愣了一下:“啊?君上,不接着打了?” 他们出来才不到半个时辰,打猎只打了一头鹿,一只锦鸡,最大的便是这头野猪了。按说,离结束的时间还早,这会儿回去拿不到好名次啊。 “不必了。本君举行这场会猎,是想看看其他人的本事。若是本君一人把风头占完了,那岂不是失去了初衷?所以啊,到这儿就可以了,就这样吧。” “唯!” 整个会猎一直持续到了黄昏之际,一个个公子才在随从的簇拥下带着大量的猎物回来了。 让乔松有些意外的是,夺得头名的竟然是老七,这小子母族是老秦三族中的孟氏,名叫淇河,就是一副标准的关中老秦人的长相,精壮悍勇。 乔松很高兴,直接赏了一匹来自西域大宛国的汗血宝马给他,把那小子给乐的。 …… 夜幕降临,随行的庖厨熟练地处理着白天猎获的战利品,他们在野外举办了一场别开生面的露天篝火晚会。 第二天清晨,其他公子和公主们纷纷向乔松道别后离去,只剩下乔松一人。 正当他准备踏上归途时,宫里来人堵住了他的去路,并递给他一份秦王嬴政的诏书。看着手中的诏书,乔松心中一惊,因为上面写着要他前往雍城。 雍城! 这个名字令乔松心头猛然一跳,脸上露出一丝不自然的神情。 然而,这次前来的是赵高的手下内侍,他们带来了一批禁军,明显是想阻止乔松做过多的行为。面对如此情形,乔松别无选择,只能乖乖地跟随他们前往雍城。 他心里清楚父王找他为了什么,但他有自己的想法,所以并不慌张。只是担心父亲会不讲理,不愿听他的解释。 一路上,乔松表现得非常乖巧,没有任何反抗的举动。最终,他们来到了雍城宗庙前。 到了这儿,别说他一个小小的封君了,便是秦王嬴政自己都没资格坐车,只能下来步行。 这座宗庙看上去已经经历了许多岁月的洗礼,庄重而古老的建筑透露出一种神秘而肃穆的氛围。 当乔松踏入宗庙的大门时,一股庄严之气扑面而来。映入眼帘的首先是一条坚硬的神道,它仿佛承载着历史的厚重,向前延伸至一座巨大的青铜炉鼎。炉鼎中常年燃烧着香烛,散发出独特的檀香气息。 在侍从的引导下,乔松沿着神道缓缓前行,最终来到了宽敞的正殿之中。 然而,令人意外的是,正殿内空无一人,寂静无声。一个个灵位整齐地摆放在神台上,上面记载着大秦自非子以来直至庄襄王的历代君主。这些灵位见证了大秦的兴衰荣辱,让人不禁感叹时光的流转和历史的沉淀。 “君上,王上有旨,让您先为先君上香,然后在此等候。” 刚才那位仆从低声说道。 乔松微微颔首,表示明白了旨意。他走上前去,轻轻拿起三根香烛,用火种点燃后,恭敬地行礼参拜,并将香烛插入香炉之中。 随后,乔松虔诚地跪在祖宗灵位前,保持着庄重的姿态,一动不动。 此刻,时间似乎凝固了,周围一片宁静,只有那袅袅香烟在空中升腾,弥漫着淡淡的香气。 宗庙并不像大秦其他的宫殿那样,经过了一系列的改造,用上了玻璃这种东西,反而依旧维持着原本的模样。因此,不可避免的光线有些昏暗。再加上庙宇中的檀香,营造出了一种神秘的气氛。在这种气氛的加持之下,似乎时间都放慢了脚步。 乔松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反正他点燃的那三只香烛早已经烧成了灰烬,只剩下那一盏盏长明灯在静静的燃烧。随着灯油缓缓燃烧,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异香,带着一些清新,让人的大脑始终保持一种清醒。 乔松知道这东西,是鲛人制作的灯油,传说能燃烧千年而不灭。真不真乔松不知道,但是他觉得,父王今天这是想和他比耐性啊。要不然,不至于这么长时间,还是让他跪在这儿。 看来,这回让父王生气了啊。 又过了不知多久,直到庙宇内的油灯点燃,父王也没来。 乔松心里不由得开始怀疑,难道说自己真被父王遗忘在这里了吗?就在这时,一阵清脆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让乔松差点兴奋得跳起来。 定睛一看,正是乔松苦苦等候的父王! 今日的嬴政身穿一袭白色长袍,少了几分帝王的威严霸气,却多了些许贵胄之气。 嬴政并没有立刻理会眼前这个让他气恼不已的儿子,而是静静地走到祖先牌位前,恭敬地上香叩拜后,才缓缓站起身来,开口说道:“寡人命你在此宗庙内跪地思过一整天,现在可知道错在哪里了?” 乔松恭恭敬敬地回答道:“回父王,儿臣知错了。” “嗯,如此甚好。你自幼聪颖过人,这种浅显易懂之事自然不会看不出来。”嬴政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转过身来,紧盯着乔松问道:“那你既然心知肚明,又为何要明知故犯呢?” 话音未落,乔松面前的父王形象突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原本的贵气瞬间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让人喘不过气的强大气势。此时此刻的秦王嬴政,宛如一位至高无上的帝王,眼神冰冷,无情地审视着眼前的儿子。 短暂的愣神之后,乔松深吸一口气,面色逐渐恢复平静,腰背依旧挺得笔直。尽管他此刻是跪着,但那挺直的脊梁却仿佛能撑起一片天。 而嬴政则是站立着,如同一座不可撼动的山岳,两人四目相对,一时间竟有一种旗鼓相当之感。 嬴政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心中不禁涌起一丝怪异的感觉。不知不觉间,这个逆子已经成长到如此地步,甚至可以与他平等对视。 乔松迎着父亲威严的目光,毫无畏惧地说道:“父王,儿臣这么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嬴政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寒意:“你的考虑,就是一声不吭,先斩后奏?” 乔松微微低头,轻声道:“此事不仅涉及宗室问题,更关乎大秦未来的国策。 儿臣深知,如果事先告知父王,很可能会引发朝堂争论,且时日长久。因此,儿臣决定先行一试。若有错漏,也有父王兜底,不至于对大秦造成太大影响。” 嬴政凝视着乔松,嘴角泛起一抹冷笑:“呵,你总是有理由。” 第252章 郡县分封两相辩 面对父王的讥讽,乔松没有丝毫不满和反驳,而是一脸平静地解释道:“儿臣知晓,这么做定然会让父王震怒。但儿臣却不得不这么做,还请父王暂息雷霆之怒,听儿臣解释。” 嬴政冷哼一声:“哼,寡人倒要听一听,你能说出什么花儿来!” 乔松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儿臣……” “还跪在那儿做什么,跪了一天,还没跪够吗!”嬴政打断了他的话。 乔松微微一愣,连忙起身。可随即便苦着脸,揉着腿小声地道:“腿,腿麻了!” 哪怕乔松现在功夫不差,可问题是这一跪就是快一天的时间,还一动不动是个人也受不了啊。当着祖宗灵位的面,他乔松又不好意思运功去活动血液,时间长了自然就麻了。 嬴政看着乔松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心中不禁暗暗摇头。 果然,寡人还是看错了!什么长大了,还是那个不让人省心的混小子! 嬴政没去理会乔松,而是命人取来了两个软垫和坐具,自己先跪坐了下来。 乔松在旁边又是跳,又是揉的,方才让自己缓过劲儿来。然后将蒲团拉到了自己父亲跟前,本打算跪坐,可一想到今儿已经跪了一天了,便偷偷地看了看自己父亲,然后不动声色的将碍事儿的坐具踢到了身后,盘腿坐了下来。 坐下来之后,乔松又吩咐旁边的侍从,去拿炭笔和纸张过来。 “父王,其实儿臣之所以这么做,无非是因为单纯的郡县制无法满足大秦未来的需求而已。” 嬴政这才睁开了眼睛,露出了审视的目光。 现在,终于是进入正题了。 仆役还没把纸张拿来,乔松只能简单的再地上画了个示意图:“众所周知,我大秦地处西陲之地,相对于整个天下来说,更靠近边缘。” “从咸阳到临淄,到寿春,到蓟城无不是动辄月余,耗时可谓长久。 虽说有飞鸽传书,机关朱雀等大大缩短消息传递的距离,但大军行动所需的时间,还是没办法缩短的。” “如此一来,随着距离咸阳越远,大秦对各地的掌控力度便越低。一旦地方动荡,调动大军镇压便需要时间。 在这期间,倘若出些差错,以致国府耽搁了,以至于叛逆愈演愈烈,很有可能致使局势倾颓。” 嬴政眉头一皱,这的确是个问题,但仅凭这一点,还无法否定郡县制。 于是,嬴政面色不善的问道:“所以,你赞成分封?” “当然不是。”乔松摇了摇头:“周之分封的弊端就在眼前,所谓的以血脉为屏障的结果,就是导致了数百年的乱战。 儿臣并非蠢人,既然知晓其中弊端,又岂会无动于衷? 反观郡县制,由君王直接任命官员,加强了国府对地方的掌控,限制了地方壮大,可也同样存在弊端。 其问题便是国府对边远郡县掌控力度太低,加之由于地方上没有足够的权利,缺乏自主性,难以灵活应对各种突发情况。 若只是眼下的七国之地尚且还好,以飞行机关传递消息加之合理的派驻军队可以弥补这个缺陷。 可是……放眼中原之地以外,这个问题就很难弥补了。” 嬴政下意识的想到了北方草原,西域和南方百越之地,这让他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殊不知,乔松眼中的世界远比他认知中的更加广阔。 两人商谈间,侍从取来了纸笔。 乔松将其平铺在地上,用炭笔作起了画。 还是地图,只是这一次,乔松所描绘出来的却更加广阔。 这幅地图一直囊括了整个欧亚大陆,其中标注的国度更是让嬴政难以维持平静。 相对而言,七国所占据的天下,真的只是一隅罢了,显得很是微不足道。 “这些年,儿臣将堪舆之才混入商队之中,让他们往来西域。 从西域各国的口中,陆续得知了这些在西域以西的广阔天地。 这个天下并不平静,而这些国度也并非善类,大秦需要未雨绸缪。” “假使七国之地维系起来尚且艰难,更遑论这广阔的疆域了。将郡县制放诸这样的天地,其不足之处将会被进一步放大,成为大秦维持统治的弊病。” 乔松的话让嬴政激荡的情绪顿时冷静了下来,诚然,倘若大秦攻下这些区域,若是发生叛乱,大军调动一次都需要一两年的时间,很显然难以维持这庞大的疆域。 相比起分封,郡县制的确是进步。但任何政策都需要适应当前的情况,面对这样庞大的疆域,郡县制就不足了。 嬴政沉默良久:“你是打算,将你的那些弟弟们,分封到边疆之地?” “是,也不是。” 在乔松的设想中,封地将不再具有传承的特性。 “周所分封的诸侯国,在儿臣看来之所以作大导致乱战不断,便是因为其具有独立的军,政,财,法四大权利。他们拥有独立的军队,独立的官员体系,独立的税收制度,独立的立法权利。 更可怕的是还具有传承性,这便使得这些诸侯国能够自给自足,提升实力。当强大到一定程度,便可以对抗周天子。 根据诸侯的特殊,儿臣所设想的封国,是需要将这些权利拆分开来的。至少,不能全部掌握在封国手中。” 铸币权,矿产,盐铁,司法……这些权利,乔松正在一步一步地将其拆分出来。到时候,失去了这些权利,诸侯国也注定难成气候。 再加上车同轨,书同文之类的政策,慢慢侵蚀,便可以将边疆之地变成大秦的疆域。 当乔松将这些打算呈现在嬴政面前的时候,这位帝王也不禁为自己儿子缜密的心思感到心惊。殊不知,这是超越了当前两千年的见识。 可让嬴政吃惊地,还在后面。 “所谓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在新的大秦之中,爵位将不再是传承不变的,它将是逐代削减的。父为侯,子为伯,孙为子……依次递减。 为了防止封国作大,儿臣需要同时废除周的嫡长子继承制,让诸侯的其他子嗣也有继承爵位的权利。以大秦强大的实力逼迫封国不断的进行自我分封,从而缩小其规模,直到最后封无可封。 大秦,便可完成对诸侯国的一轮吞并。” 分封诸侯,实行同化,将其分裂,最终将其吞并,再次分封……这样形成一个循环,大秦就可以源源不断的通过这样的手段驱使诸侯,进而吞并整个天下。 这一切的前提,是需要大秦拥有足够的实力震慑天下。 只要大秦拥有足够的实力,那么愿意为秦之爪牙的人多的是。毕竟,分封也不是那么好分封的,需要有足够的功劳,才有论及分封的资格。 当然,这样的政策能够持续多久,乔松难以保证。可他可以保证,至少二百年之内不会出太大的问题。至于数百年之后的世界会是什么样子,谁又能保证呢。 毕竟他也不敢保证,大秦代代出明君。万一出一个胡亥,那不就一切都完犊子了。 可在那之前,大秦将留给后代人一大批宝贵财富,也将成为一个时代的印记。只要能达成这样的目的,那一切都是值得的…… 第253章 险过关始阅奏章 这一番长篇大论让嬴政不由得忘了自己的初衷,听得很是投入,深陷在自家逆子给他编织的未来之中不可自拔。以至于,直到他走出宗庙,方才想起自己想把这小子叫来宗庙,收拾一顿的目的似乎没有达成。 “父王?”跟在嬴政身后的乔松有些疑惑,老爹怎么突然停下来了。 嬴政沉默片刻:“无事。” 算了,这顿打先留着,下次一块儿吧。 跟着父王走出了宗庙,乔松却突然怔住了。 只见赵高恭敬地站在台阶下面,手里面还捧着一件东西,一动不动——嗯,藤条。 乔松的眼皮狠狠地跳了跳,这几个意思啊? 嬴政走到了跟前,将那根藤条拿了起来比划了一下。 嗯,这怕不是哪家的老古董吧,看起来有些年头了,瞧上面油光水亮的,已经都包浆了。乔松心里腹诽道,突然意识到了一个可能:这儿是嬴氏的宗庙,也就是说,这玩意儿是我家的老古董? 一想到这里,乔松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侍从正在封闭宗庙的门,透过尚未闭合的门缝,他看到了那在长明灯的映照下摆放整齐的灵位。 然后……打了个激灵! 哪个老祖宗留下来的坑害儿孙的东西,搞得本公子险些形象全无啊! 嬴政摩挲了一下藤条,眼神不动神色的瞥了一眼身后的乔松,随即开口道:“赵高!” “奴婢在。” “这祖宗家法既然请出来了,却无用武之处,怎么说都有些不合适。这样吧,你将此物保管好,寡人要将它带回咸阳。” “奴婢遵命!” “额,父王……祖宗家法是不是放在宗庙中比较好呢?儿臣担心擅自移动,总是有些对先祖不敬,到时候先祖怪罪下来,岂不是我等后辈的不是。” 嬴政回头,眼神落在了欲言又止的乔松身上。 那种上下打量的目光仿佛在思考从什么地方下手比较好,顿时让乔松浑身一紧,不动声色的后退了两步。 “你刚才说什么?” “没有啊,儿臣什么都没说。一定是父王您听错了,不信您问中车府令。”乔松一脸的正色,说的仿佛跟真的一样。 嬴政瞪了他一眼:“宗庙之前,岂能如此放肆!” “儿臣知错!” 嗯,积极认错,下次再犯。 嬴政没理会这个没脸没皮的家伙,让赵高将包浆藤条收好,便打算离开了。从咸阳出来这么久了,他这个王也得回去了。 回去之前,也得把这小崽子一块儿带走,要不然留他一个在雍城,迟早得被他翻了天。就嬴溪一个关内侯,可没本事压住他。 …… 返回咸阳的车马上,乔松一脸苦逼的提着笔批改着桌案上的奏章。他也不知道父王怎么想的,突然就将这些事儿抛给他了。当然,他批阅之后,父王还要再过一遍。可即使如此,也让乔松有些难以置信。 天呐,他今年才二十多啊,就要继承这庞大的家业了吗! 吸溜…… 跑偏了! 嗯? 乔松皱了皱眉,手中的笔停在眼前这份奏章上,陷入了沉思。 这是关于上谷郡的一份奏章,里面是上谷郡今年的税收情况。 上谷郡也就是以燕国督亢地区为主的区域,郡治在蓟城。郡守名叫阳漠,乃是由关中调任过去的一名官员。在乔松草原战略实施之后,上谷郡也是一个重要的针对草原的通商口岸,主要负责与东胡方面的接触。 除此之外,因为渔阳郡特殊的地理位置,还与上谷郡,右北平郡三地一起肩负着开发辽西,辽东的任务。 总之,这地方很重要。可是,根据上谷郡今年上半年的税收来看只是和去年持平。要知道,这些边疆郡县都担任着从草原收购物资的任务,其中很重要的一项便是羊毛。而渔阳郡还有着大秦东北地区最大的羊毛加工作坊,根据大秦商会的预测,今年渔阳郡仅羊毛一项收益,就应该比去年上涨一成到一成半。 所以乔松可以肯定,渔阳郡有问题。 想到这里,乔松拿着奏章悄咪咪的摸到了自个儿老爹面前:“父王。” 嬴政中断了审阅奏折:“什么事?” 乔松将刚才发现的事情交代了出来。 嬴政拿着奏章陷入了沉思,并未给出答案。良久,嬴政才开口问道:“如果是你,你打算怎么做?” “先调查一下,发生了什么。” “你不是有星宿阁吗,那就试一试吧。这件事交给你了,有了结果,再告诉寡人一声。” 很好,没有第一时间动怒,而是能够耐下性子,这就很不错。嬴政心里默默的道。 “父王,这……” 嬴政只是淡淡的瞥了眼,乔松便明智的拿着奏章退回去了。 可还没等乔松回到自己的座位,嬴政又开口问他:“你的那几个弟弟,你打算如何安排?” 对于郡县与分封的差别,嬴政想了一路。最终觉得还是先试试,然后回去和心腹商议一番。毕竟,这事儿有关国体,需要慎重考虑。 乔松微微一愣,脸上的表情有些为难:“父王,此事儿臣不太好置喙。” “事情都做了,这个时候才想起来不好置喙,你不觉得太晚了吗?” “这……” “有什么想法,就直说便是。”嬴政面色不虞的道。 正所谓知子莫若父,嬴政知晓自家小子一向很有想法。问题就是,这小子是属驴的,抽一鞭子走一段。他要是不逼一逼,绝对不会把心中想法讲出来。 父王的话都说到了这个份儿上,那乔松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只好将心中想法说了出来:“对于弟弟们,儿臣一向关心比较少,对其个人能力品性都不是太了解。可从昨日儿臣带着他们打猎时候的表现来看,还算弓马娴熟。 依儿臣之见,既然是打算未来将他们分封到边疆之地,那么多少还是要了解些军务的。不如,挑几个年长一些的,令其隐姓埋名,入军中历练一番吧。” “好,此事就交给你了。”嬴政选择了放手,可还是叮嘱乔松,扶苏他不能动。 乔松只好遵命。 想想该把哪几个给派出去,当然公子历练,安全一定是要保证的。该有的暗手,不能少。要不然,回来缺一个两个的,他可不太好交代。 此外,乔松还有一个想法:或许可以在他们身上试一下,不同的继承人培养路线。 都说养子如羊不如养子如狼,激烈的竞争方才能培养出一个合格的继承人。就比如唐朝那一家子,从唐太宗开始,基本上就没几个正常继位的,后世戏称为玄武门继承法。 等到了唐玄宗时期,这位更是猛的一批,先和姑姑太平公主弄死了想成为武则天第二的韦皇后,又弄死了自己姑姑,给自己老爹封了个太上皇。然后,唐玄宗害怕后人效仿于他,一改之前的李唐皇室培养皇子的做法,弄了个十王宅,百孙院,把皇子皇孙全都给圈禁了起来当猪养。 然后后果大家就都知道了,大唐由盛转衰,后世几代君主都捞不回来的那种。最终随着黄巢一把火,彻底将锦绣盛唐烧成了灰烬。 所以,乔松想试试养蛊式的培养。这样弄出来的,至少不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司马衷…… 第254章 风雨夜海上归客 嬴政不知道,自己这个小崽子又有新的想法了。而且,还打算把自己的兄弟当成蛊虫来养,简直是把这些人安排的明明白白的。若是知道了,也不知他该是个什么想法。 车驾一路安安全全的返回了咸阳城,随着王驾返回,咸阳稍有浮动的人心再次陷入了平静之中。 尤其是在昭武君在咸阳宫门口从王驾上下来之后,关于昭武君突然召集一众公子的风波,算是得到了平复。不管怎么说,看昭武君仍旧备受王上信赖的模样,他们的小心思便该收起来了。 下了车,随着影密卫护卫着王驾入宫,外围的星宿阁迅速接手防务,为首的墨鸦和白凤便出现在了乔松面前。 自打惊鲵半隐退之后,这两人便联手接手了朱雀旗的事务。 虽然武力上不如惊鲵,但是情报收集上,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毕竟,论起情报收集,他们也算是术业有专攻了。 墨鸦低声向乔松汇报了一些这两天咸阳城各官员府邸的异常情况,然后将一份名单交给了他。 乔松看了一下,基本上是几个有后台的公子派系。 这些年,秦国的朝堂的派系基本上分为四方:秦王,昭武君,老秦以及边缘一系。 其中势力最大者,当属秦王一系,其次便是昭武君一系。这两者联手占据了大秦七成的份额,而且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很难分清。 其中,楚系,文信侯一系,以及新兴势力的昭武君嫡系在朝中日渐壮大。尤其是随着昭武君一次次耀眼的功勋,使得这些人在地方上势力大涨。 而因为昭武君手下的大秦商会,蓝田工坊,以及太学的存在,使得其影响力堪称恐怖。在某些方面,甚至还在秦王一系之上。 而老秦一系则包括宗室,封爵,以及秦地日渐衰弱的氏族们,这些人加起来占据大秦两成的份额。 至于边缘一系,更精准的形容一下,应当是中立或者是躺平的。这些人的成分就复杂了,有原本的各国派系,也有秦国本土不愿意参与政治斗争的咸鱼们。 比如公子高背后的齐国派系,就属于这一类人。 而根据墨鸦的情报,此次相互串联的便是中立派系和老秦派系中的一些人,其他的要么和乔松有利益相关,要么就属于王党,不会轻易表态。 乔松将这些人记在了心里,便将名单焚毁了。 官场上的走动,属于正常。乔松虽然不喜欢,可也知道这是人性的使然,一味的禁止只会适得其反。不如将其放在眼皮子底下,掌握动向。 不过,其中几个过于活跃的刺头,还是需要特殊关注。 乔松将其中一些人的名字交给了墨鸦就不用管了,跟了自己这么多年,墨鸦知道该怎么做。说句夸张的话,这些人的底裤是什么颜色,墨鸦都能给你查出来。 “君上,此外还有一件事,需要请您定夺。” “何事?” “是这样的,之前灭楚的时候,韩信将军所率领的海上舰队曾遭遇风暴,有三艘船,水手,士卒,以及杂工共计两千人左右失去了踪迹。 韩信将军本以为其已遭遇不测,便将其报了战损。但是,近日有消息表明,三艘船回来了。 按理说,这是好事。可是,他们带回来了一些……嗯,未开化的野人。” 说到这里的时候,墨鸦脸上满是古怪的神色。不怪他,实在是星宿阁收到的情报当中,描写的太离谱了。 什么叫高不足三尺,不通教化,不明礼仪,无君无父,寡廉鲜耻之人?想他墨鸦接手朱雀旗之后也算是见多识广了,这世上哪怕是远离中原的百越,草原,西域人,都不至于这么形容啊。 乔松微微一怔,一下就来了兴趣:“详细说说。” …… 巧合的是,这一次发现这三艘船的还是乔松刚刚注意到的渔阳郡,地点则是在渔阳郡的一个海港,也就是后世的津门地区。 正所谓靠山吃山,靠海吃海。 虽然这个时期人们对于大海的认知依旧是神秘和危险,可靠海的地方,却早在很早之前便有人类涉足浅海。尤其是在齐鲁大地,依靠鱼盐之利雄踞东方。 渔阳这片地区与齐国只是相隔一片燕山山脉,因此受到了一些齐鲁大地风俗的影响,也有出海打鱼的传统。 尤其是在大秦水师从这里出发,沿海岸线南下灭楚之后,使得此处的海港得到了进一步的扩建。为了回收成本,增加当地收益,这海港也会在没有任务的时候用作民用,给民间船只提供庇护。 这一日,早上海面上的风浪很大,根据驻扎在海港处的阴阳家弟子建议,海港昨夜便发布了禁海令,在海啸过去之前,禁止片板下海,以免造成损失。 从昨夜四更天开始,海面上便起了浪,浪高都在三尺到五尺之间,有的还能超过五尺。 根据阴阳家弟子夜观天象,说是在人们看不到的大海深处,起了难以想象的狂风。 海港附近最高的山上,一座砖石结构的灯塔亮着微弱的光芒,给迷失在大海中的船只提供方向。 看守灯塔的两个吏员很无聊,躺在椅子上,其中一个脸上还覆盖着一份国府的邸报。渔阳距离咸阳实在是太远了,就连这邸报也是三个月前的了。 听说,整个渔阳郡也只有郡守府那里能保证每半月一期的邸报了,像他们这小地方,总是有了上顿没下顿的。 虽说这种文字性的东西很珍贵,可看的多了也就没意思了。 而另一个年轻一些的乌姓吏员却不这么想,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书籍倚靠在灯下读着。 渔阳郡虽地处偏远,可机会也多。 根据国府颁布的政令,类似渔阳郡这等中下等郡县,每年有一次自行招募官员的考试机会,限额三十人,且是县令以下官员。 虽然官阶不高,可也是官,和吏有着本质的区别。一个是有编制的,一个只能算临时工。 类似乌姓吏员这样的人非常多,就等着这次机会由吏转官。尽管希望渺茫,但至少有希望不是吗。 他手上的书籍,是太学法家学宫编撰的大秦律,从郡学中购买的。一套也不便宜,要一百二十枚秦半两,相当于一个普通农户半年的收成了。 不过,对比起以前有钱都买不到来说,已经好多了。 就在乌姓吏员看书看的时间长了,眼睛有些干涩,抬头揉眼睛的时候,却突然一怔,揉了揉眼睛,看向了窗外。 那是……灯光?! 乌姓吏员吃了一惊,连忙摇醒了同伴。 两人不敢怠慢,一个加快速度跑去楼顶,加大油灯进气量,以使灯塔灯光更亮。 一个则拿起了八倍千里镜,望向海中以确认是否是大秦的海船。 “我的妈呀,简直是见了鬼了,这么大的浪竟然还有船! 哪个猪油蒙了心的,这个天气出海!” 同僚怒骂道,可紧跟着就是一惊。 因为他看清了,一面秦字大旗在风雨中起起伏伏。 这是……军旗?! 是海师! 当当当当…… 灯塔上方的铜钟突然响了起来,叫醒了熟睡中的海港。 …… 与此同时,海面上那两艘舰艇上,舰长纪信站在船头嘶吼着:“弟兄们,加把劲儿! 那么多风浪我们都闯过来了,还怕这点儿小风浪吗!” “他妈的,拼了!” “爷们儿就是死,也得死在中原的土地上!” 船上的水手一把拽掉帽子,满脸愤恨的拽起了风帆的缆绳。 “舰长,灯塔!” 就在这时,将自己绑在桅杆上的了望手朝下方嘶吼道。 众人循声望去,狂风暴雨中,一盏灯光在若隐若现…… 第255章 秦王有命说齐国 轰…… 伴随着风浪中剧烈的撞击,两艘海船一前一后的径直撞在了码头之上,几艘运气不太好的渔船,当场就被撞成了碎片。 码头上陷入了忙碌之中,救人的救人,绑船的绑船,各种吆喝声此起彼伏,还有那终于抵达故土,喜极而泣的哭声夹杂在一起,在这暴雨倾盆的夜晚,显得格外混乱。 次日清晨…… 纪信踉跄着往来于码头,每找到一个自己船上的人,便开心的像个孩子一样,可当最终找了一圈,发现又少了十三个人之后,却又哭的稀里哗啦,伤心到了极点。 “船长!船长!” 就在这个时候,纪信的一个手下带着个官身模样的人找到了他。 纪信摸了摸鼻子,看向了来人。 “船长,这位是码头令肇。” “下官肇见过将军!” “码头令客气了,叫某信就可以了。信下不过是一个二五百主,万万当不起将军之称。”纪信纠正了一番对方的称呼。 “也好,你我便以姓名相称。”随即,码头令肇询问道:“信,依秦法,凡海上归来船只,无论大小规模,登岸之际,一应货物,人员都需登记造册。职责所在,有些事情却是要向你打听一番。” “理当如此。” “信呐,其他的我已经完成。但是,你船上携带的那些……嗯,猴子,需要解释一下来历。”说到这里,肇的脸色有些古怪,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给猴子穿衣服的。 “什么猴子?”纪信有些茫然。 身边的那个部下一脸憋笑的解释道:“船长,就是那些个倭人。” 纪信这才明白,是他们在东方那个岛上碰到的野人啊。 于是,纪信给肇解释了起来。当时,他们的船经过一夜的风暴迷失了方向,等到风暴平息以后,已经不知道自己的位置了。 没办法,他们只能根据随船的阴阳家弟子晚上观察星象,再加上六分仪等方法选了个方向航行。 好在,最终在淡水消耗殆尽之前,找到了陆地,这才活了下来。 “那些野人就是我们在那里遇到的。刚开始,我们手下的弟兄取水的时候,还被他们给打了。我的几个弟兄伤的很重,于是,我一怒之下,让人扫除了些垃圾。 然后,这些野人就向我们跪拜表示臣服了。我也听不懂他们说什么,就随便抓了几个回来。” “原来如此。”肇这才恍然。 他就说嘛,怎么还有人见到码头上给那些苦力小住的茅草屋,一副大呼小叫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搞得他还以为,是船上带的猴子呢。 …… 咸阳…… 从墨鸦口中知晓事情经过的乔松却笑不出来,这听起来很明显就是倭岛啊。他们倒是命大,竟然漂流到了那里,还能找到回来的路。 要知道,这个季节海上季风可是非常多的。三艘船回来了两艘,属实是不易。听墨鸦的意思,纪信将第三艘船留在了倭岛,也算是一个后手。 斟酌了一番,乔松淡淡的开口道:“让纪信回咸阳一趟,本君要和他当面谈谈。哦,对了,那些垃圾就不用带了,丢海里喂鱼吧。” 墨鸦嘴角抽了抽,默默地为那些垃圾默哀了一秒,随即领命离去。嗯,多一秒都不行,会让君上讨厌的。君上这么好一个人,都对那些垃圾没什么好感,可见那些垃圾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乔松吩咐了墨鸦,去摸清楚渔阳郡税收的事情,便返回了咸阳的宅邸。 从父王那里得到了名正言顺的理由,乔松便开始了对几个弟弟的安排。接下来的几天,他将老四,老五,老六,老七,一直到老十一,全都给叫了过来,一一安排进了此次伐齐的大军中,让他们去历练历练。 当然,每一个公子跟前都跟着足够的护卫。这些护卫在他们不知情的情况下,化身最普通的士兵,和他们成为了同伙的袍泽。 对于这个二哥的安排,这些公子一个个都表现得很顺从,丝毫不敢炸毛。至于内心是怎么想的,那就不关乔松的事儿了。 灭齐大战浩浩荡荡的开始了,蒙恬不愧是被誉为中华第一勇士的人,有着王贲和李泊两人相助,一路上高歌猛进,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便拔掉了齐国二十多座城池,接近三分之一的国土,一路打到了平陆。 整个齐国人心惶惶,被他们寄予厚望的技击士宛如纸糊的一样,根本不是大秦锐士的对手。更糟糕的是,秦军的铁蹄使得齐国大量农人开始逃窜,大片大片的土地无人收割,恐怕今年齐王得饿肚子了。 于是,齐国内部开始分裂了。 …… 章台宫,嬴政坐在桌前,看着眼前的一堆奏疏,嘴角微微上扬。这些都是罗网刚刚送过来的情报,关于齐国内部的情况。他拿起一份竹简,递给旁边的乔松:“看看这个。” 乔松接过奏疏,仔细阅读起来。上面记载着齐国内一些氏族的动向,他们似乎对秦国的态度有所改变,甚至有人已经开始向秦国靠拢。接着,他又拿起另一份奏疏,这份奏疏上记录了齐王建的舅舅后胜的情况。后胜一直是齐国的重要人物,但现在他也开始摇摆不定。 乔松看了半天,有些没明白父王是什么意思。他皱起眉头,疑惑地看着嬴政。 嬴政微微一笑,站起身来,走到窗前,望着远方的天空。他缓缓说道:“寡人打算让你去齐国一趟,劝降齐王。” 乔松一愣,瞪大了眼睛。他没想到父王竟然会给他这样一个任务。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道:“父王,此事儿臣去不太合适吧。离秋姨娘和三弟那里……” 嬴政转过身来,看着乔松,眼中闪过一丝严厉:“怎么,你要抗命吗?” 乔松连忙低下头,惶恐地回答:“额,儿臣不敢。只是儿臣觉得这件事情应该由三弟去做更合适。毕竟他与离秋姨娘关系更近,更容易取得齐王的信任。” “你不是一直说,你是大秦的公子,凡事当以大秦为先吗?怎么,只是说说而已?” “这……当然不是。” “那你顾忌什么?” “儿臣明白了。” 嬴政收回了目光,淡淡的说道:“此次之行,顿若与矛焦两人会作为你的副手,协助你进行谈判。其他随从,你可以自行募集。” “儿臣定不负父王所托!” 这其实就是战国时期使者往来各国时常见的情况。一般来说,除了那些主要的官员和使者本身外,其余的随从、护卫等人员,都需要由使节自己去招募。 因此,嬴政的这番话实际上是明确地向乔松表示,可以带自己的人一同前去刷刷功劳。 经过一番思考后,乔松决定带上陈平。虽然萧何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毕竟他是乔松未来的丞相人选,样样都行。但可惜的是,他目前正坐镇咸阳,负责管理乔松旗下的势力,无法脱身。 而曹参则远在百越地区,无法及时赶回。 相比之下,陈平具有足够的智慧和应变能力,能够胜任这个角色。换句话说,这小子满肚子的坏水儿,用他对付齐国应当正合适。 至于其他人,只能说分量不太够…… 第256章 听故事心有想法 乔松领了嬴政的命令后,从章台宫回来,立刻让身边的人去请萧何和陈平二人,准备商议出使齐国的事宜。然而,正当他等待时,底下人来报说纪信终于到了。乔松微微一愣,马上让人请他进来。 纪信从渔阳郡赶来,一路上风餐露宿,显得十分疲惫,显然经历了不少艰辛。当他走进来时,正准备向乔松行礼,乔松却快步向前,扶住了他,说道:“快快起来,不必行此大礼!”接着,乔松仔细端详了纪信片刻,然后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不错,变黑了,人也变得更成熟稳重了。 看来这次出海对你来说是一次很好的锻炼机会,让你成长了不少。” 纪信满脸激动,眼中闪烁着泪光,颤抖着声音对乔松说:“君上……您还记得卑职吗?” 乔松大笑一声,感慨地说:“哈哈,这是什么话!当然记得,怎么会忘记呢?想当年我们被困在砀山数月,生活艰难困苦,只能靠吃野草、啃树皮为生,那段时光至今仍历历在目。你们这些人,我又怎么能忘呢。” 说着,乔松又拍了拍纪信的肩膀,语气充满了感慨和怀旧之情。 “来来来,快给我讲讲,你们这次出海,到底都遇到了些什么?”乔松紧紧拉着纪信的胳膊,热情地将他带到座位上坐下。纪信心头一阵激荡,他知道自己既没有萧何那样的智谋,也没有卢绾、樊哙那般勇猛无畏,但仅仅是因为自己的忠诚和坚持,就得到了君上如此的关注和重视。他不禁感慨万分,没想到自己这个微不足道的人物,竟然也能被君上记住。 在纪信讲述的过程中,乔松聚精会神地聆听着每一个细节。他听到了他们遭遇风暴后与舰队失去联系时的绝望心情,感受到了他们镇压船上动乱并约束部下时的坚定信念,以及他们鼓起勇气带领众人登陆未知之地的决绝。最后,当纪信说到他们终于发现了那个无人国度,并决定冒着风雨带大家回家时,乔松深深为之感动。 纪信的讲述充满激情,每一句话都让人身临其境,仿佛亲身经历了那段惊心动魄的冒险之旅。而这背后,更是一段无比艰险的历程。 乔松听的很认真,他知道,艰苦的环境最是锻炼人。从纪信的描述中,可以判断出,他已经从一个无名小卒成长为了一个初步的冒险家。这样的人才,对于大秦来说是非常珍贵的,是大秦征服海洋的幼苗。 乔松沉思了很久,终于开口问道:“纪信,如果我要让你再次率领船队,找到那个岛屿,你能做到吗?” 纪信没有丝毫犹豫,坚定地点了点头,说道:“能!” 乔松十分高兴,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你先回去好好休息,准备一下。本君需要你带领舰队,再次前往那座岛屿一趟。” 纪信恭敬地回答道:“遵命!” 乔松语重心长地对纪信说:“纪信,现在大秦能够在海上走到如此之远的距离,全靠你们这些勇敢的航海者。记住,大秦的目光不仅局限于陆地,更在广阔的海洋之上。只要我们不断努力,大秦必将成为海洋的霸主! 而随着大秦征服浩瀚的海洋,你这样的先行者,注定要在青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纪信听到这里,身体猛地颤抖了一下,激动得无法自制。他当场跪下来,向乔松叩首,表示感激之情。对于一个农户出身的他来说,这简直是不敢想象的奢望。 纪信离开了,怀揣着留名青史的梦离开了。而乔松则是坐在那里思索了起来,这些人都是种子,如果以他们为核心,是否可以培养出大秦征服海洋的力量呢? 嗯,或许可以考虑建立一所海军学院? 不过,这个想法还需要进一步的研究和规划。毕竟,目前王翦等老将军们的问题还没有得到彻底解决。 想到这里,乔松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派人去后宅,请巴清过来。他想要与巴清商议关于组建一支海上舰队的事情。 当巴清得知乔松的意图,气得直嘬牙花子。这狗男人找自己肯定没什么好事,无非就是想办法掏空她的钱包。 “本君要组建一支海上舰队!”乔松看着巴清,一脸认真地说道:“所以需要你的支持!” 巴清瞪大眼睛看着乔松,半晌说不出话来。良久,她才咬牙切齿地问道:“君上,您知道组建一支海上舰队需要多少钱吗?” 乔松笑道:“这个……我还真不知道。不过,本君相信你一定有办法!” 巴清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然后缓缓说道:“之前灭楚的舰队,便是商会出资组建的。大量的船只、武器装备、人员训练等费用,消费高达千万金。 就拿灭楚舰队来说,舰队中最大的两条宝船,单单是其造价便高达二十万金。您自己也清楚,这些财富足够装备大秦的十万大军,而换来的却只是一艘船。 而如今,君上您要的还是能够满足远航的舰队,其花费更是难以想象。舰队本身,后期的维护等等,简直是一个无底洞。 君上,大秦商会虽然富有,但商会的收入,也大多有去处。想要短时间内挤出来这笔钱,这个账很难算的过来。” 乔松微微一笑,拍了拍自己的腿,示意她过来。 巴清瞪着乔松,一句话都不说。 “嗯?”乔松脸上的笑容收敛了起来,斜斜的望着巴清。 巴清轻哼一声,很是委屈的起身走到了乔松身边,依偎在了他的怀中。 乔松哄了哄她,然后说道:“你有所不知,大海深处不仅有危险,还有数不尽的财富。” “君上就会哄我。” “我可没骗你。百越之地知道吗?在百越更南的地方,那里气候湿润,常年多雨,有大量的珍稀药材和香料。一船香料回来,赚的钱足够翻几番。” “真的假的?”巴清有些意动。 香料的价格她当然清楚,这玩意儿说是与黄金等价是有些夸张,可也绝不是便宜东西。要不然,前几年她何必非在天街那种地方,放一个烤羊肉摊子呢? 乔松见到她心动了,于是又趁热打铁给巴清爆了一个猛料——石见银山。 巴清的态度顿时就变了,斗志满满的保证回头就抽调资金组建舰队。 乔松笑着亲了一口巴清。巴清嘴角微扬,坐在乔松腿上转身面向了他,然后在乔松惊愕的眼神中,伸出了白皙的小手,挑起起了他的下巴。 本君这是,被调戏了?乔松看着眼前仿佛女流氓一样的巴清,只感觉自己脑瓜子嗡嗡的。 “启禀君上,萧先生和陈先生来了。” “啊……”乔松愣了下,方才反应了过来,向外面招呼道:“哦,本君知道了,让他们在大堂等一会儿吧,本君马上就来。” “唯!” 乔松拍了拍巴清的屁股,在她耳边轻声道:“你这妖精,等着,看本君晚上怎么收拾你。” 巴清按住了乔松的手,然后起身,丢给了他一个挑衅的眼神便飘然而去。 随即,乔松起身换了件衣服,便前往大堂去见两人。此次主要是安排一下他离开之后的事情,另外他也想听听两人对于齐国的看法…… 第257章 平陆城外遇粥棚 两日后,阳光明媚,微风轻拂,秦国朝堂之上气氛肃穆庄重。随着中车府令赵高洪亮的宣召声音,乔松昂首挺胸地走到了朝堂中央,俯身下拜。 此时的乔松身着官服,头戴爵弁,年轻的脸庞上满是逼人的英气。 嬴政坐在高高的王座上,锐利的目光审视着这个儿子,心里很是满意。他郑重地将象征着使节身份的节杖递给乔松,这意味着乔松正式担负起了此次前往齐国说降的使命。 随着节杖交接完成,长长的车队缓缓驶出咸阳城,车轮滚动发出沉闷的声音。这支队伍浩浩荡荡,旗帜飘扬,彰显着秦国的威风。他们向着东方行进,目标直指那个背靠大海的东方大国。 乔松悠然自得地坐在马车里,欣赏着沿途的风景,心情格外舒畅。他并不急于赶路,仿佛这次出行并非是一场紧张的谈判,而是一次轻松愉快的旅行。他时不时地探出头来,与周围的士兵们开个玩笑,或者欣赏一下路边盛开的花朵,完全没有一丝紧张和压力。 与乔松同行的还有两位副使,其中顿弱乔松非常熟悉,他是一位机智聪慧的谋士,深受秦始皇的器重。而另一位副使矛焦则是第一次见面,可却与乔松有那么一点儿关系。 矛焦来自曲阜,是儒家学派的一员。按照辈分来说,他与荀子属于同一时代的人物,算是乔松的师叔。不过荀夫子和曲阜之间的关系只能说懂的都懂,所以这点关系乔松敢叫他师叔,矛焦也不敢认呐。 而根据原本的历史发展,矛焦应该是在秦始皇与母亲赵姬之间的矛盾彻底激化后,因为劝谏秦王而声名远扬。然而,现在的情况已经发生了改变,矛焦失去了这样的机会。 尽管如此,矛焦依然展现出卓越的才能,逐渐获得了嬴政的信任。尤其在处理齐国事务方面,矛焦对其国情有着深入的了解,这使得他成为了此次出使齐国不可或缺的重要人物。 因此这一次前往齐国嬴政才会让乔松将他带上。 在平陆地区,乔松一行人遇到了灭齐的大军先锋。此时已经快要入冬了,所以双方并未有继续开战的意图,还处在僵持阶段。 沿途来看,大秦的士兵在蒙恬的命令下,将所有能抢到的粮食全都抢了去。可以说,打了一场另类的秋收战役。 …… 行至平陆,乔松他们需要和驻扎在这里的大军先锋交接一番,等于是离境审查。只有通过了这个审查,他们才能够前往齐国境内。 一行人顺利地和大军完成了交接,但是蒙恬他们并不在先锋大军之中,因此双方并没有碰面。不过,当乔松他们离开先锋大军的军寨,抵达平陆城外三里的地方时,却出现了一个令他感到意外的场景。 这里有一座馆驿,原本是供来往行人商旅休息使用的。然而,由于战火的降临,馆驿已经被废弃了一段时间。但如今,它又重新被利用了起来。 馆驿前,一面迎风翻卷的秦字大旗表明了这座馆驿的归属。而在馆驿前搭建着一行木棚,棚内正在进行着热火朝天的活动。木棚外,排着一条长长的队伍,不知道这些人在干什么。 乔松听到玄翦的话后,心中不禁感到一丝惊讶。他吩咐车队放慢速度,然后掀开帘子,向窗外望去。 只见一片枯败的天地之间,一座小小的二层小楼立在灰扑扑的城池之外。一群关中汉子组成的火头军正在热火朝天的熬着粥米,烙着锅盔。 柴火的加热下,面粉散发着诱人的香味。搭配上一碗浓稠的粥,和最简单的酱菜,便足以让人胃口大开。 负责维持秩序的秦军操着一口关中腔,让饥饿的齐人按顺序排队。再看排队的齐人,皆是衣衫褴褛者,在这初冬的天气中冻的瑟瑟发抖,其中不乏一些孩童。 这些齐人的表情很复杂,惊恐,畏惧,渴望,仇恨……不一而足。从他们的身上,便可以看到此时齐国对秦国的态度。 看到这一幕,乔松微微一怔,叫来了随行的秦军护卫,询问这是怎么回事。 此人乃是先锋军中的军官,受命送乔松一程。因此,一些事情他还是了解一些的。恰巧,乔松所询问的问题,基本上灭齐大军都知道。 “回君上,自从今秋蒙恬将军命我等抢收粮食以来,平陆及其附近的齐国疆域出现了饥荒。于是,蒙恬将军命我军在前线设立粥棚,吸引齐国民众入秦,以瓦解齐国民心。” “哦?效果如何?”乔松很是惊讶,没想到蒙恬还有这样的机智。 “还不错,从开始实施以来,已经有八万左右齐人愿入我秦国。并且,随着天气日渐寒冷,这个数字还在增加,每日都在数千人上下。” “不错。”乔松微微颔首,道:“转告蒙恬将军,此举甚妙。不过,也需谨防齐人趁机渗透,在我军后方制造混乱。” “唯!卑职领命!” 随即,乔松将窗帘放了下来。 与此同时,后方的马车之中,顿弱和矛焦两人也得知了此事。 顿弱笑眯眯的看着车外的一幕,赞叹道道:“真是没想到啊,蒙恬将军这一手堪称神来之笔。由此观之,此行说降成功的几率,可增加两成矣。” “上卿所言甚是。”矛焦微微颔首,“正所谓管中窥豹,尽管只是边关之地。可也能看出一些端倪,这齐国的民心已经产生了动摇。” 两人都是精明之人,很清楚这背后代表的意义。因此,对于说降齐国的信心大增。 车队缓缓地停在了城下,车轮与地面摩擦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仿佛是时间的脚步在这一刻凝固。最前方那猎猎作响的旗帜在风中肆意飘扬,如同一把燃烧的火焰,照亮了城头上每一个人的脸庞。齐军士兵们惊恐地注视着这面旗帜,他们的眼神中透露出对未知和恐惧的畏惧。 旗帜有两面,一高一低,高低错落有致。高的那面旗帜代表着秦国,它以其庄严、肃穆的姿态展示着秦国的威严。每当使节出使时,这面旗帜总是高高扬起,向世人宣告着秦国的存在和力量。然而,真正让齐国人感到震惊的是另一面稍矮一些的旗帜。 平陆守将紧紧盯着那面旗帜,他的目光如同鹰隼一般锐利。当他终于看清了旗帜上的图案后,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惊愕。他意识到,这面旗帜所代表的人物,绝非寻常使节可比。旗有九斿,意味着来者乃是大秦王室成员。而那黑底红纹的玄鸟,则只有那位昭武君才有资格使用。 昭武君! 咕嘟! 对列国来说,昭武君绝对不是一个陌生的名字。尤其是齐国,这位昭武君更是熟悉。可正因为如此,他们才深知这位昭武君的可怕。 无论是年幼周游列国,还是成年后赫赫战功,都代表着这是一个极其可怕的大人物。 这个消息如同惊雷般在平陆城头炸开,恐慌迅速蔓延开来。每个人都感受到了一股无形的压力,仿佛天空中的乌云即将压下来,让人喘不过气来。齐军士兵们开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他们无法想象这位传说中的昭武君为何会亲自来到这里。 城下的车队缓缓地停了下来,一个随从模样的人骑着马走了出来,神色高傲的朝着城头上喊道:“大秦昭武君,奉我王之命出使齐国。君上已至齐土,城上齐人,此时不开城迎接,更待何时!” 平陆守将手狠狠地抖了一下,沙哑着声音喊道:“开,城门!” 随着力士们转动绞盘,护城河上方的桥面缓缓地放下,平陆城的城门打了开来。 时隔数年,乔松再一次踏足齐国的土地,而这一次,也将是最后一次…… 第258章 入驿馆遭遇毒手 临淄…… 上一次乔松来的时候,看到的是繁华和富庶。那时的临淄,车水马龙、人声鼎沸,处处透露着生机与活力。而这一次来临淄,他看到的却是另一番景象。街道两侧关闭了大半的店铺,门可罗雀;行色匆匆的行人,脸上带着忧虑和疲惫;满脸哀叹的商人,似乎对未来充满了迷茫;惶恐不安的贵族,眼神中透露出深深的不安。 在齐国官员惶恐的眼神中,乔松一行人顺利地入住了驿馆。他们受到了隆重的接待,但这种热情背后却隐藏着一丝紧张。 一进入驿馆,玄翦就迅速接手了驿馆的安保布置。他有条不紊地指挥着手下,将随行的人员快速地安排到各个岗位。先是把随行的秦军摆在了明面上,让他们在驿馆内外巡逻。同时,他还对这些秦军进行了编组,确保每个区域都有足够的兵力守卫。 然而,这只是让人看的,防君子不防小人。真正起到保护作用的,还是他此行携带的白虎旗杀手们和夏侯婴率领的亲兵。 玄翦抱着双手,站在驿馆的庭院中,冷静地听着手下人汇报的进度。他不时地点头,表示认可,并根据实际情况提出一些具体的要求。 正当两人商量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传来。只见一行侍女端着托盘,莲步轻挪,徐徐而来。她们身着华丽的服饰,面容姣好,身姿婀娜。随着她们逐渐走近,一股浓郁的食物香味扑鼻而来。 就在这时,一群护卫突然出现,拦住了那些侍女的去路。他们提起手中的长刀,目光警惕地盯着眼前的众人。 侍女们顿时变得紧张起来,手忙脚乱地将盖子揭开,露出了里面丰盛的菜肴。其中有烤鸡、蒸鱼、炖肉等美食,香气扑鼻,让人垂涎欲滴。 玄翦抬起头,看了一眼头顶的太阳,心中暗自思忖:“这个时辰,确实该是用餐的时候了。” 很快,侍卫们仔细检查了一番后,确认没有问题,便将侍女们放行。侍女们依次从玄翦身边走过,当她们面对玄翦审视的目光时,不禁感到紧张和局促,甚至有几个侍女的脚步都变得有些慌乱。 玄翦静静地注视着这些侍女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他的视线之外。他并没有过多干预,因为此刻的齐国局势错综复杂,这些侍女也只是众多人心惶惶中的一员罢了。 …… 与此同时,大堂之中,乔松正与陈平一同陪伴着顿弱和矛焦,商讨着即将面见齐王时可能面临的各种状况。正当他们讨论得热烈之时,一群侍女端着托盘缓缓走进了大堂。 在一名领头女官的指挥下,侍女们开始有条不紊地上菜,将一道道美味佳肴摆放在餐桌上。 乔松很会掌握时机,食物的香味勾动了三人肚子里的馋虫,让大家感到了饥饿。而此时,他恰到好处地停下话题,微笑着说道:“看起来,我们该吃饭了。好啦,我们先停下来,吃饱了再继续聊。” 话音未落,第一道菜就被端上了桌子,放在了他的面前。这道菜是由几道干果组成,显然只是用来摆设的,并不供食用。 接着,乔松继续说道:“齐地自古以来就是物产丰富之地,这里的菜肴比起关中来说,种类繁多且色彩斑斓。我还记得几年前我来到齐地的时候,偶然在桑海的一家客栈里尝到了一些美味佳肴,它们的精致程度真让我大开眼界。今天,三位先生难得来到这里,一定要好好尝尝齐地的美食啊!” 三人纷纷行礼致谢,表示感谢。 不得不承认,作为齐国专门接待贵宾的驿站,这里的厨师技艺虽然不及桑海的庖丁,但也算相当出色。每一道菜无论从色、香、味还是形状上来看,都无可挑剔。更值得一提的是,每一道菜背后还蕴含着深厚的文化内涵和美好的寓意,让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乔松倒是没有多吃,每道菜也只是浅尝辄止,随即便命人分给了下属。不过,到第九道菜的时候,乔松脸上的笑容却变成了冷色。旁边的女官亲自将第九道菜放在了他面前的桌案上,这是一道嫩羊肉,可是乔松却在其中发现了一些不该有的东西——笋丝。 乔松放下了手中的象牙箸,啪嗒……一声脆响,其他三人听到声音,下意识的抬起了头,看到乔松的动作,纷纷放下了筷子。 旁边的女官有些不明所以,但莫名的感觉到了一阵紧张的情绪。 乔松不动声色的开口道:“今日这菜,是哪位庖厨做的?” “回贵客,其人名为疱康。”女官下意识的回答道。 乔松轻笑一声,道:“还请将庖厨请来,今日这顿饭本君吃的很尽兴,有赏。” 那女官松了口气:“秦使远道而来,乃是我齐国贵客。尽心侍奉,乃是我等应尽之责,不敢求赏。” 乔松眼神冷了下来。 “这位侍者,君上的赏又不是给你的,你如此越俎代庖,不觉得有些失礼吗!”顿弱冷声道。 女官浑身一抖,脸色顿时一片煞白。 矛焦却开口道:“上卿何必如此认真呢,正高兴呢,如此扫兴可不好。”说着,矛焦板着脸呵斥道:“你这贱婢好不知晓规矩,还不快去将人请来!” “喏!”女官连忙起身,诚惶诚恐的退出了大堂。 两人敏锐的从乔松的表现中察觉到了不对,要知道君上地位高贵,什么时候会因为一餐饭食而特意将庖厨叫来赏赐的。因此,两人即使没有提前沟通,也一唱一和的逼着这女官跑去请庖厨了。 待那女官离开之后,乔松便看了眼身后的陈平。 不用吩咐,陈平便起身走了出去,将玄翦喊了过来。告诉他,今日的饭菜出了问题,让他跟着那女官,去把人“请”来。 玄翦心头的火气噌的一下就冒上来了,这绝对是他的失职。于是,玄翦二话不说,带着人便直奔驿馆膳房。 大堂之中,出了这么档子事儿,这饭菜自然也是吃不下去了。 其他的仆役将头埋低,不敢有丝毫动作。因为,就在陈平出去之后没多久,一个个全副武装的秦军士卒便冲了进来,站在了两侧。 每个侍女的身后,都至少有两个士兵把守。 紧跟着,又是一个个身着黑衣,头戴斗笠的身影从天而降,落在了乔松和两位副使身边。 如此大的场面,这些个最普通的侍女没吓的腿肚子发软都算胆子大的了。 很快,玄翦回来了,单膝跪地:“启禀君上,今日的主厨自尽了……” “呵,意料之中。其他人呢?” “已经全部控制起来了,正在审问。” 乔松摇了摇头:“不必了,将人全都绑起来,让齐国派人来接手吧。给本君,把事情的原委,原原本本的告诉齐国人。 就说,本君等着他们的交代。” 乔松不怀疑星宿阁的手段,可是审也没有意义。他相信,敢在他刚一到驿馆,就下手的。其人一定已经将尾巴扫除干净了,在这种事情上徒费精力没什么大用。 反倒是和齐国的谈判,才是眼下最重要的事情。 “唯!” 第259章 见后胜冷面无情 发生了这样的变故,玄翦当机立断,将驿馆内的所有齐国人都驱赶了出去,然后换上了自己的人。不仅如此,连仆役也临时换成了乔松的亲兵和星宿阁的杀手,以确保绝对的安全。 驿馆的事情总算暂时平息,但齐国却陷入了慌乱之中。 在齐国相国府里,后胜一脸谄媚地向专程前来拜访的矛焦赔礼道歉,并承诺必定会抓住幕后主谋,恳请大秦给他们一些时间。谁能料到,这位权倾朝野的齐国丞相竟也有如此低声下气求人的时候。 然而,尽管乔松内心十分恼怒,他仍然保持着冷静与理智。对于齐国而言,他这次本来就是来意不善,做出这种偏激之事也是预料之中。 敌人不希望他成功的事情,他就必须要达成;而敌人希望他去做的,就绝不能去做。 此刻若是因为此事和齐国彻底翻脸,对于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好处。而且这样做也很容易落入幕后黑手的陷阱之中,倒不如将计就计,表面上利用这件事情对齐国发起攻击,让幕后之人放松警惕,而实际上则暗中调查到底是谁策划了这次事件。 …… 然而,就在第二天早上,齐相后胜竟然亲自登门拜访。 乔松从夏侯婴那里得知了这个消息,脸上露出了笑容,转头看着身后跟随的三个人,向他们伸出了手。 三人无奈地各自从袖子里掏出一枚金币,满脸肉疼地交给了乔松。 “嘿嘿,三位,这次可是我赢了啊!”乔松当着他们的面,得意洋洋地把金币放回自己的袖子里,还特意挑了挑眉毛。 原来,昨日矛焦从后胜府邸回来,几人就打赌,猜测这位齐相会在什么时候来登门拜访。结果显然是乔松猜对了。 “君上啊,您既然赢了,应该请客啊。”陈平笑着说。 “行啊,回头咱们带点儿齐国的特产回去。我跟你们说,这齐国的海产可是一绝。鲜的带不回去,干货还是不错的,看上什么了,本君请客!” “多谢君上!” 玩笑归玩笑,正事儿还是要干的。 乔松换了身常服,前往大堂去见见那位齐国国相。 此时的大堂之中,后胜正坐立不安的待在大堂之中。在他左手边,还有一个白衣黑发,鼻沟如鹰的老者坐在那里,双眸紧闭,似乎在闭目养神。 来了大半个时辰了,可却连杯热茶都没有。这让后胜心里很不安,·秦人的态度很是不好啊。反倒是那老者,却依旧一副怡然自得的态度,不像后胜。 在大堂的后门处,玄翦腰挎双刀,斜倚在门框上,同样双眸微阖,可他的气机却牢牢地锁定了屋内那个云淡风轻的老者。 就在这时,乔松和顿弱两人来了。 行至不远处,乔松却眉头微皱。他的武功也不弱了,能察觉到这正堂周围隐藏的杀手们。尤其是玄翦,往日里内敛的杀意,已经泄露出来了一些,似乎都在表明今日的不同寻常。 乔松的步伐稳健有力,丝毫未停,继续朝着大堂走去。他的身影在阳光下显得格外高大挺拔,仿佛一座不可撼动的山峰。 “君上!”玄翦忽然睁开双眼,声音低沉而恭敬地说道。他双手抱拳,行了一个标准的礼节。 乔松这才停下脚步,目光缓缓落在玄翦身上,语气平静地问道:“怎么,今日来的人有问题?” “是的,君上。”玄翦的眼神闪烁着一丝忧虑,低声回答道,“其中有齐王老师,齐国剑圣曹秋道。” 听到这个名字,乔松微微皱起眉头,脑海中迅速回忆起关于这个人的信息。 原来,此人名叫曹秋道,曾经居住在齐国的稷下学宫,是齐国着名的剑道大宗师,被江湖人士尊称为“剑圣”。据说他天生神力,剑术高超,能够不战而屈人之兵。但他的剑从不讲情面,战败者往往非死即伤。 曹秋道在齐国享有极高的声誉和地位,甚至连齐王都尊称他为师。 想到这里,乔松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凝重之情。这位剑圣的到来,难道真的是齐王建的意思?看来这次谈判并不简单。 也难怪玄翦如此谨慎,毕竟与这样的人物近距离接触,的确存在一定的风险。但乔松并不会因为对方的身份而畏惧退缩,如果现在就被一个曹秋道吓倒,那么日后若要面对曹秋道护送齐王的情况,岂不是会更加束手束脚? 那还怎么谈判呢?还未开始就落入下风了。 因此,乔松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然后便毫不犹豫地越过玄翦,大步走进了大堂。他穿过屏风,径直走向了大堂中间的座位。 虽然这是齐国的地盘,但乔松的表现却仿佛此地的主人一般,显得从容不迫、自信满满。 当乔松的身影出现在后胜和曹秋道的面前时,后胜先是一愣,似乎有些惊讶,随后才回过神来,连忙起身向乔松见礼。 乔松却根本没有回礼,反而自顾自地坐了下来,完全无视了后胜。 后胜的脸色瞬间变得涨红,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愤怒和屈辱感。他几乎想要当场拂袖离去,但他知道自己不能这么做。如果他真的有这样的勇气和决心,那么齐国也许就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乔松刚一坐下,几个亲兵便端着托盘走了进来,将一些新鲜的水果放在了乔松面前。 乔松不慌不忙地伸手摘下一颗晶莹剔透的葡萄,然后仔细地剥皮,边剥皮边说道:“齐相日理万机,事务繁忙,今日怎会有空来此驿馆看望本君呢?难道是想看看本君是否还活着不成?” 后胜嘴角微微抽搐,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回应道:“秦使真是幽默风趣啊。” 乔松微微一笑,轻轻摇头:“风趣吗?本君倒是一点儿也不觉得风趣。若不是本君多读了些书,识破了那些食物中的问题,恐怕现在本君的尸体这会儿都已经凉了吧。 齐相,还认为这只是一场玩笑吗? 或者说,这就是你们齐国独特的待客之道,先让客人把性命交出来?”说完,乔松抬起头,眼神冷漠地盯着后胜,仿佛要透过他的眼睛看穿他内心的想法。 “秦使莫要开玩笑了,我齐国绝无此意。”后胜连忙摆手否认,额头上冷汗直冒,心中更是忐忑不安,不知道秦王嬴政会不会相信他的话。 后胜深吸一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然后推脱起了责任:“此事我王已经命在下查明缘由,给秦使一个交代。在此之前,为了防止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特意派遣曹大师来保护秦使的安危。” 说完,后胜向着身后的老者招了招手,说道:“来来来,秦使,在下来向您介绍一下。这位是我齐国剑圣,曹秋道曹大师,乃是我王的剑术教师。一手剑法,冠绝天下,罕有敌手。有他在……” “不必了。”还没等后胜说完,乔松便直接开口拒绝:“本君还是觉得,自己的人用的舒服些,就不劳齐王好意了。” “这……”后胜闻言,脸上露出一丝尴尬之色,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就这样吧,齐相还是劝劝齐王,早日谈谈吧。谈完了,本君也早日回国,这样大家都省事儿。”乔松直接端起了茶杯,送客之意很是明显。 后胜还没说话,乔松的目光便落在了曹秋道的身上。此时的曹秋道已经睁开了眼睛,但是却双眸低垂,让人看不清他的眼神。 可是,乔松却能察觉到,这是一把蓄势待发的宝剑。 眼神微微一眯,乔松道:“昔日赵国平原君门客毛遂自荐的故事,的确让人赞叹。可这个世界上,不是谁都能成为毛遂,也不是谁都是昏庸的楚考烈王! 任何胆敢威胁秦国的,覆灭的燕国和那个不知死活的荆轲,便是前车之鉴!” 此话一出,曹秋道上扬的气势仿佛迎面撞上了一座大山,顿时为之一滞…… 第260章 齐王宫夫人异心 后胜虽然掌握着齐国的铁血盟,但他本人却不通武艺。然而,尽管如此,他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乔松话语中所隐含的锋芒,并意识到事情似乎有些不对劲。 反应过来的后胜条件反射般的看向了曹秋道,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如纸。稍加思索,后胜便毫不犹豫地顺应了乔松端茶送客的暗示,主动提出告辞,带着曹秋道匆匆逃离。 他深知,如果再继续逗留下去,恐怕将无法全身而退。 当两人刚踏出大堂门口,后胜的额头已经布满了冷汗,几乎快要流淌下来。他们刚刚现身,就感受到了无数双充满杀意的目光紧紧地盯着他们。 而庭院中,墙上,窗户,假山……周围的各个角落被拿着强弩,宝剑的秦军所占据。 后胜感觉自己仿佛在一瞬间被剥得精光,浑身冰冷刺骨。而曹秋道则死死地盯着其中一个人——魏武(玄翦),浑身气息鼓荡,和魏武隐隐形成对峙。 “齐国剑圣?你应该庆幸这里是齐国。”魏武(玄翦)抬起了头,露出了斗笠下一双冰冷的眼睛,冷冷地笑了起来:“哦,不,我差点忘记了,现在暂时还算是齐国。” 听到这句话,曹秋道的脸色骤然变得极为难看。这等于是在当着他们的面,甩了他们一巴掌。 “曹先生,我们走吧!”后胜连忙开口。 曹秋道沉默的看了眼这位脸色苍白的相国,终究还是主动散去了气势,仿佛一个没事儿人一样跟在了后胜的身后。 两人在秦军的注视下,战战兢兢的穿过了秦军的防线,离开了驿馆。踏上马车的那一瞬间,后胜险些腿一软,整个人瘫倒在地上。 …… 驿馆之中,顿弱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苦口婆心的劝道:“君上,往后还是不要如此冒险了。今日若那齐人真有不轨之心,岂不是糟了!” 乔松若有所思的摸着下巴,左手无名指缓缓的伸直。在他的无名指上,有着一根细弱发丝的细线,另一端系着的则是隐藏在袖子中的袖箭。 而右手的桌子上,纯钧剑鞘的机扩已经按动,随时可以出剑。 那曹秋道虽号称齐国剑圣,但是他有信心对方不可能一招便制服自己。而撑到魏武进来,拿下曹秋道也是手拿把攥的事情。 毕竟,那曹秋道在见乔松之前,便已经被卸掉了武器。赤手空拳之下,根本没有这个本事。 “上卿之意,本君明白了。放心,本君会注意的。” 顿弱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 很快,魏武进来了。 乔松便吩咐道:“启动一下我们在齐国的暗间,尤其是齐王宫里面的那些,查清楚这齐国剑圣今日的试探,到底是齐王的意思,还是别的什么人的意思。” “卑职领命!” …… 却说后胜和曹秋道离开驿馆之后,几乎是马不停蹄的赶往了临淄王宫面见齐王,汇报此次见面的结果。 “还请丞相稍待,王上此时并不在宫中。”侍奉齐王的内侍一脸难色的道。 后胜此时很急,非常急,因此语气有些冲:“那大王去哪儿了!” “额,丞相,这……” “让你说你就说,这个时候还吞吞吐吐的做什么!难不成,还有什么事比齐国安危还要重要吗!” “丞相见谅,大王去见长公主了,尚未回来。所以……” 后胜顿时被噎住了,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而此时的齐王,却亲自端着一个托盘,满脸谄媚的站在一座阁楼外向里面说着好话。 “妹妹!妹妹!你开开门,开开门啊!为兄给你送来了你最爱吃的鱼胶鱼肚煲,宫里珍藏的贡品,寡人都舍不得吃的那种。” 四周的内侍和宫女们都低着头,好像什么都没看到一样。堂堂齐王,现在却如此卑微地向一个女人求情,这简直是对齐国尊严的一种侮辱。 然而,无论齐王建怎么向内室呼喊,里面的离秋仍然没有要开门的迹象。当内侍来报告说后胜已经从驿馆回来时,齐王建只能无奈地去见后胜。 于是,他把手里的汤递给了侍女,并说道:“小妹,哥哥知道你怨恨哥哥把你关在这里。但是祖宗的基业,如果哥哥轻易放弃,将来有一天在九泉之下,又怎能面对齐国的列祖列宗呢? 如今齐国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哥哥只希望你能看在我们都是田氏血脉的份上,帮帮齐国吧!” 说完这些话,齐王建深深地叹了口气,然后留下了一句:“汤羹冷了就不好喝了,哥哥先走了。” 言罢,齐王建便毫不犹豫地离开了这里。他的脚步匆匆,仿佛想要尽快逃离这个地方。不多时,阁楼二楼的窗户缓缓打开,离秋静静地端坐在那里,目光凝视着窗外。她的眼神中充满了复杂的情感,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离秋的目光紧紧跟随着齐王建的背影,直到他逐渐消失在遥远的天际,她的脸上才浮现出一丝怅然若失的神情。她默默地叹了口气,心中涌起一股无奈和惋惜之情。 如果有可能,她并不希望看到齐国走向灭亡的命运。毕竟,只要齐国还在,她在咸阳就能得到母族的支持。然而,秦国灭齐之心甚坚,使得她无力改变这一局面。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子,无法左右国家的命运。面对秦国强大的军事力量和坚定的决心,离秋感到自己无能为力。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力在这场战争中争取一些利益,保护好田氏家族的血脉,并给予自己的儿子一些支持。 然而,她的兄长却早已被齐国虚假的繁荣所迷惑,竟然可笑的认为齐国能够战胜秦国。当这个美好的幻想在秦国铁骑的无情践踏下破灭时,一切都已经太晚了。齐国的价值已经大打折扣,而她的努力也变得微不足道。 更令离秋感到愤怒的是,这次前来齐国劝说投降的人竟然是昭武君。为什么,为什么所有的好处都被芈华那个贱人占尽了。她不禁想知道,为什么上天总是眷顾那个贱人,而不是她自己。 不知道曹大师,能否顺利的除掉那个该死的贱种! …… 齐王建从后胜的口中得知事情的经过,可谓是又怕又气,来回踱步着,嘴里不断地说着怎么办,怎么办,就好像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 良久,齐王建看向了后胜:“舅父,现在怎么办呐!” “唉……”后胜叹了口气:“大王,秦人来势汹汹。这昭武君,也不是昔日那个孩子了。若想有回还之地,还是想办法让长公主开口斡旋一下吧,至少我们要清楚秦人的底线。” 齐王建苦着脸道:“寡人也想,可小妹始终不开门。想来,是心中对寡人甚是怨恨,寡人又能如何呢!” “这……” 后胜一脸的为难,他也没办法了。人家昭武君根本没有和他谈的意思,他也是无计可施啊。 一君一臣相顾无言…… 而这个时候,曹秋道却一路躲开了王宫内巡逻的士卒,靠近了齐王建软禁离秋的阁楼。趁着卫兵巡逻的空档,一跃落在了阁楼之上,通过二楼的窗户进了里面…… 第261章 宫门前君上发难 阁楼中一座屏风之后,烦躁的离秋叫来了侍女,给她重新换一身衣物。伴随着衣物落地的声音,一道曼妙的身影在光影的映照下,在那薄如蝉翼的屏风后若隐若现。 便在这时,一道轻微的落地声出现在了房间中。 “谁?”离秋警惕的质问道。 但房间中却没有丁点儿声响,服侍她的侍女满脸的疑惑。 离秋皱了皱眉,让侍女退下了。 不多时,换好衣物的离秋从屏风后走了出来,端坐在了桌案之后。 随即,一道人影从房梁上落了下来,向离秋施礼参见——正是从驿馆回来的曹秋道。 “曹大师,事情办的如何了?”离秋眼睛一亮,有些急不可耐的询问道。 曹秋道一脸惭愧的回答道:“让公主失望了,老朽无能,没找到出手的机会。” “怎会如此!”离秋顿时急了:“莫非,那贱种有人保护?” 曹秋道沉默良久,开口道:“公主,并非如此。只是,此事有百害而无一利。” 今日那昭武君一番话让他明白了,若是对方死在他的手中,那么齐国定然化为一片焦土。问题是,这对于离秋公主所说的计划,恐怕也不会有好的结果。 “为什么?大师,本宫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只要那贱种死了,我儿凭借着说降齐国的功劳,便可以和扶苏分庭抗礼。在我大齐的帮助下,只要坐上秦王宝座,到时候是叫秦还是叫齐,不就是我儿一句话的事情吗!” 曹秋道只觉得一阵心累,他也是昏了头了,之前竟然会相信这个蠢女人的话。她也不想想,昭武君死在齐国,秦王嬴政会不会因此而牵连公子高?更何况,这些年秦国对齐国的渗透实在是太严重了,他自己都不敢保证,消息不会泄露。 一旦秦王知晓,还争王位,怕是被千刀万剐都是最好的下场。 “大师……” “公主……”曹秋道一脸无奈地向离秋解释着,同时找了个借口推脱道:“那昭武君身份特殊,身边有高手护卫。老朽实在没办法保证一击必杀,如果不能拖住他,恐怕最后会得不偿失。” 离秋听后满脸不甘,但也只能无可奈何。 曹秋道什么都没说,只是行了一礼,便悄悄退出了阁楼。他答应离秋,尝试着杀昭武君,只是为了找到一条延续齐国的路。 可如今看来,这非但不是一条可行的道路,还有可能将齐国彻底推入火海。 所以,今日他来此处,不过是最后向这位齐国公主告别罢了。双方之间的关系,在这一礼之后,便彻底断绝。 可让曹秋道万万想不到的是,在他离开后不久,离秋大发雷霆,将阁楼中那精美的琉璃,瓷器之类的摆件全给摔了个粉碎。 当几个宫女排着队走进了阁楼,神色惶恐的收拾这片烂摊子的时候,其中一个宫女捡起地上的碎瓷片时,却看到那被擦得锃光瓦亮的木地板上出现的半个残留的脚印时,她的眼神闪烁了一下,然后不动声色的迅速收回了目光。 …… 次日下午,在驿馆之中,陈平急匆匆地拿着几份情报,呈给了乔松观看。这些情报可能涉及到与此次刺杀有关的重要信息,需要及时汇报给乔松。 正如曹秋道担心的那样,在过去和秦国交好的过程中,有大量的间谍已经悄悄潜入了齐国。这些人隐藏得极深,难以察觉。特别是在后来晒盐技术在齐国广泛传播后,星宿阁更是利用这个机会,将触角伸向了齐国的各个角落。 而更有趣的是,乔松还是荀夫子最小的弟子。这个身份让齐国儒家对他产生了一种天然的亲近感。虽然荀夫子在儒家内部并不是很受待见,但他的地位却是无可争议的。因此,当儒家面临在乔松和齐国之间做出抉择时,儒家的选择就不是那么坚定了。 这无疑给乔松带来了巨大的优势。于是,当乔松下达命令去打探消息时,他所建立的情报网络迅速响应,连带着曲阜儒家的一部分力量也行动了起来。 齐王建刚刚下诏,要求乔松在两天后入宫觐见,消息前脚刚到,后脚情报就迅速传回了乔松手中。乔松仔细地阅读着手中的情报,脸上逐渐浮现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这只是单纯统计出来的结果,曹秋道武功太高,即使是星宿阁隐藏的杀手也不敢跟踪。因此,只是打探了个大致的行踪。 上面显示,曹秋道进入齐王宫之后,跟着后胜去见了齐王。但是齐王不在,后胜便在等待齐王。但奇怪的是,曹秋道却消失不见了。他下一次出现,却是在一个时辰之后,而且距离王宫大殿有四五里的距离。 对于曹秋道这个层次的高手来说,一个时辰够做很多事情了。也就是说,这个驱使曹秋道的幕后人,就在齐王宫之中。不过,这个人却不是齐王。 呵,这倒有意思了,不是齐王建,那是什么人呢?乔松眼睛微微一眯,心里有了计较。 “这件事暂时告一段落,不需要继续查了。”乔松摆摆手,示意此事就此结束。 “唯。君上,那之前的庖厨?”陈平有些迟疑地问道。 “也没必要了,就这样吧。”乔松依然坚持自己的想法,觉得没有必要再追查下去。 “先见了齐王建再说。”乔松心中已有决断,打算先与齐王建会面。 陈平恭敬地行礼,然后转身离开,按照乔松的指示行事。 …… 两日后,天还未亮,乔松便早早起身洗漱,然后穿上了一身庄重肃穆、只有在正式场合才会穿着的爵弁服,手持节杖,登上早已等候多时的马车,缓缓驶向齐王宫。 当马车抵达齐王宫门口时,天色尚未完全破晓,黎明前的黑暗仍笼罩着大地。齐王宫宫门两侧,依然站满了密密麻麻的守卫。他们身上的铠甲闪烁着明亮的光芒,宛如星辰般耀眼夺目。他们身姿挺拔,神情严肃,目光锐利地注视着周围的一切,仿佛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乔松神色自若,眼神坚定而专注。尽管他并未直接看向那些守卫,但眼角的余光却时刻留意着他们的一举一动。与上次来相比,如今的守卫人数明显增加了许多,甚至比之前翻了好几番。这让乔松不禁感叹:“看来,齐王建仍然对死亡充满恐惧,即使身处繁华的临淄城,也无法消除内心的恐惧和不安。” 此刻,乔松心中对齐王的评价愈发降低。一个如此胆小怯懦的齐王,注定只能成为历史的过客。面对秦国的威胁,他选择逃避现实,将自己封闭在宫殿之中,妄图通过这种方式保护自己。 然而,这注定是徒劳的。齐国,也终将如同齐王建一般成为过去。 马车缓缓的前进,直接行驶到了齐王宫大殿的门口。 乔松缓步下车,一行内侍便立刻迎了上来。 “秦使,还请解剑。”一个年迈的内侍开口道。 乔松下巴微抬,俯视着这个内侍,开口道:“本使初至齐国,便遇到了妄图毒杀本使的贵客。焉知这齐王宫中,没有想要将本使至于死地的狂妄之徒? 这解剑,还是不必了。” “这……”内侍脸色微变,苦劝道:“秦使,遵循周礼,列国使者往来,觐见出使国君主,向来是需要解剑的。还请秦使,莫要为难奴婢。 况且,王宫之中如何会有……” “老宦者,本使需要提醒你一句,大周已经亡了!”乔松冷漠的道。 内侍顿时一阵的错愕,半晌没有反应过来…… 第262章 大殿中灭齐而来 齐国宫殿巍峨雄伟,气势恢宏,矗立在九层垒土之上。大殿内,齐王建坐在王座上,却如坐针毡般浑身不安地扭动着,仿佛王座上布满了尖锐的刺。他不时抬头望向殿外,眼神充满焦虑与期待,似乎在等待某人的到来。 不久,在视线的尽头处,一个模糊的身影出现并逐渐清晰起来。齐王建立刻挺直身躯,摆出一副威严的姿态,但内心却在思考如何刁难这位即将到来的使者。然而,当那个人走进大殿,齐王建的表情瞬间变得沮丧。原来,来者并非他印象中的那个谦逊有礼的年轻人,而是他的贴身内侍。 内侍恭敬地伏地叩拜,并拖长声音禀报:“启禀大王,秦国使者已经抵达殿外!” 听到这个消息,齐王建不禁皱起眉头,心中疑惑不解。既然使者已经到达,为何不直接进入大殿呢? 这时,一旁的后胜率先开口问道:“既已至此,为何不入殿?”显然,他也感到困惑。 齐王建心中暗喜,心想终于有人替他把想问的话问出来了。于是,他面色一沉,做出了生气状。 内侍吞吞吐吐了起来,似乎很是为难。齐王建见状,心中愈发不满,他皱起眉头,厉声质问:“有什么事直说便是,何必如此遮遮掩掩?” 无奈之下,内侍只好硬着头皮将秦使要戴剑上殿的要求讲了出来。听到这个要求,大殿内一片哗然,众人皆面露惊愕之色。 “狂妄!”齐国老将乐胜怒不可遏,气得一张老脸涨红,额头青筋暴起,似乎下一刻就要冲上前去与那秦使理论一番。他瞪大双眼,狠狠地瞪着那名内侍,愤怒地说道:“我大齐乃礼仪之邦,岂容他国使者如此无礼?” 而那些备受齐王重视的儒家礼官们则面面相觑,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答。毕竟,戴剑面见一国之主,这是自古以来从未有之的事情,完全是无视礼法的行为。然而,面对秦国使者的无理要求,他们又感到束手无策,不知如何应对。 就在此时,内侍惶恐的又转述了那秦使的一句话,宛如炸雷一般,将整个齐国朝堂震得七荤八素。 那句震耳欲聋的话语,宛如一声惊雷,在所有人耳畔炸响:“大周早就亡了!大周早就亡了!”这短短的八个字,犹如一柄尖锐无比的利刃,直刺进每个人的心窝。 底下的群臣们瞬间炸开了锅,有的破口大骂,有的独自泪流满面,还有的神情激昂愤慨......一时之间,各种姿态尽现无遗。 而此刻端坐于王座之上的齐王建,却仿佛失去了全身力气,整个人软绵绵地瘫倒在座位上,面如死灰。是啊,连延续八百年的大周都已经覆灭,更何况区区周礼?更遑论......他的大齐! 刹那间,齐王建心头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荒诞念头。 这时,一旁的后胜小心翼翼地问道:“大王,秦使如此无礼,是否要将其驱逐呢?” 齐王建沉默许久,终于长叹一口气,像是认命般说道:“算了吧,毕竟是我们齐国理亏在先。传寡人之令,准许秦使佩剑上朝!” 这一道诏命,也算是开了先河了,也仿佛预示着,齐国向秦国低头了。伴随着一道道嘹亮的传诏声音,齐王的诏命一层层传向了大殿之外。这往日里代表王的威严的传诏方式,在其庄重的外表下,透露着无比的虚弱。 大殿之外,听到齐王诏,乔松轻哼一声,板着脸一手挎着纯钧剑,一手持节杖,一步步地沿阶梯而上。随着他迈入大殿,节杖敲击在地板上,发出金石一般的声音。 “我自咸阳而来,过函谷,履中原,跨大河,一路上见过南阳百姓耕耘劳作,看到过大河之上千帆竞流,也见过边境处战火纷纷,平陆城百姓食不果腹,哀嚎遍野。 这一路所见所闻,令本使颇有一番感慨。 列国纷争数百年,腥风血雨何曾休。 天命秦王统六合,只待齐土纳掌中。 秦使嬴姓赵氏乔松,今日奉秦王之命,取齐之疆域而来!” 乔松的话如同一股强大的力量,回荡在整个宫殿之中,震撼人心。他的声音充满了自信和威严,让人不禁为之倾倒。他的每一句话都带着一种无法抗拒的气势。 随着最后一个字落下,乔松手中的节杖敲在地面上,发出咚的一声,仿佛一记重锤,重重的敲在了大殿中齐国君臣的心头。 那声音清脆而响亮,犹如晴天霹雳一般,震得整个宫殿都微微颤抖起来。众人的目光都被吸引到了乔松身上,只见他昂首挺胸,神色冷峻,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他手中的节杖稳稳地立在地上,宛如一座不可动摇的山峰,彰显出他的威严与自信。 乔松缓缓抬起头,环顾四周,他的眼神冷漠而犀利,仿佛能穿透人心。他的目光扫过每一个齐国大臣,没有丝毫畏惧或退缩之意。他的神态高傲而自信,全然一副目中无人的傲然之态。 齐王建坐在王座之上,身体微微前倾,脸上露出一丝茫然和惊愕。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嘴巴微张,似乎还沉浸在乔松刚才那句话的震撼之中。他的脑海里一片混乱,思绪如乱麻般交织在一起。 “这……这怎么可能?”齐王建喃喃自语道,声音低沉而沙哑。他的手指紧紧抓住王座的扶手,指尖因为用力过度而变得苍白。他瞪大了眼睛,试图从乔松的表情和语气中找到一丝端倪,但却一无所获。 齐王建不禁想起了当年第一次见到乔松时的情景。那时的乔松还是个年轻的少年,腼腆有礼,温和谦逊。在他面前,乔松总是表现得像个晚辈,对他毕恭毕敬,不敢有丝毫冒犯。然而如今的乔松,已经成为了秦国的使者,身份地位截然不同。他不再是那个温顺的孩子,而是变成了一个霸气十足、骄狂不可一世的人物。 两者之间的落差,让齐王建总有一种置身梦中的幻觉。 齐国朝堂陷入了一片死寂,没有人敢轻易开口打破这份沉默。大臣们面面相觑,彼此之间交换着忧虑和不安的眼神。 各国使者往来,很少有这种直白的话术。通常,使者都会婉转的表达自己的意思,尽量避免冲突。可乔松今天的话,就好似一记直拳,直接把齐国君臣砸的脑瓜子嗡嗡的。 就摆明了告诉你,别讲那些虚的,我今儿就是为了灭齐而来的。 明明只是一个人,可众人却仿佛看到了秦国铁蹄践踏大地的轰鸣。 良久,齐国相国后胜擦着额头的冷汗站了出来,强壮镇定的道:“秦使,今日这话,不觉得有些太过了吗!如此狂妄,就不怕走不出临淄?!” 乔松连看都没看后胜,只是盯着齐王建,神色淡漠的回答道:“那么,齐国将变为一片焦土。齐国百万民众,皆会因为齐王一念之差,而付出血的代价!” 一句话,直接把后胜给噎死了。他手颤了颤,语气艰涩的道:“秦使,我齐国一向与秦国交好,何至于此?!” 齐王建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落水者似的,也反应了过来,满怀希冀的看向了乔松…… 第263章 齐王宫再见离秋 面对齐王建殷切的希望,乔松只是冷冷一笑,心中不禁感叹:都到这个时候了,齐王建居然还抱有最后的幻想,实在可笑至极。只能说,齐国有这样愚蠢的君臣,简直就是秦国的福气。 乔松一脸冷漠地看着齐王建,语气带着一丝嘲讽说道:“战争打到现在,齐王难道还认为有停下来的可能吗?” 接着,他提高音量,继续道:“齐王无缘无故地囚禁我王妃嫔,这分明是对秦国的挑衅。 更何况,齐王还擅自关闭互市,驱逐我大秦在齐的商人,毫无理由的将其财产吞没。 种种行为简直是将我大秦的颜面狠狠地踩在脚下。如此行径,真可谓是可忍孰不可忍!”说到此处,他的目光越发冰冷。 最后,乔松挺直身子,高傲地说道:“本使今日踏足临淄,无非是想给齐国一个选择。要么被我大秦的铁蹄无情践踏,走向灭亡;要么主动归附,尚可留得一条性命。” 说完,他伸出一根手指,指向在座的齐国君臣,满脸傲然之色,完全不给这些人丝毫情面。 如此目中无人的态度和话语,令在场的齐国臣民大怒,一个个气得脸色铁青,恨不得当场将这位嚣张跋扈的秦使剁碎。然而,面对秦国强大的势力,他们也只能敢怒不敢言。 齐王建脸色变了又变,他咬着牙,额头上青筋暴起,但很快就消失不见,再度挤出了一个笑容:“秦使,我齐国可以释放秦王嫔妃,弥补秦国损失。只要秦国能退兵!” 乔松面无表情地看着齐王建,冷笑一声道:“齐王,你觉得现在说这话还来得及吗?” 齐王建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他没想到乔松会如此果断地拒绝自己。他试图再争取一下:“秦使,这只是一个误会,我们可以坐下来好好谈谈……” “晚了!”乔松一步不退,冷着脸直接拒绝了齐王建的提议。 齐王建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无比,他的嘴唇微微颤抖着,眼中闪过一丝绝望。 乔松看到齐王建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心中不禁升起一股鄙夷之情。 齐王建软弱的性格再次占据了上风,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他求助似的看着底下的群臣,希望他们能给自己一些建议和支持。然而,那些臣子们一个个都低着头,不敢与他对视。 最终,一个胡子花白的老者站了出来。他向乔松行了一礼,然后说道:“秦使初至临淄,商谈这些事情有些太早。不如,先去见见离秋长公主,看一看我齐国有无亏待长公主,如何?” 乔松瞥了一眼对方的服饰,虽然没看出具体是谁,可看其站位,在勋贵一侧,位居首位,只在后胜之下,应当也是齐国的重臣。 此人乃是齐国领政三卿中的高氏族老,乃是世袭上卿,从姜齐到今日的田齐,高氏历经数代传承而不衰,其地位更是凌驾于佐国五官之上。可以说,高氏与齐国的命运紧密相连,非寻常氏族所能比拟。 乔松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不屑的笑容,冷冷地说道:“本使等着齐国的回答!” 话音刚落,他毫不犹豫地转过身去,迈步走向殿外。乔松心里清楚,齐国显然是想采用拖延战术来应对。然而,乔松对此并不在意,因为他同样需要时间。 想要说服一个国家举国投降,绝非一蹴而就之事。必须给予齐国一定的时间让其挣扎,同时逐步消磨他们所剩无几的底气,如此方能成功将其拿下。 今日的施压已经足够了。接下来,只要让齐国见识到秦国灭齐的坚定决心,再加上其他五国覆灭的前车之鉴,齐国内部那些立场不坚定的人必然会开始动摇,进而做出抉择。 待到那时,自然会有人代替齐王做出最终的决定。 前脚刚踏出大殿,后方的大殿便顿时陷入了一片嘈杂之中,仿佛菜市场一样吵吵嚷嚷的,没有一点儿严肃。 察觉到身后的动静,乔松冷冷一笑,脚下的步伐更快了。 …… 在齐国内侍的带领下,乔松一路前往软禁离秋公主的地方。这齐王的后宫,往常对男子来说都是禁地的地方,此时却任由乔松在其中穿行。 不多时,穿过层层亭台楼阁,乔松跟着内侍来到了一座阁楼之前。 阁楼前有着十几个人把守,除了内侍和宫女之外,剩下的则大多是披坚执锐的齐国禁军。那个内侍和其他人交接了一下,方才回来向乔松禀报。 “秦使,公主就在此处。” 乔松上下打量了一下阁楼,冷笑着道:“真是不错啊!” “是是是,秦使放心,我齐国从不敢亏待离秋……” “就这么一个狭窄逼仄的阁楼,也配的上我大秦的妃嫔!你们齐国还有脸在这儿给本使说什么,不敢亏待?此等厚颜无耻之徒,真是闻所未闻!” 内侍的笑脸一下就僵在那里了。 “走开!”乔松当着那些人的面,一把将这内侍给推的坐在了地上。然后,堂而皇之的当着那些人的面,步入了阁楼之中。 此时的阁楼一楼并没有人,乔松左右看了看,并未突然闯入,而是站在门口高声道:“乔松见过离秋夫人!” 这声音传到了二楼正在小憩的离秋耳中,她有些茫然的睁开了眼睛,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之后,便抬起了手。旁边的侍女赶忙上前,将其扶了起来。 离秋脸色变换了一会儿,开口道:“给本宫更衣!” “喏!” 不一会儿,宫女给她披上了一件外袍,系好腰带,重新梳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头发。随即,离秋方才起身向着一楼而来。 尽管费了好长一会儿时间,乔松却依旧没有擅闯,而是等候在一楼。 当离秋从二楼下来之后,两人先是见了下礼。随即,离秋邀请乔松落座。至少从表面上看,双方之间关系还算和睦,并没有什么冲突。 落座之后,离秋方才自嘲的摇了摇头:“让君上见笑了,离秋自以为入齐能为大秦立下大功,孰料却是自入囚牢,还需君上前来搭救。” “夫人言重了。”乔松谦逊的微微弯了弯腰,以示尊重,然后道:“夫人本是齐国公主,却能以我大秦为重,主动入齐,乃是大义之举,着实是令乔松佩服。至于齐王所为,不过是目光短浅,不识天数罢了。” “哪里……”离秋捂嘴微微一笑,然后道:“倒是没想到,君上不仅在战场上叱咤风云,还能够代表大秦说降齐国。倒真是,王上的一大助力啊!” 乔松眼神精光一闪,道:“夫人却是应该知晓,本君六岁便以秦使之身出使六国。这齐国,更是来了两次。正是这幼年游历,让本君涨了不少见识,免于长于深宫妇人之手,以至于见识短浅,无勇无谋。” 离秋脸色微微一僵,笼在袖子里的手紧紧地攥在了一起,良久方才道:“倒是本宫忘了,君上年幼时的经历,可是精彩的紧呐。只是,本宫心软,见不得儿子颠沛流离,数次险些失去性命。” “正所谓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没有这些经历,这战场上的叱咤风云也好,谈判桌上的唇枪舌战也好,本君想来也是做不到的。 所以啊,这有时候该狠心,就得狠心。 更何况,父王英明神武,信赖本君,遣本君为使。本君自当不避艰险,为君父分忧。 否则,便是有坐享其成的机会,自身能力不足,也接不住这泼天的富贵!” 绝杀! 最后一句话,仿佛一记响亮的耳光,直接扇在了离秋的脸上。 乔松心中冷哼一声,不知所谓的女人。随即,他环顾了一圈,开口道:“本君观这阁楼,甚是狭窄。不如,夫人先跟本君返回秦国驿馆,待到事情尘埃落定,再行返回咸阳如何?” 第264章 借离秋再见齐王 离开?离秋微微一愣,有些疑惑地看着乔松,心里不禁犯嘀咕,这家伙的脑回路也太奇怪了吧?刚才两人还在互相挖苦、嘲讽呢,怎么突然就要让她离开了?这中间难道有什么阴谋吗? 思索了一会儿,离秋心里有了决定,嘴角上扬,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轻轻端起水杯,优雅地抿了一口水:“君上真是爱开玩笑啊,这阁楼虽然小了点,但我在这里生活得挺安逸的,吃穿不愁。 而且现在大秦和齐国正在谈判,我可不想给君上添乱呀。” “夫人这话可不对。”乔松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语气严肃地说:“只要夫人还在齐王手里一天,那我们和齐国谈判的时候,就会有所顾忌。所以,哪怕只是从齐王宫搬到驿馆去住,这其中的意义也是天差地别的。” 离秋听后,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凝重,她沉默片刻后,缓缓说道:“这样啊……” “那就这么定了。夫人如果有什么贴身物品要收拾,就赶紧去收拾一下,然后和乔松一起走吧。”乔松的语气坚决,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离秋犹豫了一下,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可齐国这边……”她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迟疑。 然而,乔松却毫不留情地打断了她的话:“哼!”他冷哼一声,直接站了起来,展现出一种不可动摇的气势:“夫人且放心,有本君在!” 离秋的眼神中泛起了一阵恍惚,她仿佛从乔松的身上看到了一道熟悉的影子。 随后,离秋便快步返回二楼去收拾自己的东西。乔松则依旧留在一楼等待着,他的眼神看似平静,实则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外面的一个角落。 在那个角落里,有一个内侍已经悄然离去。显然,这个内侍应该是去向齐王报信了。 二楼一直没有动静,显然离秋也不是那么老实,而是在刻意拖延时间。 乔松也不急,就这么坐在一楼等着,等着齐王的到来,等着私底下和这位齐王见上一见。 果不其然,离秋的东西还没有收拾好,齐王建的车驾便急匆匆的来了。齐王建着急忙慌得从车上下来,连头上的王冠都有些歪斜。可他顾不上这些,还是急急忙忙的冲向了阁楼。 在齐王建身后,还跟着一个人。此人手拿一把阔剑,正是之前和乔松有着一面之缘的齐国剑圣曹秋道。 两人一前一后的进了这阁楼,齐王建看到乔松还在,顿时松了口气。可此时却突然反应过来,不知该怎么开口,竟一时间僵在了那里。 “齐王何以匆忙至此?”乔松连礼都没有行,便直接开口问道。 齐王建咬了咬牙:“寡人听闻,秦使欲带走离秋?” “不错。”乔松点了点头,抬手道:“齐王请坐。” 这副姿态,丝毫不将自己当成客人,反倒是齐王建像是客人一般。 齐王建也没有在意,三两步到了乔松对面坐了下来,让跟在后面的曹秋道连提醒的机会都没有。他可是王,却舍弃主位,坐在了秦使对面,岂不是自降身份? 齐王建自然不知道曹秋道在想什么,他直接道:“我齐国也没有亏待离秋,秦使何必……” 乔松不由分说的打断了齐王建的话,道:“莫非到了如今,齐王还以为凭借离秋夫人,便可以威胁秦国,让秦国结束战争吗?” “这……” “事到如今,齐王也该认清楚形势了。韩赵魏楚燕先后灭国,天下间只余齐国还在苦苦支撑,齐王打算拿什么来和我大秦斗呢? 齐国之富庶,乔松早有体会。然这些年来,齐国不修武备,战力疲敝,面对我大秦铁骑,根本就不堪一击。到头来,受苦的还是齐国百姓。 本君有些话,并没有妄言。这一路走来,昔日韩魏之地已然平息,百姓归乡,男耕女织。可自乔松入齐以来,随着两国战火蔓延,齐国之百姓,已饱受战火煎熬。 平陆城乃是齐国五都之一,然我秦军在城外施粥于难民,每日来讨食之人络绎不绝。而秦齐边境,每日至少有数千人离齐入秦。 这些人难道愿背井离乡?非也,唯求活尔。留在齐地,他们看不到活下去的希望,只好冒险入秦以求活路。” “这些,难道不都是秦国带来的吗!”齐王建心头忍不住冒起了一股火气:“若无秦人攻齐,我齐国依旧富庶安稳。想寡人侍秦何等诚心,昔日赵,燕,楚三国频频与我大齐往来,希望寡人能兴兵以抗暴秦。 然寡人念及秦齐之友谊,始终拒绝了列国,坐视列国一个个灭亡。甚至秦国每灭一国,寡人都会遣使相贺! 侍秦如此殷勤者,这世上还有谁?可寡人一片热忱,到头来就换来一个国破家亡的下场吗!” 正所谓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更何况在座的还是堂堂齐王。他只不过是性子软弱罢了,不是说真就没心没肺,一点儿都不生气。 “尔等拿寡人囚禁离秋说事!可离秋入齐为何,寡人就不信秦王不知!她入齐,只不过是想要说服寡人,举国纳降而已! 寡人虽不才,但岂有将祖宗家业拱手让人之礼? 然后,你秦国便大举进攻。依寡人看,离秋分明是你父子二人故意送来临淄,以找到灭齐的借口的!哪怕寡人不囚禁离秋,她怕是根本就回不去咸阳!” “秦灭齐之心,根本不在离秋!而在你秦国,本就要灭齐!” 齐王建越说越气,声音也越来越大,甚至传入了二楼离秋的耳中。离秋一下就呆住了,手中拿着的水晶发簪叮当一声便掉在了地上,摔得粉碎。 乔松耳朵动了动,意味深长的看了眼楼梯的方向,随即收回了目光,重新放在了齐王建身上。然后,缓缓地开口道:“有些老生常谈的事情,本君本不愿与齐王相商。可既然齐王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那么本君也不介意再提一提。” “当初,武王伐纣,分封诸侯于各地,本意是想要以宗族血缘为纽带,维持天子的统治。然,人心思变,诸侯强大起来之后,便生了不该有的心思。 自郑庄射天子,礼崩乐坏,天下间乱战不休。至今,已有数百年矣。 这些年里,各路诸侯相互征伐,吞并,壮大己身。直至三家分晋,天下七分。可战争非但没有因此而停歇,反倒愈演愈烈,以致天下饱受创伤。 列国,诸子,无不在思索一条拯救苍生的道路。 可如今看来,是我秦国赢了。天下一统在即,大秦的脚步,不会因为齐国侍秦之心甚坚而停下。待到天下一统,不再有列国,不再有战争。百姓安居乐业,不再受战火摧残,如此方为太平。” “因此,秦灭齐,乃是大势所趋。非两国恩怨,而是万民所望。” 砰! 齐王建愤怒的掀翻了桌子:“好啊,好啊!暴秦,果真暴秦!现如今,你这小儿连演都不演了吗!原形毕露,原形毕露啊! 你就不怕寡人,真杀了你不成! 嬴政对你这个儿子,可很是看重呢!” 乔松面色平静:“杀了本君,父王还有我大哥扶苏,还有高,还有将闾,还有其他儿子。大秦,不会停下统一天下的脚步。无论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你……”齐王建被气的浑身发抖。 乔松看着齐王建,觉得火候差不多了,也该给他降降温了…… 第265章 封地百里换齐国 “还记得,本君第一次入齐之时,齐王待本君甚是亲厚。甚至,亲自下诏稷下学宫举行辩论。第二次入齐,乃是齐王发兵,在楚军团团围困之中,将本君救了出来。因此,本君对齐王,是心存感激的。”乔松突然话锋一转,用一种很是诚恳的语气说道。他的目光诚挚而真挚,仿佛在回忆着过去的美好时光。 这样的态度和话语让正在气头上的齐王建的怒火不由得弱了许多。他原本怒目圆睁,准备对乔松大发雷霆,但此刻却不由自主地陷入了沉思。齐王建的眼神中闪过一丝迷茫,似乎在思考着乔松所说的话。 然而,当他回过神来后,齐王建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无比。他紧紧握着拳头,冷冷地质问乔松道:“所以,你的感激就是跑来灭了寡人的齐国?”他的声音充满了愤怒和失望,仿佛被人背叛一般。 “所以,您是一个好人,却不是一个合格的君主。需知,国与国之间,从来没有长久的情谊,有的只是永恒的利益。 当初,秦国虽然国力强大,可以与列国内任何一国抗衡,但却无法同时对抗所有国家。因此,大秦决定采取远交近攻的策略,与齐国建立友好关系。首先,秦、齐两国分别位于天下的西部和东部,不存在直接的利益冲突,反而可以互相支持;其次,通过拉拢齐国,可以防止齐国倒向其他五个国家。 然而,后来局势发生变化,五国联合攻打齐国,一举攻破了齐国,使其从此一蹶不振。 尽管如此,齐国仍然拥有巨大的财富和资源,这对秦国来说始终是个威胁。于是,秦国继续与齐国保持良好关系,一方面担心齐国为其他五国提供粮食和士兵,另一方面则担心齐国的潜在军事实力会恢复到昔日的水平,再次崛起成为东方霸主。 但是如今,情况已经改变。五国已经被消灭,秦国不再有后顾之忧,齐国也失去了存在的意义。”乔松淡淡地说:“齐国对秦国来说,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将其吞并,接收齐国的富庶,才是齐国唯一的出路。” 齐王建听后,只觉得全身发冷,心中充满了绝望。他终于明白了秦国的真实意图,原来所谓的友谊只是表面现象,真正的原因是秦国追求自身利益最大化。 “好好好,好一个没有长久的情谊,只有永恒的利益!”齐王建悲怆地惨笑着,他的声音充满了绝望和痛苦。泪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滴落在地上,溅起一片片水花。 他颤抖着双手,紧紧握成拳头,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鲜血从指尖渗出,但他却浑然不觉疼痛。他心中的怒火燃烧得越来越旺,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烧成灰烬。 “寡人,真是悔不当初啊!为何,为何寡人没有早一日识破你秦国的狼子野心!” 齐王建仰天长呼,声音回荡在空气中,带着深深的自责和懊悔。他后悔自己曾经轻信了秦国的花言巧语,被他们所谓的“情谊”所迷惑。 如今,当齐国面临灭国之危时,他还要靠着敌人的解释方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一切都是秦国设下的陷阱,给他营造的美好假象,而他却愚蠢地跳入其中。 乔松悠然地拿起桌上的茶壶,动作轻柔而优雅,仿佛在进行一场艺术表演。他缓缓地倾斜茶壶,让清澈的茶水从壶嘴流淌而出,形成一道美丽的弧线,最终落入杯中。他对齐王那悲痛欲绝的表情视若无睹,脸上依然保持着平静的神情,轻声说道:“不过,齐王对本君的厚爱和照顾,本君一直铭记于心。因此,本君愿意为齐王争取一些特殊待遇。本君将另外寻找一处地方,给予齐王百里之地,以此来延续田氏的香火传承。” “你认为寡人会相信你的话吗?”齐王瞪大了眼睛,声音颤抖地问道。 乔松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轻声回应道:“明人不说暗话,本君确实有其他目的,但这并不会对齐王造成任何影响。而且,齐王现在已经别无选择,只能接受这个现实。” 齐王建陷入了沉默之中,内心充满了矛盾和挣扎。他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乔松的提议,因为他明白自己已经处于劣势地位。 乔松轻轻地将茶杯推到齐王面前,然后站起身来,微笑着说道:“齐王可以好好考虑一下,不必急于给我答复。”说完,他转身走向楼梯口,高声喊道:“离秋姨娘,我们可以离开了。” 听到楼下的声音,楼上的离秋看着还没收拾完的随身物品,苍白的脸上泛起了一丝无力之感。良久,离秋草草的将东西收拾好,提着一个小箱子缓缓地走下了楼梯。 乔松注意到了离秋看向自己的目光中,没了之前的挑衅,反而是一些畏惧。乔松心中冷冷一笑,简单的和她点了点头,然后转身率先走了出去。 然而,乔松还没走出几步路,曹秋道突然拦住了他的路,单手出剑。其剑身如水,其上刻着毫曹二字。 乔松停下了脚步,无视了那柄距离自己不到一拳的长剑,转而看向了齐王建:“齐王,这是什么意思呢?” 齐王建神情很是颓废,连头都没有抬,只是无力地挥了挥手:“曹先生,让他们离开吧。” 曹秋道默默地收回了剑,一言不发地向一旁退去。然而,在这个短暂的瞬间,乔松敏锐地察觉到,身后的离秋的目光,似乎在曹秋道身上停留了片刻。 乔松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曹秋道,随后迈步走出了房门。 ...... 与齐国的首次接触,毫无疑问是以乔松的全面胜利而告终。以齐王建为首的齐国君臣,在乔松强大的压力下很快就自乱阵脚。 乔松回到驿馆后的当天夜里,便有人开始秘密接触秦国了。 这其中,既有来自齐国朝堂内部的官员,也有地方实力派人物以及宗室贵族等。他们或亲自前来拜访,或通过中间人传递消息,表示愿意投靠秦国,并希望得到相应的好处和保障。 对于这些来访者,乔松并未直接出面,而是安排顿弱和矛焦负责接待和洽谈。 这些人希望能保留自身的权力、地位、财富,甚至还有封邑。面对这一状况,顿弱和矛焦并未表现出丝毫惊讶或不满。他们冷静地分析每个请求,并根据实际情况做出相应的回应。对于一些合理且不影响大局的要求,他们表示愿意接受并给予肯定答复。 然而,对于那些过分的、可能会对秦国利益产生负面影响的条件,则坚决地拒绝,以维护秦国的根本利益。这种谈判并非一帆风顺,双方都需要不断协商,寻找一个彼此满意的结果。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墙头草纷纷倒向秦国,齐国朝堂之上的风向也在悄然改变。原本坚决主张抵抗到底的一派,如今已逐渐势单力薄;而那些主张求和、投降的声音却愈发响亮。 在乔松的精心策划与布局之下,齐国的局势正朝着有利于秦国的方向发展…… 第266章 遭算计公子大怒 秦国驿馆内,深夜时分,屋内的蜡烛仍散发着微弱的光芒,表明主人尚未入眠。 房间里,顿弱和矛焦神情严肃地跪在乔松面前,详细地向他汇报了临淄城近期发生的事情。 乔松微微颔首,表示认可他们的情报工作,并问道:“这么说,现在齐国内部能够被我们拉拢的人基本上都已经站到我们这边来了?” “是的,君上。剩下的那些人都是一些冥顽不灵、坚决不肯与我们合作的家伙。”矛焦如实回答道。 “有没有一份具体的名单呢?”乔松追问道。 “当然有。”顿弱和矛焦连忙取出事先准备好的名单,恭敬地递给乔松。 乔松接过名单仔细查看了一番,不禁感叹道:“俗话说得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啊。尽管齐国这艘即将沉没的大船已经摇摇欲坠,但还是有一些忠诚的船员愿意陪伴它一同沉没。 你们要密切关注这些人的动向,看看他们最终会做出怎样的选择。如果你们认为其中有些人可能会对我们的计划构成威胁,就必须果断采取行动......”说到这里,乔松轻轻挥了挥手,语气坚定地说道:“秘密地除掉他们!” “唯!” 对于这些忠义之人,乔松或许会在日后的史料之中,大加赞扬他们的忠诚,以引导后来者将忠诚视为美德。但现在,他会毫不犹豫的除掉这些挡路的人。 “启禀君上,离秋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玄翦的声音在外响起,打断了三人之间的议事。 乔松微微蹙眉,向两人吩咐道:“今天就先到这里吧,你们两位去和陈平商议一下具体的名单,给齐国人加一加担子。” “唯,臣告退!” 待两人离开之后,乔松方才让玄翦进来。 “那女人发什么疯,这么晚了让本君过去?”乔松很是不满的问道。 现在已经是深更半夜了,她不知道避嫌吗? 玄翦单膝跪地:“卑职也不太清楚,离秋夫人通过随身的侍女通知护卫,请您过去一趟。” 乔松冷哼一声,方才起身:“走吧,看看她到底想干什么!” 两人出了门,便有亲卫打着灯笼在前引路。这秦国驿馆规模庞大,一座座亭台楼阁精致非凡,脚下道路蜿蜒。夜色下一路走来,耳畔虫鸣阵阵,夹杂流水之声,给人以一种奇异的幽静之感。 前行约半刻钟左右的时间,两人便到了一座庭院之外。这里便是离秋的暂居之所了,毕竟是一国夫人兼任公主,随行的还有一些侍女。 乔松步入了庭院之中,便有侍女上来行礼。 “君上,请跟奴婢来!” 乔松微微颔首,跟在了后面。玄翦下意识的就要跟上去,可那领头的侍女却挡在了他的面前。乔松微微皱眉,道:“魏武,你先留在外面看守吧。” “卑职领命!”魏武抱拳行礼,带着亲卫退至院门之外等候。 随即,乔松便跟着侍女步入院中,进入了一间会客室。那两个侍女退了出去,临走之际,还带上了屋门。昏暗的烛光下,不大的会客室内燃着淡淡的熏香。 四周门窗紧闭,颇有一种令人烦闷的感觉。 乔松有些不喜这样的环境,但也没有多说,而是走到了一旁的席子旁跪坐了下来,闭上了双眼,等着离秋的到来。 等了好一会儿,乔松再次睁开了眼睛,看了眼屋中快要燃尽的熏香,冷哼一声起身扭头就朝着屋外走去。等了这么长时间还不来,真当他的时间不值钱吗! “君上,何必如此心急呢?” 便在这时,身后传来了离秋的声音。 乔松冷冷的道:“姨娘请本君来,却躲在一旁,始终不现身,莫非是想要戏耍本君吗?” 说话间,乔松转过了身,看向了离秋,眼神顿时阴冷了下来。 只见离秋身着一件黑纱长裙,堪堪遮掩住了身上的重要部位,随着她的走动,那双白皙的双腿若隐若现,一张脸上满是似笑非笑的表情。 乔松脸色阴沉的盯着她:“夫人,你最好给本君一个合理的解释!” 离秋自顾自的走到了一旁的长桌旁,端起酒壶倒了一杯酒:“无他,月色寂寥,本宫有些想念咸阳罢了,于是便邀请君上前来聊聊罢了。” 说话间,离秋已经莲步轻挪,来到了乔松面前,将手中的酒盏递给了他。 烛光的映照下,半透明的酒盏中波光粼粼,透着一股暧昧的气息。 乔松眼神扫了扫四周空无一人的会客室,突然间冷哼一声,一把抓住了离秋纤细的脖颈,带着她化作一道残影,轰的一下撞在了另一面墙壁上! 离秋被撞得口吐鲜血,一张脸庞顿时血色全无。 脖子上那铁箍一般的压迫感,让离秋下意识的挣扎了起来,双手想要掰开乔松的双手。可乔松的武力哪里是她一个弱女子能够抗衡的?这只不过是徒劳罢了! “本君以为,你已经够蠢了!可没想到,你竟然能蠢到这个地步!”乔松冷冷的直视着这个自己父王的女人,自己名义上的姨娘:“你想要以齐国给老三做功劳,本君可以不管;你暗中命人给本君饭菜下毒,本君也可以无视;你试图让曹秋道向本君动手,本君也可以忍了! 只因你是父王的女人,本君没资格处置你! 可本君万万想不到,你竟然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本君的底线,竟然萌生出以此等下作的手段,挑拨本君和父王之间的关系! 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吗!” 美人计! 或者说,仙人跳! 乔松怎么也想不到,离秋这个蠢货,竟然给他玩儿了这么一手! 咯咯…… 离秋因大脑缺氧,只觉得眼前一阵的昏暗。这种窒息的感觉,令她觉得死神仿佛在和她招手。她想过计划会失败,可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个昭武君竟然会直接动手! 昭武君的声音,仿佛梦幻一般在她耳边响起,让离秋的心如坠谷底。 “哦,你既然敢以这一手坑害本君,那么也不在乎性命了是吧?那么,老三呢?本君要他死,你觉得谁能救了他!” “你……” 砰…… 乔松直接将她丢在了地上,丝毫没有惜香怜玉的想法。 离秋剧烈的咳嗽着,大口大口的呼吸着空气,浑身颤抖不已:“这,这和,和高没有关系!君上误会了,本宫绝没有,那种想法!” 乔松冷冷的盯着她:“你以为,本君在乎吗!” 当他眼瞎吗?一国夫人,竟然衣着如此暴露,你说没有,谁信呐! 你以为你是潮女妖,还是把本君当成韩非了,把父王当成韩王安了!凭借这种伎俩,就想使坏,简直是异想天开! “我……” 乔松冷哼一声,向着四周冷喝道:“影密卫的人呢,还不给本君滚出来!” 随着一阵慌乱的脚步声响起,两个侍女模样的人急匆匆的出现在了房间中,扑通一声便跪在了那里。离秋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因为这两个侍女是她带来齐国的,一向是她宫中信任的人。 “将这里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的上秉父王!缺了一个字,本君诛尔等三族!至于这个蠢女人,自即日起,软禁。在返回咸阳之前,她若是走出这院子一步,随行侍从,斩!!” 留下一句话,乔松便直接推门离去。 庭院门口,看到乔松寒着脸出来,魏武顿觉不好。 “魏武!” “卑职在!” “封锁庭院,除一应用度,任何人不得出入!”乔松冷冷的命令道:“持本君上将军印信,给大军前线传令,让公子高即刻给本君滚来临淄!” 今日之事,也是一个教训。 被人算计到这个份儿上,乔松也火了。不来一场杀鸡儆猴,真当他没有脾气了是吧! 第267章 公子高自毁前程 乔松虽未参与灭齐之战,但是上将军的职位还在他身上挂着呢。按照秦国惯例,上将军乃是临时授予,战争结束之后就会被撤销。可是,秦王却似乎忘了,所以乔松仍旧是大秦的上将军。 以上将军之命发布军令,自然是以最快的方式传往前线大军。 虽然使者没有说明怎么回事儿,可公子高还是从使者转述的口吻中察觉到了二哥冲天的怒火,当下也不敢怠慢,连忙丢下手头上的事情星夜兼程赶来临淄。 他万万想不到,是他的老母亲把他这个当儿子的给坑了。 …… 噗通…… 临淄城中,秦国驿馆,公子高听到发生了什么之后,整个人直接就跪到了地上,浑身都被冷汗浸透了,哆哆嗦嗦地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乔松神色阴冷地盯着公子高,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之色,沉声道:“你娘能为你做到这一步,你该高兴才是啊。试想一下,这事儿一旦传到父王耳朵里,父王会如何想?你娘手段高啊!她以你此事为把柄,要挟我做一些事,把你推上去。多好……” 此时,整个院子周围五百米之内,都没有一个人。任何胆敢闯入这个范围的人,都会被玄翦带着的人迅速拿下。 乔松这回也是真的发火了,甚至连带着对这个三弟也没了半点儿好脸色。 “二,二哥……”公子高颤抖着身子,满脸惊恐地看着乔松,结结巴巴地道:“小弟,小弟绝无那个想法!小弟愿对天发誓,若有半分假话,小弟愿甘受万毒噬心之苦!” 乔松冷冷地看着他,一言不发,心中暗自思忖着,该如何处理这个老三。杀肯定是不能杀的,但是就这么轻飘飘的放过,也不行。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房间内的气氛变得越来越压抑。莫得,公子高心中发狠,猛地抓起桌上的茶杯狠狠地摔碎,然后毫不犹豫地捡起一块碎片,用力在自己的脸上划了一道深深的口子。撕裂般的剧痛瞬间传遍全身,公子高忍不住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然而,仅仅片刻之后,他的脸上就出现了一道鲜血淋漓的伤口,让人触目惊心。 公子高深知,二哥已经动了杀念!他明白,只有这样,只有亲手断绝那个可怕的可能性,他和母亲才有可能活下去。 公子高的举动令乔松大吃了一惊,他的脸色变幻不定,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和钦佩。乔松暗自赞叹道:不愧是我们嬴姓子孙,这份心性,果然够狠! 昔日献公病重,生命垂危之际,他想要将王位传给孝公。但他担心公子虔手握重兵,对孝公的地位构成威胁。于是,献公决定传召公子虔到床前,并暗中在两旁埋伏了大量的刀斧手,以试探公子虔的忠心。幸运的是,公子虔表现出了无比的忠诚,毅然决然地斩断手指表明自己的志向,献公这才相信了他。 而今天,公子高的做法甚至超越了公子虔。因为,没有人会愿意接受一个容貌被毁的君主。 “二哥......小弟,小弟绝不敢有非分之想。只,只望二哥,放过,放过我母亲!” 乔松的目光如电般直刺过来,公子高感到自己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无法呼吸。他颤抖着嘴唇,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无尽的恐惧与祈求。 乔松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这个满脸鲜血的人,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良久,他才缓缓开口道:“老三,我的计划里面,没打算苛责你们这帮兄弟。上次和诸位兄弟说,希望你们能为大秦建功立业,也并非假话,来日我会对你们这些兄弟有安排。 可是,有些东西,我给你们的,你们才能要。我不给,你们不能抢! 明白了?” 公子高浑身一震,眼中闪过一丝绝望。他知道母亲这招臭棋已经把自己活路堵死了,以父王的性子,若无二哥出面,母妃只有死路一条。因此,为了救母亲,他只能低下头。 “是,小弟,小弟明白了。” 公子高诚惶诚恐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再次向乔松叩头行礼。他的身体因为恐惧而微微颤抖着,脸上的鲜血仍在不停地流淌,却不敢伸手擦拭。 乔松看着公子高狼狈不堪的样子,知道已经差不多了。毕竟,他不可能真的杀了老三。于是,他冷冷地哼了一声,挥挥手示意公子高离开。 “下去把脸上的东西处理一下吧,然后去见一见你娘吧。” 公子高如蒙大赦,连连点头称是。他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转身退出房间。每一步都显得那么沉重,仿佛背负着千斤重担。 乔松静静地坐在那里,目光望着公子高离去的背影,眼神逐渐变得冰冷。他心中暗自思忖着,这次只是一个警告,如果他们再敢挑衅自己的权威,就别怪他心狠手辣了。 …… 公子高的脸上有着一道狰狞的伤口,虽然并不致命,但毫无疑问会留下深深的疤痕。更糟糕的是,乔松已经下了命令,随行的医官根本不敢违抗。他们只能简单地处理了一下公子高的伤势,然后用绷带包扎起来。 随后,公子高带着满脸的绷带,前去拜见自己的母亲。 当他来到那座的庭院外时,却被门口的护卫拦住了去路。无论他如何解释,那些护卫都坚决不放行。就在这时,玄翦出现了,传达了乔松的命令后,那些护卫才放他进去。 进入庭院,公子高发现四周的景象异常萧条,仿佛时间在这里停滞不前。他不敢多做停留,快步走向房间。推开门,一股陈旧的气息扑面而来,房间内的布置与那晚一模一样,显然没有人来整理过。 在窗边,一名面容憔悴的女子正屈膝而坐,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 公子高苦笑着,上前几步,恭敬地行了个礼:“儿见过母亲!” 听到声音,离秋缓缓扭过头来,目光落在公子高脸上那道还在渗血的绷带上。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苍白,眼中闪过一丝痛苦和自责。 …… 从离秋那里出来,公子高有些失魂落魄。他让侍从再次去通报,自己想见乔松。 此刻的乔松正忙着和一个重要人物讨论齐国的事情,没有时间理会公子高。这个人就是后胜! 这次后胜前来,并不是以个人身份,而是代表着齐王建。所以,顿弱和矛焦两人的地位就显得不够了,于是乔松决定亲自出面接待。 事实上,如今的局势已经相当清晰,留给齐国的选择并不多。特别是在乔松私下里与齐国的大臣们广泛接触之后,齐国朝廷内部的舆论氛围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而后胜此次到来,无非是想代表齐王建和他自己,尽量争取更好的待遇。 乔松不紧不慢的端起了茶盏,刮了刮上面的浮沫:“后相,所谓人心不足蛇吞象。我大秦要的,是天下的稳定,可齐王要的,却是东山再起。 倘若齐王没有诚意,那么大秦也没必要再谈下去了。大不了,打碎了重建就是了。虽然麻烦了些,可至少安心。” 后胜脸色不好看:“秦使,可秦国给的条件,也太苛刻了。只取两百里封地之钱财,募兵,官员,什么都没有。说句不好听的,我等连个看家护院的护卫都没有,倘若遇到贼人,岂不是毫无还手之力? 自周以来,从未有这样的封国之事!” “后相,周早就亡了。你们怎么总是意识不到这件事呢!大秦,不是大周,大秦有大秦的规矩。不想做大秦的封爵,那也简单,死就是了。” “这……”后胜脸色难看,一时间没有回答…… 第268章 以忠心换母一命 俗话说得好,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其实对齐王来说,自己的生死无关紧要,但田氏家族的香火不能就这样断绝。齐王深知齐国的灭亡已不可避免,因此如何让田氏得以延续才是他最为关注的问题。 后胜满面忧虑地离开了,他当然了解自己外甥的心思。如果秦国坚持不肯让步,那么最终这个性格软弱的外甥也只能被迫接受。 而乔松也非常清楚齐王建的性格特点,所以他绝不会轻易让出一寸土地作为封邑。 “君上,公子高在外求见!” “哦,那让他进来吧。” 乔松放下手中的茶杯,转头看向随行记录的陈平,陈平立即领会到他的意思,起身告退离开。 过了片刻,公子高走了进来。一进门,他扑通一声再次跪倒在地,声音颤抖地喊道:“二哥!” “老三,你这又是怎么了?”乔松淡淡地问道。 “二哥,小弟求二哥救救我母妃啊!”公子高以头抢地,泣不成声的道。 “老三,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乔松皱起了眉头,“你未免也太看得起你二哥我了吧?这件事已经上报到了父王那里,只有父王有资格说怎么处置。” “小弟明白,出了这么大的事,自然不可能瞒过父王。可小弟也清楚,只有二哥能劝得住父王,小弟厚颜,只能来求二哥!” 乔松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起来,他怒视着对方,冷冷地说道:“老三,你娘算计我。我不杀了她,已经算是我念在她身份的份儿上了。你现在还来求我劝父王放了她,你是认为,我的脾气很好嘛?” 特么的,头一次见到这种事儿!竟然有人用道德绑架的方式,逼迫受害人出具谅解书。这简直就是对自己智商的侮辱。 公子高沉默片刻,咬了咬牙,再次叩头:“只要二哥能救我母妃,小弟日后必将唯二哥马首是瞻。” 乔松皱了皱眉,这倒还真让他为难了。 老三这个人物啊,怎么说呢,要说他有多重要吧,其实也不过如此。不管是在朝廷里还是军队中,他似乎并没有太大的影响力和话语权。 就拿这次他被派到灭齐大军担任监军这件事来说吧,据李泊秘密呈报上来的消息看,这位三公子在整个过程中几乎就是个透明人,完全没有干预过军队的任何事务。 但你要说他一点儿都不重要吧,那也不准确。因为确实有那么一个小小的势力集团是以他为核心的,其中包括老四,老五,老十一,他们都唯老三马首是瞻。 此外,当齐国投降后,大秦必然需要在齐地选拔一批本地官员来管理地方事务,所以三公子背后的实力绝对不容小觑。 最关键的是,老三这个人相当聪明,而且手段够狠辣。他深知韬光养晦之道,并且在关键时刻能够果断地对自己下手,以此赢得自己的信任。像这样性格的人,若是要将他留在身边,那就得死死的看住他,不给他一点儿机会。可这就浪费了他一身才华。 但是如果把他放到边疆去抵御外族入侵,或许能成为一把锋利无比的刀呢! 权衡了一番之后,乔松方才开口道:“你娘犯了什么事儿,你自己清楚,放在任何一个人身上都不会饶了她。所以,一旦她返回咸阳,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打入冷宫,更可能的是被父王秘密处死。” 公子高浑身一震,静静的听着没有说话。他正是想到了这里,方才来到这里相求。 “所以,她不能活着回咸阳。恰逢现在有个不错的理由,齐国马上归降,就让她自尽吧。然后,你秘密的带着她离开,将其软禁起来,此生绝不许暴露身份。 否则,不只是你娘,你也等死吧。” “谢二哥!” “滚吧!” 乔松冷声道。 公子高再次一礼,方才退了出去。 乔松眸光闪过了一缕精光,他此次确实是有些越俎代庖了。不过,若是老三加入进来,那么将来这些公子的安排就好说了。 老三的地位在他和大哥扶苏之下,不高也不低,正好合适。这样的身份地位,正好拿来给其他公子和朝臣当个榜样。 以齐王建作为国内虚封的榜样,这类封爵仅以钱财供养,除了富之外,只有一些不那么重要的特权,比如地位上的优待;而以老三为边疆实封的榜样,这类封爵有调动大军的权利,但需要拆一些权利,阉割一把,不是诸侯国。 这两类封爵,都需要逐代削弱。 至于离秋,一个女人罢了,放了也就放了,影响不了大局。 不过此事不能瞒着父王啊…… 叹了口气,乔松头疼的揉了揉脑门儿,命人取来了纸笔,将此事以最高级别的密文完完整整的记录了下来。然后,通过星宿阁的渠道,送往了咸阳。 他能做的都做了,至于离秋还能不能活下来,就看父王的决定了。 …… 齐王宫中,后胜将谈判的结果再次转述给了齐王建。此时的齐王建披头散发的坐在一处高台,满脸的憔悴。听到后胜的话,他也只是颓然的挥了挥手,道了句:“寡人知道了。” “大王……” “舅父啊,朝中投降的声音越来越大了。寡人现在一上朝,就会听到那些人喊投降的声音。一问有无救国之策,全都目光闪躲,不敢直视寡人。你说,齐国真的还有救吗?”齐王建失魂落魄的询问道。 后胜沉默好久,不知该怎么劝。 “呵呵……”齐王建苦涩的笑了笑,说道:“罢了,罢了!既然大家都想投降,那便降吧。秦国自孝公以来,历经六世君主,励精图治,终于一统天下。如今秦军已至临淄城下,齐国灭亡已是定局,寡人的齐国也走到尽头了。” 齐王建叹了口气,又接着说道:“舅父,寡人这一辈子没什么本事,但好在有您辅佐,才让齐国撑到了今天。寡人累了,不想再管这些事情了。您去安排一下,让百姓们免受战火之灾吧。”说完,齐王建闭上了眼睛,不再说话。 后胜听了齐王建的话,心中不禁一阵酸楚。他对齐王建说不上忠心,可在齐国自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谁又愿意投降呢? 可如今齐国已经没有希望了,后胜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看着齐王建疲惫不堪的样子,后胜心里长叹一声,默默地点点头,转身离去。 …… 几日之后,后胜代表齐王,向乔松递交了降书。齐王建下达了此生的最后一次王诏,通令全国,开城纳降。齐国精锐的骑兵最后一次从临淄出发,奔往那些还在抵抗的城池。 乔松和顿弱三人站在高楼之上,看着那些骑兵呼啸而去,脸上皆是难以抑制的欣喜表情。 “齐王纳降,天下自此归一! 大秦六代君王的梦想,今日终于实现了!”顿弱一脸感慨的道。 “是啊,天下,自此太平矣!” 乔松笑着摇了摇头:“两位先生说的对,也不对。” “请君上指教!” “天下一统,才只是开始。这治天下,才是真正的难题呐! 打天下难,坐天下更难。我们要走的路,还有很远。诸君,且共勉吧。” 第269章 秦王怒换人受降 眼看着齐王建的诏书发到齐国的各个城池,一座又一座的城池纷纷放弃了抵抗,大开城门放秦军入城。这速度快得惊人,时间不长,秦军已经进入齐国腹地了。然而,咸阳那边却迟迟没有消息传来。 这让乔松心里不禁有些忐忑不安——坏了,父王生气了。 而此时的咸阳城中,嬴政确实怒火中烧! 乔松前后上报的那两份奏疏,嬴政一直扣着未发,尚未给出任何回复。嬴政虽然贵为大秦之王,可他毕竟也是一个有血有肉的男人啊!谁能忍受得了自己的女人背着自己做出如此不堪之事? 原本,乔松的处理方式还算妥当,将所有知情者全部掌控起来,等待着父亲来处理。因此,嬴政虽然恼怒,但对儿子的做法还是颇为满意的,起码儿子还是很懂事、很贴心的。 然而,当看到乔松的第二份奏疏时,嬴政差点当场杀人!都到了这般田地,他竟然还想袒护那个贱人!这简直就是挑战嬴政的底线! 虽然乔松在奏疏里已经详细地阐述了他的想法,并给出了充分的理由,但嬴政作为一个极其霸道的帝王,怎么可能轻易放过那些曾经背叛过他的人呢? 想要杀掉离秋吧,却又找不到正当的理由,这让嬴政感到十分为难。毕竟这件事必须要保密,如果有一点风声走漏出去,都会影响到乔松的地位。 嬴政对于那个背叛了他的女人并不在意,但他舍不得自己苦心培养的继承人啊。 因此,嬴政只能生着闷气,将奏疏留在宫中不发布。他心想:儿大不由人,真是让人烦恼啊! 不过,事情总需要解决,一直拖延下去也不是办法。 这不没多久,王绾等大臣们纷纷前来向嬴政禀报喜讯,告知齐王投降的消息,并询问嬴政究竟应该派谁去代表大秦参加受降仪式。 嬴政神色平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圈心腹大臣,淡淡地问道:“你们觉得,谁最合适?” 大殿内气氛凝重,众人皆沉默不语。 嬴政面色愁苦地说道:“寡人心中犹豫不决,难以做出决定。” 然而,朝中众臣皆是精明之人,他们敏锐地察觉到其中的异常。此刻,齐国地位最高的是昭武君,而提议投降齐国的也是昭武君。如今大王询问谁适合前往齐国受降,这显然是明知故问。可是,大王并非如此不明事理之人,那么背后必然有事发生。 因此,最好保持观望,等待事态发展。 嬴政扫视着周围低头不语的心腹大臣们,心中不禁燃起怒火。 就在这时,王绾似乎察觉到了嬴政的情绪变化,急忙站起身来,提出了一个相对保守的建议:“启禀王上,臣认为此次灭齐的首功当属昭武君,其次是蒙恬将军。因此,不妨让此二人一同作为大秦的代表,前往齐国接受请降。” 嬴政微微抬起眼皮,语气平淡地说道:“嗯......这次灭齐之战,蒙卿亲自率领大军,上阵杀敌,可谓是流血流汗,劳苦功高。而乔松,只是动动嘴皮子而已。所以就让蒙卿代替寡人和大秦,接受齐王投降吧。” 群臣听到这句话,心中不禁咯噔一下,但他们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 ...... 最终,嬴政的命令还是下达了下来,同时还有一封密信交给了乔松。 当乔松得知父王命蒙恬接受齐王的请降时,心中难免感到一丝遗憾,但他也没有多说什么。毕竟,这算是自己越俎代庖的代价。 至于那封密信,乔松拆开阅览后,不禁苦笑连连。毫无疑问,信中的父王将他臭骂了一顿,什么恃宠而骄,罔顾人伦,无君无父之类的词儿层出不穷,骂的那叫一个难听。 然而,信件的最后却让乔松有些内疚。父王虽然对他进行了严厉的斥责,但却并未对他的行为进行实质性的惩罚,反而要求他处理离秋的事情,不要留下任何尾巴。 其实,乔松早就猜到父王会有这样的反应。父王并不希望再次见到离秋这个女人,但对于乔松原本的计划又不满意,不愿让离秋背负着忠贞之名死去。因此,父王决定不让离秋出现在齐国纳降的仪式上,而是安排她在返回咸阳的途中病逝。 此外,父王还特别强调,所有知道这件事的人都必须消失。这意味着,乔松需要处理好离秋身边的一切,确保没有任何人能够泄露这段历史。 “把服侍离秋的侍女、仆役的名单全部给我拿过来!”乔松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说道。 “是,君上!”黑暗的角落中传来玄翦的声音,然后转身离去。 很快,玄翦拿着一张纸走了回来,恭敬地递给乔松:“君上,这就是您要的名单,请过目。” 乔松接过纸张,仔细看了起来。纸上密密麻麻地写着几十个名字,每个名字都代表着一个人的生命。 乔松坐在烛光下,目光凝视着那张纸,心中却思绪万千。他知道自己必须做出决定,但这个决定太过艰难。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乔松就这么静静地坐着,一动不动,宛如雕塑一般。他的眼神变得越来越复杂,时而愤怒,时而痛苦,时而无奈。 直到天亮时分,乔松才缓缓抬起头来,眼中闪过一丝决然。他深吸一口气,拿起笔,准备写下第一个名字。然而就在这时,他的手突然颤抖了一下,笔掉落在地上。 乔松愣住了,他从未想过自己竟然也有如此脆弱的时候。他看着地上的笔,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自责和愧疚。 在过去,他曾经杀死过许多人,无论是敌人还是其他什么人,他都不曾手软过。因为那些人都是该杀之人,死有余辜。但现在,面对这些无辜的人,他却无法下手。 乔松默默地捡起笔,再次看向那张名单。每一个名字都如同千斤重担压在他的心头,让他喘不过气来。 他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他告诉自己,这只是一个任务,一个必须完成的任务。 随着这沉重的一笔落下,乔松整个人失魂落魄的久久无言。良久,他方才放下了笔,让玄翦进来,将这份名单拿走:“记住,等离秋离开临淄,就将这些人全都处理掉。” 玄翦将这份名单看完,他的心早就在一次次的杀戮中被冰封了,即使这些人是无辜的。只是,看自家君上的模样,玄翦便知道怎么回事了:“君上,此事错不在您。” 乔松微微一怔,叹了口气:“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算了,事已至此,只能顺其自然了。” “唯!”玄翦行了一礼,退出了房间。 …… 随着齐王诏书,整个齐国迅速地沦陷。即使有那么一两个不愿遵从王诏,依旧还在坚持的零星几个城池,还是挡不住秦国的兵锋,很快被秦军解决。 而蒙恬大军,很快就抵达了临淄城下。 随着大军抵达,蒙恬代表秦王接受齐国投降的消息也传了开来,传到了陈平的耳中。 得知此事,陈平满脸的错愕,他之前可是一点儿都不知道的。也就是说,君上刻意封锁了他的消息。反应过来之后,陈平提着奏疏就跑到了乔松这里…… 第270章 齐国降天下一统 秦国驿馆之中,阳光明媚,微风轻拂。乔松身穿一袭白色长袍,端坐在一座雅致的凉亭之中。他手持一根细长的鱼竿,悠然自得地垂钓着。鱼线在水中轻轻晃动,仿佛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 然而,外界的情况却截然不同。齐国降秦的消息如同一颗重磅炸弹,引发了无尽的纷争和动荡。人们纷纷扰扰,满城风雨。那些不愿意投降的人每天都会聚集在齐王宫门口,跪地哀求,希望齐王能够改变主意。 与此同时,秦国驿馆也成为了众人瞩目的焦点。一些情绪激动的齐国人围绕着驿馆,愤怒地呼喊着口号。齐王派遣的使者与那些热爱齐国的人们整天争吵不休,场面混乱不堪。 然而,尽管外面喧闹不已,秦国驿馆内部却显得异常宁静。这种宁静仿佛将乔松与世隔绝,让他感受到一种超脱尘世的感觉。这几天,乔松终于可以享受难得的悠闲时光,他并没有打算外出,只是静静地待在驿馆内。 突然,一名侍卫匆匆赶来,恭敬地向乔松禀报:“君上,陈平先生在外求见。” 乔松微微皱起眉头,心中暗自叹息一声:“唉,麻烦来了。”他知道,一旦有人找上门来,必然会带来一系列的问题和困扰。但既然对方已经来了,他也无法回避。于是,他缓缓说道:“让他进来吧。” 侍卫领命离去,不多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越来越近。 “哎呦,我的君上啊,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有心情在这儿钓鱼!”人未到,声先至。这陈平还没来呢,他的抱怨便传了过来。乔松头疼的将斗笠往下压了压:“来,坐吧。今日我可钓了好几尾鲤鱼,你来的也巧,中午可有口福了。” “君上,您就一点儿也不着急吗?”陈平无奈的行礼道。 “着什么急啊,齐国已经降了。些许动荡,不过微风吹过湖面之后的微澜而已,很快就会平息。 ”乔松一边看着水面上的浮漂,一边慢悠悠地说道。 “君上,您何必装糊涂呢。此行灭齐,乃君上功劳最大。为何最后受降的,竟然是蒙恬将军,反而整个受降仪式将君上您排除在外?”陈平的语气带着一丝焦急和不满。 “什么功劳不功劳的,只要齐国降秦就好了。”乔松轻描淡写地回应道。 “君上!”陈平的脸色变得漆黑,他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乔松,语气中带着一丝愤怒和失望:“我等臣下皆是唯君上所计,身家性命皆仰仗君上,一生理想皆靠君上方才得以实现,臣等可以为君上效死,何以君上不信赖臣下呢?” 乔松连手里的鱼竿都没放下,只是斜眼看了眼陈平,无语的道:“如果是萧何向本君拿出这种态度,本君还信。可你陈平……” “君上,难道在您心里,平就只是这种人吗?”陈平摆出了一副很受伤的模样。 乔松方才无奈的鱼竿,正色道:“本君知道此事对你们来说很遗憾。但是,这背后涉及到了王室的隐秘。因此,这次受降仪式,本君只能避开。 个中细节,不能为外人知晓。你……可明白?” 陈平皱了皱眉,道了声唯。 王室隐秘?能让君上不得不放弃灭齐的功劳,这背后的王室隐秘恐怕不是什么简单的事。看来,君上隐瞒他们的确是为了他们好。否则,不管是他还是萧何先生卷进去,都会粉身碎骨。 而这齐国能牵扯到王室隐秘的…… 嘶……不行,不能想了! 陈平嘴角一抽抽,果断的放弃了继续深思。 乔松自然不清楚陈平想到了什么,只不过和老三的条件倒是可以告诉陈平。无论是老三公子高,还是齐王建,都牵扯到他的算计,这些事情还是能告诉他的。 听着乔松的叙述,陈平越发肯定了心中的猜测,心里涌起了一阵后怕的情绪。 “我们虽然在这秦国驿馆,但是也不是说就完全置身事外了。这段时间,你要负责除掉那些隐患,保证蒙恬将军受降仪式上不受干扰。” “唯!臣领命!” …… 五日之后,阳光照耀下的临淄城显得格外庄严肃穆。城墙高耸,城门紧闭,仿佛在守护着什么重要的秘密。而此时,城外远处扬起一片尘土,一支庞大的军队正缓缓逼近。那是蒙恬率领的秦军,他们的身影逐渐清晰起来,盔甲闪烁着寒光,旗帜飘扬,气势磅礴。 蒙恬身先士卒,骑着一匹雄壮的战马,引领着这支精锐之师。他的目光坚定,透露出一种无畏的决心。在他身后,是黑压压的一片黄金火骑兵和陇西精骑,他们的马蹄声响彻云霄,震动大地。各种颜色的旗帜簇拥着黑色的秦国旗帜,如同翻滚的云海,遮天蔽日,给人一种无尽的威压感。 嘟......一声悠扬的号角声在天际响起,仿佛穿越时空而来,回荡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这声音如同一股无形的冲击波,震撼人心,让人不禁为之颤抖。整个临淄城似乎也感受到了这种压力,城墙微微颤动,仿佛随时可能倒塌。 嘎吱......随着城门的门轴转动发出的刺耳声音,临淄的大门缓缓开启。一道缝隙出现,然后越来越大,直到最后完全敞开。齐国的国君齐王建赤裸着上身,口中含着一块宝玉,牵着一头羊,呜咽着从城中走了出来。他的眼神中充满了绝望和无奈,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在他身后,齐国的王公贵族们纷纷穿着孝服,哭泣着跟随其后。他们的脸上满是哀伤和悲痛,仿佛失去了所有希望。这一刻,齐国的命运已经注定,他们只能默默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 哒哒...... 蒙恬单人独骑,从万军之中走了出来。他的身姿挺拔,犹如一座不可逾越的山峰。此刻的蒙恬身披苍云甲,身后那条猩红色的披风,随风飘扬,宛如一朵盛开的火焰,更增添了他的威风凛凛。 那英俊坚毅面容,眉宇间透着一股英气。蒙恬的眼神深邃而锐利,仿佛能看穿一切敌人的心思。他的嘴唇紧抿,透露出一种果断决绝的气质。整个人散发出一种无可匹敌的霸气,令人心生敬畏。 蒙恬就这么一步步走到了齐王建一行人面前,看着他绝望地跪在了地上,举起了代表齐国王权的大印。 “齐国君主,田姓建,向大秦乞降! 建甘愿俯首,望大秦,能善待我齐地百姓!” 蒙恬接过了大印:“齐国投降,齐民自此也就是我大秦的子民,我王自然会善待之。你,就不必做这种没必要的担忧了。” 随即,蒙恬抬了下手,军中亲卫上前,一一接过了齐国的舆图和户籍。然后,将齐王建一行人押解咸阳,等待秦王的进一步处置。 至此,齐国彻底宣告灭亡。 临淄城墙上,乔松将这一幕看在了眼中,看向了身后的玄翦:“去吧,记得把尾巴处理干净。” “唯!” 玄翦退了下去,他此次离去,注定了要掀起一片腥风血雨。 乔松叹了口气,将兜帽戴在了头上,转身走下了城墙。 天下一统,大秦六代君王的愿望,终于达成。一个旧的时代结束,也意味着一个新的时代的开启,属于帝国的路,才刚刚开始…… 第1章 归咸阳君上挨揍 秦王政二十四年冬十一月,秦灭齐,天下自此归一…… 秦将蒙恬率领大军镇守齐地,以等待后续官员军队抵达。乔松作为谈判的使节,任务正式结束,负责押解齐王建一行人返回咸阳。 在这漫长的旅途中,离秋夫人因为车马劳顿,加上水土不服,身体状况越来越差。最终,她无法承受这样的折磨,病逝于沙丘。公子高恸哭不已,扶棺先一步返回咸阳。 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陈平只觉得后脊背发凉,明白了为什么自家君上舍弃这灭齐的天大功劳了。然而,陈平也明智地选择了保持沉默,不再追问此事。 回到咸阳之后,陈平私底下打听到一些消息,得知离秋夫人竟然没有被安葬在王陵之中。这个发现让他更加确定了之前的猜测。 而乔松回到咸阳之后,第一件事自然是向父王交回使节节杖,结束这次出使任务。他马不停蹄地直奔咸阳宫,在内侍的引领下进入章台宫。 此时的章台宫内,正在开着一个小朝会,嬴政坐在王座之上,与大臣们商议国家大事。当听说乔松回来的时候,嬴政立刻让人宣乔松进来。 乔松手持节杖,踏入了大殿之中,行礼参见:“儿臣奉命出使齐国,今日归朝,特来向父王复命!” 嬴政端坐在王座上,不带一丁点儿情绪的眸光在自家这个逆子身上停留了片刻,道:“卿辛苦了,入座吧。出使细节,随后再报于寡人听吧。” “儿臣领命!” 乔松简单的将节杖交给了内侍,退到了一旁入座。 两侧的文武官员镇定自如,仿佛什么都没看到一样。 今日的议事是关于明年春耕事宜的,主要是各地的农具,种子之类的,尤其是和齐地那边的对接。好不容易拿下了这么一大块儿不用投入的富庶之地,国府可舍不得让其荒废了。 乔松来的时候,议事已经快结束了,他也没有插嘴,只是听着。 很快,今日的小朝会便在治粟内史的总结下结束了,嬴政吩咐各部官员务必配合做好春耕的工作之后,便让百官离去了。当然,乔松是走不了的,还得留下来。 文武官员离去之后,嬴政则是起身,腰挎辘轳剑让乔松跟上。乔松自不敢怠慢,和自个儿父王一路前往了中殿。 入殿之后,嬴政让侍女服侍他换下沉重的朝服。 而乔松则乖巧的站在身后。 可惜,嬴政并不打算就这么轻易放过这个逆子,背对着他,一边任由侍女解开他的朝服,一边询问道:“此次出使齐国,有何收获?” “父王,儿臣……” 乔松不做他想,将齐国出使的一些细节叙述了出来。当然,有些事情还是不能说的。父子两人一问一答,很快乔松便不知不觉间沉浸在了这对答之中。 某一时刻,嬴政突然又问了一句:“你刚才怎么进来的?” 乔松没多想,顺嘴就回答道:“儿臣就跟在父王身后,走进来的啊。” “入内之前,不需请示吗!”嬴政脸一沉,轻呵道:“赵高!” “奴婢在!” “拖下去,杖责五十!” 乔松和赵高直接就傻了,一个是没想到,父王为了找自己麻烦竟然找了这么一个荒诞的理由;一个是没想到,往日里受宠的昭武君竟然要挨打了?! 嬴政脸色一沉,冷冷的问道:“怎么,寡人说话不中听了吗!”、 赵高打了个激灵,连忙回了声遵命,然后看向了乔松,板着脸冷酷的说道:“君上,请吧。” 乔松嘴角抽了抽,他就说嘛,父王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放过他,搞了半天,在这儿等着他呢!乔松一时间有些无语,想要替自己争取一下:“父王,这个……” “嗯?”随着这一声,嬴政刚才还算平静的气质顿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仿佛一条发怒的巨龙,死死的盯着乔松。 感受到父王心中的怒火,乔松想求饶的话顿时咽了回去,苦着脸道:“儿臣认罚!” 赵高领着乔松就往殿外走,走的速度很慢,似乎是希望嬴政能开口收回成命。可惜,嬴政此时好不容易搜刮了一个能教训这逆子的借口,怎么可能轻易放过他? 所以,赵高的苦心终究还是白费了。 无奈之下,赵高只好领着乔松出了中殿,叫来两个大汉将军准备开打。 乔松也没办法,认命似的趴在了那里。 啪…… 这一棍子下去,乔松整个人都哆嗦了一下,差点儿没喊出来。 大汉将军可不会管这是谁,那棍子抡出残影来了。 接连七八下下去,乔松就感觉屁股蛋子不是自个儿的了。 “没吃饭吗,怎么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就在这时,殿内传来了嬴政的冷喝。 赵高额头上冷汗都快下来了,一边招呼大汉将军,一边给乔松使眼色:我的个小祖宗唉,您倒是喊两声啊! “哎呦!” 乔松连忙就喊了起来。 这一喊可不得了,可谓是哭天抢地的。 “住手!” 打了大概十几下,一道焦急地声音突然响了起来。赵高下意识的就想要叫停,可一琢磨不对,这不是王上的声音。扭头看去,顿时直嘬牙花子:长公子怎么来了? 是的,来人正是扶苏。 今日二弟回来,扶苏自然特意进宫想跟母亲,小妹一家人团聚一下。没成想,从这章台宫路过,竟然看到了这一幕。扶苏哪里受得了,当然就跑过来阻止了。 见到自己二弟的惨状,扶苏这老好人火气也噌的一下上来了,上去一脚就踹在了一个大汉将军身上:“混账!谁让你们动手的!” 两个大汉将军很是不知所措。 “大哥……”乔松大急:“大哥,这和你无关,你赶紧……” “怎么就和我无关了!” 这时,殿内的嬴政也知晓怎么回事儿,黑着脸出来了。 殿外,扶苏还在训斥那些人。 “是寡人让打的,怎么了!”嬴政黑着脸,面色不善的盯着扶苏。 扶苏愣了一下,本能的就想要认错,可看到自己这个弟弟,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竟然向嬴政施了一礼,然后道:“父王,我大秦一向以法治国,即使是要论罪,也要讲求证据。 二弟出使齐国,说降齐王降秦,有功于朝。父王非但不赏赐,反而以庭杖罚之。 传扬出去,还如何服众!” “大哥……”乔松一下急了,连忙拽住了扶苏的衣服,示意他别说了。 他为什么受罚他当然清楚。可问题是,这事儿不能往外说啊!大哥掺和这一手,万一受到波及…… 可是扶苏这会儿是铁了心了,丝毫不为所动。 嬴政冷冷的盯着扶苏:“怎么,寡人今日就是想打他了,你也要拦寡人吗!” “儿臣不敢。正所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只是,儿臣身为长兄,二弟若是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儿臣也有责任。就请父王,也将儿臣一并责罚了吧。” 嬴政一下就气笑了:“好好好,倒是寡人看走眼了。没想到,你竟也有这种胆识,敢违逆寡人!赵高,给寡人一块儿打!庭杖五十,一下都不能少!” “父王!大哥与此事无关,您……” “你闭嘴!”嬴政一句话就将乔松给堵住了。 “给寡人打!”嬴政冷冷的道。 赵高无奈,只好再叫来了两人,将扶苏也压在了地上。 “赵高,我大哥体弱,你敢下手,本君和你没完!!” “你和谁没完呢!赵高,不必理他,给寡人打!” 赵高顿觉头大,这特么的叫什么事儿啊。只好暗暗给大汉将军使眼色,下手轻点儿…… 第2章 消息传心思各异 大秦除了嬴政之外最尊贵的两个男子,此刻都被压在了章台宫前,撅起屁股,等待着板子的降临。 而他们的父亲,大秦帝国的大王,正一脸阴沉地坐在王座上,眼神冰冷如刀。 只是他原本以为,这件事到了今日便可以告一段落,却未曾想到,这才打了三五下,就又有人来了。 来者正是嬴政的三子,公子高。 公子高看到眼前的景象,瞬间明白了一切,毫不犹豫地跪地磕头道:“父王,此事罪魁祸首乃是儿臣,还请父王免了大哥二哥的责罚,有什么罪,儿臣愿一力担之!” 嬴政气得差点没背过气去,这个逆子居然敢跳出来承认错误,真当他不敢杀了他吗? 但他还是强忍着怒火,咬牙切齿地对赵高喊道:“赵高,拖下去,一块儿打!” 赵高此刻已经麻木了,他多么希望不要再有人来了,可现实总是残酷的。 果然,没过多久,又有两人先后匆匆赶来。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嘈杂声。众人定睛一看,只见一人被五花大绑着抬进了宫殿,而此人正是公子淇河,也就是七公子。他一脸淡然,似乎早已预料到了这样的结局。接着,他也像前面几位公子一样趴在了地上。 赵高望着眼前这一幕,心中满是绝望。他看着章台宫前排成一排、挨揍的四位公子,感到自己的前途一片渺茫。 乔松则是欲哭无泪,心中暗自叫苦不迭:你们这些家伙难道是在这里给我上演葫芦娃救爷爷吗?一个接一个地来啊!幸运的是,这次终于没有人再出现了。 大殿内的嬴政此时可谓是又气又笑。生气的是,这些忤逆之子竟然一个个都要与他作对,仿佛他做错了什么似的;好笑的是,这位逆子的一番苦心总算没有白费,不枉他特意向其他几个儿子透露出一些风声。然而,除了这四个逆子之外,其他人却毫无动静。这种兄弟情谊,在他们眼中根本没有丝毫分量。 过了一会儿,殿外没动静了,赵高小心翼翼地走进殿内,恭敬地禀报:“启禀王上,四位公子已经行刑完毕。” 嬴政微微点头,问道:“嗯,情况如何?” “长公子与三公子体弱,两人撑不住杖刑昏了过去。昭武君和七公子常年习武,倒是能好一些,不过也好不到哪里去,没有十天半个月,怕是下不来床了。” 嬴政点了点头:“命人抬上马车,都送回去,别在这儿碍寡人的眼!” “唯!” 赵高再次走了出去,尽量让自己绷着张脸看着四人道:“王上有命,将四人抬上马车送回去,别放在这里碍了王上的眼!” “赵高……”乔松有气无力的开口,让赵高过来。 挨父王的庭杖,他又不敢用功力相抗,可不就这样了吗。 上一刻还一副铁面无私表情的赵高立刻就换上了一副谄媚的表情,迈着小碎步跑到了乔松跟前:“君上有何吩咐?” “叫两个太医过来,跟着我们一块儿回去。对了,把他们三个,都送我府上!” “唯!”赵高应了下来,随即站了起来,冷声道:“没听见吗,还愣着干什么!” 跟着的内侍连忙分头行动,叫马车的叫马车,跑去叫太医的叫太医,不一会儿便让人将四人分别抬上了马车。太医也过来,给扶苏和公子高两人先看。反倒是乔松和老七,两人还清醒着,就被塞到了一辆马车里面。 马车启动,朝着乔松在咸阳的府邸而去。 而四个公子先后被施以廷杖的消息,很快就像长了翅膀一样飞出了咸阳宫。四人还没回家呢,这消息就传遍了整个咸阳。 …… 丞相府和其他官员府邸不同,这里同时还承担着维系国府运转的作用,有很多官吏在这里办公。而当消息传来的时候,王绾眼中闪过了一道精芒,看向了坐在对面的冯去疾。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皆在不言中。 身为丞相,二人可以知道很多人不知道的事情。因此,他们很清楚,有时候事情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简单。 类似二人想法的,还有很多人,比如廷尉李斯,王翦,郎中令蒙毅等等。 当然,也有些蠢货,则认为这或许是一个信号,一个王上开始打压昭武君的信号。毕竟,王上年富力强,昭武君却又锋芒太盛。 …… 而潜渊山庄之外的那片聚居区,刚回到家里的陈平屁股还没坐热呢,就被人找上门来了。 “陈平,你给我搞的什么鬼! 水满则溢,月盈则亏,灭齐功劳没了也就算了。可怎么出去了一趟,回来君上就被罚了! 我让你跟着君上,就是为了辅佐君上,为君上查漏补缺的,你就是这么给我干活的! 你平日里的阴损狠辣,都跑哪儿去了! 要是干不了,你就早些开口,信不信我现在就撤了你,让你滚回去抱孩子去!” 这不,刚一见面,还没坐下呢,萧何一串连珠炮一样的问候差点儿就把陈平给喷自闭了。 陈平连忙赔起了笑:“萧先生,我的萧先生呦。来来来,先坐,先坐。我这儿有从齐地刚带回来的绿茶,汤色清亮,喝起来还有一股栗香。” “你少给我来这一套!”萧何恼火的一把推开了他,可语气却软了不少:“我给你说,这消息已经传开了。指不定都已经传入公输先生耳中了,回头公输先生要揍你,我可拦不住!” 提起公输先生,陈平顿时整个人都僵住了。 只要不是君上,其他人要揍他陈平,他就敢跑,甚至是敢还手。可换成公输先生,就公输先生那大体格子,他要敢抬腿,累着了公输先生,后边指定有一大堆的文人墨客等着对他口诛笔伐,保不准最后还有一堆史学家两眼冒火的挥毫泼墨,让他陈平自此“名”留青史。 “萧先生,不,恩师,恩师,恩师你救救我,救救学生啊!”一想到以后出门都得蒙着个脸,陈平整个人都快哭出来了。 那是谁?那是公输大匠啊,整个天下的读书人都欠人家一份儿人情的公输大匠啊。哪里是他陈平能得罪得起的?只用人家一句话,都用不着公输先生动手,天下人的唾沫星子就能把他给淹了。 萧何冷哼一声,心道:治不了你了还! 陈平点头哈腰的跟在萧何后边,差点儿没给跪地上。哦,不,应该说,跪地上有用的话,丫早给萧何跪下了。 可几分钟后,萧何的脸就彻底黑了下来,冷冷的盯着陈平:“这事儿还有谁知道?” 陈平打了个哆嗦,连忙摇头:“这是我猜出来的,除了我之外,没人知晓。而且,君上为什么插手进去,我也不清楚,查不到具体原因,我也不敢查。 不过,顿弱和矛焦两位副使,我就不知道了。” “算你还有点儿脑子。”萧何冷哼一声:“这事儿如果泄露出去半点儿风声, 你陈平万死难辞其咎!至于那两位,也不必担心,他们不是什么蠢人。即使猜到了,也会选择闭嘴。” “平,明白。” 萧何点了点头,然后说道:“去,把你带回来的茶叶给我装两斤。” “两斤?” “怎么,有问题?” “没,没有!”陈平连忙起身,跑去叫来下人装茶叶。 和萧何聊这件事儿的时候,陈平已经令所有人离开了,五百步之内连个人影子都没有。 不一会儿,陈平提着茶叶回来了,一脸媚笑的把包好的茶叶递给了萧何。萧何冷哼一声,提着就走。 “唉?唉,恩师,恩师,公输大匠那边……” 萧何停下了脚步,斜睨着他道:“陈平啊,公输大匠对君上一向是忠心耿耿。这回,你就受委屈了。” 说完,萧何扭头就走:你个小王八蛋,竟然想把我也拉下水。美得你!公输大匠的拳头,可不是好挨的! 陈平一下就傻眼儿了,唉?不是,我茶叶白送了! 第3章 夫妻夜谈秦王意 返回府邸的路上,乔松仍旧保持着清醒,而旁边和他趴一块儿的老七却是憨态可掬地睡着了。乔松心中不禁感叹,这屁股都被打烂了,还能睡得着,真不愧是个憨憨啊!看着眼前熟睡的老七,乔松的思绪渐渐飘远,他开始认真思考起这个人来。 公子淇河的母族,正是老秦人孟西白三族中的白氏一族。随着孝公纳六国之士入秦,老秦人在秦国高层的地位逐渐淡化,转而由山东各国的派系所取代。然而,尽管如此,老秦人在大秦中下层面仍然拥有庞大的势力。这种局面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甚至可以说,老秦人是大秦稳固的根基所在。 思绪越飘越远,乔松突然意识到今天自己挨打这件事。大哥插手此事在情理之中,毕竟他们之间关系匪浅;老三跳出来和他们共同挨打也可以理解,毕竟事情的源头是由老三他娘引起的;可老七为什么平白无故的跑来挨打呢? 或者说,这背后有谁的手脚?从自己被父王拉去廷杖,到老三和老七过来,中间根本没经过多长时间。他们是怎么得到消息,并且赶过来的? 莫非……乔松眼中泛起了若有所思的光芒: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把消息传出去,并且留给他们反应时间的,应该只有父王了。可父王这么做的目的何在呢?难道只是单纯想让自己和老七回府吗?或者说还有更深层次的用意?一时间,乔松陷入了沉思之中。 想到这里,乔松的目光再次落在了老七的身上,推了推他:“老七,醒醒!” 淇河咂了咂嘴,茫然地睁开了眼睛:“二哥,到地方了?” “什么到地方了。你小子怎么回事儿,屁股都被打烂了,还睡得着?”乔松有些无语道。 淇河摸了摸脑袋,笑道:“嘿嘿,二哥,这点伤算什么?我之前跟舅舅去山里打猎,被一头四百来斤的野彘顶到腰了。那会儿,差点儿没把舅舅吓死,结果回去吃了顿酒第二天照样活蹦乱跳的。”淇河面不改色的说了一番让乔松感到心惊肉跳的话。 乔松嘴角抽了抽:“你小子,练的是横练功夫?” “昂……”淇河一边说着,一边捏了下拳头,显摆了一下那钢铁般的肱二头肌,说道:“我舅舅说,咱们老秦人就该打熬身体,将来好上阵杀敌。你瞧瞧,这廷杖一点儿力气都没有,我都快睡着了。” 听到这话,乔松顿时满脸的黑线,心想这家伙还真是个憨货。摇了摇头,乔松又接着问道:“我问你,你是怎么跑进宫去的?” “啊?”淇河愣了一下,然后想也不想地直接回答道:“就是听府上下人说,二哥要被罚,我就想着入宫给二哥求求情呗。” 乔松闻言不禁皱起眉头,再次追问:“你就不怕,这情没求下来,反而把自己也搭进去了?” 淇河挠了挠头,一脸无辜地说:“我没想那么多。二哥上次给我的那匹马,可让我长了不少面子呢!我回到白氏族地时,兄弟们可羡慕的眼睛都快红了。”说到这里,淇河脸上露出了一个不好意思的表情:“嘿嘿,如果这次求情成功,二哥再赏我几匹好马就更完美了。” 听到这里,乔松有些哭笑不得,不禁笑骂道:“你这臭小子,亏得二哥还以为你来救我呢,结果你是来算计我的好马呀!” 淇河很是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仿佛被戳破了内心想法的孩子一样。 …… 一辆马车缓缓地驶进了昭武君府邸,车里坐着刚刚从皇宫回来的乔松等人。还没等他们下车,挺着个大肚子的阿言和其他几个女子就迎了出来。原来,府上已经得知了消息,知道乔松受了重伤,几个女人焦急万分,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当看到乔松身上那件染满鲜血的衣裳时,若不是有几位叔叔在场,恐怕早就一拥而上了。 众人赶紧安排了太医前来诊治,并将其他受伤的人先行送走。阿言她们则小心翼翼地将乔松扶回了房间。按理说,阿言自己也快要临盆了,但她却坚持要亲自为乔松上药。毕竟,这位大肚婆可是府中的宝贝疙瘩,谁也不敢违背她的意愿。其他几人无奈之下,只好听从她的安排。就这样,乔松被剥得精光,趴在了软榻上。 阿言小心翼翼地用棉签蘸着药水,轻轻地涂抹在乔松的伤口上。她看着那一道道狰狞的伤痕,心疼得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吧嗒吧嗒地掉落下来。 乔松被她的眼泪弄得有些不知所措,连忙嬉皮笑脸地宽慰道:“哎呀,阿言,你别哭啊。你夫君我可是身怀绝世武功,这点小伤对我来说算不了什么。不出三五天,我保证能活蹦乱跳的。不信我跟你打赌,如果到时候我不能恢复如初,就任凭你处置。”说着,他还调皮地眨了眨眼。 然而,阿言并没有被他的话逗笑,反而没好气地在他还好的背上抽了一巴掌,嗔怪道:“都什么时候了,夫君你还有心情开这样的玩笑!” 乔松吃痛,但还是笑嘻嘻地说道:“嘿嘿,我这不是想让你开心点嘛。” 阿言叹了口气,眼神中透露出担忧和疑惑,问道:“父王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出使一趟齐国,立下这么大功劳,不赏赐也就罢了,为什么还要下这么狠的手呢?” 