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宇王朝3紫辰锋芒》 第一章 龙铭 林枫琦 船夫跳上岸,把缆绳绑在岸边一颗树上,再跳回船上帮客人提行李:“客官,到岸了。” 一位略有些发福的中年男人从船舱里走出来,环顾了一下四周,再看了眼两鬓斑白的船夫,从兜里摸出五个铜板:“师傅,辛苦了。对了,柳笠镇怎么走?” 老船夫把行李放在岸边,接过钱靠着树坐下,往烟斗里填烟叶:“顺着路走就行了,就两里多。” 中年男人叹了口气:“还真是个偏远闭塞的地方。” “那是!客官,你是老夫今年渡的第一个人。这地方风景是好,但就是偏,基本上就没人来。” 中年男人谢过老船夫,顺着路走向柳笠镇。 . 龙铭把湿透的衣服扔进木桶中,把井水倒进去。林枫琦抛来一件干净衣服,坐到他旁边。 “你今天后面跑的有点慢啊?” 龙铭把衣服放在一边,用手捧起些许井水擦了把脸。阳光照在他身上,小麦色的肌肤上闪烁着汗水反射的阳光。小镇上的许多少年都和他一样——成天在阳光下运动,健康的肤色搭配上健壮的身躯,小镇上永远充满活力。 但龙铭又和别的少年不一样:别人在外头是玩,他和林枫琦两人是被龙铭的父亲龙皓逼着训练。日复一日的枯燥训练让龙铭很是羡慕别的少年。为什么要训练?龙铭只问过一次,得到的是父亲冰冷冷的回答:“你以后就知道了。” 虽然和龙铭一起接受龙铭父亲严酷的训练,但林枫琦却没有龙铭那样健壮。也许是天赋比不上龙铭,虽然身高相仿,相比龙铭他瘦了接近一圈。林枫琦不介意训练——他和龙铭不一样,龙皓和他私下里聊过一些事情。但林枫琦也有自己的烦恼。他羡慕那些少男少女的爱情——在小镇上可不少。但龙皓严禁他去谈情说爱,训练也把每天的时间塞满,不给他留出任何机会。 龙铭知道这件事。龙铭经常开玩笑:“长这么帅竟然没法去谈情说爱,你不觉得可惜?”林枫琦只能无奈地摇摇头:“以后总有机会的。” 林枫琦唯一能说上话的女孩只有他妹妹林清韵。林枫琦和林清韵住在龙铭家里,他们的父母在离去前让龙皓好好照顾兄妹俩。他们再也没有回来,也不太可能回的来了。唉。至少换来了现在的安逸生活。 “要是你早饭没吃多少,你也跑不动。我是真不想吃山芋了,现在......差不多巳时吧?不行我快饿死了,等不到吃午饭了。我去看看厨房有没有吃的。你把衣服洗一下呗?”龙铭套上衣服。 “厨房里除了剩下的早饭还有什么能吃的啊……” “我就去看看。你赶紧洗。” 龙铭打开后门,屋子中静悄悄的,上午的柔和光线透过窗户洒在地上,微风轻轻抚弄着半开的木窗。龙铭刚打开厨房的门,还没来得及看看柜子里有什么吃的,前院便传来林清韵的喊声:“叔叔,有客人!” 楼梯上响起沉重的脚步声,龙铭赶紧关上门一路悄声小跑回到后院。 “怎么了?” “不知道哪位贵客大驾光临......我现在只能等午饭了。”龙铭一个大字躺在草坪上。 “你晾一下衣服好吗?” “行......” 龙铭还没起身,后门突然打开,龙铭猛的从地上弹了起来,一看是管家,松了口气坐回地上。 “两位少爷,老爷让你们去客厅一趟。” . 龙皓半躺在扶手椅中,眉头微皱:“连先生,只怕是太早了。” “时机已经成熟了,真的,殿下。” 龙皓见龙铭和林枫琦走进客厅,端起茶杯道:“既然如此,连先生,你看两小子如何?都十六岁,你可以带走他们两个。” “那自然是没有问题的。不过,殿下,您不一起走吗?” “不了。清韵才十五岁,还要我照顾。我在离军中有些人脉,有些人是我曾经的部下,说不定可以帮到你们。晏军的话我认识几个人,但过去路太远了,还是算了,机会成熟了写个信给他们。” “那麻烦殿下了。” “爹,我们......要去哪?” 龙皓看了眼龙铭:“你和枫琦跟着这位连云庭连先生去紫辰书院。你们以后喊他连老师。给你们一个时辰时间收拾,吃过午饭走。” “......啊?” “怎么了?”龙皓一瞪眼。 “啊......没,我们现在去收拾。”龙铭赶紧拉着林枫琦往楼上走去。 “枫琦,等会走之前你们俩过来,我有些话要交代你。龙铭你也听着。” “明白。” 龙皓待两人上楼,抿了口茶:“连先生,枫琦我不担心,我等会嘱咐他一些要注意的事情,应该也就够了。可是铭儿......还请连先生多照顾些。” “没问题,殿下。殿下,那您会去离军军中吗?据我所知,叶继炎将军的驻地现在离这里就不远。要是您想要去军中的话,去找叶继炎将军会很方便。” “嗯,再说吧。还有一个时辰开饭,我和连先生出去走走?” “好。” . 落日西沉,连云庭轻轻扣着桌面吹着口哨,欣赏着窗外湖景。在他对面龙铭和林枫琦却没心思去欣赏落日美景,他们以狼吞虎咽风以卷残云之势将桌上食物一扫而空。 “挺好吃的吧,对吗?”连云庭嘴角挂着微笑问道。 “连老师,您设想一下您连续两周每天桌上的菜没变过,青菜,鸡蛋汤,炖肉,白饭,差不多就是这样。然后看到一桌佳肴时的心情。”林枫琦放下筷子喝了口茶水。 “嗯.....我年轻的时候连续啃过一个月的树皮和草根,我大概能理解。” “您是被人追杀吗?”龙铭好奇道。 “对,樾军。”连云庭的视线放向窗外。 “您被军队追杀?您……做了什么事?” “做我的工作啊。我暗杀了一个他们的将军。”连云庭悠悠道。 “......”林枫琦和龙铭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您以前……”林枫琦尝试着开口道。 “是一名水平不高的刺客。”连云庭语气平淡如白水。 “很多年前的事了......”连云庭接着长长叹了一口气,“那可真是段艰难的日子。” 楼下突然一阵嘈杂,紧接着就是桌子被掀翻碗盘破碎的声音,有人高喊道:“动手啊!” “吃完了吧?快,走了,别被波及到。”连云庭站起身。 “连老师,楼下……”龙铭慌慌张张地放下筷子。 “应该就是个普通的械斗吧。快走快走。”连云庭催促着,带着两人迅速离开酒楼。身后酒楼里桌椅反转碗盘破碎,好一番热闹景象。 . “你们是圣宇的子民,懂吗?龙铭,你是圣宇皇室的后代,枫琦,你是皇家禁卫军首任统领林宥的后人。你们想必也知道自己的责任吧?”连云庭带着林枫琦和龙铭在湖边慢悠悠地散步,晚风轻轻吹拂着脸庞,连云庭眼角的皱纹似乎也不太明显了。 “我们知道。光复圣宇,虽然是个天方夜谭,听着很蠢。但是,叔叔一直告诉我们,我们不能对任何人说这些。”林枫琦答道。 “你们的确不能说。”连云庭叹了一口气,“记住,你们以后除了我,对谁也不许提起这件事。哪怕是到了学院里也一样。” “连老师,我想请问一下,您现在到底是什么身份?”林枫琦停下脚步。 “现在啊,我是紫辰书院的一位老师,我接下来要带你们去紫辰书院学习。我曾经是个刺客,但,唉,我现在老了。” “那,我们去学什么?不是单单读书吧?对吧?”龙铭眼睛放光,“会教别的东西吧?我在家里读书读得闷死了。” “那要看你选什么了。紫辰书院有四类专业,到了那,再和你们说。” 林枫琦想了想,道:“连老师,我们……不是,你们是想要帮助圣宇复国吗?是吗?” 连云庭笑了笑:“你挺聪明的。没错。” “可是,如今天下五分,想要复国,也根本没有立足发展之地啊?” “那可说不准。圣宇王朝覆灭不过一百多年,我们书院却有近三百年历史,紫辰曾经是皇家书院,现在则对任何一个效忠圣宇的人敞开怀抱。我们的学生遍布天下,他们的后代同样如此。我相信只要我们振臂高呼,一定会一呼百应。当然,这只是我所想象的,我们真正的资本就是晏军和离军,它们的中高阶军官中有许多是紫辰人。” “也许吧,连老师……” “你太悲观了吧,枫琦?”连云庭拍了拍林枫琦的肩膀,“我们紫辰书院坐落在紫辰山脉中,就算要我们自己训练军队,也有足够的地方。我们学院的老师也无所不能,上至领兵作战合纵连横,下至种地伐木打铁煮饭。好啦,今晚回客栈好好休息,我们明天天一亮就上路。” . 林枫琦在黑暗中翻了个身,旁边床上传来龙铭轻轻的鼻息声。林枫琦坐起身悄悄打开窗户,窗外一片漆黑,夜空中只见些许星星,月亮无影无踪。鹿北城一片寂静,唯有夜风拂过客栈院子里的榕树,婆娑声配合着偶尔的虫鸣,伴随着夜风闯入屋中。林枫琦叹了口气,关上窗躺下瞪着天花板,后半夜才沉沉睡去。 第二章 邢桁 “桁儿!过来!你的玉佩又忘在床头了!” 邢桁叹了口气,不情愿地走过去,让母亲把玉佩挂在自己脖子上。 “别又忘了,这孩子咋总忘呢。”母亲摸摸邢桁的头,快步走开去忙了。 “妈,我十六岁了。”邢桁不满地目送着母亲打开门走出去,赶紧摘下玉佩,想了想,放进衣袖里。 邢桁不喜欢胸前戴着玉佩,冬天的时候刚带上去冰凉直透肌肤,夏天的时候衣服少,玉佩容易从胸口滑出来,奔跑的时候狠狠地砸在脸上。不管怎样,胸前有个东西硌着,总感觉难受。 可母亲王氏不这样想,总说玉佩能保平安,逼着邢桁带着。 “少爷?您的书全按照您的意思装好车了,还有些您的东西,还劳烦少爷自己去打包一下。”管家走过来。 “好的,我马上去。对了,我收藏的那几把剑也帮我放车上吧,我常用的那把留着就行了。” “是,少爷。” 邢氏商社是樾国的第二大商社,然而现在商社本部外停满了马车,伙计和仆人不停地将货物装上马车。邢氏商社马上要搬去晏国,晏国有更大的市场,更好的经商环境,究其根本,是更低的税赋和更稳定的社会环境。 樾国和离国连年战争,最近几年又联合楚国攻伐离国,但正面战场几乎一无所获不说,国内经济被战争和穷兵黩武拖垮了,大片地区民不聊生,许多流民走投无路要么加入军队,要么变成山匪,樾国境内多山的环境更为山匪提供了不错的生存环境。在这样的国内环境之下,继续经商无疑是自寻死路。 邢桁的大姐邢月和二哥邢玉在半个月前就已经带着一批货物前往晏国购置地产打通商脉,而邢氏商社的主力在今天出发,相比邢月邢玉因为货物少轻装简行,再加上雇的护镖,穿过广大山区,再横穿楚国,几乎是一条直线抵达晏国,邢桁父亲邢嵩率领的商队则是浩浩荡荡,沿着商路从樾国进入离国再穿过楚国到晏国,行程预计有半年之久。 邢桁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交给随身小厮,走到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旁边,朝马夫点了点头。小厮拉开车门,邢桁整了整衣袍,坐上车。小厮把行李箱子包袱放到座位后面,关上车门跳下马车。 因为马车太多,邢嵩把商队分成了五支车队,每个车队有一个负责人。在邢桁的强烈要求下邢嵩无奈地将第三支车队交给邢桁负责,并让自己最信任的跟了自己十五年的管家莫卓帮助邢桁,邢嵩自己则率领着第一支车队在最前面领路。 漫长的商旅路途对一般人来说实在是过于无聊,但对邢桁可不是。邢桁从来不像别的负责人一样时不时骑着马巡视车队一回,他就坐在马车中,一本小说一看就是半天。莫卓就辛苦的多了,基本就没有坐到马车里休息的时间,坐到马车里也显得局促不安——少爷要么低头看书完全不理他,要么就试着和他讨论他完全不懂的话题,在尝试无果后继续看书。 . “少爷,”莫卓擦了擦汗,拧开水壶,“我们到樾离边境了。我们晚上恐怕得露宿了。” “嗯……好啊,露宿。”邢桁合上书,“我从来都没露宿过呢。现在什么时候了?” “快傍晚了,少爷。前面老爷已经选好露宿地了,我们马上到了就营。” “啊,那你去忙吧。” “少爷,您是睡马车里呢,还是睡帐篷里?” “当然帐篷里。” 夜深人静,篝火堆里只剩下些许火星。旁边帐篷里几个伙计发出轻微的鼾声,邢桁怀中抱着剑躺在草地上望着夜空,渐渐要睡去时,听到一阵脚步声,惊了一下连忙坐起来。 来人坐在邢桁旁边:“这些天累吗?” “不怎么累,爹。” “嗯,有老莫帮着,我想你也不会累。”邢嵩点了点头。 “爹,我们这在樾离边境,附近没军队吗?” “上个月估计有。十几天前樾军刚打了一个大败仗,是给离国人偷了屁股,一把火烧了粮仓,撤退的时候又差点给包了饺子。那个离军将领叫啥来着?哦对,鄢化志,听说才三十出头,一战成名。现在樾军回撤了二十公里,离国人也没打算进攻。” 邢嵩见邢桁没有接话,突道:“桁儿,你想去从军吗?” “啊?不想啊,爹。” 邢嵩点了点头:“那挺好。我看你喜欢收藏剑,就怕你去打仗。” “没有,爹,我只是比较喜欢剑……我其实挺想当武侠的,我看了挺多写武侠的小说……我……挺欣赏他们的。” “武侠?别瞎想了,我上一次见到一个自称武侠的已经是十几年前了。现在哪里有武侠宗门?要是有,我倒送你过去。” “唉……我知道,爹,我就是说说而已。” “不早了,睡吧。别睡外面,要着凉的。”邢嵩起身拍了拍灰,踏着一地月光离开了。 邢桁回到帐篷里,莫卓和几个伙计都睡熟了,邢桁轻轻和衣睡下,没过多久就进入了梦境。 . 莫卓骑着马走在路边,越走越着急。这条商路他走了十五次了,没有哪次沿途见不到一个商队,连原本路边的许多客栈都荒废了。上午还经过了一个被毁坏的村庄,战争已经彻底摧毁了这片区域。 莫卓刚刚跑到第一车队和邢嵩短暂交流了一下,邢嵩也很着急,说要尽快进入楚国境内。由于开支的问题邢嵩请的护镖并不多,遇上流寇还好解决,遇上樾军就大势不妙。樾军抢劫商队是出了名的,所以商路虽说是边境商路,但都在离国境内。但显然离军放弃了这片区域,也许樾军卷土重来了?莫卓不敢去想这种可能,商队的货物都是军队里能用上的东西,遇上樾军后果不堪设想。 商队进入森林,时近中午,几天的高度神经紧张让莫卓疲惫不堪,他回到马车里随便吃了点东西,横躺在车厢中打算小憩一会。 . 森林里的路并不是很好走,车队和车队之间拉开了些距离,邢桁车队又有一辆车车辙坏了修了很久,整个车队落在了最后,莫卓从马车车窗望出去,前面看不到一辆货车。 “师傅,咱是车队领头的,能再快些吗?得追上前面的车啊。” “莫管家,我已经最快了,再快马吃不消的,一天都要不停地走,马不可能跑太快的。” 莫卓叹了口气,想着要不要自己先骑马往前跑看看和前面车队距离有多少,一个伙计快马飞奔而来。 “不要走啦!不要走啦!”伙计惊魂未定,手臂上伤口还淌着血:“他姥姥的,碰上樾军了!老爷一句话没说就给砍了!快逃命吧!” 邢桁在车厢里听到伙计的话还没反应过来,莫卓拔剑砍断拉车马的缰绳,把邢桁拉出来扶上马:“少爷,快跑!” “跑,跑啥?我的行李,老莫,还有书,给我!” “哎呀少爷!这都啥时候了!”莫卓随手拿了一包行李塞给邢桁,“少爷,跑呀!你们几个,跟我护着少爷一起走!” 莫卓不停地催促,邢桁手中的马鞭也不停,死命着抽着马。不知过了多久,马口吐白沫倒在地上,邢桁强忍剧痛从地上爬起来,环顾四周,不见一个伙计,莫卓也不见踪影。 邢桁懊恼地把马鞭扔在地上,他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自己之前脑子一片空白,想必是在森林中寻路而逃时与莫卓等人跑散了。恰逢初夏,四周的森林生机勃勃,鸟鸣虫声不绝于耳。 邢桁茫然地在森林中前行,不知不觉中日落西沉。邢桁打开包袱想找吃的,不想莫卓慌乱中随意塞给他的包里只有几本小说和一个水壶。无奈,邢桁抬头望向树叶之间,期望着能找到些果子。 初夏时节,哪来果子? 邢桁喝干了水壶里的水,继续漫无目的地在森林中前行。终于在夜色即将完全笼罩森林的时候,邢桁闻到了一股香味。 邢桁循着香味一路搜索,在一块空地上见到了一处篝火。篝火上架着一只山鸡,金黄的油滴进火里,馋的邢桁直咽口水。篝火旁边坐着一个中年人和两个与邢桁年纪相仿的少年,中年人看见邢桁,向他招了招手,示意邢桁坐过去。 中年人撕了只鸡腿给邢桁:“我叫连云庭,你可以叫我老连。他是龙铭,他是林枫琦。你叫什么?” “邢桁。呃……这样写的。”邢桁拿了根树枝把他的名字写在地上。 “啊……你为什么会在森林里啊?” 邢桁愣了愣,然后答道:“我和我父母的……商队,本来要去晏国的。我们……我们……遇上了樾军。” 连云庭看着邢桁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连忙拍了拍他的背,说道:“我们要去紫辰书院,在晟晏边界的紫辰山脉里。你接下来打算去哪?” “我……我不知道。” “你有亲人吗?我们可以送你过去。” “我……我在晏国有。呃……我不想去找他们。他们和我关系……不是很好。我能和你们一起……吗?” “当然可以。”连云庭又拍了拍邢桁的背,“你几岁?” “十六。” “那太好了,正好符合我们书院的新生年龄。” “老连,我们书院教的……” 连云庭示意龙铭闭嘴:“这个,邢桁,到了书院,你自然知道我们会教什么。如果你不愿意学,我们到时候再说,好吧?” “好。” 邢桁躺在草地上,望着夜空。几天前也是这样一片夜空,可是……可是……邢桁烦躁地起身,一样东西从衣袖里飞了出来。邢桁连忙爬过去捡起一看,是那块玉佩,在夜色中发出淡淡的柔和的光。大滴大滴的泪滴在玉佩上。 第三章 云苦寂 云羽歌 今天是云家悲伤的日子。 云家的顶梁柱,晟国的柱国将军云白,死在了晟国和樾国的战场上。 云白统帅着晟国的西南军团,本想趁着樾国惨败离国的大好时机偷袭樾国,却不想樾军早有准备,晟军中了埋伏,轻敌冒进的云白拼死杀出重围后伤重不治,出师未捷身先死,损失惨重的晟国也随之偃旗息鼓。 云羽歌走在送葬的长长队伍中,心想,老师常说如今晟国的大将之才只有马成瑀一人,别的都不堪大用,自己听着不舒服,但现在看来,事实的确如此。 想到老师,云羽歌叹了口气,这死老头实在不近人情,只给了自己一个月不到的假,从紫辰书院快马加鞭赶回家就用了十天,匆匆参加完葬礼,就得立刻赶回去。 云羽歌此次回家还有另一项任务,她的堂弟云苦寂已经十六岁了,叔叔云克澜想让她带着云苦寂一起去紫辰书院学习。云克澜看不上普通的书院,认为那些书院气氛太过浮躁,云苦寂在里面读了好几年书也没什么长进,而位于深山之中的紫辰书院则让他格外满意。清幽的环境能隔绝俗世的喧嚣,古木的幽香能够伴随学子茁壮成长。 叔叔应该不知道紫辰书院到底教什么,云羽歌心想,不然把堂弟送过去可就太离谱了。唉,没必要告诉他。也不能告诉他,这是应该保密的。 云羽歌前往紫辰书院则完全是自己的意愿,母亲早亡,父亲官职不高却异常繁忙,平时很少管她。哥哥在云白亲卫队中当个百夫长,这次听说他手下死伤了一半,还好本人没事。恰巧有个玩得好的邻居的孩子被带去紫辰书院学习,云羽歌也就跟着去了。 到了紫辰云羽歌才发现自己似乎被拉入了一个巨大的阴谋里面。一开始她还吵着要回家,但老师告诉她,紫辰只是想取代晏国和楚国,毕竟是这两个国家的开国君主推翻了圣宇王朝,云羽歌也就安静了下来。现在云羽歌明白紫辰是想统一,但她已经无所谓了。自己对晟国有感情那不假,毕竟是自己的祖国。大不了打晟国的时候出工不出力。 云羽歌接受的是刺客培训,名曰刺客,却除了基本都刺杀技巧之外还得学习各种保存下来的武功,学业异常繁重三年如一日,对云羽歌来说回家是一次绝佳的放松机会。 送葬队伍经过本家大院,云羽歌望着装饰豪华的大门,这扇门在母亲死后她就没怎么进出过,自己的屋子在大院的一角上,进出一般只走偏门。云羽歌心中叹了口气,又想到自己至少比分家的人的日子好过一些。外人皆道云家是如今晟国如日中天的三大家族之一,却不知如日中天的只是本家,分家散落在晟国都城邺阳城的各个小角落里和别的城市中,默默无闻,本家只有在家族大会时才会想起他们。 云克澜云苦寂父子就是分家,以前居住在王都外,只不过云克澜算是分家中混的最好的,上个月调任京官,虽然是个小官,但本家见起码也是朝廷的人,于是为他们在邺阳城的内城找了处居所。 此时不断张望的云羽歌终于看见了茫茫人堆中的云苦寂,堂弟的相貌和她两年前见到他时变化不大,云羽歌费了半天劲终于靠近了云苦寂,用手肘拱了拱他:“行李准备好了?” “好了。”云苦寂见是自己的表姐,连忙点头。 “送完葬立刻出发。” “可是我爹说……” “少废话,来不及了。我还有八天时间回到学院,现在一分钟都等不了。”云羽歌打断云苦寂,让他闭上嘴。云苦寂很听话地不再说什么。 送葬的队伍在日中时分终于到达了目的地,抬着棺椁的云白亲兵将棺椁轻轻放入坑中,两侧肃立着文武百官,云白的亲卫队以及云家众人。 凄凉的号角声响起,族长云清颤颤巍巍地走到棺椁前。云清年逾七十,是御史大夫,更是国君最为倚重的大臣。国君棋瘾很大,而云清的棋艺号称打遍天下无敌手。 云羽歌不耐烦地听着云清的悼词,下意识地摸了摸藏在腰间的匕首。从她进入紫辰书院第一天这把匕首就一直在她身边,老师亲手把她的名字刻在匕首上,嘱咐她这把匕首一刻也不能离身。 “姐,”云苦寂悄声问,“紫辰书院严不严啊?” “你得看你遇上啥老师。我遇上的那个死老头简直像个奴隶贩子。” 云苦寂抿了抿嘴不再做声,云清的声音在墓地中上回响:“我们失去了一位优秀的将军,但只要大晟还在,我们就会有千千万万个像云白这样的将军,为大晟浴血疆场,他们终将名垂青史,他们的丰功伟业将会被代代传颂……” 云羽歌痛苦地忍受着毫无营养的悼词,等到云清最后一个音落定,云羽歌长舒一口气,随着逐渐散开的人群拉着云苦寂离开了墓地。 “真他妈的聒噪,是吧?”云羽歌问道。 “啊……” “啊什么?” “没,没。是有点啰嗦吧……”云苦寂决定顺着表姐的意思说话。 “我说,你都要成年了,怎么说话感觉这么优柔寡断?好了好了,赶紧回家拿行李,马就在你家门口。” “姐,那个……好好,我立刻就去。”云苦寂被云羽歌瞪了一眼,心里发毛,赶忙向家走去。 . 房间里灰尘飞扬,龙铭和林枫琦捂着口鼻用抹布擦着床桌,邢桁则在门弯着腰外咳嗽。 龙铭把抹布扔进水桶里,走到邢桁旁边猛咳一阵,到窗边向外面吐了口痰:“这老连安排的房间也太脏了吧。妈的这么多灰。” 林枫琦拎着水桶走出来:“等会我们还得把蜘蛛网清一下。我们这个下午怕是全得用来清扫房间了。” “麻烦你们了。”邢桁又咳了几下,“我受不了这灰尘。” “公子哥都这样吗?”龙铭打趣道。 “这个玩笑不太好,我觉得。”林枫琦道。 “没事。我不在意。”邢桁摆摆手,走到走廊上。 “怎么就不好了?”龙铭不满道。 林枫琦压低声音:“你想想他的遭遇吧,现在再提公子哥这种词你真觉得合适吗?” “哦,有道理。”龙铭拍了拍自己的脑门。 “离开学还有一周多的时间,我们得好好熟悉一下环境。”林枫琦把脏抹布扔到水桶里,“叔叔和我说了,要我时刻注意你的言行。” “行行行,你别天天搬我爹出来。”龙铭不耐烦道。 . 云苦寂扛着两个大包,手中柱着一根云羽歌给他削的木棍,双腿颤抖着跟着云羽歌走进书院大门。 “姐,我快饿死了……” “到了到了,那边宿舍楼,找个房间放东西,我带你去吃饭。” “姐……我恐怕撑不到那边了……” “咋了,背不动了?谁叫你带这么多行李?” “我也没想到这山路竟然得走十几里啊……” 云羽歌叹了口气:“行了,给我一个。” 云苦寂忙不迭地把背上的一个包交给云羽歌,云羽歌微微发力,把包往背上一甩:“还挺沉。这里面什么东西?” 卸掉了一个包的云苦寂轻松的不少,脚步也快了:“那个包里有书。” “书?”云羽歌狠狠瞪了眼云苦寂,“你带书干什么?” “爹嘱咐我路上要看书学习。” 云羽歌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加快脚步,在宿舍楼门口把行李往地上一扔:“你们男的的宿舍楼,我就不进去了。行囊这个玩意,记住,最好轻装简行。我去放一下我的行李,等会就在这里等我。” 半死不活的云苦寂扣开第一间宿舍的门,开门的是一个面相比较老的人:“新生是吧?一楼没床位了,去二楼吧,二楼左手边最里面那间今天刚来三个新生。” 云苦寂拼尽最后的力气拖着两大包行李爬上楼,推开老生所说的宿舍门,见门口还有张床位,一下子瘫在上面。 宿舍里另外三张床都铺好了被褥,那三个人肯定是吃饭去了。云苦寂心想。对了,姐应该到楼下了……不行,起不来了。 . 龙铭三人吃完饭回到宿舍,刚开门便见到一个人坐在床上拿着食盒狼吞虎咽,床对面墙角黑暗中倚着一个人,双手抱胸宛如一尊雕塑。房间里只点了一根蜡烛,格外昏暗。 床上那人见三人进来,连忙放下食盒:“啊你们好,我叫云苦寂,是新来的。那是我姐……” “云羽歌。”雕塑动了动嘴唇。 云羽歌等云苦寂吃完便拿着食盒离开了,林枫琦油灯烛全部点上到门外用水泵开始洗衣服,另外三人则在房间里东扯西扯地聊天。 说是聊天,没多久后便基本是云苦寂在大倒苦水,从背着两大包行李徒步跋涉十几公里一直往前推,到小时候家族大会时被本家的人欺负,喋喋不休,龙铭都没插话的机会,邢桁凭着自己伶牙俐齿,还能搭上两句话。 “你可真惨啊。”最后两人同时停顿了一下,龙铭终于找到了机会说话,把脚从木盆里移出来,伸手去够毛巾:“要是我童年……唉,其实我童年也挺惨的。哟,枫琦,这么快洗完衣服了?帮我把洗脚水一起倒了。” 林枫琦把洗完的衣服扔在龙铭身上,随后把木盆和洗衣桶拿到阳台上,往下一倒。 楼下传来一声惨叫。 宿舍里顿时鸦鹊无声。过了一会龙铭认真地看着林枫琦,道:“你摊上事了。” 第四章 苏舟白 苏舟白换了一身干净衣服,怒气冲冲地走上楼,数了一下门的位置,一脚踹开。 洗完澡想吹一吹山间晚风,刚把椅子搬到草地上还没坐下,一桶水从天而降,浇的他透心凉。 “哪个小逼崽子把水泼老子身上的?”苏舟白咆哮道。 林枫琦连忙站起来,还没开口,苏舟白一把揪住他的衣领一记直拳,再一脚踹翻在地上,随后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苏舟白回到一楼的宿舍,两个朋友李寻远和陈应嘉早在门口等候:“苏哥,咋样?” “还用说?揍了那个不知死活的小逼崽子一顿。”苏舟白把外衣脱了扔在椅子上,“嘿,那几个新生吓得一句话都不敢说,可真够怂的。” “苏哥你如此威猛,他们没吓尿就很不错了。” 苏舟白瞪了眼陈应嘉:“你少给我拍马屁。” 苏舟白在紫辰书院学习四年了,和云羽歌一个老师,但云羽歌还比他多学一年,老师有时候懒得教就让云羽歌教苏舟白。 苏舟白的父亲是一个猎户,就在紫辰山脉靠近晏国的边缘以打猎为生。苏舟白的老师在四年前偶然遇上了跟着父亲打猎的苏舟白,觉得苏舟白的资质很不错,便把他带进了紫辰书院。苏舟白的父亲求之不得,紫辰书院不但不收学费,每年还给他一笔小钱,对贫困又多子的猎户家庭来说可谓是雪中送炭。 苏舟白从他父亲那里学到了一手精准无比的射术和隐蔽伪装技巧,这让他在他老师的学生中脱颖而出,老师也格外欣赏他,他是他那一批最早外出执行任务的,和老师以及云羽歌一起,并且那次任务由他完成致命一击,而他只有十八岁。不过苏舟白却不太愿意讲起那次任务,他的自以为是和莽撞突围差点害死了不顾生命危险去救他的云羽歌,事后两个人都被一顿痛骂,回想起当时的场景苏舟白仍心有余悸。 苏舟白每次想到那次任务时脑海中第一个浮现出的就是老师因愤怒几乎扭在一起的脸:“谁让你在收到我的信号前发动攻击的?”老师气的浑身发抖,抱着一身血污的云羽歌,:“啊?你说,啊?” “我觉得那是个绝佳的机会……”苏舟白的声音小到几乎听不见。 “绝佳机会?你当那些卫兵是猪?” “我错了……” “你错了?你还知道错?羽歌死了怎么办?刺杀失败了怎么办?啊?” 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刺杀任务如今过去快一年了,苏舟白还是有些怕见到云羽歌,他特意去向老师申请调了上课时间,以便最好一天都见不到云羽歌。 当然,他们早就不上课了。作为应该已经出师的合格刺客,上课只是老师把他们留在身边的一个借口,老师还在出任务,在他看来他最可靠的同伴就是自己的徒弟们。 老师也没有再带苏舟白去出任务,一是因为紫辰现在并没有大规模刺杀各国政要的意图,那次刺杀是受一个忠于圣宇的晏国将领委托的,二是老师对他很失望,苏舟白对此很肯定。比起去按照老师要求的苦练武功他更愿意练箭保持手感,以及和李寻远陈应嘉一起下棋或教他们箭术,后者让他很有成就感。 “睡觉睡觉,”苏舟白往床上一躺,“明天要考文化课,我得养足精神。” 但既然说是上课,那就要给书院一个交代。给书院交代的最好方式就是考核。老师肯定不会亲自来阅卷,八成是随机抽选一个幸运徒弟来替他干这件事。 “苏哥,你不应该再看看吗,”陈应嘉翻着书,“十几篇要背呢。” “管他丫的,睡觉!”苏舟白用被子蒙住头,“你们看你们的,别吵就行。” . 连云庭把手里的纸发给四人:“现在你们选一下自己想学什么。很简单,想做将军选将才,觉得自己没啥能力去搏杀又想参与战争的的就选谋略,玩弄权术就选国策,追随我的步伐就选刺客。” “懂了?选吧。”连云庭扫视了一眼宿舍里的四个人,“赶紧填,我还能帮你们找好一点的老师。” “老连,这啥啊,没别的了吗?”邢桁苦着一张脸。 “你想学啥?”连云庭双手抱胸。 “我不想当将军也不想当刺客也不想参与政治啊,没有什么和战争政治没关系的吗?” “谋略挺适合你的。邢桁,我已经说的很明白了,我们整个学院是为统一战争服务的。你不想学,我可以送你去你哥哥姐姐那。” “算了算了,我学谋略吧。”邢桁提笔填表。 “好了,你们三个呢?” “连老师,统一战争你能再说清楚点吗?你们要灭了晟国?” “不一定。我们要做的是光复圣宇,最重要的是拿下离国楚国晏国。哦当然,还有樾国。离国上部,楚国和晏国是曾经鼎盛圣宇王朝的核心统治地带,我们最主要的目标是这些地方。” “那就好,不灭晟国就行。我学将才。” “嗯。你们两个?” “老连,将才。枫琦跟着我的,对吧?” 林枫琦叹了口气:“那你也……唉,好了,两份都填完了。” 连云庭满意地翻了翻四张表:“很好。你们放心,我绝对找最好的老师来教你们。我大概吃晚饭前来告诉你们你们的老师,嗯,你们可以在学院里逛逛,我们学院还是很大的。你们没人选国策挺不错的,学国策的都在那边那个山嵴上,选了还得分开。哦邢桁,你可能上课得花点时间在路上,你得去旁边那个山顶那边。人太多了,本来的地方不够了,我们刚建了几间屋子在山顶上,你那一批学谋略的全得上去,我估计应该有十个人左右吧。” “这……老连,不太好吧。” “啊挺好的挺好的,你正好锻炼锻炼身体嘛,你不用学武艺,但还是有必要练体能的,急行军什么的很考验体能的。好了,我走了。” “等等老连,书院有藏书阁吗?”邢桁喊住连云庭。 “知道你想找小说看。挺近的,走吧,我带你去,另外三个一起来吗?” 邢桁从见到连云庭的第一眼就感觉连云庭是个骗子。连云庭习惯大事化小小事化无,这点在形容路的远近时同样适用。五人走了近小半个时辰,才堪堪看见藏书阁的顶部。 “爬完这个上坡就到了。”连云庭拍拍云苦寂,“走不动了吗?” “我脚上昨天走出水泡了。现在好像磨开了,很疼。”云苦寂龇牙咧嘴,用着一种很怪异的姿势爬坡。夏日的阳光照射在他的脸上,更让他痛不欲生。书院里该种一些树了。 “我中午去给你找点膏药,晚饭前带来。你现在撑一撑嘛,马上到了。” 邢桁突然叫了一声低下头用手挡着眼睛,连云庭忙问:“怎么了?” “我被太阳晃了一下。” 龙铭使劲瞪大眼睛往天上看了一圈,然后拍拍邢桁:“习惯就好了。夏日正午阳光……枫琦,怎么说的来着?” “夏日正午的阳光反射在湖面上,这就是圣宇帝国在我心中的印象,无人能匹敌他的锋芒。是圣宇帝国名将乐琰说的,很有趣的是……” “他在和大衍帝国的第一次大战前夕被罢免了上将军职位,因为他支持丞相商寒笙的求和计划。”邢桁接口道,“这我知道。” “嗯,我想说的是我和枫琦住的小镇边上有一片湖,夏天多去钓鱼你就习惯阳光了。” “怪不得你比我黑不少。那为什么枫琦不是很黑?” “我喜欢坐在树荫底下,不像某个傻缺喜欢坐在码头上。”林枫琦答道。 龙铭翻了个白眼,也没说什么。 连云庭推开藏书阁大门,往门口柜台里看了一眼:“老头子又不在。你们进来啊,别站门口。” “你们要借书得在这个本子上登记。”连云庭从柜台里翻出一本很旧的本子,随后把墨倒进砚台,“一楼二楼的书你们随便看,三楼别去。你们也进不去三楼,锁着呢。” “老连,三楼有什么啊?” 连云庭耸了耸肩:“我也不知道。你得去问院长那些人,我们学院好多个院长呢。不过……现在我们这边应该是只有一位院长。说不定你爹知道三楼有什么,龙铭。” “我爹?他怎么会知道?” “你得问他。好了,我去帮你们找老师了,记得借书得登记啊。哦对了,枫琦龙铭邢桁,苦寂走不回去的话你们找块布,再去折两根粗点的树枝做个担架,抬他回去。布的话龙铭,你的衣服不错,看着挺结实的。” 连云庭拿着四张表格扇着风走了,云苦寂连忙道:“龙铭我能走的,不用担架。” “那就好。你要是真要抬那还挺为难我的。你们要看书吗?” “你要不勉为其难也拿本书看看吧,”林枫琦走到一个书架边,“不然白天干什么啊。” 龙铭叹了口气:“我去别的地方转转。到午饭的时候来找你们。” 第五章 王晨 王晨走到教室门口,再翻了一遍花名册,咳嗽了两声,抓了抓脸上的胡茬,走进门。 教室是一间平房,并不是很大,但稀稀廖廖几个人显得教室很空旷。王晨数了数人数,满意地点点头:“很好,十个人全到了。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王晨,在接下来至少三四年吧是你们这些学将才的人的老师。整个学院没人武艺比我强,你们跟着我好好学,肯定比你们的师兄厉害,教他们的都是些废物。我的考核很严格,你们自己做好心理准备。好了,你们也自我介绍一下,从你开始。”王晨指了指第一排的一个瘦小男孩。 “从相貌上看,你觉得这个老师怎么样?”龙铭悄悄戳了下林枫琦,用极小的声音问道。 “有点邋遢,头发没有扎好,满嘴胡茬,脸上有点油应该是忘了洗脸。但抛去这些……” “你俩嘀咕啥?你,还有你。”王晨瞪着龙铭和林枫琦。 两人乖乖闭嘴坐好,王晨点了点头,道:“开始吧。” 龙铭前面的瘦小的男孩站起来,有些怯生生地看了一眼教室里的众人,开口道:“我叫成逸,我……” “才十四岁,是吧,天赋异禀啊。多吃点,你这瘦骨嶙峋的肯定不行。下一个。报个名字就行了,别多废话,想详细了解下课了去聊。” “龙铭。” “挺壮的啊。”王晨拍拍成逸的肩,捏了一下:“你得吃成龙铭这样才行。下一个,别让我喊,自己站起来说。” “林枫琦。” “云苦寂。” “嗯,你这名字有意思。晟国云家的?”王晨翻着手里的花名册。王晨正好站在林枫琦边上,林枫琦侧着头看去,花名册是手写的,里面不单单只有名字,有好多页,每页上都写了些字。字迹有些潦草,看不太清写了些什么。 难道是老连写给他的吗?林枫琦在脑子里猜想。 “是。” “分家还本家?” “分家……” “嗯。没想到我们书院里还会有云家的人。下一个。” 林枫琦现在很想知道自己那一页上写了什么。云苦寂那一页上写了好多字,但是林枫琦一个都没看清。 “宇涵。” “宇晴。” “我还以为你女的呢。这上面也没写性别。你们两个是兄弟?” “是的,老师。” “嗯。”王晨把花名册翻过几页。 “安博什。” “你这名字拗口的很,以后就叫你小安啊。继续。”王晨拍了拍安博什肩膀,“我看了一圈,你们大部分体型都不合格啊。都给我往死里吃饭,不然,我的训练你们承受不住。” “赵宋良。” “李晗祥。” “你是最后一个了。”王晨看着花名册,手搭在最后一个学生的肩上:“明卅,对吧?” “对,我是明卅。” “正月三十出生,你这名起得真直接。好了,都认识了吧?把你们脸和名字对上了,今天就没什么事了,明天开始上课,上午有一个时辰文化课,辰时开始上课。别给我露出那种表情,说的就是你,龙铭,还东望西望呢,肚子里得有点墨吧。然后是体能训练,下午我教你们兵器和武艺。统兵战略什么的至少得明年,还不知道是不是我教,你们别急。好了,今天我不想上课,接下来的时间你们自己安排,没什么要问的了吧,我走了。” 王晨快步离开了教室,留下一众人面面相觑。过了会龙铭见没人说话,推了推林枫琦和邢桁:“我们要不去看看邢桁结束了没?这离山顶挺近了,走上去也就十几分钟。” “走吧。”云苦寂站起身,“反正没事干。” “你水泡不疼了?好这么快?才几天啊。”龙铭看云苦寂走路如常人一样,好奇道。 “我来的时候就不怎么疼了。连老师给的药膏厉害。我没用完呢,下次你起水泡了给你擦。” “得了,我才不会起水泡。” . 邢桁的老师滔滔不绝口若悬河,三人见他不像是很快能讲完的样子,便找了块石头坐下来。坐在教室里的邢桁也毫不在意,他听完课程安排后意识到接下来全是废话,很快就完全沉浸在小说中。 不过整个教室内只有八个人,邢桁低头看书的样子过于醒目,很快老师的话题一转,开始拐弯抹角地讽刺邢桁,随后收走了他的小说。 “没事,反正借的。”邢桁耸耸肩,“吃饭去吗?” “你那是什么小说啊?” “武侠的,讲的是武林最后的荣光,写的真的很好看。我下午去藏书阁看看能不能再借一本。” “武林最后的荣光,那是宇和衍第一次大战后吧?” “就是武林终末之战之前十年啦。我贼讨厌商枫萧这个人,几乎一手毁了武林。当然也不完全是他的原因……唉,要是武林还存在就好了。” “那你那本小说主角应该不是他吧?”龙铭问道。 “怎么可能是他,是他的话我还会看吗。主角是一个正派弟子,我盲猜他最后在终末之战中活下来了。虽然那一战正邪两教都死了近九成,但你们知道的,主角基本不会死的。” “万一他真死了呢?” “那就死了呗。”邢桁摊了下手,“我也不是没看过主角死了的小说。走快点吧,我有些饿。” . 王晨看着十人手忙脚乱地穿盔甲:“某些人读书想必读得昏头胀脑,正好跑跑步清醒清醒。盔甲多穿几次就熟练了,现在还只是轻甲,明年换中量甲。好了,绕着书院跑一圈,整个书院啊,差不多正好跑到吃午饭。” “整个书院?王老师,是……” “对,整个,那边也要。完整的一圈。” 王晨帮成逸整了一下头盔:“跑不动,可以让别人帮你,带着你的盔甲跑。当然,前提是得有人帮。” 即是在深山之中,到了巳时气温也已不低,阳光透过稀疏的树叶洒在泥路上,腾起阵阵热浪。龙铭跑了没多久,就感觉盔甲下衣服已经湿了。他和林枫琦都故意控制了速度,只有他们在柳笠镇晨跑时十之六七的速度,一是因为身上虽说是轻甲但也有十五斤左右,二是他们不清楚一圈到底多长,按王晨的说法是要跑一个半时辰,这么长时间的话就算是被龙皓逼着跑了八年晨跑的他们也可能没法跑完。 尽管如此,龙铭和林枫琦还是很快将其余人全远远甩在了身后。唯一让人感到欣慰的是绕学院的路边上的树没有像学院里的路边那样全被砍掉,如果在夏日烈阳直射下跑步,那绝对是生不如死。 “你说,那成逸,能跑完吗?” 林枫琦斜眼看了下龙铭:“你最好少说点话,鬼知道,要跑多久。” 龙铭把头盔摘下夹在腋窝下:“舒服多了。你,也试试啊。” “算了。” “真的,贼凉快。”龙铭稍稍加速,跑到林枫琦前面。 林枫琦也加快了速度,两人踏着一地树影不停加速较劲,终于双双停在了一个上坡上。 “我不行了。”龙铭喘着粗气倒在地上,把头盔往旁边一扔。 林枫琦扶着双膝慢慢坐在地上:“我们应该快跑完了。有一个时辰了吧?” “我哪知道,我只知道你越跑越快。”龙铭笨拙地脱下盔甲,再把湿透的上衣脱下来,用力绞干。 林枫琦也同样把衣服绞干,然后再和盔甲一起穿回身上:“我跑不动了,走过去吧。” “你穿着不难受?我不穿了,坐会再走。” 林枫琦微微摇了摇头,陪着龙铭一起坐在树下。路旁边不远就是一处悬崖,远处山顶上云雾缭绕,蓝天上白云悠悠和柳笠镇湖边的几乎一模一样。微风拂过,空气中的燥热流动起来,渐渐消失。龙铭合上眼睛享受着微风,不知不觉一股倦意袭来。 林枫琦见龙铭好长时间一动不动,推了推他:“龙铭?” “嗯……” “走吧。” “……不行,我再坐会。” “得了,你都快睡着了。起来了啦,你再睡后面的人都要赶上来了。” 龙铭不情愿地站起来,把衣服和盔甲套上,往身后路上看了看:“人呢?” “好了好了,走吧。” . “你俩挺快啊。”王晨看着龙铭和林枫琦卸盔甲,“摆整齐了。才用了一个时辰多点。你们练过?” “当然。以前一直晨跑的。”龙铭把衣服扯下来:“老师,我们可以走了吗?” “去吃饭吧。下午别迟到。”王晨说着奇怪地看了眼经过校门口的一个女孩,这是他半个时辰内第二次见到她了。女孩也看了他一眼,王晨别过目光,坐回自己的躺椅上。 “不用上课的么。”王晨咕哝了句,心想着等上午结束了去问一问这女孩是谁。以前没见过,肯定是新生。相貌也很好记,扎着个高马尾,眼睛挺大,能从眼里看到一点灵气。嗯,这倒很是少见。小麦色的皮肤一看就是经常在太阳底下晒的,所以只要问将才和刺客那边就行。不对,感觉在学院哪里看到过…… 第六章 叶珏蒙 叶珏蒙奇怪地看了眼王晨,慢悠悠地走开了。 那人至少在学院门口的躺椅上躺了半个时辰了,怕不是脑子有点不正常,谁会在夏日上午晒太阳? 看着应该是个老师吧,刚才那两个男生……哎后面那个有点帅。他们从书院外面跑进来?是在训练吗? 叶珏蒙忽然闻到了一股香味,左顾右盼,食堂就在不远处。 半天就这样过去了,叶珏蒙心想,真无聊。 叶珏蒙的父亲叶继炎是离国的前将军,与近来名声大噪的鄢化志是多年好友。叶珏蒙的母亲在生她时难产而死,哥哥先是跟着父亲作战,后来调走去了别的部队。在军中长大的叶珏蒙看着父亲的手下换了一批又一批,从百人再到千人到现在的接近两万人的精锐骑兵和三万人的重甲步兵。叶珏蒙对战争早已麻木,也对父亲强行灌输的战术战略烂熟于心。叶珏蒙很不能理解为什么父亲要把她强行送到紫辰书院来,她在谋略班第一节课连续答对老师十个问题后便被告知她半年内没有任何课程。两天来叶珏蒙把学院几乎逛了个遍,大大小小的建筑都进去逛了一圈。学院内的土路被烈日烤得热气蒸腾,叶珏蒙走进食堂,食堂内也是高温难耐,叶珏蒙叹了口气,打了份饭坐下来。 食堂就是一个普普通通又宽大的平房。餐厅里放了十张桌子,取餐处有五个桶,一个桶装着饭食,一个桶装着汤,另外三个装菜。取餐处后面就是厨房,这也是食堂比外面更热的原因。 为什么学院就不肯在学院里多种一些树呢?是把原先的树砍掉了建房子,就懒得再补种了? 叶珏蒙小口扒着饭,高温弄得她毫无食欲。 食堂里的食材是怎么来的呢?不可能是纯靠大山的产出吧。叶珏蒙边嚼边想,要是是从寄云镇运进来的,那每天运这么多,未免也太辛苦了。 林枫琦和龙铭走进了食堂。龙铭踏进食堂后就立刻深吸一口气,循着香味一指,拉着林枫琦冲去打饭。 诶?看来他们训练完了,来吃饭了。要不要去打个招呼?认识一下也好。就这么决定了。等他们先吃完。 龙铭和林枫琦的胃口却没有因为高温受到分毫的影响。训练完的他们饥肠辘辘,风卷残云般将食物清扫而空。龙铭端起盘子去打第二份,林枫琦用被汗水浸湿的手帕擦了擦嘴,靠在椅背上等龙铭。突然旁边椅子被拉开,一个人端着餐盘坐了下来。 林枫琦转头看向叶珏蒙:“呃…?你好。” “你好。我叫叶珏蒙。你是新生吗?将才班的?” “嗯对,我叫林枫琦。那个是龙铭。”林枫琦有些为自己满身是汗感到不太好意思,微微往边上挪了挪。 “好巧啊,我也是新生,谋略班的。你是哪里人?” “离国,柳笠镇。你可能没听说过吧,鹿北城南门出去过湖就是。” 龙铭端着餐盘走过来,见一个女孩坐在林枫琦边上,愣了愣。叶珏蒙抬起手和他打了个招呼:“你好,我叫叶珏蒙。” “龙铭。”龙铭点了点头,坐下来埋头吃饭。 “哎我也是离国人,鹤州城的,不过我好久没回去了。这位……龙……也是离国的吗?” 林枫琦看龙铭默默吃饭不说话,便接道:“龙铭和我一起长大的。” “那真是太巧了,我们三个都是离国的。你们下午有课吗?” “有,我们要学武艺。” “这样啊。你们老师是上午那个躺校门口晒太阳的那个吗?” “对,王晨老师。” “你们上午是什么课啊,我当时恰巧路过,看到你们两个从学院门口跑进来。” “体能训练,绕着学院跑一圈。” “一圈?你们坚持得下来?太厉害了吧。学院可大了。”叶珏蒙略微有些惊讶。 林枫琦实事求是地摇摇头:“没没没,我们中间休息的。你上午没课吗?” 叶珏蒙耸耸肩:“我半年都没课。我的老师说新生的课对我来说太简单了,没必要上。” “那你很厉害诶。你以前也学过兵法之类的吗?” “算是吧,我跟着我父亲学的,他是我们离国的一个将军。”叶珏蒙道。 “你父亲这么厉害啊。呃,”林枫琦看龙铭结束了用餐,“我们可能要先回宿舍休息,就先走了。” “好。我下午闲得慌,大概去藏书阁吧。再会啦。”叶珏蒙和林枫琦道别。 林枫琦跟着龙铭把餐盘还回去,走到食堂门口时,林枫琦突然道:“我下午下课了想去趟藏书阁。” 龙铭愣了下,随即笑了笑:“我肯定不去,你找邢桁或者苦寂吧。怎么,看到一个长的挺好看的姑娘就心动了?” “我……想去借……唉,不是,哎是有点。”林枫琦尝试隐藏自己的意图,但发现没啥用。 “啧啧,话都说不利索了,跟你第一次提到我们以前邻居家的姐姐一样。” “我可从来没对她有过意思。”林枫琦正色道,“不对,我那次是被口水呛到了。你别老是提她……怎么说呢,认识一个新朋友也挺好,你说是吧?正好我也想去藏书阁借点书来看。” “好好好,走快点吧,我现在只想冲个凉睡个午觉。” . “王老师?”睡了一个午觉恢复了点体力的林枫琦和龙铭到教室没看见人,找到学院门口,发现王晨还在那,只不过躺椅的位置换到了远处一棵树下。 王晨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摆摆手:“你俩回去吧,有人到现在还没回来呢。你们之前就有几个家伙来过了,我也让他们回去了。今天好好休息,明天开始练武。” “是,老师。” “对了,苦寂!”林枫琦突然反应过来,“中午没看见他。” “他是没回来。你俩要去找他?还有三个人呢,不许去,我要看谁最后一名。” . 云苦寂脸贴在地上,鼓足了劲对着好不容易点着火的柴堆吹气。一边明卅熟练地把成逸抓到的鱼开膛破肚,再插上削好的木签,只等火旺起来。 三人几乎忘记了还有跑步这件事,跑在最后的他们把盔甲扔在了路边,沿着下山的路找到了一条小溪,又饥又渴的他们立即就地生火抓鱼,明卅随身携带的短刀派上了大用场。 “你你轻点吹,别吹灭了。”明卅把串好的鱼架在柴堆上,俯下身和云苦寂一起吹火。 成逸把湿衣服脱下来晾在石头上,有点担心地问道:“我们这样回去应该不会有事的吧?不会被惩罚吧?” “鬼知道,先烤鱼再说。”明卅站起身,“火够旺了。我去把刀洗一洗。” “哎我也有点担心……” “到时候再说了啦。我们等会吃完鱼休息会,再去找盔甲。” “你还记得我们把盔甲扔在哪吗?” “反正就在我们过来的路上,到时候原路返回,应该不难找着。” 烤鱼逐渐散发出的香气很快便让成逸和云苦寂暂时忘却了压在心头的忧虑,三人不等烤鱼熟透便将它们迫不及待地吞下肚,火堆旁扔满了一圈鱼骨头。 明卅用手抹了抹嘴:“你们饱了吗?” “没。” “那成逸,我们再去抓几条。苦寂你赶紧去再弄点树枝,别让火灭了。” “好。” . 林枫琦踏进藏书阁的大门,四下环顾了一周,没有叶珏蒙的身影。可能自己来太早了,林枫琦心想,先找找感兴趣的书吧。 自己对叶珏蒙是什么感觉?一见钟情吗?不可能。不过她确实有一种很吸引自己的气质。和清韵有点像,开朗,大方……现在清韵在干嘛呢?叔叔可不会像训练自己和龙铭一样训练清韵,说不定她现在在钓鱼,不过她应该不是很喜欢钓鱼……嗯,《离国开国史》。 叔叔书房里号称有天下所有的史书,但唯独没有这一本。林枫琦在找到《晟国开国史》、《晏国开国史》等四国的开国史后问龙皓为什么没有离国的开国史,龙皓哼了一声,说有是有,但那本书根本不配称为史书。 林枫琦从书架上拿下《离国开国史》,找了处座位坐下来,翻开扉页。 扉页上不知被谁用笔写了“志异”二字,林枫琦摇了摇头,翻到第一页。 “离国开国公柳熙烈诞生之日,但见黑云满天,阴风呼啸。时其母于舟中,倏而假寐,见一神人语其曰……” 林枫琦脸抽动了一下,翻过一页:“熙烈少时即能举鼎,勇力过人,又聪慧好学,六岁便熟读经史。时其村后山有一恶虎……” 林枫琦皱了皱眉,继续往下看。 “嘿。” “你好。”林枫琦合上书打招呼。 叶珏蒙在林枫琦旁边座位上坐下:“你下课了?这么早?” “啊下午没上课。本来有的,但上午的课有人还没结束,我们老师就把下午的课取消了。” “这样啊。你在看什么书?” 林枫琦笑了笑:“一本写的挺烂的,呃,史书吧。” 叶珏蒙从林枫琦手里接过《离国开国史》:“很烂吗?我看看。” “我感觉写的不像史书,像本志异一样。” “嗯……这也太夸张了吧?少时举鼎?”叶珏蒙看了几眼第一页。 “是啊,还有更夸张的呢。” “啧啧,徒手将恶虎撕成两半。噫,我没读过哪本这样写的史书。”叶珏蒙往后翻了几页,“见雷公与风母……神都出来了。我不想看了,是挺烂的。你还要看吗?” “我也不想看了。我把它放回去吧。”林枫琦把书拿回来。 “哎好。对了,你想不想去别的地方转转?”叶珏蒙问道。 “嗯,学院里吗?” “随你啦。” “可以啊,这学院我还没转过呢。” “那走。”叶珏蒙兴冲冲地站起来,“这学院我现在了如指掌,带你逛一圈。” 第七章 愿星辰指引前方(1) 云苦寂就着昏暗的火光,把药膏涂在磨破的水泡上,疼得龇牙咧嘴。 “然后呢?王老师没惩罚你们?”邢桁把油灯朝着云苦寂推了推,问道。 “惩罚个屁,命都快没了。哎呦……我明天可能没法走路了。你们下午干了啥?”云苦寂把药膏盒子关上,扔到床头。 “上课啊。”邢桁耸了耸肩,“本来我还想去藏书阁的,结果一直上到饭点。脑子晕乎乎的。说实话我对这些什么计谋啊兴趣不算很大,但感觉学起来也还不错。啊我明早起来还得复习,上课要提问。老师特别喜欢提问。” “藏书阁?对了,枫琦,你呆的时间不短吧?”云苦寂看向躺在床上看书的林枫琦。 “没,就,就一会。”林枫琦支支吾吾答道。 “她没来?”云苦寂好奇道。 “来了,然后……” “谁?”邢桁加入聊天。 “邢桁,你们班上是不是有个女的被免上课了?” “嗯?对,是有个,我想起来了,特别厉害,老师问的全都答出来了。她啊?” “呃,对。”林枫琦脸微红了一下,“我们就在藏书阁看了一会书,然后在学院里逛了逛。” “然后还吃了个晚饭,到刚刚才回来。你们吃完晚饭干了啥?” “没啊什么刚回来,我澡都洗完了好吗?”林枫琦把书一合,为自己辩解道。 “那你说呢,吃完饭干了啥。” “没啥啊,陪她回宿舍,女生宿舍在山对面,还挺远的。” “哇哦……枫琦,你等会等龙铭洗完澡要去洗衣服的吧?帮个忙,帮我也洗个衣服。”邢桁厚着脸皮道。 林枫琦白了邢桁一眼:“两个人衣服够多了。算了,给我。” “枫琦枫琦,也帮下我呗,你看我都没法下床了。谢啦。”云苦寂连忙指着自己换下来的衣服道。 林枫琦又翻了个白眼,下床把邢桁和云苦寂的脏衣服堆到洗衣桶里。 “龙铭应该洗完了,我去水房直接拿他的衣服一起去洗了。”林枫琦叹了口气。 房门被“嘭”的一脚踹开,龙铭裸着身子抱着脏衣服,湿毛巾搭在肩上走了进来:“爽!” “衣服。” “诶,好。”龙铭把脏衣服放在林枫琦抱着的洗衣桶里,把湿毛巾晾到窗前的晾衣绳上,再纵身一跃,扑到床上。 “苦寂你药擦完了?”龙铭问道。 “擦完了。这个药清清凉凉的还挺舒服。” “哎我还没来得及问枫琦呢,他下午和那个女的去藏书阁了?” “去了,吃了个晚饭还送她回去了。” “哟,有戏。”龙铭一拍大腿,“枫琦以前就想干这种事,偏偏我爹不让。现在倒是有机会了。” “你爹不让?” “管的可严了!”龙铭摆摆手,“妈的,啥都不让干。” “那你们可真惨啊。”邢桁表示同情。 “对了,”云苦寂指着林枫琦扔在枕头边上的书:“枫琦看的是什么书?” 邢桁跳到林枫琦床上,拿起书一看:“这本啊,我早就看过了。” “是什么书你倒是说呀。” 邢桁拍拍书的封面:“《烟河梦》。” “这啥玩意?” “讲爱情的小说,没啥意思。”邢桁跳回到自己床上,“我很久之前看的,挺无聊的,情节没啥精彩的。枫琦为什么会看这种小说,你们哈哈,应该也懂。我说实话,看这种小说还不如看黄书来的有意思。” “黄书?你看过?哎邢桁,你以前是少爷,玩过女人吧?”龙铭惬意地翻了个身,问道。 “啊?没,真没。我就小时候和几个丫鬟玩的比较好,不是你说的那种玩。我大哥的话青楼倒是常去,我爹……也不管。我就是看过几本我大哥的黄书啦,但我没那个胆子去试。” “那你呢,苦寂?好歹也是大家族子弟吧?” “唉,你不是知道我是分家吗,和普通人家差不多,我爹官不大家里也不富……哪有钱去玩。但是,”云苦寂突然不说了。 “但是什么,快说呀。”龙铭催到。 云苦寂挠挠头,“爱情这个东西,我不知道算不算是体验过。” “说呀。”龙铭看云苦寂说完一句又不说话了,急到。 “以前小时候有个女孩一直和我一起玩,有一次她约我晚上出去……我们后来坐在河滩边上看星星。她突然靠在我的肩上,我当时有一种……奇怪又开心的感觉。” “后来呢?你们成了?” “没。后来我爹进京做官,我就跟着进京了。”云苦寂叹了口气。 “嗯,”龙铭莫名的高兴,点点头,“和枫琦那个女的叫……叫啥来着,嗯……叶……不重要,我和枫琦中午在半山腰那个食堂吃饭,她突然就坐过来了,我还在纳闷,然后她只和枫琦说话。唉,这两人就是他娘的,怎么说来着,呃……” “一见钟情?” “对,一见钟情。” “龙铭,去青楼和爱情不一样。”邢桁提醒道。 “妈的,我当然知道。” “我看你说话感觉像把这两个混为一谈的样子。”邢桁拍拍枕头,躺下来。 “有吗?反正这两个我都想试试。” “说不定我也能再遇到爱情?假如……” “苦寂,别瞎想了。”邢桁脱掉衣服躺下,“我们能有枫琦那么帅吗。早点睡着,做个好梦,你就能见到你的梦中情人了。” 云苦寂叹了口气,把床边油灯吹灭,也躺下来。龙铭见两人睡了便不再说话,留着灯等林枫琦洗完衣服。天边一阵低沉的雷鸣声响过,龙铭暗骂了一声,下床把窗户关上。雷声响过后窗外鸦雀无声,整个世界只剩下走廊远处传来的微弱的林枫琦洗衣服的声音。 . “第一式是甩,看着。”王晨单手拿石锁,“先蹲马步,拿着石锁,自你们裆下面往前甩,到你们脸这,再放下,懂了?先左右各做十组。诶诶诶,双手一起拿,谁叫你们只拿一个了。” 云苦寂试了试石锁重量,脚底一阵刺痛传来,脸色有点难看:“老师,这……多重的?” “四十斤。够轻了吧?” “这……” “赶紧练!废话什么?看看龙铭!” 龙铭脸因为用力过猛胀得通红,一口气做完了十组,把石锁往地上一扔。 “干什么?要我教你怎么放吗?捡起来重新放!”王晨对着龙铭怒喝道。 王晨踱着步看着众人练石锁:“啧啧,就你们这死样,下午全都抬不起手臂,还练个屁武艺。” “龙铭,你先练第二式。看着,甩是这样的,拧就是单手反握石锁,从你裆下甩到脸时,手腕外旋然后执石锁落下,会了?左右各十组。” 龙铭深吸一口气,提起石锁,猛然发力连举十下,随后把石锁轻轻放在地上。 “很好。”王晨满意地点点头,“你先休息会。别的人第一式练完了吧?看到了?接下来第二式。龙铭,你休息一会后再来一遍。” . 云苦寂用不时抖动一下的手勉强端着餐盘坐下,喝了口汤:“枫琦呢?” “他去给那个叶什么送饭了。不管他,我们吃完回宿舍。”龙铭一个劲地往嘴里扒饭。 “龙铭,我们下午要去上课的吧……” “当然,王老师又没说不上课。怎么了?” “我……手感觉抬不起来了……” “有那么重吗?我做了四遍没啥感觉啊。” 云苦寂不再说话低头吃饭,龙铭吃了两口,问道:“那你下午去的了吗?” “唉我不知道,下午真要练武艺我肯定不行。我还不知道怎么练呢。” “废话,都没教过。” 邢桁坐到龙铭旁边,看了眼二人:“你们上午干什么了?衣服全湿了。” “体能训练。用那啥,石锁,四十斤重,二十斤,就快要了我的命了。”云苦寂大倒苦水。 “邢桁你赶紧吃,我想回去擦一把然后睡个觉。”龙铭催促道。 “容我缓一缓,我从山顶走下来的好吗?我们一上午都在学经典,学的我头大死了。” “唉总比我们这种快累死的好。” “枫琦呢?”邢桁问道。 “不管他,你快点吃。” “行行行,别催了。”邢桁拿起筷子,“这饭菜有点多,你不介意可以从我这拿点。” 龙铭毫不客气地夹起满满一筷子菜,又从邢桁筷子边上挖了一大勺饭:“多谢。” “你拿的是不是多了……算了。”邢桁不想和龙铭计较。 “以后邢桁你多拿点,反正我吃得下。”龙铭张口往嘴里送食物:“食堂的饭菜挺好吃。” . 龙铭和云苦寂坐在练武场边上的树下,百无聊赖地等着上课。龙铭打了个哈欠,睁眼见到林枫琦抱着一堆剑走过来。 “枫琦,一中午都没回来?”龙铭起身搂住林枫琦的肩,“这些剑是啥?等会要练的?” “唉对,小心点。我在藏书阁碰到了王老师,然后他就让我把剑全搬到练武场来。” “你可真够惨的。十二把剑?她也要来?” “嗯……” “哦……王老师同意?” “根本不是我提出的好吧。王老师说她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过来一起练练。” “她人呢?” “她内急。”林枫琦把剑放在地上,龙铭拿起一把,拔剑出鞘。 剑刃的反光晃了龙铭眼睛一下,龙铭用手试了试剑锋:“嚯,好锋利。” “你小心点。” “没事。苦寂,要不要过来试试?” “不了不了。” “你们想学剑吗?其实我想学枪法。” 云苦寂耸耸肩:“不知道。先学着吧。” “龙铭!” 龙铭吓得一哆嗦,刚要把剑放下,王晨怒气冲冲地一把把剑夺走,“给我站着去!” “我就是想看看……” “去!” 龙铭识趣地闭上嘴,站到边上。 “站太阳下去!” 龙铭垂头丧气地走到太阳底下,王晨转头看向林枫琦:“你也去!” “啊?” “你干嘛把剑给他?” “我……” “站着去。” “王老师,”刚刚走过来的叶珏蒙皱了皱眉,“不太好吧。” “没什么不太好的,你想去站着可以一起去。”王晨瞪了眼叶珏蒙。 “行。”叶珏蒙走到林枫琦旁边。 “那你们三个先站着吧。”王晨哼了声,扫了眼其他人:“人到齐了吧?这两年我们都学剑法。” “老师,我想学枪法。” 王晨瞪了龙铭一眼,“剑法也得学。还有没有人想学别的?” “我,老师,我也想学枪法。”宇晴道。 “还有吗?一起说,快点。没了是吧?好,你们两个下课后加练一时辰。” “这……” “宇晴,你自己选的。好了,一人拿一把剑,别拔出来。你们三个,站着干嘛,拿剑。没有我的允许不许把剑拔出来,明白?” “是,老师。” “慢。”王晨伸手阻止道,“我先说下规矩。我说什么,你们回答是就行,要用力,喊出来,和军队里一样,明白?” 龙铭和林枫琦叶珏蒙对视了一下,喊道:“是!” “别的人呢!”王晨吼道。 “是!”众人连忙喊道。 “再大声点!” “是!” “给我站直了!”王晨猛拍了下李晗祥的背,“站没站样,学什么武!” 李晗祥赶紧挺直腰板,王晨见他不说话,怒喝道:“该说什么?” “啊?嗷,是!” “什么?” “是!” “嗯。”王晨满意地绕着众人走了一圈:“不以规矩,不成方圆。先练规矩,再练武艺。先站一会吧。挺直腰板,石锁就在那边,谁松懈一下就去举十下。” 王晨负着手走到躺椅边上,一屁股坐下来。娘的,这山里面大夏天也这么热,还好有点阴凉的地方。 第八章 愿星辰指引前方(2) “剑器轻灵,以腰运步,以步带势,双手剑法,更重腰步手腕之力,以求大开大合、劈砍挑刺、撩圈搅拨,动如猛虎下山,静如处子待闺,行如龙蛇飞舞,疾如苍鹰捕兔,忽而如夜战八方,又恰似惊天一线。凡练剑之法,先求腕力,次习腰步,再练剑法,逐而运剑成势,以腰步带膀腕,拧转起伏,前后环顾,左右兼备,跳跃疾进,务求一劈开山裂石,一击洞天彻地。” 王晨扫视了一眼众人,把剑谱揣回兜里:“这是剑谱的序言,听不懂没关系,你们只要明白,我们练剑,不可能一蹴而就,首先,我们要练腕力,其次是腰力和步伐,最后才是剑法。明白?” “好了,都把剑放下。今天我让林枫琦把剑拿过来,就是让你们摸一摸,感受一下。至于学剑法,现在暂时不急。要有学剑法的资本,才能够得心应手地学。林枫琦,你下课了再把剑搬回去。好了,去拿沙袋和绳子,把沙袋绑在自己手腕上,然后双手平举,大臂不用抬起来,手腕微向上抬,先练个,嗯,半个时辰看看吧。” 半个时辰对王晨来说很快。日影西斜,王晨转了转手中木棍,倚在训练场的石柱上,眯着眼睛看着夕阳缓缓下落。远处山头的树被染上一层金红,黑红金交织在山间,宛若一幅重彩画作。王晨心中感叹着山间美景,微微叹了口气。 但是这半个时辰对别的人来说就不太一样了。 “老师……” “怎么了?”王晨不耐烦地转过头。 “老师,我手……实在是举不动了。”宇晴把木棍扔下,看了眼龙铭。龙铭双臂在不停颤抖,脸色苍白牙关紧咬,大滴汗水汇聚在肘关节随后滴落在地上。 “好了好了,放下。”王晨扶住龙铭的手臂,“我的训练量的确太大了。不过力量是一切武艺的基础,尤其是你们两个还想学枪法的。我让你们平举木棍,还想让你们练身体的平衡性这也很重要。明天开始你们剑法练的时间短些。今天就这样吧,回去吧。” 王晨看着两人远去,微微摇了摇头捡起木棍:“明天就不让他们练石锁了……再跑点吧。” . “林枫琦,你别走,留下。”王晨喊住刚放下沙袋准备走的林枫琦,“过来,抱住这个稻草人。” “老师,这是?”林枫琦疑惑道。 “叫你抱住就抱住。龙铭,宇晴,拿上长棍过来。看好了。” 王晨颠了颠手中长棍,双腿猛然发力,一棍直点,捅在稻草人胸口处,“蓬”的一声草屑飞舞,林枫琦向后连退几步,叶珏蒙赶忙扶住他。 “林枫琦,把稻草人靠着石柱吧。龙铭宇晴,看到了?双腿发力,胸腹空空手足相通,一枪直点要害。” “王老师,枫琦受伤了怎么办?”叶珏蒙一脸生气地看向王晨。 “我有分寸。林枫琦,不疼吧?” “还好。”林枫琦点了点头。 “好了,你们两个试试,对着稻草人。”王晨示意龙铭和宇晴拿起长棍。 “宇晴!双腿发力!你看你的棍,软绵绵的,能有力量吗?”王晨看着宇晴使棍,吼道。 “真没事?”叶珏蒙低声问林枫琦,“那一下那么重。” “胸口有一点点疼,但还好啦,稻草人挺厚实的。”林枫琦看着叶珏蒙关切的眼神,安慰她道。 “宇晴,用力!像龙铭那样,用力!” “老师,我手臂……太痛了,一用力就痛。”宇晴支撑不住了,木棍掉落在地上。 “你休息会。龙铭,你继续。” 龙铭咬咬牙,抖了下双臂缓解仿佛从骨头传来的酸痛,左脚撑住身躯右脚蹬地,一棍狠狠击在稻草人胸口。 “很好,再来!” 龙铭深吸一口气,学着王晨那样颠了颠长棍,双腿使劲,一棍刺出。 王晨摇了摇头:“这下不行,有点轻。用腿发力,就像你上一棍一样。准头没啥问题,继续。宇晴,休息好没?” “王老师,军营里都没你这么练过。练得太狠了,容易受伤。”叶珏蒙走上前说道。 “哦?”王晨转过来看着叶珏蒙,“那你倒是说说,军营里是怎么个练法?” “哪有这么大训练量。您早上练力量和耐力,下午为了练武打基础先练两个时辰变相的体能不说,还让他们两个加练,不太过了吗?” “那你来说说,我该怎么让他们练?嗯?”王晨有些愠怒地道。 “您……您至少得减少训练量。照这样练下去,肯定会练伤,得不偿失。” “我当年就是这样坚持下来的。我能坚持下来,他们也可以,不需要你在这里指手画脚和无理取闹。好了,如果你没有什么事的话,赶紧走吧。”王晨不想再听下去了。 “您这样只……” “叶珏蒙,如果你每天下午还想跟着我训练,那就赶紧给我离开。” 叶珏蒙有些生气地看着王晨,随后拉住林枫琦衣袖:“行,枫琦,我们走。” “要不你先走?”林枫琦低声道,“我怕龙铭等会需要我帮忙。他昨天晚上就说身上很痛了,我不太放心。” “行啊,我先走。”叶珏蒙冷冷地看了眼林枫琦,转身离开了。 林枫琦感觉到了叶珏蒙眼神不对劲,想了想还是没追上去。 . “你是傻子吗?”邢桁从床上坐起来把书扔在一边,“傻子都懂吧?” 林枫琦有些郁闷地把衣服往晾衣绳上甩,默默不语。 “别说,我还挺感动的。”龙铭往自己双臂上涂抹着药膏,“枫琦,明天再说吧,现在有点晚了。” “你们说,如果我现在去找她……”林枫琦把最后一件衣服甩上晾衣绳。 “太晚了,枫琦,说不定她已经睡了。”邢桁把书拿起来侧躺下,“等明天吧。” “但是我每天上课都很紧,就中午有点时间。说不定明天中午找不到她人。我知道她在第几间宿舍,而且就在一楼,我去看一眼吧。” “她宿舍里没别人?” “没,整个学院就没几个女的,她自己也想一个人住,清净。” “你现在过去……得要接近小半个时辰的吧?还是明天吧……” 林枫琦倚在窗台上挠头,良久后道:“没那么慢。我走快一点,过去时间并不算久。你们先睡吧,不用管我了。我还是现在去吧,她睡了那就睡了,我安心一点。” 龙铭耸耸肩,把药膏扔还给云苦寂,吹灭油灯躺下。 林枫琦脚步匆匆,从宿舍楼里走出来。明月高悬,皎洁的月光投射在山林里,照亮了林枫琦前行的道路。 谢谢你,月亮。林枫琦发自内心地感谢这轮明月。夜风拂过,林枫琦打了个哆嗦,山里的晚上还是挺冷的。早知道多穿一件外衣了。 林枫琦顺着道路小跑起来。 林枫琦远远望见叶珏蒙的宿舍里有灯光,松了口气。 我该说些什么?林枫琦一边穿过草地一边想,就道个歉吧,不过我也没做错什么呀,就是没和她一起走?不过邢桁那语气……林枫琦放慢脚步,先看下她在干什么。 叶珏蒙坐在窗边椅子上看书。上午没课的叶珏蒙不用担心第二天睡过头迟到,而且胸口一包气根本睡不着。一只蚊子从耳边飞过,叶珏蒙烦躁地想用书把它赶出窗外。蚊子没有飞出去,叶珏蒙却瞥见窗外一个黑影,吓得她差点叫出声来。 “我,是我。”林枫琦眼见叶珏蒙要采取一些防卫动作,连忙把头从窗户里探进去。 叶珏蒙把准备砸出去的书放下,调整了一下呼吸,没好气地道:“你来干嘛?” “我来道个歉,我……”林枫琦看了眼叶珏蒙的眼睛,又飞速移开视线。 叶珏蒙叹了口气,“你进来说。” 林枫琦翻窗入室,找了张椅子坐下来:“我下午不该让你先走的。我……” “我怕你们练伤你知道吗?” “我知道,我是怕龙铭出事。他昨天晚上就很疼了。”林枫琦低着头,把双手叉在一起。 “所以呢?” “我应该和你一起走的。我不应该让你受了王老师的气还得单独回去。” “好啦,我也只要你这一句话。你过来挺久的吧?” “没多久,不是特别远。那……没什么事的话我走了,明天还得早起上课,一堆文绉绉拗口的文章。”林枫琦站起身。 “嗯,明天见。我也睡了,挺晚了。”叶珏蒙也站起来送林枫琦出去。 “对了,那你明天还来吗?” “我都说了明天见了,还能不来吗。晚安。” “你不生王老师气吗?”林枫琦惊讶道。 “他不也是为了你们好,就是方法不恰当而已。我明天再去和他说,我不信他听不进去。”叶珏蒙双手叉腰。 “啊,好。晚安。” 林枫琦翻窗而出,抬头望了望白玉般的明月和远处的闪烁星辰。再过几天就应该满月了吧?走到学院内的泥路上时他随手折了根树枝,轻轻地吹起了口哨。 第九章 愿星辰指引前方(3) 冬天来的很快。今年的冬天比往年要早近一个月。或许是百年一遇的寒潮吧,还没进十二月,紫辰山脉就开始飘雪了。 林枫琦披着叶珏蒙给他的毯子,一脸舒适地半躺在火炉边的椅子上,不时瞥一眼窗外飘飞的雪花。 对面叶珏蒙眉头紧锁地看着棋盘,良久伸手把棋子打乱:“不行,不来了不来了,下不过你。你咋这么厉害?” “下多了嘛。”林枫琦把棋子放进棋盒,“以前在柳笠镇的时候,我和龙铭空闲时间就钓钓鱼,还有下棋。” “那你们下棋时间还挺多的啊,这么厉害,嗯?你叔叔不是管的很严的吗?” “是啊,我们只能找时间偷偷下,基本上都是我叔叔出去散步的时候。或者,等我叔叔睡觉了,偷偷点个油灯。”林枫琦坐起身喝了口药,“看来生病还挺好的……这半年总算有几天不用动了。” “你快点喝完,都要凉了。还烧着吗?”叶珏蒙伸手摸了下林枫琦的额头,“不怎么烧了啊?” “今天是感觉好多了。”林枫琦把药喝完,灌了口水,拿起碗准备去洗。 “你放着,我洗。” “前几天都你洗的,今天我好点了,我洗吧。” “坐着去。”叶珏蒙把林枫琦推到椅子上,拿起空碗走出宿舍门。 林枫琦坐在椅子上傻笑,突然龙铭推门进来,看了眼林枫琦:“咋了,烧傻了?” “你们怎么回来了?” “王老师说放我们一天假。”龙铭往床上一躺,“邢桁和苦寂去藏书阁了。叶珏蒙呢?没来?” “没啊,洗碗去了。” “啊呦,林大少爷。那我回来干嘛呀,躺床上看你们两个?”龙铭坐起身来,目光扫到放在桌上的道棋:“诶道棋,哪来的?来一盘。” “珏蒙在藏书阁借的。”林枫琦铺开棋盘放上棋子。 “你执黑,我要先手。你让我个将兵和官吏呗?” “我都生病了,还要让你?” “不行,我进来的时候看你像烧傻了,现在看你怎么也不像烧傻了的样子。让我个将和官。” 叶珏蒙打开房门走进来,愣了下,然后把碗放到柜子上:“不上课吗?” “好不容易放一天假啊。” “好吧。”叶珏蒙拉了张椅子到桌边,“我看你们下。” 叶珏蒙还没坐下来,门外响起一阵扣门声,叶珏蒙翻了个白眼,走过去开门。 连云庭带着一身雪花和雾气走了进来:“林枫琦,在藏书阁听邢桁和云苦寂说你病了,我过来看看。哟,这么多人?你是?” “你是?” “珏蒙,那是老连,我和你讲过的,带我们来……” “哦哦,连老师好,我叫叶珏蒙,谋略班的。” “令尊叶继炎?” “您怎么知道?” 连云庭笑了笑,坐下来:“我啥都知道。你们这有没有热水啊,我这壶茶端过来,走了这么久路,都冻成冰坨子了。” 龙铭把放在火炉上的水壶拿下来,给连云庭杯里倒上:“老连,下棋吗?枫琦下这么久了,也该歇歇了。” “好啊!枫琦你让个位。”连云庭兴致勃勃地把茶杯放在桌上。 “人菜瘾大,龙铭。”林枫琦和连云庭换了个位置,“老连加油。” “我也不怎么会下,年轻的时候什么都不玩,现在年纪大了,这些玩的想学都很难学会了。龙铭,让我个先手。” 龙铭无奈地把棋盘转过来:“行,你先。” “你们可知道,这道棋是蕴含了什么思想?”连云庭笑道。 林枫琦、龙铭和叶珏蒙相互看了看,一起摇头。 “这道棋啊,我先把规则再说一遍,你们看看能不能理解。”连云庭慢慢悠悠地摆棋子:“黑白双方,各二十三子,皇一,民八,军系为帅一,将二,兵四,政系相一,官二,吏四。棋盘双方各为七乘十五,移动为横纵移动,帅和相一次移动三格,将和官一次移动二格,兵和吏一次移动一格。皇只能居于九格的皇宫之中,一次移动一格。民也只能移动一格。” “军系能吃掉政系,而政系和民不能吃别的棋子。皇可以吃任何闯入宫中的棋子。” “损失了帅,可以晋升一个将为帅;损失了将,可以晋升一个兵为将,损失了兵,可以晋升一个民为兵。政系同理,但兵不能晋升吏。而皇,损失了要由帅或者相来晋升。” “棋盘中间的两道宽线,为双方各自的国界;损失两个将即国界告破。国界告破后,才可攻击政系棋子。而国界前,就是一共六行的战场。战场只有军系棋子能进入,军系棋子开局只能布置在战场中。而在国界告破前,进入战场的棋子不能撤出战场。损失一个帅抵损失两个将,损失两个兵抵损失一个将。此时方可吃敌方的政系棋子,但仍不可吃民和皇。一方的官低于五个才可攻击民和皇,一个相抵两个官,两个吏抵一个官。皇被吃两次,则宣告失败。” “好了好了,老连,规则我们都知道。” “但你们知道这规则下的深意吗?不知道吧。我来说吧。”连云庭叹了口气,“这民棋全部失去则国灭,是国要以民为本;而皇被杀了两次也国灭,是说有民众是不够的,需要有人来领导他们,而如果领导者都无法维持自身安全,那意味着国也就难以继续,所以同样是国灭。” “明白了,快落子吧。”林枫琦催促道。 “你们这半年学得怎么样啊?”连云庭挺兵,抿了口茶。 “别说了,老连,我们这半年就没一天浑身不疼的。而且,王老师说要找个时间考察我们每天早上学的经典,我现在什么都不会,慌的很。” “什么都不会?不至于吧,龙铭?王晨的考核好像挺严的。” “老连,他真的什么都不会。早上我和苦寂在读书,龙铭就把书一支趴着睡觉,王老师坐在前面也看不到。或者是不想看到。” 龙铭叹了口气:“我就是学不进去,不想学,看见书就头疼。老连,王老师考核真的很严?” “骗你干嘛。不过我记得他带上一批学生的时候好像只在年末考核吧,说不定只是吓唬吓唬你们。你现在补起来来得及。” “唉,希望这样。” “那你还下什么棋呢,下完这盘看书去。你成绩稍微好看那么一点点我还能去帮你说说,你烂透了我可就帮不了你喽。” “说说?说什么?” “让他别罚你啊,王晨惩罚人可狠了。” “可狠了?老连,比如呢?” “把整本书抄下来,他一直这么干的,学了几本抄几本。还有别的就是体罚了,你们这半年应该体会到挺多的吧?” “是啊,动不动就加练,还有罚站什么的。” “龙铭,你别光顾着说话啊,你看你下的什么臭棋,吃。” “我这不担心被罚嘛。嗯……唉,老连,我连你都下不过,我好歹也下了五六年了。” “你这话说的,我年轻的时候执行任务去茶馆当伙计,看过的棋局比你下过的都多。” “您执行任务去当伙计?什么任务?”叶珏蒙好奇道。 “哦你不知道是吧,我以前是个刺客。唉,我在茶馆里当了整整当了三年伙计,荒废了三年。一天总能看个至少七八场棋局吧,端茶送水走过的时候瞟个一眼,总能学会点的。将。” “那您为什么要当伙计呢?” “任务啊,孩子。” “我们学院的任务?” “我们学院能建起来,也是很不容易的。现在天下大部分人都不知道我们学院,知道的很多也只是知道紫辰山脉里有一个学院。但有些知道的人会想方设法阻止我们。我们学院一开始也不在紫辰山脉里啊,要是能在大山之外发展,谁会愿意跑深山老林里来呢。龙铭,赶紧下,别想了。” “那连老师,具体任务是什么呢?” “刺杀晏国当时的丞相,他一直在试图寻找并捣毁我们学院。” “丞相!那……成功了吗?” 连云庭笑笑,靠在椅背上:“我连云庭这辈子最自豪的就是参加的所有刺杀任务都没失败过。我当了三年伙计,那个丞相什么时候来,喜欢喝什么茶,一般谁陪他一起,一般带多少人,了如指掌。他的缺点就是太喜欢喝茶,品茶,还非要去茶馆。” 龙铭叹了口气,站起身:“老连你总是骗人,还说自己不会下,不会下个鬼。我去看看经典吧,不想再被罚了。” “嗯。珏……蒙是吧?你父亲也会下棋。” “是的,就是他教的我。您和我爹下过?” “下过算不上,只是看过他下棋。”连云庭喝了口茶,陷入到回忆中:“当时我们俩都年轻啊。当时我是因为什么去鹤洲城来着?哦,去送信的,给当时你父亲的指挥官雷吉将军。当时你父亲在和雷将军的副将下棋,我也就看了两眼。年轻好啊……” “您现在也不老。” 连云庭摇摇头:“一个刺客,跑不起来跳不起来,就是老了。小姑娘,来一盘?” “好。”叶珏蒙坐到连云庭对面。 “当年你父亲还和我聊过几句,他说他喜欢执黑,因为黑色肃穆,他很喜欢。我说我喜欢执白,因为他执了黑我只能执白。”连云庭把棋子摆上:“所以我先手。” “嗯,您请。” 第十章 漫漫归途 时间枯燥而漫长,却又转瞬即逝——也许学习和练武是乏味的,但眼一闭一睁,十个月的时间就这样过去了。 遇寒节的酒宴还在眼前,送寒节的歌舞依旧历历在目。山间吹过的风渐渐变得暖和,再变得燥热;脚下的路由冻得邦硬变成泥泞,再变得干裂。学院里急需种上一些树木,可是没人来做这件事。也许是砍掉这些树已经够累人了。令人欣慰的是有许多树苗已经凭借着自己的力量探出了头,也许再过一些年月,他们能重振他们前辈的繁荣。 在学院里的第一年就这样过去了。这一年波澜不惊,却又跌宕起伏。说是跌宕起伏又似乎有些太过——只能说是学了不少东西吧。还认识了一些人——他们注定会在各自的生命中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你确定不回去?”林枫琦中断了自己的思绪,把衣服从衣柜里搬出来扔在床上,挑了几件适合夏天穿的放进行囊里,“不想回去吗?” “我回去能干嘛啊,我爹我哥都在军队里,我回家不也一个人?”叶珏蒙坐在林枫琦床上看着他收拾。 “你不回军队吗?” “不太想。我现在不知道我爹的驻地在哪里,还得去问。这问的信一来一回,假期已经没了。之前我爹写的信里面说我哥被调走了,我要同时去看我爹和我哥的话还要跑两个驻地,算了吧。”叶珏蒙把信塞回去。 “那可以回我们家呀。” “回你家……得了吧你。你们这次回家是要把你妹妹接过来?” “对啊,叔叔给我写了信的。”林枫琦从床头拿过一封信给叶珏蒙。 “你什么时候去拿的信?我怎么不知道。”叶珏蒙把信展开。 “老连帮我拿来的,他说他隔几天就自己直接去山外面那个寄云镇拿,不等学院每个月专人专门去拿,太慢了。” “哦……你们几个呢?没问你龙铭,你继续收拾。”叶珏蒙展开信。 云苦寂把被子塞进柜子:“两个月呢,我也回我家,我姐说以后就没这种机会了,特别是跟了师父后。以后想回家就得看师父脸色了,而且肯定不会这么久。” “师父?你又不是刺客班的,怎么会有师父?” “不知道啊……总之先回去吧。我爹应该也想我了。”云苦寂关上柜门。 邢桁耸耸肩,往床上一躺:“我也不回去。没家,回什么。” “诶邢桁,你要不跟我们一起回去?”龙铭突发奇想,问道。 “跟你们回去?”邢桁犹豫了一下,“可以吗?” “就当去玩玩了嘛,反正老连出钱。”龙铭拍了拍别在腰上的钱袋,“老连可有钱了,给了我们一笔巨款。虽然这是学院的钱被他找借口挪了出来,但既然是他给的,那就是他的钱。” “对了龙铭,钱的重量你也感受够了,把钱袋给我吧。”林枫琦伸出手。 龙铭不情愿地解下钱袋,放到林枫琦手里。 “这是你俩的规矩?”叶珏蒙好奇道。 “叔叔在我们来学院之前给我们定下定的规矩,我管钱。”林枫琦小心翼翼地把钱袋装好,“让龙铭来管,指不定啥时候就弄丢了。” “我没怎么去过离国,挺想去走走的。”邢桁从床上坐起来,“那我和你们回去吧,我现在收拾?” “可以啊。快点吧,收拾完去我们一起吃午饭。”龙铭道。 叶珏蒙从床上下来,给自己道倒了杯水,坐到林枫琦的椅子上:“你们天黑前到的了寄云镇吗?” “到的了啊,现在快夏天了,天黑得晚。我们到寄云镇先找驿站,租驿站的马,像信使一样到一站换一匹马,这样差不多二十天我们就能到家。” “又换方案了?那你们回来还是找商队?” “所以我们在家里不会太久,就那么几天。邢桁说这个时节经常有好几支商队经过鹿北城的,我们运气好能遇上一支。运气不好就没办法了,就像当时老连带我们来时那样慢慢来呗。” “那你们两个月时间还是不可能够啊,那还这么急干什么。商队怎么说都要一个半月的时间。” “至少不会迟太久吧。能早就早点。” “行吧,那就提前祝你们好运了。你渴吗?” 林枫琦接过水杯,一饮而尽,再倒满一杯还给叶珏蒙。 邢桁匆匆忙忙地打包好几件衣服,再往包里塞上点随身物件:“行了,我也没啥好收拾的。来书院的时候就这点东西,走也就这点东西。” “走,吃饭。希望今天食堂有点好吃的,给我们饯个行。” . 伙计看了眼林枫琦,把写好的三张票据交给他:“客官,这票据一定得收好,到下一个驿站把票据给他们,付钱换马。一路平安!” 龙铭打开地图看了眼:“快的话,我们能在午饭前到。走吧。” 邢桁用手提了下皮裆:“这玩意真的有用吗?戴着难受死了。” “你以前从来没用过?” “从来没有。我都是坐车,骑马也不会骑很久。”邢桁摇摇头。 “我也不知道有没有用,但老连说不买这个的话马骑久了更难受。”龙铭检查了一下皮裆的系带,牵过一匹马:“邢桁,你会骑马的吧?” “会骑,但骑的不多。” “我和龙铭也是。熟能生巧吧,都不怎么会。” 邢桁犹豫了一下,道:“你说你叔叔教的你们骑马,你妹妹他却没教?我觉得不太可能吧?” “就算会,我也不觉得她能像我们这样骑一个月啊。我们能不能坚持下来都难说呢。” 龙铭翻身上马,马长嘶一声,差点把龙铭甩下来。 “哎好久没骑了。喂,你们看啥,赶紧上马。”龙铭恼羞成怒。 “行行行。”邢桁憋住笑,跨上马背。 . 邢桁把包袱扔在地上,解下皮裆,倒在床上。 这十多天比刚开始练武那段时间还难受。每天不是在马背上颠簸就是在和马比谁吃饭吃的快。马吃完还能歇会,龙铭,林枫琦和邢桁还得看地图确保路线没错,检查行囊有没有扎好,检查食物还剩多少需不需要补充……每天晚上一到驿站都是倒头就睡,黎明时分在鸡鸣声中起床重复前一天的流程。 龙铭打开水囊喝了口水:“明天就到离国了,再过两天就可以到鹿北城。邢桁,你还撑得住吧?” 邢桁躺在床上没有说话,龙铭叹了口气:“要不我们换马车?老连给的钱还剩很多。” 林枫琦打开门把新的票据放在桌上,慢慢把皮裆解下来:“有个不太好的消息。” “啥?” “离国前几天才和楚国打了一仗。具体战况楼下的那些人说的不太一样,他们还在吵。不过可以肯定的是楚国吃了瘪,那些楚国人火大的很。” “那你问他们边关开不开了吗?” “老板说应该不会关,交战的地方离我们要去的边关有点远。” “那是个屁的坏消息,邢桁,起来,吃饭去。” 邢桁叹了口气,挣扎着坐起来:“今天去酒楼吃吧?好久没吃顿好的了。” . 邢桁嘴里塞满了羊肉,含糊不清地道:“为想奥这里也有会羊滚。” “什么?” 邢桁把羊肉咽下去,往碗里盛了一勺汤:“肥羊炖我在樾国吃过正宗的,特别好吃。这家酒楼的汤很鲜,就是肉缺点意思。” “吃不出来,好吃就对了。”龙铭接过汤勺,“上次喝到这么好喝的汤,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老连带我们在庐阴城吃的那个鲜鱼汤吧。” “对对,那个汤,如果能再去一次庐阴城我天天喝。” 楼下突然一阵嘈杂声,紧接着便是桌椅翻倒碗盘被砸碎的声音和几声惨叫。龙铭不嫌事大地放下碗筷跑到楼梯口看看发生了什么,却见一人提着刀走上楼梯,见到他便一刀劈来。 龙铭大惊之下向左闪身避开这刀,旋即抱住那人的持刀手死命向外扭,林枫琦扑过来对着那人脸和裆下一拳一膝,那人吃痛松开刀,龙铭飞速捡起掉在地上的刀对着那人面门上势大力沉一记重劈,血溅了他一身。 龙铭转身正想走,楼梯下又冲上来两个持刀的人,林枫琦拉过一张椅子砸下去,不想其中一人一把接下椅子,林枫琦见势拖过楼梯边的桌子支起来堵住楼梯口,持刀两人翻过桌子冲上二楼,早早退开的龙铭趁两人越过桌子时疾步向前一刀劈向第一个翻过桌子的人,正中右臂,“当啷”一声刀掉在地上,被龙铭一脚踢走。 中刀的人躲过龙铭第二刀想要捡刀,林枫琦眼疾手快抢先捡起刀,接连三刀将其毙命,正与龙铭僵持的第二个人眼见情况不妙想要下楼,龙铭大吼一声挡开他的刀,林枫琦接上一刀砍飞了他的头。 “快走,跳窗。” 龙铭扔下刀跑到窗边打开窗翻下去,林枫琦拉过快吓傻的邢桁将其从窗口推出,龙铭接住邢桁后脱掉满是血迹的外衣,待林枫琦跳下来后三人一同狂奔,跑过几条街后才停下来喘气。 “早知道把佩剑带过来了。”龙铭气喘吁吁地坐到地上,“刚才吓死我了。” 邢桁脸色煞白惊魂未定:“他们不会追过来吧?” “不会,你瞅瞅后面哪有人追。”林枫琦回头看了看,“再去吃点东西?” “我吃不下了,看你们吃。” “行吧,那,枫琦,那边有家面馆。” 第十一章 暗巷 “都回来了?” “老大,兄弟们折了四个,剩下的都到齐了。” 角落桌边灯光下的男子叹了口气,往杯中倒了些酒:“那些叛徒呢?可全杀光了?” 站在桌对面的大汉迟疑了一下,随后道:“老大,为了防止有漏网之鱼,我们把酒楼里的人全杀了。” “很好。” “就是,上二楼的时候遇到了些阻碍,有几个人跳窗跑了,不知道是不是那些叛徒。老大,我们没时间辨认尸体,不过……” 男子放下酒杯:“不过什么?” “老大!”一个人推开小酒馆的门跑进来,“官军要过来了!” “怕什么,把家伙藏好。”男子不耐烦地回道,双眼盯着大汉,捏着酒杯的手逐渐加大力量:“不过什,么?” “老大,我们现在就去找那些逃走的人。”大汉擦了擦额头冒出的冷汗,“马上就去。” “找不到,别回来。”男子又倒了杯酒,“带上所有人找。好不容易能赚笔钱,又出了这档子事。告诉弟兄们,办完事,一人十两。” 大汉笑了笑:“老大,您可真是慷慨。” “离国人出钱。好了,赶紧去。” . 小面馆的灯光昏暗,桌椅破旧,但并不妨碍出自老板之手的面汤醇香面条筋道。只不过已经很晚了,面馆里只有三个年轻人和几位误了饭点的客人在吃面。 一名楚军士兵一脚踹开面馆的门,后面的一队士兵一拥而入。 “所有人!站起来!” 面馆里寥寥落落几个人不敢怠慢,纷纷站起身。一名士兵一把拽过龙铭:“队长,他身上有血迹!” “这臭小子也有,队长。”两名士兵把本想擦一下嘴的林枫琦摁在桌上。 “兵爷,兵爷。”老板慌慌张张地从后厨出来:“这和我没关系啊!” “你不许动!”一名士兵喝道,“让我检查厨房。” “我不动,我不动,您随便查!” “你和他们是一起的吗?”为首的士兵揪住邢桁的衣领,把他拉到自己面前。 “我我我,我……是的,你,你们……”邢桁感觉说话的嘴不是自己的。 “全带走。你们住在哪里?” “就在驿馆。队长,我们不是凶手。”林枫琦费力地从士兵的拖拽中找回身体的平衡,抬起头道。 “你叫什么?” “林枫琦。” “小陈,带两个人去搜他们住的地方。其他几个人呢?都检查过了?” “检查过了队长,都没什么问题。” “很好。你你你,你们仨把这三个臭小子带回去,别的人跟我继续查。” . 狱内只有走道上点着几盏灯,灯光很小,一片昏暗。狱卒把三人推进一间狭小的隔间的,锁上铁链,正要转身离去时,龙铭喊住了他。 “大哥?过来一下可以吗?” 狱卒不耐烦地转回身来,却见龙铭从怀里摸出一两银子:“能换个房间吗?还有这铁链能解了吗?” 狱卒一把抓过银子,放到灯光下仔细看了看。确认的确是一两银子后狱卒走过来帮龙铭打开脚铐:“你不早拿出来。放心,只要你们不是那些凶手,明天就把你们放了。你要不要我去帮你们说一说?” “要要要。”林枫琦又摸出半两银子,“麻烦你了。” “那倒不麻烦。”狱卒抓起银子塞进怀里,把三人的脚铐都解开,“跟我来。就是,打点上面人的钱,嗯?” 林枫琦又摸出一两银子,狱卒摇了摇头。 “求你了大哥,就这些钱了,全部积蓄了。”林枫琦又拿出一两银子,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变得可怜兮兮。 “好吧好吧,我尽量。”狱卒抓过银子,“我先带你们去好点的房间。” . 宋宸揉了揉眼睛,从床上坐起来,打开窗,阳光刺得他睁不开眼睛。 宋宸叹了口气,自思想必是昨晚太紧张酒喝多了,才一觉睡到这么晚。穿好衣服打开门,禇良已在门口等候许久。 “老大,弟兄们连夜追寻,那几个跳窗的已经被我们杀了。现在没人会把我们的事泄露出去了。”禇良见宋宸出来,立刻说道。 “嗯,很好。让弟兄们这几天收敛些,等离国人传密信过来,再动手。” “是,老大。老大,还是您足智多谋,冒充官府的人写信让那些叛徒到东门酒楼,把他们给一网打尽。”禇良恭维道。 “好了好了,办正事去。”宋宸打了个哈欠,挥挥手。 “是,老大。” . “这下陵城还真大啊,我们要不玩个几天?”邢桁回味着刚刚在衙门里吃的丰盛早餐,扭头问林枫琦和龙铭。 “楚国南部重镇啊,能不大吗。不过我可不想在这多留几天,我们也没空在这里多留几天。我们回驿馆收拾好行囊就走。”林枫琦道。 “你看,”邢桁指着远处的城门,“封城了,没法出去了。看来昨晚那件事情闹出的动静不小。” “能不大吗,屠杀啊。” “那,枫琦,我们回去衙门找那个狗官,让他写个条子呗。”龙铭问道。 “行啊,走。” “唉,你俩,算了你们去吧,我一个人逛逛,等吃完午饭到驿馆汇合,行吧?”邢桁环视着熙熙攘攘的街道:“这么热闹的地方不逛一逛,太可惜了。” “行吧,你可别出啥事了。”林枫琦叮嘱道。 “放心,不会的。到时候见。” . 禇良急匆匆地冲上楼,把一本书交给宋宸。 “老大,那个离国人来酒馆找了我,给了这本书就走了。” 宋宸放下手中棋子接过书,对面的人起身微点了下头,快速走出房间。 宋宸拎住书脊抖了几下,一张字条从书页中掉了出来,像一片羽毛一般飘落到地上。宋宸把纸条捡起来,看了一眼,夹回书中还给禇良。 “老大,怎么说?” “后天黎明动手。让弟兄们养精蓄锐,这两天别乱走动。这本书连着字条都烧了。” “是,老大。” “老大,”禇良走到门口时突然转身,“老大,如果我们失败了怎么办?” “你为什么会问这个?”宋宸奇怪地看了眼禇良,“我们已经做的天衣无缝了,禇良。楚军在每个门的人数,开门和放吊桥的绞盘在哪,巡逻队有多少支,一清二楚。我们怎么可能失败?你在想什么?” “老,老大,对不起,我就脑子一热。” “好了,去吧。” 禇良走出宋宸房间的同时,在他口中已经死去了的三个年轻人也走出了驿站的大门。邢桁把快磨烂的皮裆扔在路边,一个拾荒者赶紧走过来捡起皮裆放进布袋里。 林枫琦把自己和龙铭的皮裆交给拾荒者:“出南门,走个一里,然后乘船过湖,再走到……嗯,差不多晚饭时间,就到柳笠镇了。” “算了吧,明天再回去。”龙铭把票据揉成一团扔在路边,“现在回去绝对没吃的。明天中午到,老李还有时间去多做点晚饭。” “对了龙铭,你父亲很难相处的吧?” “他对外人可好了,我就没见过他对除了我和枫琦以外的人发过火。对我妹妹也是,他娘的。” “我一直感觉你父亲挺可怕的。照你这么说的话,看来还行?”邢桁松了口气。 龙铭耸耸肩:“先去吃个午饭吧?” . 叶继炎跟着管家走进门,坐到大厅椅子上。没欣赏多久墙上挂着的书画,龙皓疾步走进客厅,手上还沾着些写字时留下的墨。 “叶将军,您千里迢迢从军中来这里,龙某未能招待周全,真是难堪。老李!快,沏茶!” “叶某突然到访,哪是您招待不周。” “叶将军,此次前来,是有什么事吗?” “您叫我名字就行了,我也好称呼您一点,叫您龙兄吧,可以吗?” “当然可以。” “好,龙兄,其实我这次算是顺道探望了,我的部队被调到了鹿北城附近驻扎,准备对楚国的攻势,打算在战争第二阶段投入战场,我也就忙里偷闲,过来看看你了。” “离国打算对楚国发动大规模战争?”龙皓问道。 “对,龙兄,离国朝廷打算大干一场。但军粮是个大问题,所以我估计打不了太久。呵,军粮发出来不管多少,到士兵手上的永远只有一半。龙兄,紫辰啥时候大干一场啊?” “应该快了。听说已经开始暗中招兵买马了。只要紫辰拿下晏国,你们是不是立刻就反?” “如果当时我的部队在晏离边境,那当然立刻就反。但如果不在的话,就还需要等待好的时机。” “士兵们会跟着你们一起反?” “那是当然,离军中兵将齐心,将说啥,兵就干啥,起码将比官说得对!” “那我就放心了。老李,茶放着就好。叶将军,先喝茶。” “这位将军,您留宿吗?留宿的话,我先去准备房间。”管家欠身询问道。 “呃继炎,我家那两小子这几天也应该快到了,你不急的话,可否指导指导他们?” “当然。房间朝北最好,我军中晒太多了,不喜欢太阳照房里来。” 第十二章 林清韵 “挺大的嘛,你们这个镇子。走了这么久了,这条路还没到底。”邢桁走在柳笠镇唯一一条大路上,不断左顾右盼,目光扫过各式商铺和人群。道路边寥寥几个商铺中的人也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三人,柳笠镇很少见到外人,更别说是三个风尘仆仆看上去像是旅行者的人。 “大吗?” “真的,算大的了,在我去过的各种镇子里面。就是人挺少的。你们家在哪?” “这条路走到底左转,走两步就到。”林枫琦指着前方。 龙铭踢着一颗小石子往前走:“枫琦,你想在家里多留几天吗?” “嗯?你干嘛这么问?” “我不想呆太久。”龙铭一脚把石子远远地踢飞出去。 林枫琦摊摊手:“那就少住几天呗,我无所谓。 “嗯。左转,邢桁,那个房子就是我们家。”龙铭指着那栋再熟悉不过的宅院。 林枫琦推开前院的门,迎面看见管家提着篮子走出大门。 “哎呦,回来啦?还好我今天买菜迟了些。后面这位是?”管家又惊又喜,迎上前来。 “敲你们这,一路上辛苦了吧?”管家伸手拍拍林枫琦身上的灰尘。 “老李,这是我们同学邢桁。”林枫琦向管家介绍道。 邢桁走上前微微鞠个躬,“您……” “我不是主人,这位公子,不用对我行礼。你叫我老李便好。哎我这快忙不过来了,家里昨天才来一个客人,现在你们回来了,热闹的很。” “客人?我爹的朋友?” “是个离国将军。要不你们帮我个小忙,为这位邢公子准备下房间?我实在是来不及了。” “好的,你要我们帮忙做饭也行。”林枫琦答应道。 “这不用这不用,”管家连连摆手,“清韵已经边帮我边学做饭好久了。你们长途跋涉回来,要好好休息。我先走了,晚了就没有新鲜菜了。” 龙铭拉住管家:“哎老李,我爹在家吗?” “和那位将军吃过早饭就出去了,现在的话还没回来。不过午饭他说是要回来吃的。清韵在家,应该在楼上看书呢。” “嗯好,你去买菜吧。” 龙铭嘀咕着走进大门:“不知道又是什么破事来找我爹。” “邢桁,你先上楼放行李,我们帮你把床弄好把灰擦了。” “啊好,谢谢你们了。你们就一个管家?”邢桁跟着龙铭和林枫琦走进门。 “对,所以他太忙了。他以前是我叔叔的手下,到现在跟了我叔叔二十年了。” “清韵!”龙铭扯着嗓子喊道。 “哥!铭哥!回来啦?”听到喊她名字的林清韵激动地冲下楼,抱了下林枫琦和龙铭,随后打量了下邢桁:“你好,我叫林清韵。” “邢桁。我是他俩的同学,就过来玩个几天。”邢桁微微欠身。 “欢迎。你家在这附近吗?” “啊,没,我家……” 林枫琦见邢桁有点尴尬,连忙打断:“好了好了,等会再聊。清韵,帮忙一起给邢桁准备下房间吧。” “哎好。你们不用先换个衣服再洗一下脸什么的吗?”林清韵看着三人的衣服比划了一下。 “不用了,无所谓。”龙铭走上楼梯,“邢桁,你先去选个房间。还有几间空房啊?” “三间,多呢,随便挑。” 林清韵伸手把林枫琦的行囊卸下来:“哥,我来帮你拿行李。你们回来的还真巧,昨天来了个将军,说话奇奇怪怪,然后叔叔说话也跟着奇奇怪怪,我都插不上话,还住我们家里。你们回来了,我也不用在餐桌上干瞪眼听他们聊天了。” 林枫琦好奇道:“叔叔和那个将军在聊些什么啊?奇奇怪怪。” “昨天晚饭的时候他们一直在谈什么马的品种啊什么的,这么多年我就没见叔叔谈起过这种东西。那些马名我也记不住。”林清韵回忆了一下。 “可能他们都喜欢马吧。” “你要不还是去冲个澡吧,我感觉你身上有一点点小味道。” “我等会去,先帮邢桁把房间准备好。走吧。” 初夏时节空气中已然浮动着燥热,冲完一桶凉水,顿觉神清气爽。林枫琦拿起被汗水浸湿无数次又磨的发白的衣服,犹豫再三,揉成一团扔到角落里。 林枫琦打开浴室门,只听前院传来一阵马嘶鸣的声音,连忙整了整身上衣服,走向客厅。 原本半躺在客厅长条椅上的龙铭也是立即正襟危坐,俨然大敌当前。邢桁见龙铭这样自己不知如何是好,也把手里茶杯放下,端正了下坐姿。 管家先走了进来,朝着四人点了点头。林清韵站起身,跟着管家往厨房走去。满头是汗的龙皓走进客厅,瞥了眼林枫琦等人,一言不发往浴室走去。跟在后面的叶继炎却是在三人对面坐下来:“你们好啊。从学院回来挺辛苦的吧?我叫叶继炎,是离国前将军。你们……我知道有两个是龙铭和林枫琦是吧,你们谁是谁啊?” 邢桁看了眼旁边林枫琦,道:“我是邢桁,是他们的同学。这是林枫琦,这是……” “我是龙铭。” “好,我认识你们了。你们回到家住几天啊?”叶继炎拍了拍龙铭的肩膀。 “就几天吧。将军您呢?” “我过个几天走。马上要上战场了,想多住个几天都不行。你们这千里迢迢地回来,路上没遇上什么事吧?” “在下陵城遇上了点麻烦,不过也还好,没把命丢了。”龙铭耸耸肩。 “下陵城。”叶继炎皱了皱眉,“安全回来就好。你们回去的话,可千万别走下陵城。” 林枫琦连忙应道:“肯定不会的,将军您放心。” “继炎,你去冲一下,换个衣服吧。”龙皓冲完凉,慢悠悠走过来,坐到客厅里剩下的一张太师椅上。 “好。”叶继炎起身离开,龙皓看向邢桁:“你叫什么?” “邢桁。我是龙铭和林枫琦的同学,就过来玩几天。” “嗯,知道了。龙铭,帮我去倒杯水。你们这路上走了多久?” “快一个月吧。我们已经很快了,叔叔。” “刚才听见继炎说下陵城了。从下陵城过来,活着回来就好。马上要打仗了,你们回去得绕路从离国进晏国。学院里学的怎么样啊?先告诉我龙铭的。” “我们都学的挺好的。”林枫琦答道。 “哦?龙铭这小子学的很好?”龙皓身体前倾,表示质疑。 林枫琦表情不变:“对的。” “得了,他几斤几两我心里有数。你们有学些什么经典的吧?”龙皓哼了一声,躺到椅背上。 “没怎么学,爹。”龙铭把茶杯放到龙皓面前,抢在林枫琦之前回答道。 “是你没怎么学吧?” 邢桁替龙铭解围道:“龙叔叔,他们学将才的,是没怎么学。我是谋略班的,学的就比较多。” “且信你们一次。邢桁,你的房间他们给你准备好了没?” “准备好了。” “嗯。”龙皓满意地点点头,对龙铭和林枫琦道:“清韵现在都帮老李做饭了,你们也去帮忙。邢桁,不要拘束,把这里当自己家就行。” “好的,龙叔叔。”邢桁连忙回道,“那我也去厨房帮忙吧,正好学学手艺。” “行啊,你想去就去。” 邢桁跟着龙铭和林枫琦往厨房走去。拐过几个角后龙铭感谢道:“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应对,谢了邢桁。我爹要是知道我考核没过,准要打我一顿。” “小事。” “你接下来可别自己说漏嘴啊,”林枫琦提醒到,“也别在老李面前说。” “当然不会。”龙铭打开厨房门,“我们来帮忙了!” “好啊,清韵在外面淘米呢。”老李放下手中菜刀,笑着指了指放在地上的菜:“还有一点,帮我洗掉吧。” “清韵现在会炒菜了吗?”龙铭抱起地上的菜。 “我还没教她。她现在就给我打打下手。”老李重新拿起菜刀,“哎呀,你们走的时候要带她走的吧?看来是没机会教了。” “那挺可惜。” “是啊,清韵学会了做饭一定会做的很好吃。”老李感叹道,“希望以后能有人教她。” 林清韵端着米走进厨房:“你们怎么来了?也来帮老李忙啊?” “对啊。” “老李,米淘好了,我放上去蒸。铭哥,淘米水我倒在外面盆里了,你们拿那个洗菜就行。” “好。走吧,我们出去,不在里面碍手碍脚了。” . 叶继炎把外衣挂到后院橘子树的树枝上,转向龙铭和林枫琦:“龙兄让我帮你们练练武艺。你们在学院里学了些什么?” “一直在练腕力臂力体力什么的,剑法没怎么学。我的话学了些枪法,额外练的。”龙铭答道。 “嗯,我倒是不怎么会枪。就教你们几式剑法吧。来,拔剑。” 简简单单两式剑法林枫琦和龙铭花了一个多时辰才练地让叶继炎满意,等到叶继炎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龙铭迫不及待地去井边打了桶水猛灌。 “休息休息吧,我也累了。”叶继炎坐到树下,“诶,一直忘了问,你们认不认识我女儿啊,她叫叶珏蒙,也是去年去紫辰学习的。” “不认识。”林枫琦立即答道,“不是我们将才班的吧。” “对,她好像不是的。我本来想如果你们认识,倒可以相互照应照应。” 龙铭疑惑地看了眼林枫琦,想了想还是把嘴里的话混着井水咽了下去。 “我给珏蒙一直写信的,不过现在我只收到一封回信。你们学院收到信很难吗?” “很难收到,信最多寄到寄云镇,想去拿信得走至少一个半时辰。学院有专人去拿,一个月一趟。” “啊,那不奇怪她回信这么慢了,估计后面几封信要么还没收到要么回信还在路上。你们觉得学院怎么样啊?” 林枫琦想了想:“挺好的,就是太大了,好几座山上都是学院的房子,想去办事找人得走很久。还有的就是虫子什么的太多了,除了冬天都很烦。” “深山老林嘛,正常。我等会晚上再写一封信,你们帮我带过去。” “好的叶将军。” “再过会太阳就下山了。起来吧,我再教一式。”叶继炎拍拍屁股,站起身。 第十三章 往日云烟 林清韵在林枫琦旁边坐下来,揉了揉自己手臂:“哎你们回来了这几天盘子可真多,洗的我累死了。还好叶将军昨天走了,总算能少洗点。” “啊,辛苦。”龙铭凝视着林枫琦杀过国界的棋子,右手缓慢地轻扣桌面,头也不抬。 “你们要不要帮帮我和老李啊?做饭你们来帮忙,怎么洗碗就不帮了。。” “我可以来帮你们洗碗。”邢桁把手中书往后翻了一页,“书房里的书就剩我手上这本没看完了,但这本有点无聊。我闲着也没啥事做,帮你们干些活也好。” “你都看完了?”林清韵惊讶道,“好多书呢。” “大多数我都看过。龙叔叔也挺喜欢小说的嘛,大部分都是小说。” “哎,让客人帮忙不太好吧,不用了不用了,谢谢你。你喜欢看什么类型的小说啊?” “写武侠的小说我很喜欢看。别的也还好。” “武侠?是不是一百多年前还有啊,感觉离我们很近呢。” “是啊,”邢桁愤愤地把手里的书合上,“要不是那个商枫萧,说不定现在还有武侠呢。” “吃!”龙铭喝道。 “龙铭,不应该这么下的。你太年轻了。”林枫琦摇摇头,“将军。这是你的第二个皇了。” “商枫萧?我好像读到过这个人。是不是很坏很坏的那种坏人?”林清韵在记忆中挖掘了一番。 “对,他一家子都是混蛋。他父亲是个胆小鬼,耽于享乐的无能之辈,母亲,呃,这我没读到什么。他姐姐是个大魔头,他自己就是魔王再世。”邢桁的语气激烈而愤慨。 “你对那段历史很了解嘛?要不讲讲,我知道的不多。”林清韵双手撑头看着邢桁。 “好啊。我们要不先从他父亲开始,他父亲……” “你们两个麻烦换个地方聊好吗?”龙铭有些生气,“我没法专心下棋了。” “那铭哥,你们好好下。我们去书房吧?” “好啊,走。” “真的是,明知道我们在下棋。”龙铭看了眼走向书房的林清韵和邢桁,小声抱怨道。 林枫琦笑了笑:“别急眼了呀。你能翻盘的。” “算了,这盘结束,下不了了,再来一盘。”龙铭伸手把棋子搅乱。 . 林清韵把书房门关上:“好了,这下总吵不到他们。你继续。” “好。”邢桁把书放到桌上,背着透过窗户照进来的阳光坐下:“商枫萧的父亲叫商寒笙。你知道圣宇帝国在他做丞相的那段时间遭遇过亡国危机的吧?” “嗯,这个我知道。我想想啊,我在一本历史书上看到过,当时是敌对的大衍帝国大兵压境,而圣宇国内有主战派和主和派,对吧?” “对,这商寒笙就是主和派的头领。他想割地赔款去求和,来换得说不定只有几年的安宁。这样削弱了圣宇国力,那下次怎么办?这不就是佞臣吗?” “对。你说的没错。”林清韵表示赞同。 “当时的皇帝还差点就听了他的话。还好有武侠,他们力挽狂澜,去军中罢免了上将军,他叫,乐琰,接过掌兵大权,直接开战。这乐琰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虽说有儒将之名,也确实有军事才华,但他宁愿把这些才华烂在肚子里,和商枫萧同流合污,我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直接开战的选择非常正确。大衍帝国其实打硬仗是打不过圣宇帝国的,这一战就充分体现了。这一战挽救了圣宇帝国的命运,更为之后圣宇帝国统一天下做了铺垫。商寒笙这个奸臣也随着让圣宇帝国举国欢庆的胜利下了台,再也没出现过。” “那是大好事啊,武侠可真厉害。”林清韵鼓掌道。 邢桁感慨道:“是啊。当时武侠人才济济,强者辈出。我真希望我生在那个年代,就算做不了武侠,也能亲眼见一见武侠。” “你最喜欢哪些武侠啊?” “最喜欢的?嗯……苏无邪算一个,他是那种大侠,好多小说里都有他,特别强,而且正直仗义,我喜欢他。唉,只可惜,他教出了商枫萧这种人,算是他一生最大的败笔吧。” “商枫萧是苏无邪的徒弟?”林清韵惊讶道,“那苏无邪不去阻止商枫萧的吗?呃,商枫萧具体干了些什么?” “他刚从苏无邪那出师,就加入了魔教,杀了许多正教人士。他被抓住后不思悔改,借助苏无邪女儿苏若然逃脱。我不明白为什么苏若然会喜欢他,苏无邪也竟然愿意把女儿嫁给他。 商枫萧因为和魔教理念不合退出了魔教,但在那之后他依旧在江湖上大肆杀戮正教人士。他太狡猾了,还有许多帮手,因此没人能制裁他。打得过他的人追不上他,追的上他的人打不过他。苏无邪或许可以,但他没有去。唉,我真不明白苏无邪这样一代大侠,为什么会这样去纵容商枫萧。” “或许他把商枫萧当自己儿子吧?苏无邪还有别的徒弟吗?” “应该有吧。”邢桁的声音变得伤感起来,“正教为了对抗他死伤太多,魔教趁机崛起,和正教打了一场终末之战。邪不胜正,魔教最终失败了,但正教也元气大伤,高手几乎全部战死,许多宗门不复存在。据说商枫萧也参与了终末之战,在那之后他再也没出现过,也许是死在了正教手里吧,罪有应得。他的姐姐,他的妻子也从此销声匿迹了,不知道是不是死在了终末之战中。” “江湖和武侠就是从那时开始凋零消亡的。大量武功秘籍失传,苏无邪等活下来的武侠高手整合各宗门,也无法阻止学习武功的人越来越少。终末之战死太多武侠了,更死了许多平民百姓。天下对武侠产生了怀疑,愿意学习武功的人自然就少了。官府更是疑心重重,最终决定剿灭武侠……平民百姓的死和武侠有什么关系啊,那都是魔教干的。” “那商枫萧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照理说,他的师父是大侠苏无邪呀,一身浩然正气的。”林清韵疑惑道。 “有一种说法我去了解过,”邢桁顿了顿,“就是首先呢,商枫萧他父亲是被万人唾骂的,这肯定会对他的心理造成一点影响。其次就是学院里,苏无邪太忙了,没办法面面俱到照顾他。商枫萧本身是很瘦弱的,一直被欺负,苏无邪发现了才单独把他带到丹青山指教,免得他受欺负。可能是这两件事让他变得如此黑暗吧。” “那太可惜了。要是不是这样子的话,那苏无邪很有可能教出下一个大侠,武林说不定也不至于衰败了。真的太可惜了。” “是啊。”邢桁长长叹了口气。 “那要不我们换些书聊?这个故事听着好伤感呢。”林清韵尝试着问道。 “好的。你读过哪些小说?” “嗯……其实不是很多啦,就这一排,”林清韵指着书架上的书,“还有那边几本。我看书慢,而且就这几年开始看的,所以不是很多。叔叔还一直让我读些史书,我又不感兴趣,一页就能看个小半个时辰。” “没事,嗯,我先去倒杯水,刚才讲了那么多,有点渴。”邢桁看了看林清韵指过的书,自己全都看过,便松了口气。 “我陪你一起去吧,我也有点口渴。” 林清韵和邢桁走过客厅,见龙铭和林枫琦战况焦灼,两人便一起驻足观战。 “将军。龙铭,马上就绝杀了,小心点。”林枫琦好心提醒道。 林清韵在龙铭边上看了看棋局,道:“铭哥,这把差不多可以结束了,要不下一把吧。” 龙铭愤愤地把本来拿在手中准备落下的将砸在棋盘上:“我不下了。今天状态不好,不适合下棋。我出门去转转透个气,有人一起去吗?” “龙铭,你别忘了你有三本经典要抄呢。现在叔叔不在,你不趁机抄点?” “抄个屁,等回学院的时候路上有大把的时间给我抄。我走了。”龙铭站起身。 “哎铭哥,都一起去吧。我去喝点水。” “外面太阳这么大……”邢桁犹豫了下,“不过在你们这个镇子转转也挺好的,感觉时间在你们镇里都变慢了。” “那你们赶紧啊,要喝水的赶紧去喝。”龙铭披上外衣,“我到大门口等你们。” “你还披外衣?不怕被热死?”林枫琦站起身来,“输了三把不至于把脑子气坏吧。” 龙铭恼怒地看了眼林枫琦,脱下外衣甩到椅子上,踹开门走了出去。 “哥,你这几句话说的。”林清韵不满地对着林枫琦道。 “行啦行啦,我是有点过分。我去安慰一下他吧。你们等会跟上来。”林枫琦走出门去追上龙铭。 “算了不喝水了,邢桁,我们追上他们。” “好。”邢桁整理了一下头发,和林清韵一起走出门。刹那间刺眼的阳光迫使他低下头眯起眼睛,这阳光……似乎和书院里一模一样……不,更加毒辣。 不是个好的选择。 第十四章 谢光允 龙皓坐到餐桌边上,举箸夹起一个灌汤包,环视了一下吃早饭的众人,问道:“邢桁呢?” “还没起来。” “你都吃完了,不去喊他?” 龙铭叹了口气,起身往楼梯走去。龙皓转向林清韵和林枫琦:“行李收拾好了吧?” “昨晚就弄好了。” “嗯。老李,等会木匠带着马车来,你让他进来坐着。” “好的。我先去倒杯水给他凉在那。” “枫琦,你们现在还有多少钱?”龙皓问道。 “十多两吧,可能得要多点钱,我们打算是找商队的。” “嗯……你吃完去拿个五十两,够用了。都是整银,你们在鹿北城里换些,家里没啥碎银子,都换成铜钱了。” 邢桁睡眼惺忪地跟着龙铭走下楼梯,龙皓夹起第三个汤包:“邢桁,快点,马车快来了。龙铭,去把行李都提到门口来,等木匠来了搬上马车去。” 邢桁匆匆忙忙洗漱了一下,在餐桌边还没坐稳,便听到门外一阵马嘶声,管家连忙开门去迎接。 “不送你们了。”龙皓把粥喝完,擦擦嘴站起身:“木匠会把你们送到渡口,然后你们自己去找商队。要是找不到的话你们自己想办法。” “好的,那我们走了。叔叔再见。”林清韵背起随身的行囊,往马车走去。 “叔叔再见。”林枫琦急匆匆的跑来,抓起门边龙铭搬剩下的行囊追上林清韵。 “龙叔叔再见。”邢桁也站起身。 “你慢着,吃点东西再走。或者你路上吃吧。”龙皓把一屉灌汤包推到邢桁面前,“直接拿走吧。木屉留给木匠,他会给我带回来的。” “谢谢龙叔叔。”邢桁拿起灌汤包称谢。 “邢桁!”龙铭从车厢的窗户里探出头。 “来了!”邢桁端着灌汤包小跑过去。 龙皓和木匠互相挥手示意,木匠扬起马鞭,马车卷起尘土和热气,沿着镇上小道一路远去。 “老李,收拾餐桌吧。这几天你辛苦了,多了好几个人。” “也就和以前一样。”老李笑笑,“他们回来了我还是很开心的。只可惜时间太紧了,没能多呆几天。” “过些日子……我可能也要走了。” 老李吃了一惊:“您去哪?” “到时候再说吧。老李,你别慌,我走到哪,能带上你都会带上你的。要是真的带不上你的话,”龙皓站起身,往书房走去:“这栋房子和我所有的财产都是你的。” 老李愣在原地。过了良久他才重新开始收拾餐桌。 “一定是在和我开玩笑吧。他能去哪呢?”老李自言自语。餐具不会说话话,他们随着老李的动作轻轻碰撞发出声响,权当做回应老李了。 . 叶继炎惊讶地看了眼龙铭:“找个商队?你们回学院想让商队带你们去?可真奇怪。” “这样最安全,清韵不怎么会骑马。叶将军,您不是还没上前线嘛,帮个小忙。就帮我们联络联络看,我们昨天去了商社,门都不开。”林枫琦求道。 叶继炎叹了口气:“我尽量吧。我怎么联络啊,派个人去商社问问吧。你们还有什么事吗?我还有好多军务得处理。” “叶将军,前线怎么样了?”林枫琦问道。 “一切顺利。前几天我们的前线军队半天不到就拿下了下陵城,把楚军赶跑了三十里。具体战况我就不清楚了。下一阶段作战计划还在制定,我估计再过几天我的人马就得开拔了。传令兵!” “到!”一个黝黑精瘦的士兵跑进大帐。 “带这四个人去找鹿北城里的商社,问问有没有到晏国的商队,有的话,带上他们。” “是!”士兵行了个军礼,向四人做了个跟我来的手势,走出大帐。 “你们钱够的吧?” “够的,谢谢将军了。” . 传令兵轻松地扣开了商社的大门,一番交涉之后,商社老板为难地看向龙铭等四人:“你们得先交钱。过几天我是有个商队会去晏国,你们等着就好。” “到寄云镇吗?” “寄云镇?”商社老板转身看了看挂在墙上的地图,“我看看啊……不到。我们到泰宁城,晫郡的郡治,离寄云镇……两百里左右吧。” “好吧。多少钱?” “你们四个人,我想挤一辆马车行的吧?”老板看了眼传令兵,“就,二十两?吃住都不用你们出钱。我们的护卫队可是重金请的,个个高手,你们可以去见见他们,就在后面。你们的安全绝对有保证,当然,就会贵一点……” 林枫琦叹了口气,把银子放到桌上:“这几天我们能住这里吧?” “当然能。我等会让个伙计去腾两个房间。军爷,您看,事处理完了,要不坐下来喝杯茶?” “免了。几位,我走了。”传令兵向四人告别。 “好。感谢大哥了。” 传令兵刚出门,门还没关上倏地一个高大雄壮的人便推开门走进来,老板连忙从柜台里快步走出来迎接:“谢队长,回来啦。来来来,我给您倒杯茶。” 来人坐到柜台边的椅子上,把佩剑倚在柜台边,看了眼四人:“这些人干啥的?” 老板把茶杯递到那人手上:“谢队长,这四个人是我们新加的顺路的旅人,就多一辆马车,您看行吧?” 那人点了点头,起身道:“我叫谢光允,是商队护卫队的队长。你们路上不要生事,好好跟着商队。我去和兄弟们说一声。” “好好,您去。来,你们几个,跟着队长去,队长,您顺便把他们交给个伙计呗?” 谢光允斜眼看了下老板,一言不发打开柜台后面的门走了进去。 “跟上去呀,愣着干啥。”老板半推着把四人塞进门里。 谢光允听到后面四人跟来,头也不回问道:“你们到哪里?” “寄云镇。” “寄云镇?去那里干嘛?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多大了?你们看着挺年轻的啊,这么小出远门?” 龙铭张口想回答,林枫琦轻轻推了下他,抢先道:“去找我们亲戚。” “你在说谎。我听到你制止了你想说话的同伴。”谢光允停下脚步转过身,“我也不过是随口问问。警觉性还挺高的嘛?小毛孩。” 谢光允转身走上楼梯:“别跟着我了,去找个伙计。” 谢光允规律而有力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林枫琦擦了下额头上冒出的冷汗:“他有点危险。他说寄云镇不是好地方,他可能知道我们学院。万一是这样,我们可就危险了。” “这可没办法了,我们只能跟着他们商队走啊。”龙铭耸耸肩,“我们离他远点呗。” “他可真高啊。邢桁,比你还高呢。”林清韵把手放在邢桁头顶上比了一下,“半个头多。你都七尺五寸了,他得八尺多。” “他有一点点口音。”邢桁没理林清韵,“听着有点像樾国人。” “不扯了,我去找个伙计,你们等着。” . 林枫琦细致地检查着马车,旁边伙计不耐烦地看着他:“说过了,虽然有一点旧,但零件全换过,安全性没问题。” “行吧,”林枫琦从车底爬出来,掏出几个铜钱放到伙计手上,“大家上车。” 伙计拿着钱踌躇了一下,挠挠头道:“我帮你们搬行李吧。” “不用。”龙铭把行李一股脑塞到马车座位下面,登上马车:“你去忙你的。” “哎好。” 林清韵跟着登上车:“铭哥,这座位好硬啊。” “它都没垫子啊。”邢桁拍了拍座位,“只能将就点了呗,或者要不垫点衣服?” “算了算了,你们都上来吧。” 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正要登车的林枫琦扭头看去,谢光允和几个卫兵骑着马,慢悠悠地走来。 林枫琦心头一紧,连忙登上马车,关上门,刚松口气,门被一把拉开,吓得他身体一抖。 “没什么,确认下你们都坐上马车了。”谢光允面无表情地往马车里看了一眼,“等会可坐稳了。” 谢光允见没人回他话,轻哼了一声,把门关上,对后面的卫兵比了个手势,四名卫兵会意,各两个守在马车旁边。 “这可真是羊入虎口了。”邢桁紧张地透过窗户看着远去的谢光允,“留了几个看着我们呢。怎么办?” 马车外一个卫兵看了眼邢桁,拉住缰绳后退了几步。 “应该只是看住我们吧。不像是有恶意。” “希望如此。”林枫琦摸了摸佩剑,微微拔出一点再插回去:“不然我们恐怕凶多吉少。” 前面一阵吆喝呼喊声和马鸣声,驾车的伙计抽了下拉车的两匹马,喊道:“走了!” 车厢一阵摇晃,慢慢地平稳下来。林枫琦叹了口气,闭上眼睛,努力地让自己不去想谢光允。午后的困意逐渐席卷上来,透过马车车窗吹进来的风更让倦意深浓。万一自己是想多了呢,不管怎么说谢光允看着不凶恶。马车又晃了一下,林枫琦的头跟着靠到车板上,什么也不能想了。 第十五章 深红 邢桁坐在椅子上,血腥味充斥着整个房间。林枫琦躺在地上,颈处触目惊心的伤口喷洒着血,地上的血一点点浸没邢桁的双脚。 远处似乎有哭喊声。邢桁强忍住慌乱听去,似乎是林清韵的声音。紧接着是她的一声惨叫,随后再无声响。 邢桁从椅子上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房间突然变得明亮,林枫琦的尸体也不见了。门就在前面,邢桁趟过血,跌跌撞撞地往门口走去。突然房间又变得昏暗,这时门被一脚踹开,吓得邢桁跌倒在血中。 门口有一个人,他生着令人生畏的面孔——那是谢光允。邢桁手脚并用地撑着地往后爬,却撞到了什么东西。邢桁慌张地回头一看,是林枫琦的尸体。 “死!”谢光允一声怒喝。 邢桁惊恐地回过头,却见谢光允一手提着剑,一手提着龙铭的头颅,一步一步向他走来,面目狰狞。鲜血顺着剑身一滴一滴落在血泊上,满房间都是回声。邢桁想要站起身,他想要逃跑,却只觉双腿无力,跪坐在血中。 “跑?”谢光允冷笑着,“你是最后一个。” 谢光允抓住邢桁的衣服,一把把他拎起来。谢光允至少有十尺高,他拎着邢桁就如同拎着小鸡仔一般。剑锋一点一点逼近邢桁的咽喉,邢桁发出一阵绝望的怒吼,猛然惊起。 眼前一片漆黑,四周悄然无声。邢桁抓住被子,躺下来把头裹住。冷汗湿透了衬衣,寂静让他越发恐惧。 “龙铭!枫琦!” “嗯……”龙铭翻了个身。 “出什么事了?”林枫琦坐起身问道。 邢桁跳下床去拿外衣:“我们不能在这个商队呆下去了。相信我,我们现在就走,现在,他们还没醒,就是现在。” “你先冷静,邢桁。”林枫琦从床上下来,“我们这才走了多少天。说实话我也害怕,不过我们先至少等到进了晏国再说吧?现在离学院那么远,脱离商队的话不知得走多久。” “商队走的也不快啊。”邢桁点上灯,把晾着的还没干透的衣服塞进行李包里,“赶紧,天还没亮,来得及。” “好了好了,邢桁,放轻松。”龙铭下床拉住邢桁,“现在谢光允还没露出恶意吧?” “等他想杀我们就晚了。”邢桁甩开龙铭的手,“你们不走,我走。” “邢桁,”林枫琦抱住邢桁,把他从门口拖回来,拿起邢桁的水壶递给他,“你先喝些水,冷静冷静。你做噩梦了?” 邢桁拿过水壶喝了两口,坐回床上:“我梦到谢光允要来杀我们。真的,很真实,就像真正发生的一样。所以你们相信我,我们赶紧收拾行囊,叫上清韵,离开这个鬼商队。” “邢桁,至少我们得和清韵商量商量吧,对吧?明天我们……” “为什么要明天?我们现在就去,清韵一个人睡的。” “现在别去吵她了吧。我觉得天快亮了。” “明天,就明天晚上。”邢桁把窗打开,夜风吹得他一个哆嗦。“我们现在在哪?” “离国中北部吧,枫琦,这里是哪座城来着?” “临沭城。这里到最近的离晏边关也有近一千里,说实话,我们不知得走到猴年马月。” “不,我们脱离商队就可以直接穿过楚国了,这样我们到寄云镇也就一千五百里左右。我们继续租马,清韵骑不动了就换马车,还会比现在搭商队快,对吧?” “商队走的确实挺慢的,枫琦。”龙铭躺回床上,“现在离我们从学院出来有两个月了吧?” “还差三天。我们本来想的是商队安全,毕竟带着清韵。现在……唉,先睡吧。”林枫琦也躺回床上,“邢桁,睡吧。” “行吧。”邢桁知道自己肯定睡不着了,但还是不影响另外两个休息为好。 龙铭吹灭油灯,房间里重新变得黑暗而寂静。 商队在临沭城要采购些干粮和必需品,停留了一日。邢桁大清早得知此事后立刻赶往驿站,到傍晚时分才回到客栈。 “枫琦,去喊……啊,你们都在这里啊。”邢桁见龙铭林枫琦林清韵都在房间里,便把门关上,坐到林枫琦和林清韵的棋局边。 “你去哪了?” “驿站啊。我已经把行程规划好了,你们听我说……” “咚咚”两声沉重的敲门声,四人对视了几眼,林枫琦起身去开门。 谢光允踱进房间里,一把推开林枫琦,看向邢桁:“很好,你在。我的手下说你去驿站了,你去干嘛?” “我……我?” “对。你。” “我……我就去逛逛……”邢桁目光游离,往后退了一步。 “逛逛?逛逛你也不至于呆上一整天吧?我们商队的货物可是很重要的,我有理由怀疑你在联络你的同伙准备打劫我们商队。你们四个,接下来我会看紧你们,你们一举一动我都会一清二楚。我警告你们,如果有什么想法和计划,趁早收心,老老实实在泰宁城滚蛋,不然,”谢光允拍了拍自己的佩剑,“你们自己明白什么后果。” 谢光允把门甩上离开了,房间里安静地可怕。 送饭的伙计打破了沉默。邢桁夹起一块红烧羊肉,入嘴只觉无味,吃了几口便把食盒推到一边,躺到床上。 龙铭倒是胃口大开,几样菜都很合他的口味,见邢桁不吃便把他的食盒拿了过来,风卷残云一扫干净。 “邢桁,你别自责。”林清韵坐到邢桁床边,“如果我会骑马就好了。都怪叔叔没怎么教过我,真的是。” 林枫琦把筷子放下:“我们大家都有问题,邢桁,不是你一个人的错。我和龙铭太犹豫了。这样吧,我们就老老实实跟着他们走,等到了晏国境内,再另做打算,如何?” “只能这样呗,还能咋样。他说要盯紧我们,那我们插上翅膀也逃不掉。不过这羊肉真好吃。我去把食盒还了。”龙铭擦擦嘴,端起四个食盒走出门。 龙铭用脚把门关上,转头却见门口站着一个高大的卫兵,一动不动宛若雕塑,瞪着龙铭。龙铭吓了一大跳,手中食盒差点摔在地上,慌乱之中夺路下楼。 还掉食盒后龙铭犹豫许久,慢慢走上楼,只见那卫兵丝毫未动,守在门口。龙铭深吸一口气,走过去:“嘿?” 卫兵一言不发。 “你总没必要一直守在这里吧?” “有人换班。” “没必要吧?我们四个人你看……” “队长命令。没事的话进去。” 龙铭悻悻地走进房间:“门外守着人。清韵,等会你回你房间估计也有个人站你房间门口,这可真严。” “你看看窗户底下,两个卫兵。” “插翅难飞。”邢桁翻了个身,沉重地叹了口气。 “我……我不太想回去了,我有点怕。”林清韵感到手脚有些凉意,“我今晚就睡这吧?” “那你睡我床上。”林枫琦站起身,“我去把你的被褥和行李搬过来,我打地铺。” “谢谢哥啦。” 邢桁摇了摇头:“插翅难飞,插翅难飞。” “好啦邢桁,乐观点,可能谢光允真的只是怕我们惹事呢。” 邢桁从床上坐起来:“我得和他谈判。我们只是旅客,不是被押解的囚犯,太过分了。” “你别冲动……” “我去解决我的问题。”邢桁摔门而出,看向卫兵:“谢光允在哪?” “你要干嘛?” “有事找他。” “队长在楼下第二个房间。”卫兵轻蔑地看了邢桁一眼,“没什么大事,可就别烦队长了。” 邢桁没有回他,快步走下楼,大力推开谢光允的门,重重甩上。 谢光允正把一张纸放到油灯的火上,见邢桁冲进来,连忙把纸拿下来踩到脚底,怒喝道:“你想干嘛?” “你,你让你的卫兵看住我们,是对我们的不尊重!我们不是囚犯!”邢桁冲着谢光允怒吼道。 “没什么尊不尊重的。”谢光允站起身,一把把邢桁拽到身前,又用手压住邢桁肩膀把邢桁摁到椅子上,指着邢桁的鼻子:“你们来路不明,你又有不明企图。我这么做是为了保护商队,懂吗!你给我老老实实的跟着商队,懂吗!” 邢桁想要站起来,但谢光允有力的手死死把他按在椅子上。他怒视着谢光允,谢光允也恶狠狠地瞪着他。 “我要求你把卫兵撤走,立刻,马上!” “你们如果老老实实,我不会动你们一根毫毛!现在给我滚回你的房间去,滚!”谢光允提住邢桁的衣领,拉开房门,把他扔了出去。 “把他给我扔回他房间里去。”谢光允摔上门。 两个卫兵走过来,一左一右夹住邢桁的双臂,把他拖上二楼,推进房里。 右边的卫兵推的过猛,邢桁一阵踉跄,扑倒在地上,林清韵林枫琦龙铭赶忙跑过来把邢桁扶起。卫兵面无表情关门离去,邢桁恶毒地回头看了眼房门,又丧气地坐到地上,双手抱住自己的头。 第十六章 伪装者 邢桁跳下马车,揉了揉发麻的屁股,走进客栈。 这是进入晏国前商队停留的最后一个离国城镇。明天对商队来说是补给的日子,对龙铭等人来说又是关在房里难熬的一天。 邢桁看了眼旁边的卫兵,这卫兵年纪看着和他相仿,大约是个新兵。这新兵略锁着眉,邢桁察觉出他有些紧张,但没在意。 谢光允在客栈大厅里商队老板闲扯,目光略过走上楼梯的龙铭等四人,朝几个卫兵摆了下手。一队卫兵立刻紧随着邢桁走上楼梯。 “谢队长,我看这几个小屁孩,也没啥问题,可以不盯得这么紧。”老板喝了口茶,“再怎么说,也是我的客人。对待客人,还是要稍微和气一点嘛。”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谢光允活动了下脖子,“我去看看马车停好了没。” “哎好,辛苦谢队长了。” 谢光允走到马棚里,逐一检查了每一匹马的状态,再到货车边看了看货物是否全在车厢内。转过头,却见几个卫兵笔直地站在他身后。 谢光允皱了皱眉:“没必要这么早就位。” “队长,上面就是那四个人的房间的窗户,我们是来这守着的。” 谢光允抬头看了看那扇窗:“给他们换个房间。” “是,队长。” . “所以我们现在都不能自己选房间了吗?”邢桁愤怒地看着卫兵,“凭什么要我们换房间?” “少说废话,叫你换你就换。”卫兵推着邢桁往外走,“其他几个,赶紧!” 邢桁挣脱卫兵,正要说话,却见谢光允走上楼梯,停在门前冷冷地看着他。 邢桁涌到嘴边的话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邢桁泄气地拿上行李走向新房间,林枫琦等人也默默无语跟在他后面。谢光允点了点头,看着他们走进新房间,待到他们关上门,转头道:“如果他们今晚不碍事的话,就放他们一命。” “队长,”身后一名挺大年纪的卫兵急道,“他们可能把我们信息泄露出去的。离国人知道了,麻烦可就大了。” “无妨,我知道他们很长时间不会回离国。”谢光允似乎毫不在意那名卫兵的提醒。 “队长。”那名卫兵还想说什么。 谢光允拍了拍那个卫兵肩膀,转身下楼。 “队长,”那个卫兵跟上谢光允,“现在不管怎样还在离国境内呢,你就不怕他们直接去找官府?” 谢光允笑了一下,道:“我说真的,你放心。他们会像惊弓之鸟一样仓惶逃入晏国的。你不放心的话,我亲自来对付他们。” “队长,你执意的话我也没办法,不过君上知道了,可能不会太高兴。”卫兵绕道谢光允身前,略带警告意味地说道。 “国君还会管我小小一个偏将军?说笑了,大人。”谢光允轻轻推开卫兵。 那个卫兵无奈地叹了口气,“行吧,就按你说的办。但是国君真要怪罪下来,我可没法替你担责。” “不需要。因为国君根本不会怪罪下来,谁都不用承受君上的怒火。”谢光允的语气自信满满。 那名卫兵一脸忧虑地走开了。谢光允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这老东西。活了这么久,还不懂怎么玩心术。” . 林清韵帮奋笔疾书的龙铭加了些灯油,翻了翻已经抄好的纸页:“铭哥,你才抄了这么点啊。三本书呢。” “废话,我才抄了几个晚上。枫琦,邢桁,你们就帮我抄些呗?” “龙铭,”林枫琦把书放到桌上,“王老师又不是傻子,你的字这么难看,一眼就能看出是不是你写的。” 龙铭愤愤地把笔搁下:“我不抄了。我以后去打仗要这些文化知识有屁用?” “好啦好啦,别抱怨了。我看看你的字,试试能不能模仿。”林清韵在龙铭旁边坐下,拿起龙铭抄好的一页纸,再拿过一张白纸,试着写了两个字。 “像吗?” 龙铭端详了一下:“差不多就行了,我估计王老师也不会细看。你从最后一页开始抄,今晚看能不能把这本书抄完。” 龙铭把书撕成两半,随即开始在纸上笔走蛇龙。林清韵翻了翻后半本书,道:“铭哥,有点多吧?” “那今晚就晚点睡了,反正明天一天都得在房间里,什么时候起床都行。” “那不能明天起床抄吗……”林清韵打了个哈欠,提笔蘸了蘸墨,“我抄完这一页就睡。” “不不,我觉得明天有机会。逃跑的机会。”邢桁压低声音。 “为什么?” “我在想为什么要我们换房间。说明原来那间房间容易逃跑。我想了一下,确实是的。谢光允没有收走我们的佩剑,要是我们找机会趁卫兵不注意跳下去,割断缰绳,我们就能偷了马匹逃跑了。” “但现在我们换了房间了呀。”林清韵双手一摊。 “这里又是一个不同的机会。这里窗户下面左边就是一个拐角,拐过去那里是正门,正门前面就是大路。所以说,和之前不一样,我们这次在的房间的位置离大路很近。现在楼下站着卫兵,要是他们走神了,又或者去方便了,我们一拥而下,解决了卫兵,就能冲去大路上。大路上各种岔路四通八达,我有把握我们能甩掉追捕。毕竟有一个商队在这要保护呢。所以我建议我们还是现在睡觉吧,养精蓄锐,明天等待机会。” “有点道理啊。”龙铭把笔搁下,甩了甩手,“睡觉!” “现在什么时辰了?” “二更多了,敲过挺久了。”邢桁提上灯:“我去上个厕所,回来睡觉。” 邢桁打开门,没见到卫兵,有些诧异。但他也没多想,走下楼梯,大厅中一片黑暗,客栈想必老板也已去休息了。 邢桁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再怎么说也应该留个伙计,万一有人夜间投宿呢?邢桁走到大门前试着开了开门,大门紧锁,可能是伙计有事吧,邢桁心想。 匆匆上完厕所,邢桁再度经过大门时,隐约听见了马车的声音。邢桁贴到门上仔细听了听,外面悄然无声。邢桁摇了摇头,这么多天乘马车,想必是出幻听了。 邢桁回房把提灯熄灭:“今天外面没卫兵,可真奇怪。” “没卫兵不是好事吗。”龙铭把刚抄好的纸放到一边,“清韵,你抄完帮我把笔一起洗了呗?” “嗯。” “睡了睡了,”龙铭躺到床上,“枫琦?” “咋了?” “你明天也试着帮帮我嘛。举手之劳,而且一整天也没啥事做。” “行行行,”林枫琦躺到地铺上,只听外面传来钟声,“三更了,清韵,睡吧。” “我想着把这一页抄完。马上就好。” 门外突然一片撞击声呼喊声惨叫声,林清韵一惊没抓稳笔,笔掉到她身上,上衣下摆染上了一块墨渍。林枫琦跳起来冲到门前拖过一个柜子把门堵住,龙铭和邢桁慌忙把佩剑拔出来,走到门口。 “怎么办?谢光允要来杀我们!”邢桁慌张道。 “可能不是他啊,外面在杀人,说不定是劫匪呢?”龙铭道。 “我没听到兵器碰撞声。只有叫喊声。”林枫琦也把佩剑拔出来:“这是场屠杀。” “怎么会?护卫队呢?” “清韵!把我们行囊装好,快。”林枫琦深呼吸了一下,“邢桁,你说刚才门外没有卫兵?” “对啊,一个都没有。有什么问题……哦我明白了!你是说,外面那些人是护卫队?”邢桁震惊地说道。 “对,他们还没来找我们,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现在从窗户走,我来守着门,快!”林枫琦吼道。 龙铭推开窗往下望了下,见没有卫兵,收剑一跃而下。 “清韵,你先,龙铭会接住你的。” “我……有点怕,你在窗口拉我一下。” 邢桁抓住林清韵的手,林清韵一点点翻出窗外,邢桁见龙铭准备好了,问道:“我松手了?” “松吧。” 龙铭稳稳接住林清韵,再接下邢桁:“枫琦,下来吧!” 林枫琦把四个人的行囊全扔下来,正欲持剑跃下,却见谢光允从拐角那走来,却并未像往常那样穿着甲胄,只穿着常服,腰悬佩剑。 龙铭也看见了谢光允,怒吼一声拔剑冲向谢光允,谢光允闪身躲过龙铭一剑,飞起一脚把龙铭踹翻在地上,捡起龙铭的佩剑。 林枫琦飞身而下,却被谢光允在空中一把抓住,狠狠摔在地上。 邢桁持剑对着谢光允,大口喘着气,双腿止不住地颤抖。林枫琦试着去够自己掉在地上的剑,谢光允轻哼一声,把剑踢到林枫琦手边。 “你们几个,我不会杀你们。赶紧滚去晏国,别让我在离国看见你们。” “队长!”不远处飘来一声。 邢桁不敢相信谢光允说的话是真的,却见谢光允把龙铭的剑扔到龙铭身上,转身走向停在路边等着的一辆马车。 林清韵跑去把林枫琦和龙铭拉起来,拉车的马长嘶一声,踏上大道。商队的其余马车紧随其后,黑夜中只见大片火把连成数条跳动着的线,伴着车轮声和马蹄声跃动,逐渐消失在远方。 第十七章 萍水相逢 林枫琦不明白为什么谢光允要放过他们,他也不想去弄明白。四人如丧家之犬一样一路北上,用了半个多月才到晏国首都承阳城。 