乔松纠结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告诉阿言。阿言不是那种没有见识的妇孺,而且他也相信自己的妻子不会泄露秘密,于是便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 阿言听完后,眉头紧紧皱起,心中充满了愤怒和不满。她忍不住趴在乔松的肩头,狠狠地咬了一口,咬牙切齿地说:“夫君你可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为了那么个蠢货,放弃了灭齐之功不说,还惹得父王不快。 我看,你就是活该!” 乔松重重的一叹,没在这件事上纠缠,而是若有所思的道:“有一件事,我想不太明白,你帮我参谋参谋。” 说着,乔松将王宫中自己挨打前后的详细经过讲述了出来,而且还包括和老七的谈话。 “我总觉得,父王这次廷杖除了让我长长记性之外,还有其他用意。可父王绕这么大一个圈子,到底想要干什么呢?” 阿言沉思了一会儿,方才开口道:“夫君,你有没有想过,正如你所说,父王既然能够通知两位叔叔,为什么不能通知所有人?” 乔松眼睛微微一眯:“你也觉得不对劲儿吗?” “嗯。父王通知了所有的公子,却只有两人前往,不正是能够说明一些问题吗。” 乔松心里一时间有些复杂,他也有所猜测,可始终有些不敢确信。如今,阿言也是这么看,应该无误了。也就是说,父王这次是给他投石问路来了。 结合之前他给父王呈上的奏报,说明想要以老三为例子,从而安排一众兄弟来看,父王这是提前给他筛选可信的人呐。 阿言看到自己夫君默然无语,心里也不禁有些叹息:摊上父王和夫君这两个人,看来其他那些小叔叔是要被安排的明明白白的了…… “好了……”阿言突然开口道,将药膏放回了一边。 乔松回了回神,看向了阿言:“这几日,府上应该会很热闹。我这刚好受了伤,就有理由不露面,先置身事外,看看这咸阳门道。你呢,眼下也快到日子了,也少些操劳,府中的事,便让涟儿负责吧。” “妾身知晓了。” 第4章 门庭若市乱纷纷 果然不出乔松所料,他这一受伤,昭武君府邸变得异常热闹起来。前来探望他的人络绎不绝,其中包括国府官员、两位丞相以及九卿等大部分重要人物。此外,还有他在军中的部下,还有王氏、蒙氏、李氏等众多将门之后。甚至连太学的诸子百家也纷纷前来问候。至于那些受到大秦商会恩惠的豪商们,则根本没有踏入府邸门槛的资格。 可以说,昭武君这次被打了屁股,牵动了整个大秦上下的心弦。 面对如此多的访客,有些人物乔松可以让芈涟出面接待,但有些人却无法回避,因为他们与乔松的关系非常亲密。例如,公输越这个小胖子就在乔松回府后的第三天来到了府上。 公输越不是其他人,所以乔松根本就没有在意自己此刻狼狈的形象,而是直接让人把他带到了内室。 当小胖子走进来时,手里还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这让乔松不禁瞪大了眼睛,惊讶地问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公输越从那几乎比他两人还高的盒子后面探出了脑袋,一眼就看到了乔松的模样,瞬间眼眶通红,眼泪吧嗒吧嗒地掉下来。他也顾不上那些珍贵的东西了,双手一抛,那些价值连城的药材便噼里啪啦地摔了一地。 而公输越更是直接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天杀的陈平,还有魏武这个混账!他们跟随君上出行,竟然让君上落得如此下场!”公输越的哭声悲切,让人不禁动容,仿佛真的很心疼乔松。 乔松嘴角微微抽搐,心中感到十分无奈。他向公输越招了招手,轻声说道:“别难过了,这不怪他们。来来来,快过来……” 公输越哽咽着凑到乔松面前,用那双泪眼婆娑的大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他:“君上……您这……”话还未说完,又掉起了金豆豆。 乔松连忙安慰道:“没事的,只是一些皮外伤而已,不用担心。”说着,他示意侍女将那个软垫拿过来,让公输越坐在自己身边。 “听说,你把陈平揍了?”乔松一脸笑意地看着公输越,打趣儿的问道。 “哼!他跟着君上出使齐国,没能好好辅佐,臣可不就得揍他吗!”公输越一脸理所当然的道,丝毫不认为自己错了。 “你呀,也太胡闹了。”乔松摇了摇头,无奈地道:“此事与陈平并无关系,你回头给人家道个歉。你们都是我麾下的臣子,都是我的左膀右臂,不可起内讧。” 公输越虽有些不情愿,但还是点了点头,说了声是。 “这两日朝堂上的情况如何?”乔松看向公输越,问道。 公输越便老老实实的将这几日朝堂上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给乔松听。原来,如今天下一统,大秦正要昭告天下,告诉天下所有人,一个新的时代即将开启。而具体的时间,就定在了明年新年的那一天。 乔松算了算日子,觉得应该还能赶上这场盛大的祭天仪式。 当然,这些都是朝堂上大朝讨论的事情,而真正做决策的小朝会,公输越自然是无法参与其中的,所以对于具体情况并不太清楚。乔松对此心知肚明,也就没有过多追问。 小胖子被送走后的第五天,乔松身上的伤势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得益于他自身深厚的功力以及医家的秘药,现在他已经能够下地行走,但屁股还是有点疼,坐下的时候还得用软垫垫着。 长时间待在房间里,乔松感到有些无聊,于是决定出来透透气。 此时的咸阳已经被大雪覆盖,一片银装素裹。乔松身披狐皮披风,独自坐在走廊下,仔细查看最近府上拜访者的名单。这些名单原本是阿言不允许他看的,说是要让他好好休息。但今天终于找到机会,他赶紧趁机偷看一下,想要分析一下咸阳的动态。 名单上除了朝臣外,其他兄弟们也都陆续派人来府上送上一些珍贵的药材,表示慰问。然而,此刻送来这些礼物似乎有些太迟了。这些人和老三、老七有所不同,他们之间存在一定的距离感。 对于这样的人,乔松可以毫不犹豫地将他们视为可利用的棋子。 顺便说一句,星宿阁这段时间将老三和老七调查了个底儿掉。老三就不说了,一个擅长韬光养晦的聪明人;而老七,怎么说呢,一个崇尚武力的铁憨憨。心思比较单纯,反倒是他那个舅舅,白氏一族的族长白广不是那么简单。 根据星宿阁的调查结果,老七入宫事件背后,还有他的影子。或者说,是孟西白三族的影子。 因此,对于老七,乔松选择相信。但他背后的人,却需要用不同的态度。 小小的咸阳城,却牵动着整个大秦上下。其中所蕴含的暗流,可谓是复杂到了极点。 名单看了一半儿,又有一个人找上门来——浪荡子韩非。 一见到韩非,乔松就忍不住露出一脸嫌弃的表情,实在搞不懂这家伙到底是天生如此,还是因为其他原因。明明已经和紫女生了孩子,却依旧没有丝毫沉稳的样子,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德行。你瞧他端着酒杯,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乔松,嘴里还不停地发出啧啧声,乔松简直想冲上去给他一拳。 似乎察觉到了乔松的不悦,韩非连忙抬起手挡住自己,装作很害怕的样子,结结巴巴地说道:“哎……哎?!小师弟,你可别乱来啊,师兄我这次可是代表老师来的哦。” “老师?!”乔松一脸不屑,直接无视了这个戏精刻意演出来的模样,撇了撇嘴不屑的道:“你觉得我会相信吗?!” 韩非这家伙就是个戏精,就凭他那把神奇的逆鳞,乔松还真没把握压制住他。 这些年,在医家的精心调养下,以及秦王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韩非的身体状况后,暗戳戳的将国库里各种奇珍药材不要钱一样的往医家送,再加上韩非自己也逐渐改掉了以前的一些不良生活习惯,身体已经慢慢调养了过来。 按照念端大师的推断,只要韩非以后不乱来,这货活到古稀之年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真是应了那句话,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我觉得,我还没有拿老师的名头乱来的胆子。”韩非一本正经的道。 “倒也是。老师有何吩咐?” 韩非干咳了两声,摆出了一副正襟危坐的模样,说道:“老师说:满招损,谦受益。让那臭小子受些教训也好,省的一天天横行霸道,尾巴都快翘上天了。” 乔松脸上不由得露出了尴尬的表情,得,像是自己老师说的话。 “咳咳……” “哎呀,师弟啊。你这是怎么了,该不会还没好吧!快快快,让师兄推你回房!” “韩非,你够了啊!多大个人了,还跟个小孩儿一样。” “我这叫赤子之心。” “得了吧你。”乔松翻了翻白眼儿,一把打开了韩非放在自己轮椅上的手,说道:“老师要让人传话,也不至于让你来吧。说吧,想干嘛?” “嘿嘿,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师弟也。” “别拍马屁,你韩非也不是那种人。” 韩非无奈,只好正色道:“其实,我是为了一个人来的。” “打住!”乔松直接伸手,打断了韩非的话:“这件事没得商量!” 第5章 君上聚臣再议事 韩非刚要开口,乔松就已经猜到他要说什么,但这件事毫无商量的余地。先不论张良一心只想着复国,就算真把他放了出去,又该如何向自己的死去的部下交代? 更何况,他手中并不缺人才,不是非张良不可,何必死磕一棵树? 不仅是张良,就连以卫庄为首的流沙组织也是一样。大家都成年了,做事成熟点,他不会因为上辈子的刻板印象而对某些人心慈手软。 因此,韩非的目的最终无法实现。张良只能继续陪伴着他那个已经灭亡了的国枯萎,直到最终凋零腐朽。 看着师弟如此坚决,韩非无奈地离去,打算日后再寻找其他方法。 韩非的到来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乔松不禁思考,这位师兄前来,到底是为了张良,还是别有深意?或许,这是六国旧贵族的一次试探? 不,韩非应该没有这个心思。以他的才智,也不会被那些人利用。 可今日韩非从我的府邸离开却一无所获,或许会被人看出些什么来。韩非能想不到这一点吗?莫非,他是选择顺其自然了? 乔松有些难以确定,手指下意识的叩击着扶手,陷入了沉思。 沉思了一会儿,一道人影走了过来,声音关切而温柔:“君上伤还没好,总是待在这冰天雪地里,身体会受不了的。” 乔松停止了思考,看向了出现在自己身后的雪女,任由对方推着自己走进了房间。 进入房间后,乔松静静地坐在椅子上,目光依旧停留在窗外的雪景上,心中仍在思索着刚才的问题。 雪女则站在一旁,默默地注视着乔松,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担忧和关切。她轻轻地叹了口气,然后开口说道:“君上,外面天气寒冷,您还是多注意保暖吧。” 乔松缓缓回过神来,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接着,雪女吩咐侍女去准备一碗姜汤,说是要给乔松暖暖身子。 过了一会儿,侍女端来了一碗热气腾腾的姜汤放在桌上。雪女将碗端到乔松面前,轻声说道:“君上,请喝口姜汤吧。” 乔松接过姜汤,慢慢喝下一口,感受着那股温暖顺着喉咙流淌进体内,驱散了些许寒意。他微微皱起眉头,似乎在品味姜汤的味道,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喝完姜汤后,乔松放下碗,对雪女说:“好了,阿雪,我还没那么脆弱。” 雪女默默地在乔松身后,伸手给他揉捏着肩膀。 乔松则再次望向窗外,思绪渐渐飘远。 …… 咸阳的风雨,依旧在暗暗的进行。然而,乔松却基本上没有什么大动作,而是选择借助养伤的借口置身事外。但暗地里,他却利用星宿阁密切关注着咸阳乃至整个大秦的一举一动。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动静并没有逐渐平息,反而呈现出越来越激烈的趋势。 这让乔松感到有些不安,于是决定召集自己手下的智囊团成员前来商讨对策。 当他们聚集在一起时,乔松脸色平静地将星宿阁收集到的情报扔在众人面前,并说道:“眼下大秦表面上看似平静,可实际上暗地里简直是乱成了一锅粥,局势眼看就要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各种势力都开始浮出水面。 一个个的,相互串联,暗中挑唆,蠢蠢欲动! 真是,群魔乱舞啊!” 四个字的点评,让萧何、陈平二人憋不住想笑。 陈平主管星宿阁,这些情报自然是要先从他手上过一遍的。因此,他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大秦一统天下并不是结束,而是开始。之前有外敌存在,大家都憋着一股劲儿实现灭六国的目标,所以很多事情便被压制了下来。 现在没了外敌,以往的矛盾也开始显现。旧贵族与新势力,中央与地方,地方与地方,文官与武将,朝堂上各个学派,秦地与其他地方,秦人与六国遗民……似乎所有人都意识到了,到了分蛋糕的时候,以至于一个个都摩拳擦掌的准备狠狠地剜上一大块儿。 代表这些利益团体的官员们,一个个相互串联,或暗地里结成同盟,或暗地里散播流言,闹得整个咸阳都沸沸扬扬的。而其中最大的一个问题,便是郡县和分封了。 根据星宿阁的情报,各个公子身边都多出了一些此前从不曾出现的人。比如,老七背后的老秦贵族们,老三背后的齐国派系…… “君上,如今情况十分复杂。但是依臣来看,可以分为对外和对内两个方面。 对外主要集中在草原上尚未彻底灭绝的匈奴,和南边的百越,西边的西域这三块地方。不过,得益于君上的提前布局,外患对如今的大秦来说并不是什么亟待解决的事情,相反可以采取怀柔,通商等方式慢慢解决。 但对内的矛盾,却不一样,是大秦当下急需解决的主要矛盾。 从调查的结果来看,目前大秦的矛盾集中在利益划分上。而这方面,最大的问题,便是未来该采取分封制还是郡县制。依臣来看,只要能定下这个结果,便可以解决很大一部分问题。” 萧何率先放下了手中的情报,抽丝剥茧的分析了一番当前的主要问题。 乔松没有开口点评,而是看向了剩下的人。 公输越,陈平,芈颠,李泊,毛亨,张仓,李崇(御史大夫李昙之子,原陇西郡郡守),还有在百越的曹参,便是他手底下的秘书监人员了。 公输越是主管技术的,对于这些事情一向不感兴趣,他的专长也不在此。李泊和李崇二人,一个是李牧派到乔松身边听命,且担当一部分质子角色;一个主攻法家学说,对大秦律有很深的研究。不过,他是类似于法官一类的人物,在政治嗅觉上并不是那么灵敏。 因此,对于未来的政局,这三人的判断并没有其他人敏锐。 而对于萧何的看法,其他人大致上是认同的,偶尔有些不同意见,也是在一些微不足道的细节上。 听完之后,乔松认同的点了点头,继续问道:“那么你们的意见呢?大秦该采取分封,还是郡县?” 这个问题之下,秘书监的众人便分成了三派。萧何,陈平,李崇三人是赞成郡县,而芈颠,毛亨,张仓则是赞成分封,剩下的李泊和公输越则是表示中立。 不同的人会做出不同的选择,而每个选择的背后往往都隐藏着不同的原因。 例如萧何、陈平这两位长期跟随在乔松身边的谋士,他们不可避免地受到了乔松思想观念的影响;而李崇作为法家学派的学子,本身在政治立场上就倾向于郡县制度。再加上他曾有过治理地方的经验,对郡县制度的优势有着独特的见解。 毛亨和张仓两人都是荀子的门徒,属于典型的儒家子弟,深受儒家复古礼制的影响。芈颠则完全是出于自身的贵族背景,自然而然地希望能够保留分封制度。 至于李泊,他和他的父亲李牧一样,都是降将身份,因此不愿意卷入这场纷争,选择置身事外。而公输越则最为直接简单,他只追随乔松的意见,根本就无需过多思考。 乔松麾下的这些智囊们都有不同的看法,那么大秦朝廷之上的局势必然也是波涛汹涌、复杂多变…… 第6章 借李泊说策学院 几人的意见让乔松也感觉到了咸阳涌动的暗流,知道这件事需要尽快解决了。 于是,他坐直了身子,脸上浮现出了严肃的表情。 底下众人顿时停止了谈论,做出了聆听状。 “本君今日叫你们来,就是为了提前知会大家一声,统一口径,准备发力平息暗涌。” “也是,本君对未来大秦的一些想法。” “臣等恭请君上教诲。” 乔松看着下方恭敬的众人,缓缓开口道:“尔等所言分封与郡县,都各有其优缺点。因此,本君综合考虑了一番,决定推行郡国并行制度……” 接下来,乔松将自己的设想,和采用这种制度的原因,相应的细节一一讲述了出来。 这不是一个简单的事情,他需要手下的人配合,一起平息朝堂上的阻力。 当然,现在说出来是统一下属的思想,还不到出手的时候。他可不想到了后边下场之际,手底下人还是各执己见。 而乔松的强化版的郡国并行制度加上推恩令,也征服了一众下属,算是各方兼顾,让众人心里都有了个底。 “你们回去之后,暗地里先将消息放出,看看各方反应。”乔松道。 “臣等领命!” 投石问路…… 郡国并行虽好,可并不一定会让各方满意。人的贪欲是无限的,而相比起中土世界的繁华,贫瘠的边疆显然条件要艰苦很多,那些封爵可未必愿意去。 因此,乔松需要用这种投石问路的法子,看看朝堂上下的想法。他深知人心难测,即使是自己信任的大臣们,面对这样的变革,也可能会有不同的看法和意见。通过暗中放出消息,可以观察到各种势力的态度和反应,从而更好地把握局势。 这个策略看似简单,但却蕴含着深刻的政治智慧。它不仅可以避免直接冲突,还能让乔松提前了解潜在的问题和阻力,以便及时调整策略。同时,这也是一种试探性的行动,让那些对新政策持反对意见的人暴露出来,方便后续的处理。 待一切都安排妥当之后,众人纷纷向乔松告辞离去。然而,乔松却特意将李泊留下来,因为此时天下已经一统,短时间内不会有大规模战争了,而有关军方老将的问题也到了解决的时候。也算是,给军方吃一颗定心丸。 恰好此时,已经到了午餐时间,于是两人一同离开大堂,返回暖阁内。 “近来可有与令尊的书信往来?他如今的状况如何?”乔松关切地问道。 李泊稍作迟疑,回答道:“多谢君上挂念,家父目前在陇西军营,身体状况良好。上次与家父通信时,他还提及上阵杀敌之事。” 乔松微笑着说:“李牧将军一生征战沙场,抵御外敌,实乃我等楷模。” “末将代表家父感谢君上的赞誉。”李泊恭敬地回应。 “你啊,总是如此拘谨。此刻并非议事之时,不必如此紧张,放松些。”乔松笑着劝说道。 “遵命。”李泊应声道。 就在这时,一群侍女端着热气腾腾的炖羊肉走了进来。在这个寒冷的冬季,没有什么能比得上这碗炖汤鲜美、肉质软烂的羊肉更能温暖身心了。 李泊作为军中之人,虽然在乔松面前显得有些拘谨,但他那豪迈不羁的个性实在难以掩盖。 乔松对此并不在意,装作视而不见。就这样,一顿丰盛的饭菜搭配着一壶美酒,李泊逐渐放松下来,不再拘束。 饭后,众人闲聊片刻,乔松终于切入正题:“我记得,李牧将军与王翦将军年龄相仿吧?” 李泊回答说:“据家父所言,他比王老将军年长五岁。” 乔松闻言,不禁愣住,这个答案着实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仔细一想,也确实如此。毕竟李牧早在赵惠文王时期就已驻守雁门关,而那时长平之战中的王翦还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色。 那年,站如喽啰。 乔松感慨万分地说道:“王翦将军如今已在咸阳享受晚年生活,而本君却仍让李牧将军坚守边疆,忍受风吹日晒、雨露寒霜。这实为本君的疏忽啊!” 李泊脸色微微一变:君上不会是想要让父帅退下来吧!说不通啊,我父子二人均是降将,没必要啊。 谁料到,乔松却又语气一转,让李泊的心情如坐过山车一般。 “类似于王老将军和你父亲这样的军中老将,大秦上下还有不少。他们戎马一生,作战经验极其丰富,都是我大秦的瑰宝。然而,虽然马革裹尸是军人一生最高的荣耀,但让这些老将军们枯守边塞,实在是有些残忍。” “君上仁慈,但正如君上所言,马革裹尸,乃是我辈军人的夙愿。”李泊连忙恭敬地回答,心中暗自揣摩着君上的用意。他心想,按说自己父子二人的功绩,远远没有达到功高震主的地步,与那白起相比,相差甚远,君上今天为何说出这样的话来? “将军的忠诚和勇敢令人钦佩。”乔松赞扬了一句,接着说道:“这让本君不禁想起了当年的上将军蒙骜。他一生征战,身上留下了无数伤病,最终在病榻上辗转反侧,遗憾离世。 那时,本君就在思考,将军年事已高,仍在为国征战,实在是有些不近人情。因此,本君就在琢磨,有无两全其美之策。” 说到这里,乔松顿了顿,方才接着道:“这么些年,本君深入行伍,倒是对一些事情有了自己的看法和思考。你觉得,太学中的兵家学院如何?” 听到这个提议,李泊脸上露出了迟疑的表情,他犹豫着说:“末将曾听闻,学院中收藏了不少兵家的经典着作,这对于培养军事人才来说无疑是非常重要的资源。但是……” 说到这里,李泊一脸的为难之色。 乔松理解地叹了口气,说道:“是啊,兵书虽然珍贵,但你也常年领兵作战,应该明白,兵书只是理论知识,而实际战争中的情况千变万化,需要灵活应对。只有真正掌握了活学活用的技巧,才能成为一名优秀的将领。 所以,仅仅依靠兵书并不能完全解决问题。 而军中老将作战经验丰富,他们的经验再结合兵书,能够更好的教导学生。 甚至于,老将本身就是一本兵书。若是他们能将自身领兵经验编纂成书,也是一份留给后世的瑰宝。” 乔松继续阐述着他的想法:“因此,本君希望能让军中那些经验丰富、战功赫赫的老将卸去职务,进入兵家学院担任教师,将他们的宝贵经验传授给年轻一代。 这样一来,不仅可以为我大秦培养出更多杰出的军事人才,还能为老将军们提供一个合适的去处。当他们年纪渐长,不再适合亲自征战时,可以选择到学院任教,既能继续发挥余热,为大秦培养将才,又能享受含饴弄孙的生活,安度晚年。 这不是一举两得吗?” 听完乔松的话,李泊不禁吃了一惊,连忙行礼表示惶恐:“君上,兹事体大,请恕末将愚钝,一时无从言说。” “唉,也是本君心急了。这也只是本君一些模糊的想法,具体的还需要和一众将军商议。” 乔松遗憾的叹了口气。 和李泊又聊了一些其他话题,乔松便让他走人了。 李泊虽然不如他父亲,可也是一个聪明人。 今日借由他的口,将此事散播出去,也算是分一分军方的注意力了。 其实,更好的应该是从王家口中传播出去,可惜一回到咸阳,王翦那个难拿的老狐狸就又缩了回去,滑不溜手的,根本不和他接触。 无奈之下,乔松也只好借助李氏父子了…… 第7章 奉王诏再入咸阳 养伤总有好的一天,哪怕是装也得装个样子。可有时候,人家不让你装了,那也就没得装了。 “王诏:你这逆子,还要在榻上躺多久?眼下国府事务繁忙,你这逆子竟生出怠惰之意,不知为君父分忧。寡人惩戒你,那是爱护你,莫要不识好歹!” 昭武君府邸,乔松黑着脸听着赵高的宣读的王诏,他能明显察觉到,身后的几位夫人一副忍俊不禁,想笑又不敢笑的模样。 乔松嘴角抽了抽, 接过了赵高手中的王诏,道了声辛苦。 父王有诏,乔松也没办法不去,只好换了身衣物前往咸阳宫。 这段时日,从咸阳府邸搬了出来,住在潜渊山庄养伤,此时还要乘马车先入咸阳城才是。 入了城门,听着外面嘈杂声,车厢里面的乔松却紧闭着双眸,意识沉浸在图书馆中翻阅资料。可入城没多久,马车就缓缓地停了下来。 乔松皱了皱眉,睁开了双眼:“怎么回事?” “回君上,遇到了一支商队,因路有些挤,商队的货车翻倒在地,挡住了路。”马车外的白凤解释了一下原因,然后补充道:“卑职已经命人去协助处理了,很快就好。” 乔松嗯了一声,伸手打开了马车的车窗,向外看了一眼。果然如白凤说的那样,洒的似乎是一车干核桃,已经洒了一地,一大批人在围着街道打扫,除了商队的人之外,还有十几个身穿皂衣的人在帮忙一起洒扫,有一个领头的在指挥。 核桃毕竟是粮食,尽管散落了一地,但也没有出现那种仗着身份故意碾压的事情。毕竟这里是咸阳天街,如果有人敢这样做,除非是军情紧急,否则不管是什么身份,都够喝一壶的。 那些个御使,就喜欢挑这些人的刺儿。 “那是内史府的人吗?”乔松看着远处忙碌的一群人道。 “是的,他们是内史府下属的市署吏员。”一旁的白凤回答道。 所谓市署,就是专门管理市场的机构,隶属于内史府之下。根据不同的区域和职责,分为许多部门。然而,除了少数官员外,大部分工作都是由吏员负责市场的实际管理。 “把那个领头的叫过来。”乔松指着一个站在旁边指挥的皂衣吏员说。 “唯!”白凤打了个手势,很快就有一名随从上前去把那个吏员请了过来。“市署吏员康拜见昭武君!”那人恭敬地行礼,看上去大约四十多岁,口音带着浓厚的关中腔。 乔松嗯了一声,眼中闪过一丝好奇,饶有兴致地问道:“市署下辖还管这些吗?” 那名吏员连忙恭敬地回答道:“回君上,这不是看见了吗。赶紧把道路清理开,来往行人也能早点儿畅通。” 乔松对康的回答感到满意,点了点头表示认可,并称赞道:“不错。” 然后,他继续询问市署在维持秩序方面的情况,以及吏员们是否能够应对繁忙的工作。 吏员康的脸色瞬间闪过一丝迟疑,但随即笑容满面地回应道:“回君上,我们市署的工作通常都是固定的,兄弟们熟悉后都能应付自如。” 乔松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仿佛察觉到了一些端倪,然而并没有多问,只是简单地鼓励了几句,就让康离去了。 接下来,乔松转过头来,将目光投向白凤,开口问道:“星宿阁对于咸阳的街市,有没有搜集过相关情报呢?” 白凤听到这个问题后,微微一怔,沉思片刻才回答说:“君上,星宿阁的主要关注点在于达官贵人和各地的密探。相比之下,对于街市的了解程度,还不如市署或内史府那么深入。” “明白了。回头让内史府将市署这几个月的卷宗送过来,包括粮食,布匹,铁器,铜器,牲畜之类的大宗商品的详细情况。另外,还有商会这几个月的报表一并送过来。” “卑职领命!” 关闭车窗,乔松给自己倒了杯水。虽说货车倾倒情有可原,可这里毕竟是咸阳的天街,竟能出现这种情况,足以说明很多问题了。现在的咸阳,已经越来越难以承担国都的责任了。 事实上,在拿下函谷关之后,咸阳一直在不断地扩建。原本只是在渭水北岸的咸阳,已经慢慢的延伸到了渭水南岸。 可如今看来,咸阳自然扩张的速度已经跟不上国都的需求了。是否该考虑扩建了呢? 乔松陷入了沉思。 市署和商队的人打扫起来还是很快的,短短几分钟就能清扫出一条道路。乔松的马车也再次启动,直奔咸阳宫,停在了咸阳宫之外。 下了车,正要往内走。身后便传来了喊声,乔松回头看了眼,却是老三公子高。 “二哥!”老三下了车,快步走了过来,恭敬地给他行了个礼:“刚才就看到二哥的马车了,本打算叫一下,结果没赶上。” “都是自家兄弟,没必要这么多礼。”乔松将他拉了起来,然后问道:“身体恢复的如何了?” “劳二哥挂念,好多了。” “嗯,你这身子骨弱,我府上还有些养气的好药,回头给你送去。” “谢二哥。” 两兄弟相伴穿过了宫门,步入了咸阳宫。老三追上乔松,自然也是有事儿的。路走到一半,老三便开口聊起了这几天的事情,尤其是他身边的小团体,老四,老五,老十一三人来向他打听之前的事儿的情况。 “四弟和五弟都在蒙恬将军帐下,老十一过来的。不过,听他的意思,应该是代表老四老五一块儿,从我这里探口风。” 乔松淡淡一笑:“这件事我知道了。三个小家伙罢了,你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吧。眼下重要的不是他们,而是即将到来的大祭。 该准备准备,这段时间老四和老五也没在家,你该伸手,就伸手帮衬一下。” “小弟明白了。” 乔松拍了拍他的肩膀,很是欣慰。 今日是大朝会,此时的章台宫之前的广场上已经来了不少人。王绾,冯去疾父子,李斯,在家休养的王翦,蒙毅……一个个的都身着朝服,三三两两的聊着,尽显威严气度。 乔松本想避开这次大朝会的,但是没辙,老爹硬是把他给揪出来了。 见到他来了,众人纷纷行礼。 此时的乔松,颇有些百官之首的味道。 随即,乔松便和公子高分开了,然后和王绾,王翦等人凑到了一块儿。都是朝堂上的老狐狸了,这会儿讨论的都是即将到来的大祭,没一个人提敏感话题。 说着说着,杨端和突然提了一嘴,将话题引向了乔松:“君上,末将前几日和李泊将军喝酒,席间听他说君上有意开设兵家学院?” “嗯?兵家学院?末将不是记得,太学中已经有了吗?”王翦被吸引了注意,但是他没开口,而是他的儿子王贲代为询问。 乔松佯怒道:“这个李泊啊,这嘴跟老太太棉裤腰一样。本君还只是想法而已,还没个具体方案,他就给本君透露出去了。 回头啊,看我怎么收拾他!” 众人哈哈大笑。 不过,看样子,君上还真有此打算啊。 王翦眼中闪过了一抹精芒,打算回头让自己的孙子王离去找李牧那老家伙的孙子李左车去喝顿酒,嗯,儿子和李泊也行…… 第8章 朝堂上秦王手腕 众人开着玩笑,时间过得飞快。没多久,扶苏姗姗来迟,乔松调侃了一句,踩着点儿来。而扶苏到了不久,伴随着三声清脆的鞭响,文武群臣纷纷整队,井然有序地列队进入章台宫。 他们整理好衣冠,恭敬地向王座行礼参拜。随后,今日的朝会正式拉开帷幕。 此刻的大秦朝会依然保持着一贯的风格,务实至上。因此,会议一开始便是直切主题,讨论正事。乔松原本以为这种务实的氛围会贯穿始终,但没过多久,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一名博士突然站了出来,高声喊道:“我王一统天下,宇内升平,天下自此太平永固。可谓是功比三皇,德肩五帝。臣为大秦贺,为王上贺!” 乔松原本漫不经心的目光瞬间集中在这位跳出的博士身上。什么情况?这就开始吹捧起来了吗? 于是,乔松下意识地瞥了一眼王座上的父王。嬴政依旧稳稳地端坐着,面无表情,让人难以捉摸他心中所想。 而随着这名御史的带头,很快又有十几名官员紧跟其后,齐声附和道:“臣为大秦祝贺,为王上祝贺!”口中满是恭维之语。 “放肆!”这些人话音刚落,一个老者站了出来,黑着脸大声斥责道:“朝会乃议事之所在,商讨的乃是国府要事。何时轮到尔等在此溜须拍马,逢迎媚上了!” 众人循声望去,发现说话之人正是御史大夫李昙。 听到李昙的话后,杜纶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满脸冤枉地喊道:“王上明鉴,臣对王上之敬佩,发乎于心,绝无半点逢迎之意啊!” “还敢在此大放厥词!”李昙闻言勃然大怒,转身直接面向了嬴政,行礼道:“王上,臣要参博士杜纶等一十七人逢迎媚上,蛊惑君王之罪!” 御史本来就有纠察百官的职责,更何况,还是李昙这位位列三公的御史大夫亲自下场,这一下可把杜纶身后的人吓得脸色苍白,浑身发抖。 反倒是那博士杜纶依旧跪在那里,低着头让人看不清他的面容。 乔松一直关注着此人,此刻见此情形,不禁在心中默默思索起对方的信息来。 杜纶这人可是个博士,要知道大秦的博士制度可是延续了战国时期的传统。他们这些博士主要负责参与国家大政方针的讨论和决策会议。虽然博士也是一种官职,但当初在秦代设立这个职位的时候要求非常高,必须是那种“博学多才、知识渊博、通晓各种技艺的人”才有资格担任这个职务。 所以,博士们在秦朝享有很高的学术地位,对于春秋战国时期的“百家争鸣”学术思想向秦代的过渡以及后来向汉代的融合都起到了重要的推动作用。 而杜纶能够成为博士,那肯定是有些真才实学的。乔松还记得,这个人出身于名家学派,还曾经学习过纵横家的学说,可以说是一个嘴巴很厉害的人,而且观察别人的脸色和心思也很在行。但是现在他突然跳出来,到底是谁在背后指使他呢? 至于他自己的想法,乔松觉得不太可能,毕竟以杜纶的能力,不可能一下子就让十几个官员跟着他一起行动。 “御史大夫此言有些太过严重了。杜纶纵然有错,也不到蛊惑君王的程度。”眼看着李昙将此事捅到了嬴政面前,要严惩杜纶这些人,廷尉李斯却站了出来给杜纶说了句话,然而他接着又语锋一转,面向嬴政道:“不过,大朝会乃是议事之所,此举却有君前失仪之嫌。臣以为,不如罚俸半年以示惩戒。” 李斯?父王的意思吗?乔松不动声色的扫了一眼朝堂上的众人脸色。可惜,都是万年的狐狸,根本就看不出什么来。哦,自己那几个憨憨兄弟例外。 嬴政微微颔首:“善,便按廷尉所言吧。” 秦王已经做出了决定,李昙纵使心中不满,也不好发作,只好领命退下。 “没想到啊,这个小小的杜纶竟然能引起如此大的风波!”一位大臣低声对身旁的人说道。 另一个大臣点点头:“是啊,这其中恐怕另有深意。” 他们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李斯身上,这位廷尉大人平日里低调行事,但关键时刻总能发挥关键作用。这次为杜纶求情,显然是得到了秦王的默许。 而对于杜纶来说,虽然被罚俸半年,但总算是逃过一劫。他却面色如常,又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至于其他官员,则纷纷在心中打起了算盘。他们意识到,秦王似乎在通过这件事传递某种信号,让大家明白在朝堂上该如何表现。一场看似简单的事件,却在无形中改变了许多人的态度和想法。 有了这么个小插曲,朝会继续进行了下去。可一些老狐狸却明显的察觉到,此事的不同寻常。 朝会的议题还是祭祀的事情,此次祭祀打算从咸阳出发,前往雍城祖庙。规模也是空前庞大,从文武百官到各地封爵,再到作为俘虏的六国王室,都将参与进来。 其中的路线,安保,礼仪,礼器之类的,全都是需要讨论的事情。因此,朝会十分的繁琐。 乔松对这些虽然不太感兴趣,但却不能表现出来,装作了一副感兴趣的模样。 朝会从上午一直开到了下午未时,中间还管了一顿廊下工作餐,简单的四菜一汤一块饼。 朝会散去之后,不出意外的乔松又被嬴政留了下来,带到了中殿中——批阅奏章。 “寡人不叫你,你是不是打算就一直待在府里不出来了?”嬴政一边看着乔松批过的奏疏,一边问道。 “哪儿能啊,儿臣只是觉得,暂时不到儿臣出面的时候。置身事外,才能看的更清楚。” “嗯,可有收获?” “算是有吧。”说到这里,乔松叹了口气:“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啊。” 嬴政眼中流露出了一丝讶然,没说话。 “父王若想要推行变革,恐怕阻力不小。”乔松很是担忧的道。 嬴政冷笑一声:“你觉得,弱受寡人都推行不动的话,你行吗?” 乔松不由得为之默然,的确,无论是从名义还是威望上来说,他都差父王很多。若是父王都无能为力,他恐怕也做不下去。 “今日博士杜纶之举,你以为如何?”嬴政突然转而问道。 乔松微微一怔,惊讶的道:“杜纶是您安排的?” 嬴政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儿臣愚钝,不知父王意欲何为?”乔松思索了很久,还是猜不到父王的用意,便直接询问了出来。 嬴政道:“正所谓名正言顺,欲要推行变革,便需要告知天下人,明日之大秦与昨日之大秦不同。 大秦与大周,是两个截然不同的国度。 因此,寡人需要挣脱周的影响。 你可明白?” “名正则言顺?”乔松沉思了一会儿,恍然大悟:“父王欲废周之天子呼?” 嬴政嘴角微扬,微微颔首:“然也。” 所以,这杜纶刻意吹捧父王的功劳,就是问路都石子,用来试探朝臣的反应,同时释放一个信号? 而李斯,就是今日用来给杜纶兜底的。 乔松瞬间读懂了朝堂上今日这一幕背后的曲折,心里不禁赞叹,父王还是父王,这手腕他还得学啊…… 第9章 秦王教子有苦心 以废除周天子这一身份来宣告天下,让世人知晓大秦已成为崭新的朝代,此计确实精妙绝伦。若不出意外,父王应是打算在此番大祭之前确定此事。 可如此一来,御史大夫李昙今日的举动,岂不就成了坏事一桩? 一念及此,乔松不禁咽了咽口水——李昙之子李崇乃是他麾下秘书监之人,算是亲信。那么,大家伙可以猜一下,他乔松和御史大夫李昙到底有没有关系。 事实上,虽说这位能位列三公的御史大夫未必会完全倒向他乔松,但或多或少还是会参考一下他的意见。 故而…… 这下糟糕了!乔松暗暗抹了一把额头并不存在的冷汗,李昙那家伙脾气倔强得很,否则也不会被父王委以御史大夫之职。然而,正是他这执拗的性子,今日却害苦了本君啊! 乔松下意识地瞥了一眼父王,发现嬴政并未察觉,依旧专注于政务之中,在看他批阅过的奏疏。他心中暗自庆幸,但同时也有些担忧。 乔松思索片刻后,飞速的转移了话题,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父王,您既然决定废了周天子,那往后,文武百官,国人士卒又该如何称呼国君呢?”他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嬴政的反应,心里祈求父王不会将李昙的失误牵扯到他的身上。 嬴政听到乔松的问题,手中的笔微微停顿了一下,这才缓缓抬起了头,目光落在乔松身上。他语气平静地反问道:“你这么问,莫非是有什么建议?” 乔松脸上露出了一个尴尬的表情,他怎么会不知道呢?他当然知道!于是,乔松在心里默默地对李斯说了句抱歉,然后壮起胆子说道:“儿臣以为,杜纶今日那句‘功盖三皇,德肩五帝’非常不错。不如,便在三皇和五帝之间各取一字,称‘皇帝’如何?” “皇帝……”嬴政喃喃自语,反复念叨着这个新的称谓。随着每一次的重复,他对这个称呼的满意度越来越高。 乔松见状,继续趁热打铁的建议道:“而且,父王您看,文武百官向父王上奏之际,皆是通过站在丹墀之下的侍者传达。不如,自此之后,文武百官称皇帝为陛下。 数百年来,列国之王皆以寡人自称。皇帝自然比王尊贵,自然不能继续用这样的自称,不如以朕自称。父王可下令,禁止任何人用此字,以此凸显皇帝的至尊。” 为了让父王忽略自己和李昙之间的关系,乔松也是拼了,后世关于皇帝的特殊,什么下令要分旨,制,诏,敕,谕,下臣参见要口称万岁之类的全让他拿了出来。 饶是嬴政对自己的一统天下的功绩很是骄傲,也被乔松一顶又一顶的帽子快给砸晕了,弄得嬴政看乔松的眼神越发的奇怪了:寡人怎么从没发现,这逆子拍起马屁来,也是不输于那些阿谀奉承之辈啊! 眼看着乔松没完没了地说着不同臣子见皇帝的不同方式,嬴政连忙叫停:“行了,别说了。将你所说的这些,回头写成奏疏呈上来,待寡人仔细审阅之后,再做决定吧。” 乔松恭敬地回答道:“儿臣领命!” 嬴政这才松了一口气,如果让乔松继续说下去,他恐怕会忍不住当场拍板就这样实施了。 好不容易结束了这件事,嬴政又开始转移话题:“寡人听闻,你最近在暗地里传播郡国并行的制度?” 乔松坦然承认:“回父王,确实如此。儿臣只是想看看各方对此的反应。” 嬴政点了点头,表示认可:“嗯。你能有这样的想法很不错,但这次你还是有些操之过急了。你要知道,鹬蚌相争,渔人得利,这才是最恰当的做法。 那些想要分封的人,会主动跳出来与郡县制相抗衡。而当他们意识到郡县制势不可挡时,我们再提出郡国并行,他们就更容易接受一些。 否则,欲壑难平。 现在这些人已经得知了郡国并行的消息,事后一旦发现所谓的分封大打折扣,与其期望的差距过大,必然还会闹事。” 乔松皱眉沉思许久,眉头越皱越深,他不得不承认,父王说得没错。可如今木已成舟,怎么办呢?思索了一会儿,乔松突然眼睛一亮,想到了一个补救的办法:“儿臣回头会让人将水搅浑,让人们无法分辨真假,从而降低此事的影响。” 嬴政却缓缓地摇了摇头:“晚了。” 乔松微微一愣,随即苦笑着点了点头。是啊,此时若贸然行动,反而可能弄巧成拙。若是一动,恐怕会坐实了大秦想要实行郡国并行的真正目的。所以,此时最好的策略,便是以不变应万变,对于流言既不制止,也不表态。 嬴政看到自己儿子终于想明白了,心中略感欣慰,但还是不轻不重地批评了一句:“幸好你还没有蠢到将分封的具体方式暴露出去,此事还有挽回的余地。” 这话让乔松很是疑惑,可是嬴政并没有留给他思考的时间,而是直接解释了起来。 只要那些人不知道大秦具体的分封方式,那么他们就会认为,我们的分封与周的分封并无不同。 而周的分封制度存在的问题,早已被历史证明。这样一来,大秦当然不会重蹈覆辙,明知是错还要这么做。所以,到时候他们就可以站在大周分封失败的角度上,用不伦不类的说法,将这郡国并行的政策给驳回去,继续将朝廷的论调拉回郡县和分封的辩论之上。 高啊!父王的一番解释,让乔松不禁露出了敬佩的眼神。他忍不住感叹道:“父王英明!” 嬴政轻哼一声,教训道:“此事虽未酿成严重的后果,可确实是你操之过急了。此次教训,你当铭记于心,往后做什么事,需三思而后行。” 乔松连忙低头认错,恭敬地说道:“儿臣惭愧!”他深知自己这次确实过于冲动,没有考虑周全就做出了决定。 见到乔松的认错态度诚恳,嬴政方才放弃了继续教训的想法。对于这个继承人,他还是很满意的,有些事情做起来虽然毛躁了一些,但这只是经验上的欠缺而已,这一点嬴政已经在有意识的培养了。让乔松参与批阅奏疏,便是一种重要的方式。 而可贵的是,这个儿子从小到大对于大秦国情的判断,以及一些在他看来,天马行空却又行之有效,切切实实能增强大秦国力的方法。这样的想法,和对未来大局的掌握,才是最重要的。 至于其他子嗣,嬴政算是放弃了,未来他们可能作为边疆封王,去继续给大秦开疆拓土。可这个位置,他们是别想了…… 第10章 父子议兵家学院 虽然乔松拥有超越当前两千年的见识,并且还有一座可以不断升级的图书馆作为强大后盾,但今天父王的教导让他深刻认识到一个事实:自己仍然太过稚嫩,需要学习的东西还有太多。 当他将最后一摞奏疏批阅完毕后,乔松婉拒了内侍想要帮忙抱走奏疏的好意,亲自将那十几本奏疏整齐地叠放在一起,然后端端正正地拿到了嬴政的桌案前,并乖乖的跪坐在了那里。 今日朝臣送上来的奏疏,数目在三百四十九份。和后世那种溜须拍马,连皇帝咳嗽两声,都得上奏表达一下关切的奏疏不同,大秦的奏疏可都是要言之有物的。 因此,这三百四十九份,都是干货,需要认真考虑。 乔松坐在桌前,仔细阅读着每一份奏疏,眉头微皱,似乎遇到了一些难题。他时而拿起笔,在奏疏上写下自己的意见;时而低头沉思,思考着如何解决问题。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太阳渐渐西沉,外面的天空逐渐变得黑暗。 嬴政也没闲着,而是将乔松批阅过的奏疏重新再看了一遍。他仔细阅读着每一个字,不时点头表示认可。从字里行间,他能够清晰地感受到乔松的成长和进步。 当他放下最后一本奏疏时,嬴政抬头看着乔松,开口问道:“你还有何事?” 乔松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抬起头望向大殿内的内侍们,让他们下去。内侍们见到嬴政并未开口阻拦,方才默默地退了出去。 待到大殿中只剩下了他们父子二人,乔松方才开口道:“父王,儿臣最近正在筹划一件事情,与军中的老将有关。” 此事事关军方改革,事关重大,在他们父子二人未作出决定之前,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 “军中老将?你是指……王翦?”没了其他人,嬴政和这个儿子说话也直接了许多。 “正是。”乔松坦然承认了,解释道:“不过王翦老将军,只是其中最难解决的那一个,儿臣的主要目标是军中那些作战经验丰富,在战场上摸爬滚打了几十年的老将军。” “详细说说。”嬴政果然来了兴趣。 乔松解释道:“父王,战争打了几百年。父王应当清楚,过去一个名将的出现,往往能左右一个国家的兴衰。远的有姜太公,吴起,庞涓,孙膑,乐毅等等,近的例如白起,赵奢,廉颇,李牧,还有我大秦的王翦等等。可这些名将之所以成为名将,一在于其天资,二便在于其经验。天资一说,太过飘渺,非人力所能及也。而经验,却是有办法弥补的。” 嬴政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儿臣欲以这些老将,为兵家学院之教师,以传承其经验,加快将领的培养。如此一来,绝世名将不一定常有,但能够满足作战的将领却可以做到源源不断。 而且,也解决了类似于白起,王翦之类的将领最后的归处。” 对于将领培养,嬴政皱了皱眉,没有反驳,对于功高震主的奖励归处,嬴政却有些不以为然:“将这些人纳入你所谓的兵家学院,很难保证他们不会以师徒名义,培养党羽。” “因此,这兵家学院的祭酒,只能是父王。” 嬴政微微一怔,这倒是个办法:“将立有功劳的将领,从高位罢黜,让其当一个教书先生,他们会甘愿接受吗?” 乔松当然不会这样空手套白狼,将人家随意安置,这样是需要代价的。 而大秦能够给这些将军的,将是从富,贵,名等各个方面来补偿的。首先是富,这一点最好解决,无非便是钱财。朝廷将会从税收中抽调一定的份额,供养其所需财物;其次是贵,将会给予封爵,拥有令世人尊敬的地位,能够荫其子孙,而这背后代表的是合法的特权;最后是名,将会有机会进入武庙,青史留名。 即使其退入兵家学院,退居二线,依旧有着足够尊贵的地位,这是国府承认的。 “而封爵一事上,便可交由其自己选择,是选择接受实封,前往边疆开疆扩土;还是选择虚封,只享财货地位,不要其他。”乔松又补充了一点,将这些老将军和分封又联系了起来。 嬴政陷入了沉思。 此法,倒是不失为一个解决功臣与王权之间冲突的好办法。朝廷给了你富,给了你贵,给了你名,若是还不知足,那就休怪朝廷的刀了。 而能达到白起,王翦这种程度的将领,实际上是非常少的。这也就意味着,朝廷最终给出的,仍旧在掌握之中。 正所谓举一反三,这不仅仅是对于这些功勋卓着的将领的一种处理方案,其中一些东西也可以作为处理其他为国立下赫赫功劳的人的方法。 嬴政看的更深,看似是解决朝廷和功臣之间的矛盾,实际上本质是对于朝廷用人制度的一种补充。 毕竟,大秦自商鞅以来的军功爵制,自从出了武安君白起这个从底层一路杀上去的怪胎之后,就被破坏了。因为,大家会发现,当你的功劳越立越多,最后迎来的不是高官厚禄,而是君王的一把刀。 因此,权衡了一番,嬴政开口道:“此事事关重大,你先将具体方案写出来,寡人要细细思考一番。” “儿臣领命。” “至于军中众将的反应,你可以继续暗中关注。还是那句话,切不可操之过急。” “儿臣记住了。” 这只是对于老将的安排,对于军队的改革,大秦还需要更加详细的方案。 前文便说过,如今的大秦,使用的是征兵制,即战前临时将国内适龄男子征调集训,从而成军。这种方式既非府兵制,也非募兵制,有利有弊。 但随着大秦所占领的疆域越来越大,大秦所需要保持的常备兵力也将越来越多。毕竟,不可能每一次都去临时征调国内适龄青壮。 因此,如何在保证各地兵力充足的同时,限制地方将领,不让其坐大,就成了一个十分棘手的问题。 这比功勋卓着的老将们,更加的难以解决,所涉及到的范围将极其广泛…… 第11章 造船一事有变化 饭要一口一口地吃,事也要一件一件地做,任何事情如果贪功冒进,必然会酿造出苦涩的后果。经过父王的一番教导,乔松也明白了这个道理。无论是进封皇帝、官制改革、军事改革还是兵家学院,都需要一步一个脚印地去实现。 原本的大秦就是因为过于急切,试图在短短十几年的时间内完成几代人的事业,结果导致操之过急,引发了天下的反感和反抗,最终崩溃。 现在,他已经为大秦铺垫了十几年的道路,不必急于一时。目前,应该先集中精力处理好大祭和进封皇帝这两件大事,至于后续的改革,可以慢慢推进,不必着急。 毕竟父王今年才三十七岁,还不到四十岁呢,而他自己也不过二十一岁罢了,他们有大把的时间去完成这些目标。当乔松从王宫出来时,夜幕已然降临。街道上巡逻的城卫军看到悬挂着昭武君府邸标志的宫灯,便没有上前阻拦,放任乔松的马车一路驶向位于咸阳城的宅邸。 家中的几位女性都在城外的庄园里,因此乔松原以为宅内除了下人之外不会有其他人,但当他回到家时,却意外地发现巴清正迎接着他。 乔松心中涌起一丝诧异,在护卫的搀扶下缓缓走下马车,同时开口询问道:“你今天没有回府吗?” 巴清身为大秦商会的会长,平日里通常白天在秦风楼与各地的富商们商讨事务,到了夜晚才会返回府中。在这个时代,并不存在所谓的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观念,恰恰相反,巴清越是出色能干,越是给乔松长脸。 “君上久不入宫,今日和父王商议国事,可能会忘了时辰。所以,府里几个姐妹便让妾身在城内留一晚。”说话间,巴清让护卫退了下去,挽住了乔松的胳膊。 乔松笑了笑:“你就不怕猜错了,我直接回城外去?” 巴清故意做出了一副黯然的表情:“那妾身不过苦守空闺一晚罢了,反正都习惯了,没什么的。” 乔松有些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毕竟枕边人太多了,难免会出现这种情况。不过幸运的是,他身边的这些人并没有像后世那些苦逼皇帝的后宫一样,充满了勾心斗角和明争暗斗。相反,她们之间非常和谐。不得不说,阿言管理内宅的能力确实非常出色。 巴清只是小小地调戏了一下乔松,就没有再为难他。她很清楚适可而止的道理,不会让乔松感到下不来台。几句玩笑话过后,乔松内心的愧疚感也消除了不少。巴清扶着乔松走进了府邸。 在宫中商议事情时,嬴政自然不会亏待乔松,肯定会给他准备一顿丰盛的饭菜。所以,乔松回来后先洗了个澡,然后就打算上床睡觉。 然而,当他洗漱完毕,推开房门之际,眼神中却流露出了一丝惊讶。房间里的灯光被刻意调暗了一些,淡紫色的纱帐宛如瀑布般从屋顶垂下。仔细辨别,可以发现空气中弥漫着某种熏香的气味,此情此景,一种朦胧暧昧的气息顿时扑面而来。 乔松脸上浮现出一丝难以捉摸的古怪神情,但他并没有表露出来,装作什么都没发现般的,往内走了进去。 没走几步,身后的房门便合上了,一道曼妙的身影在那纱帘之后若隐若现。当乔松快要走到屋内中央之际,一双藕臂从后面环住了他的脖子,那淡淡如青草的香味便钻入了他的鼻腔。 此情此景,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呢?乔松转过身来,顺势将那道身影拥入了怀中,看着那张娇美的面容,嘴角不由得泛起一抹微笑。 “你这妖精,何时布置的?”乔松捧着巴清的俏脸,带着一丝调侃的语调轻声问道。 巴清轻轻摇了摇头,眼中闪烁着一丝羞涩和期待。她微微咬唇,轻声询问道:“夫君喜欢吗?” 乔松闻言,放在她脸上的手缓缓的下移,划过美人身上的轻纱,环住了那柔弱无骨的纤腰。 巴清顺从的将头靠在乔松的胸膛上,感受着他的温暖,享受着这难得的温馨时刻。 过了一会儿,乔松轻轻地抱起巴清,走向床边。巴清的脸上泛起一抹红晕,娇羞地闭上了眼睛。乔松轻轻地将她放在床上,然后缓缓地躺在她身旁。 在这个宁静的夜晚,两人相拥而眠,彼此的呼吸交织在一起。 …… 咸阳城的暗流还在涌动,回到府邸之后,乔松第二日便将两份奏疏送到了嬴政的案头上。然后,和自己的秘书监的智囊们商议了一番接下来的应对策略,萧何等人的建议,还是先将注意力放在进封皇帝这一件事上,剩下的可以延后。 乔松也答应了下来,于是,乔松在朝中的势力开始运作了起来,准备在合适的时机下场。 作为秦王麾下唯一一个封君的子嗣,乔松在朝堂中的势力也是非常庞大的。虽然看似他的这些核心谋臣武将都游离在朝堂之外,可实际上这只不过是乔松和父王之间的一种默契罢了。 毕竟,嬴政和他麾下的文武都还年轻力壮,不到乔松这一班人马上场的时候。 乔松接受了这些智囊们的建议,待这些人离开,乔松品茶之际,巴清来了。今日的巴清看起来格外的明艳照人,手中抱着一份厚厚的卷宗,放在了乔松面前。 “这是什么?”乔松疑惑的问道。 “妾身和公输先生,纪信将军共同起草的远洋舰队初步建造方案。昨日已经送过来了,妾身本打算拿给君上的,不过……”说到这里,巴清妩媚的一笑。 乔松发出了哦的一声,翻开了卷宗。 “公输先生那边说,纪信将军给他提了很多关于海船的改造意见。所以,新的方案,减少了关于宝船的数量,所以省了不少钱。 另外,所有的海船大规模减少了舰船上武器的配备。” “为什么?”乔松有些惊讶地问道。 巴清无奈的道:“用不到。” 根据纪信的说法,火炮在大海上补给太困难了,相反还要占据非常大的仓储空间,很划不来。而根据他们一路航行所遇到的情况来看,冷兵器已经够用了。弓箭,强弩,以及少量的火油弹已经足够应付海上所遇到的战斗了。 事实上,他们也没遇到战斗,远离大陆之后,连个小舢板都碰不见,唯一的战斗便是和危险的海洋生物。 按纪信的说法,还不如多带一些捕鲸叉呢。 至于宝船,纪信认为船体太大了,操作不便不说,还很难寻找到停靠的港口。不如改用相对来说体型小,操作简便灵活的三桅帆船。 乔松听完之后,揉了揉脑门儿:“看来,是本君想简单了。宝船虽好,但至少暂时是不适合的。” “妾身觉得,宝船暂时是不需要的。不过,日后若真如夫君所说的那样,海外有大量的财富,宝船作为大型运输船,还是很合适的。一次性运输的货物,值得我们容忍它的一些缺点。” 乔松点了点头:“倒也是。那么,既然你们都这么认为,宝船的建造就先停下来吧。商会钱财方面有问题吗?” “钱财上暂时没有问题,商会目前财物还有盈余。而且,若是宝船建造停下,会节省大量钱财。现在主要的问题是造船所需的熟练工匠,以及合适的木料。 工匠那边,公输先生的情况夫君您也知道,一直很缺。 而造船用的木料,则是需要特殊处理,商会储存的已经不多了,因此需要时间。” 乔松明白了:“先准备前期工作吧,三到五年之内拉起两支到五支舰队。” 巴清心中默默计算了一下,以商会的经营状况,拿出钱财来支持舰队的建造应当没有问题,于是便接受了这命令…… 第12章 倭岛为引言加封 三日之后,嬴政再次召开朝会。这一次并非每逢朔望的大朝会,只不过是正常的小朝会而已。不过,参加的依旧是身在咸阳的重量级官员。朝会依旧商讨的是一些日常的事情,乔松依旧像个木头人一样,没有开口。 不过,他已经准备安排好了。 朝会进行到一半的时候,武将一列之中,李泊趁着老奉常退场的空挡站了出来,截住了想要说话的少府:“启禀王上,臣有事启奏。” 嬴政淡淡的瞥了一眼赵高。 “准!”赵高道。 “启奏王上,我大秦军队伐楚之时,曾有三条战船因风暴失联。当时率军的韩信将军认为,其可能沉没于风暴之中,故此将其归入了战死名单。 然,幸赖王上恩德,这三条战船已于不久前回归,在渔阳郡登陆。 三条战船的领兵,二五百主纪信上报,于海外发现了一座岛屿。其上尚无教化,仅有一些不通语言,不知礼仪的野蛮之人。因其身高尚且不到国人腰间,故称之为倭人。 其岛民虽为蛮夷,然岛上有大片良田,矿产,还有大量银矿。 臣以为,天予不取,反受其咎。此等无主之地,合该为我大秦所得!” 嬴政有些意外,这事儿他知道,但是却不清楚那海外岛屿的富庶。 “李将军,此言是否有些言过其实了?”就在这时,一个博士站了出来,向嬴政行了一礼,方才开口:“在下自问还是读了几本书的,只听闻海外有方丈,蓬莱,瀛洲三岛,但却并非将军所描述的样子。 臣以为,此事或有蹊跷!” 李泊顿时大怒:“博士莫非以为,军中有人扯谎不成!” “非也……海上行舟,难免有所损伤。若是有人为了逃避责任,而编撰出一套谎言,也未尝不是没有可能!” “放肆!”李泊脸色一沉,声音仿佛炸雷一样在大殿中响起。此刻的他怒发重光,眼中满是愤怒的火焰,死盯着那博士厉声呵斥道:“将士们博浪击涛,历尽千辛万苦,为国而战,几经生死考验方才回归故土,却受到尔这心思叵测的小人不经核查,无端污蔑! 尔如此作为,有何颜面面对那些流血流汗的战士,有何颜面有何颜面立于王上驾前,有何颜面立足于这煌煌天地之间!” 此言一出,武将一侧纷纷怒而视之,便是王翦也睁开了双眸,两眼之中释放出了震怒的火焰。 盖因李泊话语中有着极其重要的八个字——不经核查,无端污蔑! 将士们征战在外,为的是什么?报效国家?或许有一部分原因吧,可商君的耕战体系却直白的告诉了所有人,是为了战功,为了田地,为了爵位! 而这八个字,很容易就将战士们的功劳一笔勾销。 这可不是针对一个人,而是触了军方的底线了。王翦身为乔松之下的军方第一人,自然要表达自己的态度。 一时间,可谓是满堂哗然。 嬴政瞥了一眼军方那些将军们,随即道:“博士越河不经核验,便口出妄言。传寡人诏命,罢黜博士越河,永不录用。 来人,拖下去吧!” “王上英明!” 一众将军齐齐拜道。 殿前卫士涌入,将那口出狂言的博士给拽了下去。 这就是权利的美妙,生杀予夺,不可言也。 处理了这博士与军方的冲突,嬴政继续问道:“越河所言,虽有不当。但寡人也很好奇,纪信所带回来的消息,是否可信。” “秉王上,纪信已在殿外等候宣召!” “传进来吧。” “王上有命,传二五百主纪信,上殿!” 一道道传召的声音从章台宫传出,一直传到了殿前的纪信耳中。此时的纪信依旧穿着那件从倭岛回来的衣物,破损不堪,身后还跟着两个士卒,手上捧着些东西。 他此前还在和公输越商议海船的事情,突然间就被乔松通知准备面君。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隔了这么长时间方才召见,但是纪信心里却激动万分。他算是泗水亭,第一个如此近距离面见王上的人了。 当听到传他入殿的声音,纪信身子不由得一抖。回忆了一下萧先生叮嘱的话术,纪信方才迈开步子,踏上了这长长的阶梯。 …… 章台宫中,随着纪信的出现,大殿中的朝臣们纷纷流露出了异样的眼神,有好奇,有钦佩,有鄙夷,有阴狠…… 面对这一道道审视的目光,纪信只感到有些心慌,尤其是王座上的那道目光,更是让他如芒在背,恨不得马上逃离此处。 不过,想到君上对自己的信赖,纪信还是壮着胆子步入了进去。 “小人伐楚舰队,二五百主纪信参见王上!”行至大殿中央,纪信如推金山倒玉柱般的跪倒在了地上。 乔松顿时想要忍不住捂额头,这憨货,怎么就直接跪下来了?这下闹笑话了!萧何怎么办事儿的,这礼仪都望到九霄云外了! 果不其然,朝臣纷纷面色古怪。 嬴政也是愣了一下,意识到这纪信或许是太过紧张了,可他也没有戳破,而是开口道:“卿请起吧!来人,赐座。” 赵高也是个人精,连忙招呼了一个内侍,下去主动领着纪信坐在了大殿中专设的用来禀报的座位上。 “听闻,卿历经生死,探知海外有一座岛屿。寡人很是好奇,不知卿可否让寡人长长见识?”嬴政的语气温和了一些。 乔松忍不住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怀疑自己父王是不是被人调包了?他竟然看见了父王和颜悦色的一面。 “回王上,此事要从小人随将军出战开始说起。那一夜……” 随着不断地叙述,纪信紧张的情绪也得到了缓解。而萧何根据他们的经历特意加工出来的故事,也让众人随着那跌宕起伏的叙述,不知不觉的代入到了他们的冒险之中。 一幅幅惊险的画面,逐渐在众人眼前展开。 经历了海上的风暴,见到一片前所未见的岛屿,上岛之后的种种,遇到的那些阴险狡诈的野人,见到的丰富的资源…… “那座岛屿规模很大,小人带的人比较少,难以探索全貌。故此,小人思前想后,便将其中一艘船和人留在了那里,将甲胄武器也留给了留守的兄弟。 此乃小人自作主张,还请王上治罪!” 最终,纪信拜倒在地,做出了一副请罪状。 丞相冯去疾站了出来,为纪信求起了情:“启禀王上,二五百主纪信自作主张固然不妥。然臣以为,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突然发现一片新的疆域,无法联系上官,二五百主能尽力保全我大秦将士,不坠国威,已属不易。 况且,其人还能做出妥善的安置,更是难得! 是以,臣以为,此举非但无过,反倒有功!” “臣附议!” “臣附议!” 一个个朝臣站了出来,表示纪信无过有功。 嬴政自然顺水推舟,免了纪信的过错,因其发现新土有功,爵升三级,任千长,赐千金,咸阳宅邸一座,美俾十人,绫罗绸缎无算。 众人本以为这件事过去了,可没想到文臣中却又有一个人站了出来。 “启禀王上,臣有事启奏!”——治粟内使下属太仓令,李崇。 “准!” “臣以为,我王一统天下在前,如今又有海外新土现世,此乃亘古未有之事,足以证明我王威名远超前人,乃天命所归。 然,我秦与列国同为王爵。如今列国已灭,区区王爵,如何能配得上我王! 故此臣请我王,效仿昔日之伐纣之周武王,进天子位!” 话音落下,大殿内顿时落针可闻。 李崇的老爹李昙,此时也是一脸的错愕,没想到自己的儿子竟然冒出这么一段话来…… 第13章 废黜天子称皇帝 李崇这突如其来的一手,让朝堂上的众人措手不及,一时间陷入了混乱和迷茫之中。 然而,朝堂上的那些大佬们却迅速地回过神来,他们意识到李崇与昭武君有着紧密的联系,甚至可以说这件事情的幕后推动者可能就是昭武君本人。但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太对劲,难道这一切都是王上的旨意? 想到这里,这些位高权重的大臣们开始暗自盘算起来。 对于朝堂上地位稍低一些的官员来说,他们或许无法洞察到李崇背后所涉及的复杂人物关系,但他们能够敏锐地察觉到当前的局势变化。 于是,一个个官员纷纷站出来,表示对李崇提议的支持。 此时的乔松仍然静静地站在原地,一动未动。对于他来说,天子并非他追求的目标,也不是父王的追求。他手下的人之所以在今日提出倭岛之事,仅仅是为了引出关于天子称号的讨论。至于接下来的事情,他坚信自己的父王肯定会有巧妙的安排。 果然不出所料,没过多久,博士周青臣挺身而出:“启禀王上,臣对此事持有异议!” 见到走出来的博士,乔松脸上泛起了一丝讶然。根据星宿阁的情报记载,博士周青臣此人出自齐国,也是儒家出身,可此人乃是儒家中的一个异类,他并不像其他老学究那样固执死板,反而做人相对来说灵活一些。 当然,这也不是说此人就毫无底线了。相反,对于学问的传承有着一种极其坚定的想法。 嬴政闻言,眉头微皱,假作不解的问道:“有何异议?” 周青臣躬身一礼,旋即用慷慨激昂的语气说道:“我王之功绩举世无双,一统天下,称霸草原,纵横西域,如今又有海外之地归秦,足以见我王威名远超历代君王。 而所谓的天子,不过是昔日周王自称罢了,又怎能与我王相提并论呢? 臣以为,非前所未有的尊贵称号,不能配得上我王前所未有的功绩!” 周青臣再次给秦王戴了一顶高帽子,听得一些博士忍不住心中暗自唾骂:这老东西,真不要脸,为了拍马屁,连先贤都不顾了。 “胡言乱语!”周青臣这一手,可是惹恼了一些老顽固。当即便有一名老者站了出来,大声呵斥道:“武王伐纣,乃是秉天命,顺人心,开八百年王朝……” 周青臣刚打算开口驳斥,可却有人抢先了一步。 “是吗?”却是一直稳坐钓鱼台的乔松突然间开口下场了,言语中露出了一丝冷意:“可据本君所知,当年武王伐纣,却是趁着商王大军出征,后方空虚之际偷袭方才攻入朝歌,并没有世人所说的那么光明正大。 不知道,这秉的是哪门子天命,顺的又是哪门子人心啊!” “依本君看,无非是一群不甘居于人下的野心之辈,纠结了一帮所谓的正义之士,打着替天行道的旗号,掀起的一场叛乱罢了。 只不过那商王帝辛太蠢,不知道出力留三分的道理,方才让这一群人成功了而已。 说什么秉承天命,顺应人心?”乔松脸上露出了浓浓的讥讽,语气嘲讽道:“哈,简直是贻笑大方!” 乔松这话不可谓不毒,直接将武王伐纣给贬了个一文不值。可乔松这一开口,也将那些重臣吓了一跳。毕竟,他们这个身份地位,不到最后关头,是不怎么适合下场的。 那名老者被气得面色青紫,却又找不出任何反驳之词,只能愤怒地喊道:“君上所言有失偏颇!如果武王在君上口中和草芥无异,那么大秦又当如何?” 他着实未曾料到,这位帝君竟能说出这般言论,甚至将武王伐纣贬得一文不值。 这个时代的文人墨客皆具武勇之气。只要他们坚信自己正确,无论对方是谁,都会毫不畏惧地据理力争。甚至演变至激烈冲突也是常事。 故而,即便面对乔松这等封君,这老者亦毫无退缩之意。 “放肆!”李斯怒喝一声,迈步而出。 “廷尉不必如此紧张。”乔松慢悠悠地从座上起身:“常言道,道理越辩越明,朝堂议事,本意便是商讨国事,若不许人言,又何谈商议?” 李斯躬身一礼,退至一旁。 乔松面色冷峻,步伐稳健,缓缓行至朝堂中央,向嬴政恭敬地行了一礼,随后转过身来,直面那位开口质问他的官员。 “你问本君大秦算什么?这个问题,你问错人了,你不该来问本君!”乔松的声音铿锵有力,响彻整个朝堂。他的目光如炬,仿佛能穿透人心,让人不禁心生敬畏。 “你该去问问数百年来,烽烟不断,山河破碎的中原大地;你该去问问,这数百年间,那些筚路蓝缕,苦苦追求救世之道的诸子先贤;你该去问问,这数百年间,无数渴求太平,却求而不得的黎民百姓! 问问他们,再擦亮你的眼睛,看看清楚,今日之大秦,到底算什么!”乔松的话语犹如一把利剑,直刺人心,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为之动容。 “混一宇内,重塑乾坤!开太平之基,福泽百代!”乔松的声音越来越高,情绪也越发激昂。他的眼神中透露出坚定和自信,仿佛对未来充满了希望。 “这,就是大秦!”最后一句话,乔松说得斩钉截铁,毫无回旋余地。他的语气坚定无比,让人无法反驳。 噔噔噔……那位被乔松质问的老者,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身体不由自主地连连退步,几乎要掩面而逃。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惊恐和不安,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整个朝堂陷入了一片死寂,只有乔松的声音回荡在空气中,久久不散。众人都被乔松的气势所震撼,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敬意。 “本君师从荀夫子,家师在天论一文中曾言,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乔松无视了此人,转身面向了大臣们:“所以本君不信命,我大秦也不信命。 大秦从西陲小国,到今日一统天下,靠的也不是什么虚无缥缈天命! 靠的,是我秦人一刀一剑生生拼杀出来的!” “天子?呵,我秦人不屑之!” “彩!” 王翦暴喝一声,率先举起笏板,疯狂的鼓起了掌。须臾间,鼓掌的声音便此起彼伏的响起。 乔松这话引起了朝臣的共鸣。 李斯见气氛被昭武君这么一搅和,意外的使得朝堂上的气氛达到了一个高潮,于是便果断的再次站了出来,按照王上交代的话开口上奏:“臣以为,昭武君所言甚是。 我王之功,功盖三皇,德肩五帝,岂是周王可比。这天子,自然是配不上我王的。” “哦?既然天子不足以体现王上之功绩,廷尉以为,什么合适?” “不如,取三皇之皇,五帝之帝,称皇帝?”李斯提议,将当日乔松所说的那些不同的称呼挑了些呈了上去。 皇帝? 随着李斯的开口,众臣这算是看出来了,这背后到底是谁出手了。 王绾,冯去疾,王翦,一个个都站了出来,表示附议。不一会儿,朝臣便齐齐拜请。 嬴政终于表态了:“善!数百年的乱战已经结束,周已经成了过往。大秦也将开启一个新的时代,一个不同于周的时代。 周的规矩,也将不再适用于大秦。 天子之称,也到了废除的时候,朕为始皇帝。后世以计数,二世三世至于万世,传之无穷。” 威严的声音响彻天地,翻开了一页新的篇章…… 第14章 今日郊祭称始皇 也许在一些人看来,乔松今日下场与一个奉常的下属官员争辩有失身份,毕竟他可是大秦帝国的公子。 然而,乔松却有着自己的深意。 在这个时代,儒家和墨家等显学流派都崇尚古代,将其视为一种主流思想。但乔松想要向众人传达的信息是:夏商周也好,尧舜禹也罢,这些都已成为过去式。如今迎来了崭新的时代,必然要有适应新时代的法则,那些陈旧的观念和做法已经不再适用于当下。 嬴政显然洞悉了自家逆子的用心良苦,所以才会说出那番意味深长的话语。 当皇帝的称号尘埃落定后,接下来忙碌的便是负责掌管礼仪的奉常及其下属官员们。因为称号的确立,意味着一整套的变革即将展开。他们不仅需要学习全新的礼仪规范,还要重新设计制作符合新帝身份的冕服,深入思考新的祭祀仪式和寓意,并对原有的祭坛进行重新规划和建设。 这一系列的工作需要整个国府各个部门齐心协力、紧密合作才能顺利推进。 而乔松也闲不下来,府中有七八个礼官轮番来教导他祭祀的细节,包括流程,站位,仪态,服饰甚至是表情等一系列的事情。这些礼官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他们对祭祀仪式有着深厚的造诣和经验,所以每一个环节都讲解得非常细致入微。 可以说,这场大祭已经成了秦王政二十四年末,明年始皇元年的头等大事。不仅是国府,就连整个咸阳也同样如此,都在紧锣密鼓地筹备着。各府邸的下人出来采买,办事都阔气了许多,让咸阳周边的百姓可是狠狠的赚了一笔。 忙碌之余,还有一件事牵动着乔松的心——阿言的产期越来越近了,府里也高度紧张了起来。每天都有专门的医官前来诊断,确保母子平安。同时,府中的下人们也按照乔松的吩咐,开始准备各种生产所需的物品,如尿布、襁褓、婴儿床等等。 随着日子一天天临近,乔松也不由得心焦。有时候,他会将脑袋贴在阿言的肚皮上,感受着里面小家伙的动静。虽然阿言一直安慰他不要着急,但他还是忍不住担心。有小囡囡的时候,他并不在焰灵姬身边,感触远远比不上如今。 有一次,乔松忍不住埋怨道:“这小子怎么这么惫懒,这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出来?” 这句话惹得阿言忍不住笑了起来,然后轻轻地捶了他几下,嗔怪道:“哪有你这样的父亲,还没出生就开始嫌弃自己的孩子了。” 这要在平日里,阿言是绝对不会的。但如今,她可是整个昭武君府邸里的宝贝疙瘩,冒犯也就冒犯了。 然而,让乔松万万想不到的是,大祭却比阿言肚子里的孩子先一步到来。 时间来到秦王政二十四年的最后一天,当天下午,整个咸阳城便开始忙碌了起来。各府邸的官员们身披厚厚的风衣,纷纷匆忙地步入章台宫。他们需要在明日之前,连夜赶到雍城,因此这一晚上注定是无法入眠的。 此次参加大祭的人不仅仅只有文武百官、各地封爵,还包括太后、后宫嫔妃、公主、公子以及公子们的家眷等等。 而乔松这边,由于阿言身怀六甲,行动不便,无法亲自出席。于是,只好由芈涟暂时替代她前往。至于雪女和巴清二人,则因为身份不够格,被留在了家中。 除此这些人之外,还有两万龙虎禁军,来自太学的诸子百家,海量的内侍,以及随从,沿街的洒扫。 七七八八的人凑在一起,人数足足达到了五六万人。 浩浩荡荡的队伍快到了夜色降临方才整顿完毕,随行的护卫们点燃了火把,开出了咸阳宫,沿着天街走出了咸阳城。 从天空中俯瞰,今夜的咸阳变成了一座不夜之城,一条望不到尽头的火龙蜿蜒而出。 …… 冬夜的风仍旧在呼啸,即使是待在了马车之中,仍旧让人觉得寒冷。 但是,乔松却只能保持着挺直的腰背。 尽管这样会很累,但他心中却没有一丝怨言。因为,这样寒冷的天气下,最苦的是外面的护卫和随从们,还有那些地位不够,混不上马车只能骑马前行的官员将领。 尤其是将士们,他们穿着厚重的铁甲,铁甲冰冷刺骨,仿佛冰块贴在身上一般。长时间暴露在寒风中,很容易被冻伤甚至冻死。 尽管乔松在队伍中特意配备了一支军医营,但面对如此严寒的天气,军医营也只能尽力而为,效果毕竟有限。 然而,此次大祭却比任何事情都重要,人命需要在此刻做出让步。这不仅是一次祭祀活动,更是整个大秦的头等大事,关系到整个帝国的命运和未来。其意义,丝毫不亚于大秦的任何一次灭国之战。 在纷乱的思绪中,队伍终于在天光将亮的前一刻抵达了雍城郊外。 下了马车的那一刻,乔松用视线扫了一圈周围的随从和卫士们,这些人一个个的全都冻的嘴唇发紫,但依旧宛如不可撼动的铁塔一般耸立在冰雪之中。 乔松心中不由感慨,这就是大秦最大的底气。 此次大祭,地点在这郊外,并非宗庙之中。一来因为人数太多,二来也是因为需要祭天。 雍城郊外,一座足有九丈高的圆台耸立在风雪之中,其巍峨的身影甚至比雍城的城墙还要更高。 在高台之上,有着一张神案,在这之后则是九座造型各异的通鼎——禹王九鼎! 神案之上,除了祭祀用的物品之外,还有一个精雕细琢的木盒静静的放在那里,不知里面是什么东西。 随着时间的临近,阴阳家掌门东皇太一亲自主持的祭祀徐徐展开。 而秦王嬴政,也出现在了队伍最前方。 今天的嬴政看起来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庄重,他头上戴着十二冕硫,冕旒上垂下的玉珠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明亮的光芒,仿佛在诉说着他的尊贵和威严。身上穿着袀玄(秦朝规定的正朔为水德,崇尚黑色而制成的服饰,同时也废除了十二章纹冕服,将全黑深衣作为男子礼服,称袀玄),右手持圭,圭是一种玉器,左手扶剑。 此刻的嬴政,便是这天下间无二的帝王。 …… 繁琐而庄重的礼仪如流水般一步步进行着,终于来到了最后一步——燃香、焚表。在香烟袅袅中,嬴政身着华丽的礼服,登上高台,他的眼神充满了威严与自信。他用坚定的语气向上苍和先祖宣告,历经数百年分裂的国家如今已在他的统治下实现统一,历代先君的东出之志也在他的手中得以实现。 这位伟大的帝王以其卓越的领导才能和智慧,将大秦带入了一个崭新的高度。他的功绩超越了前人,成为了历史上前所未有的伟大君主。 此时,东皇太一小心翼翼地捧着那神秘的木盒走到了嬴政面前。当木盒打开时,里面竟然是一枚完美无瑕的印玺,上面刻有八个大字——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然而,令人惊讶的是,这枚印玺与历史上记载的有所不同。在印玺上那威严的神龙口中,镶嵌着一枚奇异的宝珠,正是传说中的随侯珠。这颗宝珠闪烁着神秘的光芒,似乎蕴含着无尽的力量。 嬴政双手高举着传国玉玺,站在高台上,眼神坚定地看向下方的大臣们,用洪亮而庄重的声音宣布道:“天地万物为证,先祖众生为鉴,朕于始皇元年元月一日称帝! 为,始皇帝!” 台下的群臣们听到这一宣言,纷纷跪地叩拜,他们整齐划一地高呼道:“臣等拜见皇帝陛下,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随着这一声声高呼,整个天地都被震撼得颤动起来,仿佛在向世人宣告一个新的时代即将来临。 与此同时,天空中的大雪停止了飘落,原本厚厚的乌云像是被一股神秘的力量驱散开来,露出了灿烂的阳光…… 第15章 大祭日君上有子 雍城郊外的大祭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而咸阳城外的潜渊山庄内,一场新生命的诞生正悄然拉开帷幕。 自从被封为宁邑夫人后就鲜少露面的惊鲵,如今也再度出山,以防出现任何意外情况。 在大祭这一天,天刚蒙蒙亮,阿言却突然感到腹部一阵剧痛难忍:“娘,我觉得我好像要生了!” 向来在众人面前温婉端庄的阿言,此刻痛得几乎要哭出声来。她刚迈出一小步,就感觉到体内有什么东西破裂了,液体顺势流出。 惊鲵对血腥气息极为敏感,瞬间意识到女儿可能已经见红了,急忙吩咐身旁侍奉的南星提前准备产房,并派专人给远在雍城的乔松发送紧急信件。 …… 大祭上随行的墨鸦接到从潜渊山庄飞过来的信,感觉头都大了。 “这下怎么办?”白凤看向了祭坛的方向,盛大的祭祀才刚刚起了个头,这个时候可是禁止任何人进去的,他们也不例外。 但凡靠近,都会被禁军的人连问都不问便斩杀当场。 这个时候谁都不敢打扰。 墨鸦也很是为难,可现在一旦打扰,不仅仅是他们会死,还会牵连君上:“没办法,祭祀现场百家高手众多,你我都没有办法瞒过他们,只能暂时等着。” “可干等也不是办法。” “这样,你立刻回咸阳一趟,先去探明发生了什么事,我在这边等着,一旦有机会,立刻将信件呈给君上。”墨鸦开口道。 白凤皱了皱眉:“也好,只能如此了。” 随即,白凤转身,使用轻功迅速脱离了祭坛周围。 此时的乔松还不知道,自己的妻子即将临盆。 从雍城到咸阳,对白凤来说只需要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很快就弄明白了怎么回事。可正因为清楚,他才感觉事情棘手了,顾不得其他,嘱咐好潜渊山庄增强护卫,自己转头就返回雍城,将事情告知了墨鸦。 墨鸦这回头更大了,恨不得直接闯进去。 可惜,不行! 看着远处登上了祭坛的秦王,墨鸦思索了很久,道:“我去找罗网的人。” “合适吗?” “中车府令虽然无法靠近祭坛,但是却也在文武百官之中,至少比我们更靠近君上,这是现如今唯一能尽快通知君上的办法了。” 话音未落,墨鸦便几个闪烁消失在了白凤的面前。 …… 于是,在秦王正式称帝之后不到半刻钟的时间,赵高便找到了乔松。 矗立在人群中的乔松有些疑惑,诧异的看向了赵高。赵高隐晦的迅速打出了几个手势,完成了信息的传递。乔松顿时瞪大了眼睛,很是焦急的看了眼祭坛上的父亲。 此时,嬴政刚完成称帝,接受朝贺。眼下,他纵然再急,也离不开啊。 这下怎么办? 乔松忍不住心急如焚。 “大祭之时,你干什么呢?”站在乔松左手位的扶苏忍不住口中挤出了一句话。 乔松不禁苦笑:“大哥,阿言这个时候要生了。小弟我着急啊!” 扶苏眼睛瞪大了一些,迟疑片刻,道:“你想办法先走,这里有我。” “大哥,这……” “按照正常的祭祀流程,大祭要到三日后才能结束带回。到时候,等你回去,黄花菜都凉了。弟妹产子,你这个夫君不陪着怎么都说不过去。”扶苏认真地说道。 乔松皱起眉头,一脸愁容:“可祭祀这里……”他心中十分为难,不知道该如何取舍。 “有我在,让你身边会易容的人留下来,剩下的我来解决。” 乔松有些疑惑地看着扶苏,问道:“大哥如何一人分饰二人?” 扶苏微微一笑,自信满满地说:“我会告诉父王的,接下来会做调整,不会让你我同时出现。你先回去吧,多余的事不用担心。” 乔松连忙道谢:“多谢大哥!” “自家兄弟,谢什么。”说完,扶苏微微侧过身,巧妙地挡住了乔松。 乔松心领神会,只见他身形一闪,整个人化作一道残影,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嗯? 诸子百家之中的高手距离都比较远,而且以乔松目前的实力,和伏念、颜路这样等级的高手在一个层次,因此这些人很难察觉到他的离开。不过,百家中的荀夫子,以及祭坛上近在咫尺的东皇太一却察觉到了乔松的离去。只是,这两人跟乔松关系匪浅,心中虽有疑惑,但并未表现出来。 所以当祭天的事暂告一段落后,趁着这段空档,扶苏将此事上报给嬴政时,乔松早已搭乘着白凤凰悄然离开了雍城。 嬴政得知此事后,虽然对这个逆子的自作主张感到生气,但也没有过多指责,而是默默地帮他收拾残局,同时着手准备祭祖事宜。毕竟,乔松的身份特殊,他的一举一动都会引起各方关注。而此时,他离开雍城的事情如果暴露出去,将会带来数不尽的麻烦。 …… 乔松心急如焚,一路从雍城飞到了潜渊山庄,离地面尚有十几米的距离时,他便迫不及待地纵身跳下。轻盈落地之后,乔松脚步未停,径直朝着后宅奔去。院子里的护卫们见此情形,纷纷闪现而出,但很快又消失不见。 这些护卫们早已察觉到白凤凰的归来,但出于谨慎考虑,一直等到确定来人确实是自家君上,才放心地撤回暗处。 乔松并未在意这些,一心只想快点见到产房中的夫人。刚踏入院子,他就急切地问道:“情况如何了?” 由于府中的产房是由他亲自选定的,所以他对其位置了如指掌。此刻,院子里聚集了许多人,气氛紧张而凝重。 “君上……”众人齐声请安。乔松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示意大家起身,继续各忙各的。 他大步流星地向前走去,心中满是焦虑。走了十几步,终于见到了巴清和雪女二人。她们正准备行礼,却被乔松急忙打断:“免礼,快告诉我里面的情况怎么样了?” 可就在这时,产房中突然传来了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声。 乔松一下就愣住了,整个人有一种不真实的恍惚感——我这是,又当爹了? 巴清和雪女两人也是纷纷对视一眼,这几个时辰都过去了,一直没动静,没想到夫君刚一回来,阿言就生下来了?! “恭喜君上,贺喜君上!” 负责报喜的侍女急匆匆的冲了出来,看到乔松的那一刻,微微一愣,便连忙躬身行礼:“夫人生了个小公子!” “哈哈哈!好,赏,通通有赏!” 乔松大笑着便要往产房中而去,却被巴清和雪女给拦了下来:“夫君,不可!” “你们拦着我做什么!” “这妇人产子,房中甚是污秽,万一冲撞了!” “什么冲撞不冲撞的,我可不信这一套!” 说着,不待二人反应,乔松便分开了她们,大步流星的闯入了产房之中。 正在给女儿收拾的惊鲵愣了一下:“君上,你怎么……” “岳母,阿言如何了?”乔松焦急的问道。 惊鲵无奈的一叹,进都进来了:“阿言有武功在身,底子比较厚,修养些日子就无妨了。眼下暂时睡了过去。” 说话间,南星抱着一个孩子走到了乔松身边。乔松扭头看了过去,随即一脸的嫌弃——咦~~~好丑! 惊鲵无语的解释道:“刚出生的孩子都是这样,过几日长开了便好了。” 乔松自然清楚,只是下意识的反应。但他还是小心翼翼的抱过了这个小家伙,眼神中多出了一抹温情…… 第16章 秦皇金口赐名恒 正如惊鲵所说的那样,阿言本身武功不凡,有着深厚的底子。睡了不到一个时辰,阿言便悠悠醒转。 她缓缓地睁开了迷蒙的双眼,一个模糊的身影在眼前渐渐清晰。 “夫君?”阿言惊愕的道。 乔松听到动静,立刻回过头来,眼中满是关切和欣喜:“阿言,你醒了?感觉如何了?” “哇……”就在这时,乔松怀中的小家伙似乎是察觉到了自己娘亲醒来了,小嘴巴一张便哭了起来。那哭声响亮而清脆,让乔松顿时手忙脚乱。他试图哄着小家伙,但无论如何都无法止住哭声。 看到这一幕,阿言苍白的脸上不禁浮现起了一抹温柔的笑容。原本她打算询问一下,夫君怎么会离开大祭跑了回来,可如今看着夫君手忙脚乱的样子,却没那个心思了。 乔松无奈之下,只好将孩子抱到了阿言身边。说来也怪,小家伙一靠近阿言,立马就不哭了。 阿言看着这个小团子,苍白的脸上泛起了浓浓的疼惜。她转头看向乔松,眼中流露出温馨。乔松则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阿言和小家伙,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因为大祭那边依旧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乔松这边确定了阿言母子的安全之后,便匆匆离去。临行之际,他再次仔细嘱咐府上要好好照料母子二人,便连夜搭乘着白凤凰地赶回雍城。 趁着夜幕降临,乔松悄然回到了营地。然而,他才刚坐下没多久,赵高就来找他了,表示秦王……哦不,现在该叫皇帝陛下有请。 对此,乔松心里有数,便跟随赵高一同前往了父皇的大帐。 一进帐篷,乔松立即拜倒在地,诚恳地请罪:“儿臣向父皇请罪!” 端坐在书案后的嬴政微微抬眼,眼中闪过一丝无奈,淡淡地说:“行了,滚过来吧。告诉朕,情况怎么样了?” 乔松嘿嘿一笑,迅速从地上爬起,兴奋地说道:“父皇,一切都很顺利,母子平安。那小家伙生下来就有七斤八两重,连接生的稳婆都说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大胖小子呢。” “什么大胖小子,你这嘴里就蹦不出来什么好话。”嬴政轻声呵斥了一句,接着问道:“想好名字了吗?” 乔松恭敬地回答:“还请父皇赐名!” 嬴政沉吟了一阵,很快就有了想法,开口道:“这是你的嫡长子,朕身为祖父,只希望这孩子福寿绵长。 朕记得,《诗经?小雅?天保》一诗中有一小段,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寿,不骞不崩。如松柏之茂,无不尔或承。 如此,便取一个恒字吧。” “父皇,这是不是有些不合适?”乔松有些为难的问道。 福寿绵长没错,取恒字也没错,有问题的是这首诗的背景。 《小雅·天保》一诗,是周宣王的抚养人、老师兼臣子的召伯虎对周宣王的鼓励和期盼,即期望周宣王登位后能励精图治,完成中兴大业,重振先祖雄风。 也就是说,这首诗是用来写给周天子的。 就这么用在自己儿子身上,是不是有点儿……逾越了? 嬴政哪能不知道自家逆子在想什么,只是淡淡的瞥了他一眼:“你胆子不是挺大的吗,怎么到了这个时候,却退缩了!” 乔松脸上闪过了一丝尴尬的表情,默默地低下了头。 他是有那个心,可在父皇面前不是得收敛着点儿吗?表现得太急切了,让父皇一顿削可怎么办。 嬴政轻哼一声,挥了挥手:“行了,此事就这么定了,你也别在朕面前晃悠了,朕看着你心烦,去给母后和你母亲报喜去吧。” “唯,儿臣告退!” 嬴政轻轻叹了口气,他缓缓地摇了摇头。随后,他伸出手,轻轻地将桌上卷起来的卷轴拿了起来。慢慢地,他将这个卷轴展开来,展现在眼前的是一份长长的文书。这份文书密密麻麻的写满了文字,其中还有很多删改的痕迹。 卷轴的一侧,清晰地写着四个大字:议封赏疏。 仔细观察,这上面写满了朝中大臣的名字,还有很多封爵,后面都跟着他们的新的爵位。但奇怪的是,第一列的第一个名字,其后方却是空白的——嬴姓赵氏子乔松! 嬴政静静地凝视着这片空白,陷入了沉思之中。过了一会儿,他轻吸了一口气,提起了手中的毛笔。笔尖蘸满了墨汁,然后稳稳地落在了那份文书上。 随着嬴政的笔触移动,一个个工整的字迹出现在纸上。他在乔松的名字后面写下了三个字:皇太子。 当最后一笔落下时,嬴政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复杂的神色,既有欣慰又有忧虑。 此时的大秦,自从那个逆子提出要分封诸位公子的想法之后,一些人开始产生了一些不应该有的念头和野心,这给帝国的稳定带来了一定的威胁和隐患。 因此,尽早确定接班人,可以有效地消除这些人不该有的心思。 嬴政做出这样的选择,一点儿都不奇怪。 首先,乔松是他精心培养了多年的继承人,对于他的优秀,嬴政心里有着深刻的认识,其他子嗣与他相比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就拿公子高来说,虽然他的确很聪明,懂得韬光养晦,但比起扶苏都有所不足,更何况乔松了。就拿说齐一事,离秋费尽心思给公子高营造的机会,这家伙却缩在大军中装起了透明人。而嬴政也难以确定离秋一事背后到底有多少自家逆子的手笔。 最终,以老三公子高为首的小团体在经历此事后,完全落入了自家逆子的掌控之中。当然,这其中也少不了嬴政暗中推波助澜的功劳。 其次,为了培养这位继承人,嬴政放任乔松不断壮大自己的实力。如今的乔松,已不再仅仅是他个人,而是代表着众多派系的利益,掌控着整个帝国的许多重要方面。可以说,乔松已经将自己与帝国紧密地联系在一起,成为了帝国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到了今日,即使是嬴政,也难以根除乔松的影响力。因为乔松不仅代表着自己的利益,还代表着他背后的整个利益群体。这个群体拥有巨大的力量,如果嬴政想要彻底清除乔松,那么这个利益群体必然会奋起反抗,甚至可能引发内乱,从而颠覆这个帝国。 而且,若是放弃他,乔松背后的利益群体绝对不会罢休,他们不会允许除了乔松之外的第二个人登上储君的位子。谁敢伸手,这些人就会为了乔松,毫不犹豫地撕碎了对方。这一点,包括长公子扶苏在内,谁来都不行。 最后,乔松所描述的未来,同样是嬴政所期待的。他希望看到一个繁荣昌盛、强大无比的帝国。而这样的帝国,只有乔松能实现。 …… 大帐内的事情乔松自然不知道,他此时正兴高采烈地跑去祖母赵姬和母妃那里报喜去了。得知阿言产子,两人也是分外高兴,纷纷夸赞乔松有福气。 其实乔松也这么觉得,恒儿那个臭小子也太会挑时间了,不早不晚,刚好在父皇举行大祭,敬告天地这一天降生。这一天,可是始皇帝元年一月一日啊。 弄得乔松都想让父皇赐一个大圭了…… 第17章 闻弦歌而知雅意 三日的祭祀庄重而繁琐,等到最后一日完成,饶是乔松功力深厚也觉得快累瘫了。返回咸阳之后,始皇帝照例赏赐了一番参加大祭的人,封爵贵族到最底层的沿街洒扫人员,一个都没落下。 乔松作为昭武君,也赏赐了一些。 不过此次赏赐大多是一些物质上的,并没有具体的封官升爵。 这是因为,封官升爵牵扯到后续的朝政改革,正所谓牵一发动全身,始皇也好,乔松也好,都没打算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实施。 当始皇帝的銮驾从咸阳天街经过的时候,国人那高呼皇帝陛下的声音,代表着这次大祭所想要起到的效果开始展现了。 …… 太学学宫…… 儒家的伏念先生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师叔荀夫子从车上慢慢走下,一行人缓缓地走向了儒家学宫。 如今的太学各学宫比起以往要冷清得多,大量的学子已经被转移到了百家开设在全国各地的学院中,而留在太学中的都是一些真正潜心研究学问的人,以及百家的老学究们。 在这里来来往往,那些步履匆匆、神色紧张的学子已然不见踪影,所能看到的都是一个个放慢了脚步的学子。他们不再有以前那种为学业所迫的急迫感,更多的是一种潜心研究的沉稳与沉淀。 相比之下,太学可能不再像过去那样培养出众多的学子,但今天它所能培养出来的却是能够推动各家学问不断向前发展的大师级人物。 “伏念啊……”漫步在清雅宁静的竹林道路上,荀夫子突然开口向伏念提出了一个问题:“对于这几日大祭所用的礼仪,你有什么特别的感受或体会?” 礼,乃是儒家学问的核心之一。儒家以礼制给世人划分等级,将世人分出三六九等,从而治理国家。因此,礼不仅仅是礼,还是儒家治世之道。 伏念脸上依旧是那副处变不惊的表情,他缓缓说道:“今日之礼,不同于周礼,却仍有礼法。”这短短的一句话,讲出了伏念对礼的深刻理解。作为儒家的掌门,伏念已非十几年前初掌儒家时那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如今的他,经历了岁月的洗礼和世事的磨砺,变得越发沉稳、睿智。 此次大祭自然少不了儒家的参与,伏念心里十分清楚秦王,哦不,现在应该称其为始皇帝的真实意图。始皇帝想要通过这次大祭告诉天下人,秦并非周,而是一个全新的时代。 然而,这种改变并不是要完全摒弃周的所有,而是要取其精华去其糟粕。用四个字来形容,便是推陈出新。 颜路接着伏念的话说:“师叔,变革将至,我儒家又该何去何从呢?” 这句话充满了担忧。面对即将到来的变革,诸子百家都清楚,没人能置身事外。 面对嬴政这样前所未有的帝王,谁都没有把握在接下来的变革之中,屹立不倒。儒家也不例外,需要重新审视自己的立场和作用,寻找新的发展方向。 荀夫子停下了脚步,面色凝重地说道:“易经有言,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他目光深邃,仿佛洞悉着世间万物的规律。 世界上唯一不变的,便是变化。无论是什么事物,都逃不过这个范围。朝代也好,礼法也好,学说也好。如果不能适应时代的变化,就会逐渐被淘汰。 伏念和颜路两人对视了一眼,他们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些凝重的情绪。这意味着儒家必须要做出改变,否则就可能面临被淘汰的命运。 “对了,老夫那个小徒弟中途离开了祭祀,跑去干什么去了?”荀夫子突然想起了另一件事情,开口问道。 伏念微微一怔,将思绪从刚才的问题中挣脱出来,拱手一礼后:“正要向师叔禀报。小师弟派人来向您报喜,府中添丁。皇帝陛下甚喜之,赐名为恒。” 祭祀结束的时候,乔松便命墨鸦持自己印信将府中喜事告知了师兄伏念。盖因这个时代师徒如父子,于情于理,乔松都得向荀夫子报喜。 颜路脸上露出了惊讶地表情,他倒还是刚知晓这事儿。 荀夫子笑骂道:“这臭小子,此等喜事竟然不亲自来告知老夫,反倒是托人带话,实在是不像话!” “此事的确是师弟孟浪了,不过小师弟的子嗣选了个好时候,师弟也的确脱不开身。”颜路一向对师兄弟们是能帮就帮,这个时候也不例外,浅浅的替乔松解释了一番。 荀夫子自然清楚,只是开个玩笑罢了。 随即,荀夫子道:“老夫这里有一幅字帖,回头你代老夫送去作为贺礼。” 伏念躬身领命,道:“喏!” 微风吹过竹林,枯黄的树叶夹杂着枝头的落雪飞飞扬扬的落下,遮掩住了几人的身影…… …… 阴阳家,道家,墨家,法家,农家……一个个聪明绝顶的人物都从这场大祭看到了背后汹涌的暗流,一股风雨欲来山满楼的压力迎面而来。 不过这和乔松无关,回到咸阳,结束了一堆的繁杂之事,他便迫不及待的跑回了家。 昭武君乃是大秦第二号人物,他府中添丁,是需要向朝中各官员通知的。而他这个做父亲的也别想闲着,由于恒儿挑了个好时候,之前和大祭撞了,以至于一些事情没有进行。 可回来了,就得尽快补上。 乔松刚回到府中,还没和儿子亲亲呢,就被急匆匆赶来的赵高给从府中揪出来了,带着他便直奔雍城宗庙——跑去敬告祖宗。 这可把乔松郁闷坏了,他以为自己儿子出生,只需要报个喜就成了。早知道,还不如直接不回来了呢。 见到乔松郁闷的模样,赵高笑呵呵的道:“君上的嫡长子出生,哪有那么简单呐。敬告先祖只是第一步,接下来还有的忙呢。” “还有什么事?”乔松一脸的愕然。 “首先,按理来说,小公子出生之际,便是告知先祖,行接子之礼。陛下特许君上以三牲之礼,敬告天地祖宗。 然后,由大巫问卜,挑选一位大吉之士。于小公子降生三日后,行负子射天地四方之礼。”见到乔松一脸好奇的表情,赵高便详细解释了起来。 所谓负子射天地四方之礼,就是在孩子出生的第三日,由提前选出来的大吉之士着朝服,在寝殿门外等着,从嬷嬷手上接过孩子,将其举起来。 此时,再由负责射箭的人以桑木弓,分别朝六个方向各射出一支蓬梗制作的箭。 在这之后,大吉之士将孩子交还给保姆,再由主持典礼的人向大吉之士敬酒。 之后还需要再次卜卦,选出一位上上大吉的妇人,给嬴恒做嬷嬷。到了这一步,典礼才算是彻底完成。 赵高的叙述可谓是让乔松大开眼界,此前他从未想过,竟然还需要这么麻烦。 实际上,扶苏的嫡长子出世,都没有这么繁琐。这只是因为,乔松已经是嬴政内定的太子,而这个嫡长子关乎着帝国第三代的权利移交。 尽管大秦的王位传承一向是立贤,可嫡长子终究还是不同的。 也就是乔松自后世而来,对于礼节一向不怎么详细研究。否则,就能知道,赵高暗示的那一句:陛下特许和三牲之礼意味着什么…… 第18章 郊祭后兄弟暗议 大祭虽然已经结束,但它的影响却还未散去,然而朝中文武大臣们的注意力很快又被另一件大事吸引过去了。这件大事就是昭武君的嫡长子降生了! 正如赵高所言,乔松亲自前往雍城祖庙敬告天地祖宗,并举行了盛大的三牲之礼,这一举动引起了众多人的关注和议论。而在三日后的接子之礼上,各种仪式和表现更是让人们深刻地领悟到了陛下的心意。 尽管众人早已有所预感,但当陛下以如此明确的方式向所有人传达这个消息时,他们心中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当然,对于那些心怀叵测之人来说,他们那颗悬着的心也算是彻底凉透了。 此时的昭武君府邸内,一片喜庆祥和。乔松怀抱着自己的儿子,小心翼翼地将他递给了岳母,然后看着她将孩子再次抱回房间。就在这时,萧何、陈平、李昙三人走进来,齐声向乔松道贺。 乔松呵呵笑着,吩咐下人为三人赏赐。萧何等人有些哭笑不得地接过赏金,心中暗暗感叹,原来自家君上压根就没有意识到他们前来道贺的真正原因啊! “君上,臣等三人贺喜,一来是因为小公子,二来也是为君上贺喜。”萧何开口道,刻意加重了语气,试图唤起自家这个一副家中有子万事足模样的君上的理智。 乔松浑不在意地抬了抬手,笑着说道:“知道,知道吗!”他一脸满足,似乎对萧何的话并未在意。 萧何无奈地看了看四周的侍者,压低了声音道:“君上,臣等不是这个意思。” 乔松微微一愣,疑惑地看着萧何,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心中不禁涌起一丝好奇。于是,他挥挥手,示意周围的无关人等退下。 待众人离开后,萧何这才凑近乔松,将此事背后的含义挑明了告知乔松。 乔松恍然大悟,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他轻轻点了点头,表示理解萧何的意思。 然而,要说惊喜吧,其实也并没有那么强烈。毕竟,他已经为此谋划了多年,深知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迟早会属于自己。而现在,儿子的诞生只是进一步巩固了他的地位和未来。所以,这份惊喜更多的是一种理所当然的感觉。 说句大不敬的话,就算是赵高和李斯,胡亥三人昏了头了,合起伙来篡改圣旨,也改变不了最终的结果。无非就是前脚三人篡改遗诏,后脚这三个货就被乔松把骨灰都给扬了罢了。 毕竟,以乔松现在的实力,除了父皇外,没人是他的对手。不过,父皇愿意早一些把储君的位置给他,乔松又怎么能不高兴呢。 乔松脸一沉,警告道:“不可胡言,此事父皇一日没有开口,便是悬而未决之事。我等身为臣子,岂可胡乱猜测。若是走漏了风声,还不知要闹出多大的乱子。” 话是这么说的,但乔松那比ak还难压的嘴角却出卖了他此刻的心情。 萧何三人连忙请罪,表示自己只是一时失言,绝对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 送走了三人,乔松三两步便回到了房中,看着躺在那里呼呼大睡的大胖儿子,开心的把他抱了起来。小家伙突然被打扰,很是不满的咂巴了两下嘴,胖乎乎的小爪爪胡乱的抓了两把表示自己的不满,随即便换了个方向继续睡了。 嘿嘿,果然是为父的好儿子,刚生出来就给爹赚了个太子之位!乔松喜滋滋的想着,根本没有注意到阿言那一副看傻子一样的目光。 …… 却说公子高的府邸之内,自打从郊祭回来,公子高便猜到接下来几个兄弟肯定会来他这里一趟。可是,没想到又被二哥的孩子给耽搁了。 知晓二哥祭祀的细节之后,公子高就更加肯定,几个小兄弟会坐不住了。 果不其然,这才第二天,性子最急的老五公子和泽便纠集了一帮其他几个小兄弟,跑来找他了。 公子高听到下人的禀报,便让人先安排宴饮,自己稍后过去。 “高,你是真打算放弃了?”内宅之中,一个憔悴的身影满脸叹息的问道。 “阿娘,难道您还没看明白吗?二哥所看的,已经不是和我们这些兄弟争权夺利了,他看到的是更广阔的天地。我们这些手段,在他面前根本就上不得台面。”公子高无奈的叹息道:“说句冒犯的话,就是我们这些兄弟的一举一动,恐怕都在二哥的眼皮子底下。 二哥不愿意和我们计较,只不过是我们还有用罢了。否则,母亲您真的以为,凭借孩儿这微薄的脸面,能让二哥在暴怒的父皇面前保下您吗?” “这……”离秋一脸的愕然。 公子高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二哥是什么人,公子高自问不太了解。但是,他们这些个小兄弟,哪个不是从小生活在二哥的阴影里。所以,他很早就息了和二哥争的心思。 而且,公子高更怕的是自己的父皇。小的时候,父皇对二哥和其他孩子都不一样,他们念书不管如何用功,都无法入父皇的眼。有一次,他记得很清楚,老六想要引起父皇的注意,结果闯进了父皇的书房。 然后…… 公子高想起那一幕,至今都有些胆寒。 他敢确定,若不是二哥用得上他们这些兄弟,被圈禁至死是他们唯一的出路。一辈子衣食无忧,却也永远没办法离开咸阳。 而若是他们对二哥有了威胁……恐怕他们会消失的无影无踪。 “好了,阿娘。”公子高面色复杂的看着这个母亲:“您现在出了宫,就忘了那些事吧。至于朝堂上的事情,孩儿会想办法处理好的。至少,我们母子,一定会安然无恙。” 说完,公子高便起身离开了。 离秋看着自己儿子的背影,默然无语。 离开了别院,公子高看了一眼两侧的护卫和侍女,心里叹了口气:这些人里面,又不知有多少是二哥的人,又有多少是父皇的人呐。 摇了摇头,公子高面色如常的走向了前院。 …… 大厅之中,一个个身姿曼妙的舞女随着丝竹之声翩翩起舞。老四,老五,老十一三人各自坐在那里欣赏着。不得不说,几百年的基因改良,如今的大秦皇室子嗣没一个长得难看的。 “也不知道三哥什么时候过来!” 这三兄弟中,老五和老十一是一奶同胞,但是老五却反而没有弟弟老十一安稳,坐在那里就好像只猴子一样,坐不住。 老四公子将闾端着晶莹剔透的水晶杯,品着来自西域的葡萄酒,连看都没看老五一眼。 将闾的性子和韩非颇为相似,是个浪荡子,为人好酒。平生最好美色,美食,美器,他的府上可是大秦商会的高级会员,每月出了新品,必然得往他府上送上一份。 但不同的是,将闾是真的浪荡,没一点儿韩非的才学。 偏偏这家伙生的一副好相貌,有一种痞坏的气质,最讨小姑娘喜欢。年纪轻轻的,后院妻妾足有十几位,孩子都有四个了。 “我说,你急什么……”将闾摇晃着酒杯,慢悠悠的道:“四哥府上的舞姬,还不够你看的吗?” 老五和泽则不一样,脾气急躁,有一身武力,性子和虎哥没什么两样。 因此,听闻将闾的话,忍不住拍了下桌子:“娘们唧唧的,有什么好看的。我要有这时间,还不如去和府里的武师学学角力去呢!” “你个大老粗!”将闾无语的翻了翻白眼儿。 老十一无语的看了眼这两个哥哥,默默地吃着面前的茶点,不想理会这两个二货。他还在法家学院上学呢,正发愁这回的测试怎么办。 也不知道谁给老师们出的主意,每次测试的成绩都会发给家里。害的他母亲的藤条都打断两根了,一想到这里,老十一就觉得屁股疼。 正说话间,公子高的身影出现在了三人的视线中。顿时,三人停止了交谈…… 第19章 四兄弟议论分封 公子高微笑着坐下,轻轻抬手示意,制止了几个弟弟想要行礼的举动。他目光温和地看着众人,然后优雅地端起酒杯,与几人闲聊起来。 “老四,听闻你最近又新添了一个儿子,真是可喜可贺啊!”公子高笑着看向公子将闾,眼中满是喜悦。 “老五,你武功修炼得怎么样了?我府上下面的人送来了一张药方,说是对淬炼筋骨有奇效,回头拿回去试试。” “十一弟,你最近学业如何了?为兄可是听说法家学宫新来的先生很严厉啊。” 整个场面气氛融洽,大家谈笑风生,仿佛忘却了一切烦恼。然而,就在这时,急性子的和泽终于忍不住了。 在被第七次劝酒后,他猛地站起身来,直截了当地说道:“三哥,我们弟兄三个来这里,可不是为了谈论风月之事!如今局势如此严峻,难道您就真的心甘情愿?” 此言一出,老四将闾和老十一的脸色微微一变,显得有些尴尬。将闾迅速将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低声咒骂道:“莽货!” 公子高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无奈,但他依然保持着镇定自若的风度。他轻轻地挥了挥手,示意舞姬和乐师们退场,待他们离开后,缓缓开口:“我早就料到,你们三人此次前来必有要事相商。” “三哥,父皇已经下定了决心,我们这不是来找三哥商量个法子嘛。”眼看着自己五哥一副莽撞的样子,老十一不得不开口解释了起来:“小弟没那么大的野心,只是想找个安稳度日的法子。” 公子高瞥了眼老十一,心里暗道:这小兔崽子,跟老五完全不是一个性子啊。瞧瞧这话说的,真是既要面子还要里子。正所谓虎毒不食子,什么叫安稳度日,你要是老老实实地,父皇还能杀了你不成? “十一……”和泽还没说话呢,老十一便瞪了他一眼,顿时这老五就老实了。和泽明明是哥哥,但在这个弟弟面前,却好像总是矮上半截一样。 公子高无奈的摇了摇头:“你们都知道父皇已经下定决心了,父皇都定下来的事,我又有什么法子?难不成,你们几个以为我可以改变父皇的想法?” “并非如此。”老四将闾放下了手中的酒杯,一脸严肃地看着老三公子高,缓缓说道:“三哥,咱们这些人加起来也争不过二哥。更何况,还有大哥在呢,怎么着都轮不到我们。只是,我们也不想在这咸阳城里面等死啊。” 公子高皱起了眉头,他当然知道兄弟们的想法,但有些话还是需要说清楚。于是,他示意将闾继续说下去。 “咱们都是父皇的儿子,那个位置不要可以,咱们争不过。可也不能把咱们哥几个都留在咸阳啊,这跟圈禁有什么区别!”和泽有些激动地站了起来,大声喊道。他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让人感到一丝紧张。不待将闾开口,和泽便再次抢过了话题,直接将目的挑明了:“所以,我想要一块儿封地。” 其他两人虽然对和泽的莽撞有所不满,但他们的目的确实也是为了得到一块封地。 “是啊,三哥。”将闾靠在椅子上,漫不经心的道:“在父皇眼皮子底下,规矩太多了,稍有不对父皇就会惩戒。哪里有在自己封地里自在,想干嘛就干嘛。” “老四,你这想法还真是……我看你是欠收拾了,回头父皇知道你这想法,非打得你几个月下不来床不可。”公子高调侃了一番,可心里的想法却并不如他表现得那么轻松。 公子高心里不禁叹息,果然如此,兄弟们这次来,就是为了分封之事。可是,父皇那边,不太好过关呐…… …… 当天夜里乔松便收到了公子高的信件,除此之外,还有咸阳城其他各处的隐秘活动的报告。这些记载或许不如公子高那般详细,可已经足够让乔松判断出当前的形势了。 似乎,随着父皇称帝,有些人越来越坐不住了。 乔松摇了摇头,便将这些信件焚毁,伸了个懒腰便打算去休息了。正打算往正院走,半路却被半夏给截住了,说是阿言今天不舒服,让他去别的院子。 这一下可把乔松给整不会了,思索一番,便无奈的朝着芈涟的院子去了。之前是一直考虑嫡长子的问题,他一直克制着,如今有了恒儿,也就没必要刻意控制了。 毕竟,自己后院这几个女人,实际上阿言是最小的。 次日一早,起身之后清理了一下,乔松便往咸阳宫而去。大秦的朝会不是每日都有的,今日就没有。所以,乔松一路上入了咸阳宫的宫门之后,还是挺冷清的。 等到了章台宫,父皇已经到了,行走在书架之间查阅资料。按照惯例,朝臣们送来的奏疏一般会在下午送来。所以,早上的时候相对来说还是不太忙的。 见到自家逆子来了,嬴政只是点了点头,便继续低头看手中的资料了。 乔松也没多说,这两天弄完了大祭,紧接着又是恒儿的一系列礼仪,章台宫这边可是积攒了不少奏疏的副本。这些都是经过父皇批阅留存下来的,他需要看一看,给出一些自己的意见。 父子两人就这样各忙各的,偶尔乔松需要请教的时候,才会打扰嬴政。 直到用完了午饭,朝臣们的奏疏陆续送上来,乔松开始翻阅今天的。但很快,他便皱起了眉头,接连几日的奏疏来看,请议分封的人越来越多了。 尤其是今日的奏疏,十之二三都是这一类的。前半部分歌功颂德,后半部分引出分封之事。奏疏的话术基本上大同小异,目的都是为了上奏请议分封。 乔松不动声色的将这些奏疏看完,将这些挑了出来,留中不发,然后将其他事务处理完成。 等到将最后一本奏疏批完,外面又天黑了。这就是皇帝的一天,枯燥而乏味,每天都有处理不完的政务,但始皇却乐在其中。 将最后一本奏疏递给父皇,乔松便开始神游天外了,等着看父皇有没有其他要交代的。 嬴政简单的看了一下,便将奏疏合上了,问道:“这几日的奏疏,看出什么问题没有?” “人心浮动。”乔松简单的回答了四个字。 嬴政微微点头:“的确,已经到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时候了。” 无论是罗网和星宿阁私底下的调查结果,还是从这些奏疏上看,朝中的人已经急不可耐了。尤其是这几日的奏疏来看,明显是有朝堂上的重臣下场了,否则不至于能组织起这么多人上书。 “父皇打算如何做呢?”乔松询问道。 “先谈谈你的看法吧。” 乔松怔了怔,再次询问道:“父皇以为,李斯此人如何?” 嬴政眼中眸光一闪:“为何直接越过王绾和冯去疾?” 乔松摇了摇头:“儿臣以为,王相能辅助父皇多年,的确有才。然则,王相却未必能和父皇一条心,他有着更多自己的打算。 至于冯相……”犹豫了一下,乔松答道:“缺了几分果决。” 本来,王绾自然是最好的人选。但坏就坏在王绾所代表的势力,在大秦之中,属于既得利益的旧贵族。 而他们父子二人的变革,必然要夺取这部分人的利益,所以王绾就不行了。 嬴政眼神中露出了一些满意的情绪,却没有给出回答,而是决定看看这些心腹的具体想法,再行定夺…… 第20章 躲密室静观其变 父子二人并未商议出一个结果,乔松只好先离开了章台宫,返回了家里。次日,宫里便来了人,让他入宫。乔松不敢怠慢,匆匆入了章台宫。可奇怪的是,这次只有他一个人。 “儿臣参见父皇!”乔松行礼道。 嬴政点了点头:“跟朕来。”说着,嬴政便起身,带着乔松来到了寝殿东侧的一处靠墙的书架前,然后按照特别的顺序抽动了几本书。随即,便听到咔嚓一声,眼前的书架裂了开来,露出了一间不大的密室。 “进去吧。”嬴政开口道。 乔松愣了下,这是什么意思?但他还是顺从的走了进去,随即,嬴政关闭了密室,将乔松独自一人留在了其中。 这处密室空间并不大,经过乔松粗略的计算,大约只有长十二步、宽七步左右。密室内部的布置和陈设显得颇为怪异,其中包括一把孤零零的椅子、几个莫名其妙的孔洞以及一束不知从何处照射进来的光线。 乔松一脸狐疑地扫视了一圈四周,然后缓缓走向那把椅子并坐了下去。然而,当他抬起头的瞬间,眼前所见的景象令他不禁露出惊愕的神情——那束光线正好落在不远处镶嵌在墙壁上的一面圆形镜子上,而这面精致的银镜清晰地呈现出外面大殿中的情景。 “这是......”乔松惊讶地站起身来,开始仔细观察周围环境,最终意识到这似乎是某种巧妙的机关术。 从其独特的设计风格来看,应该是出自公输家族之手。不过,这种利用小孔成像的原理,显然借鉴了《墨经》中的智慧。想必,这是公输仇在研究墨经之后留下的杰作。 既然已经解决了影像问题,那么声音又该如何传递呢?正当乔松思考之际,突然听到赵高的声音在这间密室中回荡起来。 “启禀皇帝陛下,诸位臣工已经在外面候着了。” “那就让他们进来吧。” “唯!” 乔松仔细寻找了一下,便发现,声音应该是从墙上的孔洞传出来的。走到跟前敲了敲,却发现是一些铸造出来的铜管。 这可真是…… 公输家还真是费了心思啊。 摇了摇头,乔松明白了父皇的心思。这是让他不要露面,旁听一下这些朝臣的看法啊。 很快,赵高便领着一众朝臣进来了。众臣行礼参见之际,乔松看了看都有什么人——王绾,冯去疾,李昙,王翦,蒙毅,李斯,渭文君嬴升,顿弱,矛焦…… 这一串人,便足够左右大秦的走向了。 …… 大殿之中,众臣行礼参见,嬴政让他们坐了下来。随后,嬴政挑了一些奏章,分发给了众人。 “百余年来,我大秦历代先君无不梦想着东出。如今,大秦终于一统天下。但,朕这几日一直在思考,该如何让我大秦传二世,三世,四世,乃至万世!可朕思考了很长时间,却倍感茫然,不知该如何下手。”说到这里,嬴政语锋一转,将话题引入了正轨:“正巧,这几日,类似诸卿手中的奏章越来越多,让朕从中窥到了些许门道。但朕也有些拿不准主意,便邀尔等来商议一番。 诸卿有何想法,可畅所欲言。” 众臣连道不敢。 奏疏入手的一刻,王绾眼神便是一缩,这是太仆下属官员,是他王绾手中的暗子。 王绾位居右相,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到了他这个地步,自然知道大秦罗网的可怕。更何况,皇帝陛下和昭武君还各自成立了一个密谍组织,其能量绝不会小。 而今日下发的奏疏,却人手一份。王绾不由得猜想,自己手中这份奏疏是巧合,还是陛下故意安排的? 但王绾不敢表露出半分,只好耐着性子将奏疏看完,方才面色如常的抬起了头。大殿中还有几人如同王绾一般,心里涌起了惊涛骇浪,却仍旧不动声色。 嬴政品着茶水,仿佛看不见众人的脸色一般。 等了一会儿,直到众人将奏疏看完,嬴政直接按照惯例,开口点了将:“王卿乃是百官之首,便由王卿你先来讲一讲看法吧。” “唯!”王绾拱手行了一礼,然后将奏疏放在了面前的桌案上,一本正经的道:“分封一事,关乎国体。臣以为,不可草率决定。” 饶是嬴政治理朝政几十年了,也被王绾这一手给弄得错愕不已,不禁笑骂道:“王卿,你可真是够狡猾的啊。朕让你说说看法,你给朕在这儿耍嘴皮子?!” “哈哈,陛下说的正是。”冯去疾笑哈哈的打趣儿道:“王相此言,可有些推诿之意啊。” 王绾瞪了冯去疾一眼,直接就把问题给抛了回去:“在下一时半刻,确实无法拿主意。倒是听冯相之言,似是已有决断?” 不管内心怎么想的,身为一国丞相,王绾决不能在此时这么早的就表明态度。 冯去疾被噎了一下,很是光棍儿的道:“老朽也没主意。” 嬴政无语的瞅了眼这两个老狐狸,干脆直接开口道:“罢了,哪位爱卿愿做那抛砖引玉之事?朕当有赏。” “启奏陛下,臣倒是有些许愚见。”开口的是茅焦,在座众人中,就属他官爵最低了。 “哦?爱卿有何想法,快快道来。” “臣以为,当行分封之举。”矛焦直接道:“昔日武王伐纣,封宗师子弟于各地,以为屏障。如此,方有周八百年之世。 因此,我大秦当效仿之,以求国祚绵长。” 嬴政嗯了一声,道:“赵高!” “奴婢在。” “赐玉璧一对。”嬴政道。 “为国建言,乃是臣分内之事,不敢求陛下赏赐。” 嬴政不悦的道:“朕已经许下承诺,爱卿此举是要让朕失信于人吗?” “臣不敢!”茅焦额头上冷汗一下就下来了。 嬴政看了眼赵高,赵高便领命让人取来了一对玉璧赐给了矛焦。 “其他诸卿呢?”嬴政继续问道。 “陛下,臣认为此言简直是漏洞百出!”又是一人站了出来,正是李斯。 嬴政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李斯直言道:“分封之弊端,这数百年来世人看的清清楚楚。所谓的以血脉姻亲为屏障,不过是痴心妄想罢了!当年,犬戎破镐京,若非我大秦先君一路护送,何来的平王东迁? 那些个所谓宗室诸侯,有几人前来相救? 况且,若非分封诸侯,又何来的这数百年的乱战?”李斯神色傲然的看着周围的人,如同在看一群废物,丝毫不给他们面子:“商君书有言:治国不一道,便国不法古。如何能用昔日之法,治今日之民?简直是笑话!” “李斯,你……”矛焦顿时被气的七窍生烟。 “廷尉此言差矣……”又是一人跳了出来:“诸侯纷乱,错在礼崩乐坏,错在人心思变,而不在分封。依老臣看,分封无错,只需要君王以德行教导世人,让世人以德行为美,便可无忧矣!” “荒唐! 人心本恶,岂能寄希望于人心? 非律法,不能匡正之。 治国亦是如此,当以法治国。我大秦,正是因此才有了今日之盛世!” 似乎那抛砖引玉真起到了效果,伴随着争辩越来越激烈,一个接一个的朝堂大佬纷纷被拖下了水,不得不表明自己的态度。 一时间,这大殿之中可谓是唾沫星子乱飞,一个个恨不得撸起袖子干一场…… 第21章 事后君上下决心 咔哒……轰隆隆……伴随着封闭的书架缓缓打开,乔松迈步走出了密室,重新回到了大殿里。 “父皇……”乔松轻声唤道。 “嗯,旁观了这么久,可有什么新的想法?”秦始皇背着手,平静地问道。 乔松沉默片刻,眼神中闪过了一抹坚定的色彩:“儿臣本以为,只要解决分封或者是郡县的问题就足够了。然而,从今日朝堂众臣的表现来看,我们可能需要更进一步的改革。仅仅依靠李斯一人之力,恐怕难以应对未来的挑战。” 从刚才朝中大臣的反应来看,可以明显看出他们更倾向于郡县制。不过,这并非乔松最为关注的焦点,他更担忧的是如今大秦朝堂中似乎出现了臣子们隐隐联合起来,与皇权相对抗的迹象。 尽管在刚才的讨论中,王绾、冯去疾和王翦等重量级人物并未明确表达自己的立场,但其他大臣们的意见却异常一致。这种情况让乔松感到不安,因为这意味着朝中有一股潜在的势力正在逐渐形成,对皇帝的权威构成威胁。 李斯可谓是独占群雄,固然看的乔松热血沸腾,可背后透露出来的问题却让乔松后脊背发凉。 王绾就不说了,本就是旧贵族的代表,此次上奏事件他背后脱不了干系;而王翦…… 乔松有些摸不准。 本来的历史上,王翦出征楚国之前,便向始皇帝说过一番话:为大王将,有功终不得封侯;故及大王之向臣,臣亦及时以请园地,为子孙业耳。 由此可见,王翦本身也是偏向分封的。 可如今的情况下,王翦是什么想法,重要也不重要。作为自乔松之下的军方第一人,乔松此时的名望足以和他抗衡,压下军中王翦的声音。 听到自家崽子的解释,嬴政不禁皱了皱眉,这一点他倒是没有注意到。现在想来,自己的这些臣属虽说不至于真的暗中勾连,但在分封一事上,却也是站在了一起。 还是利益攸关啊! 嬴政心中叹了口气:“你打算怎么做?” “既然要改,那就改个彻底吧。”乔松语气坚定的道。 他决定了,不仅仅局限在郡县与分封上,要将大秦的制度来一次更加彻底的改革。 父子二人在这章台宫中商议了很久,讨论了什么除了他们没人知道,哪怕是赵高和影密卫也被要求离得远远的,不得靠近。 …… 而下了朝之后,王绾则是回到了自己府上。此时的左右二相,虽然不如吕不韦在世的时候权倾朝野,引得天下士人来投,但也是极有分量。 丞相府中,设有各曹,配有办事官吏,是一个非常庞大的机构。 回到相府,便有官员将各地秉承上来的事务送到王绾面前。这些都是需要相府先一步整理,提出意见,然后转送到咸阳宫的。 事实上,无论是王绾还是冯去疾,都没有处理政务的权利。可道理是这样,但这整理这一步的权利,就决定了王绾可以让什么事情让始皇帝看到,什么事情不让始皇帝看到。 当然,现如今的丞相府还没有这么大的胆子。可历史上赵高在除掉李斯之后成为丞相,便凭借此将胡亥玩弄于股掌之中。 看着手中的政务,王绾却没一点儿能看得进去的心思。 盖因今日朝堂上的议事,让王绾总有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虽然皇帝陛下没有表态,可正是这样,让他察觉到似乎皇帝并不愿意实行分封。 “丞相,孟氏那边来人了。” 仆役的禀报让王绾微微一怔,连忙道:“让贵客稍等,老夫稍后便到。” “唯!” …… 虽然一样从朝中回来,可王翦的心情却和王绾截然不同。到了家门口的时候,老将军便下了马,昂首阔步的朝着家里而去。 可刚走两三步,便见到一个壮小伙子从里面出来了。看他装扮,腰间挂着猎刀,肩上背着长弓,身上一身皮甲,显然是要出门。 “祖父!”王离见到王翦,连忙刹车行礼。 王翦点了点头:“干什么去?” “这个……”王离脸上露出了一个尴尬的表情,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 今日休沐,他和几个朋友约好了去打猎。父亲一向不喜他玩闹,当着祖父的面儿,他也不好意思开口啊。 “去吧去吧,早去早回。” “唯,谢祖父!” 王离高兴地一蹦三尺高,麻溜的离开了府邸。 王翦心里很无奈,比不上韩信就罢了,毕竟那小子确实厉害。可问题是,自家这个孙子,连李牧那个老帮菜的孙子都比不上,这就让王翦很难受了。 李左车那毛头小子王翦也见过,但他也不得不承认,王离不如对方。年纪轻轻的便沉稳有度,颇有大将之风。 摇了摇头,王翦便踏入了家中。 王翦和王绾不一样,他和乔松合作的次数多了,因此对乔松的行事风格还是有些熟悉的。前段时间,郡国并行的流言,他也听到过。可是,没过不久,便销声匿迹了。 所以,王翦从中猜到了一些,自然不着急。 只可惜,王翦却想不到,他所想的和乔松要做的,可是天差地别。 …… 朝堂中的人反应各不相一,但不过两三日的时间,咸阳市井上便多出了一些流言。说是,皇帝陛下一统天下,功绩无人能比。大秦疆域辽阔,正需要各公子为宗藩屏障。 这消息传出,甚至引得咸阳的士子们相互议论纷纷。尤其是一些崇尚复古的士子们,更是煞有其事的宣扬着分封的必要。 短短几天的时间内,皇帝陛下的公子们被顶到了话题的高潮。 一些蠢的,开始上蹿下跳。一些机敏的,却察觉到了不对劲儿,深居简出,恨不得把自己变成透明人。 而这些消息,却一条条的汇入到了乔松的手中。 乔松一手抱着自家胖娃娃,听着墨鸦的汇报,好似一点儿也不生气。直到墨鸦汇报完,他才开口问道:“查清楚是谁的手笔了吗?” “卑职根据散播谣言的黔首,一路追查,发现背后有很多只手在共同推动此事。但要继续追查下去的时候,线索却断了。” “断了?”乔松方才抬起了头,看向了墨鸦。 “从幕后之人的行事手法来看,和我等是一类人,斩断线索的手法很果断。” “出人命了?” “是的。”墨鸦回答道:“最初的消息,是从一些乞儿,流民,娼妓等人群中传出来的。这些人属于贱籍,消失一二也很难有人注意。” “真是好大的狗胆,在这咸阳脚下,竟然还有人敢草菅人命。”乔松的语气顿时冷了下来:“继续盯着吧,往深的挖,本君就不信,这世上还真有人能瞒天过海!” “卑职领命!”墨鸦低头一礼,随即身形一闪,便化作一只只乌鸦消失在了原地。 怀里的大胖小子已经睁眼,似乎是被这动静吸引,张开小手手开始胡乱的抓了起来,逗的乔松哈哈大笑。 “启禀君上,萧何先生来了。” 乔松收敛了脸上的笑容,让半夏先吩咐萧何在外面等着,然后又将孩子交给了乳母,转身打算去换件衣服,再去见萧何…… 第22章 李斯夜入章台宫 五日后,李斯宅邸…… 书房中,李斯正在教导自己的儿子李由。年近四十的李斯膝下已有三子两女,但最看重的还是自己的长子李由。 虎头虎脑的小子,现如今已经能流利的背诵诗经了,这一份才智确实没有辜负李斯的期待。 “家主,有客来访。” 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李斯的教导,他挑出一本诗集,让儿子去阅读,随后自己便离开了书房。 “是什么人?” “回家主,来人并未表明身份。只是,小老儿观察……”说到这里,家老脸上露出了一抹沉重的表情,并未说话,但手里却做出了一个手势。 李斯双眼一缩,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随即往前院而去。 等到了前院,看到来人的背影,李斯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末将章邯,奉皇帝陛下旨意,带廷尉入宫。” 来人抱拳道。 李斯微微颔首:“可否容在下去换身衣服?” “廷尉大人,不必了。陛下旨意,即刻进宫。”章邯淡淡的道,丝毫不给李斯缓和的余地。 无奈之下,李斯只好现在就跟随章邯前往咸阳宫。 黑夜的笼罩下,整个咸阳显得分外宁静。马车一路上快速的穿行在大街小巷之间,让李斯的心情越发凝重:这么晚皇帝陛下秘密召见,究竟所谓何事呢? …… 抵达章台宫之后,李斯惊愕的发现,四周的宫禁又加强了,就连殿门前镇守的,也换成了郎中令蒙毅本人。 即使是章邯带李斯前来,依旧被蒙毅给拦了下来,查验过身份之后,方才放行。 殿内灯火通明,但却没有多少人。 可这里的人,却让李斯感到分外惊讶。 最先映入眼帘的,自然是始皇帝,可始皇帝身边的人,却让李斯愕然——师兄韩非。 韩非正翻看着一本厚厚的书册,脸上的表情是一种李斯从未见过的认真。 而韩非对面,则是坐着三个人,为首之人乃是昭武君,在昭武君身后那两个人李斯很熟悉,毕竟在他手下干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活——萧何,陈平。 萧陈二人亦是如同韩非一般,各自捧着一本厚厚的书册,一脸的认真。 “廷尉李斯,参见皇帝陛下,见过昭武君!”李斯俯身行礼道。 “免礼,过来坐吧。”嬴政简短的回应了一下。 李斯谢了恩,起身走过去,坐在了唯一的空位上。 感受到有新人来了,韩非方才抬起了头,看到李斯之后,向他点了点头,然后又迫不及待的低头看了起来,仿佛手中的书册比在场所有人都更有吸引力。 “陛下,这是……” 嬴政没有开口,而是给自家崽子示意了一下。 乔松当即亲自起身,从身后拿出了一本书册递给了李斯。 “卿先看看吧。”嬴政不容置疑的道。 李斯道了声遵命,然后看向了手中的书册。 硬质的书册封皮上没有一个字,看不见具体内容。翻开封皮,里面第一页上只有一列字——帝国官制改革书试行版?一 官制改革? 李斯心神俱震,手一抖差点儿没把书册掉地上。 这特么是我能看的吗? 李斯下意识的抬头,可却猛然反应了过来,再次扫视了一圈在座的众人。 师兄韩非——哪怕是他也不得不表示敬佩的法家大才; 昭武君——几乎已经是摆明了的帝国储君; 萧陈二人——昭武君倚为左膀右臂的重臣; 而他自己呢? 李斯心里一颤,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看向了坐在首位的皇帝,却迎上了一双犹如深渊般的双眸。 刹那间,李斯仿佛明白了什么,整个人脸上泛起了一抹激动的潮红,翻开了眼前的书册。 中央官制改革——三省六部制。 李斯皱了皱眉,继续往下看,但随着视线在这些文字上一动,他很快就沉迷了进去。 嬴政看到这里,微微的摇了摇头。 他曾想过很多次,自家的逆子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提出这些颠覆性都东西的。 官制,兵制,法制,监察…… 一个个的都像是经历过时间锤炼的制度,比起茫然不知所措的大秦来,简直是完美的不像是人能弄出来的东西。 这让嬴政有时候都在怀疑,自家逆子到底是怎么想到的。 毕竟,这些东西随便哪一个拿出来,都像是经历了无数智者的推敲打磨,再历经时间的考验方才形成体系。 但不管怎么说,嬴政心里更加确定自己这个继承人的人选,这是上天赐给他嬴政,赐给大秦的瑰宝。 今日这些人,也是嬴政深思熟虑之后,选择的帮手。 韩非就不必说了,一直是嬴政可望而不可及的白月光。但这一次,嬴政以大魄力,让韩非不得不向嬴政低头了——分封。 存韩之法! 尽管帝国的分封和韩非所熟知的分封不同,但韩非依旧妥协了。于是,韩非出现在了这里。 李斯——一个善于抓住时机的大才,辅佐自己这么多年,嬴政对于他非常了解。 李斯所需要的是一个机会,证明自己的机会。所以,这就是嬴政给他的机会,一个李斯梦寐以求,而且绝对不允许拒绝的机会。 如果拒绝,那么今日出了这个门,天下间便没有李斯这个人了。 萧何,陈平…… 这两人嬴政接触的不多,但是却一直暗中关注着,包括那个还在百越主持事务的曹参。 对于自家逆子身边的人,嬴政一直都在看着。 萧何属于宰辅之才,多年历练之下,经验丰富,手腕老辣;陈平此人,嬴政只能说,哪怕是白白养着,他都不会将陈平放出去,否则哪怕是他都得睡不着觉了。 这两人一正一奇,可以成为自家逆子的左膀右臂,再加上韩信这把锋利的刀,自家逆子身边的团体核心便是这几人了。 他们是帝国两代的朝中首脑,以他们为推手,足够将这些政策推行下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乔松带来的资料非常多,包含各个方面,让众人拭目以待越看越心惊。 饶是李斯自诩大胆,也看的是冷汗淋漓,不住的用袖子擦着额头的汗水。 此刻他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这是谁弄出来的,是真不怕将天下人得罪死吗? 若是将此政策推行下去,昔日商君变法,所遇到的阻力比起即将遇到的,恐怕也是不过尔尔啊。 和李斯的想法不同,韩非看到的,却是一个向着自己心中法家社会靠近的国策。 三省六部,的确拆分了相权,可反过来也给皇权做出了一定的限制。三省合起来,是可以封驳皇帝的旨意的。 这给韩非打开了一个新的天地,这是他之前想过,但却从未提过的。 当初在新郑,他与始皇初见的时候,他就明白,嬴政是一个前所未有的君王,能够实现他心目中的理想。但这样的帝王也是霸道的,不容许任何人觊觎他的权利的。 所以,韩非当初拒绝嬴政的邀请,也有这一部分原因。 可如今,这套制度让韩非看到了其中的不同。 不仅仅是官制,还包括更多的东西,分权制衡的理念贯穿上下,以法,以制度的形式确立下来,这的确是法家的追求。 韩非很佩服,非常佩服提出这些东西的人。 想到这里,韩非趁着看完一册的空档,看了一眼坐在那里的小师弟。 此刻,他突然涌起了一种后生可畏的感叹…… 第23章 台宫夜谈变法(一) 时间已经来到了后半夜,但众人仍然全神贯注地阅读着手中的资料,甚至连别人手中的资料都来不及去看。当他们终于放下手中的资料时,每个人都感到一阵恍惚和迷茫,仿佛对自己的人生产生了怀疑。 直到最后一个到达的李斯也放下了关于官制改革的资料,大家才逐渐从这种状态中回过神来。 嬴政原本打算开口说话,但他突然注意到自己的儿子那失神的眼神,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冲动,想要伸手去给他一巴掌。 萧何的额头冒出了冷汗,他连忙在背后的角落里轻轻拉扯乔松的衣服,低声说道:“君上,君上!” 被萧何这么一拉,乔松的身体晃动了一下,手中的笏板也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乔松终于清醒过来,看着周围人们直直盯着他的目光,他若无其事地捡起地上的笏板,咳嗽了两声,然后端端正正地坐好。 连着好几日苦心钻研后世的制度,不断地修改以适应当下的朝局,还要剔除其中的一些弊端,这可把他累得够呛。在这里眯一会儿有什么问题呢?这不是挺合适的吗! 韩非嘴角忍不住抽搐了几下,默默地给这位小师弟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他韩非自认为已经足够大胆了,但万万没想到,自己的这位小师弟竟然如此胆大包天。而且,这种睁着眼睛睡觉的本事究竟是从哪里学来的呢?真是有点意思啊。 嬴政对于这个脸皮厚实的逆子也无可奈何,只好收起那警告的目光,淡淡地问道:“诸位爱卿已经看过了手中的奏疏,你们觉得……怎么样?” 话音刚落,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李斯的身上,实在是没有办法,在场的人中就属他官位最高。 李斯差点没跳起来,心中暗骂:几个意思啊,拿我当挡箭牌是吧! “陛下,请恕臣愚钝,其中有些东西,臣尚且没有看懂。”李斯心思急转,很快就找到了破解的方向。于是,他起身很是谦虚的道。 “哦?李卿有何不解?”乔松插了句嘴。 嬴政瞥了眼自家逆子,没计较他的冒犯,而是任由他发挥。 对于这些政策,乔松改动是非常多的,和历史上的已经有了很大的区别。 李斯似乎并不意外乔松的主动开口,他早就猜到了,这些改革和昭武君脱不了干系。 于是,他看了眼皇帝,见对方默不作声,便翻开了书册,手指停留在了其中一条——兵部。 “臣观此策中的兵部,其权利涉及到了征兵,军械,粮草,以及军屯之事。 但似乎并不涉及具体作战?莫非,官制改革不包括军队吗? 臣不解其意,还请君上赐教。”李斯态度诚恳的道。 乔松没说话,而是看向了身后的陈平。 “廷尉大人,或许下官可以解释您这个问题。 下官手中的是军制改革。 设五军都督府,掌战事,赏罚,刑法,士兵退役等诸事。”陈平回答道。 李斯一脸的愕然。 “此举旨在军政分离,军队管好打仗就行了,而官员做好治理就可以了,两者互不干涉。”乔松淡淡的道。 上马能治军,下马能管民听起来很是令人心潮澎湃,可对于朝廷来说,一个既能治理地方,又能领兵打仗的人是很危险的。 因为这样的人既能搞钱,又能搞兵,还偏偏有这样的机会。 比如汉末的州牧,虽然顶着一个州牧的名头,可实际上比起裂土封王的诸侯王来,也差不了多少了。 唐末的藩镇也是差不多的情况,中央失去了对地方上的控制,偌大的朝廷也就分崩离析了。 而乔松的设计中,文武分离可不仅仅是在中央,还包括地方。尤其是郡守这个封疆大吏,也被乔松毫不留情的拆分,为的就是从上到下的保证文武互不干涉。 但拆分,并不意味着军队就彻底的独立了,那样是极其危险的。为了限制军队,乔松做了很多措施,其中非常重要的一点,就是兵部。 可以说兵部的存在,就是为了制衡军队。征兵,军械,粮草,都是拿捏军队的手段。 尤其是在火器越来越受重视的未来,掐断了军队的后勤补给,就能让一支军队歇菜。 “在下刚才听到了,五军都督府似乎还有刑法之权,莫非……军中之法不在刑部与大理寺管理之下吗?”韩非摸着下巴的胡须,若有所思的插了一句嘴。 大理寺? 李斯一脸的懵,这又是什么?为什么能和刑部并列?难不成,师兄看的和我的不一样吗? 乔松坦然承认道:“的确如此。军中之法不同于其他律法,它更像是一部铁血的法典,会更加严苛、更加简明、更加直接,并不像其他律法那样有着一定的回寰余地。 五军都督府之下将会设立专门的军事法庭,用以处理违反军法的事件,诸如逃兵、泄密、背叛、贻误军机、怠军、慢军、欺军等罪行都将受到严惩。 在优先级上,军中之法将拥有最高的地位。当和其他律法发生冲突时,一切都要以军法为先。” “嚯……”韩非吃了一惊,他瞪大了眼睛,有些结巴地说道:“小……额,君上,这……这不是公然破坏了帝国的司法体系吗?这样一来,如何保证司法的独立性呢?” 李斯彻底傻眼了,整个人都傻掉了。 他之前还觉得君上改动官制已经算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了,但现在才发现自己还是太天真了。 君上竟然打算以一己之力,将整个天下都掀个底朝天! 这...... 不知为何,他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兴奋。 李斯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 “师兄,所谓的独立其实都是相对的,世上并没有绝对的独立。就像刑部负责律法的制定和修改,大理寺负责案件的判罚,御史台负责监察一样。 司法三分,以相互制衡。但同时,它们又保持相对独立。 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维护帝国的稳定,尽量减少每个环节可能出现的错误概率。 而国家的重要事务,在于祭祀和战争。由于军事法规具有特殊性,所以它必须独立于普通的司法体系之外,这一点非常重要。” 韩非摸着胡须,无奈的道:“军,政,法,监察相互独立,相互制衡,在下一时半会儿还真想不出更加完美的方案了。” “只是这样一来,变法所需面对的阻力,可就不是一般的大了。”韩非脸色严肃了下来,挑出了一个大家都明白的事实…… 第24章 台宫夜谈变法(二) 韩非的一句话,让在场的人都露出了凝重的表情。 在场的诸位都是人中龙凤、世间豪杰,头脑自然也是足够聪慧的。所以,他们心里非常清楚,推行变革往往会得罪许多人,如果稍不谨慎,就可能导致改革失败甚至危及自身性命。 回顾历史长河,在中国这片土地上,历经了漫长的岁月,唯有商鞅一人的变法取得了成功,但其他尝试变法的人最终都只能黯然离场。然而,即使商鞅变法成功,他本人最终还是死于自己所制定的法律之下。 实际上,如果能够成功地推行变革,那么用自己的生命去换取新法的实施,反而可以被视为一件美好的事情。因此,对于这些当世的名人志士来说,他们并不惧怕死亡,真正让他们担心的是自己付出的一切努力最终只会换来一场空,无法实现真正的变革。 似乎察觉到了在座众人内心的忧虑,秦始皇嬴政面色凝重地开口说道:“大秦若想成为一个史无前例的朝代,必然需要展现出全新的面貌。这一点,朕深信不疑。任何拦在朕面前的阻碍,都将面临朕的怒火。然而,这并非朕一人可以完成的任务,因此,朕期望能与各位一同携手,共同开创一个前所未有的辉煌帝国。” 携手而不是支持吗?众人心中暗自思忖着。他们深知这位皇帝陛下的高瞻远瞩和那惊人的魄力,也明白改革势在必行。 “改革非一朝一夕之功,但本君和父皇一样,都有着坚定的决心。各位无需担忧,本君会和父皇一样,成为你们最坚定的后盾。”乔松又补充了一句,让众人的内心更加的坚定了。 李斯、萧陈等大臣们纷纷拜倒在地,激动地表示:“臣愿效死力,以完成变法。” 他们知道,这场变革将带来巨大的挑战和机遇,是挑战,也是机会。能参与其中,必将千古刘芳。 “天地之法,执行不怠。这样的法家盛世,又怎么能少得了韩非呢?”韩非微笑着说道,他的目光中透露出对未来的期待和信心。 至此,帝国改革小组正式成立。 而具体的改革方案,还需要详谈。首先,便是官制的改革,分为中央和地方。 中央将废除原本的三公九卿,改为三省六部制。这一制度,乃是前世隋朝开创,并一直延续到明清时期,成为了封建王朝的基本政治制度。 三省乃是由中书省,门下省,以及尚书省三部分构成。这一点与历史上没什么区别,中书省负责替皇帝草拟诏书,门下省负责审核,尚书省负责具体的执行。 假若三省认为皇帝的政令有误,那么便可实行封驳权,那样皇帝的旨意越过三省便只能叫做中旨,是不合法的。 三省长官称之为令,下辖左右仆射,为其副职,再下辖不同属官,中书舍人,起居郎,给事中等等。 而六部则是挂职在尚书省之下,便是后世所熟知的吏,户,礼,兵,刑,工六部。 六部长官为尚书,下辖左右侍郎为其副职,再往下便是各司。 吏部作为六部之首,地位尊崇,乔松没有对其进行过多的改动,而是保留了原来的架构。吏部下辖吏部司、司封司、司勋司和考功司四个部门。 其中,吏部司负责管理文官的秩阶和铨选事务;司封司负责处理爵位授予事宜;司勋司负责官员的勋级评定;而考功司,则成为了整个吏部的核心所在。 听到这里,李斯不禁喃喃自语道:“考功司……”他心中突然涌起一股不安之感。乔松见状,微微一笑,直接揭开了谜底:“这就是与流官制相配套的制度。简单来说,就是以能力为导向,让有才能的人得以晋升,无能之辈则被淘汰出局。” 接着,乔松详细解释道:“考功司将每年对各级官吏的政绩进行详细记录,并根据这些数据做出评判。 每五年为一个周期,最终做出综合裁定。 这个评价体系共分上、中、下三个大级别,每个大级又细分为上、中、下三个小级,分别是上上、上中、上下等,以此类推。 评价为上品的官员可以获得升迁机会,评判结果的高低将直接影响升迁的幅度; 中品官员将保持原级,但可能会根据评判结果调往富裕地区或贫困地区; 而下品官员则面临降级甚至被罢免的命运。” 这回答让李斯吃了一惊。 这个时期的官员,虽说也有升迁降职,可基本上没有成型的制度,升迁贬谪全靠国君一言而决,根本没有标准。因此国朝对各地官员的管理是非常混乱的,浑水摸鱼的多的是,很多官员哪怕庸碌无为,也都可以做到死。 “君上,敢问为何要以五年为期限呢?”李斯询问道。 “这是因为政策的实施具有滞后性,要给出各地官员足够的时间,来观察他们的政策效果。”乔松解释道。 举个非常简单的例子,某个郡守到任之后,发现治所人口单薄,难以发展起来。 所以,他便下达了政令,鼓励生育。而这样的政策,是需要时间才能看出来的。 “具体评判标准呢?” “这个就多了。 比如针对一县县令,人口,土地,税收,道路,商业,私有土地规模,官有土地规模,人才数量,识字率,犯罪率等等。 针对运河官员,河流疏通情况,运河往来船只,税收等等。” 乔松一边说着,一边掰着手指,逐一列举出各项指标。这些指标涵盖了社会、经济、文化等多个方面,可以全面地反映一个地区的发展状况。 “不同的职位有不同的考核标准,这需要吏部详细制订。 但有一点需要特别指出,税收和粮食并非唯一的标准,而是需要综合来看。 单单税收高,可不一定会成为一位能臣。” 乔松的一番话,犹如醍醐灌顶,让李斯受益匪浅。他心悦诚服地向乔松行礼,表示对乔松的敬意。 然而,对于司封司和司勋司的具体情况,李斯并未贸然开口询问。他深知这两个部门同样举足轻重,且其职能恐怕涉及到分封和郡县之间的抉择问题。这其中的复杂性不言而喻,需要深入研究和探讨才能得出结论。 同时,众人也都清楚地认识到流官制所带来的益处。这种制度可以有效防止某位官员在一地长期任职,避免其与当地势力勾结,进而做出违法乱纪之事。这样一来,不仅能维护朝廷的稳定,更能保障百姓的权益。 事实上,乔松还有着更深层次的考虑。除了现有的手段外,他还计划推行异地为官制度,以进一步减少官员与地方勾结的可能性。 通过定期调动官员的职位,可以打破地域限制,使他们无法在一个地方扎根太深,从而更好地履行职责…… 第25章 台宫夜谈变法(三) 在吏部之下,紧接着就是户部。户部作为朝廷的钱袋子,拥有着至关重要的地位。无论是什么身份、什么地位的人,面对户部都需要给予一定的尊重和面子。 毕竟,有一句话说得非常贴切:“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而户部正是负责为整个国家筹集资金的部门。没有足够的资金支持,任何事情都会变得艰难。 在许多人的认知中,户部似乎仅仅是管理税收的机构。然而,实际上,户部的职能远不止于此。作为朝廷六部之一,户部的职权极其重要。它下辖四个各司,分别是掌管户籍民政的户部司、掌管财会预算的度支司、掌管钱物出纳的金部司以及掌管粮食出纳的仓部司。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古人竟然早已具备了预算的概念,通过这种方式来确保朝廷的财富得到合理规划和使用,避免随意挥霍。不得不说,这是一项非常明智的政策。 可惜的是,政策虽好,但执行的人却未必能做到尽善尽美。 而在原有的基础上,乔松对户部的职权做出了一系列改革。他增设了铸币、钱庄、商贸、矿产、土地等职责。 韩非和李斯作为法家的代表人物,他们的思维方式相对较为传统,对于新事物的敏感度可能较低。然而,乔松对萧何的教育却融合了部分后世的知识。这种教育背景使得萧何敏锐地察觉到了钱庄这个机构的不简单,便询问起了乔松钱庄的具体内情。 “所谓钱庄,乃是朝廷设立的一个机构,具备‘存储、汇款、贷款’三项功能。 首先说存储,即百姓和商户将手中多余的钱财存入钱庄。当然,百姓和商人不是笨蛋,会把钱白白的交给钱庄,因此,钱庄需要给予一定的利息回报以吸引他们。 其次是汇款,主要用于两地之间的资金流转。例如,对于一个来自南阳的皮货商人来说,可以在南阳将货款存入钱庄,随后凭借钱庄开具的存根以及个人身份证明,前往辽东提取相应的货款,并在当地进行采购。 最后是贷款,主要面向商人。有些商人的货款不足时,可以将一些资产抵押给钱庄,以获取一定数量的贷款。如果能够按时还款,那么当债务还完之后,抵押的资产将会归还;反之,如果无法偿还贷款,这些资产将会被钱庄没收并作出相应处理。 当然,钱庄的贷款需要收取利息,以维持运转。” 萧何琢磨了好一会儿,脸上突然流露出一个惊讶的表情,对乔松道:“君上,百姓不一定会信任钱庄吧?” 乔松微微一笑,解释道:“钱庄是建立在朝廷的威信之上的。这就要求我们朝廷要有足够的威信和金钱储备。” 说完,他从袖口中拿出了一个小包布,小心翼翼地将其展开。里面放着的,是三枚闪闪发光的钱币,分别是金银铜三种材质的。 嬴政好奇地拿起了其中那枚金币。 金币直径约一寸左右,分为正反两面。正面是一个头戴王冠、面容模糊的人头,仔细一看,下面的文字显示这个人像是秦国的先祖非子;而反面则是一个鸟篆的“秦”字。金币正反两面的外围一圈,都雕刻着一圈锯齿状的纹路,其表面还精心蚀刻出了一些复杂的花纹,这些都是用来防伪的独特设计。 银币和铜币的规制与金币相同,唯一不同的是,银币上的人像换成了孝公,而铜币上的人像则是嬴政本人。当嬴政看到铜币上自己的肖像时,不禁有些惊讶。 嬴政不会去询问为什么他的头像不在最尊贵的金币上,毕竟前面还有先祖。但对于一个帝王来说,能够将自己的头像铸造在钱币上,绝对是一种荣耀。然而,这种事情在这个时代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乔松好似没有看到嬴政等人脸上惊讶的表情一样,自顾自地介绍道:“这是公输家新铸造的钱币,属于试制阶段,如果后续需要调整的话,可以随时进行修改。”他顿了顿,接着说道:“这三种不同面额的钱币,金币、银币和铜币之间的兑换比例均为一比一千,也就是说,一枚金币可以兑换一千枚银币。 因此,想要维持钱庄的正常运营,就必须拥有足够的矿产资源作为后盾。 恰好,纪信发现的倭岛上就有一座储量惊人的银山,还伴随有不小的金矿储量,是个宝地。” 嬴政眼中眸光一闪,低头仔细端详着手中的金币,嘴角浮现出了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众人相互对视了一眼,默默地低下了头。 嗯,君上的钱庄是个好政策啊! 不过需要特别强调的是,乔松所倡导建立的银行体系,主要功能仅局限于资金存储、汇款转账以及贷款等基本业务领域。因此,其金融特性相对较弱,可以说是几乎没有。 这背后的原因在于作为一名穿越者,乔松深知金融这个工具虽能带来繁荣,但更可能释放资本这头怪物,成为摧毁一切的洪水猛兽。 乔松绝对不想看到这种情况的发生,所以对其进行了一定程度的限制。 正如乔松所说,大秦追求的是各个行业的繁荣发展,希望每个行业都能充分发挥自身作用,而非仅仅将社会划分为士、农、工、商四个阶层。大秦追求的是开启民众智慧,而非一味地愚弄民众。 毕竟,世界很大,大秦所占不多,足够折腾。 户部牵扯到税收,而这方面的改革,乔松并没有放出来。因为,这个牵扯更大。 饭咬一口一口吃,贪多嚼不烂。 后世的很多政策虽然很好,可也得慢慢推进。 就比如税收,乔松希望的自然是官绅一体纳粮,可问题是几百年来,贵族的权利甚至达到了裂土封王的地步,一口气直接实行这样的政策,那真是把各个阶层的人都得罪完了。 因此,嬴政和乔松这对父子,才需要用两代,甚至是三代人的时间去慢慢改造大秦,不能操之过急。 解释清楚了户部的事情,便轮到礼部了。 在后世很多人的理解中,礼部只是管理礼仪祭祀一类的,顶多再加上外交方面的一些职权。 可实际上,礼部的位置十分重要。还是那句话,国之大事,在祀在戎。 古人对于礼,对于祭祀的看重,是超乎现代人的想象的。因此,礼部的地位非常之重,丝毫不逊色于其他部门。 而礼部下辖有主管礼仪和教育的礼部司,主管祭祀历数和宗教的祠部司,主管祭祀用品和官员宾客的食料供给,以及主管外交的主客司。 乔松并没有对现有的制度进行大篇幅的修改,但却在一些细节处做了调整和优化。比如,他增加了礼部权力中的教育成分,将原本隶属于其他部门的刊印司划分到礼部的管理范围之内,并把太学、百家学院等重要学府也都归入礼部的管辖范畴。这样一来,礼部的权力得到了进一步的扩大。 而兵部的主要职能依旧如前文所述,负责军队的后勤保障以及兵源的供应,通过这些手段来实现对军队的有效制衡。为了加强这种制衡关系,乔松决定将蓝田工坊及其他类似的军械研究和生产作坊全部纳入兵部的管理体系下,使得军队在装备供应方面更加依赖于兵部。 这一系列举措不仅增强了兵部的权力,还确保了军队与兵部之间联系更加紧密…… 第26章 台宫夜谈变法(四) 在六部之中,做出改动最大的便是兵部和刑部。这两个部门都被乔松砍掉了原本最重要的权利,兵部之领兵权,以及刑部之审判权。 原本的刑部下辖刑部、都官、比部和司门四司,各司其职。刑部司主管律令的颁布实施和案件复审;都官司掌管刑徒奴婢;比部司掌管财务审计勾覆;司门司主管关禁出入。然而,经过乔松的改革,刑部司的权力大幅削减,其职能仅限于掌管律令颁布实施和修改。 刑部司不再具有审判职权,转而由大理寺承担起所有审判工作。这样一来,大理寺成为唯一拥有审判权力的机构,而刑部则失去了原有的审判功能。 那么,如果将审判权完全交给大理寺,会不会导致冤假错案呢?答案是否定的。因为尽管大理寺拥有审判权,但仍需受到其他部门的制约。例如,御史台有权弹劾大理寺的官员,使其不能滥用权力。同时,大理寺也必须遵守法律规定,否则可能面临惩罚。 此外,虽然刑部司不再直接参与审判,但它仍然发挥着重要作用。刑部司负责制定和修正律法,并根据实际案例进行调整。在此过程中,刑部司可以对大理寺的判决进行复核,以确保判决的公正性和准确性。因此,刑部司仍然能够发挥一定的监督作用,防止冤假错案的发生。 总的来说,乔松对兵部和刑部的改革旨在加强中央集权,提高政府的治理效率。虽然刑部司的审判权被削弱,但通过设立专门的审判机构和强化监督机制,可以更好地保障司法公正。这种改革有助于建立一个相对公平、高效的政治体制,以维护帝国的稳定。 最后,便是工部了。 工部,作为古代六部之一,负责掌管营造之事,其重要性不言而喻。工部下辖四个部门,分别是工部司、屯田司、虞部司和水部司。这些部门各司其职,共同构成了一个庞大而复杂的体系。 首先来看工部司,它主管着营造建设和制定工匠标准。根据乔松提出的方案,工部司也将按照与官员一样的九品十八级划分方式对工匠进行划分,并以公输越为参考标准。 这样做的目的是提高工匠的地位,激发他们的研发积极性。通过这种方式,工匠们可以享受到更高的社会地位、名誉和优渥的生活条件,从而更好地发挥自己的才能。 接下来是屯田司,由于其职能与其他部门有所重叠,因此决定予以裁撤。原本属于屯田司的职权将被拆分,其中军屯的部分归属于五军都督府,另一部分则归入户部。 这样一来,可以避免机构臃肿,提高工作效率。 然后是虞部司,它的名字将更改为矿业司,在原有的基础上增加主管全国的矿产勘探和挖掘等事务的权利。这个新的名称更准确地反映了该部门的核心职责,有助于加强对矿产资源的管理和开发。 水部司职能保持不变,继续掌管各项水利工程的实施。 最后,增设了一个国资司,主管全国除了军工以外的其他有官方背景的资产。这个部门的设立,让整个国家的资产管理变得更加规范和有序。 而国资司的出现便决定了工部将是一块肥的流油的肥肉,注定了不少人将要削尖了脑袋往里面钻。毕竟,谁都知道这个部门掌握着帝国的大量的资源和财富,指甲缝里稍微截流一点儿,都能获利颇丰。 三省六部,便是中央的施政体系。这一体系的建立,使得国家的行政管理更加高效和有序。三省之间相互制约、相互协作,确保了政策的制定和执行能够兼顾各方利益;六部则各司其职,负责具体事务的处理,保证了各部官员工作的专业性和针对性。 而地方上,仍旧以郡县两级行政单位为划分。将原本的郡守,县令职位权利进行拆分,只保留治理地方的权利,以及一定的治安管理权利,具体一点也就是针对罪犯的缉捕权利。 这样一来,地方官员的权力得到了有效的限制,避免了权力过度集中带来的各种问题。同时,也提高了地方治理的效率和公正性。 但地方上的军事防务,和案件宣判的权利被拆分出来,改由具体的地方军事机构和司法机构来担任。 这种改革使得军事和司法职能独立于地方行政之外,更好地保障了国家安全和社会稳定。 同时,也有利于加强对军队和司法机关的监督和管理,防止滥用职权等不良行为的发生。 而这样的改变无疑是颠覆性的,正是因为父皇统一了天下,拥有极高的威望和地位。此外,由于帝国刚刚建立,一切都还没有定型,这才为乔松提供了一个绝佳的机会,可以大胆地尝试各种创新和改革,从而让这个新兴的帝国焕发出勃勃生机。 在施政体系之外,还有军事、司法、监察三个系统。其中,军事系统稍后再提,先来谈谈司法系统。 与复杂的行政系统相比,司法系统相对来说比较简单。以大理寺作为最高审判机构,负责总览全国的司法案件。地方上则设有郡县两级的司法机构——明法院,负责具体的审判工作。 地方上的审判结果会一路向上呈递到大理寺进行复核归档。特别是对于涉及到人命的案件,更是需要谨慎处理。一旦发现问题或疑点,大理寺有权责令地方上重新审理。 同时,为了确保公正和公平,司法系统中的大理寺和地方上的明法院都不具备缉捕的权力。相反,必须依靠当地的缉盗将罪犯抓捕归案,然后才能移交给司法机构进行审判。 这种分工明确的制度设计有助于避免权力滥用和冤案错案的发生。 而大理寺及其下辖机构,也没有常设的监牢,仅有的大理寺监牢还只能短期使用,最终还是要移交给刑部。 对于监察系统,乔松的设置涵盖了由上至下和由下至上两个方向。目前交给四人的只是第一套方案。这个方案主要以御史台为核心,负责对百官的监察工作,其中也包括对大理寺和刑部的案件审核。 当然,乔松特别强调,御史台的御史在行使监察权时,必须言之有据、有证可查,不能信口开河。他深知谣言的危害,因此坚决反对无根据的谣言传播。 值得一提的是,大秦的诬告反坐政策非常有效,它确保了人们在说话前会深思熟虑,避免随意诬告他人。乔松并不希望破坏这种良好的习惯。 御史台的监察范围不仅限于中央朝廷,还延伸到了郡县两级。然而,地方上的监察官员不再被称为御史,而是改为观察使。 这些观察使只向上级负责,无需向同级别的郡守、县令等官员负责。他们的职责是监督地方官员的行为和政绩,及时向上级报告发现的问题。 通过这种方式,可以加强对地方政权的监督和管理,确保国家的稳定和发展。 而由下至上的检察系统,还在乔松的设想中,并不打算拿出来。毕竟,这针对的可是官员整体,允许民告官的方式。 这是摆在明面上的,而暗地里,罗网,影密卫和星宿阁,都会成为皇帝的耳目,与御史台一起监督这部国家机器的运转…… 第27章 台宫夜谈变法(五) 而无论是文臣还是武将,他们的待遇并非固定不变,而是通过九品十八级的制度,由低至高逐步提升。每一品级的官员都设有一个基准薪俸标准,接着会依据具体的官职以及官员个人状况等要素给予适当的加成,从而确定每位官员的俸禄金额。 例如,一个正三品的郡守,其每年的薪俸为两千金。然而,如果这位官员还享有爵位,那么就需要将勋爵的薪俸纳入其中,并且还要考虑其他可能的津贴,这样才能算出郡守一年的全部薪俸。 大家都听得十分仔细,大管家萧何则在一旁默默地计算着,脸上浮现出深深的忧虑,但他并没有出声。 乔松对此毫无察觉,继续专心解答其他人的疑问。 在对行政、司法和监察三个体系有了初步认识之后,接下来的焦点便是军事系统了。 谈到军事,首先要确定兵源获取的方式,究竟是通过征兵、募兵、府兵还是其他途径来招募士兵呢? 如今的大秦,实行的是全面征兵制。凡国中男子,只要符合身高标准,无一例外都在征兵之列。一旦战争结束,这些士兵便会被遣散,回归乡里,重新投入农耕生活。 然而,乔松有了新的构想。这个世界很大,大秦并不是举世无敌,面对更广阔的世界,大秦需要有足够的军事力量。 因此乔松希望改变大秦纯粹的征兵制,转而采用募兵与征兵相结合的方式。 乔松估算了一番,新的制度下,帝国需要维持一支六十万的常备军。这支常备军将成为国家的精锐力量,他们是专业的军人,由帝国提供饷银,并负担他们的一切开销。这些精锐部队肩负着镇守地方、戍守边疆以及对外征战等重要使命。 为了避免军队久而生变,从士兵到千长级别的军官都将定期进行轮换和平调。更高层次的军官则分为两类:一类负责训练士兵,另一类负责统领军队。这些职位都是根据实际需要设立的,平时并不常设。 这些职业军人必须时刻保持强大的战斗力,因此对参战人员有着严格的要求,必须年轻、健康且强壮。那些超过年龄限制或不符合条件的人将会被淘汰出局。 但是,从军中因超龄、伤残或其他特殊原因退役的士兵并不会被抛弃。相反,他们会根据个人意愿选择加入地方卫所,实行屯田,或者回到家乡参与缉盗工作,成为类似捕快的角色。 卫所的屯田兵承担着镇守地方、通过屯田减轻负担的任务。虽然他们的训练强度和装备可能不如常备军,但他们仍然有一定的训练任务。在地方出现动乱时,这些二线的屯田兵可以在初期进行镇压,至少能拖延时间等待一线大军回援。 而且,如果遇到超出帝国承受能力的战争,这些卫所的屯田兵还可以迅速转化为战斗力,支援大军作战。 