酒馆里人声嘈杂,四人坐在角落里的桌边,醉汉的吼叫声让他们几乎听不见彼此的言语。 “是我的问题。”林枫琦沮丧地看着杯中的麦酒,“我太不小心了。” “枫琦,咱半斤八两,我前几天不也被偷了。钱基本都在咱俩身上,结果咱俩各被小贼摸了一次,哈哈。”邢桁苦笑着叹息,轻轻晃着手中的麦酒。 “你们不会想着借酒消愁吧?不会吧?千万别。酒钱也不是小钱。”林清韵没有要酒,干坐在桌边,“我和铭哥身上还有一点点钱,不知道能不能撑到寄云镇。” 邢桁锤了下桌子,道:“哪够啊,能有几串钱?这离寄云镇远着呢。而且,现在天快黑了,要赶紧找个住的地方,但客栈我们可住不起啊。” “你们别在这装喝酒了,半天半杯都没喝完。振作一点,我们出去想办法吧,这里太吵了。”林清韵抢过邢桁手里的酒杯。 “嗯对,”龙铭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把空酒杯放到桌上,“枫琦,邢桁,走。” 林枫琦推开酒馆的门,身体晃了一下。林枫琦感到刚才喝下去的酒有些往喉口涌,蹲下身试着把这股感觉压下去。 “你没事吧,哥?”林清韵在林枫琦边上俯下身,略带焦急地看着林枫琦。 林枫琦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我们得赶紧上路。”邢桁估算了下时间,“现在离太阳落山还有些时候,承阳城大部分客栈价格太高,我们住不起,得找个便宜住所。” 林清韵把林枫琦扶起来,目光扫过街道,无意中瞥见一家丝绸店门口挂着“邢氏商社”的牌子。 “邢桁,你看那家店。” “哪家?” “那边那个,你看那个牌子,是不是你说的你哥你姐的?”林清韵指着丝绸店的招牌。 邢桁脸色逐渐阴沉,半晌才开口:“我不知道。要不去问问?” “我去问吧。”龙铭抬脚走过去。 林清韵看了下邢桁,犹豫了下问道:“你说过你不喜欢你哥哥姐姐,对吧?” “对。他们和我关系一直不怎么好,我说过。”邢桁看着龙铭走进店里,答道。 “那就算真的是你哥哥姐姐开的,也还是算了……” “那还能找谁帮忙呢?”邢桁问道,“要找人帮忙的话,只能是他们了。所以,”邢桁重重叹了口气,“不用管我了。” “总有办法的,邢桁。”林枫琦道,“大不了,找个桥洞里撑一晚。” “邢桁!”龙铭一边走回来一边喊到,“就是你家的邢氏商社!” 龙铭的喊声惹得许多路人看向他,邢氏商社在承阳城可是短短一年多就发开设了好几家分店,也算是承阳城商界一支新兴的强劲势力。现在听着像有人是这个商社的老板?那可真得看看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邢桁的脸色万分难看,扭头就走。 龙铭不解地跑着跟上邢桁:“邢桁,咋了?那是你家……” “铭哥!”林清韵打断龙铭,“别说了。” 邢桁看了一眼林清韵,林清韵也看向他。邢桁的眼睛里透出一股绝望和无奈,以及悲愤。林清韵不想看着邢桁这样的眼睛,于是偏过头去。邢桁良久道:“我去找他们。” “你别勉强……”林清韵拦住邢桁,“邢桁,我们会有办法的。” “至少我现在看不出来我们有什么办法。我们没办法回到书院,我们都得饿死。” “办法有是有,只不过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身后有人问道。 邢桁扭头看去,一个女子站在他身后,一袭白袍干净利落,腰悬佩剑容臭,玉饰精雕细琢,尽显富家气息。 “你是?”邢桁问道。 “邢桁,不会是你姐吧。”林清韵低声问。 “不认识我?正常。不过我对见过的人可以说是过目不忘。我叫云羽歌,是云苦寂的姐姐。跟我来。” 邢桁猛然惊觉:“啊我想起来了,苦寂说过你,你是一个……” “闭嘴。”云羽歌打断龙铭,“街上不能谈这个。” “我从书院来这也没几天。之前在书院的时候苦寂说你们都没来书院,现在都快一个月了吧?你们干什么去了?哦对了,你是谁?”云羽歌走在前面带路,扭头看了眼林清韵。 “我叫林清韵,是新生,枫琦是我哥哥。”林清韵回答道。 “新生?那还不知道书院收不收你呢,分班早就结束了。所以你们干什么去了。”云羽歌蹙眉道。 “说来话长。林枫琦叹了口气。 云羽歌也不急:“那到屋子里再说吧。” 云羽歌把四人带进了一个深宅大院,走进客厅,给四人每人倒了杯水。宅院里空旷寂静不见一人,如同鬼宅一般,却收拾地干净整洁,更显诡异。 “老师前不久才把这买下来,作为我们在承阳城活动的一个据点。大家才搬进来,所以没啥家具。现在基本上人也都在外面。” “老师?” “我的老师也是我的同伴。我们在这执行任务呢。” “刺杀?你们是不是有什么有价值的目标?比如什么王公大臣之类的?”邢桁兴奋起来。 “收集情报。具体的任务我无可奉告,你不是我们小组的人。”云羽歌的回答让邢桁很是失望,“你们接下来打算怎么回书院?” 林枫琦道:“我们现在几乎身无分文。有钱的话我们还是去驿站。” “钱不是问题。”云羽歌道,“我们行动的经费还是比较充足的。只不过,现在不能给你们。” “不能给我们吗?”林枫琦有点失落,“也对,这是你们行动的经费,不应该用来做别的事情。” “不。是我没有这个权力,要等老师决定。”云羽歌淡淡地道。 “这样啊?那就是……”不不,不行,枫琦。太没礼貌了。林枫琦在心中骂自己。再急也不能失了礼数。 “不管老师同不同意给你们一笔钱,你们还是在这休息一晚上再上路吧,我看你们很累的样子。” “羽歌?他们是谁?”一个男子走进大厅。 “他们是书院的学生,因为一些事还没到书院。浩哥,这么早就回来了?” “我今天身体不太舒服,头有些痛,就早点吃了饭回来了。”男子坐到桌边:“李垧浩。” 四人报了下姓名。李垧浩打量了一下四人,问云羽歌道:“羽歌,他们来着干什么? “他们想回学院。但是遇上了小偷,没钱了。” “这不简单,你们要多少钱?”李垧浩问道。 “浩哥,这得经过老师同意吧。”云羽歌提醒道。 “没关系,老师来了也是给他们一点钱让他们回学院,不可能不帮自己人的,对吧?”李垧浩冲着云羽歌笑笑,摸出自己的钱袋:“这里面有十多两银子。够了吧?” “够了够了,谢谢浩哥。”林枫琦赶紧接过钱袋。 “我去倒点水。你要么?”云羽歌问李垧浩道。 “要,外面挺热的,现在有点口干。”李垧浩点了点头。 云羽歌离座去倒水。龙铭见李垧浩好说话,便好奇道:“浩哥,你们在这收集什么情报啊?” “什么情报都收集。只要对我们有利用价值就行。承阳城是晏国都城,每一个角落里都有可能藏着有价值的东西。” “那……你们有刺杀目标吗?” “当然。但我们得等学院那里的命令才行。” “浩哥。”云羽歌把水放到李垧浩面前,“关于任务的少说两句吧。” “啊,关于我们的任务我也没有别的可以多讲的了。你们是新生?”李垧浩喝了口水。 林清韵答道:“我是,他们不是。他们学了一年了。” “你们学什么的?都不学刺客吧?” “不学。我们两个学将才,邢桁学谋略。” 李垧浩点了点头,道:“也到晚饭时间了,就让羽歌陪你们去吃个饭吧。我吃过了,就不去了。羽歌?” “好。对了,邢桁,邢玉和邢月是你的亲人吧?” “对,但我和他们关系很差。而且他们应该以为我死了。去年我们从樾国来晏国,他们先来的,我和我父母是第二批。我们遇上了樾军,他们……我父母没活下来,我逃走了。我哥我姐应该认为我也死了。” “伤感的故事。”李垧浩拍了拍邢桁肩膀,“羽歌,用邢桁来接近邢氏商社可不太好。你们去吃饭吧。” “我只是确认一下好嘛。邢氏商社和我们的那些目标又没什么关系,我想着去接近它干嘛?” “话不能这么说。邢桁,你大哥邢玉和许多官员走的都很近,他的话在承阳的官员里面可能有一些分量。” 云羽歌很是不满地看了李垧浩一眼:“浩哥,你今天吃错药了?邢桁,抱歉哈,别放心上。” “不会不会。”邢桁勉强笑了笑,“没事的。” “那,你们走吧。我去歇着了。”李垧浩伸了个懒腰,往楼梯走去。 邢桁打了个寒颤,时至傍晚,早秋时节依旧有点炎热,但屋内却有些许寒意。书上说刺客为了达到目的会不择手段,鬼知道是不是真的。 第十八章 楚镜月 魏绝尘 魏绝尘捏着推荐信,站在院长办公室的门前。 魏绝尘长的很有读书人的风范——见到他的人都说他有一种书卷气。中等而瘦削的身材,扎的一丝不苟的头发,最重要的是他的眼睛——深邃而充满思虑。 站在他身边和他身高相仿的是他的妹妹楚镜月——她不像自己的哥哥那样眉宇间流淌着沉思。她的眼神灵动闪烁着光芒,鹅蛋脸上时时挂着微笑。当然现在的她可笑不出来,紧张的双手不停地摩挲着自己的袖口。 魏绝尘深吸了一口气,敲了敲门。 “请进。” 魏绝尘推开门走进房间,楚镜月跟在他身后。魏绝尘惴惴不安地把推荐信递给舞凌月。 舞凌月先打量了一下两人,再将信拆开。信并不长。 舞凌月读了几句话,挑了下眉毛,又抬头打量了一下两人。并不长的信舞凌月似乎读了很久,终于她把信放下:“韶华的学生?没问题,就是你们现在才来有些晚了。这样吧,我还是给你们塞进国策班,推荐信里也推荐你们两个学国策。正好国策新科人少,你们塞进去也方便,不过……毕竟他们也上了一个多月课了,你们先不和别的人一起上课,我找另一个老师来给你们把这接近一个月的课先补上,可以吧?” “当然可以的,谢谢院长了。”魏绝尘连忙欠身致谢。 “好了,去吧。可以先在我们书院里逛逛,熟悉一下,免得到时候迷路。” 魏绝尘和楚镜月再次谢过舞凌月,一起退出房间。 魏绝尘是泰宁城人,没有兄弟姐妹,家境贫寒。父亲是个酒鬼,整日泡在酒馆里,一家人全靠母亲织布为生。晫郡郡守骆韶华一次出门时车夫不慎撞死了从小酒馆里醉醺醺走出来的魏绝尘的父亲,骆韶华感到过意不去,又了解到魏绝尘的家境,便把魏绝尘收为自己的学生,把他的母亲接到府里。 魏绝尘的母亲去年生病去世了。他的母亲临终前拜托骆韶华要继续好好照顾魏绝尘,骆韶华于是之于魏绝尘除老师外又多了一层含义——养父。 楚镜月五岁那年遇上了晏国北部的大范围饥荒,全家随着难民潮一路向南,父母饿死在了半路,姐姐不知所踪。楚镜月被当时还只是个县官的骆韶华发现,骆韶华不忍看她饿死便将她带回了府中,当作女儿来养。骆韶华夫妇无法创造生命,但他们儿女双全。 “那个……你们回来!” 魏绝尘和楚镜月慌忙回到院长房间里,却见舞凌月在整理桌面:“瞧我这,年纪有些大了,迟钝了,都忘了告诉你们宿舍在哪。跟我来,我带你们去宿舍,再带你们在书院里走走,熟悉下环境。” “谢谢院长了。”两人松了口气。 . “我还以为你们不回来了!”云苦寂冲上前给了龙铭和邢桁各一个拥抱,接过两人的行囊:“枫琦呢?” “枫琦带他妹妹去女生宿舍了,顺便见见叶珏蒙。”龙铭躺倒在床上,“你都帮我们把床铺好了?谢谢你啦。” “小事。”云苦寂乐呵着坐到桌边,“王老师每天都骂你和枫琦一遍。邢桁,不知道你们老师怎么样。” “我们那老头脾气也不怎么好,这是个问题。”邢桁挠了挠头,“懒得管他。今天你怎么在宿舍里,不上课?” “王老师有事,放了我们好几天假了。”云苦寂掰着手指算了一下,“今天第三天了。” “那可真是太好了,我书还有一些没抄完,正好这几天补掉。”龙铭打开行囊,把书和笔扔到桌上,拉开椅子准备开工。 “你们路上有没有什么奇闻异事啊?”云苦寂坐到自己椅子上。 “那可真是太多了。”邢桁叹了口气,摇摇头:“我们慢慢说吧。现在的话,先喝点水。” . “镜月,这是你们女生的宿舍。比男生那小了点,毕竟你们人少。但装潢是一样的,我带你进去找个房间放行李,然后我们等绝尘过来。”舞凌月伸手对着女生宿舍楼比划了一下,说道。 楚镜月点了点头,跟着舞凌月走进女生宿舍。 “你想清净点还是找几个室友?”舞凌月转头问道。 “院长,我一个人住就好。”楚镜月连忙答道。 “正好还有一间空房。有点灰,”舞凌月打开门瞧了瞧,“我和你一起擦一擦吧。” “不用不用院长,我自己来。”楚镜月连连摆手。 “我这筋骨也正好活动活动,一直坐着,都快朽烂了。你先把行李放了。”舞凌月从柜子中拿出一个盆,走到水渠边接水。 舞凌月接着水,却听到宿舍楼前门传来一个男声:“不知道还有没有空房,我上次来的时候还有两个。” 一个女声回答:“没事啦哥,有人一起住我不介意的。” 舞凌月大为诧异,把盆放下,向前门走去。 林枫琦见一个中年妇女向他走来,开始努力回想自己有没有见过她。那中年妇女劈头问道:“你是谁?” 林枫琦回想半天一无所获,答道:“我是书院的学生,我带我妹妹来……这。您是?” “新生?”舞凌月不回答林枫琦,问林清韵道。 “啊,是的。我是。” “怎么迟到这么久?” “路上遇上了些事……” “好了好了,我是书院院长,舞凌月。你,回去。你跟我来。”舞凌月不太耐烦地指着通到女生宿舍楼的路。 林枫琦自知现在去找叶珏蒙不太可能,便屈身向舞凌月表示尊敬,随后径直走向男生宿舍。但走了几步路的他又改了主意,他选择绕一个大圈,摸到女生宿舍楼的后面去。 “你叫什么?”舞凌月带着林清韵走进楼道里。 “林清韵。”林清韵见舞凌月比较凶,声音因为害怕变得低微。 “你想学什么?” “谋略……” 舞凌月有些生气又无奈,重重叹了口气,道:“想学谋略,这开学多久了,我还得找人来给你补课。你先去放行囊吧。”舞凌月打开刚分给楚镜月的房间。 “镜月!你得有个室友了,你们好好相处。等会我带你们熟悉书院。”舞凌月嘱咐楚镜月道,“我去把水盆端来。” 楚镜月有些不太情愿地和林清韵打了个招呼,然后把舞凌月打好的水端进房间,把抹布扔进水里打湿搅干,开始擦灰。林清韵见只有一块抹布,很是尴尬地站在一边看着,过了会道:“要不你休息一下?我来。” “不用。”楚镜月把脏抹布放水里搓了下,“你把水换了吧。” “好。” 舞凌月看楚镜月和林清韵忙活,便拐出宿舍,敲了敲叶珏蒙的宿舍门。 “谁啊?院长?院长好。”叶珏蒙探出头。 “哎你好。你……一个人在宿舍?另一个人呢?” 叶珏蒙惊讶道:“没人来住过啊,一直是我一个人住。院长您有什么事吗?” 舞凌月拍了拍脑门,自己这记性越来越差,早知道就让林清韵和叶珏蒙一起住了。现在就不太好开口了。 “你们下一届谋略班现在才来了个新生,去上课肯定赶不上进度。我也想不到哪位老师是闲着的,你是你这一届最优秀的,你最近还是不用上课,对吧?你来带带这个新生,可好?不用多久,她赶上进度就可以去上课了。” “当然没问题,院长。今天就开始吗?” “明天吧,等会我带他们学院里转转。你们先认识一下,那个……林清韵!过来!” “院长。”林清韵小跑着过来。 “来,这是我给你找的临时的老师,她比你大一届,今后帮你把暂时落下的课补上。你们认识一下,她叫叶珏蒙,你叫林清韵,你们明天开始上课。” “林,清韵,”叶珏蒙惊讶了下,那家伙回来了,肯定是因为院长在不方便来找我。“你好。” “学姐好。”林清韵欠身道。 “院长,要不您去忙吧,我带着她学院里转转就行。” “我还要带她打扫宿舍。还有两个新生呢,一个是她舍友,一个是和他舍友一起来的男生。” “哦……那我不打扰院长你们了。” “嗯,你忙。”舞凌月带着林清韵回她宿舍。 叶珏蒙把门关上,犹豫了下要不要去找林枫琦,他现在肯定在宿舍里。想了想还是半躺回床上,拿起扔在床头的兵书,打了个哈欠,一字一字慢慢读下去。 “嘿!” 叶珏蒙被林枫琦这一声吓了一下,差点把手里的书扔出去。 “你小声点,院长在呢。”缓过来的叶珏蒙赶紧把林枫琦拉进来,“等会她要是敲门,你直接钻床底下。” “她还在?” “对,就在对面宿舍里。那个林清韵是你妹妹吧?” “对,你们见过了?” “院长让我帮她补课。” “那挺好啊,对了,这封信你爹写给你的。” 叶珏蒙接过信:“我爹还给我写信?你在寄云镇取的?” “没,你爹到我家做客来着。他和我叔叔应该是朋友,他的部队调到鹿北城准备和楚国人打仗,顺路来了我家。” 叶珏蒙粗略地看完了信,把信放到桌子上:“离国和楚国开战的话,你们得绕路吧?所以晚这么久。” “对。啊对了,”林枫琦挠了挠头,掏出一个小盒子:“我本来想买些东西给你的,但我们在晏国被偷了,幸好有学院的人接济了我们一下,实在没什么钱,就只给你买了个小礼物。” 叶珏蒙打开盒子:“这钗很漂亮啊!还带玉……太贵重了吧。” “我在泰宁城买的,三两银子,也还好。你喜欢吗?” 叶珏蒙脸微微泛红,把钗戴到头上:“喜欢。谢谢你啦,这么有心还给我带礼物。你们路上没遇上什么事吧?” 林枫琦叹了口气:“那可太多了。算是捡了条命回来。” “不会吧?发生什么事了?” “去的时候我们在下陵城一个酒楼吃饭,碰上了一场屠杀,我们逃走后被当成杀人凶手给官府抓了,还好我们当时身上钱多,塞了钱后他们调查得快,第二天就把我们放了。回来的时候……我们碰上了一个瘟神,叫谢光允。你知道我们是搭商队回来的吧?” “对,你当时说有商队就搭商队回来。这个谢光允……” “我不知道他是樾国人还是别国人,邢桁说他有点樾国口音。他和他的手下伪装成商队护卫队,在快到晏国的时候把商队的人全杀了,劫走了货物。他放了我们一命,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们命可真大……可能是因为我们不是商队的人?但我感觉关联不大。” “你们活着回来就好。” 林枫琦抱住脑袋:“之后我做了好几次关于谢光允的噩梦。从搭上商队开始我们就害怕他,他让卫兵对我们严加看守,担惊受怕了一路,还好没杀我们。对了,我感觉他知道我们学院,龙铭一开始和他说我们要到寄云镇,他反应有点大。” “会不会他在我们学院读过书?” “那就更可怕了。”林枫琦感觉冷汗冒出来了。 “哎你别害怕了,都已经回到学院里了,安全啦。”叶珏蒙握住林枫琦的手。 “也是。”林枫琦定了定,道:“我不多呆了,那院长还在。我先回去了。还要忙行囊什么的,吃过晚饭我再来找你。” “好。”叶珏蒙把林枫琦送出窗户,“傍晚时见。” 第十九章 浅蓝 林枫琦攀住窗沿,翻窗入室。 叶珏蒙转过身来笑道:“现在你不用我帮忙也能进来了。” 林枫琦觉得叶珏蒙桌上油灯有些暗,走到叶珏蒙身边把火捻大些,看到桌上摊着两本兵书:“你不会在备课吧?” “这本是我自己在读的,那本是清韵要读的。我总得有些准备吧。” “你肯定是个好老师。”林枫琦笑了笑,拉过一张椅子坐下:“那你以后每天下午还去跟着我们班练武吗?” “他这两天都不在,我没去。不过接下来我怎么去啊,你得帮我和王老师说一声。” “好。哎我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说,哈哈。我怕他上来就是劈头盖脸一通臭骂。”林枫琦担忧道。 “按照王老师那个臭脾气,肯定会的。”叶珏蒙笑了笑,“我晚饭和你妹妹还有她的舍友一起吃的。” “感觉怎么样?” “你妹妹还挺能聊天,她的舍友就话比较少。她舍友叫啥来着,哦,楚镜月。对了,楚镜月有一个哥哥也是新来的,你们见到没?” “他们三个跟我说有一个新来的住到我们隔壁了,我当时应该在回去的路上。那肯定是他了。诶,他没和你们一起吃?” “没有,可能是正好错过了。” “我等会回去见见他。”林枫琦的目光又回到桌上,“一个月的课,应该不会太多吧?” “是没有太多,但我真怕教不好她。我从来没有教过人。”叶珏蒙有些忧虑地说道。 “不怕,你肯定能行。或者你可以先拿我练练手,我也没学过谋略。” “真的?那你坐近点。” 叶珏蒙试着教了林枫琦兵书最开头的一些理论。不过林枫琦在将才班上对此也有过一点涉猎,所以叶珏蒙教的非常顺利。 “要是明天教你妹妹也能这样就太好了。”叶珏蒙很高兴地说道,“真教会了就说明我有当老师的潜质。” “放心,你一定能行。”林枫琦起身给叶珏蒙倒了杯水,“我妹妹没那么难教。” 叶珏蒙接过水:“那你说,我明天什么时候去?” “她会自己来找你的。”林枫琦笃定地说道,“我了解她。” 林枫琦再坐了会,见天已经完全暗了,便起身告别,翻窗而出,踏着夜色离开了。 . 叶珏蒙睡眼惺忪地打开门,林清韵抱着一本书站在门口:“学姐?镜月去上课了,我觉得现在差不多到了上课时间,就过来了。” “嗯,你先进来吧。”叶珏蒙把林清韵让进来,随后关上门:“我一年了还没起这么早过。” 林清韵不知该如何回答,叶珏蒙接着道:“我去梳洗,你先从头开始看吧。我吃个早饭就回来讲,不会太久的。” “好的。” “对了,喊我姐姐就行。”走出门的叶珏蒙又回了半个身子:“叶姐姐也行。” “好的姐姐。”林清韵点头答道。 叶珏蒙满意地走去洗漱。林清韵惴惴不安地坐下来摊开书,看了两行字,视线便离开了课本,开始环视起四周来。 由于是一个人住在四人宿舍里,整间宿舍显得很空旷。叶珏蒙的物件都集中摆放在靠窗的两张床和桌子上。林清韵伸着脖子看了一圈,可以看出来叶姐姐……咦,有两个杯子,里面还都有水。应该不是给我准备的吧,都放在叶姐姐那张桌子上。叶姐姐可能昨晚有客人。 看起来叶姐姐还挺爱干净的。东西虽然多但摆的都不杂乱,不睡人的床和不用的桌子也没落上灰尘。应该不太难相处吧? . 王晨双手撑在讲台上,冷冷地看着龙铭和林枫琦,看的他俩心里直发毛,其余八个人心里也发毛。 王晨首先对着龙铭开口:“抄的书呢?” 龙铭心里暗暗叫苦,鬼知道王晨昨天傍晚回到了书院,本打算今天把剩下的十几页抄完,不想王晨一大早亲自来喊他们上课。 龙铭心想不交肯定不行,还不如赌一赌王晨不会细看,便把抄好的纸页交给王晨。 王晨装作仔细翻了翻,把纸页往讲台上一甩,道:“漏了多少?” “我……” “还真没抄完。重新抄一遍。”王晨一把抓起纸扔到地上,“晚回来这么久,三本书都抄不完。废物。废物!” “你们两个,再有一次缺课,滚出这个学院。”王晨把三本兵法拍在龙铭桌上,“上午改学兵法。” “王老师,”龙铭试图狡辩,“我们这次真的没办法,路太远了,而且我们路上……” 龙铭在王晨冰冷的眼神注视下硬生生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王晨又瞪了龙铭一会,翻开书:“你们两个落下的东西自己补。” 龙铭对着林枫琦做了个哭脸,刚准备翻开手上的兵书,又听王晨道:“老规矩,这本书考核不过,抄一遍。好了,大家翻到第二卷,上次第一卷还差个收尾,你们自己看看吧,不理解再问。记住,我接下来这两句话说给某些没听过的人听的,结合书上的案例来读,不然肯定不理解。因为这种不理解来问我,我只会骂你一顿。” 龙铭用手挡住眼睛然后猛翻几个白眼,心中狠骂了王晨一通,再愤愤地把书翻开。 . 叶珏蒙坐到林清韵对面,林清韵把书推过来:“姐姐,第一页说要天时地利人和,我往后翻了翻好像没有具体谈到,那这三个具体是什么?” 叶珏蒙大致和林清韵讲了讲,很快就明白自己不是个好老师。和昨天教林枫琦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可能是紧张的缘故吧,和林枫琦讲课可太放松了。满腹理论和案例却没法详实地表达出来,昨天组织了半天的语言今天讲出来变得干巴巴的又很生硬,花了好久才让林清韵搞懂。 终于等到林清韵点头说“明白了”,叶珏蒙在心中长舒一口气,起身去倒水:“这么久了,要不休息会?” “嗯好。谢谢姐姐。”林清韵接过叶珏蒙递来的茶杯,“姐姐你是怎么来我们书院的?” “我啊,我爹在军队里,他知道我们书院,就把我送过来了。” “姐姐以前一直在军队里吗?” “差不多。诶你是不是有个哥哥呀?”叶珏蒙尝试着问道。 “我有一个亲哥哥,还有一个……也算是我哥哥。姐姐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和林枫琦认识,我们是朋友,他和我提起过你。你觉得你哥怎么样啊?”叶珏蒙试探性地问道。 “嗯……我哥嘛,怎么说呢,他各方面都挺好的。他对我很好,一直很照顾我。”林清韵答道。 叶珏蒙没想到林清韵回答的这么简略,心中有点小失望,继续问道:“那你另一个哥哥呢?” “铭哥啊,他嘛……”林清韵捂嘴轻笑了下,“有点缺心眼,别的都还好。” “缺心眼?” “对呀,老是惹我叔叔生气。我叔叔,也就是铭哥的父亲,基本上天天都要骂铭哥。好几次我们的邻居都过来说要叔叔对孩子好声好气一点呢。主要是,铭哥每次被骂了都不怎么长记性,叔叔最生气的就是这一点。” “这样啊,”叶珏蒙点点头,“那他挨骂不是自找的吗。” “是有一点。” “你想家吗?我刚来的时候偶尔会想以前的生活。” “我?现在的话,我感觉还好。在家里有点太枯燥了,我们家在一个小镇上,娱乐活动很少。来书院的旅途很惊险也很刺激,我感觉家外面的世界挺精彩的,和在家里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在家里也没什么机会认识朋友,现在到外面来我已经认识好几个了。呃,已经认识一个了。”林清韵笑道。 “你舍友?” “不不,是我哥的舍友,邢桁。他很博学,感觉什么都知道,我和他聊天挺开心的。对了姐姐,你认识我哥,那他们那些朋友你也认识吗?” “他们的朋友?我就知道和他们一个宿舍那两个,一个叫邢桁,你刚才也说了,还有一个叫云苦寂。不过我和他们不熟,没见过几次。然后的话,他们班上那些人我不知道他们关系怎么样,但也算认识。” “姐姐你和我哥是怎么认识的?你和我哥不是同学吧?” “这个,我们在食堂认识的。一次偶遇。好了,你继续看书吧,好多东西要补呢。”叶珏蒙觉得还是终结话题比较好,自己和林枫琦的关系没必要现在就说出来。 “好的。姐姐我这本书都要看完吗?” “别这么急,你先把这篇看完。别的人我估计也就学到一半吧,慢慢读,不懂的就问。” “好的。” 叶珏蒙用手撑着头看林清韵学了会,打了个哈欠,拿过自己那本兵书来看。读过几行字后实在不想读下去,便借口上厕所走到宿舍外面的草地上。阳光洒到她身上,叶珏蒙忽然想起林枫琦对她提起过的盛夏阳光反射在柳笠镇外湖面上什么什么的那句话,对着对面山头笑了下,转身走回宿舍。 第二十章 磨石 龙铭长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右脚微探,双眼盯着王晨持枪的双手。几息之后龙铭见王晨一动不动,猛然发力长枪直点王晨心口,两杆枪搅在一起,上下翻飞看的周围人眼花缭乱。十几回合后王晨怒喝一声,看准龙铭破绽,钝枪尖点在龙铭左肩上,龙铭吃痛,踉跄着后退了几步。 王晨收枪:“你急什么?” “您不是不出手……”龙铭为自己辩解道。 “我说的是最后那两枪,太急,连露几个破绽。记住,无论什么时候都沉住气,心急自然有破绽,有破绽,”王晨顿了顿,“我不能说到了战场上露破绽就必死,只不过。” 王晨突然忘了接下来想说啥,把枪收起,望了望天色:“不知道明天下不下雨。不下雨的话,明天你们两个上马练。” “那可太好了,”龙铭兴奋起来,“总算能上马了。” 王晨瞪了他一眼:“地上功夫还没练好,就急着想上马。基础的枪法还得每天练。吃晚饭去吧。” 龙铭把枪放到武器架上:“宇晴,吃饭去啊?” 宇晴摆摆手:“不了,我让我弟帮我带。每天练到这么晚,都快饿死了,不想走那么长时间去食堂。” “好吧。”龙铭听到自己肚子一阵响声,快步走向食堂。 . “铭哥?” 龙铭打完饭正准备落座,却听见林清韵在身后喊他。龙铭回过身,见林清韵坐在不远处的桌子上,旁边还有一男一女,都在用餐。 龙铭走过去放下餐盘:“你们也这么晚下课?” “今天晚了些。这是我舍友楚镜月,这是她的朋友魏绝尘。”林清韵向龙铭介绍道,再向魏绝尘和楚镜月介绍龙铭:“这是我铭哥,龙铭。” 龙铭和两人打过招呼,随后问道:“你们都学谋略?” “没有,他俩学国策的,我们正好在食堂遇上的。我们都下课晚了。” 龙铭点了点头,随即闷头吃饭。待到他把餐盘里的食物一扫而空,其余三人仍在细嚼慢咽。龙铭起身去打第二份饭,等到他重新落座,林清韵道:“铭哥,吃太快对你胃不好。” “没事,饿着对我的胃也不好。我们食堂的饭还可以吧?我吃了一年都没吃腻,比在家里好多了。” 魏绝尘喝了口水:“我觉得这里的菜好咸,比干爹那口味重多了。是吧?镜月?” “有点。干爹家吃的清淡,到这还真不习惯。”楚镜月点了点头。 龙铭耸耸肩,扒了口饭,问道:“你们现在还在单独上课?” “当然,才几天啊,好多落下的课呢。” “你们都是单独找的老师?” “我和绝尘是的,舞院长为我们单独找了一个老师。这个老师挺好的,就是容易讲课讲的忘了时间。清韵不是。清韵你是找了个学姐,对吧?” “对。铭哥,你应该认识她吧?叶珏蒙。” 龙铭突然想起来前两天林枫琦和自己说过这件事,忙答道:“认识。” “叶姐姐人还挺好的,就是……” “就是啥?” “教的我不太明白。”林清韵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很多东西得我自己理解。” “教的不明白?那邢桁也能教你啊,等他下课就行了。” “哎不麻烦他了。现在的知识还比较浅显,我自己一个人很多也能看明白。” “对了,林清韵,”魏绝尘把筷子放下:“你的书学完了能不能借我看看?我对谋略挺感兴趣的。” “可以啊,就是可能得过几个月。” “没事没事。”魏绝尘举箸夹起一筷子蔬菜,放进嘴里。 “对了清韵,暂时教我们的老师明天要去寄云镇,我和绝尘能来听听你们上课吗?就听听。我们两个其实都挺喜欢谋略的,应该挺有意思,但是干爹要我们学国策……”楚镜月道。 “呃,你们的干爹?”林清韵还没开口,龙铭便问道。 “是的。我们两个因为一些原因吧,父母都离我们而去了。干爹收养了我们。”楚镜月解释到,“还教了我俩十年多,差不多也可以算我们的第二个亲生父亲了。” “这样啊。要不等会去问问叶姐姐吧,她同意就行。”林清韵也是第一次听楚镜月说起这件事。 龙铭继续追问:“那你们干爹有孩子吗?有的话,是不是也要来我们书院。” 魏绝尘摇摇头:“干爹干娘没有孩子。他们对我俩很好,视若己出,我俩也很感激他们。所以我们一定要学好国策,报答干爹干娘,不辜负他们的期望。” “是的。”楚镜月点头。 “噢。”龙铭也点点头表示对魏绝尘和楚镜月的赞赏,“你们努力。” “肯定要的。”魏绝尘放下筷子。 龙铭见其余三人都吃完了,加快了扒饭速度,三口两口吃完:“吃饱了,一起回去吧。” . “我觉得这句话清韵应该不会明白,”林枫琦手点着书,“你可以和她讲讲具体的案例,嗯……邢桁跟我讲过犽云关之战,这个应该挺适合。” “犽云关……哦我想起来了。你不说我还真想不到。”叶珏蒙双臂撑在桌上托着两腮,“不过这场战争打的挺久的,我要讲老长时间了。” “精简一点,主要要解释这句话。” “好吧。这一页应该没了吧?” “差不多了。” “咚咚”两声敲门声,叶珏蒙和林枫琦对视了一眼,叶珏蒙犹豫了一下问道:“谁?” “姐姐,我。” “你妹妹。那没事了。” 叶珏蒙起身去打开门,用手撑在门框上:“怎么了?” “姐姐,这是我舍友,楚镜月。她和她哥哥想明天一起来听听,就一天,可以吗?”林清韵把楚镜月拉到身边。 “没问题,没啥事了吧?” “没什么了……”林清韵的目光往房里扫了一下,看到拐角处的墙上似乎有个人影,问道:“姐姐,你没什么要紧的事吧?” “呃……有啊,我有些东西得写。”叶珏蒙注意到林清韵的目光在往房间里斜,便调整了下身体,“你们没什么事的话早点休息吧。” “好的姐姐。” 叶珏蒙把门关上,呼了口气,回到桌边:“继续。” 林枫琦翻了翻书页,道:“你一天能教几页啊?” “五六页吧。” “这么快?那还有好多呢。”林枫琦打了个哈欠,“我看看啊,下一处……” “哥?” 林枫琦吓了一跳,转头却见林清韵和楚镜月双手趴在窗台上。 “你俩进来。”林枫琦叹了口气,拉住林清韵的手,把她拉进房间里,叶珏蒙也把楚镜月拽了进来。 “喏,帮你准备明天的课。”林枫琦指了指课本,“你们还真是,绕一圈过来看。” “你自己翻窗进来不关窗,”叶珏蒙坐下来,“别埋怨别人了。” “你还翻窗进来呀,哥?” 林枫琦揉了揉额头:“好了我也差不多回去了。什么时辰了?” “你回去个鬼,戌时才刚过没多久。”叶珏蒙把书翻过一页,“你才帮我看了一页多点,好歹再看一些吧。” 林清韵嘻嘻笑了笑:“行了,不打扰你们。镜月,我们回去。” 叶珏蒙迫不及待地把林清韵和楚镜月送出门外,然后把窗户关上。 “我觉得你按照我说的来讲,应该一天讲不了六页。”林枫琦伸了个懒腰,“一本书一共五十多页,你十天不到就讲完了,也太快了些,清韵不可能吃的透的。而且别的人这本书还没学完吧?” “是这样的。所以我打算这本书给她上完后让她把还是不懂的地方说出来,我慢慢给她讲。而且还可以再学一遍,温故而知新,对吧?” “你……不是认真的吧?要不我可以帮你去老连那看看能不能借几幅几次经典战争的地图和一些棋子来,你给清韵比划一下?这样你讲解战争谋略的时候不会太枯燥。你在军营里用过这些的吧。” “可以啊。用是没用过,只看过我爹和他手下开战前会议。”叶珏蒙点点头。 “那我明天中午去。” “你今天累吗?要不你也回去休息吧,我自己再看看。你走回去还有好些路呢。” “没事。我回去冲个身子就直接睡了,衣服龙铭可以帮我洗。我帮他洗了那么多次,他总该还我几次。他们也习惯了我很晚回去,我再找几处。” “太辛苦你了。”叶珏蒙走到林枫琦身后帮他捏了捏肩,摁到锁骨上时林枫琦“嘶”了一声,叶珏蒙连忙收手:“怎么了?” “今天练剑的时候被老师砍到这边了。老师的力道也不怎么重,就一点点痛。” 叶珏蒙拉开林枫琦的衣领,只见左边锁骨处有一块青紫,急到:“这力道还不重?你是傻子吗?王老师那家伙下手也太狠了,点一下不就行了,非得砍上去。我不信他那水平收不住力,明显故意的。你早点不说,我拿井水来给你敷一下,你等着。” 叶珏蒙抓起自己的毛巾扔到洗衣的桶里,提着跑出门。林枫琦再按了按疼痛的部位,借着灯光看到确确实实有一块淤青,左臂试着发了下力,见没什么大碍,舒了口气,继续逐字逐句地往下读。 第二十一章 北国信使 “羽歌,你的信。”李垧浩看了看信封,“加急的,两封都是。你快看看吧。” “好的,谢谢浩哥。”云羽歌急匆匆地快步走过来。 “对我别这么客气。”李垧浩把信交给云羽歌。 云羽歌赶忙打开封泥,把信抽出来,一边展开一边走回房间。云羽歌的脚步停在了楼梯上,李垧浩抬头见她脸色逐渐变得阴沉,忙问关切地道:“没事吧?” 云羽歌没有回答,快步走回房间,瘫坐到椅子上。 “羽歌: 我们家出事了。父亲应该也给你寄了信。我长话短说,我们全家都被流放了,有几位叔父是被关在了牢里。他们定的罪挺重,秋决就快到了,恐怕他们活不过这个秋天。幸好父亲有些关系,被捕后还能写信。他的信比朝廷的信使到的快,我得以从军中逃了出来,你读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可能已经到楚国了。我现在想来你们学院和你商讨一下接下来的事,我会暂时在寄云镇找个客栈住下。到时我会再寄一封信,你见到了就来找我。 云楚歌” “羽歌: 老国君驾崩了,新国君刚刚即位。君上对朝臣全部都细查了一遍,你几位叔父东窗事发,全被下狱,我们全家都被流放。你这几年千万别回晟国,等到风波过去了,我们家在北安城有个秘密金库,要找到这个金库只要找一位叫云甲楠的老人就行。那里的钱够置办一些马匹把我们家的人从流放地接出来。我给楚歌也写了信,你们可以把我们接到楚国,楚国丞相和我熟识。一定要过几年再来,不然太过危险。我不能再写下去了,马上就得上押车了。保重自己,好好学习。 父亲” 云羽歌重重锤了下桌子,点上灯,把两封信放在灯上,看着信纸在火中变黑,弯曲,化为灰烬。 云羽歌无力地靠在椅背上,只觉得一阵胸闷,过了好些时候才缓过来。 李垧浩走到云羽歌门口,敲了敲门,问道:“羽歌,没事吧?” “浩哥,我可能得退出任务了。”云羽歌拉开门,在门口堵着李垧浩。 “怎么了?”李垧浩也没想着要进云羽歌的房间。 “我得回趟学院。” “回学院?”李垧浩皱了皱眉,“我们现在可是在出任务。是有什么急事?行吧,你回去。你现在就要走?” 云羽歌点了点头,转身开始收拾行李。 “好吧,我等老师回来和他说。我去帮你备马。” “谢谢浩哥。”云羽歌感激地看了李垧浩一眼。 “你得快点。老师回来了的话,你八成就走不掉了。还有,别对我那么客气。”李垧浩冲着云羽歌笑了一下,往楼下走去。 . “哥。” 云羽歌推开门,但见一个满脸弯曲打结的胡子,头发乱糟糟的男子坐在房间里,见到她便欣喜地站起身:“你来的真快。” 云羽歌就没那么高兴了,她伸手比划着剪刀的模样:“你不修剪一下吗?这么邋遢。” 云楚歌摆摆手:“不急。你能找到多少人?” “哥,你什么意思?”云羽歌表示不解。 “我们立刻出发,去把我们家的人从流放地里接出来。父亲让我们等几年,我可不这样认为。流放地环境那么恶劣,过几年我们家还能剩多少人?” “晟国有三个流放地。现在已经快十月了,我们一个一个找?我觉得过了冬天……” 云楚歌打断云羽歌:“我已经计划好了。我们到北安城取完钱,有一个流放地离北安城不远,我们先去那个。如果时间来得及,我们就去辽城北边那个最大的流放地。另外一个流放地太小,我觉得我们家的人不可能被流放到那里,只能赌一赌了。” 晟国的三个流放地都在蓝晟山脉之北。蓝晟山脉是晟国国名的来源,也是晟国人心中的守护神。蓝晟山脉以北,暴风雪会在严冬肆虐,而蓝晟山脉以南,除了寒冷则是一片祥和。而蓝晟山脉又很特殊;他的诸多高峰高耸入云,却又有三个极为宽阔的山谷。通过三个山谷一路向北,晟国建立了三个流放地,来流放那些情节严重又罪不至死的犯人。 “赌失败了呢?” “那我们就等开春。” “留在晟国一个冬天?就算我俩行,我找的人也不行啊。他们都有学业。” “你已经想好人选了?” 云羽歌叹了口气:“就几个人。” “能多找些就多找些吧。我和你一起回学院?我可以帮你。” “哥,我能找的人就几个朋友,还有云苦寂,记得吧?云克澜叔叔的儿子。你能帮我什么啊?”云羽歌无奈地摊开手。 “我……好吧。我确实没什么可以帮你的。那我留在这,等你和你找的人来。尽量快些,兵贵神速。你说过你们书院的人都要习武以强健身体,我相信你找的人都很精干。” “你赶紧去修个胡子,剪下头,再换身衣服。”云羽歌吸了下鼻子,皱着眉头道:“再洗个澡。” “知道了,你快去。” “明白。”云羽歌快步往门外走。 “羽歌。”云楚歌突然又叫住云羽歌。 “干嘛?” 云楚歌深吸一口气,道:“我们,我们云家。生死存亡就在我们两个人的手上了。我们一定要把他们救出来。” 云羽歌右手握拳,在自己心口锤了一下:“哥,你放心。一定会的。” . “你要回晟国?现在?真的假的?”龙铭一边搓着衣服,一边惊讶地抬起头。 “还能是假的吗。”云苦寂苦笑:“我姐刚找了我,我家被流放了,我和我姐还有我哥得去救他们。说实话我不太想去,救出来的应该全是本家的人,我们这种分家的估计在路上就死完了。但,哎,我爹……我肯定也得去,我爹……我不知道他怎么样了,他没有信给我。” “你姐是本家的?” “嗯。我哥也是,他们是亲兄妹。” “苦寂,”龙铭把衣服扔到盆里:“我和枫琦和你一起去。邢桁,来吗?” “龙铭,别,没必要。”云苦寂连忙摆手。 “没事,苦寂,我们是朋友。我龙铭为朋友两肋插刀在所不辞,你们此行凶多吉少,我不能看着我的朋友身陷险境。” “我也去吧。龙铭,把那三本书重新抄了,说话水平都提高了?”邢桁把手里的书放下。 “瞧你说的,那当然。” “我……谢谢你们,我太感动了。”云苦寂有些说不出话来,“王老师……” “不管他,等枫琦回来我们就收拾行李。” “但是我们得让王老师知道下吧?” “和老连说就行了,顺便要点钱。和王老师说了,我怕他不让我们去。”龙铭往门外边走。 邢桁忙道:“你现在去的话,也顺便帮我说一声。” “没问题。” . “哥。”林清韵兴冲冲地端着餐盘小跑到林枫琦和叶珏蒙桌边坐下:“昨天晚上叶姐姐和我说你们要去晟国。是不是,是不是?” 叶珏蒙拍了拍额头:“枫琦,忘了和你说了。清韵要一起去。” 林枫琦一脸不快,调整了一下后脸上挂着难色看着林清韵:“你年纪还比较小,而且我们此行真的很危险,不太适合你。” “哥,我就比你小一岁好嘛。而且我跟着叶姐姐学了几式剑法,能保护自己。” 林枫琦看向叶珏蒙,叶珏蒙点点头道:“清韵会一套剑术了,就是不熟练,而且只是用木剑,我不知道你拿真的剑会怎么样。得给你买把轻剑。” 林枫琦脑子飞快的转着,想要找出一个拒绝的理由。叶珏蒙又说道:“其实让清韵出去历练历练也挺好,对吧?” 林枫琦叹了口气:“我们自己都没经验,怎么保护她?” “你和龙铭怎么就没经验了?” “就算有,我俩三头六臂,能每个人都照顾到?” “哥,求你了,带上我吧。我保证不给你们添麻烦。”林清韵央求道。 “就是,带上她吧,你自己妹妹都不信任的吗。”叶珏蒙在一边附和。 “好吧好吧,那就一起去。”林枫琦觉得再怎么扯嘴皮子最终还是得带上林清韵,干脆同意得了,“但我不是不信任啊,我是怕有危险。” “哥,那,镜月和绝尘能不能去啊?镜月让我问问你。镜月也很想去呢,她从来没有过长途旅行。” “这不是长途旅行!”林枫琦第一次觉得对自己的妹妹有些生气了。 “你,武艺一点不会。邢桁,也是一点不会。镜月绝尘会吗?也不会吧。你们四个人没有一点点保全自己的能力,你知道会有多危险吗?带上邢桁和你已经很冒险了,还要再带两个?” 林清韵低下头,林枫琦带着火气的语气让她有点害怕了。 “枫琦。”叶珏蒙按住林枫琦的胳膊。 “怎么了?” 叶珏蒙拉开衣领,露出里面的贴身软甲:“你不相信他们很正常,但你可以相信我。我来保护他们。” 林枫琦叹了口气,“要来就来吧。” 林清韵高兴地快跳起来:“太好了,哥,叶姐姐,你们最好了。明天就走?” “对,明天。明天吃过早饭就到我宿舍来。你路上别想着玩。” “不会玩啊,最多看看风景嘛,是坐马车吧?” “你得学习,还有人会监督你。”林枫琦嘴角一斜。 “谁啊?你吗?” “不知道你哥他们怎么保密消息的,让他们老师知道了,然后他们老师就要跟着一起去,在路上上课。”叶珏蒙捂嘴笑了下,“给所有我们去的人上课。” “好吧……”林清韵有些失望,“也行。” . “姐。”云苦寂扣开房门。 云羽歌拉开门:“你可总算准备好了,准备了两天,可真有你的。认识下,我的朋友,苏舟白,还有这两位是他的朋友陈应嘉,李寻远。他们就住隔壁,正好在你们宿舍下面。” 云苦寂认出了苏舟白是揍了林枫琦的那个人,勉强笑着和他们打了个招呼,问道:“姐,我也找到了几个朋友,能一起去吗?” “可以啊,他们在哪?只要能帮上忙就行。” “在我宿舍里。”云苦寂指了指楼上。 “那我们上去,走。” 云羽歌打开门,吓了一跳。宿舍里挤满了人,几乎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一个高大又略瘦的男子走到门口:“我叫王晨,云苦寂的老师。你想让我的学生缺课,得首先问过我。但你们这是家事,我也不方便阻拦,所以我把我的所有学生都带上了,我在路上继续教他们。这也是个不错的见见世面的机会。还有些人本来不是我的学生,”王晨看了眼邢桁、叶珏蒙、林清韵、楚镜月和魏绝尘,“既然他们要一起去,那现在也是我的学生。”王晨回过头看着云羽歌:“没什么意见吧?” “没,”云羽歌缓了缓,“没。有您鼎力相助,必能成功。” 王晨哼了声,背上行李:“寄云镇找你哥是吧?” “对对,老师,我带你们去找他。” 第二十二章 云楚歌 云楚歌对云羽歌带来的人很是不满。 他非常生气地指出不仅成年人没几个,大部分都是没啥阅历的年轻人,而这些年轻人能提供的帮助很少,而且好几个明显是把这次行动当作旅行的,到了客栈嘻嘻哈哈没停过。 但即使云楚歌再不满,也没办法,人都已经带出来了,看在自己妹妹的份上也不能把他们赶回去。现在云楚歌一脸沉闷地坐在桌边,他左边坐着云羽歌对面半躺着王晨,右边还有个云苦寂听他们的谈话。 “好了,说够了,”王晨听云羽歌和云楚歌说了会,终于直起身子,“我总结一下,一共两点。一点,我们马车到北安城,然后租马或者买马进流放地。由于我们人数过多,所以十个人左右进流放地,别的人在外面等。你们家流放的又有五十多人,我不知道能活多少,所以五十匹马带进去,还得加上我们自己骑的,少说六十匹马。” “我们进流放地的马得是雪原马才行,我们晟国北部雪原特产的马才能扛住严寒。”云羽歌补充到,“再加上到楚国的马匹,就是一百二十匹。” “这可是笔巨款,就算是租马也是。而且租马还不安全。”云楚歌担忧道,“不知道金库的钱够不够。” “第二,就是保密和安全。把你们家的人带出来后不走官道,只走偏僻道路,大概率风餐露宿,不知道你们那些富家子弟能不能接受的了。不过能在流放地的环境撑下来,我想风餐露宿也没啥大不了。” 云楚歌点点头:“我相信他们可以。” “那计划就定好了,没啥好说的了。苦寂,让所有人院子里集合,上课。”王晨拍了下手,站起身。 “老师,休息一天吧,明天就出发了,大家得养精蓄锐,对吧?”云苦寂劝阻道。 “养精蓄锐?你坐马车还得养精蓄锐?你今天加练半时辰剑法。”王晨瞪了眼云苦寂。 云苦寂欲哭无泪,云楚歌起身道:“这位……王老师,你等一下。” “什么事?” 云楚歌看了眼云羽歌,沉了口气,道:“你带来的人太多了,而且有那么多帮不上忙的人。我希望你能让一部分人回去。” 王晨转头冷眼看着云楚歌:“我带来的人,没一个是废物。不会武艺的,”王晨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有这个。他们每一个人都能帮上忙。你有空担心他们帮不上忙,不如好好想想行动的细节,你一个百夫长,我可不相信你连二十个人都指挥不动。” 云楚歌被怼的无话可说,默默坐回椅子上。王晨又看了眼云苦寂,云苦寂赶忙跑出房间去喊人。 不多时除了云羽歌云楚歌所有人都到了院子里。王晨打发走了过来看看发生了什么的伙计,随后扫视了眼众人,指了指苏舟白、陈应嘉和李寻远:“你们三个过来。” 三人摸不着头脑地走到王晨身前,王晨端详了下苏舟白挂在身上的弓:“好弓。” 苏舟白咧嘴笑了笑:“我老师请人给我做的。” 王晨拍了拍苏舟白的胸:“看着不壮,倒还挺结实的。不是我的学生的,到那边去。你们三个,去教他们基本的武艺。不用从头练,能防身就好。” “老师,就用真剑吗?”李寻远瞥了眼林清韵手上已经出鞘的明晃晃的剑,“有些……不太安全吧。” “你可以去找木剑。我不会管你们怎么教,你们自由发挥,只要没有人受伤就行。”王晨突然压低声音,“这是做给那个姓云的看的,你们给我使出全力。” “明白。”苏舟白点了点头。 “其他人,拔剑!” 十人瞬间身躯微向前倾,左脚向前微探,整齐划一的一声“锵”,身前几乎一模一样的一道光影,十柄剑剑锋上扬,直指王晨。 扶在窗台上的云楚歌赞叹了一声,转头对云羽歌道:“你们书院教的武艺还真不错。你们平时要多长时间练武啊?” 云羽歌想了想,回道:“大概一两个时辰吧。主要还是在课业上,但强身健体和习武是我们书院要求除了有身体原因的每个人都做到的。” 云楚歌点点头,看向院子里练习的众人:“你们这样做很不错。那十个人有点士兵模样了,如果参军绝对是个好士兵。” 云楚歌再看了会王晨指点剑法,目光飘向远处的几个人:“为什么他们不怎么会剑法?哦,他们是新生,对吧?还是你说的身体原因?” “对。新生。” “你们还可以学不同武器的?那个人背着弓啊。” “可以的,如果你本来就会的话。他来书院之前是个猎户跟着他父亲打猎的。”云羽歌摸了摸自己藏在衣袖下的臂弩,数了下箭的数量。 云羽歌这个习惯老是改不掉,自从开始用臂弩她就喜欢时不时微微打开箭匣数一数有几根箭,老师苦口婆心地让她改掉这个习惯,没必要的可能暴露是很危险的。但云羽歌不听,把老师气的火冒三丈,她的解释是数了自己心安,于是老师禁止她在刺杀活动中用臂弩。 不过臂弩实在是太好用了,这次行动老师又没来,云羽歌便问苏舟白借了把臂弩带在身上。 其实这本来就是云羽歌自己的臂弩,和苏舟白的弓一样,也是老师请人打造的。全弩小巧而精致,紧紧贴附在云羽歌的小臂上,刻着花纹的箭匣里装着四根短小而锋锐的弩箭。箭匣后方有一个机关,轻轻一按就能让臂弩展开,而发射则靠着展开后露出的另一个机关完成。自从云羽歌被禁止使用臂弩后,云羽歌便将这件天工之作送给了苏舟白。 苏舟白不喜欢弩。弓的射程和破坏力都比弩大很多,而弩的优势——便于瞄准和省力在苏舟白这位瞄准天才眼里不值一提。百步穿杨对他来说闭着眼睛都能做到,只需要松开弓弦前睁眼看一下树叶飘落就行;而健壮的上肢让他连射数十支箭也不会难以再举弓。因此,云羽歌把自己的弩送给他实在算是暴殄天物。 苏舟白唯一用的弩是背弩。这种可怕的弩体积硕大,用使用者的背部作为支架,仅能携带一支巨型弩箭,同样是机关发射。它能一击洞穿马车或者木制墙壁,这也是苏舟白学习使用它的原因。使用它的时候一定要记得低下头,不然使用者自己就会变成一具无头尸体。 云楚歌继续看王晨训练:“如果这些小孩能有普通士兵的战斗力,我倒是心安了许多。不过我们还是得小心为上,人多更容易引起注意。” “我们可以伪装成马商,别的商人也行。” “不是不可以。”云楚歌转过身看着云羽歌,“我们得先确定金库里有多少钱,伪装成马商可得要天文数字的钱。到时候再说吧。” 云羽歌点了点头,问道:“那你找好马车了吗?” “我联系好了,就是没钱交定金。你应该带了些钱出来的吧?” “当然。这钱都是苦寂给我的,他说问熟人借的。”云羽歌掏出一个沉甸甸的小袋子,扔给云楚歌。 云楚歌打开袋子瞧了眼,震惊地吸了口气:“我还第一次见到这么多金子。苦寂这熟人来路不小啊。” 云羽歌双手抱胸:“拿到钱就好,也不用管那人了。你现在就去交定金?” “当然。越快越好,万一老板不等我了呢。”云楚歌拿了约半两金子出来,然后把袋子扎紧藏在贴身的口袋里,“我去去就回,明天出发。” “我和你一起去吧。”云羽歌把剑挂到腰上,随后整了下长袍下的软甲。云楚歌却眼尖地从她扬起的衣袖开口中看见了她绑在小臂上的臂弩,问道:“你会暗器?” “会一点吧。”云羽歌拉了拉袖口,随后拍了下自己的剑:“防身用的。剑我也会用,找时间可以和你练练。” 云楚歌笑着摇了摇头:“你想过你读完书要做什么吗?” “这倒没。要是咱家没出事,说不定还能试试仕途呢。你问这个干嘛?” “走吧,问问罢了。毕竟你也快毕业了,对吧?” 云羽歌没答话,拉开门:“走吧,早点把马车定下来,别第一步就出岔子了。” 云楚歌想要继续话题:“你毕业后还是要回……哦不对,我们已经没有家了。如果你毕业了而我带着剩下的家族的人在楚国定居了,你会来么?” 云羽歌看了看一脸落寞的云楚歌,道:“我可能想在天下转转,涨涨见识。要找个生计的事,我倒是不急。” “那你哪来收入呢?”云楚歌问道,“我们家现在可没钱了。” “这个问题到时候再说。总有办法的,哥,我肯定能照顾好自己。大不了做个游侠,到一个地方没钱了就赚点钱呗。” 云楚歌摇了摇头:“算了,我不能强行改变你的主意。但你要是想安定下来,就来找我,我一定能安排好。” “哥,这种事真的等眼前的麻烦解决了再说吧。”云羽歌的语气已经有些不满,“眼前这档子事可不是去旅游,大概率我们全得交代在雪原里。等出来了,再说这种话也不迟。” “好,好,我明白。走吧。” 第二十三章 云炎灼 北安城。 到北安城的一路上还算顺利,或者说是极为顺利。北方的秋天清爽又晴朗,一路的旅程除了马车坐久了屁股疼以及略有些无聊之外,可谓是轻松而愉快。 但进入北安城后就不同了。北安城的十一月初已经冷了起来,一行人来到北安城的这几天天也一直阴沉沉的,给云楚歌云羽歌的心上都罩上了一层阴霾。云甲楠不愧是守护云家秘密金库的人,打听了几天半点消息都没有,云楚歌甚至开始怀疑这是个假名。 云楚歌烦躁地站到酒馆的柜台前,要了碗酒。北安城并不是个大城镇,加上二十个人分散行动搜寻,按理来说应该是早就找到了,至少也能旁敲侧击地得到一点信息。可偏偏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时间再拖下去,到了一月份暴风雪会吞噬整个北疆,到时候就没法去第二个流放地了。 伙计把酒端到云楚歌面前,云楚歌接过:“问件事,你认识云甲楠这个人吗?” 伙计摇摇头:“不认识。” 云楚歌也没期望着这个伙计认识,只是看他自己没见过,便随口一问。这家酒馆里他这几天找了少说二十个人问。下午的酒店很清闲,这伙计也闲着没事干:“客官,你这几天都在找这个人吧,老板都提到你了。你找他做甚?” “有事呗。”云楚歌端起酒碗把酒一饮而尽,“他以前是我朋友。” “来我们酒馆喝酒的人也不少,客官你描述下他样貌,我回忆回忆看看见过没。”伙计很是热心。 云楚歌哪里知道云甲楠长什么样,便放下酒碗道:“不必了。” 云楚歌抹了抹嘴,远去了。伙计耸耸肩,正准备把酒碗送去洗,却见对面街角本来一个漫不经心地吹口哨的人远远地跟上了云楚歌。 这倒是件趣事。伙计默默心想,云甲楠?云,哦,可能是之前那个被査抄流放的云家的人。那刚才那人肯定是暗捕了,不过跟着他的又是谁? 伙计懒得再想,看这天不知要不要下雨,还是先准备准备吧。要把外面晒的香肠啊腌肉啊啥的收进来,淋了雨可就要挨老板骂了。 “你看,我就说。”在伙计看不到的一个街角,房屋的阴影下蹲了好几个人。邢桁指着那个跟上云楚歌的人,“云大哥这么大张旗鼓地找人,肯定会被人盯上。要么是个暗捕,要么就认识云甲楠。我们继续跟着他。是暗捕的话今晚云大哥估计得遭殃,不是暗捕的话我们明天喊上枫琦龙铭把这人拿下,云甲楠就找到了。” “你真聪明。”林清韵兴奋地拍了下邢桁,“镜月,走,我们跟上他。” “绝尘得了风寒,不能来可真是可惜了。”邢桁也很兴奋:“这跟踪人多刺激。” “他估计也不会对这种事情感兴趣的。我们赶紧跟上,要看不见他了。” . “老板,你这大肉包馅,除了猪肉,还放了啥?这么香。”龙铭再咬了口包子,问道。 老板笑呵呵地道:“还切了些芹菜和蘑菇进去,再加上我的独家酱料。这酱料的配方可不能告诉你,告诉你了我就没生意了,哈哈。” “嗯。好吃,再来两个。”龙铭又摸出五个铜板。 “好嘞!不用现在给钱,你们几个人等会一起算好给我就行。”老板掀起蒸笼,拿出两个包子递给龙铭。 “别吃了,我看见他了。”林清韵抢下龙铭刚拿到手里的包子,“赶紧。” 邢桁匆匆忙忙结了帐,随后快步跟上已经出了门的几人。那人一路远远地跟着云楚歌,直到云楚歌拐进一个小巷子,他停在了巷口,找了个地方蹲下来。 过了许久云楚歌一脸失望地从小巷里走出来,那人站起身,又远远的跟上云楚歌。“看来那个小巷子是死胡同。”邢桁道,“这人对北安城了如指掌。” “差不多了,我去把他给拿下。”龙铭磨拳擦掌,双掌交错摁压手指一阵噼啪作响。 “现在不行,人太多。”林枫琦环视四周,“云大哥现在一直在往桥那边走,前天我和龙铭去那的时候发现桥下面有一点草地,云大哥八成可以把他带到那里。龙铭,你换条路,跑到桥边,赶紧。” 龙铭答应一声,当即跑去了。桥下的草茂盛茁壮,配合桥体本身,真是个藏人的好地方。龙铭一个跨步,跳进草里。 可龙铭落脚不是在松软的土地上,而是在一个人身上。那人一身惨叫,龙铭赶忙翻滚到一边。 苏舟白捂着腰,气急败坏道:“你来干啥?” “你怎么在这?”龙铭反问道。 “我在这蹲人啊!难不成还来吃草吗?” “你也是想蹲那个跟踪云大哥的人?”龙铭恍然大悟。 “你也是?你怎么知道的?你昨天偷听了?” “苏哥!咋了?”另一侧李寻远和陈应嘉压低身子走过来。 “这小子可能偷听了我们昨晚的计划。”苏舟白指着龙铭。 “我没偷听。”龙铭连忙否认。 “那你怎么知道云大哥会往这边走?” “啥?” “妈的,云大哥要来了。先藏好,等会再掰扯。”苏舟白跳起来看了一眼,落地后捂着腰道。 云楚歌果然一路走上桥,那人不紧不慢地跟着走到桥头,正准备走上桥,桥头下的草丛中突然飞出一道黑影,照头一拳打的他七荤八素翻倒在地上,没等他爬起来便抓住他的衣领把他甩到桥下。 边上看到这一幕的几个民众一阵惊呼连忙跑开,云楚歌转头看去,只见林枫琦林清韵邢桁楚镜月急急忙忙地赶到桥边,林枫琦对着云楚歌招了下手,随后跳到桥下。 云楚歌迷茫地跑到桥下,桥下可真热闹,挤了足足八个人。那人虽然被一拳砸的眼冒金星迷迷糊糊,却仍想反抗,龙铭见状摁住那人的头想再来一拳,苏舟白抓住龙铭的肩,把他往后一甩。 “怎么回事?”云楚歌问道。 “我也想知道怎么回事,这帮小子可能偷听了我们的计划。” “你凭什么毫无理由就污蔑我们?”龙铭急得脸红脖子粗,指着苏舟白喝问道。 “别吵,别吵。”林枫琦拦住龙铭,“你们有计划?” “对啊,”李寻远双手叉腰,“我们和云大哥商量好的,让云大哥把人引过来。” “我们是一路跟云大哥跟过来的。我看到云大哥往这走了,就让龙铭过来埋伏。” “好了好了,我听明白了。”云楚歌走到双方中间,“你们是不谋而合,都要在桥底下埋伏这个人,正好撞在一起。早知道这样,我们就应该事先通个气了。” “这怎么通气?我们又不知道他们在跟踪你。”苏舟白双手一摊。 “苏哥,这个我们的问题。”陈应嘉低声道,“之前没发现他们在跟踪。” “也对,合格的刺客不能犯这种低级错误。我们的问题,我道歉。我之前也太急了。”苏舟白想蹲下来看看那个人的情况,瞬间面带痛苦地坐在地上:“哎哟,我的腰。” “这是我的问题。我不小心踩在你身上了。”龙铭赶紧走上前想扶苏舟白:“你没事吧?” 李寻远道:“我和应嘉扶苏哥去医馆。你们处理地上这人吧。” “不不,寻远哥,”林枫琦抢上前,“龙铭把舟白哥弄伤了,我和他带舟白哥去医馆。” “叫我苏哥就行。”苏舟白龇牙咧嘴。 “好,苏哥。”林枫琦和龙铭一人一边慢慢扶着苏舟白站起来。 李寻远先前的一拳属实不轻,那人缓了良久,才抬头问道:“你们是谁?” 李寻远这才仔细看了看那人的相貌,看着年纪和龙铭他们相仿,又知自己那一拳太重,便有些不好意思,道:“我们是你跟踪那人的朋友。你为什么要跟踪人?” “你们不是朝廷捕快?” “当然不是。你为什么要跟踪他?” 那人抬头看了眼云楚歌:“你在找云甲楠?” 云楚歌蹲下来:“没错。” “你是谁?” 云楚歌见这人年轻,明白这人不太可能是捕快,便道:“我叫云楚歌,此前在赵牧部当百夫长,事发后便来到这里寻找云家金库。” 那人长喘一口气,道:“我叫云炎灼,是云甲楠的孙子。我带你们去找我爷爷。我怕你是暗捕……所以一直悄悄跟踪你。要是你问出我爷爷来了,我们就可以立即跑路。走吧,诶。” “怎么了?”云楚歌见云炎灼想站起身却站到一半又坐了下去,赶忙伸出手想把他拉起来。 “有点晕。没事。”云炎灼强撑着爬起来,“跟我来。” . 林清韵帮着云炎灼把井水打湿的毛巾裹到他头上,一阵刺骨寒意冻得他哆嗦了两下。云甲楠大致问明了云楚歌等人的来意,皱着眉头道:“难办。” “老伯,什么难办?” 云甲楠拍了拍膝盖:“我直说吧。我这里呢,有四十两金子,也算是云家一百多年来积累的一小半财富了。不过,你们不知道咱家的人被流放到哪里,我也不知道。就这样贸然租了或者买了马进离我们近的流放地,未免风险太大了些。这样,我给你们二两金子,你们派两人先进流放地看看,现在离一月还早,不是很急。” 云楚歌思索了一下,道:“老伯,这方法也行。我和我妹妹明天就出发。” 云甲楠点了点头:“我去拿钱。你们不只有这点人吧?” “我们还有好多人没来,在外面找您呢。” “外面哪会有人知道我的名字。我倒挺想见见你们所有人的,只是我不敢轻易离开这里。炎灼,你和他们一起回去。” “啊?爷爷,这……” “你跟着他们走吧。以后再来找我好了。你从小就不怎么接触外人,现在是个好机会。你以后跟着他们一起去救咱家的人,涨些阅历。” “是……”云炎灼低下头,有些畏惧地看了眼李寻远。邢桁见状搂了搂云炎灼的肩:“别怕,寻远哥把你当成暗捕了,所以才下手那么重。” 云炎灼犹犹豫豫地点了点头,问道:“你们住在哪里?” “城西客栈。客栈里住的人都是我们自己人,大家熟悉了就好。” 云炎灼不安地轻轻挪开了林枫琦的手臂,满脑子都是从草丛中飞出来的龙铭。这些人可不简单,云炎灼心想,个个都是高手。而且流放地此行……云炎灼不想继续想下去,起身去给云楚歌等人添水。 第二十四章 初雪(1) 云楚歌轻拉缰绳,胯下雪原马吁了一声,停在高坡上。极目远望,地平线尽头有一片低矮的凸起,白烟迎着冰冷的阳光袅袅而上。 云羽歌赶上云楚歌:“哥,那个就是流放地吧。” 云楚歌点点头:“应该就是。没想到竟然这么远,跑了三天多。不过这样也好,边防军只在北安城附近驻扎,根本不会来这。” “那我们赶紧吧。” 云羽歌调转马头,驱马冲下高坡。云楚歌也赶忙双腿一夹马肚,紧跟着云羽歌向流放地策马奔去。 . 林清韵打了个喷嚏,只觉身上寒冷头部胀痛,躺在床上不想起来。楚镜月过来摸了摸她的额头,感到有些发烫,便问道:“我去医馆找个大夫吧?” 林清韵摇了摇头:“小风寒,睡几觉就好。麻烦给我拿点水。” 楚镜月走到火炉边看了看架在上面的水壶,早上起来没烧水,水壶里只剩下一个底。楚镜月懒得烧水,拿起林清韵和自己的杯子去找魏绝尘。 魏绝尘房间内满是药味,魏绝尘坐在火炉边,一边咳嗽一边看书。 “你感觉好些了吗?” 魏绝尘摇摇头,猛咳几声,才答道:“喉咙还是不舒服。头倒是不怎么痛了。” “你这有开水吗?” “成逸刚拿着壶去打了。你找别人问问吧。” 楚镜月见魏绝尘声音嘶哑,便道:“你轻点咳,嗓子都咳坏了。” 魏绝尘点点头,又一阵咳嗽,道:“你先走吧,别把风寒传染你了。” 楚镜月叹了口气:“清韵也染上了。这气温降的太快,大家都受不住。” “那我这药,咳,要吗?”魏绝尘指了指架在火炉上的熬药的砂锅。 楚镜月犹豫了下:“医书上说,同病可异治,异病也可同治。都是风寒可能用药不同,找了大夫看了再说吧。” 楚镜月走出房门,撞见龙铭端了一大盆包子走过来:“我来送早饭。绝尘好些了没?” “没。铭大哥,你等会能不能再去找下大夫?清韵也病了。” “我本来就要去呢,好几个人都病了。说实话我也有一点点不舒服。这天气可太诡异了,昨天还不是很冷,一晚上直接飘雪了。” “掌柜的说是寒潮。”成逸提着水壶走到两人边上,拿起一个包子啃了一口:“他说好些年没经历过了,给我们碰上了。你快些送吧,这包子已经不烫了。” “可真倒霉。”龙铭嘟囔着,端着盆打开苏舟白和陈应嘉的门。 苏舟白起身来拿包子,走到一半突然扭头掏出手帕擤了擤鼻涕。龙铭皱眉道:“你不会也得风寒了吧?” “没,鼻子不舒服。一直流鼻涕,擤都擤不完。”苏舟白揉了揉有点发红的鼻头,拿起四个包子:“谢谢啊。” “真……没事吗?” “你要喊大夫的话也让他帮我看看。我就流清水鼻涕,别的没啥。” 龙铭答应了声,走出房间。要是云家的人就在这里的流放地,怕不是只有一小半人能带着马过去。肚子里一阵响声打断了龙铭的思绪,他拿起一个包子三口两口吞了下去,数了数还剩下几个包子,走进李寻远和明卅的房间。 . “舌头看一看呢?” 林清韵伸出舌头,大夫点了点头,松开搭在林清韵脉上的手:“舌苔薄白,脉浮紧。咳嗽吗?” “咳的,但不厉害。” “有痰吗?” “不多。也不浓。” “是风寒感冒。”大夫提笔写下方子:“病不重,先吃五天吧。还有哪些人要看?” “在隔壁。”林枫琦接过药方,粗略扫了一眼,邢桁抢过去:“我去买药。” “我带你过去。”龙铭领着大夫走出门。 林枫琦把药方拿回来:“你别急,等其他人看完了我和你一起去买。九个人的药呢,你一个人拿不动。” “好吧,希望这大夫别看太慢。这都快中午了,清韵,你午饭吃吗?” 林清韵摇了摇头:“不太想。我躺着就好。” “喝点粥什么的吧,不能不吃东西啊。” “那就拿点粥。”林清韵翻了个身,拉了下被子闭上眼,只觉额上青筋一跳一跳,脑袋沉重不堪,烦躁地又把身体翻回去。 林枫琦推了推邢桁:“让清韵安静躺会吧。我们去跟着大夫,把药方拿了。” “这寒潮可真是,早不来晚不来,偏偏今年来。寒潮……枫琦,云大哥和羽歌姐不会出事吧?” 林枫琦心猛跳两下,镇静了一下后道:“按时间来算,最多五天路程到流放地,他们应该在返回的路上了。流放地不可能离北安城太远,应该不会出事吧。” 邢桁把身后门关上:“希望如此。” . 云羽歌牵着马,走在前面。流放地里的人表情淡漠,甚至不多看这两位明显不是流放犯的人一眼。大家都在忙着自己的事情。 有个人靠着墙坐在雪里。云羽歌蹲下身,拍了拍他:“嘿,我想问点事。” 那人一点反应都没有。 云羽歌又拍了拍那人,那人还是没反应。云羽歌脱掉一只手的手套,手指往那人脖子上一按,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完全感受不到生命的体征。他已经冻死了。 “他冻死了,哥。没人管吗?” 云楚歌迷茫地摇摇头:“我不知道啊。是不是该喊人来。” “喂!这有人冻死了!”云羽歌喊道。 走过的人要么不理她,要么看一眼后继续走自己的路。 “有人冻死了啊!不来管一下吗?”云羽歌继续喊道。 “管他做甚?”一个路人终于回应的云羽歌的喊声,他不耐烦地说道:“冻死了就冻死了呗。” “不是,冻死了也要收个尸吧?” “你有那闲工夫你去收啊,在不抓紧点时间加固房子准备食物,所有人都得冻死。” 那路人脚步匆匆,说完话就走了。云羽歌追上他:“你们这管事的是谁?” “什么管事的,流放地哪来管事的。管好自己就行了。” “那你有没有……” “别烦我了!”路人吼道。 云羽歌悻悻地站在原地,看着那路人走远。云楚歌走到他边上:“看来流放到这里的人都很冷漠。” “是啊,怎么会这样。”云羽歌咕哝着,又拦住一个路人:“你有没有见过一大群人流放到这?” 这次被拦住的路人稍稍和气了一点。他摇了摇头说道:“被流放到这里的,都是一个或者几个来的。没有一大群来的。” “就是今年都没有是吗?” “没有。”那路人不想再多说话,推开云羽歌的手继续往前走去。 “看来不是这个流放地。”云羽歌失望地对云楚歌说道。 “万一只是他没见到。”云楚歌还抱有一点希望,“我们再问问别人吧。” . 王晨拔出佩剑,仔细瞧了瞧剑身,见剑身通体反光寒芒闪烁,满意地收剑入鞘。到北安城后王晨再也没训练过他的学生,一是客栈老板不同意他借用客栈的院子,二是这十一月的北安城已经比紫辰山脉里最冷的时候还要冷,站在外面不一会手和脸就冻得生疼。 现在还赶上了寒潮,真他妈倒霉,王晨心想。王晨开始怀念山中的教室和自己正对着山谷的清幽的宿舍,鬼知道自己当初为什么要同意那帮臭小子来这。 啊,宿舍……其实还是两个人住的时候舒服。不过当初和自己住一个宿舍的人离开书院都快十年了,还是十多年了?王晨有些记不清了。他现在混的可比自己好多了,家庭美满事业成功,自己年纪挺大了,还是孑然一身,沦落在书院里教书。 也怪自己,当年可以进军队,但心高气傲不愿意去做伍长。唉……想当初啊,两个人一起还曾赌过…… “老师。”龙铭打开门,“我来看看您身体有没有不舒服,正好大夫在,不舒服就给您把病看了。” “没没没,你忙你的去。”王晨刚开始回忆自己的清幽小屋和曾经的好友,思绪便被龙铭搅乱,很是不爽地冲着龙铭摆了摆手,龙铭立刻识趣地关上门。 “大夫,病人都看完了。”林枫琦把钱交给大夫。 大夫掂了掂手上的碎银子,金额大致无误,便道:“你们这些健康的人也要注意,少接近生病的人,免得也染上了风寒。药先按我开的吃,吃完了不见好再找我。” 林枫琦送走大夫,把方子给邢桁:“你知道药房在哪吗?” “我知道,”龙铭插话道,“我去请大夫的时候看见的。” “那你和邢桁去买药,我去看看珏蒙。” 邢桁拿着药方一一对比,道:“还真都不太一样。为什么清韵的药最少啊?” “可能病比较轻吧,我也不清楚。我医书也只是粗略地翻了翻啦,具体的你问问大夫。”林枫琦耸耸肩,走上楼梯。 “唉别管那么多了,我们赶紧买完药吃午饭。”龙铭摸了摸肚子,催促邢桁。 邢桁把五张药方塞给龙铭:“走吧。回来你饿先去吃饭好了,我熬药。” 第二十五章 初雪(2) 邢桁坐在椅子上,看着火炉上一排药罐发呆。 云苦寂闲着无聊被云炎灼带着出去看雪城,这俩人在云炎灼刚来晚上就混熟了,几乎啥事都一起干。或许是分家的血缘让他们的关系更加亲密吧。现在房内只有邢桁一人,火苗欢快地跳动,木柴噼啪作响,药罐的盖子不时轻轻跳动一下,窗外飘着雪,偶尔传来几声喧闹。邢桁莫名感到一种舒适感,懒洋洋地一动也不想动。 昨天晚上下了第一场雪,气温又降了许多。不过好消息是没有人再得风寒,染病的几人症状也逐渐好转。看来大家逐渐适应了寒冷的气候。 邢桁望着几个药罐正出神,林枫琦走进来拍了拍他:“干嘛呢?” 邢桁被吓了一下,回过神来道:“我这不看着药罐嘛。你进来什么声音都没有,吓我一跳。你手怎么红的?你出去了?” “龙铭他们那些没病的都下去玩雪了,没见你,我就上来看看你在干嘛。你要不下去一起玩玩吧?我替你看着。” “不用不用,”邢桁忙道,“我还要顺便照顾生病的人。而且外面太冷,我不想出去。” “那我们一起照顾吧,我也觉得外面太冷。”林枫琦拉过一张椅子坐下,把手贴近炉火取暖。 邢桁看着林枫琦,犹豫良久,终于开口道:“枫琦。” “嗯?” “那个……” 邢桁嘴边话还没出口,苏舟白开门走进来:“我来看看药好了没。” “没呢,煮好了我给你送来。”邢桁道,“还要一小会时间。” “哎不用不用,我又不是躺床上下不来。我在这等着就好,一个人呆房间里无聊死。”苏舟白也拉过一张椅子坐下来。 气氛一下子僵住了,邢桁和林枫琦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默默烤火发呆。 苏舟白见没人说话,也有些尴尬,便道:“诶,林枫琦,多谢。” “啊?” “就前几天啊,送我去医馆。” 林枫琦笑道:“小事。龙铭把你弄伤了,我们应该送你去治疗。苏哥你身体很好啊,睡了两觉就恢复了。” “龙铭那小子,可真沉,跟一块巨石一样砸我身上。还好没落在我头上。”苏舟白回想起来还真有点心有余悸。 “龙铭他一直行事鲁莽,苏哥,我替他道个歉。” “啊,说起道歉。”苏舟白顿了顿,“枫琦,我也得给你道个歉。” “给我道个歉?”林枫琦惊讶道。 “对,去年,你刚入学吧?我冲上来打了你一顿。我当时怒气上头,没控制住。现在回想起来,挺不好意思的。”苏舟白挠挠头。 林枫琦笑道:“你不提我都快忘了。当时是我不好,把水倒在你头上,是我的问题。苏哥,你刺杀过几次啊?” 苏舟白擤了下鼻涕,道:“不多,就三次,都是和老师和羽歌一起去的。老师觉得我还不是一个合格的刺客,就把我送回学院了。” “怎么会呢苏哥,你武艺那么好。”邢桁听到苏舟白说自己不合格有些吃惊,“是别的问题吗?” 苏舟白苦笑道:“怎么说呢,我是个急性子,总是等不及老师发指令就动,老师就很生气。我知道这样做不对,但每次都克制不住,就只能回学院了。” “唉,我在学院里也学不到啥了,老师早就把他能教我的全教我了,学院里没有哪位老师刺杀能力比他强。老师让我回来磨性子,这咋磨嘛,呆在学院里虚度光阴。” “我想我倒是挺适合做一个弓箭手,只可惜,都选了刺客这条路了。”苏舟白又擤了擤鼻涕,“这药应该好了吧?” “差不多了。”邢桁估算了下时间,大致无误,便起身把苏舟白的药罐拿下来。林枫琦把碗放在桌子上,邢桁正欲把药倒进去,苏舟白抢过药罐:“我自己来就好。” 苏舟白喝了药,拿着药罐和碗去洗。林枫琦和邢桁把写了每个人名字的碗摆在桌上,把他们的药罐一个一个拿下来,将药分别倒在碗里。林枫琦问道:“你之前想说什么?” 邢桁正想把想好的话说出来,但一转念又咽回去,故作轻松带着点玩笑意思道:“我感觉你都不关心你妹妹啊。” “啊?哪有。” “没有吗?这几天送药送饭,都是我和镜月在做。” 林枫琦想了想:“你说的没错,我是对她关心的少了些。我感觉忙不过来,上午的时间要上课,其他时间都在无事忙,忙的莫名其妙。这几天都是你和镜月在照顾清韵,辛苦你们了。” “怎么会辛苦呢。”邢桁笑了笑,“反正我也没事干,带来的小说早都读完了。清韵病快好了,昨天晚饭已经能吃些了。” “好的还挺快的。邢桁,你适合做她哥哥。”林枫琦笑着拍了拍邢桁。 邢桁咽下去的话又涌到嘴边:“其实吧……” 街上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邢桁和林枫琦看向窗外,只见云楚歌和云羽歌翻身下马,牵着马走进客栈院子里。两人还没来得及把视线收回来,龙铭便撞开门:“云大哥和羽歌姐回来了。” “走,邢桁。” 云楚歌和云羽歌并没有带来好消息。房间里的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过了不知多长时间王晨道:“收拾行李,一个时辰后就走,去辽城。” “到辽城马车得二十天路程,到了我们就算在流放地找到了咱家的人,也没时间带马进去了。而且今年还来了寒潮,暴风雪说不定来得更早。”云楚歌摇了摇头。 王晨站起身:“那就赌一赌呗。我们就赌你家的人全在那个流放地,直接带马进去。” “这风险也太大了些吧?万一……” “漠城那里的流放地是最小的一个流放地,我们就赌一把晟国朝廷不会把你们家这种大家族流放到那里。不然,你希望你的家人在流放地度过一个冬天?” 云楚歌看着王晨:“王老师,赌输了怎么办?” “云楚歌,你也经历过战争。战争就是一场赌博,你每次作战前,会考虑失败吗?你考虑了又如何?难道你临阵逃脱?我们今年只有这一次机会,一半的成功几率已经足矣,我们只有成功,没有失败。” “好,王老师,听你的。羽歌,我们去找老伯。”云楚歌一拍大腿。 王晨重新坐下:“生病的去收拾行李,没病的去找马车买干粮。一个时辰内全部准备好。苦寂和炎灼人呢?” “他们去街上了。” 王晨猛拍了下桌子:“马上给我把他们找回来。” . 云苦寂虽然是晟国人,但因为国都靠南,自己父亲当地方官的城更是离晟楚边境不远,气候还比较宜人,从未见过这般大雪。北安城的市民们花了近一个上午才把街道清扫地能勉强能走马车,街道两边全是连在一起的快一人高的雪堆。云苦寂看着大雪后种种景象,只觉新奇,走走停停,云炎灼也不厌烦,陪着他到处乱晃。 “那是卖烤红薯的?”云苦寂看着不远处一个小摊上的木制招牌。 “对,烤红薯。冬天买一个,从你的手心暖到胃里。要不要试试?” “当然。”云苦寂摸出四个铜板,走到小摊前面:“老板,两个烤红薯。” “好嘞。有点烫,你们可以先放在手里捂捂手。隔着手套,正好烫不到你们。”老板收了钱,用长长的铁钳子从炉里夹出两个烤红薯,放在云苦寂手上。 “给。”云苦寂把一个烤红薯分给云炎灼,“呼,这玩意好暖和。” “是吧?这北境太冷了,总得想出点让自己暖和的方法。” “老板,你一天能卖多少个啊?”云苦寂好奇道。 “一天的话,我昨天卖了五十多个。天越冷,我的生意越好。”老板笑着回答道。 “这么多?” “对啊,而且我过了中午是不出摊的。早上红薯最好卖,很多人都买一个当早饭。每年冬天到最后,我买的红薯都不够用了,去问农民收,他们都说卖完了。” “那你下午不卖红薯的话,在干嘛呢?准备第二天的红薯吗?” 老板摇摇头:“那只需要晚上做就行了。我下午有份工,一个下午四十个铜板。” “这么辛苦。” “小老百姓,讨个生活,当然辛苦了。你不是本地人吧?” “不是。我是来这……走亲戚的。这是我堂弟。” “这样啊。是因为遇寒节?” 云苦寂点头:“对。” “一年又要结束了。”老板叹了口气。 “那是赵宋良?”云苦寂看见一个人向他们跑来,便朝着那人挥了挥手。 “你俩还这么悠闲呢?”赵宋良气喘吁吁地停在两人面前,劈手夺过云苦寂手中烤红薯,“找的累死我了。赶紧回去,你哥你姐回来了。” “啊,怎么说,在那里吗?”云炎灼问道。 赵宋良刚要说话,又瞥了眼红薯摊的摊主:“回去再说。快。” “你先把我红薯给我,这玩意暖手贼舒服。” “给给给,你们再不回去,我们所有人都得被王老师骂。”赵宋良拉住云苦寂和云炎灼的衣袖,带着他俩小跑起来。 第二十六章 辽城 前往辽城的路上还算顺利,大雪并没有来得及阻止他们的脚步。云甲楠也跟着一起前往辽城,他们带上了所有金子,云甲楠也就没有必要继续守着秘密金库了。虽说辽城比北安城更加偏北,但因为靠海的缘故,反而比北安城暖和一些。辽城是晟国规模前五的城市之一,沿海的暖流带来了渔业的蓬勃发展,凛冽的寒风也抑制不住城内的生机。 “这辽城可有鹤州城的规模了。”叶珏蒙望着街景,惊叹道:“想不到北疆竟然有这样大的城。” “这么偏远的地方还能有这么大的城,晟国国力有些恐怖啊。”林清韵有些不安地说道。 “晟国本来就幅员最辽阔,人口也位列五国之首,自然大城镇多。但论实力还是离国楚国最强吧,这两个国家军队规模都到三十万了,但楚国经历的战争更多,经验更丰富。” “哎叶姐姐,你说开春樾国或者楚国会不会进攻晟国啊?新王才登基,政局又这样动荡。” “楚国应该不会,现在还在和离国打着呢,不太可能双线作战。樾国倒是很有可能,本来就和晟国是老对头,加上这般机会数十年一遇。还有去年云白将军才战死,接替他的赵牧名不见经传,我如果是樾国国君,肯定要打晟国。” “羽歌姐,赵牧你了解吗?” 云羽歌摇了摇头:“我就没听说过这个人。我觉得应该让马成瑀去西线啊,这样一个大将守在几十年没有战事的南线,不是屈才么。而且马成瑀本身就是和樾国作战打出名声的,对西线熟悉的很。我不怎么了解军事,也不多做评论了。” 马车一个减速,缓缓停下。王晨敲了敲车门:“到了,下车。” 王晨和云楚歌选择的客栈就在闹市区边上,足有四层楼高,装修地华丽气派,价格也是不菲。一群伙计早从客栈里迎出来,想要帮着把马车带到后院里。 “看,那边。”林清韵视线放远,看到一辆装饰豪华的马车在一大群护卫队簇拥下向客栈缓缓驶来,连忙伸手指着让大家看。 “看样子车里是个达官显贵啊。哼。”王晨眯着眼打量了一下那辆车,“好了,快下车!要把马车停到后院里去。要看下来看!快点!” 王晨看所有人都下了车,便带着众人走进客栈。还没踏进大门,却听闹市中突然一片人喊马嘶,伴随着惨叫连连和器物被杂碎的声音,众人惊愕地回头看去,一队受惊的马发疯似的冲出闹市,直向客栈大门奔来! “闪开!”王晨怒吼一声,一左一右抓住身边的云甲楠和云楚歌,飞扑到一边的地上。 但身后的人实在是来不及闪躲了,群马冲入众人之中,带起了一片人。 安博什首当其冲,他本来就站在最后面,反应又迟了一步,冲在最前面的马结结实实一蹄踹在他背上。安博什一声惨叫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咔嚓”,整个人猛扑倒在地上,第二匹马前蹄精准地落在他的脖子上,又是一声脆响,瞬时咽了气。 别的人还好一些,都下车走到了马车前面,有马车在身后缓冲都只是被马或者被马撞到的马车带到,但即使这样也不好受,一阵惊呼惨叫倒在地上。 只有苏舟白,龙铭,陈应嘉,云羽歌和李寻远在最前面跟在王晨身后,反应够快躲开了惊马,躲过一劫的他们赶忙去扶人。 “枫琦,没事吧?”叶珏蒙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走到林枫琦旁边,试着把林枫琦拉起来,林枫琦却痛苦地捂着胸:“肋骨折了。别碰。痛。” 龙铭帮着叶珏蒙把林枫琦拖到院子里,正想去帮别的人,却听闹市中一声惊呼:“刺客!” 龙铭定睛看去,四散奔走的人群中冲出几个人,杀向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护车的是足足一队晟军,几名刺客却丝毫不惧,几乎都是以一敌五,与晟军厮杀在一起。 龙铭见很快好几个晟军都接连倒在地上,刺客们却毫发无损,便看向云羽歌:“羽歌姐,你们刺客都那么厉害?” “小瞧我们?” “没没没,当然不是。” “这几个人都不是刺杀者。他们只是吸引注意力。”陈应嘉沉声道,“要帮被刺杀的吗?” “帮了说不定有好处。能帮就帮吧。”王晨走过来看了眼局势,道,“帮不上忙的赶紧去扶人,受伤的赶紧说。” “看好,上面。”李寻远伸出手指。 龙铭顺着李寻远指着的地方看去,一道黑影从华丽马车边上的酒楼的二楼窗内飞下,直扑马车。 原来这才是行刺者!该怎么帮? 龙铭感到额头上似乎有汗冒出来。 只听身后一声弓弦脆响,半空中的那名刺客身体突然一僵,重重摔在几名晟军士兵脚边。士兵和刺客们都愣了一下,还没从愣神中恢复过来,第二支箭带着呼啸声撕裂空气,精准地插在另一名刺客颈上。 “准啊苏哥!”李寻远称赞一声。 剩下的刺客见势不妙四散逃走,士兵们都松了口气,开始处理尸体。 一个穿着官服的人见刺客退去,从马车上下来:“去把那位帮我的英雄请来。” 不用等士兵去找,王晨已经和苏舟白走到他面前。王晨打量了下他的衣着,估摸着是城守,便和苏舟白行了个礼:“城守大人。” 城守看了眼两名刺客尸体,一支箭插在心口,一支箭插在颈上,又看苏舟白背着弓,笑道:“英雄好箭术。” 苏舟白也笑道:“多谢城守夸奖。这是我老师。” “啊,想必这位老师也是位高手。敢问两位姓名?”城主拱了拱手。 “我叫王晨,我学生叫苏舟白。城守,我还有好些学生被那群马撞伤了,不知能否请医治疗一下?” “当然当然。快请大夫来!先把伤者送到客栈里,方便大夫来治。” “王老师。”赵宋良走过来,“王老师,安博什他,他……” “怎么了?”王晨见赵宋良眼泪滚了下来,连忙问道。 “他好像死了。您快去看看吧。”赵宋良吸了下鼻子,抬起手擦眼泪。 王晨感觉一阵天旋地转,身形晃了晃,苏舟白伸手扶住王晨。 “他在哪?”王晨抓住赵宋良的肩膀吼道。 “就在那。”赵宋良伸手一指。 王晨疯了似地冲过去,安博什的尸体已经被众人围了起来。王晨推开成逸和李晗祥,跪在安博什边上。 王晨颤抖着伸出右手,轻轻把食指放在安博什鼻下。没有气流通过的迹象。王晨再抓起安博什的左手,搭在他的脉上。安博什的手无力地下垂,他的皮肤安静而苍白。 王晨大吼一声,重重一拳捶在地上。赶来的城主连忙安慰道:“英雄节哀。” 王晨再吼一声,另一只手又是一拳锤在地上。王晨的身躯渐渐伏了下去,他双臂交叉,把头埋在里面,抽泣了起来。 “大夫呢!去喊啊!都去!快呀!” …… . 林枫琦和楚镜月都骨折了,林枫琦肋骨断了两根,楚镜月则是左小臂。安博什的尸体被送到了医馆,城守答应好好安葬他,还给了王晨一大笔钱。但这显然无法安慰王晨,也无法安慰别的人。和安博什朝夕相处了一年多的人都无法接受安博什就这样离开了他们,一个人晚上孤独地躺在医馆里,甚至没法安葬在他的家乡。 王晨一杯接一杯喝着闷酒,云楚歌和云羽歌陪了几杯,见王晨没有停杯的意思,云羽歌劝道:“王老师,别喝了。” 王晨摇摇头,把杯中酒一饮而尽,然而没有继续倒酒:“我和城守说想做马商,城守答应帮我找马,好价卖我。最快后天就行,马一到我们没受伤的进流放地。” “王老师,”云羽歌惊讶道,“太急了吧?要不缓几天?平复一下。” “闲着只会让我更痛苦。”王晨抓起酒壶,往酒杯里倒酒。 云楚歌叹了口气:“王老师,我能理解你,我好几个从军伊始就出生入死的弟兄也都倒在了沙场上。当初柱国将军战死的那场战役,我两个最好的朋友都战死了,那段时间我也很痛苦,很迷茫,一心想着要给我的朋友复仇。”云楚歌神情黯然地喝了口酒,“我现在也还是想着复仇。只可惜,应该是没有机会了。说实话,复仇,能向谁复仇呢。楚国是不可能打樾国的,两国常年交好。” “哥,把我们家的人救出来了,你打算做什么?” “去楚军。除了打仗我什么都不会。要是楚国朝廷愿意的话。” 王晨幽幽道:“很晚了,羽歌你回去休息吧。我和月亮再喝几杯,今晚满月。” “王老师,少喝些。”云羽歌有些担忧地起身,“一壶了。” 王晨摇摇头,把云羽歌送出送出房间。云楚歌叹了口气躺到床上,王晨再倒一杯酒,走到窗口对着月亮举了举,手停在空中,久久未动。 第二十七章 入雪原(1) “没受伤的,有几个?”王晨重重地坐在云楚歌对面。王晨一觉睡到了中午,他看着很憔悴。 云楚歌已经吃过午餐了。但看样子王晨还没有,他身上还有着一股酒气,衣衫上满是褶皱,脸上还带着枕头的压痕。 “你要不先去吃个饭?” “等会再去。” “没受伤的人的话,擦伤什么的不算吧?” “我要完全没伤的。” 云楚歌想了想,道:“我,你,羽歌,苏舟白,陈应嘉,李寻远,龙铭,还有老伯。” 王晨想了想:“云老伯年纪太大了,不带他。苦寂和炎灼伤不重的话就带上他,你去看一下。城主说只有五十匹雪原马,钱到时候付。我们出城门后先往西走,再向东偏北方向到流放地。” “防止被发现吗?好的,我去通知他们,明天早上走?” 王晨点了点头:“我去看看受伤的。” “你先吃个饭。”云楚歌阻止道,“你得先恢复一点精力。” “行吧。”王晨拖着身子走出门去。 午餐是客栈里的午餐。能供选择的菜式并不算丰富,毕竟客栈也不是酒楼。王晨犹豫了好一会要不要来杯酒,想起自己还有些胀痛的脑袋,最终改为要了一杯茶。 茶也并不是很好喝。看来用的也不是什么好茶,只有苦味没有茶叶的清香。伙计看着王晨喝了一口茶后蹙起的眉头,连忙道:“客官,我们北方人茶喝的少,所以茶叶也不是很好。要不来杯酒吧?我们客栈的麦酒是整个辽城最香的,和最好的几家酒楼是一个货源。” “不用,”王晨把杯子放下,“不过你们家的烧酒确实不错。给我来杯白水吧。还有,菜上快点,我赶时间。” “好嘞!”伙计提着水壶过来,“客官小心烫,刚从炉上拿下来的。” “我们改天再谈。”角落里的一个身着斗篷的大汉把酒杯砸在桌上,推开桌子快步向外面走去。 “那你得尽快联系我。”原本坐在大汉对面的一个瘦小的人冲着大汉喊道。 大汉没有理他,径直走出去了。那瘦小的人笑了笑,道:“伙计,再来杯麦酒。” “好嘞。” 王晨莫名觉得这个小个子有点眼熟。似乎就在最近看见过他。算了不管了,菜上来了,吃饭重要。赶紧吃完了饭,去看看学生们的伤势。 . 擦伤的都没什么,涂些膏药过些天就能痊愈。王晨主要看望的是林枫琦和楚镜月这俩骨折的,楚镜月的左臂用夹板固定住后便无大碍,能正常活动,林枫琦却连呼吸都有些痛,睡觉时稍稍侧身便疼痛难忍,一晚上没睡好。 “王老师。”龙铭见王晨走进来,起身让座。 “你去收拾行李,明天出发。枫琦,感觉怎么样?”王晨坐到龙铭的椅子上。 林枫琦轻轻摇摇头:“疼。” 王晨拍拍林枫琦的胳膊:“你好好躺床上休息。小安的话,我们等一切事都结束了,回学院一起喝顿酒,好好祭一下他。他的家人的话,可能等到书院的假期,我亲自去拜访。我去看看镜月。” “老师,我们几个人进流放地?”龙铭问道。 “你,我,云楚歌,云羽歌,苏舟白他们那仨。苦寂和云炎灼伤的怎么样?” “他俩还好吧,都是小破皮和淤青。” “不影响活动的话带上他们,好歹也是云家的。你去通知他们一声。九个人骑九匹,再带四十一匹,应该没什么问题。” 龙铭问道:“就带五十匹吗?云家人这么少?” “就找到五十匹。最坏的打算就是只带一部分人出来,实在不行,我们留在流放地。” “留在里面?”龙铭惊讶道,“不是有暴风雪……” “你想进两次流放地,我没什么意见。按照我和云楚歌商量好的,带出来后直接前往楚国,不会进辽城。枫琦你们这些留在辽城的负责把马买好,算好时间带到城郊,到时换了马就走山野道路进楚国。龙铭,你想回辽城,还说不定给我们惹一堆麻烦。” “明白。”林枫琦点点头。 “难道我们要跟着他们去楚国?”龙铭问道。 “当然不是。我们把他们送到楚国后我们的任务就结束了。我们到时候休整一下,然后一起回学院。这是最好的情况,就是我们一次就能把所有人带出来。要是不行的话,云楚歌先带出来一批人,送去楚国,等开春我们直接步行出来或者云楚歌带马进来,把云家的人全送回楚国我们再回学院。林枫琦。” “怎么了王老师?” “你保证一件事。” “您说。” “照顾好所有人。如果你力不从心,让李晗祥和云老伯帮你。你和李晗祥是最稳重的,我相信你们。还有,你是唯一一个留下来并且知道完整计划的。我不希望其他人知道完整的计划,我怕他们买马的时候或者什么时候说漏嘴。” “我保证,王老师。” “很好。龙铭,去通知云苦寂和云炎灼吧。” “好吧。”龙铭叹了口气,“我不想在流放地里看暴风雪。” “那你就期望着云家多死点人,我们可以一口气把他们全带出来。”王晨也叹了口气,起身推门离开。 . 楚镜月除了左臂吊在脖子上,和正常人没啥两样,王晨进门时正和魏绝尘、林清韵、邢桁有说有笑。安博什的死对他们没什么影响,毕竟也不太熟悉,最多就是尸体看着有些恐怖,做了几个噩梦。 “说什么呢。”王晨坐到邢桁让出来的椅子上,心里明白这几个人不悲伤也正常,便随口一问。 “就随便聊聊一些趣事。老师您有事吗?” “没什么事,过来看看你们伤势。镜月,你没啥大碍吧?” “没,就是不太方便。”楚镜月晃了晃左臂,“有些事得麻烦清韵帮忙。” “那就好,我没什么事了,你们继续。”王晨点点头,站起身打算离开。 “老师,你打算什么时候进流放地啊?我们好做准备。” “你们不用进,呆在这里就好,准备好马匹,具体的云老伯会带着你们做。” “不用我们帮忙吗……” “当然需要你们帮忙。我说了,你们在这里养伤,同时备好去楚国的马匹。” “好吧。”邢桁略微有些失望,之前只能在书上看和听进过流放地的云楚歌和云羽歌描述,本想着这次还能进流放地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结果只能留在辽城等着王晨等人回来。 “你还想进流放地?”王晨瞥了眼邢桁,“你这身板,撑得住?好好呆在辽城吧。” 邢桁听王晨这话心里有些郁闷,但也不好表现出来,只能把王晨送出门,坐回座位:“唉,我还真挺想去的。” “为什么?” “主要是没见过流放地嘛。我从小跟着我父母商队四处走,夏天能热死人的离国最南部沙漠边缘都去过,却没去过能冻死人的晟国极北雪原,多多少少有些遗憾。而且你那么自信,觉得王老师他们会遇上暴风雪?” “现在都十二月中旬了,加上寒潮,真说不定暴风雪会不会提前来呢。”楚镜月道。 “寒潮已经连续两年了,感觉不太对劲。历史上好像还没有过这样子的情况的吧,邢桁?” 邢桁想了想:“三百年前有过连续十几年的。那段时间北方人大规模向南迁徙。” “那只能希望暴风雪不要早来喽。”楚镜月道。 “可别真早来了,”林清韵有些担心,“铭哥肯定要跟着王老师进流放地。到时候如果困在里面,可就很凶险了。” 楚镜月也怕自己一语成谶,便住口不再说。王晨这一来搅得四人也没了兴致继续聊天,过了一会邢桁和魏绝尘便回房去了。 . 龙铭打开门,让云甲楠进房间,云甲楠慢慢走到房间正中的为他留好的椅子上,坐下来:“不好意思,晚了点。” “好了,人都齐了。”王晨扫视了一眼挤在房间里的人,“龙铭,你去门外防止有人来偷听,计划你也都明白,不听也不要紧。” 龙铭点点头,走到房间外关上门,双腿微微张开双手负在背后,像门神一样站在门口。 云楚歌沉声道:“明天早上,我和王老师,苏舟白,陈应嘉,李寻远,还有羽歌苦寂炎灼龙铭带着雪原马进流放地,你们剩下的人留在这里,为我们准备好马匹。我们带进流放地是五十匹,所以你们也准备五十匹,约莫七天后带到西面城郊。那里我去看过,那里有几处废弃的农舍,是不错的地方,城防军也不会去那里。我说七天是因为从北安城到北安城对应的流放地骑马三天多一点,我们就赌这次路程也差不多。马商城主已经帮我们联系好,老伯,您等后天那个商人带马来了,带几个人去买。都明白了吧?” 云楚歌环视了众人一眼,见无人说话,便道:“你们这些留在辽城的人,口风一定得把紧,千万不能泄露一句话。明白了吗?” “明白。” “还有,”王晨用指关节扣了下桌子,“别的人我不做要求,林枫琦,你们这几个臭小子,别把功课落下,我回来就考。剑法还有宇晴的枪法也给我好好练,等回了学院我一个一个考核。” 林枫琦躺在床上心里叫苦,心想我躺床上呢,还练剑法?但也心知王晨不喜欢被顶撞,只能应了声“是”。 “既然都没什么问题,大家早点回房休息。明天鸡鸣时分院子里集合。”云楚歌和王晨对视了一眼,点点头,“进流放地的人留下来,我们再开一个会。” 第二十八章 入雪原(2) 王晨举起酒杯,扬起脖子将杯中烈酒一饮而尽。云楚歌等人也跟着一人一杯烈酒下肚,一阵暖意从肚中漫向四肢。 云甲楠带着除了林枫琦之外的留在辽城的人将云楚歌等人送到马棚里。马棚里挤满了雪原马,伙计刚刚给它们喂完食,个个骠肥体壮精力充沛。 云苦寂拉住一匹雪原马的缰绳,忽然感觉头有些晕,自知是酒劲上来了,但还是装作没啥事一样翻身上马,不想踩马蹬时一脚踏空,险些从马上跌落下来,幸好缰绳攥在手里没松,将自己拉回马鞍上。 云甲楠看着云苦寂皱了皱眉,但没说什么,高声道:“保重!” “铭哥,”林清韵走到龙铭马边,“你……平安回来啊。” “又不是上战场。”龙铭笑道,“不过是进个流放地罢了,没啥危险。” “好了好了,走了!老伯,你们留下来的也保重!别送了,都回去,外面冷得很!”王晨双腿一夹马肚,“苏舟白,你们在后面三个把马看紧了!” 苏舟白、陈应嘉、李寻远答应一声,向云甲楠、林清韵等送行的人挥手告别,驱赶着马群踏出客栈大门。 林清韵望着渐行渐远的马群,轻轻叹了口气。 “怎么了?”邢桁本打算跟着楚镜月魏绝尘走回客栈,却听见林清韵叹息,连忙转身来问。 “我有种预感,邢桁。我们可能见不到他们中的一些人了,我好怕见不到的人有铭哥。” “怎么会,”邢桁把手放到林清韵肩膀上,又马上挪开:“不过说实话,龙铭那么乐观,我也看着有点怕。相信王老师和云大哥嘛,有他俩在,天塌了都能顶住。” 林清韵没有接话,忧心忡忡地往回走。邢桁跟上她接着道:“要不,我带你到市集逛逛,散散心,别那么紧张,一直这样忧虑要生病的。” 林清韵摇了摇头:“等哥伤好了再说吧,我现在没啥心情。” 邢桁无奈地跟着林清韵走进客栈,上楼转进林枫琦房间里。龙铭走了后为了省些房钱原本一直和安博什一个房间的赵宋良就搬了过来,顺便帮着照顾林枫琦。 “哥,要喝水吗?哎哎哎你别坐起来,”林清韵把林枫琦按回床上。 “他刚喝过了。”赵宋良坐到自己床边。 林枫琦叹了口气:“不能下床动动,浑身难受。过个几天应该能走动了吧?我应该没记错。” “大夫说得完全好得一个半月呢,过十天能下床微微走动,现在才几天,你好好修养吧,除非解手就别下床。呼吸不疼吧?” “不深呼吸就好。” 叶珏蒙推门进来:“这么多人?” “快关门,别让外面冷气进来了。呼,今天还真冷,不知道他们进流放地的会不会冻伤。”赵宋良被叶珏蒙带进来的冷气吹的一个哆嗦,连忙坐到火炉边取暖。 “接下来可就闲喽。”叶珏蒙把门甩上,坐到林枫琦床边,“可算能歇几天了。” “确实,快一个月了都没怎么放松过。要不今天晚上……算了算了。” “你想说啥?”林清韵看向邢桁。 “我本来想的是我们买点酒,喝酒划拳讲讲故事什么的放松一下。但感觉不太好,就像打仗还没赢就开庆功宴一样,算了吧。” “我觉得挺好啊,大家一起放松一下。”林枫琦道,“我躺床上一天多就快闷死了。而且我觉得我能坐起来。” 叶珏蒙连忙摁住林枫琦的肩:“躺着。你们觉得呢?我也觉得不错,放松一下。” 赵宋良也道:“这主意不错。把所有人都叫上吗?” “都叫上吗……会不会太挤了点啊。” “铭哥他们刚走,你们这边就开始想怎么玩乐了,真的合适吗。”林清韵咕哝了一句。 “大家放松一下神经,不然一直压抑着,我觉得不好。”林枫琦解释道。 “我把镜月和绝尘叫来吧,”林清韵道,“不带他俩我有点过意不去。赵宋良你要带谁吗?” “我不用了,和我关系很好的就安博什。唉,博什。” “等晚上我们开了酒,先每人敬安博什一杯。”邢桁道,“虽然我们有些人和他只不过是这两个月才相识,但他肯定是我们所有人的朋友,对吧?” “好啦,再说下去我又想哭他一场了。”赵宋良站起身,“邢桁,我和你去买酒。喝什么酒?” “清酒或者麦酒吧。要喝烈酒的话没几杯就醉了。” . “再挖深点!”云楚歌检查了下苏舟白和陈应嘉挖的雪洞,“按照现在这个大小,六个人挤进去太挤了。” 苏舟白扔下铲子:“云大哥,我歇会,这挖洞也太累了。” “我也是。”陈应嘉坐到雪堆里,“挖个洞比绕着学院跑一圈还累。” “天马上就暗了。”云楚歌捡起铲子:“那你俩一个去帮李寻远煮雪水,一个去和苦寂炎灼热干粮。捡木柴王老师和羽歌两人足够,龙铭一个人看着马也行,不用你们了。” “哎,好。”陈应嘉立马扔下铲子,从雪堆里跳起来走向火堆。 苏舟白捡起铲子:“算了算了,我还是继续挖洞吧。云大哥,再往深挖我怕它塌了,不如再挖一个洞。六个人挤在一个洞里面进出也不太方便。” “你说的也有道理。那我们还得再找棵树。你俩挖的这个洞能睡差不多四个人,再挖一个两个人的洞就行。晚上分三班吧,这样大家都能多睡点,一班三个人,主要就看着马。” “那云大哥,我第一班好了。” “行,等会吃饭的时候再商量一下具体排班。” 苏舟白再在边上找了棵看着粗壮的树,开始猛铲雪。云楚歌也过来帮他,两人轮流为晚上的温暖小窝挖出一铲子的空间,待到终于新的雪洞足够容纳两个人安寝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苏舟白瘫倒在火堆边上,陈应嘉赶紧递上一壶热的雪水。苏舟白一口气喝了半壶,王晨烤热的烙饼夹着腌菜和熏肉递给他:“吃吧。” 旁边云楚歌也接过云羽歌给他的食物,大口吃了起来。干粮并不好吃,而且从学院过来的一路上也吃了不少,但精疲力尽又饥肠辘辘的时候依旧会觉得很香。苏舟白和云楚歌没怎么嚼就把一份干粮送进了肚里,比已经吃了一会的其余人更快结束了晚餐。 一阵寒风吹过,火堆的火剧烈摇曳起来,王晨赶忙挪了下位置挡住风,再往火堆里添了几根树枝。 云羽歌被吹得一阵哆嗦:“现在比当时在北安城还冷。” “马上入夜了,会越来越冷。晚饭也吃完了,大家洗一下口准备进雪洞吧。” “等一下王老师,晚上的班还没有分。”云楚歌拉住准备起身的王晨,“我打算我们一共九个人,分成三班,一班三个人。” 王晨摇了摇头:“第二班的人会很难受。我觉得还不如我们九个人分成两批,第一天四个人轮两班,第二天五个人轮两班。” “但是我们只挖了六个人睡的两个洞。”云楚歌为难道。 “那这样吧,今晚按照你说的,轮三班。我,你,龙铭,我们三个第二班。苏舟白,李寻远,陈应嘉,你们仨第一班。云羽歌,云苦寂,云炎灼,你们第三班。从明天开始,按照我说的来。” “好。” “轮班的人记住,不要一直坐在火堆边上。你们可以起来动动,说说话,当然脚步和声音轻点。”云楚歌提醒道,“一直坐在火边容易犯困,困了往后一仰,倒在雪里还好,你要是往前一冲,栽在火堆里,那就出大事了。” 龙铭听到“栽在火堆里”,想到那个场景,忍不住笑了一声。王晨怒目一瞪,喝道:“有啥好笑的?啊?” “没有。”龙铭低下头,把笑意憋回去。 “三班的话,两个时辰轮一次班。看月亮看星星确定时间没有人不会的吧?” “我。”云苦寂有些不太好意思地举起手。 “我也不会。”龙铭道。 “妈的。就你们两个?那没事。没有别的人不会了吧?我们会的人,晚上的时候教一教他俩。好了,如果没有别的事情的话,等会开始第一班。舟白你先去看看马群的绳子有没有松动的。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看住马群,要是马跑了,我们可追不回来。” 苏舟白应了一声,把弓背好,点燃火把走向马群。 “你带弓干啥?”云羽歌冲着他喊了一声。 苏舟白边走边回过身,拍了拍自己的弓:“有它我才放心。” 王晨站起身:“好了,我等会要把火堆移到马群那边去。你们去休息吧。” “老师我帮你。”云苦寂把架在火堆上的树枝和煮雪水的罐子拿下来,又要去动火堆里的树枝。 “去去,不要你帮。准备休息去,好好养精蓄锐。你和炎灼第三班,现在赶紧睡,不然到时候起来困的要命。” 云苦寂只得把手里燃着火的树枝放下,走向雪洞。冰冷夕阳最后的余晖洒在白茫茫的雪原上,预示着冷酷冬夜的来临。云苦寂长长叹了口气钻进雪洞,把毯子裹在身上,闭上眼睛,努力地试着进入梦乡。 第二十九章 入雪原(3) 邢桁打开一坛酒,给除了林枫琦外的每个人满上,然后坐到地上,拿起骰子:“谁先来?” “你拿都拿了,你先。” “总得有个人和我拼点呀?” “那就你下一个人呗,清韵。” 邢桁笑着看向林清韵:“要不要猜猜我能扔出几点?” “得了,你快扔。” 邢桁晃了晃手心中的两个骰子,手一松两个骰子飞进盘子中,一阵清脆的碰撞声后邢桁定睛看去,有些沮丧地道:“五点。” “这也太小了。”林清韵拿起骰子:“你先罚酒吧,省些时间。” 邢桁不死心地看着林清韵投出的骰子在盘中碰撞打转,只见两个骰子缓缓停下,是一个五一个三。邢桁无奈灌了一杯酒,问道:“你们也得每个人喝一口。想听什么故事?” “你随意。哦对,我不想听商枫萧的故事了,我可听太多了。”林清韵道。 “哎,我还正好想讲呢。那我换一个啊,我想想,嗯……你们听说过尸鬼吗?” 除了林清韵和魏绝尘,所有人都摇了摇头。林清韵只觉得这个词熟悉,但想不起来在哪里看见过。邢桁便道:“那我就讲一个尸鬼的故事。僵尸你们都知道的吧?尸鬼不同于僵尸,它和鬼一样,只在夜间出没。它浑身如焦炭,比正常人要瘦小,但特别灵活,而且成群结队,出现时就像……蝗灾一样,很是恐怖。传闻这种尸鬼是用一种秘术炼制而成,这种秘术是以前魔教的,随着魔教的消亡也就失传了。不过,据说就在几十年前,尸鬼出现过一次。” “这个故事是樾国的一个客栈老板记录下来的。他的客栈开在城郊,住客基本都是些旅人。” “你这说的,住客栈的不基本都是旅人吗?”赵宋良打断道。 “啊,你应该知道的嘛,就是那种,很神秘的,游荡江湖的那种人。客栈老板那天傍晚时分接待的两个来投宿的人就是这种神秘兮兮的人,都蒙着面,其中一个还受了伤。老板本来不想让这两个人住进客栈的,但当时生意惨淡,老板迫于生计就让他们住了进来。” “我想起来了,《沧海志异录》里的,对吧?我说怎么这么熟悉呢。” 邢桁把酒杯放下,转头对着林清韵:“你就当没听过吧。《沧海》里面都是短篇的,挺适合现在讲,我总不能讲个长篇故事吧?” “好啦。邢桁你继续。”叶珏蒙轻轻推了下林清韵,示意邢桁接着讲。 “老板想让他们登记名字,其中一人却道:''你无需知道。马上去把门窗堵死,一个缝也不要留。''” “老板自然不乐意。那两个人见老板不肯,便亲自动手去封门窗。老板和伙计便和这俩人扭打在了一起,把这俩人赶出了客栈。” “这时候天已经暗了,老板刚指使着伙计把那俩人扔到客栈外面路上,便听到一阵又一阵的嘶吼声。老板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就看到远处一大片黑影向客栈涌来,速度奇快,很快就到了客栈不远处。虽然黑夜中很难看清他们的面目,但毛骨悚然的吼声已经让老板明白大事不妙,这才明白那俩人为什么要封门窗,转头一看,那俩人已经不见了。” “老板和伙计都吓傻了,撒腿就跑。可他们哪里跑的过尸鬼?他们刚跑到一片树林里,尸鬼就赶上了他们,扑倒了跑在老板后面的两个伙计。尸鬼争抢着那两个伙计,瞬间把他们撕成了碎片。” “老板绝望地想要爬上树,这时却听到一个声音说,赶紧往树林深处跑!” “老板抬头一看,正是那个受伤的蒙面人,拿着一箱散发着刺鼻气味的东西,站在树枝上。” “老板来不及多想为什么他能站在树枝上,连忙往树林深处奔去。嘶吼声离他越来越近,老板体力也逐渐跟不上,绊在一个树根上,摔了个狗啃泥。老板绝望地闭上眼,突然一阵热浪吹在他脸上。” “老板睁眼一看,树林在熊熊燃烧,尸鬼在高温下扭曲变形,碰到火焰的惨叫着乱滚,很快化为一堆灰烬。没受伤的那个蒙面人从天而降,拦腰抱住老板健步如飞把他扛出了树林。” “老板惊魂未定,询问那个蒙面人是怎么一回事。蒙面人不说话,看着树林在熊熊燃烧,等他的同伴。但直到第二天树林烧尽了,他的同伴也没出来。老板早就等不及,先回了客栈。” “第二天中午那蒙面人又来了客栈,老板便又询问他是怎么一回事。蒙面人对同伴的死很沮丧,告诉老板那些生物是尸鬼,是他和他的同伴用他们在古墓里发现的残存的秘法炼成的,但显然炼制过程出了问题,那些尸鬼不听他们的命令,只向一切有生命的东西发起攻击。他俩为了不让尸鬼袭击村庄,千方百计地引着尸鬼来到了树林里,一把火将尸鬼烧了个干干净净。” “老板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但也有些难过,毕竟救了他一命的人没能活下来。故事到这里就差不多结束了,最后的结尾我记不太清了,接下来该谁了?” “我俩。”叶珏蒙看了眼楚镜月,“你先扔?” “行。” 骰子轻巧地从楚镜月手中飞出,在盘中打转碰撞,缓缓地停下来。楚镜月笑着看向叶珏蒙:“两个六。你不用扔了吧?” “行吧。”叶珏蒙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想听什么故事?” . “醒醒,苦寂,醒醒。”陈应嘉抓住云苦寂的肩膀猛摇:“该你和炎灼,羽歌站岗了。” 云苦寂勉强睁开眼,只觉眼睛酸涩不堪,又将眼睛闭上。睡下去的时候久久没能睡着,导致现在很是困乏。而云炎灼睡了近四个时辰,已经是精力充沛。陈应嘉见状拽住云苦寂双臂,云炎灼在后面推着云苦寂,两人合力把云苦寂弄出了雪洞。云羽歌已经站在洞外等着了。 “你们两个,一个去看着马,一个守在两个雪洞中间的火堆边上。自己分配吧,我去远一点的地方解个手等我回来换你们去。”云羽歌说罢便持着火把往远处走去。 云苦寂打了个长长的哈欠,道:“你去哪边?” “你别在这外面睡着了,睡着了会冻死的。”云炎灼把罩衣裹紧了些,“火快灭了,先把火弄一下吧,我去马那边。” 云苦寂走到火堆边,扒拉了一下火堆,添了几根木头进去。不远处云炎灼也把马群边上了火堆弄大了一些。天上的月亮黯淡无光,两堆火仿佛是这个黑暗的世界中唯二的光源。 还好现在没什么风,云苦寂心想,不然得冻死。 云炎灼朝着云苦寂挥了挥手,云苦寂也挥手回应。云炎灼知道了云苦寂没睡着,便安心烤火。 雪原马们对寒冷没有什么感觉,都没有往火堆这边凑。云炎灼生怕栓住马群的绳子松了,便起身去检查。 云炎灼刚起身就看到云苦寂在向他挥手。云炎灼指了指边上的马群,随后蹑手蹑脚地走到群马之中,开始检查绳子。 云苦寂不明所以,但也不好走过去,便看着云炎灼在马群中转了一圈,再坐回到火堆边上。云苦寂又挥了挥手,在空中写到:“你去干嘛了?” 云炎灼看着云苦寂对着自己一顿瞎比划,不知道云苦寂要干嘛,就只是挥了下手,不再理云苦寂。 云苦寂叹了口气,抬头望向月亮。不知道辽城的月亮是不是也这样暗……这晚上也太难熬了。 一根火把被扔在火堆边上,吓了云苦寂一跳。他忙不迭地回头看去,云羽歌就站在他身后:“你要去解手吗?” “要,要。”云苦寂捡起火把,平复了一下突突的心跳,“我快去快回。” “嗯。”云羽歌在火堆边上坐下。 云炎灼也拿起一根火把,追上云苦寂。两人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逐渐远去。 云羽歌暖和了身子,便走到马群边上。雪原马们并没有全都在睡梦中,他们在黑夜中聚在一起,有些马醒着,或在互相轻轻梳理毛发,或只是站在那里,偶尔动一动身子和头颅。睡着的雪原马都低着头,长长的鬃毛顺着头落下来,遮在双眼上。 夜间喂食的马会更加膘肥体壮。云羽歌没有去探究过原因,但她觉得按照这句老话来做准没错。 云羽歌检查了一下草料。夜间雪原马们还没有被喂食过。云羽歌打算先把醒着的马喂一喂,再等到天亮前一个时辰把现在睡着的马喂了。 云苦寂和云炎灼回来了。第一个夜晚似乎很平静。但也不能把话说的太满——离天亮还有好久。 云羽歌拿着草料走到雪原马边上。她惊讶地发现雪原马已经自己找过吃的了。它们刨开了厚厚的积雪,积雪下面就是草地。看来自己对雪原马了解的还是太少。啊,早该想到的,带的草料本来也就能喂几天。 云羽歌突然对马感兴趣起来。自己的职业要用到马的时候很少,导致平时对马了解甚少。也许等回去之后能找个人讨教一二。 那就不喂了。云羽歌放好草料,重新坐回火堆边上。有点风,很冷。后半夜是最冷的时候,还好有眼前这温暖的跳动着火苗的篝火堆,作为寒冷冬夜中唯一的慰藉。 第三十章 入雪原(4) “就一点噢。”林清韵倒了半杯酒端到林枫琦床边。 “哎,我喝酒和我伤势有什么关系嘛?” 林清韵觉得头有些晕,不想和林枫琦争辩,又回到座位上。 邢桁满脸通红,又拿起酒杯,准备罚酒。林清韵抓住他的手:“你今天喝了多少了?” “我没醉,没醉,这麦酒怎么可能醉。绝尘,还想听《沧海》故事吗?我讲了有四五个了吧,但还有好多呢。” 魏绝尘踌躇了一下,道:“你有点醉了,就别讲了。” 邢桁正在兴头上,哪肯不讲,道:“那我继续讲《沧海》了。” “我们改划拳吧。”赵宋良把邢桁手中的酒杯拿下来,“我们讲的故事够多啦,十几个了应该?天也很晚了,我们划拳罚酒把剩下的酒喝完,大家就休息吧。” “行,”邢桁把酒杯拿回手上,“我俩先来。十!” “八!你猜的真准。”赵宋良仰起脖子把一杯酒灌下肚,“大家都来啊!” 一时间嘈杂不堪,喊叫声之间两坛酒都逐渐见底。邢桁抱起一个酒坛想看看还剩多少,不想手一滑,“咣当”一声酒坛砸到地上,幸好没摔碎。 “没酒了,没酒了。”邢桁打了个酒嗝,往后一仰躺倒在地上。 楚镜月感觉脸上滚烫,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那结束吧?我们回去了。” “是不是有人在敲门啊?”林枫琦从床上支起身。 “敲了挺久的了,我懒得去开。”邢桁坐得离门最近,听敲门声也听得最清楚。 魏绝尘走到门边刚把门打开,衣领被人一把攥住:“三更半夜吵什么吵?” 魏绝尘定睛一看,攥着他衣领的人是一个住客,中午在过道里见过他一次。他的眼睛通红,几乎要喷出火来,一副凶神恶煞的表情,似是要把魏绝尘生吞活剥一样。他的身后一群人都堵在门口,个个黑着脸瞪着魏绝尘,魏绝尘被一群人瞪着,再加上本来也没喝多少酒,顿时清醒万分。 魏绝尘正在盘算着怎么道歉,邢桁从地上摇摇晃晃地爬起来,走到他身边,张口要说话,却打了一个酒嗝,一阵酒气喷在抓着魏绝尘衣领的那人脸上。 那人怒吼一声,松开魏绝尘,一拳打在邢桁头上,邢桁仰面向后飞去,重重摔落在地,差点翻了个滚。 “你干什么?”赵宋良一声怒吼,抱起一个空酒坛砸向那人,那人慌忙用手挡开酒坛,一声脆响,酒坛四分五裂。 那人冲进房间,与赵宋良扭打在一起。赵宋良虽然矮了那人一个头,看着也比那人瘦小一些,但在王晨手下练了一年多,身体格外壮实,丝毫不落下风。 门外又有几人冲进来想帮那人制服赵宋良,叶珏蒙冲上去拦腰抱住一个人,借着酒劲把那人抱摔在地上。林枫琦忍着疼痛从床上一跃而起,抓起倚在窗边的剑拔剑出鞘对着冲进来的人怒喝道:“全部退出去!” 那些人见有武器,不敢再妄动,慢慢退回到门口。这时成逸明卅等人听到动静纷纷带剑赶来,宇晴见林枫琦持着剑,忙问道:“枫琦,怎么了?” 那些人看宇晴等人像是房间里的人的帮手,明白再呆下去没啥好事,都快速离开了。林枫琦把剑扔下,捂着胸口坐到床上。 “哥,”林清韵轻轻扶住林枫琦的肩帮着林枫琦躺下来,“说了别乱动。” 赵宋良拿过剑鞘把林枫琦扔在地上的剑收起来,走到门口:“实在是……谢谢你们过来。” “说实话,你们也吵到我们了。我和我哥还在讨论是谁叫得像猴子一样。”宇涵看了看赵宋良:“应该不是你。” 赵宋良尴尬地摸摸头,道:“下次把你们大家都叫上。” “好了好了,都去睡吧。”叶珏蒙拉着楚镜月林清韵魏绝尘和晕晕乎乎的邢桁走出房间,把门关上,“真是麻烦你们了。” “珏蒙,你不考虑把宋良赶出来吗?”明卅笑道,“如何?你搬到枫琦房里去睡。” 叶珏蒙白了他一眼:“睡觉去。” “今晚这事估计没完。一觉睡醒那帮人八成又要来。”宇晴道。 “怕啥?我们有城主撑腰,而且我们又不是打不了架,对吧?” 魏绝尘架着邢桁,推开房,和楚镜月道了句晚安,把邢桁放到床上。邢桁却摇摇晃晃地又站起来:“绝尘,再去喝两杯?我还有好多故事没讲呢。” “不行,”魏绝尘不知该怎么对付醉酒的人,有些不知所措,只得道:“睡觉。” “不。我精神好着呢。啊!”邢桁试着把灯弄亮些,却被火烧到了手,痛叫一声。 魏绝尘赶忙把灯吹灭,黑暗中把邢桁摁到床上,帮他把外衣脱掉盖上被子。 “喂,绝尘。” “嗯?” “我有个很好的想法。” “嗯?” “我们,我们去清韵和镜月房间。你喜欢镜月,我喜欢清韵,正好一起和她们说,咋样?” “啥?”魏绝尘从床上一个鲤鱼打挺起身,“我什么时候说我喜欢镜月了?我怎么可能喜欢我自己的妹妹?你不要乱说啊,我对我妹妹是亲情。不是,等等,你说你什么,喜欢清韵?” 邢桁把被子踢开站起来,走到魏绝尘床边:“你别不承认了,你,你就是喜欢她。走啊,”邢桁拉住魏绝尘的胳膊,“别坐着。” “诶你别闹了。”魏绝尘知是邢桁耍酒疯,把邢桁摁回床上,骗他道:“你睡一觉,睡醒了我们就去。” “不,现在。你不去,我去。”邢桁试着推开魏绝尘的手,魏绝尘哪里会让邢桁再下床,死死把邢桁摁在床上不松手。 但邢桁喝了酒,力气还挺大。魏绝尘也没有赵宋良他们那样长期锻炼形成的健壮体格,邢桁用力一推,就把魏绝尘推开了,摇摇晃晃的站起身往门口走去。 魏绝尘从邢桁身后扑过去,抱住邢桁,邢桁脚下不稳,两人一起摔倒在地上。黑暗中魏绝尘磕到了一个箱子上面,疼得叫唤了一声。邢桁还想站起来,魏绝尘用身子压住邢桁,把他锁死在地板上。 “你放开我!”邢桁手舞足蹈,“我要过去。” “你他娘的。”魏绝尘忍不住骂了句脏话,抱住邢桁的一条腿,爬起身把邢桁往他的床拖去。邢桁双手拍着地板,另一条腿使劲蹬向魏绝尘,正好蹬在魏绝尘怀里,被魏绝尘两条腿一起抱住。 魏绝尘把邢桁拖到床边就松开手,等着邢桁自己爬起来。邢桁慢慢的用手扶着床站起来,魏绝尘已经从衣架上摸了一条腰带下来,邢桁刚刚直起腰就被魏绝尘用腰带在邢桁身上一套再一收,捆紧了后魏绝尘在邢桁背上推了一下,邢桁倒在床上,像一条虫子一样弓着身子还想下床。 魏绝尘解下自己的腰带,把邢桁双脚捆上,再帮邢桁把被子盖好,满意地拍拍手:“好啦,晚安。” 邢桁在床上滚来滚去,魏绝尘懒得再管他,脱了衣服睡到自己床上。不想邢桁滚着滚着从床上滚了下来,魏绝尘无奈,下床把邢桁搬回床上。 这几番下来魏绝尘累的够呛。一定要想个办法让邢桁睡着。 书上说手掌切脖子可以让人昏迷过去,但魏绝尘不会。用拳头给邢桁脑袋来一拳也可以让他昏迷,但魏绝尘也不会。 “这样,你这样过去太莽撞了,万一她们已经睡了。你在床上躺一会,我先去看一眼。”魏绝尘想了想道。 “一起去嘛。”邢桁还想着要坐起身来。 魏绝尘把邢桁按回床上:“别,好事不能急。信我。” “你快去快回。”邢桁同意了。 魏绝尘走出门,把门关上,坐在门口开始等待。等了大约两柱香时间,魏绝尘站起身,轻轻打开门,蹑手蹑脚地走进房间。邢桁已经睡着了。 魏绝尘总算松了口气,居然让自己给赌赢了。其实邢桁答应的时候就赌赢一大半了,只是自己心里还没底。 魏绝尘疲惫不堪地倒到自己床上,正欲合上眼,又怕邢桁醒来去找林清韵,便强撑着坐到椅子上。直到鸡鸣前夕,魏绝尘再也抵挡不住困意,靠在椅背陷入昏睡之中。 “绝尘,绝尘。”魏绝尘感到有人在摇他的肩,强行睁开眼,见是楚镜月,又闭上眼。 “绝尘,都快中午了。你俩咋都还没醒,你还睡在椅子上。” “邢桁还没醒吧?”魏绝尘闭着眼睛问道。 “没呢。睡的可死了。” 魏绝尘站起身,僵着脖子闭着眼,靠感觉走到自己床边,往床上一趴:“等他醒了再喊我。他昨天回房间后就开始耍酒疯,搞得我黎明时分才睡。” “那我吃午饭的时候再来。那帮人果然又来了,叶姐姐他们在和那群人扯皮呢。” 楚镜月见魏绝尘没再回话,鼻息规律均匀,便轻手轻脚走出房间带上门。楼下的争吵声在走廊里一清二楚,楚镜月懒得去凑热闹,径直走回自己房间。 第三十一章 入雪原(5) 邢桁在床上翻了个身,饭菜的香味传进他的鼻孔,撑开他的眼睛。魏绝尘坐在他床边看书,邢桁问道:“中午了?” “下午了。” 邢桁试着起床,却感觉头痛欲裂,又躺回床上,摸了摸额头,摸到额头右边有一块肿包,扭头问魏绝尘:“我头上怎么会有个包?” 魏绝尘把书合上:“你不记得昨天发生什么事了?” 邢桁扶着额头坐起来:“我想想啊……我记得我喝了好多酒……然后,然后我就记不太清了。” 魏绝尘叹了口气:“我们太吵了,然后就有人来找我们说这件事。当然,不会太和气,你明白的吧?你挨了一拳,不过还好,事情没闹大。李晗祥他们过来帮我们解了围。你喝的烂醉,我把你拖回房间,你就一觉睡到现在。” “就这些?” “就这些啊。”魏绝尘嘴角斜了一下。 邢桁肚子响了两声,感到有些饿得发慌,便道:“我去上个厕所,回来吃饭。” “那你可得快些,饭……现在也差不多凉了,总之你快些。” 邢桁正要拉开门,魏绝尘突然叫住他:“邢桁。” “怎么了?”邢桁回过头。 “你真对昨天晚上没什么印象了?我是说你喝醉之后。” “没啊。到底怎么了啊?” “没事没事,你赶紧去。” 邢桁急急上了个厕所,回来后坐到桌边拿起食盒便狼吞虎咽。魏绝尘看了两页书,见邢桁差不多要吃完了,便道:“邢桁,你是不是喜欢林清韵啊?” 邢桁差点一口饭噎住,忙拿过水杯灌了口水,道:“不,没,怎么可能。你干嘛问这个?你觉得我喜欢她?你之前是不是想问这个?没,真没。” “没啊,你昨天自己说的。也不是昨天,就今天。” “不是昨天?不不,我没讲过。难不成是我喝醉了……” “对啊。我把你拖到房里,刚把你放到床上,你就开始说你喜欢林清韵,要去找她,还好我把你拦住了。” “啊,这样啊。”邢桁觉得头痛地更剧烈了,深吸了口气:“没别人听到吧?” 魏绝尘认真地想了想:“你当时应该没吼出来。” “那可太好了,绝尘。”邢桁把筷子搁下坐到魏绝尘旁边:“绝尘,拜托,千万别说出去,行吗?” “没问题。” 邢桁松了口气,坐回桌边准备把剩下几口饭菜吃掉。魏绝尘突然又问道:“那你真的喜欢林清韵吗?” “你跟个小娘们一样关心这种事干嘛。”邢桁笑着看了眼魏绝尘,“你觉得我喜欢吗?” “哎,邢桁,你不跟我说那我就把你耍酒疯说你喜欢林清韵的事说出去了。”魏绝尘威胁道。 “行行行。”邢桁把饭吃完,把食盒盖上:“我去把食盒洗了就和你说。” 邢桁端着食盒出去了,魏绝尘打开书,继续往下读。过了一会门被敲了两下,魏绝尘还没来得及去开门,楚镜月和林清韵便自己走了进来。 “邢桁起床了?”楚镜月看邢桁不在房间里,便问道。 魏绝尘看着楚镜月,突然想到邢桁耍酒疯时说的“你喜欢楚镜月”。喜欢她?她差不多算我妹妹了吧,就是我妹妹。这可不太好。不对,本来就没喜欢啊。 “绝尘?” “啊对。”魏绝尘回过神来,连忙放下书道:“他刚吃完饭,去洗食盒了。” “噢。”林清韵拉过椅子坐下:“我们来看看邢桁。他昨天醉的很,没吐或者别的什么的吧?” “没,睡的挺安稳的。对了,和那些人最后怎么处理的啊?” “闹得有点大,现在还没处理好。他们上午和我们吵了一波,吃了个饭休息一会又来了。云老伯把我们骂了一顿,然后悄悄让成逸和明卅去找城主了。现在老伯和叶姐姐还有宋良他们在楼下和那帮人僵着。他们想让我们搬走,想的美。”林清韵道。 魏绝尘叹了口气:“其实我们本来也理亏。” “理亏是理亏,但你看见了,邢桁先被打了,宋良也是。邢桁这一拳肯定得还回去,对吧?” 邢桁推门进来,看见林清韵和楚镜月,愣了一下,忙看向魏绝尘。魏绝尘会意轻轻摇了摇头,邢桁松了口气,打了个招呼坐到床边。 “绝尘,你摇头?你不会觉得邢桁这一拳该挨吧?”林清韵拉住邢桁把他拽过来,看了眼邢桁头上的包,尝试着碰了一下:“肿这么大。痛吗?” “有一点点吧……”邢桁有点惊慌,连忙躲开林清韵的手。 “绝尘,你胳膊肘别向外拐呀。”楚镜月也道。 “没没没,我不是对你们摇头,我对的邢桁摇头。”魏绝尘连忙辩解。 林清韵疑惑地看了眼邢桁和魏绝尘“你们在密谋什么?” “没,就邢桁,邢桁。”魏绝尘似乎不太会编故事,他感觉脸上开始要发烫了。 还是邢桁救了魏绝尘:“我给绝尘比了个手势,就这样,你看,问他要不要去上厕所。绝尘摇头说不要。” “你要去上厕所啊?” “对,我就回来放个食盒。挺急的,我现在快憋不住了。”邢桁小跑着拉开门出去。 “你们现场编的,对吧?”林清韵笑着问魏绝尘,“主要是你脸红了。看来你不会说谎。” “对啊,我也不信。”楚镜月学着做了下邢桁的手势,“这啥呀。这不是喊你出去吗。” “绝尘,邢桁是我们朋友,不管怎么样我们都得帮朋友忙呀。” 魏绝尘想了想还是顺着林清韵的话说比较好,便道歉道:“对对,我刚才不对。我之前脑抽风了,觉得不应该还回去一拳,抱歉。” “对嘛。”林清韵和楚镜月都开心地笑了笑,林清韵拍拍楚镜月:“镜月,我们去楼下看看城主来了没。” 躲在门后偷听的邢桁听着林清韵和楚镜月的脚步声快到门前了,抢先打开门:“你们要走了?” “我们去楼下看看。要一起吗?” “啊,不用。” 邢桁目送着林清韵和楚镜月下楼,关上门道:“好险。” “可不是么。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 “呃,这么说吧,其实是有一点点。我前阵子在北安城的时候想旁敲侧击地问问枫琦林清韵对我什么感觉,但没问成,我也就想算了,等回书院了再说。” “那你喜欢她什么呀?” 邢桁坐到椅子上,有手扶住额头,试着轻轻去碰额头上的包。很痛。 “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是在他们家里。当时我印象很深刻,龙铭喊她,她从自己房里冲出来,先是抱了龙铭和枫琦,然后和我打招呼。” “一眼就喜欢上她了?” 邢桁犹豫了一下,道:“不是。真正让我喜欢上她的是她看的书也很多,特别是小说。我们有很多很多的共同话题。而且在她不了解的地方,她很乐意听我讲。” “有一天晚上,那时候你还没来书院。我和龙铭还有苦寂在问枫琦为什么喜欢珏蒙。其实我们问了好多次了,但那一次枫琦给出了一个回答:珏蒙和清韵一样开朗阳光。我觉得他说的不对。” 邢桁感觉额头上一跳一跳地疼:“清韵更加活泼一点。还有天真。怎么说呢,是我很喜欢的性格。” “这样啊。”魏绝尘把书打开:“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 “谢了。我再说下去头要痛的受不了。我现在肯定是喝完酒后的胀痛和头上这个包的刺痛一起。”邢桁慢慢爬到床上:“你的枕头借我一下。” 魏绝尘帮邢桁把两个枕头垫在身下,好让邢桁半躺在床上。邢桁长舒了一口气:“舒服。对了,绝尘,你说我该不该和枫琦说这件事?” “你喜欢清韵?” “对。” 魏绝尘想了想:“我觉得还是不要吧,现在大家都不安稳。我觉得这种事情可以等到我们回去了再说也不迟。你也不可能现在去和清韵表白的吧?” “当然不可能。现在太鲁莽了,而且清韵现在很担心龙铭,昨晚玩的也看上去不是特别开心。现在去等于被拒绝,我没那么傻。” “那就好。现在确实不合适。” . “哥!你看!”云羽歌指着雪山上面,“低坡那有人!” 云楚歌攥紧缰绳,眯着眼望向云羽歌指着的方向,好一会才看到两个缓缓移动的黑点。 云楚歌转头喊道:“跟紧了!我们去找那两个人,他们应该是流放地的!” “不止两个啊云大哥!”苏舟白喊到,“至少四个!” “你们都他妈鹰眼吧!管他几个,我们去找他们!” “在哪啊?”云苦寂伸长脖子看了良久,也没看见人,郁闷地问云炎灼。 “那边那边,你看我指的。那边有一个。” “哦哦。”云苦寂总算是看见了一个人,高兴地隔空拍了下云炎灼。 “羽歌!你能看出来他们在干嘛吗!” “估计是打猎!” “加快速度!别让他们消失了!后面的!跟紧了!羽歌和我,还有苏舟白你们三个上山,其余人在山下看着马!” 第三十二章 入雪原(6) 云楚歌翻身下马,朝着站在树下的两个人行了个礼:“你们好。” 树下那两人冷冷地看着他,其中一人道:“你们是什么人?官府派你们来的?” “不是,我们……” “叫你的同伴放下武器。” 云楚歌回头一看,却见苏舟白拈弓搭箭瞄着高坡上同样拈弓搭箭的一个猎人,李寻远和陈应嘉则举着臂弩瞄着不远处树后的一人。 “放下。” “要放一起放。”苏舟白眯着眼睛不敢松懈,大雪暂时停了,冬日阳光虽然不温暖但仍有些刺眼,让他的瞄准比平常困难许多。 “舟白。”云羽歌把手轻轻放到苏舟白左臂上。 苏舟白瞥了她一眼,犹豫再三,还是把弓放了下来。陈应嘉和李寻远见状也收起臂弩,树下俩人脸色好了些,再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我们不是官府派来的人。请问云家是被流放到你们这个流放地吗?” “流放地离这还挺远的。云家?哎,是不是前几个月来的那一大帮人啊?”树下一个猎人问他身边的同伴道。 “应该是的吧。你们干嘛?” 云楚歌面露喜色:“我们是来接他们离开的。请问一下流放地怎么走?” “怎么?官府派你们来的?” “没,我们是自己来的。” “那可是重罪!” “两位大哥,还求你们帮个忙,为我们指条路去流放地。”云楚歌掏出钱袋,“这一点小钱,请两位大哥保个密。” 一人推开钱袋:“我们要钱有啥用?有酒吗?” “有,有。羽歌。” 云羽歌连忙解下自己马和云楚歌马上的两个酒袋,递给树下那两人。要酒的那人拧开塞子猛灌一口酒,道:“继续往北,稍稍偏东一点,穿过一个小山脉便是。流放地在海边。哼,不过,你们逃的出晟国吗?” “多谢两位大哥。”云楚歌没答话,鞠躬致谢,小跑着翻身上马:“走!” . “下面就是了。”云楚歌拉住马,声音略有些颤抖。 “这,这是流放地?”云苦寂震惊地攥紧了缰绳,“这么大?” 身处半山腰极目望去,广阔的濒海平原上数不尽的房屋望不到尽头,数百道炊烟在冷阳下垂直而上。除了没有城墙,加上只有低矮的房屋,这流放地宛若一座城市,街道上的人急匆匆地或扛着东西或骑着马拉着车快步行走,一片忙碌之景。 “天啊。”云炎灼感叹一声,“我听说过辽城的流放地挺大的,但真没想过会是这般景象。” “羽歌,北安城那个流放地和这个比起来,小多少?”苏舟白看向云羽歌。 云羽歌摇了摇头:“小太多了。而且北安城那个流放地里一片死寂之景,人们都冷漠,绝望。我们离开的时候已经开始有人冻死了。暴风雪一来,估计得死至少一半人。这个流放地……朝廷还是挺照顾我们云家的。” “好了,别看了,抓紧时间。”王晨有些不耐烦,“我可不想碰上暴风雪。” “暴风雪快来了,已经停了好几天雪,还没啥风,想必是暴风雪的前兆。王老师说得对,我们得抓紧时间。”云楚歌调转马头,“下山!” 进入流放地的过程还算顺利,流放地里的人不仅没有对一行人表现出敌意,反而挺热情地接待了他们,把一行人带到的一间大房子里。 “老夫是这里的镇长,呵,老夫觉得我们这也算是一个镇了,对吧?”一个头发和胡须有些花白的男人笑着握了下云楚歌的手:“你们的马老夫都让小伙子们牵去喂了。坐,坐,你们来镇上干什么啊?” “请问一下云家是在你们镇上吧?”云楚歌小心翼翼地问道。 “云家?对。哦,你们是来把他们接走的,对吧?” “对的,您能否告诉我们一下他们在哪?” “没想到赦免令这么快就下来了。” “是啊,赦免令下的很快。可能是朝廷念及云家曾经对晟国的功劳吧。”云楚歌道。 “这朝廷简直就是在玩云家。”镇长摇头叹息道:“这云家一路上流放过来,不知道死了多少人。不过你们接他们出去,应该不会再让他们死在路上了吧? “肯定不会的,您放心。” “真羡慕啊。”镇长偏过头,似乎在回忆:“要是别的人也有这样的福气就好了。我们这个流放地的人,基本都是好人,因为和上面不对付,才被送到这里来的。” “你们这里看样子发展地也很好。生活应该也算不错吧?”云楚歌安慰道。 “不错是不错。”镇长点了点头,“而且远离那些官僚,远离官场上的勾心斗角。但是人总是会怀念外面的世界的。我们这里再怎么说都是一座开放的牢狱,大家都被关在这里。” “不过,”镇长话锋一转,“这里呆久的人,估计出去了就很难适应。我们这里所有东西都是大家公用的,食物,衣物,各种用品。我们没有钱,没法买卖东西,我们的东西也很少,只有大家一起用才能满足所有人的需求。”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您这里算是一个仙境。”云楚歌恭维道。 “哈哈,那不敢当。好了,既然赦免令下来了,老夫派两个人带你们去吧,阿凯!阿钟!进来,阿凯你去把他们的马带到云家那边去,阿钟你引路,带着他们去云家。” 云楚歌也懒得和这个镇长去解释赦免不赦免的问题,倒是云炎灼低声问道:“不用和他讲明白吗?” “不用。你看昨天那些人什么反应,就说赦免令下了,我们还能顺顺利利地出去。好了大家,”云楚歌提高音量,“我们走吧。” . “苦寂。”阿钟走在最前面热情地向众人介绍着流放地,龙铭,苏舟白,王晨等人都听的饶有兴趣,阿钟更是乐意解答他们提出的问题。云羽歌懒得听他讲话,便走在最后面,见同样在最后的云苦寂有点郁郁寡欢的样子,用手肘拱了拱他,问道:“怎么了?” “我没什么事。”云苦寂面无表情。 “你不兴奋吗?马上就能见到我们家的人了。”云羽歌奇怪道。 “我爹已经死了。” 云羽歌大吃一惊:“啊?你怎么知道?” “之前在北安城准备走的时候,我和炎灼一起去买干粮,听见有人说在朝的云家官员只有几个大官没被斩,其他的都送去秋决了。”云苦寂说着鼻子酸了酸,眼泪流了下来:“炎灼一直和我说这是假的,我也就一直没,没说……” 云羽歌揽住云苦寂的肩:“一定是假的,苦寂。相信你姐啊,你爹一定活下来了。” 云炎灼附和道:“对,苦寂,你相信我们。” 云苦寂抬手抹了下不断涌出来的眼泪:“嗯。” 云羽歌揉了揉云苦寂的头,又道:“朝廷肯将云家流放到这里,想必也是感念我们云家的功劳,不会对我们家的人太过绝情。到了后就算没见到你父亲,想必也只是在国都的监牢里,不会送上刑场的。” 阿钟的声音从前面传来:“喏,前面,一直到海边,全是你们云家的。我先走了,还有好多肉得去熏呢。” “好,辛苦你了。” 云楚歌谢过阿钟,疾步走向云家的房区。没走几步他便被一只枯瘦手拉住:“楚歌?” 云楚歌转头一看,拉住他的人面黄肌瘦,整个脸像蒙了一层灰。身上裹得棉衣也脏兮兮的,打着好几个补丁,但还算完整。 云楚歌辨了半天,也没想出这个人是谁。倒是云羽歌赶上来看了两眼,问道:“四叔?” “对,是我!”那人双手颤抖着松开云楚歌,紧紧握着云羽歌的手,泪水从眼里涌出来:“羽歌,大家都好惨哪!” 云羽歌的手被捏的有些疼,便轻轻挣脱开:“四叔,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这里苦啊!咱家都死了快一半人了!” 云楚歌心里一紧,忙问道:“我们家现在还剩多少人?” “还剩,还剩啊,加起来大概八十个人吧!” 云楚歌心一沉,道:“四叔,我们带来的马,只有五十匹。” “你不用管那些分家的,让他们留着好了。咱本家就差不多五十人,马够的。”四叔摆摆手,“咱本家能出去就行。” “四叔,这……不太好吧。”云楚歌为难道。 “有什么不太好的?走走,哎,那是你们的马吧?”四叔笑着迎向牵着马群走来的阿凯。 云羽歌抬起右手放到云苦寂胸前,怕他冲上去找四叔茬,低声道:“苦寂,别管他说的,他说胡话呢。” 云羽歌说着抬头看了眼云炎灼,云炎灼脸色也不太好,但没像云苦寂那样阴沉地快要下起雨来,便没管他。 云苦寂摇了摇头,推开云羽歌的手,也没说话。 “苦寂,没事吧?”云炎灼问道。 “这个姐你的四叔,我知道。那天云白将军葬礼上他对着我们分家的人阴阳怪气。”云苦寂啐了口唾沫到地上。 “他就是个畜牲,你别管他。”云羽歌轻声说着,搂住云苦寂往前面走:“我们先去找我爹。” 第三十三章 入雪原(7) 四叔高高兴兴地接过阿凯手里的绳子:“走啦,羽歌你们到我屋里坐坐?啊对,还要通知别人。后面这些人谁啊,不太像我们家的?” “四叔,”云楚歌道:“这些都是我们的朋友。我们得赶紧通知家族人收拾行李,暴风雪快要来了。” “急啥急啥,喂,那个小子,你去喊我们家的人。来来来,羽歌,楚歌,你们到我家里坐坐。” 云楚歌摇摇头:“四叔,我们真的没时间了。您在流放地这几天肯定也在准备迎接暴风雪吧,您明白暴风雪马上到了。我们再不抓紧,在回去的路上就会被暴风雪追上的。” “行吧行吧,”四叔很不耐烦地道,“我去收拾东西。” 云楚歌叹了口气:“大家,我们去通知别的人。” . “爹!”云羽歌一把抱住父亲,却感到抱着的是一堆棉衣下的骨头,泪水一下夺眶而出:“你怎么瘦了这么多?这流放地不是挺好的吗?” 云浩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来的路上太苦了,咱家的好多人都没坚持下来。咱家活着到流放地的人实在是太少了。相比死去的人,我们这些活下来的已经很好了。” 云浩又转向云楚歌:“不是和你们说了过两年再来吗?” “爹,等不及。要过两年的话,我怕你们在流放地撑不下去。”云楚歌答道。 “好好,也不谈这个了。”云浩轻轻松开云羽歌,看向云苦寂:“云苦寂,对吧?我记得你。” 云苦寂勉强笑了笑:“叔叔好。” “旁边这位是?” “我叫云炎灼,是云甲楠的孙子。您好。”云炎灼恭恭敬敬行了个礼。 “哦,好。后面那几位呢?” 王晨有点不耐烦地道:“我们都是你的这几位杰出后辈的朋友。好了,都认识了,赶紧收拾东西准备走。” “好,好。我也没什么东西可以收拾的。”云浩走向院子里,打算把晾在绳子上的衣服收下来。 “爹,有件事。” 云浩脚步不停:“嗯?” “我们家现在到底还剩多少人啊?”云羽歌不太相信四叔说的话,打算重新确认一下。 云浩在心里数了数,道:“八十多个吧。本家分家加在一起的话。我们本家大概有快六十个。” “爹,我们只带了……五十匹空马来。” 云浩收衣服的手僵在半空中:“所以说,我们得有人留下来?” “是……” 云浩苦笑了一下:“那我留下来吧。” “爹!”云羽歌急了,“你本来身体就不怎么好,还留下来,我不允许!” 云浩摆了摆手:“我没事。而且我现在是族长,应当做表率作用。再说了,你那一帮叔叔阿姨和表兄弟的,肯定要争着离开,我没精力和他们争。” “那我陪你留下来。”云羽歌道。 云浩瞪了一眼云羽歌:“你知道流放地多苦吗?我不允许。” 前门传来一阵吵闹声,云浩叹了口气:“看来大家都来了。楚歌,你去接他们。” 云楚歌犹豫了下:“爹,听声音少说四五十个人,应该是家里人都来了。还是您出去比较好。” 云浩又叹了口气,整了整衣衫,快步走到大门前,只见门前熙熙攘攘,一众人背着行囊两眼放光,一脸兴奋地再说话。见云浩走到门前,一个高个喊到:“族长,啥时候走啊?” “现在。”云浩语气平静。 人群一阵欢呼,云浩尽力喊到:“静一静!” 人群完全没有安静下来的意思,还有人朝着云浩喊到:“族长,马在哪啊?” 王晨看了看龙铭,又指了下自己的佩剑。见龙铭一脸疑惑不解,王晨摇了摇头,猛地拔出剑来,吼道:“都他妈给老子安静下来!” 龙铭恍然大悟,跟着拔出剑来。 人群一下子安静下来,王晨接着吼道:“谁他妈再不听你们族长讲话老子就砍了谁!” 云浩感激地看了眼王晨,道:“我们的马不够,只有五十匹。” 人群骚动了一下,见王晨和龙铭剑还没收回去,又马上安静了下来。 “我云浩,作为族长,决定留下来。还有谁愿意留下来?” “族长,”近前一人说道:“分家人还没来,我们加起来也差不多五十人,走了完事。” 云浩没理那人,转头问:“你们没去通知分家吗?” “还没来得及,我们是一路走进来通知的,我们到现在也就通知了十几个人。”云楚歌答道。 “我们分家也是云家的人,为什么不能一起走?”云苦寂终于忍不住了,怒声质问那人。 “你们分家本该让着我们本家!这么多年,不是我们里里外外帮你们,你们早就饿死了!”那人指着云苦寂鼻子道。 云苦寂“唰”的一声抽出剑来,那人吓得连忙后退了几步。云苦寂也没动脚步,拿剑指着那人:“你再说一遍?” “马来了!”人群里一人喊了声,众人扭头看去,四叔和阿凯牵着马群向云浩屋子走来。 人群轰然散开,全去抢夺马匹。一阵混乱后只剩下五匹空马,王晨脸色铁青地看向云楚歌:“我们骑什么?” “大家都可能太急着想离开流放地了。”云楚歌脸色也很难看,半天后道:“我去让几个人下来。” “我不走了。”云苦寂道,“我在这陪着分家的人。我不想和这些人一起走,看到他们我就恶心。” “和你一样。”云炎灼没有半点犹豫。 “炎灼,你最好还是回去。”云楚歌劝道,“你爷爷会担心。” 云炎灼摇头:“爷爷不会担心的。我留下来和苦寂一起。” “我也不走,我陪着爹。”云羽歌也道。 云楚歌踌躇了下,低声道:“我得带着他们去楚国。” “哥,那当然,你走没人怪你的。” “老师,”龙铭把剑插回剑鞘:“我也想留在这里,陪苦寂。” “龙铭,不用。”云苦寂惊讶地看向龙铭:“你回去。” 龙铭拍了拍云苦寂肩膀:“不管怎么说,你快算我兄弟了,我不能丢下我兄弟一个人在暴风雪里。炎灼也可以算是我兄弟。” 王晨冷哼一声:“你还有个兄弟在辽城呢。行了,你俩小子想留着,我就陪你们留着。还有四匹马,苏舟白,你们三小子回去。” “算了,那些人我看着就恶心,不想跟他们一路。对吧,应嘉,寻远?”苏舟白故意把话说的很大声。云家的几个人愤怒地看向他,但也无能为力。 陈应嘉和李寻远点了点头:“我们跟着苏哥一起留下来。” 云楚歌见空马还剩四匹,便劝云浩道:“爹,你走吧,有空马呢。” 云浩沉默良久,终于道:“好吧。我去拿几件衣服,带点干粮。羽歌,一起走吧。” “我……”云羽歌摇了摇头:“爹,到了春天我去楚国找你。我不能抛下我的同伴。” 云浩没说什么,默默走进屋里。 . “感觉又比昨天冷点了。”李寻远把腰带拉紧一些,“那群人走了,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啊?” 苏舟白把三匹剩下来的马的缰绳绑在云浩屋子的门把上:“还能咋办?吃雪呗。妈的。” “你们三个小子!”王晨远远地走过来:“走了!去找分家的!” “这几匹马呢?”苏舟白问道。 王晨犹豫了一下,道:“先留在那吧。但估计暴风雪来的时候没有它们的草料。所以,大概率是宰了熏肉。但不是现在,走吧。现在有更要紧的事情。” 陈应嘉把屁股上的雪拍掉,慢悠悠地站起来:“唉,希望能活过这个冬天。” “您想好怎么和云家分家的人说什么了吗?”李寻远问道。 “和分家的说什么?你们好,我们来接替本家的那些混蛋和你们一起度过一整个冬天。”王晨笑了一下,“还能咋说,告诉他们开春了就往外走,辽城有人接应。” “至于为什么他们没能现在出去,要怪就怪他们住的地方比较远,让本家得了先机。”王晨耸耸肩,“至于怎么出去——步行咯。但好消息是我们不是官兵,不会虐待他们。” “这批人到时候也是要送去楚国的吧?” “当然得送过去。不过如果他们愿意在晟国隐姓埋名活下去也挺好,能省我们很多时间。我们就不应该帮这个忙。”王晨开始发牢骚。云家的三位和龙铭都走在很前面,听不到王晨和苏舟白等人说话。 苏舟白三人默默听着王晨开始抱怨:“耽误半年上课时间。这些臭小子的第二年是很关键,却在北方吃雪。龙铭苦寂我带着还能好好练,辽城那帮人纯靠自觉。还死了一个,妈的。” 王晨就是这样,烦了就会开始抱怨。一路上苏舟白等人都已经适应了。这种情况下最好的应对方式就是让王晨一个人在那说,不附和也不反驳。过一会他就消停了。 “那帮小子百分百不会好好练。这大冬天的快冻死人,院子里根本练不了。房间里咋练?白白浪费一个冬天。” “遇寒节和送寒节还得在这鬼地方过。”王晨重重叹了口气,“今年真是不顺。好了,我们走快点,赶紧追上他们吧。” 王晨加快了脚步。他人高腿长,追赶前面的几个人可谓轻松。比他矮的苏舟白三人就难受了,他们干脆小跑了起来,好追上王晨的步伐。 “那边应该就是了。”云羽歌见王晨赶上来,用手指着前面一片低矮的房屋。 这片房屋和先前云家的一样低矮,但又有不同。不同于本家房屋的杂乱,这片房屋围着一个巨大的矩形房屋形成了一个半圆。半圆的弧线边缘朝着南面,那巨大的矩形房屋能够为它身后的五栋房子挡住一点将要袭来的暴风雪。 “你去还是我去?”王晨问道。 “我来吧。”云羽歌深吸一口气,整了下衣服,向那些房屋走去。外面有人在熏肉,想必就是云家分家的人了。 第三十四章 入雪原(8) 分家很乐意接纳这些被留在流放地里的人。他们看上去要和善的多。对于没有食物的一众人,他们也愿意把熏制食物的技术教给想学的人。 云苦寂被烟熏的直咳嗽,眼泪止不住地留下来。旁边一个高挑的年轻人笑着耐心地用长木筷翻动着熏肉架上的肉,对他道:“你凑太近了。看我,离远一点,就不会被熏到了。” 云苦寂一边咳嗽一边把手中的长木筷交给云炎灼:“炎灼,你和云稷熏着,我看会。” 云稷把架子上的肉翻动了下,道:“其实本家走之前就熏了好多肉了,你们八个人,就算他们带走了一大半,剩下的肉还是能撑过冬天,没必要再熏了。” “三个月呢,真的够吗?” “一天吃一顿肉吧。”蹲在一边休息的云虔道:“我们分家也就剩了十二人,本来是打算暴风雪的时候在那边那个大屋子里一起吃的,那个大屋子一半在地下,我们建起来的时候就打算做食堂的,生火取暖都方便。你们来了就是二十人,挤一挤也能容下。我倒觉得你们得把你们住的房子加固加固,本家那帮人建的房子看着一吹就倒。” “那些房子看着和纸糊的一样。”云稷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而且离我们的食堂还有点距离,你们住的屋子到食堂估计得有两百来步。我听别的人说,暴风雪来的时候顶多看个十来步的距离,你们可得小心咯。” “那不是挺容易迷失方向吗?”云炎灼有些着急地问。 “对。但其实吧,暴风雪也不可能两个月停都不停啊。流放地的人跟我们说,这暴风雪是来一阵就会歇一段时间,但不会歇太久。两个月里会来很多趟,基本上所有人都得留在流放地这个大圈子里,不然很容易在外面遇上暴风雪,那就是死路一条。而暴风雪什么时候停呢,按照在流放地这么多年的经验连续七天不来暴风雪,就是结束了。想要流放地内走路的话,可以在暴风雪的间隙里走动。” “但暴风雪一来,大家就都被关在屋子里了。而且这暴风雪不会像雷阵雨那样持续很短时间啊。我们要吃饭的话,还是会有很大的风险。” “对,所以你们可以趁着暴风雪没来赶紧靠着食堂边上盖个屋子。不用弄门,我们把食堂一面墙砸几个洞出来就成。” “这可以啊。”云炎灼扔下木筷,“苦寂,我们赶紧去找王晨老师他们商量。” “你搞笑呢云稷,你忘了我们来的时候睡树底下睡了几天?时间怎么可能来得及。”云虔道。 “那让他们睡食堂里面呗?晚上把桌子椅子堆一边,让他们八个人打地铺。食堂里够暖和,打地铺也不会冻死。” “我是无所谓,别把食堂搞得脏乱就行,吃饭的地方。云异他爹烧饭的的,你和他说去。” “烧饭烧饭,不救蒸个饼,再把咸菜熏肉热一热嘛。”云稷咕哝道。 “你少说两句吧,我们分家也只剩云异他爹和云柱他爹两个长辈了。” “就你懂得尊敬长辈。”云稷伸了个懒腰:“但他总得要有让我尊敬的地方。天天小气吧啦的。” “最重要的是,”云稷顿了顿,说道:“本家那些蠢猪建的房子,真的很不安全。要是房顶积雪厚到一定程度,估计全都得垮。所以,不管是从什么方面考虑,都有必要让他们重新建睡觉的地方。” “肉差不多了,炎灼,再翻一下。”云虔指挥道。 “这熏肉真的能放三个月吗?” 云稷笑道:“听流放地别的人说,能吃到夏天。天冷食物本来就不容易坏,再加上熏过,没问题的。” 一个中年男人走进院子:“你们这里肉怎么样了?” 来人叫云子胜,是云柱的父亲,也算是云家分家现任的族长。分家经历过这般剧变,也决定和本家一样,把所有人聚在一起,选出族长来领导。说是族长未免太过寒碜,族里只有十二个青年男性和二个中年男人。他相较云异的父亲云伯权年纪稍长,也就顺理成章地当了这个临时家族的族长。 “叔叔,我们想让他们住在食堂里。”云稷指了指云苦寂和云炎灼。 “他俩?还是他们所有人?” “所有。” 云子胜皱了皱眉:“恐怕有点挤吧?食堂里还有桌椅什么的。” “但是他们的屋子离食堂太远了。等暴风雪来了,恐怕很难去食堂。” 云子胜道:“你去问伯权吧。他同意我就同意,食堂是他管的。要建一个新房子的话,我们借来的砖倒是还够。” 云稷叹了口气:“伯权叔不太好说话,要不叔叔你和他说去吧。” 云子胜瞪了他一眼:“这么大了和人说话都不敢?” 云稷摊摊手:“那我去找云异。” “云虔,你年长,你多管教管教他。十七岁了,还一副熊样,成什么体统?好了,我走了。” 云稷看向云虔,云虔耸耸肩:“我可不会管你。你熏肉是我们中间技术最好的,我还指望着你能多教教我呢。我得罪了你没啥好处。” “那就好。” 云子胜摇了摇头,离开了。 云虔见云子胜走远,上前搂着云稷的肩:“我说着玩的。我们血缘上是远亲兄弟,感情上是亲兄弟。对吧?” “那当然。”云稷笑着也搂住云虔的肩,“都是同生共死的兄弟。” “你们认识很久了吗?”云苦寂好奇道。 “九月份之前,不认识。但经历了这么多事情,我们分家的所有人,都紧密地联系在一起。我们现在就是一个家庭。想要在流放生活中活下去,团结是必须的。”云虔松开云稷的肩膀,走到云苦寂身边:“团结,无私,互帮互助,永不放弃。这是镇长说的,和我们路上总结出来的相差无几。” 云稷动容道:“特别是在流放来的路上。那些官兵完全不会管你的死活。他们自己吃饱喝足休息好了,就赶你们上路。他们不会管你有没有准备好上路。他们骑着马走的快,我们是步行。他们嫌我们走的慢,就用鞭子抽,用棍子打。老人,孩子和妇女基本都坚持不下来。我们剩下的人,就是拼了命的想活下去。团结在一起,才有希望。” “我看本家他们……” “他们是用钱打点过的,不一样。听说他们有一个秘密金库,用里面的钱打点过官员。” 云炎灼摇头道:“我保证,没有。” “那不管怎么样,他们找钱打点过,所以官兵们对他们还算客气。他们可以不用干帮官兵干生火挖洞这种活,也可以按照自己的速度前进,还能发到一批衣服。尽管如此,他们生了病也得不到照顾,所以还是死了挺多人,但总比我们分家好多了。” 云虔啐了一口唾沫:“晦气。别提那帮人了。” “那我去找云异那臭小子了。” “你去呗,顺便帮我把云梁找来,他又不知道哪去了。你们两个要一起去吗?这肉我一个人看着就行。” “那辛苦你了。”云炎灼道,“我们去哪找他?” “跟我来。” . 王晨拍了拍食堂的墙,又用手摁了摁:“这墙比我们现在那几个屋子结实多了。既然您同意让我们住在这里,那我们也不客气了。我看这面墙比较短,就在这面墙上打个洞出来,我们在外面再围一间屋子,您看如何?” 身后云伯权有些不开心地道:“可以。” “那好。”王晨转身看着龙铭,苏舟白,陈应嘉和李寻远:“去搬砖头来,赶紧!寻远,你别去,你去和泥,多和点!” “要围多大?” “八个人睡多大地就围多大。还要加面隔墙,让羽歌单独睡。” “我们帮你们吧。”云稷主动道,“得建快一些。” “那太好了。” “云异,你先帮着,我去喊人。” 云异拿来一把锤子:“爹,我敲中间了。” “你小心点敲,别敲太大了。” “好嘞。”云异抡了抡锤子,运足力气,狠狠一锤砸在墙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云伯权抢过锤子:“你不如把这面墙拆了算了。我来。” 龙铭跑回食堂撞开门:“还有多的锤子吗?拆屋子要用。” “还有一把。你小心点用,别弄坏了。”云伯权把锤子塞回云异手里,“我带你去拿,在我屋里。” 云异卯足了劲,又是一锤,“咚”的一声之后是几声“咔啦”,墙上出现了一片裂纹。云异兴奋起来,深吸口气抡圆了锤,再度狠狠一锤,伴随着大片落下的碎砖块的是一声清脆的“咔嚓”声,锤子的木柄承受不住剧烈的撞击,应声折断。 云异愣了一下,也顾不得被震地生疼的虎口,赶忙把锤子捡起来。云伯权把这些工具当宝贝看的,肯定不会轻易饶过他。云异看了看锤子头连着的半截木柄,尝试着把它卸下来,见不是太紧,便拿起锤头断柄朝下,在地上猛砸几下,断柄便顺利地弹了出来。 云异松了口气,走到柴堆边,想找一根合适的木头当木柄。却不想云伯权此时回到了食堂,见到地上的锤子,登时黑了脸。 云异明白免不了挨一顿训,一溜烟冲出后门跑出食堂,突然感到鼻头凉了一下。云异惊诧地摸了下鼻子,抬头一看,雪花飘飘扬扬,阔别几日后再度飘落下来。 第三十五章 凛冬(1) 还好这雪花并不是暴风雪的前奏。虽然暴风雪近在眼前,但众人还是齐心合力快速扩建完了食堂,让王晨等人在暴风雪中能有一个温暖而安全的住处。 既然本家的人全都走了,王晨也就毫不客气地指挥着众人把本家留下的东西全都搬了过来。本家留下的东西还真不少,柴火,工具,简易家具,酒,还有最重要的食物。 能拆卸的东西王晨也不放过。门板,窗框,甚至横梁,都被王晨指挥着或拆或锯拿了下来劈成柴火。当然横梁王晨不敢全锯下来,实在是太过危险。失去了横梁和门窗的屋子……暴风雪会将它们变成废墟。 显然本家对于捕猎技术的掌握程度不够。偏远的北境流放地有两个主要的肉食来源:深山里的猎物和河海中的鱼类。大自然丰饶的产出让流放地的人基本都不缺肉食,只要他们会捕猎。但对于几个月都没能掌握熟练捕猎技术的人来说,他们的主要食物来源就得变成采摘来腌制的野菜以及通过帮忙晾晒海盐来换取的已经制成的雪菜和腌菜,还有用好心镇长和流放地居民给他们的面粉制成的烙饼。 清泉从山谷中流出,在汇入海中前形成清澈的河流,而河流两边的土地在灌溉下十分肥沃。流放地的居民自然不会放过这片珍贵的土地,在上面种满了小麦与蔬菜。虽然寒冷的气候让一年中产出并不是很高,但也能满足流放地并不多的人口的需求。 这些腌菜和烙饼本家带走了一部分,带不走的被王晨照单全收。剩余的面粉王晨也亲自扛回了食堂,加上分家很是富足的肉类储备,没有人需要再担心食物短缺的问题。 剩下的三匹雪原马,王晨犹豫再三还是没有痛下杀手。既然食物储备已经足够,那就没必要再让它们走上餐桌。王晨将它们送给了镇长,镇长那里有能力喂养它们。流放地中心区的人们都在这里居住了多年,对于怎么应付寒冬已是得心应手,没有王晨他们准备地这般紧张。 解决了吃住的问题,王晨就开始想着要怎么训练龙铭和云苦寂了。他从来没有忘记自己的本职工作。 “快些!”王晨晃了晃手中削好的长木棍,“削个长棍这么慢。还有你俩!”王晨转头看着费力削着木棍的云苦寂云炎灼:“削个短木棍到现在还没削好,你们是废物吗?啊?云苦寂,你这削的是啥?你这里削个坑出来几个意思?” “王老师,没削过的人确实削的慢,也很难削好。”旁边云梁笑道,“我当年刚开始练枪的时候,我师傅也要我削长棍,我削了整整半天。” 王晨斜眼瞥了瞥:“你学过枪法?你们有几个会武艺的啊?” “就我和我哥练得久。云离也学过剑法。”云梁答道。 “哦。学了多久了?来比划比划?” “大概有五年了。您想要看当然可以,老师。那我们还得多削一些棍子出来。” “再削两条长木棍,五条短木棍。”王晨走到柴堆边,拿起一根丢进火炉中:“这种烂木头别拿来削。” “对的。伯权叔把好木头都堆在这。我给您拿的两根长木头就是这好柴堆里的。” “喂喂,”云伯权刚洗完早饭的碗筷,走出来就听见这番话,忙道:“别把我的好木头全给用了,这些好木头收集来费了很大力气的,可能烧了,一根能抵四五根。” “放心,伯权叔,就拿几根。”云梁说着挑了几根木头出来:“这些不错。哥,咱来削吧。” “你削。”云虔惬意靠在桌子上,打了个饱嗝:“我刚吃饱,不想动。” 云梁拿过一把刀,盘腿坐到地上开始削木棍。王晨心想道:“这小子看着倒是个可塑之才。这两个月多教教他,看他能学到什么水平。” 云离走过来道:“王老师,您会枪法和剑法是吗?” 王晨转了转长木棍,哼了一声,道:“你见过的兵器我全都会用。” 云离点了下头,走回云异云稷等人边上,一群人低声讨论起来。王晨拿长木棍敲了敲地,喊到:“你们一帮小子说什么呢?” 云离转过身来,道:“王老师,我们刚才一起讨论了一下,既然暴风雪来了,我们都被关在屋子里面没什么事干,就想向您学点武艺,日后好防身用。您看行吗?” 王晨愣了一下,心想这帮小子不会什么兵器都想学吧,刚才自己可是吹牛的。但嘴上还是道:“那你们都报上名来。” “好。云离。” 云梁抬起头插嘴道:“云梁。王老师我和我哥也想继续学武艺,那是我哥云虔。” “云驷。” “云稷。” “云柱。” “云异。” “云政。” “云任。” “云宁。” 王晨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些名字,捻了捻下巴上的胡须,问道:“你们都想学什么?” 一群人又讨论了会,云离道:“我们都先学剑法吧。” 王晨松了口气,道:“行,只不过两个月时间,有些短了,不能全教给你们。好了,现在都削木棍去。” . “回来了?”楚镜月见叶珏蒙推门进屋,连忙小跑着到门口迎接。 “对。”叶珏蒙阴沉着脸坐到椅子上,猛灌了半杯水:“今天早上水就喝完了,可渴死我了。” “那,龙铭他们在下面吗?”楚镜月取来水壶帮叶珏蒙又倒了杯水:“在城郊睡了一晚上,你没冻着吧?” “龙铭他们没回来。我没冻着,我身体好得很,冻不着。” “啊?”楚镜月一脸惊讶。 “云楚歌把他们都扔在流放地了,带了云家本家的人出来。那个混账。” 楚镜月提着水壶愣在原地,说不出话来。良久叶珏蒙把杯子重重砸在桌子上:“我去和枫琦说。清韵呢?等她回来了你和她说吧。” “嗯……啊,那,云姐姐呢?” “也留在流放地了。你说云楚歌那家伙心是被狗吃了,他竟然能让自己亲妹妹留在流放地?他不知道什么是暴风雪吗?从北安城到这,说暴风雪有多恐怖的人数都数不过来了吧?他脑子是被冻坏了吗?” “云大哥平时人还不错啊……” “那个狗杂种,你可别喊他大哥了,他不配。”叶珏蒙摔上门走出去。 “叶姐姐,等等,叶姐姐。”楚镜月拉开门追出去:“枫琦伤还没好呢,你过去一说他肯定急得跳起来,万一把伤又加重了呢?” “那怎么办?不可能不让他知道。” “我们先和清韵说。清韵刚才肚子不舒服去厕所了,马上就回来了。” “你们俩干嘛呢?”成逸走上楼梯想回房间,却见到楚镜月和叶珏蒙堵着走道,便问道。 “我们不能现在和林枫琦说龙铭他们没回来,对吧成逸?” “为啥啊?明卅刚去和他说了。” “你们……”楚镜月跺了下脚,转身回房。 “她怎么了?”成逸一脸不解。 叶珏蒙耸了耸肩:“你们说都说了,我也没办法。我去看看枫琦。一起去吗?” “不了,我感觉有点不太舒服,应该是昨天晚上冻到了。那破庙可真冷啊。我回房间烧些热水喝,看看能不能好点。” . 叶珏蒙推开林枫琦房门,明卅还没走,和林枫琦赵宋良聊着天。叶珏蒙看到林枫琦还躺在床上,放了些心下来,关上门道:“龙铭他们肯定能撑过暴风雪的。” “我知道,他命大,不容易死。”林枫琦看着屋顶:“那我们还是要呆在辽城,等到三月份。” 赵宋良道:“可惜了我没和你们一起去,不然我肯定要骂云楚歌一顿。我们千辛万苦陪着他来救他家人,他反手丢下我们的朋友在流放地里,太过分了。” 明卅“哼”了声,道:“他都没脸和我们说话,只和云老伯说了几句,就带着他的人换了马走了。” “诶明卅,你这哼声越来越像王老师了。”赵宋良笑着道,突然感觉气氛不太对,忙道:“有王老师在流放地,龙铭苦寂他们肯定能安全撑到春天的,对吧?” “不是说流放地冬天的能死近一半人吗。现在暴风雪应该是来了。” “好了好了,你们别说了。”林枫琦道:“越说我心越慌。” “对,都别说了。”叶珏蒙坐到林枫琦床边握住他的手:“一到春天我们就一起进流放地去找龙铭他们。” 林枫琦点了点头:“他们都能活下来的。” “我们要进去找吗?”明卅挠了挠头,“万一暴风雪还没停我们就进去了,不是去送命的吗?” “那你的意思是等王老师他们自己出来?马都没了,走出来未免也太艰难了些吧?” “这事情得听云老伯的,我们在这商量没有意义。”林枫琦道,“想点别的事吧。” “我去看看今天的菜谱。”明卅站起身,“我希望能有点汤什么的,成逸好像冻着了,喝点汤能让他暖暖。” 第三十六章 凛冬(2) “来吧。”王晨抬起木棍,冷冷地看着云离,“希望我一个月的努力没白费。” 一个月已经过去了。屋外面北风呼啸,暴雪恣意掠过茫茫旷野,将大地化作白色地狱。厚厚的墙壁坚实的房顶以及跃动着欢快舞蹈的火焰为流放地的人们带来生的希望,他们是上天派下来的守护神,将生命的希望捧在他们的手心里。 王晨的训练一如既往的苛刻又辛苦。将桌椅推到一边,宽敞的食堂就是合格的训练场。没有趁手的训练用的没开刃的武器,就削木棍来代替。一个月的时间折断了无数的木棍,它们的残骸被丢进火堆中散发最后的余热。 王晨手下的学生永远身上带着或青或紫的瘀伤。王晨从来不会故意下手轻些,该是什么力道就是什么力道。疼痛才能让教训和反思更加深刻。也许在讲兵法上面王晨并不是一个好的老师,他更喜欢把兵书往学生面前一拍让他们自己读自己理解;但在教授武艺方面,王晨是当之无愧的大师。王晨只带过两届学生,第一届现在在晟国晫郡边军里当军官,第二届现在一部分在客栈中等待春天的到来,剩下的跟着他被困在冰天雪地之中,接受他严酷的训练。 剑,刀,枪,戟,棍……百般兵器王晨不能说样样精通,但常见的几样兵器已是练得炉火纯青。心上人离世后王晨将全部精力都投入了练武之中,现在又将全部精力投入到传授武艺上。心上的伤痕不能被缝合,但可以被暂时忘却……或者尝试着冰冻它,将它封印在记忆深处…… 至少还有可以热爱的东西。 今天王晨决定检测一下练习成果。所有人围城一个圈,王晨站在圈中央,挑战他的人顺时针进场。被选作第一个挑战者的幸运儿是云离,云离也丝毫没有胆怯紧张,拿起木棍走到王晨对面。 云离恭恭敬敬鞠了个躬,深吸口气,手中木棍轻轻一扬,以一个微斜的角度直击王晨的胸口。 王晨手腕一转挡住来袭的木棍,一个小转身抽回木棍横扫向云离右肩。云离不慌不忙向后让了一小步躲过王晨的进攻,稳住身形反手直刺王晨胸口。 王晨侧身让过云离的木棍,手中木棍夹带着呼啸声直击云离持棍的左手。云离连忙收回左臂,同时横过手中木棍硬接下王晨这一击,只听清脆的一声碰撞,云离虎口一阵剧痛,木棍险些脱手。但王晨可不会给云离缓冲的时间,一棍直劈云离胸前。 云离明白这一棍他接不下来,向侧后一滚勉强躲过攻击。王晨得理不饶人前跨一步又是一棍竖劈,云离半跪在地上接下这一棍,随即再度向后一滚拉开距离。 “你这小子倒是灵活,这动作我都做不来。”王晨嘴上说着,但进攻却没丝毫停止的意思,大跨步向前直刺。 云离侧身让过这一棍,小转身劈向王晨左臂。王晨木棍急收挡住云离的反击,云离不想缠斗,忙收棍再拉开距离。 “可以了,不错。”王晨不想再打下去,把木棍扔到地上甩了甩手,走到桌边拿起水杯喝水。 “不错啊,我教你的翻滚很有用吧。”李寻远笑着拍了拍云离的肩。 “有个屁用,你上了战场翻个滚给我看看。”王晨放下水杯,“下一个。” 龙铭拿起一根长棍远远地抛给王晨,自己再拿起一根长棍走到食堂中央。 王晨眯了下眼:“你先别急着。” “嗯?” 王晨转了转手里的长棍:“你跟着我学了一年半了,可曾有过一些自己对枪法的想法?” 龙铭愣了一下:“老师为什么要这样问?” 王晨放下木棍,淡淡地道:“来流放地到现在,正正好好一个月。这一个月来你的天天和我练枪法,但是,就和外面的暴风雪一样,一点没变。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我认为我教你的两套枪法,你已经练到自己现在所能够达到的极限,昨天和我过了近三十招,已经非常不错了。如果你想要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你就应该自己琢磨最适合你的枪法。我给你放三天时间,自己去墙角琢磨,我不会管你,三天之后告诉我你思考出了练出了什么。” “但老师,你应该有不止两套枪法吧?”龙铭问道。 王晨捡起地上的短木棍:“还有一套是我自创的,你学了也没用。你可以从你自己的特点出发,想想你擅长什么,你自己的特点在哪。” “那我们不对战了吗?我感觉我今天状态挺好的。”龙铭有些失望。 “你有能力打败我。”王晨晃了晃木棍,“但前提是用你自己的枪法。不过,三天时间,其实只够你分析你的特点了。枪是要在马上才能发挥出最大威力的,这三个月只能在地面上练习,效果不会太好。所以接下来两个月我只会指导你剑法的练习,既然你选择枪作为你的主武器,接下来枪法就得你自己练。明白了吗?” 龙铭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如果枫琦在这就好了,王老师废话太多,枫琦能帮自己提炼出老师的意思。他是要我自己想一套枪法?听着应该不难,先试试吧。 “去吧,下一个。” . “叮”的一声脆响,双剑相交,僵持在空中。赵宋良突然猛地发力,将两柄剑推向林枫琦,林枫琦伤刚好不敢太过用力,只得侧身卸力,抽回长剑。 “好了好了,点到为止。”在旁边观战顺便当裁判的叶珏蒙怕林枫琦再受伤,连忙叫停。 林枫琦点点头:“你要来吗?” 叶珏蒙看了下赵宋良:“算了吧,宋良力气太大,我打不过他。要跟他绕的话,这房间里太小了,活动不开。” “这一个月没老师指点,总感觉练的不好。”赵宋良归剑入鞘,“唉,等我们再见到龙铭苦寂,他俩肯定要比我们厉害许多。” “没吧,”李晗祥道,“一年半来我们一直在练那两套剑法,王老师之前几个月就只是在规范动作,我觉得我们自己练,相互监督,也能做到很好。” “我其实一直在想,”林枫琦道,“我们现在学了两套剑法,互相对战练习,以及和王老师对战练习的时候都一直用的这两套剑法。我这一个多月躺在床上,在脑子里练习,我想到这两套剑法一攻一守,互相拆招,但真正遇到敌人的时候肯定不会这样对战,敌人又不一定会这两套剑法,对吧?” 李晗祥点点头:“有点道理,所以呢?” “我和龙铭是真正战斗过的,我记得当时我们手里甚至没有武器,完全就是随机应变。所以我一直在想这两套剑法的实用性,在战斗中可能发挥不出很大的作用。就像王老师和我们对战的时候从来都不用这两套剑法,他就是防守,化解我们的进攻,再反击,每每都能够击败我们。” “那不是在帮我们练习吗?” “我觉得我们应该就像王老师那样,随机应变见招拆招,这才是我们应该要学会的东西。” “那我们学这两套剑法的意义是什么?”赵宋良坐下来。 “我是这样想的,王老师想通过这两套剑法来让我们掌握最基础的战斗方式。”林枫琦也坐下来。 “晗祥,你觉得呢?” 李晗祥摇了摇头:“我没枫琦想的这么多,我觉得还是先照常练吧。等三月王老师回来了,如果枫琦是对的,那么也王老师差不多是时候让我们去那样做了。” “珏蒙你在离军中呆过,军队里是怎么练的?”李晗祥问道。 叶珏蒙想了想道:“我爹是骑军将领,我只见过骑兵练马刀。有一套基础刀法吧,但上战场拼杀更靠力量和气势,还有就是阵型。在战场上阵型是很重要的,反而对技巧没那么高需求。当然我觉得枫琦说的很有道理。” “我们可以把所有人都喊来讨论一下。”赵宋良道,“我们集思广益一下,总能得出结论的。” 叶珏蒙道:“没必要吧。王老师不在,我们每个人都可以尝试每个人自己不同的练习方式,接下来也就一个月,一个月就算不练也不会有太多退步。尝试一下总没错。” “唔……有点道理。那,枫琦,按照你的方式该怎么练?” “我觉得我们在对战中把太多注意力放在对于招式的使用上。忽略掉对招式的重视后我们就有更多的精力抓对手的破绽,以及判断形势。练习的话,可能我们就不能用长剑了,得去买木剑来练习。在练习中尽力去抓对手的破绽,对破绽发动进攻,作为防守方就得尽全力化解攻势并且尝试反击,我觉得这样比一板一眼招式对攻好很多。” 赵宋良有些困惑地挠了挠头,但还是道:“不是不可以试试。晗祥你呢?” “枫琦说的好像确实有些道理。而且的确实践一下也没什么损失……我去和他们商讨一下吧。”李晗祥往门外走去。 “一起去吧。”林枫琦站起身,“我敢肯定王老师的想法和我差不多。” 第三十七章 凛冬(3) 王晨拿着木棍敲了下云离手臂:“不许反击!没听明白吗?只许你防守!” 云离龇牙咧嘴地点了点头,重新摆出防守姿势。对面云异毫不手软箭步上前一记重劈,云离横棍勉强接住,正想抽棍反击,王晨狠狠瞪了他一眼,云离身形一晃,硬生生把木棍停在空中。云异收棍直刺,本想侧身躲的云离生怕王晨又给自己胳膊上来一棍,只得急压木棍试图接下这一刺,但显然力量不够,云异也来不及收力,一棍捅在云离肚子上。 王晨拍拍云离的肩:“休息一会。”转头看向云稷和云虔。 总算是能看到一些成果了。这帮小子学的很快——看来没有笨蛋。不过他们是真的勤奋刻苦啊,白天除了吃饭和自己下令休息外一刻不停地在练习,到了晚上则聚在一起看自己带来的兵书,很晚才去睡觉。要是一直这么练下去一两年就可以出师了。 这帮小子……出去之后一定要和伯权子胜说,一定要把这群小子送进军队里。都是未来的将才,不进军队一辈子都会被埋没。 至于自己手下这帮小子……倒是没必要这么急。在学院里多练个一两年再送去晫郡。要是他们想回家,肯定要阻拦。不进军队是不能被接受的。 当然,他们要想成为百夫长,千夫长乃至将军,是绝对不可能轻松容易的。可能一辈子都是个伍长甚至只是个大头兵,想要往上升,一是看实力,二是看造化。在实力里面,武艺是必不可少的支柱,但脑子同样非常重要。不,到了千夫长和将军这个层面,甚至脑子更加重要。 王晨很担心自己学生的脑子。他第一届学生教出来就是十二个莽夫。他希望在文化课上能让自己的学生去谋略班上课,但是被院长以谋略班老师管不过来这么多学生为由拒绝了。 王晨真的不会教兵法。他自己就只是勉勉强强能记住,哪还有本事去教。所以王晨上兵法课就是读一遍书然后让学生自己理解。在这一点上他是一个完全不合格的老师。 云稷见王晨看过来,也不敢再偷懒,使出浑身解数攻向云虔。但云虔的防守稳若磐石,不慌不忙一一接下云稷的进攻。王晨点了点头:“你们攻守互换。” 云虔咧嘴笑了下,云稷感到大事不妙,忙道:“虔哥,你下手轻点。” 云虔一步跨出,手中木棍斜劈向云稷肩头,云稷连忙抬棍格挡,但云虔这一下运足了力气,震的云稷手掌发麻。不等云稷稍缓一口气云虔又是一棍劈下,云稷侧身想躲,但没躲过去,云虔的木棍在他胳膊上擦了一下。云稷后退两步,被王晨一棍敲在肩膀上。 “这棍能接为什么躲?” 云稷不敢回话,只能点了点头,重新摆好应战姿势。 王晨不再观战云稷和云虔,踱步到云驷和云梁旁边。云驷和云梁攻守一板一眼,王晨也挑不出什么毛病,便道:“再快些。” “好了,大家都停下吧!准备吃午饭了!”云伯权走出厨房。 正在练习的众人纷纷松了口气,放下木棍把堆在墙边的桌椅搬到原位,再走进食堂把食物端出来。 龙铭看着盘里的熏肉叹了口气,勉强切了一块下来放进嘴里。王晨瞥了他一眼:“多吃点,不然等会能给你饿晕。” 龙铭摇了摇头:“老师您还吃得下?” “咋啦?”云伯权抬头看着龙铭,“我做的不好吃?” “没没没,就是一个多月了,天天吃,有点吃厌了。”龙铭连忙解释。 “总比饿死了好。”王晨淡淡地道,掰下一块饼放进嘴里,“不过说实话,伯权啊,你这饼为什么越蒸越硬啊?” 云伯权没理王晨,慢条斯理地嚼着熏肉。 云子胜道:“今天雪小了些,风也小了下来,应该是要缓个几天。我们得赶紧把积雪清一下,别把房顶压垮了。屋子周围的也要清一下,大家吃完饭就开始干活吧。伯权,我们今天晚上也换个口味,不吃熏肉熏鱼了,把那些腌的鸡鸭拿出来做了吃,再喝些酒,如何?” 云伯权算了算,道:“行。” 王晨看向龙铭:“我让你小子自己琢磨,也琢磨了三天了。下午清完雪我看看你到底琢磨出了啥。清雪不用太多时间吧?” 云子胜摇摇头:“不好说。我们这食堂挺大的,还有我们的屋子呢。” “总之快些。两个月本来就不是很久的时间,想要教好这群臭小子难度可不小。” “王老师啊,”云子胜笑道:“没必要教的太多。能学点本事防个身,不就行了吗。” 王晨摇了摇头:“我教人从来不会马马虎虎地教。教个半吊子出来,说是我的学生,丢的是我的脸。” 云子胜也不太好再说什么,过了会道:“那大家吃完就开始干活吧。热了也不要脱掉大衣,冻伤了感冒了我们没有药的。” . 苏舟白伸手插进食堂顶层的厚厚雪堆中,用力一拉,一大块雪带着他滑下屋顶,摔落在地上的雪里。一旁陈应嘉扔下清雪的铲子,跑到苏舟白边上把他拉起来:“小心点。” 李寻远站在房顶喊到:“没事吧?” “没事!这雪还真他妈冰。”苏舟白拂掉脸上的雪。 李寻远走到房檐上,蹲下来伸手把苏舟白拉上房顶:“今天晚上总算能喝点酒暖暖身子了,我看那些酒就放厨房里,动都不曾动一下。” “我现在就想喝了,冷死。”苏舟白活动了下双臂,“赶紧干吧。” 李寻远和苏舟白一同把手插进雪堆里,用力一推,一大块雪滑落屋顶。陈应嘉,龙铭和云羽歌在下面用铲子把雪压实铲走,重复了约小半时辰,李寻远把外套脱下来,扔到下面地上。 “你不冷了?”苏舟白道。 “出汗了,有点热。”李寻远拉了拉衣领,“干这活还挺累的。” “你别冻着了。”苏舟白说着俯下身,把脚下最后一点雪踢下屋顶,随后跳下去:“给我把铲子,一起铲雪。” 李寻远在上面喊到:“现在又有一层新雪了,不弄了吗?” “雪不停不可能弄得完的,差不多就可以了。现在感觉有点风了,怕是又要来一轮暴风雪了,快点下来干活。” “好嘞。”李寻远纵身一跃落到地上:“你们这也差不多了嘛。” 云羽歌把自己的铲子丢给李寻远:“再把雪往外面铲些,我休息会。” “你直接进去吧,没多少了。”苏舟白用力铲起一大铲雪,“在外面休息你不冷吗?” “也是,我看看能不能去帮你们倒点酒。”云羽歌推开食堂门走了进去。 苏舟白把铲起的雪倒到压雪的龙铭边上:“压雪累吗?” 龙铭摇摇头:“还好。不过这雪压实了跟石头一样,等新雪盖住了它们,不小心撞到可吃不消。” 苏舟白笑道:“你什么时候开始想这种没脑子的问题了。谁瞎了眼走错路才能撞到这雪堆啊,堆的离食堂这么远。诶,你最近怎么开始感觉有点忧郁?咋了的?” “王老师让我琢磨,我琢磨了三天,什么都想不出来。我想练武不就是那样吗,练枪法练身体,还能练什么?” “王老师不是让你找你自己的特点吗?” “我没特点啊。” 苏舟白耸耸肩:“每个人都有特点。就比如我,我射箭射的准,跑得快,看的远,可以飞檐走壁,就是我的特点。所以我一般在刺杀行动中负责掩护和支援,这就是根据我的特点来做相应的工作。王老师要你就是这样,找特点,再找自己合适的定位。” “苏哥,我又不是刺客,能有什么定位?”龙铭疑惑道。 “苏哥,龙铭,你们别聊天了,赶紧干完活回去不好吗?”李寻远远远地喊道。 “对,别聊了。你自己再想想吧。”苏舟白提着铲子往回走。 龙铭痛苦地挠了挠头,叹了口气,拿起铲子继续压雪。压实的雪堆像一座座小丘一样,立在分家屋子远处后方的空地上。要是时间够,还真想堆雪人。龙铭心想着,还从来没堆过呢,只听邢桁和苦寂说过。等到开春的时候,这些小丘会逐渐融化,为久冻的土地进行第一轮的灌溉。 陈应嘉提着铲子走过来了。看样子他的活干完了。龙铭加快了手上铲子的速度,用力拍打着雪堆。陈应嘉帮他完成了最后的工作,长舒了一口气,望着一大片雪丘道:“这个下午真累。” “是啊,真累。”龙铭附和道。 “我很好奇这样真的有什么用吗?”龙铭接着说道,“我感觉把门口和房顶的雪堆到这里就行了啊,没必要压实。还顺便把这里本来的雪都压了一遍。” 陈应嘉摇摇头:“倒尿桶粪桶你不来这里倒吗?厨房里的垃圾也扔到这里来。雪堆太高了就不方便倒了。” “我都一直往北面走的。走到食堂后面远一点的地方倒。” “那你厉害。”陈应嘉往食堂走去:“下次来这里倒。我们都在这里倒的,都倒在北面的话,那可是上风口啊,味道吹进食堂和屋子里来。” 龙铭跟上陈应嘉:“王老师只和我说走远点,也没说往哪个方向走。” “现在知道了就行。” “对了,应嘉哥,王老师说要我琢磨我自己的枪法,可以到底怎么琢磨呢?”龙铭问道。 陈应嘉想了想:“我觉得他让你自创枪法的原因是自创的枪法才是最契合你自己的。所以你跟着自己的感觉走就行了。” “怎么跟着自己的感觉走呢?” 陈应嘉再想了想,道:“以我个人来说,就是随机应变见招拆招。我不太喜欢按照招式去战斗,那样有点呆。” 龙铭还是不太明白,陈应嘉似乎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但已经走到食堂门口了。陈应嘉拉开门走进去,龙铭也没机会继续问了。跟着感觉走……算了,找时间再问问别人吧。 第三十八章 凛冬(4) 李寻远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子,拿起酒杯又喝了一口酒。一边的苏舟白皱眉道:“你不会冻着了吧?” “哪有。”李寻远满面红光,“你看我哪像冻着的样子。哎苏哥,”李寻远看着食堂里觥筹交错欢声笑语,“我们好久都没这么热闹开心过了。别皱个眉拉着脸呀。” 苏舟白不管李寻远说的,把手在李寻远额头上一放:“有点热啊,你真冻着了。” “没!喝了酒总会热点的。”李寻远拿起杯子,“苏哥,应嘉,来,碰杯!” 陈应嘉举起杯子和李寻远碰了碰,苏舟白也敷衍着轻轻碰了碰杯:“你少喝点。” “苏哥你也知道我这个人,喝起酒来不醉不停。所以老师禁止我喝酒啊,现在好不容易能喝一次,怎能不尽兴呢?”李寻远给自己加满酒,“今晚不醉不欢,还不容易开心一次。” 苏舟白想想也是,便不再管李寻远,撕下一条鸡腿吃起来。 李寻远站起来拿着酒杯走到云羽歌边上:“羽歌姐,来。” 云羽歌摇摇头:“我今天喝够多了。你给那帮小孩敬酒去吧,你看那几个人喝的多开心。” 李寻远也不强求,拿着酒杯向龙铭等人走去。 “你怎么了?看着有些不开心。”苏舟白凑过来。 云羽歌叹了口气:“我在担心我爹我哥,还有我们家的人。他们现在应该已经到楚国了吧?” 苏舟白估算了一下时间:“一个多月了,是差不多到了。楚国不是要安置他们么?” “楚国是答应收留我们云家,提供官职住地。不过你觉得楚国朝廷可能那么好心吗?肯定是要利用我们家。到底是怎么利用,现在我是不清楚,但是,唉,我感觉肯定不会对我们家有好处。” 苏舟白也不再追问,饮了口酒,道:“那等我们出去了,你要去楚国和你家人团聚吗?” “不行。我在晏国还有任务呢,只是不知道这么久了,是不是已经结束了。你们三个就一直没任务?” “赋闲好久了。”陈应嘉也靠过来,“学院好久都不给任务,就让我们三个在宿舍里慢慢腐烂。” “上一次任务我都记不太清什么时候了。好像就是老师把我踢出我们小组不久后,和应嘉寻远一起出了个任务,也就搜集搜集情报。然后再也没做过。” “估计是因为那次又出意外了。”陈应嘉道,“打了好大一场。苏哥好像做任务一直出意外?” 苏舟白叹了口气:“太倒霉了。” “你呀,别老那么心急。”云羽歌道,“按理来说射的准的弓箭手,都是非常沉稳心细的人。怎么你就那么急躁呢?” “我又不是弓箭手。”苏舟白嘟囔道,“我一见到敌人,就想着快点动手,免得夜长梦多。” “来来来,开心点。”陈应嘉举起酒杯,“今天大家都那么高兴,我们在这垂头丧气,也不好嘛。” 苏舟白和云羽歌分别和陈应嘉碰了下杯,再互相碰了一下,苏舟白道:“还有不到两个月。这一个月过的还挺快啊?” “是好快。嚯,我好想吃新鲜的东西。”陈应嘉看着盘中的腌鸡,想了想还是没去撕鸡肉。 “外面新鲜的雪多的去,够你吃的。” “等回了辽城,一定先找个酒楼。”陈应嘉没接苏舟白的话,自顾自地说道,“我现在一闭眼就是肥羊炖,烤猪肉,烧鸡……” “好了好了你闭嘴。”云羽歌拍了下陈应嘉,“你不说这些我还能忍受咸菜熏肉腌肉。” 苏舟白看了看手中快吃完的鸡腿,顿时觉得索然无味,便扔到桌上:“怎么说着说着又不开心了?走,去那边看看,看看他们怎么做到那么开心的。” . “今晚找什么乐子?”赵宋良推门进屋,一屁股坐到自己床上。 “你想找什么乐子?”林枫琦问道。 “刚才明卅说他们想去看戏,城里有一个戏班。要不要跟他们一起去?” “你们都去吗?”叶珏蒙问道。 “所以让我来问问你俩嘛。” 林枫琦望向叶珏蒙:“有戏看倒是挺不错。” 叶珏蒙点点头:“有说是什么戏吗?” “有,内容梗概都有呢。”赵宋良从兜里掏出一团纸,展开了读到:“昔有一将军,本欲领兵破敌,大胜而归,却于半途染疾,抱憾病逝。其子发奋图强,欲承父志,奈何奸臣佞人,图谋不轨。且看此子如何周旋内外敌间,继父遗志,耀扬国威。” “嗯,老套剧情。”叶珏蒙摆了摆手。 “邢桁和绝尘镜月和你一个反应。”赵宋良把纸揉回一团,塞进兜里:“所以,你们去不去?” “他们仨去吗?” “不然也无聊啊,呆在客栈里。” “我没看过什么戏,我挺想去看看的。”林枫琦道。 “行呀,我陪你去。”叶珏蒙从床边上站起来,“现在走?” “走。”赵宋良高兴地站起身揽住林枫琦的肩:“这个戏班在辽城挺有口碑的,保证精彩。” . 戏台上唱的火热,流放地的晚宴也是火热非常。喝了点酒的众人大多兴奋了起来,吃完了饭便开始划拳,一时间好不热闹。 李寻远是最兴奋的。划拳输了,自然要罚酒;划拳赢了,也灌自己一杯酒来庆祝。他和每一个愿意划拳的人划拳,他边走边划,一轮又一轮,无数杯酒下了肚。 “好了好了,你别喝了。”王晨见李寻远走路都有点摇摇晃晃,上前一把夺下李寻远的酒杯。“苏舟白,陈应嘉,你们把他扔床上去。” “寻远,是该歇歇了,今晚快一半的酒是你喝的。” 苏舟白和陈应嘉一人拉住李寻远一只手臂,把他拖到他的床铺上。李寻远却不肯这么早睡觉,况且食堂里还是很吵,借着酒劲李寻远挣开苏舟白和陈应嘉,从床上爬起来。 跟着过来的王晨皱了皱眉:“让他醒醒酒吧。” “怎么醒?” “找点雪来。” “王老师,这可不行。他有点着凉了。” “嗯?”王晨伸手摸了下李寻远的额头,果然有些烫,又见李寻远鼻子里淌出一点点清涕,便回头喊云子胜:“你们可有药?” “什么药?”云子胜走过来。 “李寻远冻着了,估计是铲雪的时候。有药吗?” 云子胜摇了摇头:“没。” “那你们感冒了怎么办?硬抗着?” “都是这样子的。我去拿些热水来吧,喝了热水会舒服一点。” 王晨叹了口气:“去拿吧。大家也喝的差不多尽兴了,让他们都回去睡觉吧。” 云子胜点点头,喊到:“好了,开始收拾吧!收拾完了早点回去睡觉!” 龙铭云虔等人喝酒划拳正玩的开心,听到云子胜这话,自是十分扫兴。但也不敢再继续玩下去,只得起身收拾桌椅。 云子胜拿来热水给李寻远灌下去,帮着李寻远躺进被褥里,朝着王晨点了下头,走去灭掉灯火离开食堂。 苏舟白打开尿桶撒尿,见尿桶里的尿都快满出来了,想起今天应该是李寻远倒尿桶,叹了口气。苏舟白想了想,还是决定不帮李寻远倒了,外面天黑了太冷,等到明天早上起来再说。 外面风已经大起来了。云离等人推开门回去自己屋子,狂风呼啸着卷着雪涌入食堂。呜呜的风声在黑夜中格外恐怖,众人本来喝的都有点醉,风吹一下全都变得异常清醒。 食堂里的灯摇曳闪烁,还好门没有开太久,算是保住了食堂里的光亮。 王晨带着苏舟白陈应嘉和云羽歌再收拾了一下食堂,简单清洗了一下后便回到自己的被褥里。王晨吹灭床边的灯:“赶紧睡吧。” 苏舟白钻进被子里。虽说被子和身下的垫子和往常一样是冷冰冰的,但喝了酒浑身暖和,便不觉得太冷。要是每天都能喝点酒,那可太好了。苏舟白心想,唉,但看云伯权那扣扣搜搜的样子,不可能的。 苏舟白合上眼睛。龙铭和陈应嘉也钻进了他们的被子里,最后的灯也被吹灭了。黑暗里一片祥和寂静,苏舟白心想,今晚应该能做个好梦吧。 . 李寻远睁开眼睛,额头上满是汗。昏昏沉沉地做了一个噩梦,猛然惊醒,四周一片漆黑,苏舟白等人轻轻的鼻息声是黑夜中唯一的一点装饰。 什么时候了?快天亮了吧?头好痛,应该是酒喝多了。喉咙有些痛,得找点水喝。 李寻远想着打算起身找水,一股尿意猛地涌上来。果然是酒喝多了,李寻远心想,摸黑走到尿桶边上,推开盖子,却感觉到指尖划过一层液面。 尿要满出来了?李寻远感到一阵恶心,正要在心里骂人,突然想起是自己昨天忘了倒尿桶。得先把尿倒了,不然这泡尿撒不成。 身上有些热。大衣就不披了吧,反正倒个尿桶,很快的事。 李寻远盖上盖子,小心翼翼地提起尿桶,走到门边。头越来越痛,还感觉很沉重,晕乎乎的。脚也有些轻,但李寻远也不想管那么多了,他慢慢推开门,提着尿桶走进了风雪中。 第三十九章 凛冬(5) “苏哥!醒醒!” 苏舟白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见陈应嘉用力地摇着他,便问道:“怎么了?” “寻远不见了!”陈应嘉一脸焦急。 “什么?”苏舟白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 王晨爬起来:“急什么,尿桶也没了。那小子肯定倒尿桶去了。昨天就该他倒的,昨天不倒,就只能今天早上去了呗。” “这傻子生着病啊。”陈应嘉坐到自己的被褥上,又站起来道:“我去找他。” “我和你一起去。”苏舟白也站起来:“正好憋着尿呢,赶紧把尿桶拿回来。” “等一下。”云羽歌喊住苏舟白。 “怎么了?”苏舟白回头看向云羽歌。 云羽歌走到李寻远被褥边上,蹲下身,手伸进李寻远的被褥里,脸色猛地一变。 王晨意识到大事不妙:“冷的?” 云羽歌点点头:“快,大家一起去找。” 苏舟白抓起雪衣冲到门口一把拉开门,狂风卷着雪花涌进食堂里。苏舟白也不管寒风吹在脸上生疼的感觉,把雪衣往身上一裹,冲进风雪里,吼道:“寻远!” 王晨猛推了一把苏舟白:“你在门口倒尿桶的?赶紧往外面找!两两一组!龙铭!跟我来!苦寂炎灼你们往西边找!羽歌你回去把炉火弄大!” “我跟舟白应嘉一起!倒尿桶都往南边走的,没必要去西边,大家都去南边找!”云羽歌裹紧雪衣,和陈应嘉深一脚浅一脚地去追快要消失在视野里的苏舟白。 云苦寂和云炎灼本来已经往西边跑了几步,听到云羽歌的话又调转方向,追向云羽歌和苏舟白。 王晨骂了一句,吼道:“你们俩小子往东边带一带!龙铭,把门关上!我们往西南方向去找。” . “爹,前面就是楚国边关了。”云楚歌勒住马,回头和云天浩说道。 云浩点点头:“大家都先下马,休息一下吧。一个多月风餐露宿,披星戴月地赶路,大家都辛苦了。休息一下,过了边关,我们云家的噩梦就结束了。” 云楚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从马上跳下来:“只是不知道羽歌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云浩坐到草地上:“羽歌啊,我相信她不会出事的。她从小就不给我添麻烦,也不让我失望。苦寂也是的,也可能是克澜教的好吧。楚歌,你到了楚国,打算干些什么?” “进楚军。我从军快十年了,除了打仗,我也不知道我能干什么。”云楚歌答道。 云浩笑道:“进楚军当然是不错的。到时候让朝廷帮你安个职位,在军中过的也能比较舒坦。就是楚国啊,每年打的仗可要比晟国多多了。你可得做好准备了,在楚国当兵可不轻松。” “爹,我们在楚国安顿下来了,我得先回晟国接羽歌他们。” “那是自然的。你去楚军这件事也不急,你啥时候想去楚军就啥时候去。朝廷应该会给我们一些时间。” 云楚歌叹了口气:“爹,你说,我做的对吗?” “什么?” “就把羽歌他们留在那里。” 云浩沉默了一会,道:“真要让我公平公正地评判,那当然是不太好的。你的那些同伴,你和他们,都是一路风风雨雨千辛万苦走过来的,对吧?贸然地抛弃他们,于情于理都去说不过去。但是。” 云楚歌疑惑地看向云浩,云浩拍了拍他的肩:“男人,有时候,是要决绝一点。你保留了我们家族的希望,没有你,我们云家,也许就绝种了。在这一点上,你是我们家的英雄。” 云楚歌看了眼休息中的本家其他人,重重叹了口气:“等大家安顿好了,我立刻去辽城。” 云浩点了点头:“我支持你,你不用管别的人。他们八成想要你留下来,你现在算是我们家的顶梁柱之一了。不过就是不知道楚国朝廷这么想。你要知道,楚国是希望用我们来对付晟国的,在这种情况下,想必会对我们的出行严加管控。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我们本家都已经出来了。楚国朝廷想要的就是我们本家,分家对他们来说完全不重要。毕竟在晟国有名望的是我们云家本家而不是分家。所以,让我们本家进入楚国,楚国朝廷就满足了。不知道你到时候出不出的去楚国。但如果他们放行的话,我绝对支持你。”云浩站起身提高嗓音,说道:“休息差不多了吧!大家都上马,进楚国了!” “进楚国了!”人群一阵欢呼,纷纷整理了下褴褛的衣衫,迫不及待地跨上马,迎着越升越高的太阳走向楚国边关。 云楚歌想着父亲说的话,懊恼地拍了下腿。对于楚国可能不放行这件事,云楚歌考虑过,但他觉得楚国不太可能不让他去把剩下的人接回来。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到时候问问吧。 不,还有一个办法——不进楚国。 云楚歌差点就把这个想法说出来了。但是他犹豫了一下。他已经落在了众人的后面,看着众人迫不及待地骑马向着边关走去。他看不到他们的眼睛,但那些眼睛里肯定充满兴奋与期盼。父亲说得对,现在自己就是顶梁柱。楚国朝廷肯定希望能够看见自己。要是自己不在,说不定待遇就会差很多。 “别发愣啦,楚歌!”一个本家回头喊道。 云楚歌双腿夹住马肚,马小跑起来,追赶前面的众人。罢了,还是按照原计划来吧。 . 龙铭艰难地在风雪中行走。 走路从未如此困难过。向北走正好迎着暴风雪,今天的暴风雪又格外地狂暴。狂风吹的龙铭睁不开眼睛,寒冷再加上风如刀一般割着他脸上的皮肤。龙铭伸出双手护住脸,但风依旧从他的指缝间钻进来。 “寻远哥!寻远哥!” 只有风声回应龙铭的吼声。 龙铭突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整个人扑倒在雪地里。王晨冲过来在积雪中一阵猛挖,双手抓住一块板状的东西,一把提起来。 王晨脸色铁青地看着手中尿桶的盖板:“在这附近找!” 龙铭把绊倒自己的东西上面的积雪拍掉,果然是尿桶。龙铭和王晨跪在雪地里一阵摸索,很快龙铭就摸到了一条冻的邦硬的腿。 “寻远哥!寻远哥!”龙铭抓住腿使劲拉,把李寻远从雪中拖了出来。 李寻远没有能力回答龙铭了。暴风雪为他已经建好了一具棺椁,龙铭把他从这棺椁里拖了出来。即使隔着手套,尸体上的冰冷也似乎能直刺龙铭的心脏。 王晨站起身跑过来,脚下却又绊到了什么,在雪地里摔了个狗啃泥。王晨爬起来往脚后面一摸,再一敲,用手挖了挖,吼道:“这里他妈的怎么会有堆硬的跟石头一样的雪?” 王晨吼完便想起来了这堆硬的和石头一样的雪是怎么来的。他半跪在雪地里默默地看着李寻远冻得青紫的脸,伸手去帮他合上眼睛。 李寻远的眼皮被冻的结结实实,根本合不上。王晨重重地锤了下一地的雪,道:“把尿桶拿上。” “那寻远哥……” “我把他扛回去。”王晨俯下身,把李寻远的尸体抗到肩上:“走吧。” 龙铭仰了仰头,努力着不让泪水留下来。王晨已经开始往回走了,龙铭捡起尿桶,迈着沉重的脚步跟上王晨。 . 李寻远静静地躺在火炉前,从火炉中散发出来的暖气将他冻得生硬的躯体重新变得柔软了一些。但王晨也没去再帮李寻远把眼睛合上,他站在一边默默看着坐在尸体前一动不动的苏舟白和陈应嘉,轻轻叹了口气,拉过一张椅子坐下。 苏舟白的脸色和李寻远一样苍白泛青。云羽歌在苏舟白旁边蹲下来:“舟白,哭一下,没事的。” 苏舟白的眼泪终于绷不住了,他试着用手去把眼泪擦掉,但越擦越多,最终苏舟白把脸埋到双手中,泪水从指缝中渗出来,滴到地上。一旁陈应嘉也再没法让眼泪只在眼眶中打转,抽泣了起来。 王晨走过来给苏舟白和陈应嘉捏了捏肩:“你们不要自责,这都是我的问题。” “怎么就是王老师你的问题了?”陈应嘉吸了下鼻子,带着哭腔说道。 王晨拍了拍他的肩:“我是你们的老师。我应该为你们每一个人负责,但我没有做到。已经两次了,我不能算是一个合格的老师。好好哭一场吧,等回去了,我们一起喝场酒,祭奠一下小安和寻远。” 苏舟白摇着头站起身,拉过一张椅子坐到角落里:“我单独坐会。” 王晨重重叹了口气,走到李寻远尸体前。他凝视着李寻远的眼睛终于伸出手来,轻轻为李寻远把眼睛合上。尸体在火的温暖下终于不再那么僵硬了,李寻远缓缓合上了双眼。 “无论怎么样,都不能一直睁着眼睛吧。安息吧孩子,愿你来生不要再遇到我这样的人。愿你的才华,可以展现给世人。”王晨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道。 第四十章 凛冬(6) “开门!” 有人在敲门。赵宋良叹了一口气,试图下床去开门。 不过不用他去了。林枫琦动作迅速,已经走向了门口。赵宋良高兴地重新缩回温暖的被窝里。 林枫琦拉开房门,却看到两个官兵站在门口。林枫琦往后退了一小步,紧紧握住门把手:“有什么事吗?” “最近辽城周围有流匪,已经抢杀了好些人。城主大人已经下令剿灭这些流匪,同时排查城内客栈的旅人。所以你们配合一下,我们问些问题。”一个官兵答道。 “大早上的,辛苦你们了。”林枫琦松开房门把两位官兵让进屋里:“随便问吧。” 走道里还有别的官兵。看来这些流匪挺厉害,城主对此很是重视。 “你们从哪来?”两位官兵进门后就关上门堵住门口。 林枫琦突然心中一惊。要是他们问来辽城的目的,那么大家都回答肯定都一样,来这里做马匹生意的,王晨先前交代过。但是别的问题王晨从没具体交代过,要是大家的回答不统一就麻烦了。 林枫琦脑子转的飞快。他决定不回答这个问题。 “我们和城主认识,这个问题他知道。”林枫琦直接把城主搬了出来。 问话的士兵眉毛挑了挑,看向自己的同伴。 他的同伴和他对视了两眼,问道:“你们和城主认识?” “没错。不信你们可以去问城主,我们在集市上救过一次城主。” “你们两个?”士兵一脸不信。 另一位士兵小声耳语道:“上次城主在集市遇刺,确实是被一群人救下来的。他们可能是那群人里面的。” “那你们同伴呢?”士兵问道。 “隔壁几个房间里。” 两个士兵又对视了一眼,先前提问的士兵道:“我去隔壁和他们一起问问。你留在这看着。” 剩下的士兵靠在门上,和林枫琦对视。赵宋良此时也已经从被窝里爬了出来:“你渴不?买点水?” 士兵摇了摇头。 赵宋良耸耸肩,把水壶架到火炉上。新的一天就这样被迫开始了,还真有点令人不高兴。 . 龙铭抹了抹脸上的泪水,看看坐在角落里一言不发的苏舟白,再看看拍着陈应嘉背安慰他的王晨。云苦寂拍拍龙铭的肩膀,问道:“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啊?” “我哪知道。”龙铭吸了下鼻子,“你怎么看着一点都不伤心?” “我肯定伤心啊,寻远哥……我肯定伤心的,寻远哥那么好的人。我就是不像你这样哭出来。我感觉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后哭不出来了。” 龙铭默默点了点头,又伸手抹掉眼泪。 云苦寂轻轻叹了口气,道:“刚才伯权叔和子胜叔在商量着火化寻远哥尸体。” “火化?扔火里烧了?”龙铭猛地抬起头。 “对啊,不然你想怎么办嘛,要把雪铲开再挖土,土还肯定冻得特别硬,要在暴风雪里做这种工作,也太难了。” “不安葬死者,不是对死者的大不敬吗。” “说是这么说……”云苦寂看了眼苏舟白和陈应嘉,“我觉得真要火化苏哥应嘉哥可能不同意诶。” “那你就同意了?” 云苦寂连忙摇头:“我可没这么说。但……毕竟这是长辈的决定,我们也不好多说什么。诶,子胜叔把王老师喊过去了,看起来是要和王老师说什么,肯定是火化的事。要不去听听?” 龙铭摇摇头:“我想去弄点吃的,早饭没吃,我有点饿了。” “厨房里还有点剩下的饼,可都快凉了。你去看看吧。” 云稷走过来,从手中的盘子里拿起两块饼,拍拍龙铭的肩:“喏。再不吃都凉透了。” 龙铭接过饼,先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然后道:“谢了。还有几块啊?” 云稷数了数盘子里的饼:“六块。苏舟白和陈应嘉还没吃。本来一人两块的,”云稷压低了声音,“李寻远死了,多了两块出来。你觉得两块不够就多给你一块吧。” “不用了,我够了。”龙铭把第一块饼剩下的一点咽下肚,“我今天感觉一块就快饱了,不知道为什么。” 云稷耸耸肩,端着盘子走向陈应嘉。云虔拖着一张椅子坐过来:“还伤心着呢?” “你不难过吗?”龙铭反问道。 云虔沉默了一会,道:“换以前的我,朝夕相处一个多月的人一下子就没了,我肯定是要伤心一阵的。但我感觉自从经历了从我家到流放地这些路,我的心,就变得硬了。或者说是我的感情变得麻木了,这样说更合适一些。” “你的很多亲人……” “就我和云梁活了下来,我们家。”云虔重重叹了口气,道:“我就过来安慰你们一下。经历了死亡多了,也就很难落泪了。你们都没这样的经历吧?” 云苦寂的头垂了下去:“我还不知道我爹是死是活呢。” “我见过挺多死亡的。”龙铭把又有点涌出来的泪水抹掉,“就是我当时太小了,现在想想没什么感觉了。” “哦?你小时候?”云虔的兴趣被提了起来。 龙铭摇摇头:“我现在不是很想讲故事。” 云虔拍了拍龙铭:“那就以后讲。你是离国人,对吧?” “对。” “说真的,你不像南方人。” “什么意思啊?” “我感觉南方人的话,会内敛一点,长的也不像我们北方的这样高大。但你和我想的完全反过来,不算很高但很壮实,又很豪爽。” 龙铭苦笑了一下:“我就是这样。我现在不是很想聊天。” “喔。”云虔起身,提着椅子走了。 “龙铭……” “怎么了?”龙铭看向云苦寂。 “你们小时候,是不是……” “我说了我现在没心情。”龙铭不满地道,“你想听我的回忆以后再说。” “行。”云苦寂连忙点头。 云子胜把王晨叫到了厨房门口,似乎想要和云伯权一起跟王晨商量什么事情。说着说着王晨的声音大了起来:“你们不想挖我来挖。我带来的人我负责,你们看着就行。” 云伯权声音也大了起来:“那你想在哪挖?难道跑老远挖个坟,再冻死几个人?还是就在屋子边上挖,让我们住的地方变成埋骨凶地?” 王晨愣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便不再理会云伯权,转身走到自己的椅子边坐下。 云伯权不依不饶:“你说啊,你是想再冻死几个人还是让我们这变成凶宅,嗯?” “好了,伯权。”云子胜把手搭在云伯权肩上,把他向后拉了拉,道:“王老师,我们也不急,现在这么冷,尸体可以放很久。你们再考虑考虑。” 云子胜见王晨背对着他,用手捂着脸不说话,便再问道:“王老师?” “王老师!”云子胜走到王晨边上,却见到泪水从王晨的指缝中流出来。王晨的背开始颤抖,紧接着全身都微微抖动起来。云子胜看着这个自己认为的极其坚强冷酷的男人哭了出来,顿时不知道该怎么做是好。云子胜犹豫了许久,轻轻拍了拍王晨的背:“王老师,节哀。” 王晨摇了摇头,掏出手帕擦眼泪:“就按你们说的办吧。舟白和应嘉我去说服他们。” “嗯。” “都是我的问题。”王晨自言自语说道,“我从一开始就在犯错。我本来想着的是我自己在学院里闷太久了,正好出来透透气。我明知道这趟行动凶险万分却还要同意一帮小屁孩来。我总是走在第一个,从来不回头看一眼这些小屁孩有没有事。” “王老师,你这一路,想必已经尽力了。人的精力也有限,不能面面俱到。”云子胜低声安慰道。 “我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好老师。我也一直拿一个好老师的标准来要求自己,但我现在才明白我一点都不称职。我只知道在他们做的不好的时候责骂他们,只知道自己显摆武艺。我从来不肯去鼓励去赞扬,从来都嘴硬不承认他们有进步。我从来没有去保护他们过,我从来都想着自己。” “我从来不考虑我的要求是不是合理,我从来不考虑学生的需要。我只想着让他们做完我让他们做的事,总想着省心偷懒。那个尿桶我睡前知道是满的,第二天早上起来的第一个人得去倒尿桶。我就是不愿意提个灯去倒掉尿桶,想着明天早上不第一个起来就行。” 云子胜晃了晃王晨:“好了,王老师,别再自责了。”云子胜看了眼苏舟白:“还得你去说服他俩呢。” “尸体能放多久?” 云子胜踌躇了一下:“一两天吧,我是还好,伯权肯定不同意尸体放很久。” “我明天早上去说吧。”王晨擦干眼泪,“总要面对这种事情的,但不是现在。” “我能理解你,王老师。”云子胜发自内心地说道。 “帮我告诉那帮小子,今天明天都不训练。”王晨用右手食指和大拇指掐着自己的太阳穴,使劲掐揉了几下后道:“我得去躺一会。” “你去吧,我去和年轻人们说。”云子胜轻轻拍了拍王晨的背。 王晨躺到自己的床铺上。他没有盖上被子,因为身上还穿着厚厚的衣物。他睁着眼睛,凝视着天花板。 也许上辈子犯了什么错吧。 王晨不想训练,云家众人也不愿意打扰这些远道而来帮助他们的人伤心,于是吃过了早餐后云家众人纷纷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云子胜缓缓关上食堂的门,整个食堂似乎只剩下了柴火的噼啪声。 第四十一章 凛冬(7) 王晨走到苏舟白身边,伸手轻轻拍了拍苏舟白的背。 “舟白。” “嗯。”苏舟白头也不抬,一动不动。 王晨叹了口气,坐到苏舟白对面:“应嘉,你也过来。坐这来。” “有什么事吗王老师?”陈应嘉有气无力地走过来,坐到苏舟白旁边。 王晨看了看苏舟白和陈应嘉的黑眼圈:“都没休息好啊。早饭吃了吗?” “我昨天听到你们在说什么火化的事了。王老师,你现在是要和我们商量这事吧?”苏舟白抬起头。 王晨点点头:“你们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这是必须要做的事。” 苏舟白的头又低了下去。陈应嘉道:“不能安葬寻远吗?” 王晨摇摇头:“现在外面这样,完全没有办法安葬。我们不可能顶着风雪,还要挖开冻土。你们同意火葬吗?” 苏舟白依旧沉默着。陈应嘉过了良久,道:“王老师,我们还想和寻远多呆一会。” 王晨点点头:“好。等到回了学院,我们把寻远的骨灰盒和小安的骨灰分别葬了,一起告别他们。” 苏舟白摇了摇头:“谢谢王老师,但我不想这样做。我想要把李寻远带回他的故乡。” 王晨愣了一下,道:“那当然是可以的。” 苏舟白抬起头,看着静静躺着的李寻远:“寻远以前一直和我和应嘉说,他的家乡景色是多么好,他的家乡生活是多惬意多舒适。他一直很想念自己的家乡,一直想带我们去玩。我要带他回去。” “寻远家里从来没有放弃过自己圣宇遗民的身份。”陈应嘉一脸哀伤,“这也是寻远为什么背井离乡来到书院的原因。可惜他壮志未酬。” “现在认为自己是圣宇人的人越来越少了,没少一个都是我们的巨大损失。”王晨点了点头,“你们送他回家要是需要帮忙,尽管和我说。” “多谢王老师。” 王晨站起身,走到食堂另一头等着的云子胜和云伯权边上。云伯权迫不及待地问道:“他俩怎么说?今天能不能火葬?” “等明天吧。” “还要等一天啊?尸体一直放着可不好啊。咳,我没别的意思,王老师你也别瞪着我看。你说一具尸体放在我们吃饭生活的地方,总不会太好,对吧?” 王晨不想听云伯权说下去了:“我没什么可以和你说的。明天火葬。” 云子胜不满地看了云伯权一眼,道:“王老师,切莫怪罪伯权。伯权只是性急了一些。你们想什么时候火化就什么时候火化,在尸体开始腐烂之前便行。” “行,我知道。”王晨抬脚离开。 . “你什么时候开始研究起占卜了?”魏绝尘看了眼邢桁手里的书,好奇道。 “书店里的小说大多我都看过了,剩下的那几本也没有我感兴趣的。但你说,我这么冷的天大老远去问了路跑去书店,总不能空手而归吧?再说,占卜也挺有意思。等我学会了,给大家占占。” “就是有点难懂……”邢桁翻过一页,“而且真的看久了就有点头晕。出去转转?” “你认真的?”魏绝尘看向窗外,“外面下雪呢。” “我没说到外面去啊。走,去找枫琦他们。”邢桁站起身伸了个懒腰,“也快吃午饭了。” “枫琦他们现在在练剑吧?” “无聊。”邢桁坐回椅子上,“你说王老师都不在,他们还天天练武,不累吗?” “你也该看看你的教材了。”魏绝尘提醒道,“你从来就没翻过,你不会真的就想荒废半年吧?” “没什么兴趣看……诶,那我们去找清韵镜月吧,她俩肯定闲着。” “走吧。诶邢桁。” “嗯?” “我有点想去和枫琦他们练练剑,和他们一起动动。我已经胖了一圈了,不能再胖下去。” “那走啊,我也不太想一直缩在房间里。”邢桁从衣架上拿下魏绝尘的外衣扔给他,“他们在院子里,还是多穿点比较好。你拿一下我的剑,我先去解个手。” 到院子里练剑实在是迫不得已。房间里空间狭窄碍手碍脚,难以达到训练效果,练了几次后发现很多剑法施展不开,还容易撞到家具,只能裹上厚厚的衣服到院子里来。但反过来厚重的衣物又限制了他们的运动,在冬天的辽城练剑可真是一件难事。 “当心!”林枫琦格住李晗祥劈来的剑,右手朝着邢桁和魏绝尘摆了摆:“别靠太近,我们这真刀真剑,别伤着你们。你们怎么有兴致下来了?” “想下来动动。”邢桁抽出自己的剑:“枫琦,来比划比划?” “没空呢。你和绝尘比啊,你和我们比不是自讨苦吃吗。” “我和绝尘都不怎么会剑,误伤了对方可就不好了。你就教教我俩呗?” 李晗祥道:“我有点累了,也有点饿。上午就这样吧,我去吃个饭休息了。” “好。”林枫琦收剑,转向邢桁和魏绝尘:“那我就教你们吧。来,拔剑。” “你要教我们剑招?” “不然呢?” 邢桁摆了摆手:“你看我和绝尘这体格,显然不适合练武吧?我们就想学学比如啊,被伏击了,该怎么防身的剑术。” “就防身的剑术。”魏绝尘道。 林枫琦摇了摇头:“我们自己剑术都练不好,怎么教你们这种。等王老师回来,让王老师教你们吧。” “你们两个可以互相练练嘛。但也别用真剑,”李晗祥看着邢桁道,“你们一点基础都没有,用真剑可太危险了。” 邢桁叹了口气:“好吧。绝尘,我们吃饭去吧。” “吃饭?一起啊!”赵宋良一边收剑回鞘,一边走过来。 “你说不练就不练了啊?”宇涵追过来,“我们得帮我哥练完一套枪法再吃饭吧?” “我饿了,下午继续。” “就下午继续吧。”宇晴拍了拍宇涵的肩:“枫琦,我们大家要不要去外面找个酒楼吃?客栈里就翻来覆去那几个菜,都吃腻了。” “可以啊。”林枫琦把大衣披到身上:“去哪家。” “成逸和明卅人呢?”赵宋良环视了一周,问道。 “不管他们两个,估计早吃饭去了。这俩人现在起的晚溜得早,动不动就往集市跑。没王老师在就是两条懒狗。”宇涵道。 “噢噢,那要我上楼去喊珏蒙姐她们吗?” “我去。”邢桁忙道,“你休息休息,刚练完。” “所以呢,去哪家?你们想想吧,我不太清楚有哪几家。”林枫琦走到屋檐下靠在墙上:“今天雪挺小的,也适合出去转转。” “就去城主府边上那家?城主上次在那请我们吃的饭还不错。” “那可能得问老伯要点钱。”林枫琦挠了挠头,“我看到过价目表,有点贵。” “那就去要呗。” “不用啊,王老师走之前不是把他身上的钱全给你了吗。”李晗祥提醒道。 “我都忘了。”林枫琦从墙上弹起来,:“我把那些钱装盒子里塞在床底下了。有三十多两呢。我现在就去拿。” . 王晨端着两碗面,坐到苏舟白和陈应嘉边上:“来吃吧。特意让伯权给你们弄的,吃点。” 陈应嘉默默地端过一碗面给苏舟白,自己再端过另一碗,埋头吃了起来。 “饿了?多吃点。” 王晨看着苏舟白和陈应嘉吃面,过了一会道:“逝者已逝,也不要过度哀伤了。如果让寻远看到你们两个这样,他也不会好受,对吧?” “寻远肯定希望你们两个能好好地活下去,去替他做他没有做过的事。你们说,是不是?” “是。”陈应嘉低声答到。 “王老师,是要火化了,对吧。” “不能再等了,两天了。让寻远一直躺着,也是对他的不尊重。我能理解你们的心情,但从这种心情里走出来,是必要的。我也死过情同手足的朋友,我现在总是觉得我在替他和我自己活着。如果你们两个能好好地开心地活下去,我想寻远会很高兴的。” 苏舟白抬起憔悴的脸看着王晨,又低下头:“您说得对。但我……”苏舟白摇了摇头,“我试着吧。” 陈应嘉道:“王老师,那让我们再告别一次寻远吧。” “柴堆已经在门外架好了。你们把寻远抬出去吧。如果……” “我们来。”苏舟白站起身,“来,应嘉。” 苏舟白走到李寻远的尸体边上,凝视着李寻远苍白的脸庞。徘徊在心底的洪流又涌了起来,但眼泪已经哭干了,再也没法流出眼眶。 苏舟白把手放在李寻远的肩膀下,陈应嘉抬着李寻远的双腿,两人一步一步,慢慢地沉重地抬着李寻远向大门走去。分家的众人和王晨龙铭等人分列在大门两侧,看两人接近了,王晨把大门推开。 “这是给英雄的葬礼。”王晨道,“放到柴堆上吧。” 苏舟白和陈应嘉轻轻地把李寻远放到柴堆上,不约而同地深深吸了口气。龙铭将两支点燃的火把递过来:“苏哥,应嘉哥。” 苏舟白和陈应嘉接过火把,回过身对着李寻远的尸体。寒风呼啸,火把的火焰剧烈地摇曳晃动。苏舟白从云苦寂手里接过李寻远的剑,放在李寻远胸前,王晨帮着陈应嘉用力掰着李寻远的双手,让它们交叉在剑上。 “永别了,兄弟。” 第四十二章 凛冬(8) 苏舟白蹲在一块石头上,看着暴跳如雷老师把自己的师兄骂得狗血淋头。身后有脚步声传来,苏舟白回过头去,是两个陌生面孔。 还以为是羽歌和谁呢。苏舟白站起来:“你们是?” “我们是来着报道的。”一个陌生面孔走上前来,“我们是新生,选了刺客班的。” “学弟啊。我叫苏舟白。来了一年了。” “我是李寻远,他是陈应嘉。他不是很喜欢说话。”李寻远笑着和苏舟白说道,“你比我们再来一年,那比我俩都要大一岁吧,以后我们就喊你苏哥了。苏哥,你的老师是谁啊?” “别提了,就那个脾气臭的老头,喏,现在在骂人呢。”苏舟白对着不远处怒了努嘴。 “是他啊。哎,那苏哥,你可真惨呐。今天你要跟着他训练吗?” 苏舟白叹了一口气:“要的。我现在在等我老师另一个弟子来。等会给你们介绍一下她。你们老师呢?” “不知道啊,我们放了行李就来了,接待我们的老师说我们的老师在这里等我们。不…不会是他吧?” “不会,他没说。你们的老师应该快来了。” “那就好。他在骂谁啊?” “我的师兄。诶,其实我感觉,有可能就是你们老师。”苏舟白笑道。 “这……”陈应嘉和李寻远面面相觑。 “开个玩笑。只不过你们的老师真有可能是我的老师的弟子,我的老师带出来的徒弟实在太多了。”苏舟白略带骄傲地说道。 “这样啊。你的老师真厉害。苏哥,我们平时晚上要练习吗?” 苏舟白想了想:“看情况吧,一开始是不用的,到后面夜间刺杀肯定要练习的啊。” “哦好。苏哥,是这样,我带了一壶好酒来的书院。今天晚上你来我们宿舍,咱三个一起喝了,如何?”李寻远问道。 “可以啊。” . “苏哥!听说你回来了?”李寻远打开苏舟白宿舍的门,和陈应嘉冲进宿舍:“你没事吧?是不是受伤了?发生什么了?” “没什么。”苏舟白半躺在床上,郁闷地把手里的书甩到床边桌上,冲着李寻远和陈应嘉摆了摆手:“被老师送回来了。” “苏哥,你这……”陈应嘉指着苏舟白被白布裹着的左肩。 “中了一箭。没啥大事,上上药就好了。” “没别的伤吧?”李寻远说着,想要拉开被子。 “没。”苏舟白挡开李寻远的手:“你们不上课?” “我们老师说你回来了,以后就是你和我们组个小组。” “他不教你们了?”苏舟白挑了挑眉毛。 “教,但是有两个新人来了,他主要带新人。而且老师说我们也学的差不多了,他的本事我俩已经学的七七八八。以后还要麻烦苏哥教我们了。” 苏舟白摆了摆手:“算了吧,我老师说我不适合当刺客。” “怎么会呢,苏哥?发生什么事了?” 苏舟白躺到枕头上,把被子拉到胸口:“云羽歌,我差点把她害死了。不说了,我睡觉。” “苏哥,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别藏着掖着呀,大白天的睡啥觉,我们都是兄弟,说出来嘛。” 苏舟白坐起身,长叹一口气,道:“我们本来刺杀算是失败了,目标带的护卫实力出乎我们意料,羽歌和老师没能突破他们。但我……我不甘心。这是我第一次执行刺杀啊。我不等老师的可以出击的信号就在屋顶上跑着向目标和他的护卫射箭,老师喊着,应该是嘶吼着让我撤退,但就是那时候我射中了目标。他没死,他肯定穿了贴身的软甲。我没听老师的,继续射出第二箭,被护卫挡了下来。然后我肩膀就中了一箭,等我转身想撤退的时候,我已经被包围了,好几个护卫在用弩射我。” “我慌不择路,直接跳了下去。四五个护卫朝我冲过来,我完全不是他们的对手。羽歌本来已经脱离了,但她毫不犹豫地回来救我。她以命相搏,和我一起杀了三个护卫,跑到了一个死胡同里。我能翻墙走,但她不行,她身上好多伤,又流了很多血。还好老师和师兄到了。” “就是这样。老师很生气,让我滚回学院。”苏舟白又躺了下去,“好了,讲完了,让我睡个觉吧。” “苏哥,我觉得你没错,有机会就得抓住啊。”李寻远道。 陈应嘉拉了拉李寻远,道:“让苏哥好好休息,养养伤吧。苏哥,等你伤好了,我们就一起练习。” 李寻远点了点头:“好,那苏哥,你睡醒了我们再来。” . “呵!”李寻远一剑劈出,结结实实砍在摆动的木制假人身上。 “你脚步乱了。”苏舟白摇摇头:“你低头,看看自己踩的是哪两根木桩。” 李寻远低头看了下,懊恼道:“我就说感觉发力不太对劲。” “你这样撤回来防守也很难。应嘉已经很熟练了,你得多练。” 李寻远后退了几根木桩,再度往前一个大踏步,紧接着一个灵巧转身,一剑横劈,再一个小跳跃往后撤了一步,稳稳落在身后两根木桩上,猛地发力突向前,一剑劈出。 “这次没问题。好了,你先下来吧。我们一起练了好久了,现在我想分配一下我们的位置。” “都听你的,苏哥。”李寻远从木桩上跳下来。 “那应嘉,你负责辅助寻远刺杀。寻远,你的任务只有一个,刺杀目标。别的事情交给我和应嘉做。因为你的爆发能力更强,抓机会能力也强一些。应嘉,你的剑术和身法更为上乘,我相信你能够短时间应付成群敌人,为寻远争取时间。我负责掩护你们两个。如果需要,我也可以完成远程刺杀。” “好。那苏哥,我们现在要进行配合训练吗?”陈应嘉问道。 “可以先试试。我们得去找些人来配合,走吧。将才班人多,我觉得挺合适。” “虽然我们只有三个人,但我们一定会成为最好的刺杀小组的。”李寻远高兴地说道,“我们三个兄弟同心,一定其利断金。” . “苏哥,有任务了?”李寻远兴冲冲地把头凑到苏舟白旁边。 苏舟白打开泥封,抽出信展开:“我看看。妈的,又是个搜寻情报的任务。” 李寻远难掩失望的表情:“苏哥啊,我们已经做了三个情报收集任务了,刺杀任务一个都没做过。书院是不相信我们吗?” “可能觉得我们磨合还不够吧。我们仨也就组了一年左右。” “做完这个任务,我们就回学院。不是我们磨合不够,是学院不信任我们。不信任我。”苏舟白把信交给陈应嘉:“你俩再看一遍,然后烧掉。” “为什么会不信任你?” “因为我差点害死了云羽歌。” “所以说……你的老师,是下达任务的?” 苏舟白重重锤了下桌子:“他参与下达任务的工作。毕竟资历老,在学院里话语权很高。所以我们做完这个任务就回学院,告诉他我们已经准备好了。” . “苏哥,见到你老师没?”李寻远见苏舟白进门,焦急地从椅子上站起来。 “没。”苏舟白表情怪异:“但我碰上了云羽歌。她说老师在执行任务。” “那……那你怎么会遇上她?她不是和你老师应该在一起吗?” “她家里遇上了一些变故。她的家族被流放了,需要去救援。她回学院来寻找人和她一起去,帮她救出她的家族。” “所以说……苏哥,你答应了。”李寻远猜到了苏舟白的意思。 “你们同意吗?”苏舟白看着李寻远和陈应嘉。 “当然同意!苏哥,我俩永远跟着你。” “好。收拾行囊吧。” . 火焰熊熊燃烧,伴随着木柴的噼啪声在寒风中跃动。刺骨的寒风吹在脸上如刀削一般疼痛,但苏舟白和陈应嘉却仿佛感受不到一样。龙铭和云苦寂早早就退回到了食堂里,王晨也坚持不住,陪着苏舟白和陈应嘉站了一会后回到了大门后温暖空气的怀抱里。 “这俩孩子,这样下去要冻伤的。”云子胜叹了口气,“我去把他俩带回来。” 王晨拦住了他:“他们自己心里有数,太冷了会回来的。他们想看寻远被彻底火化掉。” “那让他们回来看啊!门开着又不是看不到。” 陈应嘉想抬手把脸上的雪拍掉,却发现自己的手几乎完全冻僵了,基本上没法动弹。这时他才感到一股彻骨的寒意,连忙活动了下身子,见苏舟白还是一动不动,便喊到:“苏哥!” 沉浸在悲伤和回忆中的苏舟白完全听不见陈应嘉的喊声。陈应嘉猛地推了一把苏舟白,把他从回忆中推了出来。 “苏哥!”陈应嘉拉着苏舟白,把他往食堂里拖。王晨等人连忙冲出来,帮着把已经冻僵了的苏舟白拖回了食堂里。 “快给他们两个暖一下身子!” “冻伤了!去取点雪来。快!把他们鞋子脱掉!” “把门关上!” “被褥拿过来!” 食堂里乱作一团。温暖的炉火烤暖了身体,却永远烤不暖冰冷的心。 第四十三章 酒楼乱斗 邢桁兴致冲冲地拿过菜谱:“我看看有什么菜啊……羊汤你们喝不喝?” 由于十个人坐一桌太过拥挤,便分成了两桌坐,林枫琦邢桁魏绝尘楚镜月林清韵叶珏蒙坐一桌,其余四人则坐另一桌。 李晗祥凑过来道:“上次我们吃的那羊排可好吃了,你们别忘了点。这家酒楼的羊都好吃。” 叶珏蒙抢过菜谱看了看:“点个全羊宴呗,这些都点了。” “哎,喝酒吗?”赵宋良转头过来,“一起喝啊。” “喝多了回去怕是要被老伯说。就一起喝一坛吧。”林枫琦道。 “好!小二!” “等龙铭苦寂他们回来了,可以再来这里吃一次。这价格都还不错。”赵宋良看着菜单。 小二走到赵宋良四人桌边:“客官要点什么菜?” “这个,这个,这个,这个。再来个……一盆羊肉面,一坛……你们喝什么酒啊?” “就米酒吧。” “嗯。一坛米酒。” “好嘞。这桌客官们也要点菜吗?” “对。”叶珏蒙指着菜谱:“有羊肉的全都上一遍。” “那一共是七个菜和羊肉面,客官你们吃的完吗?” 魏绝尘拿过菜单再看了看:“干切羊肉就不要了吧。没龙铭在我们还是别逞强了。” 林清韵笑道:“六个菜我们怕是还吃不完。我们三个女生呢。” “吃不完带回去吃嘛。都尝尝。”叶珏蒙把菜单抢过来合上:“就不要干切羊肉。别的都上。” “好嘞。等一会就能上菜了,客官们可以先喝些茶吃些点心。” “我们过的可真舒服。”邢桁半躺到椅子上,捏了捏魏绝尘脸上的肉:“龙铭苦寂他们可能在啃咸菜呢。” 魏绝尘挡开邢桁的手:“唉,等回了学院我得多动动,把肥肉减掉。” “你俩半斤八两,你照照镜子,你自己脸也有肉了。枫琦在床上躺了一个月长的肉都没你多。”叶珏蒙拿过一块糕放进嘴里。 “那每天吃了睡,睡了吃,也没办法……” “得了,你要是每天和我们下去练练,怎么会长肉。就是你自己懒。” “行,我懒。”邢桁叹了口气,“怎么办嘛,房间里那么暖和,根本不想出去。” “哎,你们看那边。” 众人顺着林枫琦的目光看去,只见一群大汉走进了酒楼,个个都穿着斗篷,找了几张桌子坐下。 林枫琦不安地调整了下坐姿:“我感觉不像是有什么好事。” “哥,为什么这么说啊?” “我到现在一共进过四次酒楼。第一次和老连和龙铭,就在鹿北城,遇上了械斗。第二次和邢桁龙铭回家,在……邢桁,在哪个城来着?” “下陵城。” “对,下陵城。又遇上了械斗。也不是械斗,是屠杀。我们差点就死在那了。第三次是城主请我们吃饭,那次没啥事。但酒楼里全是护卫,也不会有什么事呀。这是第四次。你看他们的斗篷,下面肯定藏了兵器的。昨天来盘问的士兵说,最近辽城附近有流匪。我感觉他们就是。进到城里来,胆子也太大了。” “他们真是流匪的话,竟然能通过城门?” “放轻松,不会有事的。”叶珏蒙拍了拍紧缩眉头的楚镜月,“看把你吓得。” “对,不会有事的。”邢桁拍了拍自己的佩剑,“有事我们掩护你们走。” “客官,羊肉面!”小二把一盆羊肉面放到桌上:“别的菜马上就好!” “吃饭吃饭。”叶珏蒙伸出筷子去捞面。 几个菜陆陆续续都端了上来,那群大汉也点了菜吃了起来。“可能真没事吧,那就好。”林枫琦心想。 “城主到!欢迎城主!” 林枫琦一个激灵,看了一眼那群大汉,见他们都停了筷子,忙低声吼道:“别吃了!” “怎么了?” “珏蒙,清韵,镜月,邢桁绝尘,你们快走。从后门走,回客栈等我们。”林枫琦急促地说道。 叶珏蒙回头看了眼那群大汉,也大致明白了,道:“看不起我呢。” “那一起。别吃了!”林枫琦回头推了一把赵宋良,“准备战斗!” “啥?”腮帮子鼓鼓的赵宋良回过头。 城主背着手,笑呵呵地踏入酒楼大堂:“生意挺好啊!” “托城主的福。”老板笑着回道,“请城主上楼。” 一个大汉突然猛拍了下桌子,一群人一齐把斗篷一掀,斗篷下是全副武装的铠甲兵器! “保护城主!”林枫琦拔出长剑,冲向那群大汉。 城主的护卫也冲进了酒楼大堂,先于林枫琦和那群大汉交战起来。却见为首的那个大汉抡圆了斧子,一左一右两斧子,两个护卫完全接不住,当场丧命。 冲到一半的林枫琦一个急刹,转头跑向城主:“去把城主带走!” “我们去拖住那群人!”赵宋良喊到,抄起一张椅子,砸向为首的那个大汉。 已经有两个大汉接近到了城主身边,眼看朴刀就要落在城主身上,林枫琦及时赶到,一脚踹飞城主让两个大汉的刀落了空,再回身一剑刺向一个大汉。 那大汉猝不及防,林枫琦的剑轻松划开了他的喉咙,鲜血喷涌而出。另一个大汉反应过来,一声怒喝劈向林枫琦,林枫琦闪身躲过,叶珏蒙也赶了过来,一剑刺向那大汉,逼退了他。 “你带着城主快走,我能应付他。” “好。”叶珏蒙扶起城主,跑向后门。 “别让城主跑了!”为首的大汉吼道。剩下的几名护卫将他团团包围,就算他勇力过人,但护卫们只围不战,他也一时没有办法。 剩下的三个大汉想要去追,李晗祥赵宋良宇晴宇涵冲过来拦住他们的路,和他们缠斗在一起。 但那三个大汉武艺也不低,两个大汉一手持刀一手持短剑,以一敌二全然不惧。纵使四人训练有素,但在力量完全处于下风的情况下也只能看着剩下的一个大汉直奔城主和叶珏蒙而去。 “你走!”叶珏蒙推了一把城主,“我来杀了他。” 那大汉冲上来一刀横劈,叶珏蒙自知挡不住这一刀,连忙后退。大汉立刻大踏步赶上,又是一刀,叶珏蒙见距离太近退不了了,抬剑格挡,“珰”的一声,虎口剧痛,长剑险些脱手飞出。 大汉顺势一脚把叶珏蒙踹翻在地上,去追城主。但他刚跑一步就感到右腿一凉,趴在地上的叶珏蒙一剑刺进了他的小腿。 “你找死!”大汉怒吼道,一刀劈向叶珏蒙。 叶珏蒙就地一滚勉强躲过,大汉生怕城主跑远了追不上,便不再和叶珏蒙纠缠,转身急急地去追城主。 大汉一把推开后门,见城主就在门外,气喘吁吁地看着他。大汉大喜过望,提刀走出门,不想左右两边同时有一剑向他刺来,一剑刺在腰上,一剑刺在腋下。腰上的一剑被铠甲防住,但腋下却是没有铠甲防护的,那一剑刺破皮肉,切断肋骨,直入心脏。 大汉僵硬的身躯倒在了雪地上,邢桁俯下身确定大汉已经断了呼吸,再起身拍了拍魏绝尘:“你力气挺大啊。” “没你心大,让城主就站在这。”魏绝尘惊魂未定,转向城主:“城主,您没事吧?” “没事,太谢谢你们了。”城主向邢桁魏绝尘林清韵楚镜月点了点头,“请几位随我到府上,我有厚礼相谢。” “我们的朋友还在里面,我们得回去。” “我已派人找增援去了。你们就不必再身入险境了。” 叶珏蒙捂着腹部走到后门口:“他死了?” “叶姐姐,你没事吧?”林清韵和楚镜月连忙上前扶住叶珏蒙。 “没事,肚子被踹了一脚。我去吐一下。” . 林枫琦偏过头,堪堪躲过一刀,被切断的发丝在空中飘扬。那大汉红了眼,誓要为同伴复仇,一刀更比一刀凌厉,林枫琦只能节节败退。 林枫琦刚要反击,又是一刀迎面而来。林枫琦已经被逼到了角落里,无路可退,急中生智钻到一张桌子底下,大汉一刀劈在桌上,几乎将桌子劈成两半。 林枫琦连忙钻出桌子,飞身越过另一张桌子,和大汉拉开距离。大汉赶上来一刀横劈,林枫琦躲过,那一刀砍在酒楼的木柱上,卡在了上面,竟一时拔不出来。 林枫琦见此大好机会岂能放过,立即一剑刺来。大汉松手放弃朴刀,拔出腰间短剑,又扑向林枫琦。但毕竟是兵器短了一截,林枫琦终于有空间施展开剑法,一时间大汉也奈何不了他。 十几个回合下来大汉不想继续缠斗下去,躲过林枫琦一剑后便向后门跑。林枫琦知道他是想去追城主,岂能让他得逞,便疾步追了上去,一剑刺向大汉后心。 大汉听到身后破风声,回身一剑格挡住。林枫琦顺势一剑劈向大汉,大汉没能躲过,被一剑劈在右臂上,幸好有铠甲保护,林枫琦这一剑只破开了些许皮肉。 大汉怒吼一声,扑向林枫琦,想要殊死一搏。林枫琦只是想拖住大汉,便边战边退,不留破绽给大汉。 又打了十几回合,大汉怎么也抓不到破绽,完全奈何不了林枫琦,已无心再战。却听前门喊声大作,一队晟军杀了进来,大汉们接连毙命。 林枫琦瘫坐到一张椅子上,殊死搏斗后他的精神和肉体都异常疲惫。一名护卫走到他面前,鞠了个躬,道:“城主请你。” “走吧。”林枫琦归剑入鞘,“能拉我坐起来吗?” 第四十四章 冰白 “没有伤到内脏,只是有些瘀血。吃些化瘀药便可。”大夫写了一张处方,交给林清韵。 “谢谢大夫了。”楚镜月送大夫出门。 “我去拿药。”林枫琦走进来拿过处方,扫了一眼。 “你看得懂吗?” “看不懂。邢桁可能懂一点吧。” “哎,哥,城主赏了些啥呀?我们扶着叶姐姐回来,都不知道。”林清韵拦住林枫琦。 “就是赏银。以后我们钱不用愁了,顿顿吃酒楼都没关系。别的也就是些感谢的话。”林枫琦掏出几张银票:“你们先用。等晚上我把大家都找来分一下钱。我去了。” “太好了。”林清韵把林枫琦送出门。 “真没伤内脏吗?我现在一动就疼。”叶珏蒙捂着腹部。 “你看你这青了一大片,肯定疼呀。你穿了贴身软甲的,不会伤到内脏的。”林清韵轻轻摸了下叶珏蒙的腹部。 叶珏蒙呻吟了一声,翻了个身,问道:“有别的人受伤吗?” “没了吧。” 邢桁敲了敲门,探头进来:“我能进来吗?” “进来呀。”林清韵起身把邢桁迎进来。 “珏蒙,你没事吧?”邢桁走到床边。 “大夫说没事。” “那就好。”邢桁看样子是松了一口气。 “邢桁,绝尘呢?”林清韵问道。 “刚才我们上楼的时候碰上了枫琦,绝尘陪着他一起去拿药了。这次好险,幸好我们中没人出大事。” 叶珏蒙哼了一声,又翻了个身。 “你这小伤,”邢桁赶忙道,“很快就会好的。” “其他人都没受伤?” “对。宇涵说他脑袋差那么一点点就被劈掉半个了。他现在还有点心有余悸吧。他可能晚上会做一些噩梦吧。别的人都没事。” 林清韵好奇道:“城主怎么三天两头遇刺啊,他是不是惹着什么人了?” “应该是的。城主说他一直在镇压辽城周边的游匪,那群大汉一看就是游匪。除此之外他还得罪了一些朝廷的人,先前来刺杀城主的那批刺客应该就是朝廷里的人派来的。” “那他这个官当的可真是提心吊胆的。” “城主说他上任五年已经遇刺接近十次了,每次都能化险为夷,习惯了。”邢桁耸耸肩,“运气好。说真的,他这两次没我们的话,真不能活下来吧。” “他早晚得出事。”楚镜月把椅子让给邢桁:“你坐。我去烧点水。” “老伯有说什么吗?”林清韵问道。 “老伯?他一天也没几句话,整天板着张脸。他说我们不要随便就出去,还是呆在客栈里比较好。然后他就回自己房间去了。” “我都没看见他出来吃饭过。”楚镜月道,“他不会生着病吧?” “你怎么总能想些奇奇怪怪的。”林清韵笑道,“他饭吃的早,我有一次遇见过他吃饭,比我们要早半个时辰呢。” “现在几个月了?”叶珏蒙瞪着屋顶。 “离龙铭他们回来吗?已经过去一个半月了,还有一个半月。不过,我听人说今年冬天没往年冷,说不定暴风雪也结束地早呢。” “往年比这还要冷?”叶珏蒙翻了个身,“真难想象。” “叶姐姐,你是南方人,忍耐不了寒冷也正常。” “不是,我们学院的冬天也不算太冷吧?” “我们那边的冬天都不下雪的。”林清韵拿起茶喝了一口,“我一开始来学院的时候,第一天下雪,我惊喜了好久。” “哪怕是遇寒节也没有雪吗?”楚镜月有些惊讶。 林清韵摇头道:“没有。我们那里冬天就是树叶全掉光,但不能说特别冷,最冷的时候穿一件棉袄也够了。” “好神奇。我还没去过南方。你们那边的夏天很热吧?”楚镜月问道。 “那也分地方。”邢桁道,“我和枫琦龙铭回他们家的时候,路上是一天比一天热,但到了柳笠镇就感觉不是很热了。” “我们家那边全是树林,还有湖,自然是凉快一些。”林清韵点点头。 “有机会带你们去鹤洲城。那夏天最热的时候走路上都能热晕过去。我们离国有一个夏天卖的茶就叫消暑茶。没到夏天路上就会有好多茶水摊。” “哎,那你们离国,有没有一个气温刚刚好的地方,一直很温暖?” “有啊,陶兰城,白鸦城那一块。国君的行宫也在那,每个季节都很宜人。每年看到国君的车队大张旗鼓地离开鹤洲城的时候,就是夏天到了。”叶珏蒙笑道。 “白鸦城?这名字真奇特啊。” “这个名字我知道,”邢桁道,“原来那里是一个村,叫白鸦村,很久以前因为附近有许多白鸦栖息得名。后来因为气候宜人村庄不断发展,直到离国建国后修了城墙,成了白鸦城。” “白色的乌鸦?乌鸦不都是黑色的吗?”楚镜月惊讶道。 “白鸦其实是一个传说。”邢桁笑道,“口口相传,白色的乌鸦成为了最真实又虚幻的梦。有人去考据过,最合理的解释是当地有一种鸟形似乌鸦又是雪白色,在傍晚时归巢被人看到,又恰逢林间有乌鸦叫声,便被当作是白鸦。” “嗯。”叶珏蒙点点头,“你那么多书没白看。” “那可不。我以后一定要找个机会去住些时间。”邢桁搓着手。 “什么时候啊?” “我也只是说说……”邢桁挠了挠头,“谁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事呢。” “但你知不知道,真有白色的乌鸦?”魏绝尘突然道。 “真有?” 魏绝尘点点头:“真有。我在一本讲鸟类的书上看到过。很是稀少,就在晟国东部沿海一带。” “那不就是这里吗?”邢桁兴奋道。 “不过现在是冬天,它们应该往南飞去过冬了。” “唉,可惜。”邢桁叹息道。 “雪是不是又大了点了?” 林清韵瞅了瞅窗外:“是大了。哥他们怎么还没回来。” “药房又不是在街对面,来回一趟加上抓药,估计要小半个时辰。”邢桁左张右望:“有没有零食?我有点饿了。” “瓜子嗑吗?”楚镜月递过一个碗来。 邢桁抓了一把瓜子:“等枫琦绝尘回来就差不多天黑了,正好下去吃饭。” “叶姐姐,饭要我们帮你带上来吗?” 叶珏蒙没好气地道:“你看我下的了楼吗?” 楚镜月讪讪地捏起一颗瓜子:“知道啦。” . “大家都吃完了吧?”王晨负着手,走到食堂正中间:“从明天开始,我们要恢复训练了。今天晚上都给我好好温习一下,不然明天等着被我骂!” 除了冻伤了半躺在床上的苏舟白和陈应嘉,刚刚吃完饭在闲聊的众人一下子都低着头不敢说话。良久后云离先站起来:“王老师,我回去温习了。” “都回去吧!”王晨摆摆手,云家众人纷纷暗喘一口气。 云子胜看着陆陆续续走出食堂的云家子弟,笑呵呵地道:“王老师,你现在在他们眼里威严比我还高了。” “严师出高徒。你们仨,”王晨看向龙铭,云苦寂和云炎灼:“你们发呆呢?苦寂炎灼你们俩对练,云羽歌,你过来帮龙铭练。” “王老师,刚吃完饭。”龙铭苦着脸道,“再休息会吧。” “再休息就可以睡觉了。对了,你小子。” “怎么了?” “我之前让你琢磨自己的枪法。你那天喝酒之前对我吞吞吐吐磨磨唧唧讲了半天讲不出个所以然,我心情好不跟你多烦。你今天晚上给我好好想想,明天明明白白地讲出来。” “我……我……”龙铭心里叫苦,自己哪想的出来?本来以为已经糊弄过去了,没想到还是逃不过一劫。 “讲明白之后,就练你自己讲的枪法了。”王晨双手抱胸,“希望你别让我失望。” 枫琦在就好了。龙铭心想,他肯定能帮我研究出来。 “你擅长什么,就发掘到极致。”王晨拍了拍龙铭,“你们四个,现在开始练吧。剑法。” 我擅长什么……龙铭突然想到了和林枫琦邢桁在酒楼的那个晚上。我对着那人一记重劈。当时我什么都没想,完全是本能…… 这不是枪法啊!妈的,自己枪法又没实战过,怎么知道自己擅长什么? “啪”的一下,云羽歌一棍敲在龙铭肩上:“专心点啊!在想什么?你的枪法吗?” 龙铭回头看了一眼,王晨去厨房帮忙洗碗盘了,便道:“是的。” 云羽歌收棍:“这有什么难的?王老师都说了,发掘你擅长的。” “但我不知道我擅长什么啊。” “你练了这么久,都不知道你擅长什么?想想你做什么招式的时候最流畅最有感觉。追随你的本能,真正搏杀的时候,本能是最有用的。” 旁边云苦寂道:“龙铭,我觉得啊,你突刺那一下的枪,和你别的枪完全不一样。” “有吗?”龙铭捡起长棍,一棍突刺。 “你再用别的招式。” 龙铭舞了几下长棍:“我感觉是有一点,做突刺的时候最顺。” “枪法本来就是在马上施展的,到了马上说不定更不同呢。你再自己想想。好了,来练剑法吧。” “好。羽歌姐,苦寂,我要是明天混过去了,那可太谢谢你们了。” “混?”云羽歌提醒道:“我劝你别。王老师和我的老师性格很像,要是知道你想糊弄他,必定大发雷霆。” “我尽量吧。”龙铭耸耸肩,“毕竟,我的能力就这么点,对吧。” 第四十五章 醒悟 “是吗?”王晨眉头一挑,“演示给我看看。” 云苦寂和云炎灼把稻草人架好,一人一只手扶着:“龙铭,我们准备好了。” 龙铭颠了颠手中长棍,大喝一声,猛地一棍刺出,只听“噗”一声,长棍捅穿了稻草人,云苦寂吓了一跳,长棍堪堪从他身边过去。 王晨鼓掌道:“不错。从你能使出所有的招式来看,的确是突刺这一下最有威力。你和我想的一样。” 龙铭松了一口气,笑道:“那老师,我以后该怎么练?” 王晨表情突然变得严肃:“这个现在放一边。我先问你,你为什么觉得突刺是你最强的一招?” 龙铭愣在原地,半天也答不上来。最后憋出一句:“我……我觉得这样力量最大。” 王晨脸色一沉:“云羽歌,云苦寂,云炎灼,你们三个过来。” “王老师。”三人看王晨脸色很差,不敢怠慢,一起快步跑到龙铭身边。 “谁帮他想的?”王晨喝问道。 “是我。”云苦寂知道不用隐瞒,走上前一步说道。 “你为什么觉得他这招最强?” “因为我看他练习,只有在做这一招的时候,他整个人的精气神都不一样,像……像一只猛兽。” 王晨摇摇头:“云羽歌,你是卓老头的得意弟子,你说,为什么他这招最强?” 云羽歌思索了一会,道:“龙铭虽然块头不算很大,不是那种看着就是大力士的人,但他的爆发力却堪比那种猛士。而突刺这一招,暴起之时,全身爆发力都汇聚于枪尖,自然力道极强。” 王晨盯着龙铭,龙铭不敢和他对视,只能低下头。王晨道:“龙铭。” “老……老师。” “你说说,你跟着我一年多,学了什么?” “我学了剑法,枪法……” “那你思考过什么吗?” “我……没有。” “你知道你将来要做什么人吗?”王晨的语气咄咄逼人,似乎要把龙铭吃掉。 “将军。” “一个将军最基本的素质是什么?” “武艺,还有兵法。” “这俩样你学的怎么样?嗯?” 龙铭低着头不敢回答。 “将军?你觉得你配吗?啊?配吗!”王晨吼道。 龙铭低着头,沉默不语。 王晨的吼声在食堂里回荡。食堂里练习的云家众人纷纷停下,向王晨这边望来。 王晨转头:“都过来!” “你们中,想去打仗的,举手!” 云家众人都把手举了起来。 “你为什么想打仗?”王晨指着云虔。 “我想复仇,为了我冤死的父母亲和族人们。” “不是这样想的人站到旁边!” 没有一个人动。 “想当将军的,继续举着手!” 王晨扫视了一眼没有一个放下手的云家子弟:“都想当将军。那你们告诉我,当将军,最重要的是什么?” “谋略。”云离道。 “没错。谋略要什么?脑子!要脑子!那些兵书,我让你们传阅的,看了的,继续举着手!” 只有云离云稷两人还举着手,云离道:“老师,是我们两个不好,兵书被我俩拿走了就一直放在我们房里。” “你俩今天吃过晚饭,我来考你们,看看你们学了多少。”王晨摆摆手:“现在去把兵书拿来。” “是。”云离跑向食堂大门。 王晨看向龙铭:“听了吗?回答我,你缺什么?” “脑子。”龙铭嗫嚅道。 “你有吗?” “没有……” “你这样只配做一个士兵。”王晨摇摇头,“我知道你们有人想说,有谋士军师帮忙出谋划策。但是,决策,是将军来做的。没有思路,脑子里没东西,就不可能做出好的决策,带兵,必败。” 王晨环视围在四周的众人,道:“明白怎么做了吗?” “明白了!”众人一同喊道。 “好了,训练。”王晨摆了摆手。 云家众人散开,回到原来位置上开始练习。王晨转向龙铭:“我不觉得你笨。” 龙铭低着头,一言不发。 “你就是懒。我没说错吧。你懒得去用你的脑子。你和林枫琦是一起长大的,我不觉得你读的书会比他少。” 龙铭鼓起勇气道:“老师,我……我是真读不进去书。我一看到字就头疼。是那种由内而外的疼,像是从我脑子最里面钻出来的一样。” 王晨重重叹了一口气:“好吧。我也不强迫你了。但是,看着我!” “你可以不读书,但你得用你的脑子。去思考,去发现。现在你给我好好琢磨你的枪法,吃完午饭我再来问你。” 龙铭感觉自己的脑子在缩紧:“老师,还有……还要问什么?” “你对枪法的理解。” “王老师,兵书。”云稷跑过来,把手中两本兵书递给王晨。 王晨指了指餐桌:“先放那里。” “是。” “动脑子。”王晨拍了拍龙铭肩膀,“我去看看那帮姓云的小子们练得怎么样了。你可以先不练,好好琢磨。” . “小心烫嘴。”林枫琦端着一碗药,走到叶珏蒙床边。 叶珏蒙接过尝了一口,眉头拧成一团:“怎么苦中还有一点点辣。” “活血化瘀药,大多具有辛味。”邢桁在一边道,“感觉有点辣是正常的。” “行吧,邢大夫。”叶珏蒙勉强把药喝下去:“有没有什么甜的?快。” 林清韵拿过一块糖喂给叶珏蒙:“这糖甜的很。” “南方人不应该对辣的忍耐力高一点吗?”魏绝尘好奇道。 “哪有。”林枫琦摇摇头,“我们这些离国人从不吃辣。” “樾国人和楚国西部吃辣多一些。”邢桁道,“那边比较潮湿,辣能祛湿。而且,药物的辛辣和食物的辛辣不是一个概念呀。食物里的辣是香的,药能香么。” 魏绝尘干笑两声:“我还得多读书。” “清韵,这糖真好吃,还有吗。” 林清韵再拿了一块糖喂给叶珏蒙:“我在那个''八珍斋''买的。你喜欢吃的话,我下午再去买点。” 叶珏蒙点点头:“谢谢你了。” “下午一起去逛逛啊?”邢桁兴奋道,“最近看书都没点心吃了。” “好呀!”楚镜月提着开水过来:“集市我都没去过几次呢,一起顺路去呗。” “你们去吧。”林枫琦摇摇头,“我留下来照顾珏蒙。” “那算了,等叶姐姐伤好了,我们一起去吧。”楚镜月在杯子里倒了水,递给叶珏蒙。 “不用,你们去,有枫琦就够了。你们现在就去吧,早点回来,记得多买点这个糖。”叶珏蒙笑道。 “那我们午饭就在外面吃了。”邢桁道,“要给你们带点回来吗?” “带回来早凉了。” “放炉子上热一会就好了嘛。你们想吃什么?” “上次那个羊汤好喝。”叶珏蒙想了想。 “正好,喝羊汤还能补身子,适合你养病。”邢桁翻出两个食盒,“枫琦,你呢?” “食盒装不了汤吧。” “那买个壶就是。” “嗯。我也想不出吃啥,你吃什么也就帮我买一份吧。” “好。”邢桁披上大衣,“那我们走了。” 四人兴致冲冲地离开了房间,走最后的魏绝尘门都忘了关上。林枫琦走过去把门关上,再坐回叶珏蒙床边。 “枫琦。” “嗯?你还要糖吗?这里还有。”林枫琦从桌子上拿起一块糖。糖是用纸包着的,纸上画着一朵红色祥云,里面写着“八珍斋”三字。 叶珏蒙笑着接过糖:“谢谢你留下来陪我。” “这不是我应该做的事么。毕竟你是……” “我是什么?” 林枫琦看着叶珏蒙笑盈盈地脸,道:“好像我们认识到现在,从来没有,具体的说清楚过我们的关系。” “对啊。感觉我们在一起做的事都很自然。就,像……”叶珏蒙若有所思,“你知道的。” 林枫琦坐到叶珏蒙床边:“我遇见你之后好像和你在一起的时间比和龙铭在一起的时间都多呢。” “自从龙铭去了流放地,你三两句话就一个龙铭。”叶珏蒙拍了下林枫琦。 林枫琦笑了笑,很快又收起笑容:“我还真挺担心他的。哎,他那笨脑子。” “这傻子,谁不担心他呢。”叶珏蒙看向窗外,“不过有王老师在,应该没什么问题的吧。” 林枫琦也看向窗外。叶珏蒙回过头来,见林枫琦看着窗外发愣,便问道:“想什么呢?” “如果我向你家提亲的话,你们会同意吗?”林枫琦突然道。 “那还用说。”叶珏蒙抓住林枫琦的手,“我父亲依我的。” “我喜欢你。” “我也是。” 林枫琦脸有点微红,过了一会道:“说起来,我们认识还真是巧呢。” 叶珏蒙笑道:“你当时一身汗味。” “没龙铭味道大吧?” 叶珏蒙“噗嗤”一笑,道:“肯定没有。” “那你为什么还要坐过来啊?” 叶珏蒙把头轻轻靠在林枫琦肩膀上:“那时候你们刚跑完吧,我看见你、龙铭,和王老师在书院门口。当时我看见你,突然感觉很熟悉。就像是你是我命中注定的那个人的感觉。通俗的来讲,我对你一见钟情。” “我看到你的时候也是。”林枫琦笑着帮叶珏蒙把被子往上拉了拉:“你别一直把被子往下弄。” 叶珏蒙把被子掀开:“有点热嘛。我想去解个手。” “我扶你去。”林枫琦把叶珏蒙的棉衣棉裤搬到床边,背过身去。 “我又不是没穿衣服裤子,你转过去干啥。”叶珏蒙套上衣服,把手搭到林枫琦肩上:“走吧。” 第四十六章 初春(1) “雪停了!雪停了!”龙铭提着尿桶冲进食堂。 “吵什么吵!”王晨没好气地从被窝里钻出来,“风呢?” “都停了!老师,暴风雪走了!彻底走了!” “老师,我们是不是可以回辽城了?”云苦寂兴奋地从床上坐起来。 “急什么。等个两天,看暴风雪是不是真的走了。之前每次暴风雪短暂停一会,不也是一两天没风吗。” “还要等两天吗……算时间,应该最后一场暴风雪已经过去了吧。”龙铭有些失落。 “我们没有马匹,我可不想走到半路一个暴风雪把我们全都冻死。” “好吧。” 云子胜推开食堂的门,笑呵呵地走进来:“诸位,醒了没?暴风雪停了!刚才有那边的人跑过来和我说这应该是最后一场暴风雪了,可以准备启程了!” “醒了。”王晨穿上衣服,走到尿桶边解手。 “王老师,今天就不训练了吧?让大家整整行装,准备走了!” “我想再等两天,等暴风雪确定不会再来了再走。” “不用等的,王老师。我之前问过那些在流放地呆了好久的人,他们都说没风没雪,就代表暴风雪走了,要到十二月再回来。不信你到外面去看,我已经远远地看到几条炊烟了!” “这样吗。”王晨提上裤子,挠了挠满脸的胡须,“那收拾行李吧!” 龙铭,云苦寂和云炎灼一声欢呼,迫不及待地开始收东西。 苏舟白看了眼左边空空的被褥,一阵伤感又涌上心头。终于要走了,寻远。我们送你回家。 “苏哥,寻远的东西。”陈应嘉指了指李寻远的包袱。 “嗯,一起带回去。” 云伯权匆匆走进食堂:“都开始收拾了?慢点,我起迟了,早饭还没开始做。” “伯权,弄丰盛点,大家吃饱了上路。”云子胜满面笑容。 “还能剩下啥呀?就那几样了。子胜,你让那些小子把剩下的熏肉啊咸菜,饼都分好装包里,我们走出去至少要四五天。” “那剩下这些,够吗?” “我觉得不太够,所以我们路上得全力赶路。叫大家把干粮省着吃,不统一吃饭了,饿了就啃一口。睡觉的时候肚子一定得饿着,能省就省。” “好。”云子胜帮着云伯权生上火,“到了辽城,好好吃……也不行啊,我们得到了楚国,才能好好吃顿饭。” “这路上,要比在这鬼流放地还难熬!”云伯权回想起走到流放地的魔鬼般的路程,重重说道。 “到了楚国,一切苦痛就结束了。不会走太久的。”云子胜倒是很乐观。 “子胜,伯权。”王晨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两人身后。 “嗯?王老师,什么事?” 王晨问道:“你们要把这些小子都带到楚国去吗?” “楚国愿意为我们云家提供官职和住所,我们自然要去楚国。” 王晨点了点头,道:“但是我看这些小子,都是可塑之才。让他们在楚国,可就浪费他们的天赋了。” “王老师,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想把他们都收做我的弟子,带到我学院里去学习。你们两位,如果你们愿意的话,我也可以给你们安排职位。” “学院里的吗?” “对。” 云子胜犹豫了一下,道:“王老师,那些小子有你来做老师,那是再好不过。但是,你们学院在深山里面,条件,不会要比在这还艰苦吧?” “云苦寂!过来。”王晨喊道。 “老师。”云苦寂跑进厨房。 “你来给子胜和伯权讲讲我们的学院。” “啊?”云苦寂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你就说学院条件怎么样。” “条件?吃饭的话,我觉得吃的挺好的。老师您是要我给子胜叔和伯权叔介绍学院吗?” “对。吃住方面。” “哦。子胜叔,伯权叔,我们学院有菜地,有猪栏,鸡栏啥的,还有各种野味,河鲜,吃的很好。住的话……” “能比这里好就行。”云伯权摆了摆手,叹气道:“王老师啊,说实话,你想带我们去学院,我挺乐意的。去了楚国还得看本家那帮混账东西的脸色,我是受够了他们。有吃有住,还能帮我找个活干,我肯定跟你走。” 云子胜道:“既然伯权这么说,我也一起。“就是,”云子胜声音低了些,“伯权厨艺好,别看他现在天天弄这些简单的食物,硬菜他能做好多个,能去你们学院食堂干活。我以前是个户曹,只会走路和说话……” “不打紧,你能在我们学院传消息什么的。我们学院地大,经常要人传消息。” 云子胜哈哈笑道:“那就好。那,王老师,就这么定了,我们跟你走。我去让大伙带着行囊来吃早饭。” . “来,大家,都到我这边来。我说件事。”云子胜见所有人都吃完了早饭,便走到食堂中央喊道。 分家众人陆陆续续围到云子胜身边。云伯权洗完了碗筷,把已经分好的干粮放到每个人的行囊上面。 “大家都知道暴风雪已经过去了吧?” “对!”分家年轻人们脸上都挂着微笑,云虔喊道:“族长,我们是不是要走了?” “是的!但是,先别急。”云子胜示意众人不要因为能离开流放地而欢腾,“我们有一件事要决定。” “离开流放地后,我们本来是要前往楚国首都翟阳城,在那里安家。楚国朝廷愿意为我们提供住所和工作,但是,去翟阳城,要和本家那帮人住在一起,要我说心里话,我是很不愿意的。” “刚才,王晨老师向我提供了另一个选择。我们可以去紫辰书院,你们呢继续跟着王老师学习,我和伯权,紫辰书院也会提供工作给我们。我思量了一下,这实在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所以,你们同不同意去紫辰书院?没人想去楚国吧?没人想去受本家的气吧?”云子胜扫了眼众人,“愿意跟着王老师吗?” “愿意!”云家子弟们一起喊到。 “东西都收拾好了?” “好了!” “这些屋子,就留给以后的苦难人吧。走了,去紫辰书院!”云子胜带头推开食堂大门,踏进了积雪中。 分家子弟们欢呼雀跃地跟在云子胜身后。食堂的大门重重地关上,再见了,窗外呼啸的狂风,火炉里跃动的火焰,再见了,流放地! “好家伙,王老师,”云羽歌看了眼走在前面的云家众人,“一下子多了这么多弟子啊。” “多了十二个人,原来的的教室也挤的下。不错。如果他们顺利出师,我就是紫辰书院教出过最多弟子的老师了。” “你小子。”王晨突然转头看着龙铭,“回去以后,文化课不过,别想出师。” “是。”龙铭连忙点头,心里叫苦不迭。 “早知道留一匹马下来了。”王晨自言自语道,“当初不该都杀了吃肉的。这样可以提前进辽城让老伯他们备马。” 云羽歌拍了拍背上的铺盖卷:“我们能在野外睡的,不慌。” “我不担心在野外露宿的问题。”王晨皱眉道,“云家这些人在晟国多呆一天,就多一分危险。” “嗯……您说的是。” 众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雪中前行。虽然暴风雪已经停了,但厚厚的积雪严重着阻碍着步行的速度,走到日中时分,才堪堪走到流放地的中心区域。 “你们要步行出去啊?”一位老人拦住众人,云子胜定睛一看,是流放地的镇长。熬过了又一个暴风雪,他看起来又苍老了些。 “是的。没有马匹,只能步行了。”云子胜答道。 “可怜啊你们,明明赦免令在暴风雪来前就到了,偏偏得熬过暴风雪再走,还是步行。”镇长叹了口气,看向王晨:“你是朝廷命官吧?” “是。” “你真是个好心肠的人,竟然愿意留在流放地。老夫养了几匹雪原马,留在流放地也没什么用。就给你一匹吧,让你快点去辽城带马来。” 王晨大喜过望:“谢过镇长了。” “阿凯!去牵一匹马来,带上两天的草料。” “镇长,无物以为相谢之礼,这臂弩,就给您了,用来猎鸟猎兔猎鹿都挺好用的。”云羽歌解下自己的臂弩,双手奉给镇长。 镇长惊讶道:“姑娘,大可不必……” “镇长,还请收下。” “既然姑娘定要给老夫,老夫也就收下了。”镇长接过臂弩,轻轻拨了下弦,赞到:“好弩!” 阿凯牵了马过来:“镇长。” 镇长把臂弩交给阿凯:“好好拿着。”又转向众人:“那么,就此别过了!” “别过了!” 镇长站在屋檐下,看着众人一路远去。阿凯道:“镇长,这弩,用的材料,好像不一般啊。” 镇长拿过臂弩,抚摸了一番,道:“老夫没看错的话,这弩,用的木料和弦少说值五十两银子。” 阿凯一愣,“这么贵重……” “对我们来说,贵重也没用,好用就行。春天来了,要赶紧准备打猎。走吧。” 第四十七章 初春(2) 云炎灼掏出冻得和砖块一样的饼,用尽力气啃了一小块到嘴里,等着这一小块饼在嘴里变得软些,再嚼碎咽下去。他嘴上忙着,脚也不停,每一脚都落在前面云苦寂踩的坑里,一步一步向前走。 这是云子胜想出来的最省力的方法,二十二个人轮流走在第一个,其余人踩在第一个人踩出的坑中,来节省体力,同时加快前进速度。 走了接近两天,众人才走过来时云羽歌等人问路的山。王晨看夕阳西沉,担忧道:“我怕五天走不出去。该挖雪洞了,准备过夜。” “不管怎么样,都得硬着头皮走。”云子胜也叹了一口气,“挖洞吧。” 挖洞花费的时间并不多,但等到众人把洞挖好,挤在火堆边取暖,等着喝上全天唯一一次的热水时,天几乎要全黑了。 “都还好吧?有没有冻伤的?”云伯权把煮水的锅从火上取下来,依次倒在众人手中的碗里。 万幸的是还没有人冻伤。但继续在冰雪中跋涉,冻伤是迟早的事。 “身子暖和了就睡觉了!养足精神,天一亮就赶路。”云子胜站起身,拍了拍手,把众人赶进雪洞里面。 雪洞挖得很小,一个洞只能挤进两三个人,睡在里面手贴着手脚贴着脚,翻身都做不到,难受万分。 真还不如呆在流放地呢,云炎灼重重叹了一口气。 睡在最外面的龙铭用拍好的雪砖把洞口封住一大半:“睡觉!” 云苦寂问道:“你睡得着么。” “睡得着啊。走了一天路,累死了。”龙铭闭上眼睛。 “这晚上又冷,又饿,唉。我和苦寂昨天晚上都过了好久才睡着。” “那你们可真惨啊。今天很困吧?赶紧睡吧,等会饥饿劲上来,就不容易睡着了。” “唉……”云苦寂长长叹了口气,:“我真想闭上眼睛,一睁开,已经在学院了。” “谁不想啊。这赶路的日子我是真的一天都不想过了。”龙铭把身上的毯子裹紧。 “我得吃点东西,不然根本睡不着。”云炎灼困难地在黑暗中摸出半个饼,啃了一口。 “刚才应该就着热水吃的。子胜叔一直在催,都没时间把吃的热一热。”饼又冷又硬,云炎灼艰难地嚼着,上下两排牙齿仿佛全在抗议。 “你弄的我也想吃了。”龙铭把自己贴着贴身衣服放的饼掏出来,咬了一大口,再塞回去。 “别吃了别吃了!”云苦寂不耐烦地道,“快点睡。” “好好。睡觉。” “你今天再试着翻身,我就把你扔出去。”龙铭推了把云苦寂。 “我不是睡不着吗……” “那也不是你让我睡不着的理由。你一翻身就撞我一下,昨天太累了不想揍你,今天我还有点劲。” “我……我一在难受的环境里,就很难睡着。翻身调整睡姿,我能舒服一点。舒服一点了容易睡着。”云苦寂很是委屈。 云炎灼建议道:“你也吃点东西,不要饿得难受的时候睡。” “之前进洞前吃过了。” “那没办法了。你别贴着我。你贴着我我也没法睡。”云炎灼推了下云苦寂。 “好好。”云苦寂稍稍往外挪了点。 龙铭和云炎灼都很快进入了梦乡。寒冷雪夜里的梦乡想必温暖而舒适,是对在冰天雪地里跋涉了一天的少年最好的慰藉。 只是,对梦乡所不欢迎的少年来说,这将是有一个难捱的夜晚。相信天上的神灵会为他祈祷,希望困意早些缠住他,指引他走向深沉睡梦。 漫长的跋涉磨灭了所有人对时间的观念。太阳变成了仅仅用于定位方向的工具——时间对众人来说已经不重要了。没有固定的吃饭时间,也没有固定的休息时间。饿了就啃一口干粮,渴了喝一口雪水,实在走不动了,大家一起坐下来原地休息一会。 初春的寒冷依旧严酷。没有篝火堆,休息一小会身上就会开始变得冰冷。走路好不容易积攒的热气很快就散失得一干二净,变得僵硬的手足催促着人们重新向着辽城进发。 只有黑夜能让酸胀得如两块铁锭一样的双腿彻底歇息。太阳升起又落下,一天又一天…… 若是未来是未知的,艰苦行程中滋生的绝望会吞噬几乎所有人。就像云家在被押送前往流放地的路上,大部分云家人都倒在了半路上。他们的信念被绝望的深渊巨口吞噬殆尽。只有强烈的求生渴望能战胜它;这还需要强健肉体的协助。 不过,现在情况不太一样。只要能到达辽城,众人就和这冰霜炼狱永别了。一望无际的反射着阳光的皑皑白雪,时而呼啸而过的凛冽寒风,都将成为永不回想起来的记忆。所有人都渴望着那一天,生的希望成为了他们前行的不竭动力。 “王老师,那是不是来的时候的冰河?”云羽歌指着不远处的雪地,有一条雪地微微下陷了一些,周边有许多光秃秃的树。 “没错。终于到这里了。”王晨长长地舒了口气,回过头道:“诸位,我们终于走到当初骑马出发半天到的地方了。现在要找个人骑马进辽城,通知老伯他们备马。谁愿意去?” “我!”龙铭自告奋勇。 王晨看了会龙铭,道:“上马。让老伯他们把马带到城西,和上次一样。” “明白!”龙铭兴冲冲地翻身上马,夹紧马肚,雪原马奔跑起来,很快消失在了众人的视野里。 “继续走吧。正好踩在马踏出来的坑里。”王晨催促道。 没有马鞭,龙铭就用手不停地拍着马,向辽城赶路。雪原马虽然速度说不上快,但在雪中跑动却是十分平稳,扬起的雪花在蹄边飞舞,要是远远望去,便会觉得仿佛在水上行走一般。寒风刮的龙铭的脸生疼,龙铭勉强把半个脸埋在衣领里面,再用一只手捂着脸,半伏在马背上,才能睁开眼睛。 严冬刚刚过去,辽城北边的晟国巡逻军还没开始巡逻。等到天气再暖和一些,大量的巡逻部队就会在蓝晟山脉的三个山谷口上来回巡逻,防止流放地里的犯人逃过来。现在这些军队都驻扎在各个北境城市边上温暖的大营里,享受着热乎的食物和烈酒。等到巡逻开始,就只有冷冰冰的干粮和偶尔的热食能进肚子里了。 龙铭一路骑到辽城郊外,路上几乎没有遇上人。雪原马全速奔跑了半天多时间,已经精疲力尽。龙铭知道它以后也没什么用了,便直接下马,把雪原马舍弃在了城郊树林里,背了行囊趁着天还没黑城门还没关闭进了城。 初春已经不再那么寒冷,夜市也逐渐恢复了活力。龙铭也不急着去林枫琦他们的客栈,先找了一个摊子,摸出怀里仅有的几个铜板买了碗面。 “从哪来的啊?”老板把面端过来。 龙铭接过面,先喝了一口汤,理都不理老板,端着碗拿起筷子开始往嘴里扒面。老板见龙铭不说话,也不再自找没趣,坐回到摊后的板凳上。 “龙铭?是你吗?”一个惊喜的声音从边上传来。 龙铭一边扒面,一边转头看去,是成逸和明卅。他俩穿着看上去全新的兽皮袄子,厚实的麻面长裤和鹿皮靴,和龙铭这破破烂烂的棉服大衣一比,简直是两位少爷和一个乞丐。 “是我。”龙铭把嘴里的面咽下去。 “你回来啦!其他人呢?” “你们怎么会在这啊?这离客栈挺远的吧。”龙铭把碗放到摊位上,“快一起回去吧。” “来逛逛夜市嘛。就你一个人吗?” “我们就一匹马,所以让我先回来。快走,要赶紧准备马,大家还有一天多时间应该就到了。” “我们就是骑马来的,马在那边拴着呢。老伯怕等你们回来一时间买不到那么多马,先给我们这些留下来的人每人买了一匹。” “我们有好多人。二十一个人。” “这么多。现在急也没用,得明天早上去找马商。而且不知道现在他们有没有马……” 龙铭骑上成逸的马:“老伯应该还没睡吧?总得先通知他。” “那不一定,老伯睡的挺早的。”成逸爬上马,拉住缰绳,“驾!” . “枫琦!妈的,你们在辽城过的真滋润啊,全是这种好衣服。”龙铭冲到林枫琦面前,紧紧抱住他,又立即松开,猛拍了林枫琦的衣服一下。 “好了好了。”林枫琦笑着搂住龙铭的肩,“你身上有点味道。等会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吧。” “老伯已经回房休息了。”明卅把大衣脱下来,“我们得明天再准备马匹了。” “明天准备也应该来得及。”龙铭松开林枫琦,“有吃的吗?” “我们带你出去吃。”林枫琦起身去拿大衣。 “算了算了,太晚了。”龙铭摆摆手,“我还是先洗个澡,换一下衣服吧。” “你穿我的就行。我和你体型差不多。”赵宋良道。 “听说有人回来了?”宇晴推开门,后面跟着宇涵和成逸。 龙铭笑着迎上去:“是我。总算是从流放地里出来了。你们这三个月怎么样过的?” “吃香喝辣,比你应该是舒服多了。晗祥去搬酒了,今天晚上喝一顿啊?” “下酒菜呢?” “要啥下酒菜啊,直接喝得了。人不齐啊,还有几个呢?” “我去喊他们。”林枫琦往外走去:“宇晴,龙铭还没吃饭,我觉得还是出去吃吧。” “不用,我今晚随便吃点就行。快累死了,让我睡个好觉再说。”龙铭道。 “你先去洗个澡吧。”宇晴走近龙铭,刚要说什么,突然皱着眉头道。 “好好,我先去洗个澡。宋良的衣服在哪?” “你去洗,我马上给你拿过来。”赵宋良推着龙铭出门,“我先带你去客栈的浴室。里面还有浴池呢,你可以舒舒服服泡个澡。” 第四十八章 初春(3) 龙铭按住盘子里的羊腿,也不顾烫,撕下一条肉来就往嘴里塞。 小二有点不知所措地拿着刀:“客官,客官,我还没切。” “你快切,别愣着。”林清韵催促道。 “哎,好。”小二按住羊腿,手上刀翻飞,转瞬之间就切下好几块肉来。 “我来介绍一下啊,这是我们晟国中部草原土生土长放养的肥羊,肉质肥美,宰杀后架在火上烤了一个时辰有余,外焦里嫩,客官们尽情享用哈。”小二边切边道。 “铭哥,慢点,别噎着了。” “香!”龙铭满嘴是油,又抓过一块切下来的肉往嘴里塞。 林枫琦夹起一块肉,吹了吹,咬了一口,只觉得满口喷香,不禁赞道:“烤得真好。” 小二笑道:“我们酒楼的烤羊可是招牌菜,城主府边上的齐福可做不出来这么香的烤羊。” “你们有什么秘方?”林枫琦问道。 “当然有。”小二咧嘴一笑,“我们酒楼烤羊前在羊身上刷的酱料可是我们酒楼的头牌大厨秘制的,从不外传。除此之外,火候也是关键点。我们的头牌大厨烹制烤羊三十余载,客官,我向你保证,在晟国别的地方你吃不到这样好吃的烤羊。” 另一个小二端着菜过来:“客官们,走油肉。还有薄饼。” 龙铭抓起筷子夹起一块走油肉,嘴里的羊肉还没咽下去就把走油肉塞进嘴里。 “客官,”切烤羊的小二继续介绍道,“这个薄饼有很多种吃法。我看你们不像是晏国人吧?这个薄饼呢,可以夹着烤肉吃,放些葱蒜在里面,就不会腻;还有呢,就是一小块一小块地扯下来,蘸着我们酒楼熬制的羊汤或者酱羊肉的汤汁吃,也是十分美味。” “羊汤,一桌一份。”龙铭当即点单。 “好嘞!两盆羊汤!”切肉小二对着刚才上菜的小二喊道。 “龙铭,别那么急啊。”邢桁帮龙铭茶杯里加满水,“马商要今天傍晚才能带马来呢,中午晚上两顿饭够你吃的了。” 龙铭想说点什么,但腮帮子鼓鼓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便只摇头又点头。 “算啦,铭哥咸肉腌菜吃了好几个月,让铭哥吃爽一点。”楚镜月把走油肉和烤羊肉都推到龙铭面前。 另一张桌子上赵宋良举着酒杯站起来:“来!大家满上!庆祝龙铭和王老师他们成功从,诶,成功回来!” “你这一脚踢的有点重,我酒都撒出来了。”赵宋良坐下来后小声抱怨。 “没脑子就少说话。”李晗祥又踢了赵宋良一脚,“我们这十个人,就你和龙铭最没脑子。” “那几个家伙,迟早成酒鬼。”楚镜月撇了撇嘴,“尤其是赵宋良,枫琦,你和他住一间房,劝劝他呀。” 林枫琦笑道:“他平时喝的其实不多,现在龙铭王老师他们回来了,大家高兴,就多喝点嘛。龙铭,你喝吗?” 龙铭正抓起第三块羊肉往嘴里塞,筷子上还夹着一块走油肉,抬眼看了下林枫琦,摇了摇头。 “哎,王老师他们,现在应该到哪里了?” 林枫琦看了眼切肉的小二,再瞪了一下问话的邢桁。邢桁自知问错了问题,便不再说话,低头吃饭。 “客官,切好了。”小二把刀放下,“还有羊汤,豆腐羹,羊肉炒面和炒青没上,请客官们稍等,很快就可以端上来了。” 邢桁看小二走开,道:“现在可以说了吧?” “龙铭,王老师他们大概还要多长时间到城郊啊?算了……你先吃。” 龙铭把嘴里的肉全咽下去,喝了口茶,道:“我估计两天。就,明天下午吧。” “你说你们已经走了五天了。那要走接近七天?”叶珏蒙道,“我看你回来的时候已经没剩什么干粮了,那王老师他们岂不是……” “我们得买好干粮,等会吃完饭去买。”龙铭道。 “我想想啊,王老师他们还有七个人,云家有多少人来着?” “呃,”龙铭突然想起来李寻远的离去自己还没说:“云家十四人。” “二十一个人干粮。”叶珏蒙道,“不少呢。买几天的?” “那个,”龙铭擦了擦嘴,“呃……二十个人。” “我没算错啊。”叶珏蒙掰着手指头又算了一遍。 “我昨天没和你们说。”龙铭把嘴里的肉咽下去,咬了咬下嘴唇,“李寻远走了。” “走了?” “冻死了。” 桌上一阵沉默。边上李晗祥坐得离龙铭这桌最近,听到了“冻死”两个字,忙道:“安静一下,你们。” “怎么了晗祥?”宇涵满嘴牛皮说的正高兴,略带不满道。 李晗祥转过头拍了拍龙铭:“什么冻死?” “李寻远冻死了。” 李晗祥愣了愣:“怎么会……” “啥?”赵宋良嚷道。 龙铭摆了摆手:“回去再和你们说。菜来了。” “羊汤。初春时节还是挺冷的,喝点羊汤正好暖胃又暖身子。别忘了薄饼,吸饱了汤的饼是很好吃的。”小二端着羊汤,放到餐桌正中央。 “喝汤吧。”林枫琦站起身给众人盛汤。 一瞬间众人都没了吃饭的心情,草草结束了午饭,便回到了客栈里。 “发生什么了,龙铭?”一群人把龙铭围起来,叶珏蒙急切地问道。 龙铭坐到床上,叹了口气道:“那天暴风雪停了一阵……也不能说停吧,还是有点风的。但是屋顶的雪已经很厚了,我们怕屋顶被压塌,就去清屋顶的积雪。 寻远哥冻到了,回来后就有点发烧,晚上又喝了酒。第二天早上又轮到寻远哥去倒尿桶。我们之前把清下来的积雪堆在一起,太多了不知道怎么处理,后来就把他们压实了这样能小点,弄成一个个雪堆。寻远哥可能因为病了,没睡好,醒的比较早,我们都睡着呢他就去倒尿桶了。绊倒在了一个雪堆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没能爬起来,可能是因为发着烧……” 龙铭见没人说话,继续道:“王老师说,我们等回了学院一起祭奠安博什和李寻远。但苏哥他们不太愿意,说他们要带着李寻远去他的家乡安葬。” “哀伤得过一些时候,现在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得去买干粮。老伯现在应该在午睡,”林枫琦等了一会后打破房间里死一般的寂静,“我们留一部分下来等老伯午睡醒了就和老伯一起去马商那等马来,剩下的人去买干粮。” 宇晴摇摇头,道:“没必要分开吧。买干粮不需要太多时间,人多能买的也更多。等买完干粮在和老伯去等马也不迟。” “说的也是。那走吧。我们分几组去不同的餐馆酒楼买。” “客栈应该也卖的吧?”魏绝尘道。“我去问问。” “嗯,有的话你就全买了搬上来。其他人走吧。” . “我们这种烙饼啊,您看,”小二端出一张饼,“又大,又结实,谁来一个都能管饱。而且还便宜,只要三铜板一个。” “你们店里的,全要了。”林枫琦把五两银子放在柜台上,“还有别的干粮吗?” “有有有。”小二先是愣了一下,再抓起银子,喜笑颜开:“客官我先称一下哈。小店还有熏肉和腌菜卖,都能放好久,很适合当旅行的干粮的。” “熏肉全要了。腌菜…多么?” “五大缸子。” “我们带的动吗?”林枫琦问龙铭道。 “缸子多大?” “半人高。”小二用手比了比。 “全要。” “好嘞!客官你这银子正好五两,我算一下要找您……” “别找了,快点把干粮拿来,我们赶时间。”龙铭道。 小二笑容满面:“好好,那就多谢客官了。呃客官,你们就一起跟我到后厨来拿吧?” “走。” “现在旅人少,所以小店准备的干粮不是很多。”小二推开后厨门:“就那边两个橱里的。客官你们要袋子吗?” “我们自己带了。”龙铭从怀里掏出几个叠好的布袋,分给林枫琦和叶珏蒙。 “这些布袋子不够装的。腌菜的话,我给你们拿些油纸来,不然布袋子要弄脏。” “那你快。” “好嘞。” 龙铭拉开橱门,把烙饼往布袋里塞:“又得吃好久这些东西了。” 叶珏蒙笑道:“你都已经吃了三个月了,再吃几个月呗。” “客官,你们要的袋子。”小二抓着几个大步袋子和油纸进来,“这些应该够装了。” “你去忙你的吧。”林枫琦接过袋子,“我们装完就走了。” “不用不用,现在过了饭点了,闲着的。”小二帮着龙铭把烙饼塞到袋子里。 “你们这厨房里没厨师的?” “他在午睡。客官,烙饼没了,装完了。” “那还有一个袋子袋子用不上了嘛。”林枫琦把另一个橱门关上:“熏肉也拿完了。袋子还你。” “不用不用,你们拿着吧。袋子上沾油了。” 林枫琦耸耸肩:“走了。” “客官慢走!”小二笑着把三人送出门外。看着三人远去,小二舒了口气:“总算把屯了那么久的干粮卖出去了。得赶紧去把那两银子换成碎银子。” 第四十九章 初春(4) “就是这里。你们去把马都拴在外头。应该是要住上一晚上了。”