陈平将自己之前所看到的内容一五一十地讲述给了众人之后,萧何只感到一阵头疼,嘴角忍不住抽搐,似乎想说什么却又不好开口。 在乔松的示意下,陈平没有给萧何开口的机会,继续往下说了起来。他详细地解释了兵源的来源问题,接着便开始谈论起军队的具体制度。 大秦之所以能够崛起,商鞅的军功爵制可谓是功不可没。二十等爵位的设置,极大地激发了大秦上下的斗志,为底层人民提供了一个突破阶级的机会。然而,自武安君白起这位“犯规”人物出现后,军功爵制的威信受到了严重的削弱——封无可封了。 所以大战之中,王翦心存顾忌。 此外,随着天下统一,对外战争大幅减少,军功爵制逐渐失去了其生存的土壤。因此,军队亟需一场变革,以保证帝国的战争能力。 在新的体制下,军队将由五军都督府领导。五军都督府最早设立于明朝,下辖中、左、右、前、后五军都督府,分别统领京城各卫所和外地各都司卫所。这种制度可以有效地整合军队资源,提高指挥效率,增强战斗力。 然而乔松所提出的五军都督府却并非如此,它被划分为京、陆、海、空、屯五军。 其中,京军承担着拱卫京师的重任,其职责之重不言而喻,因此被单独列出。而且乔松打算以强干弱枝的方式,保证帝国的安稳。 因此,京师会占据三分之一的兵力。 其他四军则分别掌控着帝国的陆地、海洋、天空和军屯领域。 不过,就目前情况来看,陆军仍然占据主导地位。毕竟,海空两军尚处于新生阶段,要想完全发展成熟,恐怕需要几十甚至上百年的时间。 那么问题来了,面对这个时代某些国家仍停留在使用树棍儿捅人的原始阶段,是否应该使用这些先进武器进行碾压呢?对此,乔松只能表示呵呵一笑。有强大的武器却不去利用,非要将自己降低到与敌人同等水平,那得是多么愚蠢的行为啊! 对待敌人,就应该先狠狠地轰炸一番,再轰炸一次,接着继续轰炸,直到最后才上前碾压。 如果能用五个基数的弹药换取一场胜利,那绝对是物超所值的。 扯得有点远了,回到正题上来。当前,陆军都督府下辖着众多部门,包括作战、参谋、考功、后勤、运输、情报和学院等等。虽然海空军目前规模较小,但它们的设置与陆军相似。 军队内部的升迁权完全由五军都督府掌控。这是因为乔松通过查阅资料发现了一件事:自从明朝发生土木堡之变后,军队的升迁大权落入了兵部手中,从此明朝重蹈宋朝以文制武的覆辙。 因此,乔松决心确保文武分治,绝不让任何一方占据上风。 在这个制度框架下,对于那些功绩卓着的老将们,乔松提出了一种解决方案:授予他们荣誉军衔,让他们退居二线,并进入学院担任教官,这一提议也顺理成章地被提了出来。 对于军队的改制,其他几人听得很认真,但却没人提意见。因为,几人都有些心存忌惮,军队太敏感了。 嬴政没有说话,依旧端正的坐在那里,思索着军队的问题。 诚然,自家逆子这个改制很不错。比起现行的征兵制要完善很多,可问题多啊。 嬴政的视线放在了其他几人身上:“你们几人有何看法?” 萧何苦笑了一下,很是为难的看了眼自家君上。 乔松似乎察觉到了萧何的目光,语重心长的道:“萧卿,还有在座的三位。 今日本君和父皇将各位召来,便是为了商讨帝国的未来,通过我等之手,营造一个新的时代。 此时能发现这些政策中的一些错漏,未来便能够避免一场不必要的损失。 诸位当知,以天下之大,我等高居庙堂之辈一句话,便可引起天翻地覆的变化。正如覆水难收,话一旦说出去,想要收回来,可就千难万难了。 所以,各位要记住。今日之言,关乎帝国安危,关乎万千百姓的生死。 知而不言,非为臣之道。” 萧何脸上露出了一丝惭愧,向嬴政和乔松父子二人拱了拱手:“君上,臣的确有些想法。” 第28章 台宫夜谈变法(六) “萧卿有建议,但说无妨。”嬴政开口,安抚了一下萧何。 萧何平复了一下情绪,肃声道:“陛下,君上,以臣观之,这些政策比起我大秦之现行制度,的确是更加完善。 然而,如今我们面临着一个极为现实的问题。 据国府的统计数据显示,在大秦发动统一之战之前,天下人口约为两千四百万左右。如今战后的天下人口尚未完成全面统计,以臣之估算,两千万便已经是极限了。 但是,书中诸多政策实施所需的官员数量却是庞大至极。三省六部、地方郡县,至少需要目前的三至五倍官员数量才能勉强维持正常运转。 此外,军队也是一个巨大的难题。军队中的常备兵力高达六十万,且这里所说的还仅仅是能战之兵,如果算上各类辅兵,恐怕得需要上百万之众。 换句话说,帝国每十九个人就要养活一名士兵,而这仅仅是维持军队所需的人数,并不包括官员、不从事生产的商户以及其他各种费用。 即使帝国近年来从西域、草原、百越等地获得了巨额财富,但仍有许多方面需要消耗大量资金。仅赎买矿产一项,据臣所知每年就需要耗费上千万两银子,更不用说军械、学院、工坊等都是消耗巨大的项目。 因此,经过臣的计算,无论是人口还是财力,都无法支持如此庞大的变法计划。 这笔账,臣实在是算不过来!” 萧何一脸愁苦地说道,感到自己已经无能为力。 萧何很清楚自己的定位,深知自己的责任重大,同时也明白君上对他的期望。 对于这位大管家而言,没有什么比主人即将大展宏图时,自己却无法提供足够的资金更为痛苦的事情了。 而实际上,萧何所说的官员情况比表面上看到的还要严重得多。单纯的人口数量增加,并不能完全反映出这些地方所面临的问题。 早在大秦一统天下之时,就已经面临着官吏不足的困境。当时,乔松提前布局,以太学作为补充,才勉强缓解了这一问题。然而,即便如此,许多地方上的官员仍然身兼数职,负担沉重。 如今,随着领土的扩大,人口的增长,再翻个三五倍,根本无法实现有效的治理。毕竟,读书人的培养并非一蹴而就之事,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 萧何的这番分析,令在座的众人皆面露惊色。 韩非和李斯惊讶于萧何的才华,这个问题本身并不复杂,但萧何却能准确地把握大秦的全局,展现出了卓越的政治才能。 昔日昭武君夸赞他为宰辅之才,果真没有半分夸大。 嬴政更是惊讶不已,他没想到自己的儿子竟然会将朝堂上的详细情况告诉萧何。 这逆子也不知道眼光到底是如何锻炼出来的,听闻这萧何被自家逆子发掘出来的时候,才十几岁,就真笃定此子能成才啊。 现在看来,这逆子为了培养这萧何,也是没少下功夫。 这份见识,不错。 乔松有些无语,他还以为什么事儿呢,感情是这个。 “萧卿,变法不是一蹴而就的,而是需要循序渐进,是一个非常复杂的过程。”乔松有些无奈的解释道。 他懂萧何的顾忌,只是这事儿真急不来。 当初商君变法,纵然有孝公的支持,依然耗费了十数载之功。甚至到了后来,以身祭法,都没能彻底将变法成果稳固下来。 若非惠文王一力坚持,被旧贵族推翻变法也不是没有可能。 而乔松的变法也是一样,也是分阶段的。这也是嬴政和乔松两父子将这四人叫来的主要原因,就是为了商议出一个具体的方案,而不是说让他们拿到变法改革的计划书,就立马开始执行。 后世有句话说得好,领先半步是天才,领先一步就是疯子。 为了不让自己变成疯子,乔松只好一步一步的把大伙儿都变成这样的疯子。这样一来,大家都疯了,也就谈不上疯不疯的问题了。 萧何愣了一下,不由得露出了一个尴尬的表情,向乔松拱了拱手表示歉意。 “那么,陛下是打算从分封入手吗?”韩非询问道。 李斯双眼瞳孔一缩,瞬间想到了师兄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之前师兄始终不愿意为秦效力,即使入了咸阳也只是待在法家学宫教书育人,如今竟然愿意向陛下出谋划策,想来便是这个原因了。 可陛下最终还是要用分封吗? 不对,倘若真是如此,昭武君何必变法呢? 那么…… 李斯突然眼睛一亮,想起了不久前的流言。 嬴政坦然承认道:“不错。朕正打算以此为突破口,先一步完成中央的变法,再逐步向下推进。” “请恕在下直言,陛下所预想中的分封,恐怕还不够。”韩非道。 天下间聪明人不少,倘若是周的分封,那么自然足够抵消既得利益者的敌对。 可秦的分封大打折扣,就有些不够了。 李斯面露不解,怎么分封还有什么问题吗? 乔松示意了一下,萧何便小声地向李斯解释了起来。 另一边,乔松则是向韩非解释了起来:“师兄所言不错,所以朝廷需要先做一件事。” “哦?”韩非疑惑的看着自己这个小师弟:“愿闻其详。” “朝廷会兴建一座都城长安,另外会改蓟城为幽州,并进行扩建;将原楚地江水之畔的金陵邑的石头城改名金陵,并以都城规模进行建造;会对洛邑进行重建。 以此四城为帝国之首都长安,北都幽州,南都金陵,中都洛邑。” 韩非微微一怔:“君上欲将水搅浑?” “此乃顺手为之,真正目的还是为了以这几座城池作为大秦的陪都,用以加强大秦对于各地的管理。”乔松回答道。 “效仿齐国五都制吗?”李斯沉吟了一阵:“的确是个好办法,不过如此一来,耗费会很大。” “消耗是值得的。毕竟,如今的天下十分广阔,咸阳已难以辐射帝国全境。”乔松回答道。 其他几人纷纷点了点头,这倒也是。 在乔松的设想中,陪都会有陪都的规制,会有重兵镇守,以防各地生变。 同时,乔松不打算在初期公布这几座城的用意,还打算拉上大哥扶苏,老三来把水搅浑,让朝臣误以为这几座城池所代表的疆域要实行分封。 而这就是乔松投下去的饵,就看多少蠢蛋会为了这个不存在的饵而争个头破血流,以给朝堂上争取变法所需要的时间,同时削弱抵抗派的敌意。 因为在座的都将是自己人,乔松丝毫不隐藏自己的目的。 韩非默默的给自己小师弟竖了个大拇指,看来小师弟完成一统之后,依旧是宝刀未老啊,这对付起自己人来还是一向的……嗯,阴损。 李斯倒是没什么感觉,他已经能察觉出来,陛下想要对付哪些人了。尤其是某位在他之上的那人,对方要是不腾位置,他李斯怎么上去。 萧何与陈平二人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一副和我们无关的模样。 尤其是陈平这个家伙,表现的跟朵白莲花一样,好似这主意不是他出的一般…… 第29章 韩非任职秘书监 总之,乔松的办法是以建造都城的方式推动郡国并行,同时继续深化改革,完成变法。 俗话说得好,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更何况在座的都是当世人杰,对于乔松计划中的一些漏洞和错误,都看得一清二楚。虽然每个人解决问题的方法不同,但经过相互讨论和论证,嬴政父子就能够选择出最佳解决方案。 这次商议一直持续了三天三夜,参与的四人都显得十分兴奋,没有一丝疲倦的迹象。对这些智者而言,没有什么比看到一套切实可行的变法方案在他们手中诞生更让人激动的了,这种成就感就是最好的兴奋剂,可以抵消身体上的疲劳。 而三日后,咸阳宫发出了一道圣旨:征辟法家学派的领袖韩非,任命其为秘书监监正,负责管理帝国的藏书、整理和编辑等事务。 韩非? 这个特殊的名字,一下就引起了朝堂上很多人的注意。想当年,陛下为了韩非,不惜对韩国发动战争,胁迫韩王安交出韩非此人。可韩非入秦之后,一直游离在大秦政坛之外。 如今,突然被任命为这什么秘书监的监正,莫非陛下启用他了? 盖因韩非法家的特殊身份,又是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一下就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一些聪明人,都从中嗅出了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紧迫气息。 …… 却说韩非从咸阳宫出来,乘着马车一路出了咸阳。他的府邸位于太学之中,作为法家学宫的负责人,再加上始皇帝特殊的偏爱,使得韩非拥有了一座规模宏大、气势非凡的府邸。 当他回到府中时,一个扎着可爱总角的小娃娃如同一颗欢快的流星般向他飞奔而来,手中紧紧握着一只五彩斑斓的风车,满脸欢喜地呼喊着:“父亲!” 韩非脸上带着笑容,伸手将孩子抱了起来。这个孩子是他与紫女的结晶,也是韩王室进入秦国之后唯一出生的孩子。韩非的父亲,也就是昔日的韩王安,后来的昏德侯在弥留之际看到了这个孩子,并给他取名为“承”。 “今天在家里读了哪些书呀?有没有听阿娘的话呢?”韩非笑着问道。 “我今天可乖啦,阿娘还给了我奖励呢!”孩子得意地说道。 “真的吗?哈哈,那快跟爹爹讲讲,你阿娘奖励了你什么啊?”韩非饶有兴致地问。 “奖励……奖励……”小家伙突然犹豫起来,脸上露出纠结的神情。 韩非看着自己的儿子,心里清楚得很。这小子从小就调皮捣蛋,所说的奖励,估计是紫女拿藤条抽了他几下罢了。然而,他并未揭穿孩子,反倒认为小家伙苦思冥想的模样甚是有趣。 于是,韩非抱着孩子走向后院,直至见到紫女,小家伙仍然未能想出阿娘究竟奖励了他何物。 紫女望见韩非怀中的小家伙,已为人妇的她难得地柳眉竖起,曾握过蛇链剑的手此刻却攥着一根细细的竹条,慈母的气场全面展开。 韩承瞬间脑袋一缩,钻进了父亲怀中,心中默念“看不到我”四字真言。可惜,他错误估算了父亲的腰板。 韩非只是静静地将小家伙放在地上,接着在儿子那副看渣男的眼神和被背叛的神情下,缓缓转过身去,一副看不见就不存在的模样。 眼看着父亲如此没用,韩承嫌弃的撇了撇嘴,心中暗自腹诽,这个爹真是不靠谱啊。随后他果断地转身,双膝跪地,然后撅起屁股,摆出了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 “阿娘,孩儿知错了,不该打碎您的那盆紫兰!”他大声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悲壮。 韩非看着儿子的举动,默默在心里给他竖起了一个大拇指。那盆紫兰可是妻子平时最宝贝的东西,连碰都不让人碰一下。 “臭小子,你以为摆出这副姿态,为娘就会饶过你不成?”紫女脸上闪过一丝怒色,但并没有当着韩非的面儿动手。她冷冷地说道,“去,罚抄千字文一百遍!” 韩承一听,顿时小脸变得十分酸楚,露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他宁愿挨上母亲几下藤条,也不想被罚抄千字文啊。他有心求饶,但是看到母亲严肃的表情,便知道求情无望。无奈之下,他只好一步三回头地离去,仿佛一只受伤的小兽。 看着儿子离去的背影,韩非忍不住笑了出来。紫女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韩非连忙收起笑容。 紫女看着丈夫,没好气地说:“都是被你惯坏的!” 韩非讪讪地笑着道:“男孩子嘛,调皮一点也是正常的。” 紫女哼了一声,将手中的竹条交给了站在不远处偷笑的一个侍女,这东西以后还要用呢,可不能浪费了。 随即,紫女看向了韩非,很是担心的问道:“你还从未入宫这么久没回来过,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韩非顿了顿,没有回答。 紫女心中不禁一紧,连忙问道:“事情很严重吗?” 韩非摇了摇头,缓缓说道:“不是严重,而是一件很有挑战性的事。如果做成了,或许我,子房,你,还有卫庄兄,我们昔日的遗憾,就可以得到弥补了。”他的语气中透露出一丝期待,但又似乎有些犹豫。 犹豫了片刻,韩非终于还是决定将自己的想法告诉紫女。如今的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孤身一人,只为韩国的九公子了。 紫女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她知道韩非所说的“昔日的遗憾”是什么。然而,如今的她已经找到了自己想要的,所谓遗憾早就揉碎在了时光的碎片之中。 最终,紫女轻轻地叹了口气,脸上泛起一丝苦涩的笑容,轻声说道:“昔日的遗憾吗?我现在,已经没有遗憾了。” 如今的紫女身边有一个爱她的丈夫,还有一个可爱的儿子,这一切都让她感到无比满足。她早已习惯了如今平淡的生活,习惯了丈夫和儿子在身边的陪伴。 紫女回想起自己曾经在紫兰轩的日子,那些被她庇护的可怜女子们,如今大都随着她来到了咸阳。她们中的大部分人已经离开了,找到了属于自己的良人,开始了新的生活。而剩下的那些姐妹们则留在了她的府邸中,成为了她的家人。 要不然,韩承怎么会被惯得如此调皮?除了韩非这个父亲之外,还有一大堆府里的姨娘们,对这小家伙视如己出,有求必应。 韩非心底长叹一声,转过身来,目光温柔地落在紫女身上,然后轻轻地将她揽入怀中。 “我知道,你心中一直怀揣着一个理想的世界。当年,始皇亲自前来新郑邀请你时,其实你内心是有所触动的,对吧?” 韩非微微一怔,随即垂下头,低声回答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啊。” “如果你想去追求自己的理想,那就勇敢地去吧。无论何时何地,我都会全力支持你的决定。” 韩非眼中闪过一丝感动,但更多的还是担忧。他轻轻抚摸着紫女的脸颊,柔声说道:“放心吧,这一次我们并非孤身作战。相反,我们占据着有利的形势。” 韩非嘴角扬起一抹自信的笑容,眼神坚定地说道:“等着看吧,看看你夫君如何为你和孩子们赚取一份丰厚的家业。” 紫女脸上泛起了一丝微不可察的苦涩,没有再多说什么。 过了许久,韩非开口道:“去帮我准备一壶兰花酿吧,要年份久远一些的那种。” 紫女默默地点点头,转身离去。韩非望着她的背影,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感…… 第30章 昔年权贵今日囚 曾经的韩非可谓是酒国君子,可如今的他却为了家人放弃了酒水。因此,韩非的府中很久都没有酒水出现了。可这并不意味着,府中就彻底没有酒水,相反,这府中还有他曾经的最爱——兰花酿。 其中,还有一些是当年紫女在新郑酿造的,一直保存在府中。 这一次,韩非将储存的兰花酿带上了一壶,乘着马车摇摇晃晃的离开了府邸。 前去访友,怎能没有好酒呢? 马车远离了太学,沿着渭水朝下游而去。沿着渭水有一片连绵的建筑,依稀可见昔日六国王宫的影踪,只是这些王宫却要小许多。 这里便是始皇帝用来囚禁六国王公的地方,当然这些俘虏所能用的只是一小部分罢了。而且,留在这里的只是男人和一些非适龄的女子。 而那些适龄女子,则都在始皇帝和咸阳各官员的府邸之中。 韩非对此无话可说,成王败寇而已。 一路行至仿韩王宫之外,把守此处的宫卫便拦住了马车。直到韩非拿出了表明身份的腰牌,方才被放行。 作为俘虏,那些富丽堂皇的宫殿是别想了,能有个遮风避雨都地方都不错了。因此,穿过甬道,出现在眼前的是一片低矮的房屋,就好似宫中那些下人住的地方一般。 事实上,这也就是六国王公的住处了。除了昔日的六王拥有那近乎羞辱一般的爵位,待遇能好一些之外,剩下的宗室,贵族都是这样的住处。 脚下的路杂草丛生,一个个衣着单薄的身影踉跄着来往,亦或者是蜷缩在屋檐下,用满怀死寂的目光看着眼前高高的宫墙。 有时运气好了,还能遇见几个喝的烂醉如泥的人,这或许是昔日权倾一国的权臣,又或者那里抱着干饼啃的是某个曾高高在上的封君勋贵…… 看到这一幕,韩非的心中亦不免涌起浓浓的悲凉。 但是,他很快就调整好了情绪。 行至一排房屋前时,韩非正要让人带他离去,可却突然看到了一道人影。 那是一个披散着头发,须发皆白,满脸污垢的人,手里提着一壶酒,醉醺醺的在街上乱撞。 猛然间,那人撞到了一个巡逻的士兵。士兵勃然大怒,抓起那人的衣服便打。 韩非看着那人,心里哀叹一声:四哥! 是的,那人便是韩非的兄长,韩国四公子韩宇。 韩宇是韩王安的几个公子中年纪最大的了,早已成家,膝下有两子三女。 然而,他的两个儿子,一个早年间投入军中,死在了战场上,一个在这咸阳为奴,不堪折辱一头撞死了。 至于三个女儿,大女儿嫁作人妇。韩国灭亡之后,便随夫婿一起殉了国,二女儿和三女儿,则是被贬为奴仆,如今不知身在何处。 于是,曾经还坐着韩王大梦的公子宇,便成了这囚笼种的醉徒。 韩非远远的看着这一幕,却没有伸手相助的意思。因为他很清楚,他在这些昔日韩国王公的眼中,是他们无比痛恨,却又无比渴望成为的叛徒。 叹了口气,韩非吩咐了一下随行的小厮,从食盒中分出了一些食物,让小厮给四哥送去。 另一边,许是怕出了人命,那巡逻的士兵发泄似的揍了韩宇一会儿,便被同伴拦下了。 便在这时,那小厮带着食物来到了巡逻队之前。 “站住!尔是何人?”巡逻队的伍长拦住了小厮。 小厮挺直了腰杆,向伍长出示了一块腰牌。 伍长当即行了一礼,退了下去。 随即,小厮将食物放在了韩宇面前,低声道:“吃吧,贵人心善,赏给你的。” 蓬头垢面的韩宇宛如恶狗一样冲了上去,抓起几块肉便塞向了嘴里。 小厮撇了撇嘴,转身便走。 身后,韩宇不顾一切的将那些食物往嘴里塞,只是他望着那辆远去的马车,低声的呜咽着,似乎在喃喃着:错了 ,错了! …… 身后发生的事情,韩非并不知晓。倘若知道,也许还是会喟然长叹吧。 昔日的韩国目光短浅,只顾得上争权夺利,却丝毫看不到近在咫尺的致命威胁,以至于叶腾率军兵临城下,传承数百年的韩国便如沙滩上的堡垒一般,轻轻一推便轰然倒塌。 此时纵然知晓后悔,又有何用呢? 马车继续穿行,很快便到了一片相对整洁的地方。这里困着的,是有才却不愿意臣服于秦国的人。他们虽然被囚禁,但生活条件相对较好。 马车停在了一块田地边缘,韩非下了车,张目看去。不远处,一个头戴斗笠,身穿麻衣的年轻人正弯腰翻地。他动作熟练,显然已经习惯了这种劳作。 那就是韩非此行的目的了——张良。看着张良的身影,韩非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复杂的情感。这个曾经与自己并肩作战的伙伴,如今却被困在这里,过着这样的生活。 看到张良的打扮,韩非不禁叹了口气,看来,我来的真不是时候啊。他原本以为张良会有更多的时间和机会去思考未来,但现在看来,他似乎已经完全沉浸在这种简单的生活中。 张良也注意到了田边有马车停下,他停了下来,抬头之际,便看到了远处那个熟悉的人影。他微微一愣,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 韩非正要转身离去,可张良却开口喊道:“韩兄,既然来了,何必要走呢?”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韩非耳中。 韩非不得不停下了脚步,再次面向张良。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表情保持平静。 张良走到了田边,踏着田垄走到了韩非面前,还不忘提着自己的工具。他的目光始终落在韩非身上,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 韩非看了一眼张良手中的工具,只是一些简单的木头打制的工具,甚至连一点儿铜铁都没有。 再看张良的脚上,还穿着一双草编的草鞋,沾满了田间的泥土,看起来哪里有半分世家贵公子的风采,反而活脱脱一个田间老农的打扮。 “子房,好久不见。”韩非看着眼前的人,心里有些感慨,但脸上还是保持着一贯的平静,只是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韩兄,好久不见了。走,去我那里坐坐。”张良似乎并不在意自己的形象,反而很是热情地邀请起了他。 韩非没有拒绝,虽然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见面了,但彼此之间的默契依然存在。 两人和一个小厮一前一后的沿着田间小路,慢慢地走着。 终于,他们来到了一间草屋前。这是一个小小的院子,低矮的篱笆墙外面是堆的整整齐齐的柴火。透过院墙,可以看到里面陈设十分简单,唯一值钱的便是那口土灶了吧。 入了院子,张良将工具收了起来,一边招呼韩非坐下。 所谓的座位,不过是几块稍加修整的石块罢了。 韩非也不嫌弃,坐了下来。 随后,张良拿来了两个粗陶碗,摆在了石头上,倒了两碗水:“茶是没有了,唯有两碗井水款待韩兄了。还望韩兄莫要嫌弃。” 韩非不禁默然:“我知晓你们的条件不会太好,却也没想到竟然会如此艰难。 若非今日所见所闻,卧是万万想不到子房竟然会亲自下田劳作。” 第31章 韩非说请张子房 张良无奈地摇了摇头,苦笑着说道:“起初,我不过是被生活所迫,只想填饱肚子而已。但后来,我渐渐发现其中自有一番乐趣。” “那现在呢?”韩非好奇地问道。 “现在?”张良脸上突然露出愤恨的表情,狠狠地朝一旁的地上吐了口唾沫,然后抱怨道:“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日复一日地面对黄土,背朝天,不停地翻土、播种、施肥、除草、收割……所有这些努力,仅仅只为了那一口饭食,哪里还有什么乐趣可言。韩兄,你看看我的手,已经磨出了厚厚的老茧!”说着,张良伸出一双粗糙的手给韩非看。 韩非看着张良的手,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这时,张良的注意力却转移到了韩非身边的小厮身上,急切地说道:“韩兄,我早就注意到你身边这小厮带着的食盒了。 有什么好东西,还不快拿出来!” “额,子房真是……”韩非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这位昔日的好友,他的变化实在是太大了。 张良却并不在意,他心里只想着尽快吃到美食,如果不是还保留着一丝羞耻之心,恐怕早就动手去抢了。 小厮也不敢怠慢,本打算找个桌子,可左看右看实在是找不到。没奈何,只好将这大石头简单的清理了一下,打开了食盒,将菜肴和那壶酒拿了出来。 张良根本就顾不得那壶酒,拿起筷子就夹向了肉食。上一次碰到肉食,还是韩非请他去太学的时候。至今,已经快有大半年的时间了。 看着对方狼吞虎咽的模样,韩非叹了口气:“来的时候,路上碰到了四哥。” 张良顿了顿,夹菜的动作慢了下来。韩非自顾自的道:“我将这些饭食分给了他一些。” 张良沉默不语,只是继续吃着饭菜,但速度明显变慢了许多:“似四公子那般的人,这囚笼中不知几何。在这囚笼之中,连死都是一种奢望。对比起来,整日里浑浑噩噩总好过清醒着痛苦悔恨。” 六国贵族之中,唯一能好受一些的,也就只有齐国的了。 听说,在确定齐王的爵位之前,秦国给齐国旧贵族的待遇虽说比不上他们昔日奢华糜烂的生活,但至少衣食无忧,不用担心吃了上顿没下顿。 “子房心里还恨吗?”韩非问道。 张良沉默片刻,苦笑着摇了摇头:“要说不恨,是不可能的。我张家五世相韩,何等尊贵。可就因为秦国,却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可这段时间为了一日三餐,日夜辛勤劳作,却又让我想了很多。要说有多恨秦国,也犯不上。更多的,是恨自己的无能,恨昔日韩国上下的昏聩吧。” 假使换位思考,任何一个国家有秦国这样一统天下的机会,都不会放过。恨的只是为什么不是自己所在的韩国,恨得为什么韩国会是这个样子! 韩非拿起酒壶,给张良倒了杯酒。他知道,张良心中的仇恨并非针对秦国本身,更多的是对自己和韩国的自责与悔恨。这种复杂的情感,只有经历过国破家亡的人才能真正理解。 张良正吃得有些过猛,以至于有些噎住了,便端起了杯子打算往嘴里送。然而,当他把杯子送到嘴边时,突然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不禁吃惊地看向了韩非:“兰花酿?” “是啊,我现在也就只能看着,解解馋了。”韩非自嘲地摇了摇头,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无奈与苦涩,他静静地凝视着那壶珍藏的兰花酿,仿佛在回忆过去的美好时光,“时隔多年,我们都变了啊。” 张良怔怔地看着手中的兰花酿和杯中韩非的倒影,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感,久久无法言语。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两人都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之中。 是啊,他们都变了。曾经的少年如今已经长大成人,经历了岁月的洗礼和世事的变迁。 张良默默地注视着手中的酒,眼中闪烁着泪光,他举起酒杯,轻轻地抿了一口,将这熟悉的酒水混杂着泪水一饮而尽。 不知过了多久,张良缓缓放下酒杯和筷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调整好情绪后,方才问到:“韩兄今日登门,是有什么事需要良帮忙吗?” 韩非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他紧盯着张良,语气坚定地说道:“子房,我需要你帮我。” 张良面色平静的看着韩非询道:“韩兄,请恕我直言,你是投靠了秦国吗?” 韩非满是无奈的回答道:“说投靠就有些过分了。这算是……一场交易吧。” “交易?”张良有些意外,再次问到:“那么,是需要良帮韩兄你呢,还是帮秦国?” “是帮我,帮秦国,也是帮韩国。” “韩国?”张良皱起眉头,心中疑惑不解。韩国不是早已亡国了吗?但他深知韩非绝非信口开河之人,于是便开口道:“良倒是想听听,韩兄与秦国究竟达成了何种交易。” 韩非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我已与始皇帝达成协议,将参与一场即将兴起的帝国变法。” 然而,对于具体的变法内容,韩非并未提及太多。他只是简要地说自己将要参与这场变革,至于细节,他选择了沉默。毕竟,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在未确定张良的真实意图之前,韩非决定坚守与始皇帝的约定,绝不向任何人透露变法的具体内容。 而与始皇帝的协议,无非是在完成变法后,帝国将分封一片土地,作为韩国的新封地。这也是韩非努力争取的结果,希望能找到一条让韩国存续的道路。 “但这样的分封,和你我熟知的分封是不同的。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如此分封下的韩国,会逐代削减,若是五代以后还没有人能够继续获得帝国的认可,立下足够的功劳以维持爵位,留给后代的还是除爵的结局。”韩非最终简单介绍了一下两种分封的不同之处。 张良怔了许久,缓缓开口问道:“韩兄就甘心如此? 先不说其他的,原本韩国虽为四战之地,但也是中原沃土。如今,即使韩兄成功了,新的韩国也将被赶到边疆蛮夷之地。 这其中的差别,韩兄就真的甘心?” “甘心如何?不甘心又如何?”韩非摇了摇头,侧躺在大石上,看着天空中变幻的风云,语气平淡地说道:“子房还没想明白吗? 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 德不配位,必有灾殃。 昔日的六国,不正是此理吗? 与其让后世儿孙如你我一般,最终落得个国破家亡的下场,不如早做打算,主动退让。至少,还可以保下香火传承。” 一番话下来,张良一时间竟是有些哑口无言。他细细想来,却发现自己竟无法反驳。 的确,山东六国之所以覆灭,其根本原因并不在于秦国,而是在于六国本身。如果不是山东六国频繁出现昏庸的决策和失误,又怎么会导致国破家亡的下场呢? 即便是到了最后的关键时刻,如果六国能够团结一致,共同抵抗秦国,也许秦国就不会如此轻易地逐个击破他们。归根结底,只有自身强大才能抵御外敌。 如果真的成功复国,但后世子孙无法守住这份家业,非要强行守住,最终只会给自己带来灾难。 张良不禁苦笑连连:“我不如韩兄。未曾想,韩兄孤身入秦,依旧能找到存韩之路。” 他清楚,这是嬴政对韩非的看重。六国旧贵族中,恐怕也只有韩非有这样的特殊待遇。 “子房愿意帮我吗?” “韩兄打算如何让良出去?” “始皇帝命我组建秘书监,子房记忆出众,就委屈子房先做一个校书郎了……” 第32章 归还封地有计较 咸阳宫…… “嗯?”嬴政看着手中的奏疏,不禁皱起了眉头。 这是他新任命的秘书监监正上奏的,里面却是请求他释放一个人,作为校书郎的。 所谓的秘书监只是一个幌子,实际上是专门为了韩非设置的职位,用来帮他嬴政变法的智囊。现在,韩非却来了这么一手,让嬴政有些意外。 张良? 嬴政回忆了一番,方才想起来,当初自己前往新郑时,碰到的那个温润如玉的张家贵公子。 “赵高!” “奴婢在。” “去将昔日五世相韩的张家子嗣,张良的卷宗拿来。” “奴婢遵命!” 赵高的速度很快,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便有人将记载有张良详细信息的卷宗送了过来。 这份卷宗包含了张良聪小到大的所有记载,包括他在韩国兵败之后被俘的详细经历。不过,对于张良和自家逆子的一些矛盾,在嬴政看来这并不是问题。 双方处于敌对立场,岂能手下留情? 反倒是自家逆子,似乎有招揽张良的意思,出手处处留情。到后来,却又将其囚禁起来,这操作看的嬴政一头雾水。 你说你要招揽就招揽吧,这有什么的。反正,李牧这等世之名将的例子。要知道李牧为赵国效力的时候,可没少杀秦人。尤其是当初桓齮领兵之时,更是连带着十几万大军败在了李牧手中,死伤不计其数。这样的人都能归降于大秦,一个区区张良,又有什么顾忌的呢? 你若不想招揽,或者觉得已经无法招揽,一刀杀了便是,何必弄得这样不上不下。 皱了皱眉,嬴政便随口道:“传朕旨意,释放张良,授其校书郎一职。” 一个张良而已,在嬴政眼中远没有让韩非真心为他效力来的重要。 …… 张良是乔松特别关注的人,因为他深知张良的才智。当得知张良被放出来后,暗地里关注的星宿阁第一时间就将此事上报给了乔松。 乔松看着手中的情报,心中不由得叹了口气。他深知,这件事情的发展已经超出了他的掌控范围。虽然他曾试图阻止,但最终还是未能改变结局。 “唉……”乔松轻叹一声,随即将手中的情报放在了一旁的桌案上。他明白,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只能接受这个事实。 父皇的旨意已经下发,事已成定局,想要再劝也来不及了。 如此也好,昔日张良确有才智,奈何无法为大秦所用,一刀杀了实在可惜。如今,韩非将其带出,虽说其目的是为了给韩国赚一块儿封地,但到底也算是变相为大秦所用,有助于大秦变法,便先留着吧。 只是,张良被放出来,暗地里还有流沙,需得小心二者相互勾连才是。 嗯,不对。反过来想想,倘若张良和流沙联系,倒也是件好事。或许可以通过张良顺藤摸瓜,将流沙连根拔起。那么,要不要给张良创造和流沙联系的机会呢? 乔松摸着下巴,陷入了沉思之中。 自从灭楚之后,流沙便再一次销声匿迹。听焰灵姬说过,火雨宝藏似乎落在了流沙的手里,卫庄应当清楚罗网不会放过他,所以选择了偃旗息鼓,就连流沙的一些触手被接连斩断,也无动于衷。 想到这里,乔松打算将此事交给陈平去处理。 毕竟,相比起帝国即将迎来的变革,流沙只不过是疥癣之患而已,不值得多花心思。 将情报收好,乔松再次抬头看起了眼前的萧何,陈平,李昙,芈颠等人:“继续,刚才聊到哪儿了?” “君上,陇西今年所需开支。”萧何提醒了一声。 乔松微微颔首:“哦,对。刚才你们要干什么来着,修路?” “正是。大秦与西域的通商越来越频繁,连接河西走廊与内史之地的道路难以通畅,已经到了影响商旅来往的程度。许多大宗货物,很难抵达,需要绕路,凭白耗费了很多不必要的成本。 已经有许多商人抱怨,向郡守府提出建议了。”芈颠开口道。 之前正是他就任陇西郡郡守,调来咸阳之后,还是负责和陇西那边的事务对接。 “话虽如此,但陇西郡地广人稀,边民稀少。尽管这些年,我等一直在执行移民实边政策,但依旧难以和人口稠密的地区相比。 臣以为,修路只是方便了商人,对于当地百姓并无多少好处,反而还要承担修路的徭役。 没有实质性的好处,百姓恐怕不会乐意。” 李昙开口道。 李昙在北地郡任职的时候,官声一直很好。因此,他很清楚地方上的一些事情。 乔松嗯了一声:“考虑事情不能只看眼下的利益,要长远一些。陇西郡毗邻西域,是我大秦通往西方的门户。眼下虽然因国内各种事务,我大秦无法腾出手来。 可未来,肯定是会插手西域的。 怎么插手?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那粮草怎么运过去?大军如何快速抵达? 都需要一条好路。 所以,这个路必须修。至于百姓会不会乐意,依本君看,可以想办法调动百姓的积极性吗。 一来不能影响农时,免得百姓产生抵抗之心;二来,这条路现下是商人在用,可以和他们谈嘛,让他们承担一部分修路成本,然后将这部分金钱换成百姓所需要的东西,奖励给参与修路的人; 至于愿意出钱的商人,可以给予一些政策上的优惠,优先采购陇西的物产,或是将一些朝廷所需,却又不是那么重要的的运输事宜优先给他们。 如此一来,百姓,朝廷,商人三方得利,不是个很好的办法吗?” 众人面面相觑,没想到困扰他们的问题,就这么轻易解决了。这办法好像不仅可以用在陇西郡修路一事上,也可以用在其他事情上啊。 不过乔松还是叮嘱了一番,此事不能多干,一旦要干,也必须在监察之下,最好明明白白的告知百姓。 否则,一旦形成惯例,以至于官商勾结,薅朝廷的羊毛,甚至是将百姓那份换成他们不需要的,或者干脆直接吞没了,那原本的善政可就成了恶政了。 芈颠心中一凛,躬身道:“臣明白了,定然会传信陇西郡密切监督,保证将此事落实下去。” “如此甚好。” 结束了议事之后,乔松便遣散了众人。可还没回内宅呢,下人便来禀报,萧何和陈平两人又拐回来了。乔松有些愕然,这俩人玩儿的什么套路? 让下人将两人领了进来,乔松一脸奇怪的打量着两人:“你们二人去而复返,是有其他事?” 萧何拱手一礼:“君上,刚才人多,我二人不好开口。” “哦。”乔松了然:“说吧,什么事。” “君上,陇西和北地在君上的计划中,已经是要归还朝廷的。我等还继续投入,是否有些不妥了?”萧何一脸肉疼的询问道。 这就相当于是割自己的肉,给他人做嫁衣。 乔松无奈的笑了笑:“萧何啊萧何,你呀还是那么小气。放心吧,本君将陇西和北地两郡归还给朝廷,自然是因为能赚的更多。 更何况,名义上归还朝廷,可实质上就未必了。” 萧何和陈平两人露出了惊讶的表情,相互看了看,难道说现如今两地的官员还能留任不成? 乔松笑而不语,他是那种会做赔本买卖的人吗…… 第33章 新都为引搅风云(上) 乔松在紧锣密鼓地筹备着变法的事宜,而其他人也没有闲着,他们同样在暗中密谋。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十几日过去了,又到了每月初一和十五举行朔望朝会的日子。 天还未亮,乔松就从雪女温暖的被窝里爬起来,在她温柔的服侍下开始梳洗准备上朝。 雪女轻轻地给乔松梳理着头发,柔声说道:“夫君今日上朝,似乎与往常有所不同呢。” 乔松微微挑眉,饶有兴致地问道:“哦?从何处看出来的?” 雪女微笑着回答:“夫君今日似乎特意新打制了一条崭新的玉带。” 乔松不禁莞尔一笑,任由雪女帮他扎好发髻,并戴上精致的头冠,夸赞道:“还是你观察得如此细致入微。” 雪女笑容满面地说:“看来,妾身猜对了。” 乔松点点头,笑着问:“那你想要什么样的奖励呢?” 雪女惊喜地睁大双眼,娇嗔道:“还有奖励呀!” 乔松轻轻捏住她的下巴,目光炽热地盯着雪女那粉嫩的双唇,低声说:“那是自然。” 阿言顺利地生下了嫡长子,这让乔松在子嗣方面不再受到限制。不久之后,后宅又传来了令人欣喜的消息——芈涟的月事没有按时到来。尽管由于月数尚小,端木姑娘还无法确切诊断出脉象,但芈涟已经开始特别留意自己的身体状况,房事什么的是别想了。 而为了养好身子,不留什么隐患,阿言刚下床活动,因此乔松晚上常常留宿在巴清和雪女这里。 这对姐妹似乎有着她们自己的计划,特意避开了某些特殊的日子。对此,乔松心知肚明,但也并未戳破,毕竟享受的是他。 当乔松试图挑逗自己时,雪女调皮地眨了眨眼,然后后退一步,行礼示意他该出发了。 乔松微笑着指了指她,然后迈着稳健的步伐走出了内宅。仅仅几步路的时间,他身上的轻松姿态就完全消失,重新变回了那位权势显赫的帝国封君。 …… 当太阳的第一缕光线刺破黑暗,降临大地之际,朝会在三声净街鞭子声中正式宣告开始。这座经由公输家特殊设计的宫殿之中,每一个细节都是精心打造的杰作。而其中最为引人瞩目的设计,便是那一缕光线经过复杂的镜面折射,准确无误地降临在那张宝座之上,为宝座的主人笼罩了一层神圣的光辉。 皇帝威严地坐在宝座上,接受着群臣的朝拜和请安。群臣们整齐划一地跪地叩拜,口中高呼万岁。随着皇帝的一声令下,众人起身,朝会正式开始。 在这个庄重肃穆的氛围中,各种事务被一一提出并讨论。沿海地区的海盐产量、楚地的桑麻种植情况、川蜀的粮食储备以及南阳的春耕进展等问题,都成为了朝廷关注的焦点。同时,移民实边政策、官员的升迁与贬谪等事宜也在朝会上得到了充分的讨论和决策。 然而,令人意外的是,乔松前几日提到的陇西修路一事也被列入了议程。在他麾下势力的积极推动下,这一议题顺利通过了朝议。整个朝会依然如往常一样忙碌,但实际上,大部分事务早已有着成熟的解决方案。这次朝会更多的是向文武百官通报情况,以确保他们了解国家的最新动态。至于突发状况或临时提出的事项,则相对较少。 “启禀陛下,我大秦已完成一统天下之旷古伟业!然臣闻殷、周之所以绵延千余岁,是因为其分封子弟功臣,自为枝辅。今陛下富有海内,而子弟却多为匹夫,无爵位傍身。 卒有田常,六卿之臣无辅拂,是何道理? 事不师古而能长久者,非所闻也。 今臣冒死,请陛下分封子弟宗亲,以为屏藩。如此,我大秦国祚方可绵长!” 这一建议顿时如同陨石坠地,激起千层浪。 众人纷纷侧目,看是哪个蠢货这么鲁莽,竟直接打算掀桌子,将话题挑明了! 这一看,哦,那就不奇怪了。跳出来的是一博士,乃是儒家曲阜子思之儒一脉,崇尚克己复古,法先王而治。说白了,就是希望回到上古圣贤治世的美好时代。 可实际上,所谓的上古圣贤治世,只不过是儒家吹出来的一个美好幻想。真正的上古时代是什么样子,恐怕没人知晓。 所以,没什么市场。 嬴政扫了眼跳出来的博士,眼神中毫无波澜。 “此言大谬也!”只闻一声驳斥响起,又是一个学识渊博的博士站了出来,行礼参见,随即展开了自己的观点:“五帝不相复,三代不相袭,各以治,非其相反,时变异也。 昔日之法,治今日之民,岂不可笑? 治国不一道,便国不法古。 我朝当有我朝之法,而非一味地效仿古人,以重蹈覆辙。” 一个个学富五车的博士相继下场,唾沫星子乱飞,将这议事的朝堂变成了辩论的现场。一时间,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一个个争得面红耳赤。 围绕着分封与否,双方谁也说服不了谁,场面竟一时陷入了僵局。 嬴政不急,就这么看着朝堂上众人的表情变化。不多时,便注意到了自家逆子那一脸看戏的表情,不禁有些无语。 没错,乔松就是在看戏,但也不是在单纯的看戏:在他看来,这群博士不过是一些高级嘴替罢了,百家真正的学问大家,并不在此处,而是在太学,在百家学宫之中。朝堂上所谓博士,实际上都是有着自己政治目的的高级嘴替,是一些幕后的人推出来替自己说话的罢了。 这些所谓的幕后之人,就在他们这些旁观者之中,还有些隐藏的更深。在这些人没有下场之前,这群博士也就是打打嘴仗而已,根本没有半个铜板的用处。 “朝堂议事,庄严之所,岂是尔等吵嚷的地方!”御史大夫李昙黑着脸站了出来,瞬间终止了这场笑话。 “臣知罪!”博士们纷纷下拜请罪。 嬴政不轻不重的斥责了一番,便宣布议事继续。 而这一次,乔松手下的芈颠出场了。 芈颠身上挂着昌文君的爵位,虽然之前被下放到了陇西担任郡守,但没多久便回到咸阳了。因此,他的地位也是非常重的。 “启禀陛下,臣有事启奏!” “准!” “臣间前些时日偶然发现,城东街道拥堵,行人往来不便。进出咸阳的货物,往往需要一天甚至更久方能完毕,许多货物因此而耽误了时间,已经不能使用。 臣调阅了一番咸阳令内的卷宗,方才得知,咸阳城中已有常驻人口二十余万,加上贩夫走卒,入城农夫等,每日人口流动不下二十五万人。虽说,自惠文王起,咸阳便一直在扩建,然据目下来看,已跟不上人口涌入的速度,有不堪重负之相。 臣以为,我大秦富有四海,然国都却如此拥挤逼仄,实在是有损国威。 故此,臣请恳请陛下,下旨扩建咸阳,或另行择址,筹建新都!” 朝堂上顿时小声地嗡嗡嗡了起来…… 嬴政皱了皱眉。 赵高当即高声道:“肃静!” “咸阳令何在?”嬴政沉声问道。 “臣在!” “昌文君所言,是否属实?” “回陛下,属实。” 简短的对话,让嬴政顿时不高兴了起来。朝堂上突然间弥漫起了一阵压抑的气氛…… 第34章 新都为引搅风云(下) 这种压抑的气氛不知持续了多久,随着嬴政再度开口,方才得到缓解。 “既然属实,为何朕从未见到尔上奏此事啊?”嬴政平淡的开口道。 咸阳令脸色一白,连忙拜地请罪:“臣有罪,请陛下责罚!” “廷尉!” “臣在!”李斯站了出来。 “该如何处置?” “回陛下,咸阳令知情不报,此乃失职之罪。视情节轻重与否,可处以罚俸,降职,罢黜,夺爵四等罪名。考虑到咸阳乃是大秦国都,此举有损国威,当处罢黜之刑。” 嬴政微微颔首:“既如此,那就剥夺官职,罢黜吧。” “臣遵旨!”李斯转身,看向了跪在地上的咸阳令,面无表情的宣布了对此人的处置结果。 咸阳的拥堵情况已经持续很长时间了,这位咸阳令固然有罪,可实际上主管京畿地区的内史,甚至是百官之首的丞相都逃不了干系。 可这咸阳令正是清楚这一点,方才认命般的认罪了。要不然,他但凡攀咬几人,后果可就不是罢黜这么简单了。 王绾脸色微微一变,这咸阳令是他提拔起来的,属于老秦氏族。虽说陛下降罪完全在情理之中,可为什么他却觉得有些不对劲儿,脖子上凉飕飕的呢? “蒙毅何在?”咸阳令的结局,对嬴政来说只不过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随即,他便叫了自己的亲信。 “臣在。” “着令蒙毅暂代咸阳令一职。” “臣遵旨!” 嬴政根本不给朝臣议论的机会,便乾纲独断,定下了咸阳令的人选。 蒙毅本身便位居上卿,掌九卿之一的郎中令一职,掌管宫卫,是皇帝的绝对心腹,如今又拿下了咸阳令,可以说整个咸阳的安全便全在他的手中,便是掌管咸阳及京畿之地的内史,也难以抗衡。 所以,小小的咸阳令单独拆分开来不算什么,可和郎中令一配合,很多人就看到不同之处了。 陛下要干什么? “国都乃是我大秦之脸面,蒙卿务必要将其维护好。朕会派遣公输家与阴阳家配合蒙卿,看咸阳还有无扩建之必要。倘若没有,那么便另行择址,以兴建新都。” “臣遵旨!” 蒙毅领命退下。 乔松觉得差不多了,便直接站了起来:“启禀父皇,儿臣有事启奏!” “准!” “儿臣与诸位将军领兵作战,大军行动,动辄月余。类似偏远一些的地方,如北面的辽东,南面的长沙,会稽等地,大军从咸阳出发,更是需要数月的时间方才能够抵达。 且这些地方,地广人稀,难以兴起。 见父皇命蒙上卿掌都城事宜,故此便突发奇想,是否可以仿照昔日齐国之五都制,于各地筛选合适地点,铸造大城,以作陪都。 一来,以陪都之重,可加速地方发展;二来,可在陪都驻守大军,以应不测。” 嬴政皱了皱眉,没有回答,而是沉吟了一阵。过了好一会儿,嬴政才开口询问道:“众卿以为,此策如何?”说到这里,嬴政的目光又落在了王绾的身上:“王卿,你的意见呢?” 被皇帝点名,王绾自然不能无动于衷。实际上,在乔松说的时候,他就在考虑。 因此,简单的组织了一下语言,王绾便说出了心中的担忧:“启禀陛下,老臣以为,君上此策虽出于好意。然,一座城池的建造,并非易事。尤其是君上所说陪都这种规模的城池,更是干系重大,需要多方考量,地形,人口只是其中很小一部分。 单拿人口来说,一些地方恐难以支撑。尤其是一些人口稀少地区,即使以朝廷之力,强行修建,日后也难以充实,时间长了,难免造成荒废。 故此,臣以为,此事当慎重考虑。” 王绾此话得到了很多人的支持,毕竟这是老成谋国之言,很谨慎。只是,他所看到的,乔松自然清楚。可他选的,都是立足千年的古城,无论是从军事上还是政治,经济上都经过时间考验的。 嬴政同样没有评判。 乔松这边支持的人站出来了——李信:“王相之言,还请恕末将不敢苟同。” 陪都是乔松在大秦当前情况下,能想到的最好的均衡地方发展,镇压地方动乱的解决方案。历史上,为了镇压六国故地,始皇帝一生五次东巡,耗费巨大不说,所能起到的效果也是微乎其微。 甚至始皇帝还没死呢,在东郡坠星之后,就传出了祖龙死而地分的谣言。 这可以看出,实际上在始皇帝在位的末期,大秦各地便已经暗流汹涌,否则谣言不会传的那么邪乎。 而陪都的设立,旨在拉动地方发展,给那些活不下去的百姓提供一个活下去的机会。要知道,一座城池的兴起,代表的是数不尽的机会,落在小人物的头上,算是一种惊天的福利。 同时,也在军事上镇压各地,以防止地方上发生变故。 还有一点,便是陪都配套的官员体系,是乔松推动变法所需要的。这些官员在地方上经过历练,等到时机成熟,便可以直接抽调过来,成为变法的基石。 乔松手底下的将军们是很清楚陪都的军事作用的,尤其是作为镇守陪都的将军,可谓是位高权重。 因此,无论是出于对乔松的忠诚,还是出于自己的利益,他们都会站出来。 有了李信打头,军方的将领陆续下场支持乔松。王翦看到这一幕,非但没有感到难堪,反而乐见其成:嗯,这下陛下总不至于盯着老夫不放了吧。 渐渐地,随着越来越多的人下场,王绾等文臣也算是看出来了,看来这事儿是非要推动不行了,因此在王绾和冯去疾的授意下,也就放弃了对抗,转而争取起了陪都选取的主导权。 嬴政看到这里,也就中止了这场争论:“既然如此,传朕旨意,着公子扶苏,高,将闾,和泽……等分赴各地巡查,伺机选取合适的陪都地址。 至于最终该选什么地方,等他们有了结果,再由朝堂商议决定。” “臣等遵旨!” 王绾拜伏在地上,脑袋里一头的雾水,有些弄不明白,明明是今日准备试试分封的事儿,怎么最后变成建城了?可是,陛下将诸位公子派出去进行陪都选址,又有什么用意呢? 这一点,包括王绾在内的很多人都想不明白。但不管怎么说,陛下一改之前的作风,让公子们去做事,终归是一个好的开始。 或许,这就是分封的前兆吧。 今日的朝会就在一众高官冥思苦想之中结束了。 章台宫的栏杆之前,嬴政和扶苏,乔松父子三人看着那些远去的官员,脸上的表情各不相一。 “开弓没有回头箭,再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父皇,儿臣不会后悔。” 扶苏看着自己的父亲和弟弟,脑袋里同样的一头雾水。此刻,他只觉得自己是个外人,根本弄不清楚父亲和二弟想要干什么,本来今天只是照旧来参加个朝会,露个脸而已,结果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被打发出咸阳了! 扶苏欲哭无泪,怎么好端端的,就成了二弟口中的工具人了呢! “嘿嘿,大哥,这次就劳烦你往洛邑跑一趟了。” “洛邑?”扶苏有些意外:“需要为兄做什么?” “什么都不用做,到了洛邑之后,多关心关心当地的民生,再四处看看。觉得差不多了,回来就行。” 扶苏认命的点了点头,反正在父皇和二弟面前,他就当好这个工具人就行,至于多余的不用想…… 第35章 王绾堵门探口风 今日朝会之上,众多朝臣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分封与否以及新都选址这两件大事上,那些聪慧的臣子已然洞悉,这两件事或许本就是同一件事。 然而,即便是老练如王绾这般人物,也无法看穿乔松真正的意图——为变法争取时间、做好前期筹备工作。 归根结底,王绾不过是吕不韦门下的一名门客,其才华与吕不韦相比,相差甚远,两人根本不在同一层次。 故而,当乔松步出咸阳宫时,正欲登上自己的马车返回家中,却被王绾的侍从拦下,并邀请他一同前往某处。面对此景,乔松不禁为这位帝国右相心生慨叹。 随后,乔松挥手示意墨鸦自行驾车离去,然后他转身朝着停在那里的王绾马车走去。 登上马车后,乔松与王绾相互行礼,而后才相对而坐。 “今日打扰到君上,实在是老臣之过,还望君上海涵。”王绾一脸诚恳地说道。 “王相何必如此客气。”乔松微微一笑,语气淡淡的。 身为大秦帝国的右相,王绾的车厢内部空间十分宽敞,丝毫没有拥挤之感。 车厢中间放置着一个精致的小桌,上面摆放着一只鹤颈香炉,炉内燃烧着淡淡的香烟,散发出宜人的香气。乔松仔细辨认了一番,发现这股香味偏向西域的风格。 两人闲聊了几句之后,王绾便将话题引入了正轨:“老臣今日冒昧拦下君上,其实是老臣想要就朝堂上所说的新都和陪都一事请教君上一二。” “新都?这件事朝堂上尚未有定论,王相为何要来问我呢?” 乔松装作一副疑惑不解的样子,回答的话语中透露出一丝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味道。 王绾的眼底浮现出一抹深沉的叹息,他苦笑着说道:“君上说笑了。新都一事乃是由您提出,想必君上心中已经有了成熟的想法。 作为丞相,老臣的职责就是提前做好准备,这样对陛下和朝廷都将是有利无害的。 因此,老臣这才舍下脸面,请君上给老臣一些指导意见。” 乔松轻轻叹了口气,语气诚恳地说:“唉……王相如此尽职尽责,有王相这样的良相忠臣在朝,实乃我大秦之幸事。 反倒是王相这番话,让本君深感汗颜呐。 倘若本君真的知晓一二内情,定会如实地告诉王相。可是,这件事情最后的定论如何,完全取决于本君的兄弟们的巡查结果。 王相应该清楚,本君常年在外,除了扶苏兄长之外,与其他兄弟之间并没有太多亲密的联系,恐怕无法为王相提供帮助了。” 王绾的脸色变得黯淡无光,他无奈地拱了拱手,表示理解。 “不过,若是论及陪都,本君想来应当没有比洛邑更合适的了。”乔松微笑着说道,眼中闪过一丝睿智的光芒。他知道,洛邑作为天下之中,地理位置优越,便于辐射四方。而且那里曾经是周天子的都邑,有着一定的基础,扩建起来也不会耗费太多资源。 乔松接着说:“洛邑之地,自古以来就是王者之都,它位于中原地区的中心地带,交通便利,能够有效地管理和控制周边地区。 此外,洛邑倚靠大河,水运便捷,又有足够的人口,可以为新都城的建设提供充足的物资和人力支持。” 然而,乔松话锋一转,面露难色地看向王绾,拱手作揖道:“至于其他地方……还请王相见谅,本君到底年轻,一时间还是没什么主意。”他的语气中透露出一丝无奈和谦逊,仿佛真的对其他地方不太了解。 王绾连忙回礼,微笑着说:“君上言重了!” 两人继续交谈着,表面上气氛一片和煦。但他们内心都清楚,对方并没有完全说实话。洛邑这个地方,几乎是一手名牌,任何稍有见识的人都能猜到。 王绾今日邀请乔松,并非仅仅是为了讨论新都的事情,而是想要通过这次交流来试探乔松的真实想法以及背后的皇帝心意。 他王绾可是堂堂大秦帝国的丞相啊!然而对于新都城这么重大的事情竟然一无所知,直到今天的朝会上被正式宣布,他才获知此事。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啊,这意味着王绾这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已经失去了始皇帝的信任。 想当年,王绾也是扳倒吕不韦的核心人物之一,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失去这位皇帝的信任将会带来怎样可怕的后果。他深知自己绝不像吕不韦那样权势滔天,而且现在的皇帝也不再是当年的秦王政,要想罢免他的官职简直易如反掌。 所以,王绾选择守在咸阳宫的宫门口,试图从乔松那里探听一些消息,看看他对这件事的态度究竟如何。 此刻,尽管王绾在表面上还能勉强维持镇定,但内心早已充满了无尽的失落和沮丧。 当马车缓缓驶到乔松府邸的大门前时,眼看着乔松即将离去,王绾忍不住又一次开口问道:“君上,请您转告给陛下,绾虽无文信侯吕不韦那般的才智和权谋,但愿意效仿文信侯,让位于贤。” 乔松脚步微微一顿,淡淡的道:“知道了。” 短短的一句对话,却透露出了王绾的决心。 可惜了! 吕不韦和王绾都是才华横溢、能力出众的人物,可以说是位极人臣,权势滔天。当他们到达如此高度时,除了追求个人的政治理想外,更重要的是代表着身后势力的利益。不同之处在于,他们究竟是被背后的势力左右,还是能够引领背后的力量。 吕不韦显然属于前者,能够主导背后的势力,去追求自己想要的;而王绾则属于后者,他与老秦氏族合作,凭借其支持稳固了右丞相之位,并借此机会实现自己的抱负,但同时也不得不为背后的老秦氏族谋取利益。 然而,无论处于哪种情况,一旦他们走到了这个阶段,就再也没有退路了。即使面对的是君王,他们也无法退后一步寻求和解,只能勇往直前。 但他们的选择决定了他们无法与大秦帝国同行,因此最终只能黯然离场。文信侯吕不韦就是如此,王绾亦是如此。如果跟不上时代的步伐,就会被无情地抛弃。 王绾深知这一点,所以他选择了坦然接受命运的安排,至少还能保持一定的体面。 否则,就是始皇帝帮他体面了。 不过…… 乔松踩在石阶上,心中暗自思忖着。他不禁想起老秦人这个群体,他们曾是大秦崛起的根基,但现在却选择了与王绾结盟,而非直接与宗室合作。这显然表明老秦氏族内心深处存在着不满情绪。 “看来,这些老秦氏族心中有怨气啊。”乔松轻声自语道。他意识到,必须找个合适的时机与他们进行深入交流,了解他们的想法和诉求。尽管大秦如今已统一天下,但作为国家根基的关中地区,绝不能出现任何问题。 “嗯……”乔松微微点头,心中已有了计划。目前并非让王绾退位的最佳时机,动了他难免会引起老秦氏族的慌乱。还是等一切都安排妥当后,再做打算为好。 在沉思中,乔松缓缓踏入了府门。与此同时,身后的那辆马车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了道路尽头…… 第36章 二贤商议变法事 初设的秘书监,虽说表面上是以管理图书为幌子,但实际上,这个幌子也需要落到实处。在咸阳宫之中,有一座庞大的书库,里面收藏着大秦从各处搜集而来的各种典籍,甚至包括原本属于周王室和列国的秘藏,可以说是整个天下最大的藏书库之一。 作为一名校书郎,张良目前还没有资格参与朝会,只能留在书库里工作。而张良的父亲早在当年韩国城破之时,就已经因为抵抗秦军而壮烈牺牲。因此,如今的张良孤身一人,选择住在这藏书库之侧的临时住所,以便更方便地接触这些珍贵的书籍。他整日穿梭于各类典籍之间,如饥似渴地汲取知识。 就在这时,韩非提着一壶美酒来到了这里。当他走进藏书库时,一眼便看到了手捧着一卷白纸、正仔细研究的张良。韩非不禁调侃道:“呦,子房,这么快就进了状态了。” 张良抬起了头,发现是韩非,便从书架后面走了出来。即使如此,他还是舍不得放下手中的纸卷,边走边开玩笑道:“韩兄整日里不来上值,良不告你个玩忽职守已经算是心善,你又何必来取笑良呢。” “何来的取笑之说呢……”韩非将酒壶放在了桌上,坐了下来:“这藏书库乃是清幽之所,不受俗事打扰。更难得的是天下藏书泰半居于此中,往来其中,可领略先贤智慧,与先贤对话,我羡慕尚且来不及呢。” 张良认同的点了点头。 韩非今天来,是因为朝堂上发生的事情。今日朝会他也在,只是他没有开口,纵然众多朝臣对这个监正很好奇,但愣是在装透明人一样的韩非面前得不到半点儿有用的信息。 下了朝,韩非和嬴政密谈了许久,然后从嬴政那里混了一壶好酒,就来找张良了。 “筛选陪都?”张良很是惊讶:“平心而论,这倒是个稳定地方的好办法。” “是啊,我都有时候想知道小师弟是怎么想的,如此天马行空的想法真是层出不穷。”韩非感叹了一番,随即道:“子房你呢?这段时间有何收获?” 张良顿时严肃了起来:“的确有一些,商君所定秦法,虽给了百姓封爵获取田地的可能,但实则还是为了国家,将百姓当做了耗材。 因此,秦法严苛之处颇多,极需修缮。否则山东各地百姓,恐怕难以适应。” 作为主持变法的一员,韩非所负责的自然是他最熟悉的律法一处,而一部法律的修缮,是极其麻烦的,故此他将张良也请了过来。 而这段时间,张良就凭借着几乎过目不忘的记忆能力,在分析以往各国的律法条规,以寻找其中的问题所在。 韩非听着张良的逐条分析,脸上的表情逐渐严肃起来。 对于法家而言,维护国家的稳定和秩序是至关重要的目标,这一理念在韩非身上同样体现得淋漓尽致。即便在一定程度上改善民众的待遇,其根本出发点仍然是为了实现国家的长治久安。不论是曾经的商鞅,还是最初的韩非,他们对待普通百姓的态度并不友善。 然而,后世人往往读书不求甚解,容易被一些人所误导,便误以为秦法有多么先进,并对秦始皇的统治加以美化,可事实上却并非如此简单。 就比如针对始皇帝尊重女性这一说法。这说法最早来自于“夫为寄豭,杀之无罪”一句,被人理解为:女子发现丈夫偷人,杀了他也不会有罪。 然而对于“夫为寄豭,杀之无罪”这句话,如此理解是一种断章取义地解读,实际上它出自会稽石刻,完整的内容应该是:“夫为寄豭,杀之无罪,男秉义程。妻为逃嫁,子不得母,咸化廉清。” 如果对这段文字进行细致地解读,便不难看出其内在的逻辑关系其实是非常清晰的。其中,每三句话之间形成了一种对仗的结构,“夫为寄豭,杀之无罪”与“妻为逃嫁,子不得母”相对应。因此,如果我们将“夫为寄豭,杀之无罪”这句话从整体中割裂开来,就很容易产生误解。 根据古代文学对仗的惯例,如果前一句话中的主语是女性,那么在下一句话中就无需再次重复提及。所以,实际上“夫为寄豭,杀之无罪”这句话的隐含主语并不是所谓的妻子,而是别人家的男主人。 因此,正确的翻译应该是:男人跑到别人家勾引人家的妻子,被这家的男主人撞见并发生奸情,那么杀死他是无罪的。 除此之外,当我们全面综合地考量会稽石刻的所有内容时,可以清晰地认识到,所谓的尊重女权一说简直就是荒谬至极、毫无根据的胡言乱语。实际上,整篇会稽石刻都是在极力赞美始皇帝的丰功伟绩,描述他如何英明神武地治理国家,使得天下在其统治下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移风易俗的举措取得了巨大的成功,各种昔日的乱象纷纷被有效治理。会稽石刻所倡导的,恰恰是严格要求女性必须坚守贞操、保持纯洁。 而这背后更深层次的原因在于,秦法的统治基石是由一个个分散独立的家庭单元构成的,随意放纵的男女关系必然会严重破坏这种统治模式,侵蚀大秦王朝的统治根基。作为高高在上的统治者,始皇帝绝对不会容忍任何可能动摇帝国统治根基的行为存在。 再以一个例子来说明,按照秦法规定,国内的“壮年壮女”都需要进行详细的登记造册,甚至在大秦军队中还设有专门的壮女军。这意味着,一旦形势需要,女性同样要勇敢地上阵杀敌,与敌人展开殊死搏斗,用生命扞卫国家的安宁。 说句玩笑话,在这一点上,倒的确一视同仁了。所以无论是男子还是女子,都是耗材,指望秦法对其能有多好是别想了,保护你那是因为你能给大秦提供税收,提供徭役,提供兵源,而不是真的去尊重你。 所以张良看完之后,才真觉得秦法的严苛。之前只是嘴里总是说着暴秦暴秦的,可却始终没有详细的了解,如今算是有了个清晰地概念了。 “这秦法……”韩非听完张良的分析,脸色凝重:“确实很苛刻啊!” “是啊!”张良附和道:“不过也正是这样的秦法,才让秦国迅速崛起,成为七国之首吧?” “嗯,但如果想要真正的统一天下,这样的法律显然是不够的。”韩非沉声道:“我们必须要对秦法进行修改,使其更加完善。” “没错,但是要怎么改呢?”张良皱起眉头:“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我已经有一些想法了。”韩非抚了抚胡须,想起了自家小师弟所说的要求。 看来,早在一统天下之前,小师弟便对秦法有了想法。这眼光,还真是无人能及啊。 …… 昭武君府邸,在家里待了一晚,第二日一早,乔松便乘车离开了咸阳。在墨鸦驾车,一路护卫下前往骊山。此行要前往阴阳家,去见一见东皇太一。 骊山所在,早在父皇继位秦王的时候,便已经确定为陵寝所在了。而阴阳家便在骊山的一座别峰上修建了自己的大本营,坐镇此处督造修建陵寝一事。 因此,从阴阳家往骊山方向看,看到的是一个巨大且繁忙的工地…… 第37章 骊山之中议新都 为了修建陵寝,整个骊山被大秦改造的面目全非,仅仅上山的道路便有五条。而阴阳家所在的次峰没那么嘈杂,是难得的清净之地。 此时的骊山脚下,月神与星魂携带着五大长老已经等在了这里,准备迎接昭武君的到来。 上山道路已然被全副武装的士兵严密把控,防止任何不相干的人进入。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有军士站岗,来回还有骑兵巡逻,确保不会出现任何差错。 即使已经等了快半个时辰了,但阴阳家的人上至月神,下至普通弟子,均没有半分怨言。 直到一阵雷鸣般的车马声响起,道路尽头的士兵挥动大旗,传令兵飞速而来。 “君上已至山麓,准备迎接!” 阴阳家的人纷纷行礼。 不一会儿,脚下的石子开始震颤,一座宛如小城堡般的马车由远至近压来。 “参见君上!” 乔松踩着阶梯从马车上走了下来,环顾了一圈,正要道声免礼,却突然注意到了月神身后的一个人。看那站位,应当是阴阳家五大长老。 其人和火部大司命站在一起,面蒙轻纱,双眸平静如水,仿佛与这个世界有着一层淡淡的薄纱。 少司命? 乔松有些愕然,阴阳家少司命已经换人了吗?或者说,这应该是他熟悉的那个少司命。 “君上?”身后的墨鸦小声地提醒了一下,然后视线不动声色的在那女子身上扫了一下:嗯,君上眼光还是一如既往的好。且不说此女姿色如何,单单这份遗世独立的缥缈空灵,便为其增添几分朦胧之美,让男人由衷的有一种想要揭开她面纱的冲动。 乔松方才回过了神,道了声免礼。 “东皇阁下已经在罗生堂恭候君上大驾,失礼之处,还望君上恕罪。”月神躬身道。 月神是国师,始皇帝尚且要以礼相待。而东皇太一,则是有始皇帝特许,否则今天他也得站在这里迎接。拥有同样待遇的,还有乔松的老师荀夫子。只不过,荀夫子有权而不用。 乔松道了声无妨:“阴阳家坐镇骊山,乃是有功于朝。” “谢君上理解。” 客套了几句废话,月神便在前引路,带着乔松前往罗生堂。落后半步的星魂不动声色的在少司命身上停留了片刻,嘴角扬起了一个好看的弧度,不知道又在打着什么鬼主意。 一路上所见阴阳家的建筑风格都充斥着神秘的色彩,星空般的装饰更是加重了这种感觉,给人的直观感受便是神秘而古老。 可修为到了乔松这个地步,却能从这奢华神秘的风格中看到阴阳五行的理念和应用。 众人一路入了罗生堂,其他人纷纷撤下,只剩下月神,星魂以及各部长老。而乔松这边,则是墨鸦,夏侯婴和一队卫兵。 罗生堂中,东皇太一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隐遁在光芒之中。 “见过君上!” “东皇阁下,许久未见了。” 两人简短的打了声招呼。 乔松直接和东皇太一站在了一起,二人相互见礼之后,方才坐下。其他人则是分别列为两列,相对而坐。 “此前,朝堂议事,商定新都,不知东皇阁下可有耳闻?”品尝了一番阴阳家回味无穷,却又层次分明的春茶,乔松放下了茶杯,开口问道。 “确有耳闻。” 乔松点了点头,继续道:“此次本君前来,带来了一份图纸。需要阴阳家协助,一起商定新都事宜。” 说话间,墨鸦起身,将随身携带的一个盒子带了上来。便有阴阳家的弟子接过,带到了东皇太一面前。东皇太一抬起了手,那盒子在一股无形的力量托举下悬浮在半空之中,打开,其中的图画徐徐展开。 这份操控能力让乔松微微惊讶,他虽然也能做到,可是却无法如此轻松。 画面展开,是一幅地图。而对阴阳家的人来说,辨认地图是基本功,很快就认出,这似乎距离咸阳并不远。 “嗯?这不是长安君的封地吗?”星魂脸上泛起了一丝饶有兴趣的表情。 长安君成蟜,一个大秦帝国的禁忌名字。在成蟜叛国之后,这片封地便被收回,一直处于内史的管理之下。不过,乔松所展现的地方,的确在成蟜的封地之中。 这里在后世被称为龙首原,乃是隋唐长安城的所在。 众人继续往下看去,出现的还是这幅地图,但不同的是多出了一些河渠,看起来似乎是需要人工修建——正是历史上兴建大兴城时期的龙首渠,永安渠,清明渠,广通渠,通济渠,永济渠等一众人工河。 如此,此地的优势初现。 而第三幅图,则是一座宏伟的城池平面图——长安城!四四方方的城池中街道纵横交错,宛如一副规整的棋盘,严整冰冷的风格之下,却又充斥着雍容华贵。 月神眼带下的双眸中展现出了一丝惊讶:“若是地形描述无差,此城选址实在是高妙。有五塬六岗八水十一池,与易经之乾卦六爻颇为相符。 在下观之,六岗对应九一,九二,九三,九四,九五,九六之地,从城池划分来看,恐怕有不同用处。” 乔松眼中闪过赞叹的神色,不愧是阴阳家大巫,一眼就看出了长安城在风水上的玄妙。 这六岗的确颇有讲究,九一之地乃龙首塬,乃潜龙腾渊之地,正是长安城龙脉的龙首所在之处,为禁地; 九二之地,此为见龙在田,乃是历史上大明宫所在,为帝王所居之处; 九三之地,此为君子乾乾,乃是兴庆宫南岗所在,乃是百官衙署所在; 九四之地,此为或跃在渊,适合凡人居住,故此昔日为贵胄,商贾,集市多居于此; 九五之地,乃是飞龙在天绝佳之所,凡人命格不足,不能居住。故此,这里最后成了青龙寺和兴善寺所在; 九六之地,亢龙有悔,属于六爻高岗末端,有物极必反,盛极必衰之意,所以帝王高官死后,由阳转阴,陵寝多居于此处。 至于八水,则指的是渭,涝,沣,潦,潏,滈,浐,灞八条河流。 十一池分别指:太液池(蓬莱池),昆明池,兴庆池(龙池),曲江池,龙首池,鱼藻池,广运潭,未央池,洁绿池,定昆池,九曲池。 八水十一池,除实用功能外,也对应着各自含义。 “不止如此。此城布局,当有大家指点。 宫城为北极星,以为天中;以皇城百官衙署环绕北辰,乃紫薇垣;外郭城向北环绕,为诸天星辰; 城内分一百零八坊,以中央大街一分为二,东西各领五十五坊。河图之中有载,天地之数五十五,五十有五,此所以成变化而行鬼神也。 此其一也,这皇城以南,南北九坊,取《周礼》五城九逵之制;皇城两侧外城南北一十三坊,象一年有闰月。 当真是妙!”说到最后,星魂击掌大赞。 阴阳家五部长老之中,水土二部长老还留在百越,在这里的只有金部,火部,以及木部长老。除了云中君徐福能看出其中玄妙之外,大司命和少司命还很年轻,只能模糊的看出一些,可更具体的却因为知识储备不足,无法领会。 可即使如此,这些人所能看到的,便已经让他们感到惊讶的。 而作为阴阳家的掌门,东皇太一看到的更多,这座城池在风水上追求天人合一,而在实际应用中,恐怕也是一座强大无比的兵城…… 第38章 各有心思不相一 长安,作为一个即使是千年后,依旧让无数人魂牵梦绕的传奇,其自身无疑是魅力非凡的。 无论是从风水,美学,还是实用性各方面来说,堪称古代封建王朝之冠,唯一能与之媲美的,便只有同时期的东都洛阳了。 若非乔松所处的是秦时明月这种架空世界,而是传统的历史时期,他是绝不会拿出这套设计图纸的。 因为,传统历史背景下的大秦,根本就无力承担这种规模等等城池建设,人力,物力上都是不达标。 也就是秦时明月这种披着武侠皮的玄幻世界,才有能力支撑得起。毕竟,机关术不讲理啊。 有虞渊之下的密藏,别说一座长安了,就是十座大秦也撑得住。 因此,乔松将这座梦幻都邑拿了出来。 而第一步,就是要让阴阳家来为长安的选址背书。然后,让公输家和墨工,阴阳家一起为城池的设计背书。 “本君的人,只是大致查看了一下这片区域的地形。但详细的堪舆方面,还需要阴阳家派人前去查看一番,方能有定论。” “君上客气了。始皇帝待我阴阳家不薄,此乃我等分内之事。”东皇太一谦虚了一番,然后看向了月神:“月神,就有劳你带人走一趟了。” “是。”月神恭敬的领命。 其他陪都的挑选,乔松也就需要阴阳家待命,东皇太一一并答应了下来,并派遣星魂和云中君负责此事。 而乔松此次前来,还有一件私事,需要星魂协助。 东皇太一自无不可,全都答应了下来。 这百依百顺的态度,弄的乔松都有些不自在,阴阳家未免也太听话了。 当然,乔松自然不会让阴阳家白干活,直接给出了阴阳家一个部门来——钦天监。 原本的实力月神和星魂都是挂名的国师,但也仅此而已了。国师一职并非常设,仅依靠皇帝一言而决。 可如今钦天监却不一样,属于朝廷常设部门,掌观察天象,推算节气,制定历法,此外还有一部分玄学上的东西,比如观星,测算,风水堪舆一类的事情,简直是给阴阳家量身打造的。 而乔松所设置的钦天监可不仅仅在中央,地方上也有,只是就没了那么多的职责,只有一项——观察天象,指导地方农事生产。 在大秦,的确是有原本适合阴阳家的官职——太史令,隶属于九卿之一的奉常之下。 确切地说,钦天监就是由此演化而来。不过,此时的钦天监自然更加完善。 对于乔松的好意,东皇太一没有拒绝,而是接受了下来,表示之后会派遣门下弟子前往听命。 和阴阳家的人沟通完,乔松没有多留,便带着人离开了,罗生堂中便只剩下了阴阳家的高层。 “这位帝国封君,还真是承袭了始皇帝陛下一贯唯吾独尊的霸道,根本就没有给我们选择的机会。”星魂一脸玩味的道。 如今的星魂便是昔日十二岁就拜为上卿的甘罗,他的眼光自然有其独到之处。因此星魂很容易就看到了,这位昭武君所谓的尊重与和善之下,仍旧是是和始皇帝一般的霸道,乾刚独断,不容置喙的霸道。 看似给了阴阳家选择的机会,可实际上帝都设计图这种东西,在没有定论之前,根本就不是什么人都能看的。 举个简单的例子,阴阳家在观天象测风水一道上,只有道家或可与其较量一二,除此之外再无敌手。 提前拿到图纸,稍加改动,也未必有人能看出来。 再者再直接一些,这套图纸虽然只是概况,但以后可以模糊的算出来城池防守的薄弱地点,只要动些手脚,便能够在未来帝都的城墙防御体系上留下一个致命的隐患。 甚至于,留下密道。 所以,当图纸打开的那一刻,阴阳家除了听命,确保这件事顺利进行下去之外,根本就没有别的选择了。 “昭武君对我阴阳家的信任是有,但他是帝国的封君,未来的皇帝,驭下之术也不可避免。 真指望昭武君对我等毫无怀疑,恐怕是不可能的事情。”月神淡淡的说道,陈述的也是一个真理。 “这倒也是。”星魂不得不承认这个道理。 昔日他为上卿之时,就是看不清,自以为才比天高,实则上却挡了别人的路,这才沦为了斗争的牺牲品。 “我倒是关心,阴阳家螚从中得到什么呢?”开口的是徐福。 徐福是特殊的,和他同为长老的大司命和少司命二人,从来都不会开口询问,只是默默的执行任务。 但徐福不一样,即使是面对月神,星魂,甚至是东皇太一,他都没有拘谨的模样。 “名望?”徐福那张阴损的脸上泛起了一抹不屑:“我想,时至今日,我们并不需要。” “瞬君从百越之地发来消息,昔日我等寻找的百越宝藏,最重要的部分落入了流沙卫庄的手里。 苍龙七宿的秘密,还需要继续追寻。 无论是流向海外的,还是留在中原的。我们,还离不开秦国的力量。” 东皇太一的声音平息了云中君的疑问,让他闭上了嘴。 “扰乱天下的命星,如今已经成为了斗转星移的根源,跟着他方才能达成我阴阳家数百年来的夙愿。” 其余人纷纷低头,表示臣服。 徐福低着头,眼神中闪过了一抹阴翳,虞渊之下到底隐藏着什么,东皇阁下和月神回来之后,便态度大变。 可如今,我倒是一无所知。 以海外仙山引诱始皇帝的计划也被废了,有昭武君的舰队在,始皇帝未必会投入那么多。 如今,是否要趁着昭武君派遣舰队出海,找机会混进去呢? 东皇太一黑袍下的眸光扫过下方众人,在徐福的身上停留了片刻,便再次收回,让众人退下了。 …… 月神和星魂先后带人离开了罗生堂。 “月神阁下请留步。”星魂叫住了月神。 “星魂阁下,是有什么事吗?” “无他,只是对于昭武君吩咐下来的事情,个中详情,要和月神阁下商议一番。 不知,月神阁下是否空闲,赏脸一绪呢?” “此事事关重大,正该商议一番。那么,便前往紫罗幻境如何?” “难得月神阁下有雅兴,星魂自当奉陪。 请!” “请。” 紫罗幻境乃是骊山之上一处阴阳家秘境,这里融合了阴阳术的许多知识,放眼望去,紫色的光晕透过水晶一般的琉璃散布在百余平的空间之中,每走一步,周边的光线都在变化,或是如神女飞天,或是如圣贤讲道,或是如恶鬼咆哮,或是如山崩地裂。 倘若一般人踏入这里,必将迷失在似真似幻的幻术之中,可月神与星魂修为奇高,这样的幻术已经无法影响到他们了。 二人行至厅中,坐了下来。 月神接下来的工作,是去确认长安的选址和改造,而星魂主要负责的是陪都,需要面向整个天下。 因此,在人手方面,二人要仔细商议一番。 商量完之后,星魂突然开口道:“在下此次行动,还需要大司命与少司命相助,不知月神阁下可否割爱呢?” 月神眼神中闪过了一抹幽光:“星魂阁下掌握三分之二的人手,还不够吗?” “天下何其大,如何能够呢。” 月神盯着星魂那平静的表情看了一会儿,开口道:“好。” 星魂微微拱手:“多谢……” 第39章 墨家借手送重礼 等乔松回到咸阳,公输越,公输仇,以及公输琪三人便已经在府中等他了。见到乔松回来,三人连忙起身行礼。乔松也没和他们客气,直接给他们看了第二套图纸,相比起第一套,这套图纸更加的详细一些,不仅有各种设施的设计图,甚至还包括了一些建筑的具体构造。不过,其中详细的细节,就需要公输家自己完善了。如此大的工程,对于公输家来说也是一个巨大的挑战,三人的脸色无比严肃。 “此次兴建新都,你们可以在机关术上多想想办法。不能纯粹依靠人力,否则新都,陪都,修路,运河,陵寝各项工程下来,百姓会受不了的。宁愿多上一些机关,也得少动用一些民力。”乔松看着三人说道。 公输越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他们公输家一直以来都是以机关术闻名天下,如果能够将机关术应用到这些工程之中,那将会大大提高工程的效率,减少对民力的消耗。而且这样一来,他们公输家也能借此机会展示自己的实力,为公输家赢得更多的声誉。 接着,乔松又问道:“还有,本君之前交给你们的蒸汽机研究的如何了,可有了结果?” 公输越重重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一脸自信满满地对乔松说道:“君上请放心,您所交代的事情,微臣绝对不敢有丝毫的马虎。蒸汽机我们已经成功研制出来了,而且经过多次严格的测试,可以确保它能正常稳定地运行。只不过与之前使用五彩石作为驱动力相比,蒸汽机的效率确实稍显不足。 根据我们公输家和班大师等专家们共同的研究成果来看,这种蒸汽机可以应用于一些较为常见的机关造物,比如机关兽或大型机关,但对于那些需要强大动力支撑的巨型机关,仍然必须依靠五彩石作为核心能源才能启动。否则,这些机关造物根本无法正常运转。” 乔松听到这里,心中不禁暗自嘀咕道:你们所拥有的五彩石,其威力简直比核动力还要惊人,区区一个蒸汽机与之相比又算得上什么呢? 然而,他也深知蒸汽机具有其独特的优势,那就是它的普遍性。虽然五彩石性能卓越,但毕竟是一种不可再生的珍贵资源,总有耗尽的一天。 更为关键的是,这神奇的五彩石能量过于强大,仅仅一小块就能驱动重达数十吨的金属机关造物,实在令人难以置信。因此,五彩石现在属于帝国管制类物品,每一块都在帝国的监管之中,绝不允许外流。 因此,在一些不是那么重要的民用东西上,蒸汽机就是个很好的替代品。毕竟它简单粗暴,成本也不高,坏了就修,实在修不了换一个就行,比其他精密机械要方便多了。 至于蒸汽机的技术含量……好吧,这玩意儿真没什么。大秦目前的冶炼技术,完全能够满足制造条件,唯一麻烦的就是密封性的问题,不过这玩意儿对公输家来说不算什么麻烦。 墨工曾经在研究机关造物的时候,弄出来过一种特殊的类似于蜡质的物质,涂抹上去有很好的气密性。 “嗯,你们多用些心。”乔松最后叮嘱道。 “唯!”三人躬身行礼。 没多久,公输仇和公输琪两人便带着图纸下去继续研究了,独留下了公输越一人在这儿。没了其他人,公输越便悄咪咪的凑到了乔松跟前,低声禀报了起来。 乔松眼中流露出一丝诧异的表情:“当真?” “回君上,臣不敢在这件事上开玩笑。” 乔松顿时眉头紧皱,陷入了沉思。随即道:“这件事你做的很好,本君会让魏武跟你回去一趟,记得,越少人知道越好,万万不可泄密。” “臣遵命。” 公输越拱手一礼,方才离开。 乔松琢磨了一阵子,脸上的表情很是凝重。 …… 原楚地之中有一座黟山,如今属于章郡。在这崇山峻岭之间,有着一座依山而建的堡垒,便是墨家百年努力而建的机关城了。 燕丹死后,墨侠一脉死的死,伤的伤,剩下的也再难成气候。原本的墨侠统领,燕丹死了,大铁锤也死在了护卫燕丹的路上,只剩下了远在桑海城的庖丁。可让庖丁做个饭还成,让他和人打架,那就是为难他了。 因此,在那之后,墨侠一脉也是树倒猢狲散。仅剩不多的人也在罗网和星宿阁的追杀下逐渐销声匿迹,有那么几十个人最终退到了这机关城之中。 可随着大秦一统天下,太学中的各家精英迁往各地开枝散叶,班大师却也带着墨工一脉来到了这机关城之中。 虽说仅剩的墨侠残部占据机关城之利,可班大师是什么人,对机关城可谓是了如指掌。再加上墨侠已经失去了主心骨,面对班大师这等昔日的墨家头领,根本没有任何抵抗的心思。 于是,这机关城也就再次落入了班大师所带领的墨工一脉手中。 而今天,班大师却捶着自己的老腰,舒坦的躺在了躺椅上,那只机械手拿着一把紫砂壶,时不时地咂上一口,看起来很是惬意。 随着太阳逐渐升起,山间的阳光照在了班大师的身上,暖和的让他陷入了半睡半醒的状态。 不知多久,一缕清风突兀的吹起了班大师的一缕胡子,让他睁开了半眯着的眼睛。 睁开了眼,摇了两下手里的蒲扇,班大师不由得看着倒挂在梁上的盗跖吐槽了起来:“老头子还以为是谁呢,又是你这安分不下来的猴崽子。 让老头子我好好睡一会儿不行吗,非得折腾。” “唉……”盗跖松开了房梁,无声无息的落在了地上:“你这老头好不地道,把我忽悠出去给你送东西,自个儿倒在这儿享受!” 说话间,盗跖一闪身,好似瞬移一样出现在了班大师身旁的小方桌跟前,抓起桌上的一块甜点往上一丢,张嘴一接,便准确无误的接住了。 “哼!”班大师轻哼一声:“好不容易回来,我可不得过几天清净日子。” “你是清净了,这会儿咸阳还不知道要闹成什么样呢。”盗跖拍了拍手,然后脸上的玩笑变成了严肃:“不过话说回来,龙喉中的那东西,是我墨家先祖好不容易从阴阳家手里弄来的。 就这么交出去了,总感觉有些不得劲儿啊。” 班大师微眯着眼睛,躺在躺椅上一摇一晃的道:“虞渊下的封印之中,已经道明了苍龙七宿的秘密到底是什么。那东西留在我们手中,只会招致别人的觊觎。 自从火器出现之后,搭配上咱们的机关朱雀和公输仇那老东西改造出来的机关蝠翼,你应该也明白,机关城也挡不住那些窥探的目光。 老头子我虽然看不上燕丹那个虚伪小人,可也不得不承认,没了墨侠,墨家的话语权的确下降了不少。咱们的拳头,没人家的大啊。 与其如此,还不如将这烫手山芋丢出去,任由他们去争。” “可交给公输家,不就是给了昭武君吗?虽说咱们跟昭武君有些矛盾,可事情是怎么回事儿,咱们都清楚。把这玩意儿丢到人家那里,是不是有些不地道了?” “那东西在昭武君手里,在咱们手里可不一样。在人家手里,那叫筹码。” 第40章 醉翁之意不在酒 班大师的一番话,倒是让盗跖有些无话可说。是啊,以昭武君的势力,确实没有多少人敢于虎口拔牙。谁敢伸出爪子,恐怕会落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盗跖摇了摇头,接着说道:“班老头,你既然提到了这件事,那我正好想问一下。燕丹死了也就算了,但墨侠却遭受重创,几乎销声匿迹。我们墨家不能只有口才,没有拳头啊。你和徐老头打算怎么应对呢?” 班大师白了盗跖一眼:“谁说我们墨家没有拳头了?难道你觉得我制造的那些机关兽只是摆设不成?” “机关兽?”盗跖惊讶地张大了嘴巴,过了片刻,似乎想起了什么,脸上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然后弯腰趴在班大师的肩上:“班老头,没想到你这老家伙竟然也有中饱私囊的时候。” 提起机关兽,盗跖便无话可说了。 原本墨家的机关兽便是战场利器,除了公输家之外,几乎可以说纵横睥睨。后来,从虞渊之下的封印中,墨家和公输家都得到了不少更精妙的机关兽制作方法,其威力也更加强大。 可以说,若是单打独斗面对机关兽,这个天下间谁也不敢说有绝对的把握能胜过这些庞然大物。 “滚一边去!”听到盗跖的话,班大师顿时像被踩到了尾巴似的跳了起来,气得从躺椅上跳了起来,吹胡子瞪眼的骂道:“小王八蛋懂个什么,滚滚滚,滚远点儿!” 说话间,班大师的机械手上弹出了一个榔头,就朝着盗跖身上敲了过去。盗跖笑嘻嘻地躲到一旁:“嘿嘿嘿,别动手动脚的嘛,班老头!” 可惜,作为名传天下的盗王之王,盗跖的轻功又哪里是班大师追得上的?只见盗跖身形一闪,犹如一道闪电般迅速离去,只留下了班大师一脸无奈和愤怒。 盗跖哈哈大笑着,从那围栏上往下一跳,留下了一阵快意的笑声回荡在空中。 “这个臭小子!”班大师气得吹胡子瞪眼的,摇了摇头,又坐回了自己的躺椅上,抓起茶壶美滋滋地咂了一口。 这样的日子才叫生活啊!咸阳的日子实在不是人过的,那纯粹是牛马,整日里都要忙得脚不着地,真是把他老头子当壮小伙子用啊! 啧,真希望在机关城能多少待上两天。班大师一边喝着茶,一边暗自感叹道。 …… 却说咸阳城,魏武此刻并不在咸阳,而是远赴齐地执行任务,一时半会儿根本赶不回来。 当从陈平这里得知的时候,乔松也很意外,但也没办法。思来想去,考虑到公输家存放的那东西太重要,乔松还是让墨鸦和白凤去求助惊鲵,请她跑了一趟。 这两年,惊鲵也用不着出任务了,可她的武功却没落下,反而有所精进,以她的实力,护送那东西回来应该足够了。 这件事儿安排下去没多久,半夏便来禀报,说是阴阳家的护国法师星魂登门拜访。 乔松很意外,虽说他有意利用星魂的身份,前去拜访一番老秦氏族,可这小子未免也有些太积极了吧。之前在骊山,他可还没来得及提起这事儿啊。 想了想,乔松让人将星魂带去大堂。 可让乔松意外的是,星魂此行却并非孤身前来,还带来了大司命和少司命。 两个风格不同,却同样出众的女子站在那里,便如同一幅画一般。尤其是二人身上常年修习阴阳术所产生的那种神秘感,更是令人不禁心生向往。 看到星魂身后那两个女子,尤其是少司命,乔松的脚步不由得一顿,随即眼神便扫向了星魂,迈步行至座位前坐了下来。 双方见礼之后,星魂便道明了来意。他此行前来,是来向乔松报道的,对于大司命和少司命,则是连提都没提,仿佛这俩人不存在一般。 乔松也忽视了这两人,和星魂聊起了老秦氏族。 提起这个,星魂恍然大悟,他的身份对于大秦高层来说不是什么秘密。所谓的假死脱身,也不过是幌子罢了,地位到了一定程度,都知道他原本的身份。 而甘罗身为昔日甘龙的后裔,与老秦氏族之间的关系是解不开的。 星魂一下就猜到了乔松的真正目的,恐怕是为了安抚老秦氏族。 说实话,宗室和老秦氏族之间的关系已经尴尬了很多年了,毕竟大秦越来越重用山东士子,必不可少的侵蚀了氏族的利益。 当初他投身吕不韦门下,未必没有想要借助吕不韦往上爬,给老秦氏族争取利益的想法。只可惜,他最后赌输了。 “老秦氏族扎根关中多年,其内派系复杂。大致上,也就是新旧两派而已。 旧贵族以孟西白为首,再有甘,杜等,王翦将军所在的王氏等氏族,可谓是根深树大。新贵族则是从山东各国迁过来,出过大才就此在关中繁衍生息的,像是蒙氏,李氏等等。 除了这些氏族,关中最强大的氏族,其实是宗室。” 乔松微微颔首,星魂的这些话,实际上都是能查到的。这些扎根在关中数百年的氏族,想必还有更大的秘密,这些就不一定是星宿阁能查到的了。 至于罗网,或许能查到吧。但是,乔松对于罗网却不是全部的信任。 果不其然,星魂聊了很多关于氏族的隐秘。虽说因星魂之故,甘氏遭到了重创,可到底是昔日的大族,枝繁叶茂,即使是夷三族还有很多远房子弟存活下来。 而且,星魂身为老甘龙的直系子孙,知道很多秘密。 两人聊了很多,让乔松对于星魂有了更高的认知,毕竟是十二岁拜相的奇才,遭受磨难之后在阴阳家沉淀这么多年,是有不少长进的。只是乔松能察觉到,星魂的心思到底还是阴暗了些。 “有星魂阁下鼎力相助,本君此次定然可以达成所愿。”乔松淡笑着举起了酒杯,和星魂遥遥一礼。 星魂连忙自谦了两句,方才饮下了这杯酒。 约定好时间,星魂便找了个借口,起身告辞了。 行至中院,迎面走来了一个女子。见到那人,星魂带着大司命和少司命两人停下了脚步,让开了道路躬身行礼。那女子扫了一眼星魂和他身后的两人,眼中闪过了一抹惊讶的表情,随即便离去了。 …… “星魂,到底打的什么主意?”乔松端坐在那里,口中喃喃道。 正思索间,便听到了一阵清脆的脚步声。 乔松抬起了头,发现是巴清过来了,便和她打了声招呼,站了起来。 巴清走了过来,问道:“君上眉头紧锁,可是遇到了什么难题?” “没什么。”乔松摇了摇头,简短的提了一下自己找星魂的目的和心中的疑惑。 听到这里,巴清捂嘴一笑,看向乔松的眼神中多出了几分调侃:“君上是否想过,星魂护法此行其实目的并不在此?” “哦?什么意思?” “若是妾身没记错的话,星魂护法当初给君上送了一个美人呢。” 乔松愣了一下:“不会吧?” 那可是阴阳家的五大长老,而当初的焰灵姬只是一个俘虏,二者之间的身份可是天差地别啊。 可实际上乔松却没有意识到,他现在便已经是封君,未来更是帝国的主人,诸子百家也好,贵胄武将也好,倘若能搭上他的线,是愿意付出代价的,更何况是进入后宅,给他吹吹枕头风…… 第41章 白烟吞吐震咸阳 巴清的说法着实是让乔松感到意外,不过经她解释了一番之后,乔松却又觉得理解。毕竟这是在古代,而且还不是历史上真实存在的时期,所以有这种情况也不足为奇。虽然觉得有点别扭,但乔松并没有表现出来。 嗯,是的,真的是这样。绝对没有窃喜之类的情绪,绝对没有! 好吧,事实上这事儿仅仅是在乔松脑海中过了一下,便被他抛之脑后了,眼下他更感兴趣的是打造一个强大无比的帝国。 离开咸阳之前,乔松将咸阳的事情安排给了各自对应的负责人。然后,他和星魂一同离开了咸阳。 一路上,果然如巴清所猜测的那样,星魂找了个借口,将少司命留在了乔松的身边听候差遣,完全把她当作了一个侍女。 然而,对于乔松来说,面对如此沉默寡言、毫无感情波动的少司命,他还是感觉有些不适应。 就在乔松前去拜访老秦氏族的时候,咸阳城却发生了一件大事。 …… 这是一个普通的清晨,太阳从东方缓缓升起,它的光芒洒向大地,照亮了这座古老而繁荣的城市——咸阳。 街道上弥漫着淡淡的雾气,宛如薄纱一般笼罩着一切,给城市增添了一丝神秘的气息。 悠扬的钟声回荡在整个咸阳城中,这是清晨报时的钟声,随着清晨的钟声不断敲响,咸阳的城门缓缓打开。 经过一夜的宵禁,咸阳城终于迎来了黎明的曙光。城内的居民们迫不及待地走出家门,感受着清新的空气和温暖的阳光。城门开启后,城外早已等待多时的商贾和百姓如潮水般涌入城中。他们携带着各种货物和物品,进入城中换取财富。 与此同时,城头上的城卫军也完成了换防。他们整齐列队,神情严肃地站在城墙上,警惕地观察着下方的人群。这些士兵们身穿鲜亮的盔甲,手持锋利的兵器,展现出强大的军事力量。他们的存在让人们感到安全与稳定,同时也提醒着大家要遵守秩序。 在这个充满活力和生机的早晨,咸阳城焕发出勃勃的生机。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随着太阳升起,咸阳城的人流量开始慢慢增加,街头巷尾也变得热闹非凡。然而,就在这一切看似平常之际,城墙上的城卫军却突然注意到了一个异常现象——在遥远的视线尽头,他们看到了一缕不寻常的白烟。 大家都知道,狼烟通常是黑色的,笔直地冲向天空,即使在很远的距离也能清晰地看到。但是现在,他们所看到的却是白色的烟雾,而这种白色的烟雾更像是炊烟。 但问题在于,咸阳城周围虽然有村庄,但离城墙如此之近的地方是不可能有炊烟的。那么,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景象呢? 城墙上负责了望的士兵立刻警觉起来,向其他士兵发出了警戒信号。 毕竟,咸阳城作为秦国的首都,任何风吹草动都可能引起各方的紧张和关注。尽管只是一个怀疑,但这个消息还是迅速被传递到了内史府。 与此同时,城外的炊烟仍然在慢慢地逼近。 城墙上,城卫军们已经拉满了弓箭,城墙上的八牛弩也准备就绪,随时可以发射。两名骑兵则率先出城,前去查看情况,如果有任何异常,他们将立即发动攻击。 然而,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和混乱,咸阳城的城门仍然保持开放状态,没有被关闭。 时间不长,两名负责探查情况的骑兵还没有弄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箭楼上的了望手已经通过望远镜清晰地看到了那股正在移动的炊烟究竟来自何处——原来是一个巨大无比、长达近三丈的怪物! 它拥有六个轮子和一根圆柱形的烟囱,伴随着前进的步伐,不停地冒出滚滚白烟。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机关兽?了望手心中不禁一惊,但随即又冷静下来,开始仔细寻找线索。很快,他就在这个庞然大物身上发现了大秦和公输家的标志性图案。 意识到这一点后,他立刻向上面的守将汇报,并下令让守城的士兵们放松警惕。 “公输家?”镇守此地的千长听到这个消息后,不禁破口大骂:“他们究竟想干什么?我们根本没有收到任何关于公输家机关兽要进入城市的通知!” “是啊,机关兽这种危险的玩意儿,怎么可能轻易让它们进城呢?”一旁的同僚脸上露出不悦的神情,因为他刚刚准备下班回家休息,却突然遇到了这样的事情,心情自然好不起来。 “两位千长。要不然,咱们先搞清楚公输家到底想干什么吧!毕竟,军中公输家的大匠不少,咱们的军械都得靠人家修理。”负责箭楼的屯长忍不住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向两人提醒道。 两人对视了一眼,纷纷默契的掠过了找公输家麻烦的话题。毕竟,公输家可是掌握着秦军大部分器械制造和维修的家族,如果得罪了他们,以后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不一会儿,两个骑兵哨探一前一后的抵达了那机关兽之前。 到了跟前,二人才发现这东西的可怕。庞大的体型通过六个轮子行动,金属的外壳下满是大大小小的齿轮。 对于戍守在咸阳的城卫军来说,第一次见到这东西的冲击力可想而知。就连二人胯下的马匹都在不住地后退着,一度腿软险些站不起来。 公输越从驾驶室里面钻了出来,脸上被石涅燃烧冒出来的烟熏得有些黑:“二三子,何事啊!” 两人连忙下马,安抚起了战马,其中一人开口道:“公输先生,我们是咸阳城卫军的哨探,请问您这是要做什么?” 公输越笑了笑,拍了拍机关兽的车身,说道:“哦,你们问这个啊,这是我新研制的机关兽,准备带去献给陛下。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两名骑兵对视了一眼,心中皆是震惊万分。 解释了一番,这两个士兵才知道公输越的身份,态度立刻变得恭敬了起来。 检查了公输越的手令,确认没什么问题之后,这蒸汽机车便轰隆隆的开向了咸阳城。 两个士兵这才注意到,这车后面竟然还拉着两截车厢,上面装着的是一车粮食和一车石材。 蒸汽机车吞吐着烟雾驶过了咸阳的护城河,入了城门,沿着天街一路前进。其庞大的身躯和那不用牛马拉动便能前进的神奇,让整个咸阳都沸腾了起来。 无数的百姓翘首相望,将其周围挤了个水泄不通。 大家争先恐后的看起了热闹,想看看是什么东西,能够如此的神奇。当看到其后面拉的货物,无不哗然。 而咸阳宫中,嬴政也接到了消息,让正在上朝的朝臣们出了大殿,准备看一看这神奇的造物。 蒸汽机车的出现,注定了要在这个时代掀起一场变革…… ————————————————— 请个假:不好意思,有些卡文了,写了好多出来又不太满意,请一天假,明天再更 第42章 郿县田边初惊闻 随着洪亮的汽笛声,拖着满满两大车货物的蒸汽机车开进了章台宫前的广场上。 看着那吞吐着云雾的怪物,朝臣无不露出了感兴趣的表情。 嬴政带着人走下了御阶…… …… 话分两头,所谓孟西白三族,可追溯到辅助秦穆公成就霸业的三个名将:孟明视、西乞术、白乙丙。 其后裔,便世代生活在郿县,在历史上的战国时代号称“秦国第一县”。 说到根本,无非是因了郿县是老秦孟西白三族的聚集县,是秦国最大的兵源地。 但更重要的还是因了郿县有“孟西白”三大部族。三将浴血同心情谊笃厚,秦穆公之后,三族后裔总是比邻而居,两百多年下来,竟渐渐占据了大半个郿县。三族都是勤耕善战的大族,历来是贵族布衣之乡,秦国骑士的渊薮。 商鞅变法之后,废除隶农井田,举国民众皆成“国人”,孟西白三族的优先论功特权一朝消失,便成了与国人同等耕战的老秦人。 这时候,孟族与西乞族因不善农耕而渐渐衰落,白氏部族农战皆精,便渐渐地成了郿县第一大族。 需要说明一下的是,武安君白起和这白氏并无关系,因为白起乃是嬴姓白氏,其祖先为秦武公之子公子白,乃是秦国公族,故此又称公孙起。 有意思的是,廉颇和李牧的出身,同样为嬴姓廉氏和赢姓李氏,换句话说,战国四大名将,三个都是嬴姓出身,唯有王翦才是真正的崛起于微末,并且还留下了传承千年的琅琊王氏和太原王氏。 闲话扯远了,乔松此次前来自然是来拜访孟西白三族的,而首要自然是三族中最强的白氏。 他这个身份,也就只有白氏值得他关注了。 …… 马车缓缓的驶入了郿县的范围,原本颠簸的路突然间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则是平坦坚硬的黄土路。 突然的转换再加上白凤的提醒,乔松好奇的掀开了车帘,向外面望了出去。 此时正是盛夏时节,已经入了伏,正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头顶上那轮太阳尽情的宣泄着热量,火热的温度炙烤的脚下的地面都有些烫脚。 可即使这么热的天气,田间依旧有不少的农人在忙碌着。 这些农人一个个戴着草帽斗笠,身穿麻衣,颤巍巍的挥动着手中的锄头。 听到马车的声音,田间忙碌的农人一个个都抬起了头好奇的打量着。 可看到马车上的标识,尤其是车厢前部悬挂的两个宫灯,许多老人脸上露出了吃惊的表情。 乔松想要下去看看,于是便让马车停了下来。 下了车,仿佛轰的一下一股热浪席卷而来,让乔松顿感燥热。 他这才想起来,自己的马车上不仅有中空的隔层以隔绝冷热,更有隐藏的冰格,有专门的侍者向里面加水洒硝石负责制冰消暑,根本察觉不到寒暑的变化。 随着他的下来,少司命和另一辆车上的星魂,大司命三人也陆续下车。 这些田间的老农纵然不知这一行人的具体身份,也从他们的衣着举止上知晓他们这一行人身份不凡。 乔松行至田边,俯身抓了把麦穗在手心里搓了搓,露出了里面颗粒饱满的麦子。 这会儿正是麦子灌浆的时候,看样子,今年能有个不错的收成。 这块田地的老农见到乔松的动作,心疼的不行,不由得摆起了一张臭脸。 乔松正打算询问呢,一扭头就看到了老者的脸色,还有对方盯着自己手里那一把麦子的眼神。 愣了一下,他不由得乐了:“长者这是何故啊?” “贵人,这个……”老者慌乱的放下了手中的锄头,就想要行礼。 乔松这才注意到,老者左手整个手掌都被砍断了。 愣了一下,乔松方才快步走了过去,将老者扶了起来:“老丈,万万不需如此。” “这……” “这位老丈无需如此。这位乃是昭武君。”星魂见状,温和的开口解释了一下,随即顺手便给乔松戴了顶高帽子:“君上乃是仁善之人,老丈有什么说什么就是了,无需紧张。” “君上?”老丈揉了揉眼睛,有些吃惊的问道:“可是灭楚那位君上?” “老丈也听过我的名字?” “哎呦,那怎么能没听过呢。”老者显得很是激动,搓着双手,似是想要行礼,又是,想要亲近,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乔松贴心的抓住了老丈的双手,让少司命去取些冰水来消消暑。 随即,乔松便询问起了老丈今年的收成。 “唉,前些时日旱了大半个月,这地都给晒裂了。 好在咱们这片地离渠不远,大家伙儿挑了些水,来回算是保住了收成。 这些时日麦子灌浆,算是能好些。” 乔松微微颔首。 和老丈闲聊的功夫,周围的农人也看见了这一幕,看热闹是人的天性,便纷纷围了上来。 得知乔松的身份,纷纷激动的好似过年一样。 乔松也不着急,和这些农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可随着人越聚越多,他却发现了一个问题:这田里劳作的大多都是四十五岁,须发花白的老者,还有不少妇人,甚少有青壮。 不止如此,这些老者也大多身有残疾,全都是上过战场的。 “老丈,家里几口人啊,这把年纪怎么还在下地干活啊?家里壮劳力呢?” 听到乔松打算问话,老丈愣了一下,竟抹了把眼泪,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旁边一位年纪差不多,瘸了一条腿的老丈叹了口气:“君上有所不知,我这位老哥哥家里本来有四个儿子,结果在灭楚一战中全都死在了战场上,家里面只剩下了一个孙子。” 不仅仅是这个老伯,在场的佃户中有七八个人都是这样的情况。 乔松脸色一变,怎会有这等人伦惨剧,而且还是他手底下的兵。 良久,乔松眼含泪水,满脸羞愧的道:“老伯家中,一门忠烈,如今却无人赡养,实在我等这些高居庙堂之辈的过错,是我们对不起老伯啊。 这位老丈,据我所知,大秦律明文规定,凡兄弟多人,必须留下一人奉养老人。老伯四个儿子,怎么会全死在战场?” 听到这个问题,这些老人脸上纷纷露出了义愤填膺乃至是愤恨的表情。 了解了一番,乔松的表情变得极其阴沉。 原来这些老人乃是此地贵族白氏的佃户,他们租了白氏的田地,每年付给白氏租金,通常是以粮食的形式支付。倘若只是如此,那也没什么。 但是,这个老丈之所以出现这种情况,是因为他的儿子替白氏的年轻人顶了征兵的名额。而交换的条件,便是减免田地的租金。 而这种情况在郿县屡见不鲜,甚至可以说是公开的秘密。 乔松的脸色已经黑成了锅底。 按理来说,早在秦王政九年的时候,各地便开始对国中符合条件的青壮年登记造册。而后征兵的时候,是由当地官吏将人报上去的,期间会对人员身份进行核查。 如今出了这么大的纰漏,只能说郿县当地已经烂透了,官员和豪族相互勾结,沆瀣一气,这才瞒住了上下。 让乔松不解的是,尽管如此,可那些士兵在战场上拼杀,是会有田地爵位的,即使战死也会有家中父兄继承,如何会沦为佃户呢?要知道,佃户没有属于自己的田地,便没有恒产,在这个时代还有另一个称呼——流民! 听到乔松的话,这些农人纷纷露出了苦笑的表情。 话虽如此,可关中早就被分完了。他们这一大把年纪了,再去关外举目无亲,何苦呢。 “那你们的田地……” “都卖给白氏了……” 乔松脸色大变,心头涌起了一股怒火…… 第43章 调头折返震人心 土地兼并! 虽然形式不太一样,可本质还是一样的。都是地主阶级通过各种手段吞并农民的土地,从而使得其不得不依附于地主存在。 纵观整个华夏古代史,土地兼并一直是历朝历代的掘墓人。从王朝建立,到王朝覆灭,土地兼并就好似一个无法解除的魔咒,一点一点的将王朝勒死。 乔松终于明白,为什么原本的历史上大秦倒塌的时候,老秦人会默不作声了。其原因,恐怕和这关中之地分无可分有着非常大的关系。 看来,不单单是氏族的问题,更多的还是大秦得不到这些底层老秦人的支持啊。 从田边离开后,乔松的脸色变得无比复杂,他端坐在马车中,尽管有凉爽的冰块,但内心的烦躁却挥之不去。 突然,乔松狠狠地一巴掌拍在车内的桌子上,桌上的杯子应声而倒,咕噜噜地朝桌下滚去。 眼看着茶杯已经滚到了桌子边缘,就要掉下去了,一直像个透明人的少司命抬起手指,掐动印诀,一株藤蔓从地板上迅速生长起来,嫩枝巧妙地托住了茶杯,洒落的茶水也被藤蔓吸收得一干二净。 乔松转头望向这位静如幽兰的女子,开口问道:“你认为,我还有必要去白氏造访吗?” 少司命抬起头,她的双眸静静地凝视着乔松。 乔松轻轻点头,接着说道:“是啊,你也这么觉得吧。 其实我也觉得没必要再去白氏了。这次拜访原本就是想试探一下白氏的立场,现在看来,他们注定与帝国分道扬镳了。 既然如此,我们就只能拿白氏当杀鸡儆猴的那只鸡了。” “墨鸦!传本君命令,打道回府吧!”乔松语气平淡地说道。 “唯!” 吩咐完后,乔松再次坐了回去,缓缓闭上双眼,似乎陷入沉思。 而一旁的少司命,那双纯净如秋水般的眸子闪过一丝疑惑,面纱下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仿佛在无声地问着乔松:我什么时候这么说了? 她思索片刻,青葱玉指微微一动,那藤蔓如同活物般灵动起来,将茶杯轻柔地放在桌上。 接着,少司命伸手拿过桌上的茶壶,稳稳地倒满一杯茶,动作舒缓而优雅。最后,她将双手叠放在腿上,跪坐在那里,宛如一座美丽的雕塑,安静而不动如山。 …… 此次乔松前来郿县,是通过星魂递的拜帖,因此白氏是知晓的。一早便做足了准备,甚至让人洒扫街道,孟氏和西乞氏的族老早早地来到了白氏族地,各地张灯结彩,等候昭武君的到来。 因为,孟西白三族很清楚昭武君的地位。如此高位的人物前来拜访郿县,释放的是想要亲近老秦氏族的信号。更何况,其中还有星魂所代表的甘氏一族从中斡旋,三族更得慎重对待此次拜访了。 而孟西白三族扎根郿县数百年,对郿县早已是了如指掌,任何风吹草动都无法逃过他们的眼睛。所以,当他们站在郿县县城之外翘首以盼之时,手底下的探子却传来了昭武君抵达郿县边境,又调头折返的消息,这些往日里养尊处优的氏族一个个脸上的表情极其精彩。 作为主事的白氏一族族长白河一张脸顿时僵硬了下来,强忍着怒火询问道:“君上可派了人前来?” 探子一脸的为难,他并不知道有这样的消息啊。昭武君当场调头回去了,根本没有留下任何人,也没有任何人向着郿县县城赶来。 这一消息让孟西白三族的族老们感到十分困惑和不解。他们原本期待着与这位来自咸阳的大人物建立良好关系,但现在这个计划似乎被打乱了。孟西白三族的族老们纷纷聚集在一起,商讨应对之策。他们开始怀疑是否有其他势力干扰了这次拜访,或者是昭武君本人突然改变了主意。 可如今看来,是这昭武君突然改变了主意可能性更大一些。但问题是,为什么呢? 三族族长相互对视一眼,脸色皆是阴沉得可怕。 本来,他们以为,既然乔松已经提前派人通知说要来登门拜访,那就应该不会爽约才是。 然而,谁能想到,乔松竟然会突然改变主意,直接在郿县边境调转头回去了,甚至连一句解释的话都没留下。 这种事情,如果发生在普通人身上也就罢了,但问题在于,乔松可是堂堂封君啊!而且,他所代表的,不仅仅只是他个人,还有整个大秦帝国的颜面。 在这个时代,人们最看重的就是气节和尊严。如果被别人如此戏弄,那简直比杀了自己还难受。尤其是像三族这样,以军功起家、世代忠诚于秦国的世家大族,更是绝对无法容忍这样的屈辱。 “真是欺人太甚!”孟氏家族的族长怒不可遏地一把摔碎了手中的玉佩,气得两眼通红,浑身发抖,“不管你们两家如何打算,反正老夫一定要去咸阳告状! 想当年,我孟氏为了保家卫国,先祖将膝下六个儿子全都送上了战场和魏国大战,最后只剩下一个瘸了双腿的回来,孟氏险些断了血脉。 我们孟氏一族,对秦国忠心耿耿,自问从未亏欠过什么!如今,他虽然贵为封君,但也不能如此践踏我孟氏的尊严!” “孟公稍安勿躁!现在当务之急,是要搞清楚君上为什么会突然改变主意,掉头离开。只有知道了原因,才能想出应对之策啊!”白河心里很生气,但与其他两人相比,他更懂得保持冷静。 “老夫才不管那么多!这些年来,我们三族已经受够了气,现在还要遭受这样的羞辱! 老夫倒要去咸阳质问陛下,看他大秦是否还记得我们三族昔日的功绩!\"说完,孟氏族长毫不犹豫地离开了,甚至没有给白河阻止的机会。 他招呼着自己的族人,摔碎了原本用于迎接乔松的礼器和酒水,然后转身离去。 白河无奈地叹息了一声,转头看向西乞氏族长,并与他商量了很久。 最终,白河决定派遣探子去调查事情的原委。可郿县是三族的地盘,他们几乎没费什么功夫,就得到了乔松在田边与那些佃户聊天的事情。 得知此事,白河脸色狂变,连忙亲自前往咸阳拜见自己的外甥,再去见一见丞相王绾。 …… 回咸阳的路上,乔松便下令星宿阁通知国府,他要调阅关中各地的土地分配情况。然后派出了星宿阁,重点在几个大族和封君的封地摸排。 之所以不全用星宿阁,也有着自己的考量。 一是因为星宿阁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密探组织,不是朝廷机构,面对整个关中仍旧有些力有不逮;其二则是因为,他需要看一看朝廷的官员会不会说实话,看看他们报上来的和自己调查来的差距到底有多大。 因此,乔松还没到咸阳呢,负责此事的丞相府王绾和其麾下的治粟内史便得到了乔松的命令。 治粟内史有些不敢决断,便去请示了王绾。 王绾沉思了一会儿,方才让治粟内史调卷宗送往昭武君府邸,而自己则是前往了咸阳宫,将此事上报给陛下。 始皇帝得知此事,诧异的抬起了头:“此事朕知道了,既然他想要,那就调过去好了。” “臣遵旨!” 待到王绾离开,始皇帝方才继续批阅奏章。至于那逆子到底想干什么,他相信那逆子会来给他解释的…… 第44章 聚将鼓响惊咸阳(上) 待得乔松赶回咸阳府邸时,天色已然渐暗,但丞相府的效率极高,早已将所需的全部卷宗送达至此。此时,乔松手下的秘书监一众成员也已齐聚一堂,唯一缺席的便是身在百越之地的曹参。无论他们先前正忙于何事,此时此刻皆应召而来。 乔松下了马车后,稍作问询,确认全员到齐后,甚至来不及前往后宅稍作歇息,便径直走向了公廨房。 踏入房门之际,乔松率先发声问道:“诸位可都到了?”话音未落,屋内的萧何等人赶忙起身,齐齐向乔松拱手施礼,并躬身行拜礼。 紧接着,只听乔松高声下令道:“来人啊,速速将那些物件搬运上来!” 其声如洪钟,响彻整个房间。须臾之间,只见府上数名仆役两两结伴而行,各自肩扛手提,抬着一只只硕大无比的木箱鱼贯而入。这些木箱被小心翼翼地放置于大堂中央,而后依次打开,里面装满了密密麻麻的卷宗。 完成这一系列动作后,乔松转过身来,直面众人。他神情严肃,目光锐利如鹰隼,直截了当地下达指令:“摆在此处的,乃是自昭襄王四十五年起至去年为止的关中地区田亩状况相关卷宗。 今日召集尔等前来,正是要共同审阅这些卷宗! 本君特意从商会精心挑选并调集了整整两百名精通术数算法的资深账房先生,前来全力协助你们彻底厘清账册。 本君只有一个要求,务必全面、深入且详尽地核查清楚整个关中地区所有的田亩状况。要查明关中究竟拥有多少土地资源,这些土地又是如何分配的,现今分别掌握在哪些人手中;搞清楚关中人口数量,其中又有多少是没有田地可耕的佃户,多少流民! 十日时间,本君要一个结果!!” 听闻此言,众人的面色不约而同地发生剧变,他们敏锐地捕捉到了乔松胸膛之中熊熊燃烧着的愤怒之火。 萧何深知此事非同小可,丝毫不敢有所懈怠,作为乔松一直以来最为器重和信赖的智囊谋士,他当机立断挺身而出,有条不紊地指挥众人首先将这些纷繁复杂的卷宗依据不同的年份和所属地区进行细致分类整理并妥善归档,以方便接下来的核查工作。 “李泊何在!” “末将在!” 乔松手臂一挥,其身后的少司命随即手持一卷轴快步上前递至他手中:“你这整日里只会耍弄刀枪棍棒之人,就莫要在这里胡乱掺和添乱了。 听令! 速速前去替本君前往王翦将军府邸送上此信,并转达本君旨意,请他转告各位将军向全军下达军令!自军令正式颁布之刻起,务必立刻予以执行!不得有误!” “末将领命!” 李泊扫了一眼,发现这卷轴的封泥上正是上将军府的印信,明白恐怕是非常重要的事情,不敢怠慢,当即转身离开了大堂,不一会儿便骑马离开了昭武君府邸。 而乔松也没有返回后宅,就这么坐在这里,看着众人忙碌。 等了约莫半个时辰,那二百个账房先生带着工具到了,大堂内顿时热闹了起来。这个时候,就显示出个人能力了,尽管这些人刚来,可不到一刻钟的时间,萧何便将这些账房先生分配到了每个人手下,开始进行工作了。 虽然大堂内人很多,却有条不紊,丝毫不见混乱。 …… 话分两头,李泊离开了昭武君府邸,便骑马直奔王翦府邸。两人都在咸阳城内,且均有爵位在身,实际上府邸位置相距并不是很远,只是乔松的府邸占据了一条街的范围,实在是太大,故此需要绕路。 约莫半刻钟的时间,李泊便快马赶到了王翦府邸门前,不待战马停下来,便翻身一跃落在了地上。其精湛的骑术顿时让门口的护卫意识到,这恐怕是军中将领。 不待护卫上前阻拦,李泊便自报家门:“本将李泊,奉上将军之命,前来传达军令!” 护卫吓了一跳,上将军不就在咸阳吗,怎么突然间来了这么一手?不过军令在前,他们也不敢怠慢,一边将李泊请入府中,一边去通知自家将军。 两人在王府的议事堂碰面了,李泊将手中的军令直接递给了王翦,待王翦检查无误,确认没有中途泄露之后,方才拧断了泥封,取出了其中的军令。 还是一贯的密文传达,王翦当即命人去取来了府上的一本书,对照着看了起来。 不一会儿,王翦脸上露出了吃惊地表情:“简直是荒唐,怎会发生此事!” “老将军?”李泊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从君上回来之后的表现来看,恐怕要有大事了。 王翦脸色阴晴不定的变换了一阵,直接向家老道:“升帐,擂鼓,聚将!” 短短不过六字而已,但却如同惊雷一般,瞬间让偌大的咸阳城为之震撼!原本平静如湖水般的城市,此刻仿佛被投入了一颗巨石,激起千层浪涛。 就在这时,一阵惊天动地、响彻云霄的鼓声骤然从王翦府邸传出。那鼓声犹如万马奔腾,又似雷霆咆哮,震得人耳膜生疼。紧接着,其他诸位将军的府邸也相继响应,一时间,此起彼伏的鼓声响彻全城。 不到一盏茶功夫,那急促而雄浑的鼓声已然如一张密不透风的巨网,将整个咸阳紧紧笼罩其中。 担任着咸阳令兼郎中令要职的蒙毅,乍闻此声,不禁惊愕得目瞪口呆。他实在想不通,为何好端端的咸阳会突然之间闹出如此大动静? 然而,身为朝廷重臣的蒙毅深知自己肩负的责任重大。当下毫不犹豫地下达命令:立刻关闭咸阳宫内所有宫门,严禁任何闲杂人等进出。 与此同时,内史府亦是一片繁忙景象。官吏们奔走呼号,迅速展开行动——清扫街道,紧闭城门。一支支身披坚甲、手持利刃的龙虎禁军如疾风骤雨般从军营涌出,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登上街头,严密把守着每一个重要通道和出入口。 而那些平日里威风凛凛的将军们,则纷纷披上战袍,心急火燎地以最快速度奔向王翦府邸。这是紧急军令,他们要在鼓声停止之前抵达王翦府邸,听候调令,否则就可以重启人生了。 …… 咸阳宫之中,当听到响彻全城的鼓声之际,嬴政停下了批阅奏折的举动,抬起了头:“赵高。” “奴婢在。” “朕听到了王翦的聚将鼓,查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在咸阳,有资格敲响聚将鼓的没几个人。而每个人的身份高低不同,鼓声也不同。不仅有鼓的数量,还有敲响的频率,时间长短,都有着严格的规制。 作为帝国的统治者,嬴政对这些鼓声铭记于心,因此一瞬间就判断出了这是谁在兴风作浪。 嗯,毕竟王翦已经卸任了上将军之职,可这鼓声之中还表明着奉了谁的命令。 “奴婢遵旨!” 话音落下,赵高再次隐没入了黑暗之中,眨眼间便消失在了大殿里面,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随即,嬴政也没了批阅奏折的心思,起身离开了大殿,来到了章台宫的大殿之前,眺望着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的咸阳城,眼神深邃不知在想着什么。 回想起影密卫上报上来的,自家逆子在郿县调头折返一事,嬴政察觉到似乎要发生大事了。 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一个身穿黑衣的影密卫探子来到了嬴政面前,单膝跪地,将一封情报呈给了他。 嬴政拆开了密封的卷轴,查看了起来:果不其然,孟氏一族族长孟启纠结了一帮人,正在赶来咸阳。其打出的旗号,正是向自家逆子找一个说法。 紧随其后,白氏一族族长白河孤身一人,秘密赶来咸阳。 “呵,这可真是热闹了啊……”嬴政轻笑着说道,语气中没有一点儿紧张的意味…… 第45章 聚将鼓响惊咸阳(下) 丞相府中,此时已经乱成了一团。当聚将鼓响起的时候,所有的官员都慌了。咸阳已经承平日久,最近的一次紧张,还是当年昭襄王时期的齐将匡章率领齐韩魏等国联军,攻破了函谷关之时。 可今日,大秦已经一统天下,再无敌手。结果,聚将鼓响了! 更糟糕的是,他们这些朝堂公卿,竟然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莫非,是王翦那老东西终于老糊涂了,想要造反?可不对啊,这聚将鼓声中,还有上将军的军令。 莫非,是昭武君等不及了,想要提前坐上那张椅子? 一个个官吏脑袋里面思绪乱飞,可丞相府的主人王绾却老神自在的坐在那里,悠闲地品着茶水,仿佛外面的一切都和他无关。 “丞相!”一个丞相府的属官不禁大急:“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我等该如何是好啊!” “是啊。王翦胆大妄为,我等当面见陛下,参他一本!” 一众臣属纷纷开口。 王绾摇了摇头,放下了茶杯。 众大臣顿时安静了下来,目光灼灼地盯着王绾,等待着他的命令。 “你们啊……聚将鼓响,便是有天大的事情也得忍着。此时封锁咸阳各个街口的龙虎禁军,可不会管你们是谁。胆敢出了这府邸,下场不用本相和你们说吧。” 王绾的话顿时给所有人脑袋上泼了一盆冷水,让他们清醒了过来。 “耐心等着吧。”王绾缓缓地道:“王翦心如细发,不是那种不知轻重的人。等到事情解决了,也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可我们就这么等着不成?”有人不甘的问道。 王绾淡淡的瞥了一眼:“要不然呢?你去问问?” 那人顿时满脸的尴尬,不敢说话了。 王绾冷笑一声:“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咸阳,乃是国都,此事不会持续太久的。” “唯!”众人纷纷行礼,各自离开,返回了自己的公廨房。 只是,他们心中依旧忐忑不安。这种将自己的性命交到别人手上的感觉,实在是太糟糕了。 整个咸阳城的贵族封爵多的是,此刻全都当起了缩头乌龟,纷纷约束府中人手,让他们安静的等着。这个时候出去,也就被白杀了。 此刻的龙虎禁军与城卫军,可不会给任何人讲道理。 …… 与此同时,昭武君府邸上,萧何等人惊愕的抬起了头,纷纷将目光放在了乔松的身上。却见到乔松依旧面无表情,端坐在那里,仿佛听不到外面的鼓声一般。 于是,萧何等人纷纷再次忙碌了起来。君上都不管,他们多嘴干什么。 不多时,墨鸦快步走了进来,将一封情报呈递给了乔松。 乔松打开看了一会儿,脸上的表情更冷了:“呵,竟然还想跑来咸阳,找本君要说法,当真是不知死活!” “墨鸦!” “属下在!” “去丞相府跑一趟,拿到丞相的手书,命沿途城池不得阻拦。本君倒要看看,这群蠹虫跑来咸阳,能唱出什么样的大戏!” “唯!” 墨鸦飞速的离去了。 而乔松则是将信纸随手震碎,雪花般的纸屑纷纷扬扬的落在了地板上。 少司命看了一眼那些碎屑,双手掐起了印诀,脚下的地板从无到有生出了一根藤蔓,蜿蜒着伸到了乔松面前。吸引了他的目光,紧跟着,滕蔓开始抽芽,一朵花苞缓缓出现。 紧跟着,花苞绽放开来,一朵朵绚烂的花朵出现在了乔松面前。 乔松怔了一下,伸出手摘下了其中一朵:“以前,有人跟我说,你们阴阳家的武功皆是以幻术为基础。即使是修为到了高深程度,还是足以以假乱真的幻术。 未曾想,竟然如此真实。” 这朵花是如此的真实,无论是触感,还是花型颜色,都仿佛和真的没有任何区别。更神奇的是,这朵花还有一种淡淡的清香,乔松甚至能从花上感到那股生机。 这让他一时间有些搞不清楚,这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少司命摇了摇头,口中却没有发出声音。 “你的意思是,我说的不对?” 少司命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然后手中印诀突兀的散去。地板上的藤蔓仿佛失去了生命,快速地枯萎消失,仅留下了乔松手上的那一朵花。 乔松恍然:“明白了,亦真亦幻。阴阳家的术法,的确是有独到之处。” 少司命方才微微点头,眼睛中依旧是那样的平静。 乔松看着手中的花朵,思绪却飘到了其他地方。不仅有这少司命的,还有眼下的情况。 …… 王翦府邸,当三通鼓毕结束之前,身在咸阳的除了当值的之外,剩下的将领便全都到齐了。王翦身披甲胄,手里拄着一把阔剑,安静地坐在那里。 李泊临时担任起了随军主簿,开始了点卯的工作。 确认所有人到齐之后,他便看向了王翦,汇报了情况。 王翦微微颔首,然后看向了这些将领:“今日,本将奉上将军之令,敲响聚将鼓,为的非是战争,而是一事。你们,都先看看吧。” 说着,府上的护卫将那军令一一分发给了在座的将军们。 将军们很快便勃然大怒。 “好胆!” 砰! 一个将领直接拍在了面前的桌子上。 “我等在前方浴血奋战,不成想到头来却肥了这帮蠹虫!” 说什么卖给了白氏,这其中的龌龊,恐怕根本就不是卖字那么简单。 动了士兵的土地和爵位,就是动了军方的根本利益。这是任何一个军方将领都无法容忍的,否则此事一旦扩散出去,而他们又没有做出反应,会人心尽失。 更糟糕的是,这事儿居然发生在郿县,那可是老秦人最大的兵源地啊,几百年来给大秦提供了多少兵源。 因此,将军们一个个脸色极其难看,胸腔中的怒火仿佛要炸了一样。 王翦却道:“此事上将军已经在查,他的脾气你们也清楚,会有一个令大家满意的答复。 然而眼下,上将军要我等做的事,却不能出任何纰漏。” “末将请命!”王贲站了起来,抱拳道。 王翦短暂的沉默片刻,道:“好,便由王贲,李泊二将领兵五千,包围郿县。 记住,只需要围住,不得做任何其他多余的事情!” “末将领命!” “其余将领,赶赴蓝田大营,清查各营兵源来历,重新核对身份。 同时,传令各地守军,清查麾下兵源。凡同出一户者,父子兄弟者,不得同处一军,不得共参一战! 郿县老丈的惨剧,是我等的失误。无论如何,不能让娃娃们流血又流泪。” “末将领命!” 一众将军领命离去。 正如王绾所预料到的那样,咸阳乃是秦国的国都,无端封禁的时间绝对不会持续太长。虽然咸阳已经解除了封禁,但聚将鼓响所带来的影响却依旧在持续。在城卫军和龙虎禁军撤退之后,咸阳的官员勋爵们纷纷聚集在了咸阳宫外,准备向始皇帝告上一状。 与此同时,乔松也离开了府邸,他身着一袭戎装,带着二十名全副武装的亲卫直奔咸阳宫而去。 当乔松那一身黑色的冥夜战甲出现在一众官员面前时,一股铁血杀意顿时笼罩全场,所有人都不由得屏住了呼吸,心中生出一股寒意。 他们纷纷让开了道路,并恭敬地躬身行礼…… 第46章 君上戎装入宫禁 乔松稳坐于马背之上,他的身影在熙攘的人群之中显得格外引人注目。随着马蹄声有节奏地响起,他缓缓地穿过堵在桥头的百官,逐渐逼近那座通往咸阳宫的吊桥。 原本,乔松心想应该不会有人胆敢出面阻拦,但事实证明,这个世界永远都不乏“勇敢”之士。 突然间,一名身着官服的年轻男子如同一颗闪耀的流星般跃出,稳稳地挡在了乔松的骏马前方。乔松那双冰冷刺骨、充满威严的眼眸透过面甲上晶莹剔透的水晶目镜,紧紧锁定在此人的身上。 然而,面对如此强大的威压,这位年轻人竟然毫无畏惧之色,挺直了脖颈,恭敬地向乔松行了一个标准的礼节。甚至不等乔松开口回应,他便迅速站起身来,毫不客气地质问道:“君上无缘无故命令大军封锁咸阳城,导致城内民众惶恐不安,朝廷上下陷入一片混乱,究竟意欲何为!” 刹那间,宫门之前变得鸦雀无声,仿佛时间都凝固了一般。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这位挺身而出的“勇士”,心中暗自揣测着接下来将会发生怎样的一幕。与此同时,他们也不禁好奇,这位威震天下的昭武君又将如何应对眼前这番质问呢? “无缘无故?尔如何敢如此肯定! 军国大事,难道还要向你汇报不成!”只听得乔松冷哼一声,语气凌厉至极,毫不留情地驳斥道:“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还不滚开!” “臣……” 还没等这人来得及开口辩驳,乔松手臂一挥,猛地扬起鞭子,只见那马鞭如同闪电一般疾驰而出,瞬间抽打在了对方脚下前方的土地之上。只听得“啪”的一声脆响,犹如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那位所谓的“勇士”脸上,让他顿感脸颊火辣辣的疼痛难忍。 “噌……”伴随着乔松突如其来的举动,站在他身后的亲兵们反应极其敏捷,他们迅速举起手中锋利无比的长枪,齐刷刷地对准了那个人。 这位原本还气势汹汹的“勇士”见状,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脸皮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但又心有不甘,只能无奈地向后退缩了几步。 乔松鼻子里发出一声重重的冷哼,手腕一抖,用力甩开马鞭,然后驾驭着骏马如疾风般飞驰而过吊桥,一路穿越宫门,径直朝着章台宫狂奔而去。 …… 咸阳的守卫军可以分为城卫军和龙虎禁军两部分,这两支队伍皆是百里挑一的精英之师,各自肩负着守护咸阳城以及保卫宫城安全的责任。 即便是乔松手持上将军的虎符前来调遣,也只不过是能让其在咸阳城内活动,而无法将其调出咸阳。正因如此,王贲与李泊两人不得不快马加鞭,赶往距离咸阳最近的军营——位于蓝田的蓝田大营去调集五千名士兵。 与此同时,王翦及其他诸位将领则稍微落后一些,也纷纷踏上了前往蓝田的征程。 一众身着重甲、威风凛凛的将领们,驾驭着胯下雄健的战马,如同一股钢铁洪流般沿着自咸阳延伸至蓝田的宽阔驰道疾驰而来。他们所过之处,狂风呼啸,尘土飞扬,那震耳欲聋的马蹄声响彻云霄,令沿途的人们无不瞠目结舌,心中充满了震撼与敬畏之情。 而此时此刻,刚刚历经长途跋涉,从郿县匆匆赶来咸阳城郊外的白河正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眼前这惊人的一幕。他的心脏猛地一沉,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揪住一般,瞬间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不祥预感。这种感觉如同阴霾笼罩心头,让他感到莫名的不安和焦虑。 白河深知事态紧急,丝毫不敢有片刻耽搁,赶忙催促身旁的车夫加快行进速度,希望能够尽快抵达咸阳城中。然而,当他终于赶到咸阳城门外时,才无奈地发现此刻已然夜深人静,正是实行宵禁之时。沉重的城门紧闭着,宛如一道无法逾越的壁垒,无情地将他拒之门外。 面对如此困境,白河无可奈何,只得暂且藏身于马车之中,在城外度过漫长而又难熬的一夜。他默默祈祷着,期望明天清晨能顺利进入城内,找到自己心心念念的外甥。 只是,白河并不知晓,他此番前来注定将会空手而归。 原来,那位七公子早在两日之前便已接获圣上旨意,与其他诸位公子一同离开咸阳,前往全国各地执行一项重要任务——考察陪都选址事宜。 …… 而一身甲胄的乔松终于抵达章台宫,在蒙毅所率领的龙虎禁军那审视的目光中入了章台宫,见到了自己的父亲始皇帝嬴政。 然而,令他感到诧异的是,前来迎接他的并非平日里常见的赵高,取而代之的竟是一名素未谋面的陌生内侍。 踏入宫殿后,乔松正欲行君臣之礼。 “嗯……”嬴政目光如炬,上下审视着眼前这位身着戎装的儿子。只见乔松身姿挺拔,威风凛凛,浑身散发出一种英勇无畏的气息,仿佛战场上的杀神一般,确实颇有几分上将军的风范与威严。 不过,今天搞了这么大的动静,嬴政可不会因为心里的一点点好感就放过这个逆子。 “说说吧,你此番如此兴师动众,究竟意欲何为?想吓唬谁,朕吗?”嬴政的声音不怒自威,带着一股无法抗拒的威压。 “儿臣万万不敢!” “哼!你还有何不敢的?竟敢未经圣谕私自调遣大批军队封锁国都,甚至连象征紧急战事的聚将鼓都给敲响了。 朕痴活四十余载,连六国都被朕给灭了,聚将鼓见了多少次。可朕从未料到,竟能在我大秦都城咸阳听到此鼓声响起,着实让朕大开眼界啊! 自秦国立国六百余年以来,这般情形恐怕还是破天荒头一遭吧! 怎么,难不成昭武君已经按捺不住内心的躁动,迫不及待地想要坐坐朕身下的这把椅子了?!” 嬴政的话语愈发严厉,眼中闪烁着令人心悸的寒光:“那你还来见朕干什么,直接命令大军调转方向,攻破咸阳宫不是更简单。” 伴随着始皇帝威严而低沉的声音响起,一股如同泰山压卵般令人胆寒的气息威压如汹涌澎湃的海浪般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这股威压一浪高过一浪,一波强过一波,源源不断地向外喷涌而出。转瞬间,原本肃穆的大殿竟好似化作了一片冰天雪地的极北冰川,每一寸空间都弥漫着一种能够穿透骨髓、直抵灵魂深处的刺骨寒意。 乔松心中暗自叫苦不迭,虽然明知父皇只是故意恐吓自己而已,但也只能乖乖顺从地双膝跪地,口中高呼“惶恐”二字以表敬畏之情。 嬴政见状,不禁冷哼一声。他心里其实也明白,这逆子虽然胡闹,此刻绝对不能动手打人,毕竟他已经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一旦他做出处罚,那么对上将军这个职位和这逆子的威信来说,都将造成极大地打击,随后必将引起一连串的连锁反应。 然而就这样轻易放过这个忤逆之子,又实在心有不甘,谁能料到下次这家伙还会捅出多大的篓子? 沉思片刻之后,嬴政最终打定主意,打算先弄清楚这逆子究竟为何会做出这般荒唐之事,然后再根据具体情况作出相应决断。于是,他怒目圆睁,厉声呵斥道:“还不给朕滚过来,把事情原原本本地给朕交代清楚!若有半句虚言,定不轻饶!” “儿臣遵旨!” 乔松不敢怠慢,麻溜地从地上站起身来,迅速摘下头上沉重的头盔,一路小跑到嬴政跟前,然后深吸一口气,开始一五一十、详详细细地向父亲讲述起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 第47章 深谋远虑话担忧 对于自家老父亲,乔松自然不会有任何隐瞒,将自己所看到的和分析的和盘托出。而嬴政很快就紧皱起了眉头,脸色变得不怎么好看。 “因此,儿臣一边命萧何等人核查关中田亩情况,一边命人暗地里摸排郿县等重点郡县,以此对比。 倘若偏差不大,那对我等来说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但若是相差太大,恐怕事态就非常严重了。” 这意味着不仅仅是地方上的官吏贪赃枉法,与地方豪强相互勾结,便是朝中的某些官员也被腐蚀,以至于沆瀣一气,欺上瞒下。 “更糟糕的是,氏族兼并土地,百姓无以立身,便是动荡之源。而某些氏族总有这样或那样的方法逃避纳税,如此一来,长此以往,朝廷将无税可收,以至于朝纲崩坏。 这对我大秦来说,是在掘大秦的根基,是儿臣决不允许的。眼下虽然只有郿县一地出现了这种情况,但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还是需要尽早杜绝。” “故此,儿臣方才做出如此大的动作。” 嬴政沉吟了一阵,道:“你是想敲山震虎?” “父皇圣明。 儿臣封锁咸阳,命王翦敲响聚将鼓,便是欲先敲山震虎,将水搅浑,为调查争取时间。而封锁郿县,也是在展示朝廷的态度与决心,同时使事态发酵一段时间,看一看各方反应。 但最终,还是要杀一儆百的。” 说起官绅一体纳粮这件事啊,乔松心里那叫一个期待!要是真能实现,那该有多好啊!不仅如此,他甚至巴不得直接把所有土地都收归国有呢!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却异常骨感。要知道,这么做简直就是跟大秦的军功爵制作对,这可是要跟全天下人为敌的节奏啊! 教员曾经说过,对待敌人,要拉一批,打一批。 每个时代的人的思想观念都是不一样的,如果天真地觉得未来的东西肯定就是最好的,那就完全脱离实际了。 只有采用巧妙的策略,比如通过分化和拉拢的手段,让那些原本属于不同阵营的人成为自己的同盟军,这样才能够拥有足够强大的话语权。当得到足够多人的支持后,才有机会去按照自己的意愿来改变这个时代。 不然的话,看看历史上那些惨痛的失败案例——那个一直备受争议、疑似穿越者的王莽。这家伙搞出了一连串让后世之人瞠目结舌、匪夷所思的举动。但最后又怎样呢?除了运气不好碰上了那位犹如大魔导师般神奇的刘秀之外,更重要的还是因为他没有获得足够多,足够坚定的支持。 所以说啊,任何改革都得脚踏实地,从实际出发才行。 “十日够吗?”嬴政问道。 “够了,时间不宜太长。” 嬴政微微颔首,双眼微闭,似在沉思,片刻后缓缓睁开眼眸,轻启双唇道:“将此事交予韩非去办吧。” 听到这句话,乔松心头一震,一股暖流涌上心间,但同时又夹杂着一丝忧虑和不安。他深知父皇此举的深意,乃是不愿自己过多地卷入其中,以免遭受不必要的牵连。然而事已至此,犹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已然无法置身事外。 “父皇……”乔松轻声唤道,声音中带着些许无奈与恳切。他明白父亲的顾虑,却也清楚眼下的局势已非个人所能左右。况且,此事便是因自己而起,想要脱身谈何容易?即使交给了韩非,让他顶上去,回头他乔松又会落得一个怎样的名声? 因此,乔松语气坚定地继续说道:“父皇,儿臣如今已然无法脱身了。 再者说,儿臣担忧韩非资历尚浅、威望不足,恐怕难以胜任如此重任啊! 毕竟那些氏族势力庞大,盘根错节,绝非轻易能够撼动之物。以韩非目前之实力,实难与之抗衡,稍有不慎,便可能落得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的确,韩非虽承蒙皇恩眷顾,得以入朝为官,但毕竟时日不长,根基未稳。其在朝堂之上并无太多话语权,仅凭始皇帝一人之力撑腰,实在势单力薄。面对错综复杂的政治斗争和强大的氏族压力,他那单薄的身躯犹如狂风中的幼苗,随时都有可能被连根拔起。 “法家变法,历来皆需付出血的代价方可成功。”嬴政面色沉静如水,言语间透露出一种决然与冷酷。 显然,即使是韩非这等白月光一般的存在,在嬴政眼中亦不过是一枚可供驱使的棋子罢了。至于何时舍弃、能换取多大利益,则完全取决于形势发展及自身需求。 “父皇,儿臣认为韩非的价值,不应该就这样白白浪费在这里。”乔松赶忙劝谏起来。 依着乔松的看法,韩非真正的价值所在,理应体现在接下来的一系列变革举措之中,而非此时此刻便将其视作可以随意抛弃的棋子。 “你心里也该清楚得很,帝国如今才刚刚完成大一统,根基尚不稳固,若选择以硬碰硬这种方式去应对当前局势,恐怕并非明智之举。”嬴政一脸严肃地回应道。 听到这番话语,乔松的眼眸深处忽地掠过一抹诧异之色,心中暗自思忖:咦?这些话真的是从我老爹嘴里讲出来的么?怎么感觉不太像呢?要知道,老爹向来都是乾纲独断,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之人,岂会如此低头呢? 然而就在这时,嬴政似乎察觉到了乔松脸上流露出的疑惑神情,于是他稍稍侧过头来,用一种略带警示意味的目光狠狠地瞪了乔松一眼。 不可否认的是,嬴政所言的确句句属实。不妨打个比方来说吧,就好比当下的大秦已然成功实现了天下归一,可是却仍未对那些立下赫赫战功的臣子们予以封赏犒劳。 究其原因,则在于关于究竟是实行分封制还是郡县制这个关键问题尚未尘埃落定,以至于人心浮动。 紧接着,只听乔松继续说道:“儿臣盘算好了,待到彻底解决掉三族之后,便准备把北地以及陇右两郡交还于朝廷手中,借此作为开启推行郡国并行制度的良好契机。” 听到这话,嬴政那古井不波的脸上不禁流露出了几分诧异:“这两地你经营日久,当真舍得?” “儿臣是大秦的公子,自当为我大秦考虑。些许个人得失而已,不足为重。” 嬴政心底不由得很是欣慰,这逆子没白培养。不过,他脸上倒是没有什么表示,毕竟这逆子刚捅了娄子,虽说情有可原,可到底是没干人事儿,夸是夸不得的。 于是,嬴政挥了挥手:“既然你舍不得韩非,那么这次风浪,就得自己扛过去。” “儿臣明白。” 孟西白三族是大秦传承最久的氏族之一,要拿他们做敬候的鸡,就得考虑清楚。这背后触动的,可不仅仅是这三族,还有更多的氏族。 试想一下,和大秦一路走来的孟西白三族都能被舍弃,这国中还不得人人自危。 因此,老秦氏族为了保住这三族,必将相互勾连,乔松也将面临极大地压力。而除掉三族之后的影响,也需妥善处置,否则很容易引起人心动荡。 而嬴政此番话的意思,也就代表着让乔松全权处理此事。他不会插手,也不会出手帮忙。这是一场考验,如果乔松无法通过,那后果可就不太好了。 意味着,嬴政将用更多的考验,来培养这个继承人。 乔松读懂了自己父皇的意思,心里不由得有些感慨:行百里路者半九十,这越是靠近目标,就越要小心谨慎。一旦马虎大意,阴沟里翻了船,可就前功尽弃了…… 第48章 一朝不慎成囚徒 宫门外人头攒动、熙熙攘攘,众多官员如潮水般拥堵在此处,这种情况显然无法置之不理。乔松满心好奇地揣测着自己的父皇将会如何应对这般棘手之事,但出乎意料的是,当他踏出宫殿时,竟无人理会那群焦急等候的官员们。 此时此刻,乔松恍然大悟:原来父皇打算采取冷处理的方式,对这些人视若无睹啊! 想通此节之后,乔松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头也不回地走出宫门。毕竟,这些麻烦事自有父皇去费心解决,与他毫无干系。 于是乎,乔松悠然自得地返回府邸,安心等待着萧何等人审查卷宗。 与此同时,在城门口苦苦守候了整整一宿,几乎要被夜晚肆虐的蚊虫生吞活剥的白河,终于盼到了城门开启的那一刻。然而,令他始料未及的是,今天的咸阳城竟然大幅增强了对入城人员身份的查验力度,没有路引之人压根儿别想踏入城内半步。 白河眼睁睁地看着好几位前来进城的农户惨遭拒绝,只能悻悻然离开。 尽管路引制度已经实施多年,但白河心里跟明镜似的,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通常来说,只要行为不太出格,各个城池的城门基本上都不会严查过往行人的身份。唯有那些外表看上去就不太安分守己之人,例如身携刀剑、浪迹天涯的江湖侠客,亦或是面容狰狞可怖犹如恶鬼,再加上那些浑身布满刺青的囚犯盗贼之类,才会受到严格盘查审讯,而普通老百姓和行商坐贾则通常不会受到过多干涉。 这一现象,即便是繁华热闹如咸阳城也是一样。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今日却无论是什么身份地位的人,只要来到城门口,都必须接受细致入微的核查检验。 终于,轮到白河一行人了。白河先是示意跟随自己一同前来的车夫与护卫,将通行凭证交给负责把守城门的士卒。紧接着,他吩咐车夫前去探听一下究竟发生了何事。 车夫心领神会,立刻走上前去跟那位正在查验的士兵搭讪起来:“这位大哥啊,不知为何今日咱们咸阳城竟然这般戒备森严,莫非是出了什么大事情不成?” 谁曾想,那名士兵闻言脸色瞬间变得阴沉冷漠下来,没好气地说道:“不该问的别乱问!” 见此情形,车夫赶忙陪着笑脸解释道:“大哥您别误会呀,我们呢其实是从郿县赶过来探亲的,实在是担心由于不清楚状况而不小心冒犯到哪位贵人嘛。” 一边说着话,车夫的眼神闪烁不定,他的手小心翼翼地伸进怀里,仿佛生怕被别人发现一般。终于,他摸到了一个沉甸甸的东西——十几枚半两钱。 趁着周围没有人注意到自己的举动,车夫迅速而敏捷地将这十几枚半两钱塞到了那名士兵的手中。 士兵先是微微一愣,但很快便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低下头,目光快速扫过手中的铜钱,然后轻轻地将它们抛起又接住,感受着它们在指尖跳跃的重量。 接着,士兵挑起眉毛,嘴角泛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容,用一种略带玩味的眼神看着车夫。 面对士兵这样的表情,车夫心中不禁一紧,但还是硬着头皮干笑两声,说道:“这点儿小意思,实在不成敬意。希望官长,能赏几分薄面。” 然而,让车夫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就在他话音未落之际,刚刚还面带微笑的士兵突然间像是换了一副面孔。只见士兵猛地把手一挥,将那十几枚半两钱狠狠地抛向了空中。随着一阵清脆的响声,铜钱纷纷散落一地。 紧接着,士兵的脸色变得阴沉至极,他瞪大双眼,怒声呵斥道:“好大胆子!竟敢妄图贿赂城门守军,简直就是不把我大秦律法放在眼里! 来人呐! 将这贼厮给我抓起来!” 刹那间,四周的气氛骤然紧张起来,原本平静的场面瞬间陷入一片混乱之中。 车夫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他的双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而坐在马车内的白河同样惊愕不已,完全没有预料到这样的事情会突然降临。就在他们尚未回过神来的时候,一群面容狰狞、气势汹汹的城门守军如同饿虎扑食一般冲进了马车里。这些人毫不留情地伸出粗壮有力的手臂,死死抓住白河,然后用力往外拖拽。 “住手!你们究竟想要做什么?” “放开我家主人!” 白河身旁的护卫见状,怒不可遏,立刻挥舞着拳头试图阻止那些蛮横无理的城门守军。然而,这一举动却犹如火上浇油,激起了更大的冲突。 原本负责检查马车的那名士兵——此刻或许更应该称之为屯长眼见有人竟敢反抗自己的命令,心中的怒火瞬间被点燃。他瞪大双眼,满脸怒容,嘴里发出一声怒吼:“大胆狂徒!”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他毫不犹豫地抽出腰间锋利无比的长刀,手起刀落,朝着那名护卫狠狠地劈砍过去。 要知道,作为传承了数百年之久的孟西白三族中实力最为雄厚的白氏一族的族长,其身边的护卫绝非等闲之辈。即便此时手中并无兵器,但凭借多年练就的敏锐身手和战斗经验,这名护卫还是迅速察觉到身后袭来的凌厉刀风。 他身形敏捷地一侧身,惊险万分地躲开了这致命一击。紧接着,趁势与那屯长擦肩而过之际,使出一招精妙绝伦的空手入白刃绝技,干净利落地夺走了对方手中紧握的长刀。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白河还没反应过来呢,自己的护卫便夺了城卫军的武器。 “好胆!你这贼厮,竟还敢抗法!”屯长又羞又气,却也意识到眼前这些人恐怕不是寻常百姓,直接冲着手下喊道:“尔等都是死人吗,还不给我拿下!” 顿时,白河一行仿佛捅了马蜂窝,城墙上的守军发现了异状,当即一把把强弩便瞄准了白河一行。与此同时,大量的脚步声响起,一个个披甲精锐蜂拥而出。 嗖嗖嗖…… 顷刻间,一支支箭矢破空而来。 那夺下屯长武器的护卫脸色大变,也顾不得其他了,连忙挥刀格挡。但这可是咸阳城卫军的强弩,呼吸间,十几支箭矢一支接着一支袭来,护卫拼尽全力也只是拦住了六支箭矢,剩下的便再也拦不住了,顷刻间便被射成了刺猬。 白河此时在另一个护卫的保护下,躲到了马车下面。 见此情景,白河脑子都快炸了,他怎么都没想到,这怎么眨眼间就变成这样子了。眼看着那些强弩向着他们袭来,白河什么都顾不得了,连忙喊道:“别动手,别动手!我等愿降,我等愿降!” 弩箭终于停了,可此时白河的车夫和其中一个护卫已经变成了刺猬,仅剩的一个护卫身上也插了三支箭,面色惨白如纸。 城卫军根本不和他们客气,凶神恶煞的冲了上去,将白河直接从马车底下拖了出来。此时的白河一身华贵的衣袍已经满是尘土,头上的发冠也歪了,狼狈的哪里还有一族之长的气派。 押解白河的那些士兵更是毫不留情,上去便一拳打在了白河肚子上。 这一拳下去,白河险些将昨日的饭食都吐出来,顿时头晕目眩,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最后一个护卫更惨,那些士兵根本不管他身上的箭矢,粗暴地踹在了他的腿弯,压着其跪在了尘土之中。 守卫此门的千长搞清楚怎么回事之后,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看押起来,等咸阳令来押人,便不管了。可怜的白河,连咸阳城的城门都没踏进去,便成了阶下囚…… 第49章 巨阙悄然入咸阳 城门口所发生之事,与乔松毫无关联。此乃纯属偶然,亦是白河咎由自取。 昨夜聚将鼓声刚响,咸阳城内众人皆如惊弓之鸟,神经高度紧张。尤其那负责守卫国都的咸阳城卫军,更是不敢有丝毫懈怠,对任何风吹草动都保持着极高的警觉性。 而白河此番举动,恰好犹如飞蛾扑火的撞在了枪口上。于是乎,这位白氏族长瞬间沦为阶下囚。 待乔松获悉此事时,已然是次日了。 原来,乃是咸阳令将此事呈报于丞相府,而后经丞相转达至始皇帝处,最终始皇帝派遣专人前来将此事告知乔松。 闻知此事,正在喝茶的乔松差点儿就笑喷了,心中暗自思忖:这个倒霉蛋,运气还真不是一般的差啊。 要说此事影响之大,贿赂城卫军,特别是咸阳的守军,完全可视为刺探军情之举;然而若论其影响之小,毕竟白氏一族的族长地位摆在那里,似乎又无必要如此行事。 但此刻情况却是,白河这就算是撞到乔松手上了,成了他拿捏对方的理由。 想了想,乔松摊开纸张,写了一封信,然后在上面盖上了自己的印章,随即开口道:“墨鸦……” “属下在!” “持本君手书,去一趟咸阳令府上,将此信交于咸阳令。” “属下领命!” 此事虽然是拿捏白河的好机会,可乔松并不打算这么做。白河乃是白氏一族族长,即使是杀之也不能是这样的理由,而且对方此次来咸阳,恐怕是找帮手的。 因此,乔松打算借着此事,将白河名正言顺的困在咸阳狱之中,防止这家伙相互串联。 嗯,还有另外一个客人——孟氏一族的族长孟启,这家伙带了不少人,不知道来咸阳干什么,反倒是比白河速度慢了很多,这会儿还在半路上,按照目前的速度,应当是今日下午就会到咸阳。 乔松琢磨了起来,该怎么对待这家伙呢? …… 实际上,根本不用乔松操心。咸阳如今神经紧绷着,城门口又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涉事者还是白氏一族的族长,早有人将消息通知了同样在往咸阳城赶的孟启和还在郿县的西乞氏的族长,就连七公子府上也收到了消息。 走到半路的孟启得到这消息,整个人都愣了。他是莽,但不是傻。 可孟西白三族中,孟启也知道自己脑子不如其他人好用,冥思苦想也没想出来到底该怎么办。于是,孟启让人停了下来,然后派人返回郿县,去询问一下西乞氏的族长。 但孟启万万没想到,手下却带回来了一个让他如坠冰窖的消息——郿县被人围了,现在别说进去了,哪怕是只蚊子也飞不进去。 孟启脸色大变,心中又怒又惊:“什么人敢围了郿县?” “家主,看大军的装扮,应当是从蓝田大营直接调的兵。小人偷偷的去看了看,看旗帜应当是通武侯王贲和李牧那厮的儿子李泊。” “怎的会是这二人!”孟启惊得差点儿没跳起来。 王贲背后是谁,绝对和王翦脱不了干系。而那李泊乃是赵国降将,背后站着的就是昭武君,是上将军。这岂不是意味着,郿县是这两人,不,是上将军下令围起来的? 坏了! 孟启心里咯噔一下,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团团转。 不行,必须尽快想出办法! 想到这里,孟启直接扒住马车的车辕跳下了车,让一个护卫下来,自己骑上了马:“老夫先走一步,尔等尽快跟上来!” 言罢,孟启扬起马鞭,战马疾驰而出。 他是没办法了,可咸阳内有聪明人。这个时候,他就是再蠢也看出来了,三族已经危在旦夕,该用的底牌到了用的时候了,再藏下去,可就没有反抗的机会了。 那些将郿县围起来的,可不是什么无害的小白兔,那是踏平了六国的大秦锐士。 …… 孟启一路疾驰,直接入了咸阳,根本没有隐藏行踪,直奔丞相府。殊不知,当他穿过城门的时候,身影却落入了一个身材姣好的女子眼中——莺歌。 看到对方穿过城门,莺歌迅速地消失在了原地。 她的轻功虽然不如墨鸦和白凤两人,可也是世间少有,完全不会跟丢。直到见到孟启进入了丞相府,莺歌方才停下了脚步,安排人去将消息送给君上。 做完这一切,莺歌不着痕迹的扫了一眼不远处的一家卖瓷器的商铺二楼的角落里。那里也有一个和她一样的人隐藏在暗中,但却不是星宿阁的人。 “啧……”莺歌脸上浮现出了一抹笑容。 和墨鸦那邪魅的笑容不同,莺歌的笑容却带着一丝别样的暖意。即使是搭配上她那清冷的面容,也能让人感到一种如沐春风的生机。 摇了摇头,莺歌正打算撤退,可却突然注意到了下方街道上一个江湖人士打扮的人。 那人皮肤黝黑,身上满是刺字,目光如炬,最显眼的是,对方背着一把宛如门板般的阔剑。 “那是……巨阙?”莺歌双眼骤然一缩,脸色变了。 那人停下了脚步,扭头望向了莺歌所在的位置。停顿了片刻之后,再一次看向了那个罗网杀手隐藏的位置,以及一个莺歌之前从没注意到的位置,轻哼了一声,随即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般,继续朝着自己想要去的地方迈开了脚步。 …… 昭武君府邸,朱雀旗的杀手飞速的向乔松汇报着莺歌探明的信息。听完之后,乔松只是微微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便让对方下去了。 那人起身,正要退出去。 可就在这时,却又是一个和此人打扮的一模一样的朱雀旗杀手飞速而来,向乔松行礼:“启禀君上,莺歌头领紧急消息。” “何事?” “在丞相府外,发现了一个江湖中人。此人身上有昔日六国刺配,并且还背着名剑巨阙。卑职等查阅卷宗,发现此人乃是黑剑士胜七。” 乔松眉头微皱。 胜七——原名陈胜,乃是当年农家魁隗堂的堂主。昔年,罗网使计谋分裂了魁隗堂,陈胜被冤偷了兄弟妻子,被处以陈塘之刑。 本来,他是被朱家偷偷救下来的。 可这一次,朱家早已投靠了乔松,所以根本没有出手。但这家伙没死,依旧化名胜七活跃。后来,星宿阁的人也一直在收集他的消息,得知此人连闯六国监牢。 乔松知道,这家伙是在找吴旷。不过,吴旷早就被他弄死了,陈胜也只能是白费功夫。 如今,这家伙出现在了咸阳,看来是想要闯咸阳狱找自己的兄弟吴旷了。可事情偏偏发生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他手下魏武(玄翦)和朱雀(惊鲵)都不在咸阳,除非他自己亲自上,否则还真没有百分百能拿下这个家伙的高手。 当然,即使他自己上,也就和胜七打个平手,未必能将其拿下来。 想了想,乔松道:“白凤,你持本君印信联系中车府令,告诉他,盯住胜七,本君不想看到一个江湖草莽,在这个时候生事。” “唯!” 白凤悄然离去。 乔松思索了一下,又让人给朱家去一封信。毕竟这家伙是昔日的魁隗堂堂主,还是告诉朱家一声为好…… 第50章 丞相府中见王绾 丞相府内一片肃穆,气氛凝重得仿佛能压垮人的脊梁。仆役匆匆赶来通报时,王绾不禁感到一阵头痛欲裂袭来。自从咸阳城解除封锁以来,他心中便一直萦绕着不安与忧虑。当得知王贲和李泊调动军队包围了郿县那一刻起,一种不祥的预感便如影随形地笼罩着他——昭武君怕是已经开始磨刀霍霍了。 然而,此时此刻孟启的到来更是令他措手不及。尽管内心充满抵触,但王绾深知自己无法回避这次会面。他一边用手揉捏着发疼的脑门,一边流露出满脸的无可奈何之色,对着身旁的家老说道:“你先将人引至后堂稍候片刻,我随后便过去相见。” 家老恭敬地应道:“唯!”随即转身离去。 王绾心烦意乱地挥动着手臂,长长地叹息一声。他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早已与老秦氏族紧密捆绑在一起,难以挣脱这错综复杂的关系网所带来的束缚。如今面对昭武君即将展开的攻势,他竟全然不知其缘由何在,即便有心相助,恐怕也是为时已晚。 更为关键的是,此刻的他甚至不确定自己是否还有能力插手其中。 在房间里呆坐着许久,王绾最终还是缓缓站起身来。他明白,该来的始终会来,躲不过去啊。 于是,他迈着沉重的步伐朝着后堂走去…… 而此时丞相府的后堂之中,孟氏族长孟启根本没心情坐下,而是在房间中来回踱步着,一张粗犷的大胡子脸上满是急躁的神情。 行至门口,王绾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番心情,端着架子走了进来。 听到脚步声,孟启一抬头便快步走来,都顾不上行礼,便满脸焦急的道:“王相,出大事了!” 王绾尽力维持着脸上的平静:“孟兄,我知道你很急,但是你先别急,来,坐下来慢慢说。” 孟启差点儿被这一句话搞得破口大骂,但考虑到王绾可能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再想到自己今天是来求人的,还是忍了下来:“王相啊,我现在哪儿有心情坐下慢慢说啊。” “可你也得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吧。”王绾一脸无奈的说道,好似他真的什么事儿都不知道一样:“你可能不知道,前天夜里咸阳可发生大事儿了,现在整个咸阳都快乱成一锅粥了,全靠大军在维持秩序。 陛下命丞相府安民,恢复咸阳秩序,我现在正头疼呢……” 说着,王绾揉着自己的脑门儿,脸上满是苦相。 孟启心里涌起了一阵不好意思的愧疚,真有这么严重?于是,走了神的孟启就下意识的跟着王绾进了房间,坐了下来。 等他回过神来,仆役把茶都给上好了。 王绾心里乐了,这孟氏的族长头脑还是一如既往的直啊。 喝了口茶,孟启猛然回过神来了:“咸阳发生这么大的事情,按理来说,在下不该来麻烦王相。可在下也是没办法了,我三族危在旦夕,白兄被困在了大狱之中,郿县被重兵包围,西乞兄无法出来,在下不得不求到王相头上,求王相拉我等一把。 至少,也让我见见白兄。” “什么?”王绾脸色大变:“白兄何时被下了狱了?” “王相不知?” “本相忙于咸阳事务,根本不知啊。”王绾直接一推二五六:“况且,刑狱之事一向都是由廷尉府负责,老夫根本没听到任何风声。” 