云甲楠点了点手中木杖。 李晗祥走到庙门口,轻轻把门推开,伴随着一阵刺耳的“吱呀”声,一个残破不堪的大堂出现在众人面前。 “感觉比三个月前更破了。” “不管了。”云甲楠走进庙里,环视了一圈:“打扫一下,然后铺铺盖,生个火。这屋顶是破的,你们睡觉的时候一定记得裹紧了,千万别冻着。” “老伯,晚上得要人守夜的吧?” “要的,得看着马。女孩就睡觉吧,你们男孩自己分一下班。” “我们之前捡的柴火还在这。”赵宋良从角落里抱来一把树枝,掏出火折子点上火。 云甲楠看了眼角落里的柴火堆:“这点少了些。要去再捡一点,天快黑了,要抓紧时间。” “走,晗祥,我们去折些树枝。”赵宋良向李晗祥招了招手。 “来了。”李晗祥把包裹扔到地上,跟着赵宋良走进破庙外面光秃秃的树林里。 “你行李都不放下?”李晗祥赶上赵宋良,拍了下他背上又大又重的包袱和铺盖卷。 “哎,忘了。”赵宋良伸手掰下两根树枝,“你多拿点。” 李晗祥拿过赵宋良手里的树枝:“我一个人哪里拿的了太多树枝。你去把包放了再来。” “好吧好吧。” “这树上全是积雪,树枝都是湿的。”李晗祥嘟哝道,踹了一脚树,一大堆积雪纷纷扬扬砸下来。 “啊!痛。”李晗祥被砸到了两下头,只能后悔自己脚贱。 “我来了!”赵宋良飞奔着跑过来,“少了包袱,还真轻松。你怎么身上全是雪?你摇树了?” “差不多。” “我帮你拍拍。”赵宋良伸手给了李晗祥头上一下:“你头上全是雪。” “你滚。你拍的比雪砸的还疼。”李晗祥推开赵宋良:“赶紧去折树枝。” “行行。”赵宋良笑着走到另一棵树边上,踮起脚去够树枝。 “哎,你说,王老师见到我们,会说什么?”李晗祥问道。 赵宋良撇撇嘴:“他?他就没给过我们好脸色。我觉得啊,上来就想看看我们是不是在客栈里躺了三个月。” “哈,那倒是有可能。我挺想见到苦寂的,三个月没见他了。” “嗯,我也有点想他。龙铭和苦寂是真的惨啊,在流放地被王老师训练了三个月。”赵宋良摇头叹息,仿佛龙铭和云苦寂在流放地训练的场景就在他眼前。 “不过你看,龙铭在流放地吃的不好,但也感觉壮了一圈。他们三个月比我们三个月强多了。” “那肯定,有王老师教导督促,和我们自己练习能一样吗。” “我觉得枫琦带着我们练得也不赖。我得找个机会和龙铭比试比试。我俩之前角力可是不分上下的。” 李晗祥笑道:“这么自信?龙铭现在看着可比你要壮实点。” “比我壮就一定打的过我了?” “哦豁。你被摁在地上揍的场面一定很精彩。” “等着看吧。我要是输了,请你吃五顿饭。”赵宋良把扔在地上的树枝抱起来:“差不多了吧。” “这些差不多了。你当我傻,书院食堂吃饭难道要钱?” 赵宋良哈哈笑道:“不然我可不会请你。走啦,回去。” . “好冷啊。”邢桁往柴火堆里扔了根树枝。 “你声音小点。”林枫琦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回头透过门缝看了眼黑暗中熟睡的众人。 “这夜风是好冷。”魏绝尘裹紧了棉衣。 “马都睡了。”赵宋良嘟囔着,“我们干嘛不睡呢。” 龙铭打了个长长的哈欠:“还有多久啊,枫琦?” 林枫琦抬头看了看月亮:“早呢。你怎么眼睛都闭上了,醒醒。” “不行,我就这样坐着肯定得睡着。”龙铭晃晃头,“得干点别的事情。” “你说话声音比我还响。”邢桁推了下龙铭。 “噢噢。你们说,我们玩点什么?”龙铭压低了声音。 “玩点什么?” “能玩什么啊?”林枫琦和魏绝尘都摇了摇头。 “那算了。”龙铭撇了撇嘴,“还有多久啊,枫琦?” “……早呢。” “哎!”赵宋良突然喊了一声。 “怎么了?” “我看到一道黑影过去了。”赵宋良站起身,指着不远处。 林枫琦抓起剑:“我们去看一下。邢桁,绝尘,你们把这里看住。” “好。”邢桁把剑拔出来。 “有油吗?” “这呢。”魏绝尘打开包裹。 林枫琦匆匆做了一个火把:“一个火把够了,我来拿。我们三个不要分散开。注意别惊动马群。” “好。我看到黑影就在那棵树边。” 林枫琦左手持剑,右手举着火把,慢慢地向赵宋良手指着的树走过去。赵宋良和龙铭也持着剑一左一右跟在后面。 林枫琦走到树边,蹲下仔细看了看树周围的雪地:“没有脚印。” 赵宋良环视四周:“我应该没有看花眼。的确有一个黑影。” “我们在周围再看看。” “会不会是什么动物?”龙铭问道。 林枫琦皱了皱眉:“我不是很清楚。等会实在找不到什么就问问邢桁。” 林枫琦举着火把仔细把周围的地面检查了一遍,没有任何发现。夜风在林间拂过,凄冷的月光洒在树枝和积雪上,火把也驱散不了夜深的寒意。 “可能是我眼花了。回去吧。”赵宋良缩了缩脖子,道。 “嗯。没了火堆好冷。” 邢桁看着林枫琦三人走回来,忙问道:“怎么样?我看你们在那绕来绕去。” 林枫琦摇摇头:“什么都没发现。” 赵宋良坐到火堆边:“我觉得我不会眼花啊。明明看到的……” “可能你累了。”魏绝尘道。 “我是挺累的……”赵宋良打了个哈欠。 “不管怎么样,等会换班的时候,和他们说要他们小心一些。”林枫琦把剑插回剑鞘里,伸出双手烤火。 “这一下子我也不困了。”龙铭看着跳动的火焰。 “宋良?”邢桁见赵宋良直愣愣地盯着火焰,出神地在想些什么,便推了他一下。 “嗯?” “想什么呢。” 赵宋良犹豫了一下,道:“我有点想家了。” 邢桁苦笑了一下:“在家里不用担惊受怕的。” “是啊。”赵宋良拿过一根柴火掰成两节,把一节扔进火堆里:“你想,我们接下来,回学院,一路上不能被人发现,天天提心吊胆。在家里,我娘会烧好饭,我爹忙完了回来会坐在家门口劈柴,我弟弟下了学堂会吵着要我带他去玩……” 赵宋良抹了下快溢出来的眼泪:“在客栈还没这么想家的……” “好了好了,你起码还有个家。”邢桁有点不耐烦地转过头去。 林枫琦拍了拍邢桁,想说什么,但嘴唇动了两下,没说出来。 “你没家?” 邢桁猛地转头瞪着赵宋良:“你想说什么?” “别生气别生气。”林枫琦帮邢桁揉了下肩膀:“邢桁没和你说过。” “我父母都死了。你起码还有个家可以回!我每天都在想着他们。”邢桁把手放到胸口,隔着厚厚的衣物摸着胸前的玉佩:“每天睡觉我都会想到他们……每天。” 邢桁吸了下鼻子:“还有老莫……除了我父母就他对我好。小时候一直是他陪我玩,小说也是他给我买……但我现在甚至不知道他是不是还活着。” “行了,你俩弄得我都伤心了。”龙铭掏出手帕递给邢桁:“伤心的事以后再说。” 邢桁推开龙铭的手:“我自己有手帕。” 龙铭叹了口气:“这晚上也太难熬了。” “我又看到了!”赵宋良突然喊道,指着另一棵树:“那里,在那里!” 林枫琦抓起火把从地上弹起来,抽出剑冲向那棵树:“宋良,龙铭,跟我来!” 真看到黑影了!它就在树后,向外扑了出来!林枫琦横剑于身前,全身肌肉紧绷,做好了战斗的准备。不过这黑影的大小…… 是一只野兔!它一眨眼就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那是只野兔。”林枫琦收剑入鞘,“没事了。” “野兔?不应该啊,我看到的黑影没那么小吧……再说了,野兔应该会留下脚印的呀,为啥你刚才没有看到?” 林枫琦伸出手,摊开手掌。雪花落到林枫琦的手心里:“一直在下雪。野兔的脚印很小,我们第一次又花了挺长时间准备才去查看的。即使雪不大,但也足够覆盖了。” “嚯,眼力不太行啊你。”龙铭也把剑插回剑鞘,拍了拍赵宋良。 “不应该啊……”赵宋良摇着头走回篝火堆旁。 林枫琦把剑和火把放在火堆边上:“是只野兔。不必紧张了。” “野兔?” “对。”林枫琦点点头,“就是一只野兔。” “虚惊一场。”邢桁和魏绝尘都松了口气,收回紧握在手里的剑。 “小心一点也好。”林枫琦安慰赵宋良道:“而且活动活动,就不困了。” 赵宋良看着还是很郁闷。林枫琦也没别的办法,便不再说话,往篝火堆挪了挪身子。 越来越冷了。 第五十章 初春(5) “王老师!王老师!”赵宋良边跳边挥手,高声喊道。 过了中午约有一个多时辰,王晨率领着一众人终于出现在了在破庙门口翘首以盼多时的人视线中。 那是怎样的一群人啊——他们像是从白霜中侥幸存活下来的一般。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棉絮从补丁的线缝中钻出来;脸上和耳朵上满是冻疮。每个人手中的木棍摇摇晃晃,似乎在下一秒就会折断。 这些冰雪囚徒们都饿得不轻。他们狼吞虎咽,噎着了都不想喝水。一张又一张的烙饼,一块又一块的熏肉,再好的山珍海味也比不过这朴素又实在的食物。 “还能活着见到你们,真不容易!”王晨拍了拍林枫琦的肩膀。 “您先吃,等会再说。”林枫琦再递过一张饼。 “不吃了,不能吃饱。”王晨推开饼,起身喊到:“用餐结束!上马!” “啊?” “吃饱了怎么骑马?别吃了!”王晨劈手夺下云柱手中的饼:“塞包里!” “听不懂吗?”王晨拍了云苦寂脑袋一下,差点把云苦寂嘴里的饼拍出来。 “再吃?啊?听不懂话?”王晨揪住云苦寂的衣领。 云苦寂腮帮子鼓鼓,一个劲地摇头。王晨松开他的衣领,环视一周:“都把干粮放包里了吧?上马!” “你先慢点。”云甲楠走过来:“把新的衣服换上。你先前没说要准备衣物,但本家他们出来的时候衣衫很破烂,我就提前给你们准备了衣物。然后看下这个。” “多谢老伯了。大家去换衣服!抓紧时间!这是什么?”王晨接过云甲楠手中的纸。 “我规划好的路线。” “用不上了,老伯。”王晨把纸还给云甲楠。 “什么?” 王晨解释道:“我们不去楚国。我要带着他们回学院,这是他们自己决定的。” 云甲楠皱眉道:“好吧。那也不能直接走啊,总得规划个线路吧?” 王晨挠了挠胡子:“时不我待。地图您有的吧?” “在这。”云甲楠从怀里掏出地图。 “不不,现在不用。等今天晚上休息的时候再看。现在我们赶路。” 云甲楠摇了摇头:“那走吧。不过,到了楚国边境,我们就该分开了。我还是要去翟阳城的。” “您孙子也要跟着我去书院。” 云甲楠沉默了一会,道:“我孙子跟着你,比跟着我好多了。我老了,没几年能活了,想享受享受。我同意他跟着你去书院。” “行,那我们出发吧。” 王晨看着云甲楠走向他的马。这位老人家已经垂垂老矣,但身体看着还挺硬朗。云炎灼也许是他唯一的亲人了……到边境后的分别对他来说肯定不好受。 要让云炎灼多去翟阳城看看他。 “所有人!记住了!跟紧前面的人,遇到人不要多说话!明白了吗?”王晨吼道。 “明白了!” “走!”王晨扬起马鞭。 . “将军!” “进来。” 传令兵领着一名使者走进大帐中。 “怎么?”叶继炎站起身,“春季攻势?” “将军,您自己看吧。” 叶继炎拿过军令,打开泥封,展开读了一下,道:“有趣。这么说,鄢化志将军的军队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将军,军令上写的明白。” “好了,你去休息吧。” 特使行了个礼,跟着传令兵走出了大帐。 “怎么说?”副将祁升走过来。 “我们去年不是把下陵城打下来了吗?上面觉得这还不够,要我们继续往北推进,争取把上陵城,竺阴城也打下来。” “嚯,野心不小啊。这是什么意思,鄢化志要过来是吧?他的部队能有多少人?一万左右吧?我们自己也就四万不到的人,对面的楚国人可至少有十万!而且我们打下下陵城可是靠了内应的,这次可没有。” “我知道。所以说是争取,我们五万人对上十万人,无论打平原野战还是攻城战都不太现实。” “嗯?然后?” “所以你看。”叶继炎把军令递给祁升,走到地图前:“去年是小打小闹,今年是全线进攻。分三路,左右两路都是十万以上的大军。左右两路先攻,面对这样的攻势,我们面前的十万楚军必然要调走许多去支援。到时候我们再进攻,形势就会有利许多。有鄢化志的骑兵,我们最渴望的就是来一场平原战,争取一战消灭上陵竺阴方向楚军的主力。要是打攻城战的话,我们去年打下陵城运了一大批攻城器械来,虽然都没怎么用上,但现在保养地也很好,到时候能派上大用场。” “投入这么多兵力的话,是从晏国还是樾国前线那调啊?” “我觉得应该是晏国。右路军是石德诚指挥,这老头不是离晏边境驻军的主将吗。” “石德诚得七十岁了吧?” “不止了。” 祁升赞叹道:“真厉害。那左路是谁?” “吴倬。” “上将军亲自来指挥左路?”祁升惊讶道。 叶继炎点头道:“看来,朝廷对这次战争势在必得。” “你觉得晏国会趁机进犯吗?右路军十万人的话,边防军得抽走一半左右啊。” “极有可能,但这不是我们操心的事了。” “的确。我去让传令兵通知下面?” 叶继炎拦住祁升:“不急,我们等鄢化志来了再准备。左右路军都还在集结,至少得要半个月。” “哟,我来了,怎么都没人接一接的?”大帐的门帘突然被掀开,一个身材高大的人走了进来。 “化志?这么快!”叶继炎惊喜地迎上去,用力拍了鄢化志的胳膊一下。 鄢化志笑呵呵地问道:“老叶,近来可好啊?” “好得很!你的兵在外面?” “不在,我不知道我的兵在哪。我本来在家里面休假呢,一接到军令,就直接来你这了。” “来,坐!”祁升搬来一张凳子。 鄢化志把行李往地上一扔,坐到凳子上:“老祁,几年没见着你了,胡子都留这么长了?” “懒得修,太麻烦了。”祁升笑着捋了捋自己的胡须。 “哎,那个龙皓,来了没啊?挺想见见他的。” “没,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听说你又生了个儿子?” 鄢化志摆了摆手,抱怨道:“别提了。现在家里面天天哭,哭的我头都大了。我接了军令那叫一个开心啊,立刻就收拾行装赶来了。” “养孩子哪有容易的。”叶继炎摇头道。 “老祁,你那俩儿子在紫辰毕业了没啊?” 祁升掐手指算了算:“还有一年吧。他们信都不给我写一封的,继炎,还是你女儿好,一直写信。” “我从去年十月还是十一月开始就没收到过她的信了。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啊?说不定是寄丢了。” “鬼知道。”叶继炎耸耸肩。 “那你儿子呢?” “就在我手下啊。还是千夫长,没升职,所以没被调走。” 鄢化志拍了拍脑门:“哦,你看我这记性,都忘了。” “好了,不闲扯了。化志,我去给你找个歇脚的地方。”祁升道。 “哎呀,不用!”鄢化志摆手道:“这才啥时候,不急。我们先来商讨一下作战计划吧,让我心里有个底。” “也行。”叶继炎走到地图边上:“那两位凑过来点吧。” “好啦!怎么说?”鄢化志把板凳拽到地图前。 “我们现在要一直等左右两路的战报和上陵竺阴那边探子的情报。”叶继炎拍了拍地图,“之前的情报是楚军在这,和这里有两个大营,骑兵约莫有三万。当然他们的骑兵并不是主要的难题。” 祁升点了点地图上的上陵城和竺阴城:“楚军在去年冬天紧急加宽了护城河。并且无论我们的进攻重心是哪一座城,楚军现在的布防位置都可以轻松地攻击我们的两边侧翼。在他们占据优势兵力的时候,进攻是极为不明智的。” “那只能等咯?” “没错。所以左右路的情况至关重要,有一路顺利我们就有机会进攻,而如果两路都有捷报的话,楚军可能会主动放弃上陵和竺阴以防止被夹击。” “所以我们现在要做好防守准备。防止楚军突然进攻我们,虽然探子的消息显示楚军没有进攻意图。” “那些探子可靠吗?” 叶继炎双手抱胸:“我不清楚。他们大部分是本地帮派的,我们只训练了他们,给他们钱。” “那看样子不是很可靠啊。” “只能相信他们了。”叶继炎叹了口气,“以前吃了太多情报上的亏了。现在我们的一举一动说不定也在楚国探子的眼皮子底下呢。” “那我们做防御准备可是一举两得啊,还能骗骗楚国探子。” “那防守的话,继炎,我们原先的阵型不用变太多吧。” “不用,就是化志的骑兵来了,得留点空间出来。化志,你的骑兵去左翼,没问题吧?” “没问题。” “我会把本来左翼的一些步兵调到下陵城大营,增强中军。左翼的骑兵全数掉到右翼去,给化志的骑兵让出坑位来。别的就不动了。化志,明天就去那边吧,左翼大营就扎在缓坡上,往西走小半个时辰就看见了。” “明白。不过我现在过去可就是光杆司令,一个兵都没。”鄢化志笑道。 “无妨,我的兵先借你,整个左翼都你来指挥。” “那就谢过叶将军了。”鄢化志抱拳道。 “好了,会议结束。没啥好讲的了。” “等消息咯。”鄢化志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等消息了。很高兴能再见到你,化志。这算是上面为数不多明智的调令了。” 鄢化志哈哈大笑:“我也很高兴再见到你们。希望我们这次能打个大胜仗!” 第五十一章 初春(6) “停。”王晨猛拽缰绳,举起手示意后面跟着的人停下。 “这里不错,有水,有平地,今晚我们就在这休息吧。”王晨环视了一下四周。 “我们的干粮所剩无几了。得找几个人,进城去买。天色还早,买完出来也不至于关城门。”王晨把马拴到树上。 云子胜道:“我们云家的怕被认出来,还是得麻烦你们去城里。” “嗯。”王晨点点头:“林枫琦,还是你们去。” “是。”林枫琦答应着,重新爬上马背。 “慢着。”王晨喊住林枫琦:“先把衣服换了,你们这衣服脏兮兮的,进城不合适。” . “楚歌!要上战场了,怕不怕?”一只有力的大手重重拍在云楚歌肩上,差点把他拍下马去。 “不怕。”云楚歌转头看去,是另一个百夫长。 “不怕?不是第一次上战场啊?” “不是。我以前在晟国也是百夫长,参加过几次战斗。但这是我第一次为楚国而战。” “怪不得一进来就做骑兵百夫长。没点真本事,还真不敢让你做!” “老陈,你在楚军很多年了,和离国人也打了不少仗。你知道离国人的作战习惯吗?” “离国人。”老陈面色变得凝重,“离国人很能打。我们这次紧急调往前线,据说要去和石德诚的部队作战,那老不死啊,我们楚国在他身上可吃了不少亏。” “我们也不弱。”云楚歌眯起眼睛,“这次一定让他吃大亏。” “那肯定。不过啊,在楚离边境的友军已经输了一仗了。我们从楚晏边境调过来,好久没打仗了,手都痒着,士气没问题,就怕那些打了败仗的不敢打,把我们给拖累了。” “明天就到前线了,怎么部署你知道吗?”云楚歌问道。 “军令应该很快就会下来了。” “石德诚的部队有多少人?” “至少十万。” “骑兵呢?” 老陈看了眼云楚歌:“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没人告诉我。”云楚歌摊了摊手。 “没人告诉你?哼。有趣。” “什么意思?” “你被排挤了。” “我知道了。我没资历,也没和谁有关系,突然就被插进来做一个百夫长,难免会被排挤。”云楚歌恍然大悟。 “好好表现。表现好了,大伙就接纳你了。你以前是晟国的,对吧?你在晟国做什么的?” “也是骑兵百夫长。” “做的怎么样啊?” “挺好的。” “那你明天努力。按照蓝兴将军的习惯,他会让我们骑兵来一次突袭。” “你对他这么了解?” “在他手下干了快二十年了,总得熟悉一点。” “停!”传令兵骑着马飞奔而来:“就地扎营!” “我已经能闻到战场的气息了。”老陈吸了下鼻子,“好久没闻到了。” “去年……” “我一直在楚晏边境,好几年没打过仗了。” “明白了。”云楚歌翻身下马。 “好好干!哎,”老陈拉过云楚歌,低声道:“喝酒吗?” “军中禁酒。” 老陈摸出一个酒袋:“谁管我们。跟你讲,上战场前来几口,冲杀起来就猛。” “你喝吧,我不喝。” 老陈摇了摇头:“行吧。” “你不怕被督战的看见了?” “怕个屁。”老陈灌了一口酒,“他们现在不可能来。喂,赶紧埋灶做饭,看什么呢,我和云百夫长聊天,你也想来?” “是是。”被训斥的骑兵赶忙走到一边。 “你明天有什么作战计划吗?” “作战计划?”老陈愣了一下,“要什么作战计划?听命令不就行了吗?你有什么想法?” “没什么。”云楚歌摇了摇头。 “小伙子,战场上不要有太多想法。”老陈又灌了口酒,凝视着天边夕阳:“听命令,要你干什么就干什么。” . “那是敌军先锋?”云楚歌扬鞭指着地平线上缓缓推来的一道银线。 “没错。但为什么是步兵……离国人这次拿步兵当先锋,不太对劲。” 悠长而凄厉的号角声开始回荡在原野上,战马在不安地轻声嘶鸣。云楚歌看了眼老陈:“怎么说?” 老陈整了下头盔:“不管了,我们听号角和战鼓。战鼓一敲,就冲锋。你带好你的人啊。你看那边离国人还在前进,他们阵型还没列好,我们先给他们来个措手不及。” 云楚歌深吸了一口气,努力使自己放松下来。天空阴沉沉的,仿佛随时都会下下雨来。 楚军骑兵的铠甲要比晟军的轻一些,云楚歌已经穿了好一阵时日,依旧不是特别习惯。重甲给了云楚歌充足的安全感,现在这种安全感被剥夺了,云楚歌感到分外不安。 “看看你的马刀能不能拔出来!”老陈回头看了眼,随后吼道。 “能!”云楚歌试了一下。 “那就好,要敲战鼓了!” 密集的战鼓雷声一般响了起来,一下一下都敲在云楚歌的心头。不远处的千夫长拔出马刀,高声吼道:“国君万岁!” 回应他的是响彻云霄的齐声怒吼:“楚国万岁!” “冲——锋!” “杀!” “杀!”云楚歌跟着吼道,拔出马刀,双腿夹紧马肚,左手猛拍马背。 成千的楚军战马在原野上奔跑了起来。它们的四蹄震动着大地,溅起的泥土和草屑在空中慌乱地飘舞。在这样的骑兵集群冲锋面前,似乎任何人都会胆怯。 但是遥远的、匆匆停下来的离国步兵似乎并没有胆怯。盾墙很快便立了起来,向楚军骑兵射出的箭矢也由最开始的零零星星变成密集,迫使楚军骑兵举起圆盾抵御。 一只箭精准地插在了云楚歌举起的圆盾上,而云楚歌左前方的一名骑兵就没这么幸运了,他的肩上中了一箭,骑兵叫了一声,从马背上摔了下去。 但是离军匆匆组织起的盾墙还是无法阻挡楚军骑兵的冲锋,两军短兵相接后很快盾墙就被冲散。盾墙溃散后离军步兵便成了任人宰割的鱼肉,纷纷倒在楚军骑兵的马刀之下。 云楚歌微微侧身,马刀扬起,轻松劈翻了一名离军步兵。那名步兵边上的另一名步兵惊慌地想要跑开,云楚歌丝毫不给他任何机会,一刀劈飞了他的脑袋。 楚军的冲锋行动一切似乎都非常顺利,离军的先锋步兵团溃不成军,四散奔逃。正当所有楚军骑兵都开始松懈,阵型散开,准备清扫战场时,远方的地平线出现了一道银色的涌动着的浪潮。 “离军骑兵!” “别怕!”老陈吼道,“重整队形!冲锋!” “长官!他们看着……好多!” “怕个屁啊!上!” “兄弟们!不要怕!跟我来!”云楚歌扬起马刀,冲向离军骑兵。 “好小子。”老陈咕哝了一句,喊到:“兄弟们!上啊!杀!” “杀!”楚军骑兵纷纷跟上云楚歌。 云楚歌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冲向银色的浪潮。离军骑兵由一个个晃动着的银点变得越来越大,直到云楚歌能清楚地看到他们头盔下的脸庞。云楚歌直挺挺地迎上一名离军骑兵,他们的战马几乎要撞到一起,云楚歌直视着那名离军士兵的眼睛,他的眼神和云楚歌一样坚毅。电光火石之间云楚歌感到虎口一震,那名离军骑兵飙着血摔下马去,他的马刀无力地从他手中落下,插进了泥土中。 但那名离军骑兵身后的骑兵立刻补了上来,他高举着马刀劈下来,他的眼中闪着熊熊的烈焰,意欲为自己的战友复仇。云楚歌抬刀格住那名骑兵的马刀,两人擦肩相过,骑兵转身砍向云楚歌的后背,但是云楚歌胯下战马飞快,两人之间的距离早已长过马刀的长度。 云楚歌身后的楚军骑兵也冲了过来,两股骑兵绞杀在一起,战场上惨叫连连战马嘶鸣,鲜血四溅染红了大地。 云楚歌连斩四五名离军骑兵,一路杀透了离军的骑兵方阵。但云楚歌的英勇似乎无法扭转战斗的局势,楚军骑兵的散乱阵型在离军的方阵前吃了大亏,楚军骑兵接连被斩落下马。 云楚歌心上着急,调转马头,又杀入离军阵中。离军骑兵们显然没有料想到身后会杀来人,云楚歌轻松地将好几名离军骑兵杀死。 但云楚歌的努力是杯水车薪,楚军的颓势已显露无遗。眼看楚军就要落败,远方突然传来了长长的号角声,大片的楚军杀了过来。离军骑兵们见势不妙纷纷调转马头,快速撤离了战场。 “真勇啊!”老陈驱马走到云楚歌身前:“小子,军功跑不了了。” “我有些莽撞了,撤退应该是更好的选择。” “撤退那是千夫长该下的命令,和我们没关系。他不下撤退命令,我们就得冲锋。” “你没事吧?”云楚歌注意到老陈左臂铠甲下的的衣服被血染红了。 “挨了一刀,没啥大事。” “快去包扎吧。” “我自己已经撕了块衣服扎过了。行吧,我去找军医。”老陈一夹马肚,马小跑着带着老陈走开了。 “云楚歌!” “千夫长。”云楚歌赶忙调头,行了个军礼。 “表现不错啊!” “多谢千夫长夸奖。” “成天谢谢谢,哪来那么多礼节。走,跟我去记功。” “是。” “你的兵,死伤挺多的吧?”千夫长问道。 “我还没有去统计,不过……应该挺多的。” “下一场战斗前会给你补满的。” “好的。” “你多记几次军功,很快就能升千夫长了。”千夫长拍了下云楚歌,“不过,我还是建议你不要每次都带头冲锋。你不能每次运气都这么好。” “是。不过我从士兵一步一步做上来,习惯很难改掉。” “你百夫长做了多久了?” “在晟国半年吧,打过一次战争。在楚国的话就两个月。” “那你时间太少了。多练练。” “是。”云楚歌行军礼道。 “去修整一下吧。”千夫长摆摆手,“清点人数,喝点水什么的。” 第五十二章 初春(7) “什么意思?”祁升接过军令。 “左路和右路的战况都很焦灼,楚军远比我们想象得要多。”叶继炎皱着眉坐到案前。 “那不试着联合樾国和晏国……樾晏拒与我联兵,请……行吧。”祁升把军令扔到案上,“不过,起码好消息是我们面前的楚军已经调走了两三万。” “他们调动过一次后就再没动静了。” “军令写着让我们继续原地待命,这他娘的和蹲大牢一样。” “军令不能违抗,等着呗。”叶继炎倒了一杯茶,“等会去检视一下部队?” “嗯,今天天气不错。” “报!抓到一个楚军探子!”传令兵跑进大帐。 “哦?押进来!”叶继炎大喜。 两名士兵压着一个五花大绑的人走进了大帐,强迫他跪到案前。 “你是谁手下的?” “去你娘的。” 士兵举起刀用刀背狠狠砸在了那探子的背上,一下就把他砸趴在地上。叶继炎抬手示意士兵把刀放下:“你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我就放你一条生路。” “我什么都不知道。” “别嘴硬了。”祁升走到那个探子跟前,“把他拉起来。” 两名士兵合力把楚国探子拽起来,又在他的膝盖后各踢一脚,让他跪到地上。 “你不说,我们还抓到了你们别的探子,他们会说的。”叶继炎从案后站起来,“到时候你就没法救你自己了。把他押下去,晚饭后再带来。” 叶继炎看着士兵把探子拖出大帐,招手让传令兵过来:“给他水和吃的,没我允许不许审讯。看死点,千万别让他跑了。谁抓到他的?给半两赏银。” “是!”传令兵行了个军礼,快步走出大帐。 . “今天风有点大!”云楚歌扭头对老陈道。 “大就大呗。”老陈往地上啐了口唾沫:“哪有今天阵仗大。蓝兴想跟离国人一决雌雄了,等会好好表现!” “那边就是离国左路军的主力了?” “基本全在了,小伙子!”千夫长驱着马过来,“八万离军。石德诚亲自指挥的。但我们人也不少,全国一半的骑兵都在了。今日之战,是十年来我们和离国人最大的交锋了。所有百夫长,过来!有没有信心?” “有!” “好!等会我们听莫洪将军号令,战鼓一响,就冲击离军左翼!” “是!” “归队!列阵!” “是!” 远处突然传来了低沉的号角声,大地倏地抖动了起来。 “那边离国人冲锋了!”千夫长回头吼道。 “敲战鼓啊!”另一个千夫长远远地吼道。 战鼓急促地响了起来,千夫长拔出马刀:“楚国万岁!冲锋!” “杀!” 石德诚的临时指挥所设在一个低丘上。传令兵骑着马跑上跑下,一片忙碌之景。 “楚军到底多少人?”石德诚的心情和传令兵的马跑动的速度一样急。 “将军,现在我们观察到的是十万人左右,但后备部队不清楚。” “昨天还是五万!今天怎么就十万了?怎么会翻了一倍?”石德诚对着他的副将怒吼,打了几十年仗,丰富的经验让他感觉到了事情有些不对劲。 “肯定是楚国人的增援。”另一名副将道,“之前我们的先头部队和他们的增援遭遇过。但我们预估他们的增援部队至多两万人……” “现在讨论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石德诚一摆手:“楚军阵型松动没有?” “我们的骑兵在和他们的骑兵厮杀,对楚军步兵方阵的冲击很有限。” “什么?” “他们的骑兵很多。但是将军,我们的步兵方阵丝毫没有后退过,能坚持很久!” “传我命令,后备骑兵全部冲击楚军步兵方阵!一定要把他们的阵型撕开!” “是!传令兵!后备骑兵全部冲击楚军步兵方阵!” “是!”一名传令兵飞身上马,冲下低丘。 云楚歌的手已经杀麻了。他们在冲锋的路上遇到了离军骑兵的阻截,两支骑兵绞杀在了一起。离军骑兵试图凭借更强的战斗力杀溃楚军骑兵,但楚军骑兵显然不会轻易地被击溃。他们一波接着一波涌上来,像浪潮一样扑向离军骑兵,再精锐的骑兵也抵挡不住几乎比自己多一倍的敌军骑兵的冲锋,离军骑兵反而被杀溃了。 云楚歌一马当先,他看到了一个头顶红缨的离军骑兵——他的铠甲似乎更加光鲜一些,他的战马毛色纯白,矫健高大,一看便是一匹良马。云楚歌断定这名离军骑兵是一名军官,径直驱马杀向他。 离军军官丝毫没有因为云楚歌先前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气势而胆怯,云楚歌扬起的马刀上的鲜血更让他战意激升。他微调马头,迎着云楚歌冲来。 但斜刺里突然杀出一个老陈,老陈也看到了这名离军军官,他对离军更熟悉,知道这是一名千夫长。他自然不想让这个军功溜掉,拍马全速冲来,军功近在眼前。 但那名离军千夫长用余光看到了他,千夫长的马刀在空中划出了一个漂亮的圆月斩,同时身体侧倾,躲过了老陈一刀。而老陈却被结结实实一刀砍在了脖子到胸口上,老陈惨呼一声落下马去。 云楚歌此时才到,离军千夫长已经来不及调整,云楚歌手起刀落,将他劈于马下。 楚军骑兵前仆后继地涌上来,云楚歌也来不及为老陈哀伤,紧随着楚军骑兵们冲杀。离军骑兵们丧失了斗志,纷纷溃逃。 左翼冲锋的骑兵被击溃大大出乎了石德诚的意料。右翼和楚军势均力敌,而中路在后备骑兵投入的情况下,楚军已经被撕开了缺口,正是应该加紧攻势,一举撕裂楚军阵线的时候,却传来了左翼骑兵溃败,万余楚军骑兵杀来的消息。 石德诚冲上了望台,只见万千楚军骑兵杀入离军步兵阵中,左冲右突,向低丘而来。 石德诚对着了望台下面的副将吼道:“稳住步兵方阵!拦住楚军骑兵!” “将军!”副将焦急道,“现在这里危险,我们先往后退!” “我这一把老骨头了,不怕死!不把这支楚军拦住,我们这场战争就输了!输了,有何颜面去见君上?把我的战马牵来!” “是!死战到底!” “护卫营所有人!”石德诚跨上战马:“我们已经没有后备部队了,我们现在就是后备部队!冲锋!杀退楚军!” “杀!” 百余护卫营骑兵冲下低丘,直面楚军而去。他们以雷动之势冲入近乎崩溃的离军步兵阵中,与数十倍于自己的楚军骑兵碰撞交汇。但是楚军却完全无法阻拦他们,他们所向披靡,任何与他们交锋的楚军骑兵都化作马下亡魂。 护卫营的神勇表现像强心剂一样鼓舞了所有的离军士兵,掉落在地上的长矛纷纷被捡起来,离军步兵重新组织阵型,向楚军骑兵发起了反扑。一时间冲锋在前面的楚军骑兵方寸大乱,失去了速度的他们接连死于长矛和马刀之下。 但离军所能做的只有这些了。远在正面和右翼的离军骑兵无法从战斗中脱身,护卫营再神勇也无法击败楚军骑兵。后继的楚军骑兵分成两股左右夹击,彻底冲散了离军步兵,护卫营力不从心,只能调转马头掩护石德诚撤离战场。 “将军快走!我们掩护你!”副将勒住战马。 “我不走了。”石德诚长叹一口气,道:“我和吴倬答应君上,一定赢下这场战争。现在我这里败了,这场战争也打不赢了。我带兵这么多年,第一次败成这样。都怪我大意轻敌,低估了楚军数量。兵家之大忌我贸然触犯,无颜去面对君上和死去的士兵。战死在这里是我最好的归宿,你去组织撤退吧。” “将军……” “别废话了。走吧。”石德诚一拍战马,冲向楚军。 副将向着石德诚远去的身影行了个军礼,随后向低丘而去。他身后的战场喊声震天,原野上大风呼啸,草屑飞扬。离军颓势尽显,在撤退的号角声中杂乱地后退。 . “恭喜你啊。”千夫长走到云楚歌面前。 云楚歌连忙行礼:“千夫长。” “你以后叫我名字就行了。我们损失了两位千夫长,你顶上一个名额。” “是!”云楚歌大喜。 “这么着急干嘛?还没完呢!”千夫长指了指不远处临时搭起来的一个帐篷:“将军要见你。你杀了一个离军千夫长,是吧?” “是的。” “行啊你!好好带兵,看好你啊。去吧。” 云楚歌小跑到帐篷外:“将军!” “进来吧。” 莫洪上下打量了一下云楚歌:“你是云家的那个小子?” “是。” “有点本事。识字的吧?” “识字的。” “这是你手下十个百夫长的名单,你拿着。干不好,可是要撤职的。” “明白。” “军功我等会一起报上去。好了,你去吧。先把你的部下认识一下,他们有两个是刚升的百夫长,你可以教教他们。你的兵还没齐,现在也就一半左右,等再打仗的时候会给你补上。” “是!”云楚歌行了个军礼,走出帐篷。 “这小子,”莫洪扭头对旁边的副将道:“刚来的时候谁都觉得是个草包,没想到啊,是个将才。” “你还没看他带过兵呢,就说他是将才了。”副将笑道,“现在只看出来他武艺确实高。” “我看人一向准。”莫洪笑着拿起笔:“等着吧。” 第五十三章 初春(8) “什么?左路军败了?”祁升惊愕地接过军令。 “石德诚都死了。”叶继炎一脸阴翳,“我们要等和谈结果,大概率是要把下陵城吐回去了。说不定还要割让几个城。” “石德诚啊石德诚,可惜。”祁升摇头叹息,“都老了,其实不该再去打这么大规模的仗了,安度晚年不好吗?” “看来从楚国探子嘴里好不容易逼问出来的东西也没用了。”叶继炎把案上的一张纸揉成一团,“传令兵!” “到!” “通知左右两翼的四位将军前来。” “是!” “老祁,走,去观察下楚军动态。” “嗯,要赶紧做好全面防御准备了。”祁升把头盔戴上。 叶继炎拉开大帐的门帘,阳光照射到他的脸上:“啊,今天是个好天气。太阳刚刚好,风也和煦,现在这时候在家里就好了,我能在院子里躺一上午。” “好天气应该要听好消息的。”祁升叹了口气。 “但愿今天能听到个好消息吧。”叶继炎从卫兵手里接过战马的缰绳。 “哪边还能有好消息呢?” “等会如果楚军什么动静都没有,未尝不是个好消息。” “那走啊。”祁升双腿夹住马肚,战马小跑起来。 了望台离大帐并不远,小半个时辰便到了。叶继炎和祁升急匆匆地下马,一名军官跑过来:“叶将军,祁将军,还没发现楚军大规模活动。” “那就好。”叶继炎点点头,“我们上去看一眼。” 军官做了个请的手势,道:“将军,是要准备进攻吗?” 叶继炎看了他一眼,踏上楼梯:“没有。让大家稍安勿躁。” “是。” 叶继炎走到了望台的栏杆边上,极目远眺,地平线上的楚军军营一片平静。叶继炎松了口气,笑道:“看来他们是不打算进攻。” 祁升也笑道:“那还算个好消息。” “将军?”军官有些错愕。 叶继炎回过头看着军官:“你叫什么名字?” “叶空。” “职位呢?” “百夫长。” “好。叶空,听好,我们过段时间就得撤退了。不许说漏了嘴,一但军中流传撤退消息,唯你是问。你的上级问起,也不许说。明白了吗?” “这……明白!” “明白就好。好了,老祁,走吧。”叶继炎拍了拍叶空的肩膀,和祁升一同走下了望台。 “大好机会啊,可惜。”祁升摇着头。 “你是说楚军,还是我们?” “都是。作为一个离国人,我们的夙愿应该就是彻底击败楚国。今年这么好的进攻方案,却败得这样彻底。楚军此时士气大振,不抓紧时间反攻,也是在浪费机会。” “进攻我们,可未必有好果子吃。”叶继炎笑道。 “那倒是。”祁升点点头,“罢了,赶紧准备撤退事宜吧。” . 王晨跃下马,抚摸了一下路边写着“寄云镇”的牌子,回头看着个个脸上喜笑颜开的众人:“总算到了!” “不容易,王老师,不容易。”云子胜也下马走到牌子边上:“大家都下来休息一下吧。” “看看我们,个个都和野人一样。”云伯权笑着坐到地上:“没一个是人样的!” “感觉像一个噩梦结束了一样。”云羽歌看向来时的路。 “确实是个噩梦。”苏舟白喃喃道。 “你们接下来要把寻远的骨灰送回去?”云羽歌问道。 “那肯定的。”陈应嘉小心翼翼地从包袱中取出装着李寻远骨灰的盒子:“到镇上要先买个像样的骨灰坛。” “好了大家,听我说。”王晨拍了拍手,“还有约莫半个时辰到黄昏。既然已经到寄云镇了,我们的这段该死的他娘的艰苦的旅途也就结束了。要回学院的,跟我一起去镇上,大家买些衣服鞋子,找家客栈洗干净了吃顿好的,住一晚上明天回学院。不回学院的,你们就自己看着办吧,我身上……我数数啊,给你们一人……几个人不回学院的?云羽歌,苏舟白,陈应嘉,就你们三个,是吧?好的,给你们一人三十两银子。这是银劵,可能要去兑一下。” “你们不回学院?”云柱惊讶道。 “我们还有些事情要去做。” “哦……” “羽歌,你是要回晏国?”王晨把银券交给云羽歌。 “那边已经有人顶替我了。我应该是不去了。” “那你为什么不先回学院呢?” “我回学院的话,也没什么事做。我正好走动走动,过几个月再回学院。” “去找你族人?” 云羽歌摇头道:“不去。我要去的话,在边境那边就跟着老伯一起走了。” “那你得记得回来,到时候肯定有新的任务要派给你。” “好。” “羽歌,那你去哪?”苏舟白问道。 云羽歌沉默了一会,道:“我不知道,但我想要休息一阵子,最近两年太累了。” “我和应嘉安葬完寻远就来找你吧,定个见面地点?” “寻远哪里人?” “竺阴城的,在楚国南部。” “嗯……那就翟阳城见吧,楚国首都。我在楚国中部逛逛。三个月后,中午,聚德客栈一楼。” “好。” “找不到我的话,就写信给聚德客栈,我到时肯定住在那里。”云羽歌把银券收好,翻身上马:“诸位,再见!” “那我们也走吧。”陈应嘉把骨灰盒装好。 “各位保重!”苏舟白和陈应嘉向众人摆手示意,骑上马沿路远去。 “好了,大家,走吧,进镇了!”王晨拍了拍手,“抓紧时间!” . 龙铭半躺在浴桶里,闭着眼睛,享受着温热的水带来的舒适感,一动不动。 “龙铭,洗完了吗,就差你了。”林枫琦边穿衣服边走过来。 “我再泡会。”龙铭像是瘫在浴桶里了一般。 “要去吃饭了。”林枫琦提醒道。 “我马上就好。”龙铭睁开眼,一下子从浴桶里站起来,拿过毛巾开始擦身子。 “我总有种不真实的感觉。”林枫琦把衣服扔给龙铭:“不敢相信我们已经回来了。” “这几个月可真是难熬。你们还好了,在辽城呆了三个月,不愁吃不愁穿。” “每天担心你们,不见得有多舒服。” “算啦,别说这种客气话了。哎对了,一直没和你单独说过话。你不会和珏蒙三个月什么进展都没有吧?我看你这一路上和她平平淡淡的,你表白了没?” 林枫琦惊讶道:“你什么时候开这方面的窍了?” “听云离教的。” “云离?他挺厉害啊。” “那是。他说,他以前可是那啥,万花丛中过。他可真是厉害,人长得帅,会说话,还勤奋,枫琦,你可得好好学习。” “这一路上我怎么没看出来?哎,我不帅了?不勤奋了?” “那你话不怎么会说嘛。” “那倒是。想说什么甜言蜜语都说不出口。”林枫琦若有所思:“既然他这么厉害,回了学院我得找时间请教请教他。” “我觉得我们这帮人都得请教请教他。”龙铭把衣服穿好:“整天练武,练得人都傻了。” “你也想找了?学院里女的可不多。” “总得试试。走吧,我饿死了。”龙铭推着林枫琦走出浴室。 寄云镇没有酒楼,众人便随便找了一家酒馆。过了饭点还一下子来这么多客人,老板有些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先提着茶壶来倒茶。 “不喝茶,别倒了。”王晨拦住老板:“有什么菜,全上上来。” “客官啊,本店快打烊了,实在是没什么菜……” “有菜就行,能吃的都拿来,赶紧,要饿死了。”王晨把二两银子拍到老板手心里。 “好嘞。”老板忙不迭地收起银子,往厨房跑去。 “客官,有些冷盘,下酒的,你们先吃!热菜得烧一下,饼在烤,要等一会哈!”老板带着小二端着几个盘子从后厨快步走出来,每张桌子各放一盘。 “既然有下酒菜,那酒也来点吧。” “好!客官要喝什么酒?” “别的桌子上米酒就行,两个人一壶,给我们这桌三个人来两壶烧酒。喏,再给你二两银子。” “谢客官!”老板收好银子,转向小二:“快去拿酒!我去厨房催菜。” 小二匆匆忙忙地把酒拿来,云稷喝了口:“这酒怎么没什么味道。” “就数你们晟国的酒最烈。”王晨拿起酒壶给云子胜和云伯权倒酒:“来,尝尝。” “我们自己来,我们自己来。”云子胜接过酒壶。 林清韵见龙铭打开包袱,问道:“铭哥,怎么了?” “我还剩点干粮,先吃了。”龙铭摸出小半张饼,一口咬掉半张。 “饼好了!”老板小心翼翼地端着两碟垒地高高的饼走出来,“菜也快了,客官们再等片刻!” 酒馆果真如老板所说没什么菜,整个厨房都一干二净了,众人也就吃了个半饱。老板尴尬地想退钱,王晨摆摆手:“帮我记一笔吧,我叫王晨,下次我来喝酒,给我免单。” “好,好。”老板走到柜台后拿起笔:“客官们每一个来,都免单。就,就报您的名字,免单。” “走了。”王晨点点头。 “客官们慢走!”老板笑着把众人送出门外。 王晨走出酒馆,抬头看了看月亮:“今天是圆月啊。” “王老师,月亮下面就是紫辰山脉吧?”云稷望向月亮下方连亘山脉的黑影。 “对。紫辰书院,就在那。”王晨手一指。 “您这都能认得?” “怎么可能。我瞎指的。回客栈睡觉了,明天早上院子里集合。” 第五十四章 星辰(1) “这里是你们的住处。”王晨指了指宿舍楼:“四个人一个房间,你们自己分吧。我还有点事要去处理处理,等会午饭,龙铭,你们几个带着他们去吃啊。” “老师您放心,吃完饭……” “别的事情不用你操心。”王晨摆摆手:“放行李去吧。” “不用逛一圈什么的吗?” “我来。你小子带,指不定出什么岔子。大家赶紧吧,我走了。” “这么不信任我们啊。”龙铭撇撇嘴,“枫琦,我们好歹也是在这里生活了……” “别废话了。”林枫琦打开宿舍楼的门:“大家跟我来。一楼应该是住满了,我们直接上二楼。” 云苦寂迫不及待地推开宿舍门,扑到自己的床上,又马上弹起来:“咳咳咳,好灰。” “几个月了,能不灰嘛。”林枫琦放下行李,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床单拉下来。 邢桁学着林枫琦把床单拉下来:“走的时候仿佛还在眼前。我这杯子水没喝完吗?” 龙铭拿起邢桁床头的水杯看了一眼,一脸恶心嫌弃:“直接扔了吧。” “龙铭,别站着了,把你的床收拾一下。” “你帮我收拾吧,我太累了。”龙铭坐到椅子上,拧开水袋喝水。 “你昨晚睡得和死猪一样,一觉睡了快五个时辰,还累?” “我饿了,只想去吃饭。” 林枫琦叹了口气,把脏床单扔到放脏衣服的桶里,走到龙铭床边帮他换床单。 “那你把枕头被子从柜子里抱出来呗?现在外面太阳正好,去吃饭的时候晒一下。” “哎,那些云家的好像什么东西都没有吧?他们晚上睡光床板?”邢桁把干净床单铺到自己床上。 “王老师应该会考虑到的。我们要考虑的,”云苦寂接过枕头,“等会去吃饭又要走好长的路了。” “啊!”龙铭锤了下墙。 “一里路多一点,没那么长。”林枫琦拍了下龙铭:“你怎么了?这么暴躁。” “我不知道。”龙铭摇摇头,“我本来一直想,回了学院啊,就舒服了。结果一回来发现每天还是好多破事……” “你可别这么想了。”邢桁把龙铭的被子塞到龙铭怀里:“能活着回来就万幸了。我收拾好了,去看看绝尘收拾好没。” “你行李不打开了?” “晚上再说,急什么。”邢桁走出宿舍带上门,敲了敲魏绝尘的房门,推门进去。 魏绝尘正忙着收拾:“邢桁?你收拾好了?这么快。” “差不多了。要帮忙吗?” “不用不用,我自己来。离吃饭还有多久啊?” “早呢,半个时辰吧。呃,绝尘,你说,我现在开始行动,合适吗?” “我觉得吧,”魏绝尘踌躇了一下,道:“我也没有恋爱过,你说是吧?这方面你问枫琦比较合适。你说我和你在辽城的时候合计了半天,定了那么多个方案,也都不怎么好实施……” 邢桁连忙摇头:“你可别了,让我去找枫琦?那是他妹妹诶,他妹妹啊。” “哦!之前晚上闲聊的时候,云离提起过他谈过恋爱。你可以找他。”魏绝尘一拍脑门。 “云离啊……我和他不算很熟。我和那些云家的都不算很熟啊,路上王老师一直催催催的,聊天时间都很短,没机会彼此了解。”邢桁想了想,还是摆手拒绝。 “嗯……你和我说不上饱读诗书,但起码也是博学多才,对吧。你读的书,总有教人感情这方面的吧?” “我不是没有想过啊。不是,绝尘,我现在面对的只有一个问题,就是现在该不该去找机会表达我喜欢她。” “我们大家都是朋友了,彼此都挺熟悉的,你如果有一点表现的话,她应该很容易看出来。” “对。”邢桁坐到魏绝尘床上。 魏绝尘在房间中左右踱步:“你非得问我的意见的话,我建议你再等等,等我们的生活都正常了,再去表达爱意也不迟。现在大家都忙,要把落下的功课补上,这段时间,恐怕没时间谈情说爱吧。” “你说的有道理。那绝尘啊,你觉得,她对我有没有好感?” “好感?”魏绝尘停下脚步,“好感……好感得问你啊,你觉得她对你怎么样?” “清韵对我挺好的啊。对了,我们有个共同爱好,都喜欢看小说。我们刚认识的时候谈了好多小说,就是到了学院后就少了,一是因为谈的差不多了,二是镜月。她天天和镜月在一起。哎,你对镜月……” “你别瞎想,她是我师妹,我对她没有任何想法。我们现在谈论的是你和清韵。”魏绝尘瞪了下邢桁,拉过椅子坐到他对面。 “那你觉得她对你有好感吗?你说的帮不上啥忙啊。”魏绝尘继续问道。 “这我不知道……” “那就难说了。这样吧,我找个时间旁敲侧击地问下镜月,怎么样?” “好,要快点。让她保密啊。” “那肯定的。我等会吃过饭了有机会就问。” “谢谢你了。”邢桁站起身:“那我先回去继续收拾了。” . “感觉如何?宿舍,还有饭。”王晨拿着刚打的饭,坐到快吃完的云子胜和云伯权旁边。 “不错,宿舍挺干净的,饭也挺好吃。”云子胜放下筷子。 “那就好。伯权,这是你的聘书。”王晨掏出一张纸。 云伯权接过聘书,笑道:“聘书?这么正式啊?” “你先看看,不满意的话,我再去帮你说说。” “包吃包住,每月还给二两银子,有什么不满意的?”云伯权扫了眼聘书,把它折了两下,塞到怀里。 “那我呢?”云子胜忙问道。 “院长想见见你,你等会跟我去。你放心,肯定好事。” “那就好。”云子胜笑了笑,拿起筷子继续吃饭。 王晨扒了两口饭,喊到:“龙铭!过来。” 龙铭三步并两步冲到王晨桌边:“王老师,什么事?” “下午你们带着云家的小子们去教室和练武场转一圈。明天开始上课。” “是。但老师,一天假都不放吗?你看我们路上这么累……” “滚!” “是是是。”龙铭赶紧跑开。 “吃过饭我们就去。”王晨夹起一个肉丸:“伯权,你也一起去吧,转转。” “啊好。” “王老师。” 王晨侧头一看,是李晗祥,便一边吃饭一边问:“什么事啊?” “安博什,我们本来说了要祭奠他的。” 王晨一愣,把筷子放下:“我都忘了这茬了。骨灰在的吧。” “在我宿舍里面。” “今天晚上,带大家到教室上面的山头上。酒我来准备。我们将才班的来就行了,别的班的告诉他们明天回去上课,云家的小子也不用叫上了,让他们明天在学院里逛逛。寻远的话,不在这安葬,就敬他一杯吧。” “那明天早上可能起不来,如果今天祭奠得晚的话。” “明天休息一天。你等会和龙铭说一声,明天不训练了。”王晨拿起筷子:“没别的事就去吧。” “是。” . “院长,这位是云子胜,这位是云伯权。”王晨先向舞凌月鞠了个躬,将云子胜和云伯权带到舞凌月办公桌前,随后走出房间,将门关上。 “你们好,有失远迎,还请见谅。来,坐,坐。”舞凌月笑着站起来。 云子胜坐到长椅上:“院长愿意收留我们,我们感谢还来不及。” “接纳人才是我们紫辰书院非常乐意做的事。”舞凌月将两杯已经泡好的茶递给云子胜和云伯权:“你们一路过来,想必很辛苦吧。” “能捡回一条命,就已经很不容易了。”云伯权喝了一口茶,赞道:“好茶!” 舞凌月坐回办公桌后:“那我们就谈一下你们工作的事吧。伯权,我之前已经让王老师给您带了一张聘书,您觉得如何?” “没问题,没问题,能当厨师太好了,工钱我也很满意。” “啊,那就好。子胜,王晨说他有些记不清您以前的职业了,不好意思。您以前是做什么的?” “我以前是个户曹。”云子胜有些紧张地搓着手指:“我知道书院里我能胜任的职位应该很少……” “不打紧。我们正好缺几个闲人。您看,我们书院现在寄信收信,都得要到寄云镇去。信件都是有事去寄云镇的时候顺道带过去带回来的,时间不固定,有时会耽误事。您就这样,比如说明天啊,您带着要寄的信,去寄云镇,然后带着收的信回来,每天一趟,往来的路大概六十里,骑马走山路大概两个时辰。您看如何?” “绝对没问题,有活干就行。”云子胜连连点头。 “就是山路会比较难走,路上比官道的要危险挺多的。” “不打紧。我来学院已经走过了一遭,算是认识路了,哪几段路比较险也是知道了。” “那好,我现在写聘书。您工钱和伯权一样,每月二两银子,然后您每天午饭得在寄云镇吃,每天饭钱加上寄信的钱,就再给您每月一两银子。信拿和放都在楼下第一个房间,等会我带您去看一眼就知道了。” “好,太好了,谢谢院长。”云子胜一脸欣喜地接过聘书。 “这是寄云镇驿站的地址。”舞凌月交给云子胜一张纸条:“到那里说一声来拿紫辰书院的信就行了,驿差都知道的。” “明白。” “好了,你们跟我来吧。先去看一下放信件的回事处,然后我带你们看看我们书院。” 第五十五章 星辰(2) “撒进去吧。”王晨扔下铁锹。 李晗祥一脸肃穆地捧着安博什的骨灰盒走到坑前,小心翼翼地打开骨灰盒,俯下身将骨灰撒进坑中。王晨挥了挥手,龙铭等人拿起铲子将土坑填平。 王晨把墓碑立起来:“小安啊,墓碑下午仓促刻的,有点简陋,凑合着用吧。枫琦。” 林枫琦把一坛酒递给王晨,王晨掀开盖子,将一整坛酒浇在了墓前。 “小安啊,不知道你是不是已经转生了。如果你恰好又是圣宇后人,我希望我能再教你一次,这次你肯定会是一代名将。” 月光凄冷地洒在山头上。山间的月亮似乎更亮一些,就算没有一点火光,墓碑上的“安博什之墓”也是清清楚楚。众人在墓前沉默了好久。最后王晨重重叹了口气,道:“还有一坛酒,大家都倒上喝吧。有什么想和小安说的,就到墓前说出来。” 赵宋良第一个走到墓前,举起酒杯道:“博什,我自认为,我和你的关系最好。我嘴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我很荣幸能够遇见你,你永远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一辈子都忘不了你。” 赵宋良仰起脖子,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随后坐回一块巨石上,仰着头装作在看月亮。 李晗祥拍了拍赵宋良的肩,拿着酒走到墓前:“博什,我们都是一个宿舍的,我们一起讲笑话,一起吃饭一起洗衣服,每一幕我都历历在目。我很想你,宋良很想你,我们大家所有人都很想你。你死后,我梦见过你好多次,每次你一句话都不说就走了,我追也追不上。你有什么想说的,就在梦里说出来,好吗?” 李晗祥将杯中酒灌入喉中,抹了抹嘴,坐到赵宋良旁边。 宇晴和宇涵一起走到墓前:“博什,虽然已经很遥远了,但我们一起训练一起学习的日子仿佛就在昨天。” “上天注定让我们大家所有人成为朋友。” “我们俩是血缘上的兄弟,而你和我们,和我们所有人,是感情上的兄弟。” “愿你安息,如果你转生了的话,愿你有一个更好的人生。” 宇晴和宇涵一起喝完酒,坐到李晗祥边上。 成逸走上前:“安兄,你一直像兄长一样照顾我。你永远是我的兄长。我……”成逸抹了下眼泪:“我不想和你道别,你……我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我,我,希望你来生幸福快乐。” 明卅拍了拍成逸的背,举起酒杯:“博什,很难接受你已经不在我们身边这么久的事实。有时候,我会觉得你就在我们身边,和我们一起欢笑。祝你来生幸福。” 云苦寂端着酒杯走到墓前,沉默了一会后道:“博什,我们同窗了一年多,一直有很多话想对你讲。首先我得向你道歉,如果不是我们家族的事情,我们也不会去晟国,你也不会失去性命。你的命是我永远欠你的。” “喂!”王晨打断云苦寂:“酒喝多了?不会说话就别说!” “啊,噢噢。其次我想感谢你义无反顾地就来营救我们家族,这份感谢也是对大家所有人的。最后我真心地祝福你来生幸福。” 林枫琦走到墓前:“博什,兄弟,我虽然和你向来的交流不多,但我能从我们的交流中感受到你是一个正直,无私,有抱负的人。希望你在来生能继续做一个正直无私的人,完成这辈子的抱负与梦想,不再有遗憾。” 林枫琦双手举起酒杯,敬了一下墓碑,再一饮而尽。 龙铭慢慢走到墓前。先前他一直在搜肠刮肚绞尽脑汁地想要说的话,只可惜肚子里墨水实在有限,勉勉强强说道:“博什,我本来有很多话想说的,但现在却一句话说不出来。我,我很难受你离开了我们,我希望能再有一次机会,你永远不要离开。” 龙铭喝掉杯中酒,推到林枫琦旁边。王晨重重叹了口气,将坛子里剩下的酒都洒在了墓前:“多喝点吧。小安,你的生辰是七月十一,忌辰是十二月十六,每年这两个时候,只要我在学院,我就来看你。” “我们也一样。”李晗祥道。 “好了,都回去吧。”王晨一手提一个空坛子,踩着山路往下走去。这位平日里走路带风昂首挺胸的老师现在却怎样也没法把背挺直,仿佛手里的酒坛子有千斤重一般。 或许是心沉重地有如千斤一般…… . 一众未来的将军怀着伤心的心情祭奠他们的同伴时,叶珏蒙、林清韵和楚镜月指挥着自己的棋子,在棋盘上厮杀。尽管水平较低,但依旧乐趣满满,足以让人忘却时间。 “玩累了,休息会。自从辽城出来,从来没有这么放松过了。”终于叶珏蒙有些疲倦了,打了个哈欠,看向窗外夜景。 “虽然不是满月,但月光这么好,要不要出去走走?”楚镜月边收棋子,边提议道。 “镜月,明天还要上课呢。”林清韵道。 “你和我的老师应该都不知道我们回来了,再休息一天又何妨。对了,我得去找趟魏绝尘,他别明天愣头愣脑地去上课了。” “那走吧,散步散过去。”叶珏蒙披上外衣。 . “邢桁,我已经尽我所能了,我觉得我该分析的已经全分析到了。”魏绝尘双手抓着头发:“总之,我觉得,你不要怕,大胆去追。” 邢桁托着脑袋:“我总怕失败……你说我是不是太……” 魏绝尘打断邢桁:“没错,你考虑太多了。” “那你今天没找到机会问楚镜月,明天找找呗?” “行,你放心,我尽快帮你问。” “哎呀,你不知道。”邢桁双手使劲挠头:“之前路途劳顿,没什么,这种,想法,现在一安定下来,再看着林枫琦和叶珏蒙,又想着这事了。心痒痒的感觉知道吧,就那种感觉。不,不是,哎,我没法形容。” “好好好,你也不用形容,我明白。你在辽城就和我说过很多次了。” “现在那种感觉比在辽城还强烈。” “那说实话邢桁,你也别管她喜不喜欢你了……去追求就行了。” “好,就听你的。”邢桁把手放下,似乎下定了决心。 “你说……有人敲门?” 邢桁站起身,走到门前打开门。 “你在这啊?那你们没睡吧?”叶珏蒙望了望屋里。 “没睡,有什么事吗?”邢桁看到林清韵有些紧张,不自觉咽了口口水,往后退了一步。 “你们两个,明天可千万别去上课啊。”楚镜月从叶珏蒙身后探出头。 “怎么了?”邢桁把三人让进屋里。 “多休息一天,你们不想嘛。我们明天不去上课了,就当还没回来。” “已经落那么多课了……”魏绝尘嘟囔道。 “哎绝尘,别这么死板嘛。”邢桁道,“多休息一天挺好。” “好好好,听你们的。”魏绝尘叹了口气,把灯芯捻大了些:“你们来不会就是为了这件事吧?” “还能有什么别的事啊。”林清韵坐到桌边。 “你们走过来渴吗?我来倒水。”邢桁拿起水壶,却发现只有自己和魏绝尘的两个杯子,尴尬地站在原地。 “不用啦,你坐着吧。”林清韵对着邢桁笑了笑。 魏绝尘看了眼邢桁,只见他脸色微红,便道:“正好你们来之前我们在闲聊,你们来了,热闹一点。” “哎,现在我哥他们应该在山顶吧?” 邢桁走到窗边把窗推开:“应该是的吧。只可惜今天不是满月。” “满月有什么寓意吗?”林清韵问道。 “没什么寓意啊,就,会更亮一点。” “今晚月色已经挺亮的了,我们一路走过来,景色还真不错。”叶珏蒙道。 “是吗?要不一起出去走走?” . 叶继炎坐在草地上,一脸惆怅地望着远处的下陵城。下陵城城门早已关闭,但现在正是城中夜市热闹的时候,夜色中漆黑的城墙后面灯火通明,让月光都显得黯淡下来。 “老叶,想什么呢?”祁升走到叶继炎身后。 “明天就走了,再看下陵城一眼。好歹也是费尽心思拿下来的城池。”叶继炎长叹了一口气。 “假以时日,一定能重新打下来的。”祁升坐到叶继炎旁边,“来,喝点酒!” 叶继炎惊讶道:“你哪里搞到的?” “这你甭管了,清酒,喝几口不误事。”祁升拧开酒袋的塞子,灌了两口酒:“来。” “老祁啊,”叶继炎接过酒袋,“这一仗打的我们离国是元气大伤啊。除非楚国或者樾国晏国主动来打我们,好几年内是不会打仗了。本来还想着能大展身手的,唉。” “老叶,过几年,说不定就举紫辰旗了。” “是圣宇旗还是紫辰旗,还是继续离国旗,谁知道呢。”叶继炎猛灌了几口酒,“鬼知道那帮家伙怎么想的!” “报!”传令兵跑过来,“有人求见!” “谁啊!大晚上的找到军营来。” “将军,那人说他叫龙皓。” 叶继炎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一把把酒袋扔到地上跳起来:“老祁,快,大人物来了!” 祁升笑着捡起酒袋:“谁不知道他是个大人物呢。” 第五十六章 安宁(1) 在离国每年的春天转瞬即逝,眼睛一睁一闭,春天就已经过去了一半。但山里的春天就不一样,春天有足足四个月,足以让人好好享受和煦的阳光。但对刚回到紫辰书院的众人来说可没时间享受阳光,每个人都很忙碌,除了睡觉和吃饭鲜有能休息的时候。将才班的倒还好,王晨对落下的课业满不在乎,依旧是每天按部就班地学习和练武。但其他人可就惨的多,谋略班的课程到现在已经让叶珏蒙都有些难懂,老师提出的问题会有时答错甚至不知道如何回答,不得不每天挑灯夜战。邢桁更不必说,听课如同听天书一般,面对提问还硬着头皮强行回答,屡屡把老师气得七窍生烟,不得不找叶珏蒙帮他补习。 补习的时间只能在晚上。但邢桁非常乐意叶珏蒙帮他补习,因为林清韵也要补。林清韵比邢桁情况好得多,至少她会老老实实承认自己不会老师出的题。 叶珏蒙、邢桁和林清韵恶补着知识的时候魏绝尘和楚镜月也没闲着,国策班的进度推进地不比谋略班慢。但是魏绝尘在晟国几乎把两本教材翻烂了,书上内容几乎全部了熟于心,应付老师自是绰绰有余。他忙主要是帮楚镜月赶上进度,这让他每天都要在两个宿舍、教室和食堂之间奔波。 为了让邢桁和魏绝尘能少在路上浪费一些时间,叶珏蒙很大方地把自己的宿舍让了出来,让两人悄悄搬进来,自己则住到林清韵和楚镜月的宿舍里。女生宿舍楼里的也少,邢桁和魏绝尘住了半个多月也没被发现。 “枫琦,真的,住过来呗,真不会被发现的。”邢桁接过林枫琦擦汗的毛巾,扔到水桶里。 “算了。你今天怎么有功夫来看我们练武的?” “下课早。” “那你不去看书吗?都半个多月了还没补完?”林枫琦坐到地上,大口灌水。 “每天不还得学新的吗。”邢桁把毛巾捞出来绞干:“你不想每天都住珏蒙旁边吗?” “想是想,”林枫琦把水壶放下:“但我没理由住过来。你和绝尘是为了学习,这理由光明正大,我又没有功课要补的。” “好吧。”邢桁蹲到林枫琦边上,看着练武场里训练的人:“你们最近在练马术?” “是啊,磨得我大腿里侧疼死了,通红的,学院里还没有护裆。” “老连那应该有药膏吧,你去找过他吗?” “老连,”林枫琦拍了下脑袋:“你不提,我都要把他忘了。我们好像自从回到书院就没找过他。等会吃过晚饭去呗。” “你们几个去吧,我吃了饭就得去看书了。” “林枫琦!是不是想吃饭了?”王晨远远地吼道。 “马上就来!”林枫琦站起身:“那你在这等我们?” “嗯。” 林枫琦龇牙咧嘴地翻身上马,一拍马背,马似乎很体谅林枫琦,慢慢悠悠地向练武场中间走去。 但王晨丝毫不想体谅林枫琦,他怒吼着让林枫琦策马跑起来,像一个真正的骑兵一样人马合一。可怜林枫琦的大腿,隔着裤子感觉隐隐都要渗出血来。晚上一定要把老连所有的药膏全拿来,林枫琦心想。 . “我早就知道你们回来了。过了半个月才来看我?” “哎,不是忙么,没时间。快快快,有涂我这种擦伤的膏药吗,给我点。” 连云庭转身在柜子里翻找:“我记得是有的。喏,在这,不是很多,你全拿去吧。我找时间去寄云镇再买点。和我讲讲一路上的事呗?” “谢谢你了。”林枫琦忙不迭地接过膏药,“路上的事可太多了。” 林枫琦大致地讲了讲从书院到北安城,再到辽城最后回来一路上所经历的事,连云庭听得津津有味,听完后道:“我这一辈子去了那么多地方,最北边还没去过。可惜你没进去流放地。” “你找龙铭就行了。” “好。我给你们的银子算是没白花。” “哎老连,我一直不明白,你哪来这么多钱?” “书院的薪水呀。” “得了老连,我知道你们薪水是多少,多多少少是为了理想才在这里工作。” 老连叹了口气:“院长笃定我们这些老师目标坚定,所以钱再少也不会走。我的钱都是我年轻的时候攒下来的,我和你们讲过,我以前是刺客。” “刺客能攒这么多钱?” “普通刺客当然不能,只为书院办事的刺客也不能。我二者都不是。” 林枫琦笑道:“按照小说的剧情,我接下来逼你说你的真实身份,然后你告诉我真相,随后说不能让我知道这么多,就把我杀了,是不是?” “你看的什么垃圾小说。” “邢桁给我的。” “哼,我只不过是额外接一些单子罢了。当年我在刺客界也是小有名气,所以有很多私活给我干。我干过最大的一票赚了整整五十两金子,不过也就是那次之后,院长禁止我接私活了。” “什么活能值五两金子?”林枫琦惊讶道。 “刺杀楚国国君。” “厉害啊老连!不过……上一任楚国国君不是病死的吗?” “刺杀失败了,国君哪有那么好刺杀。”连云庭耸耸肩,“我命大,逃出了王宫,其他的刺客我就不清楚了。第二天雇主就被揪出来了,但他提前准备好的酬金没来得及转移,我便拿走了。当然这件事有点有损我声誉……但没人会和钱过不去。” “好了,这事都过去了。”连云庭站起身在房间里踱步:“我现在身上肥肉都长出来了,再也不复当年之勇了。你们最近很忙?把落下的课补上?” “是啊。邢桁和魏绝尘都搬到女生宿舍去了,为了一起学习。” “哈,他们真是想一起学习?” “绝尘会的多,得教镜月,邢桁则是要珏蒙来教。” “啧啧啧,别被发现了。”连云庭摇摇头,“劝他们早点搬回来吧。” “放心,发现不了。女生宿舍里住的人本来就少。” “你去吧,早点把药膏涂上。实在不行,和王晨请个假呗,你们应该都磨得皮开肉绽了吧?” “和王老师请假,那还是算了,他能把我们生吞活剥了。”林枫琦起身和连云庭道别,往宿舍走去。 走着走着林枫琦开始想连云庭的那句话:“哈,他们真是想一起学习?” 不学习还能干嘛?还能干的事情可多了。哦!我过去看看吧。林枫琦调转放向,往女生宿舍走去。 . 邢桁揉了揉双眼,把书扣上:“我不行了,脑子涨得很。” “我们今天都早下课了,你休息还不够啊。你看看清韵,一天就没歇过。” “叶姐姐,我也觉得这课本好枯燥。”林清韵苦着脸道,“什么时候才能用沙盘啊。” “等你到第二年就行啦。但你别像邢桁这样啊,双方兵力都一直搞不清,还用沙盘呢,先学好算术吧。” “我这是,本来就没算术天赋。”邢桁努力地为自己狡辩:“而且我本来就学的不好,基础薄弱,这不是,在补嘛。” “我也帮你补了半个月了。”叶珏蒙把邢桁的课本拿过来:“我来考考你?案例题。” “问吧。”邢桁正襟危坐。 叶珏蒙翻了翻课本:“就这个,离国开国,安阳关之战。你先来复述一遍离军作战思路?” “简单。安阳关易守难攻,一旦让后撤的楚军在安阳关稳住阵脚,离军的进攻势头将被迫缓下。所以离军选择轻骑兵分作两股,一股奔袭安阳关,一股咬住后撤楚军进行骚扰延缓其脚步。同时主力步兵部队插入鹤谷周边山林中,布好阻截阵型应对可能前来的晏国援军。” “嗯。那离军作战方案的缺点是什么?” “骑兵人数太少,又分作两股;奔袭安阳关缺少攻城器械,一旦奔袭失败将无法拿下安阳关,还会面临被后撤楚军和安阳关守军夹击的危险。” “那为什么会成功?” “因为楚军骑兵在先前的作战中损失殆尽,因此撤退速度不可能有离军骑兵行军速度快,离军有较为充足时间进攻安阳关。同时安阳关守军很大一部分被调走参与先前作战,守备空虚,正是奔袭的好时机。” “还有呢?” “还有,还有……我记得还有一点的。”邢桁挠着头:“我想想……” “拿下安阳关可以反过来夹击楚军,有机会一举全歼他们,对吧?我猜的。”林枫琦从窗户外面翻进来。 “你怎么来了?”叶珏蒙惊喜道,“还猜对了。” “过来看看你们。”林枫琦坐到床上:“你们学的怎么样了?” “你刚才也看见了。”邢桁靠到椅背上:“唉。” “别灰心啦,多看看肯定能记住的。”林清韵安慰道。 邢桁身子一弹直起来,伸手拿回课本:“你说的没错。” “那我不打搅了,回去了。”林枫琦从床上下来。 “别啊,你呆会嘛。好几天没怎么见到你了。” “好,我陪你们。有什么多的书吗?” “有,多的是。”邢桁指了指床边的一个箱子:“那是我的书箱,随便挑。” 第五十七章 安宁(2) “早啊。”林枫琦推了下邢桁,“起床了。” 邢桁睡眼惺忪地坐起来:“敲钟了?” 悠长的钟声在山间回荡,邢桁的问题无需林枫琦回答。邢桁叹了口气:“我想再睡会。” “得了吧。”林枫琦把被子掀开,推着邢桁下床:“今天下了课我把我的被褥搬过来。跟你挤一张床真是灾难。” “我提前跟你说过了我喜欢卷被子。绝尘。绝尘?” “绝尘已经去外面洗漱了。”林枫琦穿好鞋子:“我们得抓紧。” 邢桁长叹一口气,不情愿地下床,跟着林枫琦去打水洗漱。 林枫琦刚出房门便被魏绝尘拦住:“慢着,你们等会再去。有几个女的现在在洗漱。” “那你呢?” “我已经洗完了。” 邢桁叹了口气,正欲回床上再躺会,却见叶珏蒙走过来:“你们挤在这干嘛?” “没法去洗漱,有人。” “那我给你们打两桶水就行。” “多谢了。” 邢桁推开门瘫倒到魏绝尘床上:“水来了喊我。” . 云羽歌往柜台上拍下一张银券:“两个月,够吗?” 柜台后的伙计拿起银券看了眼,立刻摆出一副笑脸:“够够够。客官,楼上请。” 比约定时间早了两个月。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厌倦了四处旅游,走了几个地方就不想再走了。 “就是这了。客官,您贵姓?” “纬。绞丝旁。” “啊,纬小姐。这个姓还真少见呢。我等会把找银送上来。” “不必了,你自己留着吧。我在你们这住过,两个月连带饭钱,我那张银券也剩不了多少钱。” “好,好,谢谢纬小姐。那我就不打扰了。”伙计生怕云羽歌反悔,一溜烟跑下楼。 云羽歌把门关上,开始收拾行李。这两个月总得找点事干,不然得无聊死。 街上说不定还有我们家的人,得易容一下。先去见我哥一面吧,不知道他回来了没。 云羽歌打开一个小盒子,从里面掏出易容工具,三两下简易地易了容,拿出镜子照了照,满意地把工具收好。 接着云羽歌拉起袖子,检查了一下臂弩的机簧和箭支数量。新买的这把臂弩用着不如原先那个顺手,体积还大了一些,但暂时也找不到更好的臂弩了。 随后检查的是全身上下的别的暗器:袖箭、绳镖、飞镖……一番检查云羽歌早已是轻车熟路,二三十息时间便全部完成。云羽歌拉开窗户,下面的后院一个人也没有,只有远处的马厩传来几声马的嘶鸣。云羽歌把短剑插进靴子里,翻窗而出。 翟阳城应该是最繁华的城市了。很难用言语来描述这座楚国都城,它让每一位来到这里的旅人都流连忘返。富丽堂皇的建筑,熙熙攘攘的街道,众多大到足以让人迷路却又干净整洁的集市——楚国的国力在翟阳城里可见一斑。或许只有鹤洲城能有与翟阳城比拼一番的实力,但鹤洲城太大了,人口又比翟阳城少很多,城内许多地方都空空荡荡。 云羽歌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荡。现在正午刚过,街上的行人不算太多。但转过几个街角后情况就大有不同:一家店铺门前张灯结彩敲锣打鼓,聚集着一大批人。云羽歌走到人群外围,听见店铺门口有人喊到:“邢氏商社翟阳分社开店啦!走过路过瞧一瞧啊!” 邢氏商社?云羽歌在脑中迅速搜索了一下这个名字,想到在承阳城也有一家邢氏商社。邢氏商社卖的东西大多是瓷器珠宝丝绸等物,也卖胭脂等化妆品,在承阳城名气挺大。 店门外聚集的大多是看热闹的人,云羽歌从他们中间挤进去,踏入店里。一个伙计马上迎过来:“这位姑娘,您想看些什么?” “随便转转。” “姑娘,我们这里有很多种胭脂,来,瞧瞧。这一款就是我们掌柜的在用的,是……” “你们掌柜的?可是从承阳城来的?” “是的,姑娘您怎么知道?” “我逛过你们承阳城的店。当时应该就是你们掌柜的接待我的。” “看来姑娘是老顾客啊。掌柜的,这位姑娘认识您。”伙计对着云羽歌笑了笑,随后扭头对着柜台后的一个女人说道。 邢月走过来,端详了一下云羽歌的容貌,道:“这位姑娘,不好意思,客人太多了,忘记是否见过你了。” 云羽歌踌躇着是否要和她说邢桁的事,但想到邢桁在晟国闲聊的时候提到他哥哥姐姐时似乎很不耐烦,像是对他的哥哥姐姐有挺大意见,便没有说出口。最后云羽歌和邢月随意聊了几句,买了块胭脂便离开了邢氏商社。 邢氏商社竟然已经能将分社开到楚国来了,还是在楚国都城翟阳城。前年在承阳城的时候邢氏商社只能说是在承阳城有点名气,一年半多点的时间商社规模能有这样的飞跃,看来作为商社老板的兄妹两人不简单。 云羽歌正边想边走着,身后追来一个人:“姑娘,姑娘!请留步!” 云羽歌回头一看,正是邢氏商社接待她的那个伙计。 “姑娘,”伙计上气不接下气地道,“掌柜的请你回去,说有事情想要麻烦你。” 云羽歌微微皱了皱眉,跟着伙计回到了邢氏商社。邢月早就砌好了茶,请云羽歌落座。 云羽歌开门见山:“邢掌柜请我回来,是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我看你这一身装扮,想必是经常四处走动的吧?” “算是吧。怎么了?” “我前年秋天在承阳城的时候,九月初的一天吧,有一个伙计和我说,街上有人声称我们邢氏商社是他家的。” “那人……” “我派伙计去追查,但没找到那人。我知道你当时也在承阳城,就想问问你知不知道这件事。” 云羽歌摇了摇头:“不知道。那人或许是你们家族的人?” 邢月叹了口气,道:“纬姑娘你有所不知,我们家族现在只有我和我哥两个人了。我们家曾经是在樾国做生意的,但因为生意不太好,就迁到晏国去做。我和我哥先去的晏国,等我们安顿好了,盘了店面,却传来了我父母和弟弟在半路死于非命的噩耗。” “这可真是不幸。无意冒犯,他们是怎么死的?” “有一个仆人,死里逃生,找到我们,说是樾军干的。他还说除了他以外没有人活下来……”邢月捏紧了茶杯,“我不是很相信他。我的弟弟我不在意,但我的父母……我们的管家叫莫卓,他身手不错的,我不相信他没能护着我父母逃离。我和我哥一直在寻找他们。所以纬姑娘,你是游历四方的人,请你务必帮我打听打听我父母的下落。如果找到了,多少钱我都给你。” 云羽歌微微蹙眉:“这可不容易。我尽量吧。” “太感谢你了。”邢月紧紧抓住云羽歌的手,随后从怀里掏出几张银券:“这是五百两银子,就当作预付款了。新店开张,现钱不是很多,纬姑娘不要嫌少。” “不,这我不能要。”云羽歌缩回了手:“我只是帮个忙。” “纬姑娘,就当作我资助你的盘缠了。请务必收下。” “好吧。”云羽歌也不再推辞,接过银券,“就是可能会花很长时间。” “没有关系,几年,十几年,我都能等。” 云羽歌和邢月道了别,也没了在街上闲逛的兴致,问了路找向云家大院。邢月的父母毫无疑问是死了的,这个消息,还是让邢桁来亲口和邢月邢玉说比较好。至于是什么时候说……这不在我的考虑范围内了。 云家大院位于翟阳城皇宫边上的一片高级住宅区内。一进这片住宅区云羽歌便感受到了一种完全不一样的氛围:宽敞而干净平坦的石板大街上时不时驶过一辆装饰华贵的马车,一队又一队的卫兵沿着街道不停地巡逻。不同于别的街区的喧闹,整个住宅区显得很安静,一座座宅院都紧闭着大门,门口的石狮子和牌匾象征着主人高贵的身份。 云羽歌生怕自己的平民装束会被卫兵拦下来盘问,一路小心翼翼避开巡逻的卫兵。多亏了道路两边的树木,云羽歌并没有费多大力气摸到了云家大院的外面。 围墙并不是很高,云羽歌空中借力一跃便轻松落在了墙内。想要知道云楚歌在不在家很简单,找到一个仆人一问便知道了。 结果让云羽歌很是失望:云楚歌自从二月进入军队以来就没回过家。为了让仆人把她那怀疑的眼神收起来,云羽歌在她手里塞了半两银子,叮嘱她就当没见过自己后翻墙而出离开了云家大院。 云羽歌落地后拍了拍外衣,左右张望了一下没见到卫兵,便欲回客栈。这时却听到头顶上传来一个声音:“朋友,是谁请你来的?” 云羽歌一惊,抬头看去,树梢上蹲着一个人,深色的衣服在阴影下几乎和树融为一体,怪不得自己没发现他。云羽歌反问道:“你是谁?” “我是一个游侠,被委托来监视云家。”树上的人也不隐瞒自己的身份:“你呢?是来和我抢生意的吗?” “我对你的生意一点兴趣都没有。”云羽歌冷冷道,“我只是来打听我想要知道的东西。” “哦?姑娘方便透露吗?” “不方便。” “那是谁派你来的呢?是不是……” “我自己来的。”云羽歌打断他,“我说了,我对你的生意没兴趣。你继续做你的生意吧,我走了。” 树上的游侠动了一下,但没阻拦云羽歌,任由她离开了。过了一会他愤愤地摘下一片树叶在手里揉搓:“这年头的活越来越难了。这才几天,就想着让人来替我。今晚得冒点险,不然这单就丢了。” 第五十八章 安宁(3) “身子再压低一点!”王晨冲着龙铭吼道。 “我都快贴到马背上了!” 王晨扬起马鞭,一鞭子抽向龙铭:“你问问别人你压了多少!” 龙铭勉强躲过这一鞭子,不敢再顶嘴,老老实实地往下压身子。 “保持冲锋姿势!对!好了,现在跑起来!拔刀!” 自从开始马上训练后,王晨便把众人手中的剑换成了马刀。马刀用起来更轻便更灵活,比长剑要顺手不少,更适于马上的战斗。 王晨的训练难度越来越高,强度也越来越大。三个月来整个将才班没有放过哪怕半天假,密集而繁重的训练任务让每个人都疲惫不堪,王晨甚至每天都得用胖大海泡水润嗓子才能保持在演武场上吼人。 但就算疲惫不堪,众人也没有哪怕一丝的松懈——这很大一部分得归功于王晨,但当然也有众人强大的意志力支撑。云家众人表现尤为突出,即使天赋有限,但也拼尽全力去完成王晨的要求。他们明白重振云家的重担落在自己的肩上,只有他们自己足够优秀,云家才有复兴的希望。 为了有更多时间训练,王晨彻底取消了文化课。对此舞凌月和王晨爆发了激烈的争吵,舞凌月认为王晨的方法培养出来的只是武士而不是将领,王晨的反驳很简单:那开设谋略班干什么呢。 “谋略班是给那些身体条件当不了将军的人开的!”舞凌月吼道。 “总之,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把他们练成战斗行家。做将军的那些脑子什么的,以后再说。”王晨撂下这句话,转身走出了舞凌月的办公室,顺带潇洒地甩上门。 舞凌月气冲冲地追出门去:“你不怕给他们练伤了?” “我自有分寸。” “你自有分寸,你当我没看过你训练啊,你的分寸在哪?除了吃饭一刻不停?” “练武,受伤是难免的。”王晨摆了摆手,“我以前不也伤过。” “受了大伤,可就废了!”舞凌月双目圆睁:“我是院长,我现在撤销你这届将才班老师的职务。” “哼,撤了我,你找谁来带?我们书院没有多余的老师吧?” “我现在就写信!你当我治不了你了是吧?大不了我亲自上阵来教!”舞凌月撂下话,转身走向办公室,又停住回身吼向王晨:“明天要是让我看见你在上课,我就把你送到韶华手下去!” 王晨耸耸肩,看着舞凌月重重把门摔上,在原地站了会才离开。 不管怎么样,明天课还是要上的。大不了就去当骆韶华的手下嘛,训练新兵也挺好。骆韶华还是个没脾气的家伙,在他手下更舒坦。 骆韶华,好久没见他了。王晨轻轻叹了口气,上次见他是什么时候?好像是给他饯行的时候吧?一晃快十年过去了。这家伙在晏国飞黄腾达,没几年就已经是了晫郡郡守了。他可真是个百年一遇的奇才…… 晫郡在晏国北部,地域辽阔,占到晏国几乎五分之一的面积,但因为多山多水,又在北部冬天较冷,人口并不多,算得上是地广人稀。晫郡的许多地方也是晏国流放犯人的地方,因此几乎所有晏国官员都不愿意去晫郡任职,整个晫郡的大小官员加起来也就三四十位,而这些人全都听骆韶华号令。骆韶华凭着自己的能力轻轻松松得到了郡守的位置,京城的官员们对此喜闻乐见——少了一个能抢他们饭碗的人。骆韶华也十分高兴能够得到晫郡郡守的职位,地广人稀的晫郡最适合悄悄地练兵。 如今骆韶华手下的私兵就有三千余人,再加上由同样出身于紫辰书院的张景将军统帅的五千晫郡边军,八千人已经是一个不小的数目,足够晏国军队喝一壶。但想要打下晏国八千人远远不够,这八千人只是一个基础。 在紫辰书院百年前就定下的复兴大计中,至少要五万精锐,才足够闪击承阳城,一举拿下晏国首都,再慢慢吃下晏国其余地界。但如今的晏国比百年前要弱了不少,按骆韶华估算,三万人便可执行原定计划。 这三万人想要自己练出来很难,但从离国找来就很方便了。叶继炎和祁升手下就有足够的兵力,但他们离晏离边境很远。 整个紫辰都在等待一个天时地利人和的机会,只是这个机会何时来到,还是个未知数。 想到这一点,骆韶华不免很是焦虑。他的爷爷、父亲和几位叔叔毕生精力都投在这复兴大业上,但他们的成效——在骆韶华看来还是很遗憾的。老一辈的圣宇遗民早已全部与世长辞,继承他们遗志的人,到底是想要光复祖先的荣耀,还是有自己的野心呢? 当然骆韶华是没有野心的。他的目标很明确,完成自己父辈未尽的事业。但书院那里……整个书院现在大概只有一半的人是圣宇遗民的后代了。书院历史上还出现过几个叛徒,但没有君王愿意相信他们关于紫辰书院的言论。确实一个书院想要统一五个国家完成复兴大业,这未免也太天方夜谭了一些。 每传承一代,圣宇的血脉就少一分,复兴的希望也就减一分。骆韶华给自己的师娘,也就是紫辰书院的现任院长舞凌月写了无数份信,但得到的回复只有让他失望的一句话——等待时机成熟。可是,这个时机究竟什么时候来呢?骆韶华许许多多的夜晚都为此辗转反侧,彻夜难眠。过度的忧思让他早早生出了白发,三十出头的人看上去竟像快五十了一样。 骆韶华急切的从仆人手中一把把信抢过来,抖着手展开信。信的内容让他大失所望——只是通知他接下来他的手下将会多一名得力干将。不过这也算半个好消息吧,好久好久没见到王晨了,他的相貌自己都快忘记了。看样子他是得罪了师娘,不然以他的能力,来训练新兵真是屈才了。骆韶华和王晨一直保持着书信往来,虽然王晨的字实在是不好看,总能让骆韶华皱着眉头读完整封信。王晨前段时间失联了好久,那段时间让骆韶华的焦虑程度又上了一层楼。 骆韶华叹了口气,坐到案前。也好,和王晨叙叙旧,听他讲讲这些年的故事,放松放松。 . “怎么了?一脸闷闷不乐的样子。”叶珏蒙见林枫琦一言不发地推门进来躺倒床上,问道。 “王老师走了。去晫郡了。” “什么意思?有什么事要办?”楚镜月道。 “被罢黜了。”林枫琦没好气地说道,“院长不喜欢他的教学方式,让他去带新兵,院长亲自来给我们上课。上的是个什么东西啊,文化课么就照着书读,练武让我们自己练,她这样算个老师?”林枫琦愤愤地爬起来:“她是想荒废我们。” 除了林清韵,叶珏蒙等人还是第一次见林枫琦生气成这样,都吓了一跳。叶珏蒙愣了会后道:“怎么会呢?王老师不是教的挺好的嘛?” “谁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林枫琦双手抱胸:“我们现在在想办法。我们可能要去晫郡找王老师。” “你们要离开书院?” “我们还不一定。”林枫琦拉过一张椅子坐下,“我也不想离开你。但云家的人闹的很凶,直接和院长吵起来了。他们认定了王老师,一定要让王老师教他们,因此宁愿去当新兵。” “这也太……”邢桁想不出什么词能形容这种局面,“太……” “简直没法想象。”魏绝尘嘟哝了一句。 “王老师已经走了?” “走了,都没和我们说。” “有没有可能他是在赌气啊,过段时间再回来?”林清韵揉着脑袋。 “按院长的说法,是她赶走了王老师,所以我才生气。”林枫琦站起身:“我回去看看情况。” “院长这也太不明智了。” 林枫琦快步走了出去,用力甩上门。邢桁叹了口气:“我今晚没心思学习了。我们去散散步,放松放松?” “我也是。我们走吧。” 第五十九章 追随者 “这是我们的请愿书。”云离把一张纸交给龙铭,“你们想一起请愿的话,就签名吧。” 龙铭展开请愿书,请愿的内容就一行:请让王晨老师回来教书。下面的签名却是密密麻麻:不仅有云家分家的年轻人们,还有云子胜和云伯权,以及好几位食堂的厨子。 龙铭挠着头:“我们等枫琦回来商量。” “他人在哪里?” “在珏蒙那。” “我们去找他。” “不用不用,等他回来就行。”龙铭连忙摆手。 “请愿的事,我们不想耽搁哪怕一息时间。王老师能早一天回来,就早一天。你是他最看重的学生,你也应该是这样想的。而且,你带了头,说不定你们班上那些人也会一起请愿,我们的力量就会大更多。他们都有些犹豫,要么就说家里不会同意,要么就什么什么其他理由推诿,要我说,跟着王老师学习比啥都重要。”云离拿回请愿书,“所以,你,还有苦寂,走吧。” “云离,”龙铭有点生气道:“这件事情不是你可以给我做主的。你们要去就先去吧。” “为什么?”云虔抢上来问,“你不想跟着王老师学习?还是你是要林枫琦来给你做主?他是你的长辈?” 龙铭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你爹死了,我爹没有!我一个人决定离开学院,我得被我爹骂死!” “龙铭,冷静,冷静。”云苦寂拉住龙铭:“大家,你们先去吧。” “苦寂,你不去吗?”云炎灼问道。 “我啊……我再想想吧。” “行,你想好了就来找我们。如果王老师不回来,我们最多在学院里再呆两天。”云离点了点头,带着云家众人下楼而去。 龙铭骂了句脏话,躺回自己床上。 “龙铭,没事吧?” “没事,就是那云离帮我做决定让我很不爽。只有枫琦能帮我做决定。” “清韵也不行吗?”云苦寂开玩笑道。 “清韵……清韵也可以。但清韵不帮人做决定。” “诶……其实你离开学院的话,你爹应该也不会知道吧。” “怎么可能。老连说了,我爹和学院联系很密切,一直有书信往来。这他娘的,我一举一动全在他眼皮子底下。而且现在天都要黑了,我看他们去哪交请愿书。” 林枫琦敲了两下房门,推门进来。 “枫琦,来的正好!你遇上云家的人没?” “我看到他们往东边去了。”林枫琦坐到椅子上,“怎么了?” “他们去交请愿书了。” “什么请愿书?” “请王老师回来啊。” “哦……是个不错的办法。起码让院长看看我们的决心。” “是他们的决心,”云苦寂道,“我们还没签名呢。班上的其他人也没签。” “他们想让我们也跟着请愿。你觉得呢?”龙铭从床上坐起来。 “要是请愿失败了会怎么样?” “去晫郡做个新兵。” “去晫郡,叔叔能骂死我们两个。我们的路只有两条,要么留在书院,要么去珏蒙父亲手下当兵。” “还没睡吧?”连云庭开门走进来。 “老连!正好问你个问题。”云苦寂欣喜道。 “问吧。先给我倒杯水。”连云庭一屁股坐到一张椅子上,扭了两下:“这椅子该修了。吱嘎吱嘎响。” 云苦寂端来一杯水,把请愿的事讲了一遍。 “这件事情,我不好多说,得要你们自己来决定。不过,我可能有一些帮你们做决定的东西。你们猜我为什么现在过来?” “为什么?” “有急事呗!龙铭,你父亲的加急信件。”连云庭从怀里掏出一个涂着红漆的小竹筒,“今天下午拿到学院的,还好我去看了眼有没有新的信。快打开看看吧。” 龙铭忙不迭地打开竹筒,把信取出来,快速看了一遍,骂道:“这算什么急事。” “什么?”林枫琦接过信:“铭儿,枫琦,清韵:我去找叶将军了,以后别回家了,家里没人。毕业了就来找叶将军。没毕业也可以来。叶将军部暂时驻扎在鹿北城郊。” “没了?”连云庭问道。 “没了。” 连云庭拍了下大腿:“这叫急事?殿下真会开玩笑。” “不过……”林枫琦用手托着下巴,“也不是不可以。” “什么?”龙铭急忙问道。 “我们俩去离军啊。去找叔叔的话,他在叶将军手下,叶将军肯定能把我们塞到他自己的军队中。” “就我们两个?那别的人呢?苦寂呢?” “苦寂,你要是愿意的话,我们肯定也愿意带上你。当然我们现在也只是做个假设,”林枫琦叹了一口气,“我还是最希望王老师回来。去离军是王老师回不来的对策。” “我……我再考虑考虑吧。”云苦寂抓了抓脸,“我也希望王老师回来。” “真要去离军,你可得放弃好多东西咯。”连云庭笑着道。 “我知道。我去和珏蒙说一下吧。” “我和你一起走。我回去洗洗睡了。”连云庭站起来。 . “怎么样了,炎灼?”云苦寂见云炎灼进门来,连忙从床上一个打挺坐起来,“昨天你们回来太晚了,我们都睡了。” “昨天压根没见到院长。今天再去一次。你要不要一起?” “我啊……你们先去吧,你看我这,还没起床呢。” 云炎灼耸耸肩:“行吧。不管你怎么选择,都要来和我说一声啊。” “好,我做了决定立刻就告诉你。” 龙铭等云炎灼走了,不再装睡,翻了个身问道:“诶,苦寂,你说实话,你到底怎么想的?” “我……我其实觉得王老师教的挺好的。但我觉得离开书院也未免太冒险了一点……你想啊,我们去了晫郡……” “你们。” “嗯。现在去了晫郡,就只能接受新兵训练了,就只是练武,要靠着军功一步步升上去,我总觉得,对我来说有点困难……在书院的话,说不定毕业了就能去骆郡守的私兵里当一个军官,你说呢。” 龙铭笑道:“你对你自己的武功那么没自信啊?我们大家不都练了快两年吗?” 云苦寂摇摇头:“我清楚自己的水平。我和你们不能比。” “行吧。那你有没有考虑和我跟枫琦一起走?” 云苦寂犹豫了一下,道:“这个还是算了吧。我都不知道受不受的了离国的气候。你们确定要去离军?” “看枫琦咯。枫琦现在还没回来呢。他吃午饭前肯定会来,最晚也是吃过午饭之后。” “请愿的结果在吃午饭前应该也出来了。我真希望是个皆大欢喜的结局……” “就是王老师回来呗。”龙铭从床边椅子上抓起衣服:“起床了,去吃早饭。” . 林枫琦伸了个懒腰,从床上坐起来。邢桁急急地在穿衣服,又要快迟到了。 “还好我昨天拿了两个烙饼,”邢桁匆匆忙忙地把腰带束好,拿起烙饼啃了一口:“我中午回来听你的好消息。” “那万一是坏消息呢?” “那到时候再说!”邢桁抓起包,冲出门去。 林枫琦叹了口气,重新躺倒在床上,却见叶珏蒙走了进来。 “你不去上课?”林枫琦问道。 “我不是很想去,我让邢桁和老师说我身体不舒服。” “因为王老师的事吗。” “确实让我有点心烦意乱。王老师真不回来的话,你们就去找我爹?”叶珏蒙坐到林枫琦床边。 “是的。” “我晚上想了想啊,你们要走的话,我和你们一起走吧。” 林枫琦一惊,从床上弹起来:“你不想学下去吗?” “都一样了,在军队里就是跟着我爹呀。” “不会是因为我吧?” “当然是因为你了。”叶珏蒙笑道,“我离毕业少说两三年吧?而且你们也不是去晫郡啊,我爹也不会反对。” “那这样的话,我还没想好怎么见叶将军呢。” “不急,你有好长时间想。你快点起床,一起去吃早饭。”叶珏蒙拍了下林枫琦的床沿。 “院长我没见过她几次,但她看着脾气并不是特别好。”林枫琦接过叶珏蒙递来的衣服,“请愿大概率没用。吃过早饭我就去问问龙铭什么结果。” “一起去吧,回来我们就可以开始收拾行囊了。” 第六十章 不同的道路 “院长很生气。她大吼着让他们滚去晫郡找王老师,把请愿书扯得粉碎,让请愿书上的所有人一起滚。作为一个院长这样非常失礼……但我应该能理解她。” “早就猜到是这样的结局了。”林枫琦叹了口气,道:“那苦寂,你怎么选择?” “炎灼……他和我聊了一会。我觉得我去晫郡比较好。” “嗯。你们什么时候走?” “明天早上。” “那今天晚上我们大家一起吃个饭吧。”林枫琦沉默了一会,拍拍云苦寂的肩膀,“分别宴了。” “好。我们先上去吧,这树荫底下也不是很凉快……” 林枫琦和云苦寂走上楼,龙铭和叶珏蒙早就在房间里等着了。龙铭急急地问道:“怎么说?” 林枫琦耸耸肩:“今天大家一起吃个饭?该分别了。” 龙铭默默地转过身,踱了几步,一脚踢在床腿上:“操!” 叶珏蒙走过来抱了一下林枫琦:“我去教室和清韵说一声。别的人我也一起通知了吧。” “嗯。”林枫琦送叶珏蒙出门,随后走到自己床边坐下:“也别那么难过,唉。” “我不是难过,我是生气。”龙铭愤愤道,“傻叉院长。” “以后就……”云苦寂艰难开口道。 龙铭一挥手:“云苦寂你妈的,明天才分别呢,这种话到明天再说。我得去发泄发泄,我去演武场了,有谁一起?” “我陪你。” “我也陪你。” . 龙铭转身横扫,长枪在空中划出一个完美的弧线,重重拍在木偶人身上。草屑飞扬,龙铭抹了一把汗,拔掉水壶的塞子大口灌水。 林枫琦和云苦寂各执一把木剑,交替攻守练习。但两人都心不在焉,挥出的剑绵软无力,烈阳炙烤下的演武场热气蒸腾,更让两人无心练习。 “这破书院,这么大一个场,一棵树都没有。歇一会。”云苦寂撇下木剑,去拿水壶。 “在山里面建书院倒也方便,清场地砍掉的树直接拿来做建材。”林枫琦咕哝道。 “枫琦!苦寂!我不想练了!”龙铭喊到,“一起走呗!冲个凉!” “走!”云苦寂听到龙铭这话喜出望外,捡起木剑跑向兵器架。 林枫琦看龙铭站在原地,问道:“你不去把枪放回去吗?” “这枪啊,用的顺手。我想带走。用了这么长时间了,和它有感情了。” “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太好的。” “你赶路身上带把剑没人会说什么,背把枪就不太对劲了吧?” 龙铭想了想:“也是。但我喜欢这杆枪。我把它带回去给绝尘,让他帮我保管。” “这杆枪真有这么好吗?” “那当然!”龙铭把枪交给林枫琦:“你颠颠看,这感觉,没得说。” 林枫琦试着挥了挥龙铭的枪:“算啦,我不会用枪,感觉不出来。” “枫琦,你说,我下次用这杆枪会是什么时候?”龙铭把枪抱回自己怀里。 “可能得要几年了吧。” “走啊,我等不及想冲个凉了。”云苦寂放好木剑,急急地往演武场外走。 “没必要这么急。对了,我们顺路去食堂看看有没有酒。”林枫琦追上云苦寂。 “酒?哦,晚上的啊。我们在哪里吃?” “就食堂吧。” . 食堂里并没有酒。分别前的最后一顿晚餐也吃的索然无味。众人草草地吃完了饭,一起在书院里散步。 “今天的月亮不错,挺圆的。”龙铭抬头望着夜空。 “以后就没法和你们一起赏月了。”云苦寂无限伤感地说道。 “你就非要把分别挂在嘴边是吧?”龙铭一把揪住云苦寂的衣领,作势要打。 “好了好了,冷静。”林枫琦抓住龙铭的手,把它和云苦寂的衣领分开。 “我不想散步了。”龙铭原地蹲下,“你妈的,不提分别我还好受一些,一提,我心里完全不是滋味。” 云苦寂在龙铭身边蹲下:“我也不是故意的……我也很难受。你们以后还是可以互相见到的……我就不知道了。我不知道这辈子还能不能见到你们……” 云苦寂鼻子一酸,眼泪忍不住滚了下来。邢桁忙掏出自己的手帕递给云苦寂:“以后肯定能见到的。你去晫郡可以继续跟着王老师学啊,以后当了将军,我们说不定还得靠你提携呢。” “见不到面,我们可以写信呀。”林清韵道。 “对,写信是个好主意。来,我们做个约定,”叶珏蒙道,“苦寂,我和枫琦和龙铭,还有你们四个,一共三个地方。每个月都至少各写一封信给一个地方,怎么样?” “好。”众人异口同声地说道。 “大家都早点回去休息吧。”林枫琦道,“龙铭,记得把我剩下的东西收拾好,明天早上我来拿。” “知道了知道了,放心,我不会落下什么的。”龙铭一摆手,搂住云苦寂的肩膀:“我们走了!” 两拨人各自挥手道别。云苦寂边走边望着月亮。也许你在看着的吧?会记得这一刻的吧?如果记下了,我就像你许个愿,希望我们在不久的将来,还可以重聚…… . “邢桁。”林枫琦见魏绝尘提着桶出去洗衣服了,便道:“我想和你单独说几句。” “嗯?你说。” “关于清韵,以后……” 邢桁心里一慌,忙道:“等等等等,你等我把脚擦干。” 邢桁手忙脚乱地把脚从盆里提起来,抓起脚巾擦干,盘腿正襟危坐在床上:“好了,你说吧。” 林枫琦奇怪地看着他:“你这么激动干嘛。” “你要说什么?”邢桁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 “我想说啊,我和龙铭,珏蒙都走了,没法照顾清韵了。你和她都是谋略班的,虽然不是一个老师,但教室很近,我想请你多照顾照顾她。就,把你当成她哥哥一样。” 邢桁松了口气,笑道:“没问题!” 林枫琦看了眼倚在角落里的长枪:“我觉得太遗憾了。” “是啊,你们不能在学院毕业,还要和我们分离……” 林枫琦坐到桌前,点上油灯。 “你要干什么?” “我先给苦寂写个信。你看他那么难受,不舍得我们。等他一到晫郡他就能看到这封信了,心情也许能好一点。” “你这想法不错,我也要写。” 林枫琦写了两句话,突然道:“你说,我们以后的结局是什么样的呢?” “你啊?林上将军。我嘛,做个史官其实很不错。” 林枫琦笑道:“上将军?不至于,我没那本事。” “以后龙铭当了皇帝,上将军舍你其谁啊。你不想做也得做。” “那你必不可能是史官,以龙铭的性格,肯定任人唯亲,重要的官职全塞给我们。你做个丞相倒挺好,我们将相配合……” “哈哈哈哈哈!”两人一起大笑。笑声从半开的窗户传出去,吵醒了一只在窗外树上歇息的麻雀。它不满地扑腾了下翅膀,重新闭上了眼睛。做一个好梦,最重要。 第六十一章 宗桑 苏舟白和陈应嘉走进聚德客栈。在两人左顾右盼之际,小二已经迎了上来:“二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我们先找个人。住你们这的有没有一位姓云的?”苏舟白问道。 小二摇了摇头:“没有。” “奇怪。”苏舟白看向陈应嘉,“是这里吧?” “苏哥,她可能用了化名。”陈应嘉压低声音道。 “嗯。小二,那你们这住店的,有没有一个大概这么高的女子?”苏舟白伸出手比划了一下。 小二想了想:“啊,正好有一个差不多这么高的,住了好久了。但是她不姓云啊。” 苏舟白点点头:“不管她姓什么,我们想见她一下。” 小二犹豫了一下:“上楼左转,倒数第二间便是。” “多谢。你去忙吧。”苏舟白掏出几个铜板放在小二手里。 小儿道了谢,往后厨走去。苏舟白和陈应嘉正欲上楼,一个人从后面叫住他们:“两位,且慢。” 苏舟白和陈应嘉转身看去,是一个和苏舟白差不多高的男人,相貌平平无奇,但脸上一条长长的伤疤格外显眼。苏舟白和陈应嘉快速从头到脚打量了那人,见他袖中隐隐凸起,有可能是臂弩,身上可能还有别的暗器。两人立即把手放到了剑柄上,防着来人突然袭击。 “嘿,放松,我没有恶意。”那人把双手摊开,走到一张桌子边上:“我们坐下来边吃边聊。小二,这边加两双碗筷,再来几个菜,两壶酒。” “你什么事?”苏舟白走到桌边坐下道。 “先吃饭,先吃饭。” 小二把碗筷和酒拿来:“客官,要加什么菜?” “你们马上能端出来的有什么?”那人问道。 “有只烤猪在烤,烤猪肉能现切来。还有就是卤菜了。素菜的话炒青很快就能做出来。” “甚好。来两盘烤猪肉,再来一盘干切牛肉。米饭也盛一大碗来。” “好嘞。”小二记了菜,迅速端了上来。 “来,我们先喝一杯。”那人举起酒杯。 苏舟白和陈应嘉分别饮了一杯酒,那人高兴道:“能认识两位是我的荣幸。我姓宗,名桑,是一名游侠。敢问两位大名?” 苏舟白吃了一口烤猪肉:“风笑。” “冯黎。” 那人抿了一口酒,问道:“两位是在找一个女子,对吗?” “和你有什么关系?”苏舟白反问道。 “当然有关系啊。这个女子,是不是叫纬冰?” “哪个纬?”苏舟白问道。 “绞丝旁,加上石韦的韦。这个姓倒是挺少见。”那人说着用手指蘸了酒,在桌子上写下“纬”字。 苏舟白暗想道:“是她了,一个少见的姓加上一个常见的字,她所有化名都是这样。”便道:“没错,就是她。” 那人拿起筷子:“吃菜,吃菜。两位找她做什么?” “你问这么多为什么?”陈应嘉不太耐烦道,“我们有事。” “我也是。你们不知道啊,这个纬小姐,和我抢生意抢了两个月了。” “抢生意?” 宗桑压低声音:“我接了一个大单子,监视那个城里新搬来的云家,然后呢,听说云家有个祖传宝物,据说特别稀有值钱,我的雇主很想要,我得去偷过来。” “我本来时间很宽裕的,但这个纬小姐半路杀出,我被迫冒险去偷,结果差点就被抓住了。云家还加强了戒备,有一队卫兵在他们家附近巡逻,现在监视都难了。唉,我那个气啊。” “我总得找点活干,是吧?我本来想去找这位纬小姐茬的,看看雇她的人是谁,但我跟踪了一下她,感觉她身手不凡,就没妄动。” “你倒是挺明智。”苏舟白道。 “那当然,我是很谨慎的。你们吃饭挺快啊。”宗桑看着已经空了的一个装烤猪肉的盘子:“所以你们找她是为了什么?” “我们……” 宗桑突然把手指放到嘴唇上:“嘘!回头看,她下楼来吃饭了。我们去院子里说?” 这句话正中苏舟白和陈应嘉下怀,两人一起点头,和宗桑一同走到院子里。 宗桑环视四周:“太好了,没有人。说吧。” “我觉得用拳头说话更好。”苏舟白对着宗桑笑道。 不等宗桑反应过来,苏舟白就一拳把他打翻在地上,陈应嘉扑上来捂住宗桑的嘴,同时把他的双手擒住。宗桑拼命反抗,奈何双拳难敌四手,很快便被一根细绳捆了个结结实实。 云羽歌早就看见了他们三个走到院子里,这会也跟了过来:“怎么了?” 苏舟白拍了拍双手:“给你捆好啦,接下来怎么处理你自己看着办。” 云羽歌看了眼宗桑:“把他弄到我房间里去吧。” “这家伙不轻。”陈应嘉踢了地上的宗桑一脚。 “我先上去,给你们吊跟绳子下来。”云羽歌点点头。 “快点,我怕有人过来。” 云羽歌飞身爬上窗沿,打开窗户翻进去,不一会便垂下一根麻绳来。苏舟,白和陈应嘉把宗桑捆在上面,再爬进房内把宗桑拽进去。 苏舟白把宗桑扔到椅子上,拔出短刀抵着宗桑的咽喉,然后把塞在宗桑嘴里的手帕取出来:“老实点。敢喊叫,一刀给你喉咙划开。” 宗桑头点的如小鸡啄米一般:“是是是,是是是,你们尽管问,我知无不言,别杀我就行。” “我来问他吧。”云羽歌坐到宗桑对面:“你叫什么?” “宗桑,宗族的宗,桑叶的桑。” “我没记错的话,你是在监视云家,对吗?” “对对对,是黄熙雇佣的我。” “黄熙是谁?” 宗桑有些惊讶:“你不知道吗?黄熙是黄家的呃,黄家挺厉害的一个人,在朝里做官的,好像是户部的。” “黄家我倒是有所耳闻。挺大的一个家族,出过好几个楚国名臣。他有说雇佣你的原因吗?” 宗桑摇头道:“没跟我说啊。不过我猜,黄家最近些年越来越式微,在朝中地位大不如从前。再加上这个新来的云家好像皇帝还挺看重?我猜他是想偷这个云家的宝物啊让云家,呃,混乱,可能是这样的吧。” “奇怪。这样对他有什么好处?让你监视云家又是为了什么?” “我也只是一个办事情的,为了钱……让我干活的原因他一个字都没说。” “我感觉他像在撒谎。”苏舟白道。 “没有,没有!苍天可鉴啊,我真没撒谎!我要是说的有一句谎话,我现在就暴毙!”宗桑连忙喊道。 “你喊的再大声点,我现在就让你暴毙。”苏舟白冷冷道。 “云家不可能有什么宝物,他们从流放地迁徙过来,怎么可能还会带着什么贵重物品。”云羽歌若有所思,“这黄熙有别的意图。” “不,”苏舟白提醒道:“有一个人。云老伯,他可能会有什么宝物。” “有这可能。他给你多少钱?” “一两金子。就在我家里,没动多少,你们要是想要,我带你们去拿。你们相信我,云家真有宝物,那天我听到他们仆人聊天,就聊到了这件传家宝,说是放在他们老爷书房里,我冒险去偷,结果没成功。” “传家宝……”苏舟白扭头看着云羽歌,“你有听说过吗?” 云羽歌摇了摇头。 苏舟白回头看着宗桑:“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我想想你别急,你这话……怎么说的感觉马上就要杀了我?”宗桑的语气慌乱起来。 “你有知道的东西不说,那就真杀了你了。”苏舟白手上稍稍加了点力,略微划破了宗桑脖子的皮肤,一丝血渗了出来。 “我说我说我肯定说,你让我想想让我想想……”豆大的汗珠从宗桑额头上滚落下来,“我想到了,可能楚国的贵族对这个这个,新来的云家很不满意,因为那天我去黄家向黄熙汇报情况的时候,他们正好在举办宴会,我听见他们在席上大骂云家。” “云家现在还没有人在朝中担任职位,只是被楚国接纳了而已,怎么可能威胁到楚国贵族。”云羽歌身体前倾盯着宗桑的眼睛:“不要瞎扯。” “我真没瞎扯!没有!句句属实!你你你大哥你手上力道小点,疼疼疼……” “还有什么知道的?” “应该是没了……我已经把我知道的全说出来了。几位老爷,奶奶,把我放了吧,求求你们了。”宗桑祈求道。 “先给他弄晕吧。”云羽歌站起来。 陈应嘉前踏一步,一掌切在宗桑后颈上,宗桑登时晕了过去,从椅子上摔到地下。 “如果他说的是实话的话,你们云家麻烦大了。被一群贵族联合针对,这以后的日子可不好过。”苏舟白道。 “主要是我爹和我哥。我爹是家主,他肯定首当其冲,要是进朝做官,必然处处被使绊子。我哥在军队里,可能也会受影响。”云羽歌眉头紧锁。 “这个人该怎么处理?”陈应嘉指了指宗桑。 “总不能让他去给黄熙报信吧?” 陈应嘉开始解宗桑身上的绳子:“那他还有用吗?” “应该没了,他该说的都说的。” “那,兄弟,对不起了,来世希望你投个好胎。”陈应嘉抱住宗桑的头,用力一扭,只听一声清脆的“咔嚓”声,宗桑和这个世界说了再见。 “我们怎么说?去找你爹?”苏舟白问道。 “不急。先去弄个麻袋吧。” 第六十二章 保护者 云羽歌提笔写了几个字,思索了一下,胡乱涂掉,把纸揉成一团扔到地上。 “怎么了?”苏舟白疑惑道。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云羽歌左手撑着头。 “就实话实说啊。证据就是这具尸体。”苏舟白检查了一下扎住麻袋的绳子,“等到半夜,和信一起扔到你们家院子里去。” “我不想实话实说。问题就在这。”云羽歌敲着桌板:“我不想以我的身份去提醒我们家的人,他们会想方设法的找到我,让我留下来,尤其是我爹。那样的话,我只能离开这里,但我又想着暗中保护我们家。这就很矛盾。” “啊,你要暗中保护你们家。”陈应嘉道,“那你就继续化名?” “化名是肯定的。舟白,你来写。” “我来写?” “你就写,所有这些事都是你一个人发现的。你自己势单力薄,没法出面。所以就暗中拷问了这个人咯,来通知我家。” “行,就按你说的写。”苏舟白坐到桌前,提笔蘸墨。 “你的字真该好好练练了。”云羽歌在苏舟白身后看着:“你写清楚一点。” “我更偏向于武力解决问题,所以这种文书工作做的不多。” “文胜于武,笔胜于剑。总听说过吧?” “这真不是哪个书呆子扯出来的吗?” “我觉得不是啊,风哥。”陈应嘉若有所思:“好像国家兴亡,总和那些卖弄口舌的有很大关系。” “难道不是靠军队吗?” “军队和战争只是表象啊。一切的根源,不都是在朝堂之上吗?” “一切的根源应该是人的野心。”苏舟白幽幽道。 云羽歌和陈应嘉同时惊讶地看着苏舟白,云羽歌道:“你思想还挺有深度吗。” 苏舟白摆了摆手:“这是我听人说的。好了,就写这些,差不多吧?” 云羽歌点点头:“可以了。我有点饿,先去吃个饭。你们就在房间里看着尸体吧,别让人进来。” . “要走了啊。”林枫琦回头看着书院大门:“我可能会想念这里的。” 叶珏蒙拉了拉林枫琦的衣服:“枫琦,你看,那边有块巨石。” “它一直在那里啊,怎么了?” 叶珏蒙拔出一把短刀:“我们去把名字刻在上面。” “好啊。” 走在前面的龙铭转过身,喊到:“你们俩怎么停下来了?” “你先走!我们等会追上来。” “知道了知道了,我给你们俩留点空间。”龙铭叹了口气,重新迈开脚步。 叶珏蒙和林枫琦走到巨石前,叶珏蒙兴致勃勃地开始刻自己的名字,林枫琦站在一边看着,顺带着观察了一下巨石。 “我们不是第一个在这块石头的人诶。”林枫琦转到巨石的侧面:“这里有好几个名字。” “是吗?有点可惜。” “都是我们不认识的。”林枫琦转回到叶珏蒙身边:“十的竖刻得有点斜呀。” “哎呀,我知道。”叶珏蒙有些懊恼地道。 “我的名字笔画太多了。刻的手都酸了。”叶珏蒙刻完名字,退后两步,看着自己刻的字:“还行吧?除了叶。” “还行。” “到你了。”叶珏蒙把短刀交给林枫琦。 “我刻在你的旁边还是下面?” “当然旁边了。” “好。” 林枫琦接过短刀,在巨石上比划了一下,开始刻字。 叶珏蒙在一边看着:“你看你,头几画歪歪斜斜的。你写字不挺好看的嘛?” “不太适应。林枫琦看了看自己刻的“林”,”道:“这和平时写字手感差太多了。” “你看,你还说我刻歪了。” 林枫琦挠了挠头,继续刻字。刻完了后林枫琦把短刀插回叶珏蒙腰间的刀鞘中:“就这样吧。” 叶珏蒙歪着头看了一会两个名字,重新拔出刀划了一个圈把两个名字圈起来:“这样别人就知道我们是一起的了。” “好啦,我们去追龙铭吧。”林枫琦看向山路延伸的方向:“已经看不见他人影了。” “你先别急。” “怎么了?”林枫琦回过头。 “你说,我们三个人,会不会有些怪怪的啊?” “你是觉得龙铭……” “不不不,我没这个意思。”叶珏蒙连忙打断林枫琦,“我不可能嫌弃龙铭啦。我是怕他尴尬。” “你的意思是我们和龙铭分开走。对吧?”林枫琦转过身直视着叶珏蒙。 叶珏蒙避开林枫琦视线:“你不愿意的话当然我们一起走啦。” 林枫琦把手搭到叶珏蒙胳膊上:“你对龙铭有什么意见吗?” “没有!真没有。”叶珏蒙拉住林枫琦的手:“我知道他是你的兄弟,你和他的感情比你和任何人都深。但是我们认识了这么久,自从去晟国,我们就很少有时间能单独地在一起。我很喜欢和大家在一起生活学习,但这样子,我俩都没有深入了解彼此的机会。所以我很想在去鹿北城的这差不多一个半月的时间和你单独在一起,享受一下单独在一起的时间。我知道这样很对不起龙铭,但我真的,真的很想只和你一起走。” 林枫琦沉默了一会,移开视线看着远处的云,道:“龙铭同意就行。” 叶珏蒙开心地抱住林枫琦:“走吧,我们去问他。” 林枫琦轻轻抱了下叶珏蒙,随即松开:“我们快点走吧。” . “巡逻队过去了。走!” 两个黑影贴着墙快速滑动,在第二队巡逻队转到这条街道前像鱼一样滑到街旁树下的阴影里。 “还有多远?这家伙有点重。”陈应嘉的声音小到几乎听不见。 云羽歌指了指不远处:“那是偏门。我们就扔偏门里。” “好。” 远处一棵参天大树树上传来一声鸟叫,云羽歌和陈应嘉立刻紧贴树干,屏息敛声。 第二队巡逻队转过街角,走到这条街上。领头的士兵擎着火把,火光足以照亮一大片区域。但士兵们显然很困倦,或低着头或看着前方,没人去稍稍留意两边。 “走。”等到士兵们走过去,云羽歌和陈应嘉重新贴着墙轻声移动,摸到了云家大院的偏门外。 “第一队马上就要转过来了,快。” 陈应嘉从肩上卸下麻袋,改为抱着它,深吸了一口气,用力把它扔进侧门,黑夜中一声沉闷的“咚”显得格外响亮。云羽歌把信从侧门门缝里塞进去,正准备离开,参天大树上又是一声鸟叫。 “来不及了,先翻进去。” 云羽歌和陈应嘉迅速翻过墙。偏门里面是一个小庭院,云羽歌走到凉亭里:“我们歇会。” 陈应嘉捡起地上的信,把它塞到麻袋下面,随后贴到门上听巡逻队的脚步。 “他们走过去了,纬冰。” “快。” 两人同时左脚起跳右脚在墙上借力,跃到墙头左手撑墙在半空中横过身子,空中翻滚了一圈后用前脚掌稳稳着地,贴着墙快速向参天巨树那移动。 苏舟白已经从树上下来等着了:“放好了?” “放好了。我们别在这里说话,快走。”云羽歌拉住苏舟白的衣袖,拽着他往客栈方向走。 “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 “现在不管这些。回客栈先好好休息一晚上再说。” 第六十三章 新的旅途 “风哥?”陈应嘉睁开眼,看到苏舟白站在窗前:“什么时候了?” “快中午了。”苏舟白转过身:“你睡得真久。” “是吗?”陈应嘉揉揉眼睛,坐起身:“是不是该去吃午饭了。” “睡得久也挺好。”苏舟白望着街道上的人流:“我天一亮就醒了。就睡了两个多时辰。” “你习惯了天亮就醒啊。纬冰人呢?” “她应该也没醒呢。也许醒了吧现在,我们去看看?” “我先去洗漱。” “那你直接在客栈门口等我们吧。” “好。”陈应嘉穿上衣服,快速走出门去。 苏舟白把窗关上,在昨天的脏衣服的几个口袋中翻找了一番找出房门钥匙,锁上门走到云羽歌门前。 苏舟白抬手正要敲门,房门突然打开了,云羽歌衣冠整齐地拉着门把:“巧了,我正要去找你们呢。” “冯黎刚起床。你穿着外套不会热吗等会?” 云羽歌愣了一下,方才反应过来:“我还以为现在是早上呢。中午穿外套出去确实会有些热。你先进来?” “你不就脱件衣服吗?” “暗器也得调整啊。我不能把臂弩露在外面吧?”云羽歌搂起袖子。 “夏天我从来不带臂弩。”苏舟白耸耸肩。 “你先进来,不要在走廊里说。”云羽歌把苏舟白拽进房间,关上门:“所以我讨厌夏天。” “你这把可比以前那把大多了。”苏舟白端详着云羽歌的臂弩。 云羽歌把臂弩解下来交给苏舟白:“帮我放箱子里。不带着臂弩我都没什么安全感。没办法啊,我不知道怎么找老师那个工匠朋友,别的工匠没他那技术。” 苏舟白打开箱子:“我平时也不带着弓箭到处走啊。放轻松点,你那些镖,短刀和剑足够解决问题了。” “你本来就不应该带着弓箭。你是一个刺客,又不是弓箭手。我们刺客射箭应该用弩。” “所以我负责守夜。弩我用不习惯。” “说真的,你这身手,去当守夜人可惜了。”云羽歌解下腰带:“这些东西也带不了了。衣架上有一条不带暗器袋的腰带,帮我拿一下。” “说真的,我应该去当一个猎户,狩猎野猪野鹿而不是人。”苏舟白耸耸肩,“那你的短刀呢?” “塞鞋子里。” 苏舟白把短刀从腰带上解下来交给云羽歌,再走到衣架边拿另一条腰带。 “这条吗?” “对。” 苏舟白把腰带扔给云羽歌:“有什么想吃的吗?” “我想想啊。西瓜。”云羽歌系上腰带,“要是是刚从井里提上来的就更好了。” “西瓜可不能当午饭吃。” “那你问问冯黎呗,我没什么想吃的。天气太热,没啥胃口。” “我还以为你感觉不到这么热的天呢。行,那我们走吧?”苏舟白拉开门。 “吃完饭我们在城里逛逛,最好能打探一点我们家的消息。” “好。” . 邢桁端着餐盘坐下来。魏绝尘和楚镜月已经快吃完了,魏绝尘抬头问道:“你们又晚下课了?” 邢桁叹气道:“唉,习惯了。清韵呢?” “可能也没下课呢。” 邢桁扒了两口饭,道:“我感觉好奇怪。从来没这么冷清过。昨天晚上起码有老连和清韵。” 楚镜月点头附和道:“确实好不习惯。” “课上没了珏蒙,老师逮着我问问题。我已经开始想他们了。” “清韵来了。”魏绝尘伸手向林清韵打招呼。 林清韵匆匆地拿了饭坐下来:“我们下午说有个考核。邢桁,你等会中午能不能帮我复习一下?” “没问题。” “太好了,谢谢你。” “怎么突然就要考核了?”魏绝尘好奇道。 “鬼知道呢,老师心血来潮吧。你们今天上午怎么样?” “马马虎虎吧,我俩。”楚镜月看了眼魏绝尘,“和平时一样。邢桁说他们老师针对他,一直问他问题。” “没了珏蒙,没办法。有珏蒙在的话,他喜欢问珏蒙问题。我座位就在珏蒙座位边上,还正对着讲台,珏蒙不在,我就被重点关照了。不过我大部分都回答出来了,问的不算难。” “我还挺喜欢你们老师这样的。”林清韵闷闷地吃着饭,“我们老师平时问题问的少,喜欢突然就来个考核。出个几道题让你写,有一道答不出来就骂。我有点不想学下去了,反正我对谋略也不是特别感兴趣。” “那你可以转过来呀,找老连帮你。你对国策感兴趣吗?”楚镜月道。 林清韵犹豫了一下,问道:“我要转过来是不是得和下一届一起上课?我也不确定我是不是感兴趣。” “我等会把书借你看看,你就知道有没有兴趣了。” “嗯……晚上吧。中午得复习。”林清韵搁下筷子:“邢桁吃完了,走吧。” 邢桁看着林清韵盘子里基本没怎么动的饭菜:“你不吃了?才吃这么点。” “不是很想吃。”林清韵叹了口气,“今天的菜也不是很合我胃口。走吧走吧,抓紧时间。” . “你再想想?万一这是调虎离山呢?”邢桁听了林清韵的回答,问道。 “但要是乙城真失守了怎么办?防守兵力那么少,怎么可能守得住。” “那就直接放弃呀。不管怎么样,甲城这样的战略要地,你不能把它的兵调走一部分。而且,将在外君有命而不受,国君要你支援乙城,你不一定非要听他的。支援乙城是援军的事情,不是你的事情。” “懂了懂了。”林清韵不耐烦地点点头,“下一题。” 邢桁刚要读题目,林清韵又打断道:“算了。邢桁,我不想复习了。考核什么的随它去吧,大不了再被骂一顿。” 邢桁合上书:“那你休息一会?” “你说,我去读国策,真的是个好选择吗?”林清韵支着头问道。 “如果你对它感兴趣的话,肯定是个好的选择。” 林清韵叹了口气,趴在桌上:“我不知道我对它感不感兴趣。我现在好怀念在家里的日子。早上起来跑会步然后吃个早饭,然后跟着管家去买菜。有时候他会给我买点糖吃,镇上来了演戏的班子他还会塞给我钱让我中午或者晚上去看。” “叔叔也不会骂我,最多说我两句。下午就看看书,陪哥和铭哥练一会,或者去找邻里的朋友玩。吃过晚饭去散个步,回来洗漱完了和叔叔,哥和铭哥一起看会书,就差不多该睡觉了。我太怀念这样的生活了。” 邢桁犹豫了一下,问道:“你想出去走走吗?” “不啦,现在中午,外面太热了。” “噢,是啊。” 两人都沉默了一会,邢桁开口道:“那你……怎么想的?就是关于课程的事。” “你说我要不要去追哥他们呢?” 邢桁一惊:“你也想退学了?” “有点想。” “但你现在什么都没学会就去叶将军那吗?” 林清韵想了想道:“你说得对。我起码得学会点东西。不然肯定被叔叔送回来。” 邢桁松了口气:“那就对了。” “我决定了。”林清韵拍了下桌子。 “决定什么了?”邢桁等了会,见林清韵不继续说下去,便问道。 “下午不去上课了,我去找老连。转到国策班去。” “我陪你一起去吧。” “你不上课了?”林清韵惊讶道。 邢桁摇摇头:“至少今天是肯定不想了。老师上午快把我问疯了。” “你要不还是去上课吧,落下半天的课也不好补啊。我知道老连在哪,自己去找他就行。” “也就半天。我们老师讲的很慢,有时候甚至好几天都在讲一场战斗。你就当带着我转转吧,我受够我老师了。” “那行。”林清韵把桌上的书整理了一下:“你说我该怎么和老连说呢?” “就说对谋略不感兴趣了呗。老连挺通情达理的,肯定会帮你忙。” “嗯,希望如此。现在老连应该在午睡吧,我们等会再去。我们也休息会?” “好。” . “再确定一遍。风笑,冯黎,对吧?”云羽歌擦了下额头上冒出来的汗,再重新确认苏舟白和陈应嘉的化名。 “你确认两遍了。”苏舟白双手挡着眼睛试图躲避烈阳,“没问题的话我俩就走了。” “去吧去吧。晚饭时候在这碰面。” “走,冯黎。” 陈应嘉跟上苏舟白:“风哥,我们现在去哪?” “这城里乞丐少,乞丐少的城也没必要从他们嘴里问消息了。酒馆得晚上去,下午都没什么人。我们先去集市上转一圈吧。” “好。风哥,那边有个卖西瓜的摊子,先去买两块?” “不错。正好嘴里干。” 翟阳城的集市大大小小散部在城中各地。苏舟白和陈应嘉挑的最大的一个集市,这是翟阳城乃至整个楚国的最大的贸易中心,各色各样商铺和摊位挤在一起,附近的两个码头为它提供了充足的货源,也让集市每天都挤的几乎水泄不通。 炎热的天气也挡不住集市里熙熙攘攘的人潮,苏舟白和陈应嘉在人群中挤来挤去,到各个店里和摊头上假装问价,再随便买几个自己喜欢的小物件。但一整个下午他们都没听到自己想要听的消息,最终的收获只有一袋子乱七八糟的商品和躺在肚子里的零食。 “你说把这个给纬冰怎么样?”苏舟白拿出一个木雕手镯,“我觉得还挺好看。” “我也觉得它挺好看。” “妈的这一袋子都给她得了,我们两个大男人戴着这些玩意上街,房里摆这种玩意,怎么都觉得别扭。”苏舟白在袋子里翻翻拣拣,最后把袋口合上:“走吧,在哪碰面来着?” 第六十四章 光晕 “被朋友抛弃总是很难受的,对吧?” “喂,我不是来听你逼逼叨叨的。”龙铭不满地看着坐在对面的人。 “那你找上我们商队,不就是想找几个朋友吗?我说的没错吧?”对面的人摊摊手。 “我找上你们商队只是不想一个人走这么长的路罢了。而且,你们就到翟阳城,而我正好想去翟阳城转转。仅此而已。”龙铭双手抱胸。 “真的吗?” “你再说这种话,我不介意让你尝尝我的拳头。” “喔,不想听实话,随你咯。” “下一次马车停下来休息过后,我不想再看到你。”龙铭恶狠狠地瞪着对面的人。 “行,你给我们钱,你说了算。”对面的人叹了口气。 马车很合时宜地停了下来,远远的传来领头车上商人的喊声:“休息!” “滚出去!”龙铭吼道。 “行行行。”对面的人打开车门,走了出去。 “傻狗玩意。”龙铭咒骂了一句,走下车问车夫:“我们休息多久?” “唔,你去那边那个村头饭馆买点吃的的时间应该是够的。” “我正好有点饿了,离晚饭时间也早。你要我带点吗?” 车夫想了想:“你问问他们有没有风干肉吧,我想吃那个。别的就算了。” 龙铭闷闷不乐地买了点肉,回到马车边:“你要的。” “谢了。嘿,你要不要坐我边上?不然你一个人在车厢里也无聊。” “行啊,我还没驾驶过马车呢。”龙铭兴奋起来。 “不不,不是让你驾车。就是坐我边上。”车夫连忙解释。 “也算驾马车了!”龙铭飞身跃上前室,“我们什么时候走?” “等会,快了。我听你在车厢里挺生气的啊,你朋友怎么了?” “他俩啊,呃,是一对。我们本来三个人要一起去鹿北城的,但他俩更想两个人一起走。我就成全他们喽,没事,一个人更自由。” “是啊,你一个人,走走玩玩,也挺好。诶对了,老板问你要了多少钱啊?” “三十两银子。” 车夫一拍大腿:“你肯定在他面前表现地有钱了,对吧?” 龙铭挠挠头:“啊,是有点……我说不管多少钱我都付。” “你傻呀,后面车上几个旅客一人十两。” “那他好歹也给了我单独一辆马车,虽然伙计是个混蛋。你是个大好人。单独一辆车,也不错。” “过奖,过奖。”车夫啃着手里的肉干:“我们做车夫也不容易。一年就挣那点钱,还要跟着商队到处跑。有了大生意,老板心情好呢,还能多给点钱。生意不好,我们还要受气。一年就回一次家,要不是不会别的手艺,谁来当车夫啊。” “准备出发!”一个伙计骑着马过来喊到。 “下一次休息就是晚饭了。我们今晚肯定得露营,露营露过的吧?”车夫把剩下的肉塞嘴里,拍拍手,抓起缰绳。 “会的。” “那就好。你抓好扶手啊,我们走了!” . “纬冰!大消息!”苏舟白风风火火地跑上茶楼二楼,冲到临河的一个雅座边上,压低声音:“你哥……不,云楚歌回来了!” “什么时候?”云羽歌唰的一下站起来。 “今天早上!” “冯黎呢?” “还在打探消息呢。” “走!”云羽歌拽着苏舟白的袖子就往外走去。 苏舟白拉住云羽歌:“去找云楚歌?” “废话!还能去干嘛?” 苏舟白把云羽歌按回座位上:“你白天也进不去云家大院啊。别这么着急,我们先坐下来想一想见到云楚歌的方法。” “怎么进不去了,我上次就进去过。我现在就想去。就算遇上困难,办法也总比困难多。” “你有什么办法?” 云羽歌想了想,叹了口气道:“算了,还是等晚饭时间进去吧。巡逻队在饭点会少一队,比较容易溜进去。” 苏舟白在云羽歌对面坐下来:“见到你哥后,你打算和他说什么?” “就提醒他呗,注意下黄熙。还有的话就是让他别担心我,照顾好自己啊啥的。” “如果你哥让你留下来呢?” “他……应该不会这么做吧。”云羽歌犹豫了一下,“但他这人有点小固执,要是他真想的话,可能会这么做。” “羽歌,如果你哥让你留下来,你想过你要怎么做吗?”苏舟白表情严肃起来。 “他留不住我。”云羽歌手一挥,“他有什么办法可以留住我吗?” “你说的倒也是。”苏舟白给自己倒了杯茶:“那我们在这之后去干嘛?” “你想去干什么?”云羽歌反问道。 “去领个任务,找找感觉。我们休息地够久了。” “嗯。不是不行。” “你想做什么?” 云羽歌拿起茶壶:“之前我在城里闲逛的时候,遇到了邢氏商社的一个掌柜。她是邢桁的姐姐,你记得邢桁的吧。她说她的父母在走商队的时候被打劫了,有人说他们被杀了,但她不信。她委托我帮她找她父母——她的父母也就是邢桁的父母。” “你对这种委托感兴趣?” “也不能说我感兴趣吧。但我不是很想太早被老师骂。” 苏舟白笑道:“就因为这个吗?” “怎么说呢,老师对我挺好的,但他脾气太火爆了。上次在承阳城的任务太久了,我被骂了几次来着,三四次来着。老师几乎天天都在骂人。我当时就感觉有点不是很想,嗯,你明白吗?” “我知道,天天听老师骂人确实不是很舒服。” “所以我不是很想那么快就回去学院。”云羽歌叹气道,“听不到骂人的话在耳边回荡是很不错的感觉。” 苏舟白想了一下,道:“我有个提议,你要听吗?” “你说。” “我们三个人组一个小组。” “我俩和冯黎?” “对。你知道,自从寻远离世后,我们一直缺一个人。”苏舟白看着云羽歌的眼睛,“要是你愿意的话。” 云羽歌低下头,避开苏舟白的视线。 “你来的话,我们分工明确,是一个完美的小组。主要是看你的想法了,你要是不愿意的话,直接说出来就可以了。”苏舟白看云羽歌在思考自己的提议,便继续说道。 “不,这是个很不错的提议。但是得先让老师同意才行。”云羽歌抬起头。 苏舟白摇头道:“你问了老师,我们就组不成了。老师八成会觉得我会把你害死。” “那也不行啊,我不能直接离开老师吧,那样他肯定和我断绝师徒关系。这样吧,你们和我一起去找老师。” 苏舟白吃惊道:“啊,那可不行。老师说过他这辈子不想再见到我。我坚决不去。” “那你想怎么样嘛?” 苏舟白望向窗外:“不管怎么样,我没法再去见老师。是我做的不对,我没法……” “你别一直这样想。” “那我怎么想?”苏舟白叹了口气,“老师就是这么说的。吼的。” “你别一直逃避老师。你是个男人,你就去面对老师,和他道个歉,他会原谅你的。” 苏舟白沉默了一会,把茶杯中的茶一饮而尽,道:“我去找冯黎。晚餐前半个时辰在客栈门口见。” “你再想想。” 苏舟白耸耸肩:“走了。” 云羽歌看着苏舟白走下楼。不知道自己刚才的话该不该说。云羽歌在心中叹息一声,希望自己说的是对的吧。 小二端着茶壶走过来:“客官,要加水吗?” “不用了,我也快走了。” . 苏舟白在陈应嘉身边坐下:“你这地方还真不错。” “是啊。没想到你能这么快找到我。我为了找一处阴凉的地方走了好多路呢。” “你不能找家店里呆着吗?非要坐在巷口路牙子上?” “这条小河挺有意思的。”陈应嘉指着前面的河:“偶尔会有人撑着船过去。这里住的都是平民百姓,我很喜欢他们的生活气息。市井里太吵闹了。” “云楚歌回家了?” “早回了。纬冰怎么说?要去见云楚歌吗?” “要的,应该是今天晚上。” “翻墙进去?那找得到云楚歌吗?” “不然你敲门进去?” “那可得找上半天了。” “对了,我想让纬冰和我们组成一个小组。”苏舟白瞥了一眼陈应嘉。 “纬冰她不是还跟着你们老师的吗?” “不跟着不就行了。” 陈应嘉挑了挑眉毛:“不是很容易吧?你们老师脾气可爆了。” “问题就出在老师这。纬冰看样子是很愿意加入我们的,但老师这关显而易见地过不去。”苏舟白捡起一颗石子,远远地往河里扔去。 “你有什么解决方法吗?” “纬冰让我去找老师。” 陈应嘉眉毛扭作一团:“这和让你去送死有什么区别?” “是啊。” “你同意了吗?” “没。我和纬冰说我坚决不去。但我过来找你的路上在想,我一直保持和老师的这个关系,也不是个很好的选择。你说呢?” “可能这么久了,你们老师气也消了点。说不定可以试一试。”陈应嘉建议道。 “算了,我还没准备好。走吧,去转转。” 第六十五章 千夫长(1) “这个下午,我们不按着教材来讲。”教授谋略的邬柏负着手走进教室,把一沓纸扔到讲桌上:“前几个月楚国和离国打了一场战争,其中最大的战役是渪北平原之战。我们这两天就讲这场战役。首先,我们来看一下渪北平原在哪。” 邬柏拿起教鞭,走到教室一侧,一鞭点在地图上:“这里是渪河,从樾西的群山中发源,一路流经樾国,楚国,晏国,再汇入海中,是最大的一条河之一。而渪北平原,指的是在楚国东南部,渪河以上,在龙首山和百花山之间的这一片地区。邢桁!” 正出神的邢桁猛地抬头:“老师。” “渪北平原在哪?” 关于地理的问题可难不倒邢桁,各种地理位置和知识以及传说他都了熟于心。邢桁走到地图前用手指划了个圈:“差不多这里。” 邬柏哼了一声:“算你走运。坐回去。这场战役,我先做个简短的概述。楚国获胜,但损失也不小。双方的数量是离国八万,包括两万骑兵,楚国十万,包括三万五千人的骑兵。” “但以离国的视角来看,兵力的对比不是这样的。根据我们在离军内部的人的消息,开战前离军主将石德诚预估的楚军为五万左右。邢桁,你觉得是什么让石德诚这样估计的?” “探子的情报?” “还有。” “侦查队的侦查结果。” “对于离军的情报系统我做过评价。谁能说出来,这个月的考核免考。” 邢桁立刻答到:“离国对情报工作并不重视。离国军队的探子很少并且普遍能力较差,提供的有价值的情报微乎其微。离军中的侦查队也是由战斗力较差的士兵组成,而不像别的国家军队挑选较精锐的士兵组成。这和离国的尚武民风有一定关系,他们更偏好正面解决问题……” “好了好了,你这个月考核免考。” 邢桁还没来得及高兴,邬柏就微笑了一下:“但是,我会给你一些题目,你在别人考核的时候写完。” 邢桁丧气地往桌子上一趴,邬柏走到讲台边:“在我手下所有人都得努力。阶段性地对你们所学进行检验是督促你们努力的必须手段。但邢桁,你的题目得到的成绩不会计入我给你最后打的分。” “好吧好吧。”邢桁难掩自己的失望。 “邢桁,自从叶珏蒙走后你就是这个教室里最聪明的学生,我希望你能起到带头作用。其他人听着,我相信你们也很聪明,但你们需要加倍地努力。好了,我们继续。” “石德诚在错误估计楚军真实兵力的情况下决定发动进攻。在这场战役之前,石德诚所面对的楚军和他估算的相差无几,为五万人左右,包括一万人的骑兵部队。在石德诚的谋划中,离军骑兵会以压倒性的数量优势从右翼和中部进攻,击溃楚军左翼,以及位于中部的主力部队。而离军左翼石德诚仅布置了数量不多的骑兵和步兵,在他的谋划中,左翼只需要守住楚军骑兵可能的冲锋就行了。但很可惜,离军左翼没能做到。” “楚国朝廷认为这场战役可能决定整个楚国的命运,调动了一切能调动的兵力来增援。增援部队的总指挥是蓝兴,他带来了楚晏边境几乎所有的骑兵和大部分的步兵,为此楚国甚至和晏国达成了协议,主动割让了两座城池,来换取晏国按兵不动。” “蓝兴的增援部队有大概三千骑兵组成的先头部队在渪北平原之战前遭遇过离军的先头部队。双方发生了小规模的交战,各有损失。但这次交战并没有引起石德诚的注意,石德诚和离军高层都认为这是普通的一次遭遇战。邢桁。” “老师。” “我讲的有点累了,你把我说的给大家复述一遍。”邬柏坐到讲台边上的椅子上,给自己倒了杯茶。 . 云羽歌轻声落地,环顾了一下四周,确认没有人后,拍了两下紧锁着的侧门。 苏舟白和陈应嘉迅速翻墙而入,苏舟白拍了拍身上翻墙而过时不小心在墙顶上擦过而沾上的灰:“下次我们还得有个人在树上提醒。没有指引的潜入有些困难。而且这是在刚入夜的时候,那些巡逻兵清醒得很,太危险了。” “好了,别废话了。我们分头去找我哥的房间,无论找没找到,半个时辰后在那边主屋的屋顶上集合。” “等下,仔细听。”陈应嘉侧着耳朵:“像是有一个宴会。” “那太好了,大部分人全在宴会上,我哥大概率在。这样,应嘉,你先检查一下所有亮着灯的房间,我和舟白直接去宴会那里。” “好。” 陈应嘉弓着腰小跑着沿着穿过庭院,把一道门打开一条缝往里面瞧了瞧,钻过门缝,把门合上。云羽歌看了眼屋檐:“我们直接从屋顶上过去吧。对了,还是喊你本名顺口,你下次别用这个化名了,风笑,感觉怪怪的。” “别吧,我想了好久。”苏舟白语气很是失落。 “行吧,先不提了。” 苏舟白借着柱子飞身翻上屋顶,在屋顶上走了几步:“瓦铺得挺牢。上来吧。” 两人尽量小声而快速地在屋顶上跑动着,跳跃在一间间高矮不同屋子的屋顶间。“还真大啊,肯定有不少空房。”苏舟白感叹道。 “你声音压小一点。”云羽歌瞥见远处有一个仆人提着灯笼走在走廊上,连忙对苏舟白说。 “就要到了。你看,人都在中庭里。宴会就在这吧?” “好,不要跑了。我们去前面那个屋顶上,我们在那里应该看得清每一个的脸。”云羽歌观察了一下中庭四周。 “你要上那个屋顶的话得助跑,不然就得从外墙上爬上去。但如果要爬的话,黑暗中我可看不清可以着力的点。” “没事。你搭我上去,我再把你拉上去。” “我要是在黑暗中抓不到你的手,就完了。”苏舟白咕哝着站到屋顶的边缘:“这里可以吧?” “可以。”云羽歌跳到苏舟白肩上,顿了一下,猛地一跃,攀住前面屋子的屋顶,爬了上去。 “来吧。”云羽歌伸出手。 “你再往下伸一点。” “我在往下伸你等会就会把我直接拽下去了。快点。” 苏舟白吸了口气,猛地一跃,抓住云羽歌的手。云羽歌全身发力,把苏舟白向上拉了一些,让他足以攀住屋顶边缘爬上来。 “你比之前要重了一些。我本以为我可以直接把你拽上来的。” “最近吃的太好了,又没怎么练武。不过我们钱不多了,不知道还能支撑多久。” 苏舟白见云羽歌诧异地看着自己,道:“怎么了?我和应嘉要打探消息,去的都是酒楼。去酒楼就难免想吃好点的菜……” “你们还剩多少钱?” “五两银子吧。” “先不谈这个了。你得把长的肉减掉,不然影响你灵活性。” “我刚才也没慢你多少吧?” “比你以前慢了。” “我们还是先把注意力集中在你哥身上吧。我们到屋脊上去。” 云羽歌和苏舟白爬到屋脊后,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观察宴会。 “还挺盛大啊。很多不是你们云家的人吧?” “至少在场的女性……也不一定。万一我们家有人成婚了呢?” “我看到你哥了。” “在哪?”云羽歌一把攥住苏舟白的衣服。 “你哥挺受欢迎。被三个女的围着。在那边,金鱼池旁边的糕点桌后面。” “好。盯住他。” “你说这个宴会会持续多久?” “我基本没有参加过宴会。所以我也不知道。” “那你还是参加过喽?” “我小时候在云家,宴会肯定参加过。但我那时候小,没有人会要求我在宴会结束前不许离开。所以我一般困了就回去睡觉了。” “你哥动了。他看样子要去和……那你你爹吗?他在和你爹交谈。” “你说我等会要不要也见见我爹呢?” “你疯了?”苏舟白吃惊道。 “确实。我还是保持理智比较好。” “你哥要是……他走到我们的视野盲区里了。他要是现在进屋我们就找不到他了。” “你别急。现在不又看到了吗。” “你爹拍了拍你哥的肩膀。他看样子对你哥很满意。你哥又回到了中庭中央。他是不是要发表什么演讲?” “闭嘴。” “行。” 过了一会苏舟白道:“我感觉快要结束了。我感觉人们都有点疲倦了。戏班也到屋里应该是换常服去了。” “你盯着我哥就行。不过刚才戏班的表演还不错。” “你让我盯着你哥你自己看戏班表演?太不公平了吧?” “我……只是被戏班吸引了。就刚才那一会。别的时间我也盯着我哥的。” “那是不是应嘉?”苏舟白突然指着中庭外一道走廊的阴影处,一个黑色的身影紧贴着墙壁。 云羽歌废了好大劲才辨认出一个人形:“你眼睛真尖。” “你看你哥和那个姑娘聊得挺开心。” “啊哈。” “戏班穿着常服出来了。低头!”苏舟白一把把云羽歌的头按下去。 “怎么了?” “有个人抬头望我们这边看了一眼。” “他可能只是想看我们后面的月亮。”云羽歌往身后一指。 “你说的也是。” “你好像挺兴奋啊。” “我从来没参加过宴会,如果这算参加的话,那这就是我第一次宴会经历。” “明白了。找时间带你去真正地参加一个宴会。” “真的?” “前提是得有时间和机会。” “算了,我们这种人基本不会有机会的。”苏舟白失落地说道,“我还是盯紧你哥吧。” “总会有机会的。等着。”云羽歌幽幽道。 “和今天是满月的几率一样小吧?” “我不能说你说的不对。” 苏舟白叹了口气,扭头看了眼月亮。弯月似钩,清清冷冷又暗淡的月光散漫地泼洒下来,苏舟白的兴致突然不那么高了。 第六十六章 千夫长(2) “宴会结束了!舟白?舟白!”云羽歌拍了一下苏舟白。 “那个姑娘好漂亮。” “什么?”云羽歌拧了一把苏舟白,“快看我哥。应嘉!你也是。” “你拧得好痛。”苏舟白不满地把视线转向云楚歌。 “苏哥看的那个姑娘确实好看。”陈应嘉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 “活动下筋骨,准备跟上他。” 云楚歌住的屋子离中庭并不远。云家特意把云楚歌的屋子安排在整个云家大院靠中心的位置,可能想藉此体现云家对云楚歌的重视。 “好了,怎么说?他进屋了。”苏舟白问道。 “我们不能穿着一身黑摸进去。把带来的外套套上。然后我先去敲门。” “你想敲到门难度不小。有好多仆人提着灯在走动。” “那是巡夜的。等他们巡完就行了。一般来说他们巡完一轮就都去睡觉了。”云羽歌解释道。 “那我们不能现在就套上衣服啊,要被看到就完了。”苏舟白道。 “你说的是。我们在这等会。” . “没仆人在外面了。”云羽歌站在屋顶上环视了一圈,把外套套上:“你们等会再来。” 云羽歌轻轻跳下屋顶,走到云楚歌门前。光亮从糊着窗纸的窗户中透出来,云楚歌显然还没就寝。云羽歌深吸了口气,敲了敲房门。 云楚歌打开房门:“谁啊?羽歌?” 云羽歌比了个嘘的手势,然后道:“进去说。” 云楚歌把云羽歌让进屋里,随后关上门:“你刚才到的我们家吗?见过爹了?” “我从屋顶上进来的。” “屋顶?你……你怎么做到的?” “我们家这墙又不算很高。晚上又黑,翻进来不算困难。我来找你不是为了谈论我怎么进来的。” “你先坐。我找杯子给你倒杯水。”云楚歌指了下书桌前的椅子。 云羽歌坐到书桌前:“你今天这么累了,还在看书?” “没有。这是我一个军中交的算是朋友吧,也算我的半个老师的遗物。” 云羽歌粗略的翻了翻:“嗯……低俗小说。我不看了。” 云楚歌尴尬地把一杯水放到书桌上:“他在渪北平原之战牺牲了。他身上除了几个钱就只有这本小说了,我拿来纪念他。所以,你这么晚了偷摸着进来是干什么?” “我过来看看你啊。” “那你为什么不从正门光明正大地进来呢?” “我不想见到其他人。自从流放地回来后,说实话,我对他们意见挺大的。我很讨厌他们。” 云楚歌沉默了一会,道:“我很抱歉把你们留在流放地。我本来想着开春了就来接你们的,但我必须应征进楚军。” “没事,我理解你。” 云楚歌犹豫了一会,问道:“你对咱爹不会也……” “没有,那不可能。但我不能去见他,我见了他他就会强行把我留下来,对吧?” 云楚歌坐到云羽歌面前:“那倒是。爹一直很遗憾在我俩小时候的时候没空陪我们,现在肯定想弥补。不聊这些了,你一路上挺辛苦的吧?” “还好吧。从晟国出来挺费劲的,要风餐露宿,还要避开人多的大道,专走小路。出了晟国就好多了。你怎么样?我是说,你去参军后。” “我现在是千夫长了。” “哦?恭喜啊。” “渪北平原之战的规模比我前两年跟着云白将军和樾国打的那一场规模都大。离国人的攻势很凶猛,他们真的很擅长战斗。” “但他们还是被你们击败了啊。” “我们实际的死伤人数要比离军多。我们纯粹是占了兵力优势的便宜,如果兵力对等,能不能赢还真不好说。对了,我要结婚了。” “什么?”云羽歌从椅子上跳起来。 “我都快二十五岁了,羽歌。我的大部分同龄人应该都结婚了。羽歌,你也二十三了,该考虑考虑了。” “你……你妻子在今天宴会上吗?” “没,还没结婚,不能说是妻子。她没在宴会上。其实我还没见过她。” “你还没见过她?” “爹为我说的亲。她出身楚国贵族,我们算是门当户对。”云楚歌很平静地道。 云羽歌不知道该说什么,瞪大了眼睛看着云楚歌,云楚歌又道:“我这次回来,就是为了成婚的。” “行吧,我不说什么了。我只是很震惊。”云羽歌坐回椅子上。 “你要来我的婚礼吗?在半个月之后。” “我怎么来?” “也是……” “算了。还有两个人。”云羽歌走到门口把门打开,招了招手。 苏舟白和陈应嘉从屋顶上跳下来,走进屋内:“云大哥。” “你们好。我屋里没多的椅子了,你们可以坐在我床上。我记得你们还有一个人吧。是叫李寻远?” “他已经离开我们了。”陈应嘉答道。 “啊,抱歉。” 屋里气氛突然凝滞了起来,苏舟白良久后坐到云楚歌的床沿上,“没事。云大哥这次是休假回来?” “这是一方面。” “我哥要结婚了。我去不了婚礼,你们可以去。顺便帮我看看新娘长啥样。” 苏舟白惊讶道:“云大哥,你到楚国也就四个多月吧,已经要结婚了?” “我爹帮我说的亲。你们要来吗?” “来……我当然可以。应嘉你呢?” 陈应嘉和苏舟白对视了一眼:“我也可以。我们到时候以什么身份来?” “说是我的朋友就行了。我会和我爹打声招呼的。” “那,哥,我们先走了。”云羽歌在所有人都沉默了一会后,站起身道。 “你们住在哪里?” “啊,我为了不让我们家的人发现我在翟阳城,用了假名。还是我们来找你吧。” “你们要摸进来也不容易。这样,后天中午午初三刻,君至酒楼门口,一起吃个饭,怎么样?明天我得去亲家那走走。” “可以。” “也不早了,你们回去就休息吧。”云楚歌把三人送出门,“要我帮你们上屋顶吗?” “我们自己来就行。” . 龙铭睁开眼睛。 帐篷里一片漆黑,旁边传来车夫均匀而轻微的鼾声。龙铭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醒过来,上一次半夜醒过来是好久之前了,那次是因为睡前喝了太多水。但这次显然不是因为这个原因,龙铭一点尿意也没有。 排个尿也无妨。龙铭这样想着,轻手轻脚地从铺盖中钻出来,走出帐篷。 郊野的星空格外美丽。大大小小的繁星散落在夜幕上,让新月显得黯淡无光。龙铭走到离帐篷远一点的地方,环顾了一下四周确定没人,开始解手。 枫琦现在在哪呢?龙铭开始想。他肯定在一个客栈里。他会不会和珏蒙住在一间房里?应该是的吧,分两间房也太奇怪了。他们比我从寄云镇早出发一天。呃我们走的方向也不一样……算了,鬼知道他们走的路上有什么城。 林枫琦在床上翻了个身。另一张床上叶珏蒙也跟着翻了个身,问道:“你睡不着吗?” “是的。你也是?” “没,你那张床你一动就响,把我吵醒了。”叶珏蒙从床上坐起来:“在想什么吗?” “我昨天也是很晚才睡着。” “我看出来了,今天你一直在打哈欠。但你为什么今晚还睡不着?” “我也没在想什么。”林枫琦也坐起来:“真的,我昨天本来还在想龙铭一个人会不会出什么事,今天没再想,但还是睡不着。这不太正常,我平时睡觉都很好的。” “我觉得是你那张床的问题。它声音太大了。” “那怎么办?半夜了,也不能去换个房间。” 叶珏蒙往边上挪了挪,掀开被子:“过来。” “和你一起睡吗?不太好吧?”林枫琦犹豫道。 “不然你睡不着嘛。你带着枕头过来。又不是没穿衣服,你怕什么。” “也是。”林枫琦抱着枕头躺到叶珏蒙床上:“好梦。” “好梦。” 第六十七章 千夫长(3) “早啊。” “嗯。早。”林枫琦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发现叶珏蒙双手搂着自己脖子:“你昨晚睡得怎么样?” “到你床上来后就睡着了。” “那就好。今天还得赶好多路呢。” “我讨厌赶路。”林枫琦坐起来:“每天大部分时间都坐在马背上,坐得胯下生疼,还无聊的要死。” “我也是啊,特别是从晟国回来那一次。”叶珏蒙叹了口气,“我们今天要到哪?” “荣清城。快两百里路,得抓紧点时间。” “荣清城是个大城诶,我们到了后休息一天吧,在城里逛逛。” “好。对了,我们去一次鹤洲城,怎么样?你一直和我说鹤洲城怎么怎么样,我想亲眼看一看。” “好呀!你绝对会喜欢鹤洲城的,绝对是你见过的最美的城池。正好这次也不赶时间,可以去我们家住几天,我带你把整个鹤洲城逛一遍。” “我也算半个离国人,去看看我们的都城长什么样。”林枫琦亲了叶珏蒙脸颊一下,“走吧,去洗漱。” . “你知道我们这种走很多野路的小商队,最怕什么吗?”车夫问道。 “额,没人买你们的货?”龙铭想了想,答道。 “哈,猜错了。当然是强盗了。我们雇不起护镖的,遇上强盗,一批货直接完蛋。说不定命都丢了。” “那你们运气不错,我可以当个护镖。” 车夫看了眼龙铭:“真的?你看着倒挺壮的。” “那当然,我习武的。”龙铭卷起袖子:“你看我这膀子。” “你要真和你说的一样,那我们撞大运了。听说最近强盗土匪多的很,因为这里是楚晏边境,之前楚国人和离国人打仗把大部分兵都调走了,又和晏国签了协议,晏国人也把兵调走了一部分去防范离国人。没兵来打压这些土匪强盗,他们就全都钻出来了。” “你被抢劫过吗?” “被抢过两次。我运气好,驾的车在后面,看情况不对解下一匹马骑着,掉头就跑。这是我的第三个车队了。唉,大商队不缺车夫。” “那你不试着做别的生计吗?” “我家是种田的,我除了赶车,就只会种田。我不喜欢。” “唔。好吧。” “你看。”车夫指着道路两边的树林:“这种林子里最容易出强盗。离路近,树又够大够多,足够隐藏。” “要是真有强盗在里面……” 龙铭话还没说完,两侧树林就传出了震耳的喊杀声。车队前方一片人喊马嘶,车夫懊恼道:“我可真是个乌鸦嘴!他娘的!” 车夫嘴上骂着自己,手上也不曾慢下,几息之间就停住马车解下了两匹马:“快逃命吧!” 龙铭抓起行囊跳上其中的一匹马,正准备跟着车夫往回跑,几名强盗从树林里冲到道路上,把来路封得严严实实。 “你不是习武的吗?快,杀了他们!”车夫往两边一看,多个强盗往这包了过来,顿时慌了神。 龙铭从马上跳下来:“你躲好就行。” 车夫左顾右盼,手脚并用地钻到马车底下,双手抱着头嘴里念念有词祈求老天保佑。 龙铭扔掉行李,拔出剑,环视了一下周围越逼越近的强盗。 要是枫琦在就好了。龙铭一边想,一边深吸了一口气,怒吼一声,冲向离他最近的强盗。 那强盗也吼了一声,举刀迎上来。但这名强盗却没有听到预想中刀剑相交的清脆碰撞声。他只感觉胸口一凉,随后便是剧痛袭来。龙铭灵巧地一个侧身躲过了他那一刀,随即一剑将他斩作两段。 竟然连布甲都没穿?龙铭心里惊讶道,格住另一名强盗扑来的一刀,一脚将其踹飞,回身一剑刺穿了想给他背后一刀的强盗。 第四名强盗吼叫着从龙铭斜后方冲过来,势大力沉举刀劈向龙铭的天灵盖。龙铭头都没回,格住面前强盗的一刀,迅捷地转到那强盗背后,左手猛地一推,让这名强盗替自己挡了一刀。第四名强盗显然因为误杀同伴而陷入错愕之中,龙铭可不想等他反应过来,干净利落快速一剑结果了他。 转瞬之间就有四具尸体躺在了地上,还有一个强盗捂着腹部痛苦地打着滚。其余的强盗不敢再贸然上前,围作一个圈把龙铭困在中间。 龙铭不管强盗想怎么对付他,持剑冲向一名强盗。那名强盗不敢和龙铭正面交锋,连忙后退,希望同伴能够夹击龙铭。 但他的同伴没有和他想象的一样得去夹击龙铭,反而直愣愣地看着龙铭冲向他。龙铭第一剑格开他的刀,第二剑劈伤了他持刀手的手臂,刀还没掉到地上,龙铭的第三剑已经刺穿的他的咽喉。 剩下的强盗一哄而散,原先攻击前面几辆车的强盗见状也纷纷随手抢了些货物就钻回了树林中。龙铭一剑结束了地上打滚的强盗的痛苦,扯下他的一块衣服擦剑:“出来吧。” 车夫从车底爬出来:“你可真是天神下凡!你哪里学的剑术,这么厉害?” “这我无可奉告。”龙铭收起剑,“可惜别的人都死了。” “我们发大财了!”车夫喜形于色,“他们都死了,剩下的货物全是我们的!快,一起清点一下还有多少货!” “你点吧,我休息会。”龙铭捡起自己的行李,坐到前座上。 “等会再休息吧,快来。”车夫瞥了眼前一辆货车车厢里的货物:“这里还有好多丝绸!来帮我搬到我们车上。” “好吧。”龙铭接过车夫手中的丝绸:“你打算把它们卖了?” “去翟阳城卖。我来卖,卖的钱我俩平分,咋样?” “行。” “你继续搬,我去看看前面几辆车。如果我们车厢满了就喊我一声。可惜你不会驾车。” “你昨天和今天本来可以教我的。”龙铭耸耸肩。 “我也是不知道会发生这种事……好了不废话了,我们得抓紧时间。” . “云大哥!” 云楚歌回头看去,是苏舟白站在大堂里:“我们来的早了,羽歌和应嘉已经在上面雅间里了。我带你去。” “好。”云楚歌跟着苏舟白走上楼梯。 “云大哥昨天去见亲家了?怎么样,顺利吗?” “还好吧。” “见到你未婚妻了吗?” “见到了。” “云大哥,你怎么听着有点不太高兴?” 云楚歌叹了口气:“没有不高兴。只是有点紧张。” “婚姻这种大事,难免会紧张。” “嗯。” 云楚歌跟着苏舟白走进雅间,云羽歌把菜单递给他:“我们自作主张已经先点了几个菜。你再看看你想吃什么。” 云楚歌落座,没有看菜单反而看向窗外:“这里风景倒是不错。整个翟河尽收眼底。” “你先点菜,不然等会不一起上了。” “不用了,先吃吧。”云楚歌把菜单放到一边。 “你怎么看着情绪有点低落?昨天见亲家不顺利吗?” “顺利是挺顺利的,也见到我未婚妻了,大家谈的也挺愉快的。我就是可能有点紧张吧。不谈我了,谈谈你们,你们来翟阳城是来旅行?” “楚国的都城,自然是要看看。”云羽歌笑了笑:“主要还想来看看你。你什么时候回军中啊?” “结完婚再过一个月吧。我才刚进入楚军没多久,还有好多规矩要学。我的手下我也得熟悉,军中有好多事情要去做。” “他俩参加完你的婚礼我们就要回书院了。” “不多呆几天?” “我们在外面这么久,再不回去,恐怕要被除名了。”苏舟白笑道。 “到时候我送你们出城。你们回书院得要半个月吧?” “差不多。” “那这么算起来,你们离开书院,得快十个月。确实有点久了。羽歌,你真不想见见爹吗?” “想,但我不能。” “你可以写一封信啊。我来交给他。” “好。那我就在你婚礼那天委托舟白和应嘉带给你了。” 小二推开门:“来喽!鲜鱼汤!还有几道菜马上送来!” “吃饭吃饭,”云楚歌拿起筷子,“吃完了再聊。” 第六十八章 千夫长(4) “你放心,收好了,在这呢。”苏舟白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在里面口袋里。” “为什么你袍子胸口里面会有口袋?” “我总不能里面也穿礼服吧。”苏舟白拉开袍领:“里面穿着便服呢。” “知道了,你别扯坏了。太阳快落山了,你们去吧。” “不急。再过一会,现在外面还是太热。再说了你不是给我和应嘉雇了辆马车吗,到云家很快的。” “这就是我催你们的原因,马车早就到了,你们还在这磨蹭。应嘉。” “嗯?” “你短剑剑柄露出来了。” 陈应嘉低头一看,赶忙把短剑往靴子里摁了摁:“这靴子有点紧,把它挤出来了。” “要不别带了吧,一个婚礼总不能还出意外吧?”云羽歌走上前把短剑拔出来:“我先给你收着。” “好吧。”陈应嘉摊了摊手,“苏哥,走吧。” 正在苏舟白和陈应嘉走出客栈大门之际,一辆风尘仆仆的马车停在了聚德客栈门口。“聚德客栈。嗯。这名字好听。”车夫看着客栈的匾额:“我们就先住这,明天我去集市上卖货,你就在客栈里等着数钱吧。” “这客栈看着挺大气,应该不便宜。”龙铭从前座上跳下来。 “我们马上要发财了,还管它贵不贵。”车夫跟着龙铭走下前座,把缰绳交给杂役:“用好的草料啊。龙铭,走,先住下来,然后去酒馆吃个饭,喝个几杯。” “龙铭?啥情况?”一只手从背后揪住龙铭的衣服,把他扭着转了个身:“还真是你。” “苏哥?应嘉哥?” “你怎么在这?” “这得说好久。我……” 苏舟白打断龙铭:“我现在没空听你讲。羽歌在上面,你和她讲去。你是要住这里的,对吧?上楼左转,倒数第二间。应嘉,走,上车。” 苏舟白和陈应嘉登上早就等待着的马车,马车车夫显然早就等得不耐烦了,车门还没关上就扬起了马鞭。龙铭目送着马车远去,车夫问道:“你认识他们?” “认识。老唐,我们先住下来,然后我去找羽歌姐。” “他们提到的那个人?我们不先去吃饭?” “你先去吧。” “呃,行。我可能回来的比较晚,我知道有一家酒馆特棒,那附近还有个青楼。一人一间房吧,反正明天就有钱了。” . “云大哥!”苏舟白朝着云楚歌招了招手。 云楚歌走到苏舟白和陈应嘉面前:“你们好。” “怎么样,新娘马上来了,紧张吗?”苏舟白在怀里摸索了一下,掏出信交给云楚歌。 “当然。”云楚歌收好信,深吸了一口气:“我得赶紧回大堂上去。等会宴席上再聊。” “好。” “新娘来了!”不知是哪个宾客说了一声。云楚歌由走改成跑,飞速奔回大堂里。 锣鼓声由远及近,在云家大宅门口停了下来。早已准备好的细乐奏了起来,十二对宫灯排成两排,一顶大轿从宫灯间慢慢穿过,停在大堂前。两位傧相迎上去,将新娘请出大轿。新娘蒙着盖头,喜娘小心地搀着她走进大堂里。 “如果我结婚能有这阵仗就好了。”陈应嘉道。 “我们能活到结婚的日子就不错了,别要求太多。我打赌新娘一定好看。” “你我的新娘还是云大哥的新娘?” “你说呢?我和你的新娘现在只活在梦里。” “所以她们肯定漂亮。不对,你和我说过……” “别说了,她肯定看不上我。” “一拜天地!”大堂里传来庄严的宣读声。 “等会就看得到新娘长什么样了。我希望他们能拜快点,我已经饿了。”苏舟白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二拜高堂!” “我也饿了。我午饭没吃多少。” 苏舟白没再接话,因为站在他前面的几位宾客转过身来恶狠狠地瞪了他俩几眼,苏舟白和陈应嘉都知趣地闭上了嘴。 “三拜夫妻!” 天地间安静了仿佛有几个时辰,云楚歌方才满面笑容地牵着新娘走到大堂门口:“请诸位到正厅落座,酒席马上开始!” 宾客中爆发出一阵欢呼和鼓掌,苏舟白伸长了脖子,道:“果然挺好看。” “跟着走了,别看了。”陈应嘉拉了下苏舟白。 “等会新娘会来斟酒。到时候看的更清楚。”苏舟白缩回脖子,咕哝着跟上陈应嘉。 . 翟河河面宛若平镜,偶尔有船驶过,涟漪划碎了星夜在河面上的画作。夏夜闷热,但河边有席席凉风,能带走一些暑燥之气。 “谢谢你陪我出来散个步。”云羽歌一边踢着一颗小石子,一边慢慢地沿着河走。 “谢谢你请我吃顿饭。”龙铭耸耸肩。 “不能出席我亲哥的婚礼真是太难受了。”云羽歌把小石子踢进河里。 “那就去啊。” “我不是和你说了我去不了吗?算了,你也不容易,我不冲你发火。” “我无所谓啊。枫琦说我有时候没心眼,我确实是这样。你冲我发火我也不会生气,记仇什么的。” “你对他抛弃你也无所谓?” “这哪叫抛弃了?” “这不叫吗?” “当然不是了!为什么每个人都说他抛弃了我啊?他问了我的,我同意了他才和珏蒙一起走的,这怎么叫抛弃呢?而且,过不了多久我们就会在军营再度碰面的,只不过是分开赶路而已。”龙铭停住脚步。 “对不起,是我言重了。确实情侣需要一些空间来相处。” “没事,我知道你心情不好。你要喝点酒什么吗?那边有家酒馆。” “算了。”云羽歌在河边坐下来:“我就比我哥小一岁。但他已经结婚了,我离结婚可是遥遥无期。当然我不喜欢我哥结婚的方式,我希望有爱情,你懂吗?” “我懂,和枫琦珏蒙一样。”龙铭坐到云羽歌身边,“你有人选吗?” “你看我像有吗?” “不像。” “那你问什么?” “我……我就随口问问。我觉得苏哥,应嘉哥,不都挺好的吗?” “他俩?我不知道。舟白和我多年朋友了,应嘉是个闷葫芦,我不觉得他们是好的选择。”云羽歌沮丧地看着河面。 “那你应该会遇到你喜欢的人的。” “我不想像我的老师那样,一辈子孑然一身。但我作为一名刺客,很难有时间去追寻爱情。任务一个接一个,好不容易有时间放松,也只是很短暂地一次休息。想要爱情,总得先安定下来吧?我可没法安定。” “或者和你一起四处走呗。和你一样,刺客。我们学院的男刺客不挺多的吗?” “算了,不说了。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我走一步是一步。先拿到钱,然后去参军。等以后我们紫辰起兵了,就跟着我们的军队打仗。” “你不羡慕林枫琦和叶珏蒙?” “我为什么要羡慕他们?和我一样的人多了,苦寂,邢桁,绝尘,枫琦是个特例罢了。” “嗯。”云羽歌拿起脚边一颗石子,用力扔出去:“你想再坐会吗?” “说实话我屁股有点烫。你想再坐会我就陪你。” . “云大哥,恭喜。”苏舟白和陈应嘉一起站起身,举起酒杯。 “多谢。”云楚歌笑着喝了一口手里杯中的酒:“菜怎么样?” “好吃。”苏舟白拍了拍肚子:“吃撑了。信你给你父亲了吗?” “还没。我打算明天给他。你们明天就走了?” “对。” “什么时候?” “我们打算巳时走。” “没问题,我巳时到你们客栈楼下。”云楚歌拍了下苏舟白和陈应嘉的肩膀,“还有几桌我得敬酒。等会闹洞房你们也来啊。” “好。” 云楚歌走了过去,苏舟白和陈应嘉坐回座位上,苏舟白低声道:“我第一次见到一个人能保持笑容那么久。” “他保持这个笑容快半时辰了。”陈应嘉模仿了一下云楚歌的笑容。 “你以后要是结婚也肯定是这个笑容。”苏舟白拿起筷子。 “你还能吃?” “我得先悄悄打个嗝。”苏舟白用手捂住嘴。 “你刚才像饕餮一样吃饭已经让你没什么形象了,不用悄悄打嗝。” “有那么夸张?” “没有。”陈应嘉喝了口酒。 “你喝了酒后倒会开玩笑了。平时怎么就不会?” “鬼知道。” “应嘉,你平时话太少了,要多说点。” “我不习惯多说话。我更愿意听人讲。但在酒的作用下我可能愿意多说一点。” “找时间带你去酒馆坐坐。一定会很有趣。” 陈应嘉晃着酒杯,眼中有些迷离地看着杯中的酒。在酒里他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家。自己的家在楚国北部的一个小镇上,那里宁静,和谐,不会被战争和徭役困扰。陈应嘉深深叹了口气,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第六十九章 千夫长(5) “你的!”车夫把一把银票拍在桌子上。 龙铭拿起银票往衣兜里塞:“谢了。” 车夫奇怪道:“你都不点一点吗?” “没必要。我要继续往南走了,等会就去驿站。你呢?” “先回家看看吧,发了笔财,也不急着再找工作。” “那,再会了。”龙铭背起早已准备好的行囊,走了出去。 车夫把钱袋从腰上解下来,坐到桌前,把里面的一大把银票倒出来,一张一张慢慢地点:“早知道,就再少给那小子一点了。” 车夫没有注意到他身后的窗户并没有关好。在窗户的缝隙中,有一只眼睛盯着车夫手中的银票,直到他刚说出那句话,那只眼睛才消失不见。 云羽歌闭上眼,等待着因为长时间倒挂后坐下来的不适感消退,旁边苏舟白已经迫不及待了:“怎么样?” 云羽歌依旧闭着眼,但伸出一只手:“给钱。” 苏舟白悻悻地摸出一张银票放到云羽歌手里:“算你运气好。” “我就说那人肯定不会和龙铭平分钱,你还不信,非要打赌。”云羽歌睁开眼,炫耀似得在苏舟白眼前晃了晃手中银票:“走吧。应该快到巳时了。” 苏舟白站起身,看着繁华而忙碌的翟阳城街景:“我会怀念这里的。” “以后总有机会回来的。现在的话,还是别让应嘉等太久吧。” . “明天就放假了。你们假期怎么过?”连云庭推开宿舍门,却发现宿舍里空空如也,每张床上都只剩一个床板,还积了薄薄一层灰。桌子上倒还有几本书,但也和桌子一样都落了一层灰,显然好久没翻过了。 “奇了怪了,邢桁明明说魏绝尘搬过来和他一起住的。难不成我记错了,在魏绝尘宿舍。”连云庭自言自语道,快步走到魏绝尘宿舍门前,敲了敲门。 良久没有回应。连云庭打开门,宿舍里的景象和刚才看到的并无太大差别。 “不可能啊,前几天还在食堂里遇到的。”连云庭思索了一下,“去问问那两个女孩子。” 就在连云庭摸不着头脑之时,魏绝尘正听着楚镜月发着牢骚:“这假期一点都不合理。最重要的遇寒节不放假,偏偏在这最热的夏天放。山里面的夏天说实话还挺凉快的,完全可以上课啊。” 魏绝尘点点头以示附和,但眼睛却一直盯着棋盘。对面的邢桁悠哉悠哉地靠在椅背上扇着扇子,等着魏绝尘落子。 “你在听我说话吧?” “我在。”邢桁道,“但其实我们遇寒节在学院里也过呀。” “总不像家里那样啊。邢桁,扇子借我用一下,我有点热。” 邢桁把扇子递给楚镜月,道:“绝尘,以后还是玩点别的吧?玩玩骨牌什么的。” “棋谱我可是看了三遍的,我只是在想最好的应对方法。骨牌枫琦玩得好,要和他玩。” “我哥道棋也很厉害啊,一直和叔叔对弈的。但铭哥不下道棋,所以哥一般只和铭哥玩骨牌偶尔哥和铭哥下道棋,哥输了就发脾气。”林清韵斜靠在床背上,一边翻着邢桁的小说一边道。 “枫琦现在可比我们惨多了,他要顶着南方的大太阳骑马赶路呢。” “我说,你们再过几天都要考试了,不复习的吗?” “他俩早滚瓜烂熟了,我死猪不怕开水烫。”楚镜月摇着扇子,“能过就行了。” 邢桁感觉自己听到了敲门声,转过头看着门,问道:“外面是不是有人在敲门?” “我没听到。” “我也没。” “会不会是敲你们房间门啊?” “应该不会吧。谁会来找我们啊,你想。” “说的也是,我们这群人现在就咱四个还在学院里了。”邢桁转回头,“绝尘,快点啦。” 连云庭贴在门上听了一会,门内一点动静都没有。连云庭奇怪地挠挠头:“这俩小姑娘也不在。这几天应该没在上课了,难道在藏书阁?” 想到去藏书阁的长长的路和一路上穿过树荫射下热浪的烈阳,连云庭犹豫了一下,又想着自己反正没事,还是去走一趟吧。 魏绝尘叹了口气,捏了两颗子扔到棋盘上:“不下了。认输。” “我来!”林清韵把手里的小说一扔,“我试试。” 魏绝尘起身给自己倒了杯水,问道:“对了邢桁,清韵,你们想好假期怎么过了吗?” 林清韵一边帮着邢桁收拾棋盘一边答到:“我还没想好。邢桁你呢?” “上个假期我是和龙铭枫琦回你们家的。这次……要不要去看看苦寂?” “可以呀。” “那你们就是和我们一起走咯?”楚镜月高兴道,“那挺好。你们可以先到我们家住几天。” “猜先。”林清韵抓起几颗棋子,紧紧捏在手里,把手放到棋盘上。 “你执黑。”邢桁看了眼猜先结果,把装着黑棋的棋盒放到林清韵手边。 “我的道棋可是我哥教我的。等着被杀得片甲不留吧。” . 楚国的夏天似乎永远烈阳高照,但气温还没到令人无法忍受的地步,微热的风拂过脸颊甚至让有人有一丝惬意的感觉。 “我就送到这了。你们保重。”云楚歌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城门,跳下马。 云羽歌也跳下马,走到云楚歌面前:“哥,你也保重。” 云楚歌和云羽歌拥抱了一下:“我一定会的。下次再见面,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云羽歌松开云楚歌,掏出手帕擦了擦眼睛。云楚歌拍了拍苏舟白和陈应嘉的肩膀:“保重。” “云大哥,你也是。” “那我回去了!你们以后要是要我帮忙,尽管来找我!”云楚歌翻身上马,调转马头,向城里小跑而去。 “你说我们下次再见到云大哥是什么时候呢?”苏舟白看向陈应嘉。 陈应嘉摇了摇头:“不知道。” “走吧。”云羽歌把手帕收好,道:“先去寄云镇。” “早死早超生。”苏舟白叹了口气,“希望老师就在寄云镇,给我个痛快。” “到时候给你买个棺材,你背着棺材去见他。”云羽歌爬上马背,没好气地道。 “好主意。”苏舟白双腿夹紧马肚,马跑了起来:“到时候你先装我进去还是我先装你进去?还是一人一个让应嘉装我们进去?” 云羽歌翻了个白眼:“你先想好说辞吧。” “贴身软甲比说辞更有用。” “如果你们老师不在寄云镇呢?”陈应嘉问道。 “那说明他在出任务。他不喜欢呆在学院里,他说他喜欢热闹一点的环境。那我就能多活几天。” “总之,老师允许之后,我们就回学院找舞院长,申请组一个新的小组。然后就可以接任务了,而且我觉得因为舟白的原因,我们的任务应该会挺轻松。正合我意,和老师一起出任务都是大任务,太累了。” “我们有必要在学院里呆上一段时间。我好久没拉弓了。”苏舟白摸了一下挂在马鞍上的弓:“太久了,都生疏了。” “你上一次拉弓是什么时候?” “和应嘉来翟阳城的路上,射了只野猪。但野味太容易射中了,和射人不一样。” “那你上一次射人呢?” 苏舟白想了想:“那恐怕是在辽城了。” “感觉好久远的事了。大半年了吧?” 苏舟白没再说话。回答云羽歌的只有马四脚踏地的跑动声和喘气声。云羽歌等了会,见苏舟白不再接话,陈应嘉也沉默不语,便道:“怎么了?” “我想寻远了。” “我也是。” 云羽歌看着前方的路,也不再说话。虽然这种沉默挺诡异的,云羽歌心想,还是让他们先沉浸在回忆和思念里一段时间吧。 第七十章 无尽(1) 林枫琦蹲下身:“小妹妹,多少钱一束?” “五文铜钱。”小女孩用脆生生的语气回答道。 林枫琦把铜钱放到小女孩张开的手掌中,挑了一束花站起身转向身边的叶珏蒙:“给你。” 叶珏蒙笑着接过花:“谢谢你啦。” “没想到盛夏还会有花卖。” “这种花是白鸦城那边的特产,运过来也不容易呢。”叶珏蒙嗅了嗅花香,“我家过了那座桥,再走一会就到了。离集市有点远,但环境很好。” “你家里有别人吗?” “管家隔几天会带着仆人来打扫一次卫生。今天不知道管家有没有来。到了就知道啦。管家人很好的。” 林枫琦和叶珏蒙拉着手,踏上桥。平静的河水缓缓地从脚下流过,将城市分作两片。宽阔的河面上并无太多的船只,正如鹤洲城一样,平静而祥和。盛夏的阳光在水面上反射跳跃,逼得人眯起眼睛,林枫琦想起了柳笠镇前面的湖,那里的阳光和这里一模一样。 “怎么了?”叶珏蒙看林枫琦停下脚步,便问道。 “啊,没。这水面和我家那的湖很像,突然想家了。”林枫琦重新迈开腿。 “有时间的话,去你家那转一转呀。” “以后肯定有时间的。” “你看,那里就是王宫。”站在桥的最高点,叶珏蒙指着远处若隐若现的一片威严的建筑。 “第一次看到我们国君居住的地方呢。”林枫琦踮起脚,努力地放远视线,突然笑道:“我怎么感觉我像乡下人进城一样。” 叶珏蒙也笑道:“哪有。” “小伙子,小姑娘!来看一看啊!”一声吆喝把两人的视线吸引过去,是一个桥头下的算命先生正在招呼他们。 “要不要算个命?”算命先生看到林枫琦和叶珏蒙走近,笑着问道。 “你会算什么?” “只要你们想算的,我都能算出来。”算命先生笑着指着自己的招牌:“这招牌,没一个字是假的。你俩是一对吧?要不要我给你们算算八字?” “算我们的没有意思。”叶珏蒙道,“既然你什么都能算,算一算这天下的命运呗。” “什么?”算命先生一愣。 “算一算,这天下,接下来几十年,会发生什么。” “两位真要算这个,那也不是不行。”算命先生的表情严肃起来。 “那你算呀。” “小姑娘,稍安勿躁。” “你怎么开始收拾东西了?” “算天下之命运,可不能在外头算。你们跟老夫回家里。不远,就在那头。” 叶珏蒙本来只想开个玩笑,没想到这算命先生认真了起来,忙道:“这很费事吧?贵的话还是算了。” 算命先生指着招牌:“一次十文,一文不多收。老夫不会做出砸自己招牌的事的。” “跟着他去看看吧,也不贵。”林枫琦道。 算命先生收好了摊,带着林枫琦和叶珏蒙走回自己屋内。算命先生家里很是简朴,几乎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除了一床一桌一凳和几个箱子数个桶,再无别的家具。 “委屈你们坐地上了。”算命先生把东西倚在墙边,从水桶里舀了一勺水,走到自己床边,把水在床前撒了一个半圆形出来。 接着算命先生搬出两个罐子,掏出火折子:“你们最好离我远点,这味道有点冲。” 算命先生点燃了罐子里面的不知道什么东西,一股奇怪的味道飘散出来,很快充满了整间屋子。叶珏蒙呛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这是什么东西?” “这是我在樾国山间习得的一种通灵术。我会和神明对话,来得到你们想知道的答案。”算命先生盘腿坐在床上,将两个罐子摆在身边,双手放在膝上,做出一个奇怪的手势,闭上眼睛,嘴里开始念念有词。 “他在干什么?”叶珏蒙受不了这味道,拉着林枫琦退到门外。 “他说是通灵术。”林枫琦捂着鼻子,“等他结束吧。” 算命先生的声音突然变得高亢,他说着林枫琦和叶珏蒙完全听不懂的语言,双手也跟随着他的语言舞动。过了良久算命先生才慢慢平静下来,睁开眼睛,把两个罐子里的火吹灭,缓缓地走出门来。 “你问了一个好问题。”算命先生很严肃地对叶珏蒙说。 “什……什么意思?” “神明告诉老夫,过不了多久,这天下,就要大乱了。重新恢复安宁会要很长的时间。小伙子,小姑娘,赶紧存些钱吧,不然乱世可就有够受的了。” 林枫琦把十文钱付给算命先生,送他进屋。叶珏蒙问道:“你相信他吗?” 林枫琦耸耸肩:“谁知道呢。他这意思,不会是我们紫辰要起兵吧?那也未必不是坏事。” “确实不是坏事……算了,神神叨叨的,不可信。走吧,去我家。” . 邢桁坐在勾栏边上的棚子下,一边和魏绝尘分着吃一个西瓜,一边看着勾栏里艺人表演。 “这白天也能有戏看,还真不错。话说,我们上午就在集市里面晃?”邢桁将一勺西瓜送进嘴里,问道。 “回我家也可以啊。清韵和镜月不是说要做饭吗,我们可以回去帮她们。” “那还是算了。”邢桁晃着勺子:“我邢桁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大部分东西都有兴趣学习了解,但对做饭可没有兴趣。” “为什么?” “就是不喜欢吧。没那么多理由。哎,昨天我听郡守说什么整编,你知道是什么事吗?” “义父和我讲了。他手下的私兵要整编成一个军团,拟定的番号是紫辰。” “还有番号啊?不会要恢复曾经圣宇帝国的编制吧?天雷军团,地火军团……” “我觉得大概率是的。” “那可太棒了。我想去风暴军团,这个名字我喜欢。” “这哪能由你定啊。而且,谁知道会不会恢复以前的编制,就算要恢复,也得有兵啊。” “你义父手下三万兵,要是按照圣宇帝国的编制,也就大半个军团。圣宇帝国巅峰时期有十个军团,想要光复圣宇荣光,这十个军团可一个都不能少。”邢桁挖了一勺西瓜送进嘴里:“任重而道远。” “十个。天雷,地火,烁电,风暴,寒霜,呃,还有哪五个来着?” “大名鼎鼎的荣耀军团你都忘了啊。还有轮回军团,赫赫有名的死亡之师。这两个军团可是陪伴圣宇帝国走到最后一刻的,你竟然想不起来。有趣的是他们最终被效忠楚国的原天雷和烁电军团击溃了。另外三个用天象命名的……” “噢噢,荣耀,轮回,星辰,烈日,皓月,想起来了。我就对那几个风火雷电印象深。” “风火雷电和寒霜都是后来建立的军团了。唉,好想回到圣宇帝国的巅峰年代看看当时的盛景。当时还有武侠呢。”邢桁叹了口气。 “我家里有几本讲圣宇这些军团的书。不知道你看过没,回去看看?”魏绝尘把勺子放下。 “可以啊。”邢桁站起身:“那这西瓜怎么说,吃完了要扔哪里吗?” “先拿着吧。”魏绝尘端起自己和邢桁的吃完的半个西瓜。 “那走吧。越来越热了,最好赶紧回你们家。” . 林枫琦睁着眼睛躺在客房床上。叶珏蒙家里的床可比客栈里的床舒服多了,又大又软,是林枫琦睡过最舒服的床。因为怕管家或者仆人看到说闲话,叶珏蒙还是给林枫琦整理了一下客房,让他睡在里面。 但林枫琦睡不着。上午算命先生的话一直在他脑海里盘旋。虽然当时他表现的对算命先生的话无所谓…… 天下大乱。 紫辰起兵是一种可能。但万一不是呢?现在天下算是相对和平,只有时不时一两场的战争。如果五国开始乱战……那也是天下大乱。 紫辰现在一点动静都没有。也许是潜蛰着等待时机,也可能只是偏安山中不思大业。自从进入紫辰以来一直被灌输着复兴圣宇的思想,却见不到书院一点的行动,这让林枫琦很是焦虑。 当然作为一个小卒……这些不是自己应该考虑的范围。去上个厕所喝点水吧别胡思乱想了,赶紧睡觉。 林枫琦披上衣服,轻轻地从客房出来,走下楼,解了个手,随后来到客厅里。林枫琦记得自己上楼前在客厅桌子上留了半杯水。 客厅里很黑,今晚的月光很是黯淡。林枫琦凭着记忆向桌子走去,但一条板凳拦在了他的路线上,害的林枫琦差点摔倒,踢翻板凳还发出了在寂静中足以称为震耳欲聋的响声。 林枫琦原地等待了一会,楼上没有动静,看来没把叶珏蒙吵醒。林枫琦拿起杯子喝了两口水,往楼上走去。 要到客房得先经过叶珏蒙的房间,而叶珏蒙房间门口的一个黑影差点把林枫琦吓的坐到地上。 “你又睡不着了?” “把你吵醒了?” “把我们家里阴魂不散的鬼也吵醒了。”叶珏蒙把门让出来:“进来?” “不怕被看到吗?” “总比让你睁着眼睛到天亮好。”叶珏蒙拉住林枫琦的胳膊,“明天早上早点回客房去。” 第七十一章 无尽(2) “好吃吗?” 邢桁嚼了两口,抬头看到林清韵热情的眼神,又转头看到魏绝尘正面无表情地嚼着嘴里的食物,便道:“好吃。” “太好了,我去起锅。”林清韵端起盘子,跑进厨房。 “你认真的?”魏绝尘边嚼边问。 “我吐在你们花园里应该可以的吧?可以的话我就去了。”邢桁站起身。 “一起。”魏绝尘跟着起身。 邢桁小跑到花园里,一口吐掉嘴里的食物,道:“她俩是不是把香料的量搞错了?” “据我所知镜月以前没做过饭。我去打点井水漱漱口。” “这顿饭该怎么吃下去啊。”邢桁叹了口气,跟在魏绝尘后面。 “义父他们都在衙门那,午饭就我们四个人。我也不知道怎么办。”魏绝尘打了慢慢一桶水上来,吸了满满一口水,再把水桶递给邢桁。 “我明白了。”魏绝尘吐掉嘴里的水,“她们肯定拿了义母之前包好的香料包。那是用来炖大锅的肉用的。” “大锅是多少人吃的?” “宴会用的,十几个人至少了。” “她们怎么不自己先尝尝?”邢桁又吐掉一口井水,“这煮出来闻着也应该觉得不对劲了吧。” “我们该回去了,希望另外几道菜能吃。”魏绝尘提醒道。 邢桁和魏绝尘走回屋内,楚镜月跑过来:“你们怎么突然不见了,还想去找你们呢。快来,菜都上桌了。” “刚去洗手了。” “啊,我也要去。你们别先吃啊,等我一起。” 邢桁看楚镜月跑出门去,忙问道:“怎么办?真吃下去?” “就这一顿。忍忍吧。她们自己吃了肯定也会感觉不对的。” “来坐呀,你们在那嘀嘀咕咕什么呢。”林清韵捏着筷子站在桌边。 “蔬菜应该能吃。”邢桁低声念叨着,坐到座位上。 “你们两个多吃点啊。”林清韵把两碗盛得满满的饭分别放在邢桁和魏绝尘面前,“一荤一素一汤不多,所以你们饭多吃一点。” 楚镜月边甩着手上的水边走进来坐到桌边:“开饭,开饭。我来尝尝。” 楚镜月夹了一块肉放进嘴里,嚼了两下,原本挂着笑意的脸突然就凝固住了。 “怎么了?”林清韵问道。 魏绝尘给邢桁使了个眼色,夹起一块肉放进嘴里,再猛扒了一口饭,边嚼边问道:“好香。你们谁做的这道菜?” “我们一起呀。”林清韵伸筷子去夹肉。 邢桁倏地伸出筷子,一下夹了好几块肉放在碗里,端起碗把肉和饭混着往嘴里送,边嚼边含糊不清地道:“唔,好吃。” “好啦,你们别骗人了。这没法吃。”楚镜月把嘴里的肉吐到桌上,“香料味太冲了。” “不想伤你们心啊。”魏绝尘放下筷子,“要不我去拿开水给这肉冲一下,看看能不能吃。” “你去吧。”楚镜月摆了摆手。 “没必要骗人。我们又不是不会吃。” 邢桁不太敢看林清韵,夹了一筷子蔬菜到碗里,边吃边道:“我怕说出来你们伤心。你们忙了一个上午。” “你们下次直说就好了,我们做饭总要有吸取教训的过程。” “嗯。你们这道菜炒的还不错。” “真的?别又骗我。” “不骗你。你自己尝。” 林清韵尝了一口,道:“我感觉有点咸。” “就放了两勺盐啊。”楚镜月挑了几根菜叶放进嘴里:“是有点。下次得少放盐。” 魏绝尘端着处理好的菜走回来,放到桌上:“再尝尝吧。我觉得应该能吃了。” “蔬菜也去冲一下吧。”楚镜月端起蔬菜盘子放到魏绝尘手里。 “汤可冲不了了。你要不先尝一口看能不能喝?这是……什么汤啊?” “厨房里有莼菜,做的莼菜汤。不是说骨头炖汤好喝嘛,切肉剩下来的骨头我们就放进去了。清韵觉得汤里东西少,所以打了两个鸡蛋弄成蛋花在汤里。” “煮的莼菜?你先喝一口?” “就算难喝也不至于太难喝吧?”楚镜月拿起勺子,舀了一勺汤喝了一口。 “倒掉吧倒掉吧,”楚镜月把勺子扔在桌上,“以后不做饭了。” “别啊,总有一个学习进步的过程。”魏绝尘看楚镜月像是要哭出来的样子,连忙把手里的盘子放在桌上,上前安慰道。 楚镜月揩了揩眼角,一言不发地推门往客厅里走去。魏绝尘连忙追上去,顺手把门一带。 “你还好吧?”邢桁问道。 林清韵耸耸肩:“我主要给镜月打下手的,我还好啦。要说难受的话是有一点。” “那……还吃吗?” 林清韵看着桌上的菜犹豫了会,道:“等镜月和绝尘回来再说吧。” “那我先去书房看会书了。” “一起吧。你看到哪一本了?” “《诲之心归处》。说实话,这种文集还挺有意思的,我以前竟然没发现。” “骆郡守和郡夫人都喜欢看文集,现在你也喜欢看了。诶,那你能写诗吗?” “不能。但如果看的多了,也许能尝试写写吧……我以前特别想写小说,但现在看来是没机会了。诗倒是可以,写一首用不了太多时间。” “我们现在不挺闲的吗?有时间写小说啊。” 邢桁摇摇头:“我没时间。还有好多本文集没读呢。我还麻烦郡夫人给我找了几本医书,我想学点医术的皮毛。然后,”邢桁抓了抓脖子,“我前几天和骆郡守说我对断案挺感兴趣的,他说等下次升堂的时候带我一起去。所以大晏律我得抓紧时间看完。” “你还挺忙啊。” “我之前在书院的时候,一直在找资料,想收集齐风暴军团的所有史料。我找了挺多的,但一直没时间誊写。不知道什么时候有时间。”邢桁推开书房的门,坐到角落里一堆书中间的板凳上。 “我给你搬个椅子来?” “不用。这个板凳高度正好可以让我拿着书看得手累的时候把书放在这两垒书上看。” “好吧。我本来想来看会书的,但我现在饿着应该看不进去。我去看看镜月。等会我来喊你。” “好。” 林清韵把门掩上,往客厅走去。邢桁拿起盖在书堆上的《诲之心归处》,低声读道:“与岁月共盏,观烨烨辉火。莫与世争莫与人逐,但寻吾心所归所向。” “遵天地之诲,循山海之言。莫扰尘世莫追风华,但锚吾心所想所念……” . “到了,寄云镇。怎么说,你们是打算先吃一顿好的,还是直接去看看老师在不在他家里?” “死之前总得吃顿断头饭吧。”苏舟白一脸悲愤,“羽歌,你请客。” “行啊,反正都是酒馆餐馆,请你们一顿也要不了几个钱。想去哪家吃你们定。” “就我们以前一直去的那家吧。他家的烤猪好吃。” “行。” “那是只鸽子?飞的好快。”陈应嘉瞥见天空中一道白影掠过,便指着它道。 “那是老师养的,用来传信的。老师要和书院联系就用它们,从来不托人带信。看来我们运气不错,老师在家。” “完了。”苏舟白喃喃道,“你们说我喝点酒能不能壮胆?” “刺客忌酒,你张嘴就一股酒气,那也不用说话了。你自己决定吧。”云羽歌双腿夹了下马肚,“走了。” 招牌菜是烤猪的酒馆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名为翠鸟。这家酒馆曾经有一个掌柜养了一只翠色羽毛的鸟,并用它来命名了这家酒馆。酒馆几度易手,名字却沿用了下来,和烤猪一起,在岁月沉淀中名声传遍了整个寄云镇。 酒馆外并无伙计招呼,三人自行把马拴在马槽前,把旁边堆着的料草搬了两捆扔进马槽,掀开门帘走进酒馆。还未落座小二就走上前来,问道:“烤猪?” 云羽歌点点头:“三人份的。” “配菜要不?” “看着上两个吧。来盆饭。” “好嘞。酒呢?” “酒就不用了。茶水上一壶。” “行。” 小二提了壶茶放到桌上,随后往后厨走去。云羽歌给每人倒了杯茶,举起茶杯向着苏舟白:“就当给你送行了。” 苏舟白没理云羽歌,眉头紧缩着盯着桌面。 “哎,别这么紧张啦。最多就骂你一顿,对吧?” “你说的容易。”苏舟白拿起茶杯,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再给自己倒了一杯。 小二一手托着一大盘烤猪肉,一手端着一盆饭走到桌边:“配菜等会。” “嗯。先吃吧。” 苏舟白夹起一块烤猪肉放进嘴里,浓郁的香气瞬间充满了整个口腔。确实香啊,但怎么就感觉没胃口呢? 该死。 算了,横竖都是一死,要死,就早点死吧。 第七十二章 无尽(3) 龙铭在郊外转了好久,终于找到一处土丘,可以让他在上面隐隐约约看到离军大营。 在报到之前,龙铭想先看看军营从远处看到底是什么样的。 远处传来士兵们训练的声音,龙铭穷极目力望去,只能看到隐隐约约的塔楼。清晨有一些雾气,偌大的军营潜藏在雾气中,只闻其声不见其形。 龙铭叹了口气,从土丘上下来,顺着道路向前走。不知道枫琦和珏蒙到了没,没到的话自己得费好大一番口舌向父亲和叶将军解释为什么自己是一个人来的,龙铭可不乐意做这件事。 不对,叶珏蒙好像没和他父亲写信说她要来。那如果他们没到的话,自己还得先告诉叶将军他女儿也要来。妈的,好烦。 啊,如果枫琦还没到,父亲又肯定要问清韵的近况。总不能说清韵学不下去了换了一个课学吧,父亲会对清韵失望的。得先想想怎么捏造谎言。 龙铭停下脚步,突然不是很想去军营报到了。身上钱还挺多,要不回鹿北城玩个几天再说?出城门前吃的那家早餐铺子很不错,再吃个两早上。 “什么人?” 一声询问把龙铭从犹豫中拉出来。他已经走到了塔楼上的哨兵的视线范围内,如果他不能快点回答问题,就要有弓箭瞄准他了。 “我来找叶将军的!” “报上名字!” “龙铭!” “稍等!” 一个哨兵急匆匆地走下塔楼,骑上马向军营内奔去。 “你找叶将军有什么事吗?”另一个哨兵继续问道。 龙铭刚要说是来报到的,换作以前的他,肯定也就直接脱口说出来了。不过王晨骂过他很多次让他说话前先想想该不该说,经过无数次后龙铭总算是长了些记性,不再有话直说有言直讲。 “找他有事。” “好吧。”哨兵也不再问,把目光往远处放去。 过了许久那个去请示叶继炎的哨兵才回来:“龙铭是吧?” “是。” 那个哨兵把马拴好,朝龙铭招了下手:“跟我走。” 龙铭小跑着跟上哨兵,哨兵扭过头打量了一下他,道:“叶将军早晨出去溜马了,所以花了点时间找他。我先带你去中军大帐,叶将军要在那里见你。他问我你是不是只有一个人,我说的是。你没带人来吧?” “没有。” 哨兵突然立正,龙铭也跟着停了下来,正要询问,却见一人骑马飞奔而来,战马一声长吁,停在两人面前。 哨兵行了个军礼,朗声道:“见过鄢将军!” “免礼。你是龙铭?” “我?我是。” “上马!你回去站岗吧。” “是!”哨兵又行了个军礼,转身往回走。 “上马啊!愣着干啥?我这汗血宝马不想骑着试试?”鄢化志见龙铭还伫在原地,便道。 “哦哦,您是?” “鄢化志!” “见过鄢将军。”龙铭行了军礼,爬上马背,坐到鄢化志后面。 “坐稳了啊,龙眼小跑起来也挺快的。” “您的马叫龙眼?” “对!我喜欢吃龙眼。但龙眼吃多了上火,马骑多了可不会。你挺壮啊看着,练得挺刻苦啊?” 龙铭一边东张西望看着军营里的风景,一边答到:“老师教的好。” “紫辰的老师我一个都不认识,就不问你是哪个老师了。我是土生土长的离国人,对北边的不了解。万一以后打起仗,说不定还要和你们碰一碰。听说你还有个同伴?怎么没来?” “他应该快到了。没一起走。” “哟?闹别扭了?” “没。” “那为什么不一起走?” 龙铭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鄢化志自己只是听说过,但他亲自来接自己,应该和叶将军关系不差吧? “不说话了?我说对了吧。” “您……您可以这么理解。” “哈哈,年轻人闹别扭正常。我就不细问了,你父亲就在中军大帐里,我听他问你就好。” “我父亲现在有担任什么职位吗?” “他不愿意。现在就一个养在军营里的闲人。他说,要先熟悉熟悉才行。这里离你们家不远。” “是的。”龙铭附和道。 “所以我说,有什么好熟悉的,这和家也差不多嘛!对吧?” “是。” “前面就是中军大帐了。”鄢化志伸手一指,“你应该不会紧张什么的吧?” “我不会。” 妈的,紧张死了。估计又得挨骂。 “哈哈,你肯定在撒谎。紧张正常的,谁有一个像你爹那样严厉的父亲都会紧张。好了,下马吧。” . “我敲门还是你敲门?”云羽歌看向苏舟白。 “你等一下。”苏舟白深吸了一口气,“我来敲,但得让我准备一下。” “那你慢慢准备。”云羽歌双手抱胸,站到一边。 “等会我要进去吗?”陈应嘉问道。 “进去啊,我们是一个小组。” “好了,我要敲门了。祝我好运。”苏舟白活动了一下颈部和手腕,抬起手,敲了两下门。 苏舟白等了一会,见门后没反应,便又敲了两下。 门突然打开,门内的一位老人看了苏舟白一眼,一言不发,“砰”的一声把门甩上。 云羽歌叹了口气:“我来吧。” 门又突然打开,老人探出半个身子,道:“你要干嘛?” 云羽歌努力挤出一点笑容:“老师,好久不见,我们进去说好不好?” “你进来。” “啊,好。” 老人把云羽歌让进屋内,把门甩上:“自己倒茶。什么事?” “老师,你们在承阳城的任务结束多久啦?”云羽歌小心翼翼地坐到老人对面。 “一个多月。你在浪费我的时间。” “是这样的,老师。您先坐。”云羽歌提起茶壶,给老师的茶杯里满上,又给自己倒了杯茶,坐到老师对面。 “说吧。”老师拿起茶杯,呷了口茶。 “老师,您最近还有带新的学生吗?” “没。有你们几个已经够不省心了。” “浩哥他们现在也在休息吗?” “在等书院的新任务。” 窗外传来“咕咕”的叫声,云羽歌笑道:“老师您的鸽子不会是饿了吧。上次的任务没有我也挺顺利的吧?” “不用废话了。你不想跟着我出任务了?还是你不想在紫辰呆着了?”老师把茶杯放下。 “老师,是这样的。”云羽歌也把茶杯放下,正襟危坐道:“舟白他们小组牺牲了一个人。他们小组就空缺了一个位置出来,恰好是我的位置。我就想去他们那,可能会更能够让我发挥自己的能力。现在您带的我们这个七人组我感觉不是特别适合我,有点不能完全发挥出来。” 老师沉默了一会,站起身,走到窗边,把窗推开。窗外一根竹竿上的一只鸽子探头过来,老师捧起它,轻轻抚摸着它的羽毛。 云羽歌走到老师身后:“老师,我没有……” “客套话就不必说了。我就一个问题。”老师转过身:“你信任他们那两个人?” “我信任他们。” “你觉得他们会是你可靠的伙伴?” “对。” “你不怕苏舟白再害你一次?” “我相信他不会。” “你可以走了。你们自己和上面沟通吧。” “老师您允许了?”云羽歌开心道。 “这是你的选择,我不想干涉,但我很失望。你走吧。”老师转回去,把鸽子放在竹竿上。 “老师,我……” 老师摆摆手:“不用说了。你走吧。” “我还算您的学生吧?”云羽歌小心翼翼地问道。 老师往桌边的靠背椅走去:“你再不快点走,就不是了。我的优秀学生很多,被我逐出师门的更多。不缺你一个。” “老师您要不见……算了,老师,谢谢您成全,我走了,您多保重。”云羽歌深鞠一躬,快步打开门走了出去。 老师重重叹了口气,抓起茶杯将茶一饮而尽,随即用力地将茶杯扔了出去。身后的屋里传来一个声音:“又一个学生走了?你脾气太火爆了一点,叫你改你也不听。” “不关你事。”老师冷冷道,“帮我写封信,让李垧浩赶紧过来。” 第七十三章 无尽(4) 龙铭跟着鄢化志走进中军大帐。门口的卫兵放下挑起的门帘,门帘在龙铭身后拍合在一起,发出沉闷的响声,像一记闷鼓敲在龙铭心头。 中军大帐里只有叶继炎和龙皓在案后坐着。“老叶,老龙,带过来了。”鄢化志扯过一张椅子坐下。 “叶将军,父亲。”龙铭行了个军礼,感觉额上有汗冒出来。 “枫琦人呢?”龙皓一脸严肃,“我不是让你们俩一直在一起吗?” “这个事情比较复杂,我等会单独和您说吧。”龙铭决定不直接面对两个人的审判。 “有什么复杂的?怎么不能现在说了?”龙皓一拍桌子。 “哎龙兄,没必要这么心急,等会听小龙慢慢说。小龙千里迢迢赶来也挺辛苦,先带着小龙去安顿吧。”叶继炎劝道。 “哼。”龙皓站起身:“和叶将军道谢,然后我带你去你的营帐。” “谢过叶将军。”龙铭赶紧对着叶继炎行了一个军礼,然后跟着龙皓走出中军大帐。 “我带你去亲兵的营区。叶将军给你们搞了一个双人的小营帐。现在你可以说说枫琦为什么没和你在一起了吧?”龙皓边走边道。 “爹,是这样。”龙铭擦了擦头上的汗,“那个,叶将军他女儿,您知道的吧?她也在紫辰。然后他们……就,您知道。他们想,他们觉得,他们想类似,两个人,旅行,不,是……” “想好了再说!磕磕巴巴讲什么呢?”龙皓厉声道。 “爹您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吧?” 龙皓边走路边拧着眉头沉默了一会,摸了摸下巴,道:“枫琦这小子挺有种。老叶估计也会挺开心,但我不高兴。我得想想怎么和老叶说。清韵怎么样?适应书院生活吗?” “清韵,清韵挺好的。她在书院很开心,我们朋友很多。” “嗯。你给我听着。以后不管什么情况,禁止你和枫琦分开。听明白没有!” “明白!”龙铭一个激灵,朗声道。 “进去看看吧。估计刚弄好。”龙皓掀起营帐的门帘。“双人的,比较小。勤务兵!不用你们忙了,让他自己来,你们回去吧。” “是。”两位勤务兵放下手里的活,快速走出营帐。 “收拾好东西,回中军大帐来。”龙皓丢下这句话,转身离开。 龙铭长舒了口气,环视了一下四周。两张床都铺好了,共用的桌子也摆在了正中央,只剩盔甲架和一些杂物还需要收拾一下。 龙铭快速收拾完毕,也不敢耽搁时间,快步回到中军大帐。果然进帐龙皓就是劈头一句:“怎么这么慢?” “好啦好啦,别这么严格。”叶继炎笑呵呵地打圆场,“小龙,等会和我们一起吃个午饭啊?” “是。” “诶小龙,对我没必要这么客气,现在又不是正经时间。来,到地图这来,看看现在的局势,我听听你在紫辰学到了啥。”叶继炎笑着指了指挂在中军大帐一侧的巨型地图。 龙铭心里咯噔一下,完蛋。这种东西上课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就算记住的也是王晨骂自己的话。 “要不……” “要不什么?”龙皓一瞪眼,“过来!” “龙兄,我说你啊,真没必要这么严苛。和气一点嘛。” “这小子对他不严不行,一松就皮。过来,说说你对现在局势的见解。” “现在,呃,”龙铭站在地图前,搜肠刮肚,道:“离国刚输了一场战争,我觉得是处在守势。” “哎呦,我就离开了一会,就开作战会议了?”鄢化志走进中军大帐,“这是哪位新来的大将?” 叶继炎哈哈大笑:“我们听小龙分析局势呢。” “有啥好分析的,小龙舟车劳顿的辛辛苦苦赶过来,你不好好招待还让他给你分析,这算什么待客之道。走,小龙,去看看你的战马!” “战马?” “我给你选的,快去看看。”鄢化志拽着龙铭胳膊,“不满意的话,马厩里随便你挑!” 叶继炎笑着起身:“还是化志想得周到。走,老龙,一起去看看。” . “镜月!” “诶!咋了?”楚镜月回过头。 “邢桁人呢?” “今天干爹升堂,带他去了。” 魏绝尘看了看手里的信,又道:“那清韵呢?” “她在和园丁学着照料花。” “那没事了,你忙你的去吧。” “我也没什么好忙的啊。你有什么事吗?” “我也没什么事。我上楼看会书,你有事再喊我。” 楚镜月狐疑地看了看魏绝尘手里的信:“有人给你写信?” “啊,对。” “谁啊?” “王老师。他离我们这比较远,就写个信和我交流。” “嗷,不感兴趣。你去回信吧。”楚镜月走出屋去。 魏绝尘再看向手里的信。邢桁啊邢桁,真是老天帮你,这封信没有封好。可能是封的时候太紧张了吧?要是封好了自己也不会打开信读了。 “林清韵,你好! 我是云柱。 你可能对我没有什么印象,但是你给我的印象很深。我从见到你的时候就被你吸引住了,在晟国的日子里你对我的吸引与日俱增。 王晨老师下个月会放我们一个月的假。我们到时候会进城来休息。不知道你是否有兴趣和我互相了解一下。如果你愿意的话,请给我回个信。 我有点紧张,字可能有些颤抖。请见谅。” 好家伙,这云柱是谁?魏绝尘想了一会,总算是把名字和人对上了号。云家那些年轻人最突出的让人印象最深的是云离云稷这两个人,别的人给魏绝尘的印象都不深。 这封信要不要给清韵?魏绝尘有些拿捏不准。邢桁自从对自己说他喜欢清韵之后,从来没有过行动。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人家起码写信了,真的是…… 不急。今天是廿三,还有至少两三天够我想的。还是等邢桁回来了和他商议一番吧。 “我无聊,我改变主意了。”楚镜月推门进来,“我和你一起写回信吧。” “你不去和清韵一起学养花吗?”魏绝尘连忙把信藏到背后。 “你为什么要把信放你后面?你不想让我看这封信?它写了什么?给我看看!”楚镜月抢上来夺信。 魏绝尘慌了神,后退道:“不行,王老师没说你可以看。” “为什么只能你看?” “因为这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对话。” “你是我哥,我们是亲人,让我看看呗。”楚镜月又伸手试图夺信。 魏绝尘再向后退:“不行!” 楚镜月突然扑上前,一手压住魏绝尘拿信的手,另一手一把抢过信,转身就往屋外跑:“哈哈,拿到啦。” “镜月!”魏绝尘喝道。 楚镜月收起脸上的笑容停下脚步:“你生气了?” “信还给我。” “还给你就还给你。”楚镜月撇撇嘴,“无聊。” “该让你看的时候会让你看的。”魏绝尘抢过信,往楼上走去。 第七十四章 无尽(5) 魏绝尘双手支着头,盯着桌上的信,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云柱?也就脸和名字自己对的上,别的什么他是怎么样的人,魏绝尘都不了解。窗外树梢上站着一只麻雀,看着魏绝尘。魏绝尘似乎注意到了它,抬起头来,麻雀扑腾着翅膀,往天空飞去。 邢桁现在是怎么想的呢?自从那次谈话后他再没有再提起过自己喜欢林清韵,也没有任何追求林清韵的表现,四个人就像普通的好朋友一样。 唉,魏绝尘双手抱住头,等今天晚上问问邢桁吧。这封信得先藏好。魏绝尘拉开书桌下面的抽屉,把信放进去。 邢桁啊邢桁,找机会好好感谢我吧。现在得去看看镜月。邢桁现在估计忙着跟着干爹断案吧? “小邢,感觉怎么样啊?”骆韶华一边走路,一边问道。 邢桁跟上骆韶华的脚步:“以前从来没上过公堂,没见过怎么断案,只在书里看到过。今天亲眼见了,觉得和书里的还是有很多不同,算是开了眼界了。” 骆韶华笑道:“实践才出真知,光看书,可没用,还得结合实践。走,我带你去尝尝公家饭。” “好。” “对了小邢,你问我借的那些书,你看的怎么样了?” “您收藏的诗词文集,我看了一半了。您和您夫人都喜欢辞藻优美又有意境的诗词和文章,我读了如同涤荡魂魄,感觉文学功底提升了不少。大晏律我看完了,今天升堂也对它了解得更深。医书有些深奥,我读的比较慢,我还在整理一些基础的知识。” “嗯。”骆韶华点点头,“医是难学。你以前有接触过医药吗?” “只了解过一些药。” “你的兴趣爱好挺广泛。来,我们先进去。”骆韶华推开门。 门内是一个不大的公厨,骆韶华领着邢桁一进门,就有一个厨子迎上来。骆韶华挑了张桌子坐下,道:“老规矩。来两份。” “请大人稍等。”厨子快步走向厨房。 “小邢,你们来了后,我公务繁忙,半个多月了,都没时间和你们聊聊。” “骆郡守实在辛苦。” 骆韶华摸了摸自己胡子,哈哈笑道:“辛苦倒是不辛苦,就是忙。小邢,你的爱好除了看书,还有什么?” “我的爱好吗?挺多的。书也分很多种,那种讲伦理的,讲道德的,我就不喜欢。我偏爱小说,但我近来发现,诗词文,也很有趣。我现在在书院里学习的东西,我也是很想学好的,不知道这能不能说是爱好。说到这个,郡守,我有个疑问。” “你说。” “我们书院教的东西,大体上可以分为领兵打仗和外交权谋两个方面。国策班呢虽名为国策,但我看了他们的书,大致都是讲怎么外交交涉的,真正的管理国家的知识,很少。那么以后如果我们紫辰建国了,谁来管理国家呢?” “紫辰书院的前身是圣宇帝国皇家军校,明白了这个你就懂了。不培养治国人才确实是书院的一个弊端,但现在更重要的是怎么打天下,而非治天下。以后书院肯定会培养治国人才的。” “感觉这个以后是遥遥无期啊。”邢桁苦笑道。 “是的。”骆韶华叹了口气,“我多次写信给书院,但每次回复都是让我再等等。说实话,机会是要去抓取的而不是等着它送上门来。现在晏国朝廷不思进取荒废朝政,正是大好时机。来,饭来了,先吃饭。” 厨子将两个食盒分别送到二人面前,菜样不多,仅一荤一素一汤,却做得香气扑鼻色泽鲜艳,十分诱人。 “快尝尝吧,李大厨是我高薪找来的大师。”骆韶华将一双筷子递给邢桁。 邢桁尝了一口菜,着实好吃,称赞道:“这做的比我在外面酒楼吃到的更好吃许多。” 李大厨笑道:“谬赞。我先回厨房了。” “好,你去吧。”骆韶华也举箸动筷,“下午我们没什么事了,就早点回家去。” “好的。” “小邢,你的朋友,可是去离国参军了?我听你们闲谈的时候说到过。” “是的,他们的亲人在离军中有职务,他们便去离军历练了。” “离军是百战雄军,在离军锻炼肯定比在晏军好。”骆韶华点点头。 “现在晏国真的军力很弱吗?”邢桁疑惑道。 “这么说吧,”骆韶华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晏国最精锐的兵,是我的私兵。晏国最强大的边军,是我的晫郡边军。为什么?因为只有在我手下,才会每七日一拉练每月一演习。晏国已经数十年没打过仗了,可以说连续两三代晏国士兵,没有经历过战争洗礼。老兵也和新兵蛋子差别不大。” “要是像我一样治军,情况还会好点。晏国和别的国家不一样,地方兵权集中在郡守手里,因为这晏国建国之初,各个郡守都是由那些亲信将领担任,因此地方兵权并不在朝廷手里。现在郡守是能者任之,却没有改变兵权归属,朝廷掌控的,只有御林军。而朝廷忙着内斗分权,已经好多年了。文官武官都有好多派系,相互争斗,无暇顾及地方。地方官大多忙着敛财中饱私囊,哪有功夫练兵?” 骆韶华夹起一块排骨:“晏国已经病入膏肓了。就像这块排骨,只要我们起兵,就能轻松把它吃下去,骨头是我们遇到的阻碍,但只要用牙齿把它抽出来便可。但就是不起兵。舞院长是我的师娘,她一定是主张起兵的。但其他的高层,我就不知道了。” “我明白了。” “我还能再陪着等几年。到时候还不决定起兵的话,我自己起。”骆韶华咬了一口排骨,“我相信,我有那个实力。” “紫辰呢能有郡守这样的人才,是紫辰的幸事。” “放在以前我会让你少拍马屁,但现在我发现,马屁听着也挺舒服。”骆韶华笑道:“吃饭。” . “离军军粮,感觉怎么样?”鄢化志见龙铭在往营区走,快步追上龙铭,拍了拍他的肩。 “不错。” “只是不错?” “感觉有些干了。” “就着汤吃啊。你和亲兵们一起吃的吧,相处地咋样?” “我就说了下我的名字,我们没怎么说话。” “你要在他们面前露一手,他们才会认可你。毕竟亲兵都是选出来的精兵强将,不会服你个新兵蛋子。你知道为什么你爹让你不和我们吃饭吗?” “为什么?” “你们是不是不止两个人要来离军的?” “鄢将军,他们在……” 鄢化志笑道:“你知道就好,我等着吃喜酒了。到营区了,你今天下午晚上好好休息,晚饭我让勤务兵给你送来吧。明天开始你跟着亲兵队训练,你可得好好表现,别让人瞧不起。” “是!” “诶对了,你的战马,记着的吧?明天别认错了。” “鄢将军给我选的马,我肯定不会认错的。” “那就好!我走了,你休息完了可以在军营里溜达溜达,熟悉一下。”鄢化志挥了挥手,转身离去。 亲兵营区里空空荡荡,看来亲兵们中午有别的活动。龙铭走回自己的营帐,擦了把走路冒出来的汗,坐到床上。 得赶紧把武艺拾起来,赶路这些日子都没练过武。正好营区里没人,先把剑法温习一遍。刚才怎么就没想到呢,应该让鄢将军给自己找一杆长枪的。 枫琦他们也应该要到了吧?自己在翟阳城还耽搁了那么多时间,按理说,他们走最近的路,应该要比自己快才对。 他们说不定现在就在军营门口呢? 第七十五章 急鸟 “干爹。你们回来了。”魏绝尘走上前接过骆韶华手里的一个包裹,骆韶华笑着拍了拍魏绝尘的肩膀:“放桌子上就好。给你干娘买的。今天热死了,西瓜冰镇了没?” “管家刚放下去小半个时辰。” “差不多了!我亲手去提上来。”骆韶华一撸袖子,走出门去。 “邢桁!”魏绝尘叫住想要跟着骆韶华走去院子里的邢桁,“我有事找你。” “啥事啊?” “上楼说。” 邢桁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道:“那最好快点,我等着吃冰镇西瓜呢。” 魏绝尘不想多废话,带着邢桁疾步走到自己房间里,把信翻出来交给邢桁。 “清韵的信?你去给她不就好了。”邢桁看了眼信封。 “你要不读读内容是啥?” “你启封了?” “是它自己没封好。不然我也不会看。你别磨磨唧唧了,快看。” “行行行。”邢桁抽出信,展开,“虽然说这样不太好……” 魏绝尘看着邢桁的表情从放松到震惊到眉毛拧成一团,忙道:“你手上劲小点啊。” “这云柱是谁?”邢桁觉得汗又冒出来了,把信塞回信封丢给魏绝尘,掏出手帕擦汗。 魏绝尘刚要回答,邢桁就道:“不用,我想起来了。那个和我差不多高的方脸的。” “是的。” 邢桁咽了口口水,拉过魏绝尘的椅子坐下:“不行,绝对不行。” “我先问你个问题邢桁,你真的喜欢林清韵?” “真的。” “那你为什么……不去追求她呢?” “我不知道该怎么去。”邢桁盯着魏绝尘手里的信:“其实挺奇怪的,我读了那么多小说,有那么多爱情故事,我能记在心里并向往之,但不敢去追寻。” “你为什么会不敢呢?你怕失败?” “这是一个原因。主要的原因,绝尘,我害怕的不是失败,我是害怕,如果失败了,我们连朋友都不能做了。你看我们现在,四个人一起玩很开心,对吧,我怕……” “但是你一点,怎么说呢,动作都没有啊。”魏绝尘急道:“我小说看的也不少啊,你可以表现出照顾她,关心她,让她对你有好感,这样事情不就好办了吗?” “人呐!来吃西瓜了!”骆韶华在楼下喊到。 “我和邢桁等会再来!”魏绝尘拉开门喊道,又关上门。 “那你说我现在应该怎么办?” “不知道清韵对你是什么感觉。” “我肯定不知道清韵对我是什么感觉。”邢桁站起身在房间内踱步:“绝尘,你说。” “我说什么?” 邢桁突然站定:“我现在就去。” “你去什么?” 邢桁向房门走去:“表白。” “哎,大哥!”魏绝尘赶忙拉住邢桁:“不带你这么急的。” “那你说我到底应该怎么办?”邢桁心如乱麻,重新坐到魏绝尘的椅子上。 魏绝尘叹了口气:“老实说,我也不知道。我们可能得再找一个人过来。” “镜月?” “对。” . “这个世界并没有什么可以温暖我心的——有也只不过是刹那的幻觉。但如果你们能行行好的话,我能感到有暖流在我心中激荡。” 林枫琦跳下马,走到流浪汉身边蹲下身,摸出几个铜板放到流浪汉的手里。叶珏蒙在一边道:“看你说话挺有文采的嘛。你为什么会成为现在这个样子?” “首先,小姑娘,文采不是用来说口才的词。”流浪汉伸出一个手指,“其次,你们不会有时间听我讲故事的。你们背着行囊,风尘仆仆,是在远行。把赶路的时间浪费在我身上,可不值得。” “没事,我们愿意听。” “那你们不如掉头,鹤洲城就在你们身后二十里处。那里面的茶馆戏台有无穷无尽的故事等着你们去听。”流浪汉慢慢地站起来:“谢谢了小伙子,有你这几个铜板,我今天能凑合着活过去了。祝你们一路顺风。” “我付钱给你让你讲。”叶珏蒙拦住流浪汉,把手伸进兜里掏钱。 流浪汉眼神复杂地看了眼叶珏蒙:“要是什么事情都能花钱解决就好了。有缘再会。” 流浪汉轻轻推开叶珏蒙拦住他的手,一手拄着根长长的树枝,一手攥着林枫琦给他的铜板,离开了驿道。 “这人好生奇怪。”叶珏蒙望着流浪汉的背影。 “是啊,他一定有什么伤心的往事。”林枫琦叹了口气,翻上马背:“我们继续走吧。” “这条路,我好熟悉呢。”叶珏蒙摸了摸驿马的鬃毛,跃上马背,两匹马并排沿着驿道小跑起来。 “你走过很多次?” “以前和我爹每次回家和去军中,都走的这条路。但不是刚才那段路,我们走的是另一个城门,因为那个城门那有一家糖铺我以前很喜欢,我喜欢买一串糖在路上吃。” “所以你看,从那个城门出来的路,从那拐了一条路汇合到这来。接下来前面的路我闭着眼睛都能走。” “厉害。”林枫琦笑道,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你说我们在鹤洲城呆了这么久,这会龙铭会不会已经到了?” “可能吧,不过万一他在哪个地方流连忘返,说不定也还没到呢。如果他到了的话,我们反而会轻松很多。” “是的,到时候就不用和叔叔叶将军解释了。” 两人相视一笑。 “那就许个愿,希望龙铭先到。”叶珏蒙双手合十,“再许一个愿,愿往后一切顺利……” . “真是……震惊。”楚镜月把信塞回信封里:“你,还有他。还有你,原来藏着掖着这封信是怕我直接告诉清韵?” “所以,你的意见是什么?”魏绝尘直接了当地问道。 “我啊,作为清韵最好的朋友,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楚镜月摊开手,“清韵……没有和我聊过这种话题。” “你觉得我现在去表白的话,可能会成功吗?” “你可以试一试,但是……你得做好两个准备。你有点紧张。”楚镜月看到邢桁的手有些微微发抖:“紧张在表白中应该不是特别好的事。” “要是枫琦在就好了。”邢桁深呼吸了一口气,“那我决定去试一试了。” “你说的委婉一点。”楚镜月提醒道:“万一失败,我不想看到你们每次碰面都尴尬。” “知道了。如果我成功的话,这封信就烧了。如果我失败的话,绝尘,麻烦你把这封信给清韵,但不要说我们都看过,就说是它自己没封好。” “没问题。” “你觉得他能成功吗?”魏绝尘看着邢桁走出门,问道。 “你觉得能吗?”楚镜月反问道。 “我不知道。” “你都不知道,那我也不知道。清韵刚才吃完西瓜就去花架那了,我们找扇正对着花架的窗户去看。” 邢桁走下楼,环视了一圈,林清韵并不在客厅里。只有骆韶华一边扇着扇子一边在写字,抬起头问道:“你找东西?” “郡守,您看见林清韵了吗?” “花架那。你去喊她进来吧,人都晒黑了一点了。” “好。” 邢桁调整了一下呼吸,走到屋外。正午的烈阳照射在脸上,猛然有一种窒息的感觉。邢桁抬手遮住阳光,快步向花架走去。 “邢桁?”林清韵听到有人走近,扭头一看见是邢桁,笑道:“你今天怎么想出来了,还是在太阳这么辣的时候。正好,你看我养的丈菊,好看吗?” “啊,好看。郡守喊你回屋里来着。这午后太阳太大了。” “我是出来看看它们情况怎么样,要不要再浇点水。现在看来情况还不错,那既然郡守都喊了,我就回去吧。” 魏绝尘从窗户缝中看着林清韵和邢桁:“他怕不是要在花架那说。” 楚镜月趴在魏绝尘背上,努力地从窗户缝中观察:“你觉得合适吗?” “大太阳烤着头顶,干啥事都不合适。” “那个,清韵,我其实还有一件事想和你说。”邢桁喊住林清韵。 “什么事?”林清韵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邢桁。 “他要说了他要说了!”楚镜月敲着魏绝尘的背。 “你可以轻点力。” “嗷不好意思,我有点激动。” “就,我一直很喜欢你。”邢桁看着林清韵的肩膀,鼓起勇气说到。 “啊?”林清韵不知所措地后退了一步,“你没喝酒什么的吧?” “我没有。” “不不不,邢桁,我们是朋友。”林清韵摆着手,“郡守喊我,我先回去了。” 邢桁呆呆地看着林清韵跑回屋里,不知道该做什么,杵在原地。窗边的魏绝尘和楚镜月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魏绝尘伸手把窗关上。 “完喽。我去把信给清韵。” 第七十六章 空眠 魏绝尘爬上屋顶,坐到邢桁身边:“你还好吧?” “下面太热,我上来吹吹风。”邢桁凝望着辰星。 “你就当没发生过就好了,我把那封信给清韵看了,她让镜月代笔婉拒了。清韵现在学业和前途上有些迷茫,可能不太想谈感情上的事。” “嗯。” “你没事吧?” “我觉得我没事吗?”邢桁别过头看着魏绝尘:“你们家有酒吗?” “邢桁,借酒消愁可不行。”魏绝尘搂住邢桁的肩膀,“我能感觉出来清韵对你是有好感的。你怕她被抢走,所以着急了一点。你用心去追她,肯定追的到的。” “算了。当朋友挺好。”邢桁双手抱住膝,“我得专注手头的事情。” “别这样,邢桁。”魏绝尘有些诧异地道,“你现在应该去追求她呀。” “为什么?” “我……我感觉的。”魏绝尘说不出理由,半天憋出一句话。 “绝尘,我们俩的感觉,可能都不准。”邢桁苦笑了一下,“你下去睡觉吧,我再坐会。” “不行。邢桁,你之前是一点动作都没有,清韵怎么会答应你呢?相信我一次,你去追清韵,她最后一定会同意的。” “我现在真的不想想这些事,绝尘。你先下去吧。” “好吧。那你等会也早点睡。”魏绝尘无奈地站起身。 魏绝尘走到楼梯口,回头看了眼邢桁。邢桁抬着头,眼光放向夜幕,似乎在心中与星月对话。魏绝尘叹了口气,走下楼梯。 邢桁觉得眼睛有点干涩,收回目光,揉了揉眼睛。好多小说里也有告白失败的桥段,失败者总是会默默哭泣。但邢桁却觉得自己没有想流泪的感觉,也许是没有爱的那么深吧。 或者,是受伤太多了,已经麻木了? 又开始想念父亲和母亲了。啊,还有老莫…… 邢桁感觉有人走到了自己身后。不像是魏绝尘,他的脚步没那么轻。是谁? “你……还好吧?” 邢桁不知道该不该回头,犹豫了一下没有动:“我没事。” “我,我是来道个歉的,我太没礼貌了。镜月和绝尘和我聊一聊,实在是对不起,我,我伤害到了你。” “你没伤害到我呀。”邢桁站起来转过身:“我只是脑子热了一下。我也该和你道歉,我太冲动莽撞了,可能吓到你了。我们还是能继续做朋友的吧?” 林清韵连忙点头道:“肯定能的。” 邢桁挤出一个笑容:“那就好。快下去休息吧,挺晚了。” “你呢?” “我再坐会。” “你一晚上都在这屋顶上了……” “没事,再过一会会我就下去了。”邢桁把林清韵送到楼梯口:“好梦。” “好吧。晚安。”林清韵顺着楼梯走下楼去。 邢桁回到老位置上,叹了一口气,重重坐到瓦片上。老莫,你以前一直喜欢给我建议,虽然我听的不多,但都很有用。这次你有什么建议的话,麻烦托梦给我吧? . “龙铭!” “到!”龙铭冲出营帐,“鄢将军!” “已经洗漱好了?不错,动作挺快。来,认识一下,这是叶将军的亲兵队长,刘树承队长。以后就由刘队长带着你了。” “是!”龙铭行礼道。 刘树承向龙铭点了点头,而后向鄢化志道:“鄢将军,你忙去吧。” “好。”鄢化志快步离开。 “昨天我进城了一趟,没接着你。你昨天和我的手下见过了吧?”刘树承问道。 “一起吃了个饭。” “他们肯定不喜欢你,没人喜欢找关系进来的。”刘树承打量了一下龙铭,“看着挺壮。练得什么?什么武器趁手?” “枪。” “枪?马刀会不会?” “会。” “行,给你个证明自己的机会。今天我们亲兵队上午技击训练,下午耐力训练。把你的马牵过来。快点!” “是!” 龙铭快步跑到营区外,从一根木桩上把缰绳解开,牵着马跑回刘树承面前。刘树承打量了一下马:“它叫啥?” “啥?” “你没给你的马起名字?那可不行!”刘树承伸手摸了摸龙铭战马的鬃毛:“这可是匹好马。赶紧想个名字,然后一起去河滩。我们的训练地就在河滩,之后你的马也要养在那。” “这……队长,怎么起名?” “起名你都不会?” “真不知道该怎么起名。” “那你的马,你怎么喊它?”刘树承难以置信地问道。 “我吹声口哨,”龙铭挠挠头,“它们都会过来。” “行吧,你厉害。”刘树承无话可说,“走!过去河滩。” “队长,”龙铭小心翼翼地问道:“技击训练是啥样的?” “上马,用没开刃的训练刀,练马术和马刀。练完我们会比一次武,两两一组,谁先击中对方谁赢,一直比到决出最后的胜者。胜者一两赏银。” 刘树承见龙铭若有所思,道:“怎么,心动了?” “一两银子确实让我心动。”龙铭老老实实承认道。 刘树承哈哈笑道:“那你也得有那个本事拿!” “队长,一般要训练多久?” 刘树承瞥了眼龙铭:“为比武留着体力不好好训练的人我一般都是让他滚回原部队。但你的话,我只能揍你一顿,也没别的办法。训练一个半时辰,然后比武,比完吃饭。” 河滩离营区并不远,走路一小会便到达了。河滩只有一部分是亲兵队的训练场,龙铭跟着刘树承一边走向河滩一边放眼望去,至少五千名士兵都在河滩和河滩附近训练。龙铭远远地望去,士兵们似乎都在操练阵型。 “把马栓在那边然后入队!”刘树承对着龙铭吼道。 “是!” 龙铭在已经列好队的众亲兵目光下急匆匆地拴好马,跑到最后一排的最左面站定。 刘树承走到亲兵队前道:“今天来了个新人,以后就是三十八个兄弟。谁他妈的欺负新人我就欺负他,记住了。当然,龙铭,作为新人,多干点活也是应该的,积极一点。好了,开始训练,拿弓!” “是!”众亲兵吼道,一同跑向自己的战马,从马鞍边上拿起弓和箭袋,重新列好队。 “靶子老样子,五十步远,谁谁不中就挨一刀背。”刘树承抽出刀,“三十八个人,还是分三排。准备,射!” 第一排的士兵举起弓,只听一串弦响,五十步外十三棵树上挂着的靶子上都稳稳插上了一根箭。 “第二排!准备,射!” 龙铭开始担心起来。王晨虽然也带着他们练过箭法,但是龙铭的箭法并不理想。王晨也没有要求龙铭好好练箭法,在王晨眼中近战搏杀技巧更重要。 王晨也强调过自己的训练方法和军营里的不一样。军营里很重视士兵——尤其是骑兵的箭法。步兵射箭大多用弩,对技术的要求比大多用弓的骑兵要低。骑兵作为精锐部队,也本应用更严格的标准来要求。 第二排也是箭箭中靶。龙铭深吸了一口气,攥紧了手里的弓。 “第三排!准备,射!” 龙铭闭上左眼,试图瞄得更准一点。但他的努力是徒劳的。刘树承重重一刀背劈在龙铭身上:“你长眼了没?就着水平?” 龙铭不敢答话,刘树承喝道:“第二轮!第一排!准备,射!” 龙铭今天运气还算不错,五轮里面蒙中了一箭。刘树承总算下令稍稍休息时,龙铭摸了摸自己的右肩,刘树承劈了他好几次,还专挑右肩。即使穿着盔甲,右肩现在还有点隐隐作痛。刘树承走到龙铭身边:“痛吗?” “有点。” 刘树承一脚把龙铭踹翻在地上:“你射的什么东西?啊?作为叶将军的亲兵,你就这本事?还怎么保护叶将军?等会结束训练后绕着营区跑一圈再吃饭!” “是!”龙铭忍痛答道。 “去搬稻草人来,接下来骑砍训练。”刘树承拍拍手,“赶紧去!” “是。”龙铭从地上爬起来。 看来以后日子也不好过啊……希望枫琦能快点过来。 骑砍训练和当初王晨带着龙铭训练时大同小异,以扎好的骑兵稻草人作为目标,只需在骑马冲过稻草人时劈中稻草人一刀即可。这总算是龙铭比较擅长的训练项目了,龙铭本想试着比过那些亲兵一头,但显然这些亲兵技巧也极为娴熟。刘树承啐了口唾沫到地上,这个项目上他挑不出龙铭毛病。 看着龙铭把稻草人都搬回去,刘树承对着坐在地上歇息的众亲兵拍了拍手:“起来了!都等不及了吧?啊?” “是!”众亲兵一同吼道。 “自己两两捉对啊,老规矩,击中对方即获胜,同时击中对方则一起滚蛋。开始!” 一个比龙铭矮了半头的亲兵不等龙铭稍稍喘口气,就拍了拍龙铭肩膀:“嘿,新来的,以前都是我和刘队长打,今天你来了,总算对我公平点了。我叫金缇,你叫龙啥来着?” “龙铭。” “龙铭。来吧?”金缇上马,驱马退后几步,拔出训练刀。 “来!”龙铭跳上马背,一夹马肚,拔刀冲向金缇。 金缇横刀格住龙铭的纵劈,再快速抽刀,劈向龙铭。两马衔尾转圈,龙铭挡住金缇这一刀,立即还击,金缇却瞬身侧倚躲过龙铭这一刀,龙铭来不及收刀防御,被一刀结结实实劈中。 “承让了。”金缇收刀。 “厉害。”龙铭心中暗骂自己,跳下马来。 “输了?”刘树承走过来:“叶将军把你直接塞进来,你应该很厉害啊。” 龙铭没回答刘树承的嘲讽。 “不服气?明天可以报仇。” “队长,可以用别的兵器吗?”龙铭突然问道。 “你用什么兵器?” “枪。” “枪?训练用的枪,我这没有。你去找叶将军吧,说不定他能给你一柄。你要是枪很厉害,我允许你用枪。我们亲兵营从来不死板。不过枪对马刀是优势,你用枪来比武可以,但得一挑二。” “没问题!”龙铭自信满满。 “行啊,不错。反正你也输了,先去跑一圈吧!” 第七十七章 深巷 一个身穿斗篷的黑衣人走进酒馆。酒馆里喧嚣吵闹,酒杯碰撞,拍桌吼叫,一片热闹。但黑衣人并未去买一杯酒加入这喧嚣之中,而是走到酒馆深处,轻轻打开了一扇门。 黑衣人把门关上。房间里唯一的窗被木板钉上了,昏暗异常。角落里亮着一盏微弱的油灯,一个瘦削的男子晃着酒杯,斜倚在椅子上。 “老朋友,好久不见。”黑衣人开口道。 “有事?”男子把酒杯放到桌子上。 “怎么没见你那个跟班,什么良来着?”黑衣人拉过一张椅子,坐到男子对面。 “他死了。和我一半的兄弟一起。都是你们离国人害的。”男子语气平静,手却攥紧了酒杯。 “喔喔冷静,是你自己见钱眼开。”黑衣人伸出一只手握住男子的手腕。 “你来这干什么?”男子甩开黑衣人的手。 黑衣人从怀中摸出一个小袋子:“我是来谈再一次合作的。” “又想搭上我兄弟们的性命?想都别想!”男子咆哮道。 “你的兄弟们很能打。”黑衣人把袋子扔到桌上,“我听说面对楚军的围剿,他们硬是杀了二十多个楚军士兵。” “那又怎样?” “你应该充分挖掘你的手下的潜能……”黑衣人露出笑容,“这笔生意,只要不出意外,会很安全。” “不出意外?”男子冷笑道:“什么叫不出意外?离国人这次不再丢下我们跑路?你们这帮离国佬没有一点信誉可言,你们说会保障我们的安全,结果呢?” “我可不负责撤退,是叶继炎将军下令一天内撤走的。”黑衣人把钱袋推向男子:“我相信你的威信还在吧?” “我不会再替你办事的,想都别想。”男子把钱袋推回去。 “别这么武断……你会感兴趣的。事成之后,你五百两,你的兄弟一人二百两。” “你滚出去吧,我不想听。” “宋宸,你不明白你现在的处境……”黑衣人的嗓音沙哑低沉,“楚国人要把你们这些楚国的叛徒挂在城墙上。你去下陵城随便转转,每一个地方都能找到你们的通缉令。你们无路可走,你们的财路已经断了,再过一段时间,你们不是饿死就是被吊死。能帮你们的,只有我们离国人。” “我很清楚我们现在的处境,”宋宸冷哼一声,“不需要你多操心。” “那你可以给我讲讲吗?”黑衣人摆出饶有兴趣的表情。 黑衣人见宋宸良久没有开口,笑道:“如果你再这样下去,众叛亲离是迟早的事。这样吧,帮我干完这一单,我就帮你们所有人转移到离国去,怎么样?你放心,我绝对诚实守信。” “你要我干什么?”宋宸不耐烦地一把抓过钱袋。 “听说楚王这个月会来南方前线巡视……” “你疯了?”宋宸一拍桌子,“刺杀楚王?” “别着急……这可是个难得的好机会。会有我们的刺客和你们一起行动的。你们现在有多少人?” “十六个,算上我。” “已经足够了。”黑衣人满意地笑了笑,站起身:“既然你已经同意了……那我今天的工作也就结束了。那些钱够你和你的兄弟们改善几天生活……但注意别被楚国人抓了。行动前我会通知你们去做准备的。” “不送。”宋宸目视着黑衣人推门出去,把钱袋打开,手掌托住钱袋一翻腕,叮铃当啷,好几块银锭掉了出来。 宋宸捏起一块银锭颠了颠,装进口袋里,随后把剩下的银锭装回钱袋里,抓起酒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瘫回到椅背上。 不知过了多久,宋宸才从椅背上支撑起来。 “丁帆!” 一个年轻人打开门探身进来:“老大你喊我?” “这袋钱,兄弟们平分。去钱庄换散钱的时候,千万别被认出来。”宋宸将钱袋扔给丁帆。 “啊,好,谢谢老大。”丁帆接住沉甸甸的钱袋,感受到了钱袋的重量,丁帆喜笑颜开。 “快去吧。等等,先给我倒杯酒来。” “好嘞!” . 今天是阴天。 黑衣人把斗篷的帽子往后拉了拉。下陵城还真是热闹啊……一点都没有前线城市的样子。离国人就在一百多里外呢。 依水而建的城大都是这个样子的吧。 没想到宋宸还挺好说服的。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还没这么瘦,看来这段时间苦吃的不少。刚才把叶继炎将军抖出来了,这不太好。时候快到中午了,找家店吃饭吧。 那里有家面馆……好久没吃过面了。军营里从来不煮面。和叶继炎将军提过好多次增加伙食种类,每次都让我去找后勤官,后勤官每次都只会说不行。今天一定要吃一次。 黑衣人踏进店里,找了个空座位坐下来:“小二!” “诶,来了!客官要吃啥?” “有什么面?” “想吃肉的话焖肉面,大排面,素的话有素鸡面,青菜面,雪菜面……” “一碗焖肉面,加一碟青菜。” “客官,十三个铜钱。” 黑衣人把钱放到店小二手里,拉下帽子,静静坐着等面。身后坐着好像是一对情侣,闲着无聊,听听这两个小年轻在聊什么,顺便碰碰运气,万一能听到什么情报呢。 “我们当时就是在那里,那张桌子上被抓的。我当时嘴都没来得及擦,就被摁在了桌上。” 被抓? “他们真野蛮。”女孩对男孩表示同情。 “我和他们辩解说那件事和我们没有半点关系,但是他们不听,因为我们身上有血迹。队长让他的手下把我们关到监狱里去,又派人去搜我们的房间。” “你们在监狱里没呆太久吧?” “没有。我们给狱卒塞了点钱。呃,不是一点,当时我们害怕极了,生怕给的钱不够。狱卒就把我们的脚铐打开了,还带我们去他们的休息室里呆了一晚。” “这狱卒还不错。哦应该说,收了钱后还不错。毕竟你们应该算是最慷慨的囚犯了。”女孩的声音里透出笑意。 “那是。这笔钱有一部分是狱卒帮忙给了城守,他还请我们吃了一顿衙门里的早餐,特别丰盛。我们被释放后就赶紧收拾东西走了,一刻也不想再这里多呆。” “现在下陵城应该安全多了吧?一路走进来,看到好多黑帮通缉令。” 哈哈,天真。有通缉令就安全了?只要钱给够,他们能把下陵城掀过来。 “应该是的。也挺神奇的,只要我去酒楼,大部分时候都会碰上动刀动枪的事。要是我们当时和现在一样只来吃一碗面就走,也不会摊上这档子事啦。” “唔……”女孩吃了一口面:“我们要不在这歇一天吧?这十天一路急行军一样地赶过来,太累了。” 怪不得男孩身上有汗味和尘土味。估计女孩身上也是。 “没问题,我们等会就去找个好点的客栈。” “客官,面来了!”小二将一碗蒸腾着热气的面放到黑衣人面前,再将一碟青菜摆在一旁:“客官慢用。” 呼,挺烫。怕是得吃出一身汗。 黑衣人端起面碗,吹了吹,轻呷了一口面汤。暖流从唇齿间缓缓流动到胃中,刺激着额上和鼻头的细汗从毛孔中冒出。黑衣人夹起焖肉咬了一口,再挑起一筷子面吹了吹,送进嘴中。 真香。这样的好味道大部分在那些豪华酒楼里,出自那些顶级大厨之手。没想到这种街边面馆里也有这种味道。 身后那对情侣看样子是吃完了,他们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准备离开。男孩在走出去时不小心蹭了一下黑衣人的后背,他转过身来连忙道歉:“不好意思。” “没事。”间谍的优秀素养让他根本不会因为这种小事生气,哪怕男孩身上的衣服有点脏,在他的后背蹭上了些许灰尘。他还决定好心地给点建议:“这里的驿馆洗浴条件不是很好。可以自己去找家客栈。” “多谢。”男孩道了谢,牵着女孩的手走出门去。 年轻真好啊,还有时间到处旅游。像自己这种已经和国家绑定了的人……早就没有自由了。 “小二!来杯烧酒。” “来了!” 黑衣人接过酒,一口闷了半杯,把青菜全拨到面汤里,继续吃面。 “喂。”有个人做到了他对面。 “有事?”黑衣人抬起头。 一个满脸刀疤和横肉的大汉坐在他对面:“你就是那个离国人?” “怎么了?” “听说你又去找了我们老大。” “是的。”黑衣人嘴上回答着,手上筷子也没停下。 “你是不是想让我们全都去送死?” “这种话,和你们老大说去,是他接下我的雇佣的。”黑衣人完全不理会大汉愤怒的目光和捏紧的拳头。 “你给了他什么任务?啊?”大汉努力地控制自己的音量。 “恐怕在这里不能说。也不能……和你说。”黑衣人挑起一筷子面:“如果你对你的老大忠心的话……你应该无条件服从他的命令才对。毕竟,他是给你钱给你饭的人。” “要不是老大刚接了你的雇佣,我现在就杀了你了!”大汉撂下一句狠话,起身离去。 这种没头脑的东西,最好对付了。黑衣人心里轻蔑地笑。 就等楚王的消息传过来咯……吃完这碗面,去找个地方休息休息。 第七十八章 佚名 假日中的紫辰书院似乎少了点生气。各间教室都锁上了门窗,道路上很难见到人影。但有三个地方永远活跃:各个食堂、宿舍,以及紫辰议会。 紫辰议会只是一栋楼。这栋楼也并不大,坐落在紫辰山脉主峰紫辰峰和它边上较矮一些的紫曦峰之前的山鞍上的紫辰书院主院的正中央。议会里有紫辰各位高层的办公室,一个议会厅——也就是真正的紫辰议会,以及永远最繁忙的一间房间:破晓的办公室。 破晓是圣宇王朝时代便大名鼎鼎的刺客组织,它的前身是圣宇皇帝宇兴帝龙庭云麾下的影,在宇兴帝驾崩后逐步改组为破晓,增加了情报部门和督察部门,但不变的是它始终为皇帝和朝廷服务。破晓随着圣宇的衰败而逐渐凋零,最后在紫辰山脉中重生。如今的破晓继承了圣宇破晓的衣钵,但取消了督察部门,仅设刺杀部门和情报部门。 回归初心是不可能的——破晓不能只为紫辰服务。鲜有人知道这个组织还存在,但来自这些知道这个组织的人的雇佣金是紫辰不菲的一笔收入。同时刺客和间谍们也需要练手,来为将来的复国战争做准备。破晓的刺客只听紫辰的命令,但间谍们就不一样了——他们可能还在某个国家的情报机构里任职。 这些在国家里任职的间谍也是紫辰蛰伏计划的一部分。紫辰的势力一点一点地渗透进晏国和离国之中,缓慢但越来越多。晏国和离国是紫辰精心挑选的国家,政治上的腐败让紫辰能有更多可乘之机。 现在李垧浩就坐在破晓的办公室里,做着他的老师本来应该做的事——整理紫辰高层的命令并下达给各个刺杀小组。老师觉得他足够稳重来做这种事了,而且还有别人一起,绝对不会出什么乱子。 “又要刺杀晏国高层了?吏部侍郎黄景,革新派。尚书给的钱还真不少……”李垧浩自言自语,“小危,看看学院里有哪个小组空着。礼部尚书要求快点完成任务。” “有个新的小组和我们空着的,别的都在外面。”小危看了眼手里的名单,“这个小组叫……佚名。三个人。” “有趣。哪三个人?” “苏舟白,陈应嘉,云羽歌。” “羽歌?她退了我们小组就为了和他们那两个人组队?”李垧浩抢过名单,“不怕被这个苏舟白害第二次?行啊,让他们去,让我看看这个苏舟白到底有没有本事。” “就他们了?” “对。这是任务简报,你现在就去给他们,让他们立刻出发,一个月内完成任务。”李垧浩把简报叠了一下,交给小危。 “好。” “你确定?”李垧浩对面的一位老师抬起头来:“雇佣单还是找个经验丰富的小组比较好吧?” “腾老师,相信我。羽歌的经验很丰富,不会出问题。” “行吧。”腾老师低下头去,手支着额头,不知道是在看面前桌上的情报还是在补午觉。 羽歌啊……这不明智,真的。 . “来活了!羽歌!”苏舟白猛敲云羽歌房门:“快开门!开门!羽歌!” “干啥?”云羽歌把房门打开一个缝,探出头来。 “有任务了。”苏舟白挥着任务简报。 “有个任务你俩这么激动?”云羽歌接过简报:“加急?限时一个月?这不是在刁难我们?” “但这是任务啊。而且怎么说也是个正儿八经的刺杀任务,对吧?”苏舟白激动地抢回简报,“学院愿意给我们派任务了啊!” “是你俩。”云羽歌关上门:“收拾东西,半时辰后学院门口见。” . “明天那些云家的人就进城了。干爹要我们都去给他们接风洗尘。”魏绝尘坐到邢桁边上。 “我不想去。”邢桁看着月亮。 “说真的,邢桁,你真不能这样。”魏绝尘叹了口气,“十几天了,你天天晚上就往屋顶一坐。你以为清韵不知道吗?” “她知道?” “她不知道。你等她休息了再上来,她怎么会知道。” “那你说啥?”邢桁嘴角抽了抽。 “不都说了做朋友了吗?你也该放下了呀。” “我放不下。”邢桁拍了下身边的瓦,“我看了那么多小说,放下的角色可太多了。但为什么我就放不下呢?” “你太喜欢她了吧。”魏绝尘又叹了口气。 “你说我喜欢她什么呢?” “你问我?” “对啊,我不知道答案。”邢桁眼神迷离。 魏绝尘挠了挠头,道:“邢桁,这个问题,我还真不知道。但我能说的是,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是因为被那个人身上的一个特质强烈地吸引住了。呃,这句话你肯定知道,是你给我的一本书里写的。” “是的,《折情》,很凄美的爱情故事。绝尘,你有喜欢的人么?” “你好像问过我。没有。”魏绝尘摇摇头。 “如果你有了,你就能体会到我的感觉了。我现在白天已经像以前一样了吧?” “但你每天晚上还是坐在这里。” “白天我能克制住自己的情感,但晚上不行。但我睡的倒是还好。” “那这……也不是个办法啊。” “我可能,等回了学院后,要和你们分别了。” “什么?”魏绝尘站起身:“你要去干什么?” “我想去找龙铭枫琦他们。” “他们是过去当兵的,你过去干啥?” “我学的是谋略啊,我过去当不了军师,也能当个参谋,或者跟在他们后面学习学习吧?”邢桁望向魏绝尘。 “不行,邢桁,我们这种人不学够足够多的课本知识,是派不上用场的。”魏绝尘坐下来,“你不会是想躲着清韵吧?” “不然呢?” “这不是个解决办法,邢桁。”魏绝尘搂住邢桁的肩膀,“邢桁,这要解决……也许你得和清韵好好聊聊。” “好好聊聊?太尴尬了。” “邢桁,我没有过爱情的体验,我这算是纸上谈兵。但我确实觉得你们应该聊聊,真的。” 邢桁摇摇头:“也许你是对的,但我做不到。看到那颗星了吧?月亮旁边的。” “看到了。” “现在是弯月,所以你能看到这颗星。如果是圆月,就看不到啦。我能去找清韵聊聊的可能性,就和在满月之时看到这颗星星的可能性一样。” 魏绝尘再叹了口气:“我去睡觉了。你早点下去休息。” “嗯。” 魏绝尘走到楼梯口,又看了眼邢桁,拉开门走下去。楚镜月就在下面等着:“怎么说?” 魏绝尘关上门,顺着楼梯走下来:“老样子。” “明天这个时候,我要清韵上去。”楚镜月双手抱胸。 “明天再看吧,明天得去接那些云家的,估计很累。” “再累,也不能这样继续下去了。我明天和清韵讲这件事。” “不行,镜月,这事不能这么急,你让我想想解决方法。一天。明天我想好了告诉你。” . “情报都了解了吧?”苏舟白看了眼左边的云羽歌,又看了眼右边的陈应嘉。 “完全了解,苏哥。”陈应嘉斗志昂扬。 “我说,”云羽歌打了个哈欠,“有必要大晚上的讨论嘛?这个任务已经很简洁明了了,情报给的也很详细,我们要做的,就是到承阳城,踩个点,然后找机会把那个黄景做掉,不难搞懂吧?” “具体的步骤,紧急情况应对方案,我们都得抓紧时间做出来。” “你们想现在做就做吧,我去睡觉了。”云羽歌打着哈欠离座:“友情提醒,接下来七天每天得赶路六个时辰。” “羽歌,你可能不理解我俩的心情。两年都没有过这样的真正的任务了,我现在激动地完全不想睡觉。” “行行行,”云羽歌摆摆手:“但对我来说不是。很遗憾我不能共情,因为我太困了。明天在路上我会好好研究你们想好的步骤和预案,或者和你们一起商量。明天见。” “罢了,应嘉,我们先弄。” “没问题。苏哥,你那些技能还没忘吧?” “肯定没有。做梦都在梦着的东西,怎么可能忘。” “我也没有。来吧。” “黄景,革新派。力推革新政策,整顿吏治,裁撤冗官,推行新的税政。家住承阳城上城区宁清街,平常外出较多,多为前往其他官员府邸,应为宣传革新政策。” “苏哥,不是我吹,想杀他太简单了。打听一下他的出行,路上给他截了,太简单了。” “没错。但如果他有一定数量的护卫的话,还是可能会有些麻烦。如果他提前得知了有人来刺杀他……安排一个伏击……” 往事涌上苏舟白的心头。苏舟白的头又有些痛了起来,他抓起笔,开始写一些陈应嘉看不懂的符号。 “苏哥,我看不懂你写的字。” “没事,我自己看得懂。为了防止这些情况,我们最好得混进他的府邸之中。到时候如果有招聘的话,我俩一起去应聘。” “没问题。” “我们潜伏的时间大概有半个月。这半个月时间需要羽歌把整个上城区摸清楚,不过她的上一个任务也在承阳城,估计已经了熟于心了。” “是的。” “既然是加急任务,那么如果能提前的话最好。假设我们成功潜入的话,最好的职位就是佣人,找个机会投毒或者干脆一刀抹了。反正尚书没有刺杀要求,我们可以以任何方式刺杀。” “是的。” “好。我先把这两个方案写下来。应嘉,你再想想有没有别的方案。” “苏哥,我觉得动静越小越好。街头行刺有点动静太大了,是下策。” “你说得对。但不一定那么凑巧能混进去。” “那可以直接摸进去啊。” 苏舟白犹豫了一下:“这得你和羽歌来。我不擅长潜入。我可以望风。” “好的。苏哥,其实你潜入没问题,只是……” “好了,不要说了。”苏舟白的头又痛了一下,猛地用手摁住头。 “苏哥你没事吧?要不先休息吧?” 苏舟白看着手中的笔和越写越潦草的字迹,吸了口气,把笔扔下:“行,先休息。明天路上继续商量。” 第七十九章 新程(1) “邢桁!” “嗯……”邢桁在床上翻了个身。 “邢桁,快起床了,今天要去迎接王老师和云家的人。”魏绝尘摇着邢桁。 “呃!”邢桁费力地睁开双眼,使劲地揉搓着,道:“什么时候了?” “都快食时了!快点!” “郡守不是说巳时出发吗?急啥。”邢桁从床上坐起来。 “只有半个时辰了,还不急吗。亏的我来喊你,不然你怕是得一觉睡到死。”魏绝尘拿过邢桁床头的衣服,“你应该不会穿这件吧?” “那你帮我橱里拿件好点的。” 魏绝尘拉开邢桁的衣橱,挑了一下,道:“你的衣服都一个样啊。这件吧,看着新点。” 邢桁接过衣服:“以前我还是富家公子哥的时候,可能还有点华服啥的。现在都落魄多久了,怎么会还想着穿好的衣服,能穿就行了。” “早饭你还吃不?” “不吃了吧……算了,有啥?” “今早蒸的糕,你要吃的话,我去给你热两块。管家和仆人应该都去忙了,没空给你热早饭。” “不用,冷的就行。我就吃一块垫一下肚子。”邢桁套上衣服,“这件衣服其实有点小了。” “别嫌这嫌那了,快去洗漱吧。”魏绝尘把邢桁推出房间:“我去帮你拿糕。” “今天还是好热。”邢桁咕哝着往楼下走。 确实。魏绝尘擦了下额头上因为刚才的活动而冒出的细汗,跟在邢桁后面走下楼。夏天真是令人讨厌…… . “韶华!”王晨跳下马车。 “王晨!多久没修胡子了?”骆韶华哈哈笑着迎上去。 “训练这帮小崽子忙死了,哪有时间修!”王晨和骆韶华互相拍了拍胳膊,随后后退半步,右手放在腹前,身体微微前倾,颔首道:“见过郡守夫人。” 骆夫人微笑道:“太见外了。小王,你真该找个媳妇了。” “太忙了,哪里有空。哟,后面这四位,我好像都有印象。” “王老师。”四人一起行礼。 “免礼免礼,外面真热,进去吧。”王晨摆摆手,看向四人:“这两位是回家,那这两位呢?” “来我这玩玩。”骆韶华笑道。 “那另外几个呢?哦我想起来了,去了离军是吧。诶,都过来啊!站太阳底下干啥?”王晨转头喊到。 “都辛苦了,快进去吧。”骆韶华给云家众人让开道,看着一个一个云家子弟从自己面前经过:“王晨,你把他们练太狠了,你看这晒的。” “你都黑成啥样了!”邢桁一把抱住云苦寂,“差点没认出来。” 云苦寂傻呵呵地笑着道:“你没变。” “我先和他们一起进去。”云炎灼拍了拍云苦寂的肩膀。 “你这壮了……几圈啊?”邢桁松开怀抱,捏了捏云苦寂的手臂。 “没多少,没多少。” “你们俩进去再叙旧情,外面热。”骆韶华张开双臂,一边搂住一个,往酒楼里面走去。 “郡守,我和苦寂有些私下的话要说。” “啊,行。你们去吧。别说太久了,等你们落座就上菜。”骆韶华收回双臂。 邢桁把云苦寂拉到一边,看着一众人走上楼,随后问道:“云柱你熟悉吗?” “云柱?还行吧,他话不多。你为什么突然问起他?” 邢桁从怀中摸出一封信:“你自己看吧。” 云苦寂接过信,展开读了读,惊讶道:“没想到啊。所以呢?清韵同意了没?” “当然没。她让镜月代笔拒绝了,镜月把这封信给了我。我也喜欢清韵。” “你……那你得快点行动啊。” “清韵也拒绝了我。” “这……”云苦寂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主要是想问问这个云柱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人。你不太了解的话,也没关系,我们上去吧。” “他的话确实少。我们这群人里面,云离云稷是话最多的,也是最积极的。云柱应该算是比较安静的,甚至是最安静的,经常不说话就是猛练。我们大家在一起闲聊的时候,他也就偶尔插两句话。你记得他长啥样的吧?” “记得。明白了,多谢。”邢桁把信收好:“别让他们等了,我们上去吧。” “你不会对他要干什么吧?”云苦寂开玩笑地问道。 “不会,我就是想了解一下他。”邢桁把手搭在云苦寂肩上:“之前我们从晟国回来的时候,我们两帮人,学院的和你们云家的,虽然是在一起,但基本上从来没交流过。所以云柱写了这封表白信后我就对他很好奇。” “那你可以问问云梁云虔其实,云梁云虔和他走的相对比较近,他俩话多一点。” “这还是算了,不熟。走吧,去吃饭去。” . “来,王晨,再来一杯。”骆韶华端起酒杯。 王晨和骆韶华碰了个杯,仰头将酒一饮而尽:“好酒。可惜不能多喝了,再喝脑子就该晕了。” 骆韶华笑道:“这酒是我亲自挑选的,醇香而不醉人,是难得一见的好酒。你才喝了几杯,放心,不会醉的,再多喝几杯也无妨。” “真有这种酒?”王晨不信,“那是我见识短浅了。” “吃菜,吃菜。来晫郡几个月了,还适应吧?和山里面区别挺大的。” “比山里好多了。你手下那些将领都挺好说话,我要干啥他们都不会拦着我。现在这些小伙子已经在学怎么带队了,我让他们带着你的兵练习。” “这么快?”骆韶华惊奇道。 “那边那两个家伙,”王晨筷子一指,“云离和云稷,兵书都背下来了,当然得带兵练了,不然,纸上谈兵,屁用没有。其他的人,了解个大概就行。我说实话啊,带这帮小子比带学院里的那些小子舒服,他们努力多了。不知道学院里那帮小子跟着谁继续学的。说实话,我还挺想念那帮小子,有几个好苗子的。” “那你真应该把他们带出来。要是换了一个不好的老师,说不定就练废了。”骆夫人道。 “没办法,他们家里面不会同意的。”王晨闷了口酒。 “也是,现在能去紫辰的,大部分都是家里送过去的。像小邢这样的学生,确实很少。”骆韶华举起酒杯:“来,好不容易能休息一段时间,好好放松一下。休息是你的主意吧?” “一直练没人受得了。大热天的,又正好听说你这来了几个客人,就想着歇个几天。”王晨将杯中酒一口饮尽:“真不喝了,把我酒杯拿走吧。等会真醉了耍起酒疯,影响可不好。” 骆韶华喊小二进来,把王晨的酒杯给他,随后笑道:“我还记得你以前在学院里的时候,大晚上喝了酒,跑到山头去鬼哭狼嚎。” “多少年的事了,别提了。吃菜!” 骆韶华看着周围桌边的年轻人:“想当年,我们也是这个年纪。一晃都多少年了。” “你搁这伤感啥呢,也就十来年。嫂子,问你件事,韶华是不是现在晚上还是有时候翻来覆去睡不着觉,起来拉着你谈心?”王晨搁下筷子。 “睡不着是常有,但他不会吵醒我。”骆夫人答道。 “当年就是你,老是睡不着,把我从床上拖起来谈你那远大抱负。大哥,真没啥好想的,你要是信我,十年内必然会发动战争。到时候你我正值壮年,正是大展宏图的时候,对吧?” 骆韶华苦笑道:“你说得对。不谈这些了,吃菜。” . 云苦寂挤到邢桁边上:“我刚一直在看云柱。” “我也是。出去聊。” 酒楼的二楼外面有一圈走廊。临河而建的豪华酒楼不会放任优美河景无法让人观赏,在各层都建了宽敞的环形走廊让食客得以将风景尽收眼底。 云苦寂和邢桁扶在栏杆上。云苦寂观察了下邢桁,他似乎比当初分别时更瘦但更高了一点。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伤心的表情。 “云柱……看清韵看了挺多次的。”云苦寂开口道。 “我知道,我看到了。”邢桁眼神飘渺。 “你现在对清韵……” “你是要问我还有没有感觉吗?那肯定有的。但我知道不可能了,所以,有的也只是感觉。” “好吧。” “怎么了?”邢桁感觉云苦寂有些失落。 “就是感觉挺可惜的吧。”云苦寂道。 “没啥。大家都是朋友,也挺好。枫琦珏蒙能成是因为他们互相喜欢,不是我能复刻的。现在相当于重新开始了。” “重新开始?”云苦寂疑惑道。 “就是,我个人吧。重新喜欢人,重新明确我的方向和目标,学业上面,别的上面,都是。” “你不会要……” “我有在想去找枫琦他们。但我觉得我大概率不会吧,绝尘说得对,我去军营里没啥用。”邢桁敲着栏杆,“我现在啥都一知半解的,确实没用。你在那里怎么样,适应吧?” “还行。很累,比在书院里和流放地都累很多。我们现在在学怎么带兵了。” “那不错啊。” “唉,我感觉我不是一个合格的将领。我每次都很慌乱,王老师也一直骂我。”云苦寂叹了口气。 “你一定行的。”邢桁拍拍云苦寂的肩膀,“我相信你。” “多谢。我尽量努力吧。” “你要不要来郡守家里住两天?还有空房。”邢桁问道。 云苦寂犹豫了一下,道:“这还是算了。王老师肯定要去,和王老师住一起压力太大了。我们客栈也找好了,我每天过来找你们玩就行。” “行。”邢桁也不再邀请。 “这里……风景还真不错。真希望能在城里多住几天。”云苦寂感叹道,“可惜只有半个月。” “就半个月?王老师这么严酷?” “唉,严师出高徒,我明白这个道理。”云苦寂摇了摇头:“我们回去吧。” “嗯。走吧。”邢桁轻轻叹了口气。午间的微风吹来,携裹着热气但并不令人讨厌。也许这是一个好的选择吧…… 第八十章 新程(2) “龙铭!好了没!”远远地传来一声吼。 “好了,好了!”龙铭将洗好的衣服全扔进桶里,扛上桶往营区跑。 “训练就等你一个了!赶紧去把衣服晾上!”刘树承骂道,“洗个三十几件衣服这么慢!一个中午给你都洗不完?” “是。”龙铭不敢多说什么,急匆匆地把桶扔下,忙不迭地把衣服拿出来甩上晾衣绳。 “刘队长!”远远地跑来一个传令兵。 “啥事?” “叶将军要见你。”传令兵跑到刘树承面前,行了个军礼。 “知道了。龙铭,晾完衣服就归队!” “是!” “妈的,都过午休时间了,又有啥大事。”刘树承嘀咕着往中军大帐走去。 夏天以及和平让整个部队都放松了不少。刘树承走到中军大帐,一路上见到不少慢慢悠悠晃去河滩训练的士兵。刘树承摇摇头,也懒得去管这些士兵,径直走进中军大帐里。 中军大帐和往常没有什么不同——大案,地图,还有离军叶继炎部的两个大脑——叶继炎将军和祁升将军。哦,少了一个龙皓。 “叶将军,祁将军,叫我来有事吗?”刘树承行军礼道。 “老刘,最近训练挺顺利的吧?新来的龙铭没给你添太多麻烦吧?”叶继炎问道。 “没有,这小子底子不错。对了叶将军,前几天问你要的训练的钝头枪有了吗,他急着用呢。” “有了,在这。”祁升从地上捡起钝头枪,走过来交给刘树承。 “不会真为了这件事喊我来的吧?”刘树承笑道。 “当然不是。”叶继炎道,“老刘啊,今天又来了一个小伙子,也拜托你了。放心,也有底子,和龙铭是一起训练过的。” “又来了一个?行。他现在在哪?正好要去训练,一起带过去。” “今天就不必了,龙兄和化志带他去挑战马了。训练完后我会让他来向你报道。”叶继炎拍了拍刘树承肩膀:“辛苦你了。” “不辛苦。那我去了。”刘树承再行了个军礼,走出中军大帐。 “老刘肯定心里在骂。”叶继炎笑呵呵地向祁升说到,“又是一个新兵蛋子直接塞进亲兵队。” “你这笑容是收都收不住啊,对你的女婿很满意?”祁升坐回到案前。 “长的一表人才,谈吐看来也不错,就看他武艺如何了。”叶继炎走到案前,“希望珏蒙没有看错人。” “咋了?龙兄养大的你还不放心?” “不是不放心。只是……珏蒙真的很像她娘。希望林枫琦不要想我这样,参军了以后完全不顾家了,哪怕她有了身孕也不陪伴在她身边。”叶继炎叹了口气。 “我去年去龙兄家里拜访的时候见过这俩小子的。当时给我的感觉就是龙铭毛毛躁躁,林枫琦则沉稳一些。” “哈,那时候你一定不知道他和你女儿已经是一对了。”祁升拍着腿笑道。 “他们不说我哪知道。”叶继炎没好气地道。“哟,回来了?” 鄢化志带着林枫琦走进中军大帐:“老叶,你心爱的白马没了。” “好眼光。龙兄人呢?” “啊,老龙和你女儿在后头边走边聊呢。想不想知道你的白马的新名字?来,告诉叶将军!” “烲烨。” “烲烨?怎么写?” “折火,火华。” “但这可是匹白马啊。龙铭的那匹马,倒是红马,用这个名字很不错。”叶继炎摇了摇头道。 “那还请叶将军赐名。”林枫琦道。 “我不行,看你这马名字取的,你喜欢文雅,文雅这种事我可不在行。”叶继炎摆摆手,“让珏蒙给你起。” 祁升用手肘拱了拱叶继炎:“你女儿在和龙兄聊天,怕是没空。人家孩子都让你赐名了,起一个吧。” “咳,那我可没啥文化水平。我之前给它起的名字叫寻寒,你觉得可以的话,你就继续用吧。” “那多谢叶将军了,我就继续给它用这个名字。” “你愿意用,那我挺高兴的。一路过来想必也累了,来,我带你去你的营帐,你好好休息半天,明天开始训练。”叶继炎笑道。 “老叶,我带他去就行。”鄢化志道。 “没事,化志,我和我将来的女婿聊聊。”叶继炎走到林枫琦面前:“跟我来吧。” . 还好枫琦不是这样的性格。 叶珏蒙悄悄看了眼走在身边的一脸严肃的男人。他似乎不知道该聊些什么,沉默着走着路。 叶珏蒙不想忍受一路默不言语地走去中军大帐,决定自己来找点话题。 “叔叔,您和我爹认识很久了?”叶珏蒙试探性地问道。 “不算太久。两年不到吧。” “我爹在信里面说,您很有头脑,冷静沉稳,如果做将军的话,肯定是一位良将。”叶珏蒙打算通过编造一些溢美之词来拉近关系。 “他真这么说?”龙皓挑了挑眉毛,“算了吧。” “枫琦这么优秀,也是您教导的好呀。” “马马虎虎吧。你……为什么会喜欢枫琦?” “我当时是路过学院大门,正好看见枫琦和龙铭训练完走进来。我当时就觉得他们很厉害,因为他们在绕着学院跑,而他俩是最先完成的。后来认识了发现枫琦和您一样,很稳重冷静,又很谦逊,就喜欢上他了。” “嗯。我听龙铭说你很照顾清韵,我替清韵感谢你了。” 话题的突然改变让叶珏蒙愣了一下,但还是马上反应了过来:“诶,大家都是朋友,相互照应也是应该的。” “清韵在学院里表现怎么样?” “挺好的。” “她有没有什么心上人什么的?”龙皓犹豫了一下,问道。 “她没有。应该没有吧……”叶珏蒙也不是很确定,“不过她学业压力挺大的,可能也没啥时间谈情说爱吧。” “压力挺大?” “啊我们之前不是去了一趟晟国嘛,所以……” “等等,”龙皓打断叶珏蒙,“什么去了晟国?” 完了,龙铭没和龙叔叔说这件事啊。 “这个,龙叔叔,在这里,我一个人说不太清楚。要不晚上我和枫琦还有龙铭一起和您说?” 龙皓看了叶珏蒙一眼:“行。反正马上就要到中军大帐了。” . 龙铭拎着枪走到营帐前面。一天的训练总算结束了,妈的。 夕阳照在龙铭脸上,龙铭眯起眼睛,看着天空。血红色慢慢侵蚀着逐渐暗淡的蓝色,余晖试图在黑暗来临将最后的热气拍在大地上。 龙铭拉开帐帘,却见一个熟悉的人坐在床上。 “龙铭!”林枫琦站起身。 “枫琦!你他妈终于来了!”龙铭冲上去一把抱住林枫琦,不小心硌到了肋下的一处淤伤,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怎么了?”林枫琦赶紧松开龙铭。 “没事,碰到伤口了。” “训练弄的?不要紧吧?” “对。没啥大事,小伤。已经处理过了。你什么时候来的?”龙铭把枪倚在床边。 “中午过一点的时候。你晚饭还没吃吧?” “当然没。刚训练完,一身汗。” “那你先擦一把吧。叶将军要我们去和他们吃晚饭。” 龙铭把盔甲和上衣解下来:“枫琦,这边的训练比王老师带的难多了。王老师带我们的时候都是点到为止……这边虽然也是钝刀钝枪,但真的是下死手的力气。稍不留神,就是一个伤。你明天就要开始训练了吧?” “对。”林枫琦拿过龙铭晾在床头的毛巾,递给龙铭。 “你一定得小心。他们力气大,技巧又足,个个都是以一当十的精兵。而且我们作为新来的,”龙铭把汗擦掉,“要干很多杂活,更累。” “好的。”林枫琦点头道。 “走吧。”龙铭走到营帐外,从晾衣绳上解下一件干净衣服套在身上。 林枫琦跟上龙铭:“刚才珏蒙来找了我一趟。她和我说,她不小心把我们去晟国是事告诉叔叔了。等会可能得和他解释。” “解释呗,还能咋办。”龙铭摊摊手,却感觉一股寒气逼来。 “或者你们可以就在这里和我说说?”冷冷的声音吓得两人都一个哆嗦,龙皓从营区栅栏外面探出身来,走到两人面前。 “我们有一个朋友。”林枫琦站住脚步,深吸一口气,道。 “所以你们为了一个朋友,用了半年多的时间去晟国逛了一圈?” “不,叔叔你听我说,是这样的。” “长话短说。继炎他们还等着你们吃饭。”龙皓板着脸,双手抱胸,做出审问的态势。 晚风拂面而来。要是叔叔听不进去的话,这晚风吹的热气就得变成凉气了。林枫琦在心中叹了口气。 “我们的朋友他们的家族被流放了,我们去晟国把他们家族的幸存者救了出来,他们现在都在晫郡的骆韶华郡守手下。”林枫琦顿了顿,一口气说完。 “你们觉得为这耽误了半年多的时间值得吗?你们在书院学到了多少东西?”龙皓厉声道。 “我觉得值得。”龙铭不等林枫琦回答,一挺胸,大声答道。 龙皓怒视了一眼龙铭,又瞥了眼林枫琦:“你们觉得值得就行。跟我走。” “看样子他不会骂我们了?”龙铭等龙皓走出去几步,低声道。 “至少今晚不太会了。”林枫琦也低声答道。 希望真如自己所说吧……也许叔叔还高兴我们这样做呢。他不会表现出来的。 第八十一章 新程(3) 林枫琦走出中军大帐,见龙铭靠在一根杆子上,便走到他身边:“吃了一顿饭了,夕阳还没完全落下去。” “是啊,夏天。你感觉怎么样?” “感觉什么?” “和叶将军,祁将军,鄢将军相处啊。” 林枫琦笑道:“至少比以前在家里吃饭的气氛要好点。他们聊天,我们听就行,以前可是谁都不敢说话。” “爹以前一直说吃饭要有吃饭的样子,不能边吃边说话,现在他们边吃饭边聊天可开心了。”龙铭也笑了一下,“鄢将军给你挑战马了吗?” “挑了。是匹白马,名字是叶将军起的,叫寻寒。” “他给你的马起名了?我的马都还没名字呢。我自己想不出名字来。诶对了,你帮我想一个呗。” “已经帮你想好了。叶将军说你的马是匹红马,那就叫烲烨,怎么样?折火,火华。就和这夕阳一样,火光摇曳。”林枫琦看着天边。 “要是我也能有点文采……”龙铭嘀咕了一句,“好名字。就这个了。” “嘿,你们俩聊着呢?”叶珏蒙走过来。 “是啊。刚给龙铭的马起了个名字。” “我爹就那么几匹战马,最好的两匹都被你们挑走了。龙铭,训练累吗?” “累啊,还疼。”龙铭卷起两边袖子,“你看我手臂上这些伤和淤青。身上的我就不露了。” “我去找刘队长。”叶珏蒙转身就走:“他认识我,我和他说说。” “别,别。”龙铭冲上前拦住叶珏蒙,“不太好。” “不太好?”叶珏蒙转头看着龙铭。 “我今天刚拿了比武第一,现在去找他我怕被他当成那个什么,挑衅。” 叶珏蒙惊讶道:“你这么厉害?” “牛啊,龙铭。”林枫琦锤了下龙铭肩膀。 “我用枪,他们用马刀,武器不一样。”龙铭憨憨地笑着,“刘队长允许,那我就用了。” “那也很厉害了。我爹的亲兵队个个都是身经百战的精兵,你能把他们全部打赢,可以说你已经是怎么说,一夫当关万夫莫开那种。” “没全部打赢。”龙铭摇摇头,“枫琦,你真得小心。那帮人下手是真的很,用全力的,特别是刘队长。他真的是个怪物……力气用不完一样。” “你放心,明天我就在边上看着。我看他们谁敢给你添伤口。”叶珏蒙抱了一下林枫琦,“我先回去了。你们慢慢聊。我的营帐就在中军大帐后面。单人的,枫琦你想来随时可以。不过最好还是别被看到。” “明白。”林枫琦笑着向叶珏蒙摆了摆手。 “你不会今晚就去吧?”龙铭小心翼翼地问道。 “不会。”林枫琦看向天际线:“我们一起散个步?” “好啊。” 林枫琦和龙铭顺着军营里的道路一路走出去。晚霞渐渐褪去衣袍,黑夜让天空重归寂静与神秘。军营里点起了火炬试图将黑暗驱散,广阔的郊野上燃起了星城。林枫琦和龙铭找了个土丘坐了下来。 “从学员过来你没遇到什么困难吧?”林枫琦问道。 “没有。我还见到了几个熟人。” “熟人?你先别说,我猜猜啊。羽歌姐他们,对吧?” 龙铭挑了挑眉毛:“你还真行。在翟阳城遇见的。云大哥现在是楚国的千夫长了,我到翟阳城的时候,他正好结婚。” “这么快。” “哎,”龙铭笑着拍了下林枫琦,“你啥时候结婚?” “现在说这个也太早了。云大嫂长啥样你见到了吗?” “我没去婚礼,挺可惜的。婚礼举行的时候我刚到翟阳城。”龙铭摇摇头,问道:“你呢?路上有啥事没?” “啊,这个倒没。和珏蒙去了趟鹤洲城,所以多花了点时间。”林枫琦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好啊你,你玩的开心,我在这挨揍。”龙铭又拍了林枫琦一下。 “说到有意思的事的话……我们在鹤洲城遇上一个算命的。他说天下即将有大变。但这个人神神叨叨的,不像是正常人。” “大变?估计又是什么战争。枫琦,现在离国和楚国关系这么紧张,说不定接下来打的仗就是这大变呢。”龙铭想了想道。 “说不定呢。” “要是真打起仗,我们可能就要上战场了。”龙铭兴奋起来:“那就有趣了。” “你再想的远点,万一我们和云大哥的部队碰上了呢。那可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林枫琦叹了口气。 “就算碰上云大哥,你叹啥气呀?他是千夫长,应该不会冲在前面。也没机会和他交手。” “不,龙铭。我是觉得……和平也很好。”林枫琦低下头,“也许我这样显得有些怯懦,但我真的很喜欢现在的和平生活。我和珏蒙一路过来,黎民安居乐业,乡间袅袅炊烟,城中嚷嚷人声,战争一来,就说不定全没了。” 龙铭愣了一下,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很想打仗?”林枫琦问道。 “挺想的吧。”龙铭老老实实答道。 “嗯。”林枫琦点点头,“不聊这个了。” 林枫琦站起身,望着天边的一抹昏暗的亮光。那里是鹿北城,黑夜中的一盏浮灯。 “什么时候去城里转转?” “等什么时候刘队长给我们放个假吧……”龙铭跟着站起身,“回去吗?” “走吧。等会你先回去,我去珏蒙那转一圈。” . “好消息,风哥。”陈应嘉在茶水摊边上的板凳上坐下来:“黄侍郎家里不缺佣人。” “这是好消息?” “但他最近在组建私人卫队。老板,来杯茶。” “你们俩小子要去给黄侍郎当护卫?小心点哦。”茶水摊老板递来一杯茶。 “怎么了?”苏舟白问道。 “有风声说,朝廷里有人想要黄侍郎为首的革新派的项上人头。所以你们看,黄侍郎要组建护卫队了。你们啊,如果要去,一定得小心。” “老板放心,我们武艺高的很。”苏舟白把一枚铜钱放到茶水摊上:“多谢老板关心。走吧,冯黎。” “现在就去应聘?” “机不可失啊。走,带路。” 待走出去几步,陈应嘉压低声音道:“就在黄府门口。还可以顺便看看黄府地形。” “得看能不能进去。快,这个机会错过了就没了。” 陈应嘉带着苏舟白一路小跑跑到黄府门口。黄府门口围着一些人,但苏舟白一眼扫过去,大部分都是在外围看个热闹。 苏舟白和陈应嘉从人群中挤进去:“我俩来应聘护卫的!” “且慢。哪里人?”门口一个壮汉把俩人拦下来。 “晫郡来的,寄云镇人。我叫风笑,他叫冯黎。咱俩会点武艺,就想来试试。”苏舟白道。 “晫郡老远了,你俩为什么跑这么远来承阳城?” “那边太穷了,想来大城闯荡闯荡。” “会武艺吗?” “我俩都会一点。” “可有良民牌?” 苏舟白从怀里掏出伪造好的良民牌交给壮汉。 壮汉仔细观察了一下牌子,还给苏舟白:“另外一个呢?” 陈应嘉也递上自己的良民牌。 “进门,然后在旁边等着。”大汉把牌子扔还给陈应嘉,把门让开。 “多谢大哥。”苏舟白道了谢,和陈应嘉一起走进黄府大门。 大门进去便是一个宽敞的大院,一个佣人走过来示意两人站到一颗数下。树下已经有好几个人或蹲或站在那等候,而他们的对面是一队全副武装的士兵。 “不会要和那帮士兵打吧?”苏舟白问道。 佣人摇摇头:“等主人安排。” 一个中年人从中堂内踱步出来,佣人赶忙迎过去。 “几个人了?”那中年人问道。 “十个了。”佣人答道。 “先看看吧,舒队长!” “到!” “麻烦你看看这些应聘我护卫的人的身体咋样,够不够格。” “是!” 一名士兵向树下的众人走过来:“都站成一排!进来就应该会点武艺,不会的现在出去!” 排头一个年轻人忙道:“我可以学……” “没功夫教你!滚出去!”舒队长喝道。 “来一趟也不容易。”黄景对着佣人道:“去给他一小袋铜钱。” 舒队长吼道:“要滚的赶紧滚!” 没有人愿意挪动脚步。招聘布告上写的明明白白,一月一两银子,包吃包住,如此优厚的待遇让剩下的人很难愿意放弃这个机会。 黄景似乎是想通过公开招聘护卫队来告诉那些守旧派他有后台——侍郎的俸禄可养不起这样一支护卫队。但是刺客可不会管这么多,该来刺杀的还得来。 舒队长的检查也不难,会点武艺就很容易通过。这对苏舟白和陈应嘉来说自然是很容易。但通过了考核才是痛苦的开始。 “我们会训练半个月的时间,把你们培养成黄大人合格的护卫。”舒队长背着手走远:“现在给你们一个时辰的时间去收拾东西带过来安顿。” “一个时辰找到纬冰。你去集市,我去茶馆,半时辰后客栈门口见。”苏舟白拍拍陈应嘉的肩,一路小跑出去。 陈应嘉一边跟上苏舟白回头看了一眼后面的剩下的七个人。说不定这七个人里面也有刺客呢。黄侍郎这大张旗鼓地招聘护卫队……真是自寻死路。 第八十二章 新程(4) 朝阳不想唤醒所有人,但军营里的大钟想。一阵又一阵的钟声把熟睡的士兵从梦乡中拉回现实,又开始疲惫而枯燥的新的一天。 枯燥的一天从上午的训练或者执勤开始……但总有些事情要在训练和执勤前去做。 叶珏蒙一手摸着红马的头,一手捋着它的鬃毛:“上次见到它的时候感觉它还没这么大呢。” “你觉得烲烨这个名字怎么样?”林枫琦倚在马棚的墙上,看着叶珏蒙一匹一匹地抚摸战马。 “很好呀。烲烨。”叶珏蒙把缰绳从木桩上解开:“龙铭人呢?” “现在估计刚去吃早饭吧。你别问我啊,我昨晚又没回去睡。” 叶珏蒙笑道:“你该多花点时间陪陪他了。小心他生闷气。什么事?” 走到近前却犹豫该不该插话的勤务兵行了个军礼,道:“我来给叶将军的马喂草料的。” “你干别的事去吧,我来喂。” “是。” 林枫琦抱来一大捆草料,扔进槽里。烲烨低下头来,大口地嚼着它的早餐。 “你的马你不喂啦?”叶珏蒙看林枫琦矗在那不动,便问道。 “啊,我都忘了。”林枫琦匆匆回身,又抱了一捆草料来。 好在寻寒对此并没有太在意。它对于主人的区别对待没有太大的意见,满足于新鲜割来的牧草和刚从河边运来的澄澈河水。 叶珏蒙将剩下几匹战马喂好,走过来摸了摸寻寒的鬃毛:“它和我一样大呢。” “真的?” “还能是假的?我从小就帮我爹喂马。” “那烲烨以前叫什么名字?我一直没听你们提起过。” “以前的名字已经不重要了,它有新的名字了。要让它适应自己的新名字还得好长时间呢。烲烨?烲烨。哎,它还是不知道在叫它。” “枫琦!早饭吃了没?”龙铭挥着手里的两个包子走过来。 “吃过了。” “啊,那我就当加餐了。”龙铭猛咬一口包子,含糊不清地道:“马你们喂过了?” “枫琦帮你的马喂的。对了,枫琦,你和龙铭说了你给马起的名了没?” “还没。龙铭,我听叶将军说你的马还没起名。” “啊对,”龙铭又咬了口包子:“我不会起名。你帮我想了一个?” “是的。烲烨。我知道你肯定不知道怎么写,烲是上面折下面火,烨是火加华。是火焰摇动的意思,和红色的毛发相似。” “好听就行。怎么念来着?” “烲烨。” “烲烨。行,就这个名字了。但你要我记住怎么写估计得费点功夫。” “无妨,你陪它的时间多的是。” 一阵悠长的号角声开始在营区内回荡。这是真正的一天的开始——该训练的去训练,该执勤的去执勤。 “我们今天上午得先执勤。在北边的岗哨那。”龙铭把剩下的包子塞进嘴里:“正好吃撑了,不适合训练。我带你去见刘队长,他会给你发铠甲和武器,告诉你应该干什么。” “等会见喽,你们快去吧。”叶珏蒙把寻寒的缰绳放到林枫琦手里,“龙铭知道在哪里栓马。我等会就过来,见见刘队长。” . 云羽歌在黄府门口停了一下。大院里传来训练的声音,但她不能往里面去看,门口站着那位壮汉已经把视线向她转过来了。况且,自己也不是闲着没事干。 上次走的匆忙,还有好多东西留在老师买下的房子里。不知道那里现在有没有人,没人的话,还得翻墙进去。 既然苏舟白和陈应嘉已经找到了混入黄府的办法,那云羽歌需要干的事情也就很少了。苏舟白和陈应嘉只需要找到合适的和黄景独处时机就行,而且以他俩的能力,哪怕周边有护卫,只要不多也能完成刺杀全身而退。云羽歌要做的,就是规划好撤离路线,到时候把苏舟白和陈应嘉接出来就行。 这就需要留在老师房子里的一些东西:承阳城的地图,可能用得上的毒料包,两把短刀。地图自己要用,毒料包和短刀得找个时间交给苏舟白和陈应嘉。 其实老师的房子离这里并不远。但云羽歌还是花了点时间,把黄府到房子之前的道路都摸了一遍。云羽歌可不敢在前往安全屋的路线选择上马虎,真要犯了错可是致命的。 好嘛,大门紧锁。看来最近承阳城应该挺太平。 想翻进去不难,可周边有行人,云羽歌不敢翻墙。她也不敢掏出兜里的铁丝去把锁捅开,被人看到可就不是好事。算了,悄悄试一下。 云羽歌左右看了一下,趁人少摸出铁丝,拿起门锁,却惊讶地发现门锁并没锁上,只是挂在门上。云羽歌推了下门,门是从里面锁上的。 云羽歌咚咚咚一阵狂敲门,好一会后门后沉闷的一个声音问道:“谁?” “你是谁?”云羽歌反身贴在门上,压低声音问。 “暗号。” “乌鸦和乌鸦。”云羽歌不确定是哪个暗号,就用了之前在承阳城使用的。 “不对。” “妈的,谁管你什么暗号,我是宗谧老师的徒弟,让我进去。”云羽歌用力拍了下门。 门后的人犹豫了一下,还是把门打开了。伴随着一阵吱呀声,云羽歌踏进了门里。 “你是宗老师派过来的?”开门的是一张年轻的面孔。 “不关你……是的。你们在这里执行任务?”云羽歌瞥了那人一眼。 “是的。宗老师是有什么事情要我们去做吗?”那人点头道。 “你们不是他徒弟吧?”云羽歌看了看眼前这张陌生的面孔。 “不是。但宗老师和我们老师很亲近,所以我们都认识宗老师。” 奇了怪了,自己跟了老师这么久,从没见过这个人。这人还这么年轻,怎么看着都比自己小。总不能是比自己先进学院吧……等等。 “你易容了?” “你能看出来?”那人吃了一惊,连忙开始摸自己的脸:“哪里漏出破绽了?” “别紧张,没破绽。我猜出来的。我没见过你,你真这么年轻那我绝对见过。我要来拿点东西。” “那就好。”那人长吁了一口气:“需要我去拿吗?” “二楼,第三个房间住了人没?” “里面有东西,所以没人住。你是来拿那些东西的?还挺多的。” “就拿几样。”云羽歌往屋里走去:“你忙你的事情去好了,我拿了东西就走。话说你们为什么大白天的锁门?” “因为这里已经不安全了。” “什么?”云羽歌停住脚步,回身看着那人。 “怎么说呢……总之前几天我们就发现有几个固定的人在这栋房子附近转悠。前天晚上甚至有一个人半夜翻墙进来了,但还好被我们发现了,用暗器打伤了他。那人身手很不错,不然就是一具尸体了。” “明白了。看来我得把东西全部带走是吧。” “是的。我们已经在找新的安全屋了,过不了几天就会搬走。” 看来自己刚才把撤退路线摸好是无用功了。唉,又白费力气。 “找到了新的安全屋的话,来莹雪客栈找我。我叫纬冰。”云羽歌道。 “好。” 云羽歌走上楼,推开自己房间的门。所有的东西都蒙了一层灰,陈腐的空气无声诉说着光阴的流逝。 云羽歌走到大箱子边上,蹲下身,轻轻打开盖子。里面留的东西都完好无损,看来这批人来了也没有好奇过里面放的是啥。 一年时间可真快啊,眼睛一睁一闭,离开这里就快满一年了。去年在这里出任务,虽然没有去刺杀只是收集情报,但承阳城的生活可真是太舒服了,简直不想回书院去。 一年前老哥还在晟军当百夫长,一年后已经变成了楚军的千夫长,还成了婚。生活可真是瞬息万变,对吧? 