看王绾一脸认真焦急的表情,仿佛那给始皇帝上报的奏疏上面没有他的署名一般。 孟启叹了口气,将白河被关押始末讲述了出来,随即苦笑着道:“白兄也是一时糊涂,却没料到竟闯下如此大祸。” 王绾顿时眉头大皱,很是为难的道:“白兄怎的如此莽撞?倘若平日里倒还罢了,不过是一件小事,罚没些金钱便可。但这几日,咸阳局势紧张,恐怕不太好办呐。” “王相,可否让在下见一见白兄?” “这……”王绾迟疑了一会儿,咬了咬牙:“好,我来安排。” “多谢王相!” “且慢谢我。”王绾压了压手,然后问道:“本相倒是不知,郿县为何会被大军包围?据本相所知,昭武君不是前往郿县拜访尔等了吗,为何会形势突变?” 孟启脸上泛起了一丝尴尬,不知道这事儿该不该说。 “孟兄莫非信不过本相?” “唉,不不不……”孟启顿时急了,连忙道歉,把事情的始末叙述了出来。 王绾听得额头青筋直冒,这帮混账玩意儿,他王绾纵然有自己的私心,可也是想让大秦好的。但这群混账,却买卖士兵功爵,将国人变成无田的佃户! 难怪昭武君要动手,碰到这种事儿,昭武君没当场杀人已经是克制了! 不,不对! 王绾双眼瞳孔一缩,昭武君不可能放过这群家伙的,之所以不动手只能是因为还有更大的计划。回想一下,抽调卷宗,聚将鼓,调兵封锁,眼下却又不动声色…… 想到这里,王绾顿时明白了,看向孟启的眼神中不由得浮现出了一抹冷笑。 “孟兄,此事太棘手了。你知道,昭武君乃是军功出身,碰到这种事儿不会善罢甘休。本相要好好思索一番,再想想该怎么办。” “应该的,应该的。” “至于白兄那里,本相会想办法安排。这样吧,这几日你就先在咸阳落脚,等有了消息,你我及时联系。” “那就拜托王相了。” “无妨,孟西白三族功勋卓着,纵然有些许小错,也不该太过苛责。此事,本相会想办法向陛下求情,想来陛下会顾念几分颜面的。”王绾笑呵呵的安慰道,那一副轻松地模样让孟启悬着的心顿时落了地。 孟启连连保证,此番若能平安渡过劫难,三族会更加支持王绾。 王绾连忙将他扶了起来,亲自将孟启送出了门。 可待到孟启离开,王绾的脸上的笑容便收敛了起来,平静的脸色下隐藏着一股渗人的冰冷。回到府中,王绾将自己的儿子叫了过来,写了一封信,让他去送到昭武君府上。 …… 夜幕笼罩着昭武君府,但府邸内却被明亮的灯光照得如同白昼一般。大堂里,萧何与其他人双眼布满血丝,宛如红眼的兔子,他们手中的算盘打得噼里啪啦直响,仿佛要冒出火花来。然而,即便如此,他们丝毫没有停下的迹象。 此刻的大堂已彻底改头换面,往昔陈列的各种器具统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张堆满书籍和文件的书案以及一排排高耸的书架。而在一侧的角落里,则铺设了一些柔软的坐席。若是有人实在支撑不住,便会直接倒在那里稍作休憩,然后又迅速起身投入工作之中。 从昭襄王四十五年一直延续至今,历经数十年岁月沉淀下来的卷宗堆积如山、浩瀚如海,想要将其整理清楚无疑是一项艰巨无比的浩大工程。 乔松同样未曾入眠,近些日子甚至连自家后院都不曾踏入一步。只见他手持一柄精致的如意,步伐匆匆地穿梭于众人之间,犹如一名冷酷无情的监工。 正当府中的仆役们给在座之人端送补身子的参汤之时,半夏脚步轻快地赶来,压低声音向乔松禀报,说王绾的儿子携带着他的书信前来拜访。 这可着实是有些出乎乔松的预料了,思索了一下,乔松让白芷安排人,把人带到自己的书房。然后,自己安排了两句,方才前去见人…… 第51章 月色朦胧遇袭杀 书房中,王绾的儿子恭敬地侍立在那里,不敢发出一点儿声音。 此人是王绾的二儿子王勐,他的长子被外派到了巨鹿郡担任郡守,而二儿子则留在身边,如今在朝中担任谒者,属于九卿之一郎中令的下属官员,也就是蒙毅的部下。 这算是一个闲职,但也算是始皇帝的近臣,能时常见到皇帝。 乔松则是借着灯光看着手中王绾的信件,时而皱眉,时而恍然。 这封信很长,足有五页厚。与其说是信件,不如说是一份自述,里面详细记述了王绾和老秦氏族来往的经过和缘由,以及今日孟启拜访王绾的详细经过。 信的最后,则是王绾对当前局势的分析。 他也猜到了乔松要做什么,所以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让乔松没想到的是,王绾与老秦氏族的来往还要追溯到当初他在吕不韦门下之际。说白了,他其实是受了吕不韦的命令,做了一个双面间谍。 王绾同样出自关中,与氏族有些联系。年幼的王绾出身贫寒,却曾在氏族的族学之中启蒙,后来和这个时代的士子一般,选择了游历天下,求学于那个时代的贤者,他也曾前往过稷下学宫听讲。 归国之后,因其学识出众,被吕不韦赏识。可也因为出身,在吕不韦的授意下刻意接触老秦氏族。只是后来,王绾受吕不韦的命令,向始皇帝效力,为始皇帝的魅力所折服。 加之后来吕不韦倒台,始皇帝也需要有人稳住老秦氏族,所以王绾便继续保持了氏族之间的联系。 时间长了,这关系也就剪不断,理还乱了。 信中王绾也直言,他确实不知道孟西白三族如此胆大妄为,但也没有推卸责任。这么多年,身为稳定氏族的丞相,他却没有发现便是最大的问题。 乔松不知道这话是真是假,或许是发现了,但却不认为这是问题,所以保持了沉默。可王绾的态度,却让他感到欣慰。 而王绾的提议,却也让他陷入了思考。 王绾请求他允许孟启前往咸阳狱探视白河,以此麻痹三族。和三族合作多年,王绾对这三族的族长可谓是了如指掌,他肯定白河一定会让孟启召集关中氏族——三族所犯乃是不赦之罪,只有这样才有可能携大势让朝廷从轻发落。 这是风险,也是机会。 王绾想要前往说服这些氏族,从而达到分裂氏族内部的目的。 乔松一手拿着信纸,一手无意识的叩击着桌面,思索着这方案的可行性。 他斩断三族之间的联系,就是想要割裂他们,使得他们不能抱团,可王绾却给了他另外一个选择。现在的问题是,王绾已经知道朝廷要放弃他,在这个前提下,这个丞相到底还可不可信。 如果他趁此机会,煽动关中氏族向朝廷施压,那可是一个不小的麻烦。 可反过来正如王绾所说,这是一个将关中氏族聚集起来的机会。倘若能说服他们,分裂这些氏族,那么未来推行郡国并行以及变法工作都将有极大地好处。 毕竟关中乃大秦的根基,受天下人瞩目,关中都低头了,各地也没有理由对抗朝廷。 思索良久,乔松心里有了决定,抽出一张纸写了一封信,但却没有留署名。然后,将信件塞进了一封同样没有任何标识的信筒之中,交给了王勐:“将此信带给你父亲。” “唯!” 王勐躬身一礼,接过信件退了出去。 看着对方的背影,乔松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扬:这王绾,还真是个妙人。 即使是送信,也没有必要让自己的亲子过来。可既然让王勐过来,也就隐含着表达了一个意思,请乔松照顾此子一番。同时,也是借此向乔松表达自己的意思。 既然王绾有此意,乔松还是决定相信他一把。 …… 接到乔松的回信,王绾当即便运作了起来,派人去给廷尉府打招呼。当然,李斯已经收到乔松的信件了,自然是一路大开绿灯。 次日,王绾便让人通知了孟启,让他耐心地等到晚上。然后,王绾便亲自出马,乘着马车接上了孟启,一路前往咸阳狱。 一路上密集的巡逻卫士让孟启绷紧了心神,生怕有什么意外。 王绾见状,宽慰了一句:“孟兄无需如此紧张,老夫在这咸阳还是有几分薄面的。” 孟启这才安下了心。 马车一路走在通往咸阳狱的道路上,前后各跟着四个护卫。这八个人都是精挑细选的军中勇士,专门来保护王绾的。除了这八个人之外,车上的车夫更是不凡,是一个有武功在身的江湖高手。 可是,随着靠近咸阳狱,身边的护卫和车夫都不由自主的紧张了起来。 车夫不动声色的将右手中的马鞭换到了左手上,然后右手放在了车辕上的一块微微凸起的木块之上。 哗啦啦…… 车轮滚过石板,发出一阵阵声响。 呼…… 夜幕下突然吹起了一阵微风。 “什么人!” 突然,前方的一个护卫厉声呵斥了起来。 车夫瞬间看了过去,却呼吸骤然停顿了片刻。 只见那轮明月的笼罩下,一个身材雄伟的汉子站在一侧的房屋上,双眸冷冷的盯着他们一行人。 车夫顿时感觉一股凉气直朝脑门儿上蹿,不好,要出事儿! 正这么想着,屋顶上那道身影突然以极其霸气的姿势一跃而起,跳至空中,紧跟着那粗壮的手臂奋力一甩。 只听一连串锁链碰撞的叮当声响起,一把厚重的大剑快速地挤压空气,带着一往无前的压迫感朝着王绾的马车撞了过来。 这不是别人,正是在咸阳徘徊了好几日的胜七。 八个护卫训练有素,靠得最近的两个当即便挥舞长戈,拦在了胜七的攻击路线上。 与此同时,车夫二话不说,手指飞速的拨开那个凸起的木块,露出了里面的金属按钮,紧跟着狠狠的按下。 咔嚓…… 马车顿时动了起来,两侧的车窗,车厢但凡裸露都地方纷纷伸处一根根金属板,合拢锁死。 眨眼间,马车便化身成为一座小型的金属堡垒。 与此同时,马车的其中一根柱子突然传来了火药燃烧的声音,紧跟着便从中喷出一朵流光直冲夜空,在半空中绽放开来。 这一切都在电光石火之间发生,胜七根本没料到,他精心选定的这个目标反应竟然这么快。 那两个护卫的长戈躲开了巨阙剑,直刺胜七的身体,倘若他不做出应对,将会被扎个透心凉。 胜七爆喝一声,猛然拽住了巨阙后方连接的锁链,鼓足了力气甩动起来。 向前疾驰的巨剑骤然一滞,在空中划出了一道弧线。 咔嚓…… 两个护卫手中的长戈应声而断,飞舞的长戈头部激射而出,撞碎了脚下的地板,扎在了上面。 而胜七借着拉动巨阙都反作用力,加速落在了地上。 紧跟着,他再度拉动锁链。 高空中的巨阙再度变换方向,宛如一道长鞭,直劈马车。 轰…… 只听一声爆响…… 巨阙径直砸断了一个护卫的身体,紧跟着砸在了车辕之上。 顿时,笔直的车辕发出吱呀的声音,扭曲了起来。 拉车的马儿奋起嘶鸣,却难以承受这等冲击,很快便七窍流血,摔倒在了地上。 整个马车也被这冲击震的侧翻在地,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眨眼间,王绾便陷入了危机之中…… 第52章 黑剑士行刺被俘 然而就在这短暂的须臾片刻之中,原本静谧祥和的街道骤然间演变成了一片纷乱喧嚣、惊心动魄的战场。 就在巨阙以雷霆万钧之势猛力砸向车辆的那一刹那,车夫惊恐万分,匆忙纵身跃起试图躲避,但终究还是稍显迟缓,其身躯不可避免地被那股由巨阙掀起的狂暴劲风狠狠扫过,犹如断线风筝般狼狈不堪地摔倒在地。 而那辆倾覆倒地的马车,则令车夫心痛欲绝、怒目圆睁。 所幸的是,马车内部预设的防护机制已然迅速启动,四周瞬间涌现出无数坚固无比的精钢护板,宛如铜墙铁壁一般严密环绕。即便是身手高强的绝顶高手,想要在短时间内突破如此坚不可摧的防线亦是难如登天。 且说胜七甫一着地,他那壮硕结实的臂膀猛然发力一扯,只见那柄沉重巨大的巨阙宝剑如同离弦之箭般急速倒飞回来,挟裹着排山倒海、势不可挡的威猛气势,硬生生地撞断了两名护卫坚硬如铁的骨骼,随后稳稳当当地落入胜七那蒲扇般宽大的手掌之中。 胜七脸色平静,仿佛一潭死水般波澜不惊,手中的巨阙无情地挥动着,带着凌厉的杀意和冰冷的气息,仿佛要将一切都斩断。 巨大的剑身刚猛霸道,犹如一头凶猛的巨兽,每一次挥动都带来一阵劲风。然而,它又不失灵巧,在胜七的掌控下,灵活地舞动着,宛如一道飓风席卷而过。 剩余的护卫们眼中充满绝望,但仍奋不顾身地冲上前去,试图保护他们的主人。可是,他们身上坚固的铠甲在巨阙面前显得如此脆弱,如同纸糊一般轻易被撕裂。眨眼间,他们的骨头在巨阙的重压下断裂,身体像破麻袋一样被击飞出去,重重地摔落在地上。 胜七如入无人之境,势不可挡。即使是那个车夫,也未能在巨阙的攻击下撑过三招,最终不甘心地咽下最后一口气。 解决完那些护卫后,胜七拖着沉重的巨阙,缓缓地再次向那辆马车走去。他早已认出,这辆马车上有着公输家族机关术的痕迹,一旦关闭,就难以从外部强行打开。想要暴力拆开,恐怕并非易事。 随着胜七一步步逼近马车,那两名尚未死去的护卫满脸惊恐地看着他,浑身颤抖不止。然而,他们并没有退缩,而是用尽全身力气,艰难地向前爬行着,试图用自己的身躯阻挡胜七的脚步。 殷红的鲜血从他们身上不断流出,沿着地面拖出了一条长长的痕迹,显得越发的触目惊心。 “嗯?”胜七突然停下了脚步,眉头微皱,目光凌厉如刀,扫过周围。 “我如果是你,就会调转剑锋,趁早抹了自己脖子。” 就在这时,前方的马车仿佛闪烁一般,原本空无一人的马车上,突兀地多出了一个身影。那人身材高大,身穿黑色锦衣,面沉似水,眼神冰冷如霜。 几乎是同步般的,胜七的左前、右前、后方、左后、右后五个方向各自出现了一个杀手。他们身着黑衣,在衣服的各处都有着一个蛛网状的装饰,散发着诡异而致命的气息。这些人,便是帝国最强大的凶器之一,罗网组织的杀手——六剑奴! 而向胜七发出警告的,正是六剑奴之首真刚。他手持长剑,站在胜七面前,宛如致命的机器,冰冷且无情。 嗖…… 嗖嗖…… 紧随六剑奴之后,四周的房屋上也出现了一个个罗网的杀手。他们手持弓箭和暗器,瞄准着胜七,只待一声令下,便要发动攻击。 除了他们之外,还有一个身着皮甲,但上面又以金属部件保护周身要害的中年帅气大叔静静地抱着双手看着下面发生的一幕,脸上满是肃杀之意。 他的眼神冰冷而锐利,仿佛能够洞悉一切。 “将军,我们……不需要插手吗?”身旁黑衣杀手小声问道。 “影密卫的职责,是听从皇帝陛下的命令,守护皇帝安危。此次胜七一事,陛下只命我们旁观,以策万全。六剑奴已经出手,就没有必要画蛇添足,自找麻烦了。”章邯冷漠地回答道。 “唯!”影密卫们齐声应道。 章邯冷漠的注视着下方的战斗,以六剑奴的身手,这黑剑士绝无逃脱的可能。 反倒是这胜七,是怎么在咸阳藏了这么长时间,又于今天夜里准确的得知王相的路线,跑来截杀他的倒是值得深挖。 章邯心中暗自思考着,眼中闪过一丝疑虑。 他知道,这件事情背后一定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毕竟自从接到昭武君命令的那一刻起,罗网和星宿阁可就在整个咸阳一寸寸的排查,就是为了找到这家伙的下落。可最终,还是一无所获。 倘若不是今晚那个信号,恐怕事情就糟糕了。堂堂帝国丞相,死于一场刺杀。 章邯都不敢想,这件事如果发生,以陛下的脾气将会掀起怎样的腥风血雨。想到这里,章邯无视了在六剑奴合力下频频招架,逐渐落入下风的胜七,看向了那些倒在地上的护卫,眼神中涌现出了一丝怒火。 这胜七,真是个胆大包天的狂徒啊! 无论如何,他都要挖出来胜七背后的隐秘,确保皇帝的安全和帝国的安宁。咸阳城内竟然还隐藏着这么一股超出影密卫掌控的势力,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长街之上,六剑奴的配合堪称天衣无缝,即使是以胜七的巨阙,也难以与之抗衡。双方交手不到片刻,真刚和断水便卸掉了他的武器,将其俘虏。 胜七扫了眼自己周身要害的宝剑,脸色依旧没有任何变化,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一幕。 …… 昭武君府邸…… 消息是紧急传来的,直接把待在大堂中的乔松吓了一跳:“王相呢,如何了?” “王相安然无恙,只是……随行护卫死伤大半,剩下的也有伤在身。”墨鸦低下头,满脸愧疚的道。 乔松侧靠在椅子上:“胜七潜入咸阳,你们却失去了对他的踪迹监控,这罪无论如何是无法洗脱了。该如何处罚,青龙旗自然会有定夺,本君就不插手了。 只是,胜七如何躲过了星宿阁的监控,查查吧。” “哦,对了,王相呢?” “王相已经打道回府,并未前往咸阳狱。” “看来,是要缓一缓了。”乔松微微颔首:“那个胜七呢?” “已经关入了咸阳狱中,只是其武功太高,又出身农家。药剂无法压制,因此暂由六剑奴看守。” 乔松眼中寒光闪烁,陈胜他是必杀的。不过,他也知道,此刻陈胜之所以没死,恐怕还是要等廷尉府完成审判。 这倒也是合法都程序,廷尉府需要用这个高手警告某些所谓侠士。此外,或许还有审讯的需求。 不过这一次,陈胜不会被关押到牢狱之中,最终因盖聂而被再度释放了。 帝国,不需要这么一个不受掌控的凶器。 “药物无法压制,那就用别的办法啊。穿了琵琶骨,再锁四肢,挑断手脚筋,浑身以银针封穴,便是再大的本事也难以施展。” 乔松淡淡的说道。 墨鸦心里一颤,道了声唯,看来这黑剑士在牢中都日子也要不好过了…… 第53章 丞相带人入大狱 咸阳的日子刺杀在朝堂上引起了轩然大波,始皇帝龙颜大怒,下旨廷尉府彻查涉案人员,并对其处以极刑,以正视听。 廷尉府接到旨意后,不敢有丝毫怠慢,当即就展开了行动。只见街上到处都是来回奔走的皂吏和军卒,这些负责搜查的皂吏和军卒根本不跟人讲道理,但凡有任何不配合,便是破门而入,态度很是冷硬。 如此做派,使得整个咸阳城再度陷入了风声鹤唳的氛围之中。 与此同时,暗地里,罗网、星宿阁以及影密卫三方也全力以赴地排查那些可能与刺杀事件有关联的人和势力。他们深入市井小巷,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一时间,整个咸阳城无论是明面上还是暗地里,都弥漫着一种不安的氛围,让人感到心神不宁。 然而,作为这场刺杀风暴中心的另一涉事者——丞相王绾,却在等待了两日之后,再次带着孟启前往了咸阳狱。 这次,他选择了大白天前来。为了掩人耳目,他将孟启装扮成了自己的随身书吏。为此,孟启那一脸的络腮胡子都被剃得干干净净。 当他们来到咸阳狱大门外时,孟启才发现牢房周围的守卫比以往增加了数倍,仿佛如临大敌。其中甚至还夹杂着一些全身笼罩着黑色衣物,头戴面甲的神秘人。 对于孟启来说,那些人有所耳闻,听说是帝国凶器——罗网。 孟启不敢多看,连忙收回了视线。 “王相,您怎么有空来咸阳狱?”就在这时,门口的守卫核查了王绾的身份,连忙通知了咸阳狱大门镇守官员。 可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此刻出来的竟然会是廷尉李斯。 “李廷尉,你怎么在这里?”王绾一脸讶然的问道。 此时的王绾形象有些狼狈,头上还包扎着,看起来有些滑稽。 那一晚他虽然没有致命危险,可马车翻倒之后,头撞在了桌角,可是受伤不轻。 跟在王绾身边的孟启听到廷尉两个字,脸色顿时变了,神色惶恐不安的低下了头。 李斯目光扫了一眼他,重重的叹了口气:“唉,还是因为那一晚的事。陛下急于要一个结果,可那狂徒却又死活不开口,无奈之下,下官只好亲自来大狱之中盯着这件事了。” 王绾眉头微皱,疑惑地问:“难道那狂徒一直不肯开口?” 李斯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忧虑:“是啊,这几日我已想尽办法,甚至亲自审问,可他就是死咬着牙关不松口。” 王绾叹息道:“真是个硬骨头啊!” 孟启听着两人对话,心中愈发紧张,额头上开始冒出冷汗。 李斯注意到孟启的异样,目光再次落在他身上,意味深长地说:“王相,这位是……” 王绾介绍道:“这是我的门客孟启,暂添为书吏。” 孟启赶忙行礼:“拜见廷尉大人。” 李斯笑了笑,客气地回应:“原来是孟先生,不必多礼。” “审问那狂徒一事,倒是要辛苦廷尉了。” “分内之事。倒是王相今日来这咸阳狱是……” “廷尉有所不知,前两日我有一好友犯了些小事,尚未来得及审判。本相想要见见,打听清楚个中细节,看看能否争取罚没金钱以赎其罪。”王绾一脸诚恳的道。 李斯顿时犯起了难:“王相,您应该知道,此时咸阳狱的情况。不是下官不让您进去,实在是陛下那边,下官不太好交代啊。” 孟启的头低的更低了,不敢抬起。 王绾苦笑一声,向李斯行了一个拱手礼:“本相也知道此事嚷廷尉为难了,还请廷尉高抬贵手。日后,本相必有厚报。” “这......”李斯犹豫了起来,眉头紧紧皱起,嘴唇微张又合上,仿佛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如何开口,脸色变得十分难看,那纠结的表情像是要将他的内心撕碎一般。 扑通扑通...... 孟启的心脏通通的跳动着,犹如战鼓般响亮。每一次心跳都让他感到紧张不安,生怕这几日的努力会白费。 他们之前前往咸阳狱时,便已经遭遇了一场惊心动魄的刺杀。谁能想到,当他和王绾坐在马车上,悠闲地品着茶水时,车子突然翻倒,甚至险些丧命? 那一刻,孟启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儿,那种绝望感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王绾作为堂堂帝国丞相,与他一同外出,竟然险些丧命。尽管王绾最终保住了他,但孟启心中的恐惧并未消除。毕竟,王绾是跟着他出来的,他脱不了干系啊。 虽然王绾力保了他,但如果今天仍然无法进入大牢,那他真的要吐血了。 就在孟启感到无助之时,老天似乎听到了他的祈求。李斯终于做出了让步,表示可以让他们进去,但只能给他们半个时辰的时间,超过这个时间,他们必须离开。 听到这话,孟启心中一块大石头落地,长舒一口气。王绾则神情严肃地点头道谢,并带领着书吏走进了大牢之中。 可看到两人进入大狱大门,李斯嘴角不由得扬起了一丝弧度:陛下交代的任务,算是完成了。 只可惜,廷尉府还收没挖出那个剑士身上的秘密啊。今日下午,那剑客就得被转移了,看来此事最终还是要让罗网来侦破。 摇了摇头,李斯便打算离开了。虽说胜七刺杀事出突然,可李斯的心思并不在这上面。交给罗网也好,他就可以专心推动筛选官员一事了。 …… 却说监牢之中,有了李斯顿时许可,王绾和孟启二人一路直入牢房,在待审讯的轻型犯区域见到了白河。 此刻的白河一身麻衣,披头散发的坐在干草上在那儿闭目养神。 “白兄,白兄?!”孟启加快脚步 扒在牢门上便喊了起来。 白河此时正闭目养神呢,却听到了叫自己的声音,睁眼一瞧,激动的顾不得形象,连忙从地上弹了起来,快步而来:“孟兄,你终于来了! 外间情况如何,怎的到了这么晚才来?” 孟启脸色一僵:“唉,一言难尽呐。” “快说,发生了何事?” 孟启正要说话,却听到王绾开口指责了起来:“白兄,何以如此轻率,落得这步田地?” “王相,白河……”白河张了张嘴,重重的叹了口气:“一念之差,让王相见笑了。 白河,谢过王相相助之恩。” “你我都是同舟共济之人,何须如此客气。 反倒是老夫,恐怕短时间内无法将白兄救出去了。” 白河不解,城门之事不算大事,何以王绾如此说话呢。 可等到两人将这几日的变动和盘托出,白河的脸色便难看到了极点,失魂落魄的喃喃着,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白兄,你可莫要失了神智。眼下西乞兄被困郿县,你又在这大牢,你也知晓,我这脑子不太够数,正指望白兄指点,以保我三族安危呀!” 兴许是孟启的话让白河冷静了下来,思索了片刻道:“孟兄,眼下咸阳纷乱,恐怕你我之间也无法及时取得联系。 可俗话说,一人智穷,三人智长。 眼下只好着急其他氏族,共商此事了。” “这……他们会帮我们吗?” 白河冷笑一声:“帮我们就是帮他们自己。” 旁听的王绾眼中骤然闪过凌厉的神色:白河此言什么意思,莫非其他氏族也涉及到侵吞田产一事之中了? “王相,你我情谊深厚。孟兄所行之事,便有劳您照拂一二了。” “应该的,应该的。”王绾拱了拱手,可思绪却早就不知飘到了哪里…… 第54章 狡诈氏族蔽视听 王绾神色郑重地亲自将孟启送出了咸阳城那巍峨高耸的城门,目光一直追随着他渐行渐远的身影,直至完全消失不见后才缓缓收回视线。紧接着,他毫不犹豫地转身,将这个重要的消息传递给了乔松。 然而,如何巧妙且合情合理地让乔松得知此消息,并确保自己不会受到牵连,这可是一门大学问。好在对于王绾来说并非难事,毕竟这两日咸阳城内正处于紧张的大规模搜索状态之中,只需随意找一个恰当的借口便能轻易达成目的。 得知消息之后,乔松并未特意派人去监视孟启的一举一动,而是始终耐心等待着萧何等人对那些堆积如山的卷宗进行仔细核查。经过初期漫长而繁琐的整理分类工作,如今终于开始显现出一些令人欣喜的成果。 不出乔松所料,昭襄王在位长达五十六年之久,而这些卷宗则始于昭襄王四十五年。就在短短两年后的昭襄王四十七年,长平之战轰然爆发。从这些珍贵的卷宗当中可以清晰看到,自长平之战以后,大秦又经历了连年战争,依赖于战争,军功和土地大量涌现。 可结合卷宗里所记录的田亩变化状况分析,一切都正如乔松之前所推测的那般,因战争所获取的巨额利润正在悄无声息地被逐步转移——战争,成了某些人获取不当利益的来源,在前方战士浴血奋战的时候,有些人却将主意打到了他们的身上。 自商鞅变法以来,大秦帝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其中一项重要举措便是废除了氏族享有的优先论功权,从此他们与普通国民站在了同一起跑线上,共同参与战后的评功,并依据功绩获得相应的爵位和土地赏赐。 然而,萧何等人通过分析卷宗却得到了一个真相:部分氏族实际占有的土地数量与其应得的爵位和军功并不相符。尤其在昭襄王统治的第五十个年头以后,这种现象愈发严重起来。 那一年,魏国名将魏无忌再度回国执掌兵权,率领楚魏联军与秦军展开激烈交锋,一度将战线推进至秦国的战略要地函谷关附近。 面对如此强敌,大秦军队历经多次惨烈战斗,虽然最终成功抵御住了魏军的进攻,但自身也付出了巨大代价。由于战争频繁,人员伤亡惨重,同时也涌现出众多立下战功之人。这些因素导致关中地区的无主土地一直处于频繁的变更状态之中。 此外,由于当时田亩统计工作迟滞,存在诸多漏洞,这无疑给那些心怀叵测之徒提供了可乘之机。他们趁机巧取豪夺,肆意侵占本应属于朝廷或其他功臣的土地资源。 后来这种情况似乎是引起了昭襄王的警觉,或许是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昭襄王开始有意识地减少对关中地区土地的分封,转而将目光投向广袤的山东大地,将其作为赏赐赐予国内百姓。算是暂时缓解了关中的田亩不足的情况。 此后,经过孝文王、庄襄王两代君主的治理,以及嬴政即位初期吕不韦的辅政时期,大秦难得的迎来了平缓的过渡期,关中田亩的变化逐渐的稳定。 不过每一场战争之后,便会出现小幅度的变化。再加上天灾,积少成多之下,这种变化已经达到了不可忽视的程度。 而这几天,围困郿县的王贲和李泊二人,也传来了调查情况。 根据对比,朝廷的卷宗记录果然存在问题,不仅少了佃户,仆役这样的隐户存在,还有大量田亩发生了转移。这些情况,均未被记录在案。 可见,卷宗也并非完全可信。 看到这里,乔松的脸色已经非常难看了。 萧何恭敬地站在跟前,脸色也无比的凝重。他也没想到,君上只是去拜访郿县,竟然发现了这么大一个窟窿。此时,萧何也觉得这件事很是棘手。 人离乡贱,这是大多数百姓的想法。那些氏族正是抓住了百姓的这个想法,所以才用各种方法将百姓手中的土地弄到了自己手里,将好好地百姓变成了佃户。 举个简单的例子,氏族找到立了军功,获取了关外土地的百姓,用自己麾下位于关中的土地换取了关外的土地。当然,这不是平等交换,而是将多的换成少的,将上等田,换成中等甚至是下等田,刚刚好或者是差一点儿能满足换地的百姓生存所需。 然后,等到天灾,或者是百姓家中出了意外,他们便又跳出来,将百姓手里的田地再买回来,将卖地的百姓变成佃户。 甚至有些氏族还会勾结官府,巧立名目,多收取税收,以逼迫百姓卖地。 各种各样的手段犹如潮水般源源不断地涌现出来,其花样繁多、令人眼花缭乱,着实令萧何瞠目结舌、惊叹万分,同时内心也涌起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人竟然能够为了追求自身利益变得如此奸诈! 在郿县的三个家族当中,尤以白氏最为突出。无怪乎自从商鞅变法以来,以这三个家族作为典型代表的关中士族逐渐走向没落,但却偏偏冒出一个像白氏这样有悖于常规情理的存在。他们口口声声宣扬自己擅长农耕和作战,可到头来不过是喝兵血,大发灾难财罢了。 过了好一会儿,乔松开口问道:“萧卿,对于这件事情,你认为应当如何处置才妥当呢?” 萧何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之中,许久都没有说话。终于,他缓缓说道:“君上,微臣还记得当年孝公正位伊始之际,魏国出兵攻打秦国,孝公在商鞅的辅佐之下,与公叔痤签订协约,割舍部分领土来换取和平。那个时候,古老的秦氏一族反应异常强烈,坚决反对妥协让步。最终还是孝公施行了一项置换策略,用渭水北岸的土地去交换士族们手中位于渭水南岸的土地,这场风波才得以平息下来。” 听到这里,乔松的脸色微微一变,流露出些许不满之色,反驳道:“难道你是想要我大秦帝国仿效当年孝公的做法不成?” 这岂不是意味着要让帝国向敌人低头吗! 萧何叹了口气,很是无奈的道:“臣也明白,此策治标不治本。可是,从现有的结果来看,如此做的恐怕不在少数。君上的目的不是杀人,而是将这些土地收回来,将关中人口迁到各地去。 兑换之策可将关中土地收回再分给百姓,将氏族迁往他处,割断其与地方联系。如此一来,氏族威胁大减。收拾起来,还不是任由我等揉搓捏扁? 因此,臣以为,这是现如今这是最好的办法了。” 乔松拿着手里的卷宗,陷入了沉思之中,手指下意识的叩击着椅子扶手。 这办法虽然不错,可乔松觉得这会让一些人逃脱制裁,从而助长其不该有的心思。 似乎看出了乔松的想法,萧何便苦口婆心的劝说道:“君上,治大国若烹小鲜,仍需维稳为上。过于激烈的手段,见效虽快,但隐患不小。” “本君明白了。”乔松微微颔首,看了眼萧何,道:“这几日你也辛苦了,先去休息一下吧。卷宗这边,有陈平盯着,还有本君在,不会出什么乱子。” “唯,臣告退!”萧何躬身一礼,退出了书房。 乔松看着手中的卷宗,久久没有说话…… 第55章 芷阳有宴引君上 且说那孟启,自离开咸阳城后,犹如鱼入大海、鸟归山林一般,很快便与三族旗下众多人员取得了联系。要知道这三族可是在关中地区盘根错节数百年之久的世家大族,其势力之庞大简直超乎想象,不仅人手众多,而且分布广泛。那郿县虽说是他们的重要据点,但也仅仅只是一条主脉而已;除此之外,在郿县周边乃至更广阔的地域范围内,仍有着数不胜数的分支力量存在。 此时此刻,因为白氏和西乞氏两位族长均身陷囹圄,其他两族之人自然对孟启多了几分敬畏之意。于是乎,孟启巧妙地利用身份,向这些人下达命令:务必尽快联络散布于各地的各大氏族,邀请他们齐聚芷阳,共同商讨要事。 话说回来,各地的氏族们或多或少都会在咸阳城内安插一些耳目眼线。当他们获悉郿县已遭围困这一惊人消息时,原本就已经惶恐不安的心绪更是愈发躁动起来。恰好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又收到了孟启发来的邀请函,众人哪里还敢怠慢?一个个争先恐后地朝着芷阳方向疾驰而去。 然而,这些人都不知道的是,所有这一切动态全都通过王绾事先安插在孟启身旁的那条暗线,源源不断地传递到了乔松的案头之上。 从暗线那边得到的消息,整个关中地区大大小小四十余个氏族当中,足足有将近七成之众响应了孟启的召唤。至于那些没有前来赴会的,则主要是以宗室成员以及新近崛起的一些新兴氏族为主。倒是那些传承久远的老牌秦国氏族,几乎无一例外全部如约而至! 乔松这几天埋头于朝廷的卷宗之中,仔细翻阅着每一页记录。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心中的震惊愈发强烈——原来,这些个氏族所占有的土地竟然高达整个关中地区田亩数量的两成之多!然而,更令人咋舌的是,据萧何的初步估计,实际上这个比例很可能达到两成半甚至三成! 这无疑是一个极其庞大的数字,也意味着朝廷从这些土地上所能获得的税收将会大幅减少。不仅如此,那些因土地被隐匿而无法统计在内的百姓更是让人忧心忡忡。要知道,按照常理来说,这些百姓本应向朝廷缴纳赋税、提供兵员,并充实国家的人口基数。可如今呢?他们统统变成了所谓的“隐户”。 乔松越想越是气,胸口像是有一团怒火在熊熊燃烧。他紧紧握着拳头,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真恨不得立刻将那些贪婪无度的蠹虫们一个个揪出来,拖到渭河岸边,然后手起刀落,齐刷刷的全给砍了,如此方能解心头之恨。 …… 与此同时,在芷阳城郊外,来自各个氏族的族长或族老们,在咸阳封城后的第十二天,陆陆续续地抵达了孟启信中所提到的那座庄园。他们个个神色凝重,心怀忐忑,不知道迎接自己的会是什么。毕竟,关中氏族之首的三族老巢郿县已经被大军围了,不知帝国到底打算做什么。 乔松那边,卷宗整理工作终于画上了句号。与此同时,星宿阁精心抽查的部分区域状况总汇,亦如雪花般飘然而至,稳稳落入他的手中。 经过一番细致比对后,局面呈现出一种微妙的态势:既非糟糕透顶,却也难言乐观。在这四十余个氏族当中,竟有整整十四个牵涉进了大规模的田地买卖之中;不过其余氏族所面临的问题倒尚处于可掌控的范畴之内。 依据星宿阁深入调查所得出的结论,关中地区共有六个县出现了与氏族相互勾结、蒙蔽朝廷的恶劣行径。其中,内史方面的问题主要集中于郿县一带,而其余的则统统聚集在上郡境内。 值得庆幸的是,乔松所统辖的陇西郡与北地郡并未发现此类情形。要知道,当地的那些氏族原本乃是义渠等外族被剿灭后遗留下的残余势力。面对大秦凌厉的打压手段,这些氏族能够维持自身家族不衰败已然堪称奇迹,又何来胆量去扩张势力呢? 再看云中郡与九原郡两地,由于地处边陲要塞之地,根本无人胆敢在大军的眼皮子底下做出这般胆大包天之事。毫无疑问,对于帝国而言,这无疑是一则好消息。 于是,了解了大致的情势之后,乔松便在芷阳氏族会的前一天赶去了雍城,与关内侯嬴溪密议。 而位于芷阳城外的秋叶庄园内,一片热闹非凡的景象。来自各个氏族的人们陆陆续续地抵达,他们或是身着华丽服饰,或是仪态端庄,尽显各自家族的风范与气派。随着各家代表的相继现身,原本神色严肃、略显凝重的孟启,此刻脸上终于逐渐浮现出一丝轻松和宽慰。他心中暗自思忖着,如此众多的氏族汇聚于此,想必足以影响陛下的决策了吧。 当最后一个家族的成员踏入庄园时,孟启不禁喜形于色,嘴角微微上扬,流露出几分明朗的笑意。他连忙吩咐手下将精心准备的歌舞表演和丰盛美味的佳肴全部呈上,同时又派人关闭庄园的大门,并告知门外之人不再接纳新客。 待一切安排妥当后,孟启站起身来,声音洪亮地说道:“诸位来宾!今日能够承蒙各位大驾光临芷阳城,实在是我郿县三族无上的荣耀啊!在此,老夫特地备下这桌粗茶淡饭,聊表对诸位的感激之情!” 说罢,孟启豪迈地举起手中的酒杯,向着在座的众人恭敬地敬了一杯酒。见此情形,众人亦纷纷起身还礼,表示回应。 一时间,宴会厅内觥光交错,欢声笑语此起彼伏。 待到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之后,席间有那向来依附于三族的某个小氏族率先传递出一句话语,巧妙地挑起了话题。 孟启见状,便挥手示意正在翩翩起舞的歌姬们暂且退场。紧接着,他换上一副忧心忡忡的表情,长长叹息一声,然后缓缓开口道:“事到如今,老夫也就不再隐瞒了。此次邀请各位德高望重的贤达之士前来此地,实则是希望诸位能够慷慨解囊,助我三族摆脱当前深陷困境之苦啊……” 言语之间,满含恳切之意。 “孟老,说句实话,郿县的事儿也让大伙儿心生惶恐。到底怎么回事,好歹给我等一个原因啊。”有人一脸无奈的道。 孟启脸上泛起了难色,无奈的将土地的事儿隐晦的提了出来。此事到底不怎么光彩,他也不好直接戳破。 可席间一些氏族族长的脸色一下就变了,他们听懂了孟启的暗示,心中不由得大急。因为,他们的手脚也不干净,三族还在,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还能给他们争取时间运作;如果三族倒了,恐怕接下来就得轮到他们了。 “岂有此理!”席间一人砰的砸了一下案桌,义愤填膺的道:“我等为大秦征战,族中子弟死了不知多少人。不过是得了些田地,还给了那些贱民补偿!朝廷,何以如此苛责我等!” “是啊是啊!” “想当初,若非我等退让,商鞅何以能强秦? 今日之秦,至少有我等大半功劳!难道,这一切陛下都不知吗!” 一时间这些人纷纷声援三族,拍着胸脯保证一定会鼎力相助。 其余没有涉足土地的氏族或有被裹挟的,或有碍于局势,大多数都不得不表态,让孟启眼中的笑意更甚了。 但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 庄园门外,一行人疾驰而来。为首的不是别人,正是乔松和关内侯嬴溪,在二人身后则是星魂和嬴秦宗亲中的一些长者。 随着一声战马嘶鸣,乔松的马直接停在了庄园门口。 那护卫不识得乔松,当即便要上来阻拦。 可乔松根本不给他机会,只是挥了下手,身后的亲兵便举起了强弩,剩下的人当即下马上前,将门口的护卫全部给制服。 乔松抬头,看了眼这庄园的大门,冷哼了一声,随即道:“叔公,您请……” 嬴溪谦虚了一番:“今日老夫来此,是给公子助威的,还是公子先请……” “也好,今日便拜托各位叔伯长辈了!”乔松向众人行了一礼,随即转身迈步走入了庄园…… 第56章 君上至反客为主 庄园之内,热闹非凡的宴会依旧如火如荼地进行着。获得众多氏族首领坚定承诺后的孟启,心中长久以来积压的忧愁瞬间烟消云散,脸上绽放出如释重负般欣喜的笑容。 孟启满心欢喜地向着在座各位诚挚地道谢道:“今日承蒙诸位贤达之士仗义相助,此等义举,我三族定当没齿难忘、铭刻肺腑。”说罢,孟启高高举起那盛满美酒的杯子,以一种豪迈奔放之姿大声呼喊道:“来,为我老秦氏族同甘共苦、休戚相关之情谊,诸位,饮胜!” 话音刚落,在场众人亦纷纷响应,纷纷扬起自己手中的酒杯,一时间人人皆是面泛红光,精神抖擞,宛如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所激励。 然而,就在此时,一阵清脆响亮且饱含不满之意的话语骤然响起:“既是老秦氏族内部的欢宴畅饮,诸位贤达又怎能忘却我等呢? 如此这般行事,实在是令人痛心疾首,伤害了我等之间深厚的情谊啊!” 随着这阵清朗的嗓音传来,众人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了会场入口处,纷纷脸色大变。 定睛观瞧,只见一群身着重甲、全副武装的威猛士兵,手持锋利无比的长矛,迈着整齐有力、铿锵作响的步伐悍然闯入了会场之中。他们行动迅捷如风,眨眼间便已迅速分散开来,并分别站立于会场的两侧,形成一道严密无隙的包围圈,将整个会场紧紧围住。 就在这时,只见走在队伍最前列的那一老一少两人,他们昂首挺胸地带领着二十名身穿爵弁服饰的封爵贵族,大摇大摆地踏入了场地之中,似乎周围的一切都无法阻挡他们前进的脚步。他们目光中满是傲慢,仿佛对这些传承数百年的氏族首领们视若无睹,完全没有将其放在眼中。 当众人目睹到这群人的到来时,特别是看到那领头的一老一少,所有人的脸色都骤然发生了变化。有些人惊恐万分,手忙脚乱地打翻了手中珍贵的美酒;有些人则被吓得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面色苍白如纸,毫无血色可言。即便是那些自以为与今天商讨之事并无太多关联的人,此刻内心也充满了不安和焦虑,坐立难安,如坐针毡。 要知道,这二十多个人当中,随便挑出一个来,最低也是拥有第十五级爵位“少上造”的权贵人物。更何况,站在首位的那位关内侯以及昭武君呢?而此时此刻,作为此次事件主角之一的孟启,他的脸色变得惨白如雪,心情犹如一下子从高耸入云的九天之上坠入了深不见底的十八层地狱一般,无尽的绝望涌上心头。他暗自哀叹道:完了,这下子真的全完了啊! 乔松仿佛完全没有察觉到周围那些人投来的各式各样、纷繁复杂的眼神一般,步履坚定地朝着孟启直直走去,并站定在了他的跟前。孟启见状,心中不禁一紧,连忙手忙脚乱地从座位上站起身来,然后恭恭敬敬地向乔松抱拳施礼道:“哎呀呀,老朽真是万万没想到啊,君上竟然会大驾光临,未能提前出门迎接,实在是在下的罪过,请君上宽恕,请君上宽恕!” 乔松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缓声道:“本君偶然间得知这芷阳城郊外正在举办一场盛大的群贤宴会甚是欣喜。 料想孟氏一族的老族长您肯定也是知晓,本君一向认为能够和贤者一同开怀畅饮这样的机遇难得,所以就没顾得上事先通报一声,擅自前来叨扰。 不知孟氏老族长是否会因此怪罪于本君呢?” 听到这话,孟启哪里还敢有半分迟疑,赶忙又一次连连拱手作揖,诚惶诚恐地回应道:“岂敢岂敢!当年,君上在渭水之畔宴请众多贤士名流,求贤若渴之名传遍整个天下。 今日君上莅临,实乃我等莫大的荣幸,感激涕零尚且不及,怎敢有丝毫怨言或责备之意呢?君上莫要这般说,快快请上座!” 说完,便侧身让出自己原本坐着的位子。 乔松倒也毫不客气,当仁不让地就在那张属于孟启的座席稳稳当当的坐了下去。与此同时,一众嬴姓宗室子弟们,其中自然也包括那位关内侯嬴溪,皆不约而同地紧随其后,整齐划一地在乔松背后依次站立好。 刹那间,一股强大无比的威压如汹涌澎湃的潮水般猛然涌向整个会场,令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慌乱失措的孟启急忙高声呼喊着下人:“快来人啊!赶快给诸位贵客重新布置宴席!” 站在孟启身旁的那位仆役听闻此言,立刻准备转身离去执行命令,但他的双脚刚刚有所动作,只听见“噌”的一声脆响,夏侯婴手中的长刀已然出鞘。 刹那间,整个场面的氛围骤然变得紧张起来。 就在这时,乔松抬起手臂轻轻一挥,并轻声说了一句:“在座的都是我大秦功臣,何须如此紧张!” 听到这句话后,夏侯婴这才缓缓地收起长刀,向后退去。 底下的人一时间心情很是复杂,君上您话都说道这个份儿上了,倒是把这些兵士撤掉啊。要不然,我等这脖子上凉飕飕的。 可惜,这话他们也就想想了,万万不敢说出口的。 不一会儿,刚才被撤走的歌舞表演又重新回到会场之中。趁着歌舞的功夫,仆役们也开始手忙脚乱地收拾起桌上的残羹冷炙,迅速更换座位并重新摆放餐具、端上美味佳肴。 这一回,嬴溪与星魂两人分别坐在了乔松下方左右两侧的位置上,紧紧跟随着他们的便是嬴氏一族的宗亲们,左右两侧各自十人;而在这些嬴氏宗亲的身后,则坐着各个氏族的首领们。 虽说按照地位来排,这样没有丝毫错误。可问题是,此处乃是孟启发起的宴会,乔松如此做却是有喧宾夺主之嫌。 可此时,那些氏族首领们本就心中有鬼,哪里有人敢开口置喙呢?而这也是乔松刻意为之,以此种方式,向这些氏族首领释放一个信号,以此表达自己心中的不满。 待到席面重新上上来,乔松方才挥了挥手,那些舞女识趣的退了下去,不敢有丝毫的异议。 “今日各位长者从关中各地远道而来,有芷阳本地的,有蓝田的,有上郡的,有北地的……难得的是,这么多人聚在一块儿,也没闹出什么乱子。 可见,大家心齐啊!” 乔松环视一圈,举着酒杯道:“来,为大家伙儿心齐而饮胜!” “君上说的是啊。”嬴溪率先举起了酒盏:“这人心齐,泰山移。咱们老秦人,风里雨里多少年了,能走到今天靠的就是一个心齐。 是该饮一杯!” 两人一唱一和的话,听得嬴氏宗亲纷纷附和,一众氏族长老族长一类的,不得不僵着脸举起了酒盏,喝下了这一杯憋屈至极的酒。 什么叫心齐? 这分明就是指桑骂槐,斥责他们这帮人暗地里聚集,心怀不轨。 能混到一族之长这个地位,多多少少都有些脑子。即使看不穿两人话中的机锋,可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儿,话听着刺耳。 因此,这些个氏族之人心里憋屈啊,可身后那些散发着冰冷气息的士兵却在提醒着他们——不服?憋着! 第57章 君上酒宴斥逆贼 一杯烈酒被仰头一饮而尽,但众人内心的惶恐非但没有丝毫减少,反而愈发强烈起来,每个人都流露出明显的紧张和不安情绪。此时此刻,唯有孟启依旧保持着那张苍白如纸、毫无血色的面容,仿佛遭受了巨大打击一般,宛如失去至亲般悲痛欲绝。他心中暗自思忖道,恐怕郿县的三大家族此番真要面临灭顶之灾了。 站在一旁的少司命默默地拿起酒壶,动作轻柔地为乔松斟满了一杯美酒。 随即,乔松缓缓抬起手中的酒杯,眼神坚定且充满感慨地说道:“叔公所言极是啊!遥想往昔岁月,我们嬴秦的祖先非子承蒙周天子恩赐分封之地,这才得以建立起秦国。一路走来,历经无数风雨沧桑,最终迎来穆公登基即位之时。 那时的穆公胸怀壮志,奋发图强,以非凡之魄力广纳天下英才。他慧眼识珠,大胆任用百里奚、蹇叔以及由余等一众贤臣雅士;同时,还得到了孟明视、西乞术和白乙丙这样英勇无畏的猛将辅佐。正是凭借这些杰出之士的齐心协力,秦国方能称雄于西戎之地。 然而可惜的是,随着穆公的离世,国内局势骤然变得动荡不安。此后,秦国逐渐走向衰败之路,甚至让魏国后来者居上,肆无忌惮地对我大秦展开疯狂掠夺。 时至今日回想起来,那无疑是一段令人痛心疾首、难以释怀的悲惨历史啊! 在那个最为艰难困苦的时期里,正是因为有孟西白、子车氏等众多古老的秦氏家族挺身而出,与大秦同舟共济、患难与共,才成功熬过了那段黑暗无光的日子。” 说到此处,乔松那双原本坚毅无比的眼眸竟渐渐泛起丝丝泪光,仿佛有千言万语哽在喉间难以言说。他紧咬着牙关,努力克制着内心汹涌澎湃的情绪,但那饱含着七分哀伤、三分愤恨的声音还是不由自主地从牙缝里挤了出来:“本君熟读史书,至今仍清晰记得孟氏那位德高望重的老太君,她孤零零地站在孟氏族地那棵老槐树下,目送着自己一个又一个儿子渐行渐远; 也忘不了白氏父兄四人,面对强敌毫无惧色,深陷敌阵,宁愿慷慨赴死也绝不投降,最终被敌人用战马捆绑于身后,就这样生生被拖拽至死。找到他们的时候,他们的身躯已残破不堪,浑身的血肉几乎都被消磨殆尽; 更无法忘怀西乞氏率领区区三百将士,义无反顾地冲入魏武卒军阵,浴血奋战直至最后一刻也毫不退缩……” 随着昭武君将这一桩桩可歌可泣的往事娓娓道来,在座的各位氏族首领们脸上并未流露出丝毫引以为傲之色,反倒是如坐针毡般局促不安起来。 要知道,今日昭武君气势汹汹而来,然而此时此刻,他却突然提及起各家先祖曾经立下的赫赫功勋,如此一反常态之举着实令众人心中警铃大作。 而乔松似乎并未察觉到众人异样的反应,依旧自顾自地细数着那些尘封已久的历史片段。这其中许多故事仅仅只是在各个家族内部口耳相传罢了,即便是一些年轻后辈对此也是知之甚少。但此刻,这些鲜为人知的过往皆被乔松如数家珍般一一道出。 伴随着乔松那铿锵有力、饱含深情的话语,现场众多人纷纷陷入沉默之中,不约而同地缓缓低下头去。有些人似乎沉浸于对先祖往昔艰难岁月的追忆里,而另一些人则面露惭色,仿佛为自己未能继承和发扬先辈们的精神而感到愧疚万分。 就在这时,也不知道究竟是谁最先发出了一阵低沉压抑的呜咽声,宛如一颗石子投入平静湖面激起层层涟漪一般,很快,一个又一个人开始默默擦拭着眼角滑落的泪水。 “正是因为有这样一群先祖,是他们的流血牺牲,才成就了今日的大秦帝国,铸就了我们老秦人宁死不屈的铮铮铁骨!”讲到此处,乔松缓缓站起身来,双手稳稳托起面前的酒盏,眼神坚定且充满敬意,他继续高声说道:“所以这第二杯美酒,本君要敬给那些曾经在漫长征途中为大秦抛头颅洒热血的列祖列宗们! 已经远去的各位父老,停一停,停下来歇歇脚,再尝一碗咱老秦人酿的苦酒!” 话音刚落,只见乔松动作庄重地将手中酒盏高高举过头顶,紧接着将其中酒水全部倾洒在脚下这片土地上。 众人怀着复杂的心情将这第二杯酒倾倒在了地上,许多人已经眼中含泪。 第二杯酒毕,乔松再次落座。少司命提起酒壶,又给他倒了一杯。 这两杯酒,一杯旨在斥责众人,表明态度;第二杯酒,却意在铺垫,在于给第三杯酒提供情绪。 乔松坐下来后,将这第三杯酒提了起来,众人连忙提酒,打算聆听君上打算说些什么。 可让人没想到的是,乔松却将这第三杯酒又放回了桌上,一时间众人愣住了,这放也不是,举也不是,只好就这么僵在空中。 乔松那如寒星般冰冷的目光,犹如一道道凌厉的寒风,逐一地掠过在场每一个氏族首领的面庞。他就这样沉默着,仿佛要用自己的眼神将众人内心深处的想法彻底看穿一般。 良久之后,他才终于缓缓地张开嘴巴,声音低沉而又坚定地说道:“诸位,先祖们所创下的辉煌与荣耀,确实应当被永远铭刻在心间。但是,作为他们的后代子孙,我们肩负的使命绝非仅仅是简单地传承先辈们的志向,让那份属于祖先的荣光得以延续。更重要的是,我们必须要将这份荣耀不断地发展壮大,使其绽放出更为璀璨夺目的光芒。 然而......想当年,面对重重艰难险阻、无数荆棘坎坷,我们所有人齐心协力,一步一个脚印地挺了过来。如今,六国已灭,天下已然实现大一统,咱们老秦人数百年来梦寐以求的心愿总算是如愿以偿了。 但就在这个时候,却有那么一些人开始变得骄傲自满起来,竟然天真地认为从此便能够高枕无忧,心安理得地躺在过往的功绩簿上耀武扬威、肆意妄为!” “砰!” 只听得一声巨响传来,犹如晴天霹雳一般震耳欲聋。众人定睛一看,原来是乔松猛地一巴掌拍在了面前那张坚固无比的实木桌子之上。 这一掌可非同小可,乔松显然是运起了功力。只见那原本厚实沉重、坚如磐石的实木桌案竟然像是纸糊的一样,瞬间就被从中劈开成两半,轰然倒塌在地。 随着桌案的断裂,上面精心摆放着的各种山珍海味、美酒佳酿以及新鲜水果也都失去了支撑,纷纷散落一地,一片狼藉不堪。 看到这一幕,在场的嬴氏宗亲们纷纷起身,站起身子,然后恭恭敬敬地向乔松拱手施礼,表示敬畏之情。 与此同时,“咚咚咚!”的闷响骤然响起。 原来是站在两旁的卫兵们动作迅速地提起了手中锋利无比的长矛,然后用力地朝着脚下坚硬的石板墩了墩。刹那间,撞击地面所产生的巨大声响汇聚在一起,形成了一种震撼人心的力量,仿佛要把整个会场都给掀翻过来似的。 这种整齐划一的气势让人不禁为之胆寒。 而那些站在后排的各个氏族首领们更是被吓得魂飞魄散,他们的脸色变得惨白如纸,毫无血色可言。有些人甚至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稳,但还是强忍着恐惧,以最快的速度迈步向前,走到大厅的正中央,齐刷刷地跪伏在地,不敢有丝毫怠慢之意。 就在这时,乔松突然伸手一把夺过少司命手中紧握着的酒壶,二话不说便用力朝前方扔去。 那酒壶如同离弦之箭一般飞速射向孟启,不偏不倚正好砸在了他的脑袋上。 只听“哗啦”一声脆响,精美的陶瓷酒瓶应声破裂,化作无数碎片四处飞溅。而那股强大的冲击力并没有因为酒瓶的破碎而减弱半分,反而继续作用在孟启身上,使得他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向后仰倒而去,最终重重地摔倒在冰冷的地面上。 由于事发突然,孟启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遭受如此重创。当他倒地之后,满脸都是鲜血淋漓的伤口,看上去惨不忍睹。这些细碎的瓷片深深地嵌入了他的肌肤之中,带来阵阵剧痛,让他忍不住呻吟出声。 然而,乔松见他这副狼狈的样子,仍旧不解气,开口便怒斥道:“知错不改,还欲纠集朋党,以抗国法,真是罪加一等! 如此作为,令祖宗蒙羞!尔还有何颜面,苟活于世间!” “我老秦人向来性格直率,敢作敢当,一口唾沫一个钉,怎会有尔等这腌臜之辈! 侵吞将士田产不说,还干起了吃绝户的勾当! 尔每日享用饭食的时候,就没想过口中米粮沾了多少鲜血!每日安寝之时,就不怕那些怨气冲天的士卒从地府中爬出来找尔算账吗!” 众人身子一颤,将头埋得更低了。 “昔年的孟西白三族何等英勇,怎的就生了尔等这么一群蠹虫!倘若本君将尔等所作所为公布出去,你猜猜看,三族先祖的英名,还能否庇护得了尔等! 那些将士,会不会将尔等生吞活剥了!” 第58章 怒斥诸族定罪责 仿佛九天之上降下的雷霆一般的熊熊怒火,犹如汹涌澎湃的巨浪,狠狠地冲击着每一个氏族首领的心灵,让他们无一不是惊恐万分、瑟瑟发抖。 而孟启更是遭受了这股怒潮最为猛烈的撞击,被砸得头晕目眩、天旋地转,整个身体就像失去了控制一般,摇摇晃晃,最终颓然倒地。他努力想要挣扎起身,但那沉重无比的眩晕感却如千斤重担般压在身上,使得他半天也无法从冰冷坚硬的地面上爬起。 乔松则面沉似水,目光冷冽如冰,毫无一丝温度地凝视着眼前这群狼狈不堪的人。他丝毫没有给这些人留下半点情面,语气严厉至极:“你们这些人享受着君王赐予的丰厚俸禄,本应心怀感激,尽心尽力为国效力,忠诚不二,守护边疆安宁,护佑黎民百姓。然而,你们非但没有履行自己的职责,反而与朝廷中的奸佞官员相互勾结,沆瀣一气,堵塞进谏之路,遮蔽圣上耳目,致使朝堂乌烟瘴气,此等行径,实乃不忠! 承蒙祖上余荫庇护,本应奋发图强,积极进取,以光宗耀祖,可你们却心生邪念,阴险狡诈,为非作歹于一方水土,玷污了祖先的赫赫威名,此乃不孝! 身为氏族,本来理该勤勤恳恳,读书耕田,传承家风,可你们却心地险恶,凭借手中权力欺压良善百姓,趁着天灾之际强占百姓田地,制造人祸之机大肆敛财,完全不顾及百姓死活,如此作为,堪称丧心病狂,此为不仁! 更有甚者,竟然无视同袍之间的深厚情谊,不择手段地窃取他人战功,置袍泽家属于不顾,此乃不义! 像你们这样一群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辈,上对不起昊天后土,下辜负了陛下的信任和期望,即便将来有朝一日身赴黄泉,又有何面目去面对列祖列宗!” 这充满怒火的言辞,犹如狂风暴雨般猛烈地冲击着在场的每一个氏族首领,他们被批判得体无完肤,仿佛赤身裸体站在寒风之中,冷汗如雨般涔涔而下,甚至连抬头的勇气都丧失殆尽。 嬴溪静静地凝视着这位侄孙,心中暗自感慨:早些年就已经知道此子口齿伶俐,当初不过幼龄,便将吕不韦驳斥的哑口无言,但万万没有料到,如今骂人的本领竟然愈发伶俐了!倘若换成本侯处于这样的境地,恐怕会羞惭到无地自容,恨不得立刻自刎谢罪吧! 正当嬴溪沉思之际,突然间,跪在地上的人群中有一人放声痛哭起来,紧接着像是发了疯似的从地上一跃而起,声嘶力竭地高喊一句“愧煞我也”! 话音尚未落下,只见此人犹如癫狂之态,双眼赤红,口中嗬嗬有声,不顾一切地朝着身旁的卫兵猛扑过去。他伸出双手,目标明确地直取卫兵腰间悬挂的长刀,动作迅猛如电。 那卫兵显然训练有素,反应极为迅速,眼见来人意图不轨,当即出手紧紧抓住对方伸来的手掌。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这人仿佛已陷入绝境,决心已定,突然间迸发出一股惊人的力量,其势犹如排山倒海,竟然生生将卫兵腰间的长刀往外拔出了大半截! 紧接着,他毫不犹豫地用自己的脖子狠狠地撞击在锋利无比的刀刃之上。 需知,乔松所率亲兵装备精良,除了标配的长矛之外,更配有长刀。如此全副武装,旨在能够随机应变,适应各类复杂多变的战斗局势。只是任谁也无法料到,就在此刻,这柄本应在战场上杀敌建功的锐利兵器,却阴差阳错地沦为了别人自我了断的兵器! 只听得“砰”的一声闷响,尸体坠地之声骤然响起。不多时,猩红刺目的鲜血如泉涌般汩汩流出,迅速浸染了周围大片土地。 在场的众多氏族首领们全都惊得目瞪口呆,他们怔怔地望着眼前那具已然倒下的身躯,一时间竟不知所措,整个场面陷入一片死寂之中。 那名亲卫兵瞪大眼睛看着倒在自己眼前、毫无生气的尸体,再低头瞧了瞧自己那身原本锃光瓦亮,此时却沾满鲜血的铠甲,心里不由得暗骂一声晦气,随即连忙下拜请罪。 夏侯婴见状,心中的愤恨简直快要喷涌而出,他那双犹如猛虎一般锐利的眼睛,恶狠狠地紧盯着那名亲卫,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心里暗骂:好一个没用的东西!身为君上的亲兵护卫,竟然在眼皮子底下被人夺去了兵器!这群臭小子,等回到军营里,乃翁非要好好操练你们一番不可!到时候要是还不能有所长进,乃翁就跟你们姓! 然而此时,乔松却对那名正在磕头求饶的亲卫视若无睹,只是面无表情地冷哼一声,冷冰冰地说道:“呵呵,倒是稀罕,这里居然还有一个有点骨气的人!给我把他的名字记下,查查究竟是出自哪个家族的!” 一旁的星魂赶忙上前一步,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然后回答道:“启禀君上,此人乃是廉氏族人。” 听到这个答案后,乔松微微点了点头,表示知晓,接着继续说道:“嗯,很好。既然如此,本君定会仔细调查一下廉氏是否存在违法乱纪之举。若是经过查证属实,那么就从轻发落吧。” 话音刚落,在场那些心怀鬼胎的各个氏族首领们纷纷面露悔色,懊恼不已——早知道这样,当初就应该抢先一步站出来啊!毕竟,如果能够用自己一人性命换取整个家族的安宁太平,那无疑是一笔极其划算的买卖。 只可惜事已至此,恐怕已经错失良机了…… 孟启满脸愁容、神色凄苦地艰难从冰冷坚硬的地面缓缓爬起,膝盖和手掌都沾满了尘土,显得狼狈不堪。他颤抖着声音说道:“君上,我三族深知此次犯下大错,罪责难逃。我等愿奉上全部家财,不求君上恕罪!只求君上念在三族征战多年的份儿上,留我三族一缕香火!” 说完,孟启不禁悲从中来,泪水如决堤之洪般涌出眼眶,顺着脸颊滑落,浸湿了胸前的衣襟。 然而,面对孟启这般苦苦哀求,乔松却只是冷哼一声,语气充满了不屑与愤怒:“哼!如今才知道后悔,可惜已经太晚了!当初为何要做出如此愚蠢之事?” 孟启闻言,身体猛地一颤,心中越发的绝望了,但始终不敢抬起头来正视眼前之人。 这时,乔松面若寒霜,眼神冷冽得如同冬日寒风,不带丝毫感情地说道:“至于究竟该如何判定你们所犯罪行,朝廷自会有公正合理的裁决。孟氏族长,这些事情就不劳烦你来费心了!” 说罢,乔松不再看孟启一眼,态度坚决果断,没有给孟启任何申辩或求情的余地。因为他心里清楚,如果轻易放过了这些人,又怎能起到警示天下人的作用呢? 听完这番话,孟启顿感万念俱灰,仿佛全身的力气瞬间被抽空一般,双腿一软,整个人重重地瘫倒在了地上…… 第59章 离芷阳廷尉论罪 俗话说,打一棒子给一个甜枣。这棒子抡下去了,该给的甜枣也是时候给了,否则这些个氏族惶恐,回去后私下里勾连,动乱地方可就成了麻烦了。 因此,乔松三两句便让人将孟启给拖了下去。这老东西已经按照计划将关中氏族的首领们聚集到了一起,也就没有用处了。接下来,对于三族就该拿着族谱去找人了。这是廷尉府的责任,他这个封君就没有必要插手了。 整个过程中,下方的氏族首领们噤若寒蝉,不敢发一言。 乔松甩了下袖子,夏侯婴连忙招呼亲卫将破损的桌子收拾,重新换上新的。 乔松没有让众人起来,而是依旧坐了下来,保持着现在的姿势,讲述了起来老秦人的奋斗史。从头到尾,乔松整整讲了两个时辰。 这一展开,众人才发现,这位昭武君对各家的了解远超他们的了解。 两个时辰的时间,躬身侍立的嬴秦宗族也觉得腰酸背痛,眼前头晕目眩。但那些氏族首领比他们更难受,不但要跪在那里听乔松讲述,还要随时精神紧绷,因为昭武君会随时叫某个氏族的首领起身回答问题。 这些个氏族首领,一个个都年事已高,最大的已经快六七十岁了,哪里经得起这样对待,不少人都晕倒在了地上。 可亲卫们却视若无睹,当他们不存在。 “我大秦能走到今天,老秦人功不可没。可以说,没有老秦人,就没有大秦的今天。”乔松将腰间的纯钧取了下来,一手拄在手中,随即语气一转,语气带着一些警告说道:“曾经的魏人,楚人,赵人,燕人,韩人,齐人都没有打倒我们,诸位可别昏了头了,倒在了这太平之中。” “谨遵君上教诲。” “但,朝廷也不会忘了诸位的功劳。该给你们的,会给你们的。”说到这里,乔松道:“不日本君打算将北地和陇西两郡归还朝廷,那里经本君多年经营,已初见成色。想必各位也知道。 正巧,朝廷有迁徙一部分百姓的想法,各位若是有意,可优先安排。” 话音落下,这些氏族的首领愣了一下,心思顿时活泛了起来。 陇西和北地两郡此时可不是那么贫瘠了,正如乔松所说的那样,这两个地方经过他多年经营,不仅占据着贸易要道,且本身便开辟了广袤的田野。 而且,那里的新式农具利用是最广的。毕竟,墨家和公输家经由商会送去了很多东西,比对中原各地支持要强得多。 尤其是陇西郡,占据着河西走廊,和西域来往颇为频繁。不少关中氏族可是对此垂涎欲滴,经由西域过来的利润可是非常大的。 等等,迁徙? 有那聪明人意识到了什么,连忙低下了头。 “不过,在此之前……”乔松看向了人群中几个头低的特别低,生怕被注意到的那几个人:“都给本君滚回去,把你们的屁股擦干净,不是你们的,都给本君吐出来。 该舍的,就舍。 不要等朝廷查到你们头上,还在那里欺瞒。 到时候,别怪本君警告你们,神仙难救!” 留下了一句警告,乔松直接站了起来,向嬴溪行了一礼:“叔公,星魂阁下,这里便交给二位来处理了。” “君上放心,老臣会处理妥当的。”嬴溪承诺道。 利益的交换,不能摆在明面上,还是得交给其他人来办。他这个封君,不能自降身份去干这种事儿,表个态,把底下人压服了就行了。 至于除了三族和那个廉氏之外,剩下的十家也别想逃脱,不死也得脱层皮。只不过,相比起三族来说,对待这几家手稍微抬一抬,留几个清白的支脉罢了。 …… 出了庄园,在亲卫的护卫下上了马,乔松却叫来了一个亲卫,让亲卫先一步去通知萧何等人,将调查结果上交给廷尉府,准备行动。 而他自己,则是放慢一步回城。 潜渊山庄之中,接到了乔松命令的萧何,当即带着人将所有卷宗封存,再把整理好的调查结果留下副本,前往了廷尉府上交调查结果。 李斯命人款待了萧何,收了这些案卷。 “君上还有何吩咐?”李斯询问道。 “君上的意思是,五日后再行动。” “五日吗?”李斯沉吟了一阵,方才点了点头:“好,正好此次涉案人员颇多,廷尉府也需要时间来调集人手。为了稳妥起见,此次还需要大军相助,以防不测。” 萧何拱了拱手:“廷尉放心,军令已经传到了蓝田大营,想来不久便会有人和廷尉接洽。” “如此,我就放心了。” 两人聊了一会儿,等到廷尉府下属的官员将案卷核查的差不多了,禀报了李斯之后,萧何便起身告辞了。 目送着萧何离开,李斯眼中不由得泛起了一丝羡慕。如此年纪,便备受君上信赖,几乎已经可以确认是未来的帝国丞相,前途一片光明啊。 想自己在他这个年纪的时候,还在游历各国,还没遇到老师呢。 可想到老师,李斯微微愣了一下,叫来了下人,让对方去准备一份礼物,他打算等过几天休沐了带着自己的儿子前去太学拜访一番老师。 毕竟,他的儿子也到了该进学的时候了。 没了韩非之死,荀夫子和李斯之间的关系还不错。虽说比不上韩非和乔松,但也算不错,和其他弟子一视同仁。 …… 芷阳城外的利益交换结果,嬴溪离开之后便将其交给了乔松。得到想要的东西,乔松不禁冷笑,这些个氏族一个个都是贱皮子,不收拾一顿就不会好好听话。 “此番辛苦叔公了。”乔松放下了记录,和颜悦色的向嬴溪道。 嬴溪歉身一礼:“为我嬴氏,谈不上辛苦。只是老夫有一事不解,不知君上可否为老夫解惑?” “哦?叔公有何疑问,但讲无妨。” “君上此番,真打算放过那些人吗?” 乔松微微一愣,随即严肃了起来:“叔公啊,法不阿贵。这一次,父皇将此事交给本君,本君只是不打算牵连其他,可那些罪魁祸首,本君可没说放过他们。” 嬴溪脸上露出了满意的表情。 想当年,嬴溪能和庄襄王嬴子楚争夺王位,其本身是有才能的。否则,也得不到拥护。因此,他很清楚秦法的威信不容亵渎,如果因此而使得秦法威信受损,那无论如何都是弥补不回来的。 所以,倘若乔松真打算放过那些人,嬴溪是绝不会允许的。说不得,他就得往咸阳宫跑一趟了。 可如今这个侄孙既然有自己的考量,那么他就可以放心了。 “如此,老夫就不打扰君上了。” “哦?叔公难得来一次咸阳,何不多待几日?” “不了,雍城祖庙离不开人,老夫还要返回坐镇。” “既如此,本君送送叔公。” “唉~~~留步,留步……” 嬴溪拒绝了相送,离开了昭武君府邸。在这府门外,有一辆马车停靠在那里,嬴溪在下人的搀扶下上了马车。这车里面,有一个和嬴溪差不多年纪的老人。 这是渭文君赢昇,嬴溪的嫡亲弟弟。 “大哥……” 嬴溪点了点头,然后坐了下来。 “情况如何?”赢昇急切的询问道。 嬴溪苍老的面容上流露出了一分笑容,轻轻地点了点头:“这小子和陛下不同,手段刚强之处却也不乏怀柔手段。熟谙刚柔并济之道,是个不错的小子。” 到了他这把年纪,已经不想着争什么了。唯一牵挂的,便是大秦能够传承百代。所以,当乔松来雍城见他的时候,他便怀了去看看的心思。 当然,这也和乔松给宗室许下的利益脱不开关系…… 第60章 大军行动捕罪人 时光匆匆流逝,短短五日转瞬即逝,仿佛只是眨眼之间。然而就在这短暂的五天里,廷尉府上下忙碌不停,终于完成了对各个氏族罪行的详细总结。根据正常程序,如此众多的死刑判决理应呈报给皇帝知晓并批准。于是,一份份厚厚的奏疏被送进皇宫,摆放在皇帝的御案之前。 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这些奏疏并未得到皇帝的直接批复,反而被原样退回,并附带了一句简短的指示:“交予昭武君裁决”。显然,皇帝已然决定将此事全权托付给乔松处理。接到消息后的廷尉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马不停蹄地再度找上乔松,恭恭敬敬地将那堆积如山的罪状递到了他面前。 乔松接过罪状后,逐一审视起来。随着阅读的深入,他脸上渐渐露出满意之色。 一切都如乔松所料,李斯心思玲珑,颇能领会上意,此番论罪完全遵循了他先前的嘱托,给每一个涉案人员定下了恰如其分的罪名和刑罚,既不过度牵连无辜,又能起到足够强大的威慑作用——那些牵涉其中的氏族主脉及其近亲几乎无一幸免,尽数受到严惩;唯有少数几支旁系血脉得以侥幸留存,能延续家族香火。 但对于孟西白三族而言,情况就截然不同了。他们注定无法逃脱罪名,等待他们的只有应得的下场——夷三族成为了他们无法逃避的最终归宿。 权衡了一番,乔松坐直了身子,伸手拿起桌上的毛笔,轻轻蘸满浓黑的墨汁,然后在奏疏上轻飘飘的留下了一个字——准! …… 伴随着乔松的笔锋下落,帝国一统天下以来首场惊天大案正式登上了历史舞台。 早在芷阳宴会后的第三日,廷尉李斯便和萧何携带着上将军虎符前往蓝田大营秘密调兵,前往各地,尤其是上郡各县控制涉案氏族。 待到第六日,随着乔松的军令以机关朱雀的方式传递到各方,一场轰轰烈烈的抓捕行动便开始了。 最先行动的,无疑是郿县。 王贲和李泊接到军令的那一刻,便命令合围郿县的大军行动了起来。他们的目标不仅仅是郿县三族,还有郿县官吏,从上到下都需要抓捕归案,以便后期审查。 西乞氏祖宅之中,这是三族中唯一的一个家主还在的氏族了。可自从郿县被围,他就没办法和外界取得联系了,只能枯坐在这里等死。 当外面乱起来的时候,西乞氏的宅院内此时已经聚满了人,除了在座的各房话事人之外,还有大量的年轻人聚集在堂前,他们手里拿着兵器,一个个怒目圆睁,等待着这些老人的决定。 “老哥哥……”听着外面的响动,白氏的二房不由得道:“我们,就这么等着吗?” 和外界断了联系,白氏和孟氏也不是坐以待毙的人,族长不在便由二房的人暂时统领全族,跑来和西乞氏共商大事。 “犯了错就得认。”西乞氏老族长早年间也是为政一方的,看的很清楚,心里也很无奈:“律法如此,徒呼奈何。” “可我们还有剑,咱们三族在此繁衍生息数百年了,何时认过命!”另一人满脸怒容拿着手里的青铜剑:“郿县至少还有两三万的丁壮,只要您一声令下,咱们杀将出去,这天下之大,何处不能容身!” “就是,我三族为他嬴秦打了几百年的仗!哪次征兵能少了我郿县儿郎,就换来这么一个结果?” “我等不服!” “他嬴氏刻薄寡恩,不给我等留活路,我看不如反了他娘的!” 那人的一番话,顿时引得群情激愤,一个个愤怒的咆哮着,仿佛临死前的哀嚎。 “糊涂!”老族长大怒,对这群认不清形势的破口大骂:“你们也不撒泡尿照一照,看看对面的是谁?那是王翦的儿子王贲,是李牧的儿子李泊! 你们中也有不少人跟着他们一块儿征战,难道还没领教到这两人的难缠吗! 莫说是两三万人,便是再翻一倍,又能如何? 退一万步讲,便是真打退了。然后呢?天下之大,将再无我等容身之处!” “老族长,你看他们把郿县围的水泄不通的样子,根本就没打算给我们活路!这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与其在这里等死,还不如拼了!” “就是!” “跟他们拼了!” 众人再度呼喊了起来。 不知是谁领了头,场中的年轻人纷纷提起兵器,一窝蜂的朝着宅院外面而去。 西乞氏老族长无法制止,心中不免升起了浓浓的挫败感:这些年轻人,现在已经管不住了。但他们一出去,举起兵器,结果就变了。三族将背上造反的骂名,彻底被打落尘埃。 可现在,又能如何呢? 不提这些老家伙心里如何想,另一边,有了领头的,三族的年轻人都行动了起来。该说不说,大秦的国策注定了这些适龄的青壮都是合格的战士。 刚开始还没有人组织,可等到年轻一辈中名望高的人站出来,这些三族的年轻人便打开了郿县的军械库,将军械库洗劫了。而那些没抢到的,也跑回去拿出了家里的剑。 不过大秦对铠甲的管制极其严格,因此他们找遍了郿县,才凑了不到三百副。就这,还因为郿县是关中大县,否则连三百副都凑不齐。 当王贲和李泊二人行军至郿县城墙之下,看到的便是那些聚在城头上的年轻人。 王贲的脸一下就黑了下来,怒骂道:“真是好胆!” 李泊对此没多大感受,毕竟他和他老子都是降将。只是觉得,这场战斗真的……挺没必要的。这些秦人,哦,不对,应该说我们这些秦人,这是外边人打完了,来打自己人消遣吗? 说实话,对比起昔日赵国的贵族们,他真没觉得这三族的罪状有多么不可饶恕。 王贲也恼火了,本来打郿县他就很难受,结果你们这帮混账玩意儿还敢反抗!于是,王贲不留手了,当即让机关朱雀起飞,然后投石机轮番轰炸。 不到一个时辰,郿县的城墙便被轰塌了一角。大军涌入了城中,与三族之人展开了厮杀。 …… 郿县的叛乱,最终以一场惨不忍睹、血流成河的杀戮画上句号。当王贲率领大军如虎狼般冲入叛军之中时,他们手中的利刃无情地收割着敌人的生命。那些曾经嚣张跋扈的叛贼们,在秦军强大的攻势下,终于感受到了恐惧和绝望。 随着战斗的推进,王贲一路杀进了西乞氏的祖宅。然而,眼前的景象却令他震惊不已——只见一群白发苍苍的三族老人们,用自己的头发遮住面容,选择了自尽,悬挂在房梁之上。他们或许是无法承受家族覆灭的命运,又或是对未来失去了希望,才会以如此决绝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 与此同时,其他地区的抓捕行动也在紧锣密鼓地展开。虽然或多或少遭遇了一些抵抗,但整体而言还算颇为顺利。这场大规模的镇压行动整整持续了一个多月,期间秦国上下都沉浸在紧张与不安之中。 令人感到奇怪的是,在这段时间里,朝堂之上竟然出奇地安静。平日里那些趾高气昂、不可一世的氏族官员们,此刻仿佛变成了温顺的绵羊,没有人敢轻易站出来发声。偶有一两个不知死活的家伙试图站出来指责乔松,可他们的声音刚刚响起,便立刻被周围的大臣们联合起来打压下去。 这种异常的平静让嬴政心中不禁生出几分疑惑:难道这些氏族的官员真的变得如此乖巧听话了?居然没有人跳出来闹事。细细想来,这一切恐怕都要归功于那个“逆子”所采取的策略。显然,他与氏族之间已经达成了某种利益交换,使得局势暂时得以稳定下来。如果照此发展下去,这次事件或许能够圆满解决,不会引发更大的动荡。 可很快,嬴政就知道,自己想多了——那个逆子,进宫来给他找事儿来了…… 第61章 渭河之畔头滚滚 “你不在你那府邸之中老老实实地处理案件,却跑到朕这里来究竟所为何事?”章台宫内,嬴政今日难得地拥有些许闲暇时光,于是前往后宫与自己的嫔妃们一同游赏园林,怎料这个逆子竟在此刻前来扰他清净。故而,此刻嬴政望向这逆子的眼神略带几分不悦:“若有事相告,速速道来。待你言罢便自行离去罢,朕可没有多余时间供你耽搁。” 乔松闻言,嘴角不禁微微抽搐了一下,心中暗自思忖着,所以,爱会消失是吧。 尽管并不知晓自己究竟何处触怒了父皇,但乔松依旧硬着头皮将此番来意如实道出。原来,他此次前来乃是恳请父皇恩准,于刊印司辖下增设一份官方邸报。其目的自是为了能够定期向黎民百姓宣示朝廷的诸般政令,以防有人故意歪曲解读。 嬴政听闻此言,顿时眉头紧锁:“这般行事,岂非给了那些人肆意议论朝政之机?” 在浩如烟海的众多史册典籍所留存下来的记述里面,秦朝一直以来所推行实施的乃是一种愚弄民众、蒙蔽百姓智慧的策略手段。而那被后人广为传颂且口诛笔伐的“焚书坑儒”事件,更是被后来的一部分历史学家们强行安插在了大秦帝国的头上,仿佛成了一顶永远无法摆脱的沉重罪名。 然而,乔松在上一世的时候就曾经听闻过关于“睡虎地秦简”的赫赫威名,据说其中包含着许多足以颠覆传统认知的惊人记载。 只可惜啊,当时的乔松并非专门从事历史研究工作之人,而且图书馆里所能获取到的资料信息也远远算不上最为前沿和详尽。正因如此,对于这些事情的具体情形究竟如何,他实在是难以知晓得一清二楚。 但是,当他重新获得生命、再度回到这个世界之后,经过一番深入观察与思考,乔松却惊异地发觉,大秦王朝似乎确实存在着某种程度上的愚民倾向。 不过乔松本人对此却是坚决持反对态度的。 于是乎,他毫不犹豫地将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坦诚相告于嬴政:“父皇啊,想当年鲧治理水患之时采取的是以堵塞为主的方法,结果导致洪水越发肆虐泛滥成灾; 可他的儿子大禹却偏偏反其道而行之,选择通过开凿渠道、疏通河道等方式来引导水流归入大海。最终,大禹成功的平息了水患。 由此可见,一味地封堵往往只会适得其反,倒不如采用疏导引流的办法更为有效可行。 同样的道理,对于普通老百姓们的言论自由也是一样,如果能够给予他们恰当合理的引导和规范,不仅不会引发什么乱子麻烦,反而有可能转化为一股强大的力量支持朝廷的统治管理。 这样一来,还可以有效地避免某些居心叵测的官员故意歪曲误解朝廷所制定颁布的各项方针政策。” 这番话一出口,倒是令嬴政不禁陷入了深深的思索当中,一时之间竟然没有立即做出回应。 乔松趁热打铁地说道:“就像这次一样,儿臣计划将侵吞田亩这一事件,作为第一期邸报的核心内容呈现出来。如此一来,可以向广大百姓传达相关信息,并发挥一定的警示功效。 毕竟,如果不采取这种方式,此次涉及到的人数众多,再加上类似郿县这般情况复杂的地方,消息一旦传播开来,而朝廷又无法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势必会令老秦人感到心寒!” 听到这番话后,嬴政不禁陷入了沉思之中。他敏锐地意识到,眼前这个年轻的儿子正在努力尝试修补朝廷与老秦人之间那微妙且重要的关系纽带。 思考片刻之后,嬴政最终还是下定决心要给予自己的孩子充分的信任与支持:“朕早就说过了,这件事情完全交由你来全权处置。无论出现任何状况,都由你自行设法解决;至于所需之物,也尽可按照你的想法去获取。 朕所关注的唯有最终的结果,至于具体的过程如何,朕并不在意。” “儿臣多谢父皇对儿臣的信任。”乔松恭敬地行礼道谢后,便告辞离去。 嬴政默默地注视着儿子渐行渐远的身影,嘴唇轻动,低声喃喃自语道:“希望你不要让朕失望,切莫辜负了朕对你的这份沉甸甸的信任呐……” 言语间透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期许与担忧。 …… 拿到了始皇帝的许可,乔松直奔丞相府,然后调集人手。为了尽快赶成,他直接从原本的刊印司工坊之中抽调了一些人手,然后又请了韩非,李斯两人亲自执笔,又跑去求了自己老师荀夫子润色,赶了一篇文章出来,尽述此事利弊。 然后,再搭配上一些朝廷最近的政策,做好了第一期的邸报。 与此同时,廷尉府也开始紧急对到案的案犯进行审讯。 如此,约莫一月之后,渭河之畔再次迎来了一轮闸刀。 临时搭建的监刑台之上,一身华服的乔松端坐在长案之上,左右两侧分别是左相冯去疾和廷尉李斯。值得注意的是,右相王绾此刻并不在此处。 咚咚咚咚…… 高台下两侧的力士们奋力挥动手中的鼓槌,震耳欲聋的鼓声回荡天地,充满着肃杀与威严的气息。 在这鼓声之中,士兵们将第一批犯人拉了上来。他们一个个被绳索捆绑着,须发凌乱,满面菜色,丝毫不见昔日养尊处优的雍容。 周围的渭河滩上,都是被朝廷旨意弄来的学者和百姓,为的就是观看行刑。其中,就有儒家的伏念,道家的逍遥子,墨家的班大师等人。 是的,现如今墨工又成了墨家了。毕竟,机关城内仅有的那一点儿墨侠也投了班大师了。但班大师却没有半点儿让墨侠再次发展起来的意思,而是听天由命,保他们不死就是了。 随着那些犯人被拉上渭河滩,压在行刑的木墩上,鼓声暂歇,整个渭河滩上顿时变得安静了起来,只有那河面上刮来的风还在低声呜咽。 赵高起身向乔松行了一礼,得到他的允许之后,方才转身走到了监刑台边缘,展开了手中的圣旨:“诏曰:今查有罪人罔顾圣恩,无视国法,损公利以填私欲,伤无辜以肥自身。 所作所为,人神共愤! 不查不足以平民愤,不惩不足以告天地! 今朕着令朕之次子,昭武君乔松彻查此事,凡涉案人员,即刻依法查办,以儆效尤! 望诸臣工百姓,引以为戒,切勿再犯! 钦此!” “吾皇圣明!” 赵高将圣旨收了起来,退了下去。他今天的任务,只是代表皇帝表个态罢了,多余的不需要多做。 乔松向李斯使了个眼色,李斯会意,起身走向了高台边缘,同样拿出了一份公文,那上面是今日涉案的众人。首当其冲的,便是郿县孟西白三族。 “经查证,郿县孟西白三族勾结当地官员,蒙蔽视听,又巧立名目,侵吞有功之士田产。查实之后,又聚众拒捕,行造反之事。 数罪并罚,判孟西白三族之族长,五马分尸,并夷三族!” “行刑官,验明正身,即刻行刑!” 李斯抬起了头,神色冰冷的宣判了这些人的结局。 咚咚咚咚…… 伴随着雄浑的鼓声,战马发出了高亢的嘶鸣,奋力刨动四蹄。那粗壮的麻绳陡然绷直,在白河与孟启惨烈的叫声之中向前奔跑。 殷红的鲜血与惨烈的一幕,惊得不少人连连后退。 可这只是一个开始,真正的重头戏还在后面。 今天,涉案的各族人员加起来拢共一万七千二百一十四人尽皆在这渭河之畔伏法。鲜红的血液将河水都染成了红色。 继商鞅之后,时隔百余年,大秦用刀锋再次在这渭河之畔树立了秦法的威严,拉开了变法的序幕…… 第62章 河畔夜风轻拂面 震惊朝野、令人骇然听闻的侵吞田亩大案,终于伴随着渭河之畔那一颗颗滚落的头颅以及满地的鲜血而缓缓落下了帷幕。然而,此事所引发的余波,却远远未曾消散。 首当其冲的自然当属现场围观行刑的百家与众多百姓。 他们瞪大双眼,眼睁睁地看着数以万计的生命在自己眼前瞬间消逝,头颅如雨点般坠落,鲜血汇聚成河流,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染成猩红之色。如此惊心动魄的场景,使得任何华丽的辞藻去形容它都会变得黯然失色,言语在此刻显得如此匮乏。 其中一部分莘莘学子和善良的百姓们,即便心里清楚这些人是因为触犯国家法律而遭此劫难,但内心深处仍然难以抑制地涌起一丝怜悯之情。那血流成河、尸横遍野的景象,让“流血漂橹”这个词汇在此刻拥有了最为真实且残酷的诠释。 站在监刑台上的乔松,一开始心中尚存些许怜悯之意。但随着一批又一批死囚被押赴刑场,手起刀落间首级纷纷落地,他的竟有些麻木了。那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哭喊声、苦苦哀求饶命之声,已难以让他动容。 时光如同沙漏中的细沙般缓缓流逝,每一粒沙子的滑落都代表着时间的推移。随着太阳逐渐西沉,如蛋黄般的落日渐渐消失在地平线,只留下一抹绚丽多彩的余晖,将整个天际染成一片金黄。而就在这片余晖之中,那场规模宏大、令人心潮澎湃且惊心动魄的行刑终于暂告一段落。 举目远眺,在璀璨夺目的金色夕阳映衬下,原本清澈见底、潺潺流淌的河水宛如被鲜血浸染过一般,呈现出一种诡异而恐怖的猩红色调。河岸边,那些尚未被及时运走和妥善处置的尸体横七竖八地堆叠在一起,形成一座又一座小山丘,其惨状令人不忍直视,毛骨悚然。 即便是那些身经百战、心如钢铁般坚毅的硬汉们,目睹此景后也难以保持镇定自若,内心不由自主地泛起阵阵波澜。 按照廷尉府事先拟定好的计划,明天这场残酷的行刑仍将继续上演。 于是乎,大军只得暂且在此处河滩安营扎寨。 夜幕降临,万籁俱寂,乔松独自躺在简陋的榻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眠。白天所经历的一幕幕血腥场景犹如梦魇般不断在他脑海中浮现,挥之不去。百般无奈之下,乔松翻身起床,顺手抓起一件披风披在身上,然后迈步走出了营帐。 此时正值仲夏时节,夜晚的河边凉风习习,清爽宜人。浩瀚无垠的星空中繁星点点,闪烁着微弱但却迷人的光芒,它们密密麻麻地布满整个苍穹,宛如无数颗镶嵌在黑色天幕之上的宝石。 当乔松抬起头仰望星空时,深邃而神秘的星空仿佛具有一种无法抗拒的魔力,让人心生向往。 站在这河边,吹拂着夏日的夜风,看着这星空,乔松的思绪也不由得渐渐飞远。 得益于超越时代千年的眼光,乔松很清楚这样一场大案是必要的,否则任由这种侵吞田亩的现象继续下去,只会导致更严重的后果。 所以,他不后悔。 只是……连坐之法似乎有些残酷了。想起白日里那些夹杂在求饶声中牙牙学语的稚嫩之声,乔松眼神中不由得闪过了一丝恍惚。 就在距离不远的地方,原本负责守卫的侍卫们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异样一般,突然间将目光投向了火光无法照亮的黑暗之处,并迅速而警觉地握紧手中的武器,严阵以待。 然而没过多久,只见一个身着华丽服饰、头戴高耸冠冕的身影缓缓从那个方向踱步而出——此人正是儒家学派德高望重的掌门人伏念先生。 此时此刻的伏念,面容一如既往地严肃刻板,仿佛与平日并无二致。然而,他身上所散发出的那种威严庄重、令人不敢轻易冒犯的气势,却犹如一座巍峨高山,能够轻而易举地震慑住那些心怀叵测之徒。 当看到伏念现身之后,乔松身旁的亲兵们多少都稍微放下了一些戒备之心,但出于自身肩负的责任使命,他们依然打算走上前去询问伏念此番前来究竟有何目的意图。 \"请伏念先生移步过来吧。\"站在河边的乔松语气平静如水地轻声吩咐道。其实早在伏念抵达此处之前,其身上独特的气息便已被乔松敏锐地捕捉到。 得到指令后的亲兵们当即纷纷退让开来,让出一条通道。伏念先是礼貌性地向这几位亲兵表示感谢之意,然后才迈开步伐朝着河畔走去。待到走到近前时,他方才恭恭敬敬地向乔松施了一礼。 \"师兄如此夜深人静之时特意前来寻我,是要来指责我不成?\"乔松始终没有将凝视着浩瀚星空的视线收回来,而是以一种十分淡然随性的口吻随口抛出这样一个疑问。 伏念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君上深夜难眠,又是为了什么呢?” “师兄可真是……”乔松苦笑了一下,方才开口回答道:“这渭河之畔的哭声,让我有些烦躁了。” “如此说来,在下今夜倒是不需来此。” 乔松微微一愣,眼神中闪过一抹诧异之色,但他迅速反应过来,抬起手轻轻一挥。刹那间,原本奔腾不息、流淌着的河水像是被一股神秘力量所吸引,竟开始一滴一滴地缓缓升起,脱离水面,宛如灵动的精灵般飘浮至半空之中。 不多时,这些水滴在乔松精妙绝伦的操纵之下,逐渐汇聚成一个清晰可见的“仁”字。 乔松凝视着这个由水构成的“仁”字,轻声说道:“师兄,您莫非担心我会忘却此道?” 站在一旁的师兄看着这一幕,眉头微皱,忧虑之情溢于言表:“师弟啊,你向来对百家学说秉持着兼容并包之态。然而今日这番举动,着实令我们心生不安呐。” 面对师兄的关切,乔松只是淡淡地笑了笑,表示感谢:“多谢师兄挂怀。” 言语之间,乔松的手指忽然毫无征兆地舞动起来。只见那一个个悬挂在空中的“仁”字,瞬间化作无数条细流,如翩翩起舞的彩带一般飞射而出。这些水流在半空中交织缠绕,眨眼间便幻化成一朵朵娇艳欲滴、亭亭玉立的鲜花,绚丽多彩地绽放在漆黑的夜空之中,犹如璀璨星辰般耀眼夺目。 阵阵夜风轻柔地吹拂而过,掠过伏念的面庞,带来丝丝凉意。 望着眼前这如梦似幻的美景,伏念的心境不禁泛起一阵微妙的波澜。他深知,这位师弟虽然年轻气盛,但内心深处始终坚守着那份对于正义和道德的执着追求。此刻,乔松用如此独特的方式表达出自己的立场,更是让伏念对他多了几分敬佩之意。 今日之刑场,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仿佛整个世界都被一层沉重的阴霾所笼罩。那血腥与残忍交织而成的场景,如同一幅恐怖的画卷展现在众人眼前,让人不寒而栗。 就连一向以冷静着称的伏念,此刻也不禁眉头紧蹙,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 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上,百家争鸣,各抒己见。然而,面对如此惨烈的行刑场面,许多人开始产生了不同的看法。他们暗自思忖着:如今的大秦已然拥有了一位无比霸道、威严赫赫的帝王,其统治手段之强硬已足以震慑四方。倘若未来的秦二世亦步亦趋地继承其父作风,那么对于天下苍生而言,或许未必是什么幸事。 故此,伏念今晚才会来到这里。但乔松的表现,让伏念意识到自己之前的担忧可能有些多余,因为眼前展现出的种种迹象表明,情况远非他所想象的那般糟糕。 也许,命运总是充满了变数;也许,历史的车轮会在不经意间转向一个全新的方向…… …… 次日清晨,阳光洒落在大地之上,渭河之畔依旧人头攒动,人们怀着复杂的心情注视着那即将执行死刑的场景。 然而,李斯却郑重地宣布了一件事情——上天怀有慈悲之心,对于生命充满怜悯之情。即使这些涉案之人犯下重罪理应受到严惩,但年幼无知的孩子不应承受如此沉重的罪责。因此,皇帝陛下特别恩赐,对所有涉案人员中年龄未满三岁的幼儿予以赦免,然其自身及后人五代以内不得进入仕途为官。 这一命令犹如一道惊雷,在人群中引起轩然大波。那些原本被判刑的罪犯们听到这个消息后,顿时泪如泉涌、嚎啕大哭起来。他们深感自己罪孽深重,如今不仅连累家人受苦受难,更是辜负了浩荡皇恩。 与此同时,旁观刑罚的百家学子以及普通百姓们也都为之动容,纷纷称赞皇帝的仁德宽厚,表示皇帝仁慈、心怀天下苍生。 唯有坐在高台之上的李斯心中略有不满。作为法家学派的代表人物,他坚信法律应该严格执行,不应该因为任何情感因素而有所偏袒或宽容。在他看来,这种法外开恩的行为违背了法治精神。 只可惜,这件事情并非由他所能左右。事实上,这一切都是乔松自行做出的决策,然后借用了皇帝的名义颁布施行而已。 这么一个插曲之后,行刑继续。 接连五日的时间,整场行刑方才彻底结束。 乔松最终命人将所有的尸首聚在一起,一把火烧了干净…… 第63章 朝堂议论齐王建 咸阳宫,得知自家崽子赦免了三岁以下的幼儿,又把这好名声挂在了他这个皇帝身上,嬴政轻笑了一下,也没去干涉,随手便将情报焚烧成了灰烬。 这不是什么大事儿,接下来的冲击才是最大的。 …… 时间眨眼即逝,随着以三族为代表的不法氏族倒下,大量的田地被空置出来。朝廷需要将这些土地重新分配,这里面牵扯到之前被侵吞的百姓统计,官员责任追究等众多事务。 与此同时,朝廷成立的邸报也开始投入运行,第一期邸报按时抵达各郡县,各地驻军之中。 在各地府衙的运作下,分别张贴于城门等显眼处,并派遣当地识字的吏员,学子向百姓进行解读。 这一下,百姓都知道这件事及背后的影响。尤其是关东各地,百姓们是头一次遇到这种为了他们这些贱民,而去砍贵族老爷们头的事儿,纷纷有了一种从未出现过的感觉。 大秦,又一次收揽了民心。 大案的余波还没过去,便又发生了一件大事——右相王绾以精神不济为由,向皇帝请求致仕还乡。 这让所有人感到愕然无比,没想到丞相竟然会在这个时候做出这种事。许多聪明人暗地里猜测,王绾是不是和氏族有关联。 可尽管猜到了,却没有人敢宣之于口。 经历了两次驳回之后,皇帝最终还是准了王绾的致仕归乡请求。那一日,皇帝命昭武君代自己率百官于咸阳城门外送别王绾,以示恩宠。 相比起原本历史上王绾因始终坚持分封制为始皇帝不喜,此时的急流勇退不失为一种明智的选择。至少,他不至于晚节不保。 而王绾的致仕,也给年轻人了机会。 嬴政最终下令,原左相冯去疾擢升为右相,原廷尉李斯擢升为左相。空出来的廷尉一职,由原北地郡郡守萧何出任。 不得不说,萧何这个北地郡郡守在咸阳待了这么长时间,实在是个异类,不过好在算是有个职位了。 至于廷尉府的职责,之前萧何便和曹参跟着李斯学习,因此这一套他是不是很熟悉的,并不算什么大问题。 一连串的职位变动,让很多人察觉到了一些蛛丝马迹,可却都安静的等着,没有下场。 但他们不动,乔松却要动了。大案余波未绝,刚好趁着大家伙儿没反应过来,推进此事。 …… 王绾辞去官职的三日之后,一场盛大的朝会再度来临。 这次朝会是萧何首次以九卿的身份正式参与到咸阳朝会之中。众多朝臣们心怀好奇与期待,纷纷将目光投向这位过于年轻的九卿,渴望聆听他将会发表何种高瞻远瞩的见解。 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整个朝会期间,萧何竟然一直保持沉默不语。他静静地坐在那里,宛如一个隐形之人,默默地注视着各部门官员依次呈报各项事务。 这种低调而沉稳的姿态,使得一部分官员不禁心生轻蔑之意,暗自揣测道:莫非此人仅仅凭借与昭武君的特殊关系才得以跻身朝堂?这般想法逐渐在他们心中蔓延开来。 正当众人对萧何产生轻视之情时,突然间,一个惊人的转折出现了。当治粟内史所属的官员汇报完毕关于关中地区田亩重新丈量工作完成的情况后,萧何终于站起身来,丢下了一个惊天炸弹。 只见萧何恭敬地向皇帝施礼,然后高声说道:“启禀陛下,微臣廷尉萧何有要事上奏。” 始皇帝微微点头,道了声准。 紧接着,萧何继续说道:“陛下,微臣近期在复查廷尉府所受理的案件时,发现其中存在部分案件未能得到及时妥善的处理。其中一些,甚至已经过了时日。臣已着有司加急处理,然有一桩案件,廷尉府反复讨论,发现无法处理,故此恳请陛下圣裁。” 嬴政似是有些不悦的道:“什么案件,以廷尉府的能力都无法处理?” “回陛下,是关于昔日六国贵族一案。” 此话一出,很多人不解,六国贵族还有什么好处理的?不都是关押在一起吗? 迎着众人疑惑地目光,萧何回答道:“是关于昔日的齐王建。” 朝堂上顿时安静了下来,众臣纷纷露出了奇怪的表情。 盖因当初齐王建举国内附的条件,是给他一块儿封地。这是大秦答应对方的条件,但问题是,有功之臣尚且没有赏赐,如何能先给齐王建封地呢? 况且,大秦并不怎么想给齐王建封地的啊。 所以这事儿就被朝堂文武默契的忽略了,打算一直拖下去。负责管理六国贵族的典客不是没有收到齐王建不满的信件,可却始终没有送到嬴政的案头。 怎么今日,这新上任的廷尉把这个盖子给揭开了? “齐王建?”嬴政重复了一下这个名字,皱眉问道:“干他何事?” “启禀父皇……”乔松站了出来,神色恭敬地行了一礼:“当初说降齐王,是儿臣去的。当时,为了使齐国投降,儿臣许下了齐王封地百里。只是,因后来朝廷事务繁杂,一直没有落到实处。” “正如君上所说。因此,齐王建目前还是和其他五国贵族一般,被圈禁起来的。按理来说,都是囚徒。”萧何再度解释了一下,表明此事为什么和廷尉府有关。 嬴政皱着眉头,很不情愿的问道:“众卿以为如何呢?” “臣以为不可!”老将隗状黑着脸跳了出来,大声地反对道:“齐王建不过一降臣,岂能获此封赏?这要是传出去了,让三军将士如何信服啊!” 此言一出,立刻引起了许多人的认同。 “老将军此言差矣!”伴随着一声高呼,冯去疾之子冯劫挺身而出,其身姿挺拔如松,眼神坚定有力。只见他朗声道:“民无信不立,业无信不兴,国无信则衰。 如今我大秦已然许下诺言,就应当义无反顾地践行到底。 若是背信弃义、出尔反尔,消息一旦传播开来,我大秦又怎能让天下人信服呢?” 这番言辞犹如一把利剑,直插要害,使得隗状等一众大臣瞬间哑口无言。 然而,在这看似紧张的氛围之中,乔松却表现得异常沉稳冷静。他悄然将目光投向冯劫及其父冯去疾,心中暗自思忖着自己查阅的资料——历史上这对父子同样主张实行分封制度,但与王绾相比,他们的立场并非那般坚定不移。 此刻,冯劫突然站出来发声,表面上似乎是为了维护大秦的信誉,堵住隗状的嘴巴,实际上却是借机表明自己对于分封一事的明确态度。 “信固然重要,然国策岂能动摇?”李斯站了出来,开口表达自己的意见:“昔日周之分封,造就了八百年乱世。而我大秦今日之状况,也不再适合分封。 正所谓世易时移,故此,臣以为,可对齐王建荣养,不可行分封之开端。” 李斯这话,当真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引得满朝哗然。便是王翦这样的老将军,一双浑浊的双眸中也迸射出了难以置信的光芒。 尤其是那些崇尚周礼的老夫子们,更是直接跳了出来轮番挑刺儿。 一些将军都有些坐不住了,纷纷反对。打了一辈子仗为了什么?不就是爵位和封地吗,结果你李斯这意思,不给了? 这谁能受得了? 第64章 别样分封众臣忧 就在这一刹那间,李斯瞬间成为了众矢之的,遭受着众人的严厉谴责和猛烈抨击。 只见群臣们个个义愤填膺、怒目圆睁,那副咬牙切齿、恨不能生啖其肉、碎尸万段的样子,就好像李斯犯下了十恶不赦、天理难容的大罪一样。 然而,李斯终究还是李斯,他那张能言善辩、巧舌如簧的嘴巴厉害无比,即使面对着众人的联手围攻,他也丝毫没有处于下风。不仅如此,他时不时地还能够凭借自己犀利的言辞将某些人怼得瞠目结舌、无言以对,那气势简直堪比诸葛亮江东舌战群儒时的情景。 出了这个宫门,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位高权重,可如今却像一群粗俗不堪的泼妇一般,毫无风度地争吵不休。 乔松此时倒是有几分理解后世那位黄袍加身的皇帝要在官员们的帽子后面加上两根长长的翅膀呢,原来就是因为眼前这种场面,着实是有失体统! “肃静!” 突然之间,赵高那响亮的嗓音在宏伟的宫殿之中响起,刹那间使得整个大殿变得鸦雀无声。 嬴政满脸不快地扫视了一眼下方的诸位臣子,但并未动怒发火,只是冷冰冰地说道:“朕算是明白了,你们这群人各自坚持己见,谁也不肯服气对方。乔松......” “儿臣在!”乔松赶忙应声答道。 嬴政目光如炬地盯着乔松,沉声道:“说降齐王建一事,乃是你一手促成的。如今,面对此等难题,你以为该当如何?” 嬴政将这个问题抛给了自家崽,文武百官纷纷将视线放在了他的身上,想看看昭武君是站在哪边的。 毕竟,虽然皇帝没有正式宣布,可朝堂上的人心里跟明镜似的,一众公子之中,皇帝属意这位昭武君。未来,这位君上便是秦二世了。 因此,昭武君的抉择至关重要。 乔松略作思考后,回答道:“回父皇,儿臣以为,小冯大人所言甚是。信,乃国之宝也。倘若大秦言而无信,又怎能立足于天下呢? 然而,李丞相所言亦不无道理,周朝之分封制所带来的利弊,我们近在眼前便能看到。若是我等依然沿袭前朝旧制,实行分封制度,那么终有一天,我大秦恐怕会步上周朝的后尘。 所以,儿臣认为,应当想出一个能够两全其美的办法来。” 嬴政听后,不禁冷哼了一声,语气带着几分不满与责备:“哼!朕问你的意见,结果你却在这里跟朕打马虎眼、和稀泥!难道就没有一点切实可行的建议吗?” 听到父亲这般严厉的斥责,乔松的面庞瞬间涨得通红,一抹难以掩饰的窘迫神色悄然爬上脸颊。他稍稍犹豫片刻后,终于鼓起勇气说道:“父皇,依儿臣愚见,倒不如暂且好生安顿齐王建,借此向全天下昭示,我大秦帝国绝对不会有任何背信弃义的行为。” 然而,话音未落,一旁的李斯却心急如焚地高声喊道:“君上啊!怎能因小失大呢?!” 面对李斯的急切劝谏,乔松不禁露出一丝无奈的神情,但还是坚定地回应道:“李丞相,这件事情毕竟是由本君引起的。所以,可否容本君发表一下自己的看法呢?” 看到乔松态度坚决,李斯只得恭敬地回答道:“恳请君上指点迷津。” 乔松谦逊地摆了摆手,表示受不起对方的赞誉,接着缓声道:“治国方略并非能在短期内仓促决断之事。既然如此,那我们何不先妥善处理好齐王建这个问题?而且,还可以借助他来尝试一些新的举措。 承蒙父皇厚爱,赐予本君北地和陇西两郡作为封邑。但是,既然本君已经对齐王建许下承诺,就实在不忍心因为自己而让大秦背负失信之名。既是这样,那本君愿将这两块领地交还给朝廷,然后在这两个地方随意挑选一处合适之地,封给那齐王建便是。” 当乔松的话语传入耳际时,整个朝堂之上顿时陷入一片寂静之中,但很快又被各种表情所打破。那些渴望着能够获得分封的官员们,他们的眼神深处无法抑制地闪烁着喜悦的光芒;与之相反,那些坚决主张实行郡县制的大臣们,则面露些许失望之色。 就在这时,李斯心急如焚,他急忙上前一步,正欲开口进谏。然而,还未等他说出一个字,乔松却再一次果断地截断了他的话头:“李相不必着急......” 乔松的声音平静而坚定,仿佛带着一种无形的力量,让人心生敬畏。 接着,他继续说道:“李相心中所担忧之事,想必无外乎是担心那些受封的诸侯会仿效前朝周朝的诸侯王那般,手握重兵、割据一方、自封为王罢了。 既然如此,何不制定一些约束措施,确保他们没有足够的实力与朝廷抗衡呢?” 说罢,乔松微微眯起双眼,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人的脸庞。 此言一出,众人均不禁心头猛地一震。 而在那不起眼的角落处,韩非暗自感叹不已。在他看来,对于大秦帝国而言,最为合适的政治体制毫无疑问当属郡县制。唯有法令出自同一源头,国家才能长治久安、天下太平。只可惜,当前的实际状况并不容许如此行事。 不过,尽管郡国并行制度虽是一项折中之策,但自己这位师弟居然能够想出这般策略来,着实称得上是深谋远虑、令人钦佩至极! 乔松完全无视一众大臣们脸上精彩纷呈的表情变化,自顾自地接着说道:“古人云,君子之泽,五世而斩。 依本君之见,不妨就在这分封之事上设下一些限制条件。被册封的爵位,应当随着世代更替逐渐递减。 若是诸侯的后代能够为朝廷建立足够多的功勋,那才有资格继承祖上的爵位;反之,如果毫无功绩、平庸无能,那就不配与他们的先祖一样,拥有尊贵崇高的爵位待遇。 既然如此,降低爵位等级也是理所当然之事。” 说到这里,乔松稍稍停顿了一下,环视一圈在场众人后,又补充道:“且,为了避免诸侯势力过于膨胀,大秦所分封的诸侯绝对不能如同前朝周朝那般。无论是税收、兵力还是县级以上官员的任命权,都务必牢牢掌控在朝廷手中才行。” 当乔松把这番关于全新分封制度的要点大致讲述完毕时,原本满心期待着分封好处的那帮臣子们只觉得如坠冰窖,一个个惊得合不拢嘴,甚至有些人心急如焚想要立刻插话反驳,但无奈碍于朝会的规矩礼仪,实在不便贸然开口。 更何况,谁也不愿意充当这个出头鸟啊! 此时此刻,朝堂之上那些头脑聪慧的人,就比如说冯去疾以及王翦二人,更是瞠目结舌,震惊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他们恍然大悟,原来这一切都是那两个人精心策划的一场戏码!如此天衣无缝、详尽无遗的计划,怎么可能是昭武君在仓促之间能够构想出来的?那齐王建,想必也只是抛出分封这个引子而已。 换句话说,就在他们不知情的时候,陛下早已与昭武君以及李斯等人密谋好具体的策略方针了。也许还有其他一些不为他们所知的人参与其中,但这两人必定脱不了干系。 王翦心中不禁涌起一股难言的苦楚,暗自思忖道:看来自己已然被摒除于陛下所信赖和器重的核心圈子之外了啊…… 而刚刚荣升为左相的冯去疾此刻内心同样不是滋味儿。表面上看起来,他这位左相贵为百官之长,位高权重,但实际上却得不到陛下真正的信任。这样有名无实的左相之位,当起来又有何意义可言呢? 想到此处,冯去疾越发觉得,王相辞官归隐之事,恐怕也并非如想象中的那般单纯。 一时间,二人的脑海中犹如波涛汹涌一般,各种思绪纷至沓来,此起彼伏,许久都难以平复下来…… 第65章 校场设酒宴诸将 对于乔松提出的方案,文武百官一时间无人应答。 嬴政看在眼里,心中不由得升起了阵阵冷意:看来,诸人所欲者,还是裂土封王啊! 始皇帝对于限制诸侯国权利的想法越发坚定了,甚至心中涌起了一股决心,倘若有人敢阻拦此事,必将采取铁血手段将其镇压。 如此大事,一次朝议自然无法确定下来。嬴政也没奢望这群臣子就能这么轻易地服软,因此见到没有办法议出来一个结果,便宣布退朝,改日再议了。 独自一个人在大殿之中坐了一会儿,赵高便来禀报,说是那个逆子来了。 嬴政揉了揉脑门儿,便让赵高将人叫进来。 不一会儿,乔松便进来了:“参见父皇。”一边行礼,乔松一边观察自己父皇的脸色。可惜,父皇的养气功夫不是他能比的,什么都看不出来。 嬴政无视了乔松那鬼鬼祟祟的举动,让他起来,然后让他近前坐,询问起了他对今日朝堂上的看法。 “父皇,今日之试探的结果,不太理想啊。”乔松有些苦恼的坐了下来:“观朝堂反应,当真是欲壑难平。” “哼!”嬴政冷哼了一声,道:“韩非他们一会儿就来,下次朝议,让韩非出场,给他们施施压吧。” “父皇英明!”乔松拱了拱手,随后提了一个建议:“不如,再让大哥回来吧。” 公子们前往各地,是为了筛选陪都。可另一方面,也是在误导群臣的视线,让他们误以为要将这些公子分封出去,实际上则不然。 因此,召集各位公子回来,也是一个风向标。 嬴政对此自然毫无异议,因为洛邑早已被确定为陪都中的一员。毕竟,此地处于天下的中心位置,能够将南北紧密相连,并实现东西之间的有效沟通。若不是与关中那拥有天然险峻关卡的四塞之地相较而言稍有不足,洛邑无疑会成为最为理想的都城选择。 因此,扶苏前去洛邑,不过是跑去走了过场罢了。相反,将他叫回来,可以释放一个信号。 父子俩聊了没多久,李斯、韩非、萧何以及陈平这四人便相继抵达了章台宫。 不过,张良没来。尽管他深得韩非器重,但鉴于此前其所作所为,实在难以获得始皇帝和乔松的青睐。像这般至关重要的会议场合,自然不会准许他前来旁听。 六位大臣围坐在一起,针对即将展开的一系列改革措施展开了长时间的深入探讨。对于嬴政父子二人提出的构想,其余众人皆表示赞同并无任何异议。 从今日朝堂之上诸位官员们的表现及态度不难看出,确实有必要给这些人施加一些额外的压力了。如若不然,他们恐怕始终无法认清当前的局势。倘若有人拒不接受郡国并行制度,那么干脆就放弃分封之举,转而全面推行郡县制好了。 说到底,这种手段不过就是一种“拆顶开窗”的惯用伎俩罢了,且往往屡试不爽。 …… 在随后的数日里,咸阳城又热闹起来了。就连一向不怎么动弹的军中,亦有十几位将领赶往王翦府邸试图打探消息。 然而令人遗憾的是,王翦同样陷入了深深的纠结之中——他此次并未直接参与政策的制定工作,所知信息与旁人相比并无太多差异。 与此同时,位居朝堂高位的左相冯去疾则采取了截然不同的应对策略——紧闭府门,一概谢绝所有私下拜访之人。 见此情形,王翦灵机一动,决定效仿王绾,也将自家大门紧紧关闭,以求片刻安宁。未曾料到的是,这份难得的清静仅仅维持了短短一日不到,他就被人拽出了家门——有人送来了一份请柬,上面加盖着一枚熟悉的私人印章时,那是他的直属上司的私印。 无奈之下,王翦只得率领家中祖孙三代一同出了家门。 待到抵达目的地——潜渊山庄后,方才惊觉此番受邀而来者远非仅有他们一家。放眼望去,几乎整个关中的将领皆已齐聚于此,包括蒙毅、李泊、隗状、杨端和、羌怀、辛胜、杜赫、召平以及马兴等等。 除了昭武君一系之外,全是秦军的中坚力量。而这些人之中,甚至还有一个人——尉潦。 下了马,便有府上的仆从来引路。 武人饮酒作乐,不讲究文人的文雅,追求的便是一个豪爽。所以,此次宴会的会场索性放在了山庄后面的校场之中。 头顶苍天,以烈风佐酒,别有一番风情。 王翦的到来,让一众将领纷纷起身行礼,以示敬重。 但王翦老奸猾了,连忙回礼,回头就把自己儿子和孙子赶到该去的一堆儿了。毕竟,年龄不一样,大家各有自己的圈子。 王贲和蒙毅,李泊就是一堆儿的。而王离,他和李左车,冯劫是一堆儿的。但是,李左车没在这儿,跟着他爷爷李牧驻扎在陇右,盯着西域那块儿地呢。 至于蒙恬,虽然和蒙毅年龄相差不大,但是却受陛下信赖,地位很高,算是和王翦一堆儿的。只不过,蒙恬面对王翦,也是持晚辈礼。 一众将军聚在一起,聊得自然是军中的事情。可聊着聊着,话题就歪了,拐到了封赏的事儿上。 王翦听得直嘬牙花子,真不知道这帮娃娃是真心眼儿大,还是故意这么说的。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以昭武君手底下那群杀千刀的秉性,在这地方怕不是要长八个耳朵。 眼看着快要刹不住车了,入口处的仆役高声喊了句君上到,才算是止住了一群人的瞎掰扯。 “参见君上!” “嗯,免了!该吃吃,该喝喝!”乔松随口回了一句,径直走到了主位上坐了下来:“打完仗这么长时间了,咱们这些人也没坐一块儿聚聚。正好,趁着这几日休沐,大家伙儿不醉不归!” “谢君上!” 对于武人,乔松就没那么多顾忌了。 得益于王翦的谦让,此时他的声望在军中当属第一。尤其是在年轻一辈之中,堪称如日中天。说句夸张的话,他此时调兵,都不需要虎符。 酒喝得尽兴,老隗状吆喝了起来,非得和人表演角力。 于是,一群糙汉子彻底兴奋起来了,大校场上顿时喊声震天。 乔松来了兴致,也脱下了外袍,下场和几个将军相互角力。事实证明,他虽然功力深厚,可比起炼体的功夫,和军中这些常年打熬身体的将军们比起来差远了。 当然,他最后还是赢了——和他比拼的不知道怎么回事儿,脚崴了,然后他就莫名其妙的赢了。 乔松黑着脸盯着四周起哄的人群,重重的在王离肩膀上拍了拍:“不错,不错!有王老将军的几分风采!” 王离一脸的傻乐,根本没听出来这话的弦外之音。 被王离这么一弄,他也没兴致了,回到了座位上看起了戏。最后,还是冯劫拿了头名。乔松赏了一把宝刀,引得众人捶胸顿足的,说什么刚才怕伤着人,收了力了。 时机差不多了,乔松便打算进入正题了,端起酒:“来,为冯将军,干上一杯!” 众人纷纷提酒,起哄着让冯劫连着回了三杯。辛辣的烈酒,喝的冯劫直咧嘴,脸色一阵的涨红,也不知是刚才角力累的,还是酒喝的。 “这角力啊,就和打仗一样,赢了就是本事,那自然得赏!” 乔松很自然的将话题从角力引到了奖赏上,王翦,尉潦,隗状这几个老家伙顿时从其中听到了不同,连忙放下了酒杯。 一些脑子转的慢的,一时没反应过来,可都在身边人暗示下提起了精神…… 第66章 斥诸将道尽缘由 今日召集诸位将领前来,目的非常明确,那就是要稳住军队的士气和军心。近来,咸阳城中人心惶惶、动荡不安,而这种情况竟然也蔓延至军中,导致军心动摇。毕竟,刀把子不稳,那么必然会引发诸多棘手的问题。 面对这些铁血军人,乔松则展现出更为直率坦诚的一面,他毫不拐弯抹角地说道:“今日,本君将各位召集于此,正是要与大家互通消息。我朝向来秉持赏罚分明之原则,绝对不会忘却诸君所立下的赫赫战功。 然而,凡事皆有轻重缓急之分,必须遵循一定的先后次序。就在不久前,朝廷诸事缠身,一桩接一桩,忙碌异常,根本无暇顾及其他。如今,总算能够腾出些许闲暇功夫,也到了该对诸位论功行赏的时候了。” 这番话语一出,在场的众将军们顿时情绪激昂,内心犹如波澜壮阔的海洋一般澎湃不已,脸上纷纷流露出难以抑制的兴奋之情。 不过,该浇灭的幻想还是得及时扑灭,绝不能让他们抱有不切实际的过高期待。 于是,乔松继续说道:“诸位将士们浴血奋战、舍生忘死,究竟是为了什么呢?无非就是想要打拼出一份属于自己的家业,好给自己的子孙后代创造一个安稳度日、安身立命之所罢了。” 乔松忽然话锋一变,神情变得无比郑重,语气也变得深沉起来:“然而,将士们想要挣这样一份家业,其根本条件还是天下太平、局势安稳,而不是以家国动荡为代价! 各位试想一番,倘若这天下仗还在不停的打,那么种地也不安稳。 不是吗?” “本君心里明白得很,这几日来诸位心中一直忐忑难安。”乔松顿了顿,直截了当的将事情挑明挑明,继续言道:“至于原因嘛,本君同样心知肚明,恐怕就是因为那齐王给予的赏赐吧。” 伴随着乔松这番话语落下,在场的众多将领们脸色瞬间变得有些怪异,流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尴尬与不自在。 “不妨都说出来吧,让本君听听你们内心究竟作何感想?”乔松主动发问,同时将自己的目光依次投向每一个将军。 但凡被乔松目光触及之人,那些曾经在沙场上浴血奋战、视死如归的铁血硬汉们此刻竟然不约而同地移开视线,似乎生怕与他对视似的。 见此情形,乔松哈哈一笑,笑声之中满是调侃:“难道没人想说吗?我可提醒你们,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你们要不说,我就当你们没意见了。到时候,封赏下来后悔可别来找我哭诉!” 眼看着还没人说话,乔松无奈的摇了摇头,直接点将了:“缭先生,此事先生是怎么看的?” 尉缭嘴角抽了抽,也没办法回避了,起身拱手道:“君上对齐王建的封赏,的确有道理。此法可避免分封后的齐国坐大,成为隐患。 然,此法与先例不合,和以往分封落差太大,传出去恐怕会让众将士心生不满。” 乔松微微点头,对于尉缭的说法,没有点评,而是示意他坐下,然后又点了一个人:“王老将军,你看呢?” 王翦无奈起身:“回君上,老夫常年在军中坐镇,深知军中将士想法。此番君上除逆贼,军中将士无不感怀陛下和君上之恩德。 而君上此番对齐王建之封赏,乃是出于对家国安危考虑。虽将领有些失望,但也能理解。只是,末将有一问……” “老将军有何疑问,但讲无妨。” “对于立功的将领,朝廷封赏之法,老臣没有意见。然,朝廷对士卒可有何安排?” 乔松皱了皱眉,王翦很敏锐啊。 对于士兵的安排,乔松是打算一分为二的。在国家保留有足够的田产前提下,给予士兵永业田,这些永业田属于私产,可以买卖。 但买卖必须在官府进行登记,刻意隐瞒者,将会收回所赐下的永业田。 不过需要说明一点的是,永业田本身需要交税。这个税,是跟着田走。也就是说,田产越多,纳税越多。 和爵位一样,永业田也是逐代进行削减的。这个削减的计算方式,还是跟着田走。并不会因为买卖,而重新计算。 而国家留下来的田产,则是作为口分田使用的,根据人口进行分配。 简单解释一下,便是有新生儿降生,官府会进行登记,然后分配给口分田。这个口分田,便会跟着此人一直到死亡,最后由官府收回。 当然,一些特殊情况也有针对性的处理方案,比如女子远嫁,男子参军,意外死亡,失踪,或者从事其他行业而不想种地而自愿放弃等。 毕竟不能让田地荒废了。 作为补偿,乔松打算在永业田的基础上,给有功士卒发放俸禄,并且在其他方面保留优待和特权。 乔松简单介绍了一下,当然,也是挑拣的说,不该说的没说。 王翦听完,顿觉无话可说 “老臣没有问题了。” 乔松微微颔首,示意王翦坐下。然后,又点了几个人询问他们的意见,挨个听了一圈。 当然,在乔松面前,这些人的说法都比较保守。可具体可以听出来一个倾向,还是想要和以前一样分封。 乔松眉头紧皱:“本君听出来了,朝廷的政策不得人心呐。” “末将惶恐!”一群将军赶忙起身请罪。 乔松抬起手摆了摆:“此乃人之常情。然,尔等是否想过,昔日周之分封最终是什么后果?想那周赧王贵为天子,不说镇压诸侯了,便是自己都无立锥之地,不得不和西周公挤在一起。 当初周天子分封的诸侯,强大起来之后,便不再服从天子命令,相互征伐,绵延数百年。死了不知多少人,就连尔等,也有先辈子弟死在这战火之中。 前车之鉴,就在眼前,还要执迷不悟,效仿前周,这是想要让大秦重蹈覆辙吗!” 砰…… 乔松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浑身压抑的怒气骤然爆发。 场中的将领纷纷拜倒请罪。 “尔等动动脑子好好想想,真如前周一般,将来有一天,尔等后辈之中有人心生妄念,起刀兵。 到了那时,帝国大军降临,不外乎身死国灭的下场。届时,渭河滩上,父母妻儿,阖族伏法于刀锋之下,徒留骂名遗臭万年! 便连尔等这些先祖,也难免受到牵连,毁陵焚庙,化作一缕孤魂,终日浪荡天地之间,无处依存。 倘若九泉之下相见,回想起今日,尔等是否心怀悔意!” 这话仿佛极地吹来的寒风,落入众人耳中,顿时吹得他们魂惊胆颤。 “都回去好好想想吧。”乔松冷哼一声:“本君最后送你们一句,儿孙自有儿孙福。你等纵然有通天的本领,那几百年后的事情,还轮不到我等操心。” 说着,乔松直接起身,朝着校场外面而去。 “恭送君上!” 一众将领纷纷行礼。 王翦和尉缭等人相互对视了一眼,纷纷露出了苦笑的表情。 当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呐! 君上一向高瞻远瞩,既然能将事情看的如此透彻,那恐怕无论如何帝国是不会效仿前周一般分封的。 倘若再不识时务,恐怕连眼下这点儿利益都攥不住。毕竟,朝堂上还有李斯为首的法家要一力推行郡县制呢…… 第67章 封临洮暗藏玄机 事实一再表明,掀顶开窗这种策略始终行之有效。自从那场在校场上举行的酒宴过后,星宿阁的众人便察觉到,军中局势骤然间变得风平浪静起来。 这一变化令嬴政与乔松父子二人如释重负,因为只要军队这根定海神针不动如山,那么在接下来的变法中任凭局势如何变幻,大秦都有力挽狂澜的机会。 不过,通过这次酒宴事件,乔松也深刻领悟到了一个重要的道理:很多时候,大多数人的抉择未必就是明智之举。恰恰相反,真正的真理常常只被极少数人所洞悉。 此时此刻,他开始逐渐明白“乾纲独断”这个词所蕴含的深意。一旦确定了目标,就要坚定不移地排除一切异议,全力以赴地执行下去。 当乔松踏入宫廷,将自己此番的感悟如实禀报给父亲之时,嬴政并未多言半句,但他眼神之中流露出的那份满足之情却是无论如何都难以遮掩的。 待到朝议结束后的第九天,长公子扶苏自洛邑归来。身为弟弟的乔松特意率领数名随从,早早守候在咸阳城门外,翘首以盼兄长的到来。 乔松一直在城外等了大半个时辰,那代表昭武君的旗帜始终在最显眼的地方飘扬。直到扶苏抵达,兄弟二人见礼,共乘一辆车返回了咸阳宫。 这个惊人的消息如同一场风暴般迅速席卷了整个咸阳,刹那间,城中的风向一下就变了。 消息传开,第一个选择投向帝国怀抱的人,便是那齐王建。就在某个清晨,令人意想不到的一幕发生了:齐王建趁着看守他的人员不注意,一头撞了柱子,企图用如此极端的举动来引起始皇帝的注意。 幸运的是,医术高明的医者们及时赶到,成功地挽救了他的生命。然而,尽管身体并无大碍,但齐王建心中的执念依然坚定如初。 无奈之下,医者们只得将他那迫切想要面见始皇帝的请求转达给宫廷内的相关人员。 得知此事后,始皇帝立刻下令将齐王建带进咸阳宫。至于他们二人究竟谈论了些什么,恐怕除了当事人自己,再无旁人知晓其中详情。 不过,从城内四处流传的种种小道消息里可以窥见一斑——当齐王建踏出宫殿时,他脸上洋溢着一种如释重负的神情,仿佛肩头卸下了千斤重担一般。整个人也显得格外精神焕发,不仅拒绝他人搀扶,还容光满面、步履矫健地上了马车离去。 就这样,时间悄然流逝,转眼过去了半个月。在一次月末的朝会之上,有关分封与郡县制度的激烈争论竟出人意料地出现了共识。 首先站出来表态的,正是以渭文君为首的宗室;紧接着,关中各氏族支持的官员也跟着下场表态…… 这是在乔松授意下进行的,他之前便和宗室以及氏族达成了利益交换,为的便是在此刻发挥作用。 除了他们之外,乔松麾下的官员,包括原本的楚系和吕不韦一系,以及他自己从太学扶上去的嫡系,纷纷表示坚决拥护对齐王建进行分封的决策。 此刻的齐王建不是齐王建,他代表了无数人的利益,支持他就是为了他们自己争取利益。 宗室在咸阳早就待腻了,巴不得能换取一个出去的机会。这个时候那些将军们才发现,搞了半天,就他们最傻。反应过来之后,王翦和尉缭连忙下场,也投了支持一票。 最后,则是那些想要复古的博士们。 而唯一反对的,便是以李斯为首的法家派系。他们痛斥,这是开历史倒车,不是法家所追求的法治天下。 可惜面对几方合力,法家的声音实在是太弱小了。反倒是他们坚决不退的态度,颇有几分法家的执拗,用一声名仕风范来称赞极其合适。 看到这里,嬴政制止了李斯等人的反对声音,安抚了一下他们,方才开口道:“既然如此,那么便宣黔首妫姓男子建上殿听封吧。” “陛下有旨,宣妫姓男子建觐见!”赵高那犹如洪钟一般响亮的嗓音骤然响起,如同惊雷般在空中炸响。这声音仿佛具有一种无形的穿透力,伴随着一声声接连不断、此起彼伏的通传之声,迅速传遍了整个章台宫内外。 就在这时,曾经贵为齐王的齐王建迈着沉重而又略带迟疑的步伐,缓缓地走向这座庄严肃穆的大殿。然而,如今的他早已失去了往日的尊贵和荣耀,齐国已然覆灭,他也沦为一介平民,与普通百姓毫无二致。 当他走到殿门之前时,那张原本平静如水的面庞上忽然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神情,但转瞬之间便变成了惶恐。 最终,他深吸一口气,抬起双腿踏入了殿内。 只听得朝堂之上,赵高的声音变得庄重无比:“今有黔首妫姓男子建,承蒙圣上恩泽,心怀感恩之情,愿将昔日所属之齐地全境归附于我大秦。 此等深明大义之行径,不仅使得齐地免遭战火涂炭,更是立下了不世之功。 特册封其为明德公,并赐予临洮西五百里以资其功。望尔自此尽职尽责,不负皇恩!” 话音刚落,殿下的群臣们皆是一愣,显然对这个突如其来的封赏感到有些意外。他们面面相觑,一时之间竟未能立刻反应过来。 毕竟,对于大多数人来说,“临洮”这个地名实在太过陌生。 唯有站在人群中的李泊,脸上不禁浮现出一丝怪异之色。他暗自思忖道:临洮……莫不是位于陇西郡的最西端?再往西去,似乎便是羌族聚居之地了吧? 好家伙,这不是分封,是发配啊! 他之所以知道,那是因为他的父亲李牧就率领二十万大军驻扎在那里。 李泊低下了头,生怕自己憋不住笑出声来。 “臣妫建谢陛下圣恩!”齐王建,不,现在应该称之为明德公妫建了接过圣旨,叩拜在地表示谢恩。 至于临洮那地方,他知道。这也是当日和始皇帝商议的结果。 虽说远了些,可好过没有。 再说了,当初周天子分封的时候,不还是一样。口头上说的好听的,我把那里封给你,然后你自己带着人去奋斗吧!打下来了,都是你的。 大秦的始祖非子就是这样,光得了一个名头,地方得自己打。 接下圣旨之后,妫建再次拜倒在地,请求道:“启禀陛下,临洮地处偏远,且靠近蛮夷羌人。只臣一人,恐为蛮夷所欺。 臣之生死倒是无妨,唯恐有损帝国威严! 故此,臣祈求陛下,助臣立足于临洮。” “明德公……”乔松站了出来:“此言不妥。既已获得封地,那自该好好经营才是,哪里有请求朝廷相助的道理。” “臣愿奉上封地内所有矿产,以及三十年税收之六成,以请求朝廷相助。” 此话一出,满堂哗然。 几个意思啊这是…… “嗯……”嬴政微微颔首:“明德公既有此意,朕又岂能视若无睹呢?既如此,传朕旨意,调李牧大军五万,清扫临洮周边。 待清扫匪患之后,再行移民之举。” “臣谢陛下恩典!” “大秦之分封,与周不同。详细之处,明德公还需向朝廷请教,时时谨记于心。” “臣遵旨!”齐王建叩拜在地。 看着昔日的齐王拜倒在地,一众朝臣顾不得感叹,心里只有一个疑问:怎么这分封好似还有玄机啊!不行,回头得请一请这妫建,搞清楚其中的问题…… 第68章 国本已定传千秋 但今天的事儿还远没有结束,待到齐王建退下之后,赵高便又拿出了一份旨意,开始宣读了起来。 “洊雷扬祉,承祧之道爰着;重离阐曜,守器之方斯存。故能抚宁军国,永保邦家,详览瑶图,缅瞻遐册,继业垂统,咸率兹典。 上将军兼领北地陇右蜀地三郡之守加漠北西域百越黜置使昭武君乔松,道居嫡允,天纵英姿。品质冲华,神鉴昭远。恭谦表志,仁孝居心,夙彰睿哲之风,早通诗书之业。 朕以虚薄,方启无疆之祚,永传不朽之基。取则前王,思隆正绪,宜升上嗣,养德东宫,立为太子。 仍令所司择日,备礼册命。”(采自《唐高宗二年·立代王弘为皇太子诏》) 乔松此刻完全懵圈了,这件事情他竟然毫不知情!父皇事先并未与他商议过,就这样直接在朝堂上当众宣告了? 站在一旁的扶苏内心为自己的弟弟感到欣喜,但眼见乔松仍呆若木鸡地杵在原地,赶忙向他递去一个眼神示意。 乔松回过神来后,急忙站起身来,跪地叩头谢恩:“儿臣多谢父皇恩典!” 嬴政微微点头,表示认可,并郑重其事地嘱咐道:“太子乃是国之储君,责任重大。从今往后,你务必谨慎言行,切不可心生懒惰散漫之意。” 乔松毕恭毕敬地回应道:“儿臣必定谨遵父皇的教导!” “国本已然确立,我大秦必将千秋万代、繁荣昌盛!微臣等衷心祝贺陛下,恭喜太子殿下荣登宝座!” 丞相冯去疾带领满朝文武大臣,异口同声地高声庆贺。 虽说众人心中各有盘算,但在此刻谁都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去扫皇帝的兴。无论如何,对于将昭武君册封为太子一事,无人提出异议。毕竟,与这位昭武君相比,其他诸位公子着实相差甚远,简直难以同日而语。 就这样顺理成章地,乔松登上了太子之位。 可立太子却是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前脚刚刚确定册封齐王的事宜,紧接着乔松就被封为太子,这其中的缘由实在引人深思。 接连发生如此重大的事件,后续参与朝议的官员们都显得有些心神不宁。一直等到退朝之后,众臣才纷纷簇拥至乔松身边向他表示祝贺,乔松则依次回礼致谢。 尽管他已经接过了圣旨,但想要真正成为太子,还需要前往宗庙敬告天地祖宗,并经过正式册封之后方可使用太子金印。 待到诸位大臣离去,这座章台宫门外便仅剩下他们兄弟二人。 突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兄弟俩理所当然地要前往后宫拜见自己的母亲,将这个天大的喜讯传达给她。 虽说当初秦始皇与群臣立下了铁碑契约,不再设立王后。但是自离秋“被死亡”以后,芈华实际上已然成为名副其实的后宫之主,始皇帝的后宫之中再无人可与她抗衡。再加上太后赵姬一心修道,不理俗事,所以这后宫的事情实际上还是芈华一手负责的。 正所谓母以子贵,而今乔松获立太子,她的地位亦必将从此稳如泰山。 两兄弟正在低声商议着如何往那深宫内苑传递消息的时候,突然间,一个身影映入他们的眼帘——赵高正迈着轻盈而急促的小碎步朝他们走来。只见他步履如飞,似乎一下子变得年轻了许多。 待到走近时,赵高恭恭敬敬地向两人施礼问候道:“奴婢拜见太子殿下,拜见长公子!” 这一声称谓的改变,犹如一把无形的钥匙,悄然开启了二人身份转变的大门。 面对这样的变化,扶苏显得格外淡然自若,仿佛一切都在意料之中。他心中对于权力地位这些身外之物,从未有过过多的贪恋与追求。如今弟弟被册封为太子,他由衷地感到欣慰和欢喜,丝毫没有半点嫉妒之心。 然而,一旁的乔松却无法像扶苏那般洒脱,他不得不紧绷着脸,严肃地说道:“中车府令您乃是侍奉在父皇身旁的重要人物,言行举止更应遵循礼数,切不可有丝毫懈怠啊。” 言语之间,透露出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听到乔松这番话语,赵高连忙惶恐地回应道:“奴婢知罪,奴婢知罪......” 正当他想要继续解释之时,扶苏轻叹了一口气,缓缓开口打断了赵高的话头:“二弟啊,又何须这般严苛呢?今日父皇已然下达圣谕,明确立你为太子。此时此刻,中车府令如此称呼,倒也算不得违背礼法规矩吧。” 说罢,扶苏微微一笑,表示自己并不在意这细小的变化。 “多谢长公子。”赵高再次毕恭毕敬地说道,他那双眼睛里闪烁着精明的光芒。 通过刚才与太子的短暂交流,他敏锐地洞察到了太子内心真实的想法——太子并不是真的对他有所怪罪,而是以一种巧妙的方式提醒他要尊重长公子,不得有丝毫怠慢之意。 所以,赵高这句道谢不仅仅是出于礼貌,更是借此机会明确表达出自己对此事的重视以及对太子意图的领会。 乔松对于赵高如此迅速且准确地理解了自己的意思感到非常满意。毕竟,赵高一直以来都极其擅长揣摩他人心思,这次果然也没有辜负他的期望。 此刻,赵高前来寻找乔松是受了始皇帝之命。 面对这样的情况,乔松不得不与扶苏商议,决定由扶苏先行前往母亲所在之处,而乔松则赶回章台宫。 当乔松踏入宫殿时,他立刻提高嗓音,大声喊道:“儿臣参见父皇!” 骤然被这声音一吓,始皇帝手中正在书写的毛笔突然停顿了一下,紧接着一滴浓黑的墨汁从笔尖滴落下来,恰好溅落在眼前的那份奏疏之上。 始皇帝不禁微微皱起眉头,脸上流露出一丝无奈之色。他缓缓抬起头,目光投向站在下方的乔松,语气略带责备地问道:“怎么,刚刚当上太子,就迫不及待地想要向朕展示你的威风了吗?” 听到父亲这番话,乔松丝毫不慌,嘴角泛起一抹腼腆的笑容,轻声回答道:“嘿嘿,儿臣岂敢啊。只不过,如果父皇有意让儿臣更上一层楼,儿臣自当全力以赴,绝不推辞。” 说罢,他眼神坚定地望着始皇帝,脸上一副义正言辞的模样。 “更进一步?”嬴政起初还没反应过来,可脑子稍微一转就知道这逆子话里的意思了,顿时眉头一跳:“你这逆子还真敢想!怎么,要不要朕给你让让,你也来坐坐?” “不敢,以后坐,以后坐。”乔松压了压手,脸上满是讪讪的笑容。 “哼!”嬴政不满的冷哼了一声,然后将笔放了下来:“都是为人父的人了,还是如此举止轻佻,没个正形。” “父皇教训的是。” 嬴政指了指身边的座位,示意他过去坐。 其实这个时候将这个小子立为太子,也是经过嬴政深思熟虑过的。一来,是乔松将封地全都还给了朝廷,成了郡国并行的开端;二来,封为太子也意味着要开始论功行赏了,以安朝臣之心。 当然,以乔松的功劳,非太子之位不足以表彰其功。始皇帝对这个继承人,也挺满意就是了。 如今将乔松叫过来,也就是有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话需要告知他,另外还有一些东西要教给他…… 第69章 向母报喜晓意外 或许是知道乔松要上芈华那里,嬴政留了他两个时辰左右的时间,便将他放走了。从章台宫出来,乔松脸上不由得露出了感慨的表情,长这么大,他第一次如此直观的从父皇身上感受到舐犊情深这个词,这让他很是动容。 不得不说,乔松的到来,改变了嬴政太多。没了母亲的背叛,没了儿子的反对,这让嬴政这位铁血帝王多了一些温情。虽然平日里碍于君父身份不怎么好表示出来,可真当真情流露,却也是让人颇为感慨。 不过乔松也清楚,从今往后,他这位储君将会有很多人盯着,不能再向以前一般轻率而为了。 感慨了一番,乔松离开了章台宫,往玉芙宫而去。 临近后宫的时候,宫人的答复便过来了,母妃直接让他过去。毕竟现在长大了,不好像以前一样随意乱闯,该注意的还是要注意的。 回玉芙宫的路,乔松自然不会走错。到了宫门处,乔松示意宫人不必通报,问清了母妃在哪儿之后,便自己走了进去。 听宫人说,母妃此时在芝兰苑。 关中的夏日是一种燥热的天气,这比起乔松曾在楚地遇到的闷热要好很多,只消找一块透气有树荫的地方,便可以避开夏日的热气。 芝兰苑这地方建立很久了,在此之前的主人乃是华阳太后,再往前甚至可以追溯到宣太后身上。 兴许出身楚地,这芝兰苑在历任楚地嫔妃的影响下,修建的颇有楚地婉约的风味,其中有很多精美的人造景观,其内曲径通幽,流水潺潺。 踩在青石铺就的小道上,没多久,乔松听到了几人的交谈声。听声音应当是母妃,大哥,还有小妹。 三人有说有笑的,听起来是大哥在给两人介绍此次去洛邑的所见所闻,讲到了当年周天子的家庙遗址。 穿过一处圆形的木门,几人便出现在了视线之中。三人围坐在一起,中间是一个圆形的石桌和五张石凳,旁边还有几个侍女掌扇,遮挡住了视线。 自打乔松将这些桌椅板凳弄出来之后,也逐渐传开了。这宫里面,也跟着造了一批来使用。 乔松制止了门口的侍女通传的打算,示意她们安静,然后迈步走了过去。 “你啊,前阵子子苏氏还带着子婴入宫来看我的时候,子婴还围着我问你上哪儿去了。哎呦,小小的人儿,都会记挂人了。 我问了一下,子苏氏将子婴教的很好。” “子苏氏若能听到母妃夸她,必然会很高兴的。” “嗯嗯嗯,我当时也见到小子婴了。就是怎么说呢,年纪不大,倒是挺老气的。和大哥小的时候一模一样……” “小妹……” “你这死妮子胡说什么呢,你知道你大哥小时候什么样!” “女儿和大哥相差又不大,再说了,女儿没见过,还不会向绛珠姑姑问吗!” “你还好意思说!你大哥二哥连孩子都有了,就你整天黏在为母身边,也没说找个良人。” “母妃……”嬴阴嫚大羞,抓着芈华的胳膊便撒起了娇:“女儿才不嫁人呢……” “胡闹!人家像你这么大的姑娘,娃娃都能满地跑了。再不找人家,就变成老姑娘了!” “我才不呢!女儿要在母妃身边,孝敬您和父皇!” “哈哈……”便在这时,乔松忍不住笑了出来。 三人听到笑声,忍不住循声望去。 “呀,二哥?你什么时候来的!”嬴阴嫚开心的跳了起来,举止间风风火火的,没有一点儿公主的温婉模样。 “刚来就听到你和母妃撒娇。”乔松笑了笑,然后向芈华行了一礼:“儿臣见过母妃。” 芈华白了他一眼:“刚从你父皇那里过来吧?” “是。” “行了,坐吧。看你满头大汗的……”芈华回头吩咐道:“绛珠,去拿一壶冰镇的梅子饮,另外,你去盯着看一下,将晚膳直接传到这儿吧。” “唯!” “母妃到底还是更疼二哥一些,平日里我想多饮一些梅子饮,母妃都不让呢。”嬴阴嫚抓着芈华的胳膊嘟囔了起来。 芈华不轻不重的敲了一下她的额头:“端木姑娘给你诊断的结果忘了?” 嬴阴嫚脸上浮现了一丝尴尬的笑容,做出了一副乖巧的模样。 “怎的了?”听到端木姑娘的名字,乔松便好奇的询问了起来。 近些年,念端大师和她的徒弟端木姑娘总结了一些前人经验,再加上从太学查阅出来的医书,整理出来了一些女子病症。 乔松曾看了一下,算是妇科的雏形了。 因此,两人便经常给后宫嫔妃定期检查,一来做个保障,二来也是增加些实践经验。 而嬴阴嫚许是在宫中颇为受宠,向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这不,冷的东西吃多了,端木蓉查出来了些端倪,便让她停下来,用些药调理一番,否则时间长了容易患上体寒之症,影响身体。 这其中涉及到了一些妇人的隐私,所以芈华只是简单的提及了一下,具体的没有详说,只有一句,严重的话会影响生育。 扶苏和乔松还是头一次知道这事儿,二人脸直接就黑了下来。尤其是乔松,那一板着脸,和嬴政的气势简直是一般无二,吓得嬴阴嫚险些变成了鸵鸟。 “这么大个人了,连口腹之欲都控制不住!”乔松黑着脸斥责道:“我看,是父皇和母妃对你太放纵了!” “我会让你嫂嫂入宫一趟,将你宫里的人全换一遍,专门盯着你用度。身子养好之前,若是再敢碰一点儿,看我怎么收拾你!” “二哥,你别听母妃说,哪有那么严重……”嬴阴嫚一边说着,一边求助的看向了芈华。 可惜,芈华闭着眼品着茶,根本不看她。 “嗯?”乔松眼神一冷。 嬴阴嫚顿时蔫了。 “照我看,这丫头就是闲的。给她早点儿找个人家,我也能省些心。”芈华吐槽道,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我记得去年还是什么时候,有几家的夫人入宫来请见,说起了阿言给人做媒的事儿。 等她身子养的差不多了,你回头给知会一声,让她找找看有没有家世人品都差不多的,让她上上心。” 可嬴阴嫚一听母亲这话,登时顾不得许多了,连忙开口反对。 乔松本有些为难,毕竟他的妹妹婚事不是那么简单的,需要考虑各方利益。毕竟,小妹如今就是父皇的掌上明珠。未来等他登基之后,更是长公主,地位尊贵。 可一看小妹这副姿态,明显有些不对。乔松眼中闪过了一丝意外,询问的看了眼扶苏。想问问他来得早,有没有看出什么。 可扶苏也没仔细注意,便微微摇了摇头。 乔松心思一转,便有了主意,打趣儿的道:“怎么,看小妹如此急切地模样,莫不是已经有了心上人了?要不然,说出来让二哥给你参详参详。” 嬴阴嫚眼底闪过一丝慌乱,连忙否认道:“唉呀,二哥你胡说什么!我常年待在宫里,哪见过什么出色的男子啊!” 说着,还跺了跺脚,道了声不理你们了,便转身小跑着离开了。 扶苏和乔松对视了一眼,都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出惊讶的情绪:该不会,被说中了吧? 第70章 朝会余波久难平 从母亲那儿出来时,太阳已逐渐西沉,天边被染成一片橙红,如火焰般燃烧着。乔松心情愉悦地乘坐着马车,车轮滚滚向前,仿佛也迫不及待要将他送回去。 当马车缓缓停下,乔松下了车,踏入自家府邸的大门。然而,眼前的景象却令他大吃一惊——府中的女眷们竟然全都聚集在前院中,没有一个人缺席。她们一个个面带微笑,眼中闪烁着期待与喜悦的光芒。 “妾身恭贺殿下!” 阿言清脆悦耳的声音响起,伴随着其他几位女子整齐划一的祝贺声,让乔松瞬间明白过来怎么回事。 一整天压抑在心底的欢喜之情,在此刻再也无法抑制,如同决堤的洪水一般汹涌而出。 乔松豪爽地大手一挥,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高声宣布道:“今日府上众人皆有赏赐!” 原来,这一切都是赵高的功劳。赵高心思伶俐,在圣旨下达后,立刻派遣了宫中的内侍前来向府上报喜。而阿言得知消息后,便早早地安排人手紧盯着宫门口,等待着乔松归来。 因此,尽管乔松还在半途之中,但府内早已做好了充分的准备来迎接这个喜讯。 待众仆役散去之后,乔松才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向阿言。他目光急切地问道:“恒儿呢?” 眼神中透露出对儿子深深的牵挂和疼爱。 阿言微笑着回答道:“奶娘刚给喂过,这会儿正睡着呢。” 乔松点了点头,却突然反应了过来,有些不高兴的道:“你身子骨还虚,不在屋里歇息,急着跑出来做什么。” “妾身本就是习武之人,身体比之寻常女子要强健得多。前几日端木姑娘来了咸阳,给妾身检查之后也说无事了。”说到这里,阿言媚眼一挑,凑到了乔松跟前:“再说了,这样的机会,妾身可舍不得让给其他人。” 自己夫君成了储君,帝国未来的主人。第一次回家,他这个正妻不出来迎接,反而将机会让给其他人,这算什么? 莫说只是身子骨有些虚弱,便是再如何糟糕,抬也得让人抬出来。 乔松有些哭笑不得的点了下阿言的鼻尖,心里也明白她的想法。 二人亲昵的动作,让雪女和巴清二人会心一笑。 成了太子,府里自然是要庆祝一番的。只可惜,府里一个刚刚生了孩子,一个有了身孕。剩下两人,倒也没法子喝酒了。 于是,乔松让人换了果汁,和四人一起庆祝了一番。 待到夜里,乔松向阿言提起阳滋的事情,阿言脸上泛起了一丝古怪的表情,似是有什么话不太好说似的。思索了一会儿,阿言只是说,这事儿包在她身上,让乔松不用去操心这些妇人的事情。 …… 今日朝堂上发生的种种,仿佛长了翅膀一样,飞快的传向了各地。帝国一统之后,储君的册封并无前例,因此需要重新议定章程。可不管怎么商议,其花费必然不小,筹备日期也会很长。 除了先期准备之外,还需要卜算一个合适的吉日。 但在此之前,册立太子一事,还是以各种方式传遍五湖四海。告知天下人,国本已定。 消息花了两三日的时间,方才传出关中。而对这消息反应最大的,当属那些被下放到各地的公子们,得知此事,他们悬着的心终于还是死了。 可更具有冲击的还在后面——对齐王建的封赏也意味着,他们想要远离咸阳,当一个地方上的土皇帝的美梦,也破碎了。朝廷会像拴狗一样,在他们身上拴一条链子。 此时公子们才惊觉,朝廷此次把他们赶走,恐怕是担心他们在咸阳,纠结一帮人反对这件事啊。糟糕的是,他们为了筛选合适的陪都,离开的时候还把背后的力量带走了不少。 就比如老七淇河,这回更是倒霉——郿县三族死了个干净,老七原本在诸多公子支持势力中都不算小的母族,一下倒了,听说就连七公子的母亲都被打入了冷宫。 七公子背后的母族不仅没能给他助力,相反还有可能牵连到他,日后恐怕落不了好处。 一时间,公子们没了心思在各地停留,正好再过一个来月就是祖母赵太后的诞辰,不少人打算趁着这个时间回咸阳。至于陪都一事,找个借口糊弄过去就行了。 …… 而在咸阳的乔松,接到星宿阁的情报之后,随手便丢到了火盆里。这几个小兄弟而已,不算什么大事儿,也在继续忙着改革推进的事情。窗户纸已经捅破,接下来就要大封群臣,将这件事彻底落实下去。嬴政也告知了他时间,便是在他册立太子之后的一个月。 册立太子的时间已经卜算了出来,就在十月的秋收之后。换句话说,今年十一月份之前,分封一事就得办好。 于是,乔松彻底忙了起来。各功臣该封到哪里,封多大,要不要派兵镇抚当地……一系列的事情。 还有一些功臣,则是选择了留在咸阳,接受虚封。 自家人知自家事,他们跟着诸位将军后面喝汤可以,可要真让他们吃肉,却没那个本事。还是老老实实的享个富贵好了,至于封地的事儿,反正朝廷也没说不让他们的后代再去战场上立功啊。 所以,还是把责任交给后世儿孙好了。 …… 这一日,乔松将收集来的功臣名单整理好,便去了咸阳宫向父皇汇报。这事儿他,李斯,韩非三人各负责了一部分。 到了宫门前,乔松便遇到了同样抬着一箱子资料的韩非和张良二人。 乔松和韩非对视了一眼,皆是哀叹了一声。 “师兄,你这,昨晚上也没睡啊。”乔松看了眼韩非那浓重的黑眼圈,忍不住道。 “是啊。我身边只有子房一个人,不像殿下麾下人才济济。陛下布置下来的任务又紧,没办法只好自己上了。” 乔松笑了笑,瞥了眼张良:“子房的才学,顶旁人无数。单单是那过目不忘的本领,便让我麾下多少人羡慕不已。 眼下,子房能有机会跟着师兄整理卷宗,恰是他的强项才是。再者,有了这些政绩,将来到了封地,必是一良相,以重续张家五世相韩的美名。” 韩非看了一眼张良,打趣儿道:“子房,瞧见没,殿下夸你呢。” 张良欠身一礼:“殿下谬赞,良愧不敢当。 听闻殿下麾下,萧何,曹参,陈平三位先生皆是当世大才。尤其是萧何先生,更是被称为王佐之才。 良何德何能,敢与此等大才相提并论。” 乔松看了看张良,然后向韩非道:“看来子房跟着师兄有一阵子了,还是原来谦谦君子的模样,没被师兄你带坏啊。” 韩非顿时叫起了屈:“殿下,你这话我可不能当没听见。” “哈哈哈哈,玩笑,玩笑!” 说话间,三人穿过了甬道,步入了咸阳宫之中。由于还抬着东西,经由宫门处的守卫检查了一番,确认没问题之后,三人才准备离开赶赴章台宫。 可等他们到了章台宫,却看到了一幕。 只见一个双瞳颜色各异的半大小子小子抱着个铜鉴,站在殿门前一脸期盼的看着里面。而门口处,赵高正在给他解释着什么。 乔松看到那人背影,脸上的笑容微微一顿,迈步走了过去。 韩非好奇的看了那道背影一眼,心里有些奇怪,这是什么人,怎么堂而皇之的站在章台宫门前,却又不进去呢?莫非,是陛下没允许他进去? 第71章 宫门斥责十八子 “十八世子,陛下忙于政务,无暇分心。世子手中的吃食,交给奴婢即可,何苦非要在这炎炎烈日下暴晒呢? 万一晒伤了世子,奴婢们可担当不起这个责任啊。” 赵高站在台阶之上,语气恭敬的道。 “中车府令,本世子带来的食物可是胡地特产,只有亲自交到父皇手中,才能彰显我的一片赤诚之心。”那人一脸倔强,毫不示弱地回应道。他瞪了一眼赵高,接着说道:“而且,本世子清楚得很,每次送来的食物,第一个品尝的总是你们这些下人。我是献给父皇的,可不是给你们这些奴才享用的!” “小十八,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无礼了?!”就在这时,一个威严的声音传来,正是乔松。 赵高和那人同时抬头望去,看到乔松后,两人的脸色瞬间起了变化。 “二……二哥?!”那人结结巴巴地喊了一声。 “奴婢赵高,拜见殿下,见过二位先生。”赵高赶忙行礼参见。 韩非此时方才看清,和赵高站在一起的是一个长相还有些稚嫩的半大小子,只是个子比较高,他才错认为了成年人。 不过,听称呼,这似乎是十八世子? 乔松嗯了一声,看着胡亥斥责道:“中车府令乃是父皇身边近臣,是谁教你的如此折辱他!当真是没一点儿规矩!” 胡亥心中一慌,但还是梗着脖子说道:“二哥,我,我是来给父皇送冰饮的。他们喝了,父皇怎么办?难不成,让父皇喝他们剩下的?” 乔松闻言脸色更黑,指着那碗冰饮呵斥道:“胡说八道!为皇帝检查食物,乃是他们分内之事。说白了,便是以自己的性命来保护皇帝。 此等大义,我等身为子女的感谢尚且来不及,你怎敢瞧之不起!” “二哥,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乔松眼神陡然凌厉了起来。 胡亥脸上浮现起了一丝不甘,但碍于身份,还是老老实实的领了令。 “将东西留下,回自己宫里去,将尚书抄写一遍,送到我府上。眼看着明年就要出宫独居了,性子还是如此软弱,如何像我嬴氏子孙!” “是,臣弟告退。”胡亥低着头,语气充满了不甘和愤怒,但又不敢表露出来,只能应道。他气愤的将手里的冰鉴一把塞给了赵高,然后怒气冲冲的就走了,边走还边小声地骂骂咧咧:“父皇只不过下了旨,还没册封呢,就开始鼻孔里看人了!你要真坐到那个位置上,还有我们这些兄弟的活路吗!” 可惜,胡亥不知道的是,在场的除了韩非这个外挂怪之外,内功修为都不低,听的清清楚楚的。 赵高脸色一僵,连忙低下头。 张良则是看了一眼胡亥的背影,默默的收回了视线:言行举止轻佻无端,所行所为易为情绪所控制,丝毫不顾影响。这位十八世子,还真不是贤德之相。 “呵……”乔松哂笑了一声,没有回话。 胡亥的母亲,是小赛罕抢来送给始皇帝的。 起初乔松没有在意,可真当胡亥挤掉了不知道哪个兄弟, 出生并被始皇帝命名之后,乔松就恨不得掐死小赛罕那个混账。 至于对胡亥,那不好意思,乔松是真提不起半分好感。年纪还小的时候,就被乔松逮到过,当时这小子将一个宫女推下了水,看着对方在水里挣扎,自己却在一边嘻嘻哈哈。 那可是深秋啊,天气已经冷下来了。 然后,这小子就被乔松狠狠的教训了一顿,险些把腿打断。从那之后,胡亥就变得性子阴沉了。 “殿下,奴婢们乃是卑贱之人,您又何苦为了我等,坏了兄弟间的情谊呢。”赵高忍不住劝了一句,但是真下意识的,还是假的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乔松冷哼了一声,方才将视线收回来,重新看向了赵高:“中车府令何须如此自贱。 对错与否,自在人心。 倘若因身份高低,便无视了对错。这岂不是乱了法度? 本君倒是要代小十八向中车府令致歉,还望中车府令莫要将此事放在心上。” “万万不可,殿下折煞奴婢了。”赵高连忙闪身,旋即跪在了地上,硬是不敢受乔松的礼。 乔松只好作罢,询问了一番,获得始皇帝允许之后,方才带着胡亥的冰鉴和韩非他们一块儿入了大殿。 嬴政见到乔松带着东西,便询问了一番,得知事情经过,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不过,他也没说什么。 毕竟长兄如父,他那么多孩子,不可能一碗水端平。乔松这个兄长遇到了,要教训一番,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这小十八…… 嬴政沉思了一阵,问道:“朕听说,你的那些兄弟要陆续返回咸阳。到时,你打算怎么做?” “回父皇,儿臣以为,将其虚封,以示地位尊崇。 有才德者,可放之地方,虚封改为实封,与其他诸侯一样。有德无才者,可留于京中,留一清闲官职便可以了。有才无德与那无德无才者……”说到这里,乔松眼中闪过了一抹冷意:“便富贵一生也就是了。” 听到这话的韩非很是意外,他还以为小师弟会将诸位公子都赶去边远地区呢。 嬴政思考了一下,意味深长的道:“才德二字,可不是那么简单就能评断的。” “儿臣明白。” “好了,此事便到此为止吧。”始皇帝结束了这个话题,然后将几人叫到了跟前,开始了正题:“还是继续说说分封的事情。” “儿臣遵旨。” 分封自然要照顾到方方面面,但总的来说,主要分为三个派系——即宗室,文臣,武将。 简单翻译一下,便是血脉,文治,和武功。 但是,大秦的勋爵不是那么好拿的,要有实打实的功劳。所以,宗室那里会封,但会砍掉很大一部分混吃等死的人。 武将这里也好说,有实打实的军功策为准,一场仗下来,谁立了多少功,记得很清楚;麻烦的便是文臣这里,文治这个事儿吧,不太好算,所以乔松推给了老爹。 嬴政也没拒绝,算是一个教子的机会。 毕竟,这个儿子在一些细节处理上的确不太够完善。 一群人商谈了很久,期间李斯也来了,加入了其中。 …… 分封一事在有序推进,经由各方考虑,名单才会确定下来,而其他事情也不会停止。 经由乔松之前吩咐的,军中人员调整逐渐接近了尾声,凡是兄弟,不允许在同一军中。 王翦和各军将领亲自看着,将此事处理完之后,便来到乔松这里交还将令了。 乔松将结果翻看了一下,很是满意。 这样一来,既避免了郿县那老者悲剧的产生,还能从一定程度上抑制军中产生小团体的情况。 “有劳王老将军了。”乔松将手中卷宗放了下来,语气诚恳的道。 “分内之事。”王翦回了句,然后道:“殿下,老臣有一事相求。” “将军这是做什么……”乔松很是意外,连忙将王翦扶了起来,不让他弯下腰:“将军戎马一生,为国操劳,有什么事直说便是,乔松能做到的一定不会拒绝。” 王翦嘴唇动了动,脸上浮现出了一个疲惫的神情…… 第72章 拒王翦夫妻相议 “殿下啊!老臣如今年岁渐长,身体早已不复往昔那般强健,实难再承受那金戈铁马、烽火连天的征战生涯了。故而,老臣斗胆在此恳请殿下,能否于陛下面前替老臣多多美言几句,好让老臣得以告老还乡,安享天伦之乐呀。” 王翦此言一出,乔松原本从容的面容不禁微微一怔,瞬间变得有些僵硬,但他毕竟久经沙场,心智过人,反应亦是极快,略作思考后,便是满脸苦涩地笑着婉拒道:“王老将军呐,您这可是着实令我为难了。 将军乃我朝之顶梁柱、定海神针般的存在,倘若我如此轻率地应下此事,只怕父皇知晓后定然不会轻饶于我啊。” “殿下啊,老臣确是没了办法,才出此下策啊。”王翦那张饱经沧桑的面庞之上,此刻满是凄然之色,神色黯淡无光地道:“您应当清楚,身为将领,一生都需驰骋疆场,策马奔腾。然而,老臣如今这把老骨头,尤其是这腰部,实在是经不起长途跋涉中的颠簸劳顿了。每到阴雨潮湿、寒气逼人的时节,更是疼痛难忍,彻夜难眠,真恨不得将这饱受折磨的老腰直接敲碎了方休。 幸得老臣膝下儿孙还算孝顺,厚着脸皮前去拜访医家的念端大师。大师原本嫌弃我等乃是战场上的老杀才,手中性命无算,不欲给老夫瞧病。奈何,儿孙至纯至孝,念端大师方才答应了来瞧瞧。 可看过之后,念端大师也说了,若是老臣再操劳下去,恐怕这以后的日子不好过啊。 殿下,还是让放老臣归去,让老臣过两天安生日子吧。” 纵然乔松已经拒绝了,可王翦本就是个聪明人,就是属莲藕的,浑身都是心眼子,哪里会就这么罢休,当即便向乔松哭起了惨。 说到伤心处,愣是挤出了两滴眼泪。 乔松气的眼睛都快瞪出来了,朝中这些个老家伙,一个个都是千年的狐狸,奸猾难拿,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可这个时候怎么把王翦放回去?那当然不行啊。 于是,任凭王翦如何卖惨,乔松就是黑着脸死活不答应,绕来绕去的就是不松口,最后找了个理由算是暂时将王翦打发走了。 王翦离开之后,乔松那叫一个头疼啊,忍不住揉了揉脑门儿。 等了一会儿,阿言过来了,见到乔松一脸苦恼的模样,便走到了他身后给他揉捏了起来。 那一抹熟悉的淡雅香味让乔松紧绷的心神暂时舒缓了一些,忍不住向阿言吐槽道:“我怎么发现,这些老家伙一个比一个狡猾呢!” “又是谁惹夫君生气了?” “还能是谁!王翦那老匹夫呗,才多大啊,非得说什么身体不行了,要回乡颐养天年! 人家李牧比他大十几岁,还常年驻守边塞苦寒之地,也没见人家叫苦啊。 我看,这老东西就是给我找麻烦呢!总有一日,非得收拾他不可!” 阿言莞尔一笑,道:“王老将军一向深谋远虑,断然不会做此无的放矢之举。依妾身看,王老将军当是别有所求。” “还能有什么,折腾过来折腾过去,还不是为了分封一事。”乔松一眼就看穿了王翦的用意,可王翦也知道乔松一定会看穿,但他还是这么做了。说白了,就是在向乔松表示不满。 正是因为清楚这一点,乔松才很是恼火:“他王家一门两高爵,还嫌不够。我看他王翦,是想要称王!” 他现在有些理解“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这句话的意思了。实在是有些人,贪心不足蛇吞象,甚至不顾及家国利益了。 “夫君……”阿言双手微微一顿,小声地提醒道:“您的一举一动影响着天下局势。此话若是传扬出去,说不得会被人如何大做文章。” 乔松冷哼了一声,有些悻悻的闭上了嘴。 “那王老将军纵然别有心思,可到底为国征战半百,除夫君外,其功劳冠绝三军,倘若处理不好,难免会使将士心寒。 因此,夫君当慎思之,切莫因一时气愤,而坏了大事。” 乔松愣了一下,坐起了身子,示意阿言上他怀里来。 阿言顺从的坐在了乔松的怀中,疑惑的看着他。 “你这是在劝谏?”乔松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就不怕我厌了你多管闲事?” 阿言眼神飘向了一旁:“夫君若是不欲妾身多说,那妾身不说就是了。” “我可没这意思啊。”乔松连忙矢口否认,感叹道:“我只是有时候在想啊,阿言你若是男儿身,不知要让多少人羞愧难当呢。” “夫君这是在,夸我吗?” “那是自然。”乔松点了点头,然后道:“你说,我该用什么法子把王老将军稳住呢?” “妾身一介妇人,不懂军国大事。但是妾身对于人性自问还是有些了解的。 眼下朝野上下都知道,要到了论功行赏的时候。按理来说,寻常人这个时候都在后悔自己的功劳不够高,封赏不够大。然而王老将军这个时候却反其道而行之,想要急流勇退,想来定是心有顾忌。 既然知晓问题出在哪里,那么对症下药就是了。 无外乎安抚便是。 至于该如何安抚……”说到这里,阿言停了下来,做出了一副苦恼的模样:“那妾身就不知晓了。” “你呀……”乔松宠溺的刮了刮阿言的鼻子,他很清楚,阿言这是在藏拙。 毕竟,她已经分析的明明白白的了。 乔松想了想,问道:“你觉得,赐婚如何?” 阿言心中一惊:“夫君欲把阳滋嫁入王氏?” 乔松没有回答,而是就这么看着阿言。 历史上,为了安抚王翦,始皇帝正是将最宠爱的女儿嫁给了王氏。而且,还不是王贲或者王离,就是王翦本人。 可怜那位公主风华正茂,本应有一段不错的姻缘,但最终却沦为了政治的牺牲品,嫁给了一个能当自己爷爷的老头子。 阿言迟疑了一下:“夫君,不如再考虑考虑?毕竟,阳滋乃是夫君胞妹,即使需要联姻,也没有必要让阳滋去。” 乔松眼睛微微一眯,听阿言的话,只是不愿意是阳滋,其他人倒无所谓。 “阳滋有了心上人?”乔松询问道。 阿言呼吸一滞,很是无奈的抱怨道:“夫君,您怎的还给妾身下套啊,” 乔松尴尬的笑了笑,这事儿的确是他不地道。阿言在这儿给他参详呢,结果他却给阿言挖坑。 不过现在来看,小妹的确是有了心上人了。 前几日,阿言便进宫了一趟,回来就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在干什么,所以他这不是好奇嘛。 “哼!这是夫君自己猜出来的,妾身可什么都没说。” “好好好……”乔松连忙哄起了自己老婆。 不过,阿言的反应倒是给乔松提了个醒。联姻也可以,但不是最稳妥的办法。 毕竟,历史的经验教训已经告诉了乔松,联姻到底有多么不靠谱。 王离那小子虽然不错,但说到底比起最顶尖的那一批还是差了些,乔松感觉还是配不上阳滋。 而且,王家势力太大了,阳滋嫁过去也容易受欺负,乔松可舍不得自己妹妹受苦。 那么对于王翦这老家伙…… 乔松眼中闪过了一丝精芒:或许问题就出在这一门两高爵上了。 虽说因乔松的出现,使得灭齐之功落在了蒙恬身上,等于变相的夺走了原本属于王贲的功劳,削弱了他的爵位。可当初灭魏,却是王贲的,再加上后来南征北战,王贲也是十八等大庶长的爵位,不算低了…… 第73章 王翦教子话因由 事实证明,乔松那敏锐的直觉和精准的猜测果然没有错。当王翦回到自家府邸时,一眼就瞧见了站在堂前、脸上明显带着一副想说什么却又难以启齿模样的儿子。他不禁心生疑惑,目光迅速扫视四周一圈后,脸色瞬间变得阴沉似水,厉声喝问:“你儿子呢?” 王贲闻言,嘴角忍不住微微抽搐几下。心说那可不也是您老人家的亲孙子嘛!然而此刻面对老爹的威严,他哪敢有丝毫忤逆之意,只得老老实实地回答道:“离儿今日休沐,一大早便出门与进山打猎去了。” 王翦听后,鼻子里发出一声重重的冷哼。心中暗自咒骂这个不听话的小崽子,明明白白地告诉过他最近要安守本分些,怎奈这小子愣是把自己的话当作耳旁风。 不过毕竟是嫡长孙,王翦心头再恼怒也终究狠不下心来狠狠责罚。如此一来,倒霉的自然便是王贲了。 只见王翦飞起一脚狠狠地踹向王贲的臀部,同时嘴里还喋喋不休地责骂着王贲连个孩子都管教不好。 可怜王贲好歹也算是堂堂正正的十八等大庶长,平日里在外面威风凛凛,可到了自己父亲跟前儿,却也只能像只温顺的绵羊一般低着头乖乖受训。 好一通宣泄之后,王翦这才余怒未消地转身朝着屋内迈步而去。 而王贲则是骨碌一下从地上狼狈不堪地爬起身来,伸手轻轻拍打掉屁股上那清晰可见的鞋印子,然后赶忙加快脚步紧紧跟随其后,并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父亲,殿下那边如何说的?” 王翦脚步一顿,警惕的左右看了看,发现站的近的都是家里面的老人了,可以信任,方才嘟囔道:“还能怎么说,不同意呗。” “要儿说,殿下不是那种心胸狭窄之人。父亲您又何必,非得退了呢?” “放屁!”王翦好似被踩住了尾巴一般,直接破口大骂:“你这蠢货,跟你说了多少次,官场上别论感情,论感情迟早要害了你!” “可父亲……” 王翦看他还要争辩,气的直接拽着王贲就往堂屋中走。 一路上,来往的仆役看到这一幕,纷纷低下了头,加快了步子离开。主人的热闹,可不是他们这些下人能看的。 到了地方,王翦直接下人全部离开了,然后呵斥道:“你给我跪下!” 王贲二话不说,扑通一下就跪下了,脊背挺的老直了。那副模样好像在说:跪就跪! “老夫再给你说最后一次,官场上的事情,别只看表面。”王翦手里提着根藤条,杀气腾腾的向王贲传授着人生经验。 将门弟子,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向来信奉的是棍棒底下出孝子。所以,王贲很明白,尽管他老大不小了,但这顿揍还是少不了。 但不能白挨了,老爹的经验还是要听的。 “就说陛下和殿下两人,你以为二人性子不同,殿下更重感情一些。可是,你却忘了,殿下年幼的时候,就表现出来的特点。 当初,殿下在田边立志,吸引了不少人。 可正是因此,才更说明一件事。殿下为了心中那个志向,是可以舍弃一些东西的。” 王翦脸上无比严肃:“殿下当初和蒙恬说的那些话,的确是在解军中将领忧虑。可同时,也是出于当时情况的考虑,大秦要征伐天下,需要将军们用命! 但现在你也应该看出来了,大秦不会给将军们想要的。老夫不得不承认,朝廷拿出的分封之策的确对帝国有好处,极大地削弱了诸侯和朝廷对抗的能力。甚至,达到了驱虎吞狼的效果,将诸侯变成帝国开疆扩土的长矛。 可反过来,这对于诸侯是极其不利的。期望的和得到的落差太大,岂能让他们满足? 这个时候,心怀不满的人便成了问题的源头。 你认为,如果你是殿下,为了局势的安稳会怎么做?” 王贲想了一下,背后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 殿下看重的从来都不是良臣能将,而是天下百姓。这对百姓来说,将是莫大的幸事。可反过来,对他们这些朝臣将领就未必了。 王翦语重心长的道:“纵然殿下为了局面的安稳,隐忍不发。可你以为,殿下就会彻底放下这个时候给他捣乱的人吗?” “须知,虎总是要伤人的。而这群姓嬴的,从来都不是宽厚之人呐。当年的商君,张子,武安君,文信侯……哪一个不是证明了这一点? 殿下虽看似和陛下不同,但实则都是一样的冷血。他们或许会看重一些所谓情感,可真当把这些东西放在衡器上称一称,那么他们会毫不犹豫的为了天下,舍弃这些东西。” “儿……受教!”王贲叹服的拜倒在地。 王翦冷哼了一声。 见父亲脸色缓和了一些,王贲再次问道:“父亲退出军中,也是为了此事?” “动动你的脑子想想,我王家一个彻侯,一个大庶长。你说,王家是接受实封,跑去边疆开疆拓土呢?还是接受虚封,在咸阳安享富贵呢?” “那自然是……”王贲不假思索的想要说什么,可话到了最边儿上,陡然惊觉,神色露出了骇然之色。 王翦意味深长的看着他:“想明白了?” 王贲脑门儿上全是冷汗。 留给王家最好的选择,自然是一人去边疆,一人留在咸阳。可是,这等同于王家和边疆诸侯有了联系。说难听一些,这就是内外勾结。 倘若真这么做了,以咸阳宫那位和马上要入主东宫那两位的性子,王家也就离死不远了。 那如果全都留在咸阳呢? 如此一来,倒是没了后顾之忧,可问题是,他王家父子两人都是战场上杀出来的。王翦便罢了,一把年纪了,可王贲呢?真的甘心吗? 还有一个选择,都封出去。 那问题又来了,是父子二人一起封一块儿大的地盘呢?还是分作两处,天各一方呢? 一块儿大的地盘又要多大?以王氏父子的能力,会不会对帝国形成威胁?同样的道理,天各一方,又会不会相互策应呢? 所以,对于王家父子俩来说,怎么选都不合适。 王翦是个人精,一早就看出了这里面的问题。所以,王翦决定提前退出军中,给自己儿子让路。 可看这个蠢儿子,还是没想明白。 王翦冷笑了一声:“瓜怂,脑子瓷滴……来,你达额给你开个窍!” 言罢,手中藤条便挥舞了起来。 …… 咸阳宫中,乔松将王翦找他的事情告诉了自己的父皇。嬴政听完之后,便明白了王翦打的什么主意,可看自家崽的表情,还是没理解。 不过,嬴政也没给他解释,而是问道:“那你打算如何做?” “儿臣的意思,之前不是打算弄军事学院吗,刚好以王翦为契机,推动此事。将军中一批老将,全给换下来。” 嬴政一脸诡异的盯着自己儿子,这算什么,歪打正着吗? “父皇,您看呢?”乔松问道。 嬴政意味深长的道:“此策不错。不过,事关重大,你回去后再仔细考虑考虑,不要急着做决定。” “儿臣遵旨!”乔松应了下来,但心中也有些疑惑,我是说错什么了吗? 第74章 萧何拜谒将军府 回到府中之后,乔松便独自一人陷入了沉思之中。他反复琢磨着父皇之前所说过的每一句话、所做过的每一个举动,但始终无法理解其中真正含义所在。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乔松愈发感到困惑与迷茫。 无奈之下,乔松决定召集自己最为信任的两位谋士——萧何与陈平前来相助。当二人来到书房时,乔松急切地向他们讲述了整个情况,并请求他们帮助分析一下父皇此举背后可能隐藏的意图。 萧何和陈平听闻后,同样皱起眉头开始苦苦思索起来。然而,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之后,他们依然未能完全洞悉陛下心中所想。 就在众人皆感束手无策之际,突然间,萧何的面色猛地一变。只见他默默地抬起头来,眼神复杂地瞥了一眼仍在苦苦思索中的乔松,随后又迅速低下头去,继续装作一副思考模样。 这一幕恰巧被陈平无意中捕捉到了眼中。 嗯?真是奇怪啊!陈平心中暗自纳闷道,从萧先生刚才那瞬间的表情变化来看,显然他已经有所领悟或者发现了某些关键线索。但为何他却欲言又止呢?难道这里面还牵涉到一些不便当面告知殿下的事情不成?能够令萧先生如此忌讳莫深、犹豫不决的问题,想必一定相当敏感且棘手吧。 沿着这个思路深入思考下去,陈平没过多久便恍然大悟。他稍稍看了一眼身旁的萧何,然后挺直腰板,郑重其事地说道:“殿下,微臣略有些浅陋之见,不知是否正确。” 乔松一听,顿时来了精神,连忙回应道:“哦?快快说来听听。” 萧何心里一惊,连忙给陈平使眼色,让他闭嘴。毕竟王老将军的想法,或许真的会戳中殿下心中的芥蒂。 可陈平没有在乎萧何的看法,而是一五一十的给乔松分析了起来。 归根结底,陈平和萧何尽管皆身为谋士,然而彼此之间仍旧存在一定差异。萧何犹如刚正不阿之君子,具备辅佐帝王的卓越才能,内心怀揣着自身的自豪与顾忌,仿佛生来便应屹立于光明之处,某些龌龊之事他着实不愿沾染。可陈平却与之迥异,他乃是专司处理肮脏事务之人,众多事宜难以摆上台面,倘若失去了上位者的信赖,其结局必定凄惨无比。 故而,对于陈平而言,获取恩宠的途径仅有一条,那便是不计后果地紧紧抱住乔松的大腿,竭力展现自身的价值所在。 聆听完陈平的剖析后,乔松不禁面露感慨之意,最终发出一声长叹:“由此观之,王老将军实乃过度忧虑啊。我大秦向来以才华论英雄,父皇更是拥有雄图大略之辈,怎会只因这般子虚乌有之缘由,而去猜疑有功之臣呢!” 萧何与陈平二人赶忙齐声附和,表示一切皆是王翦本人多虑罢了。 不过,二人心中却各有想法。 萧何是一种无奈,对于君臣关系的无奈;而陈平则是不屑,对于王翦处理君臣矛盾方法的不屑,纵然功勋卓着又如何,失去君主的信任,终究还是让自己过得那么难受。 “萧卿,虽然王老将军心有顾忌。但帝国却不能辜负了忠臣之心,让人心寒。这样吧,既然王老将军年事已高,也确实是不适合战场征伐,而老将军也有休息的意思。 那么,你就筹备一番,在终南山寻找一片地方,准备建立帝国军事学院。另外,再去请教一番王翦,李牧两位将军,询问他们军中老将可否有合适担任军事学院讲师的。” “唯!”乔松的话让萧何心中有些惊讶,抱拳领命。 而这时,陈平开口问道:“殿下,敢问这军事学院祭酒,将由何人担任?” 乔松愣了一下,问道:“你认为谁人合适?” “若是有可能,殿下最好争取一番。” 陈平不假思索的回答道,弄得一旁的萧何连阻拦都来不及。萧何不禁心里大骂,这蠢货迟早有一天要死在他这张嘴上。 乔松抿嘴一笑,摇了摇头:“此事不妥。你且记住了,这军事学院不比其他,必须是陛下担任祭酒。你可明白?” 陈平连忙低头请罪:“是臣孟浪了。” “无妨。”乔松摆了摆手,示意二人这个话题接过,继续讨论郡国并行推进一事。 萧何准备了一番,便投了拜帖,亲自上门拜访王翦了。 现如今的萧何可谓是今非昔比,他的背后有乔松这个太子撑腰支持,而他自身亦是位列九卿之位,即便是置身于朝堂之上,那也是手握重权的那一小撮人! 当萧何亲自登门拜访时,王翦便特意派遣自己的儿子王贲携同孙子一同前往门口相迎,如此举动,已然是给足了萧何颜面。 对于萧何此番前来,王翦表现得极为热情,早几日便吩咐下人张罗起丰盛的宴席来款待贵客。然而,令萧何稍感难为情的是,这位老将军执意要为他与王贲单独设下一桌酒席,并安排王离跟随在王贲身侧,去沾光享用其父的席位。 千万别小瞧了这区区一顿饭的座次安排,这里头蕴含的门道可大着呢! 这实际上表明了,在今日这般重要的场合里,王翦压根儿就没将王离视作成人看待,仅仅当作一个年幼无知的孩童罢了。 果然不出所料,众人刚刚落座,王翦便开口让王离尊称萧何一声叔父。 可悲叹的是,萧何实际年龄与王离相差无几,但却硬生生地被王翦拔高了一个辈分。 最郁闷的当属王离无疑了,任谁都无法预料到,一个从乡下走出来的毛头小子,居然摇身一变成为了他的叔父!可面对老爷子那吃人一样的目光,他又鼓不起勇气拒绝,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萧何方才道出了来意。 将军事学院的事儿简单的叙述了一下,萧何方才继续恭维道:“老将军身经百战,论起打仗,这天下恐怕无人能出将军之右。 倘若回到乡中,岂非浪费了一身本领? 不如留在咸阳,教授学生,桃李满天下之余,也不耽搁老将军享受天伦之乐。如此以来,岂不是两全其美?” 王离满脸惊愕之色,嘴巴张得大大的:“祖父,您说要还乡?这是什么时候决定的事情啊?孙儿怎么一点儿消息都不知道呢?” 还未等他把话说完,只听得“啪”的一声脆响,王贲毫不留情地一巴掌扇在了这小子的后脑勺上,打得王离一个踉跄,差点一头插在桌上的菜品中:“贵客和你祖父商谈要事,哪有你插嘴的份儿!” 王翦压根儿就没去搭理那两个上不得台面的家伙,只是微微皱起眉头,陷入了沉思之中。他心里跟明镜儿似的,这件事情肯定是太子出的主意。不过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之后,王翦觉得如此一来,自己正好可以待在陛下的视线范围内,让陛下彻底放下对自己的猜忌之心,似乎并没有什么理由拒绝。 想到这里,他不禁轻叹一口气,缓缓说道:“罢了罢了。既然话都已经说到这个地步了,如果老夫再继续推脱下去,恐怕就真的显得不晓事了。”说完,王翦端起面前的酒杯,高高举过头顶:“多谢太子殿下以及萧先生为我这个黄土埋到了下巴的糟老头子费心劳神,老夫在此先敬先生一杯!” 萧何连忙站起身来回应道:“老将军太客气了……” 第75章 边疆归来陈平迎 萧何给乔松带来了好消息,算是暂时稳住了王翦这个定海神针。与此同时,远在陇西边疆的李牧也接到了乔松的来信,告知了李牧,让他交出指挥权,改由李信接手大军,留司马尚辅佐,回来听候封赏,准备入军事学院一事。 对于李牧,乔松就没有那么纠结了,相对而言就要直白的多。 李牧虽不舍离开边疆,可边疆形势他也清楚,这些年漠北草原被大秦拆了个七零八落,剩下的要么是大秦的狗腿子,要么是被一群狗腿子围猎的独狼,根本造不成威胁。 而西域这边,太子让他镇守,也不过是借助他丰富的作战经验,给大秦壮年将军们争取熟悉的时间。因此,这些年他对于手底下将军们轮换频繁一事,根本就不在乎。 此次回咸阳,太子已经将事情考虑的很完善了,还留下来了司马尚辅佐李信,以平稳过渡。而且太子也没亏待他,让他的儿子李泊前去一并担任李信的副将。 所以,李牧方才放心的将陇西郡守军交给了李信,带着自己的孙子李左车赶回了咸阳。打算等到军事学院建成,让自己的孙子去学习一番。 这小子军中上下了解的已经差不多了,现如今正是增长见识的时候。 以往,王翦那老匹夫可没少在他跟前炫耀太学中兵家学院有多少多少藏书,都是当世一顶一的兵法,这回他得回去见识见识。 若是不像那老匹夫说的那般神奇,他非得大脚丫子踹他不可。别人怕他王翦,他李牧可不怕。 …… 李牧到底年纪大了,所以李左车特意找郡守府借了辆新式马车——带弹簧减震那种,带着自家老爷子一块儿回咸阳。 这一次,乔松让陈平在城门外迎接李牧。 萧何乃是九卿之一,身份摆在那里,想要出动他迎接李牧,至少得需要皇帝的旨意才行。而陈平就不一样了,他没有官身在身,但却是乔松身边的近臣,以他来迎接,身份刚好合适。 但咸阳多的是聪明人,陈平的踪迹还是被人看到了——一大早他就出了城,在城外十里的长亭处摆了薄酒。 十里长亭,陈平背着双手,在那里踱来踱去。旁边是两个仆役,手里端着薄酒和一个木盒子。 “唉,这都快晌午了,怎么还不到!”陈平搭着手看了一眼日头,心里有些烦躁。 “大人,不如在阴凉处等等?”一个仆役提醒道。 陈平没搭理对方,他要的就是让李牧将军察觉到已经在这里等了很久了,如此方才能表现出太子对将军的重视。 又等了好一会儿,直到过了晌午,日头偏西之际,一辆马车方才出现在了视线的尽头。 陈平敏锐的发现了马车前方悬挂的代表陇西郡郡守府的铭牌,连忙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扶着剑站在了驰道上等着马车的到来。 驾车的车夫见到来人,本打算挥鞭子,可突然想起来这是咸阳,不是他们偏远的陇西郡,只好悻悻的收了回来,向车里面的人提了声醒。 很快,马车停在了陈平的面前。 “在下陈平,奉太子之命,迎将军归来。” “有劳先生。”伴随着李牧那苍劲有力的声音,一个花白头发的壮硕老者从马车中走出来了。 常年在边塞的李牧,皮肤都带着风霜的痕迹,那一双大手,更是遍布老茧,那是常年骑马手握缰绳留下来的。 当李牧走出马车的那一刹那,一双苍老的双眸视线落在了陈平的身上。 陈平顿时心中一紧,仿佛被什么东西咬住了脖子一般。 很快,李牧便收回了视线,那种感觉也消失不见。 等回过神来,李牧已然在孙子当搀扶下下了车。 陈平惊觉,背后已经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好凌厉的眼神!陈平心中惊叹,他不是没跟太子见过军中老将,甚至对于李牧也曾见过,可却从未体会过刚从战场上下来的李牧有多可怕。 听闻太子私下里将王翦,李牧,还有廉颇以及武安君称为四大名将,除武安君之外,王,李二将不分上下。如今看来,倒像是李牧将军稍微胜出那么些许。 双方在长亭简单的聊了两句,李牧饮下了那杯薄酒。 然后,陈平便将那盒子端到了李牧面前:“将军久居边塞,咸阳虽有李泊将军在,但毕竟李泊将军孤身一人,那宅子也小了些。 太子命在下,将咸阳城内和渭水边上两座宅子腾了出来,以为将军落脚之用。” “这……”李牧心中很是吃惊,一脸正色的拒绝道:“殿下心意,老夫愧领了。只是这宅子,正所谓无功不受禄,老夫实在是无颜将之据为己有啊。” “将军莫要拒绝,这里有殿下的一封信,将军看过便明白了。”陈平从袖中将信件拿出来,交给了李牧。 李牧拆开看了一会儿,脸上露出了恍然的神色。 乔松知道李牧为人刚正不阿,断不会做此私下收礼之事,所以将这两座宅子以其他名义赐下了。 咸阳那座宅子是因为李牧祖孙三人早已分户,李泊的宅子严格上不算李牧的,所以按照官阶爵位赐下的。 渭水之畔那座,则是提前给他支付的报酬,军事学院的讲师福利。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李牧也不好再拒绝,便收了起来。可真当他见识到这两座宅子和里面配套的全部仆役之后,方才苦笑不已。 搞定了宅子的事儿,陈平便和李牧祖孙二人共乘一车,返回了咸阳。 李牧回来,乔松也准备了接风宴,只不过当然不是在今日的。毕竟,李牧需要先入宫向皇帝复命。 一路上,三人乘着车,头顶伞盖,直接穿过了咸阳当城门,入了城。 而看到三人的人,也很快将消息传扬了出去。 一时间,很多人都搞不清楚,坐镇边疆的李牧怎么会突然返回咸阳,难不成太子有什么重大计吗? 毕竟,李牧虽是降将,但老秦人一向佩服强者,所以即使当年李牧降秦,李牧依旧位居上卿之位。 只不过,李牧身上爵位不高罢了。 可没人敢小瞧这位曾堪称挡在大秦面前最坚硬的顽石,纷纷猜测怎么回事。 这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李牧是回来了,可他的儿子李泊却不见了,什么时候离开咸阳,去了哪里,根本就查不出来。 一些好奇的人想要继续深究,然后他们就看到了头戴斗笠,身上有着蜘蛛符号的人大半夜的蹲在了他们的榻前,手里把玩着一把蓝汪汪的短刀。 没几天,涉事的人便纷纷受到了惩罚——罪名窃取军机要务,一大批人被罚徭役。 虽没死人,可一下子所有人都老实了。 李牧归来三日后,太子在潜渊山庄设宴,为其接风,凡在咸阳的军中将领悉数赴宴,便是王翦也亲自前去 宴会上,乔松当庭宣布,筹备帝国军事学院,以为帝国培养军事将领,并且任命王翦和李牧为左右副职。 此消息传开,本就暗流汹涌的咸阳顿时更加的不安…… 第58章 田间地头有玄机 离开了繁华喧嚣、车水马龙的咸阳城,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片广袤无垠的农田以及星罗棋布般散落其中的大小村落。 在这诸多村落当中,有一处毫不起眼的小村庄,由于它地处沣水的下游地段,故而被人们称作“下沣亭”。 这里与关中地区其他的乡村并无二致,农耕繁忙乃是村民们生活中的头等大事。 此时正值农忙时节,村外那一望无际的田野间,随处可见头戴草帽、身披斗笠的农夫们辛勤劳作的身影。他们或弯腰插秧,或挥锄松土,每个人都全神贯注于手头的农活,仿佛忘却了周围的一切。 然而,这片土地已经连续长达一个多月未曾降下一滴甘霖。面对如此严峻的旱情,如何为庄稼提供充足的水分成为了当务之急。 值得庆幸的是,早在两年之前,县衙便依托刚修好没几年的郑国渠,兴修了用于农业灌溉的新水渠。 不仅如此,亭长更是亲自带领村民参与徭役工程,不辞辛劳地往返于县城之间,最终成功换取了两架崭新的水车,并将其竖立在县衙设在沣河岸边的取水点旁。 借助这一水利设施,源源不断的清水得以顺利输送至田间地头。 若非如此,刚刚播种入土的种子若长期得不到雨水滋润,那么来年的粮食产量必将大打折扣,甚至可能颗粒无收,后果不堪设想。 为确保庄稼能够安然无恙地生长,亭内几户人家的青壮年男子纷纷手持粗壮的梢棍,日夜不停地在田间地头来回巡视。他们时刻保持警惕,不敢有丝毫懈怠,生怕遭遇任何意想不到的变故。毕竟,在这个靠天吃饭的年代,每一株幼苗都是农民们心血的结晶,容不得半点闪失。 眼看着时间即将接近正午时分,太阳高悬于天空之中,阳光愈发炽热起来。此时正是送饭的时刻,那些已经成婚的青壮年男子们,满心欢喜地等待着家中妻子前来送饭。而尚未成家的呢?哦,不对,这里并没有尚未成家之人。毕竟,大伙儿的年龄都不小了,如果还有谁未能娶妻成家,那不仅是亭长需要承担责任,就连管辖此地的县令也难以逃脱干系。因为一旦辖区内未成家的成年男子数量达到一定规模,县令便会受到牵连问责。 \"唉唉......各位兄弟们,大伙先歇一歇吧!\"恰好在这时,作为领队的亭长陆夫高声呼喊着,向众人发出休息的指令。 他们这支队伍乃是由亭里组织起来的护水队,其目的在于确保近几日用于灌溉农田的水资源不出任何差错。 要知道,县里对于各亭取水有着明确的先后次序规定,但总有一些其他亭子的人为了获取更多水源而不惜铤而走险。 尽管帝国律法对这种行为的惩处极为严厉,但面对关乎粮食收成的关键问题时,仍然有许多人甘愿冒着风险去尝试。 听到亭长的呼喊声后,众人纷纷停下手中动作,将梢棍稳稳地插入地面,然后面带笑容、满怀热情地朝着前来送饭的妇女们走去。这些妇女们手提竹篮或瓦罐,里面装满了精心准备的饭菜和茶水,她们注视着自己的丈夫或者亲人,眼中满含关切与爱意。 他们乃是这座亭子所组织起来的护水队伍成员,所食用之物皆由亭子提供资金置办而成,因此众人毫无顾忌、尽情享用。亭长陆夫为人豪爽大方,不断往各位兄弟怀中塞入满满的干粮。 “嗯?” 陆夫忽然抬起头来环顾四周,接着朝着外面大声呼喊:“苑良,你杵在那儿干啥子哟!赶紧过来领取食物啊!忙活了大半天,难道你肚子不饿嘛!” “好嘞,马上就来!”只听得外面传来一声回应,随后一名相貌粗犷的大汉迈着大步匆匆赶来。 亭长陆夫迅速从箩筐之中取出两块厚实的锅盔,一份酱肉,并且吩咐身旁的妇人再盛上满满一碗清凉可口的浆水,一同递到了苑良手中。 见到这一幕,其他队员们的脸色瞬间变得不太好看,因为他们每个人仅仅只能分得一块锅盔罢了。要知道,即便是这样简单的伙食待遇,也只有最近几日参与劳作的人才有资格享受得到。 毕竟这支护水队中的成员无一不是曾经征战沙场的勇士,而这位名叫苑良的男子同样如此。不过有所不同的是,他原本来自关外,最终选择在关中安家落户。 几年前,亭里面征兵,大家伙都也上了战场。可到了战场上,凭本事说话,这人立的功劳就大了些。按理来说,这亭长的位子该是他的。只不过,他所在的大军回来的比较晚,没能轮上。 作为补偿,这苑良多分了一些田,还是上等田。 但这人呐,在哪儿都有眼红的。这不,就有人害了红眼病了,暗暗排挤苑良。 不过这亭长,倒是个明事理的。可他也不能违抗大多数人的意愿,只好私下里尽量弥补一些。今日来送饭的人,刚好有苑良的妻,分完饭了,她没马上走,而是和自己的良人说起了话。 其他人纷纷避了开来,一脸的鄙夷。 然而,他们所不知道的是,苑良的妻说话间,将手心展开给苑良看了一眼。苑良眼神一缩,微微点头表示知道了。 待到下一轮人来换岗的时候,苑良也没和大部队走,而是独自一人回到了自家的院子。 进了房间的那一刻,白日里还是个庄稼汉的苑良一抬头,便仿佛换了一张脸似的,整个人散发着一种冰冷的气息,让人汗毛倒竖。 “大人!” 那正在土炕上缝补的苑良的妻当即行礼,单膝跪地,粗糙的脸上也是满脸的冷漠。 “行动,失败了吗?” “是的。王翦和李牧两人退出军中,影响非常大,不少将领又观望了起来。” “我们的人,没起到作用吗?” “没有,相反,我们的人暴露了一些,因此被赵高注意到了。若非及时斩断联系,恐怕损失不会小。”说到这里,那女人脸上流露出了一丝愤恨:“这些年,赵高的人跟疯狗一样,但凡我们有点儿异常,便会被他们抓到痕迹。” 被称作苑良的人轻哼了一声,那女人顿时闭嘴了。 “一个合格的杀手,不会被情绪左右自己的行为。” “属下知错!” “让剩下的人,暂缓行动。如果被抓到了,那么尽快将人手往漠北,西域,百越等地撤离。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卑职领命!” “眼下,那位昭武君封太子的典礼即将到来。想办法打听清楚其中细节,看看能不能掺和一手。” “喏!” 那女子挎着箩筐,走出了房间。关门,转身,又变成了那个整日里忙着相夫教子的农家妇女。好似刚刚房间中发生的一切都只是错觉。 他们来到这里已经两年了。 两年前,他和大人除掉了来这里的落户的一人,然后顶替了他的身份在这下沣亭落了户。后来,参军,立功,回乡,一切和常人无异。 可只有他们自己清楚,自己真正的身份是什么。 不,或者应该说,她只清楚自己是干什么的,而对那位大人……她也不是很清楚。 此时的房中,那人施展轻功一跃而起,从房梁上掏下来了一个长条状的包裹。打开之后,却是一把剑。 抽出剑柄,那是一把造型奇特的剑。 苑良盯着这把剑看了一会儿,轻叹了口气:哪怕打造的再如何相似,终究不是惯用的那一把啊…… 第59章 太子强闯公子府 自孝公十二年起,到现在大秦定都咸阳已经有百余年。随着国力的日益强盛,大秦建造了不少宫殿。其中有一些,受到各种原因,短了些修缮,逐渐破败下来,于是便被当做冷宫。 冷宫之所以谓之冷宫,不仅仅在于地方破败,还在于没人愿意来。每到深更半夜,风一吹,头顶的瓦片都哗啦作响,心脏不好的还真受不住这地方。 可少有人知道,其实这看似没多少人的冷宫之中,也有着另外一片人所不知的天地。 就在冷宫的一座破败的宫殿中,昏黄的烛火静静地燃烧着,照在周围那残破的墙壁上,映出了几个面容阴森的身影。 他们不是别人,正是罗网的天字一等杀手。 除了出任务的惊鲵(新)之外,剩下的六剑奴和玄翦都在此处。 哒哒…… 便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阵脚步之声。 七人齐齐向门口看了过去。 一道人影提着宫灯缓缓地走到了门前,不紧不慢的推开了殿门。 陈旧的殿门发出了吱呀的声响…… 里面的七人尚未见到人,便齐齐跪在了地上。来人不是别人,正是他们的顶头上司——赵高。 赵高提着宫灯,缓步穿过了七人,走到了大殿中唯一那张还算干净的桌案后跪坐了下来,然后吹灭了宫灯。 整个过程轻柔无声,仿佛刚才的脚步声只是错觉。 “说说吧,怎么回事儿啊……”赵高端坐在那里,淡淡的问道:“陛下刚睡着,我这儿时间不多,得赶在陛下醒来之前,前去侍奉着。 长话短说吧……” “回大人……” 六剑奴之首的真刚将追查失败的事情汇报给了赵高:“通过手法来看,应当是罗网的老朋友,对我们的行事方式十分熟悉。” “嗯~~~”赵高点了点头,然后语气提高了一些:“你,是在给你们的无能找借口吗?” “卑职不敢!”真刚顿时低下了头。 赵高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个老朋友的确难对付。这么些年,只有一次露出过马脚,可等到罗网的人追上去,还是让他逃了。 按那位老朋友对罗网的了解,可以说除了他赵高之外,无人能与其媲美。 可是,罗网中有异心的,又何止是那位老朋友呢?否则,单凭对方一人之力,是无法生存这么多年的。之所以对方还能活下来,只能说明罗网中还有人在帮他。 赵高皱了皱眉,缓缓地吐出了一个字:“查!” “唯!” 真刚等人纷纷低头。 他们清楚,中车府令这句话背后隐含的意思——那就是杀。 “这件事秘密进行,不需要大肆张扬。眼下太子册立在即,这才是头等大事。你们和魏武,影密卫沟通一番,看看如何戒严。 每逢这种大事,总有那些不知死活的想要生些事端。” “卑职领命!” 赵高嗯了一声,缓缓起身,从袖子中拿出了一方手帕,擦了擦手,然后提起了宫灯,朝着殿外走了去。 “如果这次再出事端,就不用我说了……” 话音落下,赵高已经消失在了大殿之中,没有丁点儿声音。 …… 昭武君府邸,此时的乔松也将自己身边的高手都调了回来。日期临近,他也需要注意一下安全的问题。毕竟,他这颗脑袋,可是在很多人心里挂着呢。 虽然他麾下的掌门一个级别的高手只有玄翦能调动,可实际上却远不止玄翦一个。 先不说别的,他的老师荀夫子到时候也会出场,安全自然没问题。但问题就是,这种场合,压根儿就不能让人闹起来,否则定然会引起轩然大波。 除了荀夫子之外,还有一些和他关系要好的,比如他岳母,在阿言的撮合下走到一块儿的盖聂和端木蓉,大师兄伏念,道家逍遥子大师,还有阴阳家的一票高手等等。 只是,这些人不太容易调动。 所以乔松思索了一番,写下了一份调令发往了公输家和墨家。 将调令发出去没多久,白芷来汇报,墨鸦来了。 “参见殿下!” “免了吧。”乔松抬了抬手。 墨鸦带来了一个消息,今日已经有四位公子回咸阳了。 乔松笑了笑:“呵,我这些弟弟啊,还是这么心急。” 与此同时,乔松心里给这四人的评价再次调低了一档。他们是带着任务出去的,可到头来却想要糊弄皇帝,心中只有自己的利益,没有帝国。 那么,对这几人的封赏,就需要降一些了。 墨鸦低着头,面无表情。这根本就不是他能听的。 “行了,继续盯着吧。我可是很好奇,这回能回来多少人呢。” “属下领命。只是殿下,今日回来的……是七公子……” 乔松微微一怔,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唯!” 老七? 乔松不禁沉默了下来。 老七一直有投靠他的打算,他能看出来。当时,几个兄弟一起挨打,就是老七释放的信号。可是郿县一案,老七背后的势力几乎被他一扫而空,就连母亲也被打入了冷宫。 可以说,老七这个时候就是一个霉头,谁都不愿意碰。 但是,老七之前在军中的表现,还是不错的,值得培养。思索了一会儿,乔松叫来了人,让人去查查老七的下落,顺便看看这小子还有没有救。 …… 转眼间便来到了典礼前夕的第五天。自七公子归来后,他仿佛与世隔绝一般,除了曾进宫面见始皇帝外,其余光阴皆深居简出地蛰居于府邸之中,未曾有丝毫越矩之举。 这一状况令乔松陷入了深深的纠结与困惑之中,心中不禁暗自思忖:究竟是否应该出手呢? 经过反复权衡利弊得失之后,乔松终于下定决心,派遣手下之人前去精心筹备相关事宜,因为他决定亲自前往七公子的府邸走一遭。 抵达目的地时,乔松皱了皱眉。 果不其然,只见那七公子府的大门紧紧闭合着,毫无迎接宾客之意。一名身形矫健的亲卫见状,迅速移步上前,抬起手来用力叩击着厚重的门板。 “谁呀谁呀!” 伴随着一阵略显沙哑且苍老的嗓音响起,大门缓缓开启,一个头发花白、满脸皱纹的老者小心翼翼地将脑袋探出门外。当他瞥见门外那严阵以待的阵势时,不由得惊得浑身一颤。 乔松出行,安全问题还是要考虑一下的。 此时他的身边,是二十多个带甲亲卫,往那里一站便如同铜墙铁壁一般,让人敬畏。 老头乃是淇河的家老,得知乔松的身份,连忙就要打开中门,派人去禀报主人。 乔松直接一扬马鞭:“不必了,闪开吧!” 不用乔松吩咐,夏侯婴便带着人控制了大门。随后,乔松大踏步的向着府邸内走了进去。一路上,沿途的仆役全部被控制,按倒在了地上。 问清楚了地方,乔松一路直奔目的地。到了院子外面,他便闻到了一股香火的味道。 “开门!” 乔松命令道。 夏侯婴二话不说,一脚便踹开了房门。 房间内,公子淇河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心头顿时大怒。可一转身,看到门口的人,却如同被人泼了一盆冷水。 乔松的目光落在了淇河身上的孝服上面,又抬头看了一眼堂中供奉的牌位,眼神变得有些难看了起来。 难怪,难怪这一路上见到的那些仆役,一个个面色惶恐。原来,这公子府西院被布置成了灵堂。 而这供奉的人…… “二哥……” “妾身见过二伯……” 淇河和他的妻子脸色惨白的向乔松行礼…… 第60章 渭河滩前有立庙 夫妻俩此刻犹如受惊的兔子一般,头垂得极低,仿佛想要将自己深埋进地里,就连呼吸也变得小心翼翼,生怕发出一丝声响。那股审视的目光如同锐利的箭矢,无情地在他们身上来回扫视,让他们倍感压力和紧张。 终于,乔松的视线定格在了淇河的妻子身上,但他终究没有当场发作,只是面色平静地轻声说道:“老七,起来吧,随我出去走一遭。” 毕竟是自家兄弟,无论如何训斥都无妨,但当着弟媳的面,多少还是要顾及一些颜面。 淇河闻言,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应了一声“是”,然后缓缓地从地上站起身子。 就在这时,他的妻子出于本能反应,一把紧紧抓住了他的衣角。淇河稍稍停顿了一下,随即转过身来,用力握紧了她的手,并给予了她一个充满安慰与鼓励的眼神。 此时,乔松已然迈步走出了这座小小的院落。 待淇河紧跟着踏出院子后,他的妻子像是突然失去了所有支撑力量似的,一下子瘫坐在地上,眼眶里瞬间盈满了晶莹的泪花,顺着脸颊不停地滑落下来。 …… 踏出院子后,淇河小心翼翼地环顾四周,试图寻找二哥那熟悉的身影。然而,目光所及之处,皆是空荡荡一片,并无二哥的踪迹。正当淇河心生疑惑之际,二哥身边那位英姿飒爽的亲卫统领迈着稳健的步伐走上前来,向着淇河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七公子,殿下正在府外等您。\" 亲卫统领的话语清晰而坚定,传入淇河耳中。 淇河听闻此言,双眸之中瞬间闪过一抹恍惚之色,仿佛陷入了某种沉思之中。他微微迟疑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轻声说道:“有劳。” 言罢,淇河深吸一口气,调整好心态,稳步迈出院子,朝着府门方向走去。 当淇河走到府门口时,只见乔松早已端坐在一匹高大威猛的战马上,身姿挺拔如松,威风凛凛。看到淇河走出府门,乔松面无表情地从口中吐出两个简洁有力的字:“上马!” 淇河不敢有丝毫怠慢,连忙依言跃上另一匹骏马。 紧接着,乔松扬起手中的马鞭,发出清脆的声响。随着这一声鞭响,一行二十余名骑士如同离弦之箭一般,顺着宽敞的天街飞奔而出,迅速离开了繁华热闹的咸阳城。 马蹄得得作响,犹如急促的鼓点敲打着地面。淇河骑在马上,感受着深秋时节凛冽的寒风在耳边呼啸而过,冰冷刺骨。道路两旁的景致如飞梭般向后退去,那些曾经娇艳欲滴的花朵如今已凋谢殆尽,只剩下干枯的枝叶在风中摇曳。放眼望去,整个世界仿佛被一层枯黄的色彩所笼罩,毫无生机可言,处处弥漫着一股萧瑟肃杀之气。 一路之上,淇河心中始终充满了忐忑与不安,但面对神色冷峻的乔松,他却始终不敢轻易开口询问缘由。就这样默默前行了许久,忽然间,一阵潺潺的流水声传入淇河耳中。他循声望去,只见前方不远处,一条波澜壮阔的大河宛如一条蜿蜒的巨龙横亘在大地上,水面波光粼粼,气势恢宏。 眼前所见之景,正是那条渭河!它宛如一条巨龙般横亘于大地之上,成为了咸阳城不可或缺的生命之源。 宽广无垠的河面上锦帆遍布,那些往返于国都之间的船只,就如同穿梭于蛛网之中的蜘蛛一般,纷纷顺着错综复杂的水网汇聚到大河之中,而后又继续沿着河道驶入渭河。正因如此,无论春夏秋冬、严寒酷暑,这河面上始终呈现出一派热闹非凡、车水马龙的繁忙景象。 当淇河望见眼前的渭河时,不禁微微一愣,瞬间陷入了一种失神的状态。他那双原本清澈明亮的眼眸此刻竟变得有些迷离恍惚,只剩下本能的伏在马上,不让自己掉下去。 “吁……”不多时,一声清脆而响亮的勒马声打破了沉默,原来是乔松拉紧了手中的缰绳。随着他的动作,四周的骑士们也纷纷停下脚步,整齐划一地停驻在一片广阔的河滩之前。 尽管已经过去了不短的时间,但这片河滩依旧清晰可见当年那场惊心动魄的焚尸场景所遗留下来的痕迹——满地皆是一片片斑驳陆离的焦黑色斑块。 在这片曾经作为刑场的土地边缘,一座孤独而寂静的庙宇突兀地矗立其中。它静静地凝视着那奔腾不息的滔滔江水,仿佛在默默地诉说着发生过的种种故事。这座庙宇规模并不大,看上去应该是新建不久。 乔松稳稳地拉住缰绳,然后敏捷地翻身下马,并对着身后的一众亲卫道:“你们在这里等着吧,就不必跟着了。” “唯!”夏侯婴领命,然后便让亲卫们将随身携带的弓弩准备好,进入了警戒状态。 紧接着,乔松毫不犹豫地朝着那座庙宇而去,淇河则默默地紧跟其后。两人一路前行,很快就来到了庙宇跟前。 只见庙前矗立着一块巨大的石碑,碑面上盘绕着一只威风凛凛的神兽。 作为秦国公子的淇河,对于这只神兽自然是再熟悉不过了——它便是獬豸。据传说所言,獬豸的额头处长有一只独角。每当人们产生矛盾和纷争时,獬豸便能凭借其敏锐的洞察力,用那锋利的尖角准确无误地指向理亏的一方;甚至对于犯下重罪之人,獬豸还会毫不留情地用角将其顶死,让违法乱纪之徒闻风丧胆。 正因如此,这神奇的神兽被视为能够明辨是非曲直的代表,成为了勇敢无畏与公平正义的象征,同时也寓意着司法应当秉持“正大光明”“清平公正”“光明天下”的原则。 这块石碑所铭刻的内容,正是关于以郿县三族为首的各个氏族的功绩与过错。从行文上来看,应当是分为三部分。 碑文的第一部分运用了大量华丽优美的词句,极力赞颂了三族等人曾经为国家浴血奋战、屡建奇功的辉煌历史;然而,第二部分笔锋一转,以客观公正的笔触详细叙述了三族的种种罪行,并最终给出了相应的判决结果。 最后的篇章里,满含着对于三族悲惨结局的深深哀叹与怜悯之情,同时也郑重地告诫后世之人要以此为鉴,切勿被贪婪蒙蔽心智。 淇河满脸的愕然,他怎么都没想到,渭河滩上竟然会有这么一处地方。 那这庙宇里面? 抬头一看,庙宇上的匾额竟然空无一字,也就是说,这座庙宇根本就没有名字。 “走吧,进去瞧瞧。”乔松神色淡然地说着,随即便抬起腿,稳步迈进了庙宇之中。 这座庙宇内光线幽暗,仿佛被一层阴霾所笼罩,给人带来一种沉重而压抑的氛围。庙中仅有一名年事已高的老者,正慵懒地斜倚在一把破旧的椅子上打瞌睡。轻微的脚步声传入耳中,老者这才缓缓睁开那双睡眼惺忪的眼睛。当他的目光触及到眼前的二人时,脸上不禁流露出一丝困惑之色。 站在首位的那个人看起来有几分眼熟,似乎曾经在某个地方遇见过。然而,真正引起老者注意的却是对方身上穿着的那件衣物所用的布料。这种材质他过去曾在老家主身上见到过,当时老家主对其视若珍宝,极为珍视,唯有在至关重要的场合下才会舍得穿出来示人。 至于跟在后面的那个人,其所身着的孝服更是令老者倍感诧异和不解。 第61章 庙中太子收人心 老者心里一阵的犯嘀咕,不知这两人是什么人,但看气度,恐地位不低。于是,便客客气气的询问起了二人的来意。 乔松没有说话,而是看向了一副欲言又止的淇河:“想问什么就问吧,省得你憋在心里难受。” “二哥……” 不待淇河开口,乔松便转身离开了。 淇河最终还是没有追上去,而是向老者询问了起来:“敢问老先生是何人,又为何会在此处?” “这……”老者为难了片刻,叹了口气,将自己的身份告诉了淇河。 老者本是白氏一族郿县府邸的管事。在三族覆灭之后,帝国恩典三族留下一丝血脉,因此三族并未就此覆灭,只是被打散到了各地。老者在白氏活了一辈子,眼看着白氏落到这种地步,心中不免黯然。 后来,帝国准许三族在这里建了一座庙,然后命人雕刻了那一面石碑,立在了庙前。在那之后,他便来当这庙祝了。 “竟是如此……”淇河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沉默良久,他方才开口问道:“为何我见这庙上匾额,没有名字呢?” 老者苦笑一声:“贵人呐,不是我等不愿题名,而是无法题名啊。” “这是为何?” “贵人呐,帝国允许郿县三族留下血脉已然是法外开恩。然,郿县三族终究是触犯国法而没,又有何脸面,我等又有何脸面光明正大的立宗祠祭祀呢?” “那这座庙?” “是有黔首向官府反应,说是渭河滩上阴风阵阵,每逢阴日,仿佛有鬼哭狼嚎之声。说是有鬼神作祟。 官府请了阴阳家的大师,在此祭祀,给出了解决方案。这才有官府奏请,立此庙以作镇压。 同时,也是做警示后人之用。” 淇河默然无语,向老丈鞠了一躬以示谢意。 老丈惶恐,连连拒绝。 在淇河的请求下,老丈方才带领他前往了庙宇中不起眼的一个侧殿。在此处,他才看到了三族的牌位。自然比不得淇河曾见到过的白氏宗祠,要简陋得多,就连上面的牌位也少得可怜。 一问才知道,那些人无法摆出来接受香火。 淇河心中伤感,取来香烛为先人上了柱香,又询问了一番庙祝这地方还缺什么东西。庙祝连连拒绝,说朝廷收缴白氏财产的时候,给他们这些人留下了足够的钱财,不缺什么。 听到这里,淇河心里还是有些不放心,但没表现出来,和老者告辞。 转身走到门口之际,那老者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询问道:“是七公子吗?” 淇河脚步微微一顿,没有回答,逃也似的离开了这里。 老者那苍老的双眸中一下就充满了泪水,默默地转身,从角落里拿出了一块抹布,又开始擦洗这大殿中的东西了。 …… 正殿里面,乔松正站在一座神像下面出神。 淇河走了进来,行了一礼:“二哥。” 乔松没有理会他,依旧在看这座神像。 这座神像乃是商君塑像,毕竟商君才是河滩砍头的发起人,也是大秦的精神支柱。 以他来做镇压,最合适不过了。 淇河也不敢起来,依旧弯着腰保持着行礼的姿态。 不知过了多久,淇河只觉得眼前一阵的头晕目眩,腰都好似不是自己的了。可依旧没等来自己二哥的回答。 “你还愿意叫我二哥而不是太子,二哥很高兴。但是,你私下里办的事,二哥很不喜欢。” “二哥,我……” 乔松回过了身,看向了他:“不必解释。白氏是你的母族,全族认罪伏法,你心中悲伤乃是人之常情。 可你把自己和弟妹一起关在房里,整日里烧香祭奠是打算干什么? 窝在房里把自己呛死吗!” “二哥,小弟,小弟也是没办法了。”淇河的情绪有些崩溃,哇哇大哭了起来。 他也是没辙了。 回咸阳的第一时间,淇河就跑去见了始皇帝,想要求始皇帝放了他母亲。可结果,不仅被始皇帝训斥了一顿,到最后连见自己母亲一面的机会都没争取到。 始皇帝骂人的话,很难听,将淇河贬低的一无是处,给孩子打击的都没信心了。 所以,这不是自闭了吗。 乔松嘴角抽了抽,他是真没想到,父皇对看不上的儿女是真不客气啊。这话听得,他都有点儿招架不住。 可看着一个九尺高的汉子在自己面前哭的跟个孩子似的,乔松张了张嘴,有些欲言又止:“你觉得,父皇会不会是故意这么说的?他想要激励你一番?” “二哥?” “行了,多大的汉子了,还在这儿留马尿,也不嫌丢人!”乔松虎着脸呵斥了一顿,然后才试图给他解释,也是给自己父皇圆个谎:“父皇骂你,那是爱护你。 三族刚刚伏法,你现在就跑去让父皇放了。 你是想干什么?让父皇唾面自干? 父皇没责罚你,只是骂你一顿,已经是法外容情了。 你自己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淇河哼哧了半天,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你本就因三族之祸为人关注,眼下又分封在即,多的是盯着一众公子的人。你却没一点儿自知之明,不赶紧避开,还要一头扎进去。 若是被人抓住把柄,帝国的国策受到影响,你觉得就你这小身板,在这场争斗之中能撑到几时,怕不是稍有个风浪,就能让你粉身碎骨! 父皇骂你,是让你认清楚形势,尽快从这漩涡中挣脱出来,置身事外。” 这话说的乔松自己都信以为真了,更是听得淇河冷汗都快下来了,嘴巴一阵的嗫嚅,才小声地吐出了一句话:“小弟知错。” “知错?就你这榆木脑袋,迟早要栽到这上面!” 乔松毫不客气,又是一顿斥责。 可淇河却没半点儿怨言,因为乔松和始皇帝不一样,骂了他,却还给了他解释。 看到火候差不多了,乔松语锋一转,语重心长当道:“你已是个成年男子了,家里有妻妾全靠你一人活着,上面有母亲身陷囹圄。 可你呢,却一味地深陷悲痛之中,不理其他。 倘使你脑袋清楚一些,也不会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一头撞上父皇的怒火。” 淇河满脸的苦涩:“二哥,不管怎么说,那也是小弟的母亲。小弟岂能坐视母亲受难。” 乔松冷哼一声,恨铁不成钢的斥责道:“你就是个蠢的,我都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你怎么还不明白! 分封在即,你不会避过这个风头吗? 到时候有了封地,你做出一番成绩来,趁着父皇心情好,为兄再给你美言几句。莫说是你的母亲了,便是三族遗留下来的血脉,也未必不能在你的封地上生根发芽。 这么简单的事,你就想不到?” 淇河大脑一片的空白,许久没有回过神来。 这事儿,这么简单的吗? …… 等了一个多时辰,夏侯婴在手下的提醒中方才发现,自家主人一个人走了出来。 于是,夏侯婴连忙迎了上去。 “夏侯婴,留下十个人,到时候护送七公子回府。其他人,跟着本君回去吧。” “卑职这就去安排。”夏侯婴道了句。 乔松没有阻拦,经此一事,老七便是一颗可用的棋子了,给他的封地就得好好考虑一番,需要一个不是那么富庶,但地理位置却很重要的那种…… 第62章 渡渭水险遭劫难 老七要在那座庙里面给三族上一炷香,乔松没有让他和自己一起离开。从老七回咸阳之后的行为来看,他是一个重感情的人。这样的人,无疑更好掌控。 这话虽然听起来很难听,可对乔松这样的人来说,事实就是如此。 从咸阳出来,到这渭河滩行刑的地方要花不少时间,再加上在那无名庙里给老七开解又耗了不小的功夫,这会儿已经是下午时分了。深秋里,天本来就短,若是再耽搁些时间,恐怕得天黑了,到时候就得在城外休息一晚。 因此,回程的路乔松一行人赶的很着急。 一行人沿着渭水溯流而上,行至渭水渡口。此时,夕阳西斜,天色渐渐暗下来,整个渡口显得有些冷清。 原本热闹非凡的码头此刻只剩下寥寥无几的身影,那些辛勤劳作的装卸力工们仍在进行收尾工作。看他们卸下来的货物,大多数是切割整齐的石料和整修过的木料。 在几位经验丰富的工匠指挥下,力工们熟练地操作着配备有滑轮组的大型工程器械,将沉重的石块和粗壮的木料缓缓吊离船只,并被平稳地运输到指定的仓库中妥善存放起来。 帝国正计划在此这渡口修建一座横跨南北的大桥。为此,近期以来,这座渡口中的货物运输异常繁忙,来来往往的船只络绎不绝。 当然,在桥未建好之前,这渭水渡口各种渡船已经在这河面上飘荡了数百年了。众多渡船之中,有五艘官办渡船常年在河面上航行,专门负责接送过往行人往返于南北两岸。 这些官办渡船宽敞舒适、安全可靠,深受人们信赖。 当然,除了官办渡船外,也存在一些由个人经营的小型船只。它们虽然规模较小,但凭借其相对低廉的价格吸引了不少乘客。只要人数凑齐,这些小船便会即刻启航。此外,更有甚者选择乘坐那种仅能容纳一两人的小巧舢板,以求尽快出发。 夏侯婴当机立断派人去与负责渡口事宜的官吏取得联系,没过多久,他们这一行人的身影就出现在了渡船上。 这艘官办的渡船规模颇为宏大,内部结构分明,共分作上下两层。上层空间宽敞明亮,专门为过往的行人们提供一个暂时休憩之所;而下层区域则主要用来存放各类货物以及牲畜。 整艘渡船需要五位船夫,方才能操控航行。 乔松的那些贴身护卫们行动迅速且有条不紊,其中两人牢牢地把守着通向二楼的楼梯口,其余之人皆坚守在房间外头,时刻保持警惕,以防备任何可能发生的意外状况。 至于夏侯婴本人,则安静地待在房间里,以便能够随时听从差遣。 众人上船以后,又耐心等待了大约一刻钟的时间,但奇怪的是,船只依然纹丝未动。见此情形,乔松果断吩咐夏侯婴前去查探一下具体情况,弄清楚究竟是何原因导致迟迟无法启航。 没过多久,夏侯婴便匆匆赶回向他禀报,原来竟是因为有好几箱从辽西地区进献而来的珍贵货物,正准备运往咸阳城! “殿下,需不需要卑职去说一声,让他们等下一趟?”夏侯婴请命道。 乔松翻看着手中的书卷:“罢了,我等到来,本就不在人家计划之外。何必耽搁人家的时间呢,且等一等吧。” “殿下仁善。”夏侯婴恭维了一声。 乔松瞥了他一眼,没说什么。毕竟,他记得大泽乡起义的缘由,便是役夫担心失期皆斩。尽管乔松翻遍了秦律,也没查到针对徭役失期皆斩的说法出自哪里。 所以,还是别给人家添麻烦了。 等了约莫大半个时辰,天色逐渐昏暗,负责操控船只的艄公才来禀报,说是可以开船了。夏侯婴从手下的禀报得知,随船的还有四个押运贡品的人员。不过,他们没有上来,而是和货物待在一起。 乔松也没在意,夏侯婴的人已经查了那些人的验传和路引,确定了没问题才放上来。 艄公喊着号子让人开船,不多时,这艘船总算是动了起来,推开波浪,朝着河对岸缓缓前行。 噔噔噔…… 就在这时,船舱中走出来了一个人,端着个盘子不知道想干什么,径直走向了楼梯口的两个亲卫。 “站住!”二人顿时警惕了起来。 那人连忙停下了脚步,脸上泛起了一丝谄媚:“二位兄弟请了!” “干什么的?”其中一个亲卫喝问道。 “兄弟,我等乃是辽西郡守府派遣来国都的。听闻太子殿下在船上,故此想来拜访。还请两位兄弟行个方便。” 两个亲卫皱眉,其中一个道:“等着。” 随即,和同伴交代了一声,便转身向着楼梯走了上去,前去向上面禀报。他们是亲卫,是诸多兵种中和太子最为亲近的。故此,了解太子的一些习惯。 太子殿下最讨厌的,便是那种自以为是,替他做主的人。 所以,即使是下面官员想要拜访,他们也需要向太子殿下禀明,请殿下定夺。 房间中,乔松还在看书。可这个时候,夏侯婴走了进来,向乔松禀报此事。 乔松微微愣了一下:“辽西来的?” “回殿下,正是。” 乔松笑了笑,起身站了起来:“我还记得,当年和老师一起游历天下,曾往燕地去了一趟。那地方苦寒,尤其是一到了冬天,大雪漫天,非寻常人可以忍受的。 一不小心,会冻死人的。” “殿下,您要去见他们吗?” “人家不远千里来咸阳进贡,既然碰巧遇到了,不见一面,岂不是显得太不近人情了?”说着,乔松迈开了步子:“走吧,去瞧瞧……” “唯!”夏侯婴紧跟在乔松后面。 二人出了房间,便看到了那楼梯口的人。 一身皂衣,下巴上留着一把小胡子,生的面容方正,的确像是官府中人。 乔松沿着阶梯走了下去,看着那人问道:“便是你要见本君?” “辽西郡阳乐人士宽夫参见殿下!”那人二话不说,将手中的东西放在了一旁的甲板上,便向乔松行了一礼。 “免礼。”说话间,乔松沿着阶梯走了下来,把守在楼梯口的两个士兵让开了道路。乔松接着问道:“从辽西远来咸阳,一路跋涉千里,可还顺利?” “劳殿下垂询。我帝国一统天下,各地无不臣服。这一路走来,皆是坦途,无甚艰险。可见天下太平,陛下圣德,光耀千古。” “原来如此……”乔松行至了那人身前。 宽夫激动地捡起了地上的盘子,上面用绸缎盖着什么。打开一看,却是九叶的野山参,干巴巴的,宛如人形。 乔松眼中闪过了一丝惊讶。 “此乃辽西宝物山参,药效极强。此株山参更是长达千岁,小人斗胆,献于殿下!”说着,宽夫弯下了腰,将托盘捧到了乔松面前。 乔松正要推辞,可就在这时,他却敏锐的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儿。 “殿下当心!”站在乔松身后的夏侯婴似乎发现了什么,发出了一声愤怒的咆哮。此刻的他甚至来不及抽刀,只好奋力跃起,扬起手中带鞘的刀,拍向了那人。 下一刻,便见到宽夫突兀的从托盘上抽出了一把匕首,宛如毒蛇一般,刺向了乔松的胸膛…… 第63章 暂脱险疑点重重 千钧一发之际,乔松身子宛如闪烁一般,迅速地向着左侧闪开了一个身位,避开了对方的匕首。可对方反应极其灵活,直接无视了夏侯婴的长刀,反手一个横斩,便斩向了乔松的腹部。 此时乔松后方是之前让开位置的亲卫,根本就避无可避。 乔松冷哼一声,手出如电,精准的擒住了对方的手。可就在这个时候,他却突然觉得掌心一阵刺痛。 而眼前之人,脸上却露出了一丝得逞的阴笑。 “大胆狂徒,死来!”夏侯婴愤怒的大吼着,迟来的长刀一把砸在了对方的胳膊上。 强大的力量顿时砸碎了对方的骨头,可那人硬是一声不吭。 反应过来的乔松反手一掌,便轰在了对方的胸膛。 强悍的掌力顿时将对方打的胸膛塌陷了下去,整个人倒飞着撞在了一旁的桅杆上。 突如其来的变故使得所有人都傻了眼,等反应过来,亲卫们纷纷行动了起来,凶狠的扑向了船上的其他人。 夏侯婴更是怒不可遏,一刀便砍在了那人另一只手。 另一边,乔松脸色铁青的看了眼自己被刺破的手心,目光放在了那人断掉的手上,方才发现对方的手跟前掉了一根细针。 乔松迅速地点了手臂几个穴位,以减缓血液流速。看对方处心积虑的样子,恐怕那针上定然涂有剧毒。 “夏侯婴,速速控制船上相关人员。尤其是剩下几个一道来咸阳进贡的人!” 夏侯婴二话不说,命令两个人赶紧去控制船舱内的其他人。 乔松走到了那个已经毙命的刺客面前,捡起了对方掉下来的刀,这才发现这把刀经过精心的伪装,刀柄伪装成了托盘的木料,因此才没被发现。 看了眼自己手上的伤口,乔松黑着脸让夏侯婴尽快把船开到岸上。然后传信,火速调医家念端大师和端木蓉过来。 夏侯婴这才发现自家主人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正要询问什么,可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只见四个亲卫一路直冲一层舱室的舱门,想要推门而入,却发现里面紧锁着。于是,四人便开始砸门。 可就在这个时候,船上突然传来了轰隆一声巨响,紧跟着整艘船都剧烈的震颤了一下。 剧烈的火光裹挟着舱门炸了开来,直接将门口的四个亲卫抛飞了出去。夏侯婴脸色大变,二话不说便将乔松压在了身下。 炸药? 被压在身下的乔松只觉得脑瓜子嗡嗡的,紧跟着怒火便如同火山爆发一般,冲天而起。 他妈的,这些刺客竟然能搞到炸药了! 可眼下更要命的还是那些该死的刺客直接用炸药给船舱底部炸开了一个大窟窿,河水正疯狂的朝船舱里面灌,要不了多久整艘船都得沉了。 夏侯婴大急,这下麻烦了。 “还愣着干什么,向河面上其他船只发信号,表明身份!”乔松阴沉着脸一把将夏侯婴掀了起来:“另外,给我去找,把那几个刺客的尸体务必找到! 就是下去给我捞,也要给我捞出来!” 船上一片的混乱,下水的下水,救人的救人,抓人的抓人…… …… 好在河面上不止这一艘船,秦律也规定了,见到不法之事不管,处连坐之罪。常年在这条河上混生活的更是能认出来官船,所以很快便有人上来救援了。 在船只沉没之前,乔松他们转移到了另一艘货船上。 表明了身份,这艘货船的船主不敢怠慢,连忙命船员调转方向,将乔松一行人送到岸上。此时,渭水北岸已经被戒严了。 河面上的爆炸,所有人看的清清楚楚。 两岸管理渡口的官员顿时觉得天都要塌了,尤其是渭水南岸渡口的官员,更是当场昏了过去。他们很清楚船上的是谁。 因此,他们根本不敢耽搁,连忙将所有涉及到的人全都给捆了起来,包括他们自己。 乔松下了船,索性哪里都没去,直接就等在了这里。 半个时辰之后,如雷鸣般的马蹄声响彻天地,整整三千全副武装的玄甲铁骑抵达渡口,将所有人全都控制了起来。 而夏无且和端木蓉三人也随同一起来了,二人带来了消息,念端大师随后就到。 就在两人给乔松把脉的时候,念端大师姗姗来迟。让乔松没想到的是,自己的老师荀夫子竟然也来了。 乔松顿时愕然:“老师,您怎么来了?” 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乔松自然是命人先封锁消息。按理来说,老师是不会知道的啊。 “念端先生恰好在和为师一起研究药理,听闻此事,为师又怎么还能坐的住?”荀夫子一脸严肃的回答道。 虽然老夫子表现得风轻云淡的,可乔松却能察觉到老师的关心和他老人家心里的怒火。 “情况如何了?”荀夫子询问道。 “伤倒是其次,但是那刺客给暗器上涂了毒。夏太医和端木先生还在研究到底是什么毒。”乔松回答道。 说话间,念端大师替换了自己的徒弟端木蓉,而夏无且则是在一旁研究那根针。幸好乔松让人将那东西收了起来,否则破解毒药得多费一些功夫。 荀夫子点了点头,走到了夏无且跟前,和他探讨了起来。 夏无且紧锁着眉头,将那根针递给了荀夫子。荀夫子先是闻了闻,随即脸上露出了凝重的表情,然后吩咐道:“命人去找一活物过来!” “唯,卑职这便去找个人来!”夏侯婴急急忙忙的就要往外闯。 人? “回来!”荀夫子断喝一声,拦住了夏侯婴,无奈的道:“老夫要的是鸡鸭鱼之类的小东西,你找个人来做什么!” “这……” 乔松黑着脸:“还不快去!” “卑职领命!” 夏无且见到荀夫子的举动,顿时意识到恐怕对方猜测到或许是什么毒了。 没多久,夏侯婴便提着几条鱼,两只鸡,两只鸭子,还有一只鹅进来了。 荀夫子将那毒针分别在几只动物身上试了下,不消片刻的功夫,几只鸡鸭便异常的暴躁了起来,就连盆中的鱼也开始快速游动。 不多时,其中一只大公鸡口中发出了一声高亢的啼鸣,一头栽倒在了地上,随机抽搐了几下便彻底没了生息。 荀夫子上前将手放在了公鸡的尸体上,很快便察觉出了异样,起身道:“果然如老夫猜测的相同,是灼魂散。” 念端大师脸上露出了讶然的表情,似是想到了什么,眼神下意识的往乔松身上瞥了一眼。 “灼魂散?”帐篷内的端木蓉不由得捂住了嘴巴:“那不是罗……” “蓉儿!”念端呵斥了一声,示意她闭嘴。 端木蓉后知后觉,方才惊醒。太子中的毒,竟然是罗网才有的毒药,这背后牵扯到的恐怕极深。 乔松眼神顿时凌厉了一瞬,很快便再次恢复成了深邃的模样。 荀夫子向自己的徒弟微微点了点头,然后便和几位医师一起去抓药了。 老夫子心里也很庆幸,得亏自己的小徒弟功力深厚,倘若换个人来,根本就撑不住。 百家之前和罗网明争暗斗的时候,有人中过这灼魂散,凡中此毒之人,皆会感觉如烈火焚身,受尽痛苦而亡。 在其死后,体温高出常人,双眼血红,脏腑皆会有灼烧痕迹。 但此毒百家却是有解药的,并非无法解除。只是,解毒之后得虚弱一段时间。 有骑兵快马加鞭取来了几位医师所需要的药材,念端大师亲自出手,给乔松配置好了解药,然后由荀夫子化开药力,给乔松服下。 毒暂时无碍了,可这事儿才刚开始…… 第64章 知消息临机应变 昭武君府邸…… 阿言怀中抱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孩儿,和已经怀了身子的芈涟两人一起在园中散步。 许是当初怀孩子的时候,阿言便经常性的跑来跑去,导致这孩子生下来之后,也是精力旺盛,活泼好动。明明才几个月大点儿的小家伙儿,睁眼之后却总喜欢他娘带着他去探索这个世界。 芈涟对嬴恒这小家伙羡慕得紧,胖嘟嘟的,那小胳膊小腿好似藕节一般,看起来便喜庆,让人忍不住想要上去咬上一口。 也不知,自己孩子将来生下来的时候,会不会也有这样的好身体。 夫君常说,怀着身子要适当活动活动,这样将来不仅生孩子的时候省力气,更对孩子有很大的好处。而几个姐妹里面,就她没有功夫在身,所以这不一得空便拉着阿言一块出来逛逛。 虽说是深秋,但府中移栽了不少耐寒的植物花卉,并且有专人打理。因此,这园中并不显得破败,反倒是生机盎然,别有一番风味。 两人在园中的秋千旁坐了下来,打算暂歇一会儿。 聊了一番育儿经,半夏却过来了。见到芈涟也在,脚步顿了一顿,向阿言欠身一礼:“奴婢见过夫人。” “怎么了?” “启禀夫人,殿下派人回来了。” 阿言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不动声色的和芈涟道了声歉,然后让人去把南星和恒儿的奶娘一并叫过来,一个照看好芈涟,一个照看好恒儿。待到二人来了,方才起身和半夏一起离开。 直到看不见芈涟人了,阿言方才询问了起来:“到底发生了何事?” 刚才半夏的举止,是在告诉她有些不方便说的话要说,所以她才安排好了芈涟和孩子,跟着一起出来。 “启禀夫人,昨夜殿下并未归来。今日一早,奴婢遣人去了城外庄园。但是庄园回话,殿下也没有在城外歇脚。奴婢便遣人去了宫里,可人去了许久都没有消息。于是,奴婢便派了两人过去,但都没回来。” 阿言微微皱眉:“被扣下了?” “许是如此。” 阿言脸上露出了一丝惊容,但还是按捺下了心中不好的想法,道:“此事我知道了,你照看好府中事务,尤其是涟姐姐,万万不可让她知晓此事。 倘若她问起来,便说夫君今日入宫了。” “唯!” “对了,有什么处理不了的事情,去和雪女姐姐商议一番。你先给我备车,然后便去忙吧。” “奴婢领命。” 一刻钟之后,阿言便换了身便装,提着把剑出门了。 上了街,阿言这才发现今日的咸阳城内的氛围似乎有所不同,就连空气中都弥漫起了一丝紧张的氛围。她乘坐的昭武君府邸的马车,虽未被拦下来,可是却遇到的检查关卡比寻常情况多了好几倍。 发生什么事了吗? 阿言看着平放在双膝上的剑,眼神中闪过了一抹冷意。这把剑是乔松送给阿言的,同样是乔松命人秘密打造而成 ,称之为——清凰。 蓦的,马车停了下来。 阿言眼眸一凝,车外的交谈声传入了她的耳中。不多时,阿言放松了警惕,只见一人走进了车厢,正是很久不见的惊鲵。 “娘……”阿言打了声招呼,她此行正是前往母亲府上的。 惊鲵点了点头算作回应:“接到你的消息,我就赶紧联系了一下底下的人。情况有些不太好,朱雀旗的墨鸦和白凤都不在,底下的人没和我说怎么回事。” “那我的人呢?”阿言连忙问道。 当初祖父文信侯麾下的情报组织,她并未带入昭武君府邸。一来这是祖父给她留下的家底,二来夫君已经有了情报组织,这股势力加入进去,还得要重新磨合,得不偿失。故此,她便将这些人交给了退休的母亲打理,以便有了紧急情况不至于无人可用。 “查到了一些,但没有确切的消息。昨日傍晚,渭水之上一艘官办渡船发生了爆炸,船沉了,但是有一艘商船路过,具体伤亡如何暂时未知。 还有一条,就比较严重了。”说到这里,惊鲵眼中浮现出了凝重的神色:“昨日下午,君上驻扎在九嵕山下的三千玄甲军动了。因这是军中事务,我等不好打听。但是,从今日的情况来看,通往渭水的道路都被戒严了,应当也是去了渭水边上。” 阿言脸上的表情微微一变。 夫君手下精锐不少,玄甲军最为特殊,被皇帝调到了距离咸阳城不远的九嵕山驻扎。是除了咸阳城卫军和戍守宫城的龙虎禁军之外,距离国都最近的一支军队。其距离,甚至比蓝田大营还要近,骑兵全力冲锋之下,只需要半个时辰就可以直达咸阳城下。 正因这支精锐太靠近咸阳了,十分敏感,故此夫君从未主动给玄甲军下达过任何军令。 此时这支军队动了,背后代表的意义可太多了。 权衡了一番,阿言突然开口道:“停车!” 车外的车夫顿时一惊,拽直了缰绳,将马车稳稳地停了下来。随即,车内的阿言又道:“调头,打道回府。另外,派人去秦风楼,将巴清姐姐请回来!” “唯!” 车外传来了领命的声音,很快旁边的其中一个护卫便离开了车队,直奔秦风楼而去。 惊鲵有些奇怪,搞不懂自己女儿打算干什么。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去渭水之畔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见自己母亲一脸的不解,阿言便解释了一番:“如今可以确定的是,夫君遇到了意外情况,很可能受了伤,但目前无生命危险。否则,动的就不是玄甲军,而是父皇的龙虎禁军了。 如今,咸阳城风声鹤唳,定然也和昨日之事有关。可今日半夏接连三次派人前往咸阳宫,都如泥牛入海,杳无音讯,可见父皇不想让我涉足这件事。 因此,目下最好的选择,便是给夫君照顾好府中老小,了却后顾之忧。” 至于将巴清叫回来也很简单,巴清掌管大秦商会,消息灵通不下于阿言。为免她这个时候关心则乱,贸然插足其中,阿言得把她一块儿叫回来。 惊鲵一脸复杂的看着自己女儿,心里不由得叹服。不愧是文信侯养大的,若换成她来,怕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背后的曲曲折折。 说话间,马车调头,又朝着昭武君府邸而去。 …… 渭水之畔,乔松疲惫的睁开了眼睛,浑身的汗水把衣服都快浸透了。这解毒的过程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难怪,老师说解完毒之后,身体会虚弱一段时间。 单单是解毒的时候,身上那忽冷忽热,再加上浑身骨头都仿佛被电击的酥软感觉,便要了他半条命。 要命的是,这毒还得尽快解,拖得时间越长,对身体损害越重。也得亏有荀夫子这等存在帮忙,否则哪怕换了伏念这种高手,都没办法帮乔松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化开药力。 “好了,再按照念端先生开的药方调理半个月,便无碍了。”荀夫子收功道。 “有劳老师了。” “你呀……”荀夫子摇了摇头,似是想要叮嘱什么,但最终还是放弃了:“罢了,眼下你这里事情很多,老夫也嫌烦,便先回太学了。” “学生送送老师……” “送什么送,就你这身子,还是躺着吧。”荀夫子拒绝了,然后便转身向外走去。 乔松吩咐夏侯婴,让他替自己送送老师。 可喊了几句,夏侯婴却没来。乔松顿时黑了脸,这狗东西,还没找他算账呢,这会儿就又不在了? …… 帐篷外,端木蓉一脸担忧的和一个男子说着昨日的事,那男子抱着剑静静的听着。直到帐篷内响起了乔松的声音,那男子方才有了动作,向端木蓉叮嘱了一番,然后转身向帐篷走去。 行至门口,荀夫子刚好出来。 他连忙停下了脚步,向荀夫子行了一礼。 荀夫子瞥了一眼,道:“老夫听说,老鬼谷那老东西前段时间也跟着你一块儿跑西域去了?” “这……夫子,师父一向行踪不定,在下也不知晓。”是的,此人正是盖聂。 荀夫子嘟囔了一句无趣,便转身离去了…… 第65章 太子醒回返咸阳 看到进来的是盖聂,乔松脸上明显出现了错愕的表情。 “见过殿下!” “盖聂先生,真是许久不见了。”乔松开口道。 “在下奉陛下之命,前来保护殿下安危。” “这么说来,外面的人此时进不来喽?” “殿下之前正在疗伤,盖聂自作主张。若有冒犯之处,还请殿下治罪。”、 “先生不必如此。”乔松安抚了一番,然后道:“只是,我那些外面的人,是否可以进来了?” “自无不可。”盖聂道:“陛下吩咐,倘若殿下无碍,尽快入宫一趟。” “我知道了,有劳先生。” “盖聂告退。”盖聂抱拳一礼,退出了帐篷。但是他并没有走远,就守在门口,宛如一尊门神似的。 随着盖聂的出来,四周戒备的影密卫解除了警戒。 而早就等在此处的墨鸦和白凤两人立刻便前来面见乔松,向他禀报情况了。 乔松见到二人,脸色顿时有些不好看:“怎么是你们两个,夏侯婴呢?” “回禀殿下,夏侯将军自知失职,将自己下了大牢。”墨鸦很是老实的回答道。 “就他那脑子,能想到这儿?” “殿下明鉴,夏侯将军在陈平先生来的时候,和对方聊了一会儿。具体聊了什么,属下并不知晓。” 墨鸦如实回答道,并未添油加醋。只是,他说这话,已经无异于给出乔松答案了。 乔松冷哼了一声,他就知道。他让夏侯婴担任亲卫统领,看中的就是他的忠诚和脑子不太够数。 就凭夏侯婴的脑子,是绝对想不到负荆请罪这种法子的。 这次乔松也打算好好地罚一罚夏侯婴了,身为亲卫统领,却让刺客溜到了他的眼前,不受罚是说不过去了。这要是放在战时,脑袋都得让砍下来。 不过,夏侯婴的事儿倒是其次,现如今最迫在眉睫的事儿便是此次刺杀。 墨鸦将乔松解毒这段时间的事儿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首先便是宫里,具体发生了什么,两人不太清楚,但是消息传回宫里之后,玄甲军就过来了;其次是府中,包括几位夫人的反应,尤其是阿言的处置,两人详细的讲述了出来;最后则是如今的渭水渡口。 乔松花了多长时间,渭水渡口便戒严了多长时间。 “此事事关重大,目前消息还在封锁之中。故此,不仅是夫人,朝中大多数人都不知发生了何事。只是,大军调动无法遮掩,此时城中已有人开始打听情况了。”墨鸦将咸阳的情况简单介绍了一下。 听到这里,乔松眉头紧皱:“渭水渡口关乎民生,岂可因我之过,封堵如此长的时间?传令下去,将渭水渡口审查那四人身份之人悉数缉拿,由内史府调遣吏员补充人手,尽快恢复渡口运行。” “属下领命!” “大军停驻在此,也不是办法。传令,留二百甲士听候调遣。其余人等即刻返回九嵕山军营驻扎,无军令不得擅离。” “唯!” 简单的处理了一下,乔松方才让墨鸦准备准备,返回咸阳。 这回程的路上,不仅有二百全副武装的甲士,还有盖聂,影密卫,星宿阁等一众护卫。马车一摇一晃的,乔松的双眼皮便开始上下打架,不一会儿他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等到睁眼的时候,便已经抵达了咸阳宫中。 …… 由于始皇帝亲自下达圣旨特别允许,所以乔松所乘坐的马车得以平稳地停靠在章台宫前。然而,出乎乔松意料的是,他甚至还未来得及下车,就发现外面竟然早已准备好了一架步辇等候着他。 乔松不禁面露惊愕之色,赶忙摆手拒绝道:“快快撤去!本君尚未孱弱到需要用到这东西的地步。” “殿下,这是陛下吩咐的。还请殿下莫要为难奴婢啊!”那位站在首位的中年内侍听闻此言,顿时吓得脸色煞白,脸上满是惶恐不安之情,急切之间几乎就要哭出声来。 自从昨晚开始,陛下突然大发雷霆之怒,就连平日里近身侍奉的内侍们也未能幸免,已有三人惨遭杖责而亡。 尤其是备受陛下信任的中车府令,更是遭受严厉惩罚,被打入了死牢。众所周知,那死牢乃是绝境之地,从未有人能够从中侥幸生还。 正因如此,这名内侍此时此刻又怎敢听从乔松的话呢?若是一不小心再次触怒了陛下,恐怕自己这条小命也将难保无虞。 见此情形,乔松心知无法推脱,只得无奈地点点头,任由内侍小心翼翼地搀扶着踏上步辇。随后,他就这样如同众星捧月般被众人抬入了宏伟壮丽的大殿之内。 章台宫中殿之内,依旧保持着往日的宁静氛围。然而,当乔松踏入殿内后,他敏锐的目光仅仅快速扫视一圈,就察觉到了些许异样之处。他的视线首先落在了父皇那张熟悉的书案之上,心中不禁涌起一丝疑惑——这张书案似乎与以往有所不同,仿佛被全新更换过一般。 乔松皱起眉头,轻轻嗅了嗅周围的空气。突然间,一股若有若无、极其细微的血腥气息钻入了他的鼻腔。这种味道虽然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但对于嗅觉灵敏的乔松来说,却是无法忽视的存在。 与此同时,坐在龙椅上的嬴政同样在默默地审视着自己的这个儿子。 此刻的乔松看上去与平日并无太大区别,然而,他那原本应该红润健康的面容如今却显得异常苍白,这一点在嬴政眼中显得格外刺目。 望着眼前的乔松,嬴政心中一阵揪痛,而藏于书案之下的双手也不自觉地紧紧握成了拳头,眼中更是瞬间迸发出令人胆寒的森森杀意。 “儿臣参见父皇!” 乔松强撑着身体,手扶着步辇的扶手,试图站起身来向父亲行大礼。 “不必了,免了吧。” 嬴政沉声说道,紧接着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连忙补充道:“就这样坐着吧,用不着起身了。” 听到这句话,乔松微微一怔,但很快便反应过来,赶忙应声道:“谢父皇。” “朕听说,荀夫子给你解了毒?” “正是,劳父皇关心,儿臣身体已无大碍。老师给儿臣祛了毒之后,医家的念端大师开了方子,只需按方抓药,服用一段时间,便可恢复如初。”乔松尽量的舍去了其中的凶险,说的轻松了一些。 可他到底经历了什么,怎么可能瞒得过嬴政的耳目。不过,见到乔松不愿提起,嬴政只是眼中泛起了一丝复杂的情绪,便没有继续追问了。 随即,嬴政挥了挥手,一个陌生的内侍便将一些卷宗呈到了乔松面前。 乔松拿起来翻看了一下,这是从昨日开始,影密卫和廷尉府联合审查的一些资料。这让乔松不得不吃惊,父皇的动作竟如此之快。 只怕是,影密卫和廷尉府昨夜连夜出动,跑去抓人查案了。这么说来,自己回咸阳之前吩咐墨鸦抓人,恐怕要扑空了。 从名单上来看,父皇几乎将渭水渡口两岸的所有人都控制了起来。 事实上,乔松看到的只是一小部分,还有更多的追捕命令发了下去。为了这个儿子,始皇帝直接下令将从辽西一直到咸阳沿途所有关隘的审查人员,都需要筛一遍,尤其是经手那四人的人,更是严格审查…… 第66章 话罗网始皇出题 可尽管父皇的动作非常快,但对方行事隐秘,从现有的调查结果来看,也看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此事的调查方向在三个,其一便是那四个所谓从辽西来的上贡使者;其二则是那些来历不明的火药;其三,则是乔松所中的毒药。 从调查卷宗来看,父皇也同样这样认为,追查方向和乔松想的一般无二。 而目前来看,使者一事上控制了渭水渡口的官员;火药上,凡是经手的官员全部看押了起来,正在进行核对和审查,这其中包括了几个父皇的心腹;毒药方面,罗网则是倒了大霉,首当其冲便是中车府令赵高。 不过…… 没有自己的亲军啊。 乔松心里暗自嘀咕了一声。 他的亲军此次绝对负有失职的职责,细究起来,未尝没有里应外合的可能。毕竟,他们并未查出火药的存在,也是刺杀得以成功的重要原因之一。 是父皇不想插手,还是没有怀疑呢? 乔松觉得,应当是前面一个。 “此事事出突然,你认为还有什么可以调查的方向吗?”嬴政询问道。 乔松沉吟了一阵,道:“回父皇,儿臣前往渭水刑场,乃是临时起意。能如此准确的抓住儿臣行踪,以提前安排的人,恐怕不多,可以从这个方向入手。” 而且,渭河刑场距离渡口,足足有一个多时辰的行程。这一段路,大多是没有多少遮蔽的河滩之地。想要隐藏行踪,观察乔松一行人,有些难。 至于他在咸阳城内有很多人看到这件事,倒不是那么重要。毕竟,出了咸阳,谁也没有办法提前肯定他会去哪里。更别提在渭水渡口提前安排埋伏了。 嬴政抿了抿嘴,克制住了心里的愤怒:“这个方面,你自己去查好了。还有你的那群亲兵,你自己处理。” 乔松微微一怔,行了一礼:“儿臣谢父皇。” “眼下立储典礼在即,这段时间就别乱跑了。安心留在府中修养,一些事务交给手底下人去办。朕这里若是有事,会让人送到你那儿。” “儿臣领命。” “行了,没事你就先回去吧。此事朕没有告诉你母亲,你也就不必向她说了。” “唯。”行了一礼,乔松制止了内侍,而是再度开口道:“父皇,中车府令那里……” 嬴政顿了顿,看向了他,示意他说下去。 “儿臣以为,中车府令并没有出手的理由。此次,他应当算是失察之罪。” 嬴政沉默半晌,挥了挥手,让周围无关的人全都退了下去。 内侍们放轻了脚步,加快步子离开了大殿。而与此同时,乔松能察觉到,大殿内的阴暗角落,有一些微弱的气息迅速地消失。 转瞬间,原本影影绰绰仿佛有很多人的大殿之中便空荡荡的,只剩下了父子二人。 “你可知,赵高是什么人?”嬴政问道。 这该怎么回答? 嬴姓宗亲?中车府令,兼行符玺令事?罗网之主?皇帝近臣? 嬴政没等乔松回答,便冷冰冰的道:“代朕执掌罗网,明知罗网有隐患,却办事不力,知情不报。以至于发生了此事,朕将他下狱,有问题吗?” 乔松呼吸一滞,这倒的确是。可问题是,这个时候把赵高关起来,高兴的是暗中的黑手啊。 见乔松仍一脸的惑色,嬴政冷哼一声,继续道:“罗网的来历你知道吗?” “听闻乃是商君当年为了排除变法的阻力,在先孝公的支持下,以黑冰台为基础组建起来的。”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嬴政压着火气解释了起来:“当年的大秦,地处边陲,国弱民贫。是以,孝公支持商君进行变法。 为了对抗以甘龙杜挚为首的老秦旧贵族,罗网应运而生。不可否认,罗网的确为帝国立下了汗马功劳。 然而,罗网建立之初,便吸收了很多山东各国的成份。其中有魏国的,有商君母国的,有诸子百家的,但最大的一部分,乃是自周厉王时期便传承下来的卫巫(王怒,得卫巫,使监谤者。以告,则杀之”——《召公谏厉王弭谤》)。 可以说,罗网本身就是不纯粹的,其中有一些传承久远的派系,与帝国之间存在着矛盾。” 听到这里,乔松满脸的疑惑:“父皇,暗间组织向来以保密可信为最重要的条件。既然罗网如此复杂,为何历代君王都没有干预呢?” “你怎么知道没有干预?”嬴政没好气的反问道。 乔松顿时闭上了嘴巴。 “之所以让罗网发展到今天,乃是因形势所迫罢了。 孝公之后,随着老秦旧贵族的退败,罗网得以在大秦扎根。此时的罗网,主要由黑冰台和一部分墨侠组成。 而惠文王时期,张子投秦。当时,列国伐交频频,张子行走诸国,行连横之策,需要消息灵通,耳聪目明。 入秦之前,张子偶然与周之昭文君相遇,二人一见如故,相交甚笃,引为知己。昭文君此人心怀大志,然囿于身份,难以伸展拳脚。与张子相交之后,对其颇为欣赏,不惜以自身佩剑湛卢相赠。 后来,得知张子投秦。加之当年彭城相王之时,昭文君便对惠文王心生好感,认为惠文王尊重周王室。故此,将其所统领的一部分卫巫赠送给了张子。 惠文王考虑到当时的罗网对列国的情报搜集能力有限,便接纳了这一部分人,罗网得以迅速膨胀。在之后时间里,罗网与列国,诸子百家相互交手,吸纳新的成员,成份越加复杂。 待到了武王时期,你也知道,武王举鼎,绝膑而亡,大秦一时陷入了动荡之中。 当时执掌罗网的,乃是号称大秦智囊的宗室名将严君樗里疾。严君密令罗网,暗中护持昭襄王母子归来继位。 故此,罗网对于昭襄王母子是有恩的。 因此,昭襄王执政前期,宣太后领政,对于罗网一来顾念旧恩,二来也的确需要罗网的力量来与各国周旋,并未多加干预,而是将其交到了其弟魏冉手中。后来,以魏冉为首的四贵被驱逐出大秦,罗网兜兜转转,最终便被昭襄王转交到了丞相范睢手中。 长平一战,罗网展现了惊人的力量,助大秦完成了秘密换将一事,没有让赵国得知丝毫风声。 昭襄王兴奋之余,也惊觉罗网成长至今,早已成树大根深,成尾大不掉之势,于是便在军中组织密探,以谋求分罗网的一些职责。 然时日不长,效果不佳…… 直到你祖父庄襄王薨逝,决定将罗网一分为二,一部分交由母后管理,一部分则是交给了文信侯。此举目的在于让二人相互制衡,但未尝没有削弱罗网,让其自损的意图。 母后那部分,你自己清楚。但是文信侯对于罗网也并非完全信任,而是组建了自己的密探机构听风,也就是你的妻子手下的那支。 到了朕继位之后,组建了影密卫。而你,则依托大秦商会组建了星宿阁,朕也并未阻拦,反而乐见其成。” 说到这里,嬴政的眼光变得森寒无比:“朕话都说到了这个地步,你明白了吗?” 乔松不由得为之默然。 他听懂了。 罗网成立之初,便成分复杂。而前期,借助大秦的力量迅速膨胀,遍布七国。然而,后来秦王发觉罗网的可怕之处,担心有反噬之风险,故此对其加以限制。 这种限制,到了父皇登基之后,越发严重。 所以,那幕后黑手能够得手,未必没有罗网内部的参与。即使没有参与,很大可能也提供了方便。 而赵高代皇帝执掌罗网,一没有提前洞察风险,二明知有隐患却没有禀报皇帝,已经犯了皇帝的忌讳。毕竟,密探组织能够生存下去的唯一条件,便是忠诚,毫无底线的忠诚。 赵高知情不报,已经踩了红线了。 “眼下既然你已知晓,那么要如何处理罗网?”嬴政再度发问,但这一次,不单单是发问,又是一道考题…… 第67章 太子作答险合格 嬴政的问题一时让乔松陷入了沉思,如何处理罗网? 刀有反噬之能,且有反噬之举,那还留着干什么?忠诚不绝对,那就是绝对不忠诚。 原着中乔松就很奇怪,赵高所率领的罗网对长公子扶苏出手的时候,始皇帝为什么不动手?如今,事情落到自己头上,乔松心里没有火气是不可能的。 但上位者,最忌讳的便是被情绪所左右,而忽视了某些东西。 赵高此人擅长揣摩上位者心思,对人心把控极其精妙。可你要说他真有什么利国利民的才学,那就未必了。 简单来说,争权夺利,揣摩上意他在行;治国理政吧,他不行。这样的人,需要,但又不是那么需要。可这样的人,若是敌对,务必要一击致命,不可给其侥幸逃脱的机会,否则很容易阴沟里翻船。 那么,要不要舍弃赵高? 乔松权衡起了其中的利弊。 嬴政也不急,耐心地等待着儿子的回答。不管他选择什么,嬴政都会支持。毕竟,早就过了考验的时期,只是若是错了,接下来他就得好好教一教了,以期纠正过来。 乔松考虑了好一阵子,方才有了决定。 “父皇,儿臣以为,赵高当治死罪,罗网也当拆分。”乔松神色冷厉的道。 嬴政闻言嘴角微微上扬,但又很快平复下来:“朕说了这么多,你应当清楚罗网的隐患,为何还要执意留下它?” 听到父皇的问题,乔松心中长叹了口气:父皇只字不提赵高,看来也是要赵高死的。 帝王一怒,伏尸百万,真不是开玩笑的啊。 对于赵高这样的近臣,以往可谓是荣宠万千,是多少人巴结的对象。可伴君如伴虎,一朝不慎,失了圣恩,顷刻间便迎来了杀身之祸。让人不得不叹息,世事无常。 “父皇,儿臣以为,罗网根深蒂固,时至今日,已经涉足太多了。谁也不知道,朝中重臣的某位不起眼的仆役,是不是罗网的人。 儿臣至今仍记得,当初年幼之时,因吕言(惊鲵)之故,罗网在宫中的那一场倾轧。 试想连这咸阳宫中都不免有罗网的爪牙,朝中,军中又该有多少? 行军打仗,忌讳困兽犹斗。 此事也是一样,罗网之人大多是凶煞恶徒,倘若帝国将其一棍子尽数打死,儿臣恐一些人狗急跳墙,极易引起动乱。” “既然如此,你打算怎么做?”嬴政平静的问道,似乎对乔松话中的担忧一点儿也不担心似的。 实际上在嬴政看来,这把刀不听话,就得将其摧毁。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至于暂时的混乱是会有,可换来的结果却是一劳永逸。 “儿臣打算将罗网重新调整,完全舍弃底层和外围人员,只留下天杀地绝,魑魅魍魉之中有明确身份记载的人。然后,将这部分人全部派往大秦之外的各国。”乔松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这是乔松深思熟虑之后,想到的处理方案。 眼下大秦内部已经统一,虽说还有些隐患,可依托于大秦商会的星宿阁有足够的能力处理。尽管在一些细节上,星宿阁不如罗网那般深入,可维持大秦的稳定还是没问题的。 因此,星宿阁可以替代罗网的角色。 乔松打算将罗网和星宿阁改造成一个对外,一个对内的两个情报组织,以此维持帝国的统治。而影密卫将成为帝王专属的护卫力量,成为二者的监察机构。 以罗网残酷的行事风格,放在外面去,随便你怎么折腾,反正别来祸祸大秦就行了。 以星宿阁为例,核心人员总共也不到三千人,这里面包括从掌旗使到第四级成员所有人。但除了这核心人员之外,还有大量的外围人员。 这些人与常人无异,平日里为星宿阁提供大量情报。他们之中的很多人,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给谁服务的。 罗网也是一样的道理,核心人员其实并不多。尤其是作为罗网武力威慑的天杀地绝四个等级的杀手,实际上只有不到五百人罢了,其中大多数还是地和绝两个上不得台面的人。 乔松真正担心的,是魑魅魍魉这样的情报人员和他们的外围人员。这些人披着罗网的皮,用着帝国的招牌,实际上干的事儿却对帝国不利。 所以,要用釜底抽薪之计,将罗网的核心力量调往帝国之外。剩下的外围人员,长时间接不到罗网的指令,随着时间的流逝最终将归于沉寂。 嬴政沉吟了一阵,没有回答,而是道:“朕知道了,此事先放一放吧,让朕考虑考虑。” 在嬴政看来,儿子的回答称不上完美。不过,还算合格。上位者可以兼听,可以虚怀纳谏,但最忌讳的便是为人左右想法。 但凡任何人有这种企图,无论其目的是好是坏,那么就得施以雷霆之怒。 “唯!”乔松恭敬地一礼。 罗网的事暂时告一段落,那么接下来的重点,便是排查火药的问题了。 作为帝国征战的利器,无论是嬴政还是乔松,都不允许出任何岔子。可现在,火药竟然被拿来对付帝国的继承人。 在这一件事上,嬴政父子达成了一致的看法——但凡牵连之人,尽诛! “此事,朕会派章邯前去调查。从你手下挑几个人,一块跟着看看。” 乔松脸上露出了一丝尴尬的表情:“父皇,那都是帝国的臣子。” 嬴政淡淡的瞥了他一眼:“民间有句话,叫记吃不记打。朕看这话放你身上,就挺合适的。” “父皇……” “行了,就这样吧,你可以回去了。” “儿臣告退。” 嬴政喊了声来人,内侍们鱼贯而入。然后,出来了几个人,将乔松抬着送出了章台宫,送上了马车。 大殿之内,嬴政冷哼了一声,道:“出来!” 刹那间,黑暗中走出来了一个人,胡子花白,看起来有些年纪了。乔松若是在此,定然能认出来,此人正是当年他出使韩国之际,在新郑郊外那一晚见到的影密卫统领。 现如今,此人已经卸任,将影密卫交给了章邯,但依旧在嬴政身边听命。 “赵高审问的如何了?” “启禀陛下,赵高很配合,已经全部交代了。能弄到罗网的毒药,并且清楚罗网内部规则的,只有当初侥幸逃脱的上一任掩日剑奴了。” “查到对方踪迹了吗?” “暂时还没有,对方也是个中高手,清理痕迹的手段非常高明。不过,根据我等的推测,其人应当就在关中,甚至是在咸阳附近。 只有这样,才能有时间完成针对太子殿下的刺杀。” “那就查,扩大范围!!人不够继续调人,一千人,一万人,十万人!都给朕派出去找,哪怕把整个关中都翻过来,也要找到这条暗地里的毒蛇!” 轰隆隆…… 始皇帝压抑的怒火轰然爆发,厚重的威压宛如雷霆一般,骤然间遍布整个大殿。 周围的侍者无不为之胆寒,纷纷跪在了地上。 “唯!”老者恭敬地一礼,默默地退下了。 发泄了一通,嬴政揉了揉有着发胀的脑门儿,提起笔继续翻开了一本奏疏,却迟迟没有下笔,脑海里思索着对赵高的处置,是杀,还是不杀。 自家那个逆子,从小就和赵高接触,就这么杀了有些可惜了。 若是留下来,就得想个办法,让自家那个逆子变成赵高唯一的靠山。只有这样,这把刀才能继续用。 这也是因为始皇帝早已看穿了赵高的小心思,无非是一点儿权利上的贪婪而已。 嬴政自信,他的继承人能够驾驭赵高此人。 …… 出了章台宫的乔松自是不知道,自家老父亲为了他真是操碎了心。上了马车,车辕上那个车夫抬了抬头上的斗笠,挥动起了马鞭。 那一瞬间,露出了一双熟悉的眼眸——盖聂…… 第68章 三人相商廷尉府 有了盖聂护卫,乔松其实觉得都没必要再带其他人了,就大剑圣一个人就够带着他从几百人的包围圈里面逃出生天了。 当然,这事儿他也就想想罢了。实际上,这一路上盖聂能明显的察觉到,即使是在咸阳宫之内,仍旧有不少目光聚集在这辆马车上。当然,目光中没有敌意,应该是负责保护陛下的影密卫。 出了咸阳宫的宫门,暗中负责保护的人便好似有默契一般,重新换了一批。一路上咸阳查的很严,但好在平安无事的回到了府中。 “嘎吱!” 随着一声清脆的响声,马车门缓缓打开。 乔松下了马车,迎接他的是阿言和巴清两人,其他人似是没有来。想到之前墨鸦禀报的府上反应,乔松心里便有了猜测。 阿言和巴清二人看到乔松的脸色,二人纷纷露出了担心的表情,但都没有说话,而是见礼。然后,二人便上前一左一右搀扶着他。 乔松有些哭笑不得,他真没虚弱到连路都走不了的地步。 “不必,真的不必。” “夫君,妾身二人都是习武之人。虽不如医家那般精细,可一个人的精气神如何,妾身二人还是能看得出来的。”阿言轻声回答道,总之就是不给乔松拒绝的机会。 巴清也是一脸赞同的模样。 二人今日的气质,颇有一种不容拒绝的霸道女总裁一般。搞得面色脸色有些不好看的乔松,像是个小媳妇儿。 无奈之下,乔松只好叮嘱阿言,安顿好盖聂,方才和两人一起回了内宅。路上乔松方才听闻,阿言让雪女照看着芈涟,并未告知她这两日的变故。 乔松闻言,心里叹了口气:涟儿虽然看似肉所,实则不然,她是那种外柔内刚的性子。而且,她虽然看着不怎么聪明,可也是和阿言,巴清这两个女强人比较。阿言这般遮掩,虽是好意,可想必她已经察觉到什么了。 算了,回头去看看吧。 心里有了决定,乔松并未表露出来。没办法,后院的女人太聪明了,也是个麻烦呐。就比如现在,明明两人心里担心的要死,可为了照顾他的脸面,还是一言不发,也不嫌憋着难受。 回了内宅,二人并未有离开的意思。乔松便将这两日的事情,简单的说了一下:“这个时候发生这种事儿,显然是有人不想我的册立典礼如期举行下去。 不过,若是真的推迟了,那么无论是帝国,还是父皇,还是我的威信都将受到影响。 所以在册立典礼之前,这件事就得处理完,并且保证册立那天不会再出什么意外状况。” 说到这里,乔松语气一转:“你们两个,都有自己的消息来源渠道,但是最近就都不要动了。父皇封锁了消息,虽然外界猜测不断,可只要一日没有被证实,那就都只是猜测。” “妾身明白了。”二人回答道。 她们的多余举动,很有可能增加一些人的猜测。所以,此时二人一动不如一静。 “我有时候,还得出去转转,露个面。”乔松叹息道。 阿言皱了皱眉,没说什么。 巴清却忍不住问道:“非如此不可吗?” “必须要营造出一种,昨日我没在那艘船上的假象。” “可大军一动,岂不是无异于告知其他人,夫君昨日遇袭了吗?”巴清很是不解。 阿言却道:“姐姐,夫君可以在商船上,可以没有上船,在戒严之后重新换船渡河。总之,无论如何都有解释的理由。 只是,此事我们不能解释。这就好比泼墨画煤,越描越黑。” 巴清这才明白。 乔松赞道:“知我者,阿言也。” 巴清轻哼了一声:“妾身反应不过慢了一些,夫君便如此嫌弃,妾身可不依。” 乔松大笑着将二人搂入了怀中。 …… 正如乔松所推测的那样,外界即便有再大的风波,那也只是猜测,终究不是事实。可不管外界猜测如何,该查还是要查下去的。 廷尉府中,萧何满脸的凝重。 因廷尉和乔松的心腹两重身份,萧何是了解内情的。正是如此,从昨日惊闻此事开始,廷尉府便一直在运转,没有停下来。 实际上,廷尉府在这件事上所能做到的,只是听令行事。因为,调查权利已经被陛下的影密卫接手,廷尉府只负责审讯那些被抓的不是很重要的嫌犯。其他的诸如,赵高,渭水渡口官吏之类的紧要人员,都不在廷尉府手中。 所以,萧何发愁的,是无法拿到第一手资料。 正所谓主辱臣死,人家都把主意打到自家主公头上了,萧何再没几分火气就见了鬼了。 “大人,公输越和陈平两位先生来了!” 就在萧何琢磨着,怎么从那群影子手里面拿到第一手资料的时候,一个仆役突然来报。 萧何大喜:“备茶,备好茶!快快请两位先生堂内一绪!” 二人来的很快,公输越在前,陈平在后。 没辙,人公输越的爵位,哪怕是萧何这个九卿都比不上。而爵位比公输越高的,在他的那个国之大匠的名头面前,也得矮半截。 这年头除了始皇帝和乔松之外,没人有资格让公输越行礼。哪怕是他叔祖,公输仇都不行。 “见过公输先生!”萧何向公输越拱了拱手。 “都是自己人,不必如此客气。”公输越抬了抬手,胖胖的脸上此时没一点儿面对乔松的谄媚和滑稽模样,反而阴晴不定的,让人明显能察觉到心头有一股火气。 萧何招呼二人坐了下来,然后把身边的仆役之类的全给赶了出去。 公输越一向在蓝田作坊,偶尔还会去太学,公输家族地乱跑,这两年也会跑去各地新建的工厂做指导,即使是陈平这个名义上的上司也管不着他。 而此次过来,自然是为了乔松遇刺一事。 事态严重,三人长话短说,开始进行情报交换。 最先说话的自然是萧何,他了解一些内情,便将目前追查的方向和现状大致说了一下。然后阴沉着脸总结道:“眼下,第一手消息被陛下的影密卫把持着,即使是我执掌廷尉府,也难以获知。 眼下,追查的方向有三,无非是刺客,毒药,以及火药。 至于殿下的亲兵……” 说到这里,萧何看了眼陈平。 夏侯婴和此行护卫的十个亲兵,目前在廷尉府大牢之中。从夏侯婴口中得知,他此前见过陈平。 陈平会意,连忙解释道:“我从夏侯婴口中确认,当日随行的二十个亲兵,全都是临时安排的,并没有刻意。当时,殿下在渭水刑场,留下了十人保护七公子,也是他挑选的一伙人。 这些亲兵,从接到调令,到事发之前,没有脱离夏侯婴的视线过。因此,除非是通过暗语进行过传信。” 萧何微微颔首:“我会让人增加这方面的审问。” “其实,殿下的亲兵,都是殿下在军中选出来的,有问题的可能性不大。”陈平道。 公输越却对此有不同的意见:“人心隔肚皮,纵然以往没有异心,倘若幕后黑手以其软肋威胁,未必没有泄露殿下行踪的可能。” 萧陈二人纷纷认同,的确有这种可能。 “公输先生所虑不无道理,我会注意。”萧何道。 那么,就剩下火药了,此次刺杀最大的漏洞所在。 二人纷纷将视线看向了公输越…… 第69章 双方合作查黑手 见到两人都看向了自己,公输越也是心一沉。他心中也十分清楚,这次刺杀最大的问题,便是火药,而火药这东西一直在他的管辖之下,所以必须得解释清楚才行。 这个世界上,没人比乔松更清楚火药这东西的敏感,所以从一开始,他便设置了极其严格的监管程序。从生产到最后的使用,期间包括开采原材料,运输,生产,保管,调配,运输,使用,核销等诸多环节。 大秦的火药原材料,一直是刻意混淆开采和购买的,其中加了很多不相干的东西,目的就是为了保密。 而生产则是交由皇室秘密控制的工匠负责,这些人甚至不在大秦的户籍登记之中。就连公输越都不知道他们的具体身份,只是做一个监管而已。 至于保管,这一点公输越可以肯定,这个世上不会有人突破。 因为,大秦的火药分成了三个库来保存,都在终南山脉之中,完全是由三尺厚的花岗岩搭建的密库之中,大门更是采用了公输家的六道甲子锁守护,绝无被人强行突破的可能。 唯一有可能的,便是后续几个环节了。要么出在运输上,要么出在军中储备的少量火药上。 将情况讲述了一遍之后,萧何和陈平两人相互对视了一眼,暗自点头。公输家的六道甲子锁名头他们也听到过,的确非精通机关术者难以攻克。 不过,该查还是要查一遍。 萧何向公输越提出了这个要求,公输越自无不可。 三人商谈了一会儿,都打算从自己最了解的方向深入调查一番,总之一句话,必须将策划这件事的幕后黑手给挖出来。 正在这个时候,一个仆役在外求见。 萧何皱了皱眉,让其进来了。仆役带来了一个消息,太子回府了,派人来通知他过去一趟。 来人得知其他两人也在,便传了话让他们一起过去。 三人不敢耽搁,连忙起身准备前去。 …… 昭武君府邸之中,三人经过了层层检查,方才见到乔松。这一次,就连公输越腰间那号称去见始皇帝都要随身带着的工具都被卸了,他愣是一声没吭。 乔松是在一间茶室之中见他们三个的,但是形象却有些不太好,脸色苍白,整个人由里到外都透着一股虚弱的感觉。 明明天气还不是太冷,茶室内却已经点燃了暖炉。 三人一踏进茶室,便明显的察觉到了温度的变化。 萧陈二人正打算见礼,却听到乔松说道:“唉唉唉~~~哭什么,哭什么!我这不是没事儿吗!” 二人愣了一下,回头一看,却见和他们一起来的公输越脸上已经挤出了泪豆豆了。 不说还好,一说公输越哇的一下就泪崩了,边哭边骂:“天杀的贼子,简直是瞎了心了!殿下多好的人啊,活人无数,那是万家生佛的人物,那贼子怎忍心下得去手!” 公输越哭得泣不成声,声音颤抖着,似乎无法抑制内心的悲愤。他的眼泪如决堤般涌出,顺着脸颊滑落,滴落在地上,形成一片片水渍。 乔松嘴角一抽抽,他很想说,自己真没那么好。 无奈地摇了摇头,乔松轻轻叹了口气,试图安慰道:“好了好了,别再哭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嘛。” 然而,公输越却哭的更厉害了。 萧陈二人面面相觑,脸上尽是茫然之色。他们实在难以想象,刚刚还与他们一同商议如何破案的公输大匠,此刻在殿下面前竟会展现出如此姿态。 这…… 陈平看着扑到太子殿下跟前、摆出一副与贼人势不两立模样的公输越,又想到自己,不禁打了个寒颤。他暗自思忖:不行啊!做人,起码得有点儿廉耻之心才行。 就在此时,一向自认为没有底线的陈平面对公输越,突然生出了一种自愧不如的感觉。 乔松手忙脚乱地安慰了好一会儿,终于让小胖子停止了哭泣。 待萧陈二人落座,乔松无奈的瞥了眼站在自己身边,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生怕自己有半点儿闪失的公输越,想开口却又不知说什么,只好听之任之了。 平复了一下心情,乔松开口道:“你可以出来了。” 三人俱是一惊。 只见一人从屏风之后走了出来,向乔松行了一礼:“卑职章邯,参见殿下!” “起来吧。”乔松抬了抬手,看了眼这位久违的影密卫统领:“此次叫你三人来,便是为了向你们引荐一下章邯将军。 将军负责保护父皇,可谓是劳苦功高。” “不敢当殿下称赞。” 萧何有些惊讶,他并未听过这位将军,可看殿下如此郑重,莫非是……陈平和公输越眼中闪过了一抹思索,便意识到了此人的身份。 陈平执掌星宿阁,多次和影密卫打交道。公输越虽说不参与具体行动,可也是玄武掌旗使,多少知道一些事情。 此次始皇帝让乔松派人和章邯共同查案,乔松便打算让陈平主抓这件事,萧何在一旁策应。 询问了一番二人意见,二人都没有任何异议。 乔松安慰道:“萧先生毕竟身居廷尉要职,难以脱身。所以,此事还需要陈先生多多费心。” “此乃臣分内之事,殿下不必如此。”陈平恭敬地回答道。 随后,乔松又将自己的私印给了陈平,允他调动自己麾下的一些人。叮嘱他好好配合章邯,不可生出争功之心。 总之,听起来全是官话,可其中却有自己隐含的意思。 无论是陈平,还是章邯都听懂了,也知道陛下和太子的怒火。这件事儿,不挖出幕后黑手,誓不罢休。 两人领命离去,乔松命人拿来了象棋,和萧何当局对弈。 围棋他这辈子是没戏了,不想花费时间去研究,还是这象棋杀伐果断更合他心意。 棋至一半,萧何眉角一阵的跳动,忍不住开口说道:“殿下今日的棋路,杀气逼人啊。” “差点儿就连人都没了,还不准我心里有些火气了?”乔松直接来了一个将军抽炮,取掉了萧何的棋子。 可随即,萧何反手便吃掉了乔松的车。 乔松不以为意,棋路更加的激进,直接和萧何玩儿起了兑子,速度快的只能听到棋子撞在棋盘上发出的啪啪声音。 将军…… 萧何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看了眼自己毫无活路的棋局,心里有些无奈:自己这是被殿下牵着鼻子走了啊。 乔松心里暗道了一句爽,将玉质的棋子随手一丢:“嗯,心里痛快多了。” “殿下……”萧何有些欲言又止,合着他今天成了出气筒了啊。思索了一下,道:“殿下此次打算,查哪些人呢?” 乔松端起茶杯,轻轻地吹了吹:“怎么,担心牵连太广?” “殿下才在渭水刑场砍了一万多颗脑袋。天下久经战乱,人口凋敝,能少杀一些人,还是少杀一些吧。” “萧先生这话不对,若不施以重刑,如何警醒天下!”公输越不满的反驳道。 这就是六国之人和秦人的不同,秦人早已习惯了律法,但出身楚地的萧何却不同,二人对这件事有着截然不同的看法。 乔松轻笑着看着二人争论,他也是头一次发现,这小胖子一张嘴很利索啊,能和萧何斗个不落下风…… 第70章 咸阳狱下有乾坤 尽管看了会儿戏,但最终乔松还是没有给萧何一个明确的答复。毕竟这件事情确实不适合闹得太大,现在最关键的是要确保册立大典能够按时举行。然而,这件事的决策权并不在乔松手中,而是在始皇帝那里。 始皇帝最看重的继承人差点就出了事,他没有以渭水渡口为中心画个圈已经算是顾念到自己儿子的态度了。 因此,乔松也不敢向萧何做出任何承诺。最后,萧何和公输越两人在接受了一番叮嘱后,离开了府邸。 …… 话分两头,陈平和章邯一离开,两人简单地商量了一下,就立刻前往影密卫大牢,准备马上开始审问犯人。 在出发前,陈平从青龙旗调来五个审讯高手。当章邯看到这五个人时,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好奇的神情。 这五人中有三男两女,他们的形象各异。 三名男性中,有两位是壮年男子,还有一位则是耄耋之年的老者。 在两名中年男子中,一人相貌平平无奇,脸上始终挂着温和的笑容,让人感觉亲切。他的腰间挂着一个褡裢,鼓鼓囊囊的,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东西。尽管这个人总是表现得很友善,但章邯总觉得有些不自在。 经过一番仔细观察,章邯很快发现了问题所在——对方那双独特的三角眼。 当章邯对上那双眼睛时,心中不禁一震。那是一种怎样的眼神啊!章邯曾经见过,那是屠夫看待待宰牲畜时的眼神,冷漠而无情。 看到这样一双眼睛,再回头去看此人的笑容,顿时充满了不和谐的感觉。那种笑,也变得让人浑身不舒服了起来。 另一人则完全不同,他面容狰狞,瞎了一只眼睛,脸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疤,看上去十分可怕。这样的面容,即使是成年人见了也会心生畏惧,更别说小孩子了,端的是足以止小儿夜啼。 至于这两个女人,则各具特色。其中一个穿着白色衣服,长得十分清秀,给人一种小家碧玉、邻家女孩般的感觉;另一个则身材高挑,衣着性感,犹如一朵盛开的红玫瑰,火辣热情,但却又浑身带刺儿,难以接近。 不过,两人有一个相同点,那就是她们的腰间都挂着一个精致的小箱子,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东西。 最后那个老者形如枯骨,两眼深陷,皮肤呈现出一种类似于膜一般的质感,让人不禁想起了干尸。更让人惊悚的是,老者的背上竟然背着一个几乎和他一样高的木偶。随着老者的走动,木偶也跟着舞动起四肢,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仿佛随时都会活过来一般,令人毛骨悚然。 看到这样的场景,章邯心中暗暗说道:这五人,恐怕没有一个是简单的角色啊! 正在这时,陈平的话语打断了章邯的思绪:“章将军,请......” 听到这话,章邯回过神来,应了一声,便和陈平一行人一同走进了影密卫大牢之中。 …… 影密卫的大牢,其实就在咸阳狱的地下,被专门隔开了一层,用来关押一些非常重要的犯人。当他们一行人走进咸阳狱时,需要穿过普通的牢房区域。 这时,章邯敏锐地察觉到身后的那五个人,在进入大牢后,情绪明显有了一些变化。其中,那个文雅的男人不停地四处张望,似乎在寻找他感兴趣的目标;而那个看起来凶神恶煞的男人则显得有些烦躁。 至于另外三个人,则很难看出他们内心的波动。 章邯心中暗暗做出了评价,相比起这两人,另外那三人隐藏的更多一些呀。 “章将军对这几人很感兴趣吗?”陈平像是看透了章邯的心思,主动开口问道。 章邯的脚步稍微停顿了一下,回答道:“让先生见笑了。我受皇帝陛下之命,统领影密卫。每当遇到一些有特殊才能的能人异士,就会不自觉地多留意一些。” “原来是这样。”陈平点了点头,表示理解:“不过,这几人的功夫实在不怎么样,唯有一手审讯的功夫,还算看得过去。这也是在下,将他们带来的原因。” “是吗?那看来,章邯可以好好见识一番了。” “哈哈,必不让将军失望。” 说话间,一行人已经走到了牢房的尽头。前方出现了一座封闭的石门,门口还有两个影密卫把守。两人神情冷漠,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显然后面就是他们要去的地方了。石门上刻着一些云纹,看起来似乎有着某种特殊的意义。这些云纹有的是固定的,有的则可以活动和移动。 陈平一眼就认出了其中的门道,他知道这石门必然涉及到机关术的技巧。只是不知道它到底属于墨家还是公输家。 当看到章邯时,那两个影密卫立刻行礼,随后转身开始转动那些云纹。很快,他们就拼出了一个完整的图案,石门也随之缓缓打开。这一幕让陈平不禁赞叹不已。 “这座石门是由公输家精心打造而成,虽然精巧程度不如六道甲子锁,但也极其复杂。更精妙的是,石门的开启密码有着一套独特的变化规律。每次开启,机关核心都会产生新的变化,使得破解变得更加困难。” 章邯向陈平解释了一番,但话语中明显还有一丝警告的意思:告诉你们,不必记了。因为记下也没用,机关是会变化的。 这是身为影密卫统领,本能的警惕。不是针对陈平他们,而是对每一个人。 陈平笑了笑,没说什么。 大门缓缓开启,露出了一个黑洞洞的向下的通道,内里不见一丝光亮,仿佛一张深渊巨口,等待着吞噬每一个陷入其中的活物。 “稍等!”章邯开口道。 陈平愣了一下,仔细倾听,似乎还有机关运转的声音。等了约莫半盏茶的时间,面前的通道中缓缓地升起来了一个石质的平台。 章邯带着他们踏上了平台,随着一阵轻微的嘎吱声,平台开始缓缓地下降。周围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但陈平却能感觉到一股压抑的气氛弥漫在空中。 他微微抬起头,目光穿透黑暗,竟发现四周的墙壁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孔洞,宛如星罗棋布般分布在墙壁上。偶尔,还能从这些孔洞中看到寒光闪烁,如同夜空中璀璨的星星一般。 陈平心中暗惊,这些寒光显然不是普通的光芒,而是隐藏在其中的暗器或武器。 想必,这就是影密卫密牢的防御机关了吧?他暗自点头,对这个地方的严密防守深感佩服。即使是最顶尖的高手,恐怕也难以突破这样的防线。 随着“咔哒”一声脆响,平台终于稳稳地停下。眼前出现了一条幽深的通道,微弱的火光照亮了前方,透露出一种阴森恐怖的氛围。 陈平深吸一口气,谁能想到,这本就让人望而生畏的咸阳狱之下,竟然还别有洞天呢…… 第71章 五豺出手审嫌犯 通道两侧,便是用来关押犯人的监牢了。前行四五步,陈平便看到了第一个监狱,和上面普通大牢不同,这监牢的门也是石质的,上面只有一个小窗口用来送饭什么的,保证犯人不会饿死。 陈平好奇地将头凑过去张望了一眼,但由于窗口太小,里面光线昏暗,所以什么都看不到。然而,在监狱门口,却张贴着一张木板,上面详细记录着犯人的信息:大盗云禾,云中郡人士,尸家,曾杀人一十二,廿四日后腰斩弃市。隔日一餐,水减半。 陈平不禁感到疑惑,心想:“这种人,影密卫也会看押吗?” 按照常理来说,像这样的罪犯应该被关在上面的普通牢房里才对。 但实际上,此人之所以被关押在影密卫之中,原因就在于他身份中的“尸家”二字。 原来,这个人乃是诸子百家之一的尸家中人,影密卫希望能从他身上获取到尸家的某些秘密。因此,他们特意将他关在这里,试图通过各种手段逼他吐露出一些东西。 随着不断深入牢房,陈平眼前出现了各种各样的犯人,他们的模样和身份都各不相同。有的是墨家弟子,有的是农家子弟,还有些是曾经的贵族。这些人的罪名并未明确标注,但他们却被囚禁于此。 作为一名负责处理脏活的人,陈平深知其中的关窍,因此他并没有过分追究这些细节。 \"这次案件涉及的人数众多,但目前影密卫大牢里关押的主要包括殿下乘坐的渡船上所有水手、渭水渡口的官员以及与那四名刺客有过接触的吏员。\"章邯边走边向陈平介绍道。而在他身后的五个人,则听得格外认真。 就在这时,章邯突然说出了一个令人震惊的名字——原中车府令赵高! 这个名字如同晴天霹雳一般,让陈平差点失去镇定。他不禁想起了那个曾权势滔天的人物,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 难怪! 陈平心中吃惊,难怪此次竟然会由影密卫和星宿阁联合查案,却没有提及罗网分毫。这罗网的执掌者都在这里关着,恐怕在陛下那里,罗网已经不可信了。 只是,赵高为什么会卷入殿下遇刺一案呢?他应当没有作案动机吧。 可随着章邯的继续讲述,陈平的眉头便皱了起来。 灼魂散这种罗网特有毒药的出现,让陈平敏锐的察觉到,幕后黑手的算计有多深。 陈平不相信赵高会对殿下下手,一来陛下春秋鼎盛,他这样做与找死无疑;二来,赵高乃是嬴姓宗亲,殿下又一向与赵高交好,他昏了头了也不会这么做。 而幕后黑手,却用了罗网的毒药,恐怕目的不仅仅是殿下,还有罗网。那么,对方是谁?罗网的敌人吗? 或者说……就是罗网的人? 亦或者,单纯是帝国的敌人,此举一石多鸟,刺杀殿下之余,也在让罗网背锅,分裂帝国和罗网? 仅仅几步路的功夫,陈平便分析出来了好几种可能。 就在陈平思考的时候,章邯带着他们停在了一间牢房之前。章邯上前掀开了石门上的小窗,示意陈平往里面看。 陈平看了过去,阴暗的牢房中,一个蓬头垢面的人被铁链吊在那里。 那人衣衫破烂,身上满是鞭打的痕迹。此人身上的痕迹看起来还很新鲜,有些还在往外渗血。 “此人是渭水渡口接触那四个刺客的吏员之一,名叫陈仲。”章邯抱着胳膊,给陈平介绍起了此人:“殿下乘船渡河,船上本不该有其他闲杂人等。可渭水渡口,却向殿下禀报了辽西进贡一事,方才引得殿下动了恻隐之心,招来祸患。” 陈平面无表情的看了里面那犯人一眼:“你们五个,谁有兴趣进去试试,看能不能撬开此人的嘴?” “大人容秉,奴家和姐姐带的药,可是用一点儿少一点儿。此人命格轻贱,他还不配。”五人中那个看着小家碧玉的白衣女子竟率先回答。 这可着实是出乎章邯的预料,陈平先生乃是上官,属下回答也应该是按照地位高低来的,这五人中最危险的,竟然是这个白衣女子吗? “呵呵……大人,老朽也没有兴趣。”随即,便是那个耄耋老者用仿佛砂砾摩擦一般的声音回答道,言语中并未有多少尊敬之意。 “啧……”随即,是那温和男子:“糟蹋了,糟蹋了。此人虽然又老又干,小人费些手脚也无妨。可让人打成这个样子,小人实在是下不了手啊。” 说着,这男子摇了摇头,满脸的遗憾。 “哼!”最后那个凶神恶煞的壮汉冷哼了一声:“说了半天,你们都不想动。到最后,还是落在我的头上了是吧!” “你这莽夫,手里活糙的很。这人没多少东西,让你活动活动身子骨,还不好吗?”温和男子淡笑着道。 “小白脸,你想死吗?” 温和男子淡淡一笑,摸了摸褡裢,用冰冷的目光注视着他:“是面做鼓的好材料。” 壮汉眉眼一凝,正要发怒。 可就在这个时候,那老者背上的玩偶却突然回头,朝着他发出了一阵嘎嘎嘎的怪笑。壮汉怒火一滞,不甘的退了回去。 章邯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一幕,看来这五人内部也不平静啊。这让他想起了罗网的一些杀手团体,同样的有个性。 当然,能力也挺强。 这五人合称五豺,青白黄赤黑,乃是青龙七宿之一心月狐的部下,专善审讯。 陈平看到五人有了结果,便淡淡的吩咐道:“黑豺,你去吧。” “小人领命!”壮汉抱拳一礼。 章邯淡淡一笑,问道:“需要什么刑具吗?” “多谢将军好意,但是不必了,小人这双手便是最好的刑具。” 章邯点了点头,上前在石门上叩击了起来。那是一段非同寻常的频率,敲完之后,石门便缓缓地抬升了起来。 随即,那壮汉走了进去,抻了抻脖子,脸上的表情变得狰狞了起来。只见他走到了那犯人面前,伸手扣住了对方的肋骨一捏。 咔哒…… “啊!!!” 那本来昏迷着的犯人陡然发出了一声惨叫,然后惊醒了过来。 而此时,他的一根肋骨已然断了。 …… “啧……还是这么没品味。”温和男子摇了摇头。 “呵呵,你也好不到哪儿去。”耄耋老者嫌弃的看了他一眼:“你们两个路数都一样,把人拆的东一块儿,西一块儿的,也不给人留个全尸。” 温和男子抿了抿嘴,很是忌惮的看了眼老者背后的人偶,没有说话。 “章将军,我们还是继续往前吧。这里,没什么好看的了。”陈平开口提了一个建议。 章邯点了点头,再次往前走去。 “在下听闻,那四个刺客乃是辽西进贡的使者。敢问将军,四人身份是否已经确定了?”陈平询问道。 “影密卫不像你们星宿阁,遍布各地。我等人手稀少,故此还在联系。不过,朝廷已经向辽西发去了密函质询,很快会有结果。” 陈平点了点头,以朝廷飞鸽传信的速度,应该再过半日,辽西便能有回信了。 两人不断地向前,见到了又一个犯人。这一次,那个温和男子进去了。章邯也终于看到了那男子腰间褡裢中是什么了——那是一套精致的刀具。 …… 就在咸阳狱下惨叫声撕心裂肺的时候,辽西的回信也终于抵达了咸阳。宫里一份,乔松手上一份——结果不出意料,辽西的确派来了使者,携带的贡品没有问题。然而,那四人的验传却是假的…… 第72章 牢房中赵高求死 陈平和章邯两人不断向深处走去,期间若是遇到五豺感兴趣的犯人,他们便会尽入其中审问。章邯也因此看到了令他大开眼界的审问方法。 走到第三个房间时,他们见到一个脸色苍白、眼神温和的男人正专注地摆弄着一整套精致的小刀。这个男人便是青豺,他的手法精准无比,刀下的犯人虽然还活着,但双手的皮肉已被剃得干干净净,露出了白骨。这样的景象实在令人触目惊心,章邯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可想而知,被审问者承受着怎样的心理压力。 再往前走,第四个房间里坐着一个老者,他正专注地操纵着他的木偶。那阴森恐怖的木偶仿佛具有生命一般。随着老者的操作,犯人的身体竟然不自觉地跟着木偶的动作而动,时不时地发出一种嘎嘎嘎的怪笑。 这种诡异的情景让自问见多识广的章邯都不禁感到一阵的毛骨悚然,心中很是好奇,这称号黄豺的老者是如何做到的。 接下来,他们来到第五个房间,这里有两名女子,一个名叫赤豺,另一个便是首领白豺。 赤豺擅长用药,她的药物能够放大犯人的五感,使得他们痛不欲生。而白豺则善于运用幻术,并结合自己调配的药物,让犯人在浑浑噩噩间将心中的秘密全部吐露出来。 章邯感慨道,难怪此次会将这五人派过来,这五豺还真是各有所长啊! 但五豺的手段虽然厉害,可更让章邯佩服的还是身边这位文质彬彬陈平先生。这位先生对于人心把控,简直让他大开眼界。 陈平没有用刑,没有用任何奇术,只是凭借一张嘴便轻易地试探出了那个艄公隐藏在其他地方的儿孙,然后利用他们撬开了那个艄公的嘴巴,得到了一条有用的消息——有人威胁了这个艄公,让他刻意在太子面前提起辽西进贡一事。 这条消息说明,太子殿下的行踪,竟真的在幕后黑手的掌控之中。 可惜,五豺的手段再如何高明,也得看针对的是什么人。就比如眼前这位,即使是陈平,对他们五个都没多少信心——赵高! “陈平先生……”牢房中的赵高连头都没有抬,便辨认出了牢房门口的人究竟是谁:“真是许久没有拜会了。未曾想,再次相见竟是在这种境况之下。真是让先生见笑了……” 陈平心中一惊,眼前的赵高已无昔日那精致的妆造,此时显得狼狈不已。头发凌乱的披着,脸上满是污垢,嘴唇干裂往外渗血。而他的身上也满是伤口,有鞭打的,有烫烙的,甚至一些伤口还散发着阵阵腐臭,宛然地狱爬出来的恶鬼,浑然不似活人。 可让陈平心惊的是,尽管被穿了琵琶骨,身上带着十几斤重的枷锁,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样了,赵高的那双眼睛中所透露出来的情绪,依旧和往日里没有任何区别,还是那样的让人看不出深浅。 “中车府令……”陈平拱了拱手。 “陈平先生不可如此称呼。赵高犯下罪责,已然是戴罪之身。” “殿下遇刺,我等都不想看到这一幕。在下想来,中车府令对帝国一向忠心耿耿,定然也不例外。”陈平并未改变称呼,而是继续道:“只是此事罗网牵涉其中,以中车府令的智谋,定然清楚幕后主使的目的何在。 故而,一来为了帝国,二来也为了能够减轻罪责,还请中车府令将自己知晓的告知在下。” 赵高闻言盯着陈平看了好一会儿,然后嘴角扯出了一个渗人的笑容:“先生莫非不知,此事追根究底,还是你们两位的差事没办好,才留下来的祸患?” 陈平和章邯呼吸微微一滞,心里有些疑惑。 赵高在此前便知晓,那个一直在暗中针对罗网的到底是谁。而当年,前任掩日正是执行韩国刺杀任务的时候,在星宿阁和影密卫的联手围剿之下逃出生天。 可以说,罗网虽然罪责难逃,但罗网也是在给这两个组织擦屁股。 此事陈平不知道,但是章邯却很清楚。因为,当初他也是跟随着一起去保护当时还是公子的太子的,并且还因为表现突出受了太子的赏赐。 当听到赵高直接点破幕后黑手的身份,章邯皱了皱眉,没有开口。 陈平则是脸上露出了恍然之色,他的确看过此事的卷宗,但是因为此人最后交给了罗网负责,所以一直没有放在心上。 可陈平很不解,前任掩日便是再厉害,也不过是孤身一人,如何会闹出这么大乱子。 “先生有所不知。”章邯代为解释了一下:“据本将所知,罗网的天字杀手不仅仅是一把凶器,每一个天字杀手麾下,都有一些属于自己的杀手团体效命。 除了六剑奴共用之外,其他的掩日,惊鲵,玄翦三人皆是如此。而他们麾下的杀手,虽名义上属于罗网,可实际上更多的还是听命自己的上司,而非罗网本身。 中车府令,不知本将军说的可对?” 赵高嘿然一笑:“章邯将军,对于罗网了解的很清楚啊。” 章邯再度皱眉,他从赵高的语气中听出了浓浓的嘲讽。 “我等终究是外人,对于罗网这把帝国的凶器的了解,也不过是道听途说。而中车府令执掌罗网多年,还请您不吝赐教。”陈平将态度放的很低,并未因为赵高囚徒的身份,而有任何轻慢。 “陈平先生到底是殿下身边人,这份气度真是少有。”赵高夸赞了一句陈平,然后又是鄙夷的瞥了眼章邯,方才道:“章将军所知,倒也不算错。然而,这只是罗网表面上的信息罢了。罗网内部实则错综复杂,来自各方势力。 有出身诸子百家的叛徒,有出自江湖的散人,有刻意进入罗网的间谍,还有朝中,地方上势力安插的人手。 与其说罗网是帝国的凶器,反倒不如说,是多方打造出来的一个怪物。” 陈平为之皱眉。 “而罗网诸多天字杀手之中,最为特殊者便是这前任掩日。即使是当年的文信侯和奴婢,也不知其真正身份。唯一知晓的,便是此人惯以一副帝国将士铠甲的模样执行任务。 故此,奴婢曾猜测,此人或许和军中有着一些关系。 然而奴婢尚未掌握罗网之时,前任掩日便因当年韩国之行叛逃了,只留下了掩日剑。其人,却不知所踪。 罗网这些年,一直在追查此人,然却收效甚微。 在殿下遇刺前半个月左右,罗网曾在内部追查到一些异常,怀疑便是前任掩日所为。待追查下去,却无甚收获。 只知晓,罗网内部有四名杀手死了。 现在想来,这四人应当便是使了个金蝉脱壳之计,化作了此次行刺之人。” “可现如今,人已经死了。”陈平道。 赵高冷笑一声:“车过留辙,雁过留声。只要想查,就一定能查到些尾巴。 只是,已经过去了好几日,此人恐怕早已完成了收尾之事,想要抓住他,怕是不太可能了。” 陈平心中叹息,的确,对于一个顶尖的杀手来说,想要消除痕迹并不是什么难事。 对于陈平,赵高的态度明显要好得多,交代了很多事情。其中一些,对查案很有帮助,甚至可以说帮助非常大。 将情报记下来之后,陈平向赵高深深一礼:“多谢中车府令相助。在下回去后,定然会在殿下面前美言几句,以……” “陈先生……”赵高打断了陈平的话,看着他道:“烦请转告殿下,赵高烂命一条,不值得殿下法外开恩。 殿下一向仁善,然罗网凶性十足,难以驯服。赵高执掌罗网多年,依旧不敢自夸真的掌控了罗网。 赵高深觉罗网野心颇大,不如尽早除之。如此,方可一劳永逸。” 陈平微微一怔:“中车府令,您……” “赵高乃卑贱之人,殿下不嫌弃赵高,愿折节相交,赵高受宠若惊。此番因赵高办事不利,置殿下于险境,乃是赵高之过,非万死难赎其罪。 还望殿下,日后保重!赵高于九泉之下,必定日日夜夜为殿下祈福,祈求殿下福寿康宁!” …… 陈平不由得为之愕然,直到走出监牢,他都没有反应过来,为何中车府令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第73章 大泽山刀光乍现 咸阳宫,金碧辉煌的大殿之中。 嬴政端坐在龙椅之上,微微皱起眉头,目光冷冽地盯着跪在下方的章邯。 “他真的这么说了?”嬴政低沉的声音回荡在大殿内。 “回陛下,确实如此。”章邯恭敬地回答道。 “朕知道了,此事静观其变即可,不必插手。”嬴政摆了摆手。 “末将领命!”章邯应诺一声,缓缓退出了大殿。 嬴政则依然静静地坐在那里,陷入沉思之中。他发现自己对赵高这个人产生了一些疑惑。 在他的印象中,赵高一直是一个权力欲望极强的人,善于揣测上意。按照常理来说,赵高应该非常清楚,现在唯一能够拯救他的就是自己的儿子。 然而,赵高却出人意料地主动断绝了这条生路,表现出一种慷慨赴死的态度。 这到底是出于忠诚,还是别有企图呢? 嬴政感到难以判断。 但有一点他可以确定,那就是赵高并非如他所认为的那样简单,而是有着自己所不知晓的一面。 这种感觉让始皇帝开始怀疑之前决定将赵高留给儿子的想法是否正确。 嬴政心中不禁涌起一股疑虑,他意识到自己可能需要重新审视赵高这个人。思索良久,他决定继续观察一下赵高的行为,来确定要不要将其留下。 …… 昭武君府邸,刚回来的陈平也在向乔松禀报在影密卫大牢内发生的一切,赵高所说的那些话也不例外。 “他真是这么说的?” 该说不说,不愧是父子,听到这番话的时候,乔松和他父亲始皇帝的神态,语气简直是一模一样。 陈平肯定的回答道。 乔松很是疑惑,皱着眉头问到:“陈先生,以你所见,赵高所说是否出自真心呢?” 陈平却很是为难的回答道:“殿下,您太看得起平了。赵高乃是皇帝近臣,喜怒不形于色,又是罗网执掌者,心思莫测,平实在是看不出他的深浅。” 这回答并不能让乔松满意,可乔松也知道这是事实,毕竟赵高的隐忍真的属世间绝顶。 他既为赵高的忠心而欣慰,也有些担心,赵高是以退为进,想要让自己动恻隐之心而去救他。 想了想,乔松决定先将此事搁置,和陈平说起了辽西那边的情报。 “殿下的意思是,辽西使者在路途中被人杀了,然后顶替?” “应当是如此了。”乔松点了点头,从软榻上坐直了一些,拿起了桌旁的一份公文递给了陈平:“你看,这是函谷关发来的审核公文。 上面记录的验传信息,才是真正的辽西使者。” 陈平仔细看了一下,发现果然如此。 这上面记录的验传信息和那四人的不同,因为大秦的验传上面都会记载有黔首的样貌特征。这两份的差别极大,显然是被人顶替了。 也就是说,使者在进入关中之前,还是真的。他们是在关中被人杀掉,然后顶替的。 “父皇已经命人严查从函谷关到咸阳的馆驿,查这些人到底是在什么地方被人掉包了。” 官方使节出行和寻常百姓不同,要严格的多,每到一地入住的时候,都会核验身份,从而留下踪迹。 而这些使者经过关隘的时候,也会在当地进行登记,发放通行文书。就是和唐僧的通关文牒是类似的东西。 只要通过这些进行核对,就能大致确定使者是在什么地方被掉包的,从而缩小搜寻范围。 “殿下,中车府令曾说,那幕后黑手恐怕早已完成了收尾,逃之夭夭了。”陈平提醒道。 “我知道。”乔松点了点头:“这次未必能抓住对方。但即使如此,该做的也得做,让各地警醒起来。” “臣明白了。” “火药的事情,查的如何了?” “臣派遣白凤和影密卫的两人,已经去了终南山的火药仓库查询。公输越先生,会主持这边。 另外,关中有火药储备的,只有蓝田大营以及正在修建的几处工程。 蓝田大营那边,冯劫将军正在组织人手自查,由影密卫监督; 骊山皇陵和终南山皇家军事学院,则是由墨鸦带人和影密卫一起查; 阿房宫那边,则是由蒙毅将军监督。 其余几个小型工程,陈也分别派了人去。” 这些地方的火药,都是拿来开山的。所以,会有一些储备。 乔松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这么看来,眼下只有先等等,再看有没有结果了。 “嗯,萧卿去和朝中之人前往雍城,筹备册封典礼去了,一时间抽不开身,此事你多费些心。” “殿下放心,臣晓得。” “对了,眼下赵高被下了大狱,罗网是由谁负责的?” “回殿下,听说暂时是由李相代理。但咱们探听到的消息,是罗网暂停了所有活动。” 乔松眼中泛起了一丝讶然,竟是如此吗? …… 是的,赵高入狱之后,罗网便在李斯的命令下暂停了活动。 然而,罗网的杀手是人,不是机器,不可能说停就停,他们也需要生存。 因此,除了原本秦国地区的罗网暂时偃旗息鼓之外,原六国旧地的罗网并不怎么听话。尤其是那些,原本还有别的身份的人。 比如……大泽山,农家老巢…… 大泽山中,神农堂旧地,刘季靠在躺椅上,翘着二郎腿瞧着不远处的水面,一手握着鱼竿,一手还提着壶酒,时不时的对着壶嘴咂上两口,小日子过的美极了。 躺椅旁,那把昭武君,不,应该说是太子殿下亲赐的照胆神剑安安静静的侧靠在那里,收敛了锋芒。 不知过了多久,手中的鱼竿突然往下一沉。 “唉?上钩了!”刘季大笑一声,陡然用力。 砰…… 一尾银鱼跃出水面,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嚯,今儿个有口福了。”刘季欣喜的将鱼儿丢入了鱼篓里,吩咐手下去把这玩意儿料理了去。 自从朱老大几个月前去了咸阳一趟,将曾经的魁隗堂堂主胜七的尸身带回来安葬之后,农家内部举行了神农决,推举朱家成为了农家侠魁。 炎帝冢内的农家长老们,都保持了沉默,没有提出反对声音。 而朱家成为侠魁之后,便宣布抽调农家精英前往南阳农家学院,研究本职工作。 几个缺了的堂主,也陆续补了上来。 现如今,农家六堂都有了堂主——神农堂刘季,烈山堂田猛,魁隗堂田蜜,四岳堂司徒万里,蚩尤堂田虎,以及共工堂朱仲。 看似农家六堂三个外姓,三个田氏一族之人,实则田氏已经衰落下来。而朱家,也成了农家少有的外姓侠魁。 所以,这神农堂,就成了他刘季的地盘。 伸了个懒腰,刘季便打算去看看今天有什么重要的消息。 可还没走几步呢,一个农家弟子便匆匆而来。 刘季不动声色的提起了剑,问道:“怎么了?” “堂主,您让查的事儿有眉目了。” “哦?” 那弟子凑到了刘季耳边,悄声开始说了起来:“小的查到,一个月前,那些人的确和烈山堂的人有过……” 话说到这里,这人袖中突然弹出了一把匕首,直刺刘季腰间。 “我可去你奶奶的!” 谁料,刘季竟早有防备,宽阔的照胆剑陡然挡住了匕首的刺杀,紧跟着刘季飞起一脚便踹在了对方肚子上,将其踹飞了出去。 “玛德,还想杀乃翁?乃翁打小就是混出来的,你以为乃翁看不出来你小子贼眉鼠眼的,不安好心!” 将其踹飞之后,刘季提着剑,一把就砸在了对方的脑袋上,将其砸的头晕目眩,然后骑在对方身上便是一顿老拳,边打边破口大骂…… 第74章 芷阳城外遗体现 刘季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有些酸痛的手腕,刚才按着那小子狠狠捶了一顿,现在感觉全身舒畅。他看了一眼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家伙,然后向早已等候在旁的神农堂弟子挥挥手,示意他们将人带走审问。 这时,一名小弟捧着一个茶壶走了过来,刘季也不客气,直接拿起茶壶,对着壶嘴就喝了一大口。喝完后,他咂巴咂巴嘴,自言自语道:“妈的,看来这田猛老小子没干什么好事儿啊。” 旁边的小弟疑惑地问道:“季哥,这话怎么说?” 刘季哼了一声,解释道:“你瞧,我刚派人去监视田猛,想看看他到底在搞什么鬼。结果呢,人家马上就给我送了一份‘礼物’作为警告。” 小弟倒吸了一口凉气:“嘶……不会吧,这都已经对您动刀了,还只是警告吗?” 刘季撇了撇嘴,他虽然受了大哥的器重,坐上了这神农堂堂主的位置,可实际上手底下高手并没有多少。而田氏不一样,手下高手众多,要是真想杀他刘季,不会就派这么个废物喽啰过来。 所以,田猛这是在警告他,不要再查了。 当然了,田猛那老小子不是什么善茬,他之所以不下死手也不过是忌惮他刘季背后的人罢了。且不说侠魁朱家,单单是他刘季手上这把剑,就让田猛不敢真下死手。 “那季哥,刚才那小子,还审不审?” “审!”刘季扯着嗓子喊了句,然后给自己的心腹使了个眼色:“当然得审!给我拖下去好好审,把这小子几岁尿床都给我审出来!” “是!” 打发了小弟,刘季提着茶壶,好似遛鸟的大爷一般,晃悠悠的回了屋子。可一进屋子,脸上的随意和轻佻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不对劲,神农堂对各堂口的监控一直存在,这一点几个堂主心知肚明。毕竟,神农堂是朱家老大的,而朱老大背后是太子。那几个堂主,尽管和朱老大不对付,但多多少少都得给太子几分面子。 可现在,田猛反应如此之大,那老小子心里有鬼啊。 等了没一会儿,之前那小弟过来了:“季哥,不好了!” “怎么了?又出什么事儿了?” “刚才那小子,自尽了!” 刘季闻言,火烧屁股一样的直接从椅子上蹿了起来,撒丫子往门外跑。没跑多远,便看到了一具倒在地上的尸体。 “妈的!怎么搞的!”刘季见状破口大骂:“你们这些人干什么吃的,就这么一个人都看不住?” 说话间,恼火的刘季上去对着几个人的屁股就踹。 几人不敢抬头,唯唯诺诺的求着饶。 刘季发了一顿脾气,怒声道:“还跟个木头一样杵在这儿干嘛,还不把这碍眼的东西找个地方埋了去!放在这儿,不怕发生瘟疫啊!” 一边说着,刘季一边骂骂咧咧的回了自己房间。转身关上门的一刹那,刘季脸上的表情便变得很是严肃。 之前他就发现,有一道隐晦的目光在看着自己。所以,刻意安排了人手在押送过程中找机会弄死那个刺客,以麻痹对方。 只要那个刺客死了,田猛那老小子应该就会稍微放松一点警惕,这样一来,他接下来的计划也能更顺利地展开。想到这里,刘季轻轻打开了一扇隐藏在墙壁后的暗门。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一个背着背篓的农家弟子从距离神农堂总部不远的一棵大树后面悄然出现。 他小心翼翼地掀起地上的草皮,然后从地下钻了出来。 这个农家弟子警惕地观察了一下四周的情况,确认安全后,迅速融入了周围的树林中。 与此同时,烈山堂堂主田猛面色阴沉,将手中的纸条放在火烛上点燃。橘黄色的火焰慢慢将纸张吞没,隐隐约约可以看到纸上有一张黑色的蜘蛛网图案。 田猛的目光凝视着燃烧的纸张,阴沉的目光犹豫不定的看着跳动的火焰。 魁隗堂内,田蜜静静地站在窗前,嘴里叼着烟袋,美丽的脸庞上笼罩着一层阴霾。她知道自己是罗网的一员,但此刻她开始怀疑,自己的上线把她卷入了一个危险的漩涡之中。 …… 咸阳城,乔松在府中安安分分的疗养,可府外却暗流涌动。有了皇帝旨意,朝廷各部门对于章邯和陈平二人皆是大开方便之门,不到两天的时间,他们就查到了辽西那四人被调换的地方——芷阳城附近。 然后,星宿阁再次出动,这一次是墨鸦亲自搜寻。 他所驱动的乌鸦又被称为告死使者,对于寻找尸体有一套。没花多少功夫,便在芷阳城外的一处林子里面,找到了已经出现腐烂迹象的四具遗体。 经过仵作勘验了一番,正是真正的辽西使者。 章邯半跪在那里,用手套拿起了从其中一具尸体上搜查出来的配饰,上面有着官员品级的特征。 看了许久,章邯开口道:“以此地为中心,三十里范围内所有人,全部审查。人员不够,立刻调动当地驻军!” “唯!” 身后两个影密卫抱拳一礼,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此时去查,已经晚了。”就在这时,旁边的树上响起了一道沙哑的声音。 章邯抬头看了过去,映入眼帘的是一道身穿灰布衣物,抱着两把长刀的人影——白虎旗掌旗使,魏武(玄翦)。 此时的魏武和之前有些不同,他的身上多了一些特殊的配饰,看起来不似中原风格。 本来册立典礼临近,魏武正在马不停蹄地赶回咸阳。然而,半途中得知太子遇刺的消息后,愤怒不已的他一路疾驰,甚至跑死了八匹马。 当他回到咸阳时,立刻从陈平手中接过了一线星宿阁的指挥权。 “魏武大人觉得,我们应该从哪里开始调查呢?” 魏武扫了一眼尸体上的伤口,尽管人已经死去一段时间,但他仍然能够辨认出其中一些伤口的特征。 于是,他淡淡地回答道:“去罗网拿人!” 章邯不禁惊愕,心想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这么快就锁定了嫌疑人吗? 这位昔日的罗网顶尖杀手、如今的星宿阁扛大旗的人物,竟然如此厉害! 魏武没有理会章邯的惊讶,直接派遣墨鸦前往丞相府,向李斯索要手令。而他自己则亲自前往罗网咸阳驻地,等待手令到手后立即行动。 章邯见状,安排了两名手下留在此处处理后续事务,自己则紧跟其后…… 第75章 扑朔迷离真狡兔 罗网在咸阳的驻地,实际上就在昔日的咸阳冷宫之中。 这里是罗网的中枢大脑,负责给各地的杀手分配任务。当魏武带着丞相的手令,领着一群人杀到这里时,迎接他们的是一个个警惕的杀手。 这些杀手都是经过严格训练和选拔的精英,他们的实力和能力都非常强大。而能够进入这个地方的,除了一些情报人员之外,剩下的都是地字级以上的高手。其中不乏一些凶煞恶徒,他们的眼神中透露出一股凶狠和残忍。 此时,他们与星宿阁的人形成了对峙局面,气氛紧张得如同一个即将引爆的火药桶,只需一点火花,就能引发一场激烈的冲突。 然而,魏武却对周围那些将他们包围起来的罗网杀手们的威胁视而不见,他的神色依旧淡漠如初,仿佛这些人的存在对他来说毫无意义。他冷冷地开口道:“都是些不入流的角色,怎么,连个能说上话的人都没有吗!” 他的话语中充满了不屑和轻蔑,似乎对这些杀手并不放在眼里。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森冷的声音突然响起,打破了现场的寂静。 “玄翦?多年不见,你的本事倒是长进了不少啊。难道你已经忘记了,当年你那副像狗一样,浑浑噩噩的被拴着链子的模样了吗?” 随着这道声音的响起,一名神秘的杀手突兀地出现在众人面前。他的身影犹如鬼魅一般,让人难以捉摸。他的身上散发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气息,仿佛他就是死亡的化身。 他的目光冰冷如霜,直视着魏武。 罗网六剑奴之首,真刚。 玄翦丝毫不为所动,依旧用那副淡漠的口吻道:“如果耍嘴皮子能让你那可悲的心里感到一丝快意,那么我很乐意帮你一把。” 说话间,玄翦不顾真刚那难看的脸色,径直丢出了手中的手令。 那手令宛如离弦之箭,带着一股呼啸冲向了真刚。 真刚冷哼一声,浑厚的内力瞬间裹住手心,抓向了手令。 砰…… 只听一声尖锐的爆鸣声响起,真刚硬是顶着玄翦的功力接住了手令,还保证了手令的完整。 真刚不动声色的看了眼手令,然后让开了位置。 可站在他身边的新任断水,却能明显的观察到,真刚的手在微微发抖。 这位断水心中不由得吃惊万分:真刚是他们六人中资历最老的,也是武功最高的,竟然吃了个暗亏? 这个昔日的同僚,到底有多强? 且不提玄翦这些年早就突破昔日枷锁,功力更上一层楼。便是这几年在西域,便见识了不少新东西,进步可是很大的。 因此,猝不及防之下,真刚可不就吃了亏嘛。 打压了一番罗网的嚣张气焰,玄翦便直接说出了来意:“我需要找两个人,寒蝉和雪翼。” 真刚看向了旁边的一人。 那是新一任的玄翦,手中正是昔日威武的两把武器。 此人脸色微微一变,很是为难的道:“回大人,此二人已经在之前的任务中死了。” 魏武对此似乎早有预料,很不客气的道:“他们执行的什么任务,是由谁发布的,尸体谁处理的,期间都接触过什么人,他们进入罗网是谁审核的,但凡有一丝关系,全部交出来,我通通带走。” 真刚脸上泛起了一丝憋屈的表情,可却不得不服从命令。 于是,在玄翦一行人的亲自监督下,罗网内部将所有的相关人员名单交了出来,当场便有四个不同级别的罗网杀手被揪了出来。 其中两个,还想要服毒自尽,可却被经验丰富的魏武当场卸了下巴。 这样的举动,搞得真刚脸上很没有面子。他还可以忍着,但一些资历比较轻的,看向魏武的目光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可惜,魏武对于这些无能狂怒的目光丝毫不在乎,命人带着人便离开了罗网驻地。 返回之后,魏武便亲自主持审问工作。 很快,一条有价值的消息便送到了乔松这里。 …… 乔松躺在软榻上,一手拿着书本,一边享受着美人亲自剥开的糖炒栗子,小日子过的很是惬意。 得知魏武送来了消息,他倒是很高兴,不愧是自己手下得力干将,效率很高啊。 看了一会儿,乔松却又皱起了眉头:魏武判断,这件事背后的确是昔日的掩日所为。然而,这两人并不是直接受掩日领导的,而是还有上线。 可上线却已经断了,无法继续追查下去。 但是,在这两人交代的信息中,有一条有用的——在乔松遇刺前几日,其中一人负责秘密接收了一批货物,具体是什么还在追查,可来源却是山东之地。 能让潜入罗网的间谍亲自接手当东西,想必定然不简单。莫非…… 乔松眼中精光一闪:莫非是当日炸船的炸药? 想到这里,乔松自己都吓了一跳。若真是如此,岂不是意味着,这天下除了帝国之外,还有人掌握着火药的配方? 乔松此刻无比希望,自己猜错了。 一个侍女走了进来,在半夏耳边低语了一番,随机便听到半夏开口道:“殿下,陈平先生来了。” “哦?让他进来吧。” 很快陈平快步而来,向乔松行了一礼,便道:“殿下,火药一事有消息了。” “快快道来!”乔松连忙坐直了身子,急切的问道。 “回禀殿下,经查证,骊山,阿房宫两地均出现了火药核对不上的情况。 目下,相关人员已经被看押了起来,正在审讯。 军事学院和另外的两个工程尚未有消息。 蓝田大营那边回信,火药数量可以对的上,并未出问题。” 这些地方之中,骊山那边丢了十四斤,阿房宫丢了二十七斤。 并非一次性丢失的,而是积少成多,每次也就三五两,一二两的样子。 若非此次派去的是大秦商会的账房先生,怕是还发现不了。 乔松一愣:“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是两个地方?” “臣担心,有人在故布疑阵,想要拖延我等的追查。”说到这里,陈平语锋一转:“只是,火药失窃已是事实,臣建议还是要继续查下去。” “查!当然得查!”乔松满脸严肃的道。 故布疑阵也好,真的出现了问题也好,这玩意儿危害太大了,一定要查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只是,幕后黑手很是狡猾啊,几条线索都遭遇了麻烦…… 第76章 消息传回有打算 按说不到三十斤的数额,甚至还是从不同渠道经不同的人丢失的,看起来并不像是刻意的偷盗,反而像是自然损耗。毕竟,星宿阁查到的资料来看,经手的人是来自不同地区的,相互之间的联系并不深。 因此,乔松怀疑这只是前任掩日放出来的烟雾弹,真正的火药来源另有渠道。 将自己的怀疑告诉了陈平,让他继续对追查,乔松便不再关注了。而休息了几天之后,乔松的身体也恢复了些力气,便开始处理这两天手头上积压的事务。 而昭武君府邸的戒备,也放松了一些。 第一个来登门拜访的是韩非和李斯两人,嗯,李斯直接送了一份礼单,至于韩非则是两手空空,看那样子纯粹是跑来混吃混喝了。 “这是几位公子带回来的关于陪都的审查卷宗,臣提前看了一些,做了个简单的筛选。诸位公子带回来的卷宗,臣也让人送到了殿下这里,殿下若有闲暇,可以翻一翻。”李斯将手中的文书,交给了一旁侍立的少司命。 乔松接过之后,简单的翻看了一下:“李相办事,一向稳重。回头,我会仔细看看的。” 虽说陪都的选址,之前已经有了定论。可乔松很明白李斯的意思,他想让自己看的,并非所谓的陪都选址,而是诸位公子此行的表现。 提起这件事,乔松突然想起来了一人,便开口问道:“对了,那日我回来之后,老七怎么样了?” 李斯面色微微一滞,开口道:“回殿下,七公子被陛下禁足了。” 乔松愣了一下,心里有些无奈,也没说什么。这件事儿要论起来,其实和老七关系不大。但不管怎么说,他陪着自己一块儿出去的,结果他留在了渭水河畔,自己渡河遇刺,父皇自然是要做出一番惩戒的。 那日去老七府上的时候,看他的妻子似乎有了身孕。嗯,回头可以让阿言带些补品走上一趟,表示一下他这个兄长的态度。 顺便,也给某些人瞧一瞧。 两人聊完了,方才发现韩非还在那儿悠闲地品着美酒,欣赏着府上舞姬的舞蹈。明明是已经当爹的人了,胡子都已经留了一大把,可依然和当初在紫兰轩的时候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没什么两样。 乔松不由得哑然失笑:“师兄,你和子房的律法改革事宜办的如何了?” 听到有人询问,韩非这才放下了手上盛酒的长勺:“还早呢,子房才刚刚将大秦的律法分门别类。以前总是听闻大秦律法森严,可如今我才发现,大秦的律法简直是管到了方方面面。 大到国家大事,小到家长里短,就连建个房,两户之间得留多宽的缝隙都有严格的要求。 啧……” “几百年来,大秦正是靠着森严的律法,方才将上下拧成了一股劲。只是如今,无论是百姓还是大秦,弦都绷的太紧了。也是时候,适当的松一松了。”说到这里,乔松看向了韩非:“师兄和子房,预计还需要多久?” “修律法可是一个大工程,殿下不能光指望我和子房啊。毕竟,有些事情,我二人站的角度不同,看出来的东西未必适用于大秦。” 韩非自问才学没什么问题,可对于大秦的了解,却并未那么深入。 “这倒也是。回头我和父皇提一提,看看能否再给你们加一些人。” “如此甚好。” “哦,对了。昔日商君变法之时,曾以一双脚踏遍秦国。师兄,不妨也下去走走,看看真实的帝国,和帝国所需要的法究竟是什么样的。” 韩非微微一愣,这是舍得放他走? 乔松似是看穿了韩非的想法,淡淡一笑,他自然是有把握的。韩非此时的追求,是谋求一片给韩国的封地。既有所求,又怎么会选择逃避呢? 韩非思索了片刻,答应了下来:“好,待殿下册封典礼之后,我便出去走走。” …… 时间一天天过去,星宿阁和影密卫引发的动静越来越大,咸阳城内的许多人都安分了不少,生怕这个时候牵扯到自己身上。 而咸阳城之外,尽管星宿阁的人遍布周边,可该进行的工程还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朝堂上,关于陪都的讨论已经开始了。 听萧何回来之后的转述,第一个确定下来的,自然是昔日的周天子居所——洛邑。作为天下之中,洛邑以几乎一边倒的优势,拿下了第一个名额。 但接下来的陪都选择,便竞争分外激烈了。 来自山东各地的官员,都希望将昔日的各国都城作为日后帝国的陪都。然而,这却不是帝国所希望看到的。为了防止昔日的六国死灰复燃,帝国已经将各国都城进行了拆除。如何会让其,再度复兴起来呢? 再者,昔日列国割据,都城的选择是多方位考虑的,大多以战争要素为第一。可现在不同,天下混一,考虑的要素就不仅仅是战争了,更重要的是带动地方发展。 筛选条件不一样,那些都城就不合适了。 朝堂上吵得分外激烈,可却丝毫影响不到乔松这里。这段时间,他以病假为由告假,没有去上朝。很多人猜出了什么,但都明智的装起了糊涂。 乔松这里,除了一些近臣之外,倒是扶苏和嬴阴嫚来了一趟。乔松叮嘱了他们,不要泄露消息。 二人都是聪明人,知晓轻重。 所以,外界对于乔松到底怎么样了,始终没有个确切的消息。 正如乔松所猜测的那样,星宿阁和影密卫联手查了半个月,就只查出了那二十多斤的火药缺口,剩下的没有任何问题。军中也是,并未出现火药的亏空。 这证明了一件事——那些行刺的火药,另有来源。 这个结果,让乔松心情很是沉重。这说明,帝国在热武器上的领先,实际上并不如想象中的那么大。而在帝国看不到的地方,已经有人掌握了火药的配方。 乔松在房间内来回踱步,眉头紧皱,思考着如何应对当前的局面。经过长时间的深思熟虑,他终于做出了决定:采取双管齐下的策略。一方面,必须弄清楚究竟是谁掌握了火药技术;另一方面,帝国可能需要研发出比黑火药更为先进的炸药。 心中有了明确的计划,乔松立刻开始行动。他抬头看了看窗外的天色,然后叫来一名仆役,提着宫灯出了门。 出了门,乔松却微微一愣,因为他在外面的远中见到了一个人——少司命。 “你还没有睡?” 少司命盯着乔松,没有回答。 乔松脸上闪过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尴尬,道:“今日无事了,你可以下去休息了。” 少司命方才欠身一礼,轻轻一跃飞上枝头,脚踩着飞舞的树叶消失在了视线之中。 这女孩儿,未免也太冷了。不,应该说是呆。 摇了摇头,乔松扫了眼月光下,那个侧坐在屋檐上的剑圣,并未招呼对方,而是跟着仆役前往了巴清的院子。 到达目的地后,乔松发现巴清不在。他向巴清的侍女打听情况,得知她正与芈涟在一起。 于是,乔松只能耐心等待。 过了好一会儿,巴清才匆匆忙忙地赶回来。 二人温存了一阵,随后乔松切入正题,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巴清。 他需要借助大秦商会的庞大商业网络和信息渠道,深入调查哪些人或势力曾经接触过火药的原材料,或者了解一些原料产地的情况。这样或许能够找到一些线索,从而揭开背后的真相。 至于下一代火药的研制工作,则需要交给公输越负责。毕竟,帝国在军事领域绝对不能有丝毫的落后,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第77章 扑朔迷离农家秘 次日清晨,阳光透过云层洒在大地之上,小胖子迫不及待地来到乔松面前,眼中闪烁着兴奋与期待。他紧紧握住乔松递给他的黄火药制备方法,仿佛握着一份珍贵的宝藏。按照惯例,这份配方依然受到严格的保密制度保护,所有经手之人都必须处于帝国的严密监控之下。 与黑火药相比,黄火药的问世无疑是一次巨大的飞跃。它让热武器在战场上成为无可争议的主宰,改变了战争的格局。然而,乔松这个开挂的存在,却将这一历史进程提前了近两千年。 他将任务分配给下属后,便静静地等待着底下人去寻找答案。 究竟,这次行刺所用的火药来自何处? ...... 在大泽山深处,烈山堂的领地内,一群烈山堂弟子说说笑笑地走在通往四岳堂的道路上。他们刚得了赏赐,盘算着如何用这笔财富尽情享受。 由于四岳堂堂主司徒万里的经营,四岳堂的地盘成为了一个热闹非凡的地方。秦楼楚馆、赌坊酒楼等各种娱乐场所应有尽有,最近甚至效仿大秦商会,开设了一家拍卖行,专门用来售卖一些奇珍异宝,这也使得四岳堂日进斗金,成为了农家六堂之中最为富裕的。 于是,一群人兴高采烈的进了一家酒楼。 喝高了之后,这嘴上就没个把门儿的了,更何况还有人在刻意引导。 很快,其中一个喝多了的四岳堂弟子,便吐露了一个重要的消息:他有一个兄弟,跟随烈山堂的骨妖大人在太行山之中干活儿,每次给的钱非常多。 骨妖? 桌上的一个佩戴着三星珠草的烈山堂弟子眼中精光一闪,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乔装打扮的刘季。他混入烈山堂已经有五日的功夫了,凭借着豪爽的性格很快就和这些低层弟子打成了一片,探听到了不少有用的消息。 这次也不例外。 据刘季所知,骨妖此人乃是昔日赵地的一个江洋大盗,受到赵国通缉。后来,加入了农家,成了田氏的打手。此人一身柔骨,手段阴狠毒辣,颇为难缠。 可让刘季在意的是,骨妖乃是田氏的得力干将,田猛将他派到太行山做什么。 “要我说啊,能给多少钱!那大山里面要吃没吃,要喝没喝,哪有咱们哥几个儿舒服!”想到这里,刘季故意大声的反驳了起来:“弟兄们,你们说是不是啊!” “哈哈,就是!” 几人顿时起哄了起来。 “嘿,你们不知道,一个月给四百半两钱呢!就这,还只是普通的一星珠草弟子。像赵哥你是三星珠草的小统领,一个月差不多拿两金!”那人顿时不服气的争辩了起来,顿时引得周围的人一片惊呼。 “嚯!”刘季夸张的惊呼起来,然后端着酒道:“那还真是咱眼皮子浅了。兄弟别见怪,是哥哥的不对。” “赵哥说哪里话……” “哈哈……”刘季哈哈一笑,然后道:“不过,哥哥确实好奇,这山里面什么活能给这么多钱?该不会是什么掉脑袋的买卖吧?” “嗨……哪儿那么邪乎,不过是挖矿罢了。” “挖矿?什么矿这么值钱?” “这咱就不知道了。”那烈山堂弟子回答道。 刘季心里跟猫抓一样,可也知道打听不出来了,于是便三两句转移了话题,将气氛烘托了起来。 待晚上回去的路上,刘季不动声色的在和手下联系的地方做好了暗号,让他们去查查,田氏到底从太行山里面鼓捣什么呢。 …… 可让刘季万万没想到的是,三天以后,手下却联系他,派去的人消失了。得知此事,刘季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儿,让自己假扮的身份合理消失之后,回到了神农堂之中,派人去给南阳的朱家送去了信。 朱家本来在南阳的试验田里面进行人工育种呢,接到信之后,那张脸谱顿时变成了忧郁的蓝色。 “唉呀,这天下都太平了,老百姓好不容易有了盼头,怎么还有人非得搅风搅雨呢。”朱家叹了口气,看着自己面前的田地,心里很是烦闷。 他从太学的藏书楼之中发现了一些新的种植技术,一直在这南阳农学院进行实践。其中一些,已经得到了证实,心里正干劲满满呢,没想到又碰到这种事儿了。 “典庆老弟,这件事还得你跑一趟了。”朱家到底是从底层一路混上来的,郁闷了一阵之后,便知晓自己该做什么:“查清楚,他们在做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我这心里面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说到这里,朱家不安地摸了摸自己的心脏。 一旁的典庆有些疑惑:“侠魁为什么不直接询问田堂主呢?” “唉,哪有那么容易。这人心隔肚皮,我虽然有侠魁之名,却只能命令农家的一半,甚至一半都不到。毕竟,人家田氏几代人掌握农家,根深蒂固,突然间有了我这么个外姓侠魁,怕是心里不服的很呦。” “那我走了,侠魁你怎么办?万一,有人狗急跳墙,对您出手,那就麻烦了。”典庆低伏下身子,满脸担忧的说道。 这几年,跟随在朱家身边,典庆已经被朱家的人品所折服。因此,典庆将朱家的性命,看的比自己的还要重要。只不过,毕竟因为昔日魏国被秦所灭,典庆对于大秦仍旧心里有个疙瘩,只听朱家的命令而已。 “老弟大可放心。”朱家笑呵呵的回答道:“这里是南阳,没那么多的危险。而且,我也不是吃素的啊。” 典庆无法,只好应了下来。 朱家笑眯眯的拍了拍手上的泥土,跑回了自己房间,然后提笔书写了两封信,一封是寄给乔松的,另外一封则是寄给咸阳的司徒万里。 随后,朱家便分别通过星宿阁的渠道和农家的渠道将这两封信给寄了出去。 …… 却说刘季回到神农堂之后,心里一直有些不安,思来想去,他跑去了共工堂,找到了自己的大侄子——朱仲。 “叔父怎么有空来我这魁隗堂?”朱仲亲自给刘季端了一杯热茶,很是殷勤的询问了起来。 按理来说,朱仲是朱家的义子,在朱家成了侠魁之后,这神农堂怎么说也该是他继承的。可无奈,在此之前,朱仲和田蜜合作,拿下了共工堂的堂主,所以神农堂便和他无缘了。 “别别别,你这一开口,把我都叫老了。咱俩各论各的。”刘季推辞了一番。 “唉~~~叔叔和我义父情同手足,我这做晚辈的,又岂能失礼呢!”朱仲一脸恳切的道。 刘季无奈,只好随他。然后,道出了自己求助的目的。 “我也是没办法了。”刘季一脸的无奈:“我碰上麻烦了,找你借几个高手用用。” “嗯?”朱仲满脸的疑惑:“高手?叔父是碰到什么麻烦了吗?” “唉……”刘季叹了口气:“还能是什么,田氏那边儿的呗。” “这其中是否有什么误会?需不需要小侄,联系一下田蜜堂主,” “不用,你借我两个人就行。” “那好。” 朱仲爽快的答应了下来,叫来了一些人,将其交给了刘季。然而,等到刘季离开之后,朱仲却匆匆离开了共工堂,前往了魁隗堂…… 第78章 雾色重重暗接头 今夜的大泽山中水汽很重,起了浓浓的雾,一眼望去,那磅礴的山体在雾气中若隐若现,犹如一只巨大的怪兽潜伏其中。一棵棵古树张牙舞爪地伸展着它们的枝干,隐没在浓雾之中,仿佛狰狞的鬼神,让人毛骨悚然。在这寂静的夜晚里,一声声兽吼回荡在山间,像是在诉说着这片土地的狂野和神秘。 这一切都让大泽山披上了一层荒野的恐怖氛围,令人心生畏惧。 就在这时,浓雾中出现了一朵暗淡的火光,如同一颗孤独的星辰,缓缓飘荡而来。火光越来越近,最终停在了一座木桥之上。紧接着,一道全身隐没在黑暗中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倏忽而至。 木桥上的田蜜感受到一股寒意袭来,不禁浑身打了个冷颤,但她仍然不动声色地说道:“先生来的不巧,今夜雾色正浓,要不然这十五的月亮可是大泽山的一大美景呢。” “雾色正浓,岂不是正好。”斗篷下传来了一道似男似女的声音,分不清性别,却带着一种诡异的气息。 虽然暗号对上了,但田蜜并没有放松下来,反而心中的警惕越发强烈。她轻轻吸了一口烟袋,缓缓吐出一团白色的烟雾,然后轻声问道:“先生,您已经很久没有来过农家了。这次一来,却给田蜜带来了一个大麻烦。” “作为罗网的凶器,如果没有麻烦,那才是真正的麻烦。” “可是,这与我们之前所说的并不一样!”田蜜脸色一冷,“那个秘密,是帝国绝对不允许他人掌握的。我们私下里做也就算了,为何还要故意暴露出来?” “是什么给了你一种错觉,认为罗网从属于帝国?”那人淡淡地说道,语气平静得仿佛在陈述一个事实。 田蜜听到这话,惊讶得张大了嘴巴。夜晚的凉风拂过面庞,那股冰冷的感觉让田蜜再次微微颤抖。沉默许久,她才缓缓开口道:“先生,您违背了我们之间的约定。” 这让她开始怀疑,对方是否有意要将整个农家都卷入这个漩涡之中。 田蜜身为罗网的密探,自然不会愚蠢到与帝国作对。农家十万弟子遍布天下,实力强大,在诸子百家中无人能及。一旦真的和帝国发生冲突,即使是强大的帝国,也不得不承认这将是一场棘手的麻烦。然而,田蜜并不愿意冒险去挑衅帝国。她深知,目前自己还活着,为何要自寻死路呢? 当她听到对方的质问时,心中不禁一沉,但脸上依然保持着镇定。随着话音落下,一道无形的气浪汹涌而出,宛如排山倒海般将四周的雾气推开。刹那间,天地间的视野变得清晰起来。 然而,田蜜却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梁上升起,全身僵硬。 就在僵持之际,田蜜突然发出一阵咯咯的笑声,试图掩盖内心的恐慌。她娇柔地说道:“先生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呢!只是如今,我们好不容易在农家站稳脚跟,如果因为这件事而暴露身份,岂不可惜?要知道,那朱家可不是和我们一心的。他们背后站着的人,小女子实在招惹不起啊。” 提到朱家背后的人物,眼前的男子不禁陷入了沉默。他深知朱家背后的势力庞大,与之对抗并非明智之举。 田蜜巧妙地利用了这一点,让对方意识到与朱家合作可能带来的风险。通过这种方式,她成功地化解了对方对自己的质疑,并重新掌握了局面。 “对于罗网来说,这就是你的价值。”那人淡淡的说道。这说法,颇有一种耍赖的意味。 田蜜听到这句话后,瞬间愣住了,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强烈的愤怒和不满。她心中暗自咒骂道: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们这些罗网杀手就不算是人了吗?明明有生路可走,却非要选择死亡?而且,为什么说罗网不属于帝国呢?难道要将我们拖入绝境吗? 此刻的田蜜情绪激动异常,恨不得立刻用手中的烟袋锅子狠狠抽打眼前这个可恶的男人。然而,理智告诉她不能冲动行事。一方面,她对自己是否能战胜对方并无十足把握;另一方面,一旦涉及到那个神秘的东西,似乎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于是,田蜜强忍着怒火,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柔和些,试图说服对方。对方的态度稍有缓和,终于透露了此行的真正目的。 原来,他们要求田蜜加快在太行山地区的行动,并调配更多的货物。 “再调一批?”田蜜惊讶地提高了音量,难以置信地说道,“现在咸阳正是风声鹤唳之际,到处都是警惕的目光,还要继续再调一批?难道你们认为帝国的耳目都是聋子吗?” “只要你把货准备好,接下来的事就不是你该操心的事情了。” “我怎么能……” “田蜜堂主,莫非是你做这农家堂主时间长了,忘了罗网的规矩了!” 森寒的声音让田蜜顿时闭上了嘴巴,她气闷的抽了口烟:“好,我需要时间。” “多长?” “半个月。” “太久了,两天!” “两……” “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这大泽山之中,本来就存有一批货。”那人直接打断了田蜜的话,语气淡漠的戳穿了田蜜想要拖延时间的想法。 “不是货源的问题,而是最近我被盯上了!”田蜜耐着性子解释了起来:“我得想办法洗清嫌疑,若是有个闪失,怕是我们在农家的布置,要被人连根拔起。” 那人沉默片刻,放宽了一些条件:“那就五天的时间。” “好,五日以后,白露镇老地方取货。” 田蜜咬咬牙,答应了下来,转身便走。她实在是不想在这里面对这个王八蛋了,再待下去,怕是会被气得胸疼。罗网这些混蛋,一个个根本不拿她田蜜当人看,农家堂主的身份,在这些人眼里跟不存在一样。 “留步。”身后传来那人的声音。 “还有什么事!”田蜜黑着脸转身。 “只是提醒一下堂主,以后出门小心一些。” 话音落下,这人突然身形一闪,翻过桥面,直直坠下。 田蜜尚未反应过来发生何事,只听“扑通”一声,水花四溅。 她闻声望去,只见脚下河水之中多了一具尸体,观其装扮,像是农家之人。殷红的鲜血顺着水流流淌着,证明了此前这人正在桥下偷听。 田蜜脸色微变,瞬间明白自己遭人跟踪。再定睛一看,那人飞速的将一把袖剑笼入宽大的袍袖中,化作一道残影,施展轻功轻点水面,跃上岸边,举着火把,迅速消失于浓雾之中。 “砰......”田蜜的怒火再也无法抑制,抬手狠狠抽向木桥栏杆。她黑着脸,瞥了一眼桥下的尸体,随即转身匆匆离开木桥,隐没于浓雾之中..... 第79章 心思敏捷巧拦路 长夜漫漫…… 当田蜜回到魁隗堂的时候,注意到自己住处的门口有两个魁隗堂的弟子正在等待着。她神色不变的走了过去,询问道:“你们站这里做什么?” “回堂主,共工堂朱堂主到了。” “朱仲?”田蜜微微一愣,道了声知道了,便扭着腰进了院子。 那妖娆的背影,看的两人只觉得口干舌燥。 许是二人的目光太过直白,使得田蜜注意到了。于是,她回过了头,眼眸中闪过了一丝冷意:“再看,信不信我把你们俩的眼珠子挖出来!” 二人连忙低下了头,讪讪的笑了笑。 田蜜冷哼了一声,方才走到了房间门口,推门走了进去。 屋内的朱仲正喝着酒,吃着菜,一抬头就发现田蜜来了。还没等他开口说话呢,田蜜便气呼呼的道:“你想死吗,这么晚跑来!传出去,咱们俩还怎么做人!” 听田蜜的语气,便知道两人之间关系匪浅。 朱仲轻笑了一声:“要不是事态紧急,我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来找你。毕竟,胜七才下去没多长时间。” “有什么事,这么着急!”田蜜将手里的烟袋放在了桌上,在主位上坐了下来。 “刘季今天从我这里弄走了一批高手,有五个人。具体是干什么,他没说,我也没问。但是我想,应该是盯着你们田氏的。” 田蜜心中一紧,表面上却表现出了一个气愤的表情:“又是刘季!这老小子是想干什么,我们田氏招他惹他了!” “谁知道呢。”朱仲摇了摇头,像是抱怨一样说道:“说起来,我义父也真是偏心。