老哥说得对,自己也到了该成婚的年纪了。但师都才刚出——还是带点被逐出师门的意味,总感觉自己还是十五六岁的年纪,在世间蹒跚摸索。 自己干这一行的意义是什么呢?当初只是想要脱离那个让自己不开心的家。那帮本家的人……也不知道老哥现在和他们相处的咋样。父亲应该很欣慰本家有老哥和自己。 好多年了,自己从来没有思考过为什么要成为一个刺客,成为一个刺客的意义是什么。但在打开箱子的那一刻,时间似乎静止了,思维向深处……不停地扩散。 老师说很少有孩子能有如此高的天赋。老师倾其所有地培养自己,让自己变成了一个精英刺客。说来很对不起老师,就这样离开了他。但确实老师身边的气氛太压抑了,和苏舟白在一起行动气氛会轻松很多。苏舟白是老师那一届徒弟最有活力的一个了吧,别的几个人都沉默寡言,和陈应嘉一样。可能这是自己那次不顾一切也要去救苏舟白的原因吧。没法想象没了苏舟白后出任务是怎样的氛围,虽然之后确实出任务没有他了。 “要大点包吗?”一声询问把云羽歌拉回现实。 “啊,多谢。”云羽歌接过包,摊在地上,开始往里面放东西。 “你们留的东西还真不少。” “当时走的急。”云羽歌迅速把所有东西装好,扛到肩上:“记得联系我。” “没问题。我送你出去吧。” 第八十三章 新程(5) 云羽歌和刺客道别,走出正门,突然感觉不太对劲。 这是一种本能……在经年累月的刺杀中练出的本能。一种对杀气和危险的感知——尽管云羽歌的经验依旧不能说丰富,但总能感觉到一些。 云羽歌来不及多想,急急地侧过身。一支箭贴着她的耳边飞过,钉在大门上。好几队晏军士兵从街角和树后突然出现,云羽歌慌了神,但转瞬反应过来,撒腿飞奔。 大门急匆匆地“咣”的一声关上,一队士兵冲上去踹门,陈旧的大门如风中残叶一般晃荡,铁锈伴随着旧漆簌簌扑落。云羽歌顺着街道一路狂奔,一大群士兵在后面紧追不舍。 “停下!不然射箭啦!”晏军一名队长高声喊道。 云羽歌置若罔闻完全不理他,但这是一个很长的街道——离跑到前面的转角还有一段距离。 “射死她!”队长喝道。 队长下令的一瞬间,云羽歌借着街道旁的围墙腾空而起。尽管背着沉重的包裹,但她还是像羽毛一样落在围墙之上,再在围墙上冲刺几步后飞跃到旁边一个屋檐边缘。顺着屋檐云羽歌埋头猛冲,箭矢呼啸而来,好几支箭都堪堪从她身边飞过,带起刺耳的破空声直刺云羽歌的耳蜗。 眼前屋顶即将到头,云羽歌右脚踏出奋力一跃,瓦片在她脚下碎裂,而这次她不能够再轻轻落下了。沉重的包裹大大降低了云羽歌的灵活度,她重重落在了另一个屋顶上,好在落地的瞬间云羽歌顺势翻滚,卸掉了大部分的冲击力。 就算这样,这下冲击对云羽歌来说也不好受。但没时间去缓一缓了,晏军士兵已经顺着街道追了过来。这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扔掉包裹,但云羽歌不愿意这样做。她擦了下刚刚落下时手上蹭破的伤口,背着包裹在各式各样的屋顶上飞奔跳跃,晏军士兵则在下面紧追不舍。街上的行人纷纷停下脚步看着这场追逐大戏,在他们眼里,或许这个刺客已经是瓮中之鳖了。 云羽歌的体力消耗的很快,她的速度也开始慢了下来。云羽歌意识到再这样下去要么被抓住要么被射死,必须得寻求改变——摆脱追击或者直接反打。 这是一个深宅大院,云羽歌眼下的是一个小院子,院子里没有人,通向看样子是主屋的大门也关着。更重要的是,云羽歌刚转了一个弯并从一个更高的屋顶跳下来,士兵们的视线暂时被挡住了。云羽歌当机立断,身子猛地一斜从屋顶上坠下来,落地后侧翻滚卸力,扬起大片尘土。 云羽歌拍拍身上的尘土站起身,伸手擦了擦额头和鼻尖上的汗。她的手僵在半空中——一个小女孩站在屋檐下的阴影里看着她。 云羽歌连忙把手指放在嘴唇上,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小女孩点了点头,伸出手指着身后半开的房门的侧屋。 云羽歌摇了摇头。士兵们已经追过来了,隔着围墙也能听到他们由远及近的脚步声。脚步声在不远的地方停下了,士兵们丢失了他们的目标。 “人呢?”听声音是刚才那个队长在喝问,“在这附近不见的。给我挨家挨户搜!” “等等,”另一个队长阻止道:“这里住的都是朝廷官员,我们不能鲁莽。得敲门跟他们好声好气说话,不然这个月俸禄又没了。” “你说的是。你的人去敲那边的,这边几个我和我的人来。” 要赶紧想个办法。这些士兵很快就会进来了。云羽歌心想着,刚才没注意跑的路线,去问问小女孩这里是哪。 云羽歌还没来得及动脚,刚才云羽歌落地的声音显然比较大,一个奶娘模样的人从半开门的屋子里走出来,想要看看院子里发生了什么。 “啊!”奶娘看见云羽歌,顿时惊慌失措,半抱半拉着小女孩往屋里跑:“有刺客!” 云羽歌纳闷地看了看自己的穿着,就是很普通的衣服啊,总不能挎了把剑背着个包是刺客的形象吧? 没时间疑惑了,大宅的前面已经骚动了起来。妈的,还不能往墙外边去,外面一整队士兵呢。 云羽歌飞身而起,掠进侧屋。奶娘吓得带着小女孩摔倒在地上,忙不迭地往桌子下钻:“你别过来!别想带走小满,我们黄家人不会放过你的!” 黄家人? 黄家人!这是黄景的府邸! 云羽歌当机立断,拔出剑来问道:“黄景在哪?” “老爷在,在主屋里,别杀我,别杀我!”奶娘抱着小女孩在桌下缩成一团。 “主屋在哪?” “从哪个门,出出去,直走右拐!” 云羽歌一脚踹开门,向主屋冲去,迎面却见二十多个士兵急匆匆地赶来。 “什么情况!”为首的那个士兵拔出剑:“这是刺客!抓住……” 话还没说完,一柄剑就刺穿了他的胸膛。他身后的一名士兵拔出被鲜血染红的剑,在别的士兵仍处于错愕之中时又连杀好几名士兵。云羽歌大喊道:“在主屋,在主屋!冯黎快去!” 剑光闪烁,转瞬之间又有数名士兵就倒在了地上。苏舟白连斩挡路的士兵,为陈应嘉开出道来。陈应嘉冲向主屋,黄府大门却突然被打开,又有二十多名士兵冲了进来,正好挡在陈应嘉前面。 该死。 “有弓没?”苏舟白格住袭来的一剑,问道。 “没!你俩自己小心!”云羽歌甩掉包裹,纵身爬上旁边走廊的廊顶,向主屋跑去。 “射她!” 几名弓箭手立刻瞄准云羽歌,只可惜他们的射术不太理想,又或是云羽歌的走位实在是太好,云羽歌在闪转腾挪之间向主屋飞速前进,还顺便掏出臂弩撂倒了一名士兵。 “冯黎!” “明白!”陈应嘉抽出剑来,且战且退,与苏舟白背靠背贴到一起。 “这些士兵人太多了,”苏舟白道,“我去冲那几个弓箭手,你替我拦一下这些东西,别死在这了。” “明白。” “三,二,一,上!” 苏舟白大吼一声,奋不顾身地冲向那几个站在一起的弓箭手。陈应嘉长剑横扫,逼退身前的几个士兵,跟着苏舟白冲出去。 几名士兵冲上前试图拦住苏舟白,陈应嘉从斜刺里扑出,长剑刺穿一名士兵,陈应嘉撞在那士兵身上又带倒了边上的一名士兵,三人一起在地上翻滚。 眼看还有两名士兵挡住路,苏舟白不想缠斗,一个大跨步蓄力后腾空而起,在两名士兵抬头之际一脚蹬翻一名士兵,剩下一名士兵反应过来一剑劈在苏舟白后背上,幸好苏舟白穿着护甲,距离较远劈砍的力道也不足,没能伤到苏舟白。 此时的苏舟白已经到了那几名弓箭手近前,弓箭手们还没来得及拔出短刀——拔出来也无济于事。苏舟白像虎入羊群一般将他们砍翻在地上。 没了弓箭手威胁的云羽歌终于可以放心前进,主屋就在眼前!云羽歌完全不减速,从廊顶上飞跃下来,落地一个翻滚,起身正好在主屋门前,借着惯性云羽歌侧身一撞,主屋的门应声而开。 苏舟白捡起一张弓,掂量了一下。陈应嘉站起身,见士兵们一股脑地冲向苏舟白,两手各拾起一柄剑就冲上去试图保护苏舟白。 “应嘉!低头!”苏舟白吼道。 陈应嘉低下头,一支箭贴着他的头发飞过,只听身后一声惨叫,一名士兵扔掉高举的剑,捂着冒血的眼睛跌倒在地上。 陈应嘉冲到苏舟白面前,数把剑一起劈来,陈应嘉丝毫不惧抬剑格挡,一阵脆响陈应嘉虎口震裂渗出血来,勉勉强强把剑握住。 但这短短几息时间已经够苏舟白发挥了,接连三名士兵惨叫着倒在地上,剩下的士兵们大惊失色,不敢再近前攻击,纷纷寻找掩体。 “名字喊错了。”陈应嘉感受着双手虎口传来的疼痛,喘着气道。 “无妨。看我射死这些瘪三。” 黄景就在屋内。但他的身前还挡着一个人——门口那个壮汉。 “老爷,你先走。”壮汉沉声道。 黄景惶恐地看了眼云羽歌,推开后门跑了出去。 “来吧,速战速决。”云羽歌深吸一口气,冲向壮汉。 壮汉大吼一声,抡起朴刀,照着云羽歌当头劈下。云羽歌突然变向,踩着墙飞到空中,倒着身体长剑甩出,直取壮汉的头颅。 壮汉后退一步,轻松躲过这一下。虽然他的身躯庞大,刚才的攻击方式也是大开大合力量取胜的打法,但这一步后退迅速而精确,恰好躲过云羽歌的剑芒的同时还让云羽歌正好落在自己面前,着实让云羽歌吃了一惊。 壮汉大喝一声,朴刀横劈,势要将云羽歌劈作两段。云羽歌双腿发力高高跃起,朴刀贴着云羽歌的鞋底擦过,大汉来不及收刀了,云羽歌双腿猛地前蹬,踢在大汉胸口上,大汉失去平衡,踉跄着后退。 大汉后退数步的距离已经足够云羽歌掏出臂弩,而正试图稳住身形的大汉也没有能力去躲闪。云羽歌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还没落到地上臂弩已经瞄准,只听清脆的两声弦响,大汉惨叫一声,徒然无力地倒在地上。 云羽歌冲到后门前,黄景还没跑远,微胖的身躯限制了他的跑步速度。 云羽歌粗略估算了下距离,抬起臂弩,屏息,瞄准,射击。 黄景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滚了两圈。云羽歌追上来,黄景喘着粗气,道:“我就知道,会有这一天。为了国家,为了我的理想去死,我没有什么怨言。只可惜,革新才刚刚开始推行……你只杀我,对吧?” “对。”云羽歌抬起剑。 “能告诉我是谁想杀我吗?”黄景祈求道。 “无可奉告。” “好吧……动手吧。谢谢你不杀我的妻女。”黄景闭上眼睛。 “抱歉。” 血花洒在了黄景身边的石板路上。云羽歌在黄景的尸体边微微鞠了一躬,跑回去帮苏舟白和陈应嘉。 苏舟白张弓搭箭,一箭射倒最后一名因为没找到合适的掩体而四处试图躲闪的士兵,再从脚下弓箭手尸体上摸出一根箭搭到弦上:“再来啊!” 剩下的士兵全都躲在柱子或者石头后面,头都不敢露出来。陈应嘉两手各持一柄剑守在苏舟白边上,满身血污,但看着没受太大的伤。 看来没必要帮忙了。云羽歌松了口气,喊道:“撤!” “风哥,走。” 苏舟白和陈应嘉接应上云羽歌,三人互相掩护着撤出黄府大门,挑了条小巷子钻了进去。不出几天,刚刚发生的事就会成为承阳城大小酒馆和茶馆里的谈资……而谈资的主角,早在当天晚上就离开了承阳城,向着遥远的山脉踏上回家的路。 第八十四章 熔岩 “垧浩啊,这个佚名小组,不太行。”腾老师把任务报告放到李垧浩面前,“你自己看吧。” 李垧浩拿起任务报告,快速读完:“所以他们闹得动静挺大。” 腾老师摇了摇头:“何止是挺大。我们在承阳城的另一个小组也暴露了,幸好他们全身而退,过几天就应该到学院了。” 李垧浩冷笑一声,把任务报告丢到边上:“腾老师,他们看来确实不行。太过急躁,等不到最好的刺杀时机。” “等他们回到学院,要么再培训培训,要么就别让他们出任务了。” “不,腾老师。”李垧浩把刚刚写好的一份任务简报递给腾老师:“俗话说,事不过三。他们才出了一次任务,就再给他们一次机会吧。” 腾老师皱着眉头接过任务简报,看了看道:“这个任务相对轻松,不是不可以再给他们一次机会。” “啊,不,腾老师,这是你昨天问我有没有任务给你的一组徒弟,我刚整理完。”李垧浩解释道。 “那佚名小组呢?” “我手头上还有几个任务没整理完。等会我会告诉您的。” “行,那我先去把这份任务给我的那几个人。”腾老师站起身走出门去。 “小危。” 李垧浩边上正在奋笔疾书的女子抬起头:“怎么了浩哥?” “你觉得,这几份任务,哪个最难?”李垧浩打了个响指。 小危停下笔,想了想道:“当属刺杀楚国将军蓝兴了。这几乎不太可能,雇主也写了不限时长,事成后重金酬谢,没成也没事。” “就把这个任务派给他们。”李垧浩嘴角扬起一丝微笑,抬起腿翘在桌子上:“我相信他们的能力。” 小危犹豫了下,道:“浩哥,你这样对羽歌姐,是不是不太好。” “我相信她。你不相信吗?” “羽歌姐的实力毋庸置疑。但是,蓝兴几乎全年住在兵营里,想杀他,首先要找到他的驻地,还得通过层层警戒,实在是,不是刺客能做到的事。” “那你就算不相信她咯。”李垧浩身体侧倾,看着小危。 “不不,浩哥,绝对没有那个意思。那我这就写任务简报。”小危赶紧拿起笔。 “好。”李垧浩躺回到椅子上,“再帮我们找个简单点的任务。我们得出去活动活动筋骨了。” “那老师呢?” “老师和我说他归隐了。但既然我们出去执行任务,老师就会坐到我现在这把椅子上。” 李垧浩把双腿抬起来,搁在桌上。没想到做分配任务的活这么爽啊——怪不得之前那老头做了五十年。一个多月来李垧浩算是实实在在的爽了一把,没有人来接替那位去世的老先生的班,老师又收刀了,这活就给了无所事事的自己。 滕老师竟然不愿意干这个活,但他又喜欢指手画脚。李垧浩叹了口气,滕老师把他分配任务的乐趣降低了一半以上。而且最近他心里又开始痒痒——刺客的本能开始作祟了。 “小危。” “嗯?” “你年龄小,正好得多出去历练历练。我看好你成为下一个云羽歌。” 小危笑道:“浩哥过誉了。羽歌姐……” “不必谦虚。”李垧浩打断小危,把腿放下来:“写好了喊我,我到走廊上活动下。坐了这么久,身子都僵了。哦对了。” “怎么了浩哥?” “别和腾老师说这件事。他一定不会同意派佚名小组去刺杀蓝兴的。” “那……腾老师问起该怎么办?” 李垧浩想了想,道:“就说没有合适的任务给他们。然后我给他们放了个假。腾老师会有点不开心,但不会多说什么。” “好。” . “老祁。” “咋了?”祁升擦了把脸上的汗,拧开水袋的塞子:“容我先喝口水。” “又要打仗咯。”叶继炎把手里的军令往桌子上一扔。 “什么?”祁升快步走到案前拿起军令:“这才几个月……” “明天开拔。” 祁升读着军令,眉头皱了起来:“把我们调到离晏边境去作战?不是,这,楚国咱打不过,所以打晏国?” “看来是这个样子。”叶继炎叹了口气,“原先在东面的军团被之前楚国人打的伤了元气,所以调我们中部的去打。开战应该是秋天。” 在一边同样皱着眉思索的龙皓突然一拍大案:“赶紧写信给紫辰。天赐良机,就看把握不把握住得了。” “天赐良机?” “不管打不打的赢,晏国在南方屯的重兵不仅无暇顾及别的地方,还可能要增兵。据我所知晫郡太守骆韶华手里至少有五万兵马,待到战争打响,可以立即起兵。而我们在战争中要尽量保存实力,等待改旗易帜的时机。”龙皓激动地站起身:“我亲自去送信。” 祁升皱着的眉头猛然舒展开:“有道理。没想到圣宇遗民等了这么久,总算是等到了机会。” “且慢。”叶继炎把龙皓拉下来:“没这么简单。首先,化志部不调动,所以我们东进只有我们的三万骑兵。其次,我们在东线的友军有十余万步兵和两万余骑兵,贸然改旗易帜会被轻松剿灭。” “不,我们有应对的办法。等紫辰主动来攻就行。”龙皓道。 “那龙兄,你为什么认为仅凭骆太守的五万人马就可以拿下晏国呢?”叶继炎问道。 龙皓一时语塞,眉头又皱了起来。 “好了,不讨论这个了。”叶继炎站起身拍拍手:“该准备眼下的事了。传令兵!” “到!”传令兵跑进大帐。 “全军一天时间收拾辎重粮草,明日早晨开拔。把所有千夫长叫来。” “是!” 龙皓突然眉头一挑,道:“老叶,老祁,不管怎么样,我还是要去书院一趟。” “怎么了?”叶继炎奇怪道。 “我有一个想法。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龙皓微笑着站起身,“我去收拾行囊了。” “等等,龙兄,”叶继炎拦住龙皓:“你先说清楚,不然我们不放心。你去紫辰,就算要回来,一来一回也得至少两个月。这时间,未免有点久了。” “我要见一见紫辰的高层。其他的,你们到时候就知道了,容我在此先卖个关子。”龙皓突然感到有点气促,便咳嗽了两下,“差不多就是这样。” 祁升迟疑了一下,问道:“你现在就出发?” “那当然,越快越好。”龙皓大步流星走到大帐门口,转过身来,双手抱拳道:“老叶,老祁,我就先走了。提前祝你们秋季战事武运昌隆!” “龙兄保重!”叶继炎和祁升一同抱拳致意。 “正好给手底下这些人练练。”叶继炎咕哝着坐下,“对了老祁,我要开会走不开,麻烦你去通知一下刘队长准备拔营。我忘了和传令兵说了。” “好。” 祁升掀开帐帘,走出大帐。热浪打在他脸上,祁升眯起眼睛,叹了口气,跨上马向河滩走去。 “祁叔。”最先看到祁升的是坐在树荫下的叶珏蒙,她翘着二郎腿靠着树干坐在一张马扎上,磕着瓜子看亲兵队训练。 祁升摆摆手拒绝了叶珏蒙递过来的的瓜子,道:“你先回去吧。” “咋了祁叔?”叶珏蒙把一颗瓜子放到牙间,熟练地磕开瓜子壳,把失去了果肉的两片孤零零的壳扔到地上。 “要打仗了。我们明天就拔营,所以先回去收拾东西。”祁升感觉有点火气冒上来了。 “祁将军!”刘树承眼睛一瞟看到了祁升,忙小跑过来。 “要打仗了,刘队长。”叶珏蒙收起瓜子,“让大家去收拾东西吧。” “啥?”刘树承觉得自己听错了,“大夏天的打仗?” “到前线就秋天了。”祁升有点不耐烦地道,“通知兄弟们,明天一早拔营。现在赶紧去收拾东西。” “是!”刘树承行了军礼,小跑回去。 “我带你回去?”祁升问叶珏蒙道。 “好呀。”叶珏蒙拎起马扎,“谢谢祁叔。” “小事。”祁升伸手把叶珏蒙拉上马,“我跟你说啊,你最近太散漫了。明天开始不能这样了,在军队里就要有军队的样子。” “明白。最近是因为天气太热,所以……” “好,好,不要跟我讲这些。”祁升打断叶珏蒙,“理由跟自己说就行。瓜子别揣口袋了,直接扔掉。明天开始全天穿着盔甲,你放口袋里也拿不到。” “是。”叶珏蒙不情愿地应到。 “你爹对你太纵容了。还有,”祁升夹住马肚,战马小跑起来:“明天开始作息严格按照军营规矩来。晚上不允许他人在你的帐篷里留宿,明白?” “明白。”叶珏蒙小声答道。 “你在军队里生活过很久,我相信你明白。”祁升向对他行军礼的军士点头致意,“但你的朋友以前没在军队里呆过吧?” “没。” “他需要一点时间来适应军旅生活,可不像学院里那么轻松惬意。我在这里放你下来吧,你去收拾东西。”祁升在大帐附近停住马。 “谢谢祁叔。”叶珏蒙再次谢过祁升,溜下马向自己的营帐快步跑去。 祁升从侧面看了眼叶珏蒙变红的双耳和脸颊,轻轻哼了声:“还以为我不知道。现在的年轻人。不过你爹倒还真不知道……不然也轮不到我来说了。” 军营里已经开始动起来了。军令下达地快速而有效率,河滩上训练的士兵们成建制地涌回军营里,骑着战马飞奔的传令兵来来往往。这里很快就要恢复寂静了,鄢化志的骑兵部队也会被调走到离边境更近的驻地。鹿北城啊……再会了。 第八十五章 燃烧(1) 从月鹿平原到离火山脉,再从离火山脉到晏离边境,一路上的官道上车轮滚滚,人喊马嘶。这是离国百年历史上可以说是规模最大的军力调动,镇守离国中部最肥沃的月鹿平原的二十万精锐离军穿过几乎纵贯离国,割裂离国中部和东部的离火山脉,来到已经远离战火数十年的晏离边境。 初春的败仗让离国人的调动艰难了许多。离火山脉的最北端原先距离楚离边境有近百公里,这百公里上是交通极为方便的平原。然而初春的败仗让楚国人把自己的边境向南推了五十公里,离国不仅丢失了五座城,还让自己原本非常重要的两条官道被楚国人切断了。除此之外,离国人要是还想在离火山脉北面的平原上调动军队,必然会被楚国探子看的一清二楚。因此离国人只能通过祖辈们在离火山脉中开辟出的官道来达成调兵的目的。 离国人的作战目的是尽量打赢数场战争,将晏离边境向北推。这样的话楚国人占领的土地会变成一个突出部,嵌在离国的领土中,离国人能有三个方向一同进攻驻扎在此的楚军。相比于和兵强马壮士气正盛的楚军硬碰硬,离国更想捏一下晏国这个看起来比较软的柿子,再尝试迫使楚军向后收缩。 楚国人八成不会袖手旁观。但楚国人真来干预的话在复仇心切的离国人眼中正好是一个一雪前耻的机会,而且楚国人要来也必须分兵前来,总比正面面对楚军的胜算大。 想要在夏天穿过山林可不是一件很轻松的事情。炎炎夏日中的山林里瘴气弥漫,毒虫遍布。幸好走的是官道——先人们用汗水和生命开辟出的道路降低了辎重穿过山脉的阻碍,更降低了士兵们感染疾病的风险。 尽管如此,医官还是成为了军中最忙的职业,尤其是在太阳下山之后。用过晚餐的士兵们在赶了一天的路后疲惫至极,夜幕的降临让他们能够放松酸痛的肌肉,用山泉冲个凉后躺在帐篷边上闲聊是一天中最惬意的时光。而对医官来说夜幕的降临让他们更加忙碌,每个得病的士兵都需要去查看情况和给药治疗,还得和指挥官报备——每天能战斗的人数和病号都得统计到三军总帐。 石德诚的死让离国朝廷很是难受。离军虽然战力很高,但是高阶的指挥官很是稀缺,尤其是能够指挥数十万人的超大规模作战的。在石德诚为自己的大意轻敌付出生命的代价后,整个离国能拿的出手的大兵团指挥官,只剩下两位,一位是上将军吴擢,而另一位,则是这次战争的指挥官,则是刚刚拔擢为龙骑将军的谷岳来。 谷岳来这个人不仅在世上名气不大,甚至在离国本国都没有太多人知晓。同样是作为离军铁骑将官的中流砥柱,他不像鄢化志一样靠着一场漂亮的胜仗名动天下,他默默无闻,但离军的辉煌战绩离不开他的功劳。似乎有一种玄学在他身上——他参与指挥的战争离军鲜尝败绩,而他不在的战争离军负多胜少。离君视他为福将,但作为总指挥官,在他的前任战死后走马上任的龙骑将军还是第一次经历。 在离国龙骑将军是一个实打实的军衔,是骑兵将领除了上将军外能达到的最高位置。离军中骑兵和步兵泾渭分明,哪怕是混编的军团——例如叶继炎部,也由骑兵将领叶继炎搭配步兵将领祁升分别作为指挥官,虽然名义上叶继炎要压祁升一头,但不存在骑兵将领指挥步兵的情况。这种情况只有到了大兵团指挥官的位置才会改变,正是谷岳来现在坐的这个位置。 谷岳来本来也不会来指挥这样的战争的。这场战争对离国来说至关重要,春天的惨败让国内的矛盾更加恶化,只有对外战争——打赢的对外战争才能够缓解离国朝廷面对的压力。这种要紧关头,让一个新晋的指挥官来指挥,着实冒了很大的风险。 至于上将军吴擢为什么不来指挥——国君并不信任吴擢。吴擢是上一任国君的心腹重臣,正值壮年,战功赫赫而德高望重,也正是因为如此,新国君很是提防着他。新国君想要自己培养一批国之栋梁出来,而不是接着重用父亲的心腹。恰好吴擢正在服丧,国君便顺理成章地把指挥权交给了谷岳来。 叶继炎总觉得这样实在是太冒险了。这对离国来说是必须要赢下的战争,听说西部已经有农民因为税负问题暴动了。当然这只是流言,也没听说朝廷有派兵镇压,但这种流言肯定不会是空穴来风。不过,比起忧国忧民,眼下最重要的,是看看自己手底下士兵有多少人生病了。 叶继炎骑着马,和祁升并排走着。昨天晚上医官汇报的是有三百余的病号,生病的马匹更少。今天不知道是增加还是减少。好消息是已经走过了一半的离火山脉了,哪怕是增加到六百甚至一千个病号,也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 叶珏蒙就跟在他身后。在他们周边是亲兵队,亲兵队分作两列,把三个重要目标保护在中间。叶继炎和祁升都没有谋士团,整个军团都靠他俩的脑子来运作。 “你听说没?三军总帐有几十辆马车。”祁升道。 “几十辆?”叶继炎挑了挑眉毛,“还挺多。” “一大半都装着谷将军的谋士。你去说说呗,匀两个给咱。”祁升笑道。 “那可别了,我不希望有人在我耳边吵吵。”叶继炎连忙摆手,“再说了,不怕他们泄密?” “爹,祁叔开个玩笑,就你认真。”叶珏蒙道。 “化志也来就好了。”叶继炎不知是第几次说起鄢化志了,“跟咱一合并,直接请命去当先锋,不打胜仗提头回来。现在化志不来,我不敢去请命。” “好啦,我们自己又不是没打过胜仗。老叶,我们心思也不在争战功上,省省吧。” “总想活动活动,尤其是脑子。”叶继炎叹了口气,“脑子不多用,是要锈掉的。是不是要到饭点了?” 祁升算了算时间:“差不多。” “传令兵!” “到!”几名传令兵驱马跑来。 “传令全军,开始修整,埋锅造饭,一个时辰后再出发。” “是!” 炊事兵熟练地开始挖坑,把锅架到坑上,很快食物就在沸水中开始翻滚跃动。一众人喂了马后就围坐在几个锅边上,把碗盆放在脚边,等着炊事兵把煮熟的食物盛进去。 林枫琦闭着眼睛,盘腿坐着,低着头好似在冥想。叶珏蒙伸出手肘拱了拱他,问道:“困了?” “有点。”林枫琦睁开眼睛,“昨晚没睡好。” “又怪我咯?” “没说怪你啊,龙铭。虽然你打呼噜。”林枫琦摸了摸鼻子。 “我一累就会打呼噜,你也不是不知道。” “跟你说了,睡觉要侧过来。以前我还推得动你,现在你又壮了一圈,我有点推不动了。”林枫琦比划着侧躺的睡姿。 “我确实侧过来睡了,但我睡着睡着躺平了我也没办法啊。” 叶珏蒙好奇道:“龙铭你真天天打呼噜?其实骑马行军不算很累吧。” “确实没有训练累。但既然枫琦这么说那我肯定天天打。”龙铭摊摊手。 “不是每天,其实声音也不算大。但很频繁就是了。” “龙铭,我上次和你说过呀,枫琦睡着了是不会被你吵醒的,你在枫琦睡着后再睡就行了。”叶珏蒙看林枫琦头又低了下来,关切地摸了摸他的手。 “我已经尽量这样做了。但有时候眼睛一闭就什么也不知道了,我也没办法。”龙铭再摊摊手。 “好啦,不就打个呼噜吗,值得说这半天。”龙铭身边的一名亲兵道,“要说呼噜,老常呼噜打的震天响,我不照样睡得着。” “那是你厉害,我在隔壁帐篷都听得见老常打呼噜。”另一名亲兵道。 “我打呼噜真没办法的嘛!要有办法我还打吗?”老常也双手一摊。 “我突然想起来,”林枫琦笑道,“那次在晟国,也是大家修整吃午饭,苦寂在抱怨龙铭晚上的呼噜声。然后龙铭说没办法,邢桁说先让龙铭侧着,再用行李把他卡住,这样就不会睡着睡着躺平了。” “就邢桁出的出这种馊主意。”龙铭连忙道。 “哈哈哈,我倒是觉得是个好办法。”叶珏蒙笑道,“你今晚可以试试。” 龙铭连连摆手,又道:“不过好久没见到他们了。倒是有点想他们。本来不想的,你一提,我就想了。” “是啊,我也想了。不知道他们现在在干嘛。” . 魏绝尘抱着一盘切好的西瓜,顶开邢桁的门:“干爹说既然你不下去吃,就让我给你送上来。歇歇吧。” 邢桁看着手里的卷宗,又看看魏绝尘手里的西瓜:“不行,这是郡守第一次让我断案。我一定要在下次郡守升堂前把事情理的水落石出。” “要是按察司和衙门的人都有你这么勤奋,那晫郡就是太平盛世了。”魏绝尘把西瓜放在邢桁桌子上,“要是不冰了,就不好吃了。” 邢桁手都不伸,把头伸过去咬了一口西瓜,接着看卷宗。 魏绝尘看着邢桁桌上厚厚的卷宗和资料,问道:“还需要我帮忙做什么事吗?” “要是可以的话,晚饭也麻烦你送过来了。”邢桁又伸头咬了口西瓜,“我有信心在今天夜里,或者明天早上把这个案件搞明白。口供什么的我都已经理完了,但是这件案子要是按照口供来看,可太奇怪了。我怀疑是家仇,所以我要把前几十年这俩家相关的都翻一遍。” “万一真就是……算了,你努力,我就不打扰了。”魏绝尘退出房间,顺手把门带上。 魏绝尘走下楼。骆韶华见他空着手,点点头道:“至少小邢还是喜欢西瓜的。他要是真两天不到就能断出自己的第一个案子,那着实厉害。” “他说他最晚明天早上能断出来。”魏绝尘坐下来。 “我给他的案子其实不算复杂,他的思路完全正确。”骆韶华站起身,“我再去衙门一趟。” 第八十六章 燃烧(2) 夜晚的山谷里也不寂静。飞鸟走兽们都歇息了,森林变成了虫类的乐园。虫鸣是夜晚的弦奏,送别落日的余晖,迎来黑夜的深沉。 最近是特别的日子,因为离火山脉的夜晚多了一些声音——人类的声音。在经历了疲惫的一天行军过后,燃起篝火安营扎寨是最让人放松和快乐的时刻。清冽的山泉配上架在火堆上烧烤着的食物,是结束一天最好的方式。 当然,快乐和放松的是普通士兵。对传令兵和军医来说,夜晚的到来并不意味着可以歇下来。相反,部队休息时才是他们最忙碌的时刻——传令兵忙着把上级的命令传下去,医官们忙着照看病号。行军途中他们无疑是最辛苦的,每个士兵看到他们都应该致敬。 享受完晚餐,夏日的火烧云也褪去了它华彩的衣袍,结束了短暂而绚丽的表演。尽管在重重枝叶的遮挡下士兵们很难欣赏到它的全貌,但只需管中窥豹的一眼,就很难再忘却它的身影。 夜幕降临后就是安歇的时刻了。晚餐过后在篝火堆边上的闲聊并不会持续太久,经过一天的行军大家都疲惫不堪,洗漱完就钻进营帐里迎接梦乡的到来。夏日的黑夜到来的较晚,而黎明又较早——早点安睡有助于获得充足的休息。 但总有人会是例外。 龙铭今天的呼噜声不大。甚至可以说是没怎么打呼噜,只是鼻息声音重了一点。林枫琦很感谢龙铭每天晚上刻意侧着身子睡觉,也不能再要求龙铭做更多事。可是林枫琦今夜又失眠了。 龙铭是什么时候开始打呼噜的?林枫琦的脑子里又开始胡思乱想起来。以前住在书院的宿舍里时龙铭是不打呼噜的。到了军营里就肯定是在打呼噜了,每天晚上溜出营区的时候龙铭都在独奏。 那就是从书院到军营的这段时间龙铭开始打呼噜的。龙铭没怎么说过他在路上发生了一些什么事。但肯定不是一路太平,这点林枫琦敢肯定,因为要是一路太平的话,龙铭不可能在被问到的时候思考一下。林枫琦了解龙铭的性格,他思考是因为在犹豫要不要说。 龙铭很少会犹豫。或者说龙铭很少会思考——他做事基本不怎么经过脑子。龙铭思考说明龙铭在害怕什么东西,或是林枫琦最害怕的,龙铭不再信任他,所以不愿意告诉他发生了什么。 也许是抛弃龙铭让龙铭不再信任自己了。换位思考的话,要是被兄弟告知不想和自己一起赶路,自己也会很伤心。也许应该多花点时间陪陪龙铭,正好祁将军对军纪管控的比较严格。 之前珏蒙说祁将军看到自己溜进她的营帐。以祁将军的身份他肯定不会亲自值夜,那就是祁将军起夜的时候看到了?那起夜也起的太早了,也不太可能。而且祁将军是每天都看到,大概率是祁将军也睡得晚。 这个推断林枫琦在离开驻地前就想出来了。不过林枫琦一直没有机会去验证,一是有点害怕祁将军,二是开拔后还没失眠过,每晚最多被吵醒,然后比较难再次入睡。 但和祁将军相处这么久下来,林枫琦发现只要不涉及军纪,祁将军还是很和蔼的。因此如今林枫琦也不再害怕祁将军了。现在是一个验证自己推断的好机会。距离大家安寝已经快半个时辰了,以前自己也是在这个时间左右溜去珏蒙的营帐。事不迟疑,立即行动。 林枫琦掀开毯子,爬起身蹑手蹑脚地钻出营帐。值夜的士兵在很远的地方,黑夜中的火把清楚地告诉林枫琦哨兵的位置。林枫琦并不想和哨兵们打招呼,所以哨兵站的远对他来说再好不过。 祁升和叶继炎住的营帐就在林枫琦和龙铭营帐的附近。叶珏蒙的营帐就在她父亲营帐的边上,两座营帐里都没有亮着灯,和黑夜几乎融为一体。 林枫琦原本想放轻脚步,但他一脚踩在一根树枝上,一声脆响在黑夜里格外清晰。林枫琦叹了一口气,干脆直接走到了祁升和叶继炎的营帐边上。 林枫琦贴在营帐外面,试图分辨营帐里面的声音。林枫琦感觉自己能听到鼻息声,但分辨不出来是一个还是两个。既然营帐里没有灯光,那么祁将军要么在睡觉要么就在营帐外面,去四周转转吧。 林枫琦的环顾了一下四周。山里面月光并不亮,甚至可以说是一片黑暗,但林枫琦还是能辩识出四周的环境。附近就有一处山泉,要是想在夜间闲逛,毫无疑问泉水边上是首选。 林枫琦抬脚往泉边走去。泉水涓涓,抚过泉边的野草和小石块,偶尔卷起一些细沫。林枫琦左顾右盼,没看到人影,就找了块石头坐了下来。 有一条小鱼游了过去。林枫琦之前还没留意过山泉里的水生动物,便饶有兴趣地开始观察起来。 鱼类还真不少,不多的时间林枫琦就见到了三条。它们的体型很小,林枫琦也说不出它们的名字,但林枫琦感到了一种莫名的愉悦。就在林枫琦基本上忘记了自己出来是要干嘛的时候,一只手按在了他的肩上,吓了林枫琦一跳。 林枫琦也确实差点跳起来,只不过被有力的手摁在了原地。祁升在林枫琦旁边的石头上坐下来:“大晚上的,睡不着?” 林枫琦点了点头:“对。您也是吗?” “我睡得着。我只是喜欢晚睡,睡前出来散个步,放松放松。”祁升也看向泉水:“怎么会睡不着的?被龙铭吵着了?” 林枫琦摇摇头:“没。我失眠老毛病了,时不时就犯,我也不清楚原因。” 祁升想了想:“你得找个大夫看看。军医应该是看不了这个毛病,军队里很少有人生这种病。可惜这几个月你是没机会去城里了。得要城里大医馆的大夫,见多识广,给你治治。” “之前在鹤洲城的时候,找过一个大夫,他说我心火旺,给我开了几贴药,吃了感觉也没用。” 祁升摇摇头:“哪是几贴药就能治好的。你这种病,我一听就是要长期喝药的。你得了多久了这病?” “不能说是很久,就今年。离开书院的时候第一次失眠,然后就开始断断续续的睡不着。”林枫琦答道。 “也就三四个月啊。那你一失眠,就睁着眼睛到天亮?”祁升捡起一块小石子扔进泉水中。 “也不是。”林枫琦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告诉祁升:“之前,就,珏蒙。她有办法能让我睡着。” 祁升又捡起一块小石头,在手里颠着:“我就不问是什么办法了。你们在别的地方我管不着,但在军队里,有军队的规矩,谁都不能破坏。” “是。” 祁升把石头抛进泉水里,站起身道:“既然你睡不着,一起走走?” “好。” 林枫琦跟着祁升行走在在参天古树之间。林枫琦原以为祁升会绕着营区散步,但显然祁升想要探索一番山林。也许祁升已经绕过一遍营区了。 “学院里现在是什么样子?”祁升漫不经心地问道。 “我们离开之前的话,大概有一百来个人吧。感觉和初到学院的时候相比,没有什么变化。就是真的需要种一些树了,学院里面几乎光秃秃的,只有树墩子,夏天很热。” 祁升笑道:“倒是和老叶说的一样。” “一样?” “老叶当年也说,学院里面树太少了。我没有去过你们学院读书学武。”祁升解释道,“我上学是去离国的一个军事学院,然后直接参加的离军,一步一步升上来的。” “军事学院,应该也和我们书院差不多吧。” “军事学院就是为了培养将官的,不像紫辰书院,综合性地培养人才。我们当年的训练比你们亲兵队训练的强度还要大。还有和你们学院不同的一点是,就在泷洲城边上。所以我们难得的放假的时候能去城里好好玩一把。你们学院里面空闲的时候有什么娱乐?” “这个啊,”林枫琦笑道,“下棋,下棋,还是下棋。藏书阁有小说,但是不多。” “道棋?” “对。” 祁升点头道:“以前我也喜欢下棋。泷洲城里面有一个棋馆,我去的很多。后来进了军队就不怎么下棋了。嚯。” 在两人眼前的是一个小型瀑布。说是瀑布有些过分——应该是一个小型水帘。山泉从上方流下来,顺着一面岩壁形成了这道水帘。泉水在岩壁下方汇聚,形成了一个小池塘。祁升蹲在小池塘边上,捧起一捧水洗了把脸:“这水舒服。来试试?” 林枫琦学着祁升洗了把脸。山泉流了一些到嘴里,清凉又甘甜。 “我该去睡觉了,不然明天没精神。”祁升拍了拍林枫琦肩膀,“你是一起回去,还是自己转转?” “我跟您一起回去吧。”林枫琦回答道。 和散步时慢悠悠的步伐不同,祁升回去的步伐大而迅速。还好祁升身高和林枫琦相仿,因此林枫琦还能追上祁升。 祁升简单地道了句晚安后便钻进了营帐里。林枫琦站在营帐外面犹豫了会。现在回去也是睡不着的,但林枫琦也不想一个人在外面晃荡。 叶珏蒙的营帐就在旁边……算了,不能打扰她。明天试试在马背上睡觉。 林枫琦望向夜空。月亮低挂在夜幕下方,似乎有些心情低落。夜风吹过,树影在风中婆娑摇曳,搅碎了昏黄的月光。 是巧合,还是心有灵犀?林枫琦不知道答案,但是叶珏蒙的帐帘被掀开了。叶珏蒙探了个头出来。 林枫琦惊喜地滑进营帐里,叶珏蒙拉紧帐帘,小声问道:“你又睡不着了?” “对,刚才和祁将军散了个步。你怎么醒了?”林枫琦的声音小的几乎听不清。 “我听到有人说话。”叶珏蒙突然笑了:“不知道是在梦里面听到的还是外面真的有人在说话。” 黑暗中林枫琦看不清叶珏蒙的笑容,但是他伸出双手,紧紧抱住了她。 总之,明天要记得早点起床。 第八十七章 燃烧(3) 又是一个秋天。 不过这是一个让林枫琦和龙铭熟悉的秋天——不像夏天那般如同火烤但依旧燥热的天气,干燥的天地中热风和百鸟翩翩起舞。秋天的到来让南方广阔平原上的土地一改夏日的病恹恹的样子,重新变得富有活力与生机。 农田里更加忙碌了。播种下去并不久的作物需要精心的照料,稍稍舒适一些的温度也让农活不再如夏天时那么痛苦劳累。但是现在边境线附近广袤的农田里已经没有农民了,取而代之的离军和晏军的哨兵。 龙铭眯着眼睛,站在田埂上。烲烨在他边上低着头,避开刺眼的阳光,偶尔打个响鼻。 要是再凉快一些就好了。要是像学院和晟国的秋天那样凉快可就太舒服了。但是那两个地方的秋天又有不好的地方——晟国的秋天雨水多,道路经常泥泞坑洼;而学院的秋天是各种虫子的狂欢季。要是能有一个秋天能清爽又凉快,蚊虫也不多,那可真是人间天堂了。 离军已经在边境线后驻扎了。十万余的大军像一只伏虎一样在边境对着晏国虎视眈眈,随时都可能暴起出击。这样的大规模军队晏国自然不可能看不到,大量的兵力已经在连夜向晏离边境调动,带着求援文书的使者也在前往楚国首都翟阳城的官道上披星戴月。 龙铭吹了声口哨。现在是上午巳时,进攻前半个时辰。该回去做准备了。 第一阶段作战的目标简洁明确。击溃晏军在边防线上的部队,攻克边防重镇龙归城,凤归城和雀归城。随后一路北上西进,将泉濂城以南包括泉濂城在内的晏国领土全部吃下,留下一部分兵力和晏军隔着濂水对峙,其余兵力和中部军团一起,对楚国发动钳形攻势。 简洁明确是一回事,实施的难度是另一回事。在叶继炎看来,想要完成这第一阶段目标,至少得打赢三场野战。虽说晏军久疏战阵,但也是倾全国之力来应战的,兵力可有二十万人甚至更多,即使离军骁勇善战,想要完美达到作战计划难度依旧极大。 离军指挥部迎难而上的决心令人尊敬。无论难易如何,计划总是需要一步一步来实施,而完美地执行第一步,就是俗话说的开门红,是非常关键的。 离军指挥部为这个开门红做足了准备。他们精心挑选了巳时过半这个时间点发动进攻。今天早晨照常时间埋锅造饭,但是饭做好了后特意延后了半个时辰开饭,以便延后午饭的时间;午饭则是从遥远的后方,在晏军看不到炊烟的地方烧制好的干粮,提前一天送到前线上来。早饭的炊烟正常升起,晏军就会认为今日离军的三餐时间依旧是正常时间,而在上午过半后发动进攻,在战斗中时至中午晏军很容易因腹中空空而体力不支。 哨兵和探子也带回了指挥部想要的情报——晏军的早饭是正常时间吃的。能接战的晏军兵力大概在七万多,分布在两百余公里长的边境线上。晏国和离国的边境线并不算长,晏国的主要领土都在廉水以北,廉水以南的梯状的土地只占晏国全部领土的六分之一左右。 但这小小六分之一土地不可谓不重要。廉水极其分支自西向东汇入大海,河水让两边的土地异常肥沃。除开优越的自然条件,这块区域更是战略要地。晏军在这里进可攻退可守,还能策应楚国对离国的攻势;要是离国将它夺了下来,就能两面夹击楚国——这也是离国这次军事行动的目的。 “龙铭!” 林枫琦骑着他的寻寒来找龙铭了。休整的时间已经过了,整完队后刘树承对于找不到龙铭这件事大为光火。还好林枫琦知道龙铭喜欢去哪——视线开阔的地方。 “刘队长找你呢,已经集合了。”林枫琦在龙铭身边勒住马,“赶紧,头盔戴上,跟我回去。” “知道了。”龙铭翻身上马,无需别的动作,烲烨已经跟着寻寒小跑起来。 “你等会又免不了挨一顿骂了。” 龙铭耸耸肩。从小时候的父亲到书院里的王晨老师,再到离军中的刘树承队长,无论自己在哪,总有一个人来骂自己。龙铭对挨骂早已习惯了。左耳进右耳出,过滤掉那些难听的词汇,每天都开开心心。 “第一次上战场,枫琦,紧张吗?” “那当然。”林枫琦点点头。 “你觉得我们会上去搏杀吗?” “我们军团今天是先锋。不过,我们亲兵队的目的是保护叶将军和祁将军安全,肯定不会冲在前面。要是敌军骑兵冲过来了,我们就该去战斗了。”林枫琦提醒了一下龙铭作为亲兵的职责。龙铭不喜欢守规矩,林枫琦很担心这一点。唯一一个能让龙铭听啥做啥的人叫王晨,他现在远在晏国晫郡。 “我倒是挺想作为冲阵骑兵冲上去的。”龙铭的回答不出林枫琦所料。 “你千万别。” “我跟着你就是了。” 这句话并没有让林枫琦安心多少。龙铭上头了会不管三七二十一,见人就上。林枫琦害怕龙铭见到敌军骑兵后不听刘树承指挥直接迎上去,平常练习的时候龙铭对刘树承的指令的完成度就很低。战场上和训练场上可不一样,送命就是一瞬间的事。 林枫琦把手伸进衣襟里,摸了摸脖子上的项链。银制项链上悬挂着一个精致小巧的祥瑞玉佩,用来祈求好运庇护佩戴者。这是叶珏蒙昨天晚上帮林枫琦戴上的。 “最好先别让我爹和祁叔看见。”叶珏蒙拉了拉林枫琦的衣领,把项链盖住:“我爹在我出生前找玉匠帮我打的,出生后就一直戴在我脖子上。” “那怎么能给我?”林枫琦连忙要把项链摘下来。 叶珏蒙拍开林枫琦的手:“你明天就要上战场了,不戴这个,我怕你会死。一定得给我戴着啊,不许摘下来。” “那你怎么办?” “你是不是傻?你更危险还是我更危险?哎呀你放心,我在后面不会出事的。”叶珏蒙抓住林枫琦的手,“好啦,现在我俩一起祈个愿,希望明天和往后我们两人都平安无恙。” 一定会没事的。 “龙铭!”刘树承的怒吼声远远得传过来,“你给我死过来!林枫琦!归队!” “是!”龙铭和林枫琦一起答应道。 龙铭在刘树承身边停下。怒不可遏的刘树承扬起马鞭,狠狠一鞭抽在龙铭身上:“你他妈的跑哪去了?你他妈知道什么时候集合?” 抽吧抽吧,抽多少下都随你。龙铭悄悄撇了下嘴,反正我穿着盔甲,你抽再用力我也不疼。 “你他妈回答我啊!啊?你他妈有没有,一点点的规矩?”刘树承又是重重一鞭抽在龙铭身上。 “好了好了,刘队长,消消气。”叶继炎骑着马走来:“龙铭,归队,处罚的事打完仗再说。以后切记不能再这样了。” “是。” “叶将军,亲兵队整队完毕。”刘树承调转马头对着叶继炎,行礼道。 “很好。等会战鼓敲响号角吹响后,我们要跟着步兵向前移动。和前后左右保持距离,二三十步左右,确保我们在几个步兵方阵中间。” “是!” 祁升骑马跑来:“步兵全部列阵完毕了。” “那就等战鼓和号角了。”叶继炎搓了搓手,“还真是让人期待啊。” 祁升环顾四周。烈阳高照,人和马都低着头。离军士兵们银色的战甲反射着阳光,炫目刺眼。这是离军,是身经百战在鲜血中成长壮大的离军,他们是是太阳之师……以烈阳为名,当战无不胜。熊熊怒火将从日轮中喷涌而出,将敌人炼作灰烬。 离,八卦之一,代表火。火焰净化世间万物,带来毁灭与重生。离国气候炎热,热与火密不可分,这也是离国国名的由来。其实在离国建国以前,这广阔的南方土地就有一个别称——离火之地。传说中神界的火炉,就在离国的正上方,众神来火炉处取暖,而天火从火炉中迸出,在下界上方凝聚,形成了太阳。因此在太阳的正下方,是离火之地,大陆上最炎热的地方。生活在此地的人们,将太阳作为他们的图腾,他们用篝火烹饪食物,用萤火缝制衣裳,用怒火为刃,将敌人的鲜血作为祭品供奉给太阳。银色的战甲反射着阳光,也反射着太阳的意志。银色的刀枪剑戟,则是太阳借信徒之手审判敌人的火焰。 太阳总是令人生畏的,对吧? 即使不敬畏太阳,也要敬畏离军。 让太阳的子民再拉开一场磅礴浩大的史诗的序幕吧! 复仇的烈焰将灼烧大地! 低沉的号角呜咽,回荡在广阔的平原上。密集的鼓点如雨一般敲响,万里晴空突现无数惊雷。银色的浪潮涌动了起来,大地隆隆作响,飞鸟爬虫惊慌地逃窜。 “离国万岁!” “太阳万岁!!!” “杀!” “杀———” 第八十八章 燃烧(4) 匆匆集结的晏军没能拦住离军的攻势。在边境线上的几个哨所的晏军一触即溃后,晏军仅有的一场大规模的抵抗看来将发生在凤归城南面二十里处的晏军大营——龙归城和雀归城都已经被离军三面围了起来,仅有凤归城由于离边境线比较远,给了晏军足够的集结时间。 凤归城方向的离军前锋正是叶继炎部。第一天的进攻顺利得让人不敢相信,跨过边境线后晏军驻地里的千余晏军完全没有战斗的意志,似乎是被离军的浩大声势吓破了胆。 但是第二天就不一样了。第一天推进了五十里路的离军兵临龙归城和雀归城下,两城的守将不约而同的向有最多晏军驻扎的凤归城求援。而想要分兵救援这两座城,首先要解决的就是自己面临的巨大压力——三万离军。如果龟缩在城里,那无异于慢性死亡,凤归城的守将绝不会甘心凤归城里的四万守军被离军的攻城器械和箭矢一点一点消耗殆尽。最好的办法,就是和离军来一场痛痛快快的野战,赢了就能去解龙归城和雀归城之围,输了就只能缩回凤归城内等待后方增援。 在天气晴朗时能远远望见凤归城轮廓的地方,晏军摆开了阵型。晏军守将采用的是非常经典的骑兵在两翼步兵在中间的阵型,经典往往是最可靠的。 离军就不一样了。叶继炎有自己独到的一套兵法,这种经典阵型在叶继炎的兵法里叫螃蟹钳子,靠着两个钳子进攻,钳子后面的肉负责防守。破阵的方法有两个,一个是把钳子掰断,还有一个呢就是把钳子后面的肉给它切开。 叶继炎并不喜欢螃蟹钳子。这个阵法非常依赖骑兵的发挥,要是双方将领都玩钳子,那就是骑兵对攻步兵看戏,兵力劣势的一方会很吃亏,石德诚就是死在了这一点上。 南方的马没有北方高大,离军骑兵强点并不在体型优势而是在技巧优势上。要是骑兵对冲,战马体型劣势会造成很大的压力。 身为骑兵将领的叶继炎,自然明白骑兵的优势——面对兼具高度与速度的骑兵,若是没有长矛阵,步兵就是案板上的鱼肉。 因此…… 伴随着密集的战鼓与呜咽的号角,离军骑兵散开队列,形成一个一个雁阵杀向晏军的步兵方阵。而后方跟进的步兵方阵则抛洒出漫天箭雨,短暂地阻遏住了蠢蠢欲动的晏军骑兵。 晏军的步兵完全没有办法阻挡离军骑兵,离军骑兵如战神降临一般在晏军步兵方阵里横冲直撞,刀光所掠之处鲜血飞舞,惨叫声与砍杀声碰撞在一起,仿佛是晏军步兵们的悲歌。很快晏军的阵脚便开始松动,凤归守将辛辛苦苦排好的阵型眼看就将溃散。 凤归守将不愿意坐以待毙。令旗扬起又落下,晏军的骑兵开始动了。离军第一阵第二阵第三阵的箭雨已经过去,现在正是需要短暂调整恢复气力的时刻。 “他们的骑兵要冲锋了。”祁升眯着眼睛道。 “步兵密集列阵,举盾,立刻!弓箭手继续压制,不要停!”叶继炎对着鼓手和旗手喝道。 旗手和鼓手尽职地照做了。这是操练过无数次的阵法,步兵们快速聚拢成一个个四方的阵列,压低身子,又宽又高的盾牌抬起挡在身前,以此来迎接对方骑兵如暴风骤雨般的冲击。 “骑兵掉头,聚拢阵型,准备回援!”叶继炎继续喝道。 旗手抓起挂在胸前的号角,深吸一口气,吹响了一阵急促的角声。离军骑兵开始互相靠近,由散开的雁阵逐渐聚拢,合力在晏军步兵方阵中杀出一条路来,回到广阔的两军中央的空地上。 “他们要两翼齐飞。”祁升道。 “明白。所有骑兵,冲击敌方右翼骑兵!骑兵预备队做准备!” 旗手先吹了一个短号,随后连续向左挥动令旗。银色的浪潮再次涌动起来,这次的目标是对面藏青色的铁骑——骑兵与骑兵的对决,永远令人激动。这是刀术与刀术,马术与马术的对决,是考验一名骑兵实力最严苛的比武场。 尽管战马体型劣势,但叶继炎丝毫不担心自己麾下的骑兵会输掉这场对决。敌方将两万不到的骑兵分作均匀的两翼,以自己的全部万余骑兵对上对方不足万人的右翼,首先就有了人数优势;而离军骑兵的战技,若是在世上称作第二,无人敢称第一。 将对方一翼骑兵交给自己的骑兵来解决,剩下需要面对的就是剩下一翼了。拖住时间即可。对方的步兵短时间内无法重新列阵,在这段时间内击溃敌方右翼骑兵,快速回援己方步兵,则胜局可定。 林枫琦明显感觉到了龙铭的紧张。虽然自己的心跳在对方骑兵冲锋后也变得很快,但紧张程度远不及龙铭——龙铭在马上显得十分不安,林枫琦感觉到他非常想要冲上去和对方骑兵一决雌雄。也许龙铭不是紧张而是兴奋? 林枫琦伸出手按住龙铭的肩膀。 龙铭深吸了一口气:“我感觉我全身在抖。” “放轻松。” “我在试。”龙铭活动了一下脖子。 “闭嘴!”刘树承转头骂道。 “是!”林枫琦一个激灵,高声答道;龙铭却是满不在意地应了一声。 晏军骑兵冲到离军步兵近前了。相比于晏军步兵的慌乱,离军步兵显得沉着又冷静。他们紧紧聚集在一起,用盾牌护住自己的要害,晏军骑兵能利用马匹的冲击力撞翻一些离军步兵,但难以在离军步兵方阵中撕扯出裂口来。要是有晏军骑兵冲得过深,紧密的阵型会大大降低马匹的速度,这时候步兵手中的横刀就能有更大的概率把骑兵劈下马来。 当然这样的阵型也有问题——会导致防线较短。晏军的骑兵将领也看到了离军阵列的短板,一股晏军骑兵在战场外围以一个巨大的弧度包抄过来,试图从离军阵列的侧面冲击。 不过叶继炎麾下的离军步兵们都是沙场老兵,应对这种情况也是无需叶继炎再发号施令。在几位千夫长的指挥下离军步兵方阵改成了扇形阵列,拦住了想要包抄的离军骑兵。 但是晏军骑兵的一位千夫长有自己的想法。他看到了远远的步兵方阵后面的离军指挥部——那招展的令旗很是显眼。 建功立业的机会就在眼前……只需要一个巧妙的更大弧度的包抄。 “跟我来!”千夫长高高扬起马刀,“跟我来!快!” 他的部下忠心地追上了他。他们的战马在战场边缘飞奔,划出一个巨大的弧线,从离军意想不到的角度——步兵方阵的斜后方杀入了离军阵中。等到叶继炎的余光看到这支骑兵部队时,他们已经如一道闪电一般在离军阵列中劈开了一条裂口,直向离军指挥部杀来。 “亲兵队,预备队准备!”叶继炎抬起右手。 “准备!”刘树承瞪圆了双眼,额上颈上青筋爆出,怒吼道。 亲兵队纷纷抽出马刀,调转马头对准这支晏军骑兵。龙铭把枪从背上卸下来,轻轻斜倚在烲烨的鬃毛上。他感到自己的身体在颤抖。肯定不是害怕,是激动,无法用言语表述的兴奋。 第一次上战场,一定要好好表现啊! 叶继炎似乎并不关心近在眼前的这股威胁。他的目光牢牢地钉在主战场上,只是偶尔用余光瞟一眼这支晏军骑兵。 “他们到两百步了。”祁升道。 “不慌。”叶继炎很是沉稳,“预备队准备冲锋。” “一百步了。” “预备队冲锋。”叶继炎右手向下一挥。 “杀!”预备队队长高高举起马刀。 “杀!”预备队的骑兵们咆哮着扬起马刀,战马嘶鸣,以一个紧密的骑兵方阵向晏军骑兵冲去。预备队的人数并不多,只有五百名骑兵,面对人数是他们近两倍的晏军骑兵却全然无半分畏惧之色。 但是——冲出去的离军骑兵却多了一人。 龙铭! 龙铭突然猛地夹紧烲烨马肚,提起枪整个人贴在马背上,烲烨载着龙铭如离弦之箭一般冲了出去。烲烨脚踏火轮,轻松追上了离军预备队的方阵,再超过了它,一头攒进晏军骑兵之中。 “龙铭!”刘树承的怒吼龙铭听得见,但他全然不顾。长枪横扫,鲜血飞溅,清脆碰撞声中两名晏军骑兵应声落马,重重砸在地上。 “操你妈!” “刘队长,我去帮龙铭!”林枫琦焦急道。 刘树承没来得及呵斥林枫琦,祁升便道:“刘队长,留下十个人保护我和老叶就行。你带剩下的人去帮助龙铭,他是龙皓儿子,可不能有什么意外。” “是!”刘树承高声应答,“你们十个留下,别的人跟我来!” 林枫琦猛拍寻寒,寻寒会意发力狂奔,直向晏军骑兵冲去,刘树承等人则紧紧跟在后面。晏军骑兵如凶兽一般张开巨口将龙铭吞没,这让林枫琦焦躁又绝望,恨不得一个瞬身闪进晏军之中。 斜刺里有一道刀光闪来。龙铭斜过身子,烲烨与一匹晏军战马擦肩而过,龙铭手中长枪向后疾刺,袭来的马刀从它的主人手中脱落,无力地插在泥土中。 四方似乎有无数马刀劈向自己。前后左右皆是敌人,龙铭感觉自己的血液在沸腾。他怒喝一声,长枪划出一个巨大的半圆,重重拍击在一名晏军骑兵胸前,那骑兵吐出一口鲜血,身子往后一仰从马上栽倒下去。枪还没收回来龙铭便手腕使力,长枪在空中定住向前突刺,刺穿了身前一名晏军骑兵的咽喉,而这骑兵的马刀劈到龙铭身上时已没有力量能让它破开龙铭的铠甲。 预备队也和晏军骑兵接上了。红白刀影交织,战马长嘶悲鸣,仅仅几息之间就有数十名骑兵摔落在地上。 眼前三把马刀同时袭来。它们似乎志在必得,誓要将这名手执长枪的离军骑兵斩于马下。但烲烨不等龙铭反应,便用一个惊人的直角变向帮助龙铭脱离了危险,龙铭顺势长枪后甩,刺在了一匹战马腿上,那战马剧痛之下将背上的骑兵掀在地上,一瘸一拐地独自跑出了战场。 眼前一片开阔,龙铭立即调转马头,重新杀回战场。晏军骑兵对这尊侧面杀来的战神似乎毫无办法,长枪所过之处血花飞舞,火云载着银袍少年在晏军骑兵中来去自如。 但其他的离军骑兵就没这么强大的个人能力了。人数劣势又和预备队脱节的亲兵队和晏军骑兵短兵相接后便陷入了苦战之中,纵使他们勇武过人又经验丰富,但以一当十甚至更多不仅仅是对实力和经验更是对运气的考验。 正面战场上晏军骑兵开始溃散了。原本已经重整好阵型的晏军步兵见自己家的骑兵从前方溃散而归,一下又慌乱了起来。知道已经没有希望的凤归守将下令吹响收兵的号角,尽可能地保存有生力量来防守凤归城。 “要追吗?”祁升看着晏军撤退,问道。 “不必了。步兵打扫战场,三面围城。”叶继炎望向远方隐隐约约的凤归城。 “是!”在一边等着的传令兵行了个军礼,跳上马奔向战场。 “亲兵队那边什么情况?”叶继炎转过身来。 满身血污的刘树承气喘吁吁地行了个军礼:“报告叶将军!还未清点人数!” “你没受伤吧?” “没!都是敌人的血!”刘树承高声答道。 “立刻清点人数。” “是!亲兵队!集合!” 像是从炼狱回来的亲兵队们在刘树承面前陆陆续续勒住马,排成列接受刘树承的点名。刘树承并未一个一个确认,只数了下人数,转身行礼道:“报告叶将军!亲兵队现存二十二人!” 龙铭站在队列的末尾。他似乎没有消耗太多的气力,不像别的亲兵一样气喘吁吁。龙铭四下张望,亲兵队还剩的二十一人里却不见林枫琦的身影。 龙铭恍惚间以为自己眼花了没看见林枫琦,揉揉眼睛又确认了一遍,确实队列中没有林枫琦。龙铭像是被什么东西突然击中了一般,浑身开始颤抖,把手里的枪一扔,踉踉跄跄地跑向烲烨。 “龙铭!你干嘛!回来!”刘树承吼道。 龙铭置若罔闻,翻上烲烨马背,向着刚才搏杀的地方奔去。叶继炎叹了口气,示意刘树承不要去追龙铭:“这孩子我会和他谈谈的。亲兵队,解散,有伤的去包扎治疗,没伤的原地休息。” “是!” 第八十九章 燃烧(5) 烲烨载着龙铭奔回先前的战场上。龙铭从马背滚下来,踉踉跄跄地跑了几步后摔倒在地上。 “枫琦!枫琦!” 龙铭吼着林枫琦的名字,从地上爬起来。 四周全是尸体。战死的士兵和战马纵横交织着躺在地上,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血腥味。 “枫琦!枫琦!” 龙铭四下环视,见不到林枫琦的身影。急火攻心的龙铭随便选了一个方向往前走了两步,倏地听到有人在呻吟。龙铭心脏猛地跳了一下,连忙扑过去。 正在呻吟的是一名晏军骑兵。他的腹部中了一刀,鲜血从捂着伤口的手的手指缝中不停地流出。他向龙铭伸出另一只手,他的手苍白而无力,他的嘴唇在蠕动,似乎想要说什么。 可是龙铭完全没有想要搭理他的意思。龙铭跨过这名可怜的士兵的手,继续向前走去。 龙铭的视线突然凝固了。不远处躺着一匹雪白的战马。这绝对不会错——浑身雪白,鬃毛尖端带着些很是漂亮的淡蓝色——它是寻寒。已经战死在沙场上的寻寒。它脖子附近的毛被染成了红色。 龙铭眼前黑了一下,全身的肌肉仿佛都在挛缩。龙铭跌跌撞撞地冲过去,跪倒在死去的战马身边。 几名士兵交叠着躺在血中。龙铭搬起最上面的一名士兵的尸体,把他扔到一边。林枫琦就被压在这名士兵身下。 “枫琦!枫琦!”龙铭抓住林枫琦的双肩猛晃。 “别,”林枫琦的声音很微弱,“别晃。” “你怎么样,你怎么样?你哪个受伤了?我把你带回去!”龙铭松了一口气,试着去把林枫琦抱起来。 “别……轻点,轻点。”林枫琦“嘶”了一声,想要推开龙铭的手。 “你哪里受伤了?哪里?” 不用林枫琦回答。龙铭低头一看,倒吸了一口凉气,林枫琦胸前中了一刀,锋利的马刀劈开了铠甲。龙铭试着拉开破损的铠甲,长长的伤口从右肋下直到胸骨柄,鲜血早已浸透了林枫琦上身衣衫。 “你忍着点!” 龙铭一手拖在林枫琦背上,一手拖在林枫琦双膝下,全身发力把林枫琦抱了起来。烲烨已经自觉走到了龙铭身边,伏在地上让龙铭把林枫琦放到它背上。 “枫琦!枫琦!听得到我说话吗?”龙铭翻身上马,无需他做什么动作烲烨已经跑了起来。 “我听得见。” “你会没事的!”龙铭一手攥着缰绳,一手拖住林枫琦背部以免他滚下马去。 林枫琦的左手缓缓地移到了他的锁骨处。 “你别乱动!” 有一块玉佩从林枫琦的衣衫里滑了出来。林枫琦把手移到玉佩上,紧紧地抓住了它。 林枫琦闭上了眼睛。 “枫琦!别闭眼睛!别睡!”龙铭焦急地喊到。 “我没睡。我只是…有点累。”林枫琦脸色苍白。 “到了,到了!吁!医官!”龙铭抱着林枫琦从马上跳下来,“医官!” . “东西都装好了?”骆韶华走到门口。 “我和邢桁的都装好了,干爹。”魏绝尘从马车车厢里跳出来,“现在去帮清韵和镜月。她们还有几样东西。” “嗯。小邢人呢?”骆韶华捋了捋胡须。 “他刚说要去水井那擦把汗。喏,来了。” “郡守大人。”邢桁掀起衣摆把脸上的水珠擦了擦。 “小邢啊,我教你的那些知识,到了书院可得勤加温习。” 邢桁连忙行礼道:“郡守放心,我一定好好温习。您教给我的,能让我受用一生。” “今年你们多放了一个月假,你跟着我学,算是没有荒废这四分之一的年头。我有一种预感,没多少太平时间了。”骆韶华轻抚手镯:“所以你们到了书院,功课绝不能落下。有余力的话,不妨也再多学些。” “是。”邢桁和魏绝尘一同微微鞠躬。 “我说的这些话你们也传达给清韵和镜月。在你们这个年纪,有玩心是正常,但不可过分贪玩。绝尘,你们三人这三个月,也差不多该玩够了。到了书院,就该收收心了。好了,去帮忙吧。” “干爹教诲,绝尘谨记在心。” 两位车夫看魏绝尘和邢桁走进屋里,便走上前来:“郡守大人。” 骆韶华问道:“路上的钱,衙差给你们了吗?” “给了给了,谢谢郡守大人。” “嗯。从寄云镇回来,再去衙门领跑这趟路的钱。” “多谢郡守大人。”两位车夫一同道谢,“郡守大人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吗?” “那当然是快去快回,衙门里少了你两位都没人能驾车了。”骆韶华笑道,“路上一定要注意安全。我家里的午饭,还不错吧?今天是我夫人掌勺的。” “郡守夫人的手艺,可以比得上酒楼里的大厨了。”车夫赞美道。 “比衙门里烧的好吃!” 骆韶华哈哈笑道:“等你们回来,再让夫人烧一顿犒劳你们。去吧,检查下马匹车厢什么的。马上出发了。” “是。” 魏绝尘和邢桁各拎着一个包裹走出门来,魏绝尘道:“干爹,东西都带上了。” “好。你俩放好行李就上车等着吧,两个小姑娘我要和她们说几句。” 楚镜月和林清韵就跟在魏绝尘和邢桁身后,听到骆韶华此话楚镜月便问道:“干爹,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吗?” 邢桁和魏绝尘各自接过楚镜月和林清韵背上的包袱,向装行李的马车走去。骆韶华从怀中掏出一个花纹精美的绒布袋,放在楚镜月手上:“我要讲一些大道理,希望你们不觉得烦,而且能听进去。这个里面是两个镯子,我希望你们带上后能一直记得我所说的话。” 楚镜月连忙双手接过绒布袋:“干爹您说。” “历朝历代啊,”骆韶华向外踱了一步,“从地方到中央,几乎都是男性官员,军队里,基本都是男性将士谋士。但紫辰不一样。紫辰看重每一位人才,无论是男是女,只要你有能力,皇帝的位置也能推举你上去。前些日子我写信和书院高层聊了聊,他们的看法,和我的看法是一致的。对于紫辰的未来,我们的意见相统一,天下大变,已经近在眼前。” “你俩作为紫辰人,紫辰需要你们的一切能力。都快成人了,玩心应当收一收了。我知道紫辰的课业是很繁重的,会给你们很大的压力,可是你们要知道,这代表着紫辰对你们的期望。” “最后的一些安宁时日里面,我希望你们能够尽你们的可能去学习知识。不要辜负紫辰对你们的培养和信任,在可见的将来,用你们的所学来报答紫辰。” 楚镜月托着骆韶华交给她的绒布袋。它仿佛一下子变得很是沉重。干爹从来没有督促自己学习过,教会了自己认字之后,除了背诵诗文,大部分时间都是任由自己发展兴趣。 “可以做到吗?” “可以。”林清韵和楚镜月一齐行礼道。 “镯子在车上带吧。不要让他们久等了。”骆韶华伸出双手,轻轻拍了拍楚镜月和林清韵的肩。 “干爹再见。” “郡守大人再见。” 骆韶华点点头,看着两人跑向马车。郡守夫人从屋里走出来:“镯子可记得给了?” “给了。” “我花了好大功夫挑的呢。哎对,给王晨物色老婆那事,就刚刚兰姐托人过来说有人选了。” “这事等会再说。”骆韶华扬起手挥了挥:“一路顺风!” “一路顺风!”郡守夫人跟着挥手。 车夫扬起马鞭,四匹马低着头小跑起来,拉着车走上官道。骆韶华和夫人目送着两辆马车远去,直到消失在视野里。 骆韶华看了眼身边的夫人,夫人脸上还挂着微笑,望着马车远去的方向。骆韶华转过身道:“好了,进屋吧。外头热。好好讲讲你刚要说的事。” . “什么情况?”叶继炎大步匆匆地走到的伤兵营帐篷外。 龙铭从帐帘外面的地上一下弹起身来:“医官在抢救枫琦。他胸口中了一刀。” “严重吗?” “严重。” “你先归队。” “不!”龙铭猛烈摇头:“我要等医官处理完枫琦伤口。” “唉,”叶继炎有些焦躁地道:“那我和你一起等吧。反正老祁也能处理军务。你下次千万不能这么莽撞!” “是!” “这不是一个是能解决的问题。要是枫琦运气不好没救回来,我和你都没法和你父亲交代。”叶继炎叹了口气,“珏蒙你看见了吗?” “没。” “应该去步兵那那边帮忙救治伤兵了。那边伤兵比骑兵这多多了。你去找她过来。”叶继炎指了指远处步兵伤兵营。 龙铭再次表示反对:“叶将军,我要留在这里。” “这是军令。违抗军令者我有权就地处决。擅自行动也是违抗军令。你今天的行为换一个人我就已经军法处置了。”叶继炎看着龙铭,看来是不想再纵容他了。“你是一名士兵。士兵应该服从命令。” “是。”龙铭很不情愿地走向烲烨。 “等会老祁会好好教你怎么听命令的。现在快去吧。”叶继炎双手叉腰,扭头问边上的军士:“这个营帐里几个伤兵在接受治疗?” “三个。” “除了医官之外,只许出不许进。另外两名伤员,情况良好的话转移到别的营帐去。我等会再来。” “是!” 叶继炎把战马的缰绳放在军士手里,走向另一个伤兵帐篷。惨叫声此起彼伏,搅得叶继炎更是心烦意乱。本来打了胜仗应该开心才对…… 第九十章 燃烧(6) 烲烨疾驰而来。无需龙铭勒住它,烲烨轻巧地在帐帘前面停住四蹄。叶珏蒙从马背上飞下来,往营帐里扑去。 她结结实实地撞在军士抬起的手臂上。军士尽职地道:“叶将军有令,除医官外,只出不进。” “我是叶将军女儿,让我进去!”叶珏蒙试图推开军士的手臂。 但是军士健壮的手臂纹丝不动。军士另一手按在胸前,微微低头行礼道:“不好意思,但您不是叶将军,哪怕是祁将军来了我也得拦在外面。” “你!”叶珏蒙怒目圆睁,但也无计可施。龙铭站到叶珏蒙旁边,刚想开口,军士便抢先道:“不好意思,不可以。军令如山,我必须执行。” “我爹现在在哪?”叶珏蒙不耐烦地喊道。 “叶将军刚才往那里去了。应该就那几个帐篷。”军士用手一指。 “龙铭,走!”叶珏蒙跳回到烲烨马背上。 一位医官从帐篷里走出来:“我需要更多的止血药草。马上就回来。” 军士点头道:“明白。您快去快回。” 叶珏蒙又从马上跳下来,抢到医官面前抓住他的衣襟:“枫琦怎么样了?他什么情况?伤势重不重?” “我不知道枫琦是谁,但里面三位伤员的伤势都很重,我们的止血药草不够用了。所以麻烦你让开,我要赶紧去取更多的草药来。”医官挣脱叶珏蒙的双手,快步走开。 叶珏蒙僵在原地。她的身体开始颤抖,龙铭赶紧拉她上马:“我们快去找叶将军,这样就能进去了。” “叶将军来了。”军士道。 叶继炎滚鞍下马:“你俩在外面等着。” “爹!”叶珏蒙焦急地喊道。 叶继炎掀开帐帘,走进伤兵帐篷:“在外面等着。” 帐篷内仅有一位医官在忙碌。三名伤员躺在地上并排安放的三块木板上,医官正跪在一名伤员身边,把浸满鲜血的绷带拆下来扔到一旁,换上另一根洗净的白绷带。叶继炎问道:“能救回来吗?” “这位士兵的血止不住。老韩去拿更多的止血药了。另外两位的血已经止住了,不过那位亲兵,”医官朝着林枫琦抬了抬下巴,“伤口有点大。他现在很虚弱,如果明天开始发烧,那能不能活就得看天了。” “明白了,”叶继炎点点头,“你忙你的。” 叶继炎走到林枫琦身边。林枫琦闭着眼睛,安静地躺在半是鲜血半是污泥的木板上。他的胸口缠着厚厚的绷带,绷带外表看不到什么血迹。满是血污的盔甲和马刀被扔在一边,铠甲的连接处被刀割断了,看来医官抢救林枫琦的时候很是着急。叶继炎伸手按在林枫琦的人迎穴上,穴位跳动地很快。叶继炎担忧地蹙起眉头。 “我可以带他走吗?”叶继炎问道。 医官走过来查看了一下林枫琦的状况:“要搬动的话,最好连着木板一起搬。不然伤口容易再流血。” “好的。龙铭!珏蒙!进来!” 龙铭和叶珏蒙急匆匆地闯入帐篷里来。“搭把手,你俩去抬那一侧。”叶继炎抬起木板的一端。 “叶将军,抬去哪?” “抬去我的营帐里。换一块干净的木板,然后找辆马车赶紧送去后方。珏蒙,你陪着去。” “是!” “马车只可走大路,千万不能有颠簸。”医官提醒道,“要是路上伤口又流血了可能就撑不到城里了。” “我明白了。”叶继炎点点头,“你忙你的,忙完了来大帐一趟。” . “听说,离国进攻晏国了。”苏舟白在云羽歌对面坐下来,“话说,这大热天的,坐在外面不热吗?还喝热茶。” “有遮阳伞,还行。”云羽歌慢悠悠地看着手里的纸页,“是的,现在估计整个楚国都知道了。你收集到什么有用的情报了吗?” “有个很有意思的情报。之前楚王南巡,在下陵城遇刺了。不过刺客们没成功,被楚王护卫剁成了肉酱。”苏舟白给自己倒了杯茶。 “八成是离国人干的。这和我们的任务没啥关系。我想听一些有用的情报。” 苏舟白放下茶杯:“有用的情报还真没有,但我有有用的推测。蓝兴将军大概率会率兵支援晏国,不过具体的支援方式就不知道了。但既然他要带兵,那我们就完全没有机会刺杀他,除非去军队里命换命。” “那我们就得等战争结束了。总得等到他回家。” “蓝兴已经四五年没有回过家了。而且就算他回家,在内城我们也很难行刺。要我说,不如直接放弃任务。这大热天的,还得易容出来,简直是找罪受。”苏舟白抱怨道。 “那你说,我们放弃了这个任务后,书院会给我们什么难度的任务呢?”云羽歌放下纸页。 苏舟白摇了摇头。 云羽歌把双手放到桌上,十指交叉,看着苏舟白道:“风笑,我们没有别的选择。书院是不信任我们的,上次给了我们机会,但我们闹出了太大的动静。我们现在放弃任务了,学院就不会再给我们任何刺杀任务了。你不愿意一直只搜集情报吧?” “可是……好吧,你说得对。完成一场刺杀,用个十年都正常。”苏舟白叹了口气,“我走了。” “你们现在在哪搜集情报?” “该了解的已经了解的差不多了。蓝府最近也不缺人,他又离家太久,根本没法调查他喜欢去哪里。” “从他的家里人入手吧。总能找到些有用的信息的。比如,调查一下他妻子喜欢去哪里。要是蓝兴回了家,必定是要陪他妻子出来的,对吧?”云羽歌建议道。 “有道理。晚上见。”苏舟白起身离去。 云羽歌重新拿起纸页。这是一张宣传单:九月三十日落后,花市街华灯花会。还有几天时间。贵妇人应该都喜欢花吧?这种花会应该要来。观察一下蓝夫人出游的规模,以此推断蓝家家丁的水平和数量。毕竟,想要潜入内城去观察难度太高了。 对了,云家肯定到时候也会来。不清楚哥哥去军队里了没,要是还没去的话,说不定能见到。新婚假期总该久点的吧?如果要是已经去了,那也正常。在军队里立足未稳,自然是要多花点时间去和部下同僚以及上级相处。 时候也不算早了……该研究下午饭吃什么了。云羽歌伸了个懒腰,把茶杯里的茶水一饮而尽,从座位上站起来。都九月份了,还是有些燥热。去吃碗凉拌面吧。 这附近有一家面馆很不错。他们的汤面鲜香拌面爽口,买了面还会送一小碟水果。在现在这样比较热的时候,若是不想吃水果,还可以换成一碗冰镇的绿豆汤。虽然价钱稍贵了一点,但云羽歌认为这贵的很值得。等吃完面回客栈歇会。没有老师的任务可太爽了,想做什么事情都能随心所欲。 不过,等情报搜集完了还是得找个正经活干一干。毕竟蓝兴要是在家,那从准备到行刺不需要太久的时间;他归期未定,刺客要是天天在城里闲逛,那等学院给的经费用完了可就得落魄街头了。 其实去丐帮混混是很好的——乞丐们的消息一直很灵通。不过云羽歌可不愿意放下自尊去乞讨,如果真想从乞丐那里获得情报,只需要给一文钱就行了。去面馆里找个活是不错的选择,云羽歌打算吃面的时候顺便问一问面馆里还缺不缺人。 “喂!最新消息咯!”云羽歌刚离开座位,街边便跑来一人。 这人跑的一身是汗,气喘吁吁,但丝毫不影响他立刻成为整个茶馆的大明星。茶馆中央的座位被让给了他坐,伙计为他端上凉茶和点心,拿来蒲扇和毛巾给他扇风擦汗。云羽歌便也不急着走,站在最外面想听一听这人带来了什么消息。 那人喝了两碗茶,拿起一块甜糕道:“就在前天,晏军和离军在凤归城南面五十里处打了一仗,晏国人惨败,现在离军把凤归城,龙归城,雀归城都围了。” 围在周围的茶客发出一片哀叹之声。那人咬了口甜糕:“不过啊,三天前,朝廷已经任命蓝兴将军率领五万精兵驰援晏国了。而晏国呢,我是听说是由王统将军领兵十万,前去解三城之围。” 啊,蓝兴果然去了。这场仗一时半会肯定打不完。云羽歌突然不想去花会了。她心里快速打定了一个主意。 “王统?为什么晏国不派路之容?”一个茶客皱着眉拍了下桌子。 “是啊是啊,放着上将军不用,派一个普普通通的将领去?” “真搞不懂晏国朝廷在想什么!”一众茶客愤愤然,对于晏国的调兵遣将很是不满。 “诸位诸位,且冷静一下,听我分析。”那人把甜糕吞下肚,示意众茶客安静:“依我浅见,晏国是压根没打算守下三归城。不是说王统不行,但面对离军,想要赢,就得拿出最强的实力来。因此我们才派出蓝兴将军。可是晏国,离国人大规模调集军队的事情,他们一个月前就应该发现了吧?但直到开战他们才调集重兵南下,这是什么意思?摆明了不想赢嘛。” “离国人的意思很明确啊,借你地一用,去打楚国;你乖乖认怂,退到濂水以北,我就不打你了,说不定打完楚国还把地还给你。这晏国,怂是在骨子里的,打离国不全依靠我们楚国?要他们自己面对离国,他们敢吗?他们不敢!所以他们要退呀,让蓝兴将军来和离国人打,打赢了跟着反推离国,打输了就向离国认怂。” “焯你奶奶的晏国!”一位茶客怒骂道。 茶馆里顿时一片叫骂声。云羽歌懒得再听下去,再听下去也没有别的意义。肚子叫了起来,是时候去点一碗凉拌面了。龙铭和林枫琦是在离军的,不知道有没有参加这场战争? 第九十一章 野火(1) 林枫琦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周围一片虚无缥缈。他站立在这虚无缥缈之中,茫然无措。他试着往前走出一步,涟漪在脚下荡开,碰撞。 林枫琦惊奇地抬起脚,鞋底上是干的。林枫琦落脚下去,又是圈圈涟漪泛起。林枫琦蹲下身,向地上摸去,却什么也摸不到——无论他手向下伸得多深,早已深过了脚底,也无法触及任何东西。 林枫琦站起身。他感到仿徨又焦急。他不知道自己在哪,也不知道该怎么离开这个地方。他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他只知道自己是谁。 不对,也许我不是林枫琦?林枫琦仔细观察着双手,双手倒与自己本身的并无二致。 远方出现了一个光点。它发出的光芒微弱黯淡,但似乎有一种魔力,吸引着林枫琦朝着它走去。 林枫琦踏出数步,原本远在天边的光点刹那间变得近在眼前。它在虚无缥缈中跃动,幻化成了一个模糊的人形。 “林枫琦。”它开口道。 林枫琦试着去辨认它是谁,却徒然无功,便问道:“你是谁?” “我就在你身边。”人形缓缓开口答道。 “你就在我身边?”林枫琦伸出手,想要触碰这个人形:“对,但是你叫什么名字?” “你无需知道。”人形向后退了一步,“你还记得战场上发生了什么吗?” “战场上……我,我只记得我在挥舞我的马刀。我想要去帮助龙铭,他冲进晏军的骑兵之中,然后我就看不到他了。我很是着急,不停地拍打着寻寒。我也冲进了晏军骑兵之中,我好像砍中了几个人,然后突然我的胸口被人狠狠地劈中了一刀,我就……摔下去了。” 林枫琦努力地回想着:“我摔下去的时候整个人都懵了。等我明白发生了什么的时候,有一名骑兵,他也被劈中了,从马上跌落下来,摔在地上滚了两圈,压住了我……” “我害怕极了。我能感觉到我在流血,伤口疼得很厉害。我的四肢在一点一点变得冰凉,我觉得我就要死了。寻寒……它也倒下了。我不知道它哪里被劈中了,但它就躺在我身边不远处。我侧过头,就看到它在那。” “过了好像很久,龙铭找到了我。他把我带了回去,路上他一直让我保持清醒,我也知道我要保持清醒,可是我感觉眼皮越来越重。到了营地他抱着我下马,然后我就没有意识了。直到刚才我睁开眼睛,发现我在这里。” 人形静静听着林枫琦的回忆。林枫琦结束了他的回忆之后人形依旧静静地站在原地,只不过身上的光芒变得忽明忽暗。 林枫琦问道:“所以,你可以告诉我你是谁吗?” 人形化作一群光团,在林枫琦四周环绕:“你无需知道我是谁。我会为你祈福,为你祷告,只不过,希望你保护好自己,毕竟你的命是你自己的。” “保护好自己。我会的。” 光团重新聚作人形,凝视着林枫琦。林枫琦也凝视着人形。两人对视了良久,人形终于开口道:“好了,你该回去了。” “回去?我这是……在哪里?”林枫琦一脸困惑。 “不要让他们担心太久。”人形向林枫琦点了点头,“回去吧。” 人形重新变成了光点,倐地爆发出强烈的光芒。林枫琦赶紧闭上眼睛扭过头,支起双臂想要抵挡这耀阳。 . “客官久等了!两份鲜菇肉酱拌面,请客官慢用!”小二将两份拌面各放在苏舟白和陈应嘉面前。 “我们这早饭,吃的也太晚了点。”陈应嘉用筷子搅着碗里的拌面,让酱汁和面条充分交融。 苏舟白搅动地比陈应嘉野蛮多了,完成地也更加迅速。他迫不及待地吸了一大口面:“纬冰说这家的面特别好吃,果然不错。我们忙活了这么多天,今天起的晚一点,就当是放松放松,你干嘛不开心。” “唉,风哥。我看不到我们任务的希望。要是让自己忙一些,还能少想一想这件事情。”陈应嘉尝了尝面,“唔,这酱绝了。学院肯定是想为难我们,对吧?” “冯黎,你出过最久的一次任务是多久?” “七个月不到吧。六个半月。” 苏舟白把嘴里的面咽下去,举着筷子道:“我听说,有人一个任务执行了十年。我们这一行,最重要的就是等待机会呀。要是机会想在十年后来,那我们只能在这等。” “十年……天啊,人生有几个十年。” “是啊。所以从长期角度来看,在这城里找个工作,买个房子,娶妻生子的打算,你可不能没有。” 陈应嘉震惊地看着苏舟白:“这,风哥,你不会真有这想法吧?” “开个玩笑啦!怎么可能?今天好好放松,明天我们就要离开翟阳城了。” 陈应嘉向苏舟白抛去一个疑问的眼神。 “这种事情不能在这里讲了。先吃面吧,吃完了找处人少的地方说。” . 林枫琦缓缓睁开了眼睛。 嗓子好干。房间里有些昏暗,想必是没有打开窗户。顶格上光秃秃的,没有任何彩绘或墙纸,仅刷了一层淡色的漆,反倒给人一种宁静的感觉。 书院的宿舍也是这样……林枫琦突然有些恍惚,仿佛自己躺在那张熟悉的木板床上。 “你醒了?”耳边传来一个又惊又喜的声音:“你感觉怎么样?要喝水吗?要吃点东西吗?” “水……”林枫琦的声音嘶哑虚弱。 叶珏蒙抓起床头柜上的水杯:“你别动,我托住你的头,扶你头起来喝水。你别用力。” 林枫琦喝了两口水,重新躺到枕头上。嗓子似乎不再那么干了。 “你都昏迷两天了,可要急死我了。现在伤口疼吗?” “疼。”林枫琦闭上眼睛,“我们现在是在哪里?” “我们在后方,空峒城。现在在医馆里,这里大小医馆都被征用来医治伤兵了。大夫天天来给你上药,他们说你的伤口情况很好,没有成脓什么的。你想吃点什么东西吗?”叶珏蒙往水杯里加满水。 林枫琦摇了摇头:“现在还不太想。” “那你饿了就和我说。大夫说等你转醒就可以吃东西了,最好吃一些滋补的。医馆对面那家店就有羊汤卖,你饿了我就去买。” “等会吧。这里……就你吗?” 叶珏蒙点了点头:“对。龙铭还在前线,我爹让他留在亲兵队里。我们已经把凤归城围起来了,城破指日可待。” 有人敲了下门,推门走进来。是一位大夫,他手里托着一个盘子:“我来上药。醒了?” “醒了。您快来看看吧。”叶珏蒙开心地道。 大夫把托盘放在床头柜上,拉开被子,慢慢掀开盖在林枫琦伤口上的布料。林枫琦尽力往下看去,暗红色的伤口上似乎已经结了痂。 大夫小心翼翼地把伤药涂抹在林枫琦的伤口上。伤药清凉,有如黎明清露在伤口上化开,疼痛似乎霎时缓解了几分。 “可以吃些东西了。”大夫把一块干净的布料敷在伤口上,“但切忌下床走动。想要解手也须在床上进行。解大手的话,我们这个床下面这块床板是可以拉开一些的。等伤口结痂了,就能下床做些轻微的活动。” “我知道,谢谢您了。”叶珏蒙帮着大夫把托盘收拾好。 “夜壶,粪桶什么的都有的吧?” “有的。” “那我就不多打搅了,让这位英勇的士兵静心修养吧。”大夫拿起托盘,快步走出门去。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林枫琦问道。 “巳时刚过。大夫不让白天打开窗户,说是房间里暗一点有助于你养病。” “好吧。”林枫琦叹了口气。 “别叹气!”叶珏蒙赶紧阻止道:“大夫说了,你一定要呼吸平稳,不能叹气,深吸气什么的。伤口就在你的胸廓上,你胸廓动作幅度一大,伤口就容易裂开。” “感觉到了,叹气的时候伤口明显更疼。”林枫琦闭上眼睛。 “我去给你买点吃的。你两天没吃了,就算没食欲,也是要吃一些的。大夫说吃了东西伤口才会恢复地更快。你躺着别动,我很快就会回来的。”叶珏蒙伸出手,摸了下林枫琦的脸颊:“很快的。你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吗?” 林枫琦仔细想了想:“真要说的话,面。” 叶珏蒙亲了下林枫琦额头,站起身往门外走去:“面可不行,吸面的时候动作幅度太大了。我看着买吧,保证是你喜欢吃的。” 林枫琦想要叹气,但疼痛的感觉阻止了他的想法。叶珏蒙轻轻关上门,房间里顿时沉寂了下来。太阳光透过窗纸,在房间内洒下温和的光束。林枫琦扭头看向房间另一侧。 那里有一张床——应该是珏蒙睡的。要是珏蒙不陪着自己,那里躺着的应该就是另一名伤兵吧?别的伤兵……他们要是没有人陪的话,该怎么度过这痛苦而漫长的养伤日子呢? 我真是最幸运的伤兵。 第九十二章 野火(2) 云羽歌倚在树干上。这颗参天大树的下方就是云家大院,透过树叶的缝隙,可以窥得云家大院的全貌。而树下的人若是不刻意去观察,很难发现浓密树叶之中有一个人坐在那里。 去年这时候的这棵树上,也有一个人就这样坐着,看着云家大院。时间过得可真快啊,云羽歌在心中感叹道,自己从树下这面墙翻出来的场景还仿佛就在眼前。 不知道他的任务有没有人接替他继续执行。云羽歌突然觉得有些愧疚,杀死宗桑的决定似乎有些草率了。要是和他合作,从他嘴里应该能套出更多的情报来。 黄熙……不知道他的阴谋到底是什么。也不知道云家那个所谓的宝物是什么。一年了,也不知道云家发展地怎么样。从树上看下去,云家大院和去年并无二致。真是白驹过隙……眨眼就一年了。 父亲应该在朝廷里立稳足了吧?以他的能力,即使被排挤,也是能发光发热的。只要哥在军队里能一步一步晋升上去,加上父亲主持大局,云家一定能欣欣向荣。 不过,这和自己已经没关系了。从流放地出来的那一刻,云羽歌就知道自己不再是云家人了。再也没有晟国云家了……只有楚国云家。 楚国是圣宇覆灭的元凶之一,也是紫辰若是起兵一定要灭的国家之一。紫辰对晟国的想法并不大,毕竟晟国的国土也不是曾经圣宇的核心国土。因此云羽歌若是全心全意为紫辰效力,也不会对她的祖国有什么威胁。 但现在晟国还是她的祖国吗? 对云家来说,祖国已经变成楚国了。对云羽歌来说,她已经没有了祖国。楚国无论如何都是站在紫辰对立面的,学院和家族,云羽歌只能选择一个。 做出决定并不难。离开自己的家族,云羽歌并没有太多的愧疚。这个大家族现存的大多数成员都让云羽歌感到厌恶。对云羽歌来说,非要选择家族的话,她宁愿选择分家。最多对父亲和哥哥有些歉意……毕竟自己从未正式告过别,也没有勇气去告别。 明天就要走了。离开翟阳城,去寻找目标的首级。房费之前按月交了,今天又是这个月最后一天,所以不如再在翟阳城呆上一日。也好,能到云家大院来看看。 这位置真舒服啊……云羽歌闭上眼睛。这又粗又长的树枝,要是在下面吊上一个秋千,那简直是绝配了。 有人走了过来。云羽歌睁开眼睛。 父亲? 云浩踱着步,慢悠悠地晃到参天大树下方的小花园里。小花园里很是安静,一个上午除了扫地的仆人,云羽歌没见到有人来到这里。看来今天父亲很闲。 云浩在花丛中的石凳上坐了下来。他身后跟了一个人。一个衣着华丽的女人。 “你看,这些花都是我亲手栽培的。”云浩的气色相比在流放地那会好了数十倍,身上衣服也宽大了起来。 “真漂亮。”那女人赞叹道,“我能摘几朵吗?” “当然。尽管摘。来,我帮你。这些菊花各种颜色凑一束,放到你房里去。”云浩起身帮那女人摘花。 父亲找到新欢了?云羽歌突然想起了自己的母亲。母亲在自己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云羽歌对她的印象很模糊。母亲的容貌已经记不清了,不过能记得几个和母亲在一起的片段:母亲牵着自己的手在屋子外面的连廊里走路,坐在母亲怀里乘着马车看街景…… 街景是模糊的。但是母亲身上衣裳的图案很清晰——是很好看的淡粉色的百合花。云羽歌撇了撇嘴。百合可比菊花好看多了。 父亲能有个伴侣也挺好。云羽歌开始安慰自己,老是一个人太孤独寂寞了,这么多年孑然一身,也对的起母亲了。 “这个花园真好啊!”那女人拿着花束坐到石凳上,“现在天气转凉了,我们可以多来这里坐坐。” “那是。”云浩笑呵呵地坐到那女人身边,“现在家里面事物也不用我一个人操劳了,正好多些空闲时间,能陪陪你。” “对了,你的儿子,在军中发展的怎么样了?” “楚歌呀。”云浩笑得似乎更开心:“发展的很不错,现在是千夫长,正跟着蓝兴将军东征支援晏国呢。这次要是能立些战功,指不定就能当个都尉了。” 云羽歌心头一跳。哥哥也跟着蓝兴去晏国了。万一……或许能遇到他。 “真巧,你儿子名字里带一个楚字,现在是楚国的千夫长。你为什么要给他起这个名字呀?” “这个,”云浩踌躇了一下,“不知道当不当和你讲。” “没事呀,你说。”那女人把手放到云浩手背上。 “我的亡妻,她很喜欢唱歌。她的歌声澄澈晰明,又喜欢唱那些歌词华美的歌……所以我们的第一个孩子,我起名为楚歌。”云浩低下头,轻轻地说道。 不过云羽歌还是听得很清楚。石凳就在参天大树下偏外一点,云羽歌的听力在经年累月的训练中又变得格外敏锐。母亲确实很喜欢唱歌。小时候不懂歌词的含义,只知道母亲唱歌很好听。 云羽歌的鼻子酸了酸。要是还能见到母亲该多好啊…… “我们的第二个孩子也是这样起名的。她的歌声让人如生双翼,登临仙境,所以我们的第二个孩子叫羽歌。” “她那么年轻就离开了人世,实在是太遗憾了。”那女人握紧云浩的手,“那你女儿现在在哪呢?你好像和我说她之前在一个书院念书。” “我……她……我好久没有她的消息了。甲楠叔来我们这的时候,告诉我她和其他云家的人都去紫辰书院了。但是她以前会时不时写一封信来,如今一年多了,我也没收到信过。”云浩抬起头,“应该是她不知道我们现在的地址。” “那她要是毕业了,该怎么回来呢?”那女人问道。 “楚歌去过一次她们书院,要是楚歌休假回来,能去接她。楚哥不回来的话,如果她自己来翟阳城,问路应该能问到云家吧。”云浩揉搓着衣袖。 “她应该快要毕业了吧?” 云浩眉头突然皱了起来。他从那女人手中抽出右手,双手一起掰着指头计算起来。 “怎么了?”那女人赶紧问道。 “我女儿应该已经毕业了。” “啊?” “她今年二十四岁了。她十六岁就去的书院,当时是我邻居把她送过去的,和我说少则五年,多则八年。这么一算,她最晚今年毕业。现在是九月份,也就是说她最晚也是两个月前就毕业了。那她不管路上怎么耽搁,也应该到翟阳城了。”云浩站起身,“但她还没到。” “你别急,”那女人也站起来拉着云浩的手:“她去流放地救你们,花了半年时间,说不定这段时间的课要补上呢。” “你说的也是。”云浩的眉头一下子舒展开来,两人重新坐回石凳上。 “我女儿和我儿子一样优秀。”云浩一脸骄傲,“她能和她哥哥一起,召集到这么多人来流放地救我们。路上无数的苦能吃下来,这坚忍,在所有人中都是真的万里挑不出一个。” “真的太厉害了。”那女人附和着,随即又问道:“那她在书院里面学的是什么呀?” “这个……”云浩愣了愣,“这我还真不知道。她从来没有和我说起过。信里面也只是讲生活如何如何,考试成绩如何,从来没提及学了什么。说来惭愧,我竟然从没问过她,真是太不关心她了。” 要是真问起,还得废好大心思去扯一个不容易被看破的慌。幸好父亲没有过问过。其实这谎也扯过。带云苦寂去书院的时候,和他父亲讲了一大堆学啥学啥的,不过现在已经全忘了当时说的什么。 “你这么多年都很忙,不能怪你。对了,你女儿也不小了,是不是该物色物色女婿人选了?” “是啊。你们黄家有什么青年才俊吗?”云浩笑着问道。 黄家?云羽歌差点从树上摔下来,好在及时稳住了身形。 “这个嘛,得要我好好想想。” “不急,不急。我们先回去把花插进花瓶放你屋子里头吧。”云浩道。 “好呢。”那女人抿嘴一笑,跟着云浩起身离开。 只剩下云羽歌一人在树上呆若木鸡。 黄家?黄家!不用想,肯定是黄熙的家族。他想要干什么?云羽歌感觉自己触碰到了一个巨大阴谋的边缘。可是,明天就要离开翟阳城了。哪怕自己瞬间变得手眼通天,也不可能在一天内把黄熙的阴谋调查得水落石出。真该死…… 在翟阳城多住上一些时间是绝对行不通的。钱已经不多了,而且任务也不会等人。要想个办法,要让父亲警觉起来。 云羽歌活动了一下有些麻木的身子,眼瞅四下无人,纵身一跃从树上跳了下来。赶紧去找苏舟白和陈应嘉商量商量。 第九十三章 野火(3) 这是天气转凉后第一个如此晴朗的黄昏。一望无际的晚霞将天空划为两片,冷暖色交织,如同画卷徐徐展开。 渔船在悠长的钟声和渔人疲惫而喜悦的吆喝声中驶入港口。劳累了一天的渔人和工人们纷纷涌进港口附近的酒馆,麦酒,骰子和纸牌是辛勤工作一天后最好的放松方式。 云羽歌做梦也没想到苏舟白和陈应嘉竟然会在下午去酒馆玩到傍晚。陪他们玩纸牌的是老板和店伙计——反正也没别的客人要招待。等到傍晚源源不断的客人涌进酒馆,两人才带着醉意离开。在酒馆里吃了不少下酒菜,尽管到了饭点也还是不饿,便先回了客栈。 “你们去哪了?”苏舟白刚推开门,便听到云羽歌很是生气地喊道。 “出去逛了逛啊。”苏舟白倒在床上,陈应嘉倒了一杯水给他。麦酒不醉人,苏舟白也没喝醉,只不过打了一下午牌还是很累的。 “那你身上怎么一股酒气?”云羽歌更生气了。 “逛进酒馆里了。”苏舟白接过水杯,仰起脖子一饮而尽:“逛的口渴腿酸了嘛。你这么恼火干啥,今天不是随便玩吗。” “我有急事要找你们。”云羽歌也不管苏舟白和陈应嘉有没有心情和精力听云家的事情,一股脑全讲给了他俩听。 “你是说,你父亲的新欢是黄家的人。”苏舟白揉着有点发胀的脑袋,理了理云羽歌的话,总结道。 “对,没错,就是这样。”云羽歌很是激动地敲着桌子:“宗桑说过,黄家对云家有个大阴谋。我们一定要提醒我父亲。” “可是,我们去年已经提醒过一次了呀。我们把宗桑的尸体扔进云家大院里,还附了一封信,警告他们小心黄熙。”苏舟白摊手道:“照目前这个情况,大概率是没把那封信当回事。” “万一是没看到呢?” “我们当时是把信塞在装尸体的麻袋下面,只要搬动尸体,是肯定看得到的。”陈应嘉道。 “那就是云家压根没把我们的信当回事。”苏舟白耸耸肩,“要是这样,你再怎么提醒也没用。” “总会有办法的。”云羽歌双手撑住额头,“让我想一想。” “我倒是有个想法。”苏舟白道。 “什么?”云羽歌惊喜地问道。 “你不能见你父亲,但能见你哥。找你哥当面说清楚就行了。和他把这件事原原本本地说一遍,他肯定会信。你哥在云家有很大的话语权,只要他信,我们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可是,我哥现在在跟着蓝兴东征。”云羽歌有些踌躇道:“他回家至少要等打完仗。到时候会不会太晚了?” “还有更好的方法吗?去找你哥还正好顺路执行任务呢。” 陈应嘉点头附和道:“我觉得这是个很好的办法。” “那就听你俩的吧。”云羽歌叹了口气,“天色也晚了,去吃个晚饭,回来好好养精蓄锐,明天一早启程。” . 邢桁推开宿舍门:“啊,又回来了。” 魏绝尘把行李放在靠门近的一张床上:“这是谁的床来着?” “苦寂的。” “太久没过来,都给忘了。” “唉。”邢桁长叹一口气,“想他们仨了。” “忍忍吧,再过个两年,等你毕业了就能找他们去了。”魏绝尘从柜子里拿出一块抹布,提起水桶:“我们快些简单收拾下,然后和镜月清韵去找老连。” “还收拾啥呀?直接去找啊,不成功再回来收拾。” “找我?找我啥事啊?”连云庭推开虚掩着的门,慢悠悠地晃进来。 “老连!你咋知道我们回来啦?”邢桁又惊又喜。 “我手眼通天,你们回来的事,我怎么可能不知道。”老连笑着扯了张椅子坐下来:“要来找我,肯定又是什么事要麻烦我。对吧?” “是这样的,老连。你也知道,我们和清韵镜月是朋友,经常在一起吃饭一起看书一起玩乐。”邢桁坐到连云庭对面:“但是呢,男生宿舍和女生宿舍离得太远了,这让我们很不方便。” “慢着,我懂你的意思了。你俩小子想住到女生宿舍去。” “老连你真聪明。那里离食堂和藏书阁也更近一点。”邢桁夸赞道。 “这我不能拍板。”连云庭摇头道:“你们两个男的住过去,让别的女生怎么想?” “我们之前已经在那住了几个月了。女生人少,我们要是看到回避一下就行了,她们好像也没啥反应。” “什么?” “我们之前就住在叶珏蒙宿舍里的。我和枫琦绝尘,枫琦走了后就是我和绝尘。珏蒙住到清韵镜月那里去了。”邢桁解释道。 怪不得上学期期末找不到这俩小逼崽子。连云庭心里骂道,害自己大热天的跑了好多路。 “不行。男女有别,就算你们觉得可以,我也不能让你们住过去。”连云庭板着脸道:“要是院长知道了,怪罪下来,我可顶不住。我还想要我的薪水呢。” “那要是你不同意,然后我们住过去呢?”邢桁问道。 “那当然随便你们了,院长怪罪不到我头上就行。”连云庭耸耸肩。 “太好了,我们现在就过去。”邢桁从椅子上跳起来,“走,绝尘!” “诶诶,你们可要想好了,院长发现了你们可吃不了兜着走!”连云庭喊道。 “她要是要开除咱俩个,有你和洛郡守给我们撑腰,我们不怕。”邢桁笑着背上行李,“我要锁门了,你快起来吧。” 连云庭摇着头往门外走:“你们是没见过院长发火……百兽之王都得被她吓破胆。你这么开心,咋了,看上哪个女孩子了?” 邢桁一下子蔫了下来,脸上的喜悦一扫而光,闷闷不乐地把门锁上。连云庭挑了挑眉毛,问魏绝尘:“谁伤他心了?” 魏绝尘看向邢桁。邢桁道:“我只是还没死心。还能试试的嘛。” “那是哪个嘛?”连云庭穷追不舍。 “林清韵。” “怎么伤你心的?来详细和我说说,我来给你排解排解。” “哎老连,别让他更伤心啦。”魏绝尘道。 “好吧。你要是想的话,我倒是可以给你们算算八字。我以前可是学过的。”连云庭揽住邢桁的肩膀和他一起顺着阶梯往楼下走:“怎么感觉你又长高了。” “唉,不用了,老连。我不信命。”邢桁叹气道,“我只是想再试一次。要是还不成功,我就彻底死心了。” “那你打算啥时候试呢?”魏绝尘跟上连云庭和邢桁,走在他们边上。 “这不能急。我之前就是太急了。反正……在我毕业之前吧。” “那你打算这些时间怎么做呢?” “我还没想好。”邢桁讪笑着,“慢慢来吧。” 连云庭在宿舍大门处停住脚步:“我就不和你们过去了。要和你们撇清干系,不能连累到我。你们想找我的话就到我的宿舍或者办公室来吧。” “行,老连再见。”邢桁和魏绝尘向连云庭挥手告别。 连云庭看着两人渐走渐远。阳光照在他俩身上,和青春是一样的色彩。连云庭叹了口气,感慨道:“要是我也还这么年轻就好了。” “他俩迟早要因为搬过去吃苦头的。”这是连云庭的第二句感慨。 “感觉老连肚子突出来了。”邢桁待走出一段距离,道。 “人到中年发福,正常。看来老连过的挺滋润。” “真奇怪,老连有说过他结婚了吗?”邢桁突然一挑眉毛。 “我记不清了。”魏绝尘摇摇头。 “按理说,老连肯定是有家室的。但他住在书院里,也没见过他家属呀。” “你为什么断定老连结婚了呢?” 邢桁伸出一根手指:“老连的腰带上挂着一个小的同心结。这玩意你应该见过吧?郡守房间里应该就有。” “是的。不过老连腰带上有这玩意?我还真没留意。” 邢桁对自己的发现很是满意:“他挂在右侧腰上,手放下来的话有衣袖挡着,确实不容易看见。而且,就是最近才戴上的。上学期见到老连的时候,我也留意过他的腰带,没有任何挂饰。” 魏绝尘很是疑惑:“所以说老连新近结婚?但是同心结不一般放在房间里的吗,为什么要弄个小的挂在腰上呢?” “这个问题得老连自己来回答了。” “等有空了去找老连。”魏绝尘拽了拽行囊的背带,“现在我们还是赶紧忙自己的事情。对了,你不会真的没计划吧?只是不想和老连说吧?” “你觉得呢?”邢桁反问道。 “走一步是一步的人叫龙铭,还有云苦寂。”魏绝尘笑道。 邢桁也笑道:“但他们都有人帮他们计划,所以做事没计划也无妨。像我们,可不能和没头苍蝇一样。” “所以你的计划是什么?” “走一步是一步。”邢桁正色道。 “啊?”魏绝尘停下脚步,“你别开玩笑。” “我没开玩笑。至少在现在,我什么都不能做。清韵新近转班,恶补了一假期国策,但肯定也补不上你们的进度,开学这段时间会很苦很累。我要做的就是不干扰她。”邢桁脚步却不停,魏绝尘只能再度起步跟上他。 “那以后呢?” “你听我说完。清韵是一个心情和想法很容易变化的人。对她做一个长远的规划是行不通的,她本身就是一个极其不稳定的变量。我能做的就是随机应变。其人善变则随机而变,察变化而变化,亦或以不变应万变。我更喜欢前者。”邢桁胸有成竹地道,“说实话,上次去表白,我一点都不相信自己能成功。但这次我相信自己。” 魏绝尘脸上拧出一个很奇怪的表情:“你是什么时候读了的那本《知人》?” “你怎么知道我读了那本书?” “我家讲心理的只有这一本。” “我没有细读,当时在帮郡守断案,粗略地读了下,想分析罪犯作案动机来着。”邢桁解释道。 “我不建议你按照书里说的做……当然这只是我的感觉。”魏绝尘又拽了下背带,“哎,这带子越来越松了。” “你细读过?” “唔,总的来说,那本书讲的和我认识到的不一样,你懂吧。”魏绝尘有些含糊其辞地说道,“有些是对的,有些就很奇怪。” 邢桁停住脚步,把行囊往地上一甩,拉开来抽出《知人》:“我们不急着过去。你先给我讲讲。” 第九十四章 野火(4) 林枫琦坐在床上。 “前线战报,想听吗?”叶珏蒙兴高采烈地从门外跑进来,在林枫琦床边坐下来。 “让我猜猜。”林枫琦苍白的脸上也绽开笑容:“你这么高兴,凤归城打下来了?” “是的,守军投降了。来,自己看看吧。”叶珏蒙把战报举到林枫琦面前。 这让林枫琦感到很意外:“不是三面围城吗,他们为什么没撤退?” “跑了一大半,剩下的守军都是城防军本地人,不愿意离开。像凤归城这种偏近边境的重镇,一般都会有一定数量的本地人组成的城防军。”叶珏蒙解释道。 “不过,这是好消息。”叶珏蒙接着道。 “那一定是有坏消息了。”林枫琦叹息道。 “楚国蓝兴将军带领了一支规模庞大的军队来支援晏国。估计在八万人左右。” “还有别的坏消息吗?”林枫琦问道。 “还有一个不好也不坏的消息。”叶珏蒙故作玄虚,“猜猜?” 林枫琦想了想:“我还真猜不出来。” “哎呀,笨。”叶珏蒙笑着拍了两下手。 龙铭推开房门冲进来:“我们部队到后方来修整一段时间!” 林枫琦笑着咳了几声:“那还真是不好不坏的消息。” 龙铭大笑起来。叶珏蒙也跟着出声地笑起来,看样子这其实算是个好消息呢。 “我们来探望一下因英勇作战而负伤的士兵。”门口传来一个深沉稳重的声音,叶珏蒙连忙站起身:“父亲,祁将军。” “坐下吧。”叶继炎坐到林枫琦床头:“看你样子,恢复的不错。” “多谢叶将军前来探视。” “跟我没必要那么客气。”叶继炎摆了摆手,“小子,打算拿个几等功勋?” 林枫琦惊道:“无功受勋,这可不敢。” 叶继炎哈哈笑道:“怎么会无功?英勇作战,本身就是值得嘉奖。” “好了,说正事。”祁升清了清嗓子,道:“我们部队退到后方修整,要重新整合编制,因为暂时无法得到兵员补充,所以有一些部队需要重组。现在叶将军手下的骑兵先骑营在重组完后缺一名百夫长,你要是愿意,这个职位就是你的了。” “医官说最多还有半个月,你就能完全恢复了。不过我看,七天就够了,现在气色挺好,就是脸白了点。”叶继炎道,“正好有时间熟悉一下部下。” 林枫琦有些惶恐地道:“我没有任何的领导经验,伍长都没当过,恐怕不能胜任。” “那就现学。”叶继炎伸手想拍拍林枫琦的肩,又怕拍裂伤口,只得缩回手:“不要担心,任何事情都是从零开始的。你有这一层战功,手底下兄弟们会服气你的。” “作战最看重的就是勇气。一骑当先杀入数倍之敌阵中,自然是获胜首功。”祁升道,“我们把龙铭的军功也安你头上了,这是他自愿的。” 龙铭抓住林枫琦的手:“你奋不顾身来救我,让你军功是应该的。你当了百夫长可要好好表现啊。” “这也是龙铭必须做的,枫琦,不用推辞。”叶继炎板着脸看向龙铭:“擅自行动导致大量损失,按军法是可以就地处决的。不过你这次在战场上杀敌多人,又将军功让出来,我就免了你的惩罚了。” “是。”龙铭低着头道。 叶继炎重新看向林枫琦道:“先骑营是我部骑兵的先锋部队,是我麾下的精锐,你以后要好好表现。其实龙铭作战如此勇猛,理应也到先骑营才对。但是龙铭身份特殊,我不敢让他冒太大的险。” “统兵之术,学院里学过的吧?”祁升问道。 “老师教过一些。”林枫琦费劲地在脑海里搜刮记忆:“但不太多。” “无妨。大不了就跟着令旗和千夫长指挥走就行了。低阶军官不需要太多的脑子。”祁升很直白地道。 “老祁说的太伤人了些。”叶继炎笑道:“小伙子,我相信你的能力。等到蓝兴来了,我们肯定是要重新上战场的,到时候有你好好发挥的时候。” “蓝兴很快就要到了。”祁升提醒道:“半个月。” “所以当务之急是你赶紧和你的部下熟悉熟悉。现在能下床的吧?”叶继炎问道。 “可以,但仅限于走动。骑马肯定不行。”叶珏蒙答道。 “老叶,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祁升道,“再过几天吧。” “行,那你好好养伤。”叶继炎点了点头:“我们去探视别的伤兵了。龙铭你就留在这吧。” “是。” 龙铭把叶继炎和祁升送出门外,关上门折回来问道:“你现在感觉咋样?伤口还疼吗?” “还好。” 但林枫琦的表情怎么都不像是还好的样子。可能伤口确实不怎么疼了,但他两条眉毛都快拧成一团,一脸担忧痛苦之相。 “完了,今晚肯定是不眠之夜。”叶珏蒙长叹一声,“哎呀,你不当百夫长以后怎么当将军,经验都是一步一步积累起来的。” “对啊,枫琦,你现在当百夫长,一步一步升上去,以后开战了你就是合格的将军了。”龙铭附和道。 “那你呢,”林枫琦问道,“你也应该要这样啊。” “我没办法,”龙铭耸耸肩,“要是我爹在,他说不定会让我去当下级军官,但我爹不在,感觉叶将军不太敢让我离开他的身边。” “我爹是一个很谨慎的人。”叶珏蒙道,“你的身份太重要了,我爹肯定选择最安稳的做法。” “哎,不重要。”龙铭挥了挥拳头,“我可不想指挥人。我还是愿意冲在最前面杀敌,希望每次战斗都能有这种机会。这次杀的过瘾,就是害了枫琦。” 林枫琦摇摇头:“你以后要切忌莽撞。你不是害了我,你是害了整个亲兵队。你听叶将军的指挥的话,也是能杀爽的。” 龙铭挠挠头:“我当时就脑子一热,什么都不管了。哎,我确实对不住亲兵队的兄弟们。叶将军招了好些新人进来。” 林枫琦心头一紧:“亲兵队……死伤多少?” 龙铭挠挠头:“战死了十几个弟兄。预备队损失也不小,毕竟当时我们面对的敌人太多了。不过我们正面的损失不大,整场战役打下来,伤亡医官说是一千出头。” “总体的战报珏蒙给我看过。一比四的伤亡比可以说是大胜了,叶将军的指挥还是很厉害的。” 叶珏蒙一脸得意:“我爹怎么说也是百战将军了,总得有点实力的。” 龙铭从脚边拿起自己的包袱,解开后在里面一阵翻找,拿出一本有些皱巴巴的书放到林枫琦手上。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提升林枫琦的指挥水平。这是叶将军让我给你的兵法。” “还有这个。”龙铭又掏出一本小册子:“这是叶将军自己写的,战场上一些随机应变的方法。我感觉这个比兵法有用,毕竟学院里面已经学了不少兵法了。” “你说得对。”林枫琦接过小册子:“兵书你放桌上吧。” 叶珏蒙叹了口气:“大少爷,你今天肯定要读完这个吧?” “对。” “然后肯定要思考很久。完啦,肯定是不眠之夜了。龙铭,陪我出去散散步吧,让枫琦一个人净心读会。” . 一位中年人走进了紫辰书院的大门。 他看上去风尘仆仆,想必是从很远的地方来到这里。他的衣服上汗渍和污渍交织,还有几处被磨破的口子。和一脸胡茬不相符的却是他的头发,梳的很整齐扎在脑后。 他显然没做好长途旅行的准备——背上又小又瘪的包袱可以证明这一点。他早已经精疲力尽,可是走进书院大门环顾四方,人影都见不着一个。无奈之下他只能继续向里走,期盼着能找到一个人问路。 一阵悠长的钟声在书院里回荡——结合日落西斜的壮美景色,应该是下课的钟声。这让中年人感到很高兴,下课了书院路上人应该就多出来了。 和钟声一起响起的还有中年人肚子的咕噜声。他其实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只在进山的途中摘了些野果。钱早在路上花完了,出发前对长途旅行所需的金钱的估计毫无疑问大错特错。真是一段悲惨的旅途…… 邢桁迫不及待地沿着山路向下小跑。上完一天课的他已经疲惫不堪,腹中空空导致的饥饿感更是让他加快了脚步。 有一个人站在去往食堂的路上。书院里的人不多,大部分人邢桁虽然不认识,但也见过数面,总有个印象。这人他从没在书院见过,但却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小邢!”中年人看到了邢桁,向着他打招呼道。 “啊,是您!”邢桁猛然反应过来,“您怎么来了?” “我要去找院长。”龙皓言简意赅地说明了来意,“你带我去吧。” “啊,”邢桁摸了摸肚子,“正好饭点,院长应该去吃饭了。要不我先带您去食堂吃个饭,再去找院长?” 龙皓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你们食堂能带饭吗?可以的话,我先去你宿舍吧。借我件衣服换一下,能洗澡的话最好。” 邢桁感觉额头上冷汗冒了出来。总不能把龙皓带到女生宿舍去吧? 带回自己原本的宿舍?那里除了灰尘啥都没有。柜子里倒是有冬季的床褥和衣物……但冬衣太厚,总不能让龙叔穿床单吧?不行。 有了!邢桁灵光一现,道:“我的体型和您不太一样,我的衣服您应该穿不了。我带您去连云庭老师那,他的衣服您应该能穿。” “好。”龙皓点头道。 邢桁长舒一口气:“您跟我来吧。连老师宿舍离这里不算太远。路上我给您介绍一下我们书院吧。” 第九十五章 野火(5) “稀客,稀客!坐!” 连云庭还没有去吃晚饭。邢桁带着龙皓来的时候,他正坐在自己窗前的大书桌后,用手支着头望向天空,不知在思索什么。 龙皓也不推辞,一屁股坐到连云庭让出的椅子上。连云庭倒了一杯水递过来:“我看您这副模样,累坏了吧?” “我需要吃饭,洗澡换身衣服,然后去找院长。”龙皓依旧言简意赅。 “没问题,我去烧热水。”连云庭指着衣柜:“我的衣服您随便挑。邢桁,去门口柜子下面拿三个食盒,跑步去食堂,快去快回。” “好。”邢桁急匆匆地翻出食盒,跑出门两步,又悄悄绕到屋子后面,敲了敲窗。 连云庭推开窗子:“咋了?” “别和龙叔说我的事情啊。” “臭小子,你看我像那种人吗?” 邢桁笑着应了声,抱着食盒跑走了。连云庭摇了摇头,把窗关上,回到炉火前。 邢桁本想在食堂遇上林清韵等人的话,和他们说一声龙皓来书院这件事。可惜邢桁带龙皓去找连云庭耽搁了太多时间,想必三人吃完饭也不见邢桁来,认为是他老师拖了堂,便回了宿舍。邢桁只得匆匆打了三份饭,小跑着赶回连云庭宿舍。 龙皓已经简单冲完澡,穿着连云庭的衣服坐在桌前修面。连云庭接过邢桁手里的食盒:“去倒杯水喝吧。” “我快饿死啦。”邢桁拿着半杯水坐到餐桌前,眼巴巴地望着龙皓。 龙皓放下剃刀:“差不多了。吃饭吧。辛苦小邢了。” 连云庭搬了张椅子过来,放在餐桌正东面,请龙皓落座。龙皓修完面看上去比之前更加疲惫,但他依旧挺着腰板,装出一副精神抖擞的样子来。 连云庭把一份饭菜放到龙皓面前,帮他打开盖子。龙皓夸赞道:“多年没来,食堂师傅厨艺精进不少啊。” “殿下快尝尝吧,”连云庭递上筷子,“请厨师花的钱可不少呢。” “龙叔,您以前来过书院呀,没听龙铭和枫琦说起过。”邢桁把嘴里满满当当的食物咽下去,好奇问道。 “他俩那时候还没出生。”龙皓把一筷子饭送进嘴里:“二十多年前的事。” “一晃就二十多年过去了。想当初殿下来书院的时候,我才刚毕业两年。”连云庭笑道。 龙皓感叹道:“当时年轻啊。” “现在也不老。殿下,要喝点酒吗?” “不了。”龙皓摇摇头:“我吃完饭就去找院长。” “是急事?”连云庭试探着问道。 “算是吧。我今晚见完院长,明天就去晫郡。” “明白了。是和最近的战事有关的吧?”连云庭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龙皓点头道:“看来你们也知道了。我认为这是个很不错的时机,所以专门赶过来面谈。” “那我就不多废话了。吃完我就带您去见院长。” . “绝尘!绝尘!” 邢桁撞开门,冲进宿舍里。他从连云庭宿舍一路狂奔而来,喘的像一个风箱一样,上气不接下气,似乎随时都会背过气昏倒过去。 魏绝尘正在自己与邢桁的宿舍里和楚镜月林清韵聊天——这是一天学习后惬意的休息时光。只不过现在这惬意时光被邢桁搅的稀碎。 “怎么了,你慢慢……” “快搬回去!”邢桁高声打断魏绝尘,“快,快!” 邢桁扑向自己的床铺。他抓起枕头,把它拍在被子上,把被子团成一坨,胡乱地扯起床单把它们包起来:“清韵,你爹来书院了!赶紧,赶紧帮我们把宿舍搬回去!他晚上要来我们宿舍睡!” “他现在去见院长了,”邢桁继续喊道,“快呀,快呀!” 不需要邢桁再催促了。三人都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手忙脚乱地收拾起东西来。邢桁把床褥裹成的大包放在一边,从柜子里拽出行囊,把桌上的东西一股脑地往里面塞。 “水桶,抹布!” “那俩玩意我们宿舍有!”魏绝尘拉住邢桁,“我俩先把床铺弄回去!” “走!”邢桁挎着行囊抱着床褥从窗户里一跃而出。 “你们不急,慢点过来好了。”魏绝尘对着楚镜月道,随即跟着邢桁跳出窗去。 邢桁以最快的频率催动自己的双腿,但是身上有着大量的负重,让他的速度不得不慢了很多下来。邢桁感觉全身的血液像是要沸腾一般,肌肉在不断地挛缩。 邢桁撞在锁着的宿舍的门上。他只觉得脚下一软,瘫倒在地上,喉间发出一阵恐怖的喘息声,把跟着飞奔过来的魏绝尘吓了一大跳。 “你没事吧?”魏绝尘慌乱地丢下手中的被褥,蹲下身查看邢桁的情况。 邢桁摆摆手,随即指着门锁。魏绝尘掏出钥匙来开门,随后把两人的被褥抱了进去:“你先歇会吧。” “你先打扫一下宿舍,我喝点水。”邢桁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缓缓挪到水渠边上,拉动水泵。 “你不能这样喝!”魏绝尘提着水桶出来,看到邢桁把嘴凑在水泵的出水口下面牛饮,连忙急急赶上前把邢桁从水泵边上拽开:“你这样是要……” “哕……”魏绝尘话还没说完,邢桁就吐了。他抱着魏绝尘的水桶跪在地上,把刚刚喝下去的水和晚饭一股脑全吐了出来。把胃里的东西吐的一干二净后邢桁依旧在干呕,魏绝尘无奈地拿过水桶:“我去楼下倒掉。你别再喝了啊,我马上上来。” 林清韵和楚镜月带着一堆杂物赶来的速度也不慢。她俩和魏绝尘齐心协力,把宿舍布置得像是有两个人一直在里面生活的样子。至于邢桁就只能瘫倒在一张空床上,看着三人忙碌,被扬尘呛得时不时咳嗽几声。 “邢桁啊,心急吃不到热豆腐……”魏绝尘环视了一圈大功告成的宿舍:“你看我们慢慢来,不也完成了。” “就等老连把龙叔带来了。”邢桁有气无力地道,“你们辛苦了。” “我们宿舍里有点零嘴,给你拿来吧?”林清韵道,“叔叔等会要是看到你这样子,估计是要有疑问的。” “行。”邢桁摸了摸正在叫的肚子:“绝尘,我们先去洗个澡吧。” “你不吃点东西有洗澡的力气?” “冲个澡,换身衣服就行。”邢桁从床上滚下来。 “确实,我俩一身臭汗也不太好见龙叔。”魏绝尘扶住邢桁,“镜月,挑两件我和邢桁的干净衣服给我。” . 邢桁在夕阳的余晖中玩命地奔跑的同时,连云庭带着龙皓来到了院长的办公室。用完晚餐的院长依旧没有离开她的办公室,她的桌上还有一大堆纸页和书信,显然最近很是繁忙。 院长对于龙皓这位贵宾的来访很是平静,让连云庭略感惊讶。连云庭把龙皓送进办公室里,关上门后便来到一楼的回事处。 回事处的人早就下班离开了。连云庭点上油灯,在桌前坐了下来。桌上放着两封信,连云庭便拿了起来。 两封信都是没有拆开过的,想必是回事处的人下午拿了来还没送到书院里收信人手里。 连云庭的眉毛突然一跳:有一封信的收件人写的是自己! 什么?连云庭立即动手拆信。他刚打开泥封,只听轻微的“嘭”一声,一股白色的粉末从里面喷射出来。 不好!连云庭的反应很快,当即把信扔了出去,掩住口鼻冲向窗户。 斜刺里暗处一道劲风袭来。连云庭很灵巧地一个扭身躲过暗器,甩手三个飞镖便向暗器飞出的方向钉去。 “哎呀,连老师,手下留情!”刺客接住飞镖,从一个柜子旁边的阴影里走了出来。 “李垧浩,你没事来消遣我?”连云庭生气地大喊道。 “连老师,和您开个玩笑嘛。”李垧浩拿起地上的信:“这里面装的是面粉,您竟然没发现。” “找我啥事!有屁快放!”连云庭一掌拍飞李垧浩手中的信。他向来看不惯李垧浩,又被这么一捉弄,简直是怒火中烧。 “连老师,您先坐。”李垧浩坐了一个请的手势,“是这样的,我最近联络不上佚名小组了。已经三个月没有收到他们的信了,您也知道应该是要一个月一封的。” 连云庭“哼”了声,道:“怎么,要我去替你找人?我可没那闲工夫。” “我也是没办法。今天我想了一天要不要来请您,吃完饭决定过来的时候正好看到您带人去找院长,我想您肯定要来这回事处,便想着开个玩笑。您以前就是破晓风部部长,找人这种事您最擅长了。” “但我几年前就离职了,所以你别痴心妄想了。”连云庭摆摆手,“话说,佚名小组的苏舟白和云羽歌不是你以前的同学吗?这种事情,你亲自去不是更显得关心他们?” “那您帮我推荐一个人选吧。”李垧浩央求道,“不然他们的任务我得重新找小组去做。” “你的老师就不错!他站在那一吼,苏舟白和云羽歌不得乖乖现身?” “您别开玩笑啦。哎呀,实在是对不起,我玩笑开的有些过分了。” “危翎仙。”连云庭不耐烦地报出一个名字,“好了,你去烦她吧。” “小危的母亲?”李垧浩一愣,“我这……连老师,小危和我一个组的,找她母亲……” “你不是要找个能找人的人吗?就她了!”连云庭吼道,“你爱找不找去!” “是,是,连老师,那我就先走了。”李垧浩陪着笑,和连云庭告别。 “赶紧走吧!”连云庭起身拉开门,李垧浩连忙小跑着出去。 连云庭把门甩上。甩门的劲风带动了地上的信封,它滚动起来,撞在桌角上。连云庭捡起信,摇头道:“老卓怎么就教出来个这种人呢。” 第九十六章 先骑营(1) 林枫琦来到大营门口。离军在空峒城外建造了一个庞大的营地,用来存放补给和让前线撤下来的部队修整。这是一个非常有离军特色的营地——两头削尖的木桩围成的围墙,高高的了望塔,以及到处招展的写着不同番号的旗帜。 林枫琦全副武装着离军骑兵铠甲,守在门口的卫兵便没有阻拦让开了道,即使他身后跟了一个穿便装的女子;卫兵还向他微微颔首以示尊敬,因为林枫琦背后披着那象征着百夫长身份的短披风。 现今五国的军制基本都沿袭了圣宇帝国的军制,只在一些微小方面有所不同。百夫长,顾名思义,统率着一百名士兵。这一百名士兵分为十个伍,每伍十人,一名伍长和九名士兵。一个百人方阵是最基本的作战单位,伍长和百夫长也是最基层的军官,即低阶军官。 而一名百夫长继续向上爬升,也就来到了千夫长这个职位。千夫长统率的是一千名士兵外加十个伍长,所以要是确切来说,应该是一千零十夫长。千夫长在战斗中已经拥有了一定的指挥权,正式迈入了指挥官的行列。 千夫长再往上,就是都尉——千夫长和都尉都是中阶军官。都尉往往开始身居要职,在离军之中,营级指挥官大多由都尉担任,林枫琦所在的先骑营的指挥官就是先骑都尉。都尉的具体军衔就要比千夫长复杂的多。骑都尉,步都尉,翼都尉……不同的职责便有不同的名称。而城防军的指挥官军衔也为都尉,以所守城池命名,例如空峒都尉。 都尉之上,便是高阶军官。高阶军官有校尉和将军两级。校尉大多为大兵团副官,或者精英部队的指挥官,如大兵团叶继炎部的副官祁升,便是玉龙校尉;而精英骑兵部队裂炎骑的指挥官鄢化志,军衔是裂炎校尉。升到校尉这一级的军官,在军中非正式场合也往往被称为将军,只有在正式场合如接受军令时才会被称校尉。 将军则分为两种:一种是统率大兵团作战的将军,例如风骑将军叶继炎;而另一种则是镇守边关重镇,负责统筹一个边疆防区的镇边将军。严格意义上来说,领兵作战的将军才是真正的将军,镇边将军则更像边疆地区的行政长官,他们不仅要负责边境防务,很多政治管理事务也由他们处理:越境逃犯,货物走私等等。现今五国的镇边将军一般都由边境行政区划的长官担任,例如晫郡太守骆韶华兼领镇北将军。这是一种节省开支的好方法,毕竟一个将军的薪俸可不少;也有效避免了行政长官和镇边将军意见不合的麻烦。 军衔从将军向上再升一级,便是整个国家的军事领袖:上将军。上将军有且仅有一人,负责整个国家的军事行动规划,和丞相平起平坐,工作直接对接国君。上将军是绝大多数武夫的终极梦想,当然,这个梦想基本上是遥不可及。 而军队中的另一个指挥层的职业——谋士,就没有这么泾渭分明的等级划分了。谋士们作为将军的幕僚随军行动,负责在作战时提供建议,但不参与实际的指挥。一个将军的谋士数量也没有明确的规定,往往由将军自己决定。谋士同时也需要负责军中的文书工作,有些谋士基本上就是随军文人。从军的谋士大多也是通过将军引荐的方式加入军队。 空峒城的大营比鹿北城的更大——这里最多可以驻扎五万名士兵。不过现在仅有叶继炎部在这里修整,因此营地中还有大片的空地。先骑营的营地在大营的东北角上,四周都是空地,可能这支精英部队喜欢安静一些的环境吧。 林枫琦需要先向先骑都尉报道,再向自己的千夫长报道,才能去见自己的部下。不过让林枫琦倍感意外的是先骑都尉和千夫长都在营地门口等候着他,可能叶继炎已经提前打过招呼了吧。 “叶小姐,”先骑都尉面露难色,“您还是快点回去换上盔甲吧,祁将军严令军营内所有人除了睡觉不能卸甲,违者军法重罚。您在我这不穿铠甲,被抓到了我也要挨骂。” “知道啦,事真多。”叶珏蒙翻了个白眼:“那我就先送你到这了。” 林枫琦点点头:“好。” “林百夫长,你好。”先骑都尉笑了笑,拍拍林枫琦的肩膀。他是一个一眼就能看出身经百战的军官——古铜色的皮肤,精瘦的身型,露在外的两条小臂上都有一道狰狞的伤疤。 林枫琦连忙立正,向先骑都尉和千夫长行礼道:“百夫长林枫琦前来报道。” “去见你的手下吧。左拐最后一个营区。我只跟你的手下们说会来一个新的百夫长,你过去还得自我介绍一下。”千夫长道。 “是。” 林枫琦顺着千夫长的指引向自己的营区走去。他的心跳开始加速,双手不自觉地握紧了拳。不知道自己的手下都是些什么人,自己镇不镇的住? 林枫琦看了看围墙。没错,左拐最后一个百人营区,自己的部下们暂时住在这里。别的营区的士兵在这个晴朗的上午都已经开始训练了,而他群龙无首的部下们还在营地里享受这难得的不用训练和打仗的好日子。 不过他们的好日子算是到头了。林枫琦走进营地,还没来得及左顾右盼好好观察一下,就有一名士兵迎了上来:“您是新来的百夫长?” 这是一位伍长——他的铠甲胸前不仅仅画着离国人崇拜的太阳,还有着一圈象征着阳光的锯齿状金边,这是军官铠甲的图绘,仅身着军官铠甲而没有其他标识物,代表这名士兵是一位伍长。 他看着很年轻,林枫琦估计着这位伍长大不了自己几岁。他的脸庞瘦削而稚嫩,嘴唇上方长着些绒毛,裸露在外的皮肤都晒成了古铜色。 林枫琦点头道:“是的,我姓林,林枫琦。” 伍长“啪”的一下立正,右手贴在胸前行礼道:“我是您手下的伍长,我叫金砾。” 林枫琦点头道:“先把伍长们都,都叫到……我的营帐在哪?” “那边。最大的那个。”金砾伸手一指,“把伍长们都叫到您营帐是吧?” “对。” “是!”金砾快步跑开了。 林枫琦走进自己的营帐。营帐大而空旷,正中有一张军案和一张凳子,最里面两个帘子后面是一张床和一个木桶,大概是用来冲凉的。 林枫琦把行囊放到床脚,随后走到营帐帐帘前,用挂钩把帐帘拉起。远远的金砾已经带了一群人走过来。 林枫琦把伍长们让进营帐,自己则站到案后。林枫琦有些局促地揉搓着自己的手背,道:“我先介绍一下我自己吧。我叫林枫琦,我是你们新的百夫长。我之前没有当过百夫长的经验,要是有什么不周还请大家包涵。” 一位伍长道:“您看着挺年轻啊,今年几岁了?” “我今年十九。” “十九?”众伍长都愣了一下,随即几位看着较为年长的伍长哈哈大笑起来:“小金,新来的百夫长比你还小哩!” “这么年轻!林百夫长,我叫张昇,我来请教请教,怎么当上百夫长的啊?”一位伍长上前道。 林枫琦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战功升上来的。” “战功!是不是先前凤归城作战的战功?” “对。” “我们先骑营也是战功卓着呀!怎么没出个新的百夫长?” 众伍长一阵哄笑。笑完后张昇继续问道:“您先前哪个部队的?” “我之前是亲兵队的。” “亲兵队!”张昇抱拳道,“听说亲兵队都是高手啊。我们下面的部队里都说亲兵队个个以一当十,不然怎么那么点人就能保护两位将军。那我们的武艺和您比起来,那肯定是麻雀见了秃鹫吧?” 众伍长发出一阵哄堂大笑。林枫琦脸有点红,问道:“各位,你们平时怎么训练的?” “您在亲兵队待久了,咱普通部队怎么训练都忘了?”一位伍长道,“我们离军都统一的那一套。” “那你们先训练吧,我看看你们训练的怎么样。”林枫琦不好意思再细问训练内容,想着先观摩学习一下。 张昇怪叫一声:“林百夫长,这上午都过了一半啦!要不下午再训练吧?” 林枫琦正要同意,张昇身边的伍长一巴掌拍在张昇后脑勺上:“我们部队退回来修整的,下午训什么练!脑子坏啦?以前我们打仗的时候修整,你下午训练的?” 张昇急得对那伍长挤眉弄眼。林枫琦恍然大悟:张昇想要看看自己熟不熟悉离军的训练模式。战时修整的规矩林枫琦还真不明白,这场战争是他第一次踏入战场,一切都要从头开始学。 “那就明天吧。”林枫琦道,“各位可以回去了。” “林百夫长都不想把我们名字认全了?”又一位伍长问道。 “我下午来巡视,到时候再认吧。现在我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林枫琦生硬地答道。 众伍长行了军礼,退出林枫琦的营帐。林枫琦把帐帘放下来,坐到军案后,长长叹了口气。看来这百夫长不太好当啊。 第九十七章 先骑营(2) “要不要我带你去看看你叔叔吧?”。魏绝尘咬着包子,“总得要看看他。” “他是不是特别忙?”林清韵有些局促不安。 食堂里人声嘈杂,林清韵的声音又比较小,魏绝尘没有听清。不过魏绝尘也没问林清韵说了什么,他打算先专心对付手里的早饭。今天的包子格外的香,是许久没见过的豆沙包。 但旁边邢桁听清了林清韵的问题:“对啊。龙叔本来说那天休息一晚第二天早上就走的,但他回来后说要多住几天。这些天他一起床就去院长办公室了,到很晚才回来。” “看来有什么话题很吸引他们。”楚镜月道,“龙叔没有说过吗?” “没。”邢桁摇摇头,“他回来的挺晚的,洗漱完倒头就睡。” “嘿!”一个精壮的青年端着餐盘走过来。 “嘿!”邢桁很是惊奇的打招呼,“宋良,你们今天这么早?” “妈的,你这语气,怎么和太阳从西边出来一样。”赵宋良坐下来:“你们不也是很早。” 邢桁喝了口粥:“我们是要上课啊。你们不是现在早上可以晚点起床去上课吗。” “没办法,换了个喜欢早上晨跑,所以晚小半个时辰上课的老师。课么不好好上,考的么又贼严。”赵宋良重重叹了口气,“想王老师了。” “王老师不也是很严吗?”邢桁问道。 “王老师严归严,起码我们能学到很多不一样的东西,你明白吗?现在的老师就是按着兵法剑法刀法书上面讲,练。”赵宋良一口咬掉半个包子:“果然是豆沙!” 李晗祥在赵宋良对面坐下来:“我们今天早点来,就是听说有豆沙包,怕来的晚了没了。” “改善伙食的日子可不多见。”邢桁点点头,“那你们等会还回宿舍?” “不回了,随便转转吧。”赵宋良拿起第二个包子。 “不管怎么样,我觉得你也得来看望看望你叔叔。”魏绝尘吃完了早饭,对林清韵道。 “那我晚上过来吧。” “对了,龙叔好像不是很习惯书院里的伙食。”邢桁笑着道。 “他咋啦?” “他昨天晚上问我俩,是不是书院里的所有荤菜都得做成肉丸子。鸡肉丸子,猪肉丸子,鱼肉丸子,甚至鹿肉丸子他都吃过了。” 桌边众人都笑了起来。李晗祥边笑边道:“没办法,师傅就喜欢搓丸子。” “瞎说,还有肉糕呢。”赵宋良高声道,“肉糕的品种可多啦:鸡肉糕,猪肉糕,鱼肉糕,还有鹿肉糕!肉糕丸子换着花样吃,永远吃不腻!” 赵宋良声音洪亮,惹得整个食堂里都是一阵哄笑。一阵大笑后魏绝尘道:“好啦,我们该走了。要上课去了。” “祝你们今天好运。”赵宋良挥挥手以示作别:“少被提问,早点下课!” “借你吉言!我们走吧。” . “豆沙包。”林枫琦惊奇地看着手里的包子。 没人接他的话。叶珏蒙没有来和他一起吃早饭,和他吃早饭的是自己的手下们。伍长们个个狼吞虎咽,哪里管包子是什么馅的。 林枫琦邀请伍长们来和自己一起吃早餐,是想和伍长们拉近一些关系。但看来伍长们压根不想和他说说话什么的,这让林枫琦很是无奈。 这两天林枫琦和众伍长相处的不能说是亲密无间,也可以说是形同陌路。除了金砾偶尔还能和林枫琦搭上几句话,还有张昇在那因为林枫琦浅薄的资历阴阳怪气,其他的伍长基本和林枫琦的交流仅限于军令。 看样子大家并不服气林枫琦这薄的只有一句话的履历。不过是杀了十几个敌人,就能一下子从大头兵变成百夫长。其实这也并不算太奇怪——一场战斗能杀十几个人还活着在战争中可不多见。这样的勇士得到超乎寻常的晋升也是应该的,但问题就是林枫琦这个亲兵的身份。林枫琦也没有试着去隐瞒,他直接告诉伍长们自己是军校毕业直接进了亲兵队。这让伍长们形成了一个共识:林百夫长是个关系户。 有了这一层偏见,伍长们对林枫琦的战功的真实性就要开始质疑了。当然这种质疑不会摆到台面上来讲,起码不会当着林枫琦面讲。林枫琦并不是那种大力士猛男,从外表上来看能形容他的肌肉的名词只有精瘦。这样的身板在伍长们看来能不能坚持一场完整的战斗都是问题,更别说死神附体了。 大伤初愈的林枫琦确实肌肉还没重新长起来,身体不那么结实有力,更别说几乎全身都藏在铠甲下面,只留头和手在外,自然看着精瘦。军官铠甲对主人的保护还是非常完善的,虽然也因此重了许多,但为了安全,这样的牺牲是完全值得接受的。但有些军官为了方便还是会卸掉一些部位的护甲,例如先骑都尉就卸掉了小臂上的护甲。 “饱了饱了!”张昇拍着肚子站起身来,瞅了眼林枫琦:“林百夫长,吃饭速度不行啊!” “是的,我吃的比较慢。”林枫琦点点头。 “林百夫长,您经历过打尖吗?”张昇嘴一咧,问道。 “打尖并不要求吃的快。”林枫琦淡淡地答道。 张昇一时噎住,不知道该再说啥,便催促边上的伍长道:“快些吃,吃完一起回去准备训练了。林百夫长可要每天都看看我们训练的精气神呢!” 林枫琦皱了皱眉。这张昇可真是讨人厌啊,林枫琦心想着。第一次遇到这种人。要找人请教请教怎么对付这种人…… “有啥好练的,”一个脸上胡须有些发白的老伍长咕哝着,“修整修整,就该好好歇着。” “军营里可不兴嘴上一套手上另一套呐!”张昇高声说着,“就属您训练最认真!” 老伍长眼睛一瞪:“做了就要认真做!” 一阵急促的蹄声由远及近,打断了两位伍长的拌嘴。林枫琦抬头望去,是一位传令兵骑着马飞驰而来。 “拔营了,拔营了!紧急军令,所有部队拔营,前往凤归城!”传令兵匆匆撂下一句话,调转马头又疾驰而去。 “动起来动起来!”林枫琦扔下手里的包子,从马扎上一跃而起。几名还没吃完的伍长则忙不迭地往嘴里塞满食物,鼓着腮帮子向自己的部下就餐的地方跑去。 清晨军营的睡眼惺忪被一扫而空。整个军营像是发生了骚乱一般,由于通知的紧急,大部分士兵都在手忙脚乱的收拾行囊,而传令兵骑着马横冲直撞,喧哗吵闹和怒骂让平日里还算井井有条的军营一下子变成了贫民区的集市。 不过先骑营毕竟是精锐部队,整体素质要比普通军队高上不少,集结效率也快很多。不多时林枫琦便带着一百名士兵牵着战马和驮马整齐地站在自己的营区前方,他们身后则是已经打包装车好的辎重,等待后勤部队过来运走。 先骑都尉和千夫长骑着战马不徐不疾地走过来了。按惯例来说,清点人数只需要千夫长来便可,但显然先骑都尉更想和自己的下属一同辛劳。 先骑都尉和千夫长特意停在了林枫琦面前。林枫琦向后退了一步,行军礼道:“报告先骑都尉和俞千夫长,我部一百人集结完毕。” 先骑都尉看上去很是满意。他点了点头,对着千夫长道:“你的部队都齐了。开拔吧。你部殿后。” 俞千夫长抖擞精神,朗声道:“是!” 跟在两人后面的传令兵夹紧马肚,向着营区大门奔去,扯着嗓子喊道:“开拔!” “前线探子传来消息,楚国人即将到了。他们来的比我们想象的要快。所以开拔的命令有些仓促。”先骑都尉对林枫琦解释道。百夫长其实是不用知道这种事情的,但林枫琦身份特殊,先骑都尉很是想和林枫琦搞好关系。 “是。” “蓝兴可不是一个好对付的对手。”先骑都尉语气有些沉重,“去年刚刚击败了石德诚将军。所以叶继炎将军很是重视,要求我们立刻开拔,不得延误战机。” “明白。” 先骑都尉打量了下林枫琦雪白的战马:“你的战马一看就是良马啊。想必给它起了名字的吧?” “冰魄。” 先骑都尉哈哈笑道:“好名字。好了,该走了。年轻人,这次战争,好好表现啊。” 伴随着悠长低咽的号角声,骑兵们牵着自己的马匹,重新踏上了向北进发的道路。每个人都明白,这次他们的对手将不再是孱弱的晏军,而是身经百战的宿敌——精锐的楚国军队。战斗也绝无再像先前的战斗那样简单的可能,想要取得胜利,想必要一场接一场的恶战…… 士兵们开始唱起了军歌。大家的脸上神色却没有大敌当前的凝重,嘹亮的军歌让笑容挂上了士兵们的脸庞。 可是,战争是不会因为士兵们的心情而改变它残酷的本性的。 会有多少人,能活着回来呢。 第九十八章 先骑营(3) “我要去晫郡了。”龙皓推开回事处的门,坐到连云庭对面。 “看来你们谈妥了?”连云庭拿起茶壶,为龙皓满上一杯清茶。 “对。我明天早上就走,去晫郡实地考察一下骆韶华郡守的力量。”龙皓抓起茶杯,将茶水一饮而尽,“走吧。” “今天天色还早,要去散个步吗?” 龙皓摇摇头:“累了。我想回去直接睡觉。” “那走吧,我送您回去。”连云庭起身为龙皓拉开门。 月亮才升起不久。天边似乎仍有一丝夕阳的微光,月亮也是一个接近满圆的玉轮,因此书院里的道路在夜里还算是清晰。连云庭便没有点亮手里的提灯,把它挂在腰间伴着龙皓走向宿舍。 “我想提个有些冒昧的问题。”连云庭看向龙皓。 “你说。” “您和院长这些天聊的,是关于战争的事吗?我们的……统一战争?” 龙皓沉默了一会。连云庭便道:“您不必回答,我也本不应该知道这种事情。” “不,我只是在想怎么告诉你才最言简意赅。”龙皓大步流星地向前走:“我和院长都认为现在是个好时机,错过了不知道要等多少年。所以我要去晫郡考查一下骆郡守的实力,要是足够,我们就联系晏军的伍进钧将军举兵。” “原来如此。”连云庭点点头,“但我看您脸色有些憔悴,这些天一定很累吧。要不休息两天再走。” 龙皓摇头道:“时间不等人。” 连云庭知道不可能劝的动龙皓,便不再做无谓的尝试。两人并排走了一会,龙皓开口问道:“你觉得,如果举兵,有成功的希望吗?” “要是真要举兵,那想必是有十足的胜算。”连云庭答道,“毕竟是没有回头路的,不成功便成仁。” 龙皓没有接话。过了好一会后,龙皓开口道:“这次的机会,我觉得是我们此生仅有的机会了。甚至是紫辰仅有的机会。时间拖的越久,国家的凝聚力就越弱。现在已经一百多年了,再拖下去,就真没机会了。” “所以,”龙皓停下脚步,侧过身来看着连云庭:“云庭,我请求你回到破晓。紫辰需要每一个能派上用场的人。我可以肯定,这是最后的机会了,我明白我到了晫郡后,不管骆郡守的实力到底如何,我都会联系伍将军。” 连云庭震惊道:“所以这是……赌上圣宇的命运了?” “没错。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我老了,胖了……”连云庭嘀咕着。 龙皓想着要说什么来鼓励连云庭。但连云庭突然抬头,对上了龙皓的双眼:“既然紫辰需要我,我必鞠躬尽瘁。我不一定回到破晓,但我会尽我所能发光发热的。” “多谢。”龙皓拍了拍连云庭的肩膀,继续向宿舍走去。 “我就不继续送您了,我得回去想想我能做什么!”连云庭高声向龙皓道别。 “好!再会!”龙皓没有回头,举起手挥了挥。 “终于啊……”连云庭长叹一声。 夜风已经带上了丝丝凉意。连云庭掏出火折子,把提灯点亮。