明明我才是他的义子,结果有什么事儿,总是让刘季来办。” “谁知道朱家那老东西打算干嘛!堂堂侠魁,整日里不务正业,非得跑去南阳种地! 还有刘季那个老痞子,他想盯着,就盯着吧。反正我不过是一个弱女子,能管好自己这一亩三分地,过自己的小日子就行了,也没做什么亏心事儿。” “倒也是……不过,田猛那里……” “哼!关我什么事儿。我这个田,也还是改姓,他田猛爱死死,爱活活,跟我没关系。”田蜜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让朱仲有些摸不着头脑,难道,刘季查的事儿真和田蜜无关? 一时间,朱仲有些吃不准。 但好不容易来一趟,就这么回去也不合适。 于是,不多时,趁着酒劲儿上来了,二人聊着聊着,就聊到榻上去了。 …… 可惜,正在翻云覆雨的田蜜却怎么也没想到,她的谎话马上就要被戳穿了。却说那和田蜜接头的人离开之后,便脱下了伪装的斗篷,露出了一张再普通不过的脸。这张脸约莫四十来岁,还有些憨厚,两手上满是厚厚的老茧,分明就是一个田间地头上耕种的老农打扮。 这老农步履蹒跚的走在山间的道路上,好似刚从田间归来。他的步伐缓慢而沉重,仿佛背负着整个世界的重量。然而走着走着,突然停下了脚步。 只见在前方的山间小路上,一个穿着火红色衣服的中年人背靠着大树,嘴里面叼了根狗尾巴草抖着腿。他的目光锐利如鹰,紧紧盯着老农,似乎看穿了一切。 见到老农来了,那人咧嘴一笑:“老人家,这么晚了还在山里溜达?山里,可有狼啊。”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给人听着,却满是戏谑。 老农心中一紧,但脸上依然保持着镇定。他干咳了两声,说道:“唉,没办法啊。家里小孙子夜梦盗汗,小老儿心里着急啊,上山来找点儿草药。”他的语气中透露出一种无奈和焦虑,让人不禁心生同情。 “是吗?”刘季笑着,可眼睛中却满是寒光:“咱们六堂在自家地盘上都开了医馆,也不收钱。老人家,回头可以抱着孩子去看看嘛。” “这……只是一些小毛病,就不劳烦各位大爷了。” “唉~~~孩子的病,再小都不能马虎。”说到这里,刘季拿着手边的剑站了起来:“当然了,要是老人家愿意告诉我,你和那田蜜聊了些什么,我亲自走一趟也不是不行。” 说话间,刘季抽出了手中的剑。 拔剑的声音,在这林间回荡,顿时使得林间的温度又下降了不少。 老农微微沉默,背在身后的手垂在了身体两侧,藏在袖中的短剑瞬间出现在了手里面。 “啧,真麻烦,不想动手的。”刘季摇了摇头,眼神突然间变得冷冽无比。 下一刻,那老农施展轻功,化作残影直冲刘季而来。两手上的短剑一前一后,宛如獠牙,一剑直取刘季握剑的手,另一剑直取刘季面门。 二者之间的距离飞速缩短,呼吸间便不足三步。 可就在这时,这老农陡然一惊,扭腰转胯,整个人腾空而起,向着左侧翻转过去。只见他刚动,上方突然间落下来了一个人,手中的利剑狠狠地刺向了他原本的位置。 砰…… 老农落在了地上。 紧跟着,三个神农堂弟子分别出现在了老农身侧。 “摆阵!”刘季冷笑一声,他好歹也是神农堂堂主,早就脱离了和人抡刀片子的层次了,遇到敌人,讲究的是一呼百应。 可惜,这个来自罗网的杀手还没弄清楚,刘季的秉性。于是,便吃了大亏。 农家弟子众多,单打独斗可能比不上别家的高手。但农家最厉害的地方,便在于二十四节气大阵。一旦阵法摆开,便能够战胜很多高手。 叮叮当当的磕碰声不断地在林间响起,电光火石间,双方便交手数十招。 林间空间狭小,再加上四个神农堂三星珠草级别的高手摆开阵法,顿时便将这罗网杀手压入了下风。突然间,占据冬灭位置的神农堂高手看准机会,一剑破开了杀手的防御。 剩下三人随即跟进,眨眼间便在这杀手身上留下了数道伤口,令其失去了反抗能力。 刘季甚至根本没有动手,这杀手便落入了他的掌中。 眼看着被拿下,这杀手知晓已经无法逃出去了,狠狠地咬向了口中的毒药。可刘季却比他更快,他的牙齿还没合拢,刘季便捏住了他的下巴,左右一晃,便将他的下巴卸了下来。 “跟乃翁玩儿什么心眼儿啊。”刘季不屑地撇了撇嘴,从这人口中将毒药抠了出来,然后起身拍了拍手:“检查仔细些,上上下下都查一遍,什么刀片,丝线之类的全给搜出来,千万别让这老小子死了。” “季哥,这人出手狠辣,怕不是什么善茬啊。”一个弟子提醒道。 “我当然知道。”刘季挥了挥手:“带回去,好好审一审。什么大刑,毒药之类的,全给往上招呼。我要用最短的时间,撬开他的嘴巴!” “喏!” 四人押着这人便往神农堂走。 刘季紧绷的神经此刻算是放松了下来。 朱仲那小子,以为他没看出来。可惜,那小子坏就坏在表现得太急切了。刘季就不信,他占据了朱仲的神农堂堂主的位置,那小子能心里一点儿脾气都没有。 刘季很清楚,当初朱仲拜在朱家老哥门下,就是为了往上爬。可今日他的表现太奇怪了,甚至不惜自降身份,称呼他为叔父。 正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朱仲如此殷勤,恰好说明这小子有问题。 于是,刘季回去之后,让人拖住了那几个共工堂的高手,然后派人去盯梢朱仲。 结果,朱仲的黑料还没挖出来,却意外发现田蜜今晚跑出来了。所以,刘季便自己也带人在外边埋伏,果然有意外收获…… 第80章 消息传来太子动 南阳郡外的农田里,朱家带着一群朝气蓬勃的年轻人正在一片田垄之间忙碌着。 眼下已经快要进入冬季了,这里种植着一片冬小麦,这些麦苗都是从全国各地精心挑选出来的优良品种,目的是为了筛选出更高产、更优质的小麦。此外,这片麦田还承担着一项重要的任务——肥田试验。 由于深知这片麦田的重要性,朱家通常都会亲自前来照料。而跟随他一同劳作的这群人,全都是农学院的学生,其中许多人都备受朱家的器重。 正当朱家向学生们详细讲解着田间管理技巧时,一名农家弟子急匆匆地跑了过来。“侠魁,大泽山有急信传来!”那农家弟子焦急地喊道,似乎觉得这样还不足以表达事情的紧迫性,于是又补充了一句:“是刘堂主的急信,十万火急!” 听到这句话,朱家不禁皱起了眉头,和身边一个老者吩咐道:“许先生,这边就先麻烦您嘞。” “侠魁客气了。”老者笑呵呵的回答道,然后招呼学生们跟他走。 朱家神色凝重地接过那封所谓的急信,心中暗自思忖着:“前两天刘季才刚刚与我联系过,就算是急信,想必也不会是什么天大的事情吧?”带着这样的想法,朱家缓缓打开信件,开始阅读其中的内容。 然而,当朱家读完信中的文字后,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险些惊得跳了起来。原来,刘季抓到的那个杀手,尽管经受住了各种酷刑,但最终还是没能承受住压力,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全都吐露了出来。 根据杀手的供述,他确实是罗网的一员,但对于自己的上线,他却一无所知。每次接到任务时,都是通过飞鸽传书的方式,由上线向他下达指令。因此,他从未见过自己的上线,更无法提供任何关于其身份的线索。 此外,杀手还透露,他与田蜜之间存在着单线联系,总共只见过田蜜两次。第一次见面是在上次,第二次就是这次。而这两次任务,都是催促田蜜尽快调运货物。至于那些货物究竟是什么,他也并不清楚,只是按照田蜜提供的取货时间和地点,将信息传递给其他人,由他们负责取货。 也就是说,刘季虽然成功抓住了目标人物,但所获得的有价值信息并不多。由于与罗网有所牵连,且线索指向太行山地区,刘季谨慎地将消息传递给了朱家。 朱家接到信后,立刻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随即安排手下通过飞鸽传书向咸阳的太子报告情况。因为他深知,此时罗网已奉命停止活动,而仍有人胆敢涉足农家事务,这背后必定隐藏着更大的阴谋。 …… 与此同时,在咸阳城,经过数日的调养,乔松已经恢复如初,能够自如行动,然而,余毒仍然对他的内力运行造成影响。前些日子,赤松子来到咸阳为赵姬讲授道义时,恰巧乔松也在场。 赤松子敏锐地察觉到乔松身体状况的异常,并派遣自己的师弟逍遥子前来咸阳查看。逍遥子运用人宗绝学“万物回春”为乔松进行了一次功力治疗,效果显着,一下子清除了乔松体内大部分的余毒。 虽然如此,但乔松并未马上出来,而是依旧待在府中暗中观察整个朝局的走向。南阳的信件送来的很急,朱家将消息放出不到两个时辰,便落入了乔松的手中。 看完信件之后,乔松的脸色顿时变得不好看了起来 “来人,传巴清,陈平,魏武,公输越四人即刻来见我!”乔松沉着脸下令道。 朱家送来的信件给他提了个醒,似乎在原着中东郡坠星事件之中,田虎带着人抢夺那块天星的时候,曾经对典庆近距离使用过火药,而典庆毫发无伤。 这事儿只是为了烘托典庆硬功的厉害之处,并不算是什么大的事情,因此乔松并未想起来。 可此时,朱家的信件中田氏的动作,让乔松有些把握不住了,该不会此次行刺他所用的火药是农家提供的吧。 历史上火药的出现,是古代的炼丹之术的副产物。而在这个架空背景的世界之中,基本上百家多多少少都有涉足炼丹,其中能称得上精通的,有道家,阴阳家,医家,农家。 其中道家和阴阳家就不必说了,这算是老本行了。尤其是阴阳家的云中君徐福,更是专精此道。而医家和农家,则是因为治病救人,多少擅长一些。 在这种前提下,他们自己鼓捣出来火药的配方,似乎也不是不能理解。 想通这个关节,乔松反而不急了。只要不是帝国内部的火药流程出现问题,就算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 而民间研发,也只能抑制而无法杜绝。 想到这里,乔松看了眼旁边的三无少女,突然开口道:“你和月神阁下还有联系吗?” 少司命闻言,秋水似的眼眸中泛起了一抹涟漪。 也是奇了怪了,明明少司命没有开口说一句话,可是那眼神偏偏传达出来了她想要表达的意思。因此,这并不影响两人之间的交流。 得到肯定的答案之后,乔松便有了主意:“那么,你去通知一下月神阁下,命她把云中君徐福给我找来。” 少司命欠身一礼,方才离开。 四人中离得最近的自然是巴清,她这几日一直在秦风楼筛查来自各地的矿产信息,得到消息之后便立刻回了府中。她到了之后不久,其余三人也陆续抵达。 见礼之后,乔松将朱家的信件让四人传阅了一番。 这四人都是聪明人,很快便看穿了朱家这封信背后的含义。 陈平询问道:“殿下,您是怀疑,罗网与火药的来源有关?” 乔松点了点头:“不错。” “农家不是鼓捣田地的吗,怎么也玩儿上这东西了?”公输越满脸的不解。 “或许是借由罗网的手,得到了配方。”陈平有些怀疑,火药身为帝国重器,其制作一向不为外人所知。即使是罗网,似乎也没办法拿到配方吧。 乔松缓缓地摇了摇头,语气坚定地道:“如今并非探讨此等问题之时,当务之急乃是顺藤摸瓜,揪出隐藏在此事背后的黑手。” 巴清与魏武皆沉默不语,并未发表意见。 陈平则是低头思索片刻后,眼珠子突然一转,似是有了主意。然后,他试探性的开口提议道:“殿下是否可向陛下请求一道赦免诏书?” 乔松闻言,眉头微皱,疑惑地问道:“嗯?你有何打算?” 陈平从容不迫地解释道:“据臣观察朱家先生的信件所述,那名被俘获的杀手与罗网之间仅存在单线联系。因此,不妨赦免其罪责,促使其与我们合作,然后将计就计,设法获取田蜜的那批货物,再沿着这条线索追查,看是否能找出幕后主谋。” 乔松听闻此言,眼神突然一亮,心中不禁暗暗赞叹,同时也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陈平的这一计策确实出乎他的意料,如果按照这个计划行事,那么现在就不宜大规模地展开调查行动。 想到此处,乔松将视线转向了端坐在一旁的魏武…… 第81章 白凤踏月盗机密 若论对罗网的了解程度,那无疑非出身罗网天字杀手的魏武莫属。故而,让他负责这项渗透任务再合适不过。此外,魏武在罗网中的武力更是无人能及,足以为此次任务提供坚实保障。 念及此处,乔松不禁开口说道:“魏武,此事务必交由你去办理,不知意下如何?” “属下遵命!”魏武毫不犹豫地接受了这一任务。 “甚好,我将向父皇请求一道赦免诏书。”乔松用力地点了点头,接着言道:“既已决定顺藤摸瓜,那就不可轻易打草惊蛇。 魏武,你可挑选数人一同前往。 另外,需传讯给朱家和刘季,令他们继续专注自身事务,尤其是刘季,务必继续严密监视田猛,佯装对此事一无所知。” “谨遵殿下吩咐!” “此外,待取得那批货物后,仅留少许送抵咸阳,其余的原封不动该送哪儿去,就送哪儿去。公输越,你需做好准备,仔细分析这批物品与我们现有的差异以及其威力大小。”“待此事完结之后,朝廷会下旨,商会配合将太行山的相关矿产控制起来。” 乔松一条一条的命令下达了下去,几人都恭敬地领命。 …… 等了约莫半日的时间,魏武方才从咸阳宫回来的乔松手上拿到了赦免诏书,然后便向陈平申请了调动白凤的请求。陈平自然不会拒绝,等到魏武带着奎木狼和参水猿两人骑着马来到城外的时候,白凤便已经在城外的小路边等着他了。 “见过白虎掌旗使!”白凤低头一礼。 “此行前往大泽山,有件事需要你的帮助。”魏武打了个招呼,也没说自己具体要做什么,只是将寻求帮助的意图讲了出来。 “掌旗使客气了。”白凤谦逊了一番。 此时星宿阁上下,几乎都在围着一件事运转。此时身为星宿阁武力天花板的魏武突然离开咸阳,定然是有要事。因此,白凤根本就没有拒绝。 双方简单的交流了一番,便前往终南山中,乘坐机关朱雀前往大泽山。 这么远的距离,靠马匹可赶不上。 …… 神农堂中,将信寄出去之后,一直没有收到朱家老哥的回信,刘季也有些着急了,一边吩咐人继续审问那个杀手,一边让人继续盯着田猛和田虎两兄弟,以及田蜜那个女人。 直到一天夜里,刘季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始终在想这件事该怎么处理。 呼…… 夜风吹来,冷的刘季下意识的裹紧了被子。 可下一刻,他却猛然一惊:房间里面哪里来的冷风! 刘季顿时翻身而起,抬头之际却见到昏暗的房间中不知何时,竟然坐着一个人。 “刘堂主不必惊慌,在下是奉命自咸阳而来,接手堂主所禀报之事。”说话间,魏武拂袖一扫,桌面上的那页纸便如同离弦飞箭一般,直接飞到了刘季面前。 刘季皱着眉头看了一眼,上面有两个印章,一个是乔松的私人印章,而另外一个则是代表侠魁的神农令。知晓神农令在朱家手里的人不多,刘季恰好是其中之一。 “吓我一跳!”刘季松了口气,从床上跳了下来,大咧咧的坐在了魏武的对面。 然而,整个过程,他都没有放开自己的佩剑。 “兄弟怎么称呼?”刘季拱了拱手,算作招呼。 “在下白元。” “哦~~~原来是白兄。”刘季笑盈盈的道,可心里却在骂娘,这家伙,谎话张口就来,搁这儿糊弄乃翁呢。 魏武来是办事儿的,不是和刘季沟通感情来了,所以三两句便将话题引向了正题,要求去见一见那个俘虏。刘季并未拒绝,当即便亲自带路。 出了门,刘季方才发现,院子里面还有几个一模一样打扮的身影。而自己的护卫全都倒在地上,刘季吃了一惊,连忙试探了一番,才发现几人还活着,只是晕过去了。 他这才意识到,感情自己院子周围的护卫,全都被人控制住了。 靠! 这些人八成就是殿下手中的星宿阁了吧,还真是厉害啊! 刘季心里腹诽了一阵,方才带着魏武前往关押那个俘虏的地方。等到了地方,刘季先一步进去,让人全部离开之后,方才让魏武他们进去。 见到那个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杀手,魏武眼中没有任何波澜。 “嘿嘿,这不是为了问出情报,所以下手重了点儿。”刘季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魏武回了声无妨,然后走上了前,突然毫无征兆的一掌轰在了这人的肚子上。 哇…… 被吊在那里的杀手吐了口鲜血,方才悠悠醒转。看到魏武的一瞬间,对方眼中浮现出了一抹惊慌,很快便掩饰了下去。 然而,就这点儿道行,还想在魏武面前伪装,只能说是想多了。 “哦?看来,你认识我。”魏武冷漠的说道。 “不,不认识。” “你是罗网出来的,应该知道和罗网的手段比起来,这点儿刑罚只能算是九牛一毛。”魏武并未继续出手,然而身上散发出来的冷意,却让那杀手宛如面对刀山,那种压迫感,让他只感觉自己仿佛要被活剥了皮肉。 一旁的刘季都忍不住抖了下,不着痕迹的离开了这囚室。 “玄翦大人!” 对方浑身一颤,叫出了魏武以前的身份。 魏武嘴角微微上扬:“很好……你很识时务。” 接下来,魏武凭借着自己的身份和始皇帝的赦免诏书,和此人达成了协议。然后,这个叫貘的杀手写了封信,按照以前的方式发给了取货的人。 全程,魏武都在盯着他,以防他做出向同伙示警的举动。 …… 很快,便到了接头的那一天。而田蜜的人,也提前半天将货物运到了指定的地点。东西运到的时候,正是后半夜,天光将亮之际。 确认东西到了之后,白凤便出动了。 田蜜的人将货物送到了一家白露镇的一家牙行之中,算是暂时寄存在这里。然后,她的人便撤退了。整整十箱的货物,就这么摆在车上停在了院中,只有牙行的两个人站在这里。 后半夜,万籁俱寂,人们都陷入了深深的睡眠之中,正是最容易犯困的时候。牙行的两个伙计也不例外,他们的精神逐渐变得恍惚起来,眼睛不断地眨动,哈欠连天。 实在有些撑不住的两人,相互对视一眼,便一同走到了走廊下,靠着柱子缓缓坐下,身体渐渐放松,上下眼皮开始打起架来。 一直在暗处观察着这一切的白凤,见到这个情景,心中暗喜,知道等待已久的机会终于来临。他身形一闪,如同鬼魅般悄然出现在阴影处,手中甩手两片羽刃悄无声息地飞出,如闪电般精准地击中了两名伙计的脖颈。 刹那间,两名伙计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便彻底失去了意识,晕倒在地。 白凤的身影犹如一道幻影,瞬间出现在那辆货车前,他动作迅速而轻盈,掀开毡布一角,轻轻打开箱子。 映入眼帘的,是一罐罐青铜盒子。白凤的眼神微微一眯,伸手打开其中一罐,一股刺鼻的气味立刻扑鼻而来,但他面色依旧平静如初。 小心翼翼地从罐中取出指头大小的一点物品,仔细查看后,白凤又将谍翅鸟的羽毛分别放在了其中几个箱子里,接着在马车的车轴上巧妙地开了一个缝隙,再次塞进了一片谍翅鸟的羽毛。 做好一切之后,白凤清理了所有的痕迹,施展轻功离开了这里。 待到次日,镇上开始热闹起来之后,一伙人在一个商人打扮模样的人领头下,接走了这批货…… 第82章 罗生堂中闻风动 东方的天空泛起鱼肚白的时候,白凤才回到了大泽山脚下众人临时的落脚点。他宛如一只优雅的白鹤,从空中轻盈地一跃而下,稳稳地落在了一处农家小院之中。 在他双脚着地的那一刻,魏武就像是掐准了时间一样,迅速地打开了房门,出现在了白凤的面前。 “事情办得怎么样?”魏武的声音低沉而稳重。 “一切都很顺利,东西已经拿到手了,蝶翅鸟的羽毛我也已经放在指定地点了。”白凤的语气平静,但眼神中透露出一丝自信和满足。 “甚好。”魏武微微点头,表示满意。两人简单的交流了几句后,白凤便从怀中小心翼翼地拿出了一个精致的扳指。他轻轻拧开扳指上装饰用的红宝石,里面竟然隐藏着一个极小的暗格,而这个暗格里装着的正是从那辆车上弄来的重要物品。 魏武仔细地检查了一番,确认没有任何问题之后,他将东西重新封好,并交给了手下的人,嘱咐他们要以最快的速度送到咸阳。 “田蜜派来的那些人,你觉得他们怎么样?”魏武突然问道。 白凤回忆了一下昨夜看到的那几个人,随后回答道:“只是一些农家的普通弟子罢了,他们的功夫实在是上不了台面。不过,我认为这些人应该只是负责运输货物,对于其他的事情可能并不知情,完全被田蜜蒙在了鼓里。” 昨夜虽然没有动手,但是从那些人的行走坐卧,以及呼吸节奏来看,那几个押运的农家弟子的确不像是有什么高明功夫在身。 田蜜是罗网的暗线,虽说这几年农家已经彻底倒向了帝国,但是谁也不想和臭名昭着的罗网扯上关系。田蜜也深知这一点,所以即使她是罗网派到农家的卧底,也依然不会在明面上和罗网扯上半分关系。 “这几日辛苦一下,盯紧了那支队伍,莫要被对方发现不对的苗头。” “唯!” 接下来的五日时间,那辆货车从大泽山出发,一路直往关中而去。这一路上,那些货物被来回换了几次马车,期间押运的人也一直在换。 看的白凤直呼庆幸,幸好他谨慎起见,在箱子内里也放了蝶翅鸟的羽毛,否则还真有可能跟丢了。 但是这路线有些奇怪,并未前往函谷关或者是浦坂,而是前往了武关的方向。抵达武关附近之后,却又没走官道,而是到了附近的山里面,将所有的青铜盒子分别由不同的人装着,一头扎入了大山之中。 白凤见状,将消息传了回去,自己则是吊在几个有着蝶翅鸟羽毛的人身后,一路翻山越岭,入了关中。 …… 咸阳,白凤的消息同时也给乔松送了一份,这边是墨鸦来接的。拿到传信,便第一时间赶去了乔松府上禀报。 而此时,乔松正在和公输越谈论关于白凤他们送来的样品。那玩意儿的确是火药,但是乔松看过了,颜色有些偏红,而且有一种刺鼻的味道,不知道里面加了什么,但是和帝国的成品火药比起来有很大的差距。 公输越拿回去后,进行了分析,很快便得出了结论——首先是材料配比上,有很多杂质,而且配比不对;其次,这些火药使用的还是粉末状,并不具备颗粒火药的技术。 因此公输越认为,这种火药至多只有帝国成品火药的六成威力。 那些样品量比较少,全都被公输越用完了,所以公输越也没办法给乔松演示威力。 乔松微微颔首:“虽然比不上帝国的成品火药,可这也给我们提了个醒,民间还是有能人啊。” “殿下说的是。只是,臣倒是有些好奇,这些残次品的火药,到底是谁做出来的。其人能摸索出来,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啊。” 乔松沉思了一会儿,也没得出个所以然来。 就在这时,下人提醒乔松,墨鸦来了。 乔松让人请他进来,得知了罗网那些人的动静。看到消息之后,乔松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感到了一阵欣慰:“瞧瞧,这帮下水道里的臭老鼠也没那么大胆嘛,还知道不从武关过。” 公输越笑呵呵的道:“武关乃是殿下信任的将领,靳歙将军在镇守。以杨将军的性格,若是发现了这批东西,怕是掘地三尺也要将幕后之人挖出来才是。” 乔松笑了笑,然后吩咐道:“墨鸦,既然这些人化整为零了,想来白凤那边人手必然有些不够。这样吧,你再调一些善于追踪之辈,务必确保这些人在掌控之中。” “卑职领命。” “记住了,只需盯着就是,不需多做干涉。我倒是很好奇,这些人目的何在。” “殿下,他们怕是盯上了您的册立大典了。”公输越提醒了一句。 乔松冷笑了一声,什么都没说。 …… 阴阳家…… 月神迈着步子不紧不慢的步入了罗生堂,拜见了东皇太一。 “东皇阁下,您找我?” “听说,太子要和云中君见一面?” “正是。”月神坦然承认了:“殿下通过少司命向我传信,说是要云中君前去见他。而云中君此时还在虞渊,需要些时日。” “所为何事?” 此时阴阳家和帝国合作越发深了,虞渊那边的各种异兽,机关术都需要研究;其次,则是帝国的各项工程,眼下最重要的是新都的兴建和骊山陵墓;最后则是帝国的各种祭祀典礼,以及下面各地的天气指导工作。 所以,现如今阴阳家也是分身乏术,五灵玄同的弟子全都派了出去。左右护法,五大长老也没闲着。也就只有东皇太一这个宅男,还能待在这罗生堂了。 “暂时还没消息。”说到这里,月神语气一转,带着一些猜测的口吻道:“或许是因为昭武君遇刺一事。” 此事虽然封锁了消息,可实际上地位到了一定程度都能猜出来,只是大家都默契的没有宣之于口罢了。阴阳家与帝国纠葛颇深,自然也不例外。 云中君擅长炼丹,唯一能与此事扯上关系的,怕是只有那火药了。 月神想到这里了,却点到为止,并没有戳破这层窗户纸。 东皇太一自然听懂了,他沉默片刻,方才说道:“命云中君加快脚步吧。” 这位太子引起的变故太多了,原本想要利用云中君的炼丹术诱导始皇帝的计划还没开始实施,便搁浅了。毕竟,现如今医家几位大师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入宫一趟,为宫中众人把脉,始皇帝虽然有些不好的习惯,可身体还硬朗着呢。 再者,有乔松这么个出色的继承人,始皇帝也没想着去寻求什么长生。 所以这计划基本上废了。 然而,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阴阳家的出海计划还没开始呢,太子手下的纪信将军便已经从外海转了一圈了。要说现如今谁对海外最为了解,那必然是太子殿下。 他们阴阳家能不能搭上这班快船,就看太子殿下的态度了。 “是。”月神平静的回答道。 据月神所知道的消息,阴阳家之所以急着出海,一来是因为苍龙七宿的秘密;二来则是想要给自己找一个退路。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呐…… 第83章 太子病愈始露面 商县,这个名字的由来是因为当年商君被分封在此地并设县,从而获得了良好的发展机遇。正因如此,商县的人们心中都充满了一种难以言喻的自豪感,他们以自己身为商君的子民而感到无比自豪。 即使岁月流转,时光荏苒,但商县始终保持着其独特的地位和影响力。它仍然是整个帝国中最为重视法律、法治观念最强的县城之一。 自从太学建立以来,商县的学子们清一色地选择了法家作为主修学科,足以见商县人对于法的信仰。 在商县的大秦商会分会驻地内,一支看似平凡无奇的商队正缓缓驶入商会管理的货栈入口处。门口的门卫则是商会雇佣的专业护卫人员,负责检查和维护货栈的安全秩序。 当这支商队到达时,按照常规程序,护卫们首先检查了商会的通行证件——路引,并仔细核对了货物的详细清单。接着,他们召唤了几位同伴前来协助,开始对货物进行抽样检查。 随着检查工作的有序进行,很快就轮到了商队中后段的一辆马车。两名护卫走到这辆马车前,其中一名护卫大声喊道:“来,把毡布揭开!”同时,他转头向商队的伙计询问道:“车上装的是什么货物?” “回大人,是碳粉。”伙计一边回答,一边麻溜地解开了毡布的一角。 护卫并未打开边上的箱子,而是让人把摞在二层的箱子卸了下来,打开了下面压着的一个箱子。打开之后,里面摆放的是整整齐齐的木盒子。 护卫感到十分惊讶,他拿起其中一盒,打开后发现里面果然是满满的一层厚厚的黑色粉末。 他疑惑地问道:“领队呢,过来!这是干什么的?” 胖胖的领队一路小跑过来,笑呵呵地解释道:“劳大人垂询,在下只听家主交代,说是祭祀时用来画脸的,但更具体的用途我就不太清楚了。” “什么祭祀需要用这么多?”那护卫用手指头捻起了一小撮,用指头轻轻磨了磨,却发现颜色有些异常,并不是纯粹的黑色,而是黑中带着些许红色,而且手指在摩擦时还感觉到微微发热。 “真是奇怪,你这碳粉怎么不是纯黑色的啊?”护卫自言自语道。 “是什么祭祀,小人就不知道了。”领队一点儿也不慌,很自然的解释道:“至于碳粉,是里面加了朱砂,家主特意交代的,想来应该是客人的要求。” “难怪了。”护卫将盒子重新合了起来,放了回去:“行了,把东西抬回去吧,看下一车。” 领队连忙招呼伙计,重新将箱子封好,毡布盖上。 一旁的伙计转身去抬箱子,却不动声色的将隐藏在袖口中的短匕首收了起来。 他们这一行人正是翻越了崇山峻岭,秘密抵达关中的罗网中人。到了这一步,已经是罗网的自己人了,而不是那些外围成员。 而这一支商队,实际上并不全是罗网的。他们是利用商队背后的主人,中途插入的,就连那个领队都蒙在鼓里,不知真相。 商队在商县换了关中的路引,在货栈休息了一晚上便离开了,期间没有出任何事。 而他们前脚刚走,后脚魏武便带着人进入了货栈之中,拿着令牌将管理货栈的管事给找了过来。 管事看到这么一群人头上的冷汗都快下来了,一边擦着汗水,一边低声下气的试图向魏武解释他们都是正经商人。 “正经不正经,自然有商会管理。我来这里,是查昨日的一支商队的。”魏武冷着脸道出了自己的目的。 管事的松了口气,连忙让伙计将昨日货物出入的记录册子拿过来。查阅了起来,很快便查到了他们的登记信息,其中有他们的目的地——雍城。 “果然如此。”魏武低声呢喃了一句,然后看向了这管事:“记住,今天我没来过。” “大人放心,小人明白。今日货栈一切正常,小人在当值的时候查了好几支商队,下值之后约了几个朋友去水云楼喝酒。” 魏武看了他一眼,便带着人离开了。 商会的事儿,有商会去处理,那支商队到底和罗网有没有联系,会有人来查证,一般情况下他们也不好干涉。毕竟,商会的主人,也算他们半个主人。 商队顺顺利利的抵达了雍城,而那些罗网中人,却在神不知鬼不觉之中,将那一箱子货调换了,换成了真正的碳粉。若非白凤机警,先一步将蝶翅鸟的羽毛碾成了粉末混入其中,恐怕跟踪一事已经暴露了。 随着越接近目标,坠在罗网杀手身后的一行人越发的紧张。不知道,这次能不能顺利的找到幕后黑手。 …… 咸阳城,乔松也在持续关注着这件事。而此时,距离他的册立典礼,已经不到五日了。他也该开始准备了,于是乔松在朝堂上露了个面。 清晨的阳光洒在咸阳城的宫殿上,映照出金色的光芒。乔松坐在华丽的车架中,缓缓驶向朝堂。车驾停下后,文武百官纷纷拜见,声音响彻整个朝堂。乔松微笑着摆摆手,示意众人免礼。 在朝堂上,乔松对上了自家大哥关心的眼神。扶苏和嬴阴嫚两人一直非常担心乔松,但由于始皇帝的叮嘱,他们无法前去探望。 如今看到乔松现在的气色良好,扶苏心中的担忧也减轻了许多。 “小弟见过兄长!”乔松恭敬地向扶苏行礼。 扶苏连忙还礼,以君臣之礼回应。虽然乔松是他的弟弟,但如今已被册封为储君,地位尊崇,扶苏自然不敢失礼。 储君也是君,圣旨一下,乔松便是储君,只差一步昭告天地,秉明祖宗,晓瑜黎民百姓便可以正式行使储君的权利了。 兄弟两人眼神交流了一瞬,便心中都有数了。他们之间的默契无需言语,只需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对方的想法。 而文武中的熟人则与乔松聊起天来,默契地没有询问他这段时间为何没有现身。相反,他们趁着聊天的机会,将朝堂上最近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乔松。 这些日子以来,朝廷正在积极推动一项具有开创性意义的大事——车同轨、书同文以及统一度量衡。是的,这件事情已经正式启动了。这是一个重大的变革,旨在加强国家的统一和管理。 首先,这项改革从太学开始,原有的六国文字都被废弃,全面推广使用秦国小篆。听到这个消息,乔松不禁感到一阵牙疼。 篆书虽然美观,但对于交流和传播却存在一定的困难。原因在于,篆书的书写难度较大,对于许多初学者来说,学习起来并不容易。篆书原本是从金鼎上的铭文演变而来,其字体结构较为复杂,不太适合日常书写。 因此,虽然篆书在书法艺术中有很高的地位,但它在实际应用中的局限性也不可忽视。 乔松暗自思琢磨着,何时能与父皇交流,建议舍弃篆书,改用隶书更为合适。当然,名字需要做一些改动。 不多时,一位年迈的宦官挥舞起手中的长鞭,清脆的响声预示着早朝即将开始。文武百官们迅速整队,沿着台阶一步步登上,进入了这座气象万千的章台宫…… 第84章 扑朔迷离何处寻 早朝之上,始皇帝再次下诏,于五日后在雍城祖地举行太子的册立典礼。而朝堂上议论的事情,乔松就当没有听到,直到下了朝,和始皇帝独处的时候,乔松才提起了自己的建议。 始皇帝起初是不信的,他选的小篆多好看啊,怎么就不利于交流书写了。 然而,事实胜于雄辩,等乔松照抄着一份奏疏,将其翻译成隶书放在始皇帝面前之后,始皇帝沉默了,脸上的表情很是诡异。 “你最近很闲呐……”始皇帝用低沉的声音说道。 “儿臣愚钝,还请父皇指点。”乔松一脸的问号,丝毫没察觉到始皇帝的语气有些危险。 “篆书最佳者,乃是李斯。据朕所知,李斯练了很长时间。”说到这里,始皇帝又瞥了眼桌上的两份奏疏,语气不善的问道:“朕倒是没想到,你于书法一道上有如此天赋。由无到有创造出一套字体来,还写的有模有样的,这些时日没少练习吧?” 危! 乔松此刻只觉得自己头顶上顶了一个大大的危字,脸上露出了一个尴尬的笑容,道:“父皇明鉴,儿臣只不过是平日里偷懒了些,所以写字的时候胡闹了些,就,就,就弄出来这字体了。” “哦,胡闹都能弄出来一种颇有章法的字体,你再给朕胡闹一个看看!” 始皇帝心里那叫一个郁闷啊,他有错吗?他不过是喜欢小篆而已,身为皇帝,难道连这点儿小爱好都不能有了?简直是岂有此理! “父皇~~~” 咦~~~ 始皇帝打了个冷颤,黑着脸道:“你给朕滚得远远地,朕现在不想看到你!” “儿臣告退!”乔松麻溜的从地上爬起来,转身就跑。 始皇帝被他这副不要面皮的模样一下就气笑了,暗骂了一声孽障,然后视线落在了桌上的那份新字体上。观摩了一会儿,始皇帝拿来了一张空白的纸张,提起笔临摹了起来。 而乔松出了章台宫也没回去,而是甘泉宫,玉芙宫各跑了一圈,算是给祖母和母亲报个平安。 …… 且不提芈华如何数落乔松不安分,以至于让自己陷入危险境地,另一边,白凤的跟踪却出了点儿小意外。商队将货物运到了雍城内的一家商行之中,然后卸货。 但飞在空中的白凤,却发现自己的蝶翅鸟却开始移动了。 蝶翅鸟这种鸟儿,每年会有一段求偶的时间,追着配偶为其梳理羽毛,飞舞以求得配偶欢心。而白凤正是利用这个特性,在蝶翅鸟求偶期间,将其的羽毛留下来,以秘法保存。如此一来,一年四季都可以使用。 因此,当豢养的蝶翅鸟出现异动的时候,白凤便知晓,这座商行底下一定有地道,他们转移了货物。而这里,一定是罗网的某个据点。 于是,白凤直接向魏武禀报了此事,跟踪的越发小心了。 蝶翅鸟向城东飞,直到飞到了一家名叫翠香楼的烟花之地。白凤跟到这里,便没有再跟了,隐藏了身形待在翠香楼不远处的一户卖炊饼的家里。 从白天等到黑夜,白凤等来了魏武一行人。 魏武观察了片刻,说道:“蝶翅鸟一直没有移动吗?” “出现了一些奇怪的反应。”白凤皱着眉头回答道。 他的蝶翅鸟有些不受指挥,从两个时辰前,其中一些莫名的躁动了起来,有一些却依旧很安分。让白凤有些疑惑的是,躁动的蝶翅鸟都是一些相对强壮的。 因此,他怀疑是不是自己放的蝶翅鸟羽毛出问题了。 事实上不是蝶翅鸟出问题了,而是这翠香楼本就是烟花场所,各种气息混杂,影响了蝶翅鸟的感官。 魏武听着白凤描述,目光依旧盯着人来人往的翠香楼。 深秋里的夜就黑的比较早了,外面的翠香楼已然灯火通明,各种各样衣着华丽的人往翠香楼赶,只为一度春宵。翠香楼前,一片莺声燕语,浓郁的脂粉气弥漫整条街,让经过的路人频频回头。 “里面派人去了吗?”魏武问道。 “属下担心打草惊蛇,所以没有派人。有什么不对吗?” 魏武没有说话,眼睛盯着不远处步入翠香楼的一个人。那人一副富商打扮,可玄翦一眼便看出,对方不经意间暴露出来的只属于杀手才有的特质——罗网的。 此时的翠香楼中,怕是已经开始散货了。 白凤的追踪术的确厉害,可他对罗网的了解太少了额,还是出了问题。 想到这里,魏武道:“奎木狼!” “卑职在!” “去,派人盯着典礼场地,由今日起,所有出入的人全都记录在案。尤其是靠近祭坛的工匠,务必盯紧了。” “唯!” 此时的翠香楼中,一间女子的闺房之中,十几个不同打扮的人影汇聚一堂,旁边则是闺房的主人,此时衣衫半解,无力地躺在床上,两眼紧闭。从那起伏的胸膛可以看出,此女还活着,只是昏倒了。 佳人在侧,春色无边。然而,这十几人却无动于衷,围坐在一起,脸上带着与他们的长相不同的肃杀之气。 房间正中间一个箱子敞开着,正是其中一箱货物。 其中一个看起来似乎是贵族打扮模样的人开口道:“每人一盒,目标城南山中柳林坡,到了那里,会有人接应。其余的事情,不需要多做。” “唯!” 其他几个房间中,也在上演着相同的一幕。 …… 次日一早,当天光亮起的时候,翠香楼内烧了一夜的香烛熄灭,一个个两腿发软的男子踉跄着走了出来,打着哈欠离开。 那些罗网的人混杂其中,还细心地化了妆,以便看起来宛如办完事儿之后的圣贤。 他们陆陆续续的离开了翠香楼,通过不同方式在不同时间离开雍城,分批次前往了城外柳林坡之中。 柳林坡是雍城郊外一座山丘的半山腰,正对着雍城。柳林坡前视野开阔,从这里可以俯瞰到整个雍城。而城外修建的典礼场地,也在视线之中。 这些罗网之人抵达之后,在一个樵夫的带领下将所有的火药埋在了柳林坡的土地之下,并且做好了伪装,等待日后行动。 …… 时间很快就到了第三日,乔松开始沐浴斋戒,静心。与此同时,奉常接管了祭祀所用的场所,开始派人进行检查。但第一批进驻的,却是影密卫和星宿阁的人。 魏武领着人出现在了现场,开始对典礼的场地和所用物品进行检查,确保不会出现问题。 “此次典礼,陛下很看重。魏武先生,可发现什么异常?”章邯走到了魏武跟前,开口询问了起来。 正是因为皇帝陛下的旨意,所以影密卫提前三日便进场,封闭场地,禁止任何不相干的人出入了。考虑到刺杀太子的时候,幕后之人用了火药,所以影密卫此行便是重点检查场地,以防止出现火药。 魏武眼睛微微一眯,道:“的确有些东西。” “哦?” “放心,我们能处理。”魏武道:“只是,这里就交给将军了。” 章邯眼中精光一闪:“好,在下明白了。” 罗网他信不过,但星宿阁章邯还是信得过的。至少,在保证殿下顺利册封这件事上,他们的目的是一致的…… 第85章 日期临近暗战急 眨眼间,便到了册封的前一天。乔松从咸阳出发,提前一天抵达了雍城祖庙,安心的等待着册封典礼,与外界隔绝了起来。而随着时间的临近,影密卫,星宿阁与罗网之间的暗战也越发紧迫。 货栈之外,星宿阁的人依旧在盯着。 货栈之内,罗网的杀手们冷笑连连,相互间耻笑着这些后辈的手艺还不到家。 翠香楼外面,多出了几个摆摊的商贩,眼睛时不时地瞥向翠香楼,不经意间暴露的虎口,却满是老茧。而翠香楼雇佣的几个打手,巡逻的过程中偶尔瞥见那几个商贩,嘴角勾起了些许名为讥讽的笑容。 …… 雍城嬴氏祖庙之后,有一棵大树,遮天蔽日,郁郁葱葱的树冠宛如伞盖,遮蔽了半个宗祠。据说,这棵树乃是当年孝公亲手栽种的,历经岁月沧桑,至今仍然屹立不倒。每当秋风拂过,一片片枯叶如金色蝴蝶般飘落,给整个庙宇增添了一抹宁静与庄重。 哗…… 一把扫帚划过地面,发出清脆的声音,将落叶清扫到庭院两侧。 扫地的是一个头生华发的老者,他的脸上布满了深深的皱纹,如同古老树皮一般。那双长眉垂至眼角,仿佛要将眼睛都遮蔽起来。他每走一步,身体都会颤抖三下,让人担心他随时会倒下。 这位老者自昭襄王时期起,便继承父亲的职位,一直留在这里守护宗庙。时光荏苒,岁月如梭,如今已不知道过去了多少个春秋。 宗庙内的乔松并没有注意到老人的存在,他静静地跪在先祖灵位前,心中默默颂念着。 不一会儿,一个年轻人在影密卫的层层检查下,踏入了庭院之中。他向守在门口的盖聂行了一礼,然后送来了今日的寒食。 盖聂仔细地检查了一番食物,确定没有任何问题后,便将食盒递给了身旁的墨鸦。 墨鸦接过食盒,逐个品尝了一下里面的食物,然后等待了一段时间,确保安全无虞,这才将食盒送进屋里。整个过程中,两人都没有注意到那个年轻的仆役走路时脚步似乎有一种特殊的韵律,就像是在传达某种信息一样。 然而,那位老者始终低着头,好像完全没有察觉到这个细节。 “唉,殿下的身体刚刚恢复,却还要吃这些冷食。”墨鸦摇了摇头,有些不满地抱怨着。 盖聂并没有抬起头,只是平静地回答道:“规矩就是这样。” 由于典礼涉及到祭祀仪式,所以乔松只能食用冷食。此外,所有的食物都是素食,没有一点荤腥。 “规矩......”墨鸦咂了咂嘴,发出啧啧的声音:“真是冰冷而无情啊......” 不知道他是在感慨规矩这两个字,还是在感叹盖聂这个人。 秋风依旧在吹着,树上的落叶再度打着璇儿落下,哗哗的扫帚声依旧,还有那阵阵檀香,这一切的一切都让人的心情无比的宁静。 盖聂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庭院,在那老者身上微微一顿,心里不由得冒出一丝奇怪的念头:是我的错觉吗?为什么我感觉这位老者和天地自然,如此的不和谐呢? …… 倒计时到了祭祀典礼的前一天晚上,这个时候,奉常府的礼官便陆续入场了,而整个祭祀典礼场地也将迎来最后一次检查。 与此同时,各种安保措施陆续到位。 三千玄甲铁骑,一千龙虎禁军抵达雍城,就驻扎在典礼场地不到五里地的地方。此外,还有一千的龙虎禁军已经入驻祭祀场地。 除了这些,还有大量的大秦铁骑,沿途清扫任何威胁。 如此严密的防护,就是因为之前太子遇刺一事。 除了这些铁骑,还有一支队伍秘密进入。但他们没有在场地周围,而是在城外一处山坡待命——机关兽。而其中机关朱雀和机关蝠翼的驻扎地,就在柳林坡。 柳林坡中,一支运输队伍将两台机关朱雀,十台机关蝠翼陆续运到了这里,然后留下了一些护卫和操作人员,便撤走了。 这两种机关兽从这柳林坡滑翔下去,便可以直抵祭祀场地上空。 他们是奉命,来做空中警戒的。 然而,却有人盯上了他们。 时间很快便到了即将天亮之际,从柳林坡上往下看,隐隐约约可见一支支火把排成长龙,一直延伸到视线尽头。几个操控人员在进行最后的检查,等天亮了之后,他们要飞几乎一个白天,不能出任何问题。 夜晚飞行无法确定方向,而且从上面什么都看不到,所以他们的警戒任务不像那些铁骑,得等到天光放亮才行。 两侧的护卫精神抖擞,手持强弓硬弩,警惕着任何可疑的敌人。 这里原本有一些树木,但已经被临时砍伐了,变成了一片开阔地,因此视野很好。护卫们背靠着山崖,构筑了一个简单的防御阵型,看起来很是牢固。 然而,在更远的道路两旁,潜藏在其中的杀手们脸色分外难看。 没想到,这些护卫如此警惕。 “大人,现在怎么办?” 领头的杀手目光阴冷的盯着那些护卫,道:“没办法了,再等天都亮了。准备一下,先将毒烟释放出去,一刻钟之后,先遮蔽他们的视线,然后强攻!” “喏!” 杀手们迅速行动了起来。 他们占据的是上风口,点燃了毒烟。 但这里毕竟是开阔地,罗网的毒烟又不是后世的毒气弹,风一吹就散了,注定了没有多少效果。那些护卫仿佛不受影响一般,依旧来回巡逻着。 看到这一幕,杀手头领脸色黑成了锅底,也不等了,直接发起了进攻信号。 从此处到护卫构筑的防御阵地,还有六十步之远,完全在弓弩的射程之内。杀手们从背后拆解下来了一个个零件,迅速的组织成了一个小型的投掷装置,将一颗颗圆形的小球丢了出去。 砰砰砰…… 那些护卫还没反应过来,那些圆球便撞在了地面炸裂开来,冒出一阵阵白烟遮蔽住了视线。 然而,这些护卫是军中挑出来的好手,见到这一幕并未惊慌失措。为首的屯长脸色冰冷,便掏出了腰间的信号弹和火折子,要发出警报。 可就在下一刻,一把飞刀突兀的穿过迷雾,直逼他的脖颈。 当…… 飞刀撞在屯长的护脖上,发出了一声响亮的撞击声,打的他连退好几步,手中的东西也掉在了地上。 与此同时,杀手们从迷雾中悍然杀出。 护卫们反应神速,快速地列阵。阵型中的连弩也如同雨点一般,发起了攻击。刹那间,秦军阵前几乎变成了一片死亡的绝地。 可如果是寻常军队作战,这一手便足够对方喝一壶的。 然而,此次他们面对的是罗网的杀手。 弓弩手们只来得及射出一轮箭矢,那些杀手便杀至阵前。手中的武器,毫不留情的直取这些战士的性命。其中,那个头领更是盯住了领兵的屯长,手中梭镖宛如子弹一般,直逼对方额头。 “不好,是江湖高手!”领兵的屯长眼中流露出骇然的神色,可对方那梭镖已至眼前。 千钧一发之际,一片白色的羽刃从天而降,叮的一声打在了梭镖之上,将其钉在了地面上。 天空中,白凤踏月而来。而在他身后,整整十架机关朱雀承载着白虎旗的杀神们,用看猎物一般的眼神盯着下面的杀手们…… 第86章 晋太子大封群臣 白凤的出现,如同一道闪电划过夜空,瞬间打破了柳林坡的平静。他的身影如同天降神兵一般的出现在了柳林坡上空,让原本占据上风的罗网杀手们陷入了绝境。 面对这群不自量力、胆敢挑战帝国权威的罗网杀手,死亡成为了他们不可避免的命运。 白凤毫不犹豫地下达了格杀令,冷酷无情的声音仿佛来自地狱的使者。 随着白凤的命令,一个个白虎旗的杀手们如同杀神降临人间,向罗网展开了血腥的围剿。 与罗网注重个人武力不同,星宿阁的杀手们更像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他们不追求个人武力的极致,而是更注重团队合作和战略规划。他们擅长运用各种精良的器械,配合默契无间,执行严密的行动计划。 毕竟,即使个人的武功再高,被人一箭射穿脑袋,该死还是得死。 当星宿阁的杀手们以团队的形式出现,并事先做好了充分的分工准备时,即使是罗网的精锐部队,也难以抵挡这股强大的力量。 他们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几乎是被一边倒地屠杀。 而那些白虎旗的杀手们则稳稳地站在机关朱雀上,凭借着高空优势,将罗网的杀手们玩弄于鼓掌之间。 罗网的杀手们虽然愤怒,但却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同伴一个接一个地倒下。 打又打不着,跑吧,又会被专门留守在外围的集火针对。哪怕是那位罗网的杀字级的首领,面对整整五把强弩的集火,仅仅是跑出了十几米,便被箭矢贯穿了四肢,无力地倒在了地上。 不到一刻钟的功夫,柳林坡的喊杀声便消失不见。 白凤从高空中一跃而下,手中羽毛电射而出,瞬间洞穿了两个躺在地上撞死的罗网杀手身体,让他们再也没机会睁开眼睛。 负责保护巡逻飞行机关的屯长一脸警惕的看着他们,直到白凤拿出了手令,方才取得了对方的信任。 “大人……”就在白凤和屯长交涉的时候,一个属下走来行了一礼。 “何事?” “还有两个活口,其中一个,乃是此次行动的负责人。” “既然捡了一条命,那就留着吧,看能否审出些什么来。”白凤浑不在意的回答道。 “唯。” 这一次从头到尾,星宿阁都将罗网的人盯得死死的。就在半个时辰之前,各个地方的抓捕行动就已经展开了。这一路上,无论是罗网杀手藏身的商队、中途替换的人员、他们的藏身据点还是翠香楼,都没有逃过帝国军队的严密监视。 这个布局已经筹备了很久,所有人都在默默地等待这一刻的到来。今天,就是他们一雪前耻、扬眉吐气的时候! 至于在这场行动中是否会有无辜者受到牵连,那并不是帝国需要关心的问题。如果做事总是犹豫不决,那么还不如直接把自己的手脚绑起来好了。 与领兵的屯长交谈完毕后,白凤带领着众人找到了罗网埋藏火药的地点,并将它们全部挖掘了出来。 当看到那已经分装好并且添加了引信的火药时,那位领兵的屯长以及那些操控机关兽的士兵们都感到不寒而栗。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如果这些火药落入敌人之手,将会带来怎样灾难性的后果。 这帮丧心病狂的家伙,竟然还在其中加了很多碎陶片,这显然是打算让今日血流成河啊!得亏被及时阻止了,要不然他们这些人就算万死也难以弥补过错。 想到这里,领兵的屯长死死地盯着那两个被星宿阁带走的罗网杀手。 那个领头的被撕开伪装之后,显露出的真面目,让人意外的是,这竟然还是个女子,前凸后翘,身材火辣,只是脸上有一道深深的刀疤,这道刀疤却给她增添了一种独特的残缺之美。 只可惜,屯长对这个女人没有丝毫想法,他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抽出刀来将这个女人剁碎。 站在柳林坡上向前望去,只见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身披金色的朝阳缓缓入场。 在东皇太一和荀夫子这两位掌门亲自主持下,在一众文武百官,朝廷勋贵的参与,在诸子百家,百工百业的代表见证下,这场典礼徐徐展开。 恢弘的礼乐,神秘的傩舞,庄重的礼仪,无不透着今日这个时刻的重要。 当焚烧祭文时产生的金光直冲苍穹之际,白凤以及很多暗中默默厮杀的人纷纷抬头,看向了那冲天的光芒,心中默默念:那就是帝国的未来,充满光明的未来吗! …… 始皇帝元年秋,乔松登太子位,入东宫,称储君,其妻吕雉授太子妃位,芈涟授侧妃之位,其余诸人皆有赏赐。 这一年,乔松二十二岁,正是意气风发之际。 而始皇帝元年下半年,也注定是丰收的一年——自太子后,始皇帝终于开始了论功行赏,开始大封群臣。 首先是始皇帝的子嗣,除了尚未正式出宫的十六,十七,十八三位公子之外,剩下的全都被封王。长公子扶苏封雍王,三公子封漠北王,四公子封辽王…… 这一圈下来,全是在边塞之地。 然后是宗室,同样都在边塞,穿插在各位公子的封地之间。 这里需要说明一下,帝国的王位并不是一成不变的。诸位公子刚封王之际,全都是一珠亲王,之后还有七个等级,最高直接到了八珠亲王,仅比太子差半级。而这样的晋升,是需要拿功绩来换的,而非仅仅是皇帝的宠爱一句话就行。 目前的公子之中,除了长公子扶苏因身份特殊,直接加封五珠亲王之外,剩下的全是一珠亲王。 宗室根据血脉远近,功绩大小双重考虑,同样有封王的,但并非亲王,而是嗣王,同样分等级。 再接下来,才是功臣。 排在首位的便是王氏父子,王翦选择了虚封,而王贲则是被封到了南边百越之地。那可是一片未开发的富庶之地,尤其是在听说那地方一年三熟之后,所有人看向王贲的眼睛都在发红。 接下来,便是蒙氏兄弟。 蒙恬虽不在咸阳,可他的奏疏却早已送到了咸阳。这位大将直言不讳的表示,身无寸功,不敢妄求寸土,唯愿为皇帝车驾前驱。 于是,蒙氏兄弟也接受了虚封。 其余诸人也都有封赏,颇为丰厚。 随着帝国局势的稳定,功臣们的封赏也迎来了重大变革。原本的二十等爵位制度被废除,其中包括十九等的关内侯和二十等的彻侯,只保留了十八等,并将其改为勋,不再具有世袭性质。新的爵位制度重新修订,分为公、侯、伯、子、男五级,其中公爵又细分为国公、郡公、县公三等。 在这个背景下,王翦和蒙恬一同被封为国公,但蒙恬的勋位比王翦低了两级。其他文臣谋士也都得到了相应的封赏,甚至连已经退休的王绾,始皇帝也派人送去了封赏的旨意,表示不忘他昔日的功绩。 一时间,整个帝国的气氛都被这场封赏的风暴所笼罩。许多暗中策划阴谋的人突然发现,他们忙碌了数年,最终却被帝国的一套乱拳给打乱了布局…… 第87章 一碗汤羹巧换将 当人们都被大封群臣的风波所吸引的时候,一些原本应该吸引人的事情,就不那么具有吸引力了。就比如乔松册封的典礼背后所隐藏的风波,便被人近乎忽略。 在乔松正式册封太子的第二天,墨鸦便一脑门儿冷汗的来到了乔松面前。 乔松看着手中星宿阁和影密卫联手审讯出来的结果,眼眸中满是冰冷的情绪。 被抓住的那些杀手中有一个重量级人物——一个代号红螯的女人,便是那个在柳林坡被捕的杀手首领,这是一个本该死去的女人。 此人本为前任掩日的手下,但早已在前任掩日失踪前死在了一次任务之中。如今想来,恐怕那个时候便被前任掩日遮掩了过去。 这还是魏武见到那人之后,亲自认出来的。 从红螯身上榨出了很多情报,其中就有乔松一直想要知道的前任掩日的下落。此人之前一直在关中活跃,凭借着高超的易容之术到处流窜,之前他在渭水之上遇刺,的确是他计划的。 而更让乔松没想到的是,这次册立典礼此人也出现了,而且还距离他如此之近。 乔松平静的问道:“派人去查了吗?” “已经查过了,雍城宗庙的老庙祝尸体在人丢在了一处枯井之中。仵作验过了,死亡时间在殿下册立典礼的两日之前。 魏武大人和章邯将军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便封锁了雍城,然而却晚了一步,对方已经消失不见。” 也就是说,这么一个天字号的杀手,竟然距离太子殿下如此之近,可是他们却丝毫没有发现。至于为什么对方没有动手,恐怕是因为明面上的盖聂先生,以及隐藏在暗处的宁邑夫人(惊鲵)。 “一个刺客,就这么一个上不得台面的臭虫!竟然三番五次的兴风作浪,逼得帝国掘地三尺,甚至是皇帝亲卫影密卫和本宫的星宿阁联手搅得满城风雨,到头来还是让他跑了。 到底是此人本事太厉害,还是说……” 乔松眼神中闪烁着寒芒,冷冷的道了句:“帝国每年数百万金的投入,到头来就养了你们这么一帮酒囊饭袋!” “属下惶恐!” 周围的仆役也好,侍女也好,包括墨鸦也好,齐刷刷的跪了一地,浑身瑟瑟发抖,不敢抬头。 …… 东宫…… 在乔松封太子之前,这东宫便在准备了。虽然是临时腾出来修缮的一座宫殿,但始皇帝却什么都没缺乔松的。更何况,乔松还有一个天下第一富的老婆,因此这宫殿一早就被大秦商会包了,修建的很是雅致。 就在乔松大发雷霆的时候,阿言这里却来了一个人。 “当真?”正在膳房中熬汤的阿言诧异的看向了身后的宫人。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乔松的贴身侍女之一——南星。 “奴婢本不该给您说的,只是您要去给殿下送汤,奴婢担心殿下迁怒到您。”南星满脸无奈的说道。 到底是乔松身边的贴身侍女,实际上也是有品级的女官,有一定的地位。再加上阿言对这两人一向颇为亲厚,所以南星也就向她透露了一些消息。 阿言思索了一阵,朝东宫小厨房的庖厨吩咐道:“将熬好的汤盛出来吧。” “太子妃,您这是……” 阿言莞尔一笑,道:“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殿下心中不痛快,我这个做妻子理当为殿下分忧,岂能因自身得失而避开?” “这,是奴婢失智了。” …… 于是,阿言提着熬好的汤直接来到了乔松的书房门前。门口的侍卫连忙进去通传,正在火头上的乔松听到老婆来了,大手一挥,让底下跪着的墨鸦滚回去自己领罚。 那一日墨鸦是待在乔松身边的,可他也没有察觉到,是有失职之责。 不一会儿,阿言便提着食盒进来了,盈盈一礼:“妾身参见殿下!” “免了。都说了,你我夫妻之间,不必如此。”乔松压下心头火气,随即便冲着一旁的侍女发起了火:“都瞎了吗,没见到太子妃提着东西,不知道上去接一下!” “奴婢知罪!”奴仆连忙请罪,上去就要接阿言手中的食盒。 阿言婉拒了对方,自己提着食盒走到了书房中的另一张桌前,一边打开食盒,一边道:“前日巴清姐姐让人送进宫了一株人参,妾身瞧着不错,便炖了些乌鸡汤来给夫君尝尝。” 乔松瞥了眼汤煲中那株山参,眉角挑了挑。 好家伙,就这么一株山参,放在后世怕不是没有百万是拿不下来啊。 这……不怕补得太过了吗? 好吧,确实不怕。二人都是习武之人,这点儿药力还真算不得什么。 “你啊,这点儿事儿让下人去做就行了,何必亲力亲为?” “自打入了宫,妾身平日里又没什么事,便找个感兴趣的活儿做一做。”阿言笑盈盈的回答道,然后将盛好的汤送到了乔松面前。 阿言自然不是单单送来了汤羹,还有其他膳食。 乔松拉住了她,让她坐下来一起用膳。 这宫里不比原本的府邸和城外的庄园,规矩自然多了些。就比如太子妃,非特殊情况,是不被允许和乔松同桌而食的。 不过乔松灵魂毕竟是后世人,对于自己的家人还是不想限制这么多的。 阿言浅浅的用了些,便提起了正事儿:“妾身刚才看到墨鸦统领的神色有些不对,可是夫君遇到了什么难题?” 乔松夹菜的动作微微一顿:“是南星告诉你的吧。” “不敢瞒夫君,南星见妾身要来送汤,怕妾身被您迁怒了,所以提醒了一下。” “这姑娘都这么大了,还是管不住嘴。”乔松吐槽了一句,摇了摇头。 阿言也不是外人,他便将事情简单描述了一下。 “夫君乃是储君,本就政务繁忙。眼下陛下又在大封群臣,需要夫君参详,更是忙得不可开交。这底下人也确实是办事不利,确实该罚。”阿言先是肯定了乔松的做法,顿时让乔松舒心了不少。 不过,阿言却又语气一转,道:“妾身来看,那前任掩日说到底不过是跳上脚面的癞蛤蟆,只要有了防备,他便也就只能恶心人罢了。为这么个臭虫大动肝火,着实是不值。” 乔松愣了一下,听出了阿言话中有未尽之意,便放下了筷子,饶有兴趣的看向了阿言:“继续。” 阿言淡淡一笑,并未退缩,而是盯着乔松,很是自信的道:“夫君若是信得过妾身,不妨将这臭虫交给妾身吧。夫君大好男儿,该操心的是军国大事,这等小事,实在是不值得您白费心力。” 思索了一阵,乔松终究是难以摆脱原着中那位农家女管仲对他的影响,于是他便点了点头:“也罢,你既然有兴趣,那就将这臭虫交给你吧。 不过,咱们得提前约法三章。” “夫君请说。” “本宫算是看出来了,对付这些杀手,还是要用杀手的套路。此次闹得沸沸扬扬,虽然的确有些效果,可最终还是功亏一篑。 因此,你不能再闹得满城风雨。” “好,妾身答应。” “其次,你是太子妃,是恒儿的母亲。所以,万事当以自身安危为重。本宫会给陈平打招呼,你有权调动星宿阁的高手。” “妾身有母亲在,高手方面是不缺的。” “非也。”乔松摇了摇头:“那前任掩日乃是昔日罗网第一高手,他的实力本就在岳母和魏武之上,这些年过去,不知有没有长进,小心些总没错。” “妾身明白了。” “最后……” “夫君,您不觉得,要求有些太多了吗?明明是妾身给您分忧,怎么到头来,您还这么多的限制。要不然,妾身不管了,您自己想办法。” “不要急,都说了是最后了。” “好吧,那就最后一个?”阿言伸出了一根指头,盯着乔松道。 “最后一个。”乔松重重的点了点头,然后道:“不要闹得太过火,让人知道是你在背后主导。” 阿言微微一笑,她听出来了,夫君这是不想让她涉足太深,最终影响自己的名声。于是,她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 这位原本应该成为罗网惊鲵的女子,悄然间和本该成为她同僚的掩日对上了,这个缘分,不得不说很是奇妙…… 第88章 偷天换日监刑时 这回真是把乔松给气着了,废了这么大的功夫,结果让最大的那条鱼给溜了。你说你跑就跑了吧,更让乔松火大的是前任掩日这该死的竟然还在他眼前跳来跳去,这和水里面嘲讽钓鱼佬的鱼有什么区别? 虽说把前任掩日的事儿交给了阿言来处理,可这次的事情收尾工作,还需要他来处理。主要是如今处于半废状态的罗网,该如何妥善的处理。 其中有一个人十分棘手,那便是赵高。 但很快就用不着乔松操心了,因为他老爹替他做出了决定。 …… 章台宫中…… 乔松听着嬴政的吩咐,脸上满是诧异的神色:“父皇,这么做于法不合吧。” “朕只是给你提个意见,做不做由你。”嬴政无所谓的说道。 乔松嘴角一抽抽,心里不禁苦笑,他有多大脸啊,让皇帝来给他提意见。想屁吃呢,父皇分明是已经有了决定了。所以,乔松便只好答应了下来。 于是,三日后,乔松再次监刑。这一次,行刑的主角却是趁着此次典礼查办的罪犯。 依旧是廷尉宣读判决结果,刽子手一一砍下犯人的脑袋。 但观刑的却没了百姓,而是宫内的宦官,侍女等一众仆役,还有一些朝臣。 然后,李斯再次拉开了卷宗:“原中车府令,兼行符玺事赵高,不思君恩,蒙蔽圣听,犯欺君之罪。依律,判处斩立决! 验明正身,行刑!” 被压在那里的赵高披头散发,满身臭味,被反剪着双手跪在那行刑台之上,狼狈的没有一点儿形象。 刽子手检查了一番,举起了手中的刀,然后重重的劈下。 噗嗤…… 一颗脑袋咕噜噜的翻滚着掉在了台下,让一众观刑的看客们纷纷低下了头。谁能想到,昔日备受皇帝宠信的中车府令,竟然转眼间便被砍下了脑袋呢。 监刑台上,乔松目光平静的看着这一幕,然后简单的告诫了一番众人,便起身走下了高台。行至背光之处,一个衣衫褴褛的身影跪伏在地上,脑袋都快戳到地面上了。 乔松脚步顿了顿,开口道:“赵高,已经死了。从今日起,你就改个名字……就叫……” 思索了片刻,乔松道:“就叫高要吧。” “奴婢高要,谢殿下再造之恩!” 那人以头抢地,抬头之际,那满是污垢的脸庞却依稀有着一些熟悉的感觉。 “两件事,第一,害的你落到这步田地的那人还没死,闹了一番之后又躲了起来。如今,赵高也死了,活着的是高要。想办法去找到他,本宫不想再看到这么一个臭虫跳来跳去; 第二,罗网不能在帝国内留了。自今日起,一个月的时间内全部转移出去,还是你来负责。你们的任务,就是盯住周边各国。现阶段你们的目标是西域,到了陇西郡之后,会有人接应你们,告诉你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时间一到,还留下来的……一个不留!” “奴婢领命!” 赵高,不,应该说是高要果断地答应了下来。他知道,以罗网庞大的体系,是不可能在一个月内完全转移出去的,更何况这里面还有一大批不愿意走的。 毕竟,和大秦比起来,那外面都是蛮荒之地,哪有帝国的日子过得舒服。 而殿下给他这个任务,实际上是给他机会,让他挑选能够信任的。至于剩下来的——那就不好意思了,要么忘掉过去,老老实实的当顺民,要么反抗一波,然后去死。 在这之前,他要做的还有一件事,那就是将罗网的名单尽快整理出来,交给太子。 至于那个前任掩日……高要的眼中闪过了浓浓的凶煞之气,他一定要亲手掏出这家伙的心肝,然后当着他的面给捏的稀巴烂,再把他挫骨扬灰! 留下几句话,乔松便带着身后的盖聂离开了。 高要颤巍巍的从地上爬了起来,突然口中发出了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然后,笑声逐渐放大,甚至引得外面的侍卫都不禁向这个方向瞄了好几眼。 可等侍卫冲到这里的时候,却已经空无一人,只留下了一件沾满了血污的破烂衣服。 …… 东宫之中,乔松下了马车,步入了自己的书房。父皇既然要将赵高,不,应该是高要留给他,那么乔松便不介意压榨压榨对方。 至于答应了阿言将前任掩日交给她,那也不是食言,只是多加一个竞争对手罢了。 摇了摇头,乔松在书案后面坐了下来。相比起前任掩日这个跳梁小丑,如今朝中的事务才是真正的要事。始皇帝元年马上就要过去了,但朝廷的事情还一件接着一件,每一件都是足以影响天下走向的大事。 首先便是分封,其次便是都城和陪都事宜,然后是穿插其中的变法…… 当了储君,乔松肩上的担子更重了。 分封的事儿有父皇和朝臣们在,他能做的不多,只是补充一下帝国以外地方当资料。 然后,时对自己大哥的封赏——雍王,诸多公子种唯一的一个封在关中的王爵。其目的,是为了日后让大哥顺利登上宗正一职的。 都城和陪读已经陆续选定,接下来就是修建了。 物资方面,需要大秦商会的支持。这一点,商会已经在筹备了,毕竟建城不是小事,需要慎重。 难就难在人力方面…… 大秦上下目前在建的大型工程,首当其冲便是驰道;接下来是部分地区水利当整修——比如百越之地的灵渠,新都长安周围的运河等;再往下,便是骊山皇陵。 原有在建的兰池等宫殿,则是暂缓建造。 小一些的工程,便是终南山下的帝国军事学院了。 如今,又要上马都城和陪都,预计需要劳工至少在几十万人上下。就这还是因为秦时世界有着神乎其神的机关术,要不然人数会更多。 毕竟,历史上单单是始皇帝陵寝的修建,就动用了数十万人。 这可就有些伤民力了。 始皇帝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可来自后世的乔松是很爱惜民力的,几十万青壮大规模调动,会致使大规模田地荒芜,动摇帝国根基的。 想来想去,乔松感到了一股深深地压力。 “来人!” “在。” “去通知萧何,让他在咸阳城外等本宫。 再去准备一下,本宫要出宫一趟。” “卑职领命!” 门口的侍卫快速离去。 乔松精心准备后,换上一套常服,带着盖聂与三无少女少司命,登上一辆颠簸前行的马车,缓缓驶出咸阳宫。 由于乔松身份特殊,作为太子,他的一举一动都需要及时向秦始皇汇报。 当始皇帝得知乔松出宫的消息时,脸色变得阴沉,不悦地说道:“立刻把太子给朕带回来!” “遵命。”章邯应声而起,转身离开。 始皇帝轻哼一声,暗自咒骂,这个儿子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刚刚经历过一场风波,现在又急着往外跑。 那个前任掩日还没死呢,真是一点儿也不操心。 …… 于是,刚刚抵达宫门口的乔松正欲出宫,马车却突然被拦住。 “殿下,章邯将军到了。”驾车的盖聂轻声提醒道。 乔松闻言,微微一愣,随即走下马车...... 第89章 讨价还价章台宫 乔松掀开车窗看了一眼,还真是章邯拦住了自己的马车。 他有些意外,于是便下了车:“章将军,是父皇有什么旨意吗?” 章邯这人也挺会说话,没有提及皇帝发火了,只是避重就轻的回答道:“回殿下,陛下有请。” 自家父皇相召,乔松也不敢怠慢,当即让人通知萧何出行取消,自己则是调头返回。 等回了章台宫,还没行礼呢,父皇就是劈头盖脸的一顿骂啊,直接把乔松弄懵了。 他这是犯什么错了?不会又是左脚先踏进门之类的吧。 骂了一通,始皇帝才数落起了乔松记吃不记打的事儿。 乔松这才恍然,有些委屈的解释了起来:“父皇,儿臣岂是那种不知悔改之人?此行出宫,除了盖聂先生之外,还有二百的亲军和一批躲藏在暗处的高手随行护卫的。” “那你的意思是朕错了!”始皇帝斜着眼睛问道。 “不敢。”乔松连忙低头。 始皇帝冷哼一声:“你出宫去做什么?” 既然这样逆子还知道注意安全,那他也就放心一些了。至于说误会了,那是不可能的,不论是出于老子的身份还是皇帝的身份,都不会有误会。 乔松无奈的将自己的担忧解释了一遍,然后满脸凝重的解释道:“如今帝国各地工程所用的徭役人数在四十五万上下,其中人是最多的便是驰道。 这些徭役之中,主要以昔日六国的战俘为主。虽然按照当初帝国的政令,一般是服徭役两年,便可以重新入籍,但是儿臣担心已经影响到了山东各地的农牧。 若是再抽调徭役,恐怕就得黔首来做了。可如此一来,将近百万人甚至是更多的青壮脱离农牧,儿臣担心会弄出乱子来。 正是一时半会儿想不出解决之策,儿臣方才想要和人一起去民间转转,了解一番帝国统一之后,黔首的境况是否有了好转,从而调整徭役政策。” 始皇帝听的眉头直皱,却没有反驳。 本来按照他的脾气,是不会认同这种说法的。被法家思想所影响的大秦历代君王,都是将黔首看做赋税和兵卒来源的,也就是耗材,谁还关心耗材活的好不好啊。 可始皇帝也深知,自己这个儿子不同,当初年幼之际在田边所立的志向便足以看出,自家儿子是一个心怀百姓的人。 而随着乔松表现越来越出色,始皇帝也开始顾忌他的态度。尤其是在选定继承人,将乔松抬上储君之位以后。 毕竟,始皇帝此时并无求长生的想法,还是很看重儿子的看法的。因为这关系到帝国未来几十年甚至是百年的政策能否做到连续。 此时听乔松这么说,始皇帝也陷入了沉思之中。 其实这件事就是百姓的抗压能力和当前帝国所需人力之间的矛盾了,如何把握一个平衡点,是很重要的。 看看隋炀帝吧,接手大隋当时候是一个何等的盛世,然而隋炀帝的千般错误之中,滥用民力是绝对没办法洗白的。 罪在当代,功在千秋什么的,那是要付出血淋淋的代价。 此时大秦面临的矛盾则有些不同,但若是一味地压榨民力,必然会动摇帝国统治的根基。 沉吟了一会儿,始皇帝道:“你有何解决办法?” “回父皇,儿臣需要实地看一下各地的情况。” “痴心妄想!”始皇帝冷笑一声:“刚登上太子之位,就想离京,你当朕封的太子便是如此儿戏的吗!” 乔松顿时不说话了,心里暗自腹诽:得,又是只需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要说历史上那些皇帝,谁最坐不住,始皇帝绝对榜上有名。一生五次巡游山东各地,就连最后都是在巡游途中驾崩,也算是开了历史先河了。 “离京是别想了,朕会安排人调查,看一看结果。”始皇帝承认,这的确是个问题,但是绝不会放任自家崽子再跑出去浪。 尤其是现在咸阳事儿正多呢,还大多都是这个逆子一手策划的。这会儿刚起了个头,这逆子就想跑路,哪有这么好的事儿! “如此,也是一个办法。不过,儿臣在内史地区转一转可以吧?” 始皇帝冷笑一声:“你这是在和朕讨价还价?” 乔松露出了一个讨好的笑容。 始皇帝最终还是松了口,但是却叮嘱乔松一定要注意好安全问题,若是再出事儿,那他就打算待在宫里吧。 想出去,除非她什么时候坐上自己的位子。 乔松连忙保证,然后心里却决定回头就从巴清那里搞一些消息。 至于缓解这个问题的办法,那当然也有了,无非是对内和对外的问题。 对内鼓励生育,休养生息;对外嘛……那就是想办法做点儿资本的原始积累的活计喽。 对外的效果自然是最快的,坏处就在于血腥了一些,还有可能点亮帝国的征服欲。 乔松把自己的想法简单的说了一下,始皇帝的眼睛一下就亮了。 对于父皇的反应,乔松早有预料。 毕竟,父皇的脾性一向是,额滴,额滴,都似额滴。 解决了老父亲心里的火气,乔松今天还是没能出宫,因为老父亲又拉他当壮丁了,把今日的奏疏都都给了他,自己让人搬出了棋盘,独自玩儿了起来。 乔松无语之余,心里却很乐意,能让自己父皇休息一会儿,也算是他这个做儿子的一点儿孝心了。 始皇帝很快就把棋局推进到了焦灼之地,落子的频率明显慢了下来,有时候乔松看完两三本奏疏,始皇帝也不一定能落一子。 下着下着,始皇帝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突然开口提起了一件事:“你多久没去你母妃那里了?” 乔松怔了一下,回答道:“册立典礼之后,儿臣便去了趟,距今也就三五天吧。” “见到你妹妹了吗?” “当时小妹也在。” “可看出有什么不同了?”始皇帝放下了茶杯,若有所指的问道。 乔松起初还没反应过来,还以为是阳滋病了之类的,可随即一想,若是这种事儿父皇不至于特意提起。 于是乔松再度思索了一番,猛然想起了一件事,顿时呼吸一滞,脸上泛起了为难之色,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看来,你也是知道阳滋的想法了。” 始皇帝平淡的说道,可乔松却从中莫名的听出了一股酸味儿。 “儿臣也是从阿言口中听说的。”乔松老实的承认了。 “哼!”“你们母子三人还真是可以啊,到头来就把朕蒙在鼓里。” “父皇,阳滋也只是生了好感,八字还没一撇呢,母妃定是不好意思在您面前提起。” “阳滋是真的长女,也是你的妹妹,她的婚事岂能儿戏?” “父皇,儿臣以为,萧先生也是良配啊。况且,阳滋自己也喜欢,何不成人之美呢?” “萧何是有几分功绩,但不够。”嬴政果断的道。 在他心里,是想将女儿嫁给王氏或者是蒙氏,以做安抚的。 乔松当然不愿意如此。 且不提乔松和阳滋之间的感情,便是单纯的从利益出发,他也不会这么做。 王蒙两家已极尽荣宠,封爵授勋,王贲还有封地,可谓是要名有名,要利有利,何须再以长公主下嫁? 两家到这一步就可以了,乔松不会再让其壮大下去,更不会做安抚之举。 因此,乔松绝不会赞成自己老父亲的想法…… 第90章 太子离京游内史 阳滋从小就被乔松教导得性格外向,她对戎装情有独钟,而对红妆则兴趣缺缺。阳滋的武功,放在江湖上也是能与雪女、端木蓉等人一较高下。正因如此,乔松本以为阳滋看上的定然会是军中将领等功夫在身之人。 然而,命运的安排总是出人意料,阳滋偏偏看上了萧何。 两人的缘分始于阳滋经常往来于乔松府上,因此与萧何有过几次碰面。所谓相由心生,在世界背景的影响下,萧何天生英俊,加上他饱读诗书,气质高雅,给人一种智谋过人、自信满满的感觉。一次偶然的机会,阳滋撞见乔松与其下属商议重要事宜,无意间瞥见了萧何指点江山的豪迈气概,从此便一发不可收拾地陷入了对他的迷恋之中。 说起来,萧何的年岁比乔松大13岁,比阳滋大16岁。虽然他们之间的年龄差距在后世看来有些悬殊,但在这个时代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而且萧何现在已经事业有成,位至九卿,地位尊贵,与阳滋相配,并不会委屈她的身份。更重要的是,萧何背后有乔松这座大靠山,他是乔松最器重的谋士,未来必定能封侯拜相。 恰好,萧何至今尚未娶妻,家中仅有乔松赏赐的两名妾室,膝下仅有一名庶子和两名女儿。至于阳滋嫁过去会受欺负,那绝对是不可能的事。就算借给萧何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对阳滋不敬。 至于萧何是否看上了阳滋,乔松也不好说,得找个机会让阿言去试探一下,但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将妹妹拱手让给王氏或蒙氏。 所以,这次乔松哪怕顶着老父亲的巨大压力,也是坚决不退缩。 始皇帝那叫一个气闷啊,瞪大双眼,恨不得直接一巴掌将这个逆子给拍死。然而,最终他还是没能下手,只是烦躁地躲进了寝殿里。临走时,还不忘让自家逆子批完奏疏后赶紧滚蛋。 乔松一脸无语,老父亲都被气得如此模样,却依旧念念不忘要压榨他一把。于是,乔松迅速地将奏疏批阅完毕,然后立刻开溜。 走出章台宫后,趁着天色尚未完全暗下来,他转而前往玉芙宫,想要探探自己母妃和小妹的态度。提到这件事,一向风风火火的阳滋不禁羞红了脸,当着她哥哥的面匆匆逃回了内室。 芈华叹息一声:“你也看到了,这丫头平日里总是装作若无其事,但实际上她的心早已系在了那个人身上。”说到此处,芈华心中也颇为感慨,自家这个女儿的命运确实不错。 曾经,她听从姑母华阳太后的旨意入宫。那时,她对未来充满未知,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夫君长相如何。然而,上天待她不薄,婚后与夫君相处融洽,两人相敬如宾。更让她欣慰的是,膝下的三个孩子都非常出色。现在,两个儿子已经成家立业,只有最小的女儿还陪伴在她身边。 尽管身在宫中,但她也曾听到宫中有些嫔妃乱嚼舌根子,说长公主年龄渐长,如果不嫁人就要变成老姑娘了。但芈华仍然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够找到一个好归宿。 对于萧何,芈华并不担心他是否合适。毕竟,他得到了自己二子的认可,这说明他应该是一个值得信赖的人。 至于感情方面,在当今时代,这种东西很难有生长的土壤,尤其在权贵阶层。能遇到一个不苛刻对待自己的人,已经是一种幸运,何必再奢求更多的情感呢? 得到母亲认可,乔松也放心了,回东宫之后便让阿言什么时候去萧何府上,探探萧何老母亲的口风。若是萧何没有意见,便打算让李斯来做这个媒人了。 李斯于萧何有半师之谊,勉强也算得上是萧何的长辈,让他来正合适。 …… 在得到老父亲的首肯后,乔松心情愉悦地收拾好自己,然后再次唤上萧何以及一众护卫,扭头就离开了咸阳宫,生怕老父亲后悔一样。只可惜乔松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这次他们没有遇到任何阻碍,但乔松发现,身边的护卫人数竟然翻倍了,更让他感到惊讶的是,身边还多了一位高手——章邯。 这让乔松感到十分无奈,他觉得这样庞大的阵容去乡间田野简直就是大材小用,估计什么有趣的事情都看不到了。 坐在马车上,萧何心中不禁涌起一丝不安,不知为何,他总感觉今天殿下看他的眼神有些异样,似乎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怎么形容呢,那种感觉像是在表达着满意之中夹杂着些许嫌弃。 这个眼神让萧何陷入沉思,他绞尽脑汁回忆了自己这一生的点点滴滴,却始终找不到究竟是什么地方惹恼了殿下。 就这样,马车出了咸阳城,萧何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疑惑,小心翼翼地开口道:“殿下……” 听到萧何的声音,乔松仿佛从梦中惊醒一般,猛地回过神来。他有些茫然地应了一声:“嗯,啊,有事儿?” 萧何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了一下情绪,试探性地问道:“殿下事务繁忙,怎么得空出宫一游了?”他希望通过这个问题引起乔松的注意,并借此了解一下他的想法。 乔松回了回神,解释起了这次出来的原因。萧何恍然大悟,赞了一句殿下仁心,随后便探问起了乔松此行的目的地。 “目的地?这我还真没想过。”沉吟了一阵,乔松再度问道:“你可知,这内史各地,哪里最为贫瘠?” 虽说内史各地境况并不是萧何的责权范围,但是他仍旧如数家珍般给乔松介绍起了各地的情况。内史地区自然是大秦最为繁华的,包括咸阳,芷阳,栎阳,云阳,频阳,重泉,下邦,郑县,蓝田等数十个县,其中情况十分复杂,有富庶的,自然就有贫瘠的,总体来说,越靠近咸阳越富庶。 “天下一统之后,帝国将各地豪商富户迁入关中,使得内史地区一下子变富了很多。不过,由此也造成了一些问题。” “哦?说说看。” “比如咸阳城内街市上的炊饼,此前价格是两个半两钱一个,如今已经涨到了六个半两钱了。”萧何面色沉重的道。 乔松皱了皱眉:“粮价呢?” “殿下您之前不是说过吗,帝国出手平抑粮价,因此粮价还算稳定。”萧何回答道。 听到这里,乔松算是放心了。若是粮价出现大规模波动,对于朝廷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可如此一来,农户那边的收入可就不可避免的受到影响。 沉吟了一阵,乔松道:“你选个地方,咱们去看看吧。” “殿下,不如去陈仓吧。” 陈仓? 乔松想了想,答应了下来…… 第91章 抵陈仓入亭山阳 陈仓在内史之地的西边,再往西便是雍城,大秦的旧都。萧何在内史的四个方向,分别选了一个县去看看,基本上都是最边上的。 雍城乔松去的多了,但是陈仓只有几年前去蜀地的时候,有过几次途径。 陈仓是周和秦的发源地,岐山就在其附近不远处。然而,大周始终受到犬戎等异族的威胁,后来又发生了平王东迁的事情,致使陈仓附近逐渐衰败了下来。 直到大秦崛起于西垂,逐渐扫灭了异族,这地方才算彻底稳定。 从咸阳一路过来,途经废丘,武功,郿县,虢县,最后抵达陈仓。一路上,乔松到一个地方就会停下,和当地的县官见一面,听他们陈述治下的现状。 当然,乔松发现这些人基本上态度一致,报喜不报忧,报功不报过。 但是乔松的眼睛不是瞎子,随行的密探也不是废物,发现了一些事。然后,对于瞒报自己的,乔松视情况进行了惩戒,甚至还砍了虢县的县令和底下的几十个官员。 起因,是虢县出现了倒卖粮仓的行为,这事儿乔松能饶过他们就见了鬼了。 过了虢县,抵达陈仓,陈仓县令便颤颤巍巍的站在了县府门前等候了。没办法,太子刚从东边杀了一票人,县令心里能不慌吗。 可惜,乔松并未进陈仓县城,而是直接派人来给县令通知。 “殿下口谕!”墨鸦俯视着在自己面前鞠躬行礼的官员们,平静的转述起了乔松的话:“本宫一路走来,见多了尔等这些地方官粉饰太平,就不听尔等怎么变着法的骗本宫了。本宫亲自去看看,尔等就莫要跟来了。” “下官遵命!”县令如丧考妣的起了身:“敢问上官,殿下打算去往何处?” “怎么,你想打听殿下行踪?”墨鸦的语气冷淡了一些。 “误会误会!”县令连忙摆手:“借下官个胆子,下官也不敢私自探问殿下的行踪。只是,乡下清苦贫寒,下官担心照顾不周。” “这就不劳县府操心了。”墨鸦留下了一句话,拒绝了县令款待的请求,转身就离开了。 县令不由得露出了一张苦涩的表情。 他的治下就在雍城边上,作为大秦的故都这里聚集着大量的大秦宗室。他一个小县令,夹在其中两头受气。虽说秦法不阿贵,可问题是面对那些一个个高高在上的宗室,他又能如何做到尽善尽美呢? 如今太子殿下巡视地方,真要被抓到什么可就完了。 …… 不提陈仓县令如何心慌,乔松绕过了县城,朝着陈仓治下的各亭而去。陈仓自古便盛产青铜器,因此途中可以看到很多大大小小的作坊。 不过,由于冶铁技术的突飞猛进,青铜已经是夕阳余晖了。 乔松手里拿着星宿阁调过来的资料,发现确实如此,陈仓县税收中青铜冶炼的比例在逐年下降。最大的青铜兵器进项几乎被废了,只有一些青铜器物,比如鼎,钟之类的礼器冶炼还在进行。 而一些生活常用青铜器,则是大多数被瓷器和陶器所取代。尤其是瓷器,这么些年备受上层追捧。原本的青铜器具,逐渐淡出了视野。 这也使得陈仓原本兴盛的青铜冶炼,逐渐衰败。 “这陈仓县,没有找到什么新的进项吗?”乔松看向了萧何。 萧何叹了口气:“回殿下,目前还没有。” “长此以往,这青铜被摒弃之后,陈仓岂不是要彻底沦为一个以农牧为主的地方?”乔松紧皱着眉头,思索了片刻,问道:“帝国新兴的产业,有什么适合这里的吗?” “殿下欲扶持陈仓?” “然也,毕竟陈仓有着很多精于冶炼的工匠,任其回归乡野是一种浪费。” “殿下即将推行的货币改版之中,不是需要大量铜币吗?不妨在此兴建几座铸钱炉。”萧何很快就有了主意。 乔松琢磨了一会儿,这倒也是个办法,于是便让萧何将此事记下,回头派人过来实地考察一番,看是否可行。顺便看看,能不能尽可能的保存陈仓的冶炼行业。 陈仓的这件事,只是乔松沿途日常发生的一幕。每到一处,除了查看当地情况之外,还会尽可能寻找适合当地发展的产业。 不过,他的根本目的,还是根据各地的实情,对帝国统一之后的情况有个认知。 很快他们便抵达了陈仓下辖的一个乡里叫山阳的亭。 在到这里之前,乔松和萧何便换了身士子的衣服,然后让随行护卫的大部队隐藏起来,只带了盖聂这个高手前往,至于章邯则是留下来安排护卫事宜,以防不测。 游学士子的身份在这个天下非常好用,尤其是有了大秦发放的路引之后,无论到哪儿都会受到优待。 眼前这个山阳亭位于陇山余脉的阳面,故此得名。这一路上,取这个名字的地方乔松没见过七八十个,也见了十几个了,因此并不意外。 一行三人还特意画了个妆,打扮的风尘仆仆的,顺利来到了这山阳亭。 没走多远,便被人拦下了。拦下他们的,是一个提着梢棍,在亭外巡游的求盗(秦朝官职,主要负责缉捕盗贼),见到陌生人,自然是上来盘问了。 乔松回答的很自然:“求盗有礼了,我等三人乃是齐地过来游学的士子。打扰之处,还望海涵。” “士子?”求盗到底是个上过战场的,扫了眼三人腰间挂着的剑,和身上背着的包袱,水囊,还有手上的木杖,并未立刻相信他们的话,而是要求几人出示路引。 三人早有准备,从背囊里掏出了路引。 其实这求盗也不识字,但是他认得路引上朝廷留下的印章。 确认无误之后,方才松了口气:“齐地啊,那地方可老远了。” 乔松有些意外:“求盗去过齐地?” “莫要如此客气,我单名一个罾,直呼我名便可。”解释了一下,这求盗罾方才道:“齐地我没过去,不过当初和几个乡党跟着将军去过魏地。” 乔松露出了一个意外的表情,然后拱了拱手:“不想还是有功将士。” 提起这个,罾脸上露出了一副骄傲的表情。想当初,他在战场上可是有过斩首之功的,这才回乡换了些田地,谋了个求盗的职位。 从罾的口中,乔松了解到,这山阳亭不怎么大,一共有三十三户人家,一共一百二十九人。 一个亭长,三个求盗,还有五个亭父(负责亭中保洁的)。 山阳亭靠近陇山余脉,除了平日里的农牧之外,还能够靠山吃山,农闲的时候会进山采一些药材,山货之类的东西送到乡里的集市上贩卖。 亭中三十三户人家,有二十四户都是外来的,遵循帝国迁民的政策,从原六国之地迁徙过来。真正的本地人,只有九户。其中,包括亭长也两个求盗家里。 而外来求盗,只有一个。那人原本是燕国人,有把子力气在身上。 乔松听到这里,心里不禁一沉…… 第92章 管中窥豹现隐患 求盗领着乔松三人去见了亭长,一座只到人胸口的矮墙围着的小院便是亭长家了。整个山阳亭依山而建,高低错落有致,亭长家就在中间第七家。 院墙是打的土墙,只有门扉是木头的。往里看一眼,院子里有五间房,一个木棚子。看亭长家的家当,倒是挺齐全,各种农活工具都有,还有一个石碾子,更难能可贵的是在院子中还拴着一头驴,七八只鸡鸭。 就这条件,在乔松一路上走来遇到的农户中,算条件不错的了。 “亭长?亭长!” 求盗罾大呼小叫的喊着。 不一会儿,一个肤色古铜,满面风霜,只有一条胳膊的汉子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走了出来:“喊什么,喊什么!你小子是不是又没木炭,跑我这儿占便宜来了。” 乔松只是一眼便认出,这亭长也是战场上退下来的。对方行走之间,是有一股子军中悍卒的味道的。而且,应该还是个军官。 只可惜,对方并未佩戴发冠,所以看不出来具体的爵位。哦,不对,现在应该称作授勋了。 那求盗罾顿时脸上满是谄媚的解释了起来:“这不是亭里来了几个游学的士子嘛,领来给您瞧瞧。” “游学士子?”亭长愣了一下,打量了一番乔松三人。 “士子松见过亭长!”乔松三人连忙行礼。 亭长满脸的狐疑,这天看着一天比一天冷,这个时节不在家里好好待着,怎的还有人跑出来游学?这帮士子的脑子,当真是让人看不明白。 心里有些犯嘀咕,亭长便用眼神询问了一下求盗罾。罾连忙解释了一番,这几人的身份没有问题。 确认了之后,亭长便好似换了一张脸一般,很是热情的将三人迎进了院子,喊来婆姨烫上一壶老酒。 别看这院子不大,可人却是不少。小小的院子里,一共容纳了一家五口人,上面一个老母亲,凿和他的老婆,还有一个没成婚的幼弟,下面则是凿的女儿。 凿这个名字,是他那已经去世的老父亲起的。生下他的时候,家里添了一把青铜凿,于是就起了这么个名字。 其实凿还有一个弟弟,但是已经成婚了。按照大秦的律法,成年男子就必须得分家成立新户,以此向朝廷纳税,服徭役。 凿也是跟着大军征战过的,参加过两次大战,斩敌颇丰,但自己也受了伤,挣了个簪袅爵位回来。 说起这个,凿便满腹怨气,向乔松他们吐槽了起来:“这在以往,咱这个爵位也是能换些田给娃娃的。但是,前阵子县里下发了通知,说是爵位不算数了,给改成了什么……什么勋。 这田还是俺们的,就是没法子给娃娃了。 这上了战场累死累活的,到头来图啥!” “谁说不是呢。”求盗罾也附和了起来。 显然,对于朝廷的政策,二人颇有怨言。 萧何不动声色的道:“亭长啊,在下从齐国一路西行,途中也去了咸阳。可是,据在下所知,朝廷是将原来的二十等爵位改成了勋,但是对于田地还是有补偿的啊。 怎么,县里面没和你们说吗?” “有补偿?”凿和罾两人齐齐一愣,这他们还真不知道。 乔松默默地喝着热水,虽然没有说话,但心里给这山阳县令记了一笔。嗯,回头再去其他地方瞧瞧,倘若如这山阳亭一般,那么这县令的官也就当到头了。朝廷三令五申,下面的地方官吏要给治下百姓及时解读朝廷政策,现在看来这家伙没办到位啊。 帝国的确是给了补偿的,虽然田地没办法传给后代了。但是,朝廷的田制改革中却说明了,百姓的田地将由口分田和永业田两部分组成。 只要有口分田在,勤快一些,是不会饿死人的。 原有爵位得到的赏赐田产,若是地方上因为配置的口分田不够,是可以酌情收回,但这个收回是需要进行赎买的,不是说一纸政令就将其收归地方。 乔松就是怕百姓误解政策,这才三令五申。可看来,地方上还是有人不重视。试想一下,关中都是这样,那其他地方又该是什么样子。 摇了摇头,乔松继续听了下去。 萧何口才不错,很快便从凿口中探得了山阳亭的大致情况。 三十来户之中,本地九户里面,有两户却只剩下了孤寡老人,而他们的子嗣如今却还在服徭役,一个在军中,一个在修驰道。 而其他户也基本上都有抽丁前往服役,整个山阳亭留下来的青壮加上亭里的亭长,求盗,亭父等公职,都不够二十人。 这情况和乔松一路上得到的数据差不多,上下浮动都不大。 有人说,这抽调的太多了。然而要考虑一个因素——如今是冬天,正是农闲的时候,也是朝廷抽调丁壮参加徭役的时间。 只是,这徭役的时间有些偏长了。 在唐朝,正常情况下一个青壮一年至少要服徭役二十日。若是遇到朝廷无事,则需要缴纳财务抵消徭役,也就是租庸调三者之中的庸。而且,所谓徭役,大多是在本地工作,干的也是一些类似于基层衙门里的办事员和劳力。 举个例子,唐代县衙当差的“白直”,还有“更夫”守桥、“门夫”等等便是由徭役担任。 而远赴外地参加的徭役,称作外徭,这才是真正的苦难。 麻烦就麻烦在,大秦此时大型工程很多,基本上都是外徭。 想到这里,乔松的心里有些沉重,让他想到了后世的一个笑话——奇观误国。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帝国如今正处于这样的处境下。 临到饭点儿了,凿将几人留下来吃了顿饭。 简单的糜子粥,还有一些冬日里储备的酱菜,便是寻常百姓家的日常饭食了。至于干饭,不到农忙时候,那是想也别想。 虽说亭长大大小小也是个官,可日子也确实不太好过,能省一点儿是一点儿。 乔松心中叹了口气,没说什么,吃完之后和亭长凿聊了一会儿,临走之际在草席下放了十几枚半两钱方才离开。 …… 离开了山阳亭后,众人又走了大约一二里路,这时四周的护卫才渐渐现出身来。接着,他们纷纷登上马车,开始了下一段旅程。 马车上,萧何认真地记录下了这次出行的成果,并向乔松询问道:“殿下,再往西就是雍城了,我们还要继续前往吗?” 乔松抿了口热茶,陷入沉思片刻后,缓缓摇头说道:“不去雍城了,我们继续寻找其他的亭子逛逛吧。之后,改变方向。” 萧何应声道:“唯!” 乔松此次在关中巡游花了两个多月的时间,甚至连过年都是在外面,没有回咸阳。这么一圈下来,他发现关中地区的局势显得有些不稳。朝廷正在积极推行一系列新政策,但基层民众需要时间来适应和反应。 此外,徭役问题日益凸显,百姓们承受的负担过重,这一问题必须尽快得到解决...... 第93章 回返咸阳论事宜 离开咸阳的时候,还是天寒地冻之际,回来的时候,却已经快要开春了。回到东宫,阿言便将自己的宝贝儿子和另外一个小家伙抱了过来。 这是芈涟的孩子,她生产的时候,乔松在夏阳,没办法赶回来。 也是个男孩儿,始皇帝已经给取了名字,单名一个疆字。 乔松左右手各一个,笑呵呵的逗了逗两个小家伙,方才将其交给奶娘,跑去见了还在养身体的芈涟。房间中的芈涟还在睡着,但睡得很轻,乔松刚一推门,她便警惕的睁开了眼睛。 待看到乔松,方才放松下来,但却趁着乔松转身关门之际,又重新闭上了双眼。 乔松没有注意,放轻脚步走到了床边坐了下来。坐下的一瞬间,乔松脸上露出了一个愣神的表情,旋即莞尔一笑,伸出手轻抚着芈涟的发梢。 “涟儿,还在装睡啊。” 某人的呼吸急促了一瞬间,却又很快恢复了正常,仿佛没有听到似的。 乔松轻笑一声,知道涟儿这是埋怨自己没能及时回来,便说起了软话。想想也是自己的问题,当初阿言生孩子,他也没在,可却连夜赶了回来。这回,却没能及时回来。 虽说有客观因素在,可有时候女子却不会想那么多。 于是,乔松服起了软,简单的道了声歉,便将话题引到了孩子身上。 果然一提起孩子,芈涟便再也装不下去了,缓缓地睁开了双眼。乔松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个得意地弧度。 …… 次日一早,乔松便急匆匆的赶往了章台宫。而章台宫内,萧陈二人以及李斯,韩非都在始皇帝的旨意下齐聚一堂了,乔松来的时候,萧何正在给几人介绍这一路上所发现的问题。 进来行礼之后,乔松方才坐在了始皇帝下首位置。 萧何介绍的乔松都清楚,因此他的注意力没在这上面,而是在看自己老父亲的表情。可惜,他的道行还是太浅了,从老父亲脸上看不出来什么特殊的反应,看不透父亲心中的想法。 约莫大半个时辰之后,萧何总算是将问题说完了,然后做了个简短的总结:“其中一些地方上官员的问题,殿下已经处理完了,就是一些棘手的问题,还需要陛下定夺。” 始皇帝嗯了一声,没有表态,询问起了其他人的意见。 “徭役一事,自古有之。臣以为,这并不是什么问题。总不能因为黔首之故,耽误了帝国的大计吧。”李斯是个标准的法家弟子,只在乎帝国的强盛与稳定,百姓在他眼中只是一串数字。 “非也。”萧何摇了摇头,第一次和自己这位半师有了不同的意见:“一张一弛谓之道,一味的榨取百姓精力,最终只会适得其反。” “此话不对。以帝国修建的驰道为例,虽说是因为防备边患,但也是为了沟通各地,方便往来。对于百姓来说,也是有益的。岂能因为区区困难,就裹足不前!” “李相,升斗小民,如何会有如此远见?其面朝黄土背朝天,一辈子都在为了果腹而挣扎。朝廷又要让百姓远离家乡,跑去修建驰道,岂能不怨? 况且,这天下九成九的百姓,去过最远的地方,便是县城。驰道之利,他们又如何用得上呢? 类似这样的工程数不胜数,长此以往,必然积怨成灾。” “危言耸听!”李斯拂袖轻蔑的道,显然一点都看不起他眼中黔首的力量。 对于帝国的法,李斯有着绝对的自信。他坚信,只要帝国坚持以法治国,那些宛如风中微末的黔首,又能如何呢。 萧何无奈的摇了摇头,也不说话了。 二人都是天下绝顶的大才,对自己有着极高的自信。也正是因为这样,他们心中的坚持也极其稳固,不会被人轻易动摇。 对于没见识过农民起义的这个时代,人们认为的是王侯将相,生来高贵,很少有人意识到百姓的力量。 直到陈胜那一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才彻底唤醒了底层人反抗的意志。 乔松虽然屁股坐在贵族这一边,可他更想的是让大秦传承万代,而不是二世而亡。所以,对于一些弊病,他是一定要清除的。 见到二人谁也无法说服谁,嬴政再度看向了韩非。 韩非心里无奈,知道避不过去了,便开口道:“臣昔年为韩国公子,生来锦衣玉食,不知疾苦。少时读书,蒙生强韩之志,便游历各国,远赴桑海求学。 学成归来之际,由齐入韩,所见所闻宛如云泥之别。齐之富庶,韩之贫瘠,在臣脑海中始终萦绕不绝。 臣曾见过韩国贵胄醉生梦死,也见过韩国百姓死中求生。 臣以为百姓之精力犹如井中之水,汲取过甚,是会让井水干涸的。因此,陛下当掌握其中分寸。百姓有活下去的机会,帝国方才能安享太平。” 秦时背景下的韩非,并不是纯粹的法家韩非。他见到路旁带着弟弟求活的幼女,会将自己的食物赠给对方;见到流离失所的百越难民,会假传韩王旨意,收留他们;见到翡翠虎这等恶商坑害百姓,会心中发怒,布局让其倾家荡产,乃至命丧牢狱。 这样的韩非,心中有儒家的仁,有悲悯之心。 而韩非的话,让嬴政陷入了沉思。 思考了一会儿,嬴政看向了乔松:“说说吧,这事儿是你挑起来的,在外面胡混了几个月,可有解决之策?” 乔松顿时被噎了个半死,心中很是幽怨——到其他人那里老父亲就是以礼相待,到他这里怎么听起来就像是没事儿找事儿一样。 其他几人顿时眼观鼻,鼻观心,仿佛什么都没听到一般。 嬴政挑了挑眉,眼中泛起了一丝不善的意味。 乔松无奈的开口道:“父皇,眼下帝国耗费民力最大者,便是驰道。儿臣以为,驰道停是不能停的,但是没有必要一步到位,可以召集有司,商议一番,分个主次,先修哪些,后修哪些,哪些是必须要修的,哪些是可以缓一缓的。 如此一来,可以节省一大部分人力。 再者,儿臣以为,可以将驰道分段落实到每个县里面,令地方上组织民力,修建本县境内的驰道即刻。如此一来,可以大量减少外徭,以缓解民众压力。 至于驰道的质量,可由朝廷派遣经验丰富的工匠下到各县,一来传授技术,二来起到一个验收监督的作用,以保证驰道的修建标准。” “除了驰道之外,接下来要开始的都城和陪都修建,也可按照类似的法子,适当的拉长修建工期。” 乔松将后世的一些经验提了出来。 简单来说,就是把步子放慢,没必走那么快。 如今的帝国和历史上不同,历史上的帝国南征百越,北却匈奴,两边都有威胁。可如今的帝国周边,百越之地扎了一颗东越的钉子,漠北草原更是被帝国拆的七零八落,没有威胁。 所以,可以缓一缓。 嬴政平静的脸上终于起了变化,权衡着其中的利弊,没有开口。 乔松见此,不动声色的给自己父亲使了个眼色。 嬴政微微一怔,意识到这小子还有话不能让其他人知道,于是便将此事暂时搁置,讨论其他事情…… 第94章 狠辣手段始皇叹 其他几人见此情景,也纷纷知趣地离开,只剩下乔松和嬴政父子二人留在此处。没有了旁人的干扰,乔松终于可以畅所欲言,毫不掩饰地提出了征伐外部、获取俘虏来替代百姓修建工程的大胆想法。 嬴政一开始听到这个提议时,不禁愣住了,脸上露出一丝惊讶的神色。随后,他用一种十分怪异的目光上下打量着自己这位向来怀有仁慈之心的儿子。 他万万没有想到,乔松居然会提出如此血腥残忍的做法。是的,在嬴政看来,这已经不仅仅是残酷那么简单,而是彻头彻尾的血腥。 更让他感到震惊的是,乔松竟然还提议允许民间去捕捉异族奴隶。 一旦这个口子被打开,嬴政几乎能够预见到未来大秦境内的商人和侠士们将大规模涌入异族之地,疯狂捕捉奴隶的场景。甚至他开始担心起来,未来镇守边疆的军队是否会因为眼前的利益,而故意挑起事端,擅自发动战争。 这样的行为无疑是放出了一头凶猛的野兽,后果简直难以想象。如果真的形成了产业链,嬴政都开始担忧届时皇权是否还能约束住这头野兽。 他紧紧地盯着自己的儿子,眼中充满了疑惑与警惕,问道:“这真的是你想出来的法子吗?而不是那个陈平?”嬴政之所以会这么问,是因为这个法子实在是太过残忍,完全不符合他对自己儿子的认知。他很难相信,自己一向善良温和的儿子竟然能够想出如此冷酷无情的计策。 乔松坚定地点了点头,回应道:“正是儿臣所想。” 嬴政心中顿时感到十分复杂,一时之间不知该庆幸自己的儿子终于学会了使用狠辣手段,还是应该叹息他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纯真善良的孩子。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深深地叹了口气,接着问道:“你难道就不担心无法控制局面吗?” 面对父亲的质疑,乔松并没有丝毫退缩,他平静地回答道:“儿臣深知其中的风险,但也已经想到了一些应对之策。” 原来,他早已考虑到了可能出现的问题,并制定了相应的措施来确保事情不会失控。这些补偿的方法是专门针对敌对势力的,采用了一贯的策略,给人们留下了一线希望。即使是那些被俘获并被迫从事苦役的人,他们也必须得到基本的生存保障。而且只要工作满三年,他们就有机会摆脱苦役的身份,成为普通的老百姓。 而对于外部友好势力,就必须要树立一个良好的榜样,这样才能与残暴的行为形成鲜明的对比,从而更好地展示出国家的威严和恩德。嬴政听完后,深思熟虑了片刻,随后说道:“回去找个人将此策呈上来,但一定要确保将自己从中摘出去。” 听到这里,乔松有些犹豫地说:“父皇,这……似乎不太合适吧。” 然而,嬴政却坚定地回答道:“有什么不合适的?就这样决定了。”他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仿佛在警告乔松不要逼我扇你。 这个策略过于残忍,对于在邯郸经历过苦难的嬴政来说,他深知人性的脆弱。尽管乔松认为给予俘虏们只需要三年的工作期限是一种恩赐,给了他们生存下去的希望,但嬴政坚信大多数俘虏都难以熬过这漫长的三年。那些负责管理俘虏的人总有办法让他们“合理”地死去。 乔松虽然展现出了一定的手段,但这个计策实在太过恶毒,不适合与太子扯上关系。面对父亲的命令,乔松无奈地答应下来,并开始思考究竟该找谁来背锅。 父子两个又对于地方官员解读朝廷政策不及时的做法以及减少外徭等几个问题商议了一番,经过深思熟虑后,终于拿出了一个解决方案。乔松对这个方案感到非常满意,认为它既合理又可行。 当他们结束讨论时,乔松起身准备离开章台宫。临行前,嬴政却突然想起了另一件重要的事情,嘱咐乔松过几天去太学一趟。乔松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答应了下来,表示会按照父亲的要求行事。 …… 回到东宫后,乔松开始思考这件事,并意识到自己需要解决一个难题。尽管他有足够的能力处理这件事,但如果不小心出了差错,可能会给自己带来麻烦。经过深思熟虑,乔松决定听从父亲的建议,寻找一个合适的替罪羊来承担责任。 然而,找到一个合适的替罪羊并不容易。乔松考虑了很多人选,但最终决定选择一个楚系的官员,此人原本是华阳太后的余脉,后来一起投靠了乔松。 经过星宿阁的调查,乔松发现了此人的一些黑料,而且断定这是一个权欲熏心的人。所以,他利用起来就没有任何负担了。于是,便让人将这人带到了跟前。 正如他所料,尽管这人看出了这背后的一些风险,可面对乔松给出的利益还是果断的答应了。 两日之后,这位楚系官员的奏疏在朝中引发了一场激烈的争论。许多人对此表示质疑,认为乔松应该亲自负责。但乔松早已将自己置身事外,巧妙地推卸了责任。只有少数人猜出了其中的缘由,但他们都默契地保持沉默,不愿意揭露真相。 最终,那位被指责的官员站出来解释说,这些措施实际上是为了驯化化外蛮夷,让他们接受中原文化的熏陶。这一解释勉强得到了大多数人的认可,争议逐渐平息,此策得以通过。 此策被下达到了驻扎在百越之地的韩信手里,先试行一阵子看看效果。而修建的工程,便是灵渠。 …… 百越之地…… 韩信所率领的大军驻扎在庐江郡的治所庐陵,往东便是东越之地。知晓自家小公主就在东越,整个大军中对于东越的态度都极其友好,时不时地就会送上一批从中原之地来的珍宝。尽管这些珍宝,都是用车队拉的。 接到来自朝廷的命令的时候,韩信正在用餐。 在这庐江郡,韩信就是名副其实的土皇帝,周遭的官员也好,部落也好,甚至是百越之地除了东越之外的部族,在他面前都服服帖帖的。 此刻的韩信桌上摆着的正是来自百越之地的三熟稻米,来自海里的奇珍,来自关中的牛羊,来自齐地的精盐,还有底下人寻找来的菌菇,看起来丰盛无比。 “将军!朝廷军令!” 就在这时,一道严肃的声音从外面而来。 话音未落,一个魁梧的身影便快步走了进来。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韩信的副将——周勃。见到韩信正举着筷子,无语的望着他,周勃脸上不由得露出了一个尴尬的表情。 韩信将口中的菜嚼了嚼,吞咽了下去方才说道:“坐下一起吃吧。” “这……将军……”周勃犹豫了一下,道:“是殿下的。” 韩信顿了顿,放下了筷子,很是认真的问道:“是何要事?” 周勃将译好的军令递给了韩信,韩信看了一会儿,面无表情的将军令又递给了周勃,示意他看看。周勃看了一会儿,有些为难的抬起了头:“将军,此策是不是通知一下东越,毕竟得给他们几分颜面?” 韩信淡淡的瞥了一眼:“怎么,若是东越不同意,你还不做了?” “这……” “你搞错了一件事,我等远离家乡,在这偏远蛮荒之地驻扎,是为帝国领兵,是为殿下征战。” “末将明白了。” “吩咐下去,找几个刺头部落,活动活动吧。修建灵渠的总共才不到七万人,殿下一下要让两万人回返家乡。这空出来的名额,得尽快补上,可不能耽误了进度啊。” “末将领命!” 第95章 朱家入京始布局 自从与秦军合作,灭了楚国之后,东越也跟着沾了光,将原本的都城从偏远的东冶往西搬迁到了庐江郡边上,建了一座新城,叫做永安。这态度就差告诉所有百越部族,我头上有人了。 偏偏巴清还害怕妙仪在这荒凉的地方吃亏,将大量物资运到了这里。 所以,这东越几乎成了大秦对百越的一个通商窗口。有些对大秦疏离的部族,宁愿绕些远路来东越,也不愿意跑去庐江郡开设的互市去。到了后来,百越其他部族甚至只认东越这边的。 因此这永安城是非常热闹的,有着大量的中原商人和百越各部族出来采购物资的族人。 城中的女王府邸,从咸阳回来之后,小家伙闷闷不乐了好一阵子,把焰灵姬急的没办法,整日里围着自己宝贝女儿转悠,以至于就连做事情都会带着自己女儿,这才将宝贝闺女给哄开心了。 这不,潮女妖来给她汇报百越中一个部族被人全歼的时候,焰灵姬还抱着自己女儿呢。 “嗯?谁动的手?”焰灵姬一脸的诧异。 那个小部族就在距离边界七十里左右的地方,人数只有二百人左右。芝麻大点儿的部落,本身不受焰灵姬重视,可问题是最近百越各部族有了从东越渠道换来的各种物资,平静了好一阵子了。 难不成,是又有人兴起野心了? “在战场上,发现了这个。”潮女妖从手中取出了一物,递给了焰灵姬。 怀中的小女儿见到那寒光闪闪的东西,伸手就要去抓。焰灵姬无奈的拦住了她的小胖手:“小囡囡,这可不是你能玩儿的东西。” 说着,焰灵姬其拿起来端详了一阵,这是一枚箭头,标准的三棱状宛如艺术品一样,然而上面开着的血槽却在显示着这枚箭头并非玩物,而是实实在在的杀人利器。 掂起来试了试,焰灵姬眼中的神情有些复杂:“这是秦军的精铁箭头吧。” 潮女妖没有开口,她作为下属点明了就行了,没必要再多嘴。 焰灵姬思索了一会儿:“让舜君去一趟庐陵吧,请教一下韩信将军,秦军近来是否有打算对百越动手。” “属下领命。” …… 百越之地发生的事情,一时半会儿还影响不到咸阳。 而时隔几个月,罗网已经撤出了帝国,前往了陇西郡暂时落脚。这个时候,赵高终于将手中掌握的罗网内外人员名单呈递给了乔松。 这段时间,赵高只留下了自己信任的六剑奴,新任玄翦和新任惊鲵两人,直接被他给干掉了,其部下也被全部清除。而六剑奴的部下,本就稀少,就这还被赵高斩杀了一大半。 罗网可谓是元气大伤,没个几十年是恢复不过来了。 但即使到了这种程度,赵高依旧选择将剩下的人员名单尽数交给了乔松。 乔松简单的看了一下这份名单,人挺多,主要是外围人员,其中有很多身份都五花八门,走南闯北的商人,江湖行走的武夫,诸子百家的士子,街上的乞丐,军中的士卒,其他密探组织内的卧底,甚至还有外表光鲜的贵族,简直是无所不包。 “几百年的底蕴,到底是深厚的很啊。”乔松感叹了一句,然后将东西递给了坐在旁边的陈平:“将这份名单中的危险分子,有价值的人秘密监控起来吧。” “殿下,不利用一番?”陈平问道。 乔松摇了摇头,赵高在呈给他的密信中说过,他已经将已知的和前任掩日有关的人全给杀了。可是,即使如此,赵高依旧无法保证前任掩日彻底就无人可用。 与其引入隐患,不如将其彻底摒弃。 赵高此举,也意在壮士断腕,否则不至于杀的人头滚滚。 而在他的信中,还提到了一件事,让乔松很是在意。原来,赵高通过查阅罗网的档案和审问犯人,偶然间得知了关于前任掩日的一些重要信息。据说,这位前任掩日地位颇高,疑似贵胄出身,但具体的背景和身份则无从知晓。这一发现让乔松感到十分震惊。 一个贵胄出身的人竟然加入了罗网,并成为其中的头目之一,这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秘密?帝国上下何时出现了这样一个神秘人物?如果赵高所查的消息属实,那么这件事情确实值得深入思考。 据乔松所知,前任掩日在文信侯手下时,已经位列天字一等杀手,实力更是深不可测,连玄翦都被他压制。由此可见,他的年龄必然不小。 而到了盖聂和卫庄两兄弟成长起来,参与东郡坠星一事之时,这位掩日依然有着相当强悍的战斗力。 此人的身份和武功,到底有多神秘便可见一斑了。 这么多年过去,帝国上下对于前任掩日的真实身份仍然一无所知,但至少现在有了一个调查的方向。于是,乔松将这一重要消息通知给了阿言,希望她能继续追查下去。 然而,乔松并没有过多地关注此事。毕竟,眼下还有更为紧迫的任务等待着他处理。那些罗网的主体成员已经迁离此地,留下来的人员也需要一段时间来进行监控,以确保他们不会再次对帝国造成威胁。此外,那些被视为危险分子的人必须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以免引发更大的动乱。 …… 做完这一切后,还有一个重要的问题需要慎重处理——农家。 原本,乔松打算干脆的处理了农家,因为以田蜜为首的罗网暗间触碰了火药。然而,乔松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在前世观看剧情时,除了田蜜外,实际上早早死去的田猛也是罗网的暗间,但这次他并未被揭露。 于是,乔松将这个信息告知了阿言。阿言决定顺水推舟,请求朱家配合上演一出好戏,先除掉田蜜,然后停止对农家的调查,这样可以让田猛误以为自己已经安全。接下来,再暗中监视田猛,看看是否能够通过他这条线索,挖掘出前任掩日。 据城门口的记录显示,朱家昨天就抵达了咸阳,并带来了好兄弟刘季以及在咸阳的司徒万里。由于事情紧急,乔松让他们今天就过来。 陈平领命离开之后,乔松便和两个儿子玩儿了一会儿。大儿子如今已经能满地乱爬了,前几日抓着东西站了起来,把阿言高兴地抱着宝贝儿子亲了好几口。小儿子现如今能吃能睡,就是好事儿。 等到了下午快申时,朱家带着两个好兄弟上门来了。他们没有官身,不好入宫,所以乔松便在原本的昭武君府邸见他们。 “见过太子殿下!”朱家带着两个好兄弟躬身行礼道。 “免礼。”乔松抬了抬手,示意他们起身,然后让人给三人看座。 三人依次坐下后,朱家看起来有些局促不安。他搓了搓手,额头微微冒汗,显然心中颇为紧张。 虽然乔松没有详细告诉农家到底是怎么回事,但神农堂作为江湖中的一大势力,自然也有自己的消息渠道,对这件事所闹出的动静有所耳闻。 因此,朱家此次入关中,其实是怀着一颗忐忑的心,奔着负荆请罪的想法而来的。毕竟,这次的事情闹得这么大,农家必须要给一个交代…… 第96章 保朱家而御二人 双方一阵寒暄之后,乔松一直没有提及田蜜的事情,而是紧紧抓住朱家,不断地询问他在南阳农学院关于各种作物的研究进展。 心思最为机灵的刘季和司徒万里似乎都从乔松的举动中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刘季多次向自己的好大哥朱家示意,但朱家却未能理解其中深意,使得刘季焦急万分,如同一只热锅上的蚂蚁般坐立不安。 而司徒万里则故意装作毫无察觉,依然镇定自若地坐在那里,摆出一副恭敬聆听教诲的姿态,倾听着乔松滔滔不绝地讲述。 乔松将两人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也洞悉了他们的真实本性。 不得不说,朱家的眼光确实让人感到有些失望。 闲聊了快半个时辰,朱家虽然一直在回答乔松关于南阳农学院的各种问题,可他心里始终忐忑不安。他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一场无声的审判之中,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刀,刺痛着他的心。最终,朱家再也无法忍受这种压抑的气氛了,在结束了一个关于种子的问题之后,他主动站了起来,双手抱拳,躬身一礼:“殿下……” 乔松听到声音,转过头来,假作意外地看着他,嘴角挂着一抹淡淡的微笑:“嗯?朱堂主,你这是怎么了?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朱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面具下的脸色变得更加凝重和忧虑。他慢慢地跪了下来,低头说道:“殿下,朱某识人不明,以致殿下陷入险境,实在是罪该万死,请殿下责罚!”说完,他将头深深地埋在了地面上,不敢抬起。 乔松脸上浮现出了一丝错愕的表情,似乎完全没有预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他微微皱了皱眉,疑惑地问道:“朱堂主,你何出此言呢?本宫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啊。” 就在这时,一直站在一旁沉默不语的刘季突然站了出来,扑通一声干脆利落地也跪了下来。他的动作显得毫不犹豫,重重地叩首求情道:“殿下,朱老大人在南阳,没在大泽山,鞭长莫及,这才出了岔子。 而小人不一样,小人受朱老大之托,在大泽山看家,却没能看住,让那些人趁机钻了空子,给您带来了危险。 这是小人办事不利,小人愿受责罚,还请殿下莫要为难朱老大!” 看到那两人都跪下了,司徒万里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一丝为难之色,但随即他站起身来,也跟着跪了下去,并开始求情。 \"你们这是干什么!\"乔松见状,连忙站起来,缓缓地走到朱家面前,亲手将他扶起:“常言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先生整天在田间辛勤劳作,为了让天下无数的百姓能够多一口饭吃,可谓是殚精竭虑。在我看来,先生所做的事情,才是这天下最为重要的大事,甚至可以与农家先祖神农氏相媲美。 如果将来有一天,天下的百姓因为先生的功绩而减少饿死的人数,那么先生就足以被称为圣贤。 至于那些卑鄙龌龊的事情,根本不配进入先生的耳朵。本宫,又怎么会责怪您呢?\" 听到这番话,朱家激动得几乎要哭出来。想当初,他正是被乔松的豪情壮志所打动,才毅然决然地选择了投靠。然而时光荏苒,岁月如梭,历经多年风雨,殿下却始终将百姓视为重中之重,这份深情厚意怎能不让朱家感激涕零? “先生,切莫将这些琐事挂怀。南阳农学院乃是一方净土,孕育着无尽的希望,有先生在此主持大局,本宫自是放心无比。”乔松言辞恳切地道。 “朱某深感惭愧……” 乔松又安慰了几句,随后话锋一转:“至于农家内部之事……” 言罢,他的目光落在了刘季和司徒万里两人身上。二人心中一紧,赶忙摆出一副恭顺的姿态。 “以魁隗堂堂主为首的部分农家弟子,确实犯了国法。不过,此事牵连甚广,本宫需要农家全力配合,追查幕后黑手。”乔松看着两人:“然而先生你手中的事最为重要,误了农时都是罪过。本宫看,不妨让他们二人戴罪立功,先生意下如何?” “一切但凭殿下做主。”朱家拱手道。 朱家的研究成果,每次都会有人告诉乔松。根据齐民要术这本书和后世的一些现代农业知识,朱家近年来有不少新的成果,经由他之手培养的农家弟子纷纷赶赴各地,指导当地农业生产。 如今,沤肥一事,已经开始在各地推广。 仅去年一年,帝国粮食产量便增产了一成半左右。就这,还是很多地方没有覆盖到。 这样的人,乔松怎么舍得让他因为那点儿脏事儿深陷其中呢?所以,刘季和司徒万里两人,就是他挑选出来协助朱家的。 此次刻意让朱家来咸阳,一来是想和朱家当面聊聊农事,二来也是做出一个态度,暂时将朱家留在咸阳,以营造一个假象,然后让这两人回去处理农家的事。 安慰了一番朱家之后,乔松便给刘季和司徒万里两人下了任务,要求他们回去之后以雷霆手段,直接拿下田蜜。然后派人前往太行山之中,捣毁撕矿开采窝点。 务必要大张旗鼓的做,然后做出一副对田猛田虎怀疑的态度,给他压力,但又不要真的弄死他。 刘季和司徒万里都是聪明人,一眼就看出来了,殿下这是打算钓鱼。 “此次回去之后,会有人配合你们行动。” “殿下,若只是针对田蜜的话,小人手上的力量已经足够了。”刘季提醒道。 乔松摇了摇头:“若只是田蜜,本宫又何必废这么大功夫。本宫是担心,你们农家那六个老家伙出来捣乱。” 提起六位长老,刘季顿时安静了。 他接任神农堂堂主的时候,曾经去见过六位长老。那六人,对于农家投靠帝国,可是非常的不满呢。只可惜,当时的农家六堂上下一心,以炎帝决的方式决定了此事,六人到底是退休的老头子了,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了。 此次帝国要对六堂之一的堂主动手,难保这六个老家伙不会出面阻拦。 乔松此举,也是为了保证万无一失。当然,这部分人是阿言去负责,他如今只是配合阿言传个话,没工夫去管这些破事儿…… 第97章 再会刘季秘叮嘱 待一切安排妥当后,乔松才放心地让那三个人离去。他们离开后,乔松回到了自己落脚的客栈。刚到客栈,刘季就找了个理由,说好不容易来一次咸阳,想要出去逛逛,然后向朱家以及司徒万里打了声招呼,便独自走出了客栈。 来到大街上,刘季就像一个无所事事的该溜子,漫无目的地四处闲逛着,这里瞧瞧,那里看看。好一段时间没来咸阳,刘季差点在这座繁华的国都里迷路。如今的咸阳,商品琳琅满目,应有尽有。百越的珍贵草药、西域的特色调料、漠北的骏马,甚至还有传说中来自象雄的雪山奇珍,这些令人眼花缭乱的宝贝让刘季目不暇接。 然而,刘季并没有忘记自己此行的重要任务。当他成功甩掉了身后跟踪的几个人时,突然转身,迅速消失在一条巷子里。 没过多久,一个装扮成货郎模样的人出现在他的面前。这个货郎放下肩上的担子,恭敬地向刘季行礼道:“刘堂主!” 刘季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笑容,回应道:“走吧,可不能让殿下等得太久了。” 之前见过太子殿下后,刘季准备离开时,一名仆人悄悄塞给他一张纸条,上面写着要他再次前往。于是,刘季找了个借口溜了出去。 那个货郎径直打开了旁边一间房子的门,领着刘季走了进去。在这个无人居住的空屋子里,货郎带着刘季走进了一条地道消失不见。 当他们再次现身时,已经来到了原昭武君府邸。乔松此刻正悠然地坐在暖阁里,手持一柄长柄木勺,优雅地给自己舀酒。 “刘季拜见殿下!”刘季恭恭敬敬地行礼。 “来,过来坐下吧。” “多谢殿下!”刘季站起身来,小心翼翼地在乔松对面落座。 趁着这个时候,乔松拿起一只酒杯,斟满一勺酒,轻轻推向刘季。刘季惶恐不安地接过酒杯,赶忙起身道谢。 “行了,你本就不是个讲规矩的人,还这么做作干什么,本宫看着也嫌烦。”乔松很随意地扬了扬手,示意他放松点儿。他实在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吐槽道。 真不是乔松挑理儿,要认真起来,这小子,啊不对,这小老头儿从刚才进门到现在,行礼过程中至少有七八处错误。 刘季脸上露出了一丝尴尬,挠了挠头说道:“乡野小民,不识大体,让殿下见笑了。” 乔松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在意这些细节,然后直奔主题:“叫你来,是有件事叮嘱。” 听到这话,刘季立马放下手中的酒杯,神情变得严肃起来,洗耳恭听。 乔松直截了当地说:“回去以后,盯着两个人,一个是朱仲,一个是司徒万里。” “司徒老哥?”刘季愣住了,手里的酒杯险些打翻在地。 他一脸疑惑,不知道为什么会提到司徒万里。朱仲他能理解,毕竟和田蜜相交颇深,二人之间的关系似乎有些不清不楚。但司徒老哥一直待在咸阳,和这件事情应该没有什么关联才对。 乔松语气沉重地说出了自己对司徒万里的怀疑,并详细描述了他眼中司徒万里过去的行为举止。 刘季听后倒吸了一口冷气,原本他并未留意到这些细节,现在经乔松一提,回忆了一番,确实觉得有些异样。难道说,司徒万里也起了二心?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世间最难测的便是人心。朱家先生一心扑在农事上,这本是件好事,但同时也是件坏事。坏就坏在农家的成分太过复杂,许多人已经忘却了自己的本分。 朱家先生为人纯粹,一颗心全都扑在了田间,有些事情难以顾及周全。因此,你需要多加费心。”乔松语重心长地说道。 刘季心中一震,立刻恭敬行礼道:“殿下请放心,小人必定全力以赴!” 乔松微微点头,看着他说:“喝酒吧,这桂花酒凉了可就失去了原有的美味。” “多谢殿下!”刘季嘿嘿一笑,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喝完之后,发现乔松的酒杯空了,急忙拿起木勺又给他斟满了酒。 不得不说刘季是非常会做人的,比起朱家来要机灵不少。他虽然看起来有些吊儿郎当,但实际上心思细腻,懂得如何与人相处。而朱家则显得有些憨厚老实,缺乏灵活性,最重要的是,眼光就是一个大问题,看中的很多人都是天坑。 如果只考虑一个大型江湖势力的发展,刘季可能比朱家更适合担任农家侠魁。可惜了,就是武力值差了点儿,在农家根基有些浅,暂时没办法把他扶上去。 喝酒的时候,乔松向刘季透露了一些和他接头的人此外,乔松还特意叮嘱刘季,在处理农家事务时要尽量避免影响到朱家的研究。 刘季听到这里,心中不禁感叹自己这位老大哥在太子殿下心目中的地位之高。当然,这对于整个农家来说都是一件好事。但对于那些心怀叵测的人而言,却未必如此。 当刘季满身酒气地回到客栈时,天色已近黄昏。看到他的样子,司徒万里笑着走上前来,调侃道:“刘老弟,你可真是不够朋友啊!居然偷偷跑去喝美酒,也不带上我们一起。”司徒万里的语气轻松愉快,显然并没有真正责怪刘季。 刘季一脸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开始自黑起来:“这个……花酒嘛,嘿嘿嘿……”他一边说,一边还露出了一个狡黠的笑容。 司徒万里听了这话,先是一愣,随后哈哈大笑起来,笑骂道:“你这家伙,真是……不过要是被朱老哥听到你这么说,肯定会气得跳脚,说不定还真会打断你的腿呢!” 刘季听了,也跟着大笑起来,似乎并不在意司徒万里的警告。两人就这样有说有笑地回到了客栈,一路上充满了欢乐的气氛。 可惜,刘季眼角的余光偶尔经过司徒万里身上的时候,却总是多出了一些探究的意味:之前我出去的时候,那几个尾巴,真是你派的吗? …… 农家和前任掩日的这一摊子剪不断,理还乱的事儿乔松就全都丢给了阿言去处理,他则是准备了一番,打算过几日去一趟太学,完成老爹之前交代的任务,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第98章 赴太学探寻问题 冬日里的太学学宫,笼罩在一片银装素裹之间。巍峨庄严的宫殿楼阁鳞次栉比,宛如一颗坠在渭水河滩的白玉,透着一种历史的宿命感。 下了车,乔松抬眼望向了面前宏伟的塑像,心里不由得生出了一分感慨。如今学宫每年都会向朝中输送两到三千左右的人才,这些人中不仅有官员,还有大农,工匠,医者,观星师,术算等各个方面的人才,充实到了帝国的各个方面。 回想当初决议建立太学的过程,乔松也不由得为自己做的决定而得意。 “见过太子殿下!”伏念带着一众学宫的老师在门前恭迎。 风雪拂面,众人不知在外面等了多久,就连眉发和身上的衣衫都沾染了雪花。然而尽管如此,这些学者们的礼节依旧一丝不苟,比起刘季那个老小子要规矩多了。 除了伏念之外,剩下的基本上是各家的老师,没有负责人。盖因负责人都前往了各地兴建学院,此时不在这学宫中。 就比如乔松的师兄,儒家二先生颜路,便回到了小圣贤庄。 “师兄请起。在这太学,没什么太子,有的只是求学之人。”乔松上前将其扶了起来,为伏念拍了拍身上的雪花:“小弟不请自来,还望师兄海涵。” “殿下折煞伏念了。”伏念连道不敢。 这冰天雪地里实在不是什么谈话的地方,所以伏念和乔松寒暄了两句,便请他进入学宫之中。 来了太学学宫,不管怎么说都得去看看自己的老师。遣散了其他学者,两人便直奔儒家学宫。荀夫子所居住的小院和他在小圣贤庄的相差不大,小院周围遍植翠竹。只可惜,此时茂密的竹林已经尽数落败,透着一股萧瑟。 看到这里,乔松不禁有些皱眉:“咸阳不比桑海,天气严寒。老师如今年纪大了,怎么不安排到暖阁去呢?” 伏念苦笑了一阵:“我们这些小辈也劝过了,可师叔的性子执拗,硬是不去。不过,殿下可以放心,师叔房里有火炉在。” 说话间,二人行至门前,向里面行礼求见。 不一会儿,一个穿着厚棉衣,戴着虎头帽的小孩儿从里面探出了脑袋,见到两人连忙行礼:“见过太子殿下,大师伯。” 乔松愣了一下,询问的看向了伏念。 伏念解释道:“这是毛亨师弟的幼子,老师见其颇为伶俐,便带在了身边。” “原来如此。”乔松恍然,这么说来,他还是这小家伙的师叔。于是,思索了片刻,从袖中掏出了一块玉佩,赐给了这小家伙算作见面礼。 不愧是毛亨师兄的儿子,年纪虽然不大,但却很是古板,接过赏赐郑重的道了声谢,方才回去询问荀夫子。 很快,小家伙就又出来了,向二人一礼:“殿下,师伯,师公请二位进去。” “有劳。” 荀夫子的庭院中有一个不大的人造假山,其中以机关之力使得流水进行循环。 是以,即使是在这寒冬腊月,院中依旧流水潺潺,很是雅致。 入了正堂,乔松便看到了屋内左右两侧各自摆着一个象形火炉,正散发着热气。 这其实就是后世的煤炉子,只是工匠存了巧思,将其外形重新设计了一番,高高扬起的象鼻便是一小节排烟的管道,巧妙的插入一个树木造型的烟囱之中,排到屋外,兼顾了安全与美观的特点。 房间内,荀夫子穿着一件毛衣,外面罩着一件常服,这是从草原上来的羊绒衫,大秦商会今年推出的新品。 “学生见过老师\/师叔!” 荀夫子手里面拿着棋子,见到二人,连忙招呼起了自己的小徒弟:“来来来,快来,配为师手谈一局。” 乔松嘴角一抽抽:“老师还是这么风趣。” 说着,他不情不愿的走了过去,坐在了荀夫子对面:“老师,要重开一局吗?” “不必,老夫执白,你执黑。”荀夫子很不客气的决定。 乔松虽然棋力不怎么样,但是眼光还是有的。这……这分明是黑棋略占上风啊。 老师……这就有点儿欺负人了嗷。 乔松心里升起了一股不服的意思,忿忿不平的拿起了黑棋。 然后,一柱香之后,乔松很自然的给老师收拾起了棋盘:“唉,学生本不该拿黑棋,否则还是有望可以赢的。” 伏念一脸古怪的看了眼小师弟,心里不禁鄙夷:真不愧是师徒二人,这臭棋篓子绝对是一脉传承啊。 不对,伏念啊伏念,你在想这儿,岂能如此腹诽师长。 吾三省吾身,今日做错了啊。 于是,伏念低下了头,陷入了反思之中。 荀夫子对于这个厚脸皮的惫懒货视而不见,轻轻端起茶杯,小啜一口,缓缓说道:“老夫虽在此处潜心研究学问,但并非闭目塞听、不问世事之辈。如今朝堂之上,琐事繁多,情况复杂。” 他顿了顿,目光犀利地看着乔松,继续说道:“你身为东宫太子,理应留在朝廷,辅佐陛下处理政务。今日为何突然现身于此?难道是遇到了棘手的难题,无法解决吗?” 说罢,荀夫子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宛如一个调皮的孩童般说道:“若真是如此,你应当去找伏念才对。 老夫年事已高,只想过上几年清闲日子呢。” 听到这话,伏念不禁抬起头来,满脸惊愕地望着荀夫子。他万万没有想到,一向严谨稳重的师叔竟会将他推出来顶包。 面对老师这种一推二五六的行为,乔松不禁有些哭笑不得,只好耐心解释道:“实际上,学生此次前来,乃是奉了父皇的旨意。至于具体原因,学生实在不得而知。 学生猜测父皇的意思,应当是让学生自己去找。所以,学生这才求到了老师这里。” 荀夫子闻言,眉头微皱,与伏念交换了一下眼神。两人都意识到,此事恐怕并不简单。 良久,荀夫子重重的叹了口气:“罢了,该来的还是会来。 伏念……” “师叔。” “带殿下去藏书楼看看吧。” 称呼的改变,也意味着身份的转变。接下来,该谈正事儿了。 “弟子领命。”伏念领命起身:“殿下,请跟在下来。” 藏书楼? 乔松有些疑惑,那里有什么问题吗? “去吧,到了藏书楼殿下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荀夫子抚了抚胡须,随即闭上了眼睛。 藏书楼在太学的北边,说是藏书楼,实际上是一片非常庞大的宫殿,里面分门别类的放着整个天下最为宝贵的珍宝…… 第99章 藏书楼中窥隐患 藏书楼外,矗立着一堵丈许高的宫墙,宫门巍峨耸立,宛如巨兽张开的大嘴。穿过宫门,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空旷无垠的场地,毫无遮挡之物。视线继续向前延伸,才能看到藏书楼那雄伟壮观的身影。 这座高达五层的恢宏建筑四周环绕着一条条粗壮的管道,这便是水龙,它们犹如忠诚的卫士,时刻准备扑灭可能燃起的火焰。 无论是藏书楼的宫墙还是宫殿门前,都有卫士们警惕地把守着,他们如同一群沉默的守护者,严密防范着任何企图窥探的行为。 当二人行至门前时,角落里忽然冒出了一个人影。乔松定睛一看,脸上顿时露出惊愕之色,连忙恭敬地行礼,并急切地询问:“鬼谷先生何时来到咸阳?本宫竟然一无所知!” 那人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答道:“哈哈,劳烦殿下挂念。老朽在此已经半年有余。” 站在一旁的伏念开口解释道:“师叔曾邀请鬼谷子前辈来咸阳研学,自那时起,前辈便一直留在这里,居住于藏书楼之中。不过,由于前辈喜爱清净,不愿被外界打扰,所以并未将此事上报。” 乔松恍然大悟,不禁感叹道:“原来是这样。若父皇知晓先生在此,必定会亲自前来请教。”他的语气中流露出对鬼谷子的敬重和钦佩之情。 “唉~~~”鬼谷子婉言谢绝道:“老朽已经将鬼谷掌门的位置传了下去,如今只是这藏书楼的一介洒扫老朽罢了,实在不值得陛下如此看重。” “先生风度,让本宫颇为敬佩。” 两人相互吹捧了一阵,而实际情况则是在虞渊一事结束后,鬼谷子就赖在了荀夫子跟前,软磨硬泡地从他手中拿到了进出藏书楼的资格。 要知道,这座号称收揽天下藏书的藏书楼,对于任何一个钻研学问的人来说都是一味致命的毒药。 鬼谷子考察了一番弟子,将代表掌门的扳指传给了此前一直在西域游走各国,施展纵横之术的盖聂之后,便无事一身轻,自然被这座藏书楼所吸引。 于是,他便偷偷摸摸地跑来了。 他可是秘密前来的,就连盖聂都不知道自己师傅在这里。若非今日乔松这位太子殿下到此,他根本不会现身。 伏念将乔松的来意详细地解释了一番后,鬼谷子顿时恍然大悟,明白了秦皇的真正意图。然而,他并未点明这一点,而是巧妙地提醒乔松要留意正在抄录的典籍与原本的差异。 乔松礼貌地道了一声谢,然后跟随伏念一同进入了藏书楼。 一踏入藏书楼,映入眼帘的便是层层叠叠、密密麻麻的书架,一眼望去,上下五层全被书架填满,宛如一片无垠的书海。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油墨气息以及竹简的独特味道,除此之外,还有一丝淡淡的药味若有若无地飘散其中。 乔松仔细分辨了一下,惊讶地发现这种味道竟然与自己书房中的驱虫药如出一辙,想必这里也是用它来防虫蛀的吧。 “这座藏书楼里收藏的书籍,不仅有帝国多年来搜集的珍贵文献,还有诸子百家纷纷送来的珍贵典籍。 这些书籍涵盖了儒家、道家、法家、墨家、阴阳家、兵家、农家、医家和纵横家等各个流派,既有古人的智慧结晶,也有今人的心思想法,可谓包罗万象。 我们按照年代、来源、所属门类等方式对这些书籍进行分类整理,五层楼总共收藏了超过三十万册的书籍。” 伏念在一旁介绍道,看着这浩如烟海的书籍,他心中也不禁涌了一股自豪。 他曾看过周王室的藏书,可惜,只占这藏书楼极小的一部分,连六分之一都不到。 藏书楼中还有其他人,在每一楼都有一片区域,摆放着一些书案,供前来借书的学子抄录。 是的,这里的书可以看,可以抄录,但不能带走。 乔松注意到了一楼的阅读区,发现那里此时坐满了人,不由得有些惊讶:“师兄,太学今日无课吗,怎么如此多的学子?” 伏念苦笑一声,道:“殿下过去看看便明白了。” 怎么还卖起关子了。 乔松无语,却也走了过去。那些学子不知乔松是什么人,但能由祭酒陪着,定然来历不凡。 可奇怪的是,尽管乔松能看出他们的好奇,却没一个人起身行礼。 这在乔松看来,简直是不可思议。要知道,自己这个老古板师兄有多讲规矩他是再清楚不过了。 于是,乔松辨别了一下更加来了兴趣,走到了其中一位学子身后看他在干什么。 这学子面前的书案上摆着一轴竹简,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上面的字却并非小篆,而是一种乔松没见过的文字。 而这学子在做的事,则是抄录。 看其抄录好的内容,似乎是鲁国的史书。 那这竹简上的,是鲁国文字? 难怪乔松不认识,他自小学的也只是七国文字罢了,那些在数百年战争中倾轧消失的国度他自然也没必要去学。 那么,这些学子…… 想到这里,乔松又挪动步子,走向了不同的学子身后。 果然……宋国的医书,吴国的剑经,楚国的辞赋,韩国的铸造术…… 各个国家的文字应有尽有,乔松甚至还在其中看到了商朝时期的铭文拓片。 而这些来自不同地区的书籍,都在被一一抄录成大秦的小篆。 看到这里,乔松若是再不明白父皇让他来太学目的何在,那就可以把脑袋摘下来回家洗洗睡了。 乔松不动声色的走开了,没在这里多留,而是沿着阶梯上了二楼。 上面几层也是一样,都是由学子们在进行抄录,不过内容就更加五花八门儿了,诸子百家的书籍陆续出现。 看来,应当是因为书同文一事,太学这边有些波澜啊。 乔松明白了怎么回事,却也没马上离开,而是在藏书楼中找到了一卷易经拿到了手里:“师兄,我们回老师那里去吧。” 伏念道了声唯,方才带着乔松下楼。 …… 回到荀夫子住处,师兄弟二人跪坐在荀夫子面前,桌上便摆着那一卷易经。 “转了一圈,可看明白了?”荀夫子问道。 乔松点了点头,他并不觉得书同文有何不妥。正如原着中大哥扶苏造访小圣贤庄时所说的,文乃心声,文不一,则心不一。 朝廷在这件事上,没有妥协的余地。 “老师,师兄,可是太学中对于统一文字之举,有些不一样的声音?” 荀夫子叹了口气:“太学学子来自各地,皆为饱学之士,如何能看不明白朝廷的目的? 然而,让他们亲手将故国文字毁掉,又岂能心中不生愤恨? 皇帝陛下让你来太学,想来便是为了此事。”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这一点,学生可以理解。 但统一文字,其目的在统一思想。这一点,帝国是不会让步的。”乔松沉吟不语。 荀夫子当然知晓,当初他收下这个徒弟,便是因为其所提出的大一统理论,如今又岂会反对? 老爷子当年驳斥天下,可不是什么心软之人。 只是,他作为乔松的老师,有义务给自己的学生提个醒,这背后面临着怎样的风险而已。 乔松听完之后,思索了一下,向伏念道:“师兄,可否请你替小弟拿些纸币来?” “殿下稍待。”伏念行了一礼,方才离去。 荀夫子有些好奇:“你又有什么鬼主意?” “鬼主意没有,折中一些的办法倒是还有。只是,若是老师认为此事能成的话,这重担或许又要落在老师肩上了。” 荀夫子微微惊讶,旋即一脸霸气的道:“倘若你真有法子解决此事,老夫便扛一扛担子又有何妨……” 第100章 字典为名推新文 伏念很快就带了笔墨纸砚过来,铺在了桌上,然后待在一旁看自己这个小师弟打算干什么。说实话,伏念也很期待,小师弟七岁便拜入了师叔门下,说句不过分的话,他是一路听着小师弟的传奇的,此刻他想看看,小师弟有什么奇思妙想。 乔松也不客气,提笔蘸墨,翻开那一卷据说是周文王亲自传下来的易经,逐字逐句的抄录了起来。 只是,他用的字并非大秦的小篆,而是隶书。 荀夫子一直在盯着乔松的动作,看到他写出了一种自己从未见过的字,那张苍老的脸上露出了藏不住的惊讶。可继续往下看,便发现这些字他也能辨认出来,虽然和现如今七国文字都不一样,但仍旧是由这些文字衍生出来的。 这是一种新的文字? 荀夫子顿时意识到自己这个小徒弟的打算了,这是要彻底舍弃七国的文字,重新使用一种新的啊。 想到这里,荀夫子也不得不为之叹服,不得不说这的确是解决现下矛盾最有效的办法了。既然你们心念故国,从心底里抵触灭了故国的秦国文字,那么索性大家都不用了,直接来用新的吧。 易经虽然不多,但乔松也不可能当着老师和师兄的面将这本书抄完,只是抄录了第一卷便结束了。 “老师,学生的意图,想必您也看出来了。”乔松将笔放下,看向了荀夫子:“老师乃是天下文宗,学生希望老师能够出面负责此事。” 荀夫子抚了抚胡须,只回了一句话:当仁,不让于师。 只是,荀夫子很好奇,自己这个小徒弟打算怎么实施此事。若是由帝国出面推行,恐怕也不会来找他了。 乔松解释道:“学生想请老师出面,广邀天下博学之士,共同编撰一套新的字典。” 是的,所谓隶书只是一个引子,乔松所需要的,是一套天下人认可的字体。所以,这一套字体由他们自己推出来最为合适。 至于是不是隶书,那不重要。 当然,隶书便于书写,流传沟通的特点,还是要兼顾到的。 而乔松的目的,却又不仅仅如此。 听到字典二字,荀夫子和伏念皆是吃了一惊。 要知道,典这个字可不是什么书都有资格用的。若是承担不起,而冒用这么个字,传扬出去是会沦为天下人的笑柄的。 乔松将字典的构成,和用途给两人介绍了一番。 “好一个字典,当真是名副其实。此事若成,不仅能解决当下士子的抵触心理,还能为天下学子谋福祉,老夫自当尽力。”荀夫子很是满意,自然不会拒绝为此事背书:“只是,其中有些东西,老夫不是很明白。” 接下来,荀夫子丝毫不顾自己老师的身份,当即就向乔松请教起了字典这东西。 乔松此次是下了血本了,不仅仅拿出了字体,还将拼音,偏旁部首之类的东西全部拿了出来,打算趁着此次字典出世的机会一并给抛出去。 当然,拼音还是要做一些本土化改造的,和大秦官话结合起来。这样一来,后世的一些发音也就发生了变化,更加的偏向关中话。 比如说一个脑袋不好的时候,就可以简短的缩写为:撒(二声)不颤(四声)。 而标点的出现,也做了一些改变。 荀夫子很快就意识到了这些标点的真正用处,满脸严肃的看向了乔松,似乎想说什么。可想了想,最终还是没有说。 很多人以为标点的作用只是断句,实则不然。真正的用处,是掌握了对经典的释读。有了标点作为断句方式,便将原本微言大义,模糊不清的典籍以明确的方式解释了出来。 因此,这对于文化传承来说,是十分重要的。 拿儒家举个例子,宋朝之后的儒家和先秦时期的儒家不能说不一样,只能说完全就是两种概念。而原因,便是在于后人对于经典的解读中充斥着个人观念,以至于歪曲,甚至是完全背离了原本的意思。 正是因为明白,荀夫子才没继续提这件事。 他是不是儒家的大宗师,自然知道儒家内部因经典不同而派系分明,更遑论整个天下。 而如今有机会重修先贤典籍,他若是不上,那谁上?指望伏念这一众晚辈吗? 当仁,不让于师。可不仅仅是一句口号,那是要用实际行动来践行的。 所以,荀夫子没有继续开口,而是默认了这件事。 接下来,乔松和荀夫子商量起了这次计划。 朝廷不久会昭告天下,小篆推行效果不佳,特召集饱学之士修订字典,讨论新文,会征召荀夫子主理此事。 荀夫子没有拒绝,而是让乔松放心,他会承担起责任。 乔松对老师是千恩万谢,能遇到这样一位老师,是他乔松的荣幸。 …… 从太学离开之后,乔松返回了咸阳,将此事全盘托出,告知了自己父皇。 始皇帝对于自家逆子的奇思妙想,早就已经习惯了,所以乔松跑了一趟太学就拿出了解决办法,他也没有太过惊讶。 但是,看了这个方案之后,始皇帝沉默半天,才开口道:“你这是诱之以名啊。” “父皇慧眼。”乔松坦然承认了。 对付读书人,这是最好的办法。名留青史的诱惑,不是每个人都能拒绝的。 乔松此次更深层次的目的,便是在于那些享誉海内的饱学之士,士子抵触帝国,不愿意用小篆,明里暗里给帝国使绊子。 可若是这些人亲自出面,推行新文,那么天下人还有什么好拒绝的呢? 他就是在利用这些人的名声,来为朝廷办事。当然,这是双赢,那些让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名声,而朝廷得以顺利推行新文,统一文字。 “不错的办法。”始皇帝微微颔首:“这样吧,朕会下旨由你负责监督此事。” 乔松微微一愣,拱手行礼:“儿臣多谢父皇!” 父皇这是要让他参与进去,刷名望啊。他真的哭死,有坏事儿了父皇想方设法把他给摘出来,让其他人背锅,有好事儿却又为他考虑,让他也跑去蹭蹭。 真的是…… 虽然此事是乔松提出来的,但是他原本是不打算参与进去的。 现在,乔松改主意了,挂个名就挂个名吧,在文人群体中刷刷声望也不是什么坏事…… 第101章 回农家二人密谋 数日过后,始皇帝下达了一道圣旨,向天下宣告了编修字典这件大事。圣旨以惊人的速度传递到各个郡县,并迅速传遍了整个天下。 由于乔松此前巡游关中时惩治了一些不认真宣扬朝廷政策的怠政官员,而且还把这件事刊登在了朝廷的邸报上,所以这次消息传播得极为迅速。短短半个月内,全国上下都得知了这个消息。 刹那间,大江南北、大街小巷充满了人们对字典的热烈讨论声。这部伟大的着作尚未完成,但它的名声已经传遍了天下。 与此同时,又有一则消息传遍大江南北:皇帝陛下已经下达旨意,责令天下文宗荀夫子全权负责此项事宜,并派遣太子亲自监督,务必确保字典编撰工作的顺利进行。 荀夫子得令之后,立刻以太学学宫的名义向天下博学之士发出邀请函,诚邀他们前来太学参与字典的编修工作。 这个消息一经传出,立刻引起了文人和学者们的高度关注。无论是儒家、道家还是法家等诸子百家,大家都积极响应号召,争先恐后地踏上了前往太学的路途。甚至连那些因为帝国统一大业心生不满而隐居山林的隐士们,也纷纷出山,急匆匆地赶往咸阳。 他们之所以如此踊跃,原因只有一个:他们都深知,秦国即将推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字体来取代昔日各国的文字。而这次,与以往不同,天下人已无法找到阻止的理由。所以,他们只能选择退而求其次,希望能在新字典中尽量保留自己昔日国家的文化痕迹。 其中,有一个组合——商山四皓。 此四老在史书中曾出现过,那是汉高祖刘邦要废掉太子刘盈的时候,吕后请了这商山四皓出山,劝谏刘邦,方才稳住了汉惠帝的太子之位。 这些文人都很清楚,此次赶去或许只是徒劳,可如此文坛盛世若是缺席了,必然后悔终生。 而罗网全面推出帝国境内之后,星宿阁也迎来了新一轮发展,开始填充罗网留下来的空白。 借由这个时机,各地的情报疯狂的朝乔松手上汇聚,他也看到了其中很多名留青史,到了汉初方才露面的大才。 这让乔松晚上睡觉都差点儿乐醒,这可真是意外之喜啊——万万没想到,字典的出现还会有这种效果,早知如此他该早点儿推行此事啊。 乔松开始琢磨,该怎么趁着这个机会,把这些平日里不露面的大才给攥到手里呢? …… 朝堂上的事情还在继续推进,字典的出现虽然是以始皇帝下旨的方式,可朝堂上的大佬们都清楚,和太子殿下定然有关系。 不过,鉴于太子以往的表现,他们也选择躺平了,不去深究。 可帝国的政策还需要继续执行,字典的出现是好事,但不至于占据帝国所有的精力。 乔松一会儿在朝堂,一会儿又跑到咸阳外面,可谓是忙的脚不沾地。 等他一回头,菜发现已经是始皇帝二年的开春了。 此时的乔松正乘着马车,行走在关中大地,查看关中各地的春耕工作。然后,就接到了农家的信件,是通过星宿阁渠道递上来的。 展开看了一会儿,发现是汇报农家近况的,嗯,看这个语气,应当是刘季那老小子。 …… 接了太子的命令之后,刘季和司徒万里两人便急匆匆的离开了咸阳,都顾不上路上的积雪有多厚。 至于朱家,则是被留在了咸阳,用来做戏的。 那个时候,乔松正忙于字典一事,跟着自己的老师整日里接见各地学者,没功夫顾他们两人,甚至是整个农家都顾不上。 而和他们接头的,却是一个手持横刀的中年剑客。 对方是回到农家之后,来找上门的。 “阁下是……”刘季一脸的疑惑。 “在下角木蛟,见过刘堂主。”对方抱拳一礼。 刘季顿时明白了,是咸阳派过来的人。可怜他才刚回到神农堂,屁股还没坐稳呢,就被找上门来了。 角木蛟根本不和刘季客气,直接拿出了一份情报,是田蜜最近的行踪。 看到这里,刘季心中一惊:好家伙,我神农堂号称江湖上消息最为灵通的,竟然被人摸到了家里面而不自知。 “在下明白了。”刘季抬起了头,看向了对方:“在下需要和司徒老哥商议一番。” “堂主请自便,只是还请尽快行动。” “好。”刘季点了点头,便安排人送客了。 收好信件,刘季便跑去了四季镇的赌坊,这地方是司徒万里的地盘儿,而他刘季经常在这里玩儿,也不担心有人怀疑。 此次他们回来,刘季是光明正大的回来的,而司徒万里则是悄咪咪的掩饰了身份,为的就是作为一个暗子。 在赌坊中,刘季顺利见到了司徒万里。 “司徒老哥,殿下那边需要尽快收网。”刘季无奈的道。 “唉,看来,想偷懒是行不通了。”司徒万里摇了摇头,“老弟,你打算怎么办?” “小弟年轻,阅历不足,一时半会儿除了强行拿下,还没什么好办法。 司徒老哥,可否指点指点?”刘季将姿态放的很低,完全一副虚心求教的模样。 司徒万里连道不敢,但脸上却流露出了一丝享受的表情:“老弟你这是做什么,折煞哥哥了。殿下命我辅佐老弟,哥哥自然该尽心尽力。 有什么事儿,直接吩咐就是了。” “司徒老哥,这……”刘季满脸的迟疑,可心里却在冷笑:殿下还真没看错人,这老小子还真是个笑面虎啊。罢了,眼下最重要的事殿下的任务,西安盯着点儿这老小子好了。 两人商议了一番,要拿下田蜜,必须要双管,不,三管齐下。 首先是太行山里面,一定要先把这里拿下。 他们还不清楚太行山里面什么情况,但是知道涉及军机要事。所以,在行动之前,必须保证太行山那边先处理完毕。 这一点,两人的意见一致,和驻军合作,农家不要涉足太深,最好除了领路什么也不知道。 而田蜜本人,虽然有些手段,但武功不怎么样,只需要把她和田氏兄弟隔开,再用朱老哥的神农令压住田氏兄弟就可以了。 最后,也是最麻烦的,便是农家的六位长老了,不能让他们出来捣乱…… 第102章 夜色灭贼太行中 大泽山之中,几只信鸽悄无声息的从四季镇飞出,消失在了茫茫雪夜之中。画面一转,来到连绵不绝的太行山,其中一只信鸽飞入了一片错落有致的营帐中,落在了横着的木架上。 一个士兵上前将信鸽腿上的信件拆了下来,快步走向了军帐。 “将军,有飞信送到。” “进来吧。” 两侧的亲兵掀开了帘子,让那个传信的士兵走了进去。 士兵进帐,将信件呈给了一旁的军中主簿,那人吩咐身边的亲兵,跑去拿翻译的书籍。一套流程下来,坐在主帅位置上的章邯方才拿起了信件。而在他旁边站着的,却是云中驻军旗下的一名千长,此人才是这军中将领。 火药事关重大,始皇帝不会放心让地方将领来负责,于是便将影密卫的章邯派了出来。 “哦?看来,可以行动了。”章邯那张帅气的脸上,透露出了一抹微不可察的冷意。 不多时,影密卫便出动了。而影密卫出动的第一时间,做得事却是清除了大军驻地内外的探子。保证大军出动的消息不会泄露之后,大军悄无声息的离开了驻地。 魁隗堂和烈山堂在这太行山中干掉脑袋的事,自然少不了监控这支距离他们最近的秦军。农家的弟子遍布江湖,本来是最容易隐藏身份的,然而谁让刘季早就盯上了这里呢。 所以,在影密卫抵达之前,便已经将两堂的探子摸了个七七八八。因此,影密卫方才行动如此顺利。 随后,影密卫直入之前查到的农家采矿点。 大山里面生活物资短缺,田蜜的人要开矿,但也要生活,所以少不得在太行山外的村镇采购物资。 可大宗物资的进出,根本逃不过商会的眼睛。这一查,就查到了。然后星宿阁朱雀旗的情报高手出动,顺藤摸瓜就找到了采矿点。 田蜜的人采矿的地方一共有三处,相互间隔都在十里地往上,再加上这太行山中山脉交错,直线距离十公里,实际上走的时候得一两天才能到。 所以,这就给了帝国机会。 影密卫大致摸了一下对方当人员布置,便派出了高手先一步清理周围的警戒哨。 这农家人也是心大,不知道自己做的是什么事儿,还以为只是简单的开矿。虽然帝国逐步将矿产收归国有,但他们行走江湖惯了,一个个眼高于顶,都是天老大,地老二,他们老三的人物,哪里会服从帝国的管束。更何况,这是在大山里开矿,他们也不认为秦国会大动干戈。 大不了,他们都是江湖人,被发现了跑就是了。 时间一长,这警戒也就放松了,被影密卫轻易地摸到了矿场周边。 趁着夜色,章邯摸到了其中一处矿场的后山,用千里镜往下看着。火光的映衬下,约莫二百来个农家弟子喝着酒喧闹着,发泄着劳累了一天的不满。 章邯能从影密卫特批的高倍千里镜里面清楚的看到那一张张戾气横生的脸。 想来也是,被丢到这大山里面什么都没有,时间长了自然也就心生不满了。 章邯抬起手,看了眼手上制作精巧的墨家机械手表,道:“时间差不多了,通知下去,准备动手吧。” 这是这些年,墨家研究出来的。相比起公输家专门盯着军事器械,墨家还是喜欢研究这些日常生活中能用到的东西。这种计时的机械,便是其中之一。 “卑职领命!” 咻…… 不到半刻钟的时间,一朵璀璨的烟花便直冲天际。 下方正宣泄着一日不满的农家弟子们,纷纷抬头看去。可就在这时,一道苍凉的号角声响起,在大山之间回荡。 “不好,是秦军的号角!”这些农家弟子中有领头的有些见识,此人本就是昔日的赵军,只是战败之后不愿投降秦国,反而参加了农家。 如今,听到这号角声,顿时脸色煞白。 下一刻,一道道拖曳着火光的流失从天而降,在半空中炸裂开来,分作密密麻麻的爆炸箭头,覆盖了他们所在的地方。 刺啦啦…… “嘶嘶”声不断响起,火药引信燃烧的声音此起彼伏,让这些农家弟子宛如火烧屁股一样,四散奔逃。可人又怎么能跑得过爆炸!? 轰轰轰……接连的爆炸声响彻天地,那些农家弟子的营地瞬间变成了一片火海。 许多人根本就躲闪不及,便被爆炸的威力掀翻在地,很多人更是当场被爆炸产生的破片贯穿了身体。 后山之上,看到这一幕,跟在章邯身边的影密卫高手们都懵了。他们都是久经沙场、身经百战的老手,但此时也不禁有些不知所措——按照以往的惯例,剿灭这些江湖高手,不应该是他们这些人冲上去和对方捉对厮杀吗?怎么今天突然就换了个画风? 众人心中疑惑不解,但却不敢出声询问。 而此时的章邯,嘴角微微上扬,一脸迷醉地看着那片被化作火海的营地,心中暗自感慨。他想起了那位殿下曾经的教导:“能于百米之外弄死对方,何必还要上去和人抡刀子呢?” 此刻,他亲眼目睹了这场爆炸的威力,感受到了其中蕴含的巨大力量。这种力量不仅能够迅速解决敌人,更能带来一种独特的美感。 “艺术就是爆炸,殿下的言论果然有道理。”章邯一脸迷醉的道,殊不知他的话让旁边的心腹听到,脸上的表情有多么的怪异。 停了一会儿,章邯整理了一下情绪,神色冷酷的道:“通知下去,三轮箭矢之后,就该我们上场了。凡所见活物,一个不留!” …… 农家的三处采矿地点间隔太远,即使是火药的爆炸也因为空间的阻隔无法传到另外两处矿场。 而此时,第二处矿场之中,却是另一种风格。他们是农家神农堂的弟子,由朱家这个侠魁的护卫典庆亲自率领。此时的典庆已经有了白发,可他的气魄却依旧不减当年。 只见典庆一马当先,手中两把青铜板斧宛如劈山裂地一般,径直将冲在最前头的魁隗堂高手砍成了两半。 可随即,便有一道诡异的身影宛如没有骨头一般,缠住了他的双手,然后如同蛇一样蜿蜒而上,手中两把短刀直刺典庆的双眸。 此人便是骨妖,负责太行山采矿的农家高手。 叮当…… 坚硬的短刀仿佛撞在了铜墙铁壁上一般,伤不到典庆分毫。 两人的战斗,顷刻间爆发。 …… 次日清晨,大泽山中,一只信鸽落在了神农堂总部的木架上。一个弟子取下信件,急匆匆的去找了刘季…… 第103章 刘季信件引波澜 神农堂,得到消息之后,刘季并没有轻举妄动,而是深思熟虑后决定采取行动。他深知不能私自抓捕田蜜,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于是,他让手下人通知各堂堂主,于炎帝六贤冢集合,有重要事情商议。 炎帝六贤冢乃是农家圣地,也是六位长老隐居之地。原本,刘季计划避开这些长老,但经过一番思考,他觉得这件事似乎有些不对劲。太子没必要如此忌惮六位江湖高手,除非其中另有隐情。想到这里,刘季意识到自己可能忽略了一些关键信息。 事实上,六位长老作为农家最大的底牌,曾经与秦国武安君之死有着密切关系。他们的牌面确实不小,实力不容小觑。然而,刘季对自身实力有着清晰的认识,他明白与强大的帝国相比,这六位长老不过尔尔。但殿下多次提醒他要小心应对,难道还有其他深意?或许,殿下是希望他能借此机会排除掉这个潜在的隐患。 于是,刘季改变了原来的想法,并立即派人通知了那些帮手,决定来一场大的。 四季镇中,司徒万里看着手中的信件,眉头紧皱,满脸疑惑地自言自语道:“这刘老弟到底在搞什么鬼?明明已经快要成功了,为何还要多此一举呢?” 一旁的手下小心翼翼地问道:“堂主,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是否要按照原计划行事?” 司徒万里脸色变幻不定,他是一个赌徒,向来只会押注在最有可能获胜的一方。虽然他没有想过背叛帝国,但对于朱家成为侠魁一事感到十分不满。 更何况朱家成为侠魁后,居然将神农堂交给了刘季,这明显是有意栽培他,完全忘了昔日的老兄弟。司徒万里本就是个心眼儿小的,怎么可能高兴。 此刻,司徒万里内心充满矛盾,原本与刘季商议好的计划却被他突然改变。司徒万里越想越生气,有心趁机给刘季制造一些麻烦。然而,他的理智却在不断提醒他,必须老老实实地听从命令,否则一旦任务失败,面对太子的怒火,他将难以承受后果。 经过深思熟虑,司徒万里那赌徒的本性终究还是战胜了理智,他决定听从刘季的命令。毕竟,站在太子这一边,胜算极大。但如果选择暗中捣鬼,他不仅可能输掉这场赌局,甚至连自己的性命也难保。 司徒万里深知太子的厉害,对其充满畏惧,同时他也无法确定自己的四岳堂里是否有太子安插的眼线。 “去通知一下,等各位堂主到齐后,悄悄地包围六贤冢。”司徒万里的脸色阴晴不定,但最终还是屈服于现实,不得不下达这个命令。 …… 与此同时,田虎收到来自神农堂的信件后,脸色变得阴沉起来。他狠狠地将送信之人赶走,心中充满了不满和愤怒。由于没有了(前)惊鲵的加入,农家的局势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许多人的命运轨迹也因此被改写。原本应该成为农家高手的田赐已经不存在了,而田虎自己的双眼却依然完好无损。 赶走了送信之人,田虎心情郁闷地离开了房间。他心里清楚,虽然自己勇猛无比,但论智谋和心机,远远比不上自己的大哥。于是,他决定去找大哥商量对策。 一路上,田虎满心不爽,脚步匆匆,很快就来到了烈山堂。进入烈山堂后,田虎发现田蜜这骚货也在这里。 这些年,他并不是傻瓜,早就察觉到了大哥与田蜜之间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但他并没有说破,因为他知道当年挤走胜七的事情背后隐藏着什么。而且,如今农家的外姓势力日益强大,田氏必须抱团能与之抗衡,所以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只是,虎子哥脑子耿直,看不上田蜜这种靠卖弄风骚上位的女人。 “大哥!”田虎无视了田蜜,径直走到田猛面前,打了个招呼,然后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在了一张草席上:“刘季那个老痞子送来的信,你们收到没有?” “是六贤冢集合的事儿吧。”田猛不动声色的看了眼田蜜。 “可不是吗!要我说,那老痞子就是疯了!”田虎很是不爽的骂道:“真以为朱家那个矮胖子成了侠魁之后,他靠捧那矮胖子的臭脚,就能一夜之间老母鸡变鸭,敢对我们指手画脚了!” 田猛心里也很不爽,同时也有些不安。和他联系的罗网暗线突然断了,已经一个多月没有任何消息了,这让田猛心里涌起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投靠罗网,也是田猛想要借助罗网的力量,扶持自己成为侠魁。 可结果呢? 他想白嫖罗网,然而罗网却卷铺盖跑路了,使得他血本无归。可怜的田猛到现在都不知道,罗网已经全面退出了帝国境内。 这使得前任掩日也感到了不安,让手下人安静了下来。 “形势比人强。”田猛沉着脸说道。 田蜜抽了口烟,淡淡的说道:“这也未必。” “哦?”田猛看向了她。 “我收到消息,此次朱家和刘季一起去了咸阳。可是,刘季却急匆匆的赶了回来,而朱家却被扣下了。” “扣下?”田猛一下就来了兴致:“什么意思?” “具体事情怎么回事儿,我不知道。但是朱家的确是被扣下了,太子嬴乔松在太学召集天下饱学之士的时候,朱家没有出席。而南阳那边,也没有接到他回去的消息。 更让人没想到的是,南阳郡郡守突然派人,将南阳农学院包围了起来。” 田虎脸上露出了一丝兴奋:“哈哈,我就说,嬴政父子二人都是心狠手辣之辈。朱家那个蠢货,还非要贴上去。这下好了,把自己也赔进去了吧!” “你才是个蠢货!”田猛忍不住呵斥一声,顿时把田虎弄得满脸懵逼。看着自己二弟那蠢萌的表情,田猛只觉得心累无比:“你都没想想,朱家现如今是什么人?那是侠魁,他要是出了事儿,咱们这些人能落得了好处?”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田蜜一脸凝重地说道:“刘季如此匆忙回来,或许就是为了朱家。” 由于她与罗网的联系也中断了,因此在田虎到来之前,她便提前赶到,与田猛商议应对之策。毕竟两人的真实身份都存在着问题,如今突然失去了联络,就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心中充满了不安。 “那我们该如何是好?”田虎显得有些烦躁地问道。他本就对朱家心怀不满,如今好不容易盼来了朱家倒霉的时刻,结果自己反倒有可能受到牵连。更令他郁闷的是,他们还需要想办法拯救那个讨人厌的矮胖子。这怎么能不让虎子哥感到恼火呢? 然而,田猛并未理会这位正在发脾气的弟弟,沉思片刻后,缓缓开口道:“还是先去六贤冢看看情况吧,了解一下刘季究竟在搞什么名堂……” 第104章 六贤冢前聚豪侠 大泽山深处,有一座依山而建的巨大雕像,它仿佛与这片山峦融为一体。这座雕像的目光温和而慈祥,似乎能穿透时间的长河,俯瞰着这片广袤无垠的山野。这尊塑像头上长着两只尖角,面容慈悲祥和,正是上古时期的先贤——炎帝神农氏。他被视为农业之神,也是农家子弟们心中的神圣象征。 在这座雕像脚下,隐藏着一个神秘而重要的地方——炎帝六贤冢。这里是农家的核心要地,只有最虔诚的农家子弟才能涉足此地。六贤冢内,六位长老正在潜心修炼,他们与世隔绝,很少与外界交流。但即便如此,外面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他们也有所耳闻。 这六位长老来自农家的六大堂口,他们曾是农家的杰出弟子,也是曾经的堂主。其中,兵主负责军事策略和战斗技巧;历师擅长天文历法,能够预测天象变化;药王精通草药知识,善于治疗伤病;谷神则专注于农业种植和粮食生产;禹徒善于水利工程和灌溉技术;弦宗对音乐艺术有着独特的见解和造诣。 在农家内部,六位长老地位崇高,与侠魁同等地位。他们佩戴着象征权力的九星珠草,脸上戴着青铜面具,身形消瘦如苦行僧般。 而此时,六位长老盘坐在各自的位置上,沉着脸讨论着向六贤冢而来的各堂弟子。原着中,胜七借助神农堂的地道,直抵六贤冢,而六位长老手里的人,也可以通过地道观察到六贤冢周围的情况。 “侠魁到底在干什么,为什么会任由这么多人出现在六贤冢周围?” “难不成,想让我们几个老家伙见见世面?” “谁知道呢。” “现在怎么办?就这么看着?” “看看吧,看看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六位长老中武功最高,也是领头的历师最终一锤定音。侠魁不在,可六堂除了四岳堂堂主没来之外,都在朝着六贤冢赶,看起来似乎是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 可他们六个老家伙,却丝毫不知。这让他们心中可是憋了一股气,打算看看这帮小兔崽子弄什么幺蛾子。 …… 六贤冢之外,最先到达的是田猛和田虎两兄弟。他们来到这里后,发现炎帝像脚下有一片山间空地,像是被人特意清理出来供众人落脚。田猛和田虎各自带来了二十名手下,这些人都是三星珠草以上的高手。 到达目的地后,田虎环顾四周,看到周围的环境和布局,心中不禁涌起一股疑惑之情。 然而,当他的目光落在前方空无一人的空地时,却突然冷哼一声,不爽地骂道:“刘季这个老痞子,竟然敢让我们在这里等他! 待会儿见到他,我非要打断他的腿不可!” 听到弟弟的话,田猛皱起眉头,语气中满是烦躁的训斥道:“行了,别乱说!” 尽管如此,田猛内心也感到烦躁不安。他一边说着,一边挥手示意手下们去占据有利地形。就在这时,一阵爽朗的笑声从远处传来。 “哈哈哈哈……田虎兄弟,老哥我去了一趟咸阳,回来你这嘴还是这么臭啊。真是顶风熏十里啊,老哥我离这么远,还是差点儿被你熏个大跟头!” 随着话音响起,刘季和朱仲两人一前一后出现在了田氏兄弟的视线之中。他们身后跟着一群精壮的男子,身穿粗布衣裳,手中拿着长剑,神情严肃,给人以一种精悍的感觉。 “呸!你个不要脸的老痞子,当谁老哥呢?信不信,老子我打掉你一嘴门牙!”田虎狰狞地笑道,眼中闪烁着凶狠的光芒,声音冰冷而充满威胁。他一边说着,一边缓缓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身体,展现出强大的力量。 同时,他的目光不断在刘季嘴巴上徘徊,仿佛随时都可能发动攻击。 “哈哈,脾气见长啊!”刘季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但眼神却透露出警惕之意。他轻轻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然后在距离两人三丈的地方停了下来。 这个距离既不会让对方觉得受到挑衅,又能保证自己有足够的时间做出反应。他的目光扫过田虎和田猛,最后落在田虎身上,带着一丝嘲讽的笑意。 此时,双方的气氛变得紧张起来。刘季和朱仲带来的不到五十个人分别站在两侧,形成了一种对峙之势。他们身穿统一的服装,手持武器,与田氏兄弟的手下形成鲜明对比。这种对峙让人感受到一股强烈的敌意,仿佛一场激烈的冲突即将爆发。 田猛皱着眉头拦下了自己弟弟,然后道:“刘季,你把我们都叫来,想要干什么?” “不急,这不是人还没来齐嘛。” 刘季一点儿也不着急,风轻云淡的说道。 “老子家里面还有事儿呢,你踏马有什么屁就赶紧放。要不然,耽误了我的生意,你神农堂别想安生!”田虎又一次发出了威胁。 “田虎堂主……”朱仲开口了,用一副和事佬的态度劝他:“刘叔既然把我们叫到一起,肯定是义父有什么指令要下。既然如此,田虎堂主不妨多等一等。” “朱家?”田虎冷笑一声。 可就在这个时候,田猛一巴掌拍在了他的后脑勺上:“没规矩,侠魁的名字也是你叫的!” 田虎被噎了一下,这才意识到他有点儿上头了,竟然在这六贤冢直呼侠魁的名字。于是,连忙改口:“大哥教训的是。 可侠魁常年不在大泽山,跑到了南阳去搞什么农学院,捧秦国人的臭脚。 哪有什么功夫,来搭理我们这帮老兄弟。” 这一副阴阳怪气的语气,差点儿让刘季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这没脑子的莽货,竟然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嗯,值得高看那么一丢丢。 “田虎堂主……”朱仲脸上露出了不悦的神色:“义父乃是我们的侠魁,还请放尊重点儿。” 这副维护朱家的模样,让人感觉他好像一个大孝子似的。 田虎冷哼一声,闭上嘴不说话了。 “刘老弟……”田猛抱了抱拳:“你也知道,侠魁那边研究需要的东西不少。咱们大泽山作为农家大本营,这几年很忙。你若是有什么事儿,直接打声招呼就是了,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呢。” “唉~~~”刘季很是洒脱的抱拳回礼:“老哥,我也是没办法,奉命行事。” “哦?真是侠魁的命令?” “这……还是等人来齐了再说吧。”刘季话说到一半,又咽了下去。 田虎不爽的嘟囔了一句装神弄鬼。 没让他们多等,很快一阵香风便迎面而来。魁隗堂,田蜜来了…… 第105章 夸大其词邀长老 田蜜依旧保持着她一贯的风格,身着一袭曲线玲珑的长裙,迈着妖娆的步伐缓缓走来,浑身散发出一种令人难以抗拒的风骚韵味。她手中依然握着那根烟杆,一路走来不断地吞云吐雾,活脱脱一副老练烟鬼的模样。 “哟,你们都已经到齐啦。”田蜜在距离众人不远的地方停下脚步,故作惊讶地捂住嘴巴:“哎呀呀,我该不会来得太晚了吧。” 刘季下意识地抖动了一下身体,心中暗骂:这风骚的女人,真不知道田猛这家伙是否能够承受得住! 想到此处,刘季不怀好意地瞥了一眼田猛的下身。 田猛的心头顿时涌起一团怒火,他实在无法忍受刘季那老痞子如此过分的眼神。 “田蜜,你为何来得这么晚?”田虎可不打算给田蜜好脸色看,尽管他深知田氏必须抱团才能保证自己的利益,但他就是对田蜜这个人看不惯:“你们魁隗堂不是离这儿最近吗?” “哼,我又不是你们这些臭男人,这出个门可不得好好打扮打扮。反倒是你,一点儿都不懂的惜香怜玉。”田蜜娇嗔地瞪了田虎一眼,随后双手叉腰,理直气壮地说道。 “你……”田虎被田蜜堵得说不出话来,双眼凶光四溢,恨不得吃了她。 “好了!”田猛断喝一声,制止了两人的争吵。他目光严肃地看向刘季,语气低沉地说道:“刘老弟,现在人到齐了,可以说说怎么回事儿了吧。” 听到田猛的话,刘季深深地叹了口气。他缓缓从怀中掏出一物,将其横放在众人面前。只见那物通体漆黑,上面刻有复杂的纹路,散发着一股神秘的气息。 看到此物,在场的众人脸色顿时大变,尤其是田猛和朱仲两人,眼中更是流露出一丝贪婪之色。 “神农令?!” “神农令!” 众人齐声惊呼,脸上满是震惊之色。神农令乃是农家最高权力的象征,拥有它就意味着成为了农家的领袖。然而,神农令早已失踪好多年了,就连朱家登上侠魁也是凭借着炎帝诀,而不是神农令。如今却突然出现在刘季手中,简直跟个炸雷一样,将众人震得人仰马翻。 “神农令早已随着上任侠魁田光消失不见,刘季,你从哪里找到的神农令!”田猛瞪大了眼睛,呼吸急促地质问刘季。 他的眼神中充满了疑惑和警惕,显然对刘季手中的神农令充满了怀疑。其他几人也纷纷附和,紧紧地盯着刘季,等待着他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刘季很是无赖的将责任推了出去:“神农令,自然是朱老大给的。至于他怎么得到的?我又不是朱老大肚子里的蛔虫,我怎么知道。” 这话顿时将众人的千言万语给堵在了肚子里。 神农令代表侠魁,可人家朱家本来就是侠魁,拿出神农令再正常不过了。至于神农令怎么找回来的,人家也没必要和他们解释。 但是其他人心里却很清楚,这八成是太子嬴乔松找回来的。甚至,当初田光的失踪,也可能和秦国有关。 可时过境迁,到了现在,他们尽管有所猜测,但已经不敢再说什么了。 “既然侠魁拿出了神农令,是有什么命令吗?”田猛没去看脸色阴沉的弟弟,和低着头看不清神色的朱仲,强压下心中的贪念,板着脸问道。 刘季脸上露出了一副苦涩的表情,眼神里带着一丝无奈与痛苦:“神农令代表侠魁,可朱老大却将它给了我。实在是有不得不这样做的理由啊……”他的声音中充满了不甘与叹息。 “哦?”一旁的田虎眉头一皱,不耐烦地吼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他心中暗自咒骂,神农令如今落入朱家之手,这对他们来说无疑是个沉重的打击。原本他们还有机会暗中寻找神农令,以此来制衡朱家,但如今所有希望都化为泡影。 刘季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太子殿下以农家行事不端为由,将朱老大扣押在了咸阳。而且,还下了死命令,要求我们在一个月内给出一个答复。若不然,不仅朱老大难以回来,就连我们这些人恐怕也难逃厄运。” 说到这里,他的语气越发沉重,仿佛农家下一刻就要分崩离析了。 “朱老大将神农令交给我,让我前来邀请六位长老共同主持大局,裁决此事。”刘季抬起头,目光坚定而忧虑地望向炎帝雕像下方的入口,眼中闪烁着决绝之光,“否则,我农家很可能会在顷刻间灰飞烟灭。” “秦国小儿,欺人太甚!”田虎猛然一跺脚,脚下的土地顿时四分五裂。 田猛没有说话,心里却很是震惊:事情已经糟糕到这种程度了吗?可为什么罗网却一点儿消息都没收到,难道,我成了罗网弃子? 田蜜手中烟杆一抖,不禁暗自怀疑,是否是太行山出事儿了。要不然,农家不至于惹得太子下这种绝杀的命令。 “刘老弟,太子固然位高权重,但总不能不讲道理吧。我们农家到底犯了什么罪,要被他赶尽杀绝呢?”田猛故作恼火地说道,同时把目光投向刘季。 他知道,朱家本来就是那个秦国太子的人,怎么突然间就变成这样了。然而,刘季并没有回应田猛的话,而是转身对着那入口处高声喊道:“长老们,神农堂刘季,奉侠魁之命,以神农令请六位长老出关,以拯救我农家于危难之中!” 听到这话,其他堂主纷纷变色。他们没想到刘季竟然如此果断,直接搬出了侠魁和神农令来压人。而田猛则更加恼火,觉得自己被无视了。他冷哼一声,眼中闪过一丝怒色。 此时,原本坐在石凳上的六位长老互相对视一眼,心中都有些无奈。他们本想躲在这儿看戏,却不想被卷入这场纷争之中。 没办法,无论是侠魁还是神农令,都能压他们一头。 更何况,此事还牵扯到了秦国太子。他们很想知道,农家好好地,怎么就成了秦国太子的眼中钉,肉中刺了。还是说,当初他们击毙白起的名声,已经不管用了! 最终,历师率先站起身来,叹了口气说:“好吧,看来我们这清闲日子,是过不下去了。” 其余五位长老见状,也纷纷站起来,跟随着历师一同走向出口…… 第106章 刘季拖延暗布局 伴随着一阵沉闷的石门震动声,六位农家长老陆续从山洞中走出来,排成了一排。他们以历师为首,一同看向了刘季等人。历师的眼神犀利如鹰隼,扫过刘季高举着的神农令,仔细确认后,确定这的确是属于农家的物品,而非赝品。 众人纷纷行礼,齐声说道:“见过几位长老!” 历师的视线最终落在刘季身上,缓缓开口道:“刘季啊……侠魁被扣押,确实是一件重大之事。然而,这还不足以让我们农家陷入覆灭的危机之中吧。” 其他五位长老的目光也随之聚焦在刘季身上,仿佛有千钧之力压来,给他带来了沉重无比的压力。 这时,六位长老中的药王突然插话道:“据我所知,侠魁目前在秦国太子麾下效力,难道不能通过友好协商解决问题吗?” 药王曾是朱家之前的神农堂堂主,与朱家、刘季一脉相承,彼此之间尚有一些香火之情。因此,他此刻开口,更多是出于对刘季的关心,希望能帮助他减轻一些压力。 只是,从药王口中的称呼来看,这些老家伙显然还没有将自己当成帝国的子民,还沉浸在过去之中。 面对众人目光带来的压力,刘季恍若未觉,依旧是那么的沉着。听到历师的提问,刘季脸上露出了一个无奈的表情:“各位长老,太子殿下的确对朱老大颇为倚重。然而,这一次我农家与帝国之间的冲突,已经不是朱老大的颜面能调停的了。” “侠魁所率领的农家,给秦国太子多次立功。如今,对方却恶了农家?到底是什么事,会让我农家和秦国太子之间的关系急转直下!”历师再度询问道,态度中有些凝重,更多的则是不解。 在朱家没有成为侠魁之前,便早已投靠了秦国太子。虽然那个时候的朱家还无法代表整个农家,可也算是诸子百家之中最早一批投靠对方的。那些年,神农堂经常为秦国太子提供便利。后来,朱家成了侠魁,这种支持便更大了。 朱家成为侠魁之后,农家与秦国太子的合作愈发紧密。朱家带领着农家弟子为秦国太子立下赫赫战功,而秦国太子也给予了农家丰厚的回报。双方互利共赢,关系十分融洽。 可农家付出了这么多,却换来这么一个结果,这不由得让六位长老有些不满。 刘季苦笑着说道:“长老,若是一般的事太子看在朱老大的面子上,或许会从轻发落。可这件事,实在是没有可能啊。若是……” “你这老痞子能不能痛快点儿,绕来绕去,婆婆妈妈的就是不说重点!”田虎烦躁地打断了刘季的话,他实在是不爽刘季这狗东西很久了,那张老脸上写满了无奈,可就是死活不说什么事儿。 田猛眉头一皱,呵斥道:“闭嘴!诸位长老面前,哪里有你说话的份儿!” “无妨。既然是议事,那么自然是谁都有发言的权利。”历师淡淡的瞥了一眼田虎,视线再度落在了刘季身上。 刘季也觉得酝酿得差不多了,司徒万里那老小子应该也到位了,就没有再卖关子,直接给众人丢了个重磅炸弹:“根据帝国的调查,农家参与了两次袭击太子的事件。” 说着,刘季将咸阳发生的前后两次袭击,简单的提了一下。尤其是渭水之上的那一次,更是着重描述,什么玄甲军调动,太子受伤的一股脑全倒了出来。 轰…… 这话如同一颗巨大的陨石从天而降,重重地砸在了六位长老身上,让他们感到天旋地转、七荤八素,几乎喘不过气来。 其他人则表现出不同的反应。 田猛和朱仲两人的眼神突然收缩,脸上的表情变得十分僵硬;田蜜手中的烟杆剧烈抖动,双腿发软,险些一屁股坐在地上;田虎先是短暂地呆住,随后愤怒地咆哮起来。 “简直是胡说八道!”田虎恼火地反驳道:“我们农家什么时候去袭击过秦国太子?这分明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历师也不禁脸皮一阵颤抖。 当初他们袭杀白起已经引起轩然大波,要不然为什么他们六个老家伙这些年总是在六贤冢待着不出去。没想到这次更是惊人,仿佛要将天都捅破一个大洞。 如果这件事不是农家所为还好,但倘若真是如此,那农家和秦国之间还真是不死不休了。 “刘季,你确定吗?”药王满脸惊愕地问道。 这么大的事情,侠魁根本没有和他们通过气。所以,他们和侠魁都被蒙在了鼓里。 刘季无奈的点了点头:“太子将侠魁扣下,便是因为此事。临走之前,太子给我看了调查结论,渭水之上爆炸的火药,就是从我农家的地盘上流出去的。” “这不可能!”田虎大声地反驳着:“我怎么不知道,我农家还有那什么狗屁火药!” 田猛则是默默地没有说话,尽量的不让心中涌起的惊涛骇浪为人所察觉。 至于田蜜,此时已经不动声色的谋划退路了。 刘季无奈的摇了摇头:“帝国调查的很清楚,两次火药流出,都在我农家的地盘上。甚至摸清楚了,火药的开采在太行山之中,是我农家的人干的。 铁证如山,侠魁想要反驳都没有理由。” “太行山?”田虎呼吸一滞,唰的一下看向了自己大哥。 田猛心里怒骂蠢货,你是怕人家看不出来怎么回事儿是吧! “帝国根据线索一路追查,最终锁定了一位嫌疑人,乃是我农家六堂之中的一位堂主。”刘季说到这里,停了下来。 田猛听到刘季的话,心中一惊,立刻把注意力从弟弟身上转移开来。他感到一阵慌乱,思绪纷乱,不知道是否应该撤退。现在周围高手如云,他们很难逃脱。他必须尽快想出一个脱身的办法。 与此同时,田蜜也吓得不轻,脸色变得惨白。她几乎可以确定,刘季所说的堂主就是她。这意味着帝国已经察觉到了她的不轨行为,一切都完了! 但突然间,田蜜意识到她不仅是罗网的密探,还是农家的堂主,她还有机会。于是,她紧紧地盯着田猛,眼中闪烁着光芒。 历师的声音低沉而严肃,如同一只愤怒的雄狮,他大声质问:“是谁?” 这突如其来的喝问让田蜜、田猛、朱仲以及田虎的心都悬了起来。每个人都紧张地等待着答案,气氛异常凝重…… 第107章 道因由言语交锋 刘季饶有兴致地环顾四周,目光依次掠过四个人,将他们的表情尽收眼底。他看到田氏兄弟的脸色阴晴不定,仿佛心中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朱仲的神情游移不定,似乎在权衡利弊;而田蜜则满脸惶恐不安,眼中透着心虚和畏惧。 呵......农家六堂,果然是各怀心思啊。 最后,刘季的视线定格在了田蜜身上,一言不发,只是直直地看着她。 一秒钟过去了,两秒钟过去了......这一刻,所有人都明白了刘季的意思。 历师紧皱着眉头,转头望向田蜜,语气严厉地质问:“田蜜,你难道没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呵呵,长老,我一个弱女子执掌魁隗堂已经很辛苦了,何必自讨苦吃去招惹秦国太子呢?那不是活得不耐烦了吗!”田蜜立即矢口否认,并摆出一副柔弱可怜的样子。 她的姿色本来就不错,再加上这样的姿态,确实有几分惹人怜爱的味道。 只可惜,在场的人除了田虎之外,都是精明之人,她这番做作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恻隐之心。 “田蜜,如果不是掌握了证据,我也不会如此笃定。”刘季脸上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坚定和决绝。平日那个总是嬉皮笑脸、玩世不恭的老痞子此刻竟然展现出了如此严肃的一面,让人不禁感到惊讶。 他挺直了身子,散发出一种无形的威压。还别说,这个平日里吊儿郎当的老痞子正经起来,还真有几分压迫感。 “朱老大身边的典庆,已经带人去了太行山。而你之前送往咸阳的火药,沿途所有人都已经被抓,如今只剩下了农家这边。你不会以为,抵死不认,这件事就能当做没有发生吧。”刘季冷冰冰地问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屑和嘲讽。 他的目光如刀,直刺人心,丝毫没有因为田蜜的美貌而有任何不忍。 历师皱了皱眉,似乎对刘季的态度有些不满,但并没有说话。 田蜜听了刘季的话,脸色变得苍白,她后退了两步,身体微微颤抖着。她用一只手捂住胸口,似乎受到了极大的打击。泪水在她的眼眶里打转,她强忍着不让它们流下来。她抬起头,眼中闪烁着泪光,声音略带沙哑地说道:“刘季,我田蜜虽然是一个女人,可我没做过的事情,就是没做过。 你若非要把这屎盆子扣在我的头上,把我推出去顶罪,那我也没办法。谁让我一个寡妇好欺呢,只要你们这些大男人不觉得丢脸就行。” 寡妇? 田猛心里猛地一跳,暗骂田蜜这骚货是在逼迫他啊。 可他有把柄在田蜜手上,不得不开口相助:“刘季,所谓的证据,也不过是你的一面之词。田蜜是我们自己人,没有足够的证据,你这话可就有污蔑之嫌了啊。” “不错。”田虎冷哼一声:“谁知道那秦国太子是怎么想的。” “刘叔,虽然我相信你。”朱仲先是赞同了一番,随即语气一转:“可我也有一点想不明白,那个火药不一直是帝国严加管理的违禁品吗?义父虽然和帝国合作颇深,可也没到能接触到火药的地步。 太子殿下认为,火药是从我农家地盘上出去的。但,我农家何德何能,能拿到火药的配方呢?” 六位长老都没说话,但目光却落在了刘季身上,这是在给他施加压力。 屁股决定脑袋,田蜜是六堂堂主,若是真坐实了她参与刺杀,那农家一定没有好果子吃。所以,今天这罪绝对不能认。 然而,这一切都在刘季的意料之中,他毫不犹豫地命令手下将几名农家弟子押解上来。 这些人并非他人,正是上次协助罗网运送火药的魁隗堂弟子,以及当时农家那个据点的人员。除此之外,还有一些人是刘季这段时间密切关注魁隗堂时拿下的,他们负责从太行山到魁隗堂之间的运输工作。 这些人的身份毫无疑问都是魁隗堂的弟子,其中甚至有几个是魁隗堂佩戴五星珠草的高级弟子,在魁隗堂内颇具声望,绝对不可能被认错。 “刘季,你到底是什么意思!”田蜜心中充满了惊慌失措,但她仍然强作镇定,脸色冰冷地说道:“你竟敢擅自逮捕我魁隗堂的人!难道你想挑起农家内部的纷争吗!” 说着,她挥手示意,身后的魁隗堂弟子们纷纷拔剑而出,摆出一副准备战斗的架势。而刘季身后的人自然不会坐以待毙,他们纷纷亮出兵刃,与魁隗堂形成对峙之势。 农家六位长老相互对视了一眼,历师恼怒的站了出来:“你们都在干什么,想造反吗!” 此刻他们都看出来了,田蜜已经急了,抓着他逮捕魁隗堂弟子不放,这是不想让刘季开口。这意味着,她一定和此事脱不了干系。这对农家来说,是再糟糕不过的消息。 可想要推脱,根本就不可能。因为刘季已经说了,这是秦国调查出来的结果,即使在这里把刘季弄死也没用,反而会彻底惹怒秦国。 刘季微眯着眼睛,扫了眼田蜜深厚的农家弟子,指了指跪在那里的证人:“这些人都是魁隗堂的,参与了火药的制作,运输。这是我神农堂审问的结果,各位可以看看!” 说着,刘季便将证据甩在了这些人的脸上。 面对如此铁证如山,即使田蜜想要抵赖,也没了办法。 刘季随即拿出了一轴卷轴,将其举了起来,朗声道:“这是太子殿下的诏书,要求我农家在一月之内给帝国一个答复。如若不然,帝国铁骑将踏平大泽山。” 四周的农家弟子纷纷哗然,很多人脸上满是惶恐之色。 秦灭六国,一天下,正是如日中天之时。而农家虽号称百家中规模最为庞大的,可说到底只是一个江湖势力,面对秦国铁骑,真有抗衡的可能吗? “狂妄!”田虎忍不住了,一脸嚣张的道:“让嬴乔松小儿来,大泽山埋葬他十万秦军还是绰绰有余!” 田猛脸色无比难看,问出了一个尖锐的问题:“刘老弟,这是打算做秦国爪牙吗?” “非也!”刘季摇了摇头,看向了六位长老:“这么多年来,太子殿下仁善之心天下共知。因太子之故,活命的农夫多了不知多少。 如此任君,是我农家所追求的。 可此次农家参与袭击太子,是农家有错在先。 六位长老以为,殿下要一个交代,合理吗?” 历师五人呼吸骤然一滞,只觉得肩头仿佛被压了一座大山…… 第108章 口角纷争变乱战 此时的农家六位长老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一时之间竟然无言以对。因为刘季提出的观点确实十分尖锐,虽然秦国太子可能存在一些不受欢迎的问题,但在鼓励农业生产方面,他的行为无可挑剔。 从新型农具的推广,到借助农家力量进行的各类增产试验,再到现在重新划分天下土地,这些举措无一不是为了民众的利益着想。 法家或许可以从自身立场出发,指责太子过于仁慈;儒家也可以从仁义道德的角度,批评太子手段狠辣;但唯独农家,在这个问题上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然而,这次农家竟然卷入了刺杀太子的事件中。历师不敢想象,如果这件事情泄露出去,农家将会面临什么样的后果。 可是,要将田蜜交出来吗? 历师紧紧皱起眉头,沉默良久后才缓缓说道:“田蜜乃是魁隗堂堂主,而此事又事关重大,故此我六人需要商议一番。各位,还请在此稍待片刻。” 言罢,历师便和其他五个人不管刘季等人的反应,便返回了山洞之中。 此时刘季站在众人最前面,其他四人则是在他身后,因此看不到四人的眼神交流。在六位长老进去的那一刻,田蜜焦急的眼神便看向了田猛。 田猛下意识的撇过了头,不敢去看田蜜。 可下一刻,田蜜的眼神便冷了下来,这狗男人是不想管她了吗?还真是提起裤子就不认人了啊! 田猛是有想放弃田蜜的想法,可随即他就意识到了一件事,万一田蜜把他也拖下水怎么办?所以,他连忙又将头扭了回去,恰好对上了田蜜那满是冷意的眼神。 登时,田猛心中咯噔一下,暗叫不好。 田蜜冷笑着看着他,眼神中透露出来的全是威胁意味。 两人到底是苟合数载,相互间知根知底。一看田蜜这眼神,田猛还哪里不明白对方什么意思,态度就和床上完事儿之后的状态般的软了下来。 “哼!”田蜜冷哼了一声,不动声色的扫了眼朱仲,然后做出了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刘季,你今日非要置我于死地吗!” “田蜜堂主,这话可不能这么说啊……”刘季这才转身面向了四人:“咱刘季虽然不是个东西,可多少还是有些良心的,坑害自家兄弟的事儿也做不出来。 但这俗话说,良言难劝该死的鬼。这有些人非得自己找死,那也怪不得别人不是。” 言语间的冷意,一点儿也没给田蜜留面子。 “我都说了,这事儿和我没关系!” “你和我说没用,你得去咸阳,和太子殿下说。” “谁不知道,秦国的大狱有多残酷。我看,你分明就是想让我死!还有朱家,你们根本就是想要拿下魁隗堂,把我田氏排挤出去!”田蜜一脸恨色的指责道。 听到这话,田虎的眼中迸射出了一抹凶光,看向刘季的眼神有些不善。 “唉~~~你这话可不能乱说。咱们农家各堂的位置向来都是唯才是举,什么时候论过出身了。”刘季开始睁着眼睛说瞎话了:“你看看,咱田猛田虎两兄弟。江湖中人都称道,说什么田有猛虎,可是名声在外! 至于你田蜜…… 啧啧……” “刘季!”田蜜歇斯底里的大叫着,双目通红的指着刘季呵骂道:“不让我好过,我也绝不让你好过!今天我非得弄死你个老痞子,都给我上!” 此刻的田蜜哪里还有之前那种妖娆魅惑的味道,活脱脱一个破了大防的疯婆子。 田蜜带来的魁隗堂弟子犹豫了起来,不知道此刻还该不该听这位堂主的命令。 可田蜜见到这一幕更加的愤怒了,一巴掌就将一个弟子拍了出去:“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老娘养了你们这么多年,就是让你们反水的吗! 信不信,老娘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或许是田蜜的逼迫让魁隗堂的弟子们想起了什么,其中几人脸上的犹豫之色一闪而过,无奈的拔出了剑朝着刘季冲了过去。 “我靠,田蜜你个疯婆子玩儿真的!”刘季仿佛吓了一跳,连滚带爬的往后面跑:“田猛,田猛?你他娘的别在这儿看着了,赶紧想办法拦住她啊!” “刘兄弟莫慌,田猛来也!”田猛大喝一声,拔出了旁边一个烈山堂弟子腰间的剑,大喊着冲了出来。可是,他却给周围的心腹使了个眼色。 烈山堂的弟子忙不迭的动了起来,抽出了剑便向着魁隗堂冲了过去。 然而,他们却恰到好处的挡住了神农堂的路。 “刘叔!”朱仲此时也喊了一声,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了刘季跟前,挡在了他的身前,一脸关切的问到:“你没事吧?”不待刘季回答,便一脸愤怒的向着周围的人喊道:“你们都是蠢货吗?没看到我叔吓着了,赶紧护着啊!若是我叔出了什么事儿,我让你们陪葬!” 这话说的,好似他多尊敬这个“干叔”一样。 共工堂的弟子们闻言呼啦一下便围了上来,就好像一堵人墙似的,把刘季连同那些神农堂高手全围在了里面。 “叔,你放心,我这就给你把田蜜拿下!”说着,朱仲满脸怒火的一跃而出,手里的长剑凌空一点,便朝着田蜜脑袋刺去:“田蜜,给我死来!” 说时迟那时快…… 面对朱仲和田猛的夹击,田蜜后退一步,猛然一吐。 刹那间,一团白雾便笼住了二人。 “啊!!!” 只听田猛一声惨叫,整个人倒飞而出,重重的摔在了地上,身上满是细针。 这正是田蜜的成名绝技——雾里看花。看似是一团烟雾,实则是利用特制的烟雾,掩盖其中宛如牛毛一般的暗器,若是不防备,瞬间就会被扎成刺猬。 然而,这招数虽然看起来狠毒,实则根本就上不得台面,无论是闪还是凭借着内息形成的冲击将其扫飞,都能够轻而易举的挡住。 按理来说,田猛乃是农家堂主,江湖上也是排的上号的高手,不至于这么菜,可是他偏偏就这么被打的失去了战斗力,被扎成了刺猬。 另一边的朱仲也没讨得了好处,虽然他及时防住了那些暗器,可也是的劲力耗尽,只能凭借着惯性向前冲。 田蜜手中烟杆宛如神来之笔一般,击中了朱仲长剑前四分之一的地方。烟杆与长剑碰撞,发出了一声金铁交鸣的轻响。 朱仲长剑成功被带偏。田蜜则是趁此机会,侧身闪躲,紧跟着烟杆上拨,宛如跗骨之蛆似的,点在了朱仲的神门穴。 滚烫的烟袋锅子顿时烫的朱仲惨叫一声,手里的剑当啷一声便掉在了地上。 眨眼之间,田蜜一人独战烈山堂和共工堂的两位堂主,并且成功将他们击败。然而,就在这时,其他的农家弟子们已经开始向她包围过来。 面对这种情况,田蜜并没有继续战斗的意愿,而是将烟袋横放在朱仲的脖子前,同时捏住他的肩胛骨,施展轻功飘然离去。显然,她打算趁机逃离这个危险的局面。 “别让田蜜跑了!”刘季惊恐地大声喊道。 “大哥!”直到此刻,反应稍显迟钝的田虎才转过头去看自己那悲惨的大哥。随后,他像一头被激怒的猛虎一样咆哮道:“田蜜你这贱人,竟敢伤害我大哥,我一定要你死!” 轰…… 瞬间,田虎身上的气势急剧上升,手中的虎魄剑爆发出猩红的光芒…… 第109章 田蜜逃余波未平 躺在地上哀嚎的田猛听到田虎的怒吼,惨叫之声戛然而止,他心中大骂:真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混蛋玩意儿! 此时,田猛已经想明白了,就算要放弃田蜜,也绝对不能让她落入秦国人的手中,要不然他绝对得栽。最好的办法就是直接弄死田蜜,来个死无对证。 但是,田蜜不能死在他的手上。因此,他必须创造一个让田蜜离开的机会。随后,依靠自己对田蜜的了解,抢先一步找到她并将其除掉。只有这样,他才能安心地继续担任风光无限的烈山堂堂主。 然而,田虎这个虎逼玩意儿,这是要坏事儿啊。 田猛心中懊悔不已! “田虎兄弟,千万不要伤害我的大侄儿!”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了刘季的呼喊声。 田猛瞬间傻眼了,心想:不是吧,你个老痞子居然真的把人朱仲当成大侄儿?咱能不能要点儿脸! 正在前冲的田虎听到这话,冲锋的气势顿时萎靡下来。 田蜜当机立断,一把拍在了朱仲后背上,将他拍飞了出去。受此重击,朱仲在空中喷出了一口鲜血,当即糊了田虎一脸,让他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田虎那叫一个暴怒啊,差点儿没一剑把朱仲给剁了。 而田蜜趁着这个机会,瞬间逃出十数丈之远,一跃入了山谷外的林子之中。 “妈的,都给我追!老子非弄死这个贱人不可!”田虎擦了把脸,直接将扑在了自己身上的朱仲给丢到了地上,气急败坏的吼了起来。 轰隆隆…… 可就在这时,身后的山洞却缓缓打开,六位长老走了出来。 为首的历师看到这乱糟糟的一幕,运功大怒道:“都给我住手!” 还在乱战中的农家弟子们,纷纷停了下来。此时,田蜜带来的魁隗堂高手只剩下了三人还能喘气,剩下的都变成了尸体。 其他几堂的弟子各有损伤,只有神农堂的完好无损。 田虎不甘的停下了脚步。 “都给我解释一下,老夫等人不过是进去了片刻,怎么就乱成了这个样子!自相残杀?你们真是好大的本事!”历师怒冲冲的训斥道。 药王则是走下了石台,先是看了一下田猛的伤势,然后又跑去看了看趴在地上生死不知的朱仲。 不一会儿,药王那张青铜面具下的表情便有些古怪了起来:这两人伤势都不怎么重。像田猛,看起来凄惨,实则都是皮外伤,而那些细针上的毒素又因为农家弟子的特殊体质,根本就没起到效果;然后是朱仲,虽然有些内伤,但似乎是行功出了岔子,导致气血翻涌。 那这两人…… 药王眼神中闪过了一抹悲色,偌大的农家,竟已到了如今各怀鬼胎的地步了啊。 最终,药王没说什么,给两人大概的治疗了一下,便回到了历师身后。 这么会儿功夫,刘季已经凭着一双巧嘴解释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历师一巴掌拍在了身旁的石壁上,在上面留下了一个手印,大怒道:“好一个胆大妄为的毒妇,当真是无法无天了!” “历师,田蜜乃是魁隗堂堂主,但本就犯下不法之事,连累农家。如今,又当众叛逃,挑起门下弟子厮杀,实在是罪不可恕。 老夫欲以魁隗堂前堂主之身份,废掉其堂主之位。 还请各位助我!” 六位长老中的禹徒沉声道。 禹徒正是胜七的师父,一手剑术霸道刚猛。人如其剑,这眼里也是揉不得半点儿沙子。 其余几人相互看了看,纷纷点头。 于是,六人合力开启了炎帝诀,废除田蜜的堂主之位。历师更是面容严肃的宣布,田蜜为农家叛徒,即刻起对其发布追杀令,不死不休。 而对于魁隗堂上下,暂停所有活动,由神农堂联合烈山堂对魁隗堂审查,揪出牵连之人。 刘季心中冷笑一声:六个老家伙早不出来,晚不出来,偏偏在这个时候出来。看来,是铁了心要和田蜜划分界限,推卸责任了。 事实上,正如刘季猜测的那样。六人正是这个想法,行弃车保帅之策,尽可能的将农家摘出去。 “事情就这样定了,你们看如何?”历师看向了刘季四人。 这么会儿功夫,田猛和朱仲两人也醒过来了,除了脸色还有些苍白,整个人看起来虚弱无比之外,能说话活动了。 “我等无异议,遵从长老之令!”田猛率先抱拳道。 可惜,刘季又怎么可能让他得逞?于是,只听刘季笑了笑,很随意的朝着六人拱了拱手:“历师长老,追杀令就不必了。” “怎么,刘季你有什么想法?”历师不悦的问道。 “没什么,只是外面有司徒老哥和四岳堂的精英拦着,田蜜那贼妇跑不了,我等只需等消息就行了。”刘季淡淡的解释了一番。 田猛和朱仲瞳孔骤然一缩:司徒万里回来了?什么时候? 历师六人脸色微微一变,一时没反应过来。 “是吗?若能将其抓捕,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如此一来,我等向秦国也有个交代。”历师眼角狠狠地抽搐了两下,干巴巴的道。 田猛和朱仲两人心中急的要死,生怕田蜜被抓,然后将他们两个给供出来。 可此时六位长老都在,刘季这个狡猾的老痞子也盯住了他们,根本就无法脱身。 随着时间的流逝,两人额头上冷汗遍布,焦躁不安了起来。粗神经的田虎还以为自家大哥被田蜜伤到了,身体一时半会儿还没恢复,因此也没放在心上。 刘季则是依旧一副老神自在的模样,甚至还从随行的神农堂弟子身上拿过了装酒的水囊,一边喝着,一边瞧着众人的神态变化。 他那眼神就这么直勾勾的扫过包括六位长老在内的所有人,没有一点儿避讳。仿佛在告诉他们,自己早就把他们看穿了。 说来也是可笑,在场六位农家长老,四个堂主,只有刘季一个人主张要抓捕田蜜,其他人都各怀鬼胎。可现如今,这些人却被刘季一个人压制。 等了约莫大半个时辰,就在田猛和朱仲实在是快要等不下去了的时候,一阵匆忙的脚步声响了起来。 来人正是司徒万里为首的四岳堂精英,可他们的形象却不怎么好,身上满是伤口,看起来狼狈的很。 司徒万里踉跄着冲到了众人面前。 看到这一幕,众人脸上的表情各异。 刘季最为着急,快步走了上去,抓住了司徒万里的双臂焦急的问道:“司徒老哥,你们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让你们拦下田蜜的吗?她人呢?” 司徒万里眼神快速的和刘季交流了一瞬,然后哭丧着脸道:“老弟,我们遇到了一群神秘人袭击,那些人把田蜜带走了。” “什么?这煮熟的鸭子,还能让它飞了!”刘季忍不住破口大骂:“你们是怎么办事儿的,一个女人都抓不住,还让人救走了!” 田猛和朱仲听到这话,却长出了一口气。 “刘季,你什么意思!”司徒万里怒气冲冲的呵斥道:“你是瞎了吗,没看到我的这些兄弟们折损严重,个个带伤吗!” “一群废物!”刘季丝毫不给司徒万里面子:“老子费了那么大功夫,查清楚田蜜的罪状。到头来,你却给我捅娄子!你让我怎么和太子交代!” “那是你的事儿!”司徒万里好似怒极了,一把甩开刘季,指着他便骂了起来:“若不是你,侠魁又怎么会被扣下!朱老哥真是瞎了眼,他那么信任你,谁能想到你这奸诈小人,竟然背后捅他刀子!” “你他妈的……” 两人破口大骂,他们的话却一下子听傻了田猛等人。 不是…… 你让我捋一捋,怎么个事儿来着? 第110章 历五年沧桑剧变(2章合一) 刘季和司徒万里两人吵得脸红脖子粗,甚至开始互相问候对方的家人。历师等人的脸色越来越阴沉,尤其是历师,他的眉头皱成了一团。 终于,历师忍不住了,他愤怒地挥手示意手下的人强行把刘季和司徒万里拉开。历师阴沉着脸,大声宣布这件事暂时告一段落,并决定发布对田蜜的江湖追杀令。说完,他一甩袖子,带领着其他几位长老转身走进了山洞。 其他人看起来似乎也心事重重,就连平日里与刘季不太对付的田虎也没有多说什么风凉话,而是匆匆忙忙地带着自己的大哥离开了六贤冢。 刚才还喧闹非凡的六贤冢瞬间恢复了宁静,只有地上未清理干净的血迹默默诉说着曾经发生的一切。 在返回的途中,刘季突然和司徒万里发生了激烈的争吵。他们互不相让,谁也不肯让步。最后,刘季黑着脸独自离开了,完全不顾受伤的朱仲。 朱仲看着这一幕,目瞪口呆,不知所措。直到刘季远去,被共工堂弟子抬着的朱仲才回过神来,疑惑地问道:“司徒叔,刘叔这是怎么了?”” “狗屁刘叔!”司徒万里突然暴躁地呵骂一声,好像是要把心中的怒火发泄出来一般。然后他像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眼神变得锐利起来,紧紧地盯着面前的朱仲。过了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说道:“大侄子,叔得给你提个醒。这世上有句俗话,叫做‘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对于某些人,我们还是得小心谨慎一些才行。” 朱仲听了之后,脸上露出了疑惑的神情,连忙问道:“这......小侄愚钝,不知道司徒叔您所说的是什么意思,可以详细说说吗?” 司徒万里似乎有些犹豫,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嘴,但最后还是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罢了,你以后自己多留个心眼儿吧。今天就当作叔什么都没跟你说。你好好养伤,等伤好了我们再找时间聚一聚。” 说完,司徒万里轻轻地摇了摇头,转过身去,迈步离开了。 就在他即将离开的时候,他又压低声音,用一种恰好能让朱仲听到的音量嘀咕道:“哎~这个世界真是复杂啊,人心隔肚皮。可怜我朱老哥如此真诚地对待他人,谁知道人家只是想踩着你的肩膀往上爬呢。” 朱仲听了这话,眼中不禁闪过一丝惊愕之色。他很想问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司徒万里已经越走越远,消失在了视线之中。 …… 是夜,四季镇,一处普通的农家宅院之中,一身农家普通弟子打扮的刘季悄无声息的来到了院外,轻轻一跳便翻过了低矮的院墙,来到屋子门外,用一种特殊的频率敲了敲门。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打开了房门,二人低语了一阵,刘季便被老者引入了房中。 进了屋子,老者将刘季引到了屋中一个木头打制的箱子前,打开箱子,掀开底板,露出了一条向下的通道。 刘季向老者拱了拱手,方才跳了下去,沿着昏暗的甬道来到了一处地下空间。只见司徒万里坐在太师椅上,手里捧着茶杯,面无表情的刮着茶水上的浮沫。 在司徒万里左手边,又是一条通道,不知通向哪里。可是,仔细倾听,可以从中听到一些惨叫的声音。 “刘老弟,来了……”见到刘季,司徒万里方才打了声招呼。 “司徒老哥!”刘季摘下了头上的帽子:“情况如何了?” “田蜜那贱人不愧是罗网派出来的,嘴巴很硬,还没撬开。”司徒万里回答道。 此时二人之间气氛和谐,哪里还有白日里剑拔弩张的紧张感。 刘季自来熟的坐在了另一张椅子上,将帽子放在了桌上,脸上露出了一丝惬意的表情。俗话说上行下效,太子府中都是这种高脚桌椅,他们也就学了学。可用的时间长了,才发现之前跪坐实在不是人过得日子。 回到大泽山,二人又不能太过扎眼,只好在这私底下舒服舒服了。 听到司徒万里的话,刘季浑不在意的道:“意料之中。她若是能轻易开口,也不会被那幕后之人委以重任了。” “刘老弟,我看我们很难从田蜜口中挖出来什么有用的东西。”司徒万里有些发愁的道。 “嗨,对田蜜的审问,纯粹就是有枣没枣打一杆子的事儿。真问不出来,反而是好事。毕竟,有些事情知道的越多,迟早深陷其中脱不开身。” 司徒万里微微一愣,笑道:“还是老弟你活的通透,老哥我糊涂了。” “哪里哪里,老哥谦虚了。”刘季恭维了一番,然后道:“过了这几日的风头,咱们把田蜜秘密转移,交给星宿阁就行了。” “那田猛那边……” 刘季轻描淡写的道:“找个体型相似的,易个容,再在大山里面找块隐秘的地方,弄死丢那儿就行了。” 司徒万里闻言竖了个大拇指,这是打算让田蜜“死”了啊。最好再布置一番,引着田猛的人先一步找到尸首,如此一来,田猛恐怕就彻底放心了。 说起这个,司徒万里有些叹息的道:“刘老弟今天受委屈了。” 刘季愣了一下:“老哥这叫什么话。我倒是无所谓,让人骂也就骂了。反倒是老哥你这里,恐怕要不了多久,田猛或者朱仲就会找你了,到时候计划能否成功,还要仰仗老哥哥你呢。” 司徒万里面色凝重的点了点头。 今日他和刘季吵架,故意把话说一半,为的就是让田猛和朱仲起疑。 而他们要做的,就是让刘季背个黑锅。让人以为刘季贪慕权利,以至于背叛朱家,越过朱家私底下跑去向太子举报了农家私造火药一事,意图把朱家拉下马。 司徒万里之所以听从刘季的命令,是因为二人私底下达成了协议,拿下田蜜之后共同邀功。可田蜜逃了,所以二人的交易失败,因此反目成仇。 最终目的,就是让司徒万里进入田氏,靠近田猛,方便盯紧田猛。 所以,才会有今天白天那一幕。 而今夜二人碰头,便是商议接下来的细节。另外,还有六位长老的事情。 …… 等到乔松接到刘季的信件的时候,已经是始皇帝二年的春天,他还在关中各地巡游,看看当地春耕工作。信件中,刘季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并且表示,司徒万里已经成功站到了田氏一边。 乔松一边喝着茶,一边看着信件,看到这里,他不由得轻声笑了笑:“这个刘季啊,脑子还真是活泛,竟朝田猛身边安排卧底了。” 坐在旁边的少司命歪着脑袋打量着他,静如秋水的双眸之中泛起了丝丝涟漪。 摇了摇头,乔松开口问道:“墨鸦。” “卑职在!”驾车的墨鸦立刻应了一声。 “那个田蜜,押到咸阳了吗?” “回殿下,已经在路上了,预计两日之后就会过函谷关。” 乔松点了点头,然后平静的道:“带回来之后,移交给太子妃。交代太子妃一声,涉及前任掩日的事情,她做主就可以,没有必要再向本宫汇报了。” “卑职领命。” 刘季的所作所为,一来是他自己的决定,但要达成什么目的却是阿言通过星宿阁授意的。既然这事儿已经交给阿言,那乔松只用等一个结果,其他的也用不着操心了…… …… 春夏更替,四季轮回,寒来暑往,秋收冬藏。 对于农户们来说,如果一年到头辛勤劳作,在交完了朝廷规定的税收后,家里还能有些剩余的粮食,那就是梦中才能见到的美好景象了。 而对于整个庞大的帝国而言,国运的昌盛是由这些无数个小家庭共同构建而成的。只有当每个家庭都安居乐业、稳定安宁时,这个广袤的国家才能迎来和平繁荣的日子。 二者相依相存,密不可分。 时光流转,眨眼间便已经是始皇六年的深秋时节,虢县下辖的山阳亭内,这里正是乔松数年前曾经来过的地方。 如今已经过去了五年,亭里正热闹地举行着秋收祭祀活动,庆祝今年的丰收。在祭祀过谷神之后,乡老亲自作主,将祭祀用的祭品分发给亭中的老人和年幼的孩子们。 亭长从祭台上走下来,目光恰好落在了不远处打谷场边缘的三个人身上。只见他们身穿灰色布衣,腰间悬挂着长剑,显然并非亭中的乡亲邻里。 但亭长凿只是稍微的愣了一下,随即便开心的快步走了过去,边走边笑道:“松先生!” 乔松三人微笑着迎了上去,拱手一礼:“见过亭长!” “唉~~~”亭长凿连忙拄着拐杖闪身避了开来:“可不敢可不敢。” 寒暄了两句,亭长凿吩咐身边的求盗罾去将祭祀的杏花酿取来,再取一些祭祀的肉食过来。 乔松没有拒绝,而是笑着将酒肉分给了身边的两人:“还是亭长懂我,山阳亭的杏花酿在下可是想了一年了。” “小老儿琢磨着这些天,松先生就该来了,早早让人准备了些杏花酿,存了大半年正是滋味足的时候。”亭长凿笑呵呵的解释道。 这五年间,每年这位松先生都会路过虢县一趟。 亭长凿看着乔松,眼中满是感激和尊敬。 而亭长之所以如此热情,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原来,之前松先生曾对他们亭里的青铜冶炼技术提出过一些建议和指导,使得他们决定放弃原有的器具铸造业务,转而专注于铸造各种紫铜香炉。 用后世的话来说,山阳亭的产业转型非常快,然后一步先便步步先,再加上山阳亭的人愿意下功夫,如今山阳紫铜香炉已经成为了一个特色产业,销路非常好,连带着大家的生活水准也得到了显着提升。 众人在这打谷场上随意坐下,愉快地交谈起来。 闲聊了一会儿,乔松突然注意到打谷场边缘处有几个孩子正好奇地张望着这边,其中为首的那个孩子尤为大胆,在察觉到乔松的目光后,甚至露出了一副跃跃欲试的神情。 乔松见状,不禁微微一笑,随即向那几个孩子招了招手,示意他们过来。然而,孩子们似乎有些犹豫,只有为首的那个小家伙毫不胆怯,快步跑了过来,并像个小大人似的向乔松行了一礼,礼貌地问候道:“客人。” 乔松见此情形,不禁心生喜爱之情,转头询问亭长道:“亭长,这是谁家的孩子?” “嗨,是东头辊家的二子。咱们山阳亭也有一士子,这不是这些时日秋收,从太学回来帮忙了嘛,所以就顺手教了教亭里的孩子,这小娃娃最有灵性。”说到这里,亭长的脸上也挂满了骄傲的笑容。 乔松好奇的询问了起来。 这山阳亭竟然有一个考入太学的士子,这可真是山窝窝里飞出了金凤凰啊,太不容易了。 细查一番才知道,此人原本是楚国人,本来就有一定的底子。楚国灭亡之后,迁徙到这里的。只是,因有一定的功底,所以被调到了虢县县衙中担任书吏。一边钻研学问,一边工作。 去年,凭着自己的本事考入了太学法家学院。回乡之后,方才教了教亭中的孩子。 乔松询问了这孩子几个问题,发现对方回答的条理清晰,于是便笑眯眯的从袖中掏出了一包饴糖送给了这小子,叮嘱道:“去和伙伴一起分食吧。” “谢过客人。”小家伙再次躬身一礼,方才接过饴糖欢喜的去找自己的同伴了。 亭长凿笑抚着胡须,赞叹道:“如今咱们山阳亭的日子,也越来越好过。” 乔松乃是太子,每年秋收祭祀之后,都要前往雍城代替始皇主持祭祖。因此,每次路过虢县的时候,都会停下脚步,来看看这里的变化。 五年前的山阳亭只有三十三户百来号人,但五年后的今天,整个山阳亭已经有百来户,接近五百人了。原本山阳亭参加外徭的人,已经全部回来了。亭中青壮年一多,成亲的也就多了。然后,出生的新生儿自然多了起来。亭中五岁以下的幼儿则是有四十九人,都是这几年出生的。 除了这些之外,山阳紫铜香炉名气打了出去之后,虢县县令考虑到提高产量,便从其他地方调来了一些人口。 山阳亭和周边一些地方,在始皇元年之前,乃是宗室一个贵族的封地。不过自从新式分封下来之后,这个贵族选择了虚封,这片土地除了四成税收作为贵族收入之外,剩下的权利基本上全被回收。 因此,这片土地可以说再次回到了帝国手中。 在这五年间,朝廷的各项改革措施逐渐落实,开始起到了效果。税制变得更合理,律法变得相对宽松,商品流通更加畅通无阻……一切都在朝着更好的方向变化。 而山阳亭的税收采取的五税一,算是帝国平均水平。这比起之前来说,要低得多了。再加上这几年间,各种基础设施逐渐完善,山阳亭开辟的新地也越来越多,农户们的日子也越来越好过了,只要不是懒汉,那么到了年底也有些余粮了。 乔松听着亭长凿的叙说,心里也挺高兴。 这些年公输家和墨家在蒸汽机的基础上改造出来的机关造物越来越多,在一些重要的工程上,已经开始成规模的出现机械代替人力的现象,再加上朝廷有意的控制工程进度,以及从百越,西域,象雄,漠北草原,箕子朝鲜等地收拢的俘虏,三管齐下之下,大量的徭役被遣返回乡。 就连原本六国的俘虏,也陆续打散安置到了各地,成了普通的百姓。 除此之外,朝廷加大了鼓励人口增长的政策倾斜,将其纳入了对地方官员的考核之中。使得各郡县官员整天盯着治下游手好闲的单身汉们,就想着怎么撮合,让他们生娃。 乔松还丧心病狂的以朝廷的名义,立了几个典型,赐给生孩子多的妇人表彰的牌坊,称其为英雄母亲,并给了丰厚的赏赐,一下使得黔首们生孩子的热情高涨。 各项措施齐头并进,使得帝国人口进入了高速增长期。 始皇元年的时候,各地初步统计帝国人口在三千二百万左右。今年的估算结果,应该在四千万上下,可见大秦人口增速。 人口多了,很多事情便都能盘活了。 曾经饱受战乱之苦的各地,使得迅速的恢复生机,这虢县的山阳亭只是一个缩影。是整个关中的缩影,是整个天下的缩影。 品一盅农家酒,赏一场安乐景。 这便是乔松如此喜欢虢县这片地方的原因…… 第111章 朝贡近愁眉不展 按照乔松过去几年的习惯,他通常会在这山阳亭待上一晚,第二日再启程返回咸阳。可是,今日却出了意外,就在他借宿亭长家中,和亭长凿聊天的时候,出去的萧何回来给他使了个眼色。 无奈之下,乔松只好提出了告辞。 亭长凿一脸不解的道:“先生,此时天光将晚,不妨住上一晚,明早再赶路?” 乔松无奈的道:“亭长好意,在下心领了。只是,今年有些急事必须离开了。” “唉……”亭长凿叹了口气,然后吩咐自己的儿子去将准备好的胙肉取来,给乔松带上。 乔松没有拒绝,而是收下了。 亭长凿一直将他们送到了虢县的县道上,他站在那里,静静地注视着他们的身影渐渐远去,直到最后完全消失在了昏暗的视野之中。 马车在黄土压实的县道上缓缓前行,车轮滚动时几乎没有发出任何颠簸的声音。这条道路是虢县自行修建的,它将境内几个重要的村落紧密地联系在一起。而山阳亭因为拥有珍贵的紫铜香炉,成为了第一批通道路的幸运儿。 这些道路最终会与内史所修建的大道相连接,形成一个遍布关中的交通网。 在过去的五年里,帝国的驰道修建工作取得了巨大的进展。乔松亲自指示工部制定了一套严格的驰道修建标准,对驰道进行了细致的分级。 其中,一级驰道被视为最高等级,它连接着帝国境内具有最重要战略价值的地方。这个规划展现了帝国的雄心壮志,他们希望通过这些道路网,将全国各地紧密地联系在一起,实现更高效的统治和资源调配。 根据帝国的规划,未来的五十年的时间来构建一个宏伟的两横三纵的一级驰道网络。这个网络将把帝国境内的所有战略重地一一连接起来,形成一个强大的交通枢纽。而那些即将建设的陪都,则是这个道路网络中的重要节点,它们将成为帝国的政治、经济和文化中心,吸引无数人前来定居和发展。 考虑到当下的实际情况,首先开始修建的共有两条驰道,这两条驰道都是以新都作为核心的。其中一条是东西走向,西起陇西郡河西走廊,东至琅琊郡的桑海城;另一条是南北走向,向北直抵军事重镇九原,途径新都,向南贯通川蜀之地。 现今,南北向的驰道基本已经完工,今年年初便投入了使用。从咸阳到九原郡的阴山脚下,大军只需要三个日夜便可抵达。 向西已经通达河西走廊,形成了一条繁荣的黄金商路。不过,向东的部分目前仅修建到了洛邑,剩余的路段仍在建设当中。 至于二级驰道,则是用于连接各个郡治所的道路。整个关中地区的二级驰道基本已经完工,其他地区也在逐步推进施工进度。 最后,三级驰道是各郡内部修建的连接各县的道路。 这三个等级的驰道有着不同的标准和要求。以一级驰道为例,要求道路宽度达到五十步,每隔三丈就要种植一棵树,道路外侧需要加厚加固,路旁种植青松。路面必须全部使用熟土,防止草木破坏,并且要夯实,长剑垂直落下,刺入深度不能超过三寸。 乔松不是没想过全给弄成水泥路,实在是帝国的生产力达不到这个标准,只能暂时作罢。 离开山阳亭不到盏茶时间,一众护卫便跟了上来。率队的有两人,一人身着银甲,正是王离,另一人身着红甲,乃是蒙恬的长子蒙犽,两人一正一副,成了继夏侯婴之后的乔松亲兵统领。 这两人的出任,也代表着王家和蒙家的站队。 二人统领的,正是王家的百战穿甲军和蒙家的黄金火骑兵,人数都在二百人左右,将乔松的马车紧紧地护在队伍中央。 马车中,乔松听着萧何的呈报,脸上露出了恍然的神色。 两年前,朝廷经过数年的人才积累,终于开始着手对官制进行改革,由原本的三公九卿制换成了三省六部,原本的九卿机构改成了九寺五监,属于职能机构。 地方上随即开始进行改革,目前正在逐步进行变动。 萧何也由原本的廷尉变成了六部之一的户部尚书,主理帝国财政。 而乔松的职位,也发生了变化。其中权利最大的是两个职位——太尉,领天下兵马;尚书省尚书令,位在诸位宰相之上,领帝国朝政。可以说,乔松做到了文武的极致。 除了这些,还有一大堆大大小小的头衔。反正,始皇帝对他这个继承人很满意,总是找由头给自家崽崽加担子。说句玩笑话,此时的乔松甚至可以自比副君,大秦帝国常务副皇帝了。 “再有几日,便是各国入咸阳朝贡的日子,陛下那边催促殿下尽快赶回去。”萧何道出了缘由。 乔松方才了然:“我记得,此次前来的使节,应该有东越那边的吧。” “是,臣得到消息,代表东越前来咸阳的,正是东越相曹参。” 乔松脸上露出了一丝怀念:“这么多年,曹参先生在东越成绩斐然,也是辛苦了。你觉得,此次将曹参留下来如何?” 萧何微微一怔,躬身道:“一切,但凭殿下做主。” 乔松有些无奈:“萧先生,我是有些难以决定,方才想请教一番。” “这……”萧何迟疑了片刻,方才讲出了自己的真正想法:“臣以为,不如再缓两年。东越如今虽大势已成,各部族尽皆臣服,然陛下的目的,是想将百越摧毁,设郡县的。 眼下,对百越最为了解的,还是曹参。此时将其召回,臣恐局势生变。” 乔松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这五年来,百越之地并非一片安宁。三年前,东越背靠大秦,势力飞速膨胀,很多在百越深处难以生存的小部族纷纷外迁,加入了东越麾下。 而借由巴清的大秦商会,东越与百越各部族商贸往来越发频繁,以至于其中几个大部族惊恐的发现,他们竟然已经无法脱离东越了。 更糟糕的是,大秦的军队时不时地找茬进入百越之地打秋风,掳掠人口,将抵抗的俘虏丢去修灵渠。 许是眼红东越的富庶,又或许是因为心生危机,恐惧东越和其背后的大秦。百越的三个大型部族联合在了一起,纠集了一帮大小部落,打出了昔日越王无疆的旗号,指责焰灵姬窃据东越王位,率兵来犯。 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焰灵姬麾下的潮女妖率白甲军死死的拖住了来犯之敌,而韩信这个老六,一边陈兵还没修好的灵渠附近,做出了督促完工的举动。一边却又指示周勃率军通过海运绕到了其背后,跑去偷家。 战事拖了小半年,就在百越联军以为他们还可以的时候,帝国和东越大军两面夹击,联军彻底崩溃。 自那之后,东越再次迎来一轮扩张,雄霸整个百越之地。剩下的部族,无不在东越威压之下瑟瑟发抖。 按理来说,到了如今,东越已经成了百越毫无争议的王者,南疆已然稳固。但始皇帝的目标却不仅仅是这样,而是拿下整个百越,彻底消除南疆隐患,无论是名义上的还是实际上的。 想到这里,乔松心里叹了口气:看来,得尽快和焰灵姬商议一番了…… 第112章 东宫中人丁兴旺 乔松坐在马车内,目光凝视窗外,思考着帝国和东越之间的关系该如何处理。东越与帝国有着深厚的合作关系,如果直接采取行动,可能会引起周边各国的恐慌和反感。 更何况,东越女王还是当朝太子的女人,这种关系使得情况更为复杂。如果对东越下手,其他地方藩王可能会感到不安,质疑帝国的分封政策是否能够继续推行。 乔松不禁想起了焰灵姬,他并不清楚她对于这件事的具体想法。如今,焰灵姬的身份地位已经发生了巨大变化,她的想法或许也有所改变。 怀着复杂的心情,乔松拿起一卷书册,借着微弱的灯火,静静地阅读起来。 马车一路疾驰,一夜未停,直到次日清晨,他们终于再次看到了咸阳那雄伟壮丽的城门。 在一声声悠扬的钟声中,厚重的城门缓缓打开。乔松的亲兵早已控制了城门,清理出一条宽阔的道路。一辆豪华的马车在士兵们的护送下,哗啦啦地从城门驶过。 马车上装饰着华丽的珠宝和绸缎,车轮碾压过地面发出清脆的声响。车窗外,阳光洒落在街道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人群中见到马车的无不大惊失色,开始议论纷纷。 “这是哪家的贵人,竟如此威武!” “一看你这小儿便是从外地来的吧。” “老哥何意?” “瞧见那护卫的铠甲了没?那是帝国两大精锐,百战穿甲军和黄金火骑兵!而普天之下,能让这两支精锐护送的,除了陛下之外,便只有太子殿下了!” “啊?竟是太子殿下!” 许多人纷纷哗然,然后连忙躬身行礼。他们均是发自内心的,因为他们能有今天的太平日子,全赖太子殿下的恩赐。 马车一路风驰电掣,畅通无阻地直抵皇宫方才稳稳地停下。乔松才不紧不慢地下了车,按照常例接受了一番检查后,便径直朝着东宫走去。 一路上,宫人们都恭敬地向他行礼,而他回宫的消息也迅速传遍了整个宫廷。 当乔松的车驾终于抵达东宫正门前时,还未下车,阿言已带领着一群妇女和孩子整齐地站成一排,齐声高呼:“恭迎殿下归来!” 乔松下了车,目光落在了为首的阿言身上。多年过去了,她身上那种高贵、优雅的气质愈发浓厚,令人不禁为之倾倒。 四年前,祖母太后赵姬最终未能熬过那个寒冷的冬天。自那时起,宫中便由母妃芈华主持大局。然而,芈华并不喜欢繁琐的事务,于是将阿言带到身边,亲自教导她如何处理后宫事务。 随着时间的推移,芈华索性将所有事务都交由阿言负责,只有在遇到棘手问题时才会出面解决。 从地位上来说,阿言作为太子妃,地位尊贵无比。而始皇帝并未册立皇后,因此即使是始皇帝的后宫嫔妃们见到阿言也要礼让三分。因此,几年下来,阿言身上的气度越发出彩。 乔松连忙上前一步,将她扶了起来:“都免了吧,一家人何须如此多礼。”他的声音低沉而温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威严。说话间,乔松的视线一转,放在了几个孩子身上。正要说话,却突然一愣,惊愕的看向了站在几个孩子最前面的一个女孩儿。 那孩子比其他孩子都要大一些,身上的衣物也和秦国的有些区别,一身红裙鲜艳夺目,宛如花丛中那株最抢眼的牡丹。小小年纪,便已经出落的标致可人,想来长大后必是一个倾国倾城的美人。 她踮着脚尖,期盼的目光越过众人直落在乔松身上。 “月璃,你何时来的咸阳,为何不告知为父啊!”乔松短暂的愣神之后,大喜过望,快步走过去将小女孩儿抱了起来。 毫无疑问,这便是乔松的长女,从东越而来的妙仪公主月璃。她的到来让整个院子都变得热闹起来,仿佛春天的花朵在一瞬间绽放。 “父王,囡囡好想你。”月璃笑嘻嘻的唤了一声,紧紧地搂住了乔松的脖子,尽显娇憨之姿。 “孩儿见过父王!” 几声稚嫩的声音陆续响起。 循声望去,是三男四女七个孩子。年纪都不大,却一个个生的玲珑可爱。排在最前面的是一个小男孩儿,小小年纪一本正经的,颇像个小大人一般。 神奇的是,这孩子眼中时不时的闪过一抹淡淡的金光。 这是阿言的孩子,也是乔松的长子,栎阳王嬴恒。而他的眼睛,则是遗传了自己母亲的察言观色。嬴恒小小年纪便跟学了道家的呼吸法,因此也养了一些内力。而眼中的金光,便是因为年纪还小,需要以内力蕴养双眸的缘故。 旁边的则依次是芈涟的儿子临淄王嬴疆,雪女的双胞胎女儿骊山郡主嬴月淑,华山郡主嬴月裳,巴清的儿子阆中王嬴泽,以及阿言和巴清的次女云阳郡主嬴月曦,虞渊郡主嬴月清。 乔松笑眯眯的让孩子们都免礼,然后一手抱着自己的长女,一手拉着自己的长子回了东宫。 询问了一番,乔松才知道,月璃是跟着曹参一起来咸阳的。她的母亲焰灵姬却因为要坐镇东越之地,留在了那里,并没有来。 几个孩子因为乔松归来,才放了半日的假。回家和父亲小聚了一番,便急匆匆的赶去上课了。除了最小的嬴泽和赢月曦,就连刚抵达咸阳的月璃也没逃得了,弄得孩子苦着脸询问乔松,能不能不去。 乔松无奈的摊了下手,表示自己也没办法。 小姑娘一阵的气馁,跟在侍女后面,一步三回头的不舍的离开了东宫。那小模样,看的乔松都差点儿忍不住说一句让她留下。 直到几个孩子离开,阿言才莞尔一笑:“一个个都是淘气的,也就是夫君回来了,才能安宁一会儿。” “不会吧,我看几个孩子都挺乖的。” “夫君有所不知。”芈涟无奈的叹了口气,回答道:“教孩子们的博士都已经跑来告了好几次状了。” 说话间,几个女人一人一嘴,揭开了几个小家伙的真面目。 就比如乔松看起来像个小大人一样稳重的嬴恒,实际上也挺淘气的,凭借着自己察言观色,经常问出一些让人出乎意料的问题。可最淘气的还要属月璃这个小丫头片子,听阿言说,前两天她竟然对正在讲学的博士使用了火魅术,让博士当众出了大丑,差点羞愧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乔松听到这里,忍不住一阵牙疼。这丫头小时候明明很乖巧啊,怎么短短几年就变得如此古灵精怪?也不知道这古怪的脾气到底是随了谁。 不过,他心里明白,阿言这是变着法儿向自己告状呢。虽然她是嫡母,但因为月璃从小不在她身边长大,所以她不太好管教。 而乔松也觉得十分棘手,毕竟孩子都快十岁了,再去训斥有些不合适。想来想去,乔松突然想到一个好主意。他记得最近小妹嬴阴嫚似乎没什么事情做,如果让她帮忙照顾一下月璃,应该会轻松许多。 小妹嬴阴嫚两年前与萧何成婚,婚后生下一子,平时都是交由奶娘照料。 只是有一点让乔松有些担忧,小妹从小性格就颇为顽皮,成了婚生了孩子也还是那样,经常把一些咸阳的将门虎女叫到一起舞刀弄棒的,还时不时地跑出去打猎。 五年前,甚至还偷偷的伪装了身份,跑去太乙山观看道家天人之争。若不是当时的赤松子战斗中施展了天地失色,无意间破了她的伪装,这丫头就拜入道家门下了。 被弄回来之后,小妹还一脸的遗憾。被父皇训斥了一顿也没用,反而自己跑去找了月神,跟在月神后面学阴阳术去了。 不知道把两个小捣蛋鬼放在一起,会不会变得越来越调皮…… 第113章 时光流转今非昨 作为帝国的太子,而且是实权太子,乔松的行踪不可避免的受到了很多人的关注,尤其是他还毫不遮掩的带着百战穿甲军和黄金火骑兵两支护卫部队大摇大摆的从咸阳闹市穿街而过,更是无异于告诉那些人他回来了。 虽然只是出去了不到半个月,可咸阳的朝臣们还是心里狠狠地颤了一下。 这些年,太子每年都会跑出去在关中巡游一圈。若是仅仅是出去游玩也就罢了,可问题是太子每次回来,都会给出一份名单。名单分两部分,其中一部分是表彰的,对朝廷各项政策执行到位,政通人和之官员。可另一部分那就不行了,是被太子挑出来毛病的。 被表彰的还好,可被太子殿下点了名的,仕途就可以宣告完蛋了,不管背后站着的是氏族还是百家都没用。 更重要的是,被太子点了名倒霉的可不仅仅是出事的官员,还有地方上的监察御史,以及吏部的考评官员。因为,监察御史没有发现问题,便是渎职,虽说不至于罢黜不用,可升是别想升了,八成会被调到贫苦地方干到死。 倘若朝廷在今年派出了巡风御史,那巡风御史也跟着一块儿倒霉。 总之,这是牵扯到一连串官员的事儿。所以,太子一回来,很多人便陷入了忐忑不安的境地之中,生怕会波及到自己。 “哈哈,这么说,有人求到你头上了?”乔松忍俊不禁的笑着问道。 坐在乔松对面的正是陈平,如今的陈平也正式踏入官场了,只是他的职位仅在太子东宫之中,担任东宫左春坊左庶子。 现如今乔松的东宫,已经在始皇帝的干预下逐渐完善,均是由明宿重臣担任。以太子三师三少中的三师为例,太师王翦,太傅荀夫子,太保则是由冯去疾担任。 三少也是来历不凡,少师蒙恬,少傅月神,少保蒙毅。 看一看这安排便知道始皇帝对乔松有多放心了。 王翦就不必说了,军中老一辈之中的旗帜,荀夫子更不必说,文坛领袖,冯去疾官居尚书省左仆射,地位仅在尚书令之下。 而三少,蒙恬坐镇北疆,掌二十万精锐;月神乃是国师,虽然看起来地位崇高,没什么实权。可国之大事在祀在戎,只要月神在一天,那么乔松便拥有着神权的支持;蒙毅是始皇帝心腹,这些年官位没有变动,依旧是咸阳令兼郎中令,可他却掌握着咸阳和咸阳宫的防卫力量,谁想要对始皇帝不利,就必须先过蒙毅这一关。 这些人全被始皇帝放在了乔松麾下,说句不客气的话,父子二人用的是一套人。甚至乔松手下的人才,比起始皇帝手中的还要更丰富一些。 毕竟,韩信,陈平,曹参等人还游离在朝廷权力中枢之外,但他们却手握大权,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 所以,身为东宫左庶子的陈平,自然也是咸阳炙手可热的人物。且这位大人物不像另一位太子心腹萧何那般难以接触,故此便有人求到了陈平这里。 陈平笑呵呵的承认了,然后拿出了一份名单,毫不犹豫的将这些求到了他头上的人给卖了。 乔松看了看,笑道:“嚯,挺舍得下本钱啊。” 这份名单上不仅有贿赂陈平的人名,还有他们所送的礼物。可真是让乔松大开眼界,单纯的送钱都已经落了下乘了,真正会送礼的,是送土地,送庄园,送美人,送产业的。 就比如其中一位郡守,送给陈平的,乃是一家商行的红利。也就是说,陈平什么都不用干,只需要坐在那里白拿钱就成了。 更让人想不到的是,这位郡守甚至贴心的将这些产业洗白了,完全合理合法,没有半点儿风险。 “让殿下见笑了。”陈平一点儿都没不好意思,很是理直气壮的道。 乔松无语的瞥了眼这货,要不是他知道陈平是什么人,还真会心生芥蒂。但一想到陈平这人的性格,乔松却也就释然了。 沉吟了一阵,乔松道:“此举终究不妥,给了那些贪赃枉法之人逃脱制裁的希望。这个口子,不能开。” 陈平拱了拱手,正色道:“殿下所言甚是,如此贪赃枉法之徒确需严惩。然臣以为当合理处罚,有些错漏确实非底下人办事不力,而是非人力可为。” “哦?” “比如北地郡,那里曾是殿下的封地,殿下也了解其中内情。北地地广人稀,属苦寒之地,尽管这些年帝国实行移民之策,终究是杯水车薪。 出现逃民,也是难以避免的事情。” 乔松沉思了一阵,不得不承认陈平的话的确有些道理。看了看手中这份名单,北地的确有两位县令向陈平送礼,但送的相对来说都是一些不怎么值钱的东西。 想了想,乔松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此事本宫会好好考虑。不过,这种贿赂手段终究不妥,该抑制还是得抑制。 这样吧,你回去上本奏疏,将那些应该严惩的人和可以从轻发落的人分别列出来。对于需要从轻发落的人,把这些东西退回去,并加以安抚。” 至于那些罪不可赦的人,送来的财物自然要收缴国库,而留给他们唯一的结果自然是认罪伏法。 陈平听后,心中明了,拱手行礼,随后转身离去。 乔松看着手中的名单,眼神渐渐变得冷漠。他心里清楚,这份名单仅仅是其中的一部分,陈平并没有完全出卖所有的人,其中必然存在着他的私心。毕竟,人都是有感情的动物,不可能做到毫无私心。就连乔松自己,在用人方面也常常偏向那些“历史名人”,并且对他们总是格外宽容和纵容。 以夏侯婴为例,倘若当年护卫失利的是其他人,坟头草都已经几丈高了。可乔松却让他活了下来,如今在九原军中,且屡立战功,已经做到了千长的位置。 然而事实上,其他的人难道真的就没有才学,真的无法与那些“历史名人”相媲美吗?事实可能并非如此。 在这个世界上,被埋没的人才比比皆是。也许在原本的历史进程中,他们还未来得及展现自己的光芒,就已经在战乱中消逝。 到了乔松这个地位,自然深知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他所需要做的只是掌控好大方向就行了,而非事事都要亲自参与。 陈平有自己的私心,想要找寻一些能支持自己的人,这不算什么大问题。乔松所需要的,仅仅是陈平继续保持对他的忠心,以及对帝国的忠诚。只要陈平还是那把锋利的好刀,那就足够了。 在这个位置上待久了,乔松已不再是那个单纯的人,那些曾经不屑一顾的权谋之术,如今也运用得炉火纯青。 沉吟了一阵,乔松开口道:“来人!” “卑职在!” 一个打扮的如同正常东宫护卫的星宿阁杀手跪在了乔松面前。 “通知一下魏武,收拢星宿阁的权利。做得显眼一点儿,不必避着陈平了。”乔松淡淡的说道。 “卑职领命。” …… 半月之后,陈平突然前来见了乔松,称自己分身乏术,已无法兼顾星宿阁之事,前来交还青龙旗掌旗使的令牌。 乔松劝了几次,最终陈平坚决不受。无奈之下,乔松只好收回了令牌,嘱咐陈平日后只需要做好东宫的政事便好。 可是乔松不知道的是,出了宫上了马车的陈平长出了一口气,眼中流露出了一抹精光,心中暗道:总算是把这个烂摊子甩出去了。 如今的陈平已经今非昔比,当年的他是乔松麾下一个谋士,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因此,他自然得接下星宿阁这个脏活。 可现如今的他,是东宫左庶子。一旦未来太子继位,那么他必然受到重用。 那个时候,星宿阁便是一个烫手的山芋。 于是,正如乔松了解陈平那般,陈平对这位自己跟随了十几年的太子也是极为了解。所以,他故意利用此次下面地方官行贿一事,将这个烫手的山芋甩了出去…… 第114章 泛舟兰池父子会 送走了陈平后,乔松唤来一名宫女,让她去将半夏叫来。不久后,半夏来到寝宫,为乔松换上了一身庄重的服饰。随后,乔松离开东宫,前往兰池宫拜见他的父亲。 自从祖母去世后,父亲就下令封锁了甘泉宫。此后,他除了上朝之外,很少留在章台宫,更多时间是在兰池宫居住。与大秦其他宫殿相比,兰池宫的建造年代相对较晚,因此宫殿楼阁都较为新颖,景色也更为开阔。此外,乔松的母亲芈华在小妹出嫁后,也随父亲一同搬到了兰池宫。 到达兰池宫后,乔松向宫内的内侍询问父亲的去向,得知他正在兰池泛舟。兰池是兰池宫中人工修建的湖泊,位于群宫之间,犹如一面倒映着天空的镜子。 秋风轻拂,湖面波光粼粼,岸边的树叶随风飘落,如黄色蝴蝶般翩翩起舞。 乔松招来一艘小船,驶向湖心的画舫。当他们靠近画舫时,船上的侍卫确认了乔松身份之后,方才放下了一个类似小船的升降梯。 随着船上铁链在机关力量的旋转下收缩,小船平稳地升高,到达了一个和大船平齐的高度。旁边的护卫打开了小船一侧的护栏,乔松方才走了出来。他看着眼前宏伟的大船,心中不禁感叹帝国的强大和繁荣。 如今,帝国已经主动开始探索海洋,这使得阴阳家所谓的求仙一事自然泡了汤。而原着中戏份十分重要的蜃楼自然也吹了。毕竟,人家公输家也看不上蜃楼这种华而不实的东西。现在的公输家有一部分人由公输琪率领,正憋着一股劲儿想要弄出来更优秀的海船组建船队呢,哪里顾得上蜃楼这种中看不中用的玩意儿。 正当乔松感慨时,一个老宦官拱手行礼,向他说道:“奴婢参见殿下,陛下已经在等候殿下了!” 乔松点了点头,表示知晓。 这个老宦官是始皇帝新选的行符玺事之一,自从赵高变成高要,离开咸阳后,始皇帝不再让一个宦官担任此任,而是三人共同担任,以此来分权。这样一来,就避免了权力过于集中在一个人手中。 “有劳。”乔松依旧保持着温和的态度。 这艘船虽然名为画舫,但实际上规模相当大,其面积足有数百平方米,吃水深度约为七百吨左右。船上融合了公输家和墨家的机关术,然而这些机关术更倾向于生活用途,而非战斗。 毕竟,如果敌人能够突破重重防线来到皇帝面前,即使是最强大的机关造物也无济于事。 当乔松走到门外时,突然听到一阵悦耳动听的钟磬之声,不禁微微一愣。在宦官的轻声提醒下,他方才脱鞋进入船舱。 走进舱内,乔松惊讶地发现这里没有舞姬表演,只有他的父亲端坐在上首位置。父亲一身白色常服,倚靠在一张低矮的坐具上,微微眯起眼睛,伴随着音乐节奏轻轻叩击着坐具扶手,仿佛在随着乐曲打节拍。 画舫内两侧,乐师则站在巨大的编钟和玉磬前,手持铜锤,一下又一下地敲击着。每一次敲击,那洪亮的钟声都如同将人们带入一幅波澜壮阔的画面之中——那是数十万大秦锐士在风中列阵,踏平天下的壮观场景。 乔松站在那里,并没有说话,只是恭敬地侍立着。过了许久,当一段乐曲结束时,嬴政才缓缓地睁开了双眼。这时,宦官立刻打了个手势,示意乐曲停下来。 嬴政看向乔松问道:“今日这首乐曲,如何?” 乔松低下了头,回答道:“气势磅礴。” 嬴政听后,瞥了他一眼,然后吐出了三个字:“说实话!” 乔松的眉角微微一抽,他知道自己无法再糊弄下去,于是只好老实地交代:“儿臣认为,《无衣》这首曲子最适合用军中的战鼓来演奏,让力士们赤膊上阵,全力重击战鼓。辅之以锐士吟唱,方能抒发曲中悲壮与决然。 如果能有烈烈狂风和旌旗卷动的配合,那就是最好的。 这钟磬之音虽然足够庄重华美,但终究缺少了几分杀伐之气。” 嬴政没有斥责,而是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朕这几日夜间时常惊醒,清楚的记得,梦中正是当年在军中与将士们共唱无衣之景象。 回望昔年,朕仿佛看到了当年邯郸欺辱朕和母后的赵偃,看到了仲父,看到了背叛朕的成蟜……看到了好多人,一时间心中思潮涌动,竟不知从何说起。” 乔松愣了一下,看了眼自己的父皇。 曾经的一头黑发,此时两鬓却已经有了些许银丝。 看到这里,乔松心中不由得泛起了一阵酸楚。纵然是父皇这样的人,终究敌不过岁月的无情。 嬴政挥了挥手,让乐师们下去,然后让人将准备好的象棋拿了过来,方才示意乔松坐下。 父子二人相对而坐,开始了对弈。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谁也没有开口。直到第五盘结束,始皇帝三胜之时,外间的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始皇帝并未让船只靠岸,而是询问起了乔松此次出行的收获。 乔松从袖中掏出了早就准备好的奏疏呈给了父皇,在父皇阅读的时候,在一旁解释了一番,最后总结道:“问题是有的,不过帝国整体在向着更好的一方面发展。” 嬴政放下了手中的奏疏,却没问这些事儿,而是问道:“朕叫你回来,可知道是为了什么?” “过几日的周边各国朝贡?” “不错。”说到这里,嬴政顿了顿,然后道:“自从朕一统天下,中原之地已经有五年没有战火了。朕打算趁着此次朝贡看看,周边各国的态度。” 乔松心里咯噔一下。 周边各国,还哪里来的各国?除了大秦分封的之外,就剩下那些草原部落,西域各国,以及百越了。西域那边虽然和帝国有商贸来往,但却从没朝贡过。他们以为,有着崇山峻岭阻隔,帝国的手伸不过去。 这个时候老爹要看各国的态度,这是打算干什么?目标又是哪一家? 百越吗? 至于漠北草原,那完全就没有必要。毕竟,匈奴已经被帝国折腾的半死不活的,已经跑去北海更北边了。而东胡,这些年也好不到哪里去。 所以,只能是百越了。 一想到这里,乔松便大感头疼。 思来想去,乔松询问道:“父皇,您打算对百越开战吗?” 嬴政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这一下把乔松给弄不会了,这什么意思啊。 事实上,嬴政想要的只是百越的土地,至于开战还是吞并,他并不在乎。 也就是说,若是乔松有本事,那让百越内附自然是最好的。可若是不行,那么开战也不是不可能。总之,嬴政只要地,不管手段。 听到这里,乔松松了口气。还好,情况没到最坏,还有转圜余地。 望了望父皇两鬓的白发,乔松心里不由得叹气:没想到,父皇还真是雄心壮志不减当年啊…… 第115章 宴饮作弄反受害 从兰池宫回来后,乔松的心情一直不太好。然而,当他回到住处并深思熟虑一番后,突然意识到作为帝国的太子,自己不必独自承担百越之事的压力。毕竟,有许多人为他出谋划策,为何要让自己如此困扰呢? 因此,乔松做出了一个令人愉悦的决定——还是别为难自己了,为难别人吧。 就这样,萧何和陈平两人面对眼前摆满的美味佳肴时,不禁感到自己似乎被人算计了。如果他们知道“鸿门宴”一词的来历,一定会找到一个恰当的词语来描述此刻的遭遇。 此时,乔松坐在主位上,兴致勃勃地欣赏着歌舞表演,但他的心思却并未完全集中在舞蹈上。事实上,这些舞姬的技艺在外界看来已经相当不错。然而,与雪女的凌波飞燕相比,她们的差距可谓天壤之别。 正所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曾经享受过绝世珍馐的美味,现在再去品尝这些食物,总觉得缺少了一些味道。相比之下,桌上的美酒佳肴对乔松来说更具吸引力。 因此,虽然表面上乔松的注意力集中在舞姬身上,但实际上他一直在观察着两人的反应。看着他们坐立不安、如坐针毡的样子,乔松心中不禁感到一丝快意。这几天来的郁闷情绪一下子消散了许多。尽管这样做可能有些不太道德,但把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属实是真快乐啊。 “殿下……”经过多次被乔松那调侃的目光扫视后,萧何终于忍不住开口唤了一声。 乔松一脸茫然地转头看向萧何,仿佛之前捉弄两人的事情与他无关:“嗯,啊?”他故作疑惑地问道:“萧卿有什么事吗?难道是酒水不符合你的口味?” 萧何很无语,行吧,要玩儿是吧,那咱们就好好玩儿玩儿好了。 于是,萧何抬起袖子掩了下脸,趁机揉了下鼻子。酸爽的感觉顿时让他眼含泪水,待到抬头,便已经是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非也,殿下宫中庖厨所做佳肴,实乃人间美味。 然,臣食佳肴,观舞乐之际,却想起了当今天下尚有无数黔首挣扎求活。 心中有了牵挂,这佳肴美味便是再如何,也便难以下咽;这动人歌舞,再如何美艳,反倒成了抓心挠肺的折磨。” 乔松嘴角抽了抽,心里暗道:好你个萧何,本宫不过刁难一下你二人,你倒好,反手就睁眼说起了瞎话来了啊! “萧卿,严重了吧。这天下,已经有六年没有战火了,何时成了挣扎求活的模样了啊?” “殿下……”萧何砰的拍了一下桌子,将旁边的陈平都吓得差点儿打翻了面前的餐盘:“殿下,七国之地是勉强整合了,可这绝非天下啊! 殿下莫不是忘了,在我大秦周边,还有多少虎视眈眈的虎豹豺狼? 还是说,殿下已然忘了当初的雄心壮志,以至于眼界狭窄到只能看到眼前的方寸之地?” 这回轮到乔松无语了,得,被人教训了。 于是,乔松不得不假模假样的做出了一副懊恼悔恨的模样,向萧何道歉。陈平默默的看着这一幕,心里不由得给萧何竖起了一根大拇指,本以为自己脸皮够厚的了,没想到和这两位比起来还差得远呐。 暗中交锋了一阵,乔松不得不先服软,转移起了话题,询问起了萧何帝国周边的虎豹豺狼有哪些? 萧何现先是把漠北草原推出来顶包,然后不动声色的将话题转移到了百越头上:“百越之地,向来烟瘴弥漫,山高林密,大军难以展开。虽然,有东越为助力,然则以东越之力,终究难以掌控百越全境。” 一边说,萧何一边注意着乔松的表情变化,见始终看不出来什么,萧何心中权衡了一下,还是试探性的说出了一句话:“且,东越虽为我大秦助力,终究不是一家,做什么事儿都必须顾忌一些,扯住了帝国的手脚。” 说到这里,萧何终于发现,太子脸上的表情泛起了一抹无奈。 萧何顿时明白怎么回事儿了,于是便道:“臣以为,还是要和东越沟通一番,看看能否调整一下才是。” “萧卿的意思是,和东越相交流交流?” “正是。”萧何躬身一礼,正色了起来:“眼下我们对东越的了解,全是按照自己的角度出发的。至于东越是如何想的,还是要交流一番,方才能有一个准确的认知。” 乔松沉吟了一阵,最终还是让萧何先和曹参接触一番,看看东越那边的想法再说。 萧何应了下来。 舞乐再次响起,一场尴尬的宴会,总算是恢复了该有的氛围。 …… 夜幕降临,乔松静静地躺在舒适的床上,思绪如潮水般涌动,不断地思索着关于百越的种种事情。根据后世的地域划分,东越所占有的地盘已经开始涉及后世的彩云之南。 而驻扎在南疆的韩信也没闲着,一边修筑灵渠,一边率领帝国军队逐步蚕食百越之地,通过一点一滴的积累和扩张,他们已经对桂林、象郡两地取得了实质性的控制权,唯一欠缺的仅仅是一个正式的名分而已。 尽管韩信和焰灵姬已经取得了不斐的成果,可要想拿下整个中南半岛,依然任重道远。 来自后世的乔松有着超越当前时代两千年的经验,他很清楚,尽管当前的百越之地被视为荒蛮之地,但只要加以妥善开发,必将成为一片充满潜力的宝地。这里不仅可以为庞大的帝国提供大量的粮食资源,缓解粮食压力,还蕴藏着丰富的矿产资源以及多样的自然资源。 因此,仅依靠东越自身的力量来推动发展显然是远远不够的,最终还需要帝国亲自下场才行。 “夫君……”这时,耳畔传来了一声疑惑的声音,打断了乔松的思绪。 阿言翻身面向了他,一双漆黑的眼眸突兀的泛起了阵阵金色光泽,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他。 面对这样一双眼睛,乔松莫名的有些心虚,轻声问道:“我吵醒你了?” 察言观色,顾名思义,便是在于堪称入微的观察。 而阿言不仅将察言观色应用在了观察对手经脉一途上,更是在观察对手微表情变化上达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尤其是在乔松闲着没事儿,给阿言弄来了一本微表情心理学的书籍之后,面对这双仿佛洞察世界的眼眸,即使是他也有些扛不住。 阿言心里翻了个白眼儿,眼中金光收敛。 两人武功都不差。阿言比起原着中那个继承母亲宝剑的惊鲵来说,武功非但不弱,反而要更加出色,足以媲美纵横双剑之中的任何一个。 所以,尽管阿言睡了,可枕边人到底什么状态,她心里跟明镜一样。 本以为夫君一会儿就睡着了,可谁能想到,这子时都过了还没不睡,心里装着事儿啊。 阿言伸手揽住了乔松的脖子,挪动身子靠近了他:“说起来,您麾下人才济济,何必非得把担子压在自己身上。”说着,阿言伸手抚平了乔松那紧锁的眉头。 乔松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阿言手微微一顿,轻声道:“时间不早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 乔松点了点头,将身上披着的外套脱了下来,随手丢到了一旁的衣架上,方才滑入被子里面,伸手将枕边人搂在了怀中。 阿言低头,顺势错开了乔松的目光,脸上却泛起了一抹思索的表情…… 第116章 贪心不足斗生变 曹参作为东越国的使臣,此次前来咸阳,是居住在礼部下设的四方馆中。这里是帝国用来接待周边各国以及各地藩国使臣的地方,由原本的秦国驿馆改造而成。 东越和帝国关系一向不错,所以其招待规格自然也是最好的,还在漠北之上。 此时的曹参正在招待一个西域藩国的使臣,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当初的齐王建麾下的臣子。只不过,齐王建已经在去年逝世了,如今接任的是他的儿子。此次派人前来咸阳,正是请求皇帝册封的。 “曹先生,我齐国如今由大公子接掌,国土都得被削减。更可恶的是,我齐国还要被分成十六份。试想当年,列国何时受过这样的气!” 那齐国使者愤慨不已。 齐王建有包括大公子在内一共十六个儿子,而这些年田建本身就有旧齐王的身份,自然受到了不少齐地旧民的拥护,许多齐地的士子武人在田建获得封地之后纷纷前往投效。 数年下来,田建原本的那一小片封地不断扩张,不断向着西域扩张,甚至拿下了七个西域城邦,成为了河西走廊通往西域上的一个强大势力。 可这一切,随着田建的逝世急转直下。 按照帝国律法,藩王子嗣都拥有继承权。因此,不仅仅是那位大公子,剩下的十五人都将在这片土地上分割一部分,还有一部分要交给帝国,作为承袭爵位的代价。 曹参皱了皱眉,道:“齐相,当初分封的条件,是大家同意的。人无信不立,既然当初答应了,如今再出尔反尔,是否有些不合适了?” “在下如何不知。可如此,两三代过去,我们这些藩王岂不是要彻底除爵,沦为平民?如此,还如何荫蔽子孙!” “既然嫌弃爵位低,那么再奋斗奋斗,往外打不就行了?据在下所知……齐国这些年发展非常不错,爵位已经一路升到了王爵,即使传承削爵,几位齐王公子依然是公爵,又有何不满的呢?” “曹先生,东越也是诸多藩国之中最为强大的。难道,先生忍心看到未来的东越四分五裂?” 曹参沉默片刻,问道:“齐相打算如何做?” “在下联系了十几个藩国,打算在此次朝贡共同请求皇帝,废除削爵承袭的做法。”齐相一脸正色的道。 曹参眉角狠狠地挑了挑,好家伙,找死也不是你们这么找的啊!帝国的政策刚发布几年啊,你就想掀桌子,真以为自己脑袋比帝国的刀快是吧!渭河滩上那一万多人的脑袋满地滚,你们是一点儿也不怕啊! 不过,想到自己的目的,曹参表现出了一副犹豫的模样。 齐相一看,顿觉曹参这是动摇了,趁热打铁再度劝说了起来。几次下来,曹参终于松了口,齐相大喜过望,直到离开的时候,脸上都是笑眯眯的。 等到齐相一走,曹参脸上的热情顿时收敛了起来,冷笑了一声:“蠢货。” 东越虽然也是大秦的藩属国,但其本质是不一样的。在女王跟前待了这么多年,曹参若是还不了解女王是一个什么样的人那就白活了。 对于女王来说,她在乎的只有两件事,一是百越的百姓,二是妙仪公主。至于权势?算了吧。 更何况,曹参很清楚,他能从一介平民蜕变到今天这个地位,到底是谁的相助。正所谓士为知己者死,曹参根本就不可能为了这些藩国,去做出背主之事。 冷哼一声,曹参转身便回去了。 用过午饭,曹参正打算去和主管四方馆的礼部官员接触一下,随行的仆从却突然前来禀报,说是有客人来访。然后,仆从呈上了拜帖。 曹参看了以后,顿时大喜:“快快有请!” 很快,一身便服的萧何便来了。 二人相互见礼,曹参便欣喜的拉住了萧何的手:“唉呀,萧兄,你怎的才来啊!这一别数载,可想死小弟我了!” “曹兄为国坐镇边疆,辅佐夫人治理东越,萧某在这咸阳也经常听到曹兄贤名。” “嗨,什么贤名,让萧兄见笑了。”说着,曹参道:“来来来,里面坐,里面坐!” 二人手把着手步入了大厅之中。 虽然一别数载,可当初二人有共同在九卿学习的经历,这份同窗之谊可不会因为时间的冲刷而淡薄。 再者,二人同出沛县。再加上这些年,萧何作为乔松手下的大管家,经常会和曹参通信了解东越发展,两人的情谊自然更加深厚。 坐下之后,曹参便让人带来了东越特有的一些物产来招待萧何。 两人以酒相佐,畅谈古今。 曹参一人主政一方,这么多年下来成长可谓是惊人。而萧何作为乔松的大管家,经历了许多磨炼,也已今非昔比。二人一番攀谈,心中皆为对方的才学所折服,席间气氛颇为融洽。 萧何今日是带着任务来的,因此见气氛差不多了之后,便挑起了话题:“曹兄,在下记得,当年灭楚之后,夫人和妙仪公主跟随殿下返回咸阳,自那之后,便已经有六个春秋了。 这么多年,夫人可还好?” 曹参没有多想,笑呵呵的回答道:“好,都好。就是与殿下相隔千里,时常会思念殿下。这不,夫人念着公主也长大了,却甚少与殿下相处,便趁着在下此次入京,一起带来和殿下团圆。” 萧何叹了口气:“是啊,夫人深明大义,却要饱受相思之苦。” “谁说不是呢。”曹参摇了摇头:“在下不止一次听夫人抱怨,想要抛下一切和殿下团聚。可惜……” 额…… 萧何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没想到东越女王竟然是这样的想法。看来,事情向好的方向发展了啊。 “哦,对了。”曹参突然严肃了起来,道:“正好萧兄来了,有一件事在下理应提醒殿下。” 说着,曹参便将今日齐相来他这里的事情详细经过讲了出来。 萧何脸色微微一变:“此言当真?” “事关重大,在下又岂敢胡言乱语!” 萧何气愤地拍了下桌子:“天下好不容易太平,百姓的日子有了奔头。此等竖子,竟妄图搅弄是非!当真是自寻死路!” “在下打算接近那齐相一番,暗中搞清楚参与此事的有多少人。” 萧何愣了一下,拱了拱手:“如此,便有劳曹兄了。兄之辛劳,殿下从未忘过。” 曹参向着东方拱了拱手:“当年,殿下不以我等粗鄙,尽心提携,方才有在下今日。所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更遑论,殿下此等再造恩情? 在下虽远在南疆,但时刻不敢忘殿下之恩。” 萧何道了声惭愧。 接到这样的消息,萧何自是不敢怠慢,起身告辞,快步离开了四方馆。眼下朝贡在即,若是让这些人闹起来,帝国颜面何在? 第117章 太子妃见萧尚书 从四方馆出来,萧何连片刻都没有停顿,马不停蹄的赶往东宫,将这件事禀报给乔松。可让他没想到的是,乔松却一脸的平静,仿佛早就知道这件事了。 看乔松如此反应,萧何忍不住问道:“殿下,可是有其中内情?” 乔松淡淡一笑,抬手写了一张纸,伸手摸向了桌子一角,三下五除二开启机关。桌子一角的暗格咔嚓一声弹了开来,露出了一个丝线拉着的小匣子。乔松将纸张卷起来塞了进去,然后关上了盒子。 片刻之后,他又打开机关,从小匣子之中拿出来了一张同样卷起来,但上面有着青色线圈的纸,递给了萧何。 这是乔松设计的情报中心,仿造了乔松上一世所看过的一部影视作品中的人物,铁胆神侯朱无视的护龙山庄。只不过,在这个秦时世界,机关术可不是天下第一世界可比的,这套情报中心在机关术的配合下,更加的完美。 目前这个情报中心一共两个端口,一个在他这里,一个在父皇那儿。 看完之后,萧何有些愕然:“罗网的消息?” 乔松微微颔首,没有过多解释。 这几年,高要所率领的罗网始终活跃在帝国本土之外,暗中收集各藩国,以及帝国周边异族的消息。齐国的异动,早已在罗网的掌控之下。 萧何所看到的,便是罗网和星宿阁对接之后,转呈上来的。 根据情报,齐国大公子对于分割自己领土的弟弟们深感不满,已经在暗中对付其中一些公子。田健养在身边最小的儿子,已经被他囚禁了。 然而,虽然他将消息封锁的很严。可其他公子也不是吃素的,一个人知道,就等于所有人知道了。田健的十几位公子中已经有一小半联合了起来,集体向河西走廊的帝国驻军发起了借兵申请。 以前没机会,大家甘愿做一个混吃等死的废物。可现在有机会,凭什么你生得早,就得拿我们这些做小的不当人看? 所以,帝国的军队已经有了下场的理由。就等着朝廷同意,然后入场收割。 听到这里,萧何顿时明白了。太子殿下这是故意放任齐国大公子在这里搞事,然后杀鸡儆猴。想到这里,萧何不由得对那齐国大公子升起了几分怜悯,可怜的家伙,始终没跳出帝国的掌心。 “曹参愿意配合,这份忠心的确难得。”乔松微微点头,然后道:“这样吧,他如今是东越相,明里接受本宫的赏赐容易落人口舌,你回头代表本宫私底下去和曹参接触一番。” “臣领命。” …… 萧何这边禀报完,便打算离开。谁料到还没走出东宫,却被一个侍女拦了下来。 “白芷姑娘。”萧何行礼道。他认得此人,经常前往自己府上找他的夫人。此人是太子妃的贴身宫女,也是宫中女官。 “萧尚书,太子妃有请。” 萧何微微一愣,只好道:“有劳白芷姑娘头前带路。” 在这个时代,对于女子的束缚远没有后世封建王朝那样的严厉,相反很多女子都有着相当的自由。甚至在西汉初期,女性都是有着相当的自由的。 举个例子,西汉初期的汉室公主们可是玩儿的非常花的,养面首,欺行霸市,强抢良家妇男都是家常便饭。这不,后来才女班昭鉴于此写了本《女诫》,一下使得她原本还不错的名声顿时两极分化。 当然,现如今没这么多事儿。 阿言是太子妃,自然也是想见谁就见谁,外臣也不例外。 跟着女官走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萧何方才见到了太子妃。行礼参见之后,阿言并未急着询问自己的问题,而是款待了一番,然后询问起了萧何的夫人近况。萧何一边回答,一边思索太子妃突然找自己到底所为何事。 直到太子妃提起了太子殿下最近心事重重,她很担心的时候,萧何方才明白。 想了想,萧何答道:“殿下性格温和,待人亲厚。有时候遇到关系到身边之人的事情,往往难以抉择。” 话说到这里便可以了,萧何没有继续往下说,而是转移了话题。 但这一句话已经够了,阿言瞬间就明白了怎么回事。于是,向萧何感谢了一番,夸奖了一下萧何对乔松的辅佐,便让其离去了。 “妙仪公主这几日在做什么?”送走萧何,阿言便询问了起来。 白芷脸上泛起了一丝古怪的神色,最终还是老实的回答道:“回太子妃,公主领着大公子,二公子出宫了。昨日护卫的亲军回来禀报,说是买了很多街市上的小玩意儿。” 阿言顿时无语了,这小丫头才几岁啊,就把自己弟弟忽悠出去了。 至于安全问题,她倒是不担心。毕竟,作为大秦皇室的三代,走哪里都是一大堆的护卫。 “知道了,回来之后,让她来我这里一趟吧。” “唯。” 做了母亲之后,阿言很能理解焰灵姬的想法。想要帮夫君解决这个难题,最终或许还要从妙仪身上入手。 …… 乔松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内心深处的困扰早已被他家太子妃洞悉,并已经着手寻找解决方案。当他从萧何口中得知东越的态度后,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定,决定再过几天与焰灵姬通过书信交流一下,看看是否能顺利解决东越的问题。 随后,他将注意力转向了即将到来的朝贡事宜。 此次前来咸阳的异国和藩国共达七十余个。在这些藩国中,实力较为强大的当属临近西域和漠北地区的那几个国家,而其中还存在一个特别的势力范围——老三的地盘。 老三的领地位于原燕地以东的箕子朝鲜。经过数年时间,老三借助于借来的两万兵马,由李信率领直接横扫朝鲜半岛,成功夺取了这块地盘。然而,由于该地气候恶劣、人口稀少且经济不发达,所以相对来说并不繁荣。 不过,帝国开通了海上贸易之后,老三和帝国做生意,倒是做的风生水起的。 之所以提起老三,是因为乔松想要借助老三的地盘,将扶桑岛上的金银矿给运回来。这些年,随着帝国货币改革的推进,取得了显着的成效,但周边众多的藩国和异族纷纷采用帝国的货币体系,导致大量货币外流。 面对这种情况,乔松不得不寻找办法来解决这个问题。于是,他决定利用扶桑岛的资源来补充国内的货币储备。 大约一年前,帝国的第一支远洋舰队顺利建成,并经过了长达半年的艰苦训练。最终,这支舰队在纪信的带领下驶向了遥远的扶桑岛,展开了一场艰难的探矿之旅。 在这次任务中,乔松特别嘱咐纪信要在岛上最高的山上竖起一块石碑。 至于岛上的原住民呢?很遗憾,他们成为了大秦在扶桑建设所需的劳动力。 值得一提的是,徐福也参与了这次远航,他负责协助当地官员开展相关的建设工作。 如今,老三派遣了使者前来大秦。乔松决定等有空的时候派人去接触一下这位使者,看看老三是否愿意与大秦合作。如果老三能够提供帮助,那么大秦就能更顺利地将扶桑岛上的金银矿运送回国,解决当前面临的货币短缺问题。 当然了,这也是带着老三一块玩儿,将他的地盘也建设建设。要不然,大秦的海岸线还是很长的嘛…… 第118章 戏称阿言女诸葛 忙了一天,乔松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后宫。刚踏入宫门,长女便如同一颗炮弹般冲了过来,口中高呼着:“父王……” 乔松躲闪不及,被女儿狠狠地撞进怀中。他的脸色瞬间涨得通红,心中暗自叫苦不迭,这死丫头真是毫不留情,差点没把他的胃给顶翻了。 他无奈地摇摇头,想起女儿小时候文静乖巧的模样,不禁感叹岁月如梭,如今她竟变得如此活泼好动。 乔松宠溺地将小丫头抱了起来,轻声问道:“老实交代,今天又惹什么麻烦了?” 囡囡眨动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露出一副无辜的表情,奶声奶气地回答道:“父王,孩儿今日没有闯祸,还带着二弟、三弟出去玩儿了呢。” 乔松心中暗笑,他深知这小丫头狡黠机灵,总是会巧妙地避开问题重点。但毕竟是自己的心头肉,他也只能无奈地笑了笑,不再追究。 “儿臣参见父王!”这时,老二嬴恒和老三嬴疆也走上前来,恭恭敬敬地向父亲行礼。 两个五六岁的孩子,神情严肃认真,宛如成年人一般。乔松看着他们稚嫩而庄重的脸庞,忍不住揉了揉太阳穴,心中一阵苦笑。 这两个小子年纪轻轻,却学得如此老成,实在让人有些头疼。可他也没什么好办法,皇室教育从小抓起,孩子天性都被压制了。 有些不爽的搓了搓自家两个崽子的脑袋,乔松方才带着他们步入寝殿。 两个小子对视了一眼,都有些懵逼,怎么父王突然这样?不过,好像……并不讨厌唉。 一会会儿的功夫,父子四人路过寝宫的一段回廊,却听到了一阵嬉闹的声音。放眼望去,却是几个小的,穿的胖墩墩的跟个小熊一样,在雪地里玩耍,侍女们又是心疼又是气闷的追在几个小家伙的屁股后面,生怕哪个摔倒伤着了。 乔松瞥了一眼,在两个小崽子后脑勺上敲了一下:“想去就去,待在这儿看着干什么。” “父王,儿臣已经长大了,行走坐卧当有合仪态,怎能如此放肆?”长子嬴恒一本正经的说道,若不是说话时还忍不住向雪地里瞥的眼神,乔松差点儿就信了。 老二倒是年岁小一些,有些想去玩儿,可顾忌到父亲在跟前,又不想让父亲失望,于是紧张的咬着手指。 乔松暗中翻了个白眼儿:“行了,为父今日命令你们去玩儿。” 俩小子沿着石阶一步三回头的走下了回廊,等到乔松带着他们大姐消失在角落里,一下就大胆了起来,撒丫子跑向了弟弟妹妹们。 躲在角落里的乔松无语的摇了摇头,然后刮了刮自己怀中的长女鼻子:“你可不能像几个弟弟妹妹一样,整天把自己憋得像个小大人。” 小丫头重重的点了点头,眼珠子一转,凑到乔松耳边悄咪咪的道:“父王,孩儿昨日去祖母那里。祖母说,父王小时候人憎狗厌,一天天到处乱跑,浑身像是有使不完的精力。 是不是啊?” 乔松顿时被噎了一下,不行,这小棉袄漏风啊。 “臭丫头,胡说什么呢!”乔松敲了一下女儿的脑袋:“你爹我小时候可听话了。” 小丫头做了个鬼脸,古灵精怪的模样让乔松有些忍俊不禁。 回到寝宫,乔松才发现阿言和芈涟,雪女三人在聊天,见到乔松也没起来。老夫老妻了,她们都清楚,私底下自己夫君并不喜欢那么多的礼节。 至于巴清,许是又跑去秦风楼了。她平日里也忙得很,时不时的就会出宫。 听了一下,也是朝贡的事儿。 朝贡不仅仅是男人们的事儿,对于女眷们来说也是一件很重要的事儿。按照规矩,应当是由皇后牵头。不过这几年,芈华不怎么管事,都交给了阿言。 所以,具体工作还是阿言来做,到时候芈华只需要露个面就行。 “唉,每次朝廷有什么大事,女眷这边的工作都是咱们几个。连日奔波下来,每次都要把我皮肤忙的粗糙不少,回头又不知道多长时间才能恢复过来呢。”芈涟叹了口气,然后偷偷地瞥了眼不远处和妙仪玩儿翻花绳的夫君。 “谁说不是呢,想找个帮手都找不着。”雪女也附和了一句。 整个宫中的舞姬,都是雪女在调教。所以,这种场合她也少不了忙活。 “要我说啊,要是焰灵姬姐姐在就好了,还能帮咱们分担一下。” “说起姐姐来,我这心里啊就又钦佩,又心疼。姐姐独自远赴千里之外,一个人在外打拼,简直是吃尽了苦头。这日子啊,不知何时才是个头。” 三个女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说着便扑簌簌的掉起了眼泪。 乔松一脸的无语,怎么着,担心我听不到是吧! 这三个戏精! 人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倒还真没错啊。尤其是这几个聪明女人,凑一块儿这是又打算干什么呢? 乔松思索间,一个没察觉,小丫头从他怀里跳了下去,三两步跑到了阿言她们几人跟前,上前擦了擦阿言脸上的眼泪,然后道:“姨娘别哭,囡囡给你抱抱。阿娘哭的时候,囡囡抱抱就不哭了。” 嗯? 乔松愣了一下,心中不由得升起了一抹愧疚。焰灵姬在百越,经常哭吗? 可他却没注意到,不远处三大一小四个女子偷偷地用眼神交流着什么。嗯,不仅仅阿言三人是个戏精,囡囡这个小家伙也差不到哪里去。 于是,当晚上乔松躺在床上,阿言从背后搂住他,小声地诉苦的时候,他便一点儿都不觉得不合情理了。 “夫君,按理来说,国事妾身不能插手。但是,妾身实在心疼姐姐。囡囡那小丫头说的,让妾身都忍不住想哭。” 乔松皱着眉头,无奈的回答道:“东越涉及到帝国南疆的大政方针,其中内情你不知晓,不是那么简单的。” “有什么难的。照妾身的意思,妙仪也长大了,干脆将东越作为她的封地。如此一来,子承母业,即使是东越国人也不会反应激烈。 到时候,朝廷再以妙仪还小,难以管理治下百姓为由,安排官员直接管理不就可以了吗。 等到妙仪长大了,再看她想就番还是虚封都可以呀。” 乔松顿时愣住了,这他还真没想过。 他只想着怎么和焰灵姬交流,和平解决东越归属问题,根本没往自己女儿身上想过。按照阿言的想法,最后是将东越变成了一个和藩王一般无二的封国,只需历经数代,东越也就彻底归于朝廷了。 想了想,也没什么不合适的。东越毕竟和中原风俗不同,再者此举也有利于解放女子地位。 想到这里,乔松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还别说,这法子越想,越有实现的可能啊。既给自己女儿找到了一条出路,也妥善的解决了东越的棘手问题。 “夫君?”阿言一脸的疑惑,这是她了解了内情之后,想出来的法子。莫不是,不可行吗? 没想到,乔松下一刻便抱着她狠狠地亲了一口:“阿言你真是为夫的女诸葛啊!” 阿言羞恼的捶了一下他,心里有些疑惑:女诸葛?诸葛又是谁啊,听起来像是哪个氏族。可没听说,有什么有名望的诸葛氏啊…… 第119章 携子出游引关注 次日一早,起身之后的乔松收拾好之后,便写好了信件,命人将此信以最快的速度送往东越。信中,他委婉的提及了接焰灵姬回来,将东越作为妙仪封地的事情,就看焰灵姬答不答应了。 这些年借助曹参的手,东越有三分之一的官员都是帝国安排过去的,以他们的实力再加上韩信的驻军,即使一些东越贵族反抗,也难以动摇帝国在南疆的根基。 做完这一切,乔松便在忙碌中等待着朝贡那一天的到来。 …… 这几日虽然忙,但乔松还是忙中偷闲,带着一些人跑去了距离咸阳不远的新都修建之地。从咸阳过了渭水一路向南,行走约三十多里便是新都所在。 主抓新都修建的是工部,而此时的工部尚书是墨家的班大师。新都的修建,便是他一手负责的。 这几年,乔松每隔一段时间就要过来看看。临近新都还有四五里地之远,远远地便能看到一股股白色的烟雾弥漫在天空之中。再靠近一些,便能听到阵阵震耳欲聋的轰鸣。 随着越靠近新都,被各种货车压平的道路两侧,所能见到的人影便越多。这些人一个个背着工具,手里拿着热乎乎的炊饼,从临时搭建的房子里面出来,赶去各自负责的地方上工。 不多时,便可以看到一张繁忙的画面。那是一片一眼望不到头的工地,随处可见高耸的脚手架,数不清的人影穿行其间,各种大大小小的机械在忙碌着。 轰隆隆…… 伴随着一阵机械的轰鸣,一辆长得和后世拖拉机差不多模样的机械从战马身边经过。在车厢里面,拉着一摞摆放的整整齐齐的墙砖。 随着车辆驶过,屁股后面留下了一串白色的蒸汽。 “父王……”怀里的小囡囡望着那些大大小小冒着蒸汽的机械,两只眼睛都在泛光。 乔松嘴角抽了抽:“这些大家伙都是有用的,回头父王让人给你做个好玩儿的好吗?” 小囡囡乖巧的点了点头。 今天这丫头得知自己出去,非得跟着。乔松想着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儿,刚好带着出来一块儿玩儿了。跟着的还有嬴恒,嬴疆两个臭小子。 不过,两个臭小子被他丢在了马车里,只有妙仪跟着他一块儿骑马。 不过十几分钟的时间,宏伟的城池便出现在了眼前。迎接的官员也过来了,带着众人前往了一处望楼。从这高耸的望楼看去,依稀可见一些轮廓,城墙,宫墙,坊墙的地基均已成型,已经开始搭建地上建筑了。 长安是长安,却又不是历史上的那个大唐帝都长安。 在原有的图纸上,乔松和公输家,阴阳家的人进一步进行了调整。地上是一些建筑的重新排布,样式也更贴近大秦的风格。而地下的改动就更大了,除了预埋的排水系统之外,乔松还特意让公输越给整个城市设计了自来水系统,并且在长安的坊市中修建了水塔,将其外形做了修饰。 除此之外,还为未来开启电气时代之后预留下了地下电路管道,省的到时候翻修还得重新挖掘。 而地上系统与以往相比最大的差别,就是城市道路两侧加装了路灯。然而,由于时代的限制,目前这些路灯所采用的仍然是油灯,需要人工定期添加灯油才能保持照明。 按照当前的建设速度来看,长安城的完全建成预计还需要大约八年的时间。如果再加上之前已投入的时间,那么意味着帝国需要耗费近十五年的漫长岁月来精心修筑这座壮丽恢宏的都城。 这是乔松有意控制施工进度的结果,目的在于确保民力的运用始终处于一个合理的范围内。毕竟,这并非简单的改建或扩建,而是要从零开始,兴修一座全新的城市。 乔松领着三个孩子站在已经竣工的部分城墙上,俯瞰整座城市,可以清晰地看到纵横交错的街道将整个城市划分得井井有条,呈现出一种秩序井然、大气磅礴的壮观景象。 两个小子一双眼眸亮了起来,似乎对这座尚未建成的巨都来了兴趣。 询问了一下,得知整个新都修建工作井然有序,没有什么乱子之后,乔松赏赐了一番参与修建的人员,便带着三个孩子玩儿了一会儿,赶在天黑之前又返回了咸阳。 回程的路上,三个小家伙兴奋极了,就连平日里总是板着脸的老二老三也缠着乔松问东问西的,浑然不见平日里的模样。 看着几个孩子活泼的样子,乔松不由得摸了摸下巴:嗯,这才像个孩子的样子。 …… 发现几个孩子喜欢出去玩儿之后,乔松接下来的几天刻意抽出时间带着三个小家伙在咸阳周边玩耍。跑去太乙山看了天人二宗神奇的术法,也跑去骊山阴阳家大本营逮住几个阴阳家高手让他们给小家伙们表演幻术,有时候还带着三个孩子跑去打猎。 只可惜其他几个孩子还有些小,没办法出来活动。 一次狩猎回程之际,麾下一个护卫偶然发现了一窝雪狐,许是刚生下来没多久,见其生的伶俐可人,便专门呈了上来。 小囡囡喜欢极了,便将其留了下来。 而这三个小家伙的表现,也落入了一些人的眼中。 …… 而骊山阴阳家总部…… 月神和东皇太一禀报着乔松来了一趟的事情。 “据听闻栎阳王身怀其母的察言观色之双眸,能看穿五灵玄同的幻术并不足为奇。然而,妙仪公主非但不受其影响,反而还能主导五灵玄同的幻术走向。 这两个孩子的天资,属实罕见。” 月神一脸郑重的说道。 东皇太一用他那神秘的声音回答道:“妙仪公主之母焰灵姬本就是百越之人,常年修习百越秘术火魅术,精神强大。当初,星魂欲以读心术操控,便险些遭受反噬。 虽然妙仪公主并未修习此术,然受其母亲影响,心性远超凡人。有此表现,也在情理之中。” 解释完之后,东皇太一再次问道:“你今日来我这里,是为了妙仪公主?” “东皇阁下果然慧眼如炬。” 东皇太一抬起了头,看着那亘古不变的星空,缓缓的道:“凡命星光芒所笼罩之处,其命运捉摸不定,难以窥测。然,未知并非全是坏事。” 随即,东皇太一收回了目光,淡淡的道:“你可以去试试。” “喏。” 月神躬身一礼,退出了罗生堂。 …… 太乙山观妙台…… 一个白发女子手持一柄拂尘般的长剑,静静的听着天宗一个弟子的禀报,那精致的脸上表情平静如不起微澜的水面…… 第120章 天宗阴阳皆来寻 自从几个孩子懂事儿以后,只要有时间,乔松便会尽可能的和妻儿用餐。今日也不例外,几个孩子对此也早已习以为常。 可是,今日用饭的时候,半夏却突然求见。 一问才知道,说是兰池宫那边派人来请。 乔松有些皱眉,不知道父皇这个点儿干什么。不过,老爹相召,乔松也不敢怠慢,和阿言几人交代了一下,便换了身正式的衣服,匆匆忙赶往了兰池宫。 这次始皇帝是在一栋水榭之内召见乔松的,到了地方他正想要进去,却听到了其内的一阵交谈声。 “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 万事万物,皆在道内。 欲观天地之道,当行太上忘情。 正所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唯如此方能近天心以得清净,观天地以明道。” “嗯?这声音……”乔松微微皱眉。 五年前的天人论剑,最终赤松子还是输给了逍遥子。不,应该说,输给了时间,输给了自己。不管怎么说,他到底还是输了。 而在那之后不久,赤松子便羽化了。 殿中之声音听起来明明是个女子,可这种太上忘情的风格,明显就是天宗的论调。只是,这种论调和北冥子以及赤松子讲述的不同,他们口中所谓的太上忘情非是无情,乃是得情而忘情,不为情绪所动,不为情感所扰。 正如黄帝阴符经之中的观点一般,天之至私,用之至公。命之制在气。死者生之根,生者死之根。恩生于害,害生于恩。 这女子…… 是自己所猜测的那位吗? 眼睛眯了眯,乔松让内侍去通报,得到允许后方才走了进去。可这一进去,他却是一愣,这水榭中的客人竟然是两个。 一个正是他所猜测的那位,而另一位却是帝国大巫月神阁下。 乔松脚步顿了顿,目光在那白发女子身上停留了片刻,随即便收回了目光,迈步上前,向始皇帝行礼:“儿臣见过父皇。” “嗯。”始皇帝点了点头,示意他免礼。 那两位则是起身向乔松行礼。 “道家天宗晓梦见过太子殿下。” “月神见过太子殿下。” 那白发女子正是天宗掌门晓梦子,北冥子大师的关门弟子。不过,此时的晓梦显然没有像原着中小圣贤庄论剑之时那样,对扶苏不假辞色。 “二位免礼。”乔松抬了下手,然后看了眼晓梦,开口道:“道家先贤庄子有梦蝶的典故,大师能以晓梦为名,想必于天宗一道上必然走了很远。” 晓梦打量了一会儿乔松,开口回答道:“得在时,不在争;治在道,不在圣。修道一途亦是如此,远与近,深与浅,又有何分别呢。” 乔松微微一笑,称赞了一句:“晓梦大师的道,果然高深。” 晓梦这一次摇了摇头,似是不愿再回答乔松的话一般。 乔松也没继续,而是向月神点了点头,再次看向了自己的父皇。 始皇帝道:“两位大师今日入宫,为的是你那长女。朕想着,你是当父亲的,还是要听听你的意见,便将你叫来了。” 璃月? 乔松皱了皱眉,下意识的认为这两家是在算计着什么。当初,阴阳家便玩儿了这么一手,直接赠给他了一卷邹子。如今,莫不是要故技重施,算计到璃月身上了? 想到这里,乔松看向这二人的眼神有些冷了。也不管这二人皆是风姿绝代的美人,在他眼中只是两个敢于谋算的将死之人。 这些年乔松身居高位,可谓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常年养成的一身气场不是说笑的。 当他生气的那一刻,引动身上堪称绝世的内息,沟动天地,瞬息间将毫无防备的二人拖入了一处幻境之中。 此处乃是一处山巅,放眼望去,山川起伏,河流纵横,天地间尽揽眼底。可二人均是当世少有的高手,纷纷意识不到了不对,下意识的抬头。 精神的恍惚使得二人呼吸一滞,顿觉不妙。 只见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张无比庞大的手掌,铺天盖地的压了过来。 不妙! 轰…… 修为相对较低的晓梦率先反抗,天地失色瞬间使出。 一轮蓝色的月亮从身后升起,将己身笼罩在一方小天地之间;月神紧随其后,身后仿佛出现了一尊神只。 精神幻象之间的对撞悄无声息的开启,却又在瞬息间结束。三人眼前所见,瞬间支离破碎,紧跟着便是脑海中的痛感。 下一刻,三方纷纷身子一晃。尤其是乔松,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 以一敌二,终究还是他太自大了。 嗯? 嬴政眼眸之中闪过一缕精光,手掌虚按,制止了暗中的护卫。 月神最先反应过来,行礼道:“殿下修为惊人,月神拜服。” 晓梦此时脑海中有些难受,这还是她修行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受挫。不对,应该说,刚下山就被教训了,那静如止水的心海也泛起了阵阵涟漪。 “月神阁下,晓梦大师,本宫的孩子不容任何人打他们的主意。”乔松脸色阴冷的盯着两人。 “殿下误会了。妙仪公主前往阴阳家之时,展现了非凡的天资。故此,在下有些动心,欲收其为弟子。若有冒犯之处,还请殿下见谅。”月神姿态放的很低,似是服软了。 晓梦却没有说话,而是沉默着,似乎是从刚才的冲击中还没回过神来。 “无论是月神阁下,还是晓梦大师,都是世间罕有的大才。月璃若是愿意,跟随她们学习也不是不行。更何况,你当初拜荀夫子为师,不也是跋涉千里?朕也从未阻止。 如今,你也没问过月璃的想法,就如此果断地拒绝,是否有些不妥了?” 就在这时,始皇帝却开口质问了一句。 乔松心想那能一样吗,他当年那是披着羊皮的狼,看起来外表只有六七岁,可芯却已经称得上一个老油条了;月璃不一样啊,那由内到外都是小孩子,如何能扛得住这些人精的算计? “朕看你啊,是关心则乱。”嬴政摇了摇头,道:“两位大师先下去休息吧,朕和太子需要商议一番。” 二人行了下礼,方才告退离开。 只是,今日皇帝和太子之间的对话可是让他们开了眼界了。尤其是对月神来说,她是万万没想到,往日里将说一不二贯彻人生的始皇帝,竟然对太子如此的“纵容”。 待他们离开之后,嬴政无语的看了眼自己的儿子:“竟然当着朕的面和她们动手,你这个太子可真有你的!” “父皇,儿臣知罪。” 嬴政哼了一声:“说说吧,你是怎么想的?月璃也已经大了,以前在千里之外就不说了,如今既然回来咸阳,也是该进学。 这月神和晓梦,的确是世间罕有的女子。你不放心?” 乔松苦着脸将自己的打算讲了出来,他是想让女儿继承焰灵姬的王位,有个好的将来的。这学道学阴阳术,有个什么用啊。 嬴政还真没想过让一个女子去做封君,即使这女子是自己的孙女。 可仔细想一想,也不是不行。 月璃如今才十岁,等到她继承爵位,前往封地的时候,以大秦的力量,完全可以将东越控制在手中了。 这样的话,月璃的老师还真得仔细甄选才是。 不过话说回来,这小子对子嗣是不是好的过分了,这还没坐在朕这个位子上呢,就开始给女儿谋福利了。 嬴政目光有些不善的看向了自家崽子…… 第121章 万国来朝咸阳宫(上) 乔松能说什么,只能当看不到了呗。 嬴政心里不爽是不爽,可也知道这件事可行性比较高,且不会影响帝国信誉。所以,并未就题发挥,随意的说了两句,便打发乔松滚蛋了。 随后,嬴政敲了敲桌子,旁边的内侍便识趣的吩咐人将今日的奏疏送上来。 翻开一本奏疏,这是济北郡出现了灾情,当地官员请求朝廷开放运河,允许当地招募商人前来售粮,以换取济北郡当地特产的奏疏。此外,还夹杂着一些允许黔首自发组织前去其他郡县乞食的请求。 奏疏最后一部分,明显是另外一些人的笔记。这是秘书监所提的建议,供给始皇帝参考。 本来始皇帝是不愿意这么做的,他总感觉这样是分散自己的权力。可是,在自家崽子的建议下,试了一下。然后就喜欢上这种感觉了,以往那些繁琐的政务,一下就轻简了不少。 在那之后,始皇帝就将这秘书监保留了。 只不过,对权利极其敏锐的始皇帝还是将秘书监限制的死死的,只允许他们有建议的权利。并且,还无师自通的学会了让秘书监成员轮换的招数。 而从秘书监走出来的官员,往往也会被他下派到地方上历练一番,只有干出一番业绩之后才能调回咸阳。至于没有业绩,那就别待在官位上了,该滚蛋滚蛋,省的占着茅坑不拉屎。 瞧了一会儿,嬴政便提起笔开始在上面落笔了。 随着嬴政的落笔,一笔漂亮的新文落在了纸上。这是数年前,以荀夫子等人为首,联合天下文人以隶书为基础,推陈出新中的一种全新的文字,最终由朝廷采纳,命名为秦书,只是民间多称其为新文。 值得一提的是,嬴政的笔墨下笔之际,在那黑色的字迹上泛着星星点点的光芒。这是在其中掺杂了特殊的矿物粉末,唯有皇帝才有资格用。 有了秘书监的辅助,嬴政处理政务很快,约莫四个时辰左右,便将以往一天的政务处理完成了。瞧着外面时间还早,嬴政便叫来了琴师,一边欣赏着悦耳的琴音,一边翻看着从太学调来的书卷。 …… 时间一天天过去,不知不觉间,又是一年到底。当辞旧迎新之际,各地藩国朝贡之日也终于来临。 这一日,乔松穿着储君的服饰,身上配以玄鸟纹饰,看起来与始皇帝身上的服装有几分相似,只是缺了代表皇帝的那些装饰。而他的站位也有些不同,并非在文武百官之中,而是在始皇帝丹墀之下,面向文武百官,是接受百官朝拜的。 不得不说,始皇帝对于这个儿子真是宠上了天。 曾经有御史弹劾乔松,说是逾制。这些家伙不敢明着向始皇帝开火,就把目标变成了乔松。当时搞得乔松反思了好几天,是不是他脾气太好了以至于这些御史都开始蹬鼻子上脸了。 然后始皇帝霸气的表示,朕是开天辟地以来第一位皇帝,周朝的礼管不到大秦,而大秦的礼,是朕说了算。 这话把一群御使怼的无言可对,心里也无奈到了极点,自家皇帝是真不担心太子造反呐。 不管怎么样,乔松的服饰就成了这个样子。 今日是新年大朝,相比起平时更加的热闹,气氛也更加的活跃喜庆。恰好今年是改制之后的第三年,吏部一阶段的考评报告半个月前送上去了,始皇帝在今天打算立几个典型进行赏赐,以示嘉奖。 当然,坏事儿就不提了,大过年的,晦气。 “臣登参见陛下,吾皇万年,大秦万年!” 待到始皇帝落座,文武百官纷纷齐声拜贺。乔松也转身,向自己的父皇行了一礼。 “陛下有旨,平身!” 随身内侍用嘹亮的声音喊道。 “谢陛下!” 众臣起身落座。 随即,尚书左仆射冯去疾一反常态的率先起身,开始了一年的年终总结报告。反正这个时候,也没人不长眼的给帝国挑刺儿,都是捡好听的说,一些问题改日再处理就行了。 冯去疾说完之后,又是李斯等一众官员。就连刑部和大理寺今天说的都是社会风气持续向好,犯罪率连年降低,往日里最喜欢怼人的御史台都安安静静的,心里盘算着朝廷发下来的赏赐该怎么用。 帝国现在有钱,很有钱。 没听户部尚书萧何都说了吗,去年帝国税收又创新高,已经达到了七千六百八十九万金。按照咸阳的市价来算,一斗糜子六铜币,一斗小麦十二铜币,羊肉市价则是在七十四铜币一斤。 而帝国金银兑换比例为一比十,银币与铜币兑换比例是在一比一百。 这是因为帝国的金银铜三种币种,里面掺杂了其他金属。 即使如此,依旧可以看出帝国年收入有多可怕。这其中的增长绝大部分是来自于商税,但商税并非固定的,而是由刑部大理寺,户部等牵头,汇通大秦商会定,以立法的形式规定的。 不同商品税收不同,反正就一个标准:越赚钱的行业,交的税越多;家业越大,交的越多。 举个例子,大秦的农税基本上在十税一左右,而类似于陶瓷之类的奢侈品甚至可以达到十税六的恐怖程度。即使如此,依旧有源源不断的商人削尖了脑袋想往这个行业进,无他,太赚钱了。 当然,帝国到底处在新型阶段,再加上各地生产逐渐恢复,荒芜的田野重新投入使用,原本的农税及相关税收依旧占据着很大的比重,达到了六成七左右,不过其增速远远比不上商业所能提供的税收增幅。 朝中一些嗅觉敏锐的封爵,已经开始减少在土地上的投入,转而养起了商队。 这对乔松来说是一个令人喜闻乐见的消息,于是他暗中推了一把,让大秦商会的商人们开始了炫富,以告知这些封爵做生意有多赚钱。 当然了,朝廷赚钱赚得多,可花钱也花的多。各项工程都是耗钱的大户,尤其是帝都和几个陪都,把萧何头发都快愁秃了。说句不客气的话,那根本就不是花钱如流水,简直就是溃坝啊。 新都工地上一日的花费,都得达到几万金的程度,这钱花的萧何肝都在颤。 花钱的效果当然也是成绩斐然的,饱受创伤的山东各地,以惊人的速度恢复着,原本跑上百里都不一定能看到人烟的情况一去不返,原本荒芜的田野,也被茁壮生长的农作物所取代,原本愁眉苦脸的黔首依然是愁眉苦脸——嗯,以前是因为吃了上顿没下顿,现在是因为家里地太多,没人种,看着地荒在那里心疼。 扯远了,各部官员依次站出来表功。在这一年中唯一的能光明正大的拍马屁的时候,这些官员都铆足了精神,狠狠地拍。 这马屁别说乔松了,便是始皇帝都一阵的迷糊。 要不是昨日批阅奏疏的时候,还有很多问题,他都以为这天下已经无忧了。 然后,轮到了礼部。 礼部尚书先跳了出来,大吹特吹了一番帝国之威远播海外,四夷宾服。然后再次以高昂的语气道:“启禀陛下,近日来,诸夷与各藩国纷纷遣使觐见陛下,正在外等候。恳请陛下拨冗相见,以宣扬我大秦国威!” 来了来了! 跪坐在那里挺着腰杆一动不动几个时辰,以至于腰都有些酸疼的乔松顿时来了精神,将目光投向了大殿之外…… 第122章 万国来朝咸阳宫(下) 听到礼部尚书的话,嬴政也回了回神,道了声善。 “陛下有旨,宣诸番使臣觐见!” 威严的通传声从章台宫大殿内响起,宛如海浪一般,一层一层的向着大殿之外传播。直到落入那九层阶梯下的诸番使臣耳中。 大秦此前还没接受过各国朝贡,今年是头一次。 对于许多使臣来说,是从未来过咸阳的,而这章台宫也是头一次见。当他们抬头之际,看到那坐落于九层长阶之上的巍峨殿宇,只觉得仿佛在直视天神居所。 有几人竟吓得两股颤颤,不敢抬头。 当听到传召的声音,脚踩在那平整的石阶上,甚至都产生了一种脚不是自己的的错觉。 觐见自然不是一窝蜂的,而是按照顺序安排。率先觐见的是老三公子高的封地——原箕子朝鲜,现在的嬴氏朝鲜国国主的使臣。 公子高当年很是干脆利落的从帝国这里借了五千精兵,一头闯进了箕子朝鲜。乔松考虑到那地方到底是一个完整的国家,还给他派了些火器部队。然后,以近乎碾压的态势,拿下了整个朝鲜。 现如今,原本的箕子朝鲜国国主难逃,在南边找了块地圈地自萌,就等着老三什么时候腾出手来,就把他撵到海里了。 “朝鲜使臣朴德光奉我王之命,觐见皇帝陛下!”朝鲜使臣穿着和大秦类似,却又有些不同的官服,操着蹩脚的关中口音匍匐在地。 嬴政眼神中出现了一阵恍惚道:“免礼。我儿高可还好?” “有劳皇帝陛下垂询,大王一切安好,只是时时思念陛下。” “北地苦寒,高为国镇边,辛苦了。” “倘若大王能听到皇帝陛下这句话,必然会喜极而泣。” 嬴政顿了顿,勉励了两句,便让其下去了。 既然是朝贡,那么自然是有礼单的。朝鲜王高为了向自己父皇表功,可是没少送东西,什么老山参,鹿茸之类的都是论车拉的,还有大量的稀罕玩意儿。 目前已经就番的十五个藩王,基本上都是如此,送的东西一个比一个豪华。 而朝廷却并没有回礼,或者说没有实质性的回礼,只是政策上的倾斜。比如对朝鲜,朝廷便决定开启一条围绕着帝国,朝鲜,以及扶桑三者之间的海上贸易通道。 其余藩王,也大多是政策上的帮扶,或者是借兵。 听起来,有些像是花钱买庇护一样。 不用说这又是乔松的手笔了,直接改了历史上天朝上国自以为地大物博,对藩属国加倍赏赐的作风。 十五个藩王使臣进贡之时,十六,十七,十八三位公子也在一旁看着,这对他们来说是一个很好的榜样。哪怕是心里最不服气的胡亥,此刻也老老实实地不敢说话。 秦时世界里的胡亥也不是蠢人,可失去了赵高这个靠山,再加上始皇帝宠爱的是太子,他这个十八士子也只能泯然于众了。 毕竟,以始皇帝对太子的宠爱,他要是敢跳脱,指不定就得被撵到哪个苦寒之地喝西北风去了。 诸位藩王之后,方才是诸夷。 首先进来的,自然是代表东越的曹参。相比起其他人,曹参的表现简直是堪称模范,将自己放到了一个准确的位置上,既不会过于谄媚,也不会显得不识趣。 嬴政对他也很满意,夸赞了两句,便让他下去了。 然后,是漠北草原的五大部落之一,大秦的忠犬——赛罕部的使臣,小赛罕的长子。不,当年的小赛罕,现在也得称一声赛罕王了。 而漠北草原的五大部落,分别是赛罕,东胡,匈奴,月氏,以及大秦扶持起来的一个叫林钦的部族。 其中赛罕最强,林钦最弱,东胡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匈奴也是一样的情况,月氏纯粹是因为靠近西域,大秦为了保证西域的相对稳定,没去折腾他们而已。 “外臣蒙吉·赛罕,代我父向大皇帝问好!”一个生的雄壮,但长相有些稚嫩的年轻人左手抚胸,向始皇帝行礼。 嬴政依旧走过场一般的道了声免礼。 可接下来,这小子的一句话,却直接将整个朝堂和各方来使都震懵了。 “启禀大皇帝,父亲临行前交代外臣,他有一请求,肯定大皇帝考虑。” 嬴政皱了皱眉,有些不喜这擅自给自己加戏的使臣。 “蒙吉·赛罕,此乃大秦的朝堂,不是你赛罕部的王帐!”乔松很是不悦的开口道。 蒙吉·赛罕有些愣神,看了看乔松,试探性的问道:“敢问这位可是太子殿下?” “正是本宫。” “叔祖息怒!”蒙吉·赛罕很是光棍儿的直接跪了下来,这称呼直接把乔松给整不会了。你爹当初不要脸的非得称呼本宫为叔父,结果到你这儿,直接超级加辈了是吧! 可还没等他开口训斥,这小子又抛出了一个深水炸弹:“大皇帝,叔父,我父为大秦征战多年,自认为还是有些功劳的。 然而,大皇帝宁愿要那些不识礼数,不知王化的野蛮人为劳力,给他们成为大秦子民的机会。也不愿给我赛罕部一个机会! 敢问大皇帝,我赛罕部想要成为大秦的子民,就那么难吗!” 看这壮硕汉子委屈的都快哭出来的模样,好似大秦做出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一样。 当啷…… 不远处,一位官员手中的笏板没拿稳,直接掉在了地上。他慌忙将其捡了起来,这才发现周边的同僚们脸上的表情一个个极其精彩。 什么情况,这小子知道大秦弄来的那些异族是干什么的吗?那是拿来当奴隶的啊! 怎么着,不让你当奴隶,你觉得不舒服是吧! 当然,这是个玩笑话。 事实上,蒙吉·赛罕说出这话,坐在龙椅上的嬴政身子都摇晃了一下,下面的乔松则是满脸的错愕。说实话,他真没想过这事儿,在他潜意识中,漠北草原都是敌人,赛罕部再如何和帝国亲近,也是帝国的一枚棋子。 结果人家想当自己人! 啊这…… “赛罕使节……”嬴政这个皇帝不得不开口了:“今日乃是我大秦一元复始,万象更新之日。我等,不谈政务。赛罕部日后若是有意,可经由礼部向朕上书陈情,大秦会考虑的。” 蒙吉·赛罕一听,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口中连连道谢。 看着眼前这位如同狗熊般的人物竟做出这般滑稽的举动,再仔细回味他所说的话语,两侧的使节们内心顿时变得忐忑不安起来,实在难以判断这究竟是大秦帝国故意为之,还是赛罕部真心想要归顺大秦。 这下可好,老赛罕这个老家伙,竟然将所有人都置于水深火热之中。这些使节们在心底暗自咒骂着,但后续进来的使节并不知晓其中缘由,面对如此诡异的氛围,也只能紧闭双唇,不敢轻易开口。 经过赛罕部这件事,嬴政对于各藩王和异族前来朝贡的热情明显减退了许多。当那些使节行礼参拜时,他仅仅说了几句鼓励的话语,便挥手示意他们退下了。 毕竟,这些远道而来的客人们,大秦自然也要尽地主之谊,好生款待一番。 白天的朝觐结束后,夜幕降临之时,一场盛大的宴会即将拉开帷幕。当夜色逐渐深沉,兰池之畔,无数绚丽多彩的烟花瞬间点燃了整个夜空,正式揭开了这场“万国来朝”的宴会序幕…… 第123章 宴会巧提楼兰国 宴会之上,各方来使皆凑到大秦的官员身边,与他们举杯共饮、谈笑风生。 这些使者们的言语之间尽是讨好与奉承,态度谄媚至极。 如此做派,令得帝国的官员不禁感叹道:究竟是谁曾言化外蛮夷皆是不通教化之辈?你看他们的言语,不也与中原之人相差无几吗?由此可见,其人也是可以被教化的嘛。 当然了,那些在大庭广众之下就急不可耐地想要送礼的蠢货,我们暂且无视即可。此类蠢货,甚至连送礼都不知避讳他人,显然是无药可救了。 而乔松的身旁同样挤满了来自各地的使节,其中最为引人注目的当属那个身材如同狗熊般雄壮的蒙吉·赛罕。这个家伙居然抢过了侍女的工作,提着一壶酒水紧紧跟随在乔松身后,乔松走到哪里,他便跟到哪里,乔松的酒杯但凡下去一星半点儿,便会为其添满,可谓是将一个合格的狗腿子演绎得淋漓尽致。 而其他使节,心中对那混蛋的行径充满了鄙夷,但同时又不禁流露出羡慕之情。毕竟,太子并没有拒绝他的跟随,而是任由他这样做。经过这一圈,众人皆知赛罕部成为了太子殿下的宠臣,想必那些与赛罕部不和的草原部落都会有所收敛。 乔松所关注的焦点,则是来自西域的几个城邦。 这些城邦相较于其他城邦而言,地理位置更靠近大秦,因此他们选择向大秦臣服以谋求自身的发展。通过与这些城邦的使者交流,乔松了解到了一个相对清晰的西域局势。 当然,这也与罗网提供的情报相互印证,由此可见这几位使臣还算诚实,并未说谎。 “西域位于我大秦帝国境外,本宫年幼时曾在一些奇文杂书中读到过有关西域的各种传奇故事,着实令本宫印象深刻。”乔松面带微笑地对几位西域来使说道。 姑师使臣则一脸恭敬地道:“殿下,我等西域城邦虽地处偏远,但一直以来都心向中原王朝。如今能有机会面见太子殿下,并与大秦建立友好关系,实在是我们莫大的荣幸。” “是啊。我等所居之地荒芜贫瘠,尽管早听闻中土繁华。却一直没有机会前来。此番前来朝贺,所见所闻,方才知晓何谓上国威严!” 一众使臣恭维道。 乔松微微一笑:“使节太谦虚了。世间的花朵千姿百态,没有两朵完全相同的花。西域和大秦就像牡丹花一样,国色天香,艳压群芳,但芙蓉花却清新秀丽,出淤泥而不染,各具特色。所以,使节不必过于自卑。” 几位使臣面面相觑,一脸茫然。 他们来到大秦的时间不长,能磕磕绊绊地与人交流已经很不容易了,对于这样的比喻实在难以理解。幸好他们高薪聘请了一些经常往返于西域的商人和旅行者当翻译,这才明白了乔松的意思。 乔松继续说道:“不过,我曾在古籍中看到过,西域有一个非常特别的国家,叫做楼兰。不知道这次有没有楼兰的使节来访呢?” 这次不需要翻译,他们也听懂了。 然而,楼兰? 几个西域使臣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奇怪的表情。 听到乔松的问题,旁边侍立的礼部官员立刻翻起了一卷厚厚的册子,寻找了一番,随即义愤填膺的抬起了头说道:“回禀殿下,此番朝贺诸国,并无楼兰之名。此等行为,实在是大不敬,必须予以严惩,否则难以彰显我大秦的威严。” 他说得慷慨激昂,仿佛已经看到了大秦军队出征楼兰的场景。 翻译连忙将这番话转达给了在座的诸位使臣,他们听后都面露惊恐之色。这些年来,大秦的强大早已深深烙印在他们心中,特别是那些能够在空中飞翔的可怕魔物,更是让他们感到畏惧。 曾经紧邻距离大秦稍远的城邦对大秦的威胁不以为意,认为茫茫沙海连最有经验的向导都不敢说每次都能活着回来,更何况这些中土人。因此,那个城邦的国主嚣张的斩了大秦使节的一只耳朵,将其赶了出去。 然后,西域诸国便见到了大秦发火的结果。 大军在那种魔物的带领下,在沙漠之中直奔目的地,根本就没有迷路一说。大秦的军队根本就没打,只是那种魔物轮番轰炸的半个时辰,便将其王宫变成了一片火海,整个城邦便出来投降了。 最终的结果…… 嗯,那个城邦的人端上了铁饭碗,到现在还在给大秦修路呢。 万一因为楼兰的事情惹恼了大秦,导致秦军进入西域,顺便把他们也一并顺手收拾了,那可如何是好? 这时,乌孙使节站出来说道:“最贵的太子殿下,还请恕外臣直言。 楼兰在我西域诸多城邦之中确实是一个颇为独特的存在。该国位于大漠深处,四周皆是茫茫沙海,环境极为恶劣。据外臣所知,楼兰国人并不常出现在世人面前,通常每隔数十年才会有一些人外出活动。 因此,即使是在我们的家乡,楼兰国也十分神秘,不为外人所知。” 乔松露出了一个惊讶地表情:“竟是如此吗?那还真是有趣啊。”随即,他又摇了摇头:“可惜,本宫无缘见识一番楼兰的神秘啊。” 几个使节相互对视了一眼,心里暗下决心,回去便让自家国主想办法弄一些楼兰的稀罕玩意儿,呈给太子以愉其心。 嬴政孤零零地坐在主位上,默默地注视着这场热闹非凡的宴会。他的思绪渐渐飘远,回忆起了当年自己刚刚回归秦国时的情景。 那时的大秦虽然强大,但与如今这万国来朝的威严相比,实在是相形见绌。 回想起昔日的辉煌,再看看眼前儿子献上的万国疆域图,嬴政心中涌起一股激动之情。他仿佛回到了年轻时充满雄心壮志的时光,热血沸腾。 然而,当他凝视着酒杯中自己的倒影时,心中不禁涌起一丝沮丧。岁月不饶人,他已经不再年轻,今年已经四十五岁,眼看着便快年过半百了。称一声老朽,也不为过。 尽管如此,嬴政的目光落在了正在各国使节之间游刃有余的儿子身上,眼中流露出欣慰和自豪的神情:朕此生或许无法亲眼目睹大秦纵横沙漠,目睹大秦锐士驰骋草原,目睹大秦舰队杨帆四海的一幕,但朕会竭尽全力为你清除一切障碍,为后世子孙留下一个崭新的帝国。 下面的乔松和群臣自然不知道,宝座上那位开创了一个时代的始皇帝心中如何的复杂。 而群臣们则沉浸在这万国来朝的壮观景象之中,他们感受到了帝国的强大和威严。 就在这时,伴随着一阵阵烟花的绽放,整个天空被绚丽多彩的光芒照亮。烟花在空中绽放出各种形状和色彩,如同一朵朵盛开的花朵,美不胜收。所有人都被这美丽的景象吸引住了,纷纷将目光投向了天空。 这一夜,烟火灿烂,照亮了整个咸阳。 人们欢呼雀跃,共同庆祝着这个伟大的时刻。帝国的名号,随着烟花的绽放,响彻苍穹,让天地为之震撼,帝国的荣耀和力量在此刻宛如那些璀璨的烟花一般,光芒尽放…… 第124章 论赛罕太子反思 新年大朝之后,便是休沐时间,朝廷各部门留少量官员值班之后,大部分都回家和家人团聚了。而皇室也是有一系列的活动,就连宫里面,也小小的进行了一场宴会。 不过,休息之余,该处理的事情还是得处理。 蒙吉·赛罕这小子在朝贡上给大家伙儿整了这么一出,事后还是要处理的。 于是,年初五的时候,嬴政便将心腹重臣全都聚在了一起,办个小宴会的同时,也询问一下大家伙儿的想法,看看该怎么处理这件事。 赛罕部从当初一个长城脚下不起眼儿的小部落,成长到今天雄踞草原的五个霸主之一,背后少不了大秦的支持。也因此,赛罕部是教化程度最高的一个部族,甚至比起后来扶持起来的林钦还要高。 举个例子,在赛罕部,不会说大秦官话,是没有资格成为贵族的。大秦的一切,都在那里受到了狂热的追捧。 几年前,蒙恬那里还上报了一件趣事。有一支大秦商队前往漠北草原做生意,途中遭遇了狼群,损失惨重。后来,商队活下来的几个人流落到了赛罕部。 得知他们的身份之后,赛罕部让他们混吃混喝了一个多月。赛罕部和驻守九原的蒙恬部确认了这一行人的身份之后,还特意派了一支骑兵亲自将这些人送了回来。更夸张的是,得知这些商旅的财货已经没了,赛罕部竟然补上了他们的损失,给了他们等价的草原物产。 蒙恬将这件事报上来之后,朝廷还特意奖赏了赛罕部,赐给了老赛罕一对金鹰。 所以说,赛罕部如今想要加入大秦,不是没有征兆的。只是,在朝贡上提出来,让乔松总有一种这赛罕部是有意为之的感觉。 “在讨论赛罕部的问题之前……”嬴政看向了李斯,道:“李卿,你来介绍一下赛罕部的具体情况。” “臣领命!”李斯站了起来,从袖中掏出了一张图纸铺在了地上。 众人纷纷围了上来。 这是漠北草原上的势力划分图,以九原,云中,雁门,以及原本的燕地上谷,渔阳等为一线,是大秦的领地。由两个军团驻守,分别是驻守九原的蒙恬军团,以及驻守上谷郡的屠睢军团。 北方草原上,从西到东分别是月氏,赛罕,林钦,东胡四大部族。再往北,则是被赶到北海一线的匈奴残部。 这四大部族均未与大秦接壤,中间相隔着一个个小部族作为缓冲地带。他们之间也是一样,相互间零零散散的分布着不同部落,将他们也相互隔开。 整个草原上,稀稀拉拉的数一数,足有上百个大小不同的部族。 而这些部族里面,最强的便是这赛罕了。 赛罕部西起克鲁伦河流域,东至大兴安岭,往北则是和匈奴残部争夺北海。如此广袤的土地,人数相对来说,却并不怎么多,只有百来万人,但草原和中原地区情况不同,可谓是从小在马背上长大。所以,赛罕部控弦之士却可达十五万,比排在第二名的东胡还要多出两万人。 “而且,由于赛罕部基本上都换装了我大秦之前淘汰的青铜装备,这些年一直是和匈奴作战的前锋。因此,他们的军队是有着相当丰富的作战经验的,是一群敢战之士。”李斯最后总结道。 “陛下,可否容臣补充一点。”萧何起身询问道。 对于这个自己的女婿,嬴政是很满意的。尤其是在萧何执掌户部之后,嬴政也发现,这萧何实在是太好用了,妥妥的宰辅之才。尤其是在理政能力上,甚至还隐隐在李斯之上。 所以,嬴政很是痛快的答应了下来。 萧何起身向诸位同僚施了一礼:“臣需要提醒各位的一点,草原虽然人口稀疏,但有着相当丰富的矿产资源。臣和大秦商会的巴会首曾经对接过,目前大秦治下的矿产,有近一成三是来自漠北草原的。折合成金钱的话,在六百万金上下。 并且,赛罕部还是我大秦最大的羊毛,牲畜供应产地。各位冬日里用来避寒保暖的羊毛衣,四件中便有一件来自赛罕部。 因此,除了人口和土地上的利益之外,赛罕部所拥有的财富还应该将这些算上。” “这么说来,将赛罕部纳入大秦,好处多多。” “账不是这么算的。”冯去疾摇了摇头,否定了韩非的说法,一脸正色道:“依在下来看,此举有利有弊。各位所说的利益,算是其中一部分。此外,还应将接纳赛罕部所带来的隐形好处讲清楚。” “哦?冯相有何看法?”嬴政来了兴趣。 “此前,我大秦官员,臣民皆来自本国以及征战六国之后合并的人口。除此之外,想要成为大秦的子民,便只有在大秦对外征战中所获取的俘虏,在大秦服够徭役之后,方才能算大秦子民。即使如此,还有三代不得为官的限制。 可如果接纳赛罕部,那就无异于对外释放了一个信号,主动投效大秦,也可成为大秦子民。 此举,臣以为当慎重为之。 而弊端也很明显,假如接纳了赛罕部,帝国该如何对待?与帝国子民一般无二的话,需要投入大量的精力和资源对赛罕部进行规划,移民,建城,教化等等,都需要慎重考虑。 可如果区别对待,那么帝国也很容易落人口舌。 更有甚者,臣担忧长此以往,很容易埋下分裂的种子。” 冯去疾的这一番话,犹如一块巨石投入湖中,激起千层浪,让在场的众人都不禁皱起了眉头。的确如此,帝国对于赛罕部的处置方式,恐怕已经成为了一个典型范例,周边各国必定会紧紧关注着。 就在众人陷入沉思之际,韩非却出人意料地开了口:“臣还记得,太子殿下曾经给太学出过一道题。”这句话犹如一把利剑划破沉闷的氛围,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众人纷纷望向韩非,期待着他接下来的话语。 韩非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但就在他准备继续说下去时,却突然猛地捂住嘴巴,剧烈地咳嗽起来。那咳嗽声如同狂风暴雨般激烈,仿佛要将肺部咳出体外一般,让人不禁心生担忧。 嬴政见状,急忙挥手示意内侍快去请太医前来。 然而,韩非却连忙摆手拒绝道:“多谢陛下关心,不必麻烦太医了。”说着,他迅速从袖中取出一个精致的瓷瓶,倒出一颗药丸放入口中。 药丸入喉,很快他的咳嗽就平息下来,脸色也逐渐恢复了正常。只是,他的脸颊上泛起了一丝不寻常的红晕。 乔松心中暗自叹息,韩非的身体状况终究还是因为年轻时过度饮酒而受到了严重影响,如今病情越发难以控制。 本来大秦分封之后,也给了韩国一块地方,韩非应该去就番的。但是韩非没去,而是从韩国宗室中挑了一个性格温和的去了,自己则是留在了咸阳。 至于张良,则是跑去了新韩封地。 如今韩非手中的药,乔松也知道,是端木蓉开的急用的药。只是,这药有一些不太好的副作用。可现在韩非也是没办法了,不得不饮鸩止渴。 压住了体内难受的感觉,韩非再度开口:“当年,太子给太学出了‘华夷之辩’一题。诸侯用夷礼则夷之,进于中国则中国之。 大秦不是昔日的西垂小国,而是雄踞天下的帝国。既然为帝国,那就该有帝国的样子,有海纳百川的胸怀。 赛罕以诚待帝国,希望融入帝国。倘若帝国因顾虑,而裹足不前,将来如何面对更广阔的天地?难道,真的一路打过去吗? 如此的话,帝国将付出怎样的代价?” “况且,若赛罕真的融入帝国,便是帝国的子民。帝国给他们活下去的条件,给他们上升的机会,给他们帝国子民该有的一切,若还有人想要造反,并且能撼动帝国的统治。 真到了那个时候,或许帝国的皇帝,大臣,贵族就该反思了。是什么,逼得这些人宁愿放弃‘安稳’的生活,也要反抗帝国的统治了。” 听到这番话,乔松不由得沉默了。 或许,是自己心胸狭隘了吧。看惯了史书上记载的一笔笔血债,让他习惯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说法。可事实上,这个世界从来都不是绝对的。 大家把族谱往上翻一翻,真正的“汉”人,又能有多少呢? 后世的网友经常开玩笑,看到霍去病封狼居胥心潮澎湃不已,一看地图,发现匈奴是我自己;本以为自己是炎黄子孙,往上数一数,没想到是蚩尤后裔;看到岳飞殒命风波亭,心中愤恨不已,结果一翻身份证,上面大大的满族二字是如此的尴尬…… 类似的事情数不胜数。 所以,这样的一味抗拒,或许真的有问题。 后世大唐之所以强盛,不只是因为她的强大,还在于她的胸怀。即使是异族,也能够在大唐封侯拜相。何以到了现在,自己却畏首畏尾呢? 想到这里,乔松抬起了头,却发现所有人包括自己的父皇都在看自己,用的是询问的眼神。 乔松愣了一下,干咳了两声:“各位看本宫做什么?” “殿下,我等已经讨论到是否要接纳赛罕部了。”萧何无奈的提醒了一声。谁能想到,自家殿下竟然在议事的时候发呆啊,这波属实是没办法了。 “哦~~~”乔松点了点头,道出了自己的决定:“本宫以为,韩卿所言甚是。不能因噎废食,这赛罕部倘若真的有意,将其纳入大秦也未尝不可……” 第125章 议赛罕论策草原(上) 接纳是可以接纳,但是该有的限制措施还是要执行下去。毕竟,防人之心不可无。帝国盛世还好,周边各国自然不敢乱来,可若是帝国衰弱可就难说了。 所以,乔松还是希望能对接纳的异族做一些限制。 在他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之后,众人纷纷表示认同,商议起了措施。 这是帝国第一次接纳异族,将会成为以后的标杆,因此需要慎之又慎。一行人商议了整整一天,才只是拿出了半个较为笼统的方案,还需要继续完善。 如此一来,这个年大家伙儿是别想过好了,全都来加班吧。 于是,大家伙儿痛并快乐着,磕磕绊绊的过完了这个年。就连乔松,也就是和孩子们吃了个饭,其他时间基本上都在商议这件事,以及针对东越的处理方案。 焰灵姬的回信已经寄回来了,言语间满是幽怨:你这混蛋,把我丢在这千里之外这么多年,也不来看我,还以为你都忘了这南疆还有一个女人在等你了呢。 字里行间透露出来的意思,看的乔松愧疚不已。 不过,焰灵姬也在信里说了自己的忧虑。大秦安插在东越的官员自不必担心,可问题是东越本土势力,他们未必会放弃自己尊贵的地位。因此,这部分人需要妥善处置。 焰灵姬心中担忧的主要是五个人,分别是大祭司,东越象军的领兵将领,以及族内威望比较高的三个族老。当初,她能登上女王的位置,还是有着这三个族老的相助的。至于其他曾经反对焰灵姬的族老,嗯,族老毕竟年纪大了嘛,身体毛病比较多。 总之,这个年过得很忙,一直到上元夜,乔松方才从浑浑噩噩中回过神来。 上元节在这个年代也有,只是原本并不怎么流行。后来,乔松起了个头,始皇帝也凑了个热闹,这才开始慢慢流行起来。 帝国将这一天,规定为新年结束的一天,在这天需要祭祀昊天上帝,祈求昊天上帝庇佑大秦在新的一年里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本来按照正常的历史传统,这天是祭祀太一神的,汉武帝就曾在这一天祭祀太一,从而流传下来。但是乔松觉得阴阳家那个老家伙自称东皇太一,让他心里膈应的很,于是就换了个祭祀对象。 反正乔松前些年写的封神演义在世间流传挺广的,各地已经出现了一些有关的庙宇。底下的官员考虑到乔松这个太子,也没取缔,就这么立着了。 今年这场祭祀,还是被嬴政塞给了乔松,让他负责安排。 上元节祭祀结束之后,便代表着这个年彻底过完了,文武百官再度回归工作之中,朝廷再次开始满负荷运转。按照往年的安排,开年的第一件事是对今年的工作进行一个规划。可让文武百官都没想到的是,今年却不同于往年,刚一上工,始皇帝就给了他们一个大大的惊喜。 开年头一天,各部尚书便将门下官员聚集在了一起,宣读皇帝的诏书。 “诏曰:着令礼部派遣使节出使漠北草原赛罕部,商议赛罕归化一事……” “诏曰:着令户部官员准备调遣人手,准备对赛罕部人口登记造册,并根据当前帝国各郡县人口,制定移民之策……” “诏曰:着令兵部即刻准备粮草,以备边患所需……” 一封封诏书通过尚书省下达到朝廷各部,大秦这台机器再度疯狂的运转了起来。直到这个时候,各部官员才明白,原来皇帝和丞相们竟真的打算接纳赛罕部这个草原霸主啊。 可各部尚书却很清楚,朝廷所要达到的目的,是彻底消化这片土地,而不是让他们名义上的臣服。 这是皇帝给他们开小会的时候说的,不能宣之于纸张,让底下的官员知晓。 游牧民族为什么始终是农耕文明的威胁?在于其生活习性。游牧民族逐草而居,对比起农耕文明其中最大的差别,便是稳定性。 看起来那些大牧场主手底下有几千头牛,几万只羊,可一旦遇到灾害,很可能就会一朝损失殆尽。 就拿古代草原上的雪灾来说,哪次不是让草原部族实力大减。正是因为活不下去了,他们才会南下劫掠。而在他们的概念里,活不下去了,翻过那道墙,墙后面便是粮食,金银,女人…… 所以,想要让草原安定下来,就得要改变他们的生活习性,让逐草而居的牧民安定下来。 回想起昨晚太子殿下的教诲,六位尚书心中无不感到钦佩。 …… 上元宴会后的咸阳宫中,始皇帝和乔松将朝中的六部尚书以上的官员都聚在了一起,讲述着接下来的计划。 乔松分析完之后,并未就此停下,而是继续剖析了起来:“过去的犬戎,之前的匈奴为什么会成为我们的敌人,本宫已经解释的很清楚了。 但原因明白了,该如何驯服这匹野马,让它真正臣服于帝国,而不只是表面上的服从,却需要从多方面入手。” 此时的乔松站在巨大的沙盘之前侃侃而谈,官员们一人手捧着一本小册子,用炭笔飞速记录着要点。而在角落里,还有史官记录。 偌大的宫殿之中,只有乔松讲话的声音,和落笔的沙沙声,除此之外安静的可怕。 门外的侍卫对此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曾经大秦的这些官员领教过太子殿下的教导,哦,不,应该说是轰炸。那种大量从未见过,却言之有物的说法,让他们大开眼界。 跟着太子殿下的规划,大秦连番改革,这才稳步走到了今日。 而今晚,显然太子殿下又要再次大显神威了。 “首先,本宫认为,做任何事之前都要分析清楚其中的主次矛盾。就拿草原来说,想要让其安稳,就得搞清楚我们要对付的,到底是哪些人,拉拢的又是什么人。” 说到这里,乔松看了眼旁边的内侍,让其将一摞资料分发了下去。 “你们手中的,是帝国密探这些年在草原活动的时候,记录下来的各部落牛羊,人口,贵族等各方面的变化情况。从这里面,可以清晰的看出,各部族之中占据牛羊大头的,实际上是贵族。 而真正的底层牧民,无论是在灾年还是丰年,都在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甚至,还要为了部族的贵族去抢夺草场。” 乔松看这些调查结果的时候,都替草原上的牧民感到悲哀。 而这些数据,直观的反映了草原上的问题。 群臣对这套数据反馈,已经不陌生了,这些年大秦经常做这样的调查,是经过实际检验的。因此,他们很容易就发现了草原的真实情况。 “你们从中看出了什么?”乔松单手拄着紫竹长杖,饶有兴趣的向众人问道。 “帝国对草原的认知,似乎有些问题。”嬴政皱着眉头道,一针见血的指出了其中的关节:“以往帝国总是在挑动各部落之间的矛盾,以此达到一个平衡。可如今看来,拉拢底层的牧民更加划算。” 乔松很意外,没想到竟然是自己父皇先开口。 这下完了,其他人还怎么说话。 沉浸在其中的嬴政突然发现有些冷场,一抬头方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怎么回事。于是,便面不改色的放下了手中的数据,淡淡的开口道:“各位爱卿各抒己见即可,不必在意朕,朕也想听听你们的想法。” 李斯率先起身给皇帝解了围:“陛下所言甚是。直接拉拢底层牧民,乃是釜底抽薪之计。” 大殿中的气氛方才热络了起来…… 第126章 议赛罕论策草原(下) 在乔松看来,草原上从来都不是一个整体,而是存在阶级矛盾的。所以,想要驯服草原,必须把贵族和底层牧民分开对待。 只要安顿好底层牧民,那些高高在上的贵族,其实根本就无所谓。 “如何安顿牧民,本宫打算以赛罕作为尝试。”乔松向众人讲述起了自己的计划。 主要分为两个部分,其一在于稀释;其二则在于,固定。 先说第一种办法,所谓稀释,说白了就是移民。一滴墨水滴到大海之中,也就没有颜色了。安定草原牧民,也是这个道理。 牧民向往的是稳定的生活,早已习惯了迁徙。 因此,帝国需要双向的移民。一来,就是将草原牧民迁往中原。在这个过程中,将草原牧民打散,尽可能的撒到帝国的各个角落,将其消化掉。简单来说,就是一句话——大杂居小聚居。 嗯,图书馆查来的资料,应有尽有。 而反过来,也需要将中原百姓迁往草原上。这个目的就不是稀释了,而是需要中原百姓主导,在草原上进行建设。这就需要配合第二个计策进行实施。 所谓的固定,说白了便是在草原筑城扎寨,修筑村落,吸引牧民放弃以往逐草而居的生活,从而定居下来。 “殿下之策虽好,可问题是,草原上无法耕种,这筑城没有粮食支持,难以长久啊。”冯去疾满脸为难的提出了一个十分现实的问题。 其他人也是一脸担忧的表情。 尤其是萧何,若不是乔松提前和他打过招呼,这会儿都要跳起来了。没人比这位大管家更对金钱敏感了,头一次在乔松这儿听说他的计划的时候,萧何心疼的差点儿没抽过去。 因为萧何一下就听出了这背后的问题,毕竟殿下本事再大,也不可能在草原上种粮食吧。那支持建城,就需要运粮。 好家伙,这里面的消耗,让萧何差点儿掏出怀里医家学院出品的速效救心丸来。 此刻再度听闻,萧何依旧是满脸的肉疼,可总算是能按捺住不站起来反驳了。 乔松略微有些心虚的看了眼萧何,发现萧何闭着眼睛,这才暗暗松了口气,开口解释道:“左仆射,若是以往,这话定然不错。 然而有些时候,眼界要放宽一些。一座城池能否存活下来,粮食很重要,但却不是绝对的,可以靠很多东西活着。 就拿草原举个例子,商贸,矿产,金银饰品,牛羊肉制品,都可以。 只要我们能挑选好建城地址,那么利用水运,陆运各种方法支持其立足。那么,这样的城池缺少粮食,对中原来说反而是一个可以利用的把柄。” 众臣低声商议了起来。 没多久,便将目光放在了这沙盘之上。 乔松心里很清楚,他这是将未来的规划拉来说服这帮人了。实际上,要达成这样的目的,要求是非常高的。别的不说,单单是修路就是一项大工程。 要想富,先修路。 这句话不管放在什么时代,都是适合的。 想要在草原深处建立一座城池,所需要的粮食支持是很可怕的。如果不能及时送达,这样的城池注定规模有限,难以达成吸引牧民定居的目的。 而光修路还不行,还得保证沿途的安全。 万一商旅迁往送粮食,连人带粮食都没了,那这条路终究是白费的。 方方面面计算一下,这样的投入是海量的。乔松都有些摸不准,帝国能否支持的了,只能是边做边看了。 况且,这还有一个问题需要解决,因为之前帝国的规划,导致赛罕部和帝国中间隔了一些小部族,不将这些中小部族妥善解决,接纳赛罕终究只能是一句空话。 所以乔松现在做的,就是画饼,给大伙儿画饼,先拉大伙儿下场再说。 果然,大部分人都被说动了,有那么一两个,比如韩非,李斯,冯去疾,萧何,陈平之类的感到其中有些问题,但也没开口。他们并不打算在这个时候驳乔松的面子,而是打算回头再给皇帝上书,劝劝皇帝。 毕竟太子虽然位高权重,但这个帝国终究还是皇帝说了算。 …… 始皇帝心里也很纠结,朝臣们报上来的问题的确客观存在,自家崽子面对这些问题也确实说了实话,他心中也没绝对的把握。 可是,若是拒绝的话,岂不是坐失良机? 始皇帝独自一人沉思了大半夜,最终还是做出了决定。 回想当初开启一统天下之战前,他又何尝有绝对的把握。这个世上,从来没有绝对的把握,当胜算有六七成的时候,就值得去赌一把。 于是,当次日清晨,在兰池宫外守了一夜的乔松接到宦官的圣旨的时候,心中一热,眼中泪水险些夺目而出。 乔松最终还是忍住了,捧着圣旨向着兰池宫深深一礼,方才离去。 在他走后,寝殿门打了开来,嬴政缓步走了出来,看着那道逐渐远去的背影,脸上泛起了些许温情,但很快便消失不见。 …… 圣旨如期下达,朝廷上上下下便都知道了这件事。紧跟着,礼部一纸公文发到了咸阳令,要求其协助在整个咸阳张榜告知民众此事,先把气氛烘托起来。 于是,不过几日的功夫,整个咸阳的百姓,士子,商人,工匠……各行各业便全都知道了这件事,消息甚至传到了太学。 人们恍然发现,帝国的声威,竟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达到了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效果。 整个咸阳顿时热闹了起来,就连街上的酒楼掌柜的都看准了机会,以庆祝此事为由,开始大送特送。 让乔松没想到的是,太学竟然联名上了一篇名为归化赋的文章,还是由伏念师兄题名的。 乔松得知此事,一脸诧异的向墨鸦询问是不是真的。伏念师兄可是老古板了,比起儒家一些德高望重的老人家还要守规矩,他竟然主动拍起帝国马屁了!这可真是不可思议。 结果,墨鸦说此事现在已经闹得人尽皆知了。 眼珠子转了转,乔松便命人备车,急匆匆的赶往了兰池宫。 …… “陛下,太子殿下在外求见。” 刚过完年还不到一个月,天气还有些清冷。不过,兰池宫中的一些树已经抽芽了。始皇帝这个时候正在园子中,捧着一篇文章美滋滋的欣赏着。 得一篇好文,犹如欣赏一曲雅乐,令人身心愉悦。 听到这话,干咳了一声,将文章收了起来,皱着眉头不爽的道:“这个逆子,刚过年就弄出了这么大一个烂摊子,不好好收拾,跑朕这里做什么! 让他进来!” “唯!” 那宦官笑眯眯的走了出去。 乔松一看,就知道自己父皇心情不错。 