老师,父亲,爷爷,叔叔们啊,你们想要看到的将要来了。 . 龙皓推开宿舍门。连日来的会议,和紫辰高层不停的会面让他感到身心俱疲,只想躺到床上睡一觉。紫辰高层充分表现了对他的重视,包括了对他休息时间的剥夺。每个早晨高层们都早早地坐在紫辰议会里,而晚上又留他到很晚——除了今天。 这帮人大多数年纪也不见得比我大多少。看样子他们需要的休息比我少很多。龙皓心里苦笑,真是累啊。最重要的是每天还得装出一副精神抖擞的样子来,面子工程总是最累人的。 回宿舍泡个脚就好好睡一觉吧! “叔叔。”林清韵从椅子上站起身来。 “龙叔好!”邢桁,魏绝尘和楚镜月跟着站起来。 “清韵?”龙皓一愣,随即带着抱歉的笑容走上前:“清韵啊,不好意思啊,叔叔这些天太忙了,都没空来看你。在书院里过的还好吧?” “过的挺好的,朋友们都比较照顾我。”林清韵笑着答道。 “辛苦你们照顾清韵了。”龙皓向着邢桁三人点了点头,走到床边坐下:“别站着,坐吧。” 龙皓把头靠在床头木板上,问林清韵道:“你们上课有讲过最近的战事吗?” “刚讲过。”邢桁抢着道,“今天我们老师刚拿到凤归城之战的资料就在课上和我们复盘了。” “怎么讲的,我听听。清韵,你两个哥哥应该都参与了这场战役。” 邢桁眉飞色舞地开始讲述凤归城之战。能在这么快的时间里拿到完整详实的战役资料,紫辰的情报部门功不可没。这份战役的资料甚至提到了很多细节,包括叶继炎部预备队和亲兵队的冲锋——也就在邢桁讲到这里时,龙皓把手一抬。 “什么?亲兵队冲锋?”龙皓有些错愕。 “是的,但没有提到亲兵队冲锋的原因。我猜是叶继炎将军下了命令吧。”邢桁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这样做显然是置自身安危不顾了。” “老叶是一个很沉稳的人,这样的冒险举动肯定不会是他做出的。”龙皓拍了下床板,“老叶他们没事吧?” 邢桁摇摇头:“没有,预备队和亲兵队很勇猛,抵挡住了这支晏军千人骑兵队。” “那就好。”龙皓长舒一口气,“等我回去了,一定要好好问问发生了什么。清韵,你哥他俩就在亲兵队。” “啊。”林清韵的心一下子揪紧,“他们不会有事吧。” “相信龙铭和枫琦,他们不会有事的。”邢桁信誓旦旦,“毕竟王老师教出来的学生。” “清韵,明天等你下课我再陪你吧。我今天太累了。”龙皓感觉自己要支撑不住了。休息一天也好。 “那我和镜月回去了。”林清韵赶忙道,“叔叔晚安。” “晚安,晚安。小邢啊,麻烦你帮我打盆洗脚水来。” . 空峒城距离凤归城并不算远,按照步行行军的速度,三天便可到达。但前线此时早已不在凤归城了。离军的先锋部队甚至已经兵临泉濂城下,但战局陷入了僵持。 泉濂城作为濂水南岸的重镇,城防不可谓不完备。引濂水修建的护城河和高大宽厚的城墙让轻装突袭的离军前锋部队无计可施,只能先于城外结寨,等待后方攻城器械的到来。 而另一方面,真正让离军担忧的两股援军也是即将到来。一是王统将军率领的十万晏军,此时已经即将抵达濂水北岸。虽然王统名不见经传,北部晏军也是久疏战阵的安逸之兵,但离军上下无一人轻敌。轻敌的亏,去年实在是太过惨烈。 更大的威胁是援军其二:蓝兴将军率领的五万楚军精锐。这五万楚军是去年刚刚击败过石德诚将军麾下离军的部队,士气正盛,蓝兴也是享誉天下的大将之才。根据探子传来的情报,楚军先锋已经抵达了楚晏边境,而急匆匆出发的叶继炎部,正是要在主战场泉濂城以西构筑防线,来阻拦楚国远征军。 “在凤归城我们不会停留。”先骑都尉骑着马来到低着头赶路的林枫琦身边,林枫琦连忙抬头行礼。 “我们会在凤归城补给,然后立刻前往束源城。指挥部要求我们在那里阻截楚军。”先骑都尉继续说道。 “是!” “这个给你。”先骑都尉掏出一个长方形的盒子,“让我转交给你的。” “多谢都尉。”林枫琦接过盒子。 “好了,我先去前面了。”先骑都尉拍了拍胯下坐骑,战马会意小跑起来。 “我怎么感觉先骑都尉在巴结百夫长啊。”跟在后面的张昇对着金砾耳语道,“之前我都没见过先骑都尉到下面来和别的百夫长说话。” “看来,这关系户关系等级不低。我感觉,应该是叶将军或者祁将军的人。”金砾也低声道。 “我操。真要这种关系,当百夫长也太委屈了吧?” “我估摸着打完这场战争就该升千夫长了。等着瞧吧。”金砾一脸笃定。 “说不定战死了呢。”张昇笑道。 林枫琦听见张昇和金砾在说什么,但声音太小听不清。林枫琦也懒得去关心他们聊天的内容,他摩挲了一下盒子,小心翼翼地打开。 盒子里面塞着的绒布中是一把很是精致的匕首。刀身上雕刻着复杂的花纹,刀柄则是一种林枫琦不知道的黑木制成,整个匕首通体散发出一种古典而华丽的气息。 匕首下压着一张纸。林枫琦把纸抽出来:这把华而不实的匕首是我爹的,他从来没用过也没佩戴过,希望能在你手里有点用吧。不是偷偷拿出来的,他同意啦,放心别在你的腰带上。 林枫琦的嘴角向上扬起了一个弧度。盒子的盖子上部挂着刀鞘,林枫琦把匕首插进刀鞘里,取下自己原先的匕首放到盒子中,再把这把精致的匕首挂在腰间。挂好后林枫琦检查了三次,生怕它没挂牢掉下去。 林枫琦随手把盒子塞进驮马背上的包袱间隙中。前面又开始唱军歌了。林枫琦本来是从不跟着唱的,但这次他开始哼起了军歌:大地怒吼,电闪雷鸣…… 第九十九章 先骑营(4) 连云庭推开破晓办公室的大门。他一身青色正装,头发梳的整整齐齐扎在脑后,手上拿的则是舞凌月院长亲笔写的委任状——从今天起,他就是破晓的新任执事了。 “李垧浩!”连云庭喊道。 “垧浩出任务去了。”滕老师迎上来,“连老师,欢迎你回来。” 连云庭遗憾地“哼”了声,道:“从今天起,整个破晓,影部和风部都归我管。把所有小组的花名册都给我,召回所有在外小组,退回委托方订金。” 滕老师一愣:“全部?” “没错。退休的,放假的也全部喊回来,要大干一场了。接下来所有的任务都由我来发布,没有酬金,任务资金无上限,每个任务不计一切代价完成。”连云庭把委任状扔到桌上,对着办公室里所有人喊道:“快点!动起来!” “有一个联系不上的小组。”滕老师拿着厚厚花名册放到连云庭桌上:“怎么召回他们?” “把卓老头喊过来,让他的鹰去找就行了。这个小组你们不是联系不上。”连云庭一脸严肃的对着滕老师道,“是你们不想联系。你这个影部部长不称职。” “连老师你不能这么说……”滕老师有些不知所措,“我们写了很多封信了。” 连云庭一拍桌子:“把所有在书院里的老师喊过来!还有风部部长。我要开会。” “明白。”滕老师点了下头,走出门去。 “连老师,出什么事了?这么风风火火的。”一位忙着写信的老师抬起头问道。 “我等会开会会讲。”连云庭走到茶水桌边上给自己倒了杯茶,“不过接下来,大家都要辛苦啦!好事是我们这些退休人员不用拖着又老又笨的身体去执行任务,只要动动笔就行了。” “又老又笨。唉……”那老师叹了口气,继续写信。 滕老师的办事效率还是非常高的。不多时,所有破晓的老师和两位部长都来到了办公室里。破晓的办公室本身就是由会议室改过来的,连云庭坐到上座上,示意所有人落座。 “大家接下来会很忙,所以我就长话短说了。”连云庭请了清嗓子,道:“我就不用自我介绍了吧?想必大家都认识我。我这次复出,是我向院长申请的,院长也非常信任我,正好破晓的执事一职在卓嵘退休后长期空缺,院长便让我来担任执事。” “经过连日的会议,我们紫辰的高层已经决定要准备启动圣宇帝国的复兴计划。今天早上前去联系晫郡郡守骆韶华的使者已经出发。所以,按照计划,我们要开始清除晏国的高价值目标。” “等会我会发布第一批的刺杀名单和第一批的情报需求清单。所有在书院的小组领到任务后立刻开始筹备,所需资金评估后找我领取即可。分派任务还得辛苦各位老师。在外小组我也开始全部召回,务必让所有在外小组回到书院后向我报道。” “从现在开始破晓的刺杀准则变更为不计一切代价完成刺杀,而不是尽可能保存实力一击必中,不中则退。还请各位向各个小组明确这一变化。我们所取下的每一颗项上人头都对复兴计划至关重要。” “我要说的就这么多。”连云庭双手重重拍桌:“接下来任务艰巨工作繁重,希望大家勉力支持。有什么想问的可以现在问我。” “我们事先没有得到……” “没错。”连云庭打断道:“因为时机是突然出现的。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晏国十万重兵南下,留在北方的部队一多半是我们的人,整个北部包括国都的防御都是空虚的。这般机会,错过了就不再有了。” “大家可能安逸久了,年纪也大上来了,想着养老了。我自己,之前也是这样想的。我甚至刚娶了一位妻子,我也想着就这样过一辈子了。但是大家想想,我们的初心是什么?我们是要光复圣宇!要让这个天下不再分裂,不再有战乱!让我们的子孙后代能在统一和平的环境里生活!” “我们老了,但我们还可以燃烧。我们叫破晓,我们点燃自己的光芒可以刺破黑暗。我们不能到第一线去刀尖舔血,但我们可以在后方运筹帷幄。你们想要去刺杀,我不反对,我完全同意,我们的刺客越多越好。但无论在哪,我们都要燃烧起来。” 办公室里一片安静。连云庭站起身,挥着双臂喊道:“大家想一想吧!我说得对吗!” “云庭,这部长,我卸任了。”影部部长从座位上站起来。他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但却精神奕奕,“我的学生,有三个小组在书院里,明天我就和他们一起去晏国。换一个腿脚不利索的人来当部长吧。” “好!”连云庭向着影部部长抱拳致意,“等会我就给您任务。” “没问题。”影部部长重新坐回座位上。他的眼神中有一种别样的神彩,整个人仿佛年轻了许多。 “想提什么要求,只要是和我们的复兴大业相关的,尽管提!”连云庭大手一挥,“我尽量满足。散会吧。” 老师们纷纷离座,但立刻尴尬地发现自己似乎没处可去:平时办公也是在这间房间里。当然他们更多的是在宿舍里喝茶聊天,不过现在显然不适合回宿舍去。 “连老师,所有在外小组的召回信已经写好了。”滕老师拿着一碟信纸走到连云庭身边,“你要看看吗?” “不用了。封好然后立刻去寄云镇寄出。” “好。” “滕老师啊,”连云庭把手按在滕老师肩上:“复兴是黎明到来时的满天星火,而我们是黎明前黑暗中的火星。共勉吧,滕老师。” . “这楚军每到一座城,城里就要一片繁忙。”苏舟白看着路上数不清的运货马车,感叹道。 “毕竟每到一个城就要补充五万人的补给,还有几万匹马的草料。那能不忙吗。”云羽歌晃着茶杯。 “看来行军打仗是真费事啊。”陈应嘉道,“还好我们赶路不用这么麻烦。” “打仗嘛,就是吸国家的血。这么大规模的军队走到哪,哪的粮仓就得空。粮食和军饷哗哗地往外流,要是打个败仗,那可真是底裤都赔进去。” “在这种乱世当兵其实也是不错的。”云羽歌看着来来往往的马车若有所思:“吃得饱,军饷钱也不少。当个平民百姓得交重税,男人还得去服徭役,真是辛苦啊。” “当个商人啊,现在就属商人最吃香了。税要交十几种,竟然还能发财,想想这利润。” “那也得有本钱。”云羽歌没好气地道,“而且你看着商人多,官道上到处是商队,真能全发财?赔的倾家荡产的大有人在。” “而且商人也不是个安全的职业。”陈应嘉插上话,“邢桁他家不就是例子吗。记得的吧?” “这种乱世,就没安全的职业。其实我们这种还算安全,因为我们虽说刀尖舔血,但毕竟我们自己武艺高强,能保护自己,你们说对吧?” “楚军纪律实在太好了,都没有士兵进城里来。更别说蓝兴了,我还指望着他在哪个城进来吃顿饭好让我们刺杀呢。”苏舟白转移话题,叹了口气。 “应该说是蓝兴军军纪严明。”云羽歌纠正道,“没办法呀,等他们到前线驻扎下来再慢慢摸进军营里吧。” “那样做实在是风险太高了啊。我说实话,不太愿意。”苏舟白耸耸肩,拿起茶杯啜了口茶。 天空中传来一声长唳。三人抬头看去,是一只灰鹰在天上盘旋,云羽歌和苏舟白一眼就认出了这是老师的鹰。 “走,找个偏僻点的地方。”云羽歌把茶钱扔在桌上,起身便走。 三人在城中七拐八拐,总算是在一条河边小巷里找到了没有人的安静之处。路过一个肉摊时云羽歌顺手买了一小块肉,灰鹰落到云羽歌手臂上后便迫不及待地从云羽歌手中把肉叼到嘴里。 “辛苦你啦,竟然能找到我们,太不容易了。”云羽歌抚摸着灰鹰的羽毛,苏舟白则解下绑在它爪子上的信筒。 “快看看写了什么。” 苏舟白拆掉泥封,把信倒出来,展开读到:“终止任务,立刻回书院。” “啥?”云羽歌凑过来,“真这么写的?” “还是老师亲笔,错不了。”苏舟白把信收好,“让它走吧。” 云羽歌把手往空中一抬,灰鹰会意,展翅翱翔而去。 “太强了。”陈应嘉感叹道,“它到底是怎么找到我们的?” 苏舟白看着灰鹰消失在视线中:“特殊能力吧。老师这只鹰送信又快又准,老师可爱惜它了,基本只有急信才会让它送。” “所以说,回书院?”云羽歌把信从苏舟白袖子里掏出来,又展开读了一遍。 “饶蓝兴一命咯。”苏舟白摇头装作可惜的样子。 “走吧走吧,现在就回书院。能让鹰来送信,一定是急事。回客栈规划一下路线,中午吃过饭就走。”云羽歌把信塞回苏舟白袖子口袋里。 第一百章 先骑营 (5) 想要在束源城阻截楚军,从地理上来看,并不算困难。濂水下游平原是一个水资源非常充沛的平原,有大大小小数十条河流汇入濂水,而束源城就是沿着其中名为潍水的河流而建。叶继炎部要做的,便是沿着潍水修建阵地,拖住楚国远征军,等到正面的离军解决了晏军,再来集中兵力啃楚军这块硬骨头。 束源城距离泉濂城不远,仅有一百五十余里。选在这里阻截楚军并非离军指挥部的本意,实在是迫不得已做出的决定——楚军行军速度太快了。要是按照原计划前去拦截,半道上就得遇上楚军先锋,而以三万人正面对上五万人,离军指挥部心里完全没底。 所以,不如在近一些的地方做足准备来应对楚军。叶继炎最大限度地延伸了离军的布防范围,要不是指挥部拒绝了破坏桥梁的请求,防线还能更长。叶继炎破坏桥梁是想让楚军想要强攻便只有舟船渡河这一选项,而指挥部拒绝的理由也很简单:说不定以后还要打过去呢。 叶继炎便只能用大量步兵来控制各个桥梁东侧,同时在桥面上塞满拒马;又在两侧部署了一定数量的骑兵用以支援。而在河岸上,则是所有兵种化为弓弩手,调来了大量的箭矢和弓弩,做到士兵们人手一把弓或者弩,一旦楚军强渡,则用箭雨迎击。 在防线够不到的地方,叶继炎也是撒出了大量探子,生怕楚军偷偷绕个大圈渡河。这些没有兵力布防的地方的桥梁就没那么幸运了,全被叶继炎下令拆毁。 做了这些准备的叶继炎依旧不是很放心。在他三番五次的请求下,指挥部又调配来了一些攻城器械,包括数量可观的投石车,这些巨人之臂只要准头足够,能对渡河的舟船造成毁灭性打击。至此叶继炎总算是完成了他的潍水防线,就在最后一辆投石车到位的第二天,楚军的先锋出现在了河西岸。 潍水并不是一条宽阔的河。两军士兵站在河的两岸,可以互相看见,叫骂只要人数够多嗓子够洪亮,也是一清二楚。张昇就非常乐意教唆大伙做这种事情,几十号人一起扯一嗓子,对面也回应一嗓子,来来去去乐此不疲。 林枫琦对此很是苦恼。他并不喜欢这种平白消耗气力的活动,但也无力阻止——没有哪个伍长听他的话。大家都是老兵油子,军纪上写了什么心里都明明白白,不违反军纪的事情,怎么做都行。 楚军已经在河西岸陈兵三天了。楚军似乎在休息。长途跋涉了一个月是很累人的事情,到了前线能休息是再好不过。同时楚军也需要征用和建造大量的舟船来强渡潍水,这也是需要时间的差事。 蓝兴在观察了一下离军的防线后不假思索就做出了强渡的决定。想要迂回不仅需要花费更多的时间,而且会把登陆时间拉长,得到消息后组织起来的训练有素的离军骑兵一定会在楚军刚上岸立足未稳时予以迎头痛击。强渡虽然看上去损失会较大,但离军自身兵力分散,突然强渡能创造一个短时间的突破良机,只要在这段时间登陆并站稳脚跟,后续就能够跟进。 最最重要的,是强渡成功后抵达泉濂城的时间会少很多。时间是最重要的,蓝兴愿意为了赶时间多付出一些兵力上的损失。 至于强渡的时间——天时地利人和,那就再好不过。 人和是肯定的,当地的晏国人民都支持楚军,楚军自身也是士气高昂。天时和地利则需要耐心等待。等待一个好的机会…… 一个有雾的早晨就是好的机会。 林枫琦是被号角声和喊叫声吵醒的。睡眼朦胧的他刚睁开眼,金砾就冲了进来:“百夫长!楚国人强渡了!” “在哪?”林枫琦的心砰砰之跳,他冲到盔甲架前,用最快的速度把铠甲套到自己身上。 “不在我们这,在最右边!” “告诉大家先别动,等千夫长的军令。”林枫琦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是!” “该起床的赶紧起床,该洗漱的赶紧洗漱,早饭改为打尖。” “是!”金砾向帐外跑去。 林枫琦匆匆解了个手,拿起干粮啃了一口。真硬啊,林枫琦心想着,这烙饼简直是拿来磨牙的。 一阵急促的马蹄冲进林枫琦的营区里。不用想,这肯定是传令兵,在这种时候只有他们有权在军中横冲直撞。 “先骑都尉有令,全军驰援右军!” 而传令兵后面便是千夫长,以及已经集结完毕的一大批先骑营骑兵。在他们身后不断有骑兵策马赶来,在这种慌乱的时候,各位百夫长已经做不到带上自己全部的部下了,第一时间能集结多少人便带上多少人,落下的只能自己跟上来。 “林枫琦领命!”林枫琦吼着奔向战马,“所有人跟上!” “楚国人已经登陆了!快!林枫琦!晚了就不好打了!”千夫长高声喊道。 “是!”林枫琦瞟了一眼跟上自己的骑兵。大概有四五十人。该死。 “金砾!” “在!” “你去把剩下的人带过来!一定要快!让他们全速跟上来!” “是!” 金砾是林枫琦唯一能够信任的伍长了。也许是年纪相近让两人的代沟小了些,金砾对林枫琦的命令的执行度还比较高。 投石车在怒吼。石块砸在水面上发出一声声巨响,砸中舟船时则是刺耳的爆响声。双方的箭矢都如雨般覆盖着对方,楚军在付出惨重的伤亡后终于登上了潍水东岸,同赶来支援的离军绞杀在一起。 “杀!自由攻击!砍死每一个楚国人!”千夫长减慢了马速,拔出马刀高喊道。 “跟我来!”林枫琦对着身后部下喊道。 现在直接冲进去不太明智。林枫琦的大脑在飞速运转,登陆点中心绞杀成一团,冲进去大量的尸体会严重妨碍到马匹的奔跑。而楚军想必要扩大登陆范围,这时候去阻拦这些外围的楚军再合适不过。 “百夫长!”眼见林枫琦不带着他们杀向战场中心,一位伍长焦急地喊道。 “跟我来!”林枫琦语气坚定,高声重复。 果真有一批楚军舟船停在离战场中心较远的地方。他们从船舱中牵出了战马,骑兵想要起速度需要一定的冲锋距离,这也是他们把船停的远的原因。 但他们还没来得及跨上马,林枫琦带着自己的部下便杀到了他们眼前。马刀扬起挥落间这些楚军骑兵没怎么抵抗便四散而逃,被离军追上后便做了刀下亡魂,只有几个逃回船上的保住了性命。 林枫琦不想多浪费时间去管那些逃回船上的楚军。他带着部下继续寻找这些把船停的远的楚军,却径直遇上了一队冲锋而来的楚军骑兵。 “不要怕!杀!”林枫琦一马当先,直取打头的楚军骑兵。刀光交错之间楚军骑兵喉间喷出一道血柱,歪着头栽下马去。 百夫长的勇猛把身后几个伍长震惊得目瞪口呆。但战斗的急迫容不得他们多想,楚军骑兵们已经来到了身前,唯一能做的就是勉力死战。战马嘶鸣战士怒吼,转瞬间就有十几名骑兵跌落到地上。 又是一名楚军骑兵迎上来。林枫琦马刀直刺,楚军骑兵侧身躲过。林枫琦看清了这名楚军骑兵的铠甲,这是一个伍长。 林枫琦回马再战。那楚军伍长大吼一声,一刀横劈,林枫琦则是竖刀格挡,清脆的碰撞声中林枫琦只觉得虎口发麻,两柄马刀都贴在了自己身上。林枫琦当机立断空着的右手去夺楚军伍长的马刀,而楚军伍长岂能让林枫琦得逞,一把抓住林枫琦的小臂,两人失去平衡,一同从马背上滚落下来。 落地的两人马刀都脱手飞出,林枫琦身形稳住的较快,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扑向楚军伍长。楚军伍长被扑倒在地上,但他显然力量更大,抓住林枫琦的铠甲猛地一推,把林枫琦推翻在一边,随后如山岳压顶般扑上前,两手直取林枫琦的咽喉。 但紧接着楚军伍长的身体就突然变得僵直。锋利的匕首刺破铠甲,贯穿了他的心脏,整个人重重砸在林枫琦身上。林枫琦喘着粗气推开楚军伍长的尸体,用力拔出匕首。 血液浸满了匕首的刀身,匕首的花纹在血中似乎更为精致。不过林枫琦没有兴致去欣赏这花纹,好几名楚军骑兵都冲他而来,想必是看中了他身上的军官铠甲和短披风。林枫琦狼狈地躲过两刀,奔向自己的战马。冰魄忠诚地没有离开战场,就在战场边缘徘徊着等待它的主人。 林枫琦突然听到一阵马蹄声。林枫琦侧头看去,是金砾带着三十余名骑兵杀到。原先兵力占优势的楚军骑兵一下子兵力落入了下风,眼见己方身处劣势的楚军骑兵也无心再战,纷纷驱马撤出战场。 “幸好你来了。”林枫琦走向金砾,“谢谢你救了我一命。” 金砾还没开口,张昇飞马插到两人中间,从马背上滚下来:“百夫长!你太厉害了!我张昇以后就跟着你混!” 原来张昇一直在跟着自己作战啊。林枫琦的脸抽了一下,张昇眉飞色舞地对着金砾道:“太可惜了你没来!我们沿着河岸一路扫荡过来,百夫长冲在第一个,砍了好几个楚国人,还掉下马去和楚国人肉搏!” “好了好了,”林枫琦很是不习惯张昇态度的转变,跨上冰魄道:“整队!战斗还没结束。” “是!”张昇喊的比谁都响,“百夫长,我来打头!” 第一百零一章 帷幕 秋天的晫郡天气很是晴朗,偶有一场雨也不会带来寒意。晫郡郡守骆韶华照常早早来到衙门升堂断案,但过了一个时辰不到便被夫人派人来喊了回去,走时神色匆匆,没有和任何人交代说要去做什么,留下衙门里的众人面面相觑。 有人说是肯定郡守家中有事,大概率是白事,立刻被德高望重的主簿呵斥了一番。骆郡守无论在百姓还是在官员中都非常得人心,这般类似诅咒的话语必然不会被待见。 时近中午骆郡守也没回来,衙门的人等待无果,便陆陆续续各自回家。既然郡守不想上班,大家也都放一天假吧! 郡守夫人提着茶壶走到桌边,为骆韶华和他对面的贵客的茶杯倒入刚刚煮好的热茶。骆韶华笑着抬起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这是我们晫郡最好的茶了,您尝尝。” “多谢招待。”龙皓端起茶杯,浅啜一口,只觉茶香缭绕,似是通彻七窍,连声赞叹道:“好茶。” 骆韶华用手抚摸着茶杯:“我们晫郡的土壤很适合栽培茶树,每年茶叶贸易能带来不少收入。您此番前来的目的,院长已是写信通知我了,我也就不浪费时间,吃过饭便在书房里谈吧。” “现在吧,离吃饭的时间我看还有不少。” 骆韶华笑着离座:“您很是心急啊。行,我们来书房。” 龙皓跟着骆韶华在书房里落座。骆韶华拉出一个柜子,掏出钥匙解开柜子上的锁,抱出厚厚一沓纸来。 “您想看的,都在这里面了。晫郡近十年每年的财政报告,晫郡目前的总兵力和军费开支,官道的修建情况,百姓户口的数目,政府官员的信息,还有目前粮仓里的屯粮数量。”骆韶华把这沓纸分成一份一份铺在书房宽大的桌面上,“您先过目。” “若是发动战争,以晫郡的财力,能支持多久?”龙皓抓起财政报告,迫不及待地读了起来。 骆韶华心中估算了一下:“晫郡物产属实不甚丰富,我苦心经营多年,也没有积攒多少。若只是为我的兵提供后勤,一年是没有问题的。但要是加上伍进钧将军的部队,怕是只有半年。” “半年足够了。”龙皓放下财政报告:“半年内拿不下半个晏国,复兴大业也就算是失败了。” 骆夫人敲了敲门:“午饭准备好了。” “先吃饭吧,阁下。”骆韶华起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好。”龙皓点点头,“我大致有个底了。现在紫辰的刺客已经倾巢而出,用不了多久就能听到很多好消息。我下午先致信伍进钧将军。” . 一份战报被送到了东线离军总指挥谷岳来的桌上。这是一份让人喜忧参半的战报:喜的方面是潍水战线上蓝兴将军指挥的楚国远征军屡次强行渡河无果,反倒是折损了千余士兵,五万人被离军叶继炎部硬生生拖在潍水西岸。叶继炎部出色完成了离军指挥部给他们的任务,让谷岳来很是欣喜。 而忧的方面是泉濂城久攻不下,王统将军的十万晏军也是渡过濂水,在泉濂城城郊与离军对峙。十万晏军对上泉濂城战场的离军是优势兵力,因此离军也不敢轻举妄动,几次试探性出击也没取得什么成效。这让谷岳来心急如焚,再拖下去冬天就来了,自古冬夏不宜作战,等到开春,说不定就是十万楚军前来支援晏军了。 但面对兵多粮足城坚的泉濂城,整个指挥部也拿不出一个可行的快速攻下的方案来。纵使离军的攻城器械火力全开,也难以对城中晏军造成毁灭性的打击,而堆土,云梯,地道等等各种方法离军都尝试了一遍,均无功而返。 剩下的,只剩水淹了。 想要水淹泉濂城,首先就得控制濂水。但濂水旁是王统的十万晏军,因此,击溃王统部就成了离军的作战重心。 谷岳来决定亲自去前线指挥。这场战争关系的不仅仅是离国能不能夺回失地,更和他坐的座位息息相关。谷岳来无疑是垂涎上将军这个职位的,又恰好现在离国的上将军吴擢并不受皇帝重用,要是能打出成名之战,自己离上将军宝座也就不远了。但要是泉濂城久攻不下,那上将军的职位……无疑是空中楼阁了。 “将军,有人求见。”卫兵进来禀报道。 “让他进来。”谷岳来放下战报。 一个黑衣人走了进来。他带着宽大的斗笠,让他的半个脸都在阴影里面。谷岳来皱了皱眉,道:“不妨露出你的面容。” “算啦,有伤疤,太吓人了。我是叶继炎将军手下的。”黑衣人大大咧咧的扯过一张椅子,坐在谷岳来对面。 “叶将军派你来的?” “不是,是我自己想来的。叶继炎将军忙着在潍水前线对峙楚军,没空管我了,也不需要我。”黑衣人声音有些沙哑,“所以我主动来请缨。” “慢着,你就是打开下陵城城门那个人?”谷岳来突然惊觉。 黑衣人微笑道:“没错,就是我。或者说,是我的钱和话术打开的。” “你来请缨做什么?” “自然是到泉濂城里转转。” “没问题!”谷岳来大喜过望,猛地拍案:“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现在泉濂城大门紧闭,城内戒严,想要进去,难度很大。我要一套晏军的军服,还有足够的钱。” “军服我立刻让人去搞来。钱你想要多少,只管开口。” “我需要满满一包裹的银票。”黑衣人靠在椅背上,“贿赂的目标有些多。” “你要一包裹的金票都行!您先在我这住下,我让人去准备!传令兵!” “到!” “带这位先生找个房间住下,给他准备晚餐。” “是!” “那就多谢谷将军招待了。”黑衣人缓缓起身,跟着传令兵走了出去。 谷岳来长长出了一口气。但他心里也泛起了一个疑问:这位没名没姓先生真能打开泉濂城的城门吗?下陵城的具体细节谷岳来并不清楚,只是听说没名没姓先生通过贿赂收买了一批人,突袭城门守军,打开城门放下吊桥。看来要给叶继炎将军写封信了解一下这位没名没姓先生,希望叶将军有空回信吧。 . 伍将军,见字如面。 叶将军,前线作战激烈,你和祁将军辛苦了。 写这封信,是我想很高兴地告诉你,我照会了紫辰书院的高层,大家一致决定,现在是举兵复兴圣宇帝国的最好时机。 你部将楚军牢牢的阻拦在潍水以西,为我们泉濂城战场的作战提供了极大的信心。还望你和祁将军继续努力,等到我们攻下了泉濂城,一同痛击楚军,报石德诚将军之仇。 因此,我希望能对你部的情况有一个基本的了解。希望你能回信告诉我你部的士兵人数,士气状况,以便规划举兵之时的作战目标。 现在我遇到一个问题,泉濂城十分坚固,又有王统的十万晏军前来增援。短时间内很难拿下泉濂城。我发动了数次尝试,收效均甚微。 复兴大业,我们等待的太久了。如今这样的机会已经到来,起兵已是利箭上弦,我对此真是十分激动。 但此时你手下有一个人来见我。他没有告诉我他的名字,穿着黑衣带着斗笠,很是神秘。他说他就是打开下陵城城门的人,主动请缨去打开泉濂城城门。 想必将军和我一样激动。但是将军收到信后,先不要在军中传播消息,因为我们还需要等待一些事情。 我不知道下陵城的具体情况,所以我对他并不是特别信任。我写这封信的目的,就是向你询问此人是否可信。毕竟如果我相信他,就要按兵不动等到他传出信号,再发动总攻。若是他不可信,耽误的战机是任何事物斗补不回来的。 紫辰书院现在已经派出了全部的刺客,前来晏国进行刺杀活动。刺杀目标主要是晏国朝廷和地方的高官,刺杀他们会在晏国引发极大的混乱。等到晏国朝野一片动荡之时再举兵,成功率会大大提升。 现在我已经按照他提的要求给他准备了他需要的东西。我暂时打算明天或者后天先让他进城。 我现在在晫郡太守骆韶华这里。整个晫郡都已经准备好了,兵精粮足,紫辰书院也准备好了,复兴大业需要的人员都已经通知到位。希望你能尽快回信,让我知晓你部的情况。 希望你能将他的详细信息全部都告诉我。这对我,对离军,对我们的战争都至关重要。希望你尽快回信。 龙皓 谷岳来将军 龙皓放下笔,拿起信通读了一遍,交给骆韶华:“这样写没问题吧?” 谷岳来把笔搁在笔架上,把信叠好,喊道:“传令兵!” “没有任何问题。我这就去衙门把信寄出去。”骆韶华把信封好。 “到!” “我和你一起去吧。体验一下衙门的工作。” “把这封信封好,快马加鞭送到叶继炎将军手里。一定要快!然后把叶继炎将军的回信拿来给我。” 骆韶华哈哈大笑:“那就请您上马车吧!” “是!” 第一百零二章 风起(1) 若是承阳城的百姓们多长了些心眼,就能发现最近城里多了些鬼鬼祟祟的人。他们在街上闲逛,看见达官贵人的马车却会跟上去好久。他们在酒馆或者小巷子里碰头,东张西望地窃窃私语,生怕被人看见。 只可惜承阳城作为晏国的首都,天下毫无疑问的大城市之一,熙熙攘攘无数人来无数人去,百姓们要是有功夫去留意这些人,那怕是真的闲得慌。 夜幕降临后家家户户都关紧了大门,温暖的光亮从窗户中透出来,似乎又是一个温馨平安的夜晚。打更人章德照例在一更之时上街打更,但今天的夜晚,似乎有些不寻常。 章德负责的是显贵区的打更。在这里居住的要么是朝廷命官,要么就是腰缠万贯的商人,还有就是贵族。这可是一件肥差——心情好的有钱人们会动不动就给点赏赐,街上有巡逻的卫兵让夜晚也很是安全。章德托了很多关系才捞到这样的职位,因此他每天晚上都是兢兢业业不敢马虎偷懒,生怕城主把他给调到别的城区去。 章德敲了几梆,突然听到了一声隐隐约约的惨叫。章德被自己的耳朵吓了一大跳,连忙停下梆子,站住脚仔细倾听。但是除了旁边宅院里的一些寻常声音,再也没什么异常声音出现。章德重新迈开脚步打起梆子,在心里安慰自己:现在才一更,大部分人都没睡呢,怎么可能有罪犯。刚才估计是自己听错了,或者是某个仆人夜里没看清路滑了一跤,这不是很平常的嘛。 巡完一更,章德也再听到什么异动。他安心地和路上遇见的一队卫兵聊了会天,随后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小憩片刻,准备二更。 二更之时,很多宅院里的灯火都熄灭了。章德感觉夜晚暗了许多,便把提灯的火芯弄大了一些。夜风很是冰凉,章德犹豫了一会,折返到屋里加了件衣服,拿起梆子开始打更。 走过相府的时候,章德看见相府主屋的二楼还点着灯。那里是相国的书房,这是和相府的仆人聊天时知道的。相国真勤奋啊,章德在心中感慨,为国操劳,一定很辛苦吧。 章德刻意在相府边上多敲了两声,想提醒相国该休息了。但就在这时,他看见一个黑影在书房的灯光中一闪而过。 章德瞪大了眼睛。再看之时,哪有什么黑影?章德揉了揉眼睛,再度望向书房,和先前并无二致。可能是自己累了,章德心中嘀咕着,沿着街道继续向前走。 “巡夜的!”章德听到有人在叫自己,连忙转头看去。是一队卫兵在走过来,领头的队长问道:“有没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 章德摇摇头:“兵爷,我没看见有什么可疑的人。” “留意一下。刚才我们看到一个一身黑衣服的人,见到我们就跑,跑的是真快,没能追上。一定要留意一下!” “兵爷放心,一看到可疑的人我立刻找您汇报。”章德拍拍胸脯,和卫兵道了别,继续巡夜。 三更了。章德打了个哈欠,离开温暖的火炉,走上街道。今天晚上挺冷啊!看来开始降温了。 章德突然呆在原地。先前他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和自己的眼睛,但这回不会错了。一个黑影在墙上奔跑!他的身形灵动,在墙上也如履平地一般飞速奔走。 章德想要大声叫喊,但掂量了一下自己的武艺,对付小毛贼可能还行,对这种飞檐走壁的,要是对方起了杀心,死的一定是自己。章德环顾四周,巡逻的卫兵也不在附近,就在此时,黑影融进了黑夜之中。 该死,整整六支巡逻队啊,竟然没有一支恰好在这里。章德强行压住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的心脏,决定先照常打更。等遇见了卫兵们,立刻向他们汇报。 章德不自觉的加快了打梆子的速度和脚步。再度经过相府的时候,章德看到相国的书房还亮着灯火。天呐,相国到底是还没睡,还是出了什么意外? 章德紧张地走着,几乎要小跑了起来。他的梆子声变得凌乱,张开的嘴不再喊出报时和提醒的话语。兵爷啊,你们在哪里? 章德闻到了一股血腥味。这让他寒毛倒竖,双腿都抖了起来。转过街角,章德吓得大喊一声,手中的梆子和提灯都跌落在地上。 眼前是横七竖八的士兵们的尸体。他们倒在街头的血泊中,队长手中的提灯还亮着,照着队长苍白的脸庞和圆瞪着的双眼。 章德跌坐在地上。他的喉咙发出咯咯的声响,他想要叫喊,但却喊不出话来。他手脚并用地向后退,想要逃离这个可怕的黑夜。 但他没有这个机会了。他刚才的喊声惊动了黑夜里杀戮的身影。一支弩箭带着低沉的呼啸声撕开了空气,准确无误地插进了章德的咽喉。巡夜人再也没法提醒百姓们关紧门窗了。 . 这是一个阴天。天上的云练成一片,光线灰蒙蒙的,似是要下起雨来。 承阳城的城门紧闭,所有想进城的人都被拦在了城外,而城楼上站满了士兵。赶集的农夫们断定,承阳城里出了大事,这城门,怕是有几天开不了了。 农夫们的判断很是准确。承阳城陷入了一片慌乱之中:仅仅一个晚上,有六个朝廷官员被杀,其中甚至包括相国;还有一个在家休假的将军也死在了自己的卧室里。除此之外,昨天夜里在显贵区巡逻的六队士兵,全部陈尸街头,一同死去的还有一个巡夜人。 士兵们是被偷袭的,他们没有任何抵抗,全被弩箭射杀,仵作如是说道。而在官员和将军的家中,有人做出了抵抗。可惜他们面对的一定是高手,每个死去的人身上只有一处伤:致命伤。杀死他们的武器五花八门:有刀剑,有弩箭,有飞镖,甚至还有刀索,但无一例外全是锐器,一击毙命,让死者呼喊求救的机会都没有。 据官员和将军家中幸存的家属和仆人说,这是一群刺客所为。他们悄无声息地潜入宅院中,见人便杀,杀死家主后才离开。但他们又不算是很细心,又或者是晚上太暗看不清楚,总之放了一些躲起来的人一条命。这些刺客身着黑衣,蒙着头面,下手极为狠辣,哪怕是孩子,只要看到了他们,被发现了就难逃一死。 这不像是来灭门的,很有经验的承阳城总捕头向国君道。要是是来灭门的,不会如此马虎,一定会细细搜寻每一个活着的人。他们更像是找不到刺杀目标具体在哪,于是见人便杀,直到找到目标并杀死他。 可国君不想听这些。盛怒的国君一脚踢翻了面前的桌案,要求刑部尚书三天之内把所有凶手捉拿归案,不然提头来见。还在心里侥幸没成为刺杀目标的刑部尚书吓出了一身冷汗,却也不敢向国君表达抓捕这些刺客的难处,只得硬着头皮接下诏令。 稍稍冷静下来一些的国君立刻检阅了御林军和城防军。一番清点人数后国君深感国都城防力量的不足,立即下诏抽调周边城池一半的城防军进入国都,协助搜捕刺客。 只不过,国君没有意识到一个问题。在承阳城,除去值夜的,负责城门开关的士兵是城里最早上班的公职人员,在公鸡第一声啼叫时,他们便打开了城门。从打开城门到刑部尚书紧急下令关闭城门上报国君,国君下诏全城戒严,这中间隔了好长一段时间。这段时间,已经足够除了在承阳城有长期工作用以伪装的刺客之外所有的刺客逃出承阳城了。 负责城门开关的士兵必然不可能主动上报,他们害怕国君责罚。虽然他们看见刚打开城门就有许多人骑着马出城,但他们相互约定,没被问到就不主动说。 刑部尚书也知道城门开了一段时间,真正有准备的刺客早就在城门打开的时候就出城远遁了,想要把他们抓回来那可真是天方夜谭。但既然国君见不到刺客的首级就要见他的首级,刑部尚书也只能下令在全城搜捕没有工作的无业游民和进城不久的人。大小客栈里居住的旅客自然全部带走,关进衙门严加审讯。 很快,衙门里所有的监室里都挤满了人。迫不得已,刑部尚书征用了所有的客栈当临时监狱——反正你们的客人全被抓走了,房间空着也是空着,就为国服务一下吧。 抓不到真正的刺客,就只能找假的来顶包——刑部尚书肯定不想让自己的首级被装在盘子里呈给国君看。能完成这样规模的刺杀,想必刺客的数量便不会少,于是死牢里很快就塞进了一大批人。这些可怜人大多是无业游民甚至是乞丐,还有几个远方而来的旅人。 他们是第一批因为紫辰刺客而冤死的人。但他们绝不会是最后一批人。只要城门再度打开,这些黑夜中的镰刀将重新挥舞起来…… 第一百零三章 风起(2) 邢桁走进宿舍。楚镜月和林清韵和衣并排靠在床头上,楚镜月举着课本在给林清韵补课。魏绝尘则在一边翻着邢桁的小说,邢桁把书袋放下,道:“你们今天下课早?” “是啊,老师讲的快。或者说,今天的内容没啥意思。”楚镜月歪过头,从书后探出脑袋来。 “可能你们老师急着收拾行李吧,书院都要关门了。” “书院要关闭了?”楚镜月惊讶地放下手里的书。 “对啊,你们老师没讲?”邢桁给自己倒了杯水,坐到床边:“我们老师说,等所有在外的刺客小组返回书院,所有人就要前往晫郡了。他让我们做好准备。” “天啊。看来是真要……” 魏绝尘合上书:“那我们先把那边宿舍的东西搬过来?” “你觉得到时候一起走的时候我们两个人拖着大包小包从女生宿舍里走出去合适吗?” “我们这就搬回去。”魏绝尘咳嗽一声,从椅子上站起来。 “才帮你们搬过来几天,就又要搬回去了。”楚镜月摇头叹息,“你俩的东西也不少啊,不考虑给点辛苦费?” “到了晫郡,消息就能灵通很多。你们现在一定对外面的情况不甚了解吧?”邢桁故作神秘,把手放到衣襟里。 “你很了解?”楚镜月反问道。 “当然!”邢桁从衣襟里拽出几张信纸,“枫琦的信!老连给我的。我在路上没忍住,打开来读了。” “你现在才拿出来?”林清韵一边喊着一边从床上跳下来,“快给我们!” 林清韵抢过信纸,把它们铺在桌上。楚镜月和魏绝尘一同凑过来: 清韵,邢桁,绝尘,镜月: 好久没给你们写过信了。我们之前参与了对晏国的军事行动,一路上很是繁忙,也没有在哪座城池里修整过,因此找不到机会给你们写信,还请见谅。 你们信在八月前的我们都收到了,八月后的可能就还在鹿北城的驿站,要等战争结束,我们驻扎下来,信才能送到我们手上。 我们部队现在在离国和晏国边境的空峒城修整,所以我有机会写这封信。大家在书院里过的都还好吧?如果你们和王老师有联系的话,麻烦代我和龙铭向他问好,谢谢你们了。 我们在凤归城城外和晏军打了一场,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说。龙铭勇猛极了,你们没看到他的表现实在是太可惜了。我们很顺利的拿下了凤归城,现在我们部队撤回来修整,换兄弟部队继续进攻。我的话运气有些不太好,受了点伤,现在刚刚痊愈。 龙铭把他的军功让给了我,这样我就可以去先骑营做百夫长了。龙铭身份比较特殊,叶将军不敢让他离开自己身边,有些可惜。先骑营是叶将军的精锐前锋,希望我能胜任百夫长这个职位。 珏蒙让我直接写岳父就行,但既然写都写了,也不方便涂改。珏蒙和龙铭也有些想说的话,写三封信太麻烦了,所以就写在同一封信里。 接下来的字有别于林枫琦字体的庄正端直,变得娟秀而又飘逸: 好想你们呀,半年多不见了,不知道下次见面会是什么时候?希望你们变化不要太大,龙铭你们肯定认不太出啦,又高了些壮了一圈黑了好多,胡子也长长了不肯去修。我和枫琦倒是应该没啥变化,不过太阳晒多了肯定会黑一点的。 某人死鸭子嘴硬,“受了点伤”,等你们见到伤疤就知道什么叫“点”了,简直鬼门关里走了一遭。 战争真不是什么好事,希望能快些结束吧。听说楚国的蓝兴将军带着楚国援兵快要来了,我们估计很快就要出发去迎战。这人可厉害了,能打败石德诚将军,绝不是什么善茬。祝我们好运吧。 信的最后几段字变得歪七八扭,一扫先前的美感: 他俩把我想说的都说了。很久不写字了好像字有点难看,将就着看看吧。 哦对,军队里的饭没比书院里好多少。在书院的时候老说菜就那几样,军队里更少,干粮就硬的能拿来磨牙的干烙饼,还有齁咸的酱肉。 魏绝尘看着那与周围别的字格格不入的“齁”字:“这字一看就枫琦写的。” 不过还好,啃干粮的时候不算多。大多数时候还是能埋锅造饭,也就能吃点热乎的新鲜东西。但野菜根啥真难吃啊,我是不会再碰了。 好了,他俩话多,我话少,这封信就这样吧。 龙铭林枫琦叶珏蒙 “写的也不多啊。”林清韵咕哝着把信纸折好塞进抽屉里。 “林枫琦都百夫长了,等我们见到他的时候,会不会要喊他将军了?”邢桁笑道。 “那要记得敬礼。” 四人笑了一阵,魏绝尘拍拍手:“好了,得做正事。邢桁,我们今天先把书带一些回去,然后把那边宿舍打扫一下,明天再搬过去吧。” “好。”邢桁拎起书袋,把课本拿出来:“走吧。” . “伍将军的回信很快,成先生加急带来的。”骆韶华把信交给左手边的王晨,“大家可以传阅一下。” 骆韶华的家中客厅里此时可谓是高朋满座。有晫郡边军的总指挥靖勇将军言袆以及他的副将英骑都尉灌兴荣,紫辰书院的院长舞凌月,紫辰议会的一众长老:有木风贤、文灵佑、年云驹三位白发苍苍的老者,也有连云庭、冉秀盈、陈璃、鹿荃、萧辰渡这样的中坚骨干。再有的便是骆韶华的亲信,以及身为平民却所有人都要尊敬三分的龙皓。 舞凌月读完了信,向着骆韶华道:“韶华,我们书院的领导层都已经到了,只剩下学生老师们还在准备搬迁。万事俱备,事不宜迟,让伍将军发兵吧。” “我也是这样想的。”骆韶华点头,“这次把大家聚集在一起,也是要为举兵做最后的商议。首先,就是兵制。” 骆韶华似乎没有想让众人讨论的意思,接着道:“在各位赶来的这些天,我和龙皓殿下已经商量了一些方案。我就直接说了,诸位要是有建议可以直接打断我。” “首先,我们举的大旗,自然是宇。起兵之后,我们的兵制,也恢复到圣宇传统,伍进钧将军部,我们命名为荣耀军团,伍进钧将军在信中也是表达了对继承这个番号的欣喜之情。” “而我部晫郡之兵,我打算命名为紫辰军团,因为我们整套班子基本都是紫辰出身。在场的言袆将军,灌兴荣将军都是紫辰的学生,负责培养军官的王晨教头也是紫辰人。王教头半年时间已经培养了十二位百夫长,以后还将为我们的军队继续输送军官。” 骆韶华停顿了一会,见没有人说话,便道:“我就当大家都赞同了。接下来,就是起兵之后的战争策略。” 骆韶华走到一边,让出身后墙上挂着的巨幅地图。仆人小跑过来递上一根教鞭,骆韶华用它在地图上一指:“我们和言将军灌将军商议后,初步定的方案是紫辰军团从晫郡出发,而荣耀军团从承阳城正北方向的边境驻地出发,两军齐进,直扑承阳城,力争以最快速度拿下承阳城,最好能俘虏晏君。沿路经过的这些大城池,若能劝降守军,便占领其;若不能,则不围城而直接绕过。” “中部晏军刚抽调走十万,兵力十分空虚,我们预计不会遇上大规模的晏军。但上将军路之容依旧坐镇在承阳城,要提防此人带兵迎战,与他交战万不可轻敌冒进。不过根据我们的情报,路将军并不被晏君所重,连先生,你的部下可以尝试策反他。” “没问题。”连云庭答道。 “晫郡的补给从今天起我已经开始向荣耀军团输送,维持两个军团半年的作战不成问题。但沿路我们打下的粮仓,也要立刻全数清点充公,对于投降的晏军,我们则要充分优待,愿意回家乡生产者给二两银,愿意从军者给一两银随后就地训练,训练完毕后按需要编入军团中。两个军团的军饷我打算提高为晏军的一倍半,大家放心,我发的出这个钱。” “对晏国百姓,严禁烧杀抢掠。原则上除了占领城池的部队,其余部队不得入城,一律城外驻扎。军纪一定要严明,违反军纪者格杀勿论,要给百姓留个好印象。” “郡守,能告诉我们晏国现在能快速调集来应对我们的军队数量吗?”鹿荃问道。 “大约在十五万人左右。”骆韶华答道,“我们两个军团加起来十万人不到。因此我们的行动一定要快,这十五万晏军分布很散,短时间难以凝聚到一起。还有就是各城池的城防军。” “明白了。一定要速战速决,最快速度拿下承阳城。” “没错。连先生,我希望能在抵达承阳城的时候城门是开着的。”骆韶华对着连云庭拱手道。 “没问题,打开城门放下吊桥,我的刺客们做得到。” “我想说的大概就这些了,大家看看还有什么要补充的。”骆韶华坐下来,“成先生就在客房等候,后天就能把信送到伍进钧将军手中。大家没有意见的话,后天天明时分,我们起兵。” “没问题!”舞凌月一拍桌子,“宇王朝要回来了!” 第一百零四章 云涌(1) 这段时间对晏君来说实在是难熬的日子。离军的攻势迅猛,短短半个秋天,离国人就打到了泉濂城下,依靠着坚固的城墙和及时到来的援兵,晏国人才勉强站住了阵脚。而现在,更坏的消息到来了。 晏君一脚踢翻了面前的桌案。年过半百的他颤颤巍巍地站起来,费劲地伸出一根手指,指着半跪在地上的使者道:“再,再说一遍?” “伍,伍进钧将军反了。”使者很是慌张,声音颤抖着说道。 “伍进钧,伍进钧,”晏君念叨着这位叛乱将军的名字,“我待你可不薄!” “君上!”刚刚把使者迎进来的老太监又快步走了进来,“又来一位使者求见!” “有什么坏消息,一起说吧!”晏君跺脚喊道。 “晫郡郡守,骆韶华,还有靖勇将军,言袆,反了!”第二位使者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君上,君上,他打出的旗号,是,宇!” “国君,伍进钧将军打出的旗号也是宇!”第一位使者补充道。 晏君只觉得眼前一黑,脚下不稳,跌坐在御椅上。老太监连忙跪到晏君身边:“君上!” 晏君一把推开老太监:“立刻召集所有朝臣!立刻,马上!” “君上,叛乱的消息全城都知道了。大臣们已经在朝堂上等候您了。”第一位使者平复了一下慌乱的情绪,强装镇定道。 晏君急匆匆地穿过长长的廊道,踏过一层又一层阶梯,来到富丽堂皇的朝堂之上。和金碧辉煌的朝堂相比很是违和的是朝堂内的群臣已经吵成了一团,热闹程度堪比清晨的集市。 “静一静,静一静!诸位爱卿!”晏君焦躁地吼道。 群臣顺时间安静下来,按照次序走到自己的位置上。晏君深吸一口气坐到龙椅上,道:“谁来说一下具体的情况?” 相国史京寿踏出一步。上一任相国遇刺后,作为德高望重的礼部尚书,史京寿得到的国君的青睐,成为了新的晏国相国。他走到御案前,拱手道:“君上,现在的情况是这样。伍进钧将军叛军从北向南进发,而骆韶华郡守和言袆将军叛军从西北向东南进发,从他们的动向和进兵的速度来看,目标都是我们的国都,承阳城。” “那还等什么?”晏君咆哮道,“立刻召集所有军队,保卫国都!” 兵部尚书跑出班列,拱手道:“是!臣立即下令所有可调用的边防军前来保卫国都。” “上将军人呢?” “上将军应该还在从城外大营中前来的路上。” “不用他也罢。”晏君冷哼一声,“你快去!” “是!但是君上,臣有一个问题。” “快说!” “伍进钧部有五万人之多,言袆部人数虽然较少,但也有三万人。王统将军带了十万人前去支援南部,中部和西部加起来的可用之兵,只有十五万人,算上调度时间,恐怕……” “两倍之多,有什么怕不怕的!”晏君不耐烦的打断,“赶紧去!” “是!”兵部尚书不敢把想说的话话说完,快步跑下朝堂。 “君上,”一位兵部侍郎跑出班列,“伍进钧将军和晟国军队交手数次,经验丰富,还是要上将军来迎战稳妥啊!” “放屁!”晏君勃然大怒,拍案而起:“这么多将军,就没一个能对付伍进钧的?都是饭桶吗?就算伍进钧一根手指头就能打一个将军,十一个将军上去也打的过了!” 兵部侍郎不敢再多言,默默退回班列。另一位老臣走上前来:“君上,那安抚民众的措施,是否要商讨一下?” “当然。”晏君坐回龙椅上,“爱卿们有什么建议?” “自然是首先安抚民众,让百姓们不要惊慌,相信我们的军队可以击败叛军。”史京寿道,“其次则是让各个城池严把城门,防止民众因恐慌而逃离,形成难民潮。” “史爱卿说的在理,立刻着手去办。”晏君点头道。 “还有就是严令各个城池城防军不得投降,”一位大臣道,“各地能拖一天,就能为我们集结军队平叛争取一天的时间。” “没错,要让叛军像走在泥潭里一样!”群臣纷纷附和。 “好!众爱卿集思广益,孤甚感欣慰。”晏君的心情平复了一些,道:“那就先拟订一个诏书,加急发到各城池去。” “君上,这样大规模的叛乱,靠我们中部西部现有的兵力,可以击败他们,但很难做到斩草除根。臣认为,还是要让王统将军回援,方才能将叛乱彻底扼杀。”一位老臣出列道。 “孤会考虑这件事的。但现在我们让王统将军回援,只怕楚军也会退。” “君上,是泉濂城重要呐,还是平叛,维持国家稳定重要?” “不能惹毛楚国人啊。”又一位大臣出列道,“楚国人不开心了,调转刀尖朝着我们怎么办?一个离国我们就很难应付,再加上楚国,那怕是灭顶之灾啊。” “离国楚国打成这样,不可能有闲心来管我们。”老臣很是笃定,“我们要做的是把泉濂城让给离国,让他们放心和楚国打,我们把拳头收回来,平定了叛乱,再看楚国和离国打成什么样,考虑出不出手。” “郑老啊,那你能不能换个思路呢?我们帮楚国人打赢了,一来稳固了南方边境,二来还是能够把前线的部队调回来平叛,而且凯旋之师的士气会不会更高呢?” “两位爱卿,别争论了。”晏君开口道:“孤先不召回王统将军。要是平叛顺利,那自然不需要王统将军部;要是不顺,孤想,以现有兵力和叛军对峙也不成问题,到时再让王统将军回援也不迟。” 郑老似乎还想说什么,但他犹豫了一下,看国君心意已决,便慢慢退回了班列中。晏君很是踌躇满志地道:“那散朝吧!具体的事项等会相国你们进来商量。我们一定要把叛军彻底消灭!” 但晏君不知道的是,就在叛乱的消息传到承阳城的这三天里面,叛军取得了什么样的进展。叛军的推进速度令人咋舌,短短三天时间,两路叛军攻下了八座城池。当然,说“攻下”不怎么准确,这八座城池的城防军完全没有做任何抵抗。 城防军对叛军的态度分为三种:一种是接受叛军的劝降,拿上二两银子然后继续做城防军;第二种则是丢弃自己的铠甲和兵器,原地变成平民;第三种则是接受紫辰的在二两银子之外的额外一两银子奖金,换上紫辰的盔甲去接受训练。 当然,能选择第三种态度的人也很少。紫辰对新加入的士兵有着严格的要求,对年龄、体格和体能都有着一定的标准,符合它们的城防军才能去接受训练。 宇军的盔甲在样式上其实和晏军并无二致,由于叛乱前的准备工作是需要一定程度的隐秘的,所以骆韶华并没有为自己的士兵们定制盔甲。不过骆韶华将紫辰军团的士兵们的戎服由藏青色换成了紫色,以在战场上和敌军做出区分。而荣耀军团则更为简单,军营中没法制作戎服,士兵们只能继续身着藏青色戎服,而在双臂上绑上紫色布条来区别敌我。不过随着晫郡后勤补给的到来,越来越多的荣耀军团的士兵可以换上他们的紫色戎服来征战沙场。 对于盔甲,骆韶华早就有了自己的设计图,由晫郡诸多盔甲大师合力设计完成,防护力更强,更为美观轻便,唯一的不足便是造价较晏军现有的盔甲稍高。但骆韶华对造价的提升并不在意,随着宇军踏上战场,晫郡大大小小的铁匠铺也收到了无数的新式盔甲订单,骆韶华乐观的估计,拿下承阳城后至少一半的宇军能换上紫辰盔甲。 骆韶华这三天可真是忙的焦头烂额。宇军在前面拿下新的城池,骆韶华带头的文员们后头就要接收城池,发布政令安抚民众,打开粮仓清点库存。为了能让民众不逃跑,骆韶华一边下令减少城内的税赋,另一方面又将粮仓中取得的大量粮食派发给居民,方便他们应对可能要持续多日的市场停摆。 晏军也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宇军向着承阳城推进。在承阳城的命令到来之前,在晏楚边境线上,比承阳城更早得到消息的晏军们就在晏国的奋武将军巫崇耀的指挥下调动了起来。巫崇耀来不及等待承阳城的命令便下令部下拔营,向着紫辰军团的推进方向进发。在他得到的情报里,紫辰军团只有三万人出头,自己麾下也是三万人的部队,能够拦住紫辰军团,便已是大功一件,而在对自己的指挥才能和士兵们的战斗力非常自信的巫崇耀看来,这显然非常轻松。 巫崇耀下令的是急行军,一万人的骑兵部队作为前锋,以最快速度前去抄截紫辰军团。步兵部队则只能全力跟在后面,待骑兵拦下紫辰军团推进的脚步后稳固晏军的防线。不过,巫将军的擅自行动是否能成功呢…… 第一百零五章 云涌(2) 一望无际的晏中平原上,紫辰军团的骑兵们列成紧凑的长列,沿着官道快马加鞭地向西进发。他们的步兵已经被远远的甩在了后面,忙着接收信新投降的城池。晏中平原这片肥沃的土地百余年没有经历过钢铁与血泪的洗礼,繁荣,祥和且像绵羊一般温顺。 起兵第七天了。紫辰军团完美地执行了自己的计划,大部分的城池的城主和城防军完全被声势浩大的兵锋吓破了胆,只想着纳城投降保住一条性命;小部分的城池紧闭城门半步不出,有些城池城防军力量过于薄弱,攻城器械就位后几个时辰便被攻克,有些则紫辰军团选择了直接放弃,围城的部队马不停蹄地前往下一座城池。 计划顺利得超乎所有人的想象。如此顺利的推进不免让整个紫辰军团的指挥部有些举棋不定,在他们的原定计划中,应该有大量的城池拒不投降,想要等待晏军支援,而紫辰军团应该是以少数投降的城池作为跳板,来完成补给等后勤工作,最快速度和荣耀军团在承阳城城下会师。 而大量城池的投降一方面为紫辰军团带来了足量的补给和预备部队,一方面也大大拖缓了紫辰军团的推进速度。接收城池是一项费时费力的工作,搬运补给需要大量的人力来完成,对城防军的再训练更是要占用很大一部分步兵兵力。也许训练一个城池的城防军要不了几个军官,但十数个城池城防军人数加起来甚至超过了紫辰军团的总人数,大量的步兵军官被迫留在城内对这些城防军进行培训,教会他们如何识别己方部队以及如何应对可能到来的晏军。在紫辰还算丰厚的奖金诱惑下,有相当一部分城防军想要加入紫辰,对这些士兵的训练需要更长的时间,而他们在训练完成后将被编入一个新军团——轮回军团。 这个名字继承自宇王朝的第二支精英军团,也是宇王朝第二支有着自己独有的军团徽记的部队。宇王朝的军徽是在天象中象征着杀伐的九曜星,因此所有宇王朝的士兵们的铠甲胸口处都有九曜星的雕刻。只有荣耀军团和轮回军团这俩个战功赫赫的军团是例外——荣耀军团是一柄长剑,轮回军团则是一朵彼岸花。这两支军团陪伴宇王朝诞生,历经无数战火洗礼,最终亲眼见证了宇王朝的覆灭。如今骆韶华借尸还魂,从历史的烟海中将这两个番号挖了出来,也是想借此告诉世人,曾经的宇王朝,它回来了! . “报!”传令兵飞马而来,冲到言袆将军面前道:“前锋营发现大约一万人左右的晏军骑兵,从东南面向我军超截而来!” 言袆将军对这条军情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你再说一遍?” 仅仅一万多人的拦截部队大出言袆意料。这个数字让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晏军怎么可能就用这些兵力来平叛? “前锋营发现大约一万人左右的晏军骑兵,从东南面向我军超截而来!”传令兵一字不差地重复了一遍,随后补充道:“王将军和陈将军都想应战!” “他妈的,”言袆从马上极目远眺,“以这俩人的急性子,估计已经接上了。传我命令,中军骑兵急行军,支援前锋骑兵营!” “是!” 言袆将军猜的一点没错。身为先锋营副指挥的王晨全然不顾己方兵力处在劣势地位,极力要求趁晏军立足未稳,予以晏军迎头痛击。 王晨本应该在后方训练新招的士兵的,但由于自身的关系比较硬气,王晨在军中可以说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而王晨最大的心愿,自然就是指挥骑兵作战,因此骆韶华把他塞进了紫辰军团的先锋部队,让经验较为丰富的陈焱风将军带着王晨作战。可惜陈焱风并不以稳重着称,脾气火爆的他和王晨可谓是志同道合,不等传令兵送来军令,两人便已下令冲锋。 伴随着悠长低沉的骑兵冲锋号声,紫辰先锋骑兵们拔出马刀,伏低身躯,散开阵型冲向已经下马正在建立营区的晏军骑兵。晏军骑兵万万没有想到宇军先锋如此少的人数也敢主动发起进攻,本想安营结寨与宇军对峙的他们阵脚大乱,仓促上马的骑兵们还没来得及驱马跑动起来,敌人的马刀已经晃到了面前。 宇军的冲锋让巫崇耀慌了神。他原先还在大帐中筹划着夜袭宇军营地,毕竟离天黑还有仅仅不到一个半时辰,而对面的宇军仅有三千余人,要是夜袭得手,就是平叛第一场大捷,此般战功换个加官进爵不是难事。但他完全没有想到宇军根本不想安营扎寨与晏军对峙,等待自己的主力到来,而是直接发动了进攻。巫崇耀还在刚刚立起的大帐中做着夜袭敌营斩首千余的美梦,他的部下便慌慌张张地冲入大帐,告诉他叛军已经杀进了营区。 整个晏军大营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大营刚刚建立起来,大量随军的物资还堆在外面,而陈焱风将军则让每名士兵都点上了一根火把,冲进营区便向着晏军的营帐和堆积的物资抛掷。一时间火光四起,营区内黑烟弥漫,一片混乱中晏军骑兵们根本没法找到自己的指挥官,只能上马各自为战或是直接逃命。 巫崇耀冲出大帐。眼前的营区里火光冲天,半个营区都在火海之中,自己的卫队无影无踪。巫崇耀看到一队宇军骑兵追着四处逃窜的晏军砍杀,直冲自己而来。如梦方醒的巫崇耀此时也顾不得副将的安危,飞身上马想要先逃出营区。 但是又一队宇军拦住了他的去路。这队宇军为首的是一位百夫长,长着一张稚气未脱的少年脸庞,马刀却被鲜血染得通红。巫崇耀身上华丽的铠甲很难不引人注目,哪怕隔着黑烟都能看到铠甲上闪闪发光的鳞片,这也为他吸引了大量的敌人前来争抢他的首级。 “喂喂,”第一队宇军此时追到了巫崇耀身后,为首的也是一位看着年纪更大一些的少年百夫长:“云离,是我先发现他的!” “先砍了再说!”第二队宇军的少年百夫长明显是想争功,他扬起马刀,拍马直冲巫崇耀而来。 “我投降,我投降!”巫崇耀自知已无脱身的可能,大喊着从马上滚下来。 云离猛地勒马。战马长嘶一声,高高扬起前蹄,堪堪在巫崇耀身前停下。云离从马上飞跃而下,直取跪在地上的巫崇耀,可惜还是晚了一步,云虔一把把巫崇耀扑倒在地上。 “他是我的!”云虔从腰上解下一根绳子。 “没我拦着他,他早跑了!”云离推开云虔,“他是我的!” 云虔急眼道:“没我追他,能让你看到?滚开!” 眼看两位百夫长就要扭打在一起,两人手下的士兵纷纷充当和事佬把两人拉开:“军功大家平分了就好了嘛!” 两人勉强接受了手下提出的建议。他们把巫崇曜五花大绑起来,但立刻就为把他放在谁的马背上又吵了起来,似乎放谁的马背上谁的军功就多一份一样。最终一位年纪较长的伍长走过来结束了争吵。 “两位年轻人,放我马背上吧,我替你们运回去,军功我也不抢。现在敌军溃败逃窜,正是收割军功的好时候,为什么要在这里争吵呢?” “在理!”云虔猛地一拍脑袋,飞身上马:“兄弟们跟我继续杀!” 云离摇了摇头:“这条鱼看他的盔甲,已经够肥的了,我满足了。现在当务之急是把他送回去,我和你一起吧。” “行,百夫长请!” 云离回头对着自己的士兵道:“大家跟着自己的伍长继续作战吧。三只右耳就能换一两赏银,大家快去抢耳朵吧!” 士们答应一声,纷纷重新投入到扫荡中。云离不敢大意,左手攥紧了马刀,互送着伍长一路离开战场。 “这人高低是个将军。”伍长重重地拍了一下巫崇曜,“云百夫长,你估计可以升千夫长了。” “第一次上战场,没想到这么轻松。”云离见已经远离了战场,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道。 “你是运气好。”老伍长沉默了一会,说道,“这个将军,他看样子不怎么厉害,或者说是轻敌。还有就是陈将军很果决,这是我们胜利的原因,不会每次都能这样天时地利人和,不会每次都能运气好,不会每次都很轻松。” “你打过的艰难仗不少吧?”云离问道。 “不多,我们晏国人,要么在北方和晟国人打,要么在南方和离国人打,呆在晫郡这种只和楚国有部分接壤的地方,仗打的很少,只有调去支援北部的时候和晟国人打过几场仗。晟国人,”老伍长叹息着摇头,“是真的硬骨头,要不是运气好,我就死在北方的边境线上了。” 云离看着老伍长脸上的刀疤,知道他所言非虚。 “晟国人不喜欢打仗。”老伍长继续说道,“但打起来比离国人还能打。至少我的感觉是这样,虽然我没和离国人交过手,但离国人这些年输的仗不少。” “晏国和晟国打了好几仗,每次都是晏国主动进攻的。没有赢过一次,最好的结果就是打个平手。”老伍长絮絮叨叨道,“今天这场仗是我这辈子第一场胜仗。” “那恭喜你啊。” “也恭喜你,年轻有为。明天见到你,说不定就得喊你千夫长了。”老伍长拍了拍云离,“下马吧,一起把这个将军抬到大帐里去。” 第一百零六章 云涌(3) 巫崇曜部惨败的消息比以往任何军情传递到承阳城的速度都要快。在凭着仅仅三千人的前锋部队彻底击溃巫崇曜的一万骑兵后,紫辰军团加快了他们的行军速度。巫崇曜的败兵在逃窜的过程中彻底失去了组织度,他们四散逃到了周围的乡村地区和城池里,而通过他们这些亲身经历的人的口吻,紫辰军团显得越发不可战胜起来。 晫郡,大部分晏国人对它的印象就是晏国最大又最不发达的一个郡。它的大小基本上相当于两个别的郡加起来的大小,但又有一半的土地是森林或者沼泽。商旅很少会前往这里,晫郡因此很少与外界往来——这里像是一个国中之国一样。要是别的郡的应征入伍的新兵得知自己要去晫郡服役,一定会哀声怨道叫苦连天。 恶劣的居住条件并不影响它丰富的物产,晫郡境内有着富饶的基础资源。但恶劣的居住条件实实在在得为晫郡边军涂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在人们的心中,似乎落后地区出来的士兵会更加凶狠一些。再加上巫崇曜这史无前例的惨败,原先许多想抵抗的城主也冒出了投降的念头。 骆韶华深知攻心的重要性,他特地雇佣了一大批人,在各个地方宣传紫辰对于投降城池的政策。从晫郡一路到承阳城,几乎所有的城池和农村里的人都开始知道,紫辰军团军纪严明,不但对民众秋毫无犯,还主动接济生活困难的百姓。 倒戈的奖金也是让很多城防军心动。城防军并不是一个高收入的职业,大部分的士兵喝酒都不敢放开了喝,以免一顿酒喝上头把自己喝破产。二两银子能让他们花上好几个月,给晏国当城防军是当城防军,给宇朝当城防军是当城防军的同时多得二两银子,何乐而不为呢?边军镇压不住叛军,就是宇朝输了,再怎么清算也清算不到自己头上吧? 只有一个地方的城防军不会投降。那就是承阳城的城防军——在晏国的兵制中,国都的城防军是由边防军中遴选出的精锐组成的,和御林军一样直接听命于国君。这支精锐的军队负责保卫整个国都的安全,但在这项工作上,他们的表现很是让国君不满意。 或者说,是让国君愤怒——短短一个月内,承阳城内发生了数十起刺杀,晏国的朝臣换了几乎一半。而在对刺客的搜捕行动中,城防军的表现可谓是差到了极点,他们只抓住了三名刺客,还付出了惨重的伤亡。许多重臣被迫搬进了皇宫,由御林军防卫的皇宫才能保障这些重臣的人身安全。 这些刺客让国君很是头疼。他们人数众多,但对皇宫毫无想法。他们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但他们绝对是和叛军是合作关系,他们的目标就是晏国的官员。费尽千辛万苦抓到的刺客的嘴像是被钉上了一般,任何方法都撬不开。国君只能下令把这些刺客斩首,起码解一解心头之恨。 可偏偏斩首还出了意外。在将前两名刺客在被押解到法场的途中,押解队的士兵们见到了无数的刺客,他们从街边的餐馆,茶馆和商店中涌出来,在押解刺客的士兵反应过来前取走了这些士兵的性命,随后救走了自己的同伴。 在抓到第三名刺客后,恨得牙痒痒的国君立刻下令在牢中就地处决这名刺客。在刺客的头被装在盘子里送到他面前后,晏君长长舒了一口气,似乎是了却了一桩心头大事。 刑部的报告中估计有四十到五十名刺客在承阳城内活动。他们武艺高强,下手狠毒,而且相互之间配合默契无间——这是最棘手的。好在他们只在夜间行动,因此宵禁能让城防军的压力小上很多。 除了刺杀,这些刺客还有一个让晏国君臣们很是头疼的问题——他们会到处散播战争的近况。 本来承阳城的城门已经完全封闭了,只有使者和运送补给的马车可以出入。使者直接对接国君,自然不会泄露外面的消息;而补给马车则由城防军严加盯防,车夫的一举一动都受到监视,生怕他们说出什么消息来。 但这种举措很快就被发现是没有意义的——承阳城里的民众每天都能知道宇军打到哪里了,离承阳城还有多远。这些刺客用鸟类传信,随后在酒馆里在大街上悄悄地撒下写着战争信息的纸条。城防军目睹过好几次载着信件的飞鸽飞进城中,但他们对此无能为力,这些传信的小鸟灵活又迅捷,弓箭实在是难以命中。 因此,巫崇曜部惨败的消息在承阳城造成了无与伦比的恐慌。巫崇曜部是距离承阳城最近的边军,而巫崇曜部骑兵惨败,主将被俘,后继的步兵作鸟兽散的结果是承阳城的居民们万万不能接受的。所有人都开始认为宇军将很快抵达承阳城,在国君看样子不太可能投降或者出逃的情况下,围城是不可避免的了。 一旦围城,遭殃的一定是老百姓。恐慌散布了开来,大量的民众拖家带口带着行李,聚集在各个城门口要求出城。他们紧紧堵住了城门,补给马车因此没法进城,而城内又因为大规模的罢工而各行各业纷纷停摆。一时间整个承阳城瘫痪了。 晏君对巫崇曜部的惨败大发雷霆。光是惨败就足够让晏君动怒,更别说是巫崇曜擅自行动——按照发出去的诏令,巫崇曜部应该和别的晏军先汇合成十余万人的大兵团,在承阳城西面两百公里左右的平原上和叛军一决胜负的。巫崇曜违抗军令不说,还白白葬送了三万晏军生力军,怎么能不让晏君怒火中烧呢? 晏君在朝堂上把自己的冠冕砸在了地上,下令把巫崇曜全家处斩。咆哮了一番后晏君感到怒火稍有平息,坐回龙椅上问道:“现如今这般局势,各位爱卿有何对策?” “以老朽愚见,”一位老臣出列道:“君上应当迁都以避叛军锋芒,待到边军集结完成,再夺回承阳城也不迟。以现在的情况,承阳城怕是很难守下来了。” 晏君没来的及发话,又有一位大臣走出班列道:“如今当务之急是急令王统将军回援。楚国那边想必会理解的,此时我国已经危如累卵,实在是顾不上和离国的战争了。” 晏君点头道:“你说的有理,兵部尚书,赶紧让王将军带兵回援!至于你,”晏君指向第一位出列的老臣,“一派胡言!我承阳城这么高这么厚的城墙,一万人的城防军加上两千人的御林军,城内物资粮食都很充足,怎么就守不住了?承阳城是晏国的心脏,国都守不住,怎么聚拢民心齐心协力对抗叛军?怎么和列祖列宗交代?” 老臣低头不言语,默默退回班列中。晏君重重拍了下龙椅的扶手,喝道:“所有人听好了,孤和承阳城共存亡!大家要是对孤忠心,就一起坚守承阳城!” . “好累啊。”邢桁走进宿舍,一头栽倒在床上。 “你们下课的也太晚了。天都黑了好久了。”魏绝尘替邢桁把书袋放到桌上,“天天这么晚也太过分了。” “没办法,书院急着要把我们送到军队里面去。”邢桁拿起枕头,压在自己头上:“书院想在遇寒节之前让我们把所有内容学完。就是相当于提前一年半毕业。然后把我们送到军队里去继续学习……或者说去添乱。” 这番牢骚邢桁这些天已经发了太多次了,魏绝尘楚镜月和林清韵该说能说的安慰话已经早说完了,因此没人理邢桁。将才班和谋略班都在赶进度,力求把这些军事人才早日送上战场。至于先前搬迁的计划……则是因为种种原因耽搁了。总之,新的计划是先送一批毕业生上战场,再搬迁学院。 所以邢桁和魏绝尘又搬了回来。好在国策班的课程依旧是正常进度,所以魏绝尘楚镜月和林清韵还算比较悠闲,可以不紧不慢地学习。魏绝尘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那你知道自己会去哪个军团吗?” “不知道。但我们老师说我们这些新人大概率会去轮回军团。轮回军团现在可不是什么精锐军团啦,全是投降的晏军组成的部队,正好送我们过去练手,损失大了也不心疼。”邢桁把枕头扔到一边,在床上翻了个身:“跟在紫辰军团后面喝汤呗。帮我点下油灯吧。” “你还要看书?”魏绝尘奇怪道。 “明天要考试,不看怎么行。”邢桁叹了口气,从床上坐起来:“这些天已经学了半本书了,老师一定要考一次试看看我们掌握的怎么样,毕竟学的太快了。” “天呐,太辛苦了。”林清韵感叹道,“看来我转到国策班是对的。” “早知道我也转了。”邢桁坐到桌前,从书袋里掏出书:“我可能要看到很晚,你们等会睡了我就把这个油灯拿过去了。” “你拿吧,反正我们也不用。”林清韵摆摆手,“上一天课还是很累的,我晚上真看不进去书。” “我算算离遇寒节还有多少天啊,”楚镜月掰着手指,“还有二十六天。二十六天把最后半本书上完,你就要一个人去军队里了。” “要是能去紫辰军团就好了,王晨老师他们在那里呢。” “找老连啊,”林清韵一拍双手,“找老连给你安排过去。” “老连人在哪里我都不知道,咋找他。”邢桁一脸忧愁,“算了算了,还是复习吧。” 第一百零七章 云涌(4) “简直就像是末日来了。”苏舟白远远地看着城门口的人群,咕哝道。 佚名小组在返回书院的路上又接到了消息,要求他们火速赶往承阳城。在他们到达承阳城的时候承阳城已经封城了,但这难不倒紫辰的刺客。通过一条地道,佚名小组轻松地进入了承阳城内,此时的承阳城,和他们印象中的承阳城相比已经是天翻地覆。 民众不断地冲击着城门,甚至有人想要去抢夺开门的绞盘。国君听闻后愤怒地要求城防军对这些想要抢夺绞盘的人格杀勿论,但鲜血也拦不住人们想要出城的渴望。每个城门口都是一片骚乱,三人站在一个城门口不远处观望了一会,不知所措地离开了。 “这种时候让我们进来,真没啥用。”云羽歌道,“官员们都住进了皇宫,我们没有任何目标。城里面又乱成这样,再过几天大家吃饭都得成问题了,我们现在进来就是多添三张吃饭的嘴,别的一点意义都没有。” “书院的命令就是这样,”苏舟白耸了耸肩,“我们没有别的选择。或许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赶紧买些口粮,趁着现在钱在承阳城还有用。” “有道理。我们去集市上看看吧。” 集市里不出所料得一片萧条,但幸好还有一些商贩在营业。三人买了一些零嘴——现在也只有零嘴这种东西没有被抢购光了。粮食米面早就被抢购一空,肉类蔬菜等难以保存的也被买回去做熏肉腌肉腌菜,屠夫菜贩们几天前就因为无肉无菜可卖而歇了业。每天早晨补给马车到来的时候都有大批的百姓挤在集市路口等着抢买,此番情景在历史上倒是屡见不鲜。 “这玩意当饭吃可不行。”苏舟白看了看手里的袋子。 “大不了走地道出去呗。喂,你们看那边。”云羽歌突然停下脚步。 苏舟白和陈应嘉顺着云羽歌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邢氏商社,总店。你想买点脂粉?” “还开着门。我当然不是想买脂粉,”云羽歌道,“我有没有和你们说过,邢氏商社的女老板委托过我一件事?” 苏舟白摇摇头:“没有。” “邢桁,还记得他吧?”云羽歌问道。 “瘦瘦高高的那个喜欢看小说的?当然记得。” “我简单讲讲吧。我前年的时候在承阳城,遇到过他们。他们当时回学院遇上了一点麻烦,恰好邢桁是邢氏商社女老板的弟弟,他们本想找邢氏商社求助的,但最后没去。不过龙铭在街上大喊大叫说邢桁家的商社,被邢氏商社的人听到了,他们来找邢桁,不过他们没找到。” “后来我去到翟阳城的时候,去那边的邢氏商社逛了一圈,提起了我去过承阳城的店。他们的女掌柜觉得我游历四方见的人多,于是委托我找到邢桁他父母,也就是她父母。” “邢桁和她的关系应该不好,但我在想,不管怎么样,都是血肉至亲,要是帮助了她,邢桁应该也会高兴的。现在这种情况,要是他们能和紫辰书院攀上关系,等宇军进入承阳城,他们的日子应该能好过一些。而且这个女掌柜我感觉是个好人,我很想帮她一把。” “宇军的政策不是对百姓秋毫无犯吗?”苏舟白问道,“没啥影响吧对他们。” “商人可不是普通百姓,他们的钱书院高层一定想要。”云羽歌摇了摇头,“这可是战争资金啊,商人又没权势,从他们身上榨取油水再合适不过了。” “可是邢桁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学生啊。他这一层关系真的有用?” “他认识连云庭,这点应该就够了。连云庭的话语权够重,想要保住一个商社是肯定没问题的。走,我们进去看看吧。” “你想好怎么说了?”苏舟白跟上云羽歌,“我们现在最好还是别暴露身份。” “要是那个女掌柜在的话,我们私人交流我觉得可以暴露身份。”云羽歌道。 苏舟白耸了耸肩:“我不建议。万一她直接把你卖给城防军呢?留你在上面聊天,偷偷派个伙计把城防军喊过来。当然,你打定主意了我也没办法,就是恐怕到时候得想办法脱身了。” “闭上你的乌鸦嘴。”云羽歌不客气地道,“跟我来就行。或者,你俩在周围转转也行。” “算啦,相信你。” 三人走进邢氏商社的大门。商社里面冷冷清清,一个顾客也没有。柜台后的伙计无精打采地趴在桌上,见有人进来方才抬头问道:“客官是有什么想买的吗?” “你们那个女掌柜在吗?”云羽歌开门见山。 “女掌柜?”伙计一愣,“我们掌柜是男的。” “怎么了,有客人?”一个男子打开伙计背后的门,从门内走到柜台前来。他身着一身干净笔挺的青色长衫,身材高大而略有发福,眉眼和邢桁很是相似:“好几天没来客人了,我来招待吧。三位客官有什么想买的吗?现在我们不接受订制了,能卖的就柜里面这些,还望海涵。” “掌柜的,这几位客官说想要找我们的女掌柜。”伙计道。 “女掌柜?可是邢月?”男子问道。 “正是。”云羽歌点点头。 “她在翟阳城经营我们的分店,你们得去翟阳城找她。”男子答道,“不过我是她哥哥邢玉,有事也可以找我。” “事情比较私密。”云羽歌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和邢玉说:“我需要私人一点的空间。” “没问题。三位随我上楼吧。”邢玉点了点头,做了个请的手势。 邢玉把三人带到了楼上的一间房间中。这间房间看样子是邢玉的办公室,墙上挂着各种名贵字画,宽大的桌案后是一张真牛皮制作的靠背椅,一看便价值不菲。 真有钱啊。云羽歌在心里感叹一声,原来卖胭脂花黄能这么赚钱。看来如今虽然是兵争四起的乱世,但百姓们的生活都还算不错。 邢玉请三人落座在房间一角的长椅上,为三人沏上茶:“请说吧。” “宇军快要到达承阳城了,您知道的吧?” 邢玉蹙了一下眉,坐到自己的椅子上:“我当然知道。不过我听说他们对平民百姓的政策很和善,我相信他们进入承阳城后我们邢氏商社不会受到什么损失。” 云羽歌摇了摇头:“您还是不了解战争。战争最需要的是什么,您知道的吧?” “钱。”邢玉眯起眼睛。 “他们会逼着你捐钱的。”云羽歌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您怎么知道?” “我就是宇朝的人。”云羽歌大大方方地表明身份道,“我叫纬冰。我之所以现在来找您呢,主要是我和邢月掌柜认识,她是一个好人,我想帮助她。” 邢玉调整了一下坐姿。商人的直觉让他觉得自己应该相信这位女子,但又有好多疑问从心底浮起。 不过,就算疑点再多,不管怎么说,相信这位女子就能多一条退路,何乐而不为呢。邢玉决定把自己的疑问憋回去。 “帮助我也就是帮助小月了,我替小月谢谢三位。”邢玉最终开口道,“三位有什么办法吗?” 楼下似乎来了一大批人——他们进门的声音很大。四人听到伙计慌张地问道:“各位兵爷有什么事吗?” “搜捕刺客!”一个威严洪亮的声音回答了伙计。 云羽歌,陈应嘉和苏舟白从长椅上弹了起来。云羽歌匆匆和邢玉道了声“告辞”,便冲到窗前推开窗翻了出去。陈应嘉和苏舟白紧随其后,走在最后的苏舟白还顺手一推,帮邢玉把窗户关上。 原来这三个人是刺客,邢玉突然有些后怕,但来不及多想,办公室的门已经被打开了,几名士兵走了进来。 坏了,邢玉心想,刚还给他们沏了茶。三个茶杯可不好解释。 但等邢玉往长椅前面的茶几上看去,茶几上干干净净,只剩下原本就在茶几上的一个花瓶。 “你是掌柜?”领头的士兵队长问道。 “是的。各位兵爷要喝点茶吗?”邢玉指了指茶壶。 “不用。”队长粗声粗气地答道,环视了一圈办公室,“不打扰了。” 士兵们离开了办公室。他们很快就把邢氏商社搜查了一遍,一无所获得离开了。邢玉让伙计追上去给士兵几串铜板买酒喝,随后连忙来到窗前,打开窗户向外瞧。 三名刺客早就无影无踪。邢玉有些懊恼地叹了口气,正想关窗,却突然看见窗户下方的瓦片上放着三个茶杯。 邢玉苦笑着把茶杯收进来,关上窗坐回椅子上。不知道这三位刺客还会不会回来,希望会吧。邢玉决定这些天就在邢氏商社里等着。 邢玉最终还是没能等到云羽歌三人。七天后,紫辰军团来到了承阳城城下,承阳城内所有的青壮年男性都被征发为民夫,邢玉也不例外。邢氏商社的大门被迫关上,谁也不知道这个新兴商户未来的命运。 围城之战开始了。 第一百零八章 承阳城(1) 邢玉推着手推车,快步走在承阳城的街道上。手推车里装着满满的石块,这是应对通过云梯强登城墙的士兵的好方法,或是用来修补被砸坏的城墙。 城墙就在眼前了。汗水顺着邢玉的脸庞滑落,他气喘吁吁,每一步都在勉强。 一声刺耳的破空声由远及近。邢玉来不及多想,和别的民夫一样,用最快速度抱着头躲到手推车下面。一块巨大的石头砸在邢玉前方数丈处,掀起一大片烟尘。 在不远处还有好几块这样的石头。以及一辆被砸烂了半边的手推车和一具血肉模糊的肉饼——今天早晨的不幸。邢玉支撑着爬起来,擦了擦汗,催动脚步继续推车。 三天了。三天前,紫辰军团来到了承阳城下方。他们把承阳城四面围住,随后运来了大量的投石车,床弩和云梯以及几辆攻城锤。云梯和攻城锤至今还没使用过,而投石车和床弩却几乎是一刻不停地运作。紫辰军团雇佣了大量的民夫来运送后勤补给,他们的石块似乎永远用不完。 三天的时间里,紫辰军团修建了多个临时的木桥来跨过护城河。缺少重型武器的城防军对此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宇军把他们的攻城器械聚集在木桥后面。 几位民夫抬着一具城防军的尸体走了下来,他们中的一个人过来帮邢玉把手推车推上城墙。这是一段漫长的上坡,长得令人绝望。 不行了,邢玉心想。我需要午饭和休息,他在心中哭喊。等运完这一车,一定,一定要休息一下…… 一阵低沉呜咽的号角打破了邢玉对午饭和休息的幻想。这号角声让他毛骨悚然。宇军要攻城了! 沉闷的战鼓也敲响了。这是晏军的鼓声,城防军动了起来,他们从城墙里各个地方列着队跑出来,站满了每一个垛口。 “喂,赶紧走吧。”帮忙的民夫对邢玉道。 “啥?” “我让你赶紧走!”那民夫一把推开邢玉,抢过车把,把车横在路中间,再从侧面用力一推,手推车重重地翻倒在坡上,石块顺着坡散落一地。 “再不走,你就要被抓咯!”那民夫撂下这句话,撒腿就跑。他身手矫健速度飞快,一眨眼就消失了。 这人是来搞破坏的!邢玉终于反应过来了。邢桁扶起手推车,把它推到一边的台阶上停稳,随后一块一块地把散落的石头重新装回车里。这是工作,工作做完了才能休息。 要是在一柱香之前,看到散落的石块的城防军一定会呵斥邢玉。但现在所有城防军的注意力都在汹汹而来的宇军上,不会再有精力来管民夫。连站在城门里侧看守城门的两名城防军也都紧张地看着城门,完全没注意到坡上发生的事情。 攻城锤和云梯还没来到城墙下,所以投石机并没有停歇。一块巨石砸在了邢玉头顶上方的城墙上,碎片横飞,好几片落在了邢玉身上。邢玉听到了城防军的惨嚎,不自觉地加快了搬石块的速度。 装完了,装完了!邢玉重新推动手推车,顺着坡一步一步艰难地往上走。 似乎推了很久。一支箭钉在了邢玉脚边,把他吓了一跳。啊,来到城墙上了! 邢玉抬头一看,腿都快吓软了。漫天的箭雨向城墙上洒过来,将城防军们压制地动弹不得。邢玉来不及多想,猫着腰开始卸石块。 这是宇军的弓弩手在压制城防军,此时攻城锤和云梯已经来到了城门和城墙近前。箭雨不会持续太久,目的就是掩护云梯靠上城墙,接下来就是步兵们的舞台了。 “下去,笨蛋,下去!”一个城防军对着邢玉怒吼道。 邢玉犹豫了。他想要完成自己的工作,但城墙上的态势似乎不允许他继续工作了。一支钉在手推车上的箭帮助邢玉做出了选择,他丢下手推车,飞快地跑下城墙。 就在邢玉快跑到地面上时,城门处传来了一声沉闷的巨响。攻城锤开始撞击城门了! 邢玉看到有几个人走了过来。他立刻意识到了不对劲——这些人戴着面纱。邢玉回头想寻求看守城门的城防军的协助,但他错愕的看到这两名城防军已经倒在了血泊中。 “我就是个民夫,别杀我,我现在就走!”邢玉大喊一声,夺路而逃。 好在蒙面人们没有搭理邢玉。他们的目标非常明确,就是塔楼和城门,他们中几人射出飞索,挂在塔楼的窗户下,顺着墙体攀爬而上,剩下的则直奔城门而去。 祝你们好运吧,邢玉在心里咕哝道。现在的话,当务之急是回去吃饭。 云梯也已经紧紧搭在了城墙上,云梯顶端的勾爪牢牢抓住了墙垛。不过城墙下的宇军先没有急着登梯,此时友军弓箭手的箭雨已经停止,而城墙上探出头的城防军砸下射下了铺天盖地的石块和箭矢。宇军士兵们纷纷躲在云梯下方,把盾牌举在头顶上防御,等待着登城的命令。 没想到刚才看见了邢玉。云羽歌心中感慨一句。那天过后就没去找邢玉,一是为了自身的安全考虑,白天尽量还是别上街,二是和邢玉也确实不熟。 当民夫确实不容易啊。初冬时节天气已经冷下来了,可邢玉依旧是满头大汗。他身上汗水和灰尘混合成泥土,全身都脏兮兮的。 专注。云羽歌定了定神,拽住绳索,轻巧灵敏地蹬地上墙。这时候城防军所有的注意力都在云梯上,是一个偷袭塔楼抢夺绞盘的好时机。他们这十名刺客的目标就是最快速度杀死看守绞盘的士兵,然后打开城门再通过绳索撤退。 白天行动的危险是巨大的。可是夜晚攻城对宇军来说难度更大,所以只能让他们这些刺客来冒风险。 其余六名刺客已经来到了城门前,着手清除城防军设置的障碍物,再去取下门栓。云羽歌等四人则负责抢夺绞盘,他们都是一等一的近战好手,在小组中都负责完成刺杀。 陈应嘉比云羽歌快了一个身位,他已经来到了塔楼的窗户下方。云羽歌对着陈应嘉颔了下首,陈应嘉会意,攀上窗台。云羽歌深吸一口气,双腿猛地发力,向上高高跃起,单手抓住窗台后蜷缩成团,抓窗台的手发力把自己甩进窗里的同时另一只手拔出剑来。 陈应嘉和云羽歌几乎同时跃入塔楼内。刺客们事先已经通过在酒馆里买酒给城防军喝套出了绞盘的具体位置,就在塔楼最低一层,城门两个门轴正上方的地方。仅有四名士兵守在绞盘边上,他们牢牢抵住了绞盘,以防门栓被攻城锤撞断后城门被锤开。 但这些士兵怎么都想不到危险会从城内而来。剑光闪烁之间这些士兵只来得及发出几声惨叫,让出了绞盘的控制权。 但只需要这几声惨叫就够了。外面待命等待补上城墙的城防军立刻冲了进来,面对数量众多的城防军,云羽歌等人只能放弃计划,原路翻窗而逃。城防军士兵们拈弓搭箭,但刺客们实在太过敏捷,眨眼间十名刺客都不见了踪影,只留下两具绳索。 四个方向的刺客们的行动都大同小异地失败了。城外的紫辰军团指挥官见各个城门久久不开,城墙上的箭雨石雹又过于猛烈,士兵们不便登上云梯,便果断下令撤退。 紫辰军团的第一次攻城宣告失败。 城墙上的城防军们高声欢呼,甚至有人喜极而泣。对他们来说,守下这次攻城无疑意义重大——能拖一天时间,各地的援军就能离承阳城更近一些。 但他们的欢呼没能持续太久。紫辰军团的士兵们退出去还不到半里,投石机和床弩就启动了。言袆将军要求尽可能的在城防军还没从城墙上撤下去的时候杀伤他们,直径一尺多的巨石和手腕粗的巨箭呼啸这飞向城墙,他们带着宇军攻城失败的沮丧和愤懑,直指庆祝中的城防军们。 没能来得及撤下去的城防军被这突然的袭击打懵了。尽管受限于技术条件,投石机和床弩的精确度实在是不高,但得益于连日来不停的调整,操作投石机和床弩的紫辰军团士兵们还是悟出了一些经验。许多石块和箭矢都命中了他们的目标,一时间城墙上血肉横飞,乱作一团。 调头,再攻!眼见城防军被打的措手不及,言袆将军立刻下令重新攻城。这次宇军士兵们不再缩在城墙下了,他们登上了云梯,直扑城墙而来! 在军官们先登者赏银百两的高呼声中,宇军士兵争相恐后地登上云梯,与占据垛口的城防军士兵们绞杀在一起。同伴们的死状也极大地振奋了城防军的士气,他们将悲愤和怒火凝聚在刀尖上,砍向自己的敌人。 鲜血,嘶吼,刀盾相撞。这是场惨烈的硬碰硬的战斗,紫辰军团自从起兵以来第一次遇到真正的抵抗,第一次陷入如此激烈的肉搏战。厮杀持续了近半个时辰,最终还是防守方更胜一筹,但他们付出的代价和进攻方一样惨重。 第二次获胜的城防军没有再在城墙上停留。他们快速地撤了下去,回到城墙内修整,怀着无限的期望等待着援军的到来。而紫辰军团也退回了自己在城外的营地中,残酷的攻城战让他们中大部分先前从未上过战场的士兵在遇寒节到来前体验到了战争的无情。他们需要一点时间来舔舐伤口,然后——又是猛虎出笼。 第一百零九章 承阳城(2) 冬天就要来了。承阳城内越来越不好受,居民们普遍对冬季准备不足。城中的木炭越来越少,但可用的木头大多被拿去用来城防,因此大多数人只能多添衣物用于保暖。食物更是一个大问题,宇军切断了所有的道路,依靠城内的产出根本无法为整座城提供足够的粮食。 恐慌在蔓延。自从围城过后,承阳城就和外界断绝了往来。没有人知道援军到哪里了,也没有人知道叛军在晏国其他地区的进展。连紫辰刺客也不再散布消息,似乎城内的一片死寂悲观对攻心战来说已经足够了。 城内的民夫们依旧在工作。但想要让他们的工作有效率是不可能的了,一天只吃两顿半饱的饭是不足以让他们卖力干活的。食物优先保证给军队,其次则是官员们。连素来每顿饭数十道菜的晏君也节俭了许多,四五道菜草草了事。 所有人的希望都在援军身上。离发出平叛的军令已经半个月过去了,再怎么样也应该都集结完毕在前往首都的路上。王统将军的十万大军也应该已经北上,只要能撑到他们到来…… 上将军路之容还是接管了承阳城的防务工作。尽管晏君很不待见他,但毕竟能力摆在那里,在许多大臣的一再劝谏下,晏君还是把军务大权交给了路之容。路之容的上将军一职是上一任晏君封的,如今的他也是年过半百,好在依旧精神瞿烁,每日都在各处城墙来回巡视。 离遇寒节还有七天。时近中午,城楼上的城防军正在换班。刚刚吃了些东西的城防军士兵把又累又饿的同伴换下去,趴到城楼废墟中的了望点里。投石机极大的威力把各个城楼都砸得残破不堪,但城防军们依旧努力地在废墟中开辟了了望点来观察宇军动向。 大地似乎在震颤!城防军士兵们感受到了来自下方的轻微抖动。 北面远方出现了一道黑线。隐隐约约的隆隆声传入耳中,这是大批战马同时前进产生的声响。了望点中的城防军士兵们紧张又兴奋地把目光投向了这道黑线,有几名士兵甚至站了起来。 越来越近了。所有人都眯起了眼睛,想要看清前来的骑兵的盔甲和军旗。 路之容上将军来到了城楼上。恰好今天中午巡视到北城墙,骑兵部队行进的声音他太熟悉了,饭才吃了两口就忙不迭地小跑了上来。 可以看得清了。骑兵们排成方阵,整齐划一地向着承阳城推进。奔驰的骑兵身着晏军的浅灰色盔甲,可他们的手臂上却缠着紫色的布条。飘扬的军旗在风中招展,最前方的两面军旗依次写着“宇”,“武”,在它们边上还有一面军旗上画着一柄长剑。 荣耀军团! 紫辰军团的士兵们纷纷走到马前来迎接来自北方的战友们。随后他们便开始拔营,把营区让给荣耀军团来驻扎。城墙上则是一片死寂,每位城防军的脸上都愁云密布。 “这几天要更加辛苦了。”路之容对着副将说了一句,随后扭身准备回去吃饭。 但一匹疾驰而来的马让路之容回过了身。一名荣耀军团的传令兵用枪高高挑着一颗头颅,飞奔到城墙下高声喊道:“负隅顽抗的晏国人听着!你们元浒义部已被击溃,元浒义头颅在此!早日投降,放汝等一条生路!” 传令兵喊完话,立刻调转马头飞奔回己方营区,生怕城墙上射下箭来。但城墙上没有人动弹。绝望流动在城墙的每一块砖上。 元浒义部并不是边防军,而是晏军的预备役,驻地在晏国中部偏北,是半农半兵的一支部队,有四万人左右的规模,基本上由民兵和退役的士兵组成,民兵占绝大多数。这次元浒义部自然也被征召,但民兵的行军速度可能实在是太慢,被荣耀军团撞上后直接歼灭,面对训练有素的边防军,他们实在是不堪一击。 元浒义部本来是过来充实预想的晏军的大兵团的中央步兵的。虽然民兵战斗素质较差,但用来填充阵型还算好用,能够增加晏军步兵方阵的厚度,更好应对敌方骑兵的冲击。现在晏军的援军又削去了一大片,除非立刻在各地征兵,不然仅剩十七万余即战力在赶来承阳城的路上。人数的优势越来越小。 路之容还不清楚到底有多少晏军倒戈加入了宇军。他结合巫崇耀部的损失,粗略估计了一个五千人的数量,虽然现在在战场上还没见到过倒戈的军队出现在宇军战旗下方。 总的来说,路之容认为宇军现在有十万人不到一点的兵力。十万人对上十七万,加上承阳城守军就是十八万,以宇军现在展现出来的战斗力来看,晏军取胜的几率有多少,路之容心里完全没底。 前几天有几个蒙面人找到了路之容。当时路之容正准备熄灯就寝,他们直接从窗户里翻了进来。不过他们没有要路之容性命,路之容估计是因为自己没有喊叫,他们向路之容发出了宇朝的邀请。路之容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模棱两可地告诉他们自己需要考虑后送走了这些不速之客。 这些蒙面人没有再来。不过在路之容心中,这个提议其实听着还不错。自己在老国君死后就一直很憋屈,新国君一点都不喜欢自己。加入宇朝的话那些蒙面人说骆韶华郡守许诺给他一个军团来统率。路之容长长叹了口气,可是老国君对自己不薄啊,他的江山社稷,即使他已经长眠,是不是还是得尽力去保护来报恩? 这抉择真是两难啊!路之容摇了摇头,再长叹一声,往城楼下走去。 “上将军,现在怎么办?”副将忧心忡忡地问道。 “传我军令,援军不日到达,所有人坚守城墙。这两天敌军一定会攻城,大家辛苦了。” “是!”副将立正行礼,但语气似乎不再像以前坚决。 路之容心烦意乱。整个下午他又再巡视了一遍各个城墙,傍晚时分开了一个漫长的军事会议后才回到了自己的住所。这一天是宇军围城后路之容最累的一天,夫人为他准备好了洗脚水,但他不想洗,只想躺倒在床上睡觉。 路之容就住在城市中心的一幢民房里。这里到四面城墙的距离一样,方便路之容哪里有情况就赶往哪里。围城之后他就搬到了这里,晏君为他在房子周围一圈设置了许多御林军来保卫他的安全。不过…… 夫人吹灭了火烛,带上门走了出去。但路之容并未能就此入眠,他的窗户被轻轻推开了,两个黑影钻了进来。 “上将军,”一个黑影开口道,“您也看到了,荣耀军团带着他们的战果来到了城墙下。不是我们催您,但您一直不做选择,让我们也是很难办。” “就算我想要变节,我也还是会下令死守城墙。就算要我加入你们,也得是在你们拿下承阳城之后。”路之容闭上眼睛答道,“守城墙,其实随便找个人来指挥都一样,就那点东西。” “明白了,那我们不打扰您休息了。告辞。”两个黑影原路滑出窗外。 · 路之容是被副将焦急的声音喊醒的。他打开窗户,此时天才刚蒙蒙亮。 副将在他身后催道:“上将军,快走吧!叛军的云梯估计已经推到城墙下了!” “急也没用。”路之容接过仆人递来的绞过水的毛巾,擦了把脸,再在仆人的帮助下穿上盔甲:“该怎么守,就怎么守。我们去北城墙,荣耀军团新到,一定攻的最猛。” 还是和第一次一样的攻城战术,只是攻城部队多了近两万人。先登者的赏金变成了真正的金,二两金子的超高额奖励让宇军士兵们疯了般地涌上云梯。 城防军的箭矢和石块在先前的第一次攻城战中消耗的十分严重。不同于边关城池,处于晏国腹地的承阳城其实并没有太多的城防资源。即使在围城前已经尽力从周边城池调集物资,但面对宇军的攻势,依旧远远不够。这时候就需要更多的非常规城防手段了,比如——滚油。 城防军用大锅煮沸从城里搜集来的油,两人一组提到城墙上后照着云梯浇下去。第一波的效果十分显着,许多防备不及的宇军士兵惨叫着跌落下去,但很快所有的宇军士兵都用盾牌护住了自己的头和手,滚油的效果一下子下降了很多,宇军士兵纷纷跃上了城墙。 又是惨烈的肉搏战。面对数量众多的宇军,城防军只能投入他们全部的力量。所有的城防军士兵都来到了城墙上,拼尽他们的全力试图阻拦宇军。 路之容来到北城墙扫了一眼,就明白要守不住了。即使城防军在绝望中依旧保持了高昂的斗志,让双方的士气不相上下,但食物摄入的减少导致的体力下降不是士气能弥补的,何况宇军一波又一波的冲上城墙,仿佛他们的步兵无穷无尽。如果御林军不能来支援,城墙失守就在今日。 御林军!御林军在哪? 第一百一十章 承阳城(3) 御林军没有到来。即使城墙上的战况已经万分危急,他们也严格地遵守了晏君的命令,固守在王城中不出半步。城墙上只有城防军在孤军奋战。 一位又一位的城防军战士倒了下去。他们拼尽了自己最后一分气力流干了随后一滴血,盾牌碎裂战刀卷刃,最终倒在了自己日日夜夜驻守的阵地上。他们苦苦等候的援军在最后一刻也没有到来,就这样死去不甘而无可奈何。 鲜血渗进了城墙砖的每一道缝隙中,顺着墙壁向下滴落,尸体纵横交错让后到的宇军士兵几乎没有地方下脚。一个又一个垛口被宇军占据,站立着的城防军越来越少。 城防军的战意震惊了每一位宇军的指挥官。在多日的围城之后,他们不但没有放弃反而继续坚守,斗志没有消散反而更加高昂。他们每个人都似乎抱着决死的信念,即使饥肠辘辘也和提前打尖体力充沛的宇军做到了接近一比一的战损。 真不愧是从所有晏军遴选精锐组成的都城城防军啊!言袆感叹了一声。越是激烈越是势均力敌的战斗越是让人热血沸腾,言袆回想起了自己刚参军时经历的战斗。他握紧了手中的剑柄,压制住了想要亲自上阵的冲动。骑兵们也都跃跃欲试,多位骑兵指挥官三番五次地请求让骑兵下马去登梯作战,但被言袆毫不留情地拒绝。 一批又一批的宇军士兵踏着云梯登上战场,战斗从拂晓一直持续到了将近正午。等到太阳来到了一天之中的最高点时,厮杀声已经消散了。城墙上一片寂静。 残破城楼上残破的“晏”字大旗随风飘落。拴住它的绳索被无情地一刀斩断,它掠过被鲜血染红的城墙墙体,颓然落地。 城墙失守了。 沉闷的吱呀声打破了寂静。经受了无数次撞击的各处城门缓缓地打开,守在门外的宇军士兵一拥而入,他们涌上了空空如也的街道,杀向王城。 “你说我们要多久时间拿下王城?”站在城墙上如释重负的言袆笑着问灌兴荣。 “攻打王城就容易多了。根据刺客给的情报,王城的城墙低矮,护城河也是又浅又窄。我估计我们花一个时辰就能突破了御林军的防守,杀进王城内。”灌兴荣答道。 “我也是这么想的。等着见晏君了!”言袆搓了搓手。 灌兴荣哈哈大笑:“这次可就不用下跪了。” 言袆跟着笑了起来。操作床弩的士兵们把床弩推到了城门口,着手拆卸它们。投石车肯定是没法进城了,体积太大也难以拆卸,床弩却可以拆卸后运进城内。这次,它们的目标换成了御林军。 “动作快些!”言袆喊道,“我要在天黑前面见晏君!” . 王宫内一片慌乱。随着喊杀声远远地传来,所有王城里的人都明白,城墙失守了。仅靠三千御林军想守住王城可谓是天方夜谭,慌张的大臣们纷纷来到朝堂,可是晏君却不见踪影。 心急火燎的大臣们拦住路过的太监,询问晏君的去向。可是太监也是一脸茫然,告诉大臣们国君用过午膳后他就没再见过国君。 大臣们转而来到国君的寝宫。国君寝宫外的御林军都消失了,不详的预感在大臣们心头浮起。国君寝宫的大门紧锁,大臣们互相一商议,找来几位太监,撞开了大门。 国君不在寝宫里。但是后院传来的国君的吼叫声:“滚开!都给我滚出去!” 大臣们这次没有听国君的。他们来到后院,却见国君一身素服,坐在后院正中的水井井沿上。皇后搂着年幼的太子站在国君身边,妃子们则站在院中树下手中拿着细绳,均是一身素服。 几位宫女在搬凳子,而院子角落里几位太监守着一块巨石。大臣们一看就知道国君想要做什么,纷纷上来劝阻:使不得呀,使不得! 但是晏君心意已决。 “诸位爱卿,”在最后的时刻,晏君反而不再有先前那般的急躁。他的神情和语气都非常平和,“孤意已决,不必劝阻。孤说过我和承阳城共存亡,承阳城如今即将陷落,孤也没有脸面再活下去。史爱卿。” 史京寿走到晏君面前。晏君轻轻拉着太子的袖子,把他从母亲怀中拉出来,交给史京寿:“太子年幼,就托付给你了。其余几位王子公主,也托你安置。” “君上……”史京寿跪在地上,“君上,臣一定不会辜负您的信任的。未来,太子一定会回到这里,光复晏国!” “好了,都去吧。”晏君摆了摆手,“告诉御林军,不必防守了。没必要无意义地送命,都赶紧换上常服,护送我的儿女们和你们出城吧。” 史京寿带着太子和群臣默默离开了。晏君长叹一声,站起身,环视了一周,仰天号道:“孤的国家啊!” 晏君慢慢垂下了头。他攥紧了拳头,深吸了一口气,道:“开始吧。” . 承阳城陷落了。 离遇寒节还有五天。每年的这个时候,城内都应该张灯结彩,到处充满了欢度佳节的快乐气息。但现在的承阳城内一片破败萧条之景,只有萧瑟与死亡的气息在城内回荡。 好在宇朝人想要在承阳城里过个好节。大量的物资开始源源不断地运进城内,食物,药物,木炭……承阳城的活力在一点点恢复。 紫辰军团和荣耀军团的步兵们也被动员起来,清除承阳城内的废墟,埋葬战死的士兵的尸体以及分发救济物资给民众。而骑兵们则在城南方向重新建立了一个大营,用来防御南方可能到来的晏军。 轮回军团也被调遣来了承阳城。他们本在围攻承阳城时就已经向承阳城开拔,用以应对紫辰高层担心的晏军援军抵达,和宇军展开承阳城大决战。对轮回军团的训练不需要太多的时间,招进来的士兵本身也是晏国的士兵,体能与战技都不需要训练,只需要熟悉宇军的战术,操演各种阵列即可。 但如此一来,宇军先前打下的领土就变得极度空虚,只有留在各个城池的城防军和少量留下来当教官的步兵防卫这些领土。不过紫辰高层对此毫不担心,西部和北部成形的晏军战力已经被肃清了,而且回援的晏军的首要目标绝对是承阳城。 晏国的满朝文武,除去先前死在刺客手中的那一批,仍有百余人之多。这些人大多都在面对宇军士兵时乖乖蹲在地上束手就擒,只有少部分人以死报国。还有一些逃走了大臣,则交给了连云庭的刺客们来搜捕,倒也不是因为他们逃走这件事本身,而是因为他们带走了晏国的皇子公主们。 抓住这些人至关重要。彻底消灭晏国王族,就能掐灭剩余晏军以及晏国国民心中的火焰。到时候就没有什么回援的晏军了,他们在半路上就会作鸟兽散。 至于被俘的大臣们,投降的御林军,还有王宫里的宫女太监和勤杂人员怎么处置——骆韶华把这件事交给了龙皓。龙皓作为如今宇朝名义上的皇帝,骆韶华觉得有必要把一些事务交给他,让他慢慢学会一些政治手段。 龙皓没有花太多时间就做出了决定。他解散了整个王宫,所有宫里的人从哪来回哪去,御林军按照先前的方法,愿意倒戈者编入轮回军团,不愿意者赐钱返乡。群臣也是同理。拿下了小半个晏国之后,宇朝需要建立一个像样的朝廷。 骆韶华本人则负责承阳城内最重要的一件事——把晏君找到。 把晏君找到并不难,随便找几个宫里的人问问便知道。整件事情最难的就是把沉在井里压住尸身的巨石给捞上来,士兵们用绳索试了一万种方法也没能成功。 骆韶华最终决定把整个井给挖开。 在等待把井挖开的时间里,骆韶华还要处理一件事——给轮回军团安排一些高级军官。 “守城辛苦了,路将军。”骆韶华掏出早就印好的一方帅印,“这是轮回军团的帅印,您要是答应,我就把轮回军团交给您了。” “紫辰军团,荣耀军团,”路之容向着言袆和伍进钧拱了拱手,“战斗力实在是让老夫惊叹。败军之将,心悦诚服。” “能再度和路将军共事,也是我们的荣幸。”伍进钧颔了颔首。 “老夫会为宇朝尽心尽力的。”路之容又向着骆韶华拱了拱手,接过帅印。 骆韶华向站在大帐角落里的一个人招了招手,示意他走上前来:“这是您的骑兵主将,巫崇耀将军。步兵主将,我还没有合适的人选,就交给您自己选择了。” 巫崇耀快步走到路之容面前,行礼道:“属下巫崇耀,参见路将军。” 路之容板着脸道:“巫将军,在我手底下,好大喜功可是忌中之忌。” “属下明白!属下绝不会再贪功冒进!” 骆韶华又招了招手。两名卫兵捧着一副华丽的盔甲走了上来,骆韶华亲手拿起头盔,交给路之容:“路将军,这是我请工匠精心为您打造的盔甲。试试吧。” “谢过骆郡守。” “路将军,我还为您挑选了一匹宝马,就在……” “诶,不用了。”路之容抬起手打断骆韶华:“败军之将,不应该受如此多赏赐。待到我立功之时,再给也不迟。” “明白了。那就请路将军和巫将军先一起去军中检阅一下吧!” 第一百一十一章 遇寒节 今年大陆东部的遇寒节并没有和往常一样平和欢乐。在晏国,国家板荡叛军肆虐,国都承阳城都在遇寒节前陷落,整个国家如同悬崖边的落石一般岌岌可危。 而在更南的地方,由于晏军的撤退,泉濂城被拱手让给了离军。见势不对的蓝兴将军带着楚国远征军回撤到了楚离的国境线和友军汇合,双方隔着国境线对峙,大战一触即发。 晏国国内的叛乱让离军高层欣喜若狂。离军终于可以全力以赴地来对付楚国,谷岳来不等国君的诏书下来就向承阳城派出了使者,表示离国绝不会干涉宇朝的复国。 兵书有言,冬夏不宜兵争。可是在乱世,哪里管得了这么多?冬天农闲,还正好可以征发更多的民夫。今年的冬天,势必又是钢铁与血泪之歌。 但遇寒节这个一年之中最重要的日子,还是足以让所有士兵放下武器,欢饮达旦来庆祝的。哪怕是在资源匮乏的军营里,也是四处架起的烤架,士兵们卸下了盔甲,抱着酒坛围坐在烤架边上,跳舞歌唱或是游戏,一片欢乐。 “遇寒节和送寒节,唯二两个没有军纪的日子。”林枫琦为叶继炎满上酒盏,听叶继炎将军如是说道。 “按我说,这真是最适合奇袭的日子了。但是这是冒天下之大讳,没人敢这样做。”叶继炎笑着举起酒盏,“小林,来,碰杯!” 祁升一脸通红地道:“你俩还能喝?” “你当这烈酒和清酒一样呢,”叶继炎晃了晃酒盏,“每年都是一股脑灌好几杯下去,你看,就你这样。” “来了,祁叔!”叶珏蒙端着一个汤碗走进大帐,“醒酒汤。伙房人影都见不着一个,还是我自己打的汤。” 祁升接过汤碗,迫不及待地将汤一饮而尽,打了个嗝道:“太狼狈了。我得出去走走,帐里面热。” 叶继炎摇了摇头:“去吧去吧。每年都这样,服了你了,午饭都没吃着已经醉了。” “见笑了,见笑了。”祁升摇头叹息,晃晃悠悠地走出大帐,喊道:“龙铭!别蹲烤羊边上了!跟我去走走!” “林千夫长,你也少喝点吧,”叶珏蒙在林枫琦身边坐下,“别和我爹比酒量。” “你别这样喊我,挺不习惯的。” 叶继炎哈哈大笑:“是不是听习惯百夫长了?没事,多听几次就听习惯了。小林,凭实力擢升上来的,不要害羞。昨天见过属下了吧?” “见过了。都挺好的。” “主要是,提拔千夫长要核准战功,这些天又都在行军,安顿下来才三天,所以提拔的晚了些。没事啊,多听几遍千夫长,就习惯了!来,再来一盏!” 林枫琦笑着推脱道:“再喝要醉了。叶将军,我就给您满上吧。” “行,来,给你展示一下我的酒量。”叶继炎把酒盏伸到林枫琦面前。 “对了,”叶继炎喝了半盏酒,道:“我觉得啊,你们婚礼得早点办。” “爹!”叶珏蒙一下子红了脸,“现在说这个也太早了吧。” “诶,不早,不早。”叶继炎摆了摆手,身体前倾,用手肘支在桌案上:“以后我们举兵了,那可就没啥空闲时间了。依我看,等打完楚国这一仗,会有一段长时间的休整,就趁这个时间,把婚礼办了。” “啊哈哈哈哈,”林枫琦见叶珏蒙低着头满脸通红,连忙笑道:“这个,叶将军,这种人生大事不能操之过急,不如等到那时候再说。” “行,”叶继炎把剩下半盏酒喝尽:“到时候我来操办!再满一盏!” “好啦,爹!”叶珏蒙喊道,“少喝点。” “一年能喝几次酒,要喝就得喝爽!”叶继炎举起酒盏,“这盏呢,就祝宇军早日拿下晏国全境!” “叶将军,您预计我们大概会在什么时候加入他们呢?” “快了吧。”叶继炎放下酒盏,“但也要等到他们把晏国完全消化掉。在这之前,先打好和楚国的仗。然后就是你俩的大事。” “不过啊,”叶继炎摇了摇头,“可惜。” “可惜什么?”叶珏蒙问道。 “荣耀军团和轮回军团的番号已经被用了。再下来,就是风火雷电了,我不太想用叛徒的番号啊。” “叶将军,既然这四个军团是叛徒,那估计会想新的番号的吧。而且圣宇时期一个军团五万人,现在是三万人,肯定会有新的军团番号出现。”林枫琦道。 “诶,你说的有道理。小林,这几天帮我想个番号,派信使给送过去。”叶继炎给自己满上酒:“这盏酒祝你想个好名字!” . 不是所有人的遇寒节都是在一片欢天喜地的氛围中度过的。比如说……赶路的时候遇上了落石封路。 “山体滑坡,正正好好把路给堵上了。”邢桁倚在马车边上,和车上的魏绝尘楚镜月和林清韵解释:“我早说了,抄近道走山路肯定会有意外。那帮人死活都不肯听,现在好了,遇寒节在山里面过,庆祝活动是搬石头。好端端的在大城镇里面过节不好吗……” “喂!”远远的一位老师喊道,“男生赶紧过来帮忙!” “走吧,绝尘。”邢桁站直身体,活动了一下关节。 邢桁在遇寒节前夕毕业了。他要前往承阳城外的宇军大营,和自己同一届毕业的同学们等候分配,而魏绝尘等尚未毕业的学生则将在承阳城里的新紫辰书院内继续学业。 邢桁这一批学生可谓是真真正正的赶鸭子上架。他们最大的作用就是为轮回军团补充急缺的中层军官和文职人员,至于他们能发挥多大的作用……则是完全看命了。紫辰高层一开始就没把轮回军团当做主力军团,以至于骆韶华十分后悔把轮回这个番号给了他们——这实在是败坏这块金字招牌。 但是没办法,给了就是给了,覆水难收。况且这样做还确实有利于拉拢轮回军团的士兵和原先的晏军军官们,看,都把精锐番号给了你们,这说明什么,充分的信任和期望呀。 邢桁吃力地搬起一块石头。这块石头比想象中要沉,邢桁感觉自己的腰板在颤抖。好在一位将才班的学弟敏锐地察觉到了邢桁的困境,跑过来帮他一起把石头搬到路边。 “众人拾柴火焰高!”一位老师拍了拍手喊道,“大家动作快点,我们晚上还能赶到前面镇子!” “你为啥不搬。”邢桁低声咕哝了一声,慢吞吞地挪动脚步。 魏绝尘倒是没有摸鱼的想法。他来回快步搬运着石块,即使是冬天,他的额头上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负责指挥疏通道路的这位老师一眼就注意到了魏绝尘。对于这样勤劳努力的学生他感到很是满意,走到魏绝尘身边拍了拍他的背,问道:“同学,你叫什么?哪个班的?” “圣宇五四零国策班,魏绝尘。” “魏绝尘。好名字。很好,很好,继续搬石块吧。”老师负着手走到一边,从怀中掏出一本名册,翻阅起来。 花了近一个时辰的时间,石块才算是清理干净,近百辆马车重新起步。想要到达原本计划中的目的地是无望了,眼看天色将晚,车队选择了在路边一片开阔地带扎营。 “人生最凄凉的一个遇寒节。”邢桁伸着双手烤火:“没有酒,没有玩乐,甚至吃的干粮。” “我想起了我小时候的遇寒节。”林清韵抛着一个雪球:“你们想听吗?” “想啊,说呀说呀。”楚镜月往林清韵身边挤了挤。 “我们那边,冬天也少见雪。”林清韵把雪球扔出去:“但是呢,遇寒节前后,还是会有薄雪的。我们镇上呢,有个习俗,就是遇寒节和送寒节是不会每家单独过的,而是左邻右舍好几家聚在一起一起过节。” “大家都是每年轮着到谁谁家的家里吃晚饭。午饭是不吃的,要是饿了呢就拿糕点对付一下,而晚饭会提前很多,因为日落了之后,镇子里的戏班会有演出。到时候基本上全镇的人都会去戏院,演出不收钱,两个最重要的节两次免费演出。” 林清韵又捏起一个雪球:“大家都会自己搬着板凳过去。戏院会把戏台搬到外面,露天演出,我们就里三层外三层围着舞台。戏院老板会给我们这些小孩子发糖,大人们呢则是免费的茶水,当然我们小孩也是免费喝。” “演出会演好久,反正是会演到我困了。演出结束后我们会一起唱歌,有的时候我困得不行了,叔叔会让哥先陪我回去。铭哥是玩的最起劲的那个,每次都等到大人们也散了才跟着回来。” “话说,他们今天肯定也在庆祝吧?”林清韵把雪球又扔出去。 “肯定的,自古以来,就算两军交战,遇寒节和送寒节也是要偃旗息鼓的。打仗的事,要等节日的酒醒了再说。”邢桁捏了一个雪球给林清韵:“他们现在估计喝的不省人事了。” “你们看。”楚镜月向着夜空伸出手指。 “看啥?” “那颗星,我没记错的话,是九曜星吧?” 邢桁顺着楚镜月的手指看过去:“还真是。这是不是对我们来说是大吉之兆啊。” “书上说,九曜星每次亮到能被看见之时,都代表天下要兵争四起,每片土地每个人都会被影响到。”魏绝尘道,“对宇朝毫无疑问大吉之兆。” “太好了。”林清韵第三次把雪球扔出去:“我们一起对着九曜星许个愿吧。” 四人一同闭上了眼睛,对着九曜星合掌低头,在心中说出了自己的愿望。九曜星藏身在群星之中,但它的光芒却是与众不同,四周的星星纷纷黯淡了自己来避其锋芒。 完美的预兆。 第一百一十二章 胭脂(1) “紫辰军团和荣耀军团前几天就出发了。但我们轮回军团还驻扎在大营里面,说是先等我们,再给我们一周的适应时间。我请了个假跑出来了。”邢桁接过魏绝尘递来的水杯。 “这戎服真帅啊。”魏绝尘伸手摸了摸邢桁的军装,“这里面还有软甲?” “对,”邢桁拉开衣襟,“但是很薄,估计防护力不高。不过是真的挺好看的也很舒适,骆郡守为我们订做的盔甲戎服都陆陆续续运过来了,整个军团都在换装。要是上战场的话,外面还会套一件硬甲。” “你这身板扛得住那重量?”楚镜月笑着开玩笑道。 “不是他们士兵那种盔甲,那确实太重了。薄款的,主要就是防防流矢。”邢桁解释道。 “那紫辰军团和荣耀军团是不是都已经换完了?”林清韵问道。 “对,他们要先出发,所以他们优先换装。他们的目标就是向南扫荡,一路接收城池,遇上不降的就围攻。不过啊,现在大多数城池应该都是望风而降了,就等遇上回援的晏军,要是再打赢,晏国就是我们宇朝的了。” “那你们会去哪?” “这我倒是不太清楚。”邢桁挠了挠头,“我们现在最主要的工作就是修承阳城城墙。修完之后我估计往西或者往北吧,都有好多城池没拿下来呢。” “你的佩剑?我看看。”魏绝尘从邢桁腰间解下他的佩剑。 “就是普通的钢剑,但考虑到我们谋士的臂力,比普通的更窄更短一点。不过这柄剑算是唤醒我的记忆了。” “什么记忆?” 邢桁解释道:“我以前是很喜欢收藏剑的。我小时候特别喜欢剑,觉得剑比刀帅太多了。来了紫辰我就把这个爱好,给完全忘了。我以前特意研究了很多铸剑的工艺,现在还记得。” “这柄剑就是普通的浇铸,然后把剑柄装上去。这种就是大批量统一制作,所有的军队武器都是这样。我在想,以后说不定遇上哪位铸剑大师,要请他替我量身打造一柄剑。对了,你们在这个新的书院怎么样?还适应吧?” “那可太适应了,上课不用走那么多路了,宿舍环境也好,而且每天下了课都能上街去玩。就是,街上还是有点萧条,不像以前那样熙熙攘攘,可能要再过一阵子才能热闹起来。”林清韵道,“承阳城已经重建的差不多了,除了城墙城楼还没修好,城内和以前快没啥两样了。” “要是我也在这里读书就好了。”邢桁摇头表示遗憾,“不过你们这新书院确实是小了很多,不然我找你们恐怕得多找一个时辰。” “走吧,陪你上街逛逛去。”魏绝尘把剑挂回邢桁的腰带上,“你假有几天?” “到今天晚上,睡前要去报道。我特意挑了书院的休息日请假出来的。” “那快走吧,给你挑点衣服什么的带上。”楚镜月抓起邢桁的手臂,“诶对了,你要不要去见见干爹?” “我们刚到军团的时候他接见过我们了。今天就不必了吧。” “行。那就带你上街去。”楚镜月拉开房门。 “哎哟,这是哪位军队里来的帅哥?”门口恰好走过一人,见到邢桁便高声问候。 “苏哥!好久不见。” “邢桁!”苏舟白拍了拍邢桁胳膊,“你们要上街去?” “对的。” “那去吧!回来后来我这一趟,羽歌肯定有事找你。我带你去找她,我宿舍就这个楼道走到底,朝北那间。” “肯定?” “对,肯定。你来了就知道了。” “苏哥,”魏绝尘道,“要是是急事的话,现在去也行,我们下午陪邢桁逛街好了。” “那你们一起和我来吧。”苏舟白往楼梯口走去。 “苏哥,你们现在是在休整?”邢桁跟上苏舟白的脚步。 “别的刺客都去追捕逃跑的大臣和皇子了,”苏舟白哼了声,道:“我们这种实力不够的呢,就先在书院里躺着,等新的任务。不过也好,不然还碰不上你呢。” 新的书院里男生和女生宿舍楼就挨在一起,赶路终于不用那么长时间了。云羽歌的宿舍就在一楼,不一会几人就到了她门前。 “羽歌!”苏舟白敲了敲门,“今天我们去一趟吧。我带了个人过来。” 云羽歌拉开门:“什么人……邢桁?进来吧。你们都进来吧,坐不下的话就坐床上好了。” “我去找应嘉。”苏舟白带上门。 “羽歌姐,苏哥和我说你肯定有事找我。”邢桁坐到空床的床沿上,“有什么事吗?” “是的。是这样的。”云羽歌边在脑子里快速构思了一遍,边为四人沏上茶。随后云羽歌把自己在翟阳城的经历说了一遍,又讲述了在围城之战前夕去到邢氏商社的事情。最后云羽歌给邢桁重新满上茶杯:“我知道你和你的哥哥姐姐关系不好。” “没错,很不好。”邢桁一脸的不高兴,“他们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们。” “我可以问问为什么吗?”云羽歌放下茶壶。 “因为我是庶出的,她要找爸是我爸,但妈不是我妈。他俩是嫡出的,自然不喜欢我,我也理解。”邢桁淡淡地道,“你不会想让我去见我哥吧?” “你不用勉强。我的本意就是让你们和解,这么些年过去了,我想着你们互相的厌恶会淡一些吧?在世上有亲人总是好事……” “有他们这两个亲人,可不一定。”邢桁从床上跳下来,“他们在做什么?” “胭脂生意。邢桁,我还有一个……就是我的私心。”云羽歌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 “你的私心?” “邢桁,我觉得你姐真的是个好人,我很想帮她。现在战争肯定会影响到他们,所以我听说你和上面的人有几个关系很好,想请你替你哥你姐说说话,少收点税什么的。” 邢桁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云羽歌:“羽歌姐,你这心善的不像是一个刺客。” 云羽歌从怀里掏出几张银券:“邢桁,这是你姐给我的五百两。她本意是想让我用这钱去找她父母,但我一文没动。现在我把这些钱给你。就当是你们的和解费,好不好?” “羽歌姐,我在军队里没处花钱,这钱还是你收着。”邢桁把云羽歌的手推回去,“你为什么……就这么……这应该不是你真正的私心吧,不然真的……” “我知道有点不可理喻。不过我确实,有私心,而且不是这个。你洞察力很强。”云羽歌叹了口气。 “那到底是什么私心呢?” “商人的人情网络可不比那些政客差。我们小组总是不得到重用,归根结底就是能力太差,情报能力,刺杀能力。有一个能在我们手里的情报网络,是很大的加分项。邢桁,就当我求你……”云羽歌坐到椅子上,声音低了许多。 “行,行,别求我,羽歌姐,这个忙我帮你,就这一次。以后我还是不想见到那两个人。”邢桁把云羽歌从椅子上拉起来,往门口走去。 “我们以后是不是也会用到这种类似的手段啊。”楚镜月对着魏绝尘耳语道。 魏绝尘点了点头,又耸了耸肩。 “来了!”苏舟白推开房门,“找了我半天。诶,正好要走啊。” “对。大家一起去吧。” · 邢氏商社的店面已经开门了。不过店里面空空荡荡,除了伙计一个人影也见不着。在口袋里钱空空的时候,谁会考虑打扮自己呢? 宇军固然运来了很多物资,但承阳城并不是一个具有粮食生产能力的城池。现阶段所有的可用资源都用在了保证民众能吃饱饭上,至于让各行各业转动起来,让民众重新能有钱赚,那就需要和别的城池恢复商业往来。承阳城不能自给自足,恢复商业流通才是恢复承阳城活力的根本,这一步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完成。很长一段时间。 所以当看到足足七个人踏进店铺里,伙计差点以为自己看花了眼。这并不是上次的那个伙计,他并不认识云羽歌三人,所以他赶忙摆出一副笑脸,迎上前道:“客官们是为这三位美丽的小姐挑选胭脂吗?我们这有……” “不用介绍。”邢桁抬起手,打断伙计的同时也打断了云羽歌想要说出口的话,“我们自己随便看看。” “没问题,这位军爷,你们随便看,有想了解的就问我。”伙计连忙退到一边。 邢氏商社的店铺很大,柜台里摆满了各种样式的胭脂。邢桁并不着急,他慢慢地在店内转悠,似乎每一款都要驻足查看好久。 “我们就这样跟着逛吗?”楚镜月又小声地问魏绝尘。 但小声的提问也被云羽歌听到了,云羽歌搂住楚镜月肩膀,对着楚镜月和林清韵低声道:“妹妹,你们要是看上了哪款就和我说,我来买。” “要是军爷不喜欢成品胭脂的话,我们也有香粉。”伙计终于忍不住道。 “我说了我自己看。” “是,是。”伙计赶紧闭上嘴。 “有客人?我来接待吧。”楼梯上响起了脚步。 “是我。”云羽歌抢先道,看了眼背对着楼梯观察胭脂的邢桁:“我和我的同伴们,还有一位贵客。” “你好,你好。看到你们也平安无事,我太高兴了。”邢玉和云羽歌寒暄一番,随后向邢桁伸出手掌:“贵客。是不是这位……” “没错,是我。”邢桁转过身来。 第一百一十三章 胭脂(2) 邢玉眯起了眼睛。 他一眼就认出了邢桁。这小子长高了不少,脸又看上去又瘦了一些,下巴像是像是刀削过一般。他一身宇军的文官戎装,没想到这种从前整日游手好闲的纨绔也能进军队。 邢桁也眯起了眼睛。 邢玉发福了。也许是生意上的成功让他的生活更加滋润了吧。但邢桁可从来不会忘记自己小时候那个嫌弃自己打骂自己的哥哥,他变成什么样邢桁都认得出来。 “你好啊,这位军人。”还是邢玉先出于礼貌打了招呼。 “没必要客套。”邢桁冷着脸把手负到身后。 “好。”邢玉点点头,“没想到你还活着。” “没错,我活的好好的。我进了紫辰书院,现在我毕业了,马上要到轮回军团服役。”邢桁的言语透着一股寒意,“你们生意做的倒也不错。” “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逃出来的伙计说是樾军。” “他说的是实话。当时爹娘在前面的车上,老莫和我在一辆车上,他护着我逃离了。” “那老莫人呢?” “我在逃跑过程中和他走散了。” “废物。”邢玉冷哼一声,“我就知道是这样。” “再废物也比你前途光明,接下来全天下都要打仗,我看看有多少人还有闲钱来买胭脂。”邢桁毫不客气地回赠了一句,抬脚便往店外走。 “诶诶诶别,”云羽歌连忙拉住邢桁,笑着打圆场道:“你们不管怎么说都是有血缘关系的兄弟,对不对?大家都是一家人和气一点嘛,没必要搞得这么僵。” “羽歌姐,他俩可不把我当一家人。”邢桁转过头来,“他们讨厌我和我的母亲,我也不想和他们废话。” 云羽歌背上汗冒出来了。她的原意是想让邢桁和邢玉和解,相当于自己送邢玉一个人情。在她眼里大家都是一家人,再怎么关系不好说开了也就能和好吧,但现在邢桁和邢玉的态度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不行,不能这样。云羽歌掏出了早已准备好的话:“你们不管怎么样身上都留着一部分相同的血液,在现在这种乱世一家人还是互帮互助对大家最好,是不是?” “羽歌姐,我和他们不是一家人。”邢桁继续朝着门外走去,“他们是他们,我是我,父亲死了,我和他们就没有任何瓜葛了。” 云羽歌有些绝望了。邢桁似乎是一点也不吃软的,而硬的不可能对他用。她希望邢玉说点什么,但邢玉只是双手抱胸,默默地看着邢桁往外走。 硬的倒是能对邢玉使。云羽歌闪到邢玉身边,低声道:“你和他搞这么僵,以后紫辰要是想让你掏钱,可没人能帮你说话。他可是认识上面的高层的,是那个高层带他进的紫辰。” 邢玉动摇了。他的手不再抱胸,而是搓揉了两下衣角。对商人来说,钱就是命根子,没有哪个商人愿意和钱过不去。在日后的生意面前,似乎厌恶的情绪也不那么重要了。 “喂,等等。”邢玉语气软了下来。 “怎么了?”邢桁不耐烦地再度转过身。 “看在爹的份上,不管怎么说,你都是邢家的人。”邢玉把右手伸进衣襟里,似乎花了很大的勇气和力气才掏出一沓银券:“爹说过,要是他有不测,我得好好照顾你。拿着这些,就当爹给你的。” 邢玉的举动大大出乎了邢桁的意料。他愣在原地,不敢相信这是邢玉能做出来的事。云羽歌一把拿过银券,塞到邢桁手里:“好好收着吧。” “不送。”邢玉撂下最后两个字,匆匆走上了楼梯。 邢桁依旧站在原地。他不可置信地一张一张检查了银券,每一张都是真真确确的十两银子。云羽歌拍拍邢桁的肩膀道:“你哥对你还是有亲情的。” “不可能。”邢桁似乎想把银券甩到柜台上,但又收住了手。 “你就拿着花吧。”云羽歌继续煽风点火,“还有句话他让我转告你,你要是没钱还可以回来。” “我可不需要他来养活。”邢桁冷冷道,但还是把银券揣进了衣襟:“走吧,我们上街逛逛。” “你们去吧,”苏舟白道,“我们仨就先回学院了,指不定有什么任务派下来了呢。” . “你觉得成功了吗?”苏舟白把水杯放在云羽歌面前,提起水壶给她倒了杯水。 云羽歌趴在桌上:“成了一半。起码让他们的关系缓和一点了。接下来想从邢玉这边得到帮助就容易多了。” “为了一条可能的情报线,你也真是拼了。”苏舟白叹了口气,把陈应嘉的杯子拿起来:“接下来怎么说?” “等呗。” “今天天气好,我们可以去练练。”陈应嘉道。 “可以,我这胳膊这腿都要生锈了。”苏舟白放下水壶,活动了一下手脚关节:“就是不知道那边有没有将才班的在上课。现在书院小了,他娘的场地都不够用。” “佚名小组。”一人叩了叩门,不等回应便推门进来,“新的任务。” “太好了。”苏舟白喜形于色,连忙接过任务书,问道:“您要喝杯茶吗?” “不必,三位请尽快出发。告辞。”那人拱了拱手,转身离去。 “快看看吧。”云羽歌迫不及待地催促苏舟白道。 “内部审查。”苏舟白展开任务书,读了下标题,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审查?审查谁?”云羽歌一把夺过任务书,往下读道:“离军叶继炎将军手下有一位我们并不知情的神秘人物。据悉他负责策反敌方的动摇分子。他最后一次出现是在泉濂城内,据线人描述,一身全黑,斗篷遮面。找到他并查明他是谁。” “妈的,”苏舟白骂道,“又是这种不着边际对任务。” “很简单,我们直接找叶继炎将军。”云羽歌收起任务书,“他不敢不说的。找到叶继炎将军在哪就行了。” “据我所知,离军和楚军现在就在边境线上对峙。叶继炎部先前是前锋部队,现在肯定也没撤出战场。顺着战线找就行了。”陈应嘉道。 “你们俩收拾东西,我先去找一趟邢玉。”云羽歌站起身,“我快去快回。” . “这件打底非常耐磨,而且材质柔软,贴身穿极为舒适,又经久耐用。”伙计热情地介绍着。 但邢桁似乎完全没在听。他两眼出神,在想着什么。倒是一边魏绝尘上手摸了摸面料,问道:“价格呢?” “有一点小贵,一百铜钱。但这一百铜钱是真的一分都不多花,这件打底可是物超所值的。像这位军爷在军队里穿着的话,我给您保证,三年绝对没问题。” “邢桁,你去试试合不合身吧。”魏绝尘道。 “嗯。啊?啥?”邢桁回过神来。 “试试这件。你之前那几件都太旧了,在军队里没法买新的,要是磨破了就不好了。这件要是合身,今天就多买几件。” 伙计把打底拿下来,对邢桁做了个请的手势:“军爷,里面试衣间里请。” “你们也看看啊,别光顾着给我挑。”邢桁一边跟着伙计往里面走,一边回过头说道。 楚镜月和林清韵面面相觑,又互相看了看对方手里抱着的已经叠好的衣服,楚镜月道:“他是不知道我们已经挑完了吗?” “他进来就杵在那没咋动过,不知道在想啥。”林清韵摇摇头。 “会不会是在想和他哥的事?”魏绝尘道,“我估计吧,他根本没想到他哥会有想要和他和解的想法。” “他俩上来就毫不客气地针锋相对,我还以为要看到他们吵一场呢。”林清韵道,“天呐,我以前听他说他和他哥哥姐姐的关系的时候,完全没想到会有这么严重。我以前一直以为不管再不好的关系,亲人怎么都是亲人,久别重逢应该还是会高兴的。” “有两个对你特别好的哥哥,现在感觉是不是特别幸福?”楚镜月笑着问道。 “我一直都感觉特别幸福。”林清韵嘴角上扬,“一提到哥和铭哥,我就好想他们。等我毕业了,我一定要想方设法去叶将军麾下。” “你现在不在谋略班了。”魏绝尘提醒道。 “哦。”林清韵的语气一下子失落下来,“我忘了。我们以后还不知道去哪呢。” “听说,书院要建一个宇朝朝廷了。要建朝廷那肯定需要大量的文官,我估计我们到时候会被分配一个小职位。”魏绝尘推测道,“毕业了估计得忙得要死。” “晏国都没全拿下来呢,就这么赶急匆忙地立国,真的好吗?”楚镜月道,“我感觉步子迈的太大太快了。” 魏绝尘很肯定地道:“就是要快刀斩乱麻。等天下反应过来,事情就麻烦了。现在离国人被眼前的胜利蒙蔽了双眼,放任我们吃掉晏国,要是等他们发现离国也是我们的目标,说不定就和楚国人一起打过来了。所以,我们的行动要越快越好,最快速度拿下晏国然后立国,再趁着楚国离国战争,闪击离国。” “你可以去兵部报道了。”楚镜月挑了挑眉,“上面的心思都被你看透了。” “这倒没有……”魏绝尘下意识地想要表示谦逊,但转念一想没有必要:“多看书还是有用的。你也多花点时间在书上吧。” “你这么说就没意思了。”楚镜月撇了撇嘴,“我看的还不够多吗。” “怎么样?”魏绝尘见邢桁走过来,便问道。 “买两件吧。”邢桁掏出一张银券给魏绝尘,“我出去透个气。” 第一百一十四章 战车 阴沉沉的天空下回荡着低咽的号角声。轮回军团选择了一个并不晴朗的天气开拔,他们的任务是向西进发,拿下晏国西部所有还未投降的城池。 其实原本没有必要这么做。最省事的方法就是派使者和这些城池的城主交涉,国都已经拿下,只要不变动大部分官员的官职,谈判的成功几率很高。但骆韶华一定要让这些城池的居民官员们看一看宇军的军容,好让他们对自己新的统治政权有一点直观上的了解。因此,轮回军团向着远离战线的方向开始行军。 战线一直在向南推进。一些跑得快的逃跑晏国大臣想要在晏国南方重组晏军,可是王统将军在得知承阳城陷落后选择了原地按兵不动,这样的行为让宇军在几乎没有遇到任何抵抗的情况下又轻松拿下了十座城池。现在还算掌控在晏国新国君手里的城池仅有二十二座,它们藏在王统的十万晏军身后,但他们的命运似乎早已注定。十万大军并不能保障他们的安全。 新国君自己的安全都没法被保障。紫辰刺客对他和同行的大臣侍卫们还有自己的兄弟姐妹们穷追不舍,一天也未曾停歇。好在侍卫们身手了得且人数众多,拼死保护着新国君,才让紫辰刺客们暂时没有得手。但随着一行亡命之徒离王统将军的驻地越来越近,紫辰刺客的攻击越来越频繁,而且他们的策略一直都是一击不中立刻撤离,许多时候侍卫都是拿肉身去抵挡对新国君的致命一击,随着时间推移,新国君身边的侍卫越来越少。 在新国君一行人离王统将军的驻地只有不到两百里时,紫辰刺客的策略终于变了。事先探查好地形的刺客们在官道两边树林中埋伏了五个小组,按照李垧浩志得意满的说法,是布下了天罗地网。 连云庭一开始并不想让李垧浩来负责追击新晏君。但舞凌月想。李垧浩是舞凌月非常欣赏的新生代刺客,作为卓大师的得意门徒,李垧浩的刺杀水平以及思维能力都无可挑剔。舞凌月坚持要让李垧浩负责这个重要任务,要用这种大场面任务来锻炼她心目中的破晓接班人,即使连云庭很不喜欢李垧浩的性格。连云庭无奈之下同意了舞凌月的要求,长叹一声走出了舞凌月的办公室。 一组刺客负责布置路障和陷阱,另外四组则在密林中埋伏。这五个小组都未曾参与过先前对新国君一行人的攻击,他们早早的来到了这条必经之路上养精蓄锐,等待着机会的到来。所有刺客中只有李垧浩知道国君的模样,而布置的路障和陷阱则是李垧浩精心设计的一场戏——他驾了一辆马车过来,随后砸断了车轴,让车瘫痪在了路中央。飞出去的两个轮子充当两个小路障,和马车这个大路障一起把官道堵死。 在三个路障后面,则是一连串的陷坑和绊马索。要是晏君执意要越过他的路障,那这些藏在泥土中的陷阱会有他好看。李垧浩和他的组员们伪装成驾乘马车的旅人,茫然无助地等待着晏君的到来。 李垧浩想要活捉晏君。虽然说要求是只要能见到晏君,无论死的活的都行,但活的无疑是更好的。 李垧浩甚至给自己化了个妆。他把自己装扮成了一个老头,喝了点药让声音暂时变得苍老嘶哑,好让晏君对他的戒心更小。他的两个组员则是打扮成随从,坐在路中间,锯着一根粗木想要重新做一根车轴。 这就是晏君看到的景象。他的身边还剩六个侍卫和十七个大臣,人数的缺少让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提心吊胆。因此,当李垧浩走上前来的时候,他不等侍卫发话就大喝着让李垧浩站住。 李垧浩装作并不认识国君的样子:“这位爷,行行好吧!我们的马车坏了,我们行李不多,您看您这么多车,可不可以带上我们呢?求求您了!” “老爷子!”一边的史京寿发话了,“抱歉了,我们的车塞的满满当当,实在是没法帮你。等我们到了下一个城池,我们找人来帮你!可以不?” “那,我们的车坏在路中央,你们也过不去啊!要不,你们帮我们移到路边?” “君上,”史京寿对新晏君耳语道,“确实得帮他移车。我让大臣们去吧,侍卫继续护着您。” 新晏君点点头:“抓紧时间。” 大臣们陆陆续续的走下马车。他们围到李垧浩的马车边上,试图把马车抬起来搬到路边。 侍卫们一步都没有动,这让李垧浩不太满意。但这也在意料之中,分割人群的目的已经达成,招呼这些大臣只要一轮暗器就行了。 