行礼参见之后,乔松便探头探脑的四处寻找了起来,不一会儿就看到了放在桌上的那一封打开了一半的卷轴。 “你这逆子,找什么呢!”嬴政黑着脸质问道。 乔松直勾勾的盯着那个卷轴,正色道:“父皇,儿臣听闻伏念师兄献上了一篇文章?” “你从哪里听来的谣言?”嬴政假做恼火的道:“身为帝国储君,岂能不辩真假便轻信他人!还有,你现在没事儿了吗?” “父皇,儿臣……” “东越那边商议完了吗?赛罕部计划做完了吗?谈判使者出发了没?今年的预算计划审核通过了吗……”不待乔松争辩,嬴政便连珠炮一般的堵住了他的话,然后训斥道:“这么多的事,都没有做,你还有心情去关心什么谣言!朕看,是朕给你加的担子太轻了是吧!” 说到这里,嬴政又抽出了手边一封奏疏,丢到了乔松面前:“既然这样,那五军都督府今年的换防计划,军械申请方案这一揽子事情,你也一并负责了吧!” “父皇……” “喊什么喊,还不退下!”嬴政呵斥道。 乔松嘴角抽了抽,不舍得看了一眼那封卷轴。 伏念师兄的墨宝啊,他也想要啊。听老师说,伏念师兄的新文自成一体,行笔刚劲有力,端庄大气,颇有刚正不阿的风骨。 偏偏伏念师兄认为书法只是小道,从未把自己的笔迹送人过。 可惜了,官大一级压死人呐。 不过没关系…… 反正迟早都是我的。 乔松在心里自我安慰了一下,捡起了那封奏疏,满脸心痛的走了…… 第127章 顿弱请命赴草原 虽然已经决定接纳赛罕部,但具体的接纳条件仍然需要双方的使臣进行商议确定。朝廷的使臣经过充分准备后,在临行之前,按照始皇帝的旨意,来到了乔松的府邸。这位使臣并非他人,而是满头白发、精神矍铄的顿弱。 近年来,顿弱几乎已退居二线,在太学学宫中的纵横学院担任了个闲职,过着悠闲的晚年生活。然而,当得知这次出使赛罕的任务时,他毫不犹豫地主动请缨,希望能为大秦清除前进道路上的障碍。 此时,乔松正在与一群心腹商讨今年的军队换防计划。作为太尉,这本来就是他的职责所在,即使始皇帝没有特别指示,他也会全力以赴完成这项工作。突然,下人来报说顿弱来访,乔松心中不禁一惊,立刻嘱咐其他人继续讨论,自己则匆忙起身前往迎接。 …… 茶室里弥漫着袅袅茶香,隐约可见一个挺拔如青松般的身影。 乔松加快脚步走进茶室,郎笑着道:“老大人何时来的咸阳,本宫竟然一点消息都没收到,真是怠慢了!” 顿弱当即便要起身,向乔松行礼。 “唉~~~慢来,慢来!”乔松双手虚按,示意顿弱不必起身,落座之后,便又亲切的询问道:“老大人近来身体可还好?” “有劳殿下关心,能吃能睡!”顿弱拍了拍胸腔,很是风趣的回答道。 “哈哈,那就好,那就好!”乔松笑哈哈的点了点头,旋即有些黯然伤神的道:“自从姚上卿(姚贾)逝世之后,我大秦往来各国的大才,便只有老大人了,您可得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啊。” 提起姚贾,顿弱也有些叹息。 老姚贾为大秦奔波了一辈子,但好在最后还是看到了大秦一统,此生也算是实现了抱负。可惜,老姚贾没有福分呐,看不到今日的大秦了。 两人寒暄了两句,乔松主动询问起了顿弱来咸阳的目的:“老大人此番入咸阳,可是有何教授乔松的?” 顿弱整理了一下衣衫,起身一礼,正色道:“殿下,老臣是奉了始皇帝的命令,此番率队出使漠北赛罕部的。” “什么?!”乔松脸色微变,险些惊得站了起来。反应过来之后,他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愤怒的道:“这是谁举荐的,简直是荒唐!” 老顿弱早年间为赵臣,就受了郭开的排挤,还被其折磨了一番,留下了病根。只是,当时的他还年轻,扛得住罢了。后来,代表大秦来往各国,旅途劳顿,再加上餐风露宿,如今年纪大了,各种毛病便都找上门来了。 经过这么多年的人才培养,医家在咸阳开设的医院两年前开始营业。而这医院也会定期给朝中的功臣进行体检,最后的医案会汇总到太医院专门的医案署管理。而顿弱的那份医案,关注度一直是最高的。 乔松偶尔也会翻阅一番,以示重视,因此很清楚顿弱的身体有多糟糕。 赛罕部远在漠北,一路奔波,哪里受得了? 顿弱愣了一下,有些不明所以:“殿下莫非以为,老臣不能胜任此番出使?” “老大人的能力,乔松自然是知晓的。”乔松沉着脸解释了起来:“可乔松担忧的,却是老大人的身体。此番出使赛罕不比以往,沿途不仅路途遥远,且苦寒难耐。老大人这身体,可怎么吃得消啊!”说到这里,乔松当即起身就要往外走:“不行,本宫得去秉明父皇,换一个人。老大人为我大秦操劳一生,正该颐养天年,岂能再为此事奔波!” “殿下且慢!”顿弱连忙拦住了乔松,无奈的道:“殿下误会了,此番是臣自荐的,与他人无关。” 已经走出好几步的乔松顿时回过了头,诧异的看向了顿弱。 “殿下关切之心,臣倍感荣幸。然,殿下却不知,此番乃是臣想去的。” “为何?” “殿下有所不知,使臣所存在的意义,便在于往来各国,斡旋其中。大秦一统天下之后,天下再不分彼此,臣等自该功成身退。这一点,不仅是臣这么想,当年的老姚贾也是这个想法。 然,臣在太学之中,担任纵横学宫讲习,面对一群学子,却不知该教授些什么。习得纵横术,却无处施展。 可如今却不一样啦,帝国需要我等出使他国。在帝国之外,还有更多的国度。这说明,我等一身所学,还是有用的。 臣又岂能坐视不理呢?” 听着顿弱这跌宕起伏的话语,乔松不由得一阵的沉默。 “此番,臣出使赛罕部,是为了帝国,也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学宫中的诸位学子。还请,殿下成全!”顿弱弯下了腰,再度行了一礼。 乔松沉默半天,方才问道:“老大人,这一去,可就不知能否回来了。” “为国奔波,便是埋骨他乡,又有何妨!”顿弱洒然道。 看对方如此坚定,乔松重重的叹了口气。罢了,有什么理由,去阻止一个想要实现自己一腔抱负的老人呢? “既然老大人如此坚持,那么乔松也不好再说什么。”说到这里,乔松语气一转,道:“不过,此番乔松却要给老大人手下塞两个人。” “哦?” “来人,去将郦食其和陆贾两位先生请来。” 门外的侍女闻言匆匆离去,前去请人了。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一老一少两个人便来到了茶室之中。老者看起来比顿弱年轻那么一点点,有一种老学究的气度。而年轻人从面相上来看,约莫三十来岁,一双活泛的眼睛中满是狡黠的光芒。 此二人乃是几年前借着词典一事,投身到乔松这位太子门下的。 乔松查了一番,便发现自己捡到宝了。 郦食其和陆贾都是历史上汉高祖刘邦手下杰出的外交家,尤其是郦食其,不仅仅颇具辩才,更是刘邦发家之际最重要的谋士之一,协助刘邦起家,帮他攻入了关中。 郦食其自幼家贫落魄,爱好读书,担任陈留门吏,孤傲不驯。秦二世元年(前209年)秋天,得知陈胜和项梁相继起兵,隐匿不出,静观时局发展。 刘邦攻打陈留时,率众跟随,献计攻克陈留县和贡献大批军粮,封为广野君,常常驰使诸侯。 入关期间出面劝降秦国守将,辅佐刘邦攻破武关,率先攻破咸阳,灭亡秦朝。 楚汉相争时期,建议夺取荥阳,占据敖仓,夺取有利据点和粮食补给,为日后逆转形势、反败为胜奠定基础。后来奉命出使齐国,劝齐王田广以七十余城归顺。 可惜后来因韩信争功之举,被齐王烹杀。 而陆贾也不差,在汉朝建立前后,陆贾两次出使南越国,成功说服赵佗臣服大汉?。使得汉朝南疆安定,可谓是功不可没。 乔松向顿弱介绍了一番二人,当然二人现如今的功绩自然是没有的,可一身才学做不得假。尤其是在乔松门下接触了许多新的知识,更是颇有才干。 三人一番交谈,顿弱很是惊讶的发现,这两人还真适合做大行(即外交家)。 而两人对于名仕顿弱的名头,也是如雷贯耳。相比起他们毫无寸功,顿弱可谓是已经走到了大行的巅峰,算是他们的老前辈了。 因此,二人对于顿弱都是一副虚心求教的态度,并未恃才傲物。 乔松对三人面授机宜,告诉了他们此番前往谈判的目标和底线。 并且,乔松告诉了他们出了大秦,和罗网联络的方法,以获取足够的情报支持和与帝国联系的渠道,以防出了问题的时候,能够及时联系到帝国。 等一切交代完,乔松亲自将顿弱送出了门。看着对方离去的背影,乔松深深地鞠了一躬。 大秦能有今天,不仅仅是因为始皇帝,还因为有这样一群甘愿为心中理想抛头颅洒热血的人,今日的顿弱是如此,昔日的姚贾,吕不韦,白起,张仪,商君……皆是如此…… 第128章 漠北妖风欲作乱 上元节过后,来自各个国家和地区的使者们带着或满足、或惊恐的心情离开了咸阳城,踏上了回国之路。与此同时,以顿弱为首的代表团也与蒙吉·赛罕一同前往千里之外的赛罕部。 使节们离开了,咸阳看似相对清净了一些。可清闲都是别人的,乔松这个太子依旧闲不下来,从年头到年尾,都是忙碌的时候。 趁着使节们离开了,乔松和五军都督府的参事(参谋)们经过近半个月的商讨,终于制定出了今年的军队换防方案。 按照规定,各地军队每三年需要进行一次大规模的换防。如今,正好到了第二轮换防计划实施的时间。 这次换防基本沿用了三年前的模式,主要针对千长及以下级别的士兵进行轮换。每个军队都会抽出一部分兵力进行调换,其中包括边军和京城军队之间的调换,以及南方和北方军队的轮换。 此外,军中一些到了年龄的,身体残缺的,也会趁着这个机会陆续清退,由新训练的新兵补充上。 将领调动的比例非常低,但也不是没有。对于将领,是通过平调的方式进行换防,但像蒙恬、韩信等在外领军的大将,一般情况下是不会被调动的。 这样的轮换,注定对军队的战力是一次削减,会引发军中动荡。可却是值得的,极大地削弱了地方上做大的可能,以防止其成尾大不掉之势。 在外领兵的将领多多少少都知道些上面的想法,但却很配合。毕竟,如此一来,他们也省心,上面也省心。 比如,九原郡…… 蒙恬便接到了上面的调令,此番他麾下有两个裨将和近三万的军队要进行换防。看到这调令中的数字,即使是以蒙恬的性格,也不由得感到一阵牙疼。 “将军,这……此番是否太多了些?”副将有些惶恐的问道。 九原军团总共也就二十万人,还都分散在漫长的边防线上,这三万人的调动虽说不至于伤筋动骨,可也会让军队出现问题的。 毕竟,从其他地方调过来的还需要和大军重新磨合。 三年前那一次,就让他们头疼了好久。尤其是帝国做事儿还太实诚了,都是精兵换精兵。人家在其他地方也是王牌,干嘛来了九原就得委屈自己,适应他们啊? 所以,刺儿头是真不少! 更让他没想到的是,今年这调令中指名道姓的点出了需要两千的黄金火骑兵与驻扎在九嵕山的玄甲铁骑进行换防。 这两支军队都是重甲骑兵,不同的是,玄甲铁骑的配置比他们更豪华一些。可问题是,是个人都知道,黄金火骑兵是蒙家的嫡系啊。 而玄甲铁骑,那是太子殿下的嫡系,号称东宫铁卫的存在。这些人下放到各军都是大爷,谁能指挥得动他们! 蒙毅头疼的捂住了额头:“召集诸将,商议一番吧,看看该把哪些人给出去。” “将军,是否上书,向陛下争取一下,少些名额也好啊?” 蒙恬哼了一声:“好了,旨意是皇帝陛下的旨意,三省和五军都督府都通过了的。我等军人,自该服从。况且,如此换防,陛下自有思量,岂是你我能揣度的!” “唯!” 部下无奈的离去了。 蒙恬眼神幽幽的看着桌上的信件,心里却不禁思索,殿下将玄甲铁骑派往各军,究竟意欲何为呢?陛下也不阻止,真是让人费解啊。 “启禀将军,卑职请见!” 就在蒙恬仔细思索的时候,帐外突然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进来吧。” “唯!” 来人是一个大胡子,是蒙恬军中负责情报的主簿。 “何事?”蒙恬收回了思绪,询问了起来。 那主簿回答道:“回将军,朝廷发来了公函,两日后派往赛罕部的使团会经过我军防区。然,今晨塞外传来消息,草原二百里深处,发现了异常情况。有大量狼群异常聚集,像是有人操纵的样子。 塞外提醒我们,注意应对。” “嗯?”蒙恬眉头微皱。 操纵狼群? 他记得草原的罗网曾经传来过情报,漠北草原上以狼为图腾的部族不少,但大多是受到了匈奴影响的。如今的草原上,是以赛罕部的金鹰为主流。 可赛罕部毕竟崛起不久,匈奴影响多多少少还是存在一些的。 而操控狼群,不少部族都能做到,其中最为出众的是草原中一支名为月狼之裔的神秘部族。 月狼之裔原本是隶属于东胡的草原巫医部族,可在很多年前犯下大错,被贬为奴隶。在早年间东胡与匈奴的交战之中,月狼之裔被屠杀大半,剩下的人也被匈奴掳走,仍旧作为奴隶。 而除了他们,还有人能够操控狼群。 帝国内那个活跃在西域的流沙组织中的苍狼王,便是其中之一。 “还有什么情报吗?”蒙恬继续询问了起来。 “回将军,没有了。” 蒙恬起身走向了沙盘,面无表情的道:“将狼群出现异动的地方指出来。” 主簿走上前,指向了距离九原两百多里外的一块地方。 “帝国使团即将出塞前往赛罕部,这个时候却有狼群异动。莫非,是冲着帝国使团来的?”蒙恬心中暗暗推测着,若真是如此,恐怕暗中出手之人此番出手不是为了使臣,而是在于其他地方。 蒙恬就这么站在沙盘边上,盯着眼前广袤的草原,心中思绪飞转。 旁边的主簿也不敢说话,安安静静的等在那里。 良久,蒙恬突然转身走向了帅位,跪坐下来抽出了一张纸提笔飞快的在上面书写着。很快,便写满了满满一张纸。随后,他将其叠了起来,塞进了信封之中,并未密封,而是递给了身边的主簿:“翻译成密文,然后以飞信加急送往咸阳。” “卑职领命!”主簿抱拳一礼,拿着信飞速离开了。 蒙恬满脸担忧的喃喃道:“希望我的猜测是错的吧。” …… 而此时此刻,在距离九原数百里开外的茫茫草原深处,一个普通的小部落里面。几个蓬头垢面,活脱脱一副草原人打扮的汉子骑着马快速飞奔回了部落,翻身下马。 部落的牛场之中,一个干瘦的身影正蹲在一头母牛身下,一下一下的做着不可描述的动作。 白色的汁液被挤了出来,落在了木桶中。 其中一个汉子快步走了过来,向那老者行了一礼:“大人!” “怎么样了……” “已经派人给蒙恬将军提醒了。只是,大人,卑职有些不解,为何不直接通过我们的渠道给太子殿下传信呢?” “呵……蠢。”正在挤牛奶的干瘦老者骂了一句,然后道:“我们的渠道,是会被星宿阁筛选一遍的,万一耽搁了,出了事儿可不得了。 是你的脑袋能顶,还是老夫的脑袋能顶啊?” 说话间,这干瘦老者接过了旁边一个瑟瑟发抖的女子递过来的木碗,就地在桶中舀了一碗,递给了旁边的那个汉子:“尝尝吧,刚挤的,可鲜着呢。” “这……” “怎么,嫌弃?”干瘦老者冷笑一声:“你们这些奴才啊……以往我赏你们,用的都是陛下和太子殿下给的东西,你们喜不自胜。如今,这碗奶是老夫自己的东西,怎么嫌弃了?” “卑职谢大人赏!”那汉子脸色一白,连忙跪了下来,双手接过了那一碗牛奶。 “你们啊,就是贱骨头!” 干瘦老者起身,提着木桶走向了营帐…… 第129章 得消息心有谋算(2章合一) 入了营帐,干瘦老者那副行将就木的姿态陡然一变,仿佛脱胎换骨一样,变得优雅从容了起来。尽管他的样貌还是那个样子,可气质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行至营帐内的胡床前,老者伸手在自己的头发上一拽,扯下了头上的灰白色假发,露出了一抹红色,另一只手则摸向了脸颊,撕下了一张仿佛人皮一般的面具。 眨眼间,老者便露出了自己的本来面目——高要。 揉了揉自己的手掌,高要轻轻地吐了口气,这高品质的面具效果好是好,就是有点儿不透气。 罗网的人已经潜入草原两年多了,借由不同的身份分布在草原上的各个部落之中。而高要这个总负责人,则是经常性的在帝国以外来回转悠,两个月前才来到草原上,借着一个普通牧民的身份隐藏了下来。 而漠北这边由于很重要,所以一直是由高要手下最重要的天字杀手团体,六剑奴负责的。 高要过来,并没有通知他们放下手头上的事情迎接,而是让他们各忙各的,自己在漠北上转悠。结果,就碰到了狼群异常聚集的事情。高要本打算继续追查的,可这个时候得到了帝国遣使前往赛罕部的事情,随行的还有赛罕部的小王子。 蒙恬猜不出来,是因为他是武将;可高要是什么人,那是将揣摩人心玩儿的炉火纯青的老奸诈了,瞬间就猜到,这些人的目的恐怕就是帝国的使臣。 只要在草原上让帝国使臣消失,但让那个赛罕小王子活着回去,就足够挑起帝国和漠北之间的冲突,再不济也可以搅黄了此次赛罕归附一事。 于是,高要直接让人将消息捅到了蒙恬那里,以蒙恬的身份地位,是有能力直接联系到陛下的。 不过草原上的行动也不能有任何怠慢。于是,高要前脚把消息送了出去,后脚就迅速地调动了六剑奴中距离这里最近的转魂和灭魄两姐妹。 算算时间,她们应该快要到达目的地了。 “呼……” 说曹操,曹操到。 正当高要思考时,一阵风吹过,营帐的帘子被轻轻吹起。紧接着,一对戴着面纱的双胞胎姐妹花悄然出现在门口,她们半跪着,低下头,宛如一直都在那里一样。 高要没有马上开口,依旧专注地擦拭着手中那只漆黑的牛角杯。这只杯子是他曾经在一次任务中,从一个草原小部落的首领那里得到的。这位首领对大秦心怀敌意,阻碍了大秦在草原上的商业道路,最终丢掉了性命。而新任的首领顺应了大秦,才得以活命。 高要仔细地擦干了杯子后,从旁边挤好的木桶中盛满了新鲜的牛奶,然后不慌不忙地将它喝了下去:“太子殿下曾跟我说过,这草原上的牛奶啊,经常饮用可以增强体魄。 殿下说的话,肯定没错。所以,殿下想要做的事,也一定是正确的。 我们这些人,既然已经脏了,也就无所谓再脏一点了。那就拼尽全力,去完成殿下想要做的事情吧。” 说完这句话,帐篷内的氛围瞬间变得异常寒冷,仿佛置身于极寒之地,让人不禁瑟瑟发抖。 “去查清楚吧,看看到底是谁,敢在背地里谋算帝国!”高要轻轻地将牛角杯放在了桌上,嘴角还残留着一缕淡淡的奶渍,透着股子妖异。 “属下领命x2!” 二人发出了进来以后的第一道声音,也是最后一道声音。下一刻,她们便如同来时的那样,消失在了营帐之内。 两只凶狠又毒性十足的蜘蛛,潜入了茫茫草原之中,开始编织自己捕猎用的蛛网,静静地等待着那些扑上来的虫儿。 …… 咸阳,正如赵高所预料的那样,蒙恬的信件第一时间就被送到了始皇帝的桌上。以始皇帝的眼光,自然是看清楚了这些人背后的目的,于是,他又将自己儿子叫来了。 “跳梁小丑,不自量力。”乔松看完之后,只是淡淡的说了这么一句话,言语中的讽刺和蔑视丝毫没有掩饰的意思。他能猜出来这背后是谁在搞事情,无非是漠北草原大秦的敌人罢了。 “上不得台面的手段罢了。”始皇帝显然也看不起这种做法,不过看不起归看不起,但还是要应对的:“然,此番出使,却是不能出任何问题。” “儿臣明白。”乔松拱手一礼:“儿臣打算让蒙恬将军去草原上转一转。”大秦休养生息五六年,有些人似乎已经忘了当初他率军攻入草原,驰骋两千里,马踏匈奴王庭的大秦兵锋了。 “蒙恬吗?”嬴政点了点头:“也好,是时候给他们一些教训了。” “那,儿臣这便去安排?” 始皇帝抬起了手:“不急。” “父皇,您的意思是……” 始皇帝淡淡的说道:“朕记得,赛罕部和大秦之间,还有些小部落?此番贼人之谋算地点,就在其中?” 乔松微微一愣,旋即恍然大悟:“儿臣明白了。” “嗯,去安排吧。” “儿臣领命!” 回到自己东宫,乔松第一时间便将墨鸦和白凤两人叫了过来。父皇的意思他听懂了,父皇的意图,是想要借着此番使团遇袭,一举将赛罕与大秦之间相隔的部落扫平。 可即使要这样做,也不能让使团出问题。尤其是正使顿弱和两位副使,一旦有什么闪失,对大秦的威望都是一种挑衅。 所以,乔松必须要保证,此番使团不会出大的问题才是。 叫来了两人,安排好护卫,乔松便乘着车驾急匆匆的离开了咸阳,赶赴太学,去见了一个人。乔松在太学停留了约莫半天的时间,他和谁见了面,聊了什么少有人知道。 可是,在乔松离开后半日,一架机关朱雀从太学起飞,消失在了茫茫天际。 而得知消息的乔松,则是长出了一口气。有那位出手,此番草原使团的安危,应当是无虞了。不过,蒙恬将军那里,应该可以开始准备了。 正好,等到事发之后,他再入场,方才能达到最好的效果。 …… 九原郡治所,使团由此经过,自然要和驻扎在这里的蒙恬见一面,打个招呼。 当然,主要目的还是拿到出关的手令,要不然他们也走不出去。顿弱的随从去和边防的将官办理通行手令去了,他自己则是带着两个副使前去见蒙恬。 将军府中,蒙恬亲自将顿弱三人给请进了大堂,安排招待。 昔年,蒙恬领兵在外,顿弱行走各国。两人虽然交集不多,但蒙恬对这位曾经的大秦上卿,现如今的宋国公也是非常钦佩的。所以,此番自然是亲自招待。 席间顿弱也介绍了一下两个副使,蒙恬对他们也都很客气。 不过,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蒙恬便道出了真正目的:“此番老大人若不从蒙恬这里过,蒙恬还打算亲自派人去请您呢。” 顿弱有些意外,不太明白蒙恬的意思。 蒙恬直接将收到的信件取了出来:“老大人,蒙恬这里有一封从咸阳送过来的信件,是给您的。” “哦?” 顿弱连忙净了净手,从蒙恬手中接过了信件。 信件还是密封状态,没有被拆开过。顿弱当场便拆了开来,取出了随身携带的译本,阅读了起来。不一会儿,他脸上便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蒙恬观察着顿弱,殿下交代的事情,他也知道。正是因为如此,他才要看看顿弱的反应。 毕竟,说实话,此番是帝国有些不太地道了,利用了使团一行人。万一他们心生不满,可就麻烦了。虽然蒙恬相信顿弱不是那种人,可保不齐其他人有想法啊。 谁料到,顿弱思索了一下之后,却向蒙恬抱了抱拳:“还请将军代为禀报太子殿下,此事老臣已然知晓,会配合殿下计划。” 蒙恬呼吸一滞,诚恳的行礼:“老大人拳拳报国之心,蒙恬倍感钦佩!” “哈哈……哪里哪里!” 这封信中,已经道明了前因后果,并且告知了顿弱,倘若他不愿冒险,可改换道路,由蒙恬另外增派护卫,以保证使团安全。 顿弱心里清楚,此举乃是火中取栗,一个不好他们这支使团还真就可能遭遇危险。 然而,顿弱依旧选择听之任之,对即将到来的危险视若不见。他这条命,若能为帝国换来千里江山,岂不美哉? …… 在九原休整了两日,顿弱还是走了,蒙恬亲自将他送出了边关,目送着使团一行人消失在了茫茫原野之上。随后,蒙恬便下令,大军外松内紧,备战。 一听到备战的消息,驻扎在九原的大军都快乐疯了,要不是将军吩咐不可暴露,他们怕不是现在就要磨刀霍霍了。 而草原之上,一处丘陵之上,几个人影正凑在一起,商议着接下来的行动。在他们周围,有着数十条散发着凶残气息的野狼,静静地趴在那里。 他们用草原上的语言交流着,神情焦躁,表情充满了不安的情绪。 被众人围在中间的,是一个身穿皮甲的中年汉子,古铜色的脸上有一道狰狞的疤痕,贯穿整个右脸,就连右眼都没有瞳仁,显然是被伤到了。 而众人中还有一个特殊的人,那是唯一的一个女子,表情倔强,满脸的不服气。 “够了!”那中年汉子低呵一声,盯着那女子道:“诺敏,你是我月狼之裔中天资最高的,这次行动你不要参加。带着人,回去吧。” “大伯!” “怎么,我的话不管用了吗!”被称作大伯的那人冷冷的看着他,身上的气息鼓荡起来。 刹那间,四周的狼群仿佛接到了什么信号,纷纷站了起来,垂下脑袋,四肢低伏,口中不断地发出嗜血般的低吼。显然,这是准备进攻的态势。 被称作诺敏的女子在对方的逼视下,不甘的低下了头:“是!” 随即,她一转身,冲着狼群低吼了两声,狼群中几匹狼便站直了身子,抖了抖耳朵,似乎在判断着什么。直到那中年男子发出命令,这几匹狼才小跑着跟上了诺敏。 诺敏直接跳上了停在一旁的马上,带着属于自己的狼离开了这里。 中年汉子扫视了一圈,周围只剩下了八个人,加上他一共九个。这是月狼之裔,仅剩的一些还掌握着驱使狼群秘术的高手了。 曾经在东胡部族中也是赫赫有名的月狼之裔,曾经传承自犬戎王族的月狼之裔,便只剩下他们这些真正的精英了。 “大哥,我不明白。” “有什么不明白的!” “东胡人该死,可匈奴人同样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们为什么要和他们合作?高傲的月狼之裔,不应该低下头颅。” 那中年汉子冷笑一声:“谁说,我们是和匈奴合作了?匈奴人利用我们,我们又何尝不是在利用匈奴人?今天袭击了秦人的使者,栽赃给匈奴人,你猜匈奴人会怎样?” 周围的人眼中顿时释放出了精光。 “草原上的风早就变了,曾经属于狼群的猎场,已经不再仅仅属于狼群了。”那中年汉子用低沉的声音缓慢地说道,语言中仿佛有着一种沉重的压力:“但是,想要驯服狼群,却没那么容易!即使是死,我们也要从他们身上,咬下一块儿肉来!” “唳……” 突然间,九天之上传来一声尖锐的鹰啼。 那为首的中年汉子抬起了头,一只苍鹰拍打着翅膀落了下来,落在了他的胳膊上。苍鹰的脚上,绑着一个青铜信筒,里面是来自大秦的那种被称作纸张的东西。 中年汉子将其解开,抽出纸张阅读了起来。 这是匈奴人留在这片草原上的暗探,他们一直在关注那些秦人使者的动向。如今看来,似乎是离开了九原,正式进入了草原之中。 中年汉子眼中闪过了一抹复杂的神色:他不知道招惹大秦,会招来杀身之祸吗?他当然知道。可他们没有选择,族人们在匈奴的掌控之下,他们如果不来,这个冬天根本就挺不过去。 之前那些话,只不过是骗人的。但,人难自欺啊。诺敏,不要给我们报仇,好好地活下去…… 第130章 夜幕狼啸扰清梦 离开重兵驻守的九原边塞,便是一望无际的戈壁。对于使团中很多第一次来到这里的人来说,都是一种新奇的体验。而随行的护卫们,瞧着这些咸阳来的贵族姥爷们一脸稀奇的模样,心里不由得暗暗鄙夷。 他们是在九原换防的护卫,是由蒙恬将军倾情赞助的,是由黄金火骑兵假装的。 而与他们一起担任护卫职责的还有来自赛罕部的鹰扬铁骑,属于赛罕王帐的王牌骑兵,精善骑射,作战极其悍勇。 不过,新奇的感觉也不过是一两日的时间。等到来自咸阳的使团成员发现,一天到晚看到的都是枯寂的景象之后,便没心情再去欣赏了。尤其是离开了九原,没了驰道的便利,车马的颠簸让他们越发的没有心情去欣赏所谓美景了。就连顿弱,也有些吃不消了。 蒙吉·赛罕在正常拜访顿弱,发现对方不停地捶背之后,便让队伍放慢了速度。 这一天,蒙吉·赛罕队伍中的向导蹲在地上,在刚刚发芽没多久的草地上发现了一些羊粪蛋蛋,仔细观察了一番之后,方才回到了队伍中,向蒙吉·赛罕躬身行礼:“使者,大王子,今晚恐怕我们不得不在草原上安营扎寨了。” 那些羊粪不仅很干,而且看起来已经有些分解的模样。根据这位向导的判断,至少在半月以上,而这里地理位置不错,却没有人放牧,这意味着离这里最近的部落已经迁徙走了。 蒙吉·赛罕看向了顿弱,似是在请教他的看法。 顿弱抚了抚胡须:“既然到了草原上,那么我等便是客人,自然是客随主便。” “老大人这话,让蒙吉惶恐。”蒙吉·赛罕拱了拱手,方才吩咐道:“既然这样,那就尽快把帐篷立起来。对了,吩咐下去,把车队围成一个圈,停在最外面。 另外,一定要安排好夜哨。这个季节,狼群可都饿着肚子,正是凶残的时候。” 周围一圈护卫纷纷应诺,离去安排去了。 顿弱也吩咐随行的护卫前去准备安营扎寨。 和草原上的人不同,天当床地当被也就对付一晚上了。大秦此行的使节团中不少身体相对孱弱的文人,故此还是要扎营的。 可让那些赛罕部族人没有想到的是,大秦的护卫们将使节的马车推到了一起。 在赛罕部族人惊奇的目光中,那些护卫快速地将车辕前后一抽,向下一折便成了四条腿。然后一个人爬进车厢不知做了什么,马车的车厢顶便翻了过来,然后车厢四壁裂开,变成了地板。紧跟着,他们又从马车下方抽出了几节横木,插入了两辆马车的车厢壁之间,以做支撑。 一番操作不过盏茶功夫,原本的马车便相互组合,形成了一个相对宽敞的房子。 这一幕,看的赛罕部族人无不目瞪口呆。便是蒙吉·赛罕也不禁啧啧称奇:“早听闻上国机关术玄奇非凡,今日小人才算是领教到了。” 顿弱笑呵呵的道:“这才哪到哪,只不过是最粗浅的运用,还需要人为的协助组装。本使曾见过皇帝陛下的行銮,一旦展开,全程无需人为干预,便能自行变成一间长丈五宽九尺的房间,那才是机关术。” “当真是让人叹为观止啊。只可惜……”蒙吉·赛罕摇了摇头:“我等外夷无缘得见机关术之神奇。” “机关术乃国之重器,无皇帝陛下指令,是不便展示的。”话说到这里,顿弱语锋一转:“不过,倘若此次谈判顺利,要不了多久,大王子便也是我秦人子民,届时自然可一观奥妙。” 听到这话,蒙吉·赛罕顿时兴奋了起来,仿佛已经见到了那一天。 作为从后世来的,乔松自然知道什么可以给周边异族分享,什么得牢牢地攥在手里。像是机关术这种堪称核心的技术,乔松怎么可能让外人知晓? 为了保护相关技术,乔松甚至亲自牵头立法,胆敢泄露的可是要连坐的。若是造成了严重后果,那就要领教一下,他嬴氏的皇遁·九族剥离之术了。 除了这几辆马车拼凑起来的房间之外,还有一些帐篷很快竖立了起来。 等到天色将暗之际,派出去找水和柴火的人便回来了。大家伙儿垒起了石头灶,点燃干柴,取出了临时的炊具将携带的干粮热了热,就着热水便对付了一顿。 蒙吉·赛罕他们在九原的时候,还在九原的边市上换了一些草原上的肉干,奶制品之类的。蒙吉·赛罕吩咐手下做了些奶茶,亲自奉给了顿弱。 这一副殷勤的模样,让顿弱很是意外。可惜,蒙吉·赛罕这献殷勤的举动,在老顿弱眼中还是太嫩了。但也不是没用,至少老顿弱对于蒙吉·赛罕本人的印象分多了一些。 吃饱喝足,最后一缕光辉消失在了天地之间,天空被一轮明月所取代。 周遭安静的草原虫鸣阵阵,蒙吉·赛罕带着手下的汉子,围着一堆篝火跳起了草原上的舞蹈。快节奏的手鼓伴奏下,力量感十足的舞蹈,给人以一种强烈的冲击。 “宋国公,以前有来过草原吗?”郦食其一边欣赏着舞蹈,一边低声询问道。 他的年纪比起顿弱只小一点,但是两人的成就却是千差万别。 “来,倒是没来过。只是以前,往来于燕国的时候,和一些居住在燕国的胡人有过交流。”顿弱喝了一口蒙吉·赛罕让人送给他们的马奶酒,浸润了一下口中的牛肉干,费劲的将其嚼了嚼吞咽了下去,方才回答道:“很多人对草原上的人了解不多,认为他们头脑简单,喜欢直来直往。 实则不然。 这种印象算不上错,可也得因人而异。 老夫遇到过的很多草原贵族,其人凶暴,有着狼一样的阴险狡诈。 所以,此番我等前往赛罕部,万万不可疏忽大意。” 说到这里,顿弱低声叮嘱道:“需知,我等两片嘴唇上下一碰,便关乎到帝国的得失。” “谨遵大人教诲!” 周围的官员们纷纷低声应诺,眼神中看向这歌舞的欣赏也少了几分,多了一些观察的意思。 蒙吉·赛罕不清楚这些大秦官员说了什么,他此时正和手下跳着舞呢,一点儿也没有王子的威严。但这种做法,似乎让他很受这些草原勇士的拥戴。 这一路上,顿弱已经发现,这些人对于蒙吉·赛罕的尊敬是发自内心的,是因为他这个人,而不是他的身份。 顿弱眯了眯眼睛,然后又喝了一口马奶酒,当做没有看到。 很快,热闹过后,大家伙儿便各自安歇了。明日还要赶路,不早点儿歇息,可没精神。 月亮一点点的偏移,很快营地内便彻底安静了下来,唯有四周的虫鸣和火焰燃烧时候发出的哔哔声还在响,天地间静谧的出奇。 营地的最外围是由三十几辆大车围起来的车墙,当做护卫众人安全的第一道防线。 此时,四五个暗哨缩在大车后面,抱着自己的长矛对着双手哈着热气。 这个时节,草原上的夜还挺冷的,出来放哨可受罪了。 时间已经来到了后半夜,暗哨已经换过两轮了。他们是最后一班岗,再等一个多时辰左右,天就该亮了。几个暗哨心中想着,今晚上或许就安安全全过去了。 可是,有时候凡事就禁不起念叨。 就在他们放松的时候,寂静的夜色下突然响起了一声狼嚎…… 第131章 明月高悬战群狼 “嗷呜......” 这突兀的狼嚎声,如同一道惊雷在夜空中炸响。那尖锐刺耳的声音,如同魔音灌耳一般,令得其中一个暗哨浑身猛地一哆嗦,直接打了个寒颤。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额头上更是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恐惧如潮水般涌上心头,这个暗哨再也顾不得隐藏自己的身影。他连滚带爬地从两辆大车中间的缝隙处探出头去,想要看看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然而,当他的目光触及到夜幕之下时,一股寒意瞬间爬上脊梁骨。 一双双猩红的眼眸,在黑暗中闪烁着诡异的光芒,宛如燃烧的火焰。这些眼睛充满了嗜血与残忍,直直地盯着他们,仿佛是一群饿极了的野兽,正准备扑向眼前的猎物。 咕嘟…… 这名护卫狠狠咽下一口唾沫,喉咙里发出干涩的声响。他的双眼瞪大,眼神中满是惊恐和绝望。 嗷呜…… 就在这时,又一声狼嚎声响彻夜空。这次的狼嚎声比之前更为凄厉,更为震撼人心。 听到这声音,护卫下意识地转过头,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然而,当他看到眼前的一幕时,差点惊叫出声。 只见在一座小土丘之上,站立着一头巨大的野狼。它的身躯庞大无比,比起周围那些普通的野狼来说,简直就是庞然大物。这头巨狼犹如一头凶猛的小牛犊子,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气息。 更可怕的是,在这座小土丘附近,还聚集着几头体型硕大、双目血红的野狼。它们如同忠诚的卫士一样,守护在那头巨狼身旁。 嗷呜...... 狼王的嚎叫再次响起,仿佛是一道命令,催促着狼群展开行动。刹那间,原本缓慢前进的狼群速度骤然加快,如同一阵狂风般席卷而来。 “不,不好了!” 终于回过神来的护卫,脸上露出极度惊恐的表情。他毫不犹豫地拿起手中的铜锣,拼命敲打着,试图以此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响亮的铜锣声顿时唤醒了整个营地,随行的护卫们翻身而起,抓起身旁的武器便冲了出来。待看到外面的情况,他们都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 只见营地外面被密密麻麻的野狼包围,粗略一数至少有二三百头。 蒙吉·赛罕反应非常快,大喊着:“快,勇士们,拿起你们的弓箭!” 赛罕部的草原人经常和狼群打交道,知道这些畜生的凶残和狡诈,因此行动非常麻利,很快就纷纷爬上大车,张弓搭箭。 蒙吉·赛罕更是一马当先,在跑动中张弓搭箭。 咻…… 黑夜中一道残影穿过虚空,瞬间出现在了十几米外,精准的从一头狼的眼睛中贯穿了进去。那匹狼口中哀鸣着被箭支上携带的力量冲的倒飞起来,重重的摔在地上,眼看着是活不成了。 可此举非但没有吓到周围的狼,反而更是激发了它们的凶性,一头头低吼着冲了上来。 嗖…… 嗖嗖…… 赛罕部的战士根本连瞄准的时间都没有,奋力拉动弓箭,将箭支射出去。 一支支箭矢面对数量众多的狼群,只能是杯水车薪。尽管射死了几头狼,却起不到任何作用。狼群依旧在快速的接近着,那些血红色的眼睛,看的人不寒而栗。 因为在野外休息,所以不管是大秦的护卫,还是赛罕部的战士,睡着的时候都没有脱下战甲。得益于这个做法,他们及时做出了反应。 可尽管如此,但狼群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 本来暗哨发现不对的时候,狼群便已经距离营地不到四五百米了。再加上这么会儿功夫,最前头的狼距离大车组成的防线已经不足五十米,这点儿距离对于狼群来说不过是近在咫尺。 赛罕部的战士见状,纷纷丢下了弓箭,抽出了腰间的弯刀。 “杀!” 蒙吉·赛罕又是一跃而起,一刀劈向了最近的一头狼。 有句话专门用来形容狼这种畜生——铜头铁骨豆腐腰,也就是说,狼一身最脆弱的部位,就是它的腰。作为在草原上长大的勇士,蒙吉·赛罕自然再清楚不过这个事实了。 因此,这一刀便是冲着这头狼的腰上去的。 这一刀又快又狠,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干脆利落的将那头狼拦腰砍断。紧跟着,蒙吉·赛罕后撤一步,险之又险的避开了第二头狼的爪击,反手便削掉了对方的脑袋。 此时,第三头狼追击而来。 蒙吉·赛罕丝毫不惧,双眼中释放着强烈的杀意,一拳便砸向了这头狼的脑袋。 眼看着他的拳头要落在这头狼的脑袋上了,一支箭矢带着尖锐的呼啸声擦着他的身体贯穿了这头狼的脑袋,将其狠狠地钉在了地上。 蒙吉·赛罕横刀防御,后撤几步,这才注意到,随行的大秦护卫们已经占据了大车的车顶,弓弩已经就位。 一个五百主站在最高处,手中正拿着一把长弓,示意他后撤。 蒙吉·赛罕咧嘴一笑,知晓了对方的意思,于是连忙招呼部下后撤。 下一刻,大秦的箭雨便覆盖了他们前方的空地。 这是连弩,当年大秦凭借着密集的箭雨,生生打崩了六国不知多少精锐,更遑论这些野狼。霎时间,狼群的冲击便遭到了遏制,仿佛奔涌的洪流遇到了一座不可逾越的大山,撞得粉身碎骨。 蒙吉·赛罕回到一辆车辕上,往后看了一眼,两眼不由得瞪得老大。 只见一个个随从扯开了货车的篷布,打开了一个个箱子,从里面拿出了一个个长匣子,以人传人的方式送给那些手持连弩的战士。 仔细观察一眼,才发现那些长匣子原来是提前装好的弩箭。而那些弩手则是一人两把弩,旁边配备有一个副手,每当他们手中的连弩箭支用完之后,便会拿起另一把。趁着这个时候,副手便会快速地将退下来的这把连弩上的箭匣整个拆下来,换上新的箭匣。 如此一来,箭雨连绵不绝,简直是令人绝望。 蒙吉·赛罕很想知道,这些秦军强的令人发指,当年那些六国军队是靠着什么,和秦军打了上百年才败的。不过,他也松了口气,虽然不知道秦军带了多少箭支,但是想来保证大伙儿的安全应该是没问题的。 可就在这个时候,四周的狼嚎陡然一变。 那些狼群前冲的势头突然停了下来,然后围绕着营地奔跑了起来。 滋啦啦…… 就在这时,蒙吉·赛罕听到了一阵奇怪的声音。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呢,突然从营地中心飞出了一个个燃烧的火团,朝着外面的狼群砸了过去。 砰…… 轰…… 火团落地的一瞬间,炸裂成了一小片火海。 这又是什么玩意儿? 蒙吉·赛罕扭头看了过去,顿时就无语了——那竟然是五架临时组装起来的投石机。虽然这玩意儿只有他曾经见过的秦军投石机五分之一大小,可到底是投石机啊,这些秦军怎么回事,怎么出使还带着这种东西? 蒙吉·赛罕此时很不理解,但大受震撼。 他都有些怀疑,这些秦军使团要真是在赛罕部发飙,他们能不能拿下对方。 事实上,蒙吉·赛罕哪里知道。这是蒙恬受到了乔松的指示,特意将九原大军中的宝贝疙瘩——工兵营派出了一些人来。 要知道,任职于各地的工兵营士兵,可是正儿八经的太学生。他们是从公输学宫毕业的,有些人还在墨家学宫进修过,专精机关术。到达各地驻军之后,专门负责营中器械的使用和维护。 也只有他们,才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将拆散成零部件的军械组装起来,并且投入使用。 狼嚎阵阵,外面的狼群纷纷撤退。 观察到这一幕的众人无不松了口气。 可很快,蒙吉·赛罕就发现不对劲儿的地方了。按说火已经烧起来了,狼群再狡猾也是畜生,怕火也是本能,怎么还围在火焰外面不散,反而似乎在等待火焰熄灭? 什么情况? 蒙吉·赛罕心中觉得有些不妙了…… 第132章 贼敌出动指秦军 狼群的表现让蒙吉·赛罕心里涌起了不安的感觉,他叫来了自己手下的护卫队长,交代对方注意狼群,便急匆匆的跑去找了顿弱。 “老大人,老大人!” 蒙吉·赛罕嚷嚷着就要往顿弱的车马上冲,可刚一靠近,两侧的护卫便将武器横在了他眼前,满眼警告的盯着他。 “唉~~~”顿弱挥了挥手,黑着脸呵斥道:“让开吧,王子殿下乃是我大秦的贵客,岂可如此放肆!” 护卫方才收起武器,让开了道路,可一双眼睛依旧虎视眈眈的盯着蒙吉·赛罕,但凡他有半点儿不寻常的举动,恐怕都是乱刀分尸的下场。 蒙吉·赛罕顾不得这些护卫的态度,连忙道:“老大人,外面那些狼群,我看起来有些不太对劲儿啊。” “哦?王子何出此言?” 蒙吉·赛罕快速地将自己观察到的情况解释了一遍:“我们从小在草原上长大,正常的狼群绝不是这样的。尤其是那些狼的眼睛,像血一样红,这很不正常。” 顿弱眼中闪过了一缕精光,看这赛罕部小王子的表现,此次操纵狼群的应当和赛罕部无关。 “走,去看看!”顿弱下了马车,带着随身的护卫朝着外围的大车走了过去。 有着火光照耀,秦军的弓弩也变得稀疏了起来,不再如之前一般漫天的箭雨,而只是对一些敢于从火海的缝隙中越过来的野狼进行点名射击。 顿弱带着人登上了一辆大车眺望过去,此时外面的火还没有灭,可以清楚的看到那些狼的状况。 看到这里,顿弱眼神中泛起了一抹凝重,若只是这些狼的话,并没有什么危险,以他此次随身携带的护卫,足够让这些畜生无功而返。 可情报中说的很清楚,这些个畜生只是开胃菜,后面还有更危险的。 …… 与此同时,在那些狼群背后看不见的地方,月狼之裔的几个汉子看着前方的情况,脸上纷纷摆出了恼火的表情。那个为首的汉子转身就看向了身后的骑兵,抚胸一礼:“尊贵的千骑长,秦人携带了火油,狼没办法再冲上去了。” 骑在马上的事一个脸上满是烧伤疤痕的草原人,看样子地位很高。 事实上,他正是匈奴大单于头曼手底下的千骑长之一。这些年,匈奴势力锐减,原本的诸多封王,二十四个万骑长早就拆的不剩什么了,以前不起眼儿的千骑长此时也不可一世了起来。 而这汉子是月狼之裔部族的族长,整个部族只有不到千人。可在以往,凭借一身本事便是头曼都会以礼相待。现在……只能说一句虎落平阳被犬欺了。 听到这话,那人冷哼一声:“平时你们这些人把自己的本事吹得天上少有,地上全无的。结果到头来,被一把火给吓住了,就他么歇菜了。 什么狗屁月狼之裔,大单于真是错信了你们!最后还不是得靠我们这些马背上的勇士!” 月狼之裔的首领脸上泛起了一丝憋屈的神色,紧咬着钢牙,似乎承受了莫大的侮辱。可这样的表情,却让那骑在马背上的头领更加的肆无忌惮了,一甩马鞭:“去,给他们拉几匹母马过来,让他们一起冲!” “千骑长,我们这些人……不善骑射,所以……” “都是草原上长大的汉子,说不善骑射,你是在糊弄本将吗!”这千骑长脸顿时黑了下来:“给我把他们围起来,敢不上,给本将乱刀砍死!” 月狼之裔的族长脸色一变,神色惶恐的道:“别动手,千万别动手!我们去,我们去!” “哼!”千骑长冷哼一声,扬起了马鞭。 周遭的骑兵快速地翻上了马,整理起了自己的武器和甲胄。 月狼之裔的几人也不敢抗命,聚在一起,沉默着翻身上马。他们此行前来,根本就没打算活着回去,只有他们死在了这里,头曼才会放心,放过他们的族人。 昔日的月狼之裔,之所以会沦落到如今这步田地,只不过是因为匈奴实力大减,导致一些底下的人起了不该有的心思。而他们月狼之裔,因为能够操控狼群的本事,为头曼所忌惮。 再加上之前,有人接触过他们月狼之裔。他们考虑到自己的部落太小,贸然加入会被殃及,所以打算中立。 可有时候中立就是最大的不忠。 谁都拉拢不到,谁都忌惮。所以,月狼之裔被匈奴各部头领抛弃的下场就被注定了。 他们不是没想过解释,可头曼根本就不会听他们解释。所以,这场送死的任务,被派给了他们。即使他们能活着回去,迎接他们的也不是庆贺的烈酒,而是冰冷的弯刀。 很快,骑兵们便准备好了。 那位千骑长却没有动,而是看向了身旁的几个特殊的人。他们并没有像其他骑兵一样穿着皮甲,反而是一身粗布麻衣,脸上涂抹着神秘的纹路。 这六人乃是匈奴部落的高手,并非寻常士卒。此次,特意被头曼调过来准备捣乱的。 “各位,待会儿本将会给你们打开道路,剩下的,就靠各位了。”千骑长拔出了腰间的弯刀,割破了自己的手心,抹在了脸上,随后高举起弯刀喊道:“为了大匈奴!” “为了大匈奴!” 众人纷纷有样学样。 随即,千骑长看向了那月狼之裔的首领:“让你的畜生们冲在最前面!” 月狼之裔的那个族长敢怒不敢言,很是憋屈的道了声是,然后转身带着自己的族人冲了出去,口中发出了阵阵凄厉的狼嚎。 小山丘上的狼王听到这声音,那张脸上出现了一抹人性化的犹豫,可惜它到底只是一个畜生,被月狼之裔喂食了一些烈性的药,只能在那催促的声音下,向麾下的群狼下达了攻击的命令。 吃了药的狼群心中不知何为恐惧,哪怕是面对这些燃起的火焰,依旧嚎叫着发起了冲锋。 …… 只见马车顶上,那个负责观察四周情况的秦军五百主,当他看到眼前这一幕时,脸色微微一变,立刻转过身来,挡住了顿弱、郦食其以及陆贾等人的视线,并迅速挥动手中的横刀,下达了射击的指令:“射!” 刹那间,原本已经开始稀疏的箭雨,再次变得密集起来,如同一群凶猛的黄蜂一般,朝着前方那群正在冲锋的狼群狠狠地扑去。 然而,这些狼群实在是太多了,它们像是被激怒了一般,疯狂地从四面八方涌来,如同潮水一般,向着顿弱等人所在的位置汹涌而来。甚至连那头狼王和其他几只体型巨大的狼也加入了这场激烈的战斗,它们以惊人的速度向前冲锋着,仿佛要冲破一切阻碍。 与此同时,站在高处的哨兵们则通过千里镜,发现了隐藏在狼群后方的草原骑兵队伍。他们意识到情况的严重性,立即发出了紧急警报。 五百主听到警报后,急忙扭过头去查看情况,但就在这时,黑暗中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破空声,随后那名哨兵便毫无征兆地从车顶上坠落下来。 “不好,有射雕手!”五百主面色剧变,他深知草原上射雕手的厉害之处,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他当机立断,命令左右两边的士兵将顿弱、郦食其和陆贾三人紧紧抓住,并迅速塞进马车里,确保他们的安全。 顿弱和郦食其两人也就罢了,可陆贾是有武功在身的,如何肯就这么狼狈的回去。可顿弱知道,军队作战靠的可不是个人勇武,呵斥了一番,便让陆贾一同返回了马车。 就这么几步路的功夫,大秦弓弩手构造的箭雨笼罩范围便一再缩小。 尽管如此,还是不断地有狼冲过他们的箭雨,逼近最外围的车阵。 危险,一步步地逼近…… 第133章 强敌迫近情势急 使节的车马四壁里面夹着一层薄薄的金属板,虽然看起来并不厚重,但实际上却是由特殊材料打造而成,坚固异常。这些金属板经过精心设计和加工,可以有效地抵挡来自外界的攻击和伤害,为车内人员提供最大程度的安全保障。 尤其是在战场这样危险的环境下,这种金属板可以有效地防止车内人员被流矢误伤。而这种特殊的金属板不仅能够抵御箭矢等武器的袭击,还具有一定的防火功能,进一步提升了车辆的安全性。 送走了顿弱三人后,五百主彻底放下心来。此刻,蒙吉·赛罕的手下们注意到狼群已经十分逼近,他们准备跳下马车与狼群近身搏杀。然而,秦军的五百主却迅速制止了他们,并示意他们稍安勿躁。 蒙吉·赛罕对此感到十分困惑,他不明白为什么不能立刻对狼群发起攻击。随着狼群的逐渐靠近,他内心的焦躁也愈发强烈。但就在这时,后方的五台小型投石机发生了变化。它们原本装载的火油弹被换成了一种名为“震天雷”的新型武器。 短短几息之后,一阵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突然响彻整个草原。这声音如同晴天霹雳,让人不禁心生恐惧。与此同时,炸裂的碎片如雨点般四散开来,瞬间将周围的狼群打得千疮百孔。许多正在奔跑的狼更是直接被炸得四分五裂,惨不忍睹。 值得一提的是,这里使用的并不是普通的黑火药,而是比黑火药更为强大的黄火药。这种火药的威力更大,杀伤力更强,因此才能产生如此惊人的效果。 伴随着爆炸声的响起,转眼之间,闯入箭雨圈的野狼便在这爆炸中死伤将近一半,只剩下寥寥无几的十几头狼还在不知死活的往前冲,一时间竟和后方的狼群形成了一段真空地带。 一般情况下,如果遇到这样的场景,普通的狼群早就吓得屁滚尿流、落荒而逃了。然而,由于月狼之裔给它们喂下了烈性药物,这些畜生早已丧失了理智和恐惧,唯一能够驱使它们的就是狼王的嚎叫。即使周围的同伴死伤惨重,鲜血四溅,其中有些身上甚至挂满了同伴的碎末,它们也毫不退缩地继续向前冲锋。 五百主这时才下达命令:“杀了这些畜生!” 还没等蒙吉·赛罕的手下做出反应,大秦的士兵们就迅速跳下马车,有的三个人一组,有的两个人一组,朝着剩余的野狼扑去。他们动作迅猛,几下子就把那些野狼砍倒在地。但砍倒野狼后,他们并没有继续往前冲,而是立刻撤回马车旁边,背靠着马车,时刻保持警惕。 这一场简短的近身搏杀结束得异常迅速,秦军战士们配合默契,行动果断,每一个动作都恰到好处,没有丝毫浪费。他们以最快的速度解决了敌人,完好无损的撤回了大车跟前。 蒙吉·赛罕站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他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敬佩之情。与大秦的士兵相比,草原上的士兵显然存在着巨大的差距。他们的执行力远远不如秦军。 秦军战士们对上级的命令毫无保留地执行,没有丝毫犹豫或质疑。他们的行动犹如精确的机械,每个动作都是经过精心设计的,仿佛在一场无声的舞蹈中展现出完美的协作。 这种高效、精准、冰冷而无情的表现让蒙吉·赛罕深感震撼。 \"好厉害!\" 蒙吉·赛罕心中暗自惊叹道。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父汗每当提到大秦时总是流露出敬畏之色。眼前这支小小的护卫队伍已经展示出如此强大的实力,如果面对大秦集结的数十万大军,那将会是怎样一番壮观景象呢? 这个问题令蒙吉·赛罕无法想象,但他知道那种力量将是无与伦比的。 看到这样的场景,蒙吉·赛罕下定决心要紧紧跟随大秦的步伐。 “勇士们,抓紧你们的弯刀,莫要让大秦的兄弟们小瞧了赛罕部的儿郎!”蒙吉·赛罕深吸了一口气,高举着弯刀喊道,此时他他心里面不再有慌乱,反而很是兴奋。 箭雨还在继续,仿佛没有尽头一般。但这并没有阻止狼群前进的步伐,它们在不断减少数量的同时,终于有大批的狼群冲破了箭雨的笼罩范围。而秦军的震天雷也不是无穷无尽的,更换需要一定的时间。 在这个关键时刻,护卫们不得不跳下马车,下场与狼群展开激烈的搏斗。 五百主站在马车上,眼神冷静地凝视着大车外和狼群激烈对抗的战士们。 秦军战士与草原上的赛罕部有所不同,他们是以整齐的军阵形式与狼群对抗。尽管人数不多,但却以伙为单位,紧密协作,相互配合,形成一道坚不可摧的防线。 在战斗中,秦军的战术显得非常精妙。长矛手位于前方,挥舞着锋利的长矛,刺杀扑上来的恶狼;而刀盾手则紧紧跟随其后,一旦有漏网之鱼突破了长矛的攻击,刀盾手便迅速出击,用盾牌挡住狼群的进攻,并挥刀砍向狼群。 这样的配合让狼群难以找到突破口,只能在秦军的战阵绞杀下倒下。 相比于秦军这边整齐有序、分工明确的作战方式,赛罕部的作战方式就显得简单许多。他们主要依靠个人的勇猛以及像狼群一样的凶狠来战斗,彼此之间几乎没有任何配合。这使得赛罕部的人员伤亡惨重,不断有人在狼群的凶猛攻击下壮烈牺牲。 五百主冷静地观察了一段时间后,确定狼群暂时无法突破秦军坚固的防线。于是,他将注意力转移到了远处的狼群后方。 在那里,一群骑乘着骏马的匈奴骑兵正在飞速奔袭而来,他们的速度之快令人震惊,转眼间就即将抵达箭雨的最外层。而在这群骑兵之间,一只身形巨大的狼王率领着几只同样体型硕大的巨狼,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声,径直朝秦军冲去。 不管是那些狼还是骑兵,看起来都不是易与之辈。 五百主迅速的向身后的传令兵下达了命令,身后早已准备就绪的五台投石机更换了武器,将目标对准了天空。 随着一阵沉闷的响声,投石机发射出一颗颗炮弹,带着凌厉的风声,准确无误地砸向了正在冲锋的狼群。 投石机毕竟属于攻城器械,即便是缩小版本,但融入了公输家的机关术后,其射程还是远远超过普通弓弩的。只见炮弹在半空中穿越过箭雨的覆盖范围,同时那圆锥形的炮弹在空中自动调整角度,最终尖锥朝下炸裂开来。 刹那间,无数个三角形的铁蒺藜如同密集的雨点般洒落下来,每一个都蕴含着惊人的力量,将冲在最前方的草原骑兵彻底笼罩其中。 那些骑兵立刻人仰马翻,摔倒在地,加上那宛如雷声一般的爆炸,引得冲锋的骑兵阵型出现了一阵混乱。马上的骑兵极力的安抚着胯下的战马,试图让他们平静下来。 “列阵!” 五百主抓住机会,赶忙让麾下的战士组成阵型,弓弩手也重新调整位置,直面那些即将来袭的敌人。 而赛罕部的人,则是被他调到了其他方向,去防御仅剩不多的狼群…… 第134章 破防线鏖战不休 嗷呜~~~ 伴随着一声刺耳的狼嚎声,那头狂奔而来的狼王突然纵身一跃,庞大的身躯如同一座小山一般,轻而易举地跨越了熊熊燃烧的火焰,径直冲进了战场中央。 这头体型巨大的狼王,自然而然成为了大秦弩兵们的首要目标。就在它跃起的瞬间,数支锋利的箭矢如同闪电般射向它,其中一支更是准确无误地射中了它的眼睛。狼王发出一声悲惨的嚎叫,愤怒和痛苦使得它变得愈发凶狠,迅速穿过箭雨,直冲向距离最近的一个秦军方阵。 与狼王一同冲锋的七头巨狼同样冲破了箭雨的阻拦,它们那庞大的身躯赋予了它们远超普通野狼的强大承受力。尽管身上已经挂满了无数的箭矢,但仍然无法将这些巨狼彻底击倒。 此时,原本分散的赛罕部勇士纷纷挥舞着手中的长刀,毫不犹豫地冲向这些凶猛的狼群。然而,这些巨狼却毫不畏惧,反而主动扑向那些靠近的敌人,轻易地将他们扑倒在地,并残忍地咬断了他们的喉咙。 前排的长矛手见此情景,不敢有丝毫耽搁,立刻向前猛刺,试图阻止狼群的进攻。 可谁能想到,这狼王动作竟然如此灵活,它那看似粗壮的四肢不仅没有丝毫的臃肿之感,反而还极为矫健。只见它左闪右避,轻松地躲开了迎面刺来的长矛,并以惊人的速度缩短与秦军之间的距离。 几个刀盾兵迅速反应过来,他们紧密地组成盾墙,毫不犹豫地朝着那凶猛的巨狼顶了上去,试图为后方的长矛手争取到足够的时间发起第二轮攻击。 然而,当其中一名刀盾兵全力撞上巨狼时,却惊讶地发现自己仿佛撞上了一座坚不可摧的小山。尽管他使出浑身解数,但依然无法撼动巨狼分毫,甚至自己的双臂都被反震得发麻。 “一、二!” 面对这一局面,那位经验丰富的老兵立刻大声喊道,指挥着袍泽齐心协力,试图将狼王顶翻。 然而,这头狡猾的狼王并不愿意与战士们正面交锋,而是突然直立起来,锋利的狼爪轻而易举地越过盾牌,直扑向刀盾兵。 由于此次秦军主要负责护卫任务,这些刀盾兵所配备的盾牌并非战场专用的大盾,只能保护住胸前的部分要害部位。正因如此,当狼王站立起来时,其身高瞬间超越了刀盾兵,根本就无法防御。 只见那狼王突然暴起,身形如同闪电般扑向了秦军的防线。其中一个刀盾兵猝不及防,被狼王锋利的爪子狠狠地抓在了脸上。瞬间,他的视线变得模糊不清,剧烈的疼痛让他几乎昏厥过去,手中的盾牌也不由自主地滑落。 狼王抓住了这个突破口,愈发凶猛起来。它毫不留情地撞开了刀盾兵的阻隔,如同一道黑色的旋风,径直朝长矛手扑去。眨眼之间,长矛手们就感受到了狼王的恐怖力量,他们的眼前闪过一道血光,血腥气息弥漫在空中。 与此同时,匈奴的骑兵们在付出了三十多具尸体的代价后,终于冲破了箭雨的阻拦,与秦军展开了激烈的近身战斗。喊杀声响彻云霄,回荡在这片寂静的草原上。每一刻都有士兵从马背上坠落,躺在冰冷的草地上,鲜血流淌成河。 在混乱的战场上,两名匈奴射雕手犹如鬼魅般穿梭于人群之中,他们冷酷无情地射出箭矢,收割着秦军那些仍然具有威胁的弓弩手。 …… 就在车外厮杀正酣之际,作为使团的正使顿弱却神色平静地坐在那里,仿佛与外界隔绝一般,似乎对外面激烈的厮杀毫无所觉。他的眼神冷漠而坚定,透露出一种历经沧桑后的沉稳。他微微闭着眼睛,双手自然垂落于身侧,静静地等待着这场厮杀的结果。 然而,车内的气氛却异常紧张。三人中最为年轻的陆贾心急如焚,不停地在车厢内走来走去。他的步伐显得有些焦躁不安,心中充满了忧虑和焦虑。他的目光时不时地投向车窗外,但由于车窗也被封闭,使得他连外面的情况也看不到。 可那越来越近的厮杀声却使得他紧握着拳头,脸色焦急,恨不得现在就冲出去亲手斩杀敌人。 然而,此时这辆使节马车已经被封闭,陆贾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出去的办法。尽管他心急如焚,但无奈只能被困在这狭小的空间里,眼睁睁地看着外面的战斗发生。 终于,陆贾忍不住了,一回头便对着顿弱喊道:“宋国公,我大秦的儿郎在外和人拼杀,我等就在这里等着不成!下官忍不了,下官要出去杀敌!” 顿弱缓缓睁开眼睛,语气平静地说道:“你是使节,你的能力要展现在谈判桌上,而不是和人拼杀。” 陆贾闻言,顿时怒不可遏:“使节又怎么了?谁不是爹娘生养的!难道我们就该在这里坐视不理吗?”他的情绪愈发激动,对这个曾经敬仰不已的上官首次出现了怒火:“郦先生,你说句话啊!” 郦食其看了看陆贾,又看了看气定神闲的顿弱,淡淡一笑:“我说什么?陆生啊,你还是太年轻了,这可不行。” “先生!” “你看老大人丝毫不慌,恐怕此事另有隐情啊。”郦食其一边说着,一边向顿弱拱了拱手:“老大人,可否给我二人解惑?否则,莫说是陆生了,便是小老儿也忍不住想要上阵杀敌了。 需知,君子六艺,小老儿可是时刻不敢忘。” “唉~~~”顿弱无奈地摇了摇头,心想这两个人可真有意思,一个唱红脸,一个唱黑脸,不就是想知道这场袭击背后有没有什么隐情吗?真是的,想知道直接问不就是了,何必非得绕这么大一个圈子呢? 不过话说回来,这两人之前并没有商量过,但此刻却能够如此默契地配合,这让顿弱不禁有些惊讶。他觉得他们的察言观色能力不错,很适合吃大行(使节)这碗饭。 “此番袭击,的确在我大秦掌握之中。你二人不必心忧。”顿弱平静地说道。 郦食其闻言,皱起眉头,不解地问道:“敢问老大人,既然帝国早已知晓,为何放任贼人如此嚣张?莫非,还另有谋算?”他的眼神中透露出疑惑和担忧。 更让他不解的是,既然帝国已然提前知道了消息,为何还要让使节团踏入敌人的险境之中?就不怕,使节团有个闪失,让此番出使失败了吗? 顿弱没有正面回答,只是提了一个问题:“你二人可知晓,我等脚下站着的这片土地是哪里?” 不是草原吗? 等等! 郦食其突然反应了过来,脸上出现了一抹恍然之色。不多时,陆贾也明白了帝国的用意。这么说的话,外面的那些将士。 想到这里,陆贾不由得担心的看向了马车之外。 顿弱淡淡的说道:“为国征战,本就是将士们的宿命。今日虽残忍了些,可他们的牺牲是值得的。帝国,会对他们的牺牲,做出补偿。 若非老朽这具残躯还有几分用处,此番老朽死在这里,为帝国换取一个拿下这片草原的名义,才是最合适的。” 这一番话,让二人怔了片刻,纷纷拱手行礼。 “等吧……”顿弱缓缓地说道,语气中充斥着与其气度不符的凛然杀意:“当帝国铁骑踏足这片草原的时候,他们会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第135章 朱雀载客倏忽至 马车外的战场上,喊杀声、马嘶声不绝于耳。秦军已经全部收缩回了最外围的大车上,他们迅速行动起来,依靠大车组成的屏障,形成了一道坚固的防线。这道防线犹如铜墙铁壁般坚不可摧,阻挡着敌人的进攻。 因为通往草原等大秦境外的货车一般都是带着挡板的,可以随时加高,以做临时防御。这些木板虽然说不至于特别结实,但战马是别想冲过去了,使得那些骑兵只能下马和秦军拼杀。 来袭的敌军此时已无法继续发挥骑兵优势,只能下马与秦军展开近身搏斗。然而,秦军并未因人数劣势而退缩,反而凭借顽强的战斗意志和出色的战斗技巧,逐渐掌握了战场主动权。 要说历朝历代哪些骑兵最厉害,那可能互有争论。可要是说步兵哪家的最厉害,那蓝星上下五千年,打听打听谁是爹! 论起步兵,华夏从来就没带怕的。 别看经过厮杀,只剩下了一百来人,可大秦的将士们愣是硬生生顶住了敌人的冲击,甚至有反推的趋势。 此情此景看的那匈奴的千骑长脑溢血都快犯了,妈的废了这么大功夫,还带了高手,结果被这么百来号人硬是压得抬不起头来,这回去大单于非得把他活剐了不可。 心焦气躁的匈奴千骑长看着自己手下死活打不进去秦人的防线,还反而死伤惨重,实在是忍不住了,指着秦军阵营中最中心的那片颇为显眼的建筑道:“都给我上,秦人使节一定在那里面!” 这一次,他索性放开了,让身边护着的五个高手纷纷出动。 五人纷纷运转功力,摆出了奇特的姿势。刹那间,他们脸上的油彩仿佛发生了某种神奇的变化,一点点亮了起来,蓬勃的内息在他们身上冒出,宛如火焰一般燃烧着,跃动着仿佛变成了凶悍的野兽。 这五人身上气焰升腾,分别化作了虎,豹,豺,狼,熊五种动物,以极快的速度朝着军阵冲了过去。 轰…… 下一刻,五人中速度最快的那头豺狼一头撞在了大车之上。坚硬的大车顿时四分五裂,化作满天的碎屑。就连躲藏在背后的士兵,都宛如风中的落叶一般,被掀翻了出去。 如此威力,可见一斑。 见到这五人动手,几个始终守在马车周围的仆役打扮的人脸色纷纷一变,从马车下各自抽出宝剑,施展轻功朝着五人围了上去。 显然,他们也并非普通仆役,乃是此行护送使节的高手。 顷刻间,双方便对撞在了一起。 可双方都不知道的是,就在这夜空之中,一个白发宽袍老者坐在一只巨大的机关巨鸟之上,盘旋在天空中。当看到那五个草原高手施展出的手段之后,脸上不由得露出了一抹惊讶地表情。 “以往常听聂儿常说域外武功繁多,老夫还不以为意,未曾想竟也做了那井底之蛙。 这可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啊。” “哦?那五人竟如此厉害吗,能入得鬼谷先生的眼!”坐在老者身边的一人从地上跳了起来,整个人都挤到了机关朱雀边缘,用千里镜观察着下方的战斗,也不怕从这机关朱雀上掉下去。 此人一头红发,举止很是跳脱。他不是别人,正是墨家的盗跖,此行专门给这位鬼谷先生开机关朱雀的。 “算不得厉害,只是这种以气化形的手段,颇有几分玄妙。比起一般的炼体功夫来,都不差了。” “哈哈,那我可要见识见识!”说到这里,盗跖回头看了一眼,道:“先生,不介意我下去玩玩儿吧。” 鬼谷子淡淡一笑:“随意。” “你们几个,操控好机关朱雀,听先生的话。” “是,盗跖头领。” 几个墨家弟子纷纷回答道。 盗跖玄机踩在了机关朱雀边缘,甩手便丢出了一个飞轮,整个人头冲下一跃而下。 …… 下方战场中,正如鬼谷子所说的那样,这五个高手乃是头曼的贴身护卫。他们的老师不是别人,正是那个因窥探了大秦国运而死的匈奴大祭司。 即使大秦这边的高手放在罗网之中,也称得上好手,可面对这五人依然不是对手。他们的剑气,甚至难以破开对方身上的气焰猛兽。 相反,这五人的动作异常敏捷,还有着野兽般的直觉。 双方交手十几回合,大秦这边的高手便身上人人带伤。 就在其中那个幻化出猛虎的高手要一巴掌抓死面前的帝国剑客的时候,一道飞轮拖曳着长长的尾迹横亘在了双方之间。 当…… 那猛虎一巴掌击打在飞轮之上,发出了一声金属碰撞的声音。 虎爪下的剑客瞬间抓住了机会,内息疯狂的灌注到了手中的长剑之上,随即猛然刺出,直逼猛虎胸口。 下一刻,长剑刺入了眼前草原高手的黄色猛虎形气焰之中。可剑客脸上的表情却异常凝重,因为他发现剑越是往前,所受到的阻力便越大,以他的功力根本不可能破开对方的防御。 这草原高手口中说出了一句不知何意的鸟语,幻化的猛虎一口咬向了剑客的脑袋。 刹那间,鲜血四溅…… “哎呦……”盗跖砰的一脚踹在了那猛虎的头上,将其踹飞了出去,可他脸上的表情却没有丝毫开心,反而很无奈:“你说我都出手救你了,暂避其锋芒不好吗,干嘛还非得找死啊!” 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人已经死了。 说话间,盗跖一个闪烁,便将自己的武器收了回来,目光灼灼的盯着眼前的大老虎。 从刚才短暂的接触中,盗跖已经判断出来了,这家伙的确有一手。刚才那一脚的反馈,让他想起了江湖上的几个横练高手,尤其是披甲门的那一帮变态。 当然,只是类似。 刚才接触的瞬间,他就发现,这些人身上的气焰有问题。就好像……唉,就好像公输先生弄出来的弹簧一样,力量越大,受到的反弹就越大。 刚才那一脚,他还是凭借着电光神行步之中的卸力之法抵消到了反冲的力量。 被击飞的猛虎咆哮一声,再次冲了上来。 盗跖左右看了看,用脚勾起了地上的宝剑,很是轻佻的指着对面的大老虎勾了勾手指:“来,陪你玩玩儿!” 话音未落,盗跖化作了残影,出现在了猛虎的上方,头冲下将长剑刺向了猛虎的后背。面对这些炼体的,他的飞轮算是没用了,还不如用这剑。 这草原高手为了模仿虎的模样,此时也是趴在地上的,是以这一剑若是贯穿了,他就可以当场领盒饭了。 然而,下一刻,盗跖脸上的表情就跟吃了屎一样。 只见一剑刺下,竟然只刺入了不到三寸,甚至连对方的皮肤都不到。 得,他算是看出来了,今天这些大玩具伤不到他,但是他也没办法弄死对方,双方只能耗着了。一旦发现了这一点,盗跖心里的玩闹心思一下就便息了。 高高跃起,从怀中抽出了一个冷焰火,擦着长剑将其点燃了。 夜空中,鬼谷子轻笑着摇了摇头,这个墨家弟子啊,性格倒还真是有趣,比起聂儿和小庄来可有意思多了。知道打不过,这就果断求助了。 也罢,老夫受太子殿下相邀,保这使节一路平安,虽出了这档子变故,但到了这个程度就够了,这场闹剧便到此为止吧。 想到这里,鬼谷子从机关朱雀上站了起来,从高空中一跃而下。 宽大的袍袖迎风猎猎,宛如仙神降世。 这一刻,场中所有习武之人都觉得仿佛有一座高不可攀的大山从天而降。他们纷纷抬起了头颅,看向了那道逐渐放大的身影。 嗡…… 战场上散落的两把普通的剑仿佛受到了召唤,飞入了那道身影手中。 纵横捭阖…… 道道黑白二色的气流遍布开来,形成了一张宛如网罗天地的巨型棋盘,将这山川河流,万事万物笼罩其中。这一刻,所有人都感觉,自己仿佛变成了一颗棋子。 囊括了纵横剑术至高剑法,又在其基础上推陈出新的鬼谷剑法的冰山一角,便让天地为之失色…… 第136章 自投罗网月狼裔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艰难地穿透无尽的黑暗,如同一把利剑般划破天际,无情地倾泻在那一望无际的辽阔草原之上,映照出一幅惨烈的画面。 在这黎明时分,大地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但那刺鼻的硝烟味却依然清晰可闻。乌鸦在空中盘旋,发出一声声凄厉的鸣叫,仿佛在哀悼这片土地所遭受的灾难。即使是朝阳初升之际,整个草原仍透露出一种令人心生寒意的凄然氛围。 活下来的人们默默地将那些战死的同伴尸体一具一具抬着,堆叠在一起,然后点燃了熊熊烈焰,让烈火吞噬着这些勇士的身躯。 顿弱带领着使节团成员,静静地站在一旁,默默祈祷,向这些为了帝国而英勇牺牲的勇士们致以崇高的敬意,并举行庄重的祭祀仪式,希望能够告慰他们尚未走远的英灵。 在一阵沉默的送别之后,顿弱缓缓转身,目光扫视着那些疲惫不堪、伤痕累累的护卫们,眼中闪过一丝坚定和决绝。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仿佛蕴含着无穷的力量:“没有人可以在挑战了帝国的威严之后,还能心安理得地活在这个世界上。 无论是谁,只要敢干下这样的事情,帝国必将让他们付出沉重的代价!” 顿弱的话语充满了杀意,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一般敲打着在场所有人的心弦。 蒙吉·赛罕站在一旁,心中不由得涌起一阵寒意。他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昨夜这场突如其来的袭击背后似乎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透着一股古怪。 然而,经过昨夜的战斗,他根本不敢去深思其中的缘由,生怕一个不小心将自己也卷入其中,万劫不复。 昨夜的一场厮杀,将他心里仅存的一点儿小心思灭的干干净净,再也不敢奢求什么,只想顺顺利利的回到赛罕部,见到自己父汗。 …… 刺杀结束鬼谷子的出现,毫无意外戛然而止。面对这位中原的绝顶高手,袭击的骑兵也好,野狼也好,甚至是那五个头曼亲卫也好,都孱弱的仿佛风中柳絮,没有任何抵抗之力。 然而,这场袭杀背后的较量,却也只是刚刚开始而已。 就在袭杀展开的时候,距离临时营地四五里之外的地方,诺敏趴在一处丘陵背后,亲眼看着自己的族人冲进了死亡的地狱。看着这一幕,她心中恨极了,充满了对头曼,对匈奴,对大秦的恨意。 直到战斗将要结束,天光麻麻亮之际,诺敏方才起身前往草原深处。此刻的她,就好似身后跟着的两匹孤狼,离群索居,没有任何依靠。 一路上走走停停,依靠着豢养的野狼,诺敏倒也不至于饿死。可她却不知道,自己该往哪儿去,直到遇到了一个草原上的小部落。 这部落并不大,看起来只有几十个人而已,和草原上很多部落一样,小的可怜。 诺敏晃了晃自己腰间的布袋,里面是一些盐巴,她打算用这些盐巴在这个部落里换一些食物。于是,她驱使着自己的两匹野狼在外面等着,自己独自一人靠近了部落。 随着靠近,诺敏心中有些意外,这个部落里怎么都是青壮,少有老幼?莫非…… 想到草原上的某个传统,诺敏心里不由得有些黯然,还是靠了上去,和迎上来的一个草原妇人交流了起来。那妇人上下打量了一下她,便答应了,带着她进入部落之中。 两人一前一后的穿过部落中不多的几个帐篷,来到了一个帐篷之前。在那里,有一个老人正蹲在那里,给一头母牛挤奶。 嗯?老人家? 莫非,这老人有什么特殊身份? 诺敏有些好奇,但很快便被她按了下去,行走草原这么多年,她已经不是小时候那单纯的姑娘了,知道好奇心害死猫的道理。 可今日,似乎有些不太对头。 那个妇人领着她走向了老者,恭敬的一礼:“大人,她来了。” “呵呵……” 背对着她们的老者口中发出了一阵怪异的笑声,让诺敏没来由的生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不对,这些人说的是中原话! 诺敏心中大惊,瞬间抽出了自己腰间别着的短刀架在身前。 “小姑娘,别这么紧张。”老者手上的动作没停,背对着她道:“本座若是要你死,那么你就没可能走到本座面前。” “你们是什么人,拦住我想要做什么!” 诺敏警惕的向四周扫视着,可周围的人好似什么都没发觉一样,还是各忙各的,除了她与眼前这两人之外,剩下的最近的一个汉子都在十几丈开外。 看对方闸草料的模样,显然是根本就没把这里发生的事情放在心上。 “本座是什么人,日后你会知道的。转魂,带这个姑娘下去整理整理,太有个性了,不好。” 这样的称呼无疑暴露了他们的身份,此处正是罗网的据点。 而包括诺敏在内的,昨夜袭击大秦使节团的所有人,都在罗网的眼皮子底下活动。 只是,他们不被允许插手。 而诺敏之所以会自投罗网,那是因为她根本就没得选择,这部落是方圆几十里内唯一的一个部落。 一路上,诺敏所追寻的生活痕迹,都是罗网布置下来的,为的就是引她过来。 诺敏虽然是月狼之裔最年轻的天才,可和罗网这帮专业的杀手团体比起来,还是太嫩了。 “是,大人。” 那妇人直起了身子,转身向诺敏。 可诺敏哪里会束手就擒,手中的短刀当即宛如猛兽的獠牙一般,直刺转魂后背。 叮…… 转魂连头都没有回,反手一剑便挡住了诺敏的袭击。 诺敏眼睛顿时瞪的老大,她想不通,那么长一把剑,这妇人是从哪里抽出来的,明明之前就什么都没看到啊。 可惜,诺敏不知道,身为罗网天字杀手,藏剑术本来就是基本功。 一击没有得手,诺敏便知道事情麻烦了,偷袭都偷袭不了,对方武功很有可能在她之上。 于是,诺敏飞速后撤,拉开距离就想要跑路。与此同时,掏出了御兽的号角,想要唤自己的狼前来帮忙。 然而诺敏这一手却打错主意了,转魂根本不会给她机会,身形一闪便掠过了她的头顶,人在空中完成转体,一剑便直刺她手中的号角。 好快! 诺敏心中震惊万分,想要举刀招架,却已经来不及了,只能将号角挡在了身前。 刺啦…… 转魂改变长剑走向,在诺敏小臂上一抹,便暂时废掉了她一条手臂。 诺敏本就不是转魂对手,更何况此时还战力大损,不出五个回合,便被转魂拿下。 但转魂没有杀她,只是击晕了她,命人带着这个自投罗网的飞蛾离开了这部落。 可怜月狼之裔最后一个传人,还没发挥出她应有的光芒,便折戟沉沙,注定被罗网套上项圈,为人驱使…… 第137章 群情激愤欲赴边 使节团继续向着赛罕部进发,可遇袭的消息却像是长了翅膀一样,飞快的传回了驻扎在九原的蒙恬手中。 蒙恬得知后脸色瞬间变得阴沉无比,他立刻召集了手下的将领们商讨对策。 众人一致认为不能坐视不管,必须采取行动保护使节团的安全,并向草原展示大秦的威严。 于是,大秦铁骑迅速整军待发,准备进入草原追击敌人。 随着大秦铁骑的涌入,草原上顿时掀起了一片轩然大波。各部落纷纷惊慌失措,原本平静的草原变得鸡飞狗跳。 就连那些霸主级别的部落,如东胡、月氏和林钦三部也坐不住了,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他们火急火燎的派遣使者前往大秦,试图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何大秦会突然如此愤怒地派兵进入草原。 …… 与此同时,咸阳城内的气氛也陡然紧绷了起来。 蒙恬一接到消息,便立即将此事同步呈报给了始皇帝。始皇帝看到奏报后,当即召集了包括乔松在内的一群心腹大臣,共同商议应对之策。 “打!必须打!”一名武将激动地挥舞着手中的笏板,一张粗糙的脸上说不清是激动的,还是愤怒的一片涨红,“我们不能容忍这种挑衅行为,必须给他们一个教训!” 另一位将军同样很是激动:“打,大打,打灭国之战! 要让这些草原部落知道大秦的厉害! 要让他们以后想起大秦,就两股战战,不敢生起半点儿反抗之心!” “一条丧家之犬,竟敢挑衅大秦,他们这是找死!”第三位将军同样怒不可遏地说,“既然如此,让他们求锤得锤,帝国大可成全了他们!” 始皇帝和乔松父子二人沉默着看着底下争的面红耳赤的将军们,心里跟个明镜似的。 帝国休养生息数载,除了百越那边前两年小打小闹了一场,基本上没什么战事。这群老杀才,明显是闲的淡出鸟来了,想趁着这次机会捞一把军功而已。 这不是坏事儿,说明帝国将军们分封之后,也并未沉浸在功劳簿上等死。父子二人乐意见到这一幕。 “打,肯定是要打的。不打,不足以正我国威。”李斯正色道。 这些年,丞相被裁撤,权力被分割,下放到了三省长官手中。 冯去疾虽位列尚书省左仆射,仅在乔松这位尚书令之下,是尚书省实际负责人,可或许是因为乔松光芒太盛,以至于冯去疾这位老相“平庸”了不少,使得李斯越发的锋芒毕露。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帝国的首相呢。 也正因此,李斯一开口,份量可是极重的,几乎为此事定下了基调。 当然,之所以说几乎,那是因为始皇帝和太子还在呢,还轮不到他李斯来敲定国策。 不过李斯的发言,也引起了始皇帝的兴趣,他开口问道:“李卿有何想法,不妨说说。” “回陛下,正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此番草原部族袭击我大秦使团,乃取死有道。 然,我大秦乃是中央大国,所行所为当合乎天道。 故此,臣以为当派遣使者,晓谕各国,明其原委。告知各国,大秦此番出兵,乃是惩戒,合乎法理。 以此,可避免周边各国人人自危。” 始皇帝嗯了一声,没有表示自己的态度。 乔松眼中泛起了一丝古怪的光芒,合乎天道? 意思就是,代表天理正义消灭你? 不过说实话,以帝国如今的实力,即使周边各国联合起来,也难以撼动大秦的统治。 只是,帝国毕竟统一不久,贸然掀起这种程度的大战,容易给一些野心之辈作乱的机会罢了。 乔松的目的,可不仅仅是简单的一统天下,而是要给子孙后代挣下一个大大的家业。所以,他的目标已经越过西域,越过漠北,盯上了同时期的超级大国们了。 这也是始皇帝的看法,所以对于大秦周边,父子二人早就将其看作了自家后花园。 而养花种菜,时不时的是需要除虫的。 始皇帝随即又看向了王翦和李牧二人,此二人如今已经退居二线,在帝国军事学院教书育人,培养新生代将领。 可对草原作战这样的大政方针,嬴政还是愿意听听他们两人的意见的。 皇帝的目光投了过来,王,李二将便知道到了他们开口的时候了。 王翦率先回答:“启禀陛下,末将以为,也是需要打的。 只是,此番我大秦与赛罕部谈判在即,不宜大动干戈。 故此,末将以为不如发动草原各部,命其派遣仆从军,共同灭敌。” “王将军所言甚是。末将以为,帝国军备虽远超漠北,然在机动能力上终究还是逊色半分。 河套平原所产出的战马,还是因为时日不长,难以形成碾压草原的规模。 故此,驱虎吞狼,何乐而不为呢。”李牧也提出了类似的建议。 这让乔松更加的无语了,什么叫碾压草原? 合着你们现在打仗,都追求碾压局了呗。 以往也没见你们这么稳啊,是帝国惯坏你们了吗! 始皇帝微微颔首,道:“诸位卿家如何看?” 底下的群臣纷纷谏言,虽然方法各有不同,可态度却极其一致:打他狗娘养的。 “帝国休养生息数载,似乎有人忘了帝国的兵锋。 既如此,那就打吧。” 始皇帝最终还是做出了决定。 很快,一道道诏命下发下去,各种手段安排陆续实施。 咸阳城的城门处,这几日不断有手持节杖的使臣奔往各处。 百姓们起初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可等到三日后内史府将此事张榜告知之后,顿时整个咸阳就炸了锅了,百姓们纷纷义愤填膺,回家就取出了自己的武器,吵着闹着要奔赴战场。 太学之中也是群情激荡,许多士子自发的组织起来,支援前线作战。 好像此刻,大家都忘了自己曾经是六国子民,全都站到了同一阵线。 兄弟阋于墙,而外御其辱。 大秦使节团在草原遇袭,使得天下人第一次放下了往日的怨恨,旗帜鲜明的站在了一起。 得知此事,乔松不由得一脸感慨:这些年,自己让太学,让邸报,让民间各种宣传大一统理论,终究还是有些效果的啊…… 第138章 马踏草原开疆土 始皇帝七年二月十九,秦始皇嬴政下达诏书:命令大将蒙恬率领十万大军挥师北上,直驱漠北! 此令一出,整个朝堂为之震动。要知道,自秦国一统天下之后,已经很久都没有发动过这样规模的战争了。但众人也明白,此次出征漠北,乃是对前段时间发生在草原之上的“大秦使节遇袭”事件做出回应。 毕竟,那可是代表着大秦的使者,关系到国家的尊严与脸面问题。 得到皇帝陛下的首肯后,提前已经准备好的蒙恬迅速出兵,于三月初正式踏上征途。 当这支由蒙恬亲自率领、以黄金火骑兵为核心力量的大秦精锐部队出现在草原边缘时,所有见到他们身影的草原部落纷纷选择望风而逃,根本不敢与之交锋。 毕竟,谁都清楚,这支军队的战斗力究竟有多恐怖。 面对如此局面,蒙恬并没有急着追击敌人,而是按照事先制定好的战略部署稳步推进。他一边派遣使者前往各个部落传递信息,表示自己此番前来只是为了惩罚那些袭击大秦使节之人;另一边则派出大量斥候四处侦查敌军动向,寻找战机。 就这样,经过将近两个月的长途跋涉和精心准备,蒙恬终于迎来了一场关键性的胜利——四月十八日,一封来自前线的战报送抵咸阳宫。这封战报详细描述了秦军在草原上的作战情况以及取得的成果,同时还请求朝廷尽快确定接下来针对草原地区的具体策略。 …… 此时,始皇帝正端坐在兰池宫内处理政务。他认真阅读完这份战报后,脸上不禁流露出一丝无奈的神情。 说实话,原本他以为这次出征漠北肯定会是一场激烈无比的战斗,但没想到实际情况竟然比想象中的还要轻松许多。以前每次打仗,双方都会拼个你死我活,血流成河,可这回呢?人家看到秦军直接扭头就跑,连正面交锋都不敢,简直毫无挑战性可言。 更让始皇帝感到无语的是,蒙恬的驱逐计划进展得异常顺利,几乎没费多少力气就把那些草原部落赶出了大秦的边境范围之外。这种情况实在太过反常,以至于他总感觉像是在做梦一般虚幻不实。 最后,始皇帝只得无奈地摇摇头,随手将手中的战报扔给身旁的内侍,吩咐道:“拿过去给太子看看吧。” 那名内侍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每一步都迈得非常谨慎,生怕发出一丝声响。他走到乔松身边后,轻轻俯下身去,压低了声音,犹如蚊子嗡嗡一般,轻声提醒道:“殿下,前方传来了战报。”说完,他将战报轻轻地放在了乔松容易够着的地方,然后悄然退下。 整个过程中,这名内侍连呼吸声都控制得极为微弱,仿佛怕惊醒了熟睡中的婴儿般小心。 这对父子有一个共同点,那便是在思考问题时都偏好安静的环境。只是对于胆敢打乱二人思绪的内侍,他们的处理方式却有所不同——始皇帝一旦被打扰,便会大发雷霆,而那些制造噪音的人通常都不会有好果子吃;相比之下,乔松则显得较为宽容,仅仅会给予一些轻微的惩罚。 侍奉左右的内侍和宫女们深知两人的习惯,所以都会刻意放轻自己的脚步,以免触怒二人。 乔松将手上一封江南水患的奏疏批完,不由得揉了揉眉心:这么大个国家,哪天不出点儿事儿。不是这里旱灾,便是那里水患,再不济还会出一些命案。 始皇帝四年的时候,曾经下过一道诏命,凡涉及命案的官司,经审理后皆需呈报皇帝,无皇帝批文,不得执行。 所以,这手头上的事儿就越来越多了。 唉?我不是皇帝啊,我咋这么忙! 乔松拿起战报的瞬间突然僵了一下,默默地瞥了眼主位上的自家父皇,嗯,这股味儿,是商会上贡的西域葡萄酒没错了。 唉,穿越了还是要做牛马,这也是没谁了。 心里腹诽了一番,乔松翻开了战报,看完之后,乔松起身行了一礼:“蒙恬将军此番却漠北各部数百余里,儿臣为帝国贺,为父皇贺!” “嗯,恭贺就免了吧,此处也没外人。蒙恬战报中提及的事,有何对策?”嬴政很是随意的问道。 “父皇,之前不是商议好了,移民实边,建城筑寨吗?莫非,父皇您另有想法?”乔松很是奇怪。 嬴政没有说话,而是从桌上拿起了一份奏报,让内侍递给了乔松。 乔松翻开看了一会儿,脸色顿时有点儿不好看了。 这是诸藩国向帝国申请,希望帝国能够抽调中原国民,以充实自己国民的奏疏。奏疏中,各封国都给帝国开出了条件,而对于愿意移民过来的百姓,也给出了优厚待遇。 这本来是件好事,是双赢,不,是三赢的举措。 可问题是,这些藩国选的时机有些太巧了吧,这是有人看穿了帝国的打算,在这个时候捣乱吗?帝国移民草原在即,这个时候是答应还是拒绝? 需知,帝国这些年虽然人口增长迅速,可问题还是不够用啊。 看着奏疏中齐国两字,乔松只觉得是如此的碍眼:“父皇,看来有些人不满帝国推恩之策啊。” “嗯哼。”嬴政微微点头,好似相比起这些,手里的葡萄酒更能引起他的兴趣一些。 乔松心里很无奈,总感觉自己太能干了也不是什么好事儿,自家父皇好似就被养废了。想到这里,乔松的视线不由自主的朝父皇肚子上瞄了一眼,看是否多了个游泳圈。 当然,看是看不出来什么的,可他那怀疑的目光却让始皇帝满脸的黑线。 “额,咳咳。儿臣收到消息,齐国新王囚禁了田建的几个儿子,以他们还没有成年为由,拖延了他们就番的时间。儿臣以为,可以由此入手,直接瓦解了齐国。”乔松连忙给出了回答。 始皇帝轻哼一声,目光锐利地盯着乔松,似乎想将他看穿一般。过了一会儿,他终于缓缓开口道:“看起来,你并不打算在这件事情上向诸番屈服啊。” 乔松神色坚定地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是的,父皇。这次事件明显是对方的一次试探,如果帝国选择妥协让步,那接下来他们必定会变本加厉,得寸进尺。因为人的欲望是无穷无尽的,一旦他们尝到了甜头,就会贪得无厌,渴望更多、更好的东西。” 始皇帝微微颔首,表示认同,接着问道:“那对于草原上的计划,你有什么看法呢?” 乔松略作思索后回答说:“儿臣认为,关于建城一事,可以暂时搁置到与赛罕的谈判结束之后再做决定。而眼下,蒙恬将军已经占领的地区,可以先着手建造邬堡,并从河套地区调集一些擅长养马的人前往那里,培育出优秀的战马,让我们在草原上站稳脚跟。” 始皇帝听后,陷入了沉思之中。过了一会儿,他挺直身体,伸手从身边的软榻上取出一个盒子,递给了乔松:“好,此事你可以与诸位大臣共同商议,然后按照你的想法去执行吧。” 乔松恭敬地接过盒子,行了个礼表示感谢:“儿臣领命!” 第139章 暗夜流沙悄然现 从父皇那里接到旨意,乔松转头就将朝中各部的首脑叫到了东宫,商议针对草原的移民计划。最终决定由蒙恬所率领的北部军团开进草原,修建邬堡,并就地招募当地牧民,由帝国发放粮食钱财,以方便他们购买物资。 同时,户部组织大秦商会的豪商进入草原,组建固定的交易市场,以保证草原上的物资充足。 在这个过程中,户部也需要组织人手,对草原上的牧民身份登记造册。只有获得大秦的合法身份,才能进入交易市场换取自己想要的东西。 简单来说,这些措施,还是为了实现之前釜底抽薪的计划。除了一些天生的坏种和心理变态之外,只要能好好的活下去,谁也不愿意提起刀子和人拼个你死我活。 朝廷的动作很快就执行了下去。 户部尚书萧何亲自跑了一趟太学,从太学学院和百家学宫之中带了一批人出来,打算把他们丢到草原上去做实习,顺便解决此次草原驯服计划中人员缺口的问题。 士子们对于能有这样的机会都很欢迎,因为这可以给自己的履历上添上漂亮的一笔,未来毕业之后无论是参加科举入仕,还是在商会中找活都有很大的帮助。甚至如果在这样的实习中表现优异,不是没有可能被主官看上直接带在身边。 还有一点很重要,这也是开拓自己的眼界和人脉的好机会,所以但凡有志之士都是削尖了脑袋往里面挤。 凑够了人之后,萧何从户部抽调了十二位官员,又从乔松那里要来了调令,调集了两千玄甲铁骑和三千步兵,一路护送着这些人前往塞外。 安排好这些事情之后,萧何又马不停蹄的从尚书省拿到了公文,调取全国各地的户籍名录,召集户部官员,以及受邀前来的地方官和豪商商议如何在不影响当地民生和商贸的情况下,抽调合适数量的百姓移居草原,以及各种福利政策。 总之,萧何这个乔松麾下的头号心腹,可谓是忙的脚不沾地,甚至是恨不得把自己一个人掰成八瓣去使用。 大秦如此大动干戈,顿时让所有人意识到,大秦恐怕不会轻易放过已经吃到嘴里的这块儿肥肉了。 …… 齐国…… 按照最初的封赏,田建被封为明德公,封地临洮。但这么些年下来,田建在昔日齐人的帮助下,凭借最初从帝国借的三万精锐,一次次征伐海外,已经将自己的地盘一次次扩大,如今已经远远不止临洮那么巴掌大的一块儿地方了。 事实上,如今的齐国已经打入了羌地,也就是象雄人的地盘。 该说不说,对付外族,战国七雄还真没一个怂的。哪怕是田建这软骨头,也没把蛮夷当回事儿,而是当成了一盘菜,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 要不是乔松得知齐国的扩张速度,想到了高原反应这个事儿紧急叫停了五军都督府针对田建的借兵政策,天知道田建会打到哪里去。 借助高海拔的优势,齐国得以俯瞰西域,以此成为了西域之畔的一个强者,可以通过西域来获取养分养活自己。田建也因数次拓边,从原本的明德公再次获封齐王,得以在这西部边陲复立宗庙,香火祭祀。 但这一切随着田建的薨逝急转直下,齐王的诸位公子都具有分封的权利,一下子将原本偌大个齐国变成了十几个小封国。 更有些小封国远离西域,失去了西域这块儿宝地,用一句话来形容,那就是穷的能尿出血来。 所以,齐国大公子对自己的封国一下削弱成这副逼样子,是非常不满的。更不满的是,原本他老爹田建在的时候,好歹是老齐王,齐人愿意投效,再造家园。 可特么的老爹一死,麾下的文臣武将也纷纷另谋他路。虽说他凭借嫡长的身份,依旧获得了一大批人的支持,可问题是好多人本身就是他那些兄弟的母族供养出来的,如今那些兄弟获得了封地,人家当然不愿意继续帮他了。 所以,齐国大公子田璋在臣下的建议下,开始暗中勾连那些对推恩不满的诸侯,试图给帝国找些事儿来了。 齐国都城位于大河之畔,取名永平。 简陋的宫殿中,田璋正臭着脸听臣下的禀报。 “这么说来,朝廷对于我等的申请,驳回了?” “回大王,并非如此。只是,没有回应。” “没有回应!”田璋冷哼了一声,眼神中散发出了一抹阴翳:“蒯彻先生,看来朝廷是既不想拒绝我们,给诸番留下借口,也不想顺从我们,迟滞朝廷对草原的攻略啊。” 旁边一个老头无奈的摇了摇头:“大王,老臣早就说过,这法子行不通的。现如今的朝廷,无论是始皇帝,还是太子都是手段强硬之人,不可能因为我等就放缓草原上的事情。” “那先生以为呢,难道寡人就这么看着齐国被一次次削弱?” 蒯彻无奈的叹了口气:“形势比人强,不低头又能有什么办法呢?如今唯有不断地攻打异族,方才能延缓齐国的衰弱,否则迟早有一天,齐国会走向灭亡。” 说到这里,蒯彻眼中泛起了些许无力。他以为凭借自己的能力,能够协助齐王再复齐国,可现实是无论他们再如何努力,背后的帝国总是会给他们放血的。 推恩之策…… 真是一个无解的阳谋啊! “寡人不甘心!”人已至中年的田璋猛地拍了下王座的扶手,脸色狰狞的道。 周遭的大臣纷纷低下了头,没人敢去看这位齐王。 …… 是夜,田璋的宫殿中突兀的传来了一声惨叫。 护卫们大惊失色,当下便闯入了寝宫之中。只见田璋满脸惊恐的抱着自己的脑袋,脸上满是汗水,显然是做噩梦了。 “滚,都给寡人滚出去!”田璋愤怒的砸碎了精美的瓷枕,将一众护卫都赶出了寝殿。 良久,他从噩梦中回过了神,抬眼望着头顶上的纱帐,起身摸向了床榻的一角,打开了一个暗格。暗格之中,乃是一个形制古朴的青铜盒子。 看着这青铜盒子,田璋眼中闪过了复杂的神色,想起了自己父王临终前的交代:苍龙七宿,真有左右天下的力量吗?为何,齐国传承数百年,却从没人能勘破这个秘密呢? …… 夜幕笼罩之下,羌地的四月份依然冷的让人发抖。可在这齐王宫之外的一处丘陵上,一个手拄着宝剑的白发剑客却静静地站在那里,双目微阖,仿佛一尊雕塑。 清冷的夜风吹动他的发梢,露出了一张仿佛斧劈刀刻般的脸庞。 不多时,一个身姿妖娆的红衣女子出现在了他的身后:“卫庄大人,城中发现了罗网的痕迹。不确定他们是不是也盯上了齐国的青铜盒。” 这两人正是活跃在西域的卫庄和赤练。 “本以为,此行会很无聊。没想到齐王田璋自作聪明,竟招来了罗网的窥探。”多年的历练,使得卫庄和以前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此刻的他,看起来更加的富有压迫感。他睁开了眼睛,静静地看着远处的王宫:“真是太妙了,事情开始变得有趣起来了。” 第140章 顿弱赛罕见端倪 不得不说,田建和他儿子田璋自打再次起家之后,是耐得住苦,能做实事的。就拿这齐国新都永宁来说,除了城中一横一纵两条官道是用石板铺下的之外,剩下的还都只是夯土路。 父子俩都把收益拿来还朝廷的帐,剩下的都用来发展军队了。 就连所谓的齐王宫,看起来比起咸阳的一些官员衙署好不到哪里去,更别提和昔日齐国数百年积累建造的王都临淄了相比了。 正所谓上行下效,齐王宫之外的各衙署,官员住宅也皆是以朴素的风格。 这种节俭务实之风,着实是让前来调查的罗网刺客吓得不轻。毕竟没人比大秦更清楚上下都是这种务实之风的结果有多么可怕了。 “真的假的?”玄翦(新)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手下的汇报,怀疑自己是不是来错地方了,就齐国那群人,真舍得下这种功夫? “回大人,卑职暗中摸遍了永宁各官员府邸,发现有不少阴奉阳违之辈。便是现今的齐王田璋,也经常私底下在宫里大摆宴席。” “我就说嘛,狗改不了吃屎。就齐国那些过惯了富裕日子的贵族,怎么舍得放弃优渥的生活。如今,恐怕也就是做做样子罢了。” “不可这么说。”玄翦(新)的话音刚落,不远处又一道身影开口了:“至少他们会做样子。太子殿下,对于这种变化,应该很感兴趣。” 说话的是一个男子,是罗网的又一代新的惊鲵剑主。 “你这么一说……”玄翦(新)摸了摸下巴:“有点儿道理啊。” 他不在乎齐国的变化,但是在乎太子殿下的赏赐。要是能把他们调回中原那就更好了,这地方真特么不是人过的啊。你能想象吗?在这地方,他想换件衣裳,都得等来自中原的商人把东西运过来再说。 “这件事回头找人上报一下。不过,还是别忘了我等的任务。” “不必提醒,我自然不会忘。” 两人快速地结束了对话,那位新选出来的惊鲵一个闪身便消失在了阴暗的角落里,不见了踪影。 玄翦(新)撇了撇嘴,他看不上这个新人,但也没办法,这是高要亲自选的,他也只能认了。至于之前的那位惊鲵,呵呵,已经成了肥料了。 “准备一下,今晚行动,探探这齐王宫的虚实。” “唯!” …… 一望无际的漠北草原之上,一支庞大的队伍正在艰难地前行着。这支队伍是以顿弱为首的秦国使臣,他们已经在这片草原上跋涉了好几个月。终于,他们抵达了目的地——位于阴山脚下的赛罕王帐。 这里曾经是匈奴人的都城,但现在已经被赛罕部占领。赛罕部与草原上的其他部族联合起来,将匈奴人赶出了草原,并在此定居下来。如今,这座城市成为了赛罕部的政治、经济和文化中心,也是整个草原上最为繁华的地方之一。 眼看就要到家了,蒙吉·赛罕心中充满了喜悦和期待。他骑在马上,兴奋地挥舞着马鞭,朝着前方奔驰而去。很快,他就找到了秦军随行护卫的那位五百主。在之前的战斗中,如果不是这位五百主出手相助,蒙吉·赛罕可能早已丧命。因此,这一路上,蒙吉·赛罕对这位五百主格外热情。 “我亲爱的兄弟!”蒙吉·赛罕策马追上了那位五百主,满脸笑容地向他打招呼。接着,他指着前方的城池说道:“看见了吗?那就是我们赛罕部的王城,草原上最伟大的城池!等回到家后,我一定会向我的父王禀报此事,请求他准许我们结拜为兄弟!” 听到蒙吉·赛罕的话,那位五百主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古怪的神色。他缓缓开口道:“嗯……其实,我之前来过这里。” 蒙吉·赛罕闻言,不禁瞪大了眼睛,好奇地问道:“哦?你来过这里?什么时候来的?为什么我不知道?” “不错。”五百主认真的点了点头:“上次我是扛着大秦的军旗进去的。” 一句话,让蒙吉·赛罕没有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之后,一下就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这个五百主。 如果他没理解错的话,眼前这位“兄弟”竟然是当初跟着太子殿下深入草原两千里,踏破匈奴王城的勇士?真是想不到,对方竟然还有如此辉煌的经历。 草原上向来是崇拜强者的,得知此事,蒙吉·赛罕看他的眼神都变了,那是带着崇敬的目光。 这点小插曲影响不到使团的入城,可让顿弱没想到的是,作为赛罕部的王,从当年的小赛罕变成老赛罕的赛罕王竟然会亲自出城迎接。 本来按照各国礼仪,只需要派遣地位相等的官员出城迎接就是了,少有一国之王出面,可赛罕王偏偏这么做了。 …… 城外五里,顿弱带着两位副使得知消息后连忙下了马车,整理了一番衣裳,方才手持节杖走向了赛罕部前来迎接的人。 离得老远,便能看到赛罕部已经摆开了仪仗。看起来有些奇怪,但应该是某种仪式。 为首的赛罕王带着赛罕部的贵族们,两侧则是一个个手持牛角号的武士。场地两侧旌旗飘扬,虽无中原礼仪的宏大肃穆,却带着一种独属于草原的奔放和狂野。 嘟唔…… 当顿弱他们走近的时候,两侧的武士们纷纷吹响了号角。 顿弱目不斜视,稳稳地迈着步子向前走着,略显瘦弱的身躯挺拔如松,屹立于天地之间。此刻的他,便是代表着帝国,那挺直的脊背正是帝国的脊梁。 不多时,双方的距离不断拉近,很快便到了三步,顿弱停了下来。 面前的赛罕王看起来四十来岁,体格高大,身材健硕,裸露在外的肌肤呈现古铜色,满是风霜的痕迹,尤其是那一双眼睛目韵精光,给人的第一感觉更像是一个马上将军,而非草原上的王者。 就在顿弱准备开口之际,眼前的赛罕王却主动向前迈了一步,抚胸弯腰行礼:“小王陀普·赛罕率所部,恭迎上国使臣驾临赛罕部! 敢问上使,大皇帝身体康健否?” 赛罕王身后二三十人纷纷跟着一同行礼,刹那间,现场赛罕部的人全都低下了头颅。 顿弱眼神有些恍惚,以往出使他国全都是他主动向对方国君行礼,哪里遇到过这种事情。这就是太子殿下口中的帝国吗? 何为帝国之威,顿弱此时仿佛意识到了。 正是因为意识到了,顿弱方才明白,此行出使的重要性。倘若因为自己的行为,使得帝国威严蒙羞,老顿弱恐怕死也不会原谅自己。 回过神来之后,顿弱拱手朝着天边一礼:“陛下安康。赛罕王请起。” 赛罕王顿时喜极而泣,连连感叹天神庇佑。 简单的郊迎之后,双方便要入城了。可让顿弱没想到的是,这位赛罕王竟然要亲自为使节驾车。在顿弱三番五次推辞之后,赛罕王转头便让自己的儿子代自己驾车,领着使团一路朝着赛罕王城而去。 顿弱手拄着节杖,看着越来越近的王城,觉得自己对于赛罕部的评估需要转变一些。从刚才赛罕王给他的介绍中可以发现,大秦对于赛罕部的渗透,似乎已经到了方方面面了啊…… 第141章 谈判前各有思量 进了城,顿弱心里就越发的古怪了。他虽然没来过这赛罕王城,但对这里的情况也算有所耳闻。据他所知,这座城原本是匈奴人的王城,整座城池以土石结构为主,几乎没有木制建筑。然而现在,一切似乎都变了样。城里竟然出现了许多木质建筑,而且这些建筑风格与大秦极为相似,令人感到十分诧异。 最离谱的是,街道两旁的店铺招牌上书写的文字竟然是大秦近两年推行的新文。如果不是感受到了北疆独有的寒风,顿弱差点以为自己回到了大秦的某个县城。 突然,一股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顿弱仔细一闻,心中不禁一震:这不是大秦商会旗下的云来居一年前才推出的卤肉吗? 这种卤肉使用了大量珍贵的香料制作而成,味道独特,售价极高。顿弱没想到,连远在北疆的赛罕部都开始研究起这种美食来了。 又走出不久,顿弱注意到一家成衣铺子门口挂着几件衣服。即使是匆匆一瞥,他还是发现这些衣服的布料竟然是来自西域的棉布!这种棉布质地柔软,色泽鲜艳,深受大秦百姓喜爱。 为何这种昂贵的西域棉布会出现在这北疆之地。 那个款式,似乎是咸阳高端成衣铺陶然亭的东西吧,竟然也卖过来了! 这...... 这些年,大秦对于草原的渗透,竟然已经到了这种程度! 顿弱实在没想到,大秦对草原的影响如此深远,超乎想象。 事实上,大秦一直将赛罕部以及后来扶持起来的林钦部视为重要目标,并对其进行了大量的资源投入与渗透。 以赛罕部为例,他们生活中的方方面面几乎都打上了大秦的烙印。从衣食住行到语言文化,无一不受到大秦的影响。甚至连原本使用的漠北话语和文字也逐渐被淘汰,取而代之的是大秦的语言和文字,只是在少数人和一些新归附的零散小部落依然保留着使用漠北话的传统。 这些随着顿弱入住赛罕王城,接下来的几天活动中,得到了了解。 …… 看着手下给上来的汇总情报,顿弱的感觉真是一言难尽。 “你们看看吧,太子殿下还是一如既往地高瞻远瞩,当初在草原上的布局,对我们此次谈判所起到的帮助,恐怕难以想象。”顿弱将手中的情报递给了两位副使。 这是顿弱让人联系了罗网在赛罕部的人之后,获取的情报。 说实话,当顿弱得知,这份情报是由赛罕王王宫的一名护卫百夫长提供的时候,已经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感情赛罕王身边的人,都是他们大秦的。 郦食其和陆贾两人看完之后,对太子更加的钦佩了。 谁能想到,太子殿下的布局,一下跨越了十几年的时间呢。当初播撒在漠北草原上的种子,此时已经开花结果了。 “那么,宋国公,此番与赛罕部的谈判……”郦食其很是犹豫的问到:“还要坚持之前的方案吗?” 按照他们原本的方案,是尽量压低给赛罕部的条件,让帝国所能获得的利益最大化。若是可以,趁早斩断赛罕贵族继续坐大的可能,无声无息的消磨他们。 可现在情况不太一样了啊,从罗网给出的情报中可以看出,赛罕部和帝国之间的融合其实也就只差一个机会。 那些赛罕贵族的身边,都有数量不等的秦人作为心腹。在帝国多年经营之下,赛罕新一代的贵族,都在大秦的掌控之中。 顿弱皱了皱眉,沉思了起来。 太子殿下的意见,是想要将此次赛罕归附做成一个标杆,以为后来人的模范。为帝国争取利益没错,可帝国需要的是什么呢? 想到这里,顿弱灵光一闪,顿时意识到了自己之前的方案恐怕有问题啊。 “郦先生提醒的正是时候啊,老夫险些就误了帝国大事!”顿弱一砸手心,恍然大悟的道。 郦食其有些茫然,难以理解顿弱的意思。 顿弱见二人的表情,笑了笑,向他们解释了起来。二人听得很认真,很快便露出了惊讶地表情,若真是如此,需要和咸阳沟通一下啊。 很快,顿弱的新方案便通过罗网的渠道飞速向着咸阳传递。而顿弱现如今反倒不着急去见赛罕王了,他更希望能把时间往后拖一拖,以等待咸阳的回信。 …… 而赛罕王宫之中,赛罕王也在听自己儿子关于此次前往秦国的经历。蒙吉·赛罕低着头,一脸恭敬地复述着此次所见所闻,包括大秦的真实情况,还有草原上的那场战斗。 当听到咸阳的繁华,赛罕王眼中浮现出了一抹艳羡,随即还有浓重的无奈。 当听到草原上的那场战斗的时候,他却又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你能看出是什么人吗?” “回父王,孩儿在战后仔细查看了一下,应当是匈奴人手下的月狼之裔。” “月狼之裔?”赛罕王眼睛微微一眯:“难怪不久前头曼那老东西让人骚扰我赛罕子民,弄了半天是在这儿和本王玩儿瞒天过海的伎俩。” “父王,此事需要告知大秦吗?” 赛罕王冷哼一声:“你以为,我们能查到的消息,大秦能不知道吗?” “这……”蒙吉·赛罕面色一滞,不得不承认,的确是他想的浅薄了。可他还是有些不相信:“父王,大秦虽然厉害,可草原上毕竟不是中土,您是不是有些高看他们了?” 赛罕王看着自己这个儿子,心里更加的无奈了。 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眼瞎。 如今赛罕部的情况,和大秦治下有什么区别。他这位可汗也好,部族中的贵族也好,全都是大秦豢养的傀儡。若非是担心换上秦人使得草原部族产生逆反心理,恐怕他们早就被悄无声息的换掉了。 不过,赛罕王心里并不怨恨大秦。 想当初,他们赛罕部只是一个被匈奴赶到了长城脚下,夹缝里求生存的小部族罢了。可后来,是秦人帮助他们一步步走到了今天,成为了草原霸主。 只是,秦人的手段太高明了,他们根本就无法反抗罢了。 别看他是赛罕王,可他若真是当众宣布挥师南下,恐怕用不着等到秦军出动,他麾下的贵族就能把他绑起来送给大秦去领赏。 就算退一万步讲,族人们真的愿意跟着他去和秦人打仗,那结果也只会是惨败而归。 只消秦人一句话,他们所能享受到的大秦雪盐,香料,兵器,茶叶,粮食,布匹等等都会断绝,到时候拿什么和秦人打? 要知道,如今包括他们赛罕部在内的所有草原部族原本尚且算勉强的冶炼行业,已经彻底消失了。被大秦涌入的各种优良武器和生活用品挤压的根本就没有生存空间。 换句话说,他们的兵器坏了都没人修。 看着这孩子,赛罕王无力地挥了挥手,让他退下了。这孩子已经是他的继承人中最出色的了,剩下的基本上都被养废了,满脑子都是肌肉的蠢货。 可即使如此,赛罕王也生不起半点儿对抗大秦的意思。自己这个儿子,和大秦的那位太子殿下根本就没法比。 与其整日里担忧大秦某一日吞并了赛罕而惶恐不安,还不如自己主动一点儿,至少可以保下家族后代,给他们赚个富贵…… 第142章 谈判桌上定赛罕(2章合一) 在王城待了几日之后,双方陷入了一种微妙的沉默之中。赛罕王曾邀请顿弱进宫,但顿弱却以水土不服、病态尽显为由委婉地拒绝了。于是,双方似乎心照不宣地保持着一种默契,谁也没有主动提及谈判之事。 然而,这种平静在第六天被打破了。 这天,一封来自咸阳的密信悄然送至顿弱手中。密信的内容简洁明了,却犹如一颗重磅炸弹在顿弱心头炸开。信中的意思非常明确:本宫只关注最终的结果,至于具体的谈判方式和决策,全由老大人自行决断,无需向上禀报。 换句话说,太子殿下给予了他顿弱绝对的自主权。 顿弱手握着密信,心中感慨万千。这份信任既令他感动不已,又让他深感肩头责任之重大。倘若此次出使不能取得一个满意的成果,他又有何颜面面对太子殿下的这份重托呢? 他坐在房间内,静静地思考了很久很久,仿佛时间凝固了一般。终于,他轻轻地叹了口气,缓缓地开口道:“来人,替我给赛罕王宫传个话,就说本使身体已康复,期望能早日拜见赛罕王。” 门外的护卫应声答道:“遵命!”随即,那护卫的身影便消失在了门口,融入了黑暗之中。 …… 赛罕王宫的反应速度极快,就在第二天清晨时分,王宫派遣的官员迅速赶到,向顿弱传达了一个重要消息:赛罕王已经批准了他的请求,并决定在王宫举办一场盛大的晚宴来款待他们。 傍晚时分,夕阳西下,余晖洒落在大地上,顿弱率领着一众使节团成员踏入了王宫。他们来到王宫后,立刻被眼前的景象所吸引。只见赛罕贵族们身着华丽的盛装,显得格外庄重而威严。此时,他们选择穿上了自己本民族特色的传统服饰,但在衣物材质方面,仍然选用了大秦的丝绸、棉布等高档面料,甚至还增添了一些珍贵的皮裘,以彰显身份地位。 草原上的宴会总是充满了欢乐与热情,气氛异常热烈。赛罕王亲自射出了一支熊熊燃烧的火箭,准确无误地击中了远处堆放整齐的篝火堆,瞬间点燃了整个场地。伴随着火焰的升腾,这场晚宴正式拉开帷幕。 晚宴期间,赛罕王对顿弱一行人格外优待,将他们视为最尊贵的客人予以款待。然而,尽管如此,在整个晚宴过程中,双方并没有提及任何关于谈判的话题。似乎一切都只是一场轻松愉快的聚会,没有丝毫紧张的氛围。 直至第二天,赛罕部族派出的谈判代表终于现身,与顿弱等人一同走进了一间宽敞明亮的会客室,开始针对此次赛罕归附事件展开深入的谈判。此刻,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事实上,赛罕王也不会亲自下场,毕竟身份摆在那里,有些事不适合他出面。 …… 大秦一方的谈判使节自然是以顿弱为首,这位可是闻名天下的纵横家,与姚贾一起被称为“秦国双杰”。而赛罕一方,则是由赛罕部的左贤王,大纶官(地位相当于大秦丞相)赛罕王的叔叔阔貘陀·赛罕为首,连带着十几个贵族组成。 一到谈判桌上,双方之间的气氛便紧张了起来,丝毫不亚于两军对垒。顿弱微眯着眼睛,好似睡着了一样,直到对方的人马全部落座,还没有睁眼。 这副模样,让阔貘陀·赛罕心里有些不安,却也不敢开口打扰,只好用眼神示意自己的人安静,然后询问似的看向了大秦的副使之一,郦食其。 至于陆贾,相比起这两位年纪还是太轻了。嘴上没毛,办事不牢,还得不到阔貘陀·赛罕的认可。 然而,却不料郦食其只是给了阔貘陀·赛罕一个抱歉的眼神,也没有开口解释,更没有唤醒顿弱的样子。阔貘陀·赛罕无奈,只好耐着性子等下去。他不知道的是,此时的顿弱其实并没有睡着,而是在脑海里不断地思考着接下来的对策。 对于这次和谈,大秦方面有着绝对的把握,但同时也要考虑到一些可能出现的问题。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会客室内的气氛越发的古怪。大秦一方的人显得气定神闲,他们悠然自得地坐在那里,甚至还有心情品尝着香茗。 然而,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赛罕一方的人们,他们坐立难安,内心充满了焦虑和不安。其中有几个脾气暴躁的人,甚至忍不住想要跳起来暴揍对面那个可恶的死老头一顿。 漫长的等待似乎没有尽头,不知过去了多久,连空气中都仿佛逐渐弥漫起焦躁不安的气氛。 就在这时,一直紧闭双眼的顿弱终于缓缓地睁开了一双眼睛。他眼神迷茫地环顾四周,然后慢悠悠的问道:“郦生啊,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郦食其恭敬地回答道:“宋国公,已经快要到巳时三刻了。” 顿弱微微皱了皱眉,略带不满地说道:“你怎么不叫醒老夫啊。” 郦食其连忙低头认错:“是下官的错,下官见大人一路舟车劳顿,来到这里后也没能好好休息,精神状态欠佳,所以便想让大人多休息一会儿。” 顿弱轻轻地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一丝责备:“你呀,险些误了大事。”说完,他的目光随即落在了对面的赛罕部人身上,脸上露出了一抹歉意,缓缓说道:“赛罕部的诸位,实在是不好意思啊,老朽这身子骨最近不太舒服,还望各位多多谅解。” 听到这话,阔貘陀·赛罕心中憋屈得要命,但脸上还是勉强挤出了笑容,装作愧疚的样子说道:“老大人言重了,是我赛罕部没有把您照顾周到,都是我们的错。” 顿弱微笑着点了点头,接着问道:“阁下是......” 阔貘陀·赛罕连忙回答道:“在下乃是赛罕部大纶官,名叫阔貘陀·赛罕,承蒙可汗器重,负责此次与大秦的‘交流’事宜。” “哦?原来是大纶官啊!”顿弱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之色,然后拱手行礼道:“老朽有礼了。” 阔貘陀·赛罕赶紧回礼道:“老大人太客气了。” 两人相互吹捧了一番后,气氛变得融洽起来,仿佛刚才的不愉快从未发生过一般。 看着各自的领头人物相互吹捧,大秦一方的官员习以为常,毕竟朝堂之上尔虞我诈、阿谀奉承之事太多,早已见怪不怪;而赛罕部一方的官员却感到很不舒服,他们习惯了直来直往,这种和人勾心斗角玩心眼儿的事儿,实在是做不来。 吹捧结束后,双方的称谓发生了变化,不再是老大人和大纶官,而是宋国公和左贤王。 接着,他们开始进入正题。 阔貘陀·赛罕主动开口说:“宋国公,此次可汗派遣王子向大皇帝朝贡,想必已经表明了可汗的意图。” 顿弱仍然用缓慢而低沉的语调回答:“皇帝陛下深知赛罕部渴望中原的繁荣昌盛,并希望沐浴王化,因此派遣我们来到草原。”这种说话方式着实令人焦急,但在场的众人都不敢贸然起身催促。顿弱继续说道:“对于帝国和赛罕部而言,这都是难得一遇的盛世。如果能够促成此事,那将是我们双方的荣幸。” “宋国公说得极是。”阔貘陀·赛罕附和了一句,随后语气一转,紧接着问道:“不知道大秦准备以何种方式接纳我们呢?” 赛罕部的人全都精神了起来,目光灼灼的盯着顿弱这个老者。 说实话,许是年纪大了,顿弱昔日那高大的身躯也萎缩了不少,看起来干巴巴的,活脱脱一个干瘦老头。 可此刻,即使他们草原上最年轻的汉子都能一拳砸倒这个弱不禁风的干瘦老头,也没人敢小觑对方。因为这老头背后站着普天之下,最强大的国家。 顿弱无视了对方灼热的目光,而是用疑虑的眼神扫视了在座的众人一圈,方才一脸不解的道:“左贤王这话,让老夫好生糊涂啊。赛罕部既然有意归化,那自然便是我大秦子民,享受与我大秦子民相同的待遇。这,有什么问题吗?” 他知道这些人想问什么,无非就是归化之后,大秦会如何对待他们这些贵族罢了。至于那些牧民,不能说他们一点儿都不关心,只能说占得比重实在是太小了,可以用微乎其微来形容。 阔貘陀·赛罕呼吸一滞,这话怎么说,不太好开口啊。 想要投靠大秦的是他们,可想要提条件的还是他们。这若是万一条件提的过分了,惹恼了大秦,岂不是弄巧成拙?到时候,莫说成为秦人,便是他们如今的富贵都有可能保不住。 这些都是他们麾下的秦人谋士分析出来的,当然也有他们草原上的智者,但二者得出的结论是一样的。 所以,阔貘陀·赛罕很想让大秦主动提出来优待的条件。可惜,他在赛罕部虽然也有智者之称,但和常年行走诸国的顿弱比起来,还是太嫩了。 眼看着自己数次提及,都被顿弱这个看似弱不禁风的老头绕了过去,阔貘陀·赛罕终于明白了,对方这是在等着他主动低头啊。 不得已之下,阔貘陀·赛罕只好认输了。 “大皇帝之胸襟,真是比天还要高远,比大海还要辽阔。想我赛罕部从一个小部落成长到今天,本就是大皇帝的恩泽,没想到大皇帝竟还愿意接纳我们为秦人。 大皇帝的仁慈,足可以包容万物!” 阔貘陀·赛罕吹捧了一番始皇帝,然后转而面向自己的同僚道:“能成为帝国的子民,便是我们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便是用如今拥有的牛羊骏马,来换中土的一亩闲田,从而成为大皇帝的子民,又有什么舍不得的呢? 各位,你们说,是不是!” 可惜,阔貘陀·赛罕高估了自己这些同僚的智商,此刻他们都是一脸的愤怒,仿佛在看一个叛徒。 会客厅内一下就陷入了冷场之中。 阔貘陀·赛罕心都凉了,你们这帮蠢猪,看不出我是在使用激将法吗,好歹配合一下啊!这幅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剥了的眼神是几个意思?合着不打算捧场,还想拆我台是吧! 心累…… 如果阔貘陀·赛罕知道猪队友一词,此刻一定会深有体会。 大秦的使节们都快看乐了,这赛罕部的人肠子也太直了,真是一眼看到底啊。听说帝国给这些草原贵族都安排了中原谋士,幕僚,如今看来他们也没教什么真东西啊。 郦食其忍不住看了一眼顿弱,给他使了个眼色:大人,差不多就行了吧。再逼下去,恐怕也逼不出什么来了。 顿弱微微扬起的嘴角收敛了起来,做出了一副责备的样子:“左贤王这叫什么话,我大秦一向是有功必赏,有过必罚。赛罕王以及在座的诸位能深明大义,归化大秦,此乃大功,自然是要赏的。 若真如你所说,让各位跑去重地,在黄土地里刨食,这天下人还如何看待我大秦呐?再者,各位都是有才之人,我大秦一向唯才是举,不曾浪费人才。 所以各位莫要说这种话,皇帝陛下定然是会有赏赐的。” “各位,皇帝陛下任命老朽负责赛罕一事,有什么要求大可畅所欲言!”顿弱很是大方的挥了挥手。 阔貘陀·赛罕这才松了口气,感动得差点儿哭出来。瞧瞧身边这群蠢猪,一听人家这么说,都急的快跳起来了。就是看本王的眼神,都特么带着嫌弃。 他总有种,敌在身边,友在对岸的感觉。 接下来的谈判,总算是进入了正题。 以阔貘陀·赛罕为首的赛罕部谈判团陆续提出了他们的要求。 对于他们这些贵族来说,所求者无非是,地位和权利。可草原上和大秦的观念是不同的,在这些贵族看来,那些牧民便是他们的奴隶,天生就是来给他们放羊牧马的。 可大秦的目的,就是拉拢这些牧民,架空这些贵族,是绝对不会答应他们继续奴役这些牧民的。 所以,谈判一时陷入了僵局。 双方就所要谈的条件,一条一条,逐字逐句的谈。这场谈判一直持续了一个多月,方才有了一个结果。双方将结果各自送到了自家老大的案头。 …… 咸阳这边,谈判结果第一时间就送到了始皇帝手上。当时乔松也在,自然也看到了。 “嗯,一个归义王的王爵,三千的护卫。其余大小贵族,皆有封爵。”嬴政看着手中的文书,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乔松也研究了一会儿。 这次谈判,大秦许给赛罕部的贵族们便是封爵和数量不等的亲兵。 按照这份谈判结果来看,从赛罕王往下大大小小的贵族加起来,亲兵数量只有两万人左右。比起赛罕部原本的控弦之士十五万来,显然不值一提。 可本来,大秦是只打算给爵位和富贵的,不打算给亲兵。但赛罕部坚持,这条实在是没办法。 所以,文书中顿弱请罪了。 至于移民等其他政策,赛罕部则是爽快的答应了。 “父皇,其实这条件,应该也还可以吧。” “哦?你打算给了?”始皇帝抬头,看向了自家太子。 乔松点了点头:“相比起我大秦分封的诸番来说,也差不多。” 重要的还是釜底抽薪,只要解决了草原上的牧民,这些贵族即使有再多的兵又有什么用呢? 嬴政皱了皱眉,沉思了许久,一拍桌子:“既然如此,那就这么定了吧。” 随机,嬴政坐直了身子,冷声道:“来人!” “奴婢在!” “着令门下省起草诏书,赛罕部首领陀普·赛罕生于塞外,却沐浴王化,率众归化大秦。正所谓夷狄如中国,则中国之。 今朕特封其为归化王,赐姓赛。” “奴婢遵旨!” 第143章 知消息无可奈何 草原上,东胡部落…… 十几年的时间,东胡部也早已完成了权力的更迭。东胡乃是匈奴之前的草原霸主,本来按照历史的正常发展,这个时候早就被匈奴挤到了边边角角,在覆灭的边缘了。 不过,得益于乔松这个穿越者的骚操作,现如今的东胡依旧活跃在草原之上。 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尽管东胡已经不如之前鼎盛,可到底还是有几分底蕴,如今依旧是仅次于赛罕部的强大草原霸主。 可是,当赛罕部接受了大秦皇帝的旨意,并入大秦的时候,饶是自诩见多识广的东胡可汗也不禁慌了心神。 “这赛罕王是脑子被驴踢了吗,好好地可汗不做,非得跑去给秦人当牛做马!”东胡可汗当着群臣的面,气急败坏的将手里的情报摔在了地上。 下面的东胡贵族们闻听此言,不由得大吃一惊,议论纷纷了起来。 “可汗,赛罕部和我们不一样,他们本就是秦人扶持起来的。面对秦人,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 “是啊。相比较起来,主动融入大秦,反倒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就是可怜了我东胡部了,没了赛罕部在前面顶着,秦人恐怕接下来要针对我东胡了。” 坐在左右两侧的几个老者相继说道。 显然,相比起赛罕部,这东胡部的聪明人还是不少的。很多人都能从中看出背后的端倪。 可即使看穿了,也没有什么好的应对方法。大秦对东胡的针对也是非常高明的,林钦部便是为了制衡东胡专门培养起来的。双方虽然往日里没有什么摩擦,可一旦东胡有什么不该有的心思,根本就无法靠近大秦的辽东,辽西,渔阳,上谷等地,就会被林钦部提前拦截下来。 更何况,这些年大秦和草原上做生意,对东胡的渗透也非常厉害。现如今,东胡部很多牧民都已经放弃了牧马放牛,将节省下来的精力转而投入到了放羊之中,以求更多的羊毛产出,从而从大秦那里换来自己所需要的东西。 东胡王听到自己麾下智者的分析,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很是憋屈的挤出了一句话:“秦人已经如此强大,竟然还会耍弄这种卑鄙无耻的计俩。 你们看,倘若我东胡要摆脱秦人的影响,该如何做?” 此问一出,大帐内的人纷纷低下头当起了鹌鹑,仿佛没听到一样。就连之前开口的那几位智者,也装聋作哑了起来。整个大帐瞬间变得落针可闻,静的东胡王简直快要吐血了。 大秦的商人改变了他们这些贵族的生活水平,哪里是那么容易摆脱的。 说句不客气的话,以往大家十天半个月洗一次澡,身上穿的都是厚重的皮裘。可如今,每次洗澡都有那种被称为香皂的好东西,让人身上都喷香喷香的,衣物也变成了保暖的棉衣,华贵的丝绸。 让他们放弃这一切,再回到过去的生活,哪个愿意啊。 再说了,那大秦是好打的吗?瞧瞧曾经不可一世的匈奴,现在恐怕也就只能在北海边儿上喝西北风了。那简直不是人过得日子。 东胡王看着这一圈,肺都要气炸了,心里也无可奈何。他们东胡躺平太久了,自打头曼崛起那阵儿,发现打不过匈奴之后就躺平了。多年的习惯躺平下来,以至于到了现在,根本就兴不起半点儿反抗的心思。 “滚滚滚,都给本汗滚出去!”东胡王恼火的挥了挥手,让自己麾下的人都滚蛋。 众人纷纷起身,就要离开。 可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传令兵突然焦急的闯入了大帐,其慌张的表情顿时让东胡高层一个个停下了脚步。 …… 草原上的其他部落,也陆陆续续接到了赛罕主动归附大秦的消息。当始皇帝旨意下达的那一刻,这件事就成了定局。 任他们打破脑袋都想不到,草原上的霸主竟然真的投降大秦了。 一时间,草原上人心惶惶,私底下暗流汹涌。许多怀有不同心思的人纷纷认为,赛罕部是草原之耻,不配作为漠北的共主。于是,有些人开始暗地里破坏赛罕部的领地,有些人则是开始相互串联,希望能找到漠北真正的王,带领他们反抗残暴的秦人。 有些人认为,还得是匈奴,于是跑去北边投靠头曼;有些人却自命不凡,想要自立为王;有些人则是想要寻找新王。 整个草原上因为始皇帝的一封旨意,顿时暗流汹涌了起来。 察觉到漠北的暗流,罗网开始迅速地行动了起来,暗中监察,追踪,刺杀,毒杀,嫁祸……种种手段层出不穷,给这暗流汹涌的草原上再次加了一把火。 可不管其他人怎么想,大秦和赛罕部的谈判都已经结束了。双方按照谈判好的条件,开始一条一条的执行。 随着蒙恬率领的秦军扫平了大秦和赛罕部之间的障碍,他第一时间率领大军进驻赛罕部。这支庞大的军队直接驻扎在赛罕王城的边缘地带,宛如一座巍峨的山峰,镇压着这片刚刚被纳入大秦版图的土地。紧接着,大秦早已准备就绪的官员们在九原边军的护送下,浩浩荡荡地进入了赛罕部。他们肩负着重要的使命,要对整个赛罕部的人口进行详细的统计,并进行登记造册,以便更好地管理和治理这片广袤的土地。 与此同时,各种各样的物资和能工巧匠也如潮水般源源不断地涌入赛罕部。这些物资包括建筑材料、工具器械等,而那些技艺精湛的工匠们则带着自己的专长前来,有的负责测绘地形地貌,有的则专注于设计各种建筑和工程。一时间,赛罕部变得热闹非凡,每个人都忙碌而有序地工作着,仿佛一幅宏伟的建设画卷正在徐徐展开。 而经过了前期的考察,工部提出了一个大胆的方案——人工开凿河渠,将赛罕部和大秦之间的天然河流连接起来,从而形成一片广阔的水域。在他们的设想中,这个方案不仅能够改善当地的水资源状况,还可以促进农业灌溉和水上交通的发展,对于赛罕部来说具有重大意义。 这件事情闹得如此之大,甚至连草原上各个部落都有所耳闻,一时间大家都感到有些恍惚:难道老赛罕真的抱住了一条粗壮的大腿,以至于秦人竟然开始考虑在漠北地区修建运河了吗? 然而令人惋惜的是,当这个方案传到乔松那里时,一向以涵养自居的乔松差点忍不住破口大骂,并立刻将工部尚书叫来狠狠地训斥了一番。 那个老家伙只知道追求便利性,却完全没有考虑过实际情况。在漠北那种恶劣的水利条件下贸然去开凿运河,简直就是想要把大秦给掏空!如果他真的答应了这个提议,恐怕在运河还没有建成之前,他乔松的脑袋就得先被那些揭竿而起的反贼割下来拿去祭天了。 尽管这个计划最终并没有实施,但大秦在将赛罕部纳入掌控之后所采取的一系列行动,都落入了草原各部的眼帘之中,令他们内心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既羡慕大秦对赛罕部的大力投入,又担心自己会失去原有的权力和地位,可以说是既喜爱又恐惧…… 第144章 齐王宫中有来客 漠北草原上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一时间甚至吸引了整个天下的目光。但这个世界并不会因为某件事或某些人的离开而停止转动。 就在人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草原上的风云变幻时,位于羌地的新齐也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 话说流沙在发现了罗网的踪迹后,如今已在磨砺中褪去浮躁、变得沉稳的卫庄当机立断,决定暂时避开罗网的锋芒,观察他们的下一步动作。 而罗网果然没让卫庄失望。在他抵达永宁的第六个夜晚,罗网终于展开了行动。 在永宁城一座制高点的望楼上,卫庄悄无声息地站在屋脊上,借着微弱的月色,静静地凝视着远方那座灯火通明的齐王宫。 皎洁的月光洒落在卫庄那一头如雪般洁白的长发之上,使得他整个人看上去更加冷冽,犹如一块千年不化的寒冰。那张脸庞,冰冷如铁,散发着一种令人畏惧的气息。 此时的卫庄,宛如他手中紧握的那把鲨齿剑,只需稍稍流露出一丝杀意,便能让周围的人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威压,仿佛有一只巨大而冰冷的手掌紧紧攥住了他们的心脏,令他们无法呼吸。 多年来,流沙与帝国之间的暗斗从未停歇,无论是最初的韩地之争,还是那场惊心动魄的灭楚之战,亦或是后来与焰灵姬抢夺百越宝藏的激烈交锋,甚至如今被帝国追杀至这荒僻的羌地高原,双方始终纠缠不休。 即使是卫庄这样的强者,也不得不承认,在过去十几年来的明争暗斗中,流沙之所以能够幸存下来,并非全凭自身实力,更多的是因为对手并未全力以赴。 与流沙交手的,并非帝国所有隐藏在暗处的势力,而是一旦被发现,便会遭到无情的清洗。 星宿阁、影密卫以及昔日的罗网组织,这三股强大的力量犹如三座巍峨的巨塔,将流沙死死地压制在中原地区,使其举步维艰,最终只能被迫逃离,来到这塞外之地寻求生存空间。 这些年来所发生的一切,让卫庄的脸色变得更加阴沉,仿佛被一层寒霜覆盖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杀意从他身上散发出来,如同实质般弥漫在周围的空气中。 就在这时,一个轻柔的声音打破了这片寂静:“卫庄大人。” 卫庄没有回头,只是冷冷地问道:“查清楚了吗?此次罗网派来的,究竟是什么人?” 站在他身后的赤练轻声回答道:“我们的人暗地里追查,发现罗网的天字杀手玄翦(新)数日前来到了齐地。若无意外,此次针对齐国的行动,便是此人在背后操作了。” 听到这个名字,卫庄的眉头微微一皱,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玄翦?”他轻声呢喃道,眼神中闪过一丝思索。对于这个名字,他并不陌生,可以说是老熟人了。 当初自己和师哥出师的时候,其中一项重要的考验就与玄翦这把剑有关。那时候的经历至今仍历历在目,让他难以忘怀。然而,时光荏苒,岁月如梭,如今的情况已然发生了变化。 据他所知,当年的那个玄翦如今已经离开了罗网组织,转而加入了星宿阁,并担任四大掌旗使之一。他的实力想必更胜往昔,变得更加厉害了。 而现在出现的这位玄翦,卫庄猜测应该是继那人之后的第三代。 至于之前的第二代玄翦,根据流沙所掌握的情报,似乎在罗网与西域的激烈较量中死透了。 对于这位新的玄翦,流沙组织对他了解甚少,不清楚他究竟是怎样一个人。但是能够成为天字级别的杀手,足以证明他绝非等闲之辈。 卫庄深知,此人必定有着过人之处,不容小觑。 刻意贬低敌人,并不会让敌人弱小,唯有正视其强大之处,才能战胜对方。 “知道了,吩咐下去,先不要轻举妄动,看看罗网打算干什么。” “可是,倘若罗网和我们的目标一致呢?” 卫庄没有回答,他的眼神冰冷,似乎能穿透人的灵魂。那抹冷意在他深邃的眼眸中流淌,仿佛冻结了周围的空气。 赤练见此情景,知道卫庄此刻不想说话,于是她很识趣地转身离去。 \"苍龙七宿,左右天下的力量......\"卫庄轻声呢喃着,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他的目光中闪烁着一丝神秘和渴望。 月光如水洒落在地上,照亮了卫庄手中的一封书信。信封上的字迹清晰可见:\"弟小庄亲启\"。然而,信封上的火漆依旧完好如初,未曾被破坏,这意味着卫庄从未打开过它。 这封信是由盖聂通过韩相张良之手辗转寄给卫庄的,但可惜的是,卫庄始终没有拆开阅读。 突然间,远处的齐王宫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犹如晴天霹雳般打破了夜晚的宁静。 卫庄猛地抬起头来,望向远方,那片火光在夜空中熊熊燃烧。他冷哼一声,迅速将信件重新放入怀中,身形一闪,如鬼魅般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 让我们把时间倒退片刻,回到齐王宫内。 夜幕降临,齐王宫沉浸在一片寂静之中。然而,在这片寂静之下,罗网的杀手们悄然行动起来。他们如同鬼魅一般,借助夜色的掩护,在黑暗的阴影中迅速穿梭着。 这些杀手身着黑色夜行衣,身手矫健,行动敏捷,宛如一道道黑影在王宫的走廊和庭院间穿梭。他们的脚步声几乎不可察觉,仿佛与黑夜融为一体。 王宫作为整个齐国的核心,其防守力量自然不容小觑。然而,每当负责巡逻的卫兵经过后,罗网的杀手们总能巧妙地利用他们视线的死角迅速掠过,让巡逻的士兵毫无觉察。 一切都如卫庄所预料的那样,此次行动确实是由玄翦(新)精心策划和安排的,但卫庄却万万没想到,这次行动竟然是由玄翦(新)亲自率领。 没过多久,这支由二十四人组成的队伍悄然无息地抵达了齐王的寝殿附近。 他们此番前来的目标并不是齐王本人,而是那两位被齐王扣押的齐国公子。因为帝国需要这两个人的口供,以此作为向齐国发动攻击的借口。 根据罗网掌握的机密情报显示,这两名公子目前被囚禁在齐王宫地下的一个隐蔽监牢里,其中一个入口就在齐王寝殿不远的一口水井之中。 玄翦(新)动作敏捷地向他的部下打手语,下达了清除古井周围暗哨、确保周边安全的命令。 不消片刻,古井周围的黑暗中就传来了几声闷哼。那声音仿佛是有人被捂住了嘴巴,只能发出模糊不清的呜咽声。而这一切都没有逃过罗网的耳目,他们早已洞悉了周围的情况,将暗中监视的三个哨探全部拿下。 只见一名罗网杀手一马当先,他身形矫健,犹如一只壁虎般敏捷地从井口一跃而下。他的双腿有力地蹬着井壁,身体迅速下滑,如同闪电一般向着监牢疾驰而去…… 第145章 一脚踏入陷阱中 齐王宫地下的秘密监牢隐藏得很深,但对于罗网的人来说却并非难事。经过精心侦查和准备,他们早已对这里了如指掌。无论是进入的路线还是内部的情况,都被摸得一清二楚。 因此,当玄翦(新)带领众人来到这里时,一切都显得格外顺利。 不多时,他们就找到了入口,并成功地潜入其中。刚一进去,他们便发现了两名站岗的狱卒。地牢里的火光微弱而摇曳不定,投射出一片片飘忽的黑影。正当火焰的影子闪烁之际,黑暗中突然出现了两道细微的流光,以惊人的速度悄然刺入了两名狱卒的身体要害部位。 由于致命穴位被击中,两人瞬间双目充血,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倾倒。然而,还没等他们倒地,两道身影迅速闪过,如同鬼魅一般出现在他们身旁,稳稳地接住了即将倒下的身体。紧接着,双手轻轻一扭,两名狱卒的脖子应声而断。 就在此时,玄翦(新)率领着手下以极快的速度向牢房门口逼近。他动作敏捷地打开牢门,毫不犹豫地带领众人迅速冲进牢房之中。 就在他们进去之后,门口的两名杀手默契地关上牢门,并转身将那两个狱卒拖进了黑暗的角落。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过后,他们又重新出现在火光之下。然而,此刻他们身上所穿的衣服却已经换成了之前那两个狱卒的服饰。 整个行动过程干净利落,毫无拖沓之感。 当两个杀手再次站在火光之下时,一切似乎都没有改变,仿佛刚才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一般。 监牢内,玄翦(新)和罗网的杀手们一路畅通无阻,如同进入无人之地。沿途的齐国狱卒纷纷遭到悄无声息的铲除。最终,他们顺利抵达一间牢房外面。 玄翦(新)突然举起手,示意身后的众人停下脚步。 一名部下见状,压低声音轻声问道:“大人,是否遇到了什么问题?” 玄翦(新)没有开口,反而紧皱着眉头,他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儿,今晚的行动太过于顺利了。一路上,几乎没有遇到什么抵抗。 要知道,六国之中,唯二获得了大秦的准许,在边疆之地复国的只有齐国和韩国。和韩国不同,齐国是投降大秦的,因此其力量也保存的最为完好。除了一些仍旧在大秦效力的人之外,有大量出自齐地的人才涌入临洮。 按理来说,齐国的力量绝对不只表面上那么简单。可今天晚上,他们的行动竟然如此顺利,根本没有遇到过什么像样的抵抗。怎么说,都有些不太对劲儿。 但现在问题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总不能让他们所有人都无功而返吧?想到这里,玄翦(新)咬了咬牙,低声向众人提醒道:“提高警惕,小心些!” 他知道事情可能已经出现了变化,但目前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能混到玄翦(新)身边的,自然都是聪明人,立刻就从他的话里察觉到了异常,纷纷拔出了各自的武器,做好了随时战斗的准备。 前方的监牢看上去像是用什么密室改造而成的,只有一扇门上留着一个小窗。根据罗网的情报,这里就是那两位齐国公子被关押的地方。 玄翦(新)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身后的一名手下,那人快步走上前,在锁头上一番摆弄后,几个呼吸间便将监牢上的锁给打开了。 伴随着门锁被缓缓打开,发出了一道沉闷而又厚重的声响。监牢内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氛围,显得格外昏暗,只有微弱的火光在黑暗中摇曳着,闪烁不定。借助这昏暗的光线,勉强可以看到有两道身影安静地躺在榻上,背对着门口,似乎已经熟睡过去。 两侧的杀手们相互对视一眼后,同时向着监牢内迈步走去,步伐缓慢而谨慎,一步步地靠近那两道静止不动的人影。 然而,随着他们逐渐接近目标,玄翦(新)心中却突然涌现出一种莫名的不安感。这种感觉就像是前方等待着他们的并非监牢,而是一个张开血盆大口、充满危险的陷阱,正静待着他们主动跳入其中。 当第一个走进监牢的杀手距离其中一道人影仅有咫尺之遥时,黑暗中突然亮起一道凌厉的剑光。 “不好!” 玄翦(新)面色瞬间大变,惊呼声脱口而出。 刹那间,他的眼前仿佛浮现出一座巍峨壮观、高耸入云的巨大山峰,宛如天塌地陷般以排山倒海之势朝他碾压而来。 即便是强如天字级杀手,也能感受到如此巨大的压力,那么对于那些已经身陷囹圄的杀手来说,他们所面临的压力更是难以想象。 转瞬间,所有人都目睹了这一幕。 就在那位杀手的手即将触及其中一人的后背时,无尽的剑光突然涌现,将他完全笼罩其中。紧接着,伴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那位罗网地字级的杀手瞬间四分五裂,化作一摊血水,溅得监牢内到处都是。 “诸位,老夫在此恭候多时了!”随着这句话传来,一道身影挟带着铺天盖地的杀意,朝着门口的罗网杀手们疾驰而来。 与此同时,原本躺在榻上的另一道人影也迅速翻身而起,手持长剑紧紧跟随在第一人身后。从他手中那把闪烁着森冷光芒、剑气纵横的长剑来看,此人显然也是一个高手。 “齐国剑圣,曹秋道!”玄翦(新)难以置信地大声呼喊。这个老家伙,明明两年前就已经传闻老死了,为何如今却依然生龙活虎? 这一刻,玄翦(新)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愤怒和懊悔,他真想把那些负责查探齐国情况的魑魅魍魉们全部杀个干净。这些家伙提供的所谓情报,简直就是一堆毫无价值的垃圾! 而眼前这位被称为剑圣的曹秋道,其剑术之高超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就算是罗网组织中的天字杀手,也没有把握能够战胜他。 更糟糕的是,此刻他们明显陷入了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之中。 “撤!” 玄翦(新)毫不犹豫地做出了决定,他迅速拔出腰间的黑白双剑,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挑战。 昏暗的监牢内突然响起一阵激烈的撞击声,紧接着,一道耀眼的剑气以两人为中心猛然爆发,瞬间席卷四周。眨眼之间,剑气狠狠地撞在周围的石壁上,留下了深深的剑痕。 “不妙,这个老家伙......” 玄翦(新)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般的震撼,他暗自思忖着:曹秋道这家伙今年至少六十多岁了吧?怎么还能有如此恐怖的实力? 他完全没想到,这位年迈的剑圣竟然气血没有半点儿衰弱,还拥有如此惊人的力量,这让他感到十分棘手…… 第146章 引火兴乱求生机 就在曹秋道与玄翦(新)激烈碰撞的瞬间,另外一名齐国剑客如同蛟龙腾空而起,手中长剑挥舞,每一剑都精准地击溃了因他们两人交手而四处逸散的剑气,并直直地朝着剩下的罗网杀手们逼迫而去。 这些杀手中,有两个人勇敢地冲上前去,想要挡住这名齐国剑客的攻击;而其他杀手则选择了快速撤退。 然而,就在此时,整个监牢开始剧烈地震动起来,原本畅通无阻的甬道竟然缓缓落下了一道沉重无比的石门。从石门的厚度来看,估计至少重达千斤以上,如果一旦完全封闭,那么要想逃脱恐怕将变得异常困难。 嗖!嗖嗖…… 一个又一个的罗网杀手趁此机会,以最快的速度穿过正在下落的石门。 而在石门的另一边,那位齐国剑客已经轻松地解决了阻挡他前进的两名罗网杀手。仅仅一个照面,那两名地字级别的杀手就被他刺穿了身体,毫无还手之力。 与此同时,与曹秋道激烈交锋的玄翦(新)根本无法分心,但心中却焦虑不安,因为他知道,一旦石门关闭,他们就会被困在这里。单单一个曹秋道就如此难以对付,更遑论还有一个高手在旁虎视眈眈。 因此,玄翦(新)根本就不想和对方纠缠,他面色凝重,眉头紧蹙,只见他双手握住剑柄,猛地用力,将内息疯狂地灌入手中长剑之中,然后向前一挥,强行撞开曹秋道的宝剑,随后抽身向后飞退。 刚解决两个罗网杀手的那名齐国高手见此情形,立刻反身一剑刺出,一股炙热的气息从剑身之上涌现,炙烤得周遭的空气都泛起了阵阵涟漪,仿佛能燃烧一切。 玄翦(新)的剑与这名齐国高手的剑一触即分,瞬间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压力,心中暗惊:“不好!”他顿时意识到这也是一个足以位列天字杀手级别的高手。 被这么一耽搁,玄翦(新)的撤退顿时失败,曹秋道已经宛如附骨之蛆一般追了上来,手中一把剑挥洒出一道剑网,将其笼罩在了其中。 旁边那个齐国高手也不甘示弱,手中的剑带着炙热的温度朝着玄翦(新)后背刺了过去。 玄翦(新)不敢有丝毫怠慢,身体犹在空中,白剑使出了同归于尽的打法,无视了曹秋道的剑,直刺他的胸腔,黑剑反背在身后,挡住了那齐国高手的剑。 曹秋道自然不会和对方同归于尽,他还有着更重要的使命,是以直接挡开了对方的剑。 刺啦…… 那名齐国高手的剑在黑剑身上划出了一连串火星,玄翦(新)被压着落在了地上。 两人配合着压制着玄翦(新),根本不给他撤出的机会。 厚重的石门还在缓缓的下落,逃生的可能也在一步步减小。倘若真的等到石门彻底落下,面对曹秋道和一个足以位列天字杀手级的高手联合压制,玄翦(新)恐怕就得连人带剑留在这地牢之中了。 …… 与此同时,外面的水井上方,已经被密密麻麻的齐国军卒包围。这些士兵们手持武器,神情严肃,目光紧紧地盯着井口,仿佛等待着什么重要的时刻。 当领头的罗网杀手从中冲出的刹那,他们立刻做出反应。一支支箭矢如同雨点般激射而出,带着尖锐的呼啸声,迅速穿透空气。领头的罗网杀手根本来不及躲闪,瞬间被射成了筛子。他的身体布满了箭矢,鲜血从伤口处喷涌而出,染红了周围的地面。 井口短暂的沉寂了片刻,随后一道火光从中冲天而起,在夜空中炸裂,化作了一朵妖异的蜘蛛。它散发着诡异的光芒,照亮了整个夜空,让人不寒而栗。 齐王宫一个角落之中,看到那冲天而起的烟火,惊鲵(新)脸色顿时一变。他知道这是任务失败的信号,意味着发生了超出罗网掌控的变故。他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心中暗自思考着下一步的计划。 “提前发动我们的布置,现在就去!”惊鲵(新)果断地下令道。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透露出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唯!”身边的下属齐声应道,然后迅速行动起来。他们按照事先制定好的计划,前往各个关键地点,准备执行下一步的行动。 轰…… 不多时,一道惊天动地的爆炸声突兀的响起,震耳欲聋。原本安静的齐王宫顿时陷入一片混乱,火光冲天,烟雾弥漫。爆炸引发了一系列连锁反应,宫殿内的建筑纷纷倒塌,火势蔓延开来。 人们惊慌失措地四处逃窜,尖叫声和呼喊声交织在一起,场面异常混乱。 …… 齐王宫的一个角落里,齐王田璋一脸阴沉地躲在这里。他看着眼前的景象,心中充满了愤怒和无奈。 只见整个齐王宫已经陷入一片熊熊火海之中,火光冲天,烟雾弥漫。他狠狠地一巴掌拍在栏杆上,咬牙切齿地骂道:“该死的!罗网这些疯子!他们竟然敢烧我的王宫!” 旁边的一名大臣小心翼翼地说道:“大王,现在该怎么办?我们是否要立刻组织人手去救火?” 田璋黑着脸,愤怒地骂道:“还不快去救火!难道你们想让寡人的王宫彻底化为一堆焦土吗!” 原来,永宁城并不大,对于人员来往比较容易掌控。田璋虽然没有确切掌握罗网入侵的具体情况,但他知道有陌生人潜入了永宁城。于是,他决定利用自己的两个好弟弟来设下一个陷阱,试图将这些人一网打尽。 为了保证计划的成功,他将自己的老师曹秋道和齐王室秘密培养的绝顶高手都派出去了。然后派了个假身假扮自己睡在了寝宫,他自己则是离寝宫远远地。 然而,令他意想不到的是,罗网竟然如此大胆妄为,在发现这是一个陷阱后,竟然毫不犹豫地点燃了皇宫。 这场大火不仅给齐王宫带来了巨大的损失,更让田璋感到无比的愤怒和屈辱。 …… 与此同时,王宫外的卫庄发现了王宫内的变故,快速的潜入了王宫之中。一路上,到处都是奔跑的宫女和内侍,尖叫声,嘶喊声,禁军镇压嚣小的声音混杂在一起,让整个齐王宫都乱成了一锅粥。 但是,卫庄却敏锐的发现,宫中的禁军在朝着一个方向汇聚。 跟着这些禁军,卫庄来到了王宫的一个角落。看到那个被禁军团团围在中间的身影,卫庄顿时意识到那便是齐王田璋了。 田璋在这里…… 回想起自己刚才顺路干掉了几个杀手,卫庄明白,这次恐怕罗网栽了个大跟头啊。 那么,齐国的铜盒呢? 扫了眼那齐王,卫庄迅速地消失在了角落里,直奔齐王寝殿的位置…… 第147章 齐国混乱传咸阳 熊熊烈火在齐王宫中燃烧,仿佛要将一切吞噬殆尽。整个王宫的人们惊慌失措,纷纷涌向起火的区域。然而,尽管如此混乱,负责守卫齐王寝宫的护卫们却依然坚守岗位,毫不懈怠,他们的数量丝毫未减,警惕地守护着齐王的寝宫。 卫庄犹如鬼魅一般悄然降落在离寝殿较远的地方,他紧皱双眉,凝视着远方那座巍峨的宫殿。出于安全考虑,齐王的寝宫周围没有任何遮挡之物,一眼望去尽收眼底。 经过目测,这段距离至少有三百步之遥,而且其间还设有弓弩封锁,防守严密得让人头疼。 这可真是个棘手的问题啊...... 卫庄微微皱眉,目光在齐王的寝宫停留了片刻,最终还是决定放弃这次行动。 他毫不犹豫地施展出轻功,如同一道闪电般迅速地在齐王宫中穿梭游荡。他需要先一步了解到,在目前这个情况下,还有哪些地方仍被齐国禁军重兵把守。 没了白凤这个轻功高手的加盟,流沙组织刺探情报的能力大幅削弱。如今,许多事情卫庄都不得不亲力亲为,以确保任务的顺利完成。 但很快,卫庄就发现麻烦了。 就在他快速朝着其他地方前进的时候,一道剑气突兀的出现在了他的身侧。 半空中的卫庄眉头一挑,鲨齿骤然出手。 崩…… 一股轻微的爆炸在空中炸响,冲击力使得他不得不在空中调整姿态,落在了一堵宫墙之上。卫庄冷着脸看向了剑气袭来的方向,那是一个头戴斗笠,看不清长相的家伙。但是对方手中的那把剑,却在月光的映衬下熠熠生辉。 “罗网,惊鲵?”卫庄低声呢喃。 可让卫庄没想到的是,对方却只是静静地看了他一眼,施展轻功一个闪身便消失不见了。 “快,在那里!” “快快快!” “弓弩手,上!” 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传了过来,顿时让卫庄明白了怎么回事。感情惊鲵(新)这个家伙,竟然拿他当挡箭牌,来吸引齐军的注意。 嗖嗖嗖…… 一支支箭矢贯穿长空,迅速在卫庄周身编织出了一张密集的网。 卫庄冷哼一声,施展轻功向后飞退,手中鲨齿残影翻飞,将那些袭来的箭支一一击飞。在击飞最后一支箭矢之后,卫庄在空中转身,在一座宫殿的柱子上一踩,借助反冲的力量迅速向着火光照射不到的地方急掠。 今夜的永宁注定要热闹了,只是不知道类似这样想要浑水摸鱼的还有多少。 …… 咸阳城,随着草原上谈判结果的传回,各种任务也如雪片般纷至沓来,刚刚忙完春耕的朝廷再次陷入忙碌之中。 乔松作为太子,自然也不能置身事外。近年来,始皇帝逐渐开始放手,将更多的政务交给乔松处理,自己则专注于把控大局。此刻,乔松正与尚书省和户部的官员一同审核各地呈报上来的移民计划。 突然,一名侍卫急匆匆地跑进殿内,向乔松禀报:“殿下,星宿阁有紧急情报送来!” 乔松眉头微皱,心中暗自猜测可能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向周围的官员示意暂停会议,然后起身离开席位,跟随侍卫来到后厅。 进入后厅,乔松接过侍卫递来的信件,仔细看了一眼信封上的标记,确认是来自星宿阁最高级的紫色紧急情报。他深吸一口气,缓缓打开信封,取出里面的信纸。 信纸展开,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文字。乔松逐字逐句地阅读着,脸色渐渐变得凝重。原来,这封情报是罗网组织发来的,详细汇报了他们在齐国国都永宁的行动情况。 根据情报所述,营救田建两个儿子的行动以失败告终。不仅如此,连玄翦也遭遇了意外,跟随他的众多杀手中只有两名侥幸逃脱,并带回了相关的情报。 可接下来的描写,就让乔松脸色阴沉了下来——齐王田璋竟然在次日就召集了群臣举行宴会,并在宴会上拿出黑白玄翦双剑邀请国内的贵族前来品鉴。 “呵呵,这个田璋比起他爹田建来倒是有几分胆气啊。”乔松面无表情地淡淡说道。 白凤和墨鸦二人静静地站在他面前,一句话也没说。由于他们事先并不知道那封信里具体写了些什么,所以并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从太子殿下的语气中,他们能感受到一丝冷意,于是默默地为田璋哀悼了两秒钟。 然而,信中的另一个消息却引起了乔松的关注——失踪多年的卫庄居然出现在了永宁,而且他的目标很可能就是齐王宫。 乔松皱起眉头,思索片刻后开口道:“你们两人分别前往魏武和盖聂府上,请他们过来一趟。” “遵命!”两人齐声应道,然后转身离去。 他们离开后,便各自分头行动,白凤负责去找魏武,而墨鸦则赶去请盖聂先生。 离开宫城后,白凤便马不停蹄地向着秦风楼而去。根据他所掌握的情报,白虎掌旗使魏武最近一段时间正在咸阳休假。而每逢这个时候,魏武总会前往秦风楼看望一个人。此人乃是大秦商会旗下所属药材联合会的会长,肩负着整个大秦商会的药材生意,更是大秦商会赫赫有名的少年经商天才。 抵达目的地后,白凤稍作打听,很快就找到了这位打扮得如同商人一般,行走在大秦药材联合会驻秦风楼办事点外的魏武。 此刻的魏武身着装扮与寻常商人别无二致,手上还佩戴着三只宝石戒指,看上去珠光宝气的,正拉着一名商人在那儿滔滔不绝地向对方推荐自己刚收上来的黄芪。 若不是因为那熟悉的面容,白凤险些误以为对方真的就是一名普通的商人。 不过,听说魏武大人的独子,便是这药材联合会的会长魏天赐,也难怪大人会经常来这里了。 注意到身后的脚步,魏武没有回头,只是语气一转,快速地结束了和那个商人的对话,转身离开了三楼,顺着楼梯往下走着,一个拐弯便消失不见了。 片刻之后,白凤见到了自己的上司,转告了太子的命令。 魏武皱了皱眉,表示知道了,沿着秦风楼内布置的暗道,一路走了出去。等到他在和秦风楼相隔一条街道的一处民房内走出来的时候,已经换成了往日的打扮,快速地朝着咸阳宫而去。 而盖聂和魏武有些不同,他是始皇帝的剑术教师,虽然后来不再担任这个身份了,可盖聂常年活跃在塞外,作为使节挑动各方势力敌对,对帝国是立有功劳的。所以,他在咸阳有始皇帝赐下的一座府邸,规格是按照伯爵的级别设置的,因此也是帝国贵族。 至于他夫人端木蓉,更是身份显赫,医家现任掌门,咸阳医学院院长,太医院外聘医生,民间称之为医仙的存在。而且,这位还有爵位在身,比起盖聂还要高出一级来,乃是侯爵。 墨鸦到了门口,也是老老实实的请人去通报。 得到允许之后,墨鸦方才步入了府邸。没走多远,便在前院见到了一大两小两个孩子。其中一个是个女孩儿,生的玲珑可爱,另一个则是稍小一些的男孩儿。 这两个孩子便是盖聂的一双儿女,月儿和长子盖重了。 此时,盖聂正在教两个孩子扎马步锻炼身体。两个小家伙苦着脸,满脸都是求饶的表情。 看到这两个小家伙,墨鸦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儿子,一想起那个皮猴子,墨鸦就觉得脑门儿突突的疼。 “盖聂先生……”墨鸦低声提醒了一下。 盖聂转身打了个招呼,背后的那个小子顿时长出了一口气,忍不住起身站直了身子揉着自己的膝盖。这点儿小动作自然瞒不过盖聂,不过他却没有制止,而是和墨鸦聊了起来…… 第148章 大秦漠北都护府 魏武和盖聂一前一后的抵达了咸阳宫,入了大殿之后便看到了乔松侧靠在逍遥椅上,手里面还捧着一本奏疏。随着椅子一前一后的摇晃,一股怡然自得的气质油然而生。 见到二人来了,乔松招了招手,示意半夏将那封密信递给二人。 趁着两人传阅的功夫,乔松开口布置任务了:“齐国的新王田璋,有不臣之心,欲坏帝国政令。本该施以雷霆手段,杀鸡儆猴。 然帝国行事,需有法度。不可凭借揣测而妄为,否则法令何存? 故此,本宫命罗网营救被其囚禁的两名齐国公子。欲以此为由,介入齐国内政。 结果却不尽如人意。 今日,本宫寻你二人来,便是希望你们能走一遭永宁。” 此时,两人也看完了密信。魏武依旧面无表情,让人看不出他内心何种想法。盖聂则是皱了皱眉,一来是因为小庄的消息,二来则是因为这田璋。 田璋拿下了现任玄翦便罢了,却还大摆宴席,品鉴名剑。此举分明是在挑衅帝国,若是帝国不作出回应,恐怕这稳定了没多少年的帝国,便又要出乱子了。 至于小庄…… 盖聂的眉头皱的更紧了,下意识的摩挲了一下手上的指环。那是代表着鬼谷掌门的扳指,由师父鬼谷子传给他的。 “敢问殿下,需要卑职做到什么程度?”魏武平静的问道,那语气就好像是出去杀一只鸡,而不是去执行一个艰巨的任务。 “查清楚齐王田璋不法罪证,最好找到那两个齐国公子,本宫需要他们来指正田璋。”乔松以同样的语气回答道,根本没把田璋当回事儿。 “卑职领命!” 随后,乔松将目光放在了盖聂身上:“盖聂先生,令师弟还在追求所谓的苍龙七宿。” 盖聂抱手一礼:“让殿下费心了。” “昔年齐王田建投降大秦,大秦出于仁义,允许田建带走了齐王宫内的珍宝。而苍龙铜盒,帝国并未出手收集。如今流落在民间的苍龙铜盒,便只剩下了齐国这一个。”乔松拿着手中的奏疏站了起来,一边走向一旁的书桌,一边继续道:“帝国这么做,一来是因为苍龙七宿已经没有什么秘密可言,一个流落在外的铜盒,起不到什么作用;二来则是想要以此钓鱼,从而铲除一些心存反意之辈。 这些年,利用齐国的这枚铜盒,钓了不少鱼。可是,饵还在。 不得不说,鬼谷先生教出了两个好徒弟,以卫庄的能力,帝国布置在永宁的渔网,还真不一定能拿下他。强行将其留下,怕也是个网破鱼未必会死的结果。 所以,本宫希望先生能前往永宁一趟。” 盖聂没有犹豫,轻吸了一口气,道了声遵命。 他知道,此行前往永宁,或许就要和小庄对上了。可是师兄弟两人早已过了懵懂无知的年纪,知道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 所以,盖聂不会去劝卫庄,也不会去留手。 “哦,对了。先生此行的目的是卫庄,本宫不希望流沙再处处和帝国作对,至于铜盒要不要带回,这并不重要。”乔松补充了一句。 盖聂微微一愣,意识到殿下恐怕还要在这苍龙七宿上做文章啊。 询问了一番二人有什么需要没有之后,乔松便让二人离去了。 目送着二人渐行渐远,身影消失在视线之中后,乔松这才收回目光,转身回到了自己的书桌旁坐下。 他随手拿起了桌上一本空白的奏疏,轻轻摩挲着,陷入了沉思。良久,乔松缓缓回过神来,深吸一口气,提起笔,蘸饱了墨汁,然后在那洁白的纸张上一笔一划地书写了起来。 随着笔尖游走,一个个苍劲有力的字跃然纸上——逐匈奴疏! 赛罕部的事情已经敲定下来了,但是在广袤无垠的草原上却也引起了一些不小的动静。为了让这片辽阔的草原尽快恢复平静与安宁,乔松心中暗自思忖着,必须要给这些草原部族找点事儿做才行。 恰好,前段时间袭击使节团的幕后黑手经过审讯已经查清楚了,正是匈奴部落。 本来还想着,把他们撵到北海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去,应该能够消停一段时间吧。可谁能想到,这才过去了没多久,这些家伙居然又开始不安分地跳出来蹦跶了。 看来,是时候驱使草原上的各个部族,继续展开对匈奴的追杀行动了。 争取在今年入秋之前,将这些匈奴人赶到更北边去。 等到了寒冷刺骨的冬天,来自西伯利亚的暴风雪将会狠狠地教训一下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匈奴人,让他们好好地认清现实。 …… 辽阔无垠的草原之上,赛罕王城东侧三十里之地,这里便是秦军大营之一。营寨连绵不绝,军旗猎猎作响,仿佛一片钢铁丛林。 随着一声尖锐的啼鸣,一只威武的信鹰从天而降,径直落在蒙恬面前。这只信鹰羽毛鲜亮,眼神锐利,显然是经过精心训练的。它的脚上绑着一封书信,上面盖有咸阳的印鉴。 蒙恬接过书信,展开一看,脸上露出惊喜之色,随即哈哈大笑起来:“都看看,本将军说什么来着,匈奴贼酋敢触怒帝国,必然要付出代价!” 他的笑声回荡在营帐内,众人纷纷围拢过来,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虽然大家还不知道具体内容是什么,但从蒙恬的表情和语气可以猜出,这绝对是一个好消息。 蒙恬将书信递给身边的将领,豪迈地说道:“太子殿下军令,命我等筹建漠北都护府,下辖草原诸部。随后,集结草原诸部开始备战,这一次,我们要彻底驱逐那些匈奴崽子们!” 他的声音充满了豪情壮志,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为之振奋。这个命令意味着战争即将来临,而对于这些渴望建功立业的将士们来说,无疑是一次难得的机会。 众将议论纷纷,摩拳擦掌。 至于战败?那是不可能的,帝国在草原上足以横扫所有部族,更何况此次还有草原部族的协助,共同对付匈奴。他们需要考虑的,是这次将匈奴赶得远远的,还是彻底将他们赶尽杀绝。 蒙恬目光扫视过众人,眼中闪过一丝决然:“诸位,我们已经等待太久了。现在时机已到,让我们拿起武器,为帝国的荣耀而战!” 他的话如同惊雷般在营帐内炸响,激发起了众人内心深处的斗志。一时间,整个营帐内气氛热烈,士气高昂。 随后,蒙恬以漠北都护府的名义向草原上的大小部落首领发去信件,宣布漠北都护府成立的消息。而他蒙恬,便是漠北都护府首任大都护,负责整个草原上的军政要务。 草原上各部顿时引起了轩然大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