李垧浩从行李中拿出一个包裹,缓缓地走向国君:“大爷!这些钱财,还请你笑纳,您到了下一座城池一定要找人来啊!” “慢着!”一个侍卫道,“打开包裹。” “不,我们不要。”新晏君摆摆手,“我们不要,老爷子,我们会喊人来的。” “哎呀,您真是大善人呐!那您要吃点什么不?”李垧浩折回行李边拿出一个食盒,“我这有些糕点,您要尝尝不?” “不……” 新晏君还没来得及把拒绝的话说出口,李垧浩就打开了食盒。但食盒里不是什么糕点,只有一根银针飞了出来。那枚银针准确无误地插在了一名侍卫的咽喉上,那侍卫登时脸色青紫,从马车上跌落了下去。 “刺客!保护国君!”另一名侍卫厉声喊道。 树林里一阵弦声,数不清的箭矢和暗器从树叶中飞出,搬着马车的大臣们纷纷倒地,马车重重落在地上,发出无助的哀鸣。 新晏君被车厢里的一名侍卫拽了进去。两名侍卫堵住了车厢的入口,但这不是什么好的选择,他俩立刻身中数箭,箭箭致命。 只剩下车厢里三名侍卫和新晏君了。树林里的刺客们仍然没有现身,只有李垧浩依旧是颤颤巍巍地走到新晏君的马车前:“大爷!躲在里面是没有用的,不如乖乖出来!” “你们乖乖出来,我用我的性命向你保证,我们不会伤害你们!真的!” “听着,一人十两金子!”李垧浩见车厢内没有反应,继续喊道,“肯投降,一人十两金子!一生一世花不完呐!” “你把你保证的再说一遍。”车厢内长久沉默后,新晏君终于开口道。 李垧浩大喜过望:“我向你们保证,不伤害你们的性命!我用我自己的命保证!” 一名侍卫慢慢推开了车厢。三名侍卫举着手走了出来,树林中的刺客们也终于现身,把三名侍卫结结实实捆了起来。 “大爷,请出来吧!”李垧浩对着车厢内的新晏君喊道。 新晏君双目空洞地看着李垧浩。李垧浩向他伸出了一只手。 “我再怎么逃,也逃不出你们的手掌心。”新晏君喃喃道,“父王,我对不住您啊。” . “抓到了?”骆韶华大喜过望,“快去通知别的人!” “是!”李垧浩笑着微微鞠躬,“现在软禁在驿站那边,就等您处理了。” “走,出发,驿站!”骆韶华对着随从招了招手,披上大衣便往门外走去。 “且慢,韶华。”舞凌月从座位上坐起来:“你打算怎么处理他?” 骆韶华回过身:“把他供起来,给其余四国的国君做个示范。好吃好喝伺候着,不让他跑就行。” 舞凌月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你去吧。垧浩,你先别走,过来。” “舞院长。”李垧浩走到舞凌月面前。 “你们这次,损失有多大?” “哦,我已经和连老师汇报过了,本次追捕晏国国君我们的刺客表现十分出色,只有两人受伤,没有人死亡。” 舞凌月点点头:“很好,很好。拿下承阳城你们付出的伤亡很惨重,每损失一个人都让我的心在滴血。辛苦你们了。接下来这段时间你们都好好休息,除了打探情报的任务,我就暂时不下发别的任务了。我会知会连老师的。” “谢谢院长。” “现在应该没有小组在外了吧?” “只有一个。佚名小组。他们负责去调查离军叶继炎将军手下的一个人。” 舞凌月皱起了眉:“我们还没到要搞内部审查的时候吧。”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连老师给的任务。” “你让连老师吃过饭来这里一趟。去吧。” “是。”李垧浩微微鞠躬,快步走出了房间。 坐在角落里桌子后的龙皓自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他双手抱胸,眉头紧锁,似乎是在思考什么。 “殿下。” “嗯。”龙皓看向舞凌月,“怎……” 也许是太久没说话和太久没喝水,龙皓一开口就咳了起来。他咳了好一阵,才又重新开口道:“怎么了?” 舞凌月担心道:“您是不是不太舒服?我看您最近脸色不怎么好,又一直咳嗽。要不要去看看大夫?” 龙皓摆摆手:“小事。赶紧把晏国全吃掉才是大事,我们要闪击离国。” “虽说动作要快,可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呐。”舞凌月整理了下桌上的文件:“一切都在计划之中,您不用着急,等着验收成果就行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风滚 泉濂城。 “就是这家酒馆。”苏舟白看了看酒馆破旧的招牌,“神秘人最后一次被人看到的地方。” “我们的计划应该没有变吧?”云羽歌看着酒馆门口肮脏地面,蹙眉道:“我们来泉濂城只是买点干粮,没必要直接在这调查神秘人。赶紧赶到前线才是最要紧的,万一两军交战,找叶继炎将军就不那么容易了。” “来都来了,能搞到点情报也是好的。我去和伙计聊两句,你们在外面等着我就行。”苏舟白踏进酒馆。 “客官,喝啥?”伙计用抹布擦了擦一张桌子的桌面,招呼苏舟白落座。 “来壶麦酒,一碟青豆。” “好嘞!”伙计麻利地端来苏舟白的酒菜,“我们店的规矩……” “知道知道,所有酒馆都一样。”苏舟白掏出一串铜钱放到伙计手里:“二十枚铜钱。十枚钱买这酒菜,还有十枚钱,买个消息。” “什么消息,您说。”伙计连忙把头低到苏舟白嘴边,生怕听漏了一个字。 “见过一个一身黑衣,戴着一个斗篷的人没?” “啊,见过。”伙计点点头,“上个月的事了,这家伙进来就坐那,喏,那张角落里的桌子,点了壶,一喝就是一整个晚上。光喝,没点菜,那天我们伙计都在议论他。” “上个月什么时候?” “呃……月中,十……十四还是十五来着。具体哪天我真想不起来了。” “有没有什么人坐到他那桌上?” “没,一个都没。他喝到我们打烊才走。” “好,多谢。”苏舟白扔了颗青豆到嘴里,倒了杯酒一饮而尽:“剩下这酒菜,你想吃就吃了吧。我走了。” “客官慢走!”伙计往嘴里塞了把青豆,把苏舟白送出店外。 “怎么样?”云羽歌问道。 “上月十四他被放了鸽子,然后就再也没出现过。走,去找叶将军吧。” “他这个时间节点,太不巧了些。第二天晏军就撤军回去救火了。我觉得就是放他鸽子的人已经提前知道了晏军要撤,所以不来了。”云羽歌推断道。 “我也觉得。”陈应嘉附和道。 “我们来规划一下路线。”苏舟白展开地图,“现在战线在……” “等下!”云羽歌突然转头走向不远处的一个茶馆。 “没错,已经接战了!”茶馆门口的一张桌子上摆着一个椅子,一人坐在上面唾沫星子横飞,底下则围了一圈人:“就前天!楚国人有点拦不住离国人,后撤了十里!” “你的消息哪来的!”云羽歌在外围喊道,“两天就能传过来?” “你还不信?我在军队里可是有认识的人的!” “请问是离军还是楚军?” “你管那么多干啥?” 云羽歌招呼苏舟白和陈应嘉离开:“还以为听到的是真的情报。走吧,舟白,你继续说你的路线。” “回来!”那人从桌上跳下来,“我向你保证,我说的话,字字属实!” “你拿什么保证?”云羽歌回过身来,双手抱胸。 “我,我的性命!” “你的性命可不值钱。”云羽歌淡淡地抛下一句,“不如把你的所谓的线人说出来。” “对啊对啊,谁给的情报?”周围的人起哄道。 那人憋红了脸:“这,这我可不能说!说了我就说不定没命了!” “哦,你还挺惜命。散了吧大家!”云羽歌喊道。 人群逐渐散去。那人看着走散的听众们,捶足顿胸一阵,扶着桌子滑坐在地上。 云羽歌却还没有走。她走到那人面前,蹲下道:“想拉点客不容易吧?” “你知道还来拆我台子?”那人抬起头,狠狠地瞪了眼云羽歌。 “但确实是有这么个线人,对吧?”云羽歌掏出匕首。 “你,你,你要干嘛?”那人吓了一大跳,慌慌张张地想要从地上爬起来,但被苏舟白一把按住。 “不要紧张。”云羽歌又掏出一张银券,“我左手是匕首,右手是钱。你想选哪个?” “你……你要我做什么?这可是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你……你可别想做什么!” “一身黑衣,头戴斗篷,见过没?” “你怎么知道是他?”那人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哦?”云羽歌抬头看着苏舟白,“踏破铁鞋无觅处。” “得来全不费工夫。”苏舟白也蹲下来,把云羽歌手里的银券塞在那人手心里:“我们找个地方好好聊聊。” . “王统将军部现在依然是成形的战斗力,但预计士气极度低迷。”言袆把一面小灰旗插在沙盘上,“他们现在在此地停滞不前。紫辰军团和荣耀军团按计划推进的话,到月底就可以和王统部对峙了。” “胜算几何?”骆韶华问道。 “九成九。”言袆道,“你们无需担心。依我愚见,现在最重要的是商定闪击离国的计划。” “我们大老远跑来军中,就是和将军们商量这件事的。”骆韶华喝了口水,“我们想的是复制攻占晏国的模式,靠叶继炎将军部倒戈来快速清理未形成大兵团的离国军队,直捣鹤洲城。” “离军的战斗力,和晏军可不在一个档次上啊。”言袆摇了摇头,“贸然直攻鹤洲城,要是离军两翼夹击,切断我们的部队,然后分而歼之,可就是灭顶之灾。” “那言将军认为,怎么攻打离国比较好?” “言某以为,现在离军主力正和楚军交战,不如联络楚军,借叶将军倒戈之力,前后内外,夹攻离军主力,若能全歼之,则鹤洲城唾手可得。” “离国在东部战场没有用上全部的主力,上将军吴擢依旧坐镇西部,他手下仍然有十余万精兵强将。”骆韶华提醒道。 “这就是联络楚国的作用了,让楚国在西段楚离边境搞点动作,让吴擢不敢全力回防。” “不妥。”舞凌月道,“我们要是攻打离国,那我们的目的就是路人皆知了。楚国不可能和我们合作的,甚至还会反过来和离国一起攻击我们。诸位有没有考虑这个问题?” 言袆沉思了一会,道:“所以还是要闪击离国,越快越好。这难度有点大啊。” “叶继炎将军,在离军中有点人脉。”一直在边上默默听着的龙皓突然发话道,“裂炎校尉鄢化志,是叶将军的朋友。考虑一下策反他。” “没问题,我现在就下发任务。”连云庭拍案道。 “不急,再考虑考虑。”舞凌月示意连云庭稍安勿躁:“把计划全想好了再办。” 龙皓发出一阵猛烈的咳嗽,喝了口水后道:“不管怎么样,都要开始先着手联系叶继炎将军了。” “殿下说的在理。”连云庭道,“我来物色一个小组。” “该叫皇上了。”舞凌月提醒道。 龙皓摆了摆手:“大业未成,叫什么皇上。对了,这个王统将军,能力如何?” “您想要策反他?”言袆道,“平庸之才罢了。” “不,我想要他手下的兵。十万人啊,一个大兵团了。训练一下,就是我圣宇的精锐。” “那就得做太子的思想工作。”舞凌月靠到椅背上:“让太子去劝降,开个口王统就投降了。” “就怕太子表面愿意,到了那后直接让王统死战不降……”龙皓用手撑在鼻下,“还是让他写封亲笔信稳妥。再用晏国玉玺盖个章就可。太子现在人在哪?” “已经送回承阳城了。” “这样,我们现在就回去,让太子写信。言将军,您带着两个兵团到时候就和王统对峙,先不要交战。”龙皓慢慢站起身道。 “明白。”言袆点点头,伸出手指在沙盘上画了一个圈:“那我就徐徐图进,先把这一片城池收了再说。” “把晏国全吃掉后,消化也要一点时间。乐观估计的话,等到夏月,闪击离国。现在冬天行军,士兵们都不容易,进度放慢点也无所谓。” “呃,院长,”言袆思索了一下,道:“离国的夏天有点太热了,夏月打仗,到时候非战斗减员会很严重。言某拙见,要是春天进攻不了,那就干脆等到秋天。” “这点言将军说的对。”连云庭道,“离国大部分地方的夏天都太热了,实在是不适合行军打仗。” “也行,多一个夏天的时间来训练部队,整顿后方。那就这么定了,先劝降王统将军,把晏国全吃下来,然后休整备战一个夏天,秋天一到,丰收节前后,闪击离国。” “唯一的变数就在楚离战争上。叶将军将军部一直在前线作战。”骆韶华道,“要是他们能撤回去休整就好了。也方便我们商定他的起兵时间。” “哪能事事遂意啊。”连云庭叹了口气,“就希望叶继炎将军部的损失不要太大吧。” “我们启程吧。”龙皓走到大帐门口,转身对着言袆道:“言将军,这么长时间带兵打仗,辛苦了。” “不辛苦,我有一大群得力助手呢。”言袆哈哈笑道:“您放心吧,我会稳稳地给你们把晏国吃下来的!” 第一百一十六章 暗处 泉濂城大雨瓢泼。东南方的夏天带来了高温,也带来了充沛的雨水。 雨水让城池安静了下来。街道上行人寥寥,只有在酒馆酒楼和茶馆中依旧人头攒动人声鼎沸,雨天的娱乐活动,除却一些安静的棋类活动和阅读,大抵也不过如此了。 一位一身俱黑的人走进了一家小酒馆。小酒馆里嘈杂不堪,喝的半醉或是已经喝醉的酒客们聚在一起大声喧哗,但黑衣人显然没有加入他们的兴趣。他抖了抖黑色斗篷上的雨水,坐到角落里的位子上。 小二给他上了一杯烈酒,没端上任何下酒菜。黑衣人点了点头,拿出两个铜板放在小二手里。看来这是他的饮酒习惯——小二已经习以为常。他拿起酒杯,缓缓喝了一口酒,长长舒出一口气。 “这位女士,”酒桌对面的椅子被拉开了,出现在他对面的人却大大出乎他的意料,“您是?” 来人却毫不客气地坐下:“自我介绍一下?” “您先。”黑衣人坐直了身子。 “纬冰,紫辰书院。小二!来杯麦酒。” 黑衣人扶了扶头上的斗笠,然后把双手放到桌子上:“所以你们是盯上我了。我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 “不要紧张,常规的盘查一下罢了。”云羽歌摆摆手,“所以你自我介绍一下?” “反正我也插翅难飞,不如换个地方,这里人太多了。” “外面下着雨呢,”云羽歌接过小二端来的麦酒,“还是酒馆里面舒服一些。” “你的真名,不叫纬冰吧?”黑衣人看向云羽歌的双眼。 云羽歌看不到黑衣人的双眼。他的整个脸庞都藏在斗笠的阴影中,深邃而恐怖。云羽歌有些不耐烦了:“请你先做个自我介绍。” “人呢,最重要的是真诚。”黑衣人拿起酒杯,“我也是会撒谎的。” “听好了这位朋友,”云羽歌拍了下桌子,“我们敬你是叶将军手下的人所以对你很客气,你不要不识好歹。我很忙,没有功夫在这和你拉扯。现在说,或者是躺在外面的泥水里面说,你自己选一样。” 黑衣人摇了摇头:“这里人太多了。还是去外面说吧。” “哦不,”不等云羽歌做出回答黑衣人就立刻意识到自己的话里有歧义,“我们和平地到外面去谈。或者回你们那谈也可以,但不能在人多的地方。” 云羽歌点了点头:“行,跟我们回客栈。” 旁边的一位酒客放下酒杯,道:“那就跟我走吧。纬冰,你在后面看着他。” . 黑衣人很老实地跟着陈应嘉走回了客栈。他没有任何想要逃跑的意思,也没有说话,更没有表达出什么不满。他第一次流露出不满的情绪是在他坐下后云羽歌毫不客气地掀掉了他的斗笠,露出一张满是刀疤的脸。 “这样做是很不礼貌的。”黑衣人从云羽歌手里一把夺回了自己的斗笠,但没有戴上。 “没错,很不礼貌。”云羽歌坐到黑衣人对面,“但我心情很差,所以也不管礼貌不礼貌了。” “看出来了。” “谁接到这种任务心情都不会好的。好了,你可以开始说了。” 黑衣人笑了:“其实呢,我是你们的学长……很老的学长。” “叛出学院,罪加一等。”云羽歌脸上没有流露出丝毫的惊讶。 这让黑衣人很是惊讶。他挑了挑眉头,大脑开始飞速运转。他原本以为自己面对的只是几个雏,轻轻松松就能打发他们走。但是现在看来这几个年轻人有些老辣,情况开始棘手了。 “但我依旧是在为紫辰做事,难道不是吗?我为叶将军服务和为紫辰服务有什么区别吗?” “名字。” 黑衣人收起笑容:“是你们抛弃了我。我在做任务时身负重伤,却没人来救我。要不是叶将军恰好休假路过,我早就死了。” “那是你的同伴的失职,和紫辰没有关系。名字。” “怎么就……” “名字!”云羽歌粗暴地打断了黑衣人的话语,低声吼道,“我问什么,你答什么,懂吗?” “我没有名字。”黑衣人靠到椅背上,“我答应为叶将军效力的那一刻,我就放弃了我的名字。” “你曾经的名字是什么。” “周源。源泉的源。” “影部还是风部?” “风部。” “定位?” “现在风部小组还有定位了?” 云羽歌和苏舟白对望了一眼,苏舟白耸了耸肩。云羽歌回过头来:“当时的任务是什么?” “窃取一份名单。学院接的活。” “怎么失败的?” “成功了。他们把名单搞到手了,然后就被发现了。我当时在望风,我赶过去接应他们,然后就中了一箭。” “哪里?” 黑衣人撩起裤腿:“膝盖上。” “继续。” “当时我在翻墙。我从墙头上摔了下去,没有一个人回来救我。他们把我抓住了,把我吊起来用皮鞭抽,然后捆起来带到了郊野,把我扔在了那等死。我在郊野中躺了一晚上,听了半个晚上的狼嚎。幸运的是没有狼来找我。” “脸上这些疤,就是那时候留下的?” “有一条是。别的是后来的事情。我想你们对后来的事情没那么感兴趣吧?” “不感兴趣。继续说刚才的。” “天亮了后,出现了一队人马。是叶将军和他的部下,他们连夜赶路却迷了路,恰好遇上了我。” “叶将军为什么要连夜赶路?” “叶将军想要早点到家。” “为了早点到家就冒着危险在郊野走夜路?” “对。不信的话,你们可以问问叶将军,这是他告诉我的。” “继续。” “就是这样。讲完了。” “叶将军让你做什么事?” “渗透,策反,为攻城创造机会。” “你做过几次这种事了?” “没几次。” “我问你几次!”云羽歌拍了下桌子。 黑衣人顿了一下,似是在心里数了数自己出过几次任务:“四次。” “下陵城,你参与了吧?” 黑衣人笑了:“下陵城城门能打开,我有八成的功劳。这是我最得意的作品。” “来泉濂城也是叶将军想让你策反城防军?” “这次和叶将军没关系。是谷岳来将军让我来的。” “记下来,谷岳来。你还为谷岳来效力?” “没有,单纯的找点事做。” “叶将军为什么不把你的情况汇报给学院?” “这是叶将军的事,你不应该问我。我也无权过问这种事情。” “你为什么不联系学院?” “一臣不事二主。” 云羽歌轻蔑地笑了笑,道:“你自己信吗?叶将军不也是紫辰的人?” “是。但我联系学院,学院就会给我新的任务,我就没法为叶将军效力了。” “没别的好问的了,你跟我们回去。”云羽歌站起身。 黑衣人把斗笠戴上:“话问完了,我也就该走了。攒点路费,我就得去楚国了。” “我重复一遍,你得跟我们回学院。” “我拒绝。” “你是想要我们动用武力吗?” “这位女士,”黑衣人把斗笠往上推了推,“你不会认为,就凭你们三个年轻人,也能抓住我吧?我已经给了你们想要的情报了,要懂得适可而止。” 苏舟白拉开门走了出去。云羽歌双手抱胸,道:“这是我们的任务。” 黑衣人摇了摇头:“不要得寸进尺。” 话音刚落,黑衣人的身形就动了。他的斗篷在空中留下了一抹残影,眨眼间窗户爆开的刺耳破碎声就传到了云羽歌和陈应嘉耳朵里。 黑衣人看到苏舟白走出门而没有把门关上。门是半开着的,但黑衣人不敢选择从门出去。苏舟白大概率会在门附近等着他,半开的门怎么都像是一个明显的陷阱。 窗户是很好的选择。云羽歌和陈应嘉都处在远离窗户的位置,一时间很难追上全速冲向窗户的黑衣人。事实也是如此,黑衣人顺利地破窗而出,云羽歌和陈应嘉冲得再快也没能拽住他的斗篷。 房间位于二楼。这个高度想要平稳落地对黑衣人来说是轻轻松松,即使早已不飞檐走壁多年,但他的身手依旧轻敏矫健。展开双臂,落地,翻滚,起身冲刺,一气呵成,空中和地上的雨水根本无法对他造成一丝一毫的影响。仿佛从来没有停止过训练。 只要冲出他们的视野范围…… 黑衣人的耳朵动了一下。他听到了危险的声音。是尖锐的破空声——一支箭尖啸着向他袭来。 黑衣人本能地右腿向外一蹬,想通过折线跑动来躲避射向他的箭。出乎他意料的是他只听见了一个破空声,只有一支箭向他射来,有且仅有一支。 但就是这支箭摧毁了他逃脱的希望。它准确无误地插进了黑衣人的右膝腘窝中,黑衣人大叫一声,在飞溅起的泥水中滑倒在地上。云羽歌和陈应嘉没有给黑衣人爬起身的机会,陈应嘉把他摁在了泥水中,云羽歌则用一根麻绳结结实实地把他捆了起来。 “现在,怎么样?我们能抓住你的吧?”云羽歌拍了拍黑衣人,随后对陈应嘉道:“把他扛回去吧。” 第一百一十七章 太阳(1) 承阳城的王宫在两个月的祥和宁静中被从这片富饶肥沃的土地上抹去了。取而代之的是紫辰书院——它从原先狭小局促的空间内抽出身来,搬进了宽阔而舒适的新家。舞凌月等人还给书院加入了一些新的建筑:军机阁和政务阁,两栋楼中央是三个议事厅作为连接,一大二小,把紫辰书院变成了政学合一的机构。 新兴的宇国的国家政权中心就在这里。紫辰高层一致认为现在就自称宇朝一是名不副实,二是可能会引来很多不必要的麻烦,因此暂时自称宇国。待到光复圣宇旧都之时,再改称宇朝也不迟。 白天的议事厅从来没有安静过,进进出出,永远都有会议。哪怕是晚上有时都不得安宁,通宵达旦的会议对所有紫辰人来说都习以为常。 但今天的会议与众不同——门外站满了特使。 “看看,最新的地图,刚从板刷厂里送来的。”骆韶华在大案上展开一副巨大的地图,“看看东方!” 原先晏国的地区,除却被离国占领泉濂城以南地区,都被重新上了色,大大的一个“宇”字写在这片淡蓝色的色块上。 “好,很好。”舞凌月满意地点点头,“言将军,新的军团训练的怎么样了?” “我把现在所有的兵力重新整合了一下,”言袆把夹在腋下的一个卷轴放到地图上展开,“紫辰军团和荣耀军团没有太大变化,只对损失的兵员进行了补充,随后我扩充了一下人数,让军团保持在五万人的满编状态。” “轮回军团也没有太大改动,但我让路之容自己征召兵员来达到满编,训练是我们紫辰那一套的训练办法,路将军的带兵能力没有问题,我对他考察了挺久,此人现在并无二心,他的属下对他也挺忠心,在对离国的战争中我认为可以把轮回军团投入正面战场。” “王统将军的十万人我拆分为了两个军团,就按照先前开会定下来的名字,怒雷军团和烁电军团。我让王统将军负责怒雷军团,烁电军团则是灌兴荣去负责,他带了一套班子过去,但这两个军团基本全是晏军组成,我不是特别放心,不能委以重任。烁电军团可以承担一些局部战场的作战任务,怒雷军团的话谨慎使用,有必要的话可以拆成小兵团分散到各个战场上。” “灌将军可是多年的老战友了,也不放心?”骆韶华笑道。 “放心的话,得要他的士兵们都听他的话才行。这点有待考察,不能掉以轻心,军中哗变是很要命的。” “这五个军团,本来也不能都投入对离国的作战中。西面的楚国,北面的晟国,都得要防。”文灵佑道,“起码得有一个军团留守。” “是的,我的本意是让荣耀军团留守,分为两个军团分别驻守北部和西部,因为荣耀军团本身熟悉北部边防,战斗能力又出众让楚国和晟国会有所忌惮。但这样做,问题很多。” “首先就是伍进钧将军明确表示想要在正面战场作战。其次就是如果在正面战场上缺少了荣耀军团的话,确实会打的很吃力。因此,我先前和韶华商量过了,由萧辰渡先生安排,派出了使者和楚国晟国交涉,今天他们也带回了两国的答复。”言袆拍了拍手,两位使者各执着两卷书信走到言袆身边。 言袆展开第一封书信,送到一众紫辰高层面前:“楚国表示只要我们愿意进攻离国,他们愿意和我们保持友好关系。我们已经达成协议,楚国将在楚离边境的西侧集结重兵,丰收节前十日发动进攻。我们则在宇离边境出击,与位于楚离边境东侧正在与离军鏖战的楚军一同夹击离军。” “很好。”舞凌月鼓掌道,“那晟国呢?” “晟国现在内部正在动荡,权力的交接还是没有全部完成。”言袆展开第二封书信:“只要我们不发动进攻,他们就不会有动作。” 萧辰渡笑着起身对着其余高层道:“这样,我们的后方就没有后顾之忧了。我的建议是把怒雷军团和烁电军团各留一半在国内作为预备队,另外各两半由灌兴荣将军率领,一同投入对离国作战。” “二十万精兵强将,没想到我们竟然有了人数优势。”木风贤感叹一声,“晏国的兵源储备还是大啊。” “离国是块特别硬的骨头,不知道啃完还剩多少。”骆韶华道,“但是,我们打离国有一个特别大的优势。” “您说。” “离国的政治可以说是非常腐败黑暗,常年苛捐杂税,民众对政府的意见很大。就算是能征善战的离国军中,也对此颇有微词,军饷克扣不是一次两次的事了。离军战斗力强,完全靠的是百年来的将才辈出和质朴的离国人的刚强性格。打离国,我们要重在攻心,能策反就策反,能拉拢就拉拢,若能做到,打下离国并不难。” “离地不同于别的地区,离人的信仰很强,他们对太阳非常虔诚。在攻心上,我们要围绕他们的信仰大做文章。殿下。” “我已经看过你替我写的那篇文章了。”龙皓咳嗽两声,站起身道,“我现在对外的身份是宇国国君,韶华的文章,把我描述成一个正统离国人,对太阳十分虔诚。韶华的文采十分出众,我们要大规模印刷他的文章,然后通过我们的刺客,我们的情报人员,大量在离国散布。这是攻心计之一。” “攻心计之二,”骆韶华接着说道,“就是要让离国人知道,我们宇朝的政府,是一个以民为先为民考虑的政府,公正,清廉。” “攻心计之三,就和对晏军的攻心计一样,以重金吸引,瓦解他们的士气。严明军纪,对百姓秋毫无犯,开仓振粮,让民众都能吃饱饭。以此三计,攻破离人之心,甚至不战而屈人之兵,我认为,实乃上策。” “好!”舞凌月带头鼓掌道,“韶华所言极是。” “不过,说到吞下离国,终究是要靠我们的士兵来完成。刚才言将军已经把我们现有的五个军团做了介绍,我就介绍一些别的细枝末节的东西吧。”骆韶华对着舞凌月微笑了一下,展开两幅图:“左边这幅,是我们士兵的着装;右边呢,是高级军官的着装。先前吞下晏国的时候,由于时间仓促,我们军队的着装很不统一,甚至需要靠紫色布条辨别敌我,没法给民众留下一个一眼军容整肃的好印象。如今休整了两个月,我们全军都已经换上了制式盔甲。” “我们的戎装是淡紫色,这是紫辰的颜色,没用深紫色是因为我个人认为淡紫色更加好看一些,制作成本也更低。盔甲则使用银灰色,这也是钢铁本身的颜色,仅在能防锈的药水里过了一遍,此举也是节约成本,毕竟我们的国库实在是不那么充裕。” “没事,打仗又不是靠着花里胡哨的颜色去打的。”文灵佑摆了摆手,“简朴,我喜欢!” “但我们对防护能力还是有要求的。步兵铠甲和骑兵铠甲我都召集了大量盔甲铸造师商议,得出了性价比最高的式样。”骆韶华又展开两幅图,“刚才图上的是普通步兵盔甲,这是骑兵盔甲和重步兵盔甲。” “重骑兵,我们暂时没有这个打算,一是重骑兵的训练成本很高,对战马,对骑兵都有很高的要求,二是重骑兵在战场上局限性比较大,不怎么符合我们现在的战斗思路。我们对骑兵的要求是快,像一把尖刀一样迅速捅进敌人的胸膛,言将军还想搞轻骑兵,但是现在还没有组建,时间太过仓促,来不及征召专门的轻骑兵并训练他们。” “还有最后一副,是弓弩兵的盔甲。言将军提出了一个思路是弓兵在地上弩兵在马上,我很喜欢这个思路,因此设计的盔甲也是同时适用于步战和马战。但是现在我们只在紫辰军团的精锐骑兵中试行了骑弩兵,具体还要经过实战检验来探讨这个方案是否可行。” “我们都对军事不甚了解,具体的事务,交给你们负责就行。”舞凌月搓着手,“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那就还请殿下签署一下这份宣战书吧。七天之内送至全军和叶将军手上,丰收节到来前十天,我们准时起兵!” 龙皓提起笔,润笔许久,随后蘸上墨,在宣战书上签下名字。舞凌月把印章推给龙皓,龙皓拿起印章,咳嗽了两声,在签名上按下朱红色的章印。 “我,龙皓,不谙军事。”龙皓站起身向众人拱手道,“复兴大计,全仰仗诸位,龙皓深感惭愧。接下来还请诸位多多操劳,龙皓在此,预祝诸位,预祝宇军武运昌隆!” “武运昌隆!”吼声震耳欲聋,响彻云霄。特使出发的马蹄声在经久不息的回声中响了起来,南方的战火,将烧回刚刚吸饱了鲜血的土地。 第一百一十八章 太阳(2) 宇军的目标非常明确,直击楚离边境,以最快速度抵达战场,配合倒戈的叶继炎部和楚军,击溃谷岳来的东方军团。离军和楚军交战了一个夏天,把战线向西推了五十里,攻下了两座城池,总体收获远小于预期,也让离军高层很是焦躁。 楚军则一点都不慌忙。宇国特使早在夏初就送来的紫辰高层的意图,楚国方面犹豫了一下就接受了。虽然宇国显然是没安好心,但能解决掉离国,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因此楚军也没有增兵楚离前线,战斗也尽量以坚守不出为主。 在楚国的设想中,就算宇国对自己有心思,打完离国怎么也都得元气大伤。而且一旦宇国吞下离国,照协议还得给楚国一大块地,同时楚宇边境变得无比漫长,宇国想要来攻,没个数十年的准备似乎不太可行。 特使往来中,宇国并没有提到叶继炎部的事情。叶继炎部几乎一整个夏天都在休整,作为春天的进攻矛头,在酷暑难耐的日子里养精蓄锐也是情理之中。谷岳来期望着养足精神和体力的叶继炎部比以往更加锋锐,叶继炎部也确实如此,只是,矛头,对着的不再是前方。 叶继炎部的新名称——离火军团,是叶继炎自己的主意。据说有一位千夫长给他提了建议,但他有没有采纳便不得而知。在叶继炎将军的解释中,他提到名字里带一个“离”字是为了更好了收揽离国人民的民心,告诉他们这是离国人的部队。同时他还给紫辰提供了一个名字——日轮军团,可以给新的军团使用,同样也是迎合离国百姓的名称。 对于这种收买民心的行为,骆韶华一向是非常喜欢的。在他的强烈支持下紫辰议会通过了叶继炎将军的建议,“叶”字大旗边上,“不再是“离”,而是一面“宇”和一面一团火焰。 圣宇帝国时期,每个军团的军旗就是一面图案。这也是为什么圣宇会选择具象的事物或其衍生义来作为军团的名字,每个军团都是独一无二的。 特殊的徽记还会体现在士兵的铠甲上,胸口正中央就是本军团的图案,他人可以轻易分辨出士兵是属于哪个军团的。 宇军使用制式的盔甲,但军纪中却没有写明士兵和军官不得在铠甲上面发挥一些自己的创意。许多士兵的盔甲上面还有别的自己手绘的小块涂鸦,同时,若是士兵自己财力充足,私下找铁匠订做更好的四肢护具也在军法允许的范围内。随军的铁匠们都很乐于挣这些外快,毕竟军中可不像自己的铁匠铺那样生意兴隆,帮军队干再多活都只有固定的工资拿。这些都是圣宇帝国的军队中的习俗,被骆韶华一点不差地搬进了现在的宇军当中。 叶继炎部的倒戈行为进行地非常周密。他们并没有在第一时间跳反,而是接谷岳来军令作为离军左翼继续行动。探子早早就向谷岳来汇报了宇军的动向,这让谷岳来很是慌乱,如果宇国真打过来,对他可是前后夹击。 尽管再不甘心,谷岳来还是立即下令后撤回离国国内,重新组织应对宇楚联军的防线,同时飞书向鹤洲城求援,请求从中部和西部调集兵力。 谷岳来做到了他所能做到的一切事情。作为一个新的大兵团指挥官,他已经表现得足够好了,没有人能够料到,离军之中也有一个伍进均,也有一个荣耀军团。而且,就在他的身边。 不得不佩服紫辰书院的布局,复兴的计划早就在圣宇亡国之时就定下来了。骆韶华翻看百年前留下的机密卷宗,写的复兴具体步骤和他想的几乎一模一样。骆韶华每每对着地图思索时都会拍案惊觉,下一步的步骤早在百年前就已经构想出来了。 真可惜啊,这些前辈看不到他们的计划付诸实施。骆韶华摇头叹息,待到大业成功,一定要好好祭拜这些前辈。 击溃谷岳来的东方军团,随后北中南三线齐进,稳扎稳打直推鹤洲城。西部的离军会被楚军牵制住,只剩下中部离军能来防御,以他们的兵力,恐怕很难阻挡宇军的步伐。 刺客们早在夏天就尽数被派往了离国。不同于对晏国官员的屠杀,这次刺客们更多的是策反。紫辰高层深知离国官场的腐败,只要一点利益的诱惑,就足以让离国的中层官僚动摇——一箱金银,一个承诺。骆韶华丝毫不在贿赂这方面上吝啬,等到离国的土地全部落袋为安,这些贿金和官位他会全部收回来。只是把钱交给别人保管一阵子罢了。 刺客们整个夏天都在离国东部四处走访地方官员。他们带回来的消息很是喜人,也标记了几位必须杀死的目标,只等连云庭下令。这片大陆上先前从来没有过这么大规模的策反行为,令人震惊的是,它比战争高效多了。 可能这就是天时地利人和吧。骆韶华长叹一声,把读完的汇报放到一边。接下来是战场简报……刚刚送过来的。 办公室很是狭小。这里是泉濂城的官府,为了更快和前线取得联系,整个高层都来到了这里。 “韶华。”推门进来的舞凌月打断了骆韶华的办公,“现在方便?” “方便,院长您坐。”骆韶华起身为舞凌月倒茶。 “言将军刚刚飞书来信,说谷岳来已经半路上了。我们等他到了泉濂城什么时候去见见他?” “我还没看战报呢。”骆韶华拿起战报,“大鱼逮住了就好。” “谷岳来算什么大鱼,又没什么突出的战绩。整个东方军团才是大鱼,现在这条鱼已经被分而食之了。” “怎么说,有多少离军投降了?” “倒也不多。你直接看数字就行了,斩首万余,一万二降兵,另有近万伤兵被俘,其余溃散。” “就是说,还是放跑了快四万离军,不是小数目了。”骆韶华蹙了蹙眉。 “得了,你要求也太高了。现在在离国东部我们的征兵令已经发出去了,估计等到打下鹤洲城,日轮军团就能拉上战场了。” “您真乐观。对了,我军伤亡……三千余。三千多,数目也不小了。” “主要是轮回军团,谷岳来还是对我们做了点研究的。他看到出了轮回军团的位置,下令全军进攻轮回军团的方向,撕开了我们快要围上的包围圈。轮回军团战斗力还是差了点。对了,你猜谁俘虏的谷岳来?” “您说。” “紫辰军团,云离。这小子有点本事的,上次那个巫崇耀也是他。” “该升职了吧?” “按军功的话,该千夫长了。就是还没有空位,所以暂时还按在百夫长的位置上。韶华啊,这可是王晨的学生。” “我有印象,晟国云家,一共十二个年轻人。王晨还是有水平的啊,能教出这么生猛的年轻人。院长,我觉得,让他留在百夫长这个位置上风险太大了,去当千夫长的副官又有点埋没他的才能。不如把一个千夫长调到日轮军团去,让他补上空缺。”骆韶华摸了摸胡须。 “你说的有道理,我让言将军着手去办。” “说实话,院长,我们得赶紧让我们的年轻军官们成长起来。以前将才班培训的人才很多都荒废了,因为没有战争的洗礼,白白的虚度光阴。现在这几批学成不久甚至是刚刚学成,正好赶上战争,一定要让他们好好练练,日后全是我们的骨干。” “你说的很有道理,但是也急不得。我们的所有学员我都是有跟踪的,他们已经有伤亡了,我很是心疼啊。” “没办法,只要能遴选出一批能人将军,我们以后的战争就能倍加顺利。伤亡是必然的,您不要太伤心。” “对了,你这么一说,云家那些,个个都挺厉害的,每次战斗每个人都是身先士卒,没一个缩在后面的。我看啊,他们成才率一定很高。” “想办法搞个云家军得了。”骆韶华笑道,“现在已经有一个千夫长两个百夫长了吧?剩下九个伍长,等他们再升一升拼凑拼凑,小半个云家军就出来了。” “这种班子还是算了吧。”舞凌月思索了片刻,“我怕他们因为关系太亲密出现军机不严的状况。上下级之间还是不要太过亲密为好。” “您说的对。是我思虑不周。” “不过呢,优秀人才确实是要集中,打造我们的精锐军团。紫辰,荣耀,离火,就这三个军团,指挥官都是名将,我们要把所有优秀人才汇集在这三个军团里面,它们都是要能独当一面的。” “明白。对了院长,王晨……那边情况还好吧?我给他写了封信,但他一直没有回我。” “先锋营的伤亡率确实会偏高,但你放心,王晨没事。他在这个位置上还算是比较适应,但我在想,还是找个时间把他调回后方比较好。他更适合当一个老师,瞧瞧他教出来的那些人。”舞凌月用手指点着桌面,“诶,那个,殿下的孩子是不是也是王晨的学生来着?” “我看过档案,没错。他现在在离火军团,在叶将军手底下。” “什么职位?” “就是一个亲兵。但是和他从小一起长大的一个小子,已经是离火军团先骑营的千夫长了。” “哦?名字?” “林枫琦。” 第一百一十九章 太阳(3) 林枫琦抬头看了看天空。 万里无云。 真不是个行军的好天气……离国的初秋还是很热的。要是是阴天就好了,会凉爽很多。 车前低着头。她是林枫琦新的战马,一身灰白毛色微微泛紫,叶珏蒙在众多战马中一眼相中了她。林枫琦不敢再在叶继炎将军的宝马中挑选战马,于是叶珏蒙亲自去了骑兵马厩中带回了车前。 车前是林枫琦重新想的名字。经历过寻寒的惨死后,林枫琦决定给自己的战马取一个通俗一点的名字。有一句老话说“名字土的好养活,”本意说的是小孩,但放到战马身上也一样吧,林枫琦心想。 以土里长出来的草药作名字,土的不能再土了。林枫琦换了一只手放在额前遮挡阳光,转头问副官:“我们还有多久?” “快了,约莫半个时辰。”副官活动了一下扛军旗的肩膀,“清金城西侧三十里扎营。” “报!”探子飞驰而来,林枫琦心中一凛,连忙抖擞精神。 “清金城右翼出现大批离军骑兵!粗略估计约有五千人!没有扎营,还在向我军方向前进!军旗为裂炎和鄢!” “好,我知道了。再探。” “是!” 林枫琦扭头对身后的传令兵道:“小程,立刻通知校尉。老张老屈去知会一下另外两位千夫长,其余人传令全军,放慢行军速度,战斗阵列,随时准备作战。” “是!” “这么快,”副官有些紧张地道,“怕是中部离军精锐。” “精锐中的精锐。”林枫琦咽了口口水,“你不知道?” 副官摇了摇头:“我是晏国人。” “忘了你是紫辰军团来的了。” 为了方便行军,离火军团的许多军官都和紫辰、荣耀军团做了交换,来发挥他们本地人向导的作用。 裂炎骑,鄢化志…… 鄢化志将军向来和叶继炎将军交好。但这是在离国中部大兵团一同作战的背景下,鄢化志可不是紫辰培养出来的军官,他是纯正的离国人,纯正的离国军人,生于斯长于斯,沐浴在太阳的光辉之下,追随金色光芒是他此生不变的信仰。 鄢化志是离军中的奇才。不同于别的拥有显赫家世背景青年将星,他的父母都是普普通通的市井百姓。如果不是鄢化志的老师,他恐怕会和所有的普通人一样——从私塾毕业,考取功名或是找一份能养活自己的生计,娶妻生子,度过平凡的一生。 但是,当鄢化志在私塾里单挑四五个孩子而不落下风的时候,他的老师认为他有一些别的天赋不该被埋没。鄢化志进入了军校,很快从所有人中脱颖而出——他不仅能在比武中保持不败金身,还总能想出一些新奇的点子,一些能让己方部队找到克敌制胜的点子……从军校毕业后,鄢化志开始了自己不可思议的晋升之路。 刚毕业的鄢化志就踏上了战场,面对离国人的宿敌——楚国人。鄢化志从不撤退。他不需要撤退——他身上有一种魔力,敌人在他的兵锋面前纷纷溃散,哪怕他仅有一百人。百夫长,千夫长,督尉,校尉,两年时间,鄢化志离真正的“将军”一称仅一步之遥。 但鄢化志的晋升之路就止步于此了。但他并没有因此而感到不满意,因为他得到了组建自己的骑兵部队的权力。上将军给了他最高的权限,可以从任何一支离军骑兵中挑选自己满意的士兵。 裂炎骑组建起来了。鄢化志不会得到具体的作战任务,他可以在战场上天马行空地发挥自己的才能。裂炎骑总是会出现在最关键的时候,出现在敌人最薄弱的部位。 闻风丧胆。 鄢化志很喜欢和叶继炎将军合作。叶继炎将军非常信任他,愿意为他在战场上创造空间。上将军吴擢也很信任他,每次都让裂炎骑和叶继炎部一起行动。裂炎骑和叶继炎部在战场上相辅相成,一度打到楚军不敢接战——这是对敌人最高的礼遇。 直到新国君即位。 一切都变了。上将军失宠了,虽然他还是上将军,但他不再坐镇鹤洲城,而是去了西部。叶继炎部被调去了东部,而裂炎骑则留在了中部,无所事事地和楚军隔河对峙。 现在重新上战场的机会来了。能有机会让已经生锈的骨头重新活动本应令人高兴,但鄢化志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在他对面的是曾经的老战友,叶继炎将军。 而且,裂炎骑这次没有出现在侧翼。离国的中部兵力空虚,在东部军团覆灭后,离军高层竟然找不到一支能立即出发前去阻拦宇军脚步的大兵团。在这种紧要关头,离军高层只能选择让精锐骑兵去螳臂当车,为从边境线上赶来的大兵团争取一丝时间。 没有步兵,没有工事,甚至没有能依靠的天堑。清金城里的城防军躲在城墙后瑟瑟发抖,想把他们拉出来显然不太现实。从来在战场上有无限灵感的鄢化志如今却才思枯竭了,他想不出任何办法能阻拦宇军,摆在大案上的方案,只有和战斗毫无相关的三个。 投降,撤退或者尝试策反离火军团。 想到第三个方案,鄢化志不由得露出了自嘲的笑容。他从来没想到叶继炎将军会是敌人。当然敌人这个词可能不算太过于准确,对鄢化志来说,他的敌人只有楚国人,他的整个军旅生涯都在和楚国人作战。别的国家的人……可能是对手吧。鄢化志只想和楚国人交战。很典型的离国人。 “报!”传令兵急匆匆地冲进来,“宇军先锋预计明晚抵达清金城!” “我知道了。”鄢化志叹了口气。要赶紧做个决定啊。 “还需要让探子继续出发吗?”传令兵问道。 “不需要了。大家早点休息吧。” “是!” 鄢化志提起笔,在第三个方案上画了两条杠。 和宇军战斗?绝对不是一个好主意。鄢化志绝对不愿意让自己的骑兵们在这种毫无胜算的战斗中平白无故地牺牲。 撤退的后果是什么呢?鄢化志想不出来。但这是最好的方案了。等到大兵团抵达,然后裂炎骑做自己最擅长的事情。但是国君听到这个决定的时候会怎么想呢? 啊,鄢化志想起了鹤洲城对离火军团和东部军团的态度。在长长的檄文里国君出奇愤怒地咒骂谴责了叶继炎将军祁升将军和他们所有的手下,并立即逮捕了他们所有的家属。而在长长的处罚决定里,国君出奇愤怒地指责了谷岳来将军和他所有的手下,并下令将他们所有的家属充军。 两者看来都不是好主意啊。 鄢化志把笔砸在了桌上。 . 鄢化志抬头看了看天空。 万里无云。 “报!”探子飞马而来,“宇军离清金城还有约十五里!” “旗号?” “离火,曹,林。” “好,我知道了。继续行军。” 林枫琦!一定是他。曹云逸是鄢化志的老相识,鄢化志和叶继炎的先骑营合作不少,双方都知根知底。不过这个姓林的毛头小子,鄢化志只了解为人而不了解他的作战风格,要是交上手,一切都是未知数。 鄢化志挠了挠下巴上的短胡须,对副将道:“一千人的先锋骑兵。他们必然不可能和我们接触,我们吃掉他们易如反掌。” “不知道他们大部队离先锋有多远。怕的就是他们用先锋咬住我们后大部队快速赶上来。” “所以我有个大胆的想法。”鄢化志低下头,用手指擦了擦腰带扣。 “您说。” . “能看到离国人了!”副官大吼一声,把林枫琦吓了一跳。 “全军停止前进!”林枫琦吼道。 副官用力地挥舞着大旗,一千名骑兵纷纷勒马,停在秋天熟麦的气息中。远远的是有他们五倍之众的离军骑兵,矗立在原地,与宇军骑兵远远地对视。 “另外两个千人队就在附近,不一会应该就到了。”副官道,“现在要不先和他们对峙?” “等一下。”林枫琦看到有一骑从离军阵中飞出,直向宇军而来,停在两军之间的空地上。 “林枫琦!聊聊呗!”鄢化志高声喊到。 “鄢将军!聊什么?”林枫琦驱马前进。 “千夫长,不宜太往前!”副官在林枫琦身后喊到。 “不要紧,我有分寸。”车前载着林枫琦走到距鄢化志百步左右的地方。 “好长时间没见,变化挺大啊!”鄢化志道。 “您也是。” “我也不是什么喜欢寒暄客套的人,所以问候就到此为止吧。”鄢化志驱马向前数步,“你也看到了,我们人数是你的五倍,击败你说不上难。” “鄢将军是想劝我知难而退吗?那鄢将军想多了!” 鄢化志又驱马向前:“你的援军还有多久能到?” “至多半个时辰!” “多少人?” “先骑营另外的两千人!” “三千人包围五千人,够不够?” 林枫琦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喊到:“五千人站紧凑点就行!” 紫辰前十九年秋,离军裂炎骑为宇军离火军团先骑营所围,突围不遂,乃降。 第一百二十章 太阳(4) 离国的秋天本该是一个让人心情愉悦的季节。困扰了离国人整整三个月的热浪终于退潮,平原上几近干裂的土地重新焕发生机。丘陵地带的瘴热也终于消散,伐木、渔猎、采摘……一切都在恢复正常。 但这个秋天显然不是……至少对离国的统治阶级来说,不是。宇军三路并进,三个箭头:紫辰军团,荣耀军团和离火军团,稳步推进,一块一块地把离国的疆土纳入宇国的领土之中。最为要命的是,宇军的规模还在不断扩大,许多被击溃的离军都加入了宇军,让日轮军团很快就达到了满编。 宇国人在利诱方面非常擅长。他们为士兵提供了两倍的军饷,他们所到之处秋毫无犯,甚至接济揭不开锅的穷苦百姓。他们尊重离国人的信仰,对每一座太阳神庙每一尊太阳神像都敬而远之。宇国百姓们对此很是受用,许多城池因此望风而降——这让宇军的推进速度快了很多。 西部军团的行军速度慢的令人发指。上将军吴擢似乎是在有意拖延,至少在皇帝眼里看来是这样。吴擢花了足足半个月的时间才组建起了十五万人的大兵团,再跋涉千里前往鹤洲城。 计算并不困难。待到宇军兵临鹤洲城,甚至已经围城三四日之时,西部军团主力才有可能赶到鹤洲城。离国统治阶级对晏国覆灭的过程一清二楚。他们绝不会容许离国成为第二个晏国——虽然现在的形势看上去正是如此。 唯一的好消息就是中部军团至少凑出了四万人的部队前往鹤洲城拱卫国都。虽然这个数字水分很大,包含了大量临时征召的城防军,但至少也是一支规模可观的作战部队。在裂炎骑被宇军光速消灭后,离国国都的最后一道防线,是它自己。剩下的还未与宇军接触的中部离军都得令立即回防鹤洲城,离国人要把鹤洲城打造成一个密不透风的要塞。 历史似乎在重演。年轻的国君做出了相同的决定:坚守国都。 和国君形成鲜明的对比的是,鹤洲城内的达官显贵们忙不迭地收拾细软,一辆接一辆的马车驶离了鹤洲城。国君对此无能为力,他在朝廷中没有晏君的那种威望。愿意留下来的,只有他的心腹和一些老臣。 离国官场的腐败可谓是触目惊心,在鹤洲城的危机中展现地淋漓尽致。官员们的马车带走了数百千倍于他们俸禄的金银珠宝,为了让城防军不找他们麻烦,有些官员甚至直接拿出一整袋金子让将士们分享。这一切国君都不知道。国君只知道有人离开了。 鹤洲城和承阳城不一样。作为天下最大的城池,鹤洲城的城墙最多可以容纳将近八万名士兵。鹤洲城负责拱卫王城的内城墙比外城墙更坚更厚,还有深不见底的护城河——据文献记载,虽然窄了那么一些,但比鹤洲城外的护城河深整整两倍。鹤洲城王城城墙的防御能力远远超过了承阳城那纸糊一般的王城城墙,王城也更大,还拥有一个大型粮仓和一个军械库。鹤洲城内更是储备了足够五十万人消耗一年的粮食,这也是离国国君有信心固守鹤洲城的原因。 但即使鹤洲城如此坚固,也镇不住惶惶人心。 鹤洲城遭遇了与承阳城相同的处境——大量的民众想要离开,导致城门被迫关闭。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在不久的将来会有一场艰苦卓绝的围城之战,谁留在城里,谁就受罪。 战马的铁蹄扬起尘土。宇军的骑兵纵队行走在通往鹤洲城的官道上,和百年前的离国铁骑一模一样。只不过,那时候的鹤洲城还是一个规模不大却位于交通枢纽上的小城,拿下它,离国人就能掐住楚国人的咽喉。 如今,鹤洲城是一个巨型城池。它是离国的心脏,是离火之地的心脏。失去了它,几乎等同于宣判离国亡国——鹤洲城以西,湖泊广布,山峦纵横,唯一的平原,大量人口聚居地在靠近楚离边境和樾离边境的地方,那里显然不是退守的好地方。 “看!鹤!仙鹤!”一声惊呼吓到了专注于地图的林枫琦。 顺着副官的手指,林枫琦把视线投向道路边上开阔的河面。一只仙鹤叼着鱼振翅而起,优雅而又从容。行军的队伍中发出一声声的赞叹,夕阳的辉光覆盖在仙鹤的羽毛上,仿佛为鹤穿上了宴会的华衣。 “快到鹤洲城了啊。”林枫琦道。 “您总是能想到正事。”副官佩服地道。 “扎营,扎营!”传令兵的声音伴随着急促的马蹄声传来,“养精蓄锐,明天就能看见鹤洲城的城墙了!” 林枫琦已经疲于下重复的指令了——虽然这是军纪里要求的。他默默地把地图塞进衣襟里,停下马,缓缓落地。士兵们手脚更为麻利,已经在河边搭建属于千夫长和他的副官的帐篷了,林枫琦走到河边上,依在一棵树旁,一点一点滑坐在地上。 “你很累的样子。”副官有些担心地走到林枫琦身边,“没事吧?” “没,就是太累了,这么多天的行军。”林枫琦打了个哈欠,“还老是睡不好……” “是不是压力太大了?”副官蹲在林枫琦身边。 “曹哥,我真没事。你不用担心我。我就是,唉,压力一大就这样,睡不着。”林枫琦望着水中夕阳:“有时候两天才睡一次。我也习惯了。” “酸枣仁,我知道有这个药,你可以试试。我爹以前也是睡不着,后来找了个郎中开了那个酸枣仁汤,就睡得着了。” “药我懂一些。”林枫琦摆了摆手,“酸枣仁汤里还有好多别的药呢,现在哪找得到。酸枣仁都找不到。” 一阵轻快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副官转身看了一眼,敬了个礼后走开了。 “对我敬啥礼,我是什么将军?”叶珏蒙嘟囔着跳下马,“明天就到鹤洲城外了,紧不紧张?” “你咋来了?” “和我爹申请了一下,大战前夕来看看你。你怎么了?一脸很累的样子。”叶珏蒙坐到林枫琦身边。 “昨晚没咋睡。没事,今晚估计能睡个好觉。我刚才看到鹤了。” “哪呢哪呢?河面上吗?” “现在飞走了。”林枫琦身子一歪,把头靠在叶珏蒙肩上:“好想你啊。” “才几天没见。”叶珏蒙搂住林枫琦,让他躺到自己腿上:“今晚要不我留下来陪你吧?” “不太好吧,叶将军肯定会生气的。我们的帐篷里也是两人间,没啥私密空间。” “我的帐篷是单人的。” “离开我的士兵不太好吧?”林枫琦犹豫了一下。 “今天晚上你觉得可能像是会交战的样子嘛?再说了,你有副官,他不是个摆设。” “有道理。曹哥!”林枫琦坐起身,“晚上我去叶将军那里,明天早上回来!” “好嘞!你去吧!” “现在不急,先吃个晚饭。”林枫琦和叶珏蒙一同起身,低声对叶珏蒙道:“等会你先回去?” “我怕你认不得路。一起过去,分开进营区就行了。亲兵队都认识你,不会出事的,你去找一趟龙铭,别人问起你就说来找龙铭就行了。他嘴反正严,帮你打掩护轻轻松松。” “他我是真的好久没见了。”林枫琦露出笑容:“他最近咋样了?” “还能咋样,吃好睡好,哪像你哦,忧国忧民的。”叶珏蒙拍了拍林枫琦的胸,“走吧,看看晚饭吃什么?” . “你还不走?”龙铭压低了声音,“他们都躺下了,我也困了。” 林枫琦估算了一下时间:“还得再等一会。还没到祁将军睡觉的时候。” “你偷偷摸过去,他也看不见吧?” “祁将军夜里视力可好了,我不想冒这个险。”林枫琦躺到龙铭床上,打了个哈欠:“不过我也好困啊。” “你再不走就得在我这睡着了。”龙铭把林枫琦拉起来,推出营帐:“走好不送!” 林枫琦又打了个哈欠,一抬头,却见有个黑影走过来,顿时一哆嗦。 “这么晚才回去?” “祁叔。”林枫琦陪笑道,“和龙铭聊的晚了。” “赶紧回去吧,都到我睡觉的点了。”祁升摆了摆手。 “好,祁叔晚安。”林枫琦行了个军礼,假意往营区外面走,目送祁升进了他自己的帐篷。 林枫琦转身,踮着脚猫着腰一路小跑,一头扎进最小的一个帐篷。迎接他的却是均匀的鼻息声,林枫琦自言自语道:“看来真等太久了。” “嗯。”叶珏蒙的鼻子吐出长长一串气,“你来了?” “把你吵醒啦?” “上来。”叶珏蒙往里面挪了挪,“我睁着一只眼,看见你我就醒了。” “对不起啦,但我有点怕再被祁叔发现。”林枫琦在黑暗中卸甲:“没灯光还真不好脱。” “再脱慢点,明天就早醒不了咯,等着一出去就被祁叔逮着吧。”叶珏蒙笑道。 林枫琦把卸下的甲放在帐篷门口,侧身滚上床,一把抱住叶珏蒙:“我体内有一只防祁叔的公鸡,每个担心被祁叔发现的早上它都会提前一炷香打鸣。” 叶珏蒙笑着用鼻子抵住林枫琦的下巴:“今晚睡不睡的着?要不要用我的方法哄你睡?” “在龙铭那边就有点困了。但既然你这样问,那肯定是睡不着要你哄……” 第一百二十一章 太阳(5) 鹤洲城的百姓们,听我说。 国难当头。从开国以来,离国从来没有面对过如此困难的境地。太阳照耀的土地面临黑暗来袭的危机,黑夜深邃,但是太阳的子民们啊,不要害怕。我,你们的国君,就在这里,和我的大臣们一起,我们就在这里。我们就在鹤洲城,我们不会后退半步,我们不会抛弃你们。我们会点燃火炬,驱散黑暗,迎接黎明,迎接太阳! 鹤洲城!离国!永不覆灭! 王城城墙上国君的讲话很是简短,但铿锵有力又慷慨激昂。御林军们群情激奋,高声呼喊着“离国万岁”,远处乌泱泱的鹤洲城百姓们也是一片嘈杂。 唯一说不出话的是鹤洲城的城防军。他们听不到国君的讲话,只听得到宇军的号角声。还好这不是冲锋号,这只是列阵的角声,相对没那么低沉凝重。 宇军选择了三面围城,给城内的离军留下了一条撤退的生路。宇军的思路很明确,在日轮军团有能力来到前线作战前,尽量不和离军打大规模的血战。他们希望通过逼退离军的方法吞下更多的土地,征召更多的兵源,在兵力获得绝对优势后,再和离军决战。 因此,不像攻打承阳城那样紧迫,宇军完全不着急攻打鹤洲城。他们慢悠悠地在城外构建了阵地,慢悠悠地把各种攻城器械拉到它们应在的位置上,慢悠悠地向鹤洲城城墙上扔石块。攻打承阳城时,宇军可谓是完全不计成本地向承阳城城墙倾泻石块和箭矢,但如今在鹤洲城,他们被要求只在观察到离军后才发射石块。宇军指挥部不想把大量的物资浪费在攻击鹤洲城坚固无比的城墙上。 即便如此……呼啸的石块携着末日的诅咒,将死亡与毁灭砸在离国人心头。尽管命令是尽量节约,但考虑到投石机的射速,要是真观察到离军再发射,那几乎不可能对离军造成杀伤。因此,鹤洲城外的数十具投石机依旧按照固定的射速在白日不断地投掷石块,丝毫不顾负责运送辎重的民夫的抱怨之声。 “我们骑兵是毫无用武之地啊。”副官一只手把水壶扔给站在了望台上的林枫琦,随后接着向上爬:“对了,千夫长,我听人说,先骑营有一个军官之前大半夜跑到将军营区那边被抓住了?” “哦,我没听说啊。”林枫琦喝了口水。 “是真的,”副官认真地道,“听说被军法秘密处罚了,现在大家都在猜是哪个军官呢。亲兵队流出来的消息,绝对保真。他们还说这个军官三番五次溜过去,总算是马失前蹄被逮住了。” “哈哈,那这个军官真倒霉呢。” “千夫长,您不坐吗?老是站着挺累的吧。”副官爬上了望塔,坐在林枫琦身边。 林枫琦尽量不去感受屁股上淤青的疼痛:“坐太久了,所以站会。你还听说了什么消息啊?别的消息。” “没了,打个水个功夫也只听到了这一个。诶,千夫长,你说,又是溜到将军营区,又是被秘密处罚,这是去干嘛了呀?偷东西?” “这谁知道呢。” “不会是要偷兵符谋反吧?不对,没听说我们先骑营哪边换军官了。” “说不定是亲兵队为了好玩放的假消息啊。我之前就是在亲兵队待过的,打仗太无聊了,他们有些人就会干这种事,毕竟自己在将军身边,别的士兵总爱听将军身边发生的事。” “有道理。您经历过这种事,肯定比我了解。那这些亲兵也太无聊了。” “是啊,”林枫琦附和道,“他们太无聊了。” “千夫长!有人找您!”一名传令兵跑到了望台下。 “你在这上面看着吧。”林枫琦嘱咐一声,往了望台下爬去。 “这上面太无聊了。”副官嘟哝了一声。 “那就找个士兵来。”林枫琦手脚麻利地爬下了望台,小心翼翼地骑上车前:“走!” 副官叹了口气,掰着手指头开始数时间。“三,五,七……今天是围城第八天。” 副官突然感受到了什么。他抬起头,远处天边出现了一道银白色的线。 副官毫不犹豫地跳了起来,开始吹响军号。另一座了望台上也响起了号角声,宇军阵地如同苏醒的僵虫一般活动了起来。 西部军团,到了! . 吴擢的援兵让鹤洲城如逢甘霖。笼罩在城池上空的阴霾一扫而空。城防军站满了城墙,他们看到宇军的投石机在后退,宇军的床弩和弓箭手也在后退,步兵占据了攻城器械原先的位置。宇军的骑兵在集结,各式各样的军旗竖了起来,紫辰,荣耀,离火…… 决战!要来了吗? . “离军立足未稳,当立即击之!裂炎骑请做先锋!”鄢化志朗声道。 “离火骑兵愿一同前往。”叶继炎抱拳道。 “若是守军出击,当如何应对?” “荣耀军团骑兵兵分两路,照应左右二路城门!”伍进钧道,“紫辰骑兵攻左路,离火骑兵和裂炎骑攻右路!” “好!”言袆拍案道,“给吴擢一个下马威!传令兵!” “到!” “攻城器械停止后退,立刻开始压制城墙!荣耀骑兵兵分两路看住南北两侧城门,紫辰骑兵冲击城西离军左路,离火骑兵和裂炎骑冲击右路,各部步兵列阵!吹号!” “是!” “报!”一位传令兵闯进大帐,“鹤洲城城门开了!离国人在出城!他们要压上来了!” “什么?”言袆吃了一惊,随即道:“新军令,各军团列阵!” “是!”刚要跑出大帐的传令兵折回来行了个军礼,再跑出大帐。 这是宇军第一次在围城战中遇到守城部队出城迎战的情况。先前的胜利都太过轻松,让宇军将士们在面对城门外排开阵列的离军时,或多或少都有些紧张不安。 况且,是十五万离军啊——接近于围城的宇军的人数。虽然以少敌多在吃下晏国的过程中司空见惯,但那是面对晏军,而不是如狼似虎的离军,久经战阵悍不畏死的离军。 “为了太阳!” “为了离国!” 离军远远的喊杀声传了过来。灌兴荣一脸焦急地对言袆道:“离国人要冲锋了!” 言袆带着一众将领走出大帐。言袆眯起眼睛,望向鹤洲城城墙。城墙上有一位身着华丽铠甲的将军,深邃的目光也投向了言袆,两人隔着数里对视,如同斗兽场里两只即将交锋的野兽。 “全体步兵!举盾!防守阵列!长矛兵顶上!骑兵收缩待命!” “是!” 离军沉闷的战鼓响了起来。离军步兵缓缓收缩,战马嘶鸣战士怒吼,数不清的骑兵从离军阵中杀出,直冲宇军阵地而来! “屁股夹紧!一!” 林枫琦听到远处步兵的千夫长们在指挥。但他已经没空多听几句,因为传令兵飞驰而来:“先骑营,动起来!侧勾拳!” 宇军中有一套对各种战术的别称,“侧勾拳”就是其中之一。林枫琦从副官手里接过军旗,高声喊道:“先骑营!跟我来!” 一般来说,一位千夫长是没有权力发出这样的越级指挥的军令的。但林枫琦身份特殊,又有足够的带兵经验和战果——足以让先骑校尉默许他这样的行为。 离火军团位于整个宇军阵地的最中央,林枫琦带着先骑营冲出阵地,远远地几乎是直面离军冲锋的骑兵。林枫琦不敢浪费时间,带着先骑营横向全速突进,想要先避开离军骑兵的锋芒。 “放箭!”步兵的指挥官在嘶吼。 漫天箭雨形成了霎时的乌云,倾盆大雨泼洒战场。宇军其他各部骑兵也动了起来,鹤洲城之战,终于拉开了高潮的帷幕! 箭雨稍稍打乱了离军骑兵的阵型。但一丝的混乱便已经足够,林枫琦带着先骑营在战场上画出了一条巨大的弧线,在侧翼,离军骑兵的侧翼,他找到了箭雨撕开的一小个破口。 一个空隙。 林枫琦要做的,就是把这个空隙撕开,撕成一个巨大的伤口! 林枫琦把军旗丢给副官,拔出马刀高声吼道:“先骑营!梭阵!冲锋!” “杀!” 骑兵们高高扬起马刀,压低身形,超过林枫琦和他的副官,冲向离军骑兵阵列。林枫琦恍惚了一下,似乎看到对面骑兵的旗号变成了“晏”。 “千夫长!千夫长!” 副官的呼唤把林枫琦拉回现实。林枫琦一咬牙,道:“我们一起冲锋!跟上!” “千夫长!太危险了!”副官想要阻止,但林枫琦已经飞马跟上了冲锋的队列。副官犹豫了一下,随即把军旗像长枪一般平举,猛拍马背,用尽气力吼道:“杀!” “大钳子。”叶继炎嘟哝了一声。 “这次夹的还是骑兵。”祁升有些担忧地道,“我对我们的骑兵有信心,就是不知道那些晏军实力如何。” “还得是我们来当先锋,你看,都跟着先骑营出击了。两个钳子都是万人骑兵部队,只要步兵能够挡住冲击,必能取胜。”叶继炎胸有成竹,“吹号角!步兵部队一步不得后退!” 第一百二十二章 太阳(6) 烲烨不安地打着响鼻。龙铭骑在马背上,能远远地看到先骑营的旗帜在快速移动,和离军的战旗的距离越来越近。 龙铭的心紧张地狂跳。林枫琦一定会身先士卒,这是王晨教给他们所有人的。想要在士兵中有一呼百应的领导力,就要冲在第一个。 枫琦不会有事吧?上次他可就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龙铭忍不住了。 “叶将军!”龙铭驱马上前,“龙铭请求上阵杀敌!” “胡闹!归队!”祁升大喝一声,“上阵杀敌?你一个人去?不要命了?” 叶继炎没有说话,双眼紧紧盯着战场。龙铭默默拍了拍烲烨,烲烨会意,小快步退了回去。 离军骑兵和宇军骑兵绞在了一起。双方的军旗互相交错,龙铭伸长了脖子使劲想要分辨优劣,但一时间很难以分清战场上的局势。不过叶继炎倒是锁起了眉头:“该撤退了。” “不对劲?”祁升问道。 “优势兵力都没能冲透对面骑兵阵型,已经没必要继续打了。再打下去,就是再而衰,三而竭。传令兵!告诉言将军,离火军团请求收兵。” “是!”传令兵飞马离开。 “叶将军!”龙铭焦急地喊道。 “慢!”叶继炎抬手制止了想要呵斥龙铭的祁升:“老祁,让他再任性一次吧。龙铭,你要是能活着回来,我把你调去先骑营当军官。” “多谢叶将军!”龙铭向叶继炎抱拳致意,双腿用力夹住马肚:“烲烨!走!我们去找枫琦!” 烲烨长嘶一声,四蹄宛若踏火而起。骑着火云的少年从万军阵列中飞出,甲光熠熠,枪芒锐目,直插战场中心而去! 尸体,鲜血,喊杀声,碰撞声。龙铭只觉得自己的全身在沸腾。手中的长枪似乎是他双臂的延伸,胯下的烲烨是他的四蹄在飞奔,是战神,传说中的战神附在了自己身上! 龙铭听到了自己的怒吼。敌方骑兵像是用稻草扎的一般,被长枪碰了一下就腾空而起。他们的长剑根本触及不到龙铭,能碰到龙铭盔甲的,只有他们飞溅的鲜血。 离先骑营的旗帜越来越近了。先骑营已经改变了他们的方向,尝试着从和离军骑兵的纠缠中脱出身来,在战场边缘重新列阵。但是一团火焰改变了他们的想法。 先骑营的旗帜在倒下去。军旗兵的胸口上中了一根弩箭,军旗的旗杆从他手中滑脱,和他一起向地面栽了下去。但一只手及时抓住了军旗。 “先骑营!”林枫琦高高举起军旗,“跟我……” “杀!”贯彻战场的怒吼让所有人都错愕地看向红马银枪的少年。“枫琦!来啊!” 林枫琦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先骑营!跟上!” “天啊。那是何人?”了望塔上的言袆看向自己的副官。他看着少年从己方军阵中冲出,一路冲入战场……他像是奔赴冥府一般,却将自己化作了死神。 “言将军,我不知道。此人是离火军团阵中杀出,等战斗结束,我去问问叶将军。” “报!离火军团请求退兵!” “本来我也想退了。但是……再等等!” 越来越多的宇军骑兵来到了先骑营的军旗后面。紫辰军团,离火军团,荣耀军团,原先被冲散的骑兵阵列重新组了起来,这次不再是各自为战,他们跟在一面军旗的后面发起了列阵冲锋,离军骑兵们拦不住他们了! 面前是无尽的步兵。长矛立了起来,但龙铭感觉不到害怕。他能感觉到的只有兴奋。兴奋。 宇军骑兵阵冲入了离军步兵阵中。惨叫,鲜血,比先前多数倍数十倍数万倍,但龙铭听不到。他能听到的只有烲烨的嘶鸣。 还有……收兵的号角声? “收兵。”言袆重复道,“见好就收,我们的骑兵已经损失太多了。” “但是,已经杀入对面步兵阵里了。”副官很是不解,“不应该扩大我们的战果吗?” “离军步兵也不是软柿子。我们的目的是把离国人逼回鹤洲城中,今日一战,已经达成目的了。再消耗我们的精锐骑兵,没有必要。” “报!离火军团步兵压上了!” “什么!”言袆大吃一惊,连忙看向右翼。离火军团的步兵阵列全然不顾离军骑兵的威胁,开始向鹤洲城移动! “叶继炎想一口吃个胖子。”言袆重重地锤了一下栏杆,“该死!吹军号,全军压上!” “全军压上!” 短时间内完全相悖的军号让宇军一时间不知所措。幸好此时的离军正处于被宇军骑兵冲击步兵方阵的焦头烂额之际,城楼上的吴擢虽然捕捉到了宇军暂时的茫然,但被冲散的骑兵部队还在重组阵列中,难以第一时间响应他的军令。 “收兵!”眼看着宇军从混乱中恢复过来,吴擢当机立断,“准备弓弩掩护!全军后撤,不要撤入鹤洲城!宇军三面围城,那就在剩下一面屯兵!” “离军在退!他们不要阵列了!” “可以了,收兵!马上他们就要箭雨招呼我们了。通知叶继炎和祁升,马上来我的大帐。”言袆抓住梯子,开始向了望台下爬。 龙铭望向战场。遍野的尸体让他的战意熊熊燃烧,他想要追击后撤的离军……但烲烨这次和他想的不一样,它载着他,跟着先骑营和宇军骑兵们一同撤回己方阵中。数不清的箭矢钉在他刚刚杀敌的地方,为第一次鹤洲城之战画上了句号。 双方的损失不相上下,除却离军多伤亡了一些步兵,从战损上难以分出谁胜谁负。但平手对离军来说已经是一个很难接受的结果,鹤洲城依旧被三面围城,只是己方在城外多了一个大营罢了。 对宇军来说,在第一次鹤洲城之战之前,他们没有吃过一次败仗——一次都没有。虽然这次也不是,但巨大的伤亡像是一记闷棍敲在宇军高级军官们的心头。除了鄢化志将军的裂炎骑外,骑兵部队伤亡了四分之一,即使离国人留下了基本上等量的尸体,这也不是一个能让人安睡的结果。 但是他们似乎发现了什么…… 叶继炎将军为自己的抗命行为做了辩护,但言袆将军认为,违抗军令是难以接受的。考虑到叶继炎是初犯,也没有造成决定性的损失,言袆决定再给叶继炎一个机会,但只要有第二次发生,紫辰军团的指挥官就会另有其人。 宇军需要一个上将军,在回军营的路上,叶继炎和祁升达成了一致。他们有一个非常有力的上级,一个非常有话语权的朋友——龙皓。他会考虑叶继炎和祁升的意见的。言袆太保守了,他又要同时负责指挥紫辰军团,虽然保守能保住宇军的下限,但保守从来不是适合统一战争的性格。 叶继炎还意识到了一件事。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原先的先骑校尉被平调到了离火军团别的骑兵部队里。先骑营巨大的损失让他们的人数少了八百人,剩下的还能作战的两千两百人迎来了自己新的指挥官——先骑校尉林枫琦,还有他的副官龙铭。 这是全军第一次出现校尉的副官。但叶继炎认为这很有必要——龙铭只适合带兵冲锋。他没有指挥能力,而这正是林枫琦具备的。两人完美互补,叶继炎认为自己做出了正确的决定。把龙铭留在自己身边只会埋没一个战将,没准在将来,龙铭能做到所有人都想不到的事情……只是,这件事可以暂时先不告诉龙皓。 战争嘛,总是要冒险的。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保证自己在战争中的安全。即使先骑营作为先锋部队往往要承担更大的伤亡,但也确实是一个更快的升职平台,更高的风险带来更多的军功,没准哪一天,林枫琦就能和自己平起平坐了。 啊那不可能,他总得喊我一声岳父。 祁升哈哈笑道:“等他职位比你还高了再在他的岳父面前低眉顺眼才有意思。” “好了老祁,说正事。我写字没你快,等到了军营我去下军令,你就赶紧给殿下,啊不,君上写信吧。” “总得也推荐一个人吧?你觉得谁合适呢?” 叶继炎被难住了。他的眉头又锁了起来:“我倒是没想过这个问题。总不能我毛遂自荐吧?我也不想离开我的军团。但谁能当上将军呢……” “算了,我们写信照写,这种事留给他们高层考虑去吧。”祁升道,“我们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里耕耘太久了,原来在离军就对别的部队不甚了解,更别说现在这些基本都是从晏国来的宇军了。那什么伍进钧,我原先都没听过这个名字。” “你不是学院培养出来的,没听说过也正常。但他……嗯,我不了解他,不知道他合不合适。” “其实有一个人很合适。” “谁?” “吴擢。” 叶继炎苦笑道:“想策反站在鹤洲城城楼上的人,似乎有点难度。” “你们的刺客不是很厉害吗?让他们试试吧。” 第一百二十三章 太阳(7) 云羽歌看着漆黑夜幕下的鹤洲城城楼,深吸了一口气。 佚名小组在鹤洲城已经等待了很久了。他们很早就被派到了鹤洲城来,但一直都没有任务。好在围城之战不怎么顺利后紫辰高层终于想到了他们,一只雪白的鸽子送来了期盼已久的任务信。 只是这任务实在是不怎么友好。找到吴擢——他必然在重重离军之中。 云羽歌的计划是想办法弄到两套离军军服,让苏舟白和陈应嘉打扮成离军去主城楼找吴擢。先不说两个普通士兵怎样在不被细细盘问的情况下接近离军上将军,找到两个落单离军的概率也是十分的小。因此,云羽歌打算趁着天黑尝试去偷两套军服和铠甲。只要能绕过哨兵的视线潜入营房…… 哨兵的视线应该全聚焦在城外。宇军的投石机晚上也在工作,摸黑瞎打完全不考虑准头,目的就是打扰离军的休息。但这反而增加了云羽歌偷窃的难度。 啊,计划赶不上变化。云羽歌看到有一大队人举着火把在沿着城墙墙角巡视。她赶忙爬到一间平房的屋顶上,定睛一看,人群的中央是几位高级军官,闪闪发亮的铠甲在火光映照下格外晃眼。 说不定有一位就是吴擢。 云羽歌焦急地环视了一下四周。她的夜间视力非常好,可以说是出众,可是她没有看见苏舟白和陈应嘉的身影。 该死,这种关键时刻跑哪去了? 那群人由远及近了。云羽歌能听到他们在小声地交谈。他们刻意压低了声音,似乎是为了不打扰黑夜,但云羽歌依旧努力分辨出了一些对话内容。 “像这样的,就没必要加固了。”一位盔甲精致华美的军官指着头顶上城墙的缺口,“不要浪费石料。” “让士兵们不要靠近这些缺口。”旁边的一位军官道,“不要出现无意义的损失。” “还不知道要撑多久。楚国的援军有消息吗?” “完全没有,将军。楚国人应该很乐意隔岸观火。” “他们难道不懂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吗?”军官摇了摇头,继续迈步向前走。 云羽歌几乎可以断定此人就是吴擢。可是接到的任务不是刺杀他,而是设法劝降他——要是是刺杀他的话,他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但没说不能杀他周边的人。云羽歌心里已经浮上一计:杀光他周围的人,只放他一个回去,来引起离国高层对他的猜忌。但要是这些人里面有他的至亲或是至朋呢?而且周围没有别的刺客…… 身后的一块瓦动了一下。云羽歌继续趴着没有动弹,耳边响起苏舟白的低语:“是他吧?” “稍安勿躁。” “我把他的样貌记住了,明天我就画下来分发给所有人。” “情报说,他不是很得宠,和晏国那个上将军一样。我们的刺客成功策反了晏国上将军,我觉得他也可以。”云羽歌看着渐行渐远的一行人,活动了一下身体。 “那就跟踪他?” “走吧。你去稍远一点的位置,我俩隔个两三间房子。” 苏舟白轻轻一跃,从屋顶上消失了。云羽歌也来不及去找陈应嘉在哪,连忙起身去追上吴擢一行人。 但是有一片瓦松动了。云羽歌一脚蹬在这片瓦上,黑夜中一声脆响。云羽歌来不及多想,飞身滚下房顶,学着野猫“喵”了一声。 吴擢一行人其实根本没去关注这个声音。也许是已经走远了还在交谈都没听到,也许只是觉得野猫上房揭瓦再正常不过,他们自顾自地沿着城墙向前走。 苏舟白观察了一下四周的房屋。正在他准备继续行动的时候,一阵尖锐的呼啸声由远及近,苏舟白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但是身体还是本能地趴了下来。 也没有时间给苏舟白反应了。巨响声中砖瓦尘土飞扬,一颗巨石砸中了苏舟白所在的平房,还好落点离他有两三米的距离,没把他砸成肉酱。 即便捡回了一条命,苏舟白还是被埋在了废墟下面。更要命的是,他听到有人在大喊:“快去那边看看!” 该死,要是穿着这一身衣服被挖出来,就地正法都算是轻的。苏舟白赶紧试着从废墟中爬出来,但一块石板压住了他的右腿。 “风哥!我来帮你。”陈应嘉的声音响起地恰到好处。云羽歌也跑了过来,两人一起使力,可是石板仅仅动了一点,还不足以让苏舟白把腿拔出来。 “韦冰,他们过来了!”陈应嘉焦急地道。 “把外衣脱了!赶紧!”云羽歌一把扯下自己的黑色紧身衣,再去拉苏舟白的紧身衣,恰好苏舟白也在用双手向外脱衣,只听“刺啦”一声,紧身衣被撕成了两半。 “有人受伤吗?有人受伤吗?”一名举着火把的离军士兵跑到近前。苏舟白立刻呻吟了两声,士兵闻声走到他身边,用火光照了照苏舟白被压住的右腿。 “快来,有平民被压住了!”士兵招呼着其余的士兵,吴擢一行人纷纷跑了过来。 其实这是一个刺杀的好时机,云羽歌心想。这帮人一点防备都没有,三件紧身衣都被她扔到了屋后的黑夜中。吴擢的咽喉就在三尺之外,他蹲下来安抚了一下装作惊慌的苏舟白,指挥着士兵抬起石板。 “一!二!起!” 苏舟白的右腿能动了。他立刻将它抽了出来,并试图起身。但吴擢一把按住了他:“小伙子,别急。疼不疼?” “不疼。”苏舟白老老实实回答道。 “跟着我们回去让军医再检查一下吧。”吴擢示意两名士兵把苏舟白抬起来,“不远的。你们都是住这房里的?” “是的,我们帮忙运木头的。” “找件衣服穿吧,大晚上的穿着单衣还是有点冷的。”吴擢看向废墟,“等天亮了再帮你们找个住处。” “上将军,那这两个人,先在营房里给他们找两张床?” “这种事还用问我吗?”吴擢站起身,“今晚就巡视到这吧。罗将军,这三个民夫交给你了。亲卫队,我们回去。” 嘴边的大好机会就要溜走了。云羽歌咬住了嘴唇,可是任务明确写了不能伤及吴擢性命。想要劫持吴擢的话,这些亲卫队似乎看着不太好对付。 怎么办?违背命令吗?还是任由吴擢离开?要是跟着罗将军和他的士兵走,那必然是无法继续尾随吴擢了。 “上将军!” 云羽歌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喊住吴擢。云羽歌也不知道自己想要说什么,她的本能只是想要拦住吴擢。 吴擢回过了头:“怎么了?” 云羽歌观察了一下苏舟白和陈应嘉的位置。士兵们已经散开了,而且完全没有把注意力放在他俩身上,一有情况他们可以轻松逃跑。云羽歌深吸了一口气,道:“我有些事想和您私下里说。” “哦?是关于民夫待遇的事吗?现在国家危急,你应当理解。” “不是。”云羽歌举起双手,“您可以让士兵检查一下我身上,我没有任何兵器。我想和您站远一点说。” 吴擢犹豫了一下。他似乎有些不情愿,但还是让一名士兵简单地搜了下云羽歌的身,随后和她走出了十余步,来到了另一处平房的屋檐下。 这十几步似乎格外漫长。云羽歌努力地回想任务简报的所有内容,想着该怎么说服吴擢。吴擢停了下来,云羽歌意识到自己要开始说话了。 “您并不受国君器重。” 吴擢挑了挑眉毛。他没想到眼前这个年轻女人竟然会和他说出这样一句话。本来他已经有些倦意,但这一句话让他清醒了万分。 “你是宇国人。” “其实比这更糟糕。” “哦?还有什么糟糕法?” “我是宇国刺客。只要我想,我可以随时扭断您的脖子。” “哈哈,姑娘,你口气不小。”吴擢一点也不害怕,“那你清楚我的实力吗?” “我不会试图杀了您的。您对我们很重要。” “是我死了对你们很重要吧?” “上将军,非也。宇军需要一个主帅。您留在离军,早晚都会被剥夺上将军的职位。” “你们找我去做上将军。你们疯了不成?” “上将军,宇国向来求贤若渴。”云羽歌瞟了一眼远处的士兵,“我知道叛国的感觉很不好。我是晟国人,有家不能回,我很痛苦。但我能告诉您,我们有能力击败楚国,而现在的离国没有。我们有能力让百姓安居乐业,有能力让政府廉洁公正,有能力让天下一统,现在的离国没有。离地还是离地,只是换了一个名号罢了。” 吴擢凝视着云羽歌的眼睛。云羽歌也看着吴擢的眼睛,他的眼睛似乎有些浑浊,也许是因为年纪不小了和连日的操劳吧。任务简报里说他不得志,那是不是应该加上一点对他未来的许诺? “我们有数十万士兵供您指挥。我们不会质疑和干涉您的战术战略,我们可以给您充分的信任。” “不怕我身在宇营心在离啊?”吴擢微笑了一下,“我看不到你们的真本事。把我把手的鹤洲城打下来,我就认可你们。现在还是去……啊,你们肯定不愿意。” “我们还是找个地方随便对付一下吧。”云羽歌后退一步,向吴擢行了个礼,“上将军,告辞。” 吴擢没再说话。云羽歌和陈应嘉接替了士兵抬起苏舟白,很快消失在了夜色中。吴擢摆了摆手示意士兵们收队。 “天气开始转凉了啊。”吴擢看向月亮。 第一百二十三章 太阳(8) 呼啸的巨石划破天空,重重地砸在城楼上,砖土四溅。宇军加大了攻势,源源不断的石料和箭矢从后方运来,似乎势要把鹤洲城城墙砸塌。 但是数百年老城的城墙可是坚固无比,光靠投石机和弩车很难起到可观的效果。摆在宇军面前的只有他们最不想采用的一种方法——强攻。 时间也是个问题。虽然楚国不愿意出兵支援离国,但他们也不会乐意见到宇国顺利吞下离国。楚军在前线不再挑衅离军,甚至撤走了前哨营地,像是在向楚军表达他们不会进攻的想法。 如果前线的离军全部回防,对兵力较少的宇军绝对不是什么好消息。为了围困鹤洲城宇军把烁电军团也调到了正面战场上来,这让宇军清理其他地区的兵力变的捉襟见肘,面对一些闭城不出的城池一点办法都没有。 时间不等人。一定要尽快拿下鹤洲城…… 烁电军团已经准备好了。先登者赏千金加赐爵,宇军高层把这个机会给了烁电军团。公鸡打鸣的那一刻,就是他们伴随着云梯和攻城锥出击的时刻…… “烁电军团只从东面攻城,我觉得我们可以在北面做点文章。”林枫琦急切地和叶继炎说道,他用了一刻钟就从先骑营赶到了中军大帐。 “晚饭吃过没?”叶继炎摆摆手,让勤务兵收走餐盘。 “这不急,我们可以等烁电……” “这次我们没有分配任何攻城资源。你是想让我们的士兵对着城墙冲锋吗?” “所以我急忙赶过来了。我们囤积的攻城器械烁电军团是用不完的,可以趁天黑赶紧运到北面营地一些,等烁电军团云梯搭上了,我们再出击。不然我们就干等着,实在是不妥当。” “我们的任务是要看死西面城外的离军呐。离军骑兵冲过来怎么办?” “我们可以让我们的骑兵在两侧列阵。不用爬城墙上射箭,离军的目标一定是烁电军团。” 叶继炎挑了挑眉毛:“你为什么这么确定?” “其实我还有一个更大胆的提议。”林枫琦话锋一转。 “你说。” “我们直接冲西面城外的离军。吴擢必然会分心攻城战,无暇顾及城外情况。” “这个倒可以。”叶继炎思考了一会,“我来知会紫辰军团和荣耀军团,看看他们什么想法。” “报!烁电军团有军官求见!” “烁电军团的军官跑我这来?让他进来。”叶继炎大感惊奇。 “邢桁!”林枫琦更是大吃一惊。 “枫琦。”邢桁也是一脸吃惊,但随即笑着抱了一下林枫琦,然后向叶继炎行礼道:“烁电军团参谋副官邢桁,参见叶将军。” “参谋副官?你怎么升职这么快?这才……” “说来话长,灌将军比较欣赏我。”邢桁突然压低了声音,“当然主要还得是骆郡守推荐……好,说正事。” “邢参谋有何事?” “邢桁代表烁电军团,向请求叶继炎明日助烁电军团一臂之力。” “巧了,刚才你的这位小兄弟还在和我提议一个很是大胆的想法。现在我来听听你的,讲吧。” “叶继炎所率离火军团长期与吴擢将军共事,想必对吴擢将军的特点还是很了解的。可以先请叶将军和邢某粗略地讲述一下吗?” “胆大,心细。”叶继炎不假思索,“很麻烦的对手。但有一个缺点,临场把控能力不强,所以更适合做战略规划。” “因此我们想请叶将军明日在东城墙主战场之外再袭扰一下离军,来让吴擢分心,不能全心全意指挥守城。不知叶将军意下如何?” “紫辰军团和荣耀军团那边怎么说?” “时间紧急,邢某还没有去。” 叶继炎高兴道:“灌将军不先知会他的旧上司而是先来找我?” “因为前些日子大战中离火军团最为勇猛,所以灌将军认为您是我们最容易请得动的。言将军的指挥严谨缜密,但是有些过于谨慎,灌将军担心他会直接拒绝,要是能和您的使者一起提议,成功率会大的多。” “好!”叶继炎一拍桌案,“明日黎明,我军骑兵突袭城西离军营地,林枫琦,你的先骑营做先锋。不求战果,只求骚扰,尽量减小伤亡,明白吗?” “是!”林枫琦立正喊道。 “你俩一起去请示言将军吧。记得早点回来养精蓄锐,啊不,早点回你自己的营地养精蓄锐。” “是。”林枫琦的声音小了很多,赶紧拉着邢桁走出大帐。 “做校尉了?可以啊。”邢桁拍了拍林枫琦的肩膀。 “主要是靠龙铭,帮我拿了不少战功。” “啊,那天那个,红马银枪,对吧?我们军团已经传疯了,太猛了,都在说战神再世。”邢桁眼睛一亮,“要是我能看到就好了。我们离你们这边战场太远了,看不清楚。天啊,真的像小说里写的一样。” “我很担心他,说真的。”林枫琦却是忧心忡忡,“万一哪天出了意外……” “枫琦,担心没有用,担心阻止不了他上战场。” “诶对了,你们那边……啊对,你也在军队里,大家都收不到信件。” “是啊,不过清韵他们在书院里,大后方呢,不会有什么事的。好想念大家。不知道苦寂和王老师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你是什么时候去的烁电军团呀?我记得你进军队是紫辰军团吧?” “被灌将军点名要过去的。打离国前十天的时候。”邢桁咧嘴笑了笑,“之前在骆郡守家宴上我和灌将军聊了几句。他说紫辰军团人才太多了,我又没法拿战功,升迁不知道要多久,不如去他那直接做参谋副官。” “诶,不过,”邢桁认真道,“云家那些人是真的猛啊。我离开紫辰军团的时候有人已经千夫长了。” “谁啊?真猛。” “两个人呢,云稷和云离。剩下那些大部分也当百夫长了,王老师那个营快成云家军了。” “这速度比我都快了。这是有多少战功啊。”林枫琦感慨一声,“说不定他俩现在也校尉了。” “不,主要是灌将军带走了一大批军官,空了很多空缺出来。”邢桁解释道,“毕竟我们不信任那些晏军军官,要么让他们回家要么就做低级军官了。不过他俩厉害也是真的厉害,巫崇耀就是被他俩生擒的。” “啊,这我听说了,骆郡守对他的学生看起来是很愿意宣传的。” “都传到你们那啦。”邢桁接过卫兵递来的缰绳,“郡守毕竟文人,很喜欢舞文弄墨,又是这种大功。对了,枫琦。” “怎么了?” “其实日轮军团是有都尉空缺的。等打完离国……” “啊,我还是留在这里比较好。毕竟珏蒙也在这呢。” “好吧。我本来想的是,其实可以把大家都编到一个军团里的。虽然日轮军团肯定不是什么核心军团了,但底子是离国士兵,战斗力肯定不会差。” “叶将军也不会放我和龙铭走的。龙叔把我俩托付给他的,他必然不会同意我俩离开。其实现在这样也不错呀,大家不会互抢功劳,不是吗?” “只是大家都不在一起……”邢桁夹紧马肚,“算了,只是个想法罢了。你想先去哪边?荣耀军团如何?” “可以,我们到时候再拉上荣耀军团的人,更好说服言将军了。”林枫琦信心满满,“明天,做件大事,下次你喊我将军!” . 云羽歌摸了摸信鸽的头,环视窗外四下里无人,赶忙把信取下来。 “怎么说?”苏舟白在身后焦急地问。 “明天总攻。今天要求我们所有城内的刺客搞破坏。”云羽歌把信交给苏舟白。 苏舟白迫不及待地把信读了一遍,递给陈应嘉,陈应嘉扫了一眼后把它扔在了油灯上。 “超级加急,那我们现在就开始行动吧!”苏舟白兴奋地搓手,“天已经要黑了。” “今晚不封刀。”云羽歌走到衣箱边上,“路上的人除了平民不杀,别的都杀。民夫也杀。” “这大晚上的困兽之城怎么可能街上还会有平民,逮谁就杀谁吧。”苏舟白摘下自己的弓拨了拨弓弦,“好久没拉了。我的提议是我们先找个小点的武器库,如何?让我补充一下我的弓箭。” “位置?” “我已经摸清了。有两个比较适合,我来带路就行。” “遇上自己人的口令记得吧?” “记得,暗月。” 云羽歌把两套全黑的紧身衣扔给苏舟白和陈应嘉:“我特意在这两件衣袖上面绑了白布,再写了紫辰在上面,怕你们口令还没对上就没命了。现在还不急,泡杯茶,半个时辰后行动。对了,冯黎,搞点细一点的柴火我们背身上,到时候点几栋房子。” “没问题,我直接去伙房偷。”陈应嘉打开门走了出去。 “街上没人的话,就点火把他们赶出来?” “赶出来的肯定是平民。我们点那些离城墙不远的,然后杀那些来救火的,肯定有士兵来救火。” “太棒了,完美的计策。”苏舟白舔了舔嘴唇,望向窗外:“月如弯钩,杀戮的好时候啊。” 第一百二十四章 太阳(9) 吴擢被急促的敲门声吵醒了。 浓浓的倦意紧紧拉住了他的眼皮。这些天他每天只睡三个时辰不到,身体已经疲惫到了极点。很快敲门声停了下来,副官拉开门冲了进来。 “上将军,城中多处起火!” “还有吗?” “我已经命令城防军全力救火了。还有就是城外宇军有动作,我们听到了器械移动的声音。” “他们要攻城了。撤回所有救火士兵,让民夫救火足矣。” “可是,上将军,”副官走到窗边,指着远处黑夜中的点点火光:“火势还是有些大的。” 吴擢从床上坐起来,摆了摆手:“和城破比起来,烧掉几百间房子是小事。让所有城防军做好战斗准备,派传令兵通知城西驻军列阵。” “是!”副官行了军礼,退出房间。 “小伙子们!打起精神!”离军军官们将睡梦中的士兵一个个拉起来,“斩首一级,赐金一两!” 走出房门的吴擢似乎已经将自己的疲态一扫为空。他身着闪亮华丽的上将军盔甲,精神抖擞地沿着城墙大步巡走,检阅着刚刚就位的士兵们。城里的火光似乎越来越大了,大到能在士兵们的盔甲上折射出反光。吴擢听到了远远传来的惨叫,终于停下了脚步。 吴擢从城墙上望下去。这段城墙是离起火房屋最近的一段,目测仅百余米。吴擢看着燃烧的屋顶和房屋周边奔走的民夫,用指节轻轻敲了敲墙砖。 “上将军,这边火势要是失控,那烧的太广了。”副官提醒道。 吴擢刚要说话,便听到了一声刺耳的破空声。副官二话不说把吴擢摁倒在地,整个人扑在吴擢身上,紧接着便是一声巨响。 “发射!”言袆高声喊到。 宇军士兵们在早已缠上麻绳的石块上浇上油,随后用火把点火。火流星雨撕开了黎明前夕的漆黑夜空,这次它们不再漫无目的,宇军多日的测量已经最大化了它们的精度。鹤洲城的城墙上燃起一道道火光,总攻,开始了! 天边有一道亮线缓缓出现,暗夜中的鲲鹏翻了个身,露出了自己雪白的肚腹。宇军的战鼓响了起来,一辆辆云梯和攻城锤从步兵方阵中缓缓驶出。推车的宇军步兵们缩在巨大的盾牌下方,准备迎接离军的箭雨。 一百步。 七十步。 五十步。 四十步。 离军还没有放箭。宇军的指挥官们开始感到错愕,可是天空现在还是很暗,看不清城墙上的动静。 三十步。 城墙上突然出现了一个满身血污和灰土的声音。吴擢声嘶力竭地拍着墙砖,吼道:“放箭!” 刹那间城墙上弓弦声不绝于耳,漫天箭雨瓢泼而下。 “滚油准备!滚石准备!”吴擢拽过一名军官,“现在起你是我的副官!立刻准备!” “是!上油!”军官赶紧喊到。 离军士兵们把油桶架在了墙垛上,等着云梯和攻城锥靠近。民夫们挑着巨大的圆石走上城墙,把它们放到早已准备好的推车上,随即匆匆离开。 “准备放箭!掩护云梯!骑兵可以动了!”言袆摆了摆手。 “点上火把!点上火把!准备倒油!”吴擢在城墙上奔跑着,他已经能看到云梯下宇军士兵盾牌上的花纹。突然吴擢停下了脚步,在血红的晨曦下,天边有无数条黑线在涌动。 “通知城西大营,步兵枪盾结阵!骑兵进城待命!立刻!飞马去!”吴擢对着自己的新副官吼道。 副官不敢怠慢,三步并两步冲下城墙。吴擢凝视着地平线上冲锋的宇军骑兵,久久不能收回目光。 “放!” 军官们的吼声把吴擢拉回城墙。云梯已经靠在了城墙上,离军士兵们迫不及待地把油桶抛了下去。 “点火!”吴擢喊到。 “点火!” 下一秒宇军的箭雨就覆盖了城墙。离开墙垛去拿火把的离军士兵们来不及躲避就被扎成了刺猬,紧接着云梯便开始震动,宇军士兵们开始攻城了! “点火!”吴擢怒吼了一声,捡起一面盾牌,冲向营火。有两支箭射中了盾牌,穿透盾牌的箭尖闪着寒光,但吴擢还是拿起了一支火炬,将它扔下了城墙。 城墙下霎时间一片火海,宇军士兵们纷纷后退,退不下来的在火海中翻滚,云梯在火焰中吱嘎作响,轰然坍塌。 “放箭!掩护第二批云梯!”言袆不慌不忙地喊道。 第二批云梯数量更多,距城墙还有三十步。 “上将军!”几名离军军官把吴擢拉下了城墙,“太危险了!您先到城楼下躲躲!” 吴擢没有拒绝。走下城墙的吴擢却看到远处大队的银袍禁卫军护送着一辆马车驶来,慌得他连忙上前迎接。 “朕要御驾亲征!”年轻的国君走下马车,看了眼半跪在地上,铠甲上满是血和泥的吴擢:“上将军辛苦了。城墙上战况如何?” “君上,城墙上太危险了,末将不建议您上去。” “无妨!国君从侍卫手里接过头盔,“朕要上去鼓舞军心!还有,上将军,这火怎么能不救呢,朕都没看见士兵救火。朕派了一半的禁卫军去搬水了,上将军和朕一同上去吧!” “看到没,金光闪闪。”云羽歌的眼睛藏在窗户的缝隙中,目不转睛地看着离君。 “八百里外就看见了。只要一箭。”苏舟白摸了摸自己的弓,两眼放光。 “等他走上城墙,你有把握吗?” “城墙太高了,他上去之后我估计就看不到他了。等他走到一半,我有把握。” “好,你去屋顶吧。冯黎,我们来规划逃跑路线。那帮禁卫军不好对付。” 苏舟白无声地爬上屋顶。他像一条蛇一样缓缓移动,寻找最合适的出手位置。他的眼角余光扫视着周围,禁卫军们忙着和民夫一起救火,没有人注意到他。 清晨的微风带着焦味。苏舟白再次确认了周围环境安全,改成半跪姿势,从箭筒中摸出了两根箭。 搭箭,张弓。 离君身边是上将军。可惜上面要求留上将军活口,不然这两支箭会有一箭插在吴擢后心。 现在的话……一箭后心,一箭后项。 苏舟白深吸了一口气。 屏息。 弦若惊雷,箭若惊兔。再坚固的铠甲也挡不住特制的破甲箭头,苏舟白收弓跃下房顶,和离君一起落到地上。 “跑!”云羽歌踹开门,和陈应嘉一同冲了出去。 城墙上的禁卫军已经追了下来。他们没看见苏舟白,但是根据国君中箭的位置能够很轻松判断出刺客在哪里。 苏舟白大步追上云羽歌和陈应嘉。抓刺客的喊声不绝于耳,原先救火的禁卫军们纷纷赶来拦截。 “他们没弩!他们没弩!”云羽歌回头对苏舟白道。 苏舟白纵身一跃飞上一间平房的屋顶,拈弓搭箭一箭射倒了追的最快的一名禁卫军。但越来越多的禁卫军围了上来,苏舟白也不敢再多停留,连忙收弓继续逃窜。 云羽歌跳上一堵矮墙。一名禁卫军手执长矛追了过来,云羽歌抬臂压手,人向后翻的同时射出一根短箭,在禁卫军投出长矛前扎进了他的咽喉。 陈应嘉紧随着云羽歌越过矮墙,但他的速度显然比不过云羽歌,云羽歌顺利地飞檐走壁跳上了一处屋顶,他却被两名跑的快的禁卫军拦住了去路。可惜奋力追击一路的气喘吁吁的禁卫军在剑术上不是陈应嘉的对手,上前迎战的第一人不过三招就被陈应嘉一剑封喉,第二人也倒在了云羽歌的臂弩之下。 城墙上远远的砍杀声传了过来。宇军已经登上了城墙,而国君阵亡的离军军心大乱,站在屋顶的云羽歌看到大批离军从城墙上撤了下来,心中暗喜。 但一发擦肩而过的箭矢把她拉回了眼下的处境。禁卫军找来了弓弩手,一身冷汗的云羽歌翻滚落地,眼前却是四名禁卫军虎视眈眈地看着她。 面对全身具甲的禁卫军,云羽歌还真没必胜的底气。在她接受的训练中面对具甲对手永远是走为上策,除非有十足的把握命中对方要害。刺客的装备和武器往往都是轻甲轻剑,面对重甲的对手很难有胜算,何况对手还是能穿着几十斤铠甲跑上几百米追击刺客的猛男。 云羽歌回过头,又是三名禁卫军,陈应嘉已经被他们逼走了。 云羽歌的臂弩里还剩一根箭。肯定是来不及再装填的了,但云羽歌有别的准备。 云羽歌动了。她抬手一箭准确无误地射中了一名禁卫军的咽喉,接着侧向冲刺数步后倒地翻滚,两名上前的禁卫军正好处在一条直线上。 云羽歌低下了头,左手在胸前一扯。 一根长而粗大的弩箭从云羽歌背部飞出,巨大的冲击力让云羽歌扑倒在地上,而那两名禁卫军则是被串在一起向后飞去,一起钉在了墙面上。 还剩四个禁卫军。云羽歌挣扎着爬起来,但一名禁卫军已经站在了她身前。他高高扬起了自己手中的剑,云羽歌抬起头,看到了他血红的眼睛。 剑尖反射着太阳的光芒。 太阳升起便会驱散黑暗,白昼似乎不是黑夜中的刀会喜欢的环境。 第一百二十五章 太阳(10) 长剑掉在了地上。 禁卫军的瞳孔猛然收缩,随后逐渐变大。他的双手无力地垂了下来,躯体中的灵魂被风吹散。 匕首从禁卫军的脖子中被拔了出来,鲜血喷涌,禁卫军颓然倒地。 刺客扯下了面罩:“没我你就死在这了。” 云羽歌喘着粗气:“浩哥?你怎么在这?” “你以为就你们在放火?”李垧浩笑道,“我才是放了最多火的人。” “我知道还有别的小组。”云羽歌费力地从地上爬起来,“但我没听说……” “你们小组等级太低了,不可能和你们透露所有行动内容的。”李垧浩擦干净匕首上的血,“你看,我的小组十多个人呢。” 云羽歌看着周围处理武器上鲜血的刺客:“你的小组怎么能这么多人?” “因为我们是特别行动组。”李垧浩保持着微笑,“我们直接听命于舞院长。纵火是她下的令,我就当你们是配合我们行动了。” “可是军方也让我们……” “那是让你们进行破坏行动,可没明说是纵火。不过,”李垧浩话锋一转,“刺杀离君的功劳,我可抢不了你们的。我们没人能有那样的箭术。” “他俩人呢?你看到他们了吗?”云羽歌环视四周,不见苏舟白和陈应嘉的身影。 “跑远了吧可能。”李垧浩耸耸肩,“对啦,城墙上应该崩溃了。过不了多久我们的军队就要进城了,准备准备受赏吧。” 一名刺客走了过来。他拿着云羽歌射出的那根背弩箭,李垧浩接过箭把玩了一下:“你花了不少时间做这根箭吧?” “没太久。” “要是丢了就太可惜了。”李垧浩转了一圈箭,把它递到云羽歌面前:“大杀器啊。能让我看看发射它的东西吗?” 云羽歌卸下背弩:“送你了,就当答谢你的救命之恩。我要去找苏舟白和陈应嘉了,再会。” “羽歌,你可以来我这的。我们的权限可比什么风组影组高多了,我们直接听命于紫辰高层的。” “多谢你的邀请,”云羽歌踢开地上的剑,“但还是算了吧。” “你以后改主意的话,我这里随时欢迎你。啊,我应该提醒你一件事。” “什么?”云羽歌回过头。 “现在军方好像和高层那边有点分歧。毕竟……你也懂。” 云羽歌摇了摇头:“我们刺客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了。再会。” “再会。”李垧浩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我们很快还会再见的。” . 言袆骑着战马走在最前方,身后则是紫辰军团的步兵方阵。言袆志得意满地眯着眼,看着通向王宫的中央大道两边的鹤洲城民众。民众们是眼神他读不懂,但想必是恐惧、敬畏…… 这是历史上第一次鹤洲城被武力攻克。千年历史中鹤洲城沦陷过数次,但都是开城投降。言袆成为了青史留名的首位鹤洲城破城者,他已经在满心期待自己在史书中的形象了。 王宫越来越近了。王宫和城区之间有广阔的广场作为分隔,现在这里则跪满了投降的离军。离君的尸体停在王宫的正门入口处,身边站着数名黑袍刺客。 言袆看到了跪在离军之中的吴擢。他像是从地狱中回来的一般,黑发都被染成了灰中带红。一道长长的伤口从他的右眉划到左鼻翼,一滴滴的鲜血从他下巴不断落下。 吴擢盔甲的纹路已经很难辨认,本该锃亮的抛光闪铠套上了暗红的罩袍。言袆跳下马,慢慢走到吴擢面前。 “吴上将军!请起吧。” 吴擢没有回答他。言袆也不想多等,转身对副官道:“扶吴将军去疗伤。投降的离军还按老样子处理。” “是!” 言袆重新上马:“紫辰军团的兄弟们!进王宫!” 宇军爆发出一阵欢呼声。言袆夹紧马肚,战马小跑着踏上白玉石铺筑的道路,奔向离宫主殿。 经过巨大的太阳广场,经过数十尊高大的雕塑,战马停在了大殿的阶梯前。言袆踏上六十四层楼梯,跨过门槛,走进离国朝堂。 “我是第一个踏进离国朝堂的晏人吧。”言袆自言自语道,走向离君的龙椅。日复一日的上朝仿佛在他眼前重现,朝臣分列两班,国君在龙椅上正襟危坐。 龙椅被漆成了太阳的颜色。扶手则是镀了一层金,雕刻以双龙的纹路,椅背上的太阳栩栩如生,似是随时都会冉冉升起。言袆伸手摸了摸太阳,难以抑制的冲动涌上心头。 言袆环视四周,士兵们都还没跟上来,整个大殿空无一人。言袆定了定神,坐到了龙椅上。原来国君的座位是这种感觉,言袆摸了摸龙椅的扶手。耳畔似乎有龙在咆哮。言袆沉醉地闭上了眼。 “见过君上。” “君上?哈哈哈,”言袆大笑,突然一惊,从龙椅上跳起来拔剑问道:“你是谁?” “小女只是一名宫女。”女子屈膝道。 言袆收起剑:“我不是什么君上,我是宇国上将军言袆。” “那言将军想做君上吗?” 言袆顿住了。一班宫女从偏门中走出,一齐向言袆屈膝低头道:“见过君上。” “我不是君上!”言袆大惊失色,快步走上前:“免礼,都免礼!” “可是,”第一位宫女在言袆身后道,“君上说,要是他没回来,谁坐在龙椅上,谁就是新的君上。” 言袆冷汗冒了出来,转过身喊道:“你们新的君上在来鹤洲城的路上!我只是,只是体验一下!” 言袆背后响起一个幽幽的声音:“我们发誓,要杀死新的君上。” 言袆立即伸手拔剑,但他刚拔出剑后颈间就感到一瞬凉意。言袆跪倒在地上,他侧过头,看到自己的血飚了出来。 面前的宫女从长裙下掏出一把匕首,又在言袆脖子上扎了一刀。言袆想说什么,但他的气管被切断了,只能发出“呵呵”的声音。 言袆的视线变得模糊了。他好像看见了士兵们冲进大殿,再之后,就是黑暗。 还有……无尽的冰冷。 . “还疼吗?”骆韶华关切地问道。 “没有愈合的话,我只能尽量不做表情了。说正事吧。”吴擢拿起茶杯,轻轻抿了一下。 “吴将军在战场上真的十分的英勇。我一直在军中,看到将军镇守东城墙,真的倍感压力。” “骆先生,吴某是个粗人,大场面上客套客套倒也无妨,但私下交流还这般矫揉做作,只会觉得生分。骆先生要是想和吴某谈些事情的话,还是直话直说吧。” “好,那我就直话直说了。先前我们的刺客,想必和您聊过吧?” “我和他们说,让你们打下鹤洲城看看你们的实力。现在你们打下来了,宇军很厉害,尤其是你们的刺客。” “多谢吴将军夸奖。” “实事求是。射杀国君那两箭,百步距离,间隔半息都不到,一箭后心一箭后颈,离军之中没有任何一个神箭手能做到。” “您想见见他吗?”骆韶华笑道。 “非常乐意。”吴擢点头。 骆韶华拍拍手:“佚名小组!进来吧!” 云羽歌、苏舟白和陈应嘉依次走进房间。吴擢挑了挑眉毛:“是你们。是你们劝降的我。” “见过上将军了。”云羽歌领着苏舟白和陈应嘉鞠躬,“希望将军认真考虑。” “你是弓箭手,”吴擢对苏舟白说,“能看看你的弓吗?” 苏舟白摘下弓递给吴擢,吴擢抚摸了一下弓身,尝试这拉了一下弓。 “好弓。很硬,有一石了吧?” “正正好好。”苏舟白僵硬地答道。 “练了很久吧?” “快二十年。” “怪不得啊。要不是你留我一命,我现在就陪着国君了。” “手下留情是有代价的。”骆韶华突然道。 “什么代价?”吴擢把弓还给苏舟白。 “留下了一个上将军的命,就要拿另一个上将军来换。” 吴擢一愣:“言袆死了?” “死在了宫女手里。第一个冲进王宫的人,却没能打过宫女,死在了大殿里。” 吴擢摇了摇头:“他的卫兵呢?” “失职了。没跟上言袆。但是我们不会惩罚这些卫兵,每一名士兵对我们都很重要。所以话说回来,吴将军,您是否愿意考虑一下我们的邀请呢?” “我做你们的上将军的话,就不仅仅是投降了,而是叛国。吴某不想当被唾弃之徒,尤其是被离国人民唾弃。” “所以吴将军是拒绝了吗?”骆韶华很是失望。 “我可以做你们的上将军。”吴擢淡淡道,“但你们要先做完你们在离国的土地上该做的事。我没有祖国,就不算叛国了。打楚国人和樾国人,我很有兴趣。” 骆韶华兴奋道:“一言为定。” “还有,我希望我的手上兵力越多越好。我希望能看到至少三个离人兵团,这样打起来我有底气。” “没问题。我们现在已经有离火军团和日轮军团了,只要再建一个就行了。” “日轮军团。我没有见过这个军团的番号,想必还没成建制吧?” “降兵和新兵我们会补充到这个军团的。现在没有满员,主要负责一些不重要的城池。” 吴擢沉默了一会,道:“这段时间,我想回家看看。我的家在你们现在的国境里。” “没问题,这就给您备马备车。”骆韶华对身后的侍从点了下头,“您有什么需要,尽管和我提。” 吴擢闭上眼睛:“休息会吧,骆先生。你和我都太累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月亮(1) 又一个冬天来了。 林枫琦和龙铭骑着马走在官道上。承阳城就在眼前,初雪在官道两边铺上了一层柔软的白色。 城门的城防军立正敬礼,恭敬地将两人和身后的十名卫兵迎入城门。紫辰的旗帜在城楼上高高飘扬,初雪过后街道依旧热闹非凡,战马徐徐踱步,挤入人流中。 卫兵队长想要上前驱散人群让出一条道,林枫琦抬手阻止了他:“没事,学院不远。到那里后你们就解散,三天后吃过早饭在学院门口集合。” “是!” 细细的雪花飘落到林枫琦肩上。在离国三年没见过雪了啊。林枫琦轻轻捻起一朵雪花,这里的雪柔软湿润。上一次见雪……那是在天寒地冻的冰雪地狱中,那里除了雪就是冰,置身其中仿佛一个永远不会醒的噩梦。 学院就在眼前了。有两个熟悉又陌生的人影站在学院大门口,龙铭一夹马肚,烲烨飞奔起来,林枫琦赶紧跟上。 “苦寂!”龙铭从烲烨身上飞下来,把云苦寂撞得踉踉跄跄,紧紧抱住他:“想死你了!” “卧槽,你现在跟熊一样。”云苦寂憋出一句话。 林枫琦笑着抱了下楚镜月:“毕业了吧?你们现在怎么样?” “我们现在就留在这,帮着院长他们处理些文件。绝尘有些咳嗽,我就没让他出来,来,快进来吧。你俩是最先到的。” 林枫琦和龙铭跟着楚镜月云苦寂走进学院。林枫琦看着密集的建筑道:“看样子比以前小了很多。” “毕竟城里呢,寸土寸金。学院现在暂停招生了,老师们大多数都去前线了。所以宿舍你们随便挑,我已经让人午饭过后把被褥什么的送过来了。” 烲烨打了个响鼻。龙铭摸摸它的头:“它听到午饭了。我先把它牵去马棚吧?” 楚镜月笑着走到烲烨面前,摸了摸它的鬃毛:“好漂亮的马。我可以喂它嘛?” 龙铭把缰绳交给楚镜月:“她有点挑食。” “这么好看的马,肯定要细粮喂啦。枫琦,把你的马也给我吧,苦寂你带他俩去宿舍,我马上过来。” 宿舍就在边上。云苦寂带着两人走进宿舍楼,魏绝尘的茶壶在炉火上轻轻跳跃。 “没什么事。就是天气一冷,就犯咳嗽,喝了好些药也没用。泡点茶喝就会好一点,嗓子没那么干了。你们怎么样?日轮军团的图案挺好看的。” 林枫琦找了张椅子坐下:“高层要我们重组,因为吸纳了太多离军士兵了。离国人和晏国人不一样,他们很愿意继续参军,因为我们接下来的目标是楚国和樾国。” “所以你们现在有几个军团了?” “紫辰,荣耀,轮回,怒雷,烁电,离火,日轮,为了能容下加入我们的离军士兵,新组建了一个无畏军团。还有鄢化志将军的裂炎骑。但是上面不放心由离军原来的军官当高层军官,就把我们这些学院里出来的提拔去当高层军官了。” “所以你现在是军团长?” “那倒不至于,”林枫琦连忙摆手,“没那么快。我现在是左骑都尉。” “都尉!”云苦寂惊叹道,“手下得一万骑兵?” “没有,就五千,因为我们军团是离军为主,骑兵数量不多。苦寂你们紫辰军团骑兵多,毕竟主力部队。” “但是我只是个伍长,”云苦寂苦笑了一下,“不过我没什么不满的,我知道我没水平。云离都军团长了。” “苦寂你主要是伤了,”林枫琦安慰道,“养伤花太久时间了。” “云离?军团长?”魏绝尘对云苦寂最后一句话则是大为惊讶,“这么快?” “云离,云稷,他俩太厉害了。别人都是协同配合,他俩抢军功抢的你死我活。现在云离抢赢了,云稷去当了紫辰军团的右骑都尉。云离想让他当自己的副将的,云稷不肯,说要攒军功去当别的军团的军团长。” “他们云家人战争天赋确实高。”林枫琦道,“跟着王老师练出来的,听说打仗的时候个个都不要命。云驷是盾甲都尉,统领紫辰军团枪盾步兵的,云异是轻骑都尉,他们紫辰军团骑兵多,有五千轻装骑兵。剩下的除了云柱都是千夫长吧现在。” “云柱是怎么了?” “战死了。在鹤洲城。”云苦寂的声音很伤心,“他冲的太前了。要是我们打赢了,他应该就是千夫长了。那天我们紫辰军团死伤太惨重了,好多人都没回来。云梁云虔那场战斗也伤了,捡了条命回来。” “太可惜了。”魏绝尘道,“他还给清韵写过情书呢。” “什么!”林枫琦跳了起来,“什么时候的事?诶对,清韵人呢?” “很久以前的事了。清韵现在大忙人,你知道的,国君,也就是你的叔叔如今也在承阳城,清韵被他喊过去协助处理政务了。她昨天和我们说她今天下午来。” “来啦来啦!我有错过什么吗?”楚镜月推开房门。 “我们在和左骑都尉聊清韵呢。龙铭是……” “也是左骑都尉,”林枫琦道,“我们搞了个特殊。龙铭负责率领士兵战斗,我负责指挥。” “好,见过两位左骑都尉,给两位将军请安了。今天是不是叶姐姐和邢桁也要来呀?” “我们定的时间是今天。但我们军团驻地和离火军团烁电军团的驻地离的挺远的,不清楚路上会不会有耽搁什么。” “还好你们准时,不然我和苦寂在雪地里白等。”楚镜月给自己倒了杯茶暖手:“邢桁知道宿舍在哪,就不去接他了。” “枫琦是不是好久没见叶姐姐了。”楚镜月露出怪异的笑,“我给你们单独找间宿舍。” “那最好了。一个多月没见到珏蒙了。”林枫琦开始卸甲,“这种铠甲还是适合龙铭。我穿着有些笨重。” 云苦寂帮着林枫琦把胸甲卸下来:“龙铭你卸吗?” “不要,这铠甲穿着多威风,我睡觉都不想脱下来。” “其实我有点饿了。”林枫琦道,“学院里食堂是几点开饭呢?和以前一样吗?” “伯权叔现在全权掌勺,我们现在去也行,让伯权叔动作快点。”魏绝尘道,“今天的菜单是鸡肉炖菜,你们要不要猜猜我现在身上是什么味道?鸡肉的味道。” “没有别的东西可以吃吗?” “所有物资都优先供应前线,猪肉价格可贵了现在。伯权叔心疼钱,每月的伙食费就那一笔。我们已经比平民好很多了,很多平民一个月才开一次荤。” “不过还好伯权叔手艺不错,所以咽的下去。”楚镜月看林枫琦卸完了甲,“走吧?不知道伯权叔还记不记得你。” . 邢桁和叶珏蒙在午后抵达了学院。饥肠辘辘的两人对云伯权的鸡肉炖菜赞不绝口,尽管已经反复热了好几次,两人还是各塞下去了两大碗。 “正好,晚上能做新的菜了。伯权叔的底线就是一天不会烧两顿鸡肉炖菜,你俩把剩下的全吃了,我们就能吃新的菜了。” “你们为什么不和清韵一样去朝中任职呢?学院里都是些信件什么的吧。”林枫琦问道。 “清韵那哪是任职,单纯的君上想让她陪在身边。不过等到开始攻打楚国和樾国,她可能就要去前线了。” “前线?”邢桁放下碗筷,“她不是不学谋略了吗。” “清韵上个月回来了一次,说是君上想让她到前线去看看,长长见识。可能跟着上将军吧,上将军最近几天听说要来承阳城面见君上述职。” “但上将军一般不会去前线。”邢桁道,“要去前线的话,其实正好可以跟着我们走。” “叶姐姐,你想不想去街上逛逛呀?”楚镜月突然问道。 “可以呀,但是清韵不是下午要回来了吗?” “那就枫琦和你一起去嘛,我们留在学院,等清韵来了我来集市上喊你们回去。帮我们给清韵挑个礼物吧。” “那行,好久没见了,是应该给妹妹带个礼物。走吧枫琦。”叶珏蒙拉着林枫琦起身。 “好了,支开枫琦了。”魏绝尘看着叶珏蒙和林枫琦走出食堂,“邢桁,你算盘珠子都蹦我脸上了。可是她拒绝过你了。” “那是之前。”邢桁脸上开始泛起红色。 龙铭一头雾水的问道:“你们在说什么?” “龙铭,你帮我个忙。我……我之前和清韵表过白。”邢桁抓住龙铭的手臂,对着瞪大眼睛的云苦寂道:“你们得保密。” “如果你要我帮感情方面的忙的话,你们也应该把我支开的。”龙铭认真地答道,“不过我觉得你挺配清韵的。” “但是她不是拒绝你了吗?有句话叫好马不吃回头草,对吧?”云苦寂道。 “不一样,我不是好马,清韵也不是草。”邢桁道,“我当时是太急了,绝尘知道当时的情况。而且,主要是,她拒绝我以后我们还是和以前一样相处,我觉得是有机会的。对吧?” “你追我妹妹可以,但是你得保证你不能伤害她。”龙铭道。 “我知道我知道,你这麒麟臂抡起来一拳可以把我锤个半死。你放心,我对她的感觉就像枫琦对珏蒙一样。”邢桁保证道。 “那我就不管了,我想去学院的训练场看看。”龙铭站起身,“我等会来宿舍找你们啊。” “出门往东走,第二个拐角拐弯就是。”魏绝尘给龙铭指了路,把龙铭送出食堂。 “好了,我们来听听你的计划吧。”魏绝尘在邢桁对面坐下,“这次邢参谋又有什么绝妙的点子呢?” 第一百二十七章 月亮(2) “铭哥!”林清韵兴奋地跳到龙铭身上,龙铭赶紧一把抱住她。“天呐,你的铠甲好冰。” “冰就冰了,你看,多帅。”龙铭把林清韵放下来,指了指自己胸前的太阳:“日轮军团。怎么样?” “你不在离火军团啦?”林清韵惊讶道,“上一封信你还在离火军团呢。” “调动太多了,没来得及让枫琦写。先是升职到日轮军团,然后又是去新的驻地。现在我们驻地在流风城,等一开春,我们从右路进攻楚国。” “天,你也太壮了。”林清韵退了两步看着龙铭,“烲烨载得动你吗?” “我是壮,不是胖。”龙铭争辩道,全然不顾楚镜月魏绝尘的笑声,“两个我烲烨都载得动。” “我哥呢?”林清韵问道。 “我去找他,他和叶姐姐出去了。”楚镜月披上外衣,“就在附近集市。” “邢桁,苦寂。”林清韵轻轻抱了下邢桁和云苦寂,看向两人戎服上的徽记:“感觉你们都没怎么变。苦寂感觉晒黑了些。你们现在是……苦寂还是在紫辰军团,邢桁这是……烁电还是怒雷呀?我记不清你们的军徽了。” “烁电,怒雷军团的徽记上还有一朵云。”邢桁解释道,“我们是三道闪电,他们是云中有一道闪电。” “啊,想起来了。你们是开春负责樾国方向的主攻的对吧?” “对,我们和无畏军团。无畏军团主要由离军的西部军团组成,他们对樾国更加熟悉,其实应该是他们负责主攻。上将军肯定也更信任他们一些。” “你们对樾国有足够的了解吗?我那边有关于樾国的几千卷资料,你需要的话我随时可以给你拿来。” “这个不用。”邢桁胸有成竹地道:“我们幕僚对樾国已经做了很充分的研究。樾国地形多山,不适合骑兵作战,我们两个军团的骑兵会滞后,等到我们咬住樾军主力,骑兵会快速通过樾国境内的两条狭长平原地区插他们身后。” “啊,那就好。叔叔很希望能在明天解决这两个国家的。”林清韵突然压低了声音:“他现在身体不太好,基本上所有国事都交给紫辰议会了。龙铭,你最好这两天就去见见他。” 龙铭慌道:“什么身体不好?是生什么病了?” “他的咳嗽已经好几年了,最近加重,肺都快咳出来了。晏地的大夫中有名的都找过了,全都治不好。现在找了一个曾经的御医,古稀之年了,用八抬大轿从乡下接过来,开的药好像能镇住一点咳嗽,但该咳还是咳。” “我现在就可以去。”龙铭抓起桌上的马鞭和头盔,“他在王宫里是吗?” “王宫已经拆了,原址上新建了紫辰议会。他现在足不出户,要去的话一起去吧。” “先等枫琦和珏蒙回来吧。”魏绝尘阻止道,“现在是不是上将军也来紫辰议会了?” 林清韵摇了摇头:“还没呢,不过应该快了吧。言将军死得太离奇了,我们对新的这位吴将军了解的只有战前情报。单纯凭借大部分将军的联名举荐,我们不是很放心,所以才招他过来述职的。” “听说言将军是死在了离国王宫里?”邢桁好奇道,“我们当时都在城外,正打扫战场呢听说言将军牺牲了。然后言将军的亲卫队就把整个王宫封锁了,不让任何人进。” “是的,被宫女刺杀了。”林清韵答道,“言将军应该是寡不敌众,但有宫女说他坐上了龙椅。这件事你们别外传嗷,太丢脸了。” “放心,不会。”邢桁拍了拍胸脯,“这种影响军容的事情肯定不会乱说。” “相信你们。”林清韵从柜子里拿出一个茶杯,给自己倒上半杯茶。 “那上将军来了的话,我可以见见他吗?”邢桁问道,“很多事情想和上将军探讨。” “可以呀。等他到了我和他约个时间,然后来和你说一声。我在紫辰议会里面说不上什么话,但这种事情我还是能做的。” “太好了,谢谢你。”邢桁很是兴奋,接着道:“对了,绝尘说你之后要来前线转转?” “是有这个计划。叔叔觉得我一直呆在后方学不到什么,要去前线看看真实的战争。” “那你有定出发的日期吗?” “没,但肯定是开春之后了。” 邢桁脸上似乎没那么兴奋了。几人再闲聊了一会,终于等到了楚镜月带着林枫琦和叶珏蒙回来。 林清韵抱着林枫琦的时间格外的长。等她终于松开手后,林枫琦总算能掏出在集市上买的小礼物。 “一些玉石小玩意。”林枫琦道,“给大家各买了一件。” 邢桁细细观察了一下手中的玉石手链:“这个成色,不太可能是集市上的吧?” 林枫琦挠挠头:“你这都能看出来。在一家玉器店买的。” “多谢了,半个月俸禄带手上呢。”邢桁把手链绑到手腕上。 “枫琦,我们快去看看我爹吧。”龙铭很是着急,“清韵说他现在身体很不好。” “那我还是把甲胄穿上吧。”林枫琦走到床边,叶珏蒙帮着他穿上盔甲:“大家都一起去吧。” “我和绝尘就算啦。”楚镜月连忙摆手,“不太合适。我们正好还有好多信没处理,就先去忙了。” “也行。”林枫琦点点头。 “我,我跟着你们看看你们怎么工作的。”云苦寂对着楚镜月道,“感觉你们的工作也挺有趣的。” 楚镜月苦笑道:“你来当然可以,但这种工作真的很枯燥。我们要把各地寄来的信整理成简略的报告再交给紫辰议会,你来干几个时辰就能体会到有多无聊了。” “我想和你们一起去看望一下君上。”邢桁犹豫了一会,还是开口道。 “叔叔对你印象很好的,我觉得你直接喊他龙叔就行了。”林枫琦开始穿护肩,叶珏蒙用力将系带拽紧。 “那可太好了。”邢桁抓起自己的软甲套在身上,将腰带系紧:“我们不能带佩剑吧?” 龙铭拍了拍腰间的佩剑:“军人出门可不能不带剑,你带着好了,不可能拦我们的。” . “是不是不习惯?腰间空空如也。”林枫琦边走边拍了拍龙铭的腰,“匕首都给你摘了。” 龙铭很是郁闷:“怎么会不认识我们呢。” “认不认识都不能带武器,基本的礼仪呀。”林清韵敲了敲门,里面传出两声咳嗽。 龙皓瘦了很多。他的脸颊明显凹了下去,站起身时长袍空空落落,仿佛里面只有一个骨架。 龙皓的房间干净又空旷。除了睡觉之外他几乎就在这间屋子里足不出户,坐在桌子前翻看紫辰议会送来的无数份简报。但他需要人来帮忙时,他就会敲一下桌角的一座钟,隔壁有数个侍从随时待命。 现在龙皓就敲了敲钟,下一秒侍从就进门询问他的需求,随即搬来了两张椅子,连着房间内本就有的一张会客长椅正好能坐下五人。或许长椅上本来能坐下四个人,不过全身具甲的龙铭和林枫琦加起来实在是体型过于宽大,邢桁都只能紧靠在长椅的一边上。 “你以后不能冲在骑兵最前面。”龙皓严肃的和龙铭说道,“你要做好准备接我的班。” “什么接班?”龙铭一脸迷茫。 “我的身体估计是没法撑到统一的那一天了。”龙皓又咳嗽了两声,“我允许你继续上战场,有枫琦护着你,我放心。但你要像一位真正的将军一样,在后面运筹帷幄,而不是身先士卒。你不能出意外。” “怎么会撑不到呢?”龙铭急道,“你之前不是还身体很好的吗?” “此一时彼一时。”龙皓闭上眼睛,不想再和龙铭废话:“枫琦,你好好看住他,一点要保证他的安全。” “叔叔放心。”林枫琦立即答道,“我一定拦着他。” 龙皓睁开眼睛:“珏蒙,你还在离火军团吧。令尊现在身体如何?” “还不错。我们军团开春负责南方左路的主攻,获胜的战报会第一时间呈递给您。” “你们有成婚的打算吗?”龙皓突然问道。 林枫琦和叶珏蒙都愣住了。龙皓等了一会道:“倒也不急。今年冬天你们要准备战争,两个军团隔得又远,估计也没时间。等打下楚国后怎么样?” “可以可以。”叶珏蒙连忙笑道。 “到时候我和他们说一声,把离火军团和日轮军团调到一起。打下鹤洲城,烁电军团是首功啊。” “也感谢对我们军团的信任。”邢桁道,“其实没有先前紫辰军团,离火军团和荣耀军团与离军的恶战,我们的攻城肯定更加困难。我们虽然是首功,但他们的功劳加起来更大。” “这种话不用多说了。在军队还适应吧?你身上都没什么肉,行军的苦,吃的不少吧?” “是很艰苦,但我还是能适应的。龙叔,我小时候在樾国,听人说樾国山中有一些治病秘方,我到时候给您去找来试试。” “难为你费心了。清韵啊,你开春了跟着上将军前线巡视,在樾国可以多留一段时间。樾地是个很奇特的地方,风俗文化都和我们这些平原地区不一样,多体验一些对你大有裨益。” 邢桁大喜,但还是控制着表情平静:“不过樾人较为野蛮,我到时候可以派些士兵保护清韵。” “再好不过了。你现在是参军?”龙皓看了眼邢桁的衣服。 “是。” “想当长史吗?” “想!”邢桁攥住了大腿。 “你们的长史在荣耀军团服役了二十余年,资历经验丰富,你顶替他显然不行。不过你可以给他当副手,副长史多一个倒是可以。”龙皓拿过一张信纸。 “谢过龙叔。”邢桁起身行礼。 龙皓又咳了几声。林枫琦走上前想给龙皓倒茶,但龙皓摆摆手道:“不需要了。再过一小会药和新的茶就送来了。你们没事就先走吧。” 窗户里透来的光线在倾斜,太阳在缓缓变为橙红色。晏国冬日难得的晴雪天,窗沿上落满了积雪,而桌上则洒满阳光。林枫琦走在最后,轻轻关上了门。希望阳光能多驻足一会吧。 第一百二十八章 月亮(3) 吴擢看着桌对面的年轻人。他胸有成竹地向吴擢讲述着开春后的作战方案,不停地摆动地图上的棋子。 吴擢并没有很认真地去听。从清晨会见国君开始,吴擢就一刻不停地在说话或者听人说话。在中午到下午足足三个时辰的与紫辰高层的作战计划汇报过后,吴擢已经实在不想再看到沙盘和地图了。 吴擢勉强听了一些重点。邢桁说到重要的关头会不自觉地加重语气,算是让吴擢省力了一些。 吴擢用手遮住嘴巴,悄悄地打了个哈欠。但邢桁似乎注意到了,便立刻结束道:“大致我军团的作战方案就是这样。和上将军您定的总体作战规划是相符合的。在一些细节方面我们有一些自己的想法,上将军您看如何?” “具体作战我肯定不会多加干涉,能赢的战术就是好战术。”吴擢抬起眼皮,“但为什么要专门跑来和我说呢?到时候军部会议你们还是要发言的,到时候再说一遍吧。” “今天找您主要是我也在承阳城休假,就想着找您先看看是否可行。”邢桁把吴擢的茶杯满上,“还有就是,邢某听说您之后会来前线巡视。” “是有这么个计划。” “邢某有个小请求,不知上将军能否答应。” “你先说。” “邢某恳请上将军在来到烁电军团时,能够多驻足一段时间。烁电军团主体还是晏人为主,对樾国很是不熟悉,上将军您又长期在西线作战,想必是经验丰富。” “无畏军团基本上是离军西部军团,你们可以多向他们讨教。而且我们也安排了原先西部军团的三位军师到你们幕府,我想他们能教你们很多东西。”吴擢把代表无畏军团的棋子推到邢桁面前,“我的重心在楚国。” “可是,这和上将军您亲自来还是不一样的。上将军您肯定更有经验,智谋也更为高深。” “不用拍我马屁。”吴擢摆摆手,“鹤洲城之战我已经身败名裂了。我继续做你们的上将军,一是我想继续打楚国人,二是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既然答应了你们上面的那群人,那我就要做到。至于我的能力,你们愿意相信,那我也就尽力。” “上将军,恕我直言,这种乱世,能做到言出必践的人,实在是太少了。上将军您能做到,是您最大的优点。忠义之人,首先……” 邢桁把自己哽住了。吴擢笑道:“邢参军,口才多练练啊。” “书读太少了,让上将军见笑了。”邢桁耳根有些发红,“还望上将军不要计较。” “邢参军,你一再想要让我在烁电军团多留一些时间,一定有其他的原因吧?你的方案已经说明你对樾国有不错的了解了,要么你在樾国生活过,要么就是你同别人一起制定的这个方案。” “其实两者都是。邢某幼年生活在樾国。樾国乱兵杀了我父母,邢某逃亡路上遇见了紫辰书院的老师,这才加入紫辰的。” “太不幸了。”吴擢感叹道,“这也是你的复仇之战。但这个不是你的原因吧?” 邢桁犹豫了一下:“上将军,这是我们的私密谈话吧?” “不会乱说。” “邢某听说国君的呃,算是侄女会和您一同巡视……” “这个原因啊。”吴擢笑了:“你开门见山不就行了。我也是直性子,你跟我弯弯绕绕,我反而不喜欢。” “是邢某太小气了。”邢桁局促不安,“邢某原先想的是说真实原因,上将军肯定不答应。” “原则上来说肯定不会答应的。战争是大事,岂能因为情爱而耽搁。”吴擢站起身,“不过你既然都开口了,我就答应多留几日,前提是在楚国我军进展顺利。” “太好了,谢谢您。”邢桁起身为吴擢拿来雪衣,“这么晚我送您回去。” “你要我帮一个忙,我肯定要求回报的。”吴擢接过雪衣。 “上将军想要什么直说,能力范围内邢某一定做到。” “我要烁电军团多打几场大胜仗,少损失些兵力,尽快和无畏军团拿下樾国,然后三面夹击楚国。灌将军我和他交流下来,他的短板就是小战术,得要你们这些军师来弥补。能做到吗?” “能!”邢桁大声道,“邢某必定殚精竭虑,尽力为烁电军团谋划好每一场战斗!” “喜欢多久了?”吴擢走出门,两名卫兵连忙跟在吴擢和邢桁身后。 “稍稍跟远一点吧。”吴擢回头道,“邢参军有些机密的事,现阶段还只想让我一个人知道。” 卫兵点头,立刻放慢了步伐。 “很久了。第一次见她,还是在国君的家了呢。十四岁吧。但不是那个时候。” “是先相处了一段时间啊。” “是的。那时候只是感觉话很投机,能一起聊很久。真正喜欢上是后一年我们去晟国的流放地,去救云家的人,也就是紫辰军团现在那些云家的。” “哦?他们原先都是犯人?” “株连的,他们是云家分家的人,云家本家的犯了事,就把他们也一起流放了。”邢桁解释道,“在学院里的云家人向我们求助,我们就在王晨将军的带领下装成商人去了。当时龙铭将军林枫琦将军也都在我们的队伍里。” “啊,你们都是同学。”吴擢笑道,“那你们都是过命的交情啊。” “是的,我就是那个时候喜欢上清韵的。当时我们这些身体弱一些的留在了辽城准备马匹,龙铭将军他们这些身体强壮的进流放地找人。有个成语叫情窦初开,可能就是那时候吧。” “所以你喜欢她什么?” “很多地方吧。最主要的是,她真的长在我的审美上,而且她很纯真。我一直很想要一个妹妹,我的哥哥姐姐对我很不好,他们觉得我纨绔不务正业,他们在我这个年纪已经和我父母一起经商了,当时还是在起家的时候,还是很辛苦的。而我,就有点坐享其成了。我一直在想,要是我有弟弟妹妹,一定会很宠他们。” “她是你心中完美的妹妹。” “可以这么说。”邢桁点点头。 “不错不错。”吴擢停下脚步,抬头看向月亮。邢桁也跟着他望向月亮,明月皎洁如玉,似是天宫至宝。 “我们离人崇拜太阳,但月亮在我们的文化中也有着美好的含义。希望你们的感情就和这月亮一样吧,年轻人。她是个很不错的孩子,祝你们能两情相悦。” 邢桁注意到吴擢眼角的晶莹:“上将军年轻时,也是有这样的经历的吧?” “是啊,可惜她离开我很多年了。” “上将军节哀。” “悲伤这种情绪,已经不会再有了。现在只有思念。每天晚上我都会看看月亮,因为她也在上面看着我。我们曾经约定过,无论是谁先走,都要在月亮上面等着另一个人上来,一同去地府轮回转世。” 邢桁默默地听着。上将军两鬓已经有些发白,想必也有五十岁左右了。能让时间化解悲伤,需要多少年呢? “话说回来,”吴擢看向邢桁,“你们现在不就都在承阳城吗。抓紧机会啊小子。” “我会的,上将军放心。” “又开始落雪了啊……”吴擢伸出手,“邢参军,不用送了,没几步路。早点回去休息吧。” . 邢桁推开门,探头往房间里瞧了瞧。屋内灯火通明,一众人正玩棋聊天,邢桁放心地走入屋内。 “回来了啊,聊的怎么样?”林清韵抬起头,“我看上将军挺疲倦的,没想到聊了这么久,他一定对你说的很感兴趣吧?” 邢桁脱掉雪衣坐到床沿上:“总的来说,想和他聊的他不感兴趣,不想和他聊的他感兴趣。听上将军讲了讲月亮和他年轻的故事。” “别告诉我我给你安排这个会见是让你和上将军闲聊的。他今天累死了。”林清韵一下子表情严肃起来。 “没啦,和他详细讨论了开春后的战略规划,这些东西是讨论完之后上将军兴致不错才和我聊的。” “那就好,别吓我。”林清韵拍了拍胸口,“我给你倒杯热水。又下雪啦?” “是啊,”邢桁接过杯子,“瑞雪兆丰年,新年收成会很好的。” “现在紫辰山里面估计是大雪飞舞狂风呼啸了。”林枫琦看着龙铭落子,心中暗道一声臭棋,“以前的冬天真难熬。” “是嘛,我可喜欢屋内温暖舒适屋外大雪狂风了。”叶珏蒙道,“两个人在被窝里靠在一起听风声不舒服嘛?” “舒服,当然舒服了。就是有时候作为一个在离国长大的人还是有些不是很适应寒冷的。” “那你没在流放地冻死可真是命大。”龙铭咕哝一句。 “记忆里的寒冬也没那么冷,对吧?”邢桁笑着问道。 “啊,是啊。记忆力飘落的雪花都带着炉火的温度。”叶珏蒙附和道。 “其实,现在也是啊。”邢桁晃着水杯,温热的水汽在鼻尖凝聚。炉中的木柴噼啪作响,欢快的火苗舔舐着炉顶。也许这才是真正的冬天吧。 第一百二十九章 月亮(4) “来了?”黑暗中的人影问道。 “来了。”云羽歌小心翼翼地推开门,“您这里可真暗啊。” “灯油烧没了,等送过来呢。”连云庭尴尬地咳嗽一声,“还好天还没完全黑,看得清我吧?” “看得清。看得清一点吧。” “佚名小组,你们好啊。”连云庭从书桌后走出来,“你们已经不再佚名了。所有人都知道你们刺杀了离君。” “运气好。”苏舟白很谦虚地答道,“我们正好遇上了他。” “我们讨论了一下,由于你们在鹤洲城出色的表现,你们现在很适合执行更大的任务。”连云庭从桌上拿起一沓纸,“任务简报。本来想留你们在这看完的,毕竟是你们的第一个大任务。但现在……” “来了来了!”一位老师拎着一壶灯油走进来,“嚯,黑的真快。” “正好。”连云庭点上灯,示意佚名小组落座:“快看吧。有不明白的可以问我,看完后和我讲一讲你们的计划。” “蓝兴将军?还是他?”云羽歌看了一行,错愕地问道。 “你们以前执行过和他有关的任务?” “是的,要我们刺杀他,但我们追踪了他一段时间后就被召回了。” “那太好了,你们已经有一定的准备了。”连云庭坐回桌前:“晟国已经和楚国达成了和平协议,七十万楚军全数来对付我们。但楚国和晟国向来只是小打小闹,真正的精锐毫无疑问是久经战阵的蓝兴的十万蓝家军。只要能击溃甚至全歼他们,我们前线军队的作战就会轻松很多。刺杀蓝兴是最简单的方法,但也是最不可行的。” “您也知道呀。”云羽歌拍了拍手里的简报,“那还为什么……” “不要着急,接着往下看。蓝兴的左翼骑兵主将,是你的哥哥,云楚歌。” “什么?”云羽歌的手抖了一下,勉强拿住简报。 “他是我们破局的关键。装扮成楚军,或者是夜晚悄悄潜入,找到他,劝降他。让他里应外合,帮助我们歼灭蓝家军。” “我的嫂子是蓝家的,我哥哥和蓝兴现在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恐怕劝降他不太容易。”云羽歌边说边翻看任务要求,突然愣住道:“杀……杀了他?” “这是如果劝降失败的话。”连云庭平静地道,“你们在出发前要知会我们的前线将领。要是劝降成功,我们会给他一天准备时间,要是劝降失败,我们会在得到他的死讯后立即进攻。我们要把握住他们左翼骑兵群龙无首的机会。” “当然了,我肯定是希望你们能劝降成功的。你哥哥是一个很有能力的军官,虽然他的快速晋升肯定得益于他的婚姻。要是他能为我们效力,那真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云羽歌把简报递给苏舟白:“我,我能考虑一下吗?” “当然。不过,羽歌啊,这个任务呢不仅仅是我个人的主意。小任务我可以全权决定,大任务都是我上交紫辰议会讨论后才最终定夺的。我一直想让紫辰议会给你们小组一个表现的机会,但他们更相信他们自己的那些刺客。那些不愿意跟随我的刺客。这次好不容易给你们一个机会,还是好好考虑一下吧。” “而且,”连云庭的语调有些加重,“要是换他们的刺客去,恐怕劝降失败的几率是十成。只有你才有可能,你是他的亲妹妹啊。” “所以说,换别的刺客去,我哥难逃一死。”云羽歌咬了咬嘴唇。 “不一定,说不定能够反杀呢。”连云庭耸耸肩。 “我去。我们准备几天,然后就启程。”云羽歌站起身。 “很好。”连云庭露出了笑容,“祝你们成功。” “我一定会劝降我哥的。” “等一下。”苏舟白目光盯着任务简报:“如果我们劝降失败,但说服他立刻离开军队的话,可以吗?” “如果你们能做到的话,也不是不可以。这种情况的话,视作刺杀成功。” “谢谢你,连老师。”云羽歌紧绷的神经似乎舒缓了一些,向连云庭鞠了个躬。 “操作性给你们最大化了。等你们的捷报了。”连云庭微笑着端起茶杯,“这次成功之后,会给你们更多重要任务的。” . “这是他们的驻地。这边是左翼骑兵的驻地。”陈应嘉指着地图,“这一圈是营房,民夫的话是走后面这条路进来。” “如果有马车的话,我可以藏在里面进去。”云羽歌若有所思,“就是不知道民夫用不用马车。” “大概率是驴车吧。要是运的是草料的话,你藏在里面问题不大。” “驴车的话,我们还要卸完货回去。”苏舟白道,“等晚上再摸进来?好像难度有点高,哨兵不是瞎子。” “只靠我一个人,你们放心吗?”云羽歌有些犹豫。 “不放心。”苏舟白摇了摇头,“你哥我不理解,但一般人都会选择眼前的利益。楚军七十万对上宇军五十万,更别说还有三十万樾军,两倍的人数比,怎么看优势也在他们。” “确实是这个道理啊……我们家在楚国已经落好了根基,想让他们放弃,何谈容易呢。”云羽歌看向窗外,“怎么办呢。” “今年的春天,好冷啊。”苏舟白似乎是故意岔开话题,“都三月份了。” “是啊,不应该啊。”陈应嘉附和,“往常都不应该穿厚衣服了。” “也许,我们能藏在别的民夫的车里。”云羽歌试图把话题拉回来,“这样我们可以偷偷溜出来然后汇合。” “草料车一般黎明出发,就是说我们得在营区里躲一整天。”苏舟白有些不喜欢这个方案,“装扮成士兵太容易露馅了。” “那你给个方案吧。”云羽歌叹了口气,“大战将临,紫辰、离火和裂炎骑已经陈兵边境,我哥他们不可能会来城里的,肯定在城外备战。有什么好方法能让我们在天黑的时候混进营区。” 苏舟白挠挠头:“其实我们观察了一下,晚上送晚饭食材的那一批民夫是在日落前一个半时辰出发。一个半时辰的话,找个地方躲住还是容易的。” “驴车太矮,我们没法藏车底。怎么,装扮成民夫进去?” “我和冯黎去找找民夫队长,给他些钱看能不能买通。民夫他们好像是固定的队长带固定的队伍,不太好混进民夫队伍里去。” “行啊。”云羽歌坐到床边,“那你俩快行动吧。” “那你呢?” “我再想想劝说的词有没有纰漏。”云羽歌和衣躺倒在床上。 “还能有什么纰漏啊,都想了两个月了。”苏舟白不解。 “你说,我们是不是该先去翟阳城劝一下我父亲呢?要是许他以足够的利益,让他来劝降我哥应该成功率大的多。” “就算真的行,我们也没时间了。我们现在要在五天内完成我们的任务,两个军团在三十公里外等着呢。” 云羽歌看向放在床头的烟火。要是成功劝降,这发烟火就没有用武之地了——他们会在返回月流城后告诉紫辰军团的斥候,斥候会立即出发去通知宇军。 要是点燃……在晴朗的夜晚,三十公里外不一定能看见,但散落在月流城附近的斥候们一定看得到。到时候他们会接力以最快的速度通知两个军团和裂炎骑,而早已调整了作息的宇军士兵们会直扑楚军大营。 云羽歌摸向衣袋里的火折子。到时候……真的会要点燃吗? 杀死自己的亲哥哥,这也太难做到了吧。 但是……好不容易才得来的机会啊,而且,可能是唯一的机会了。李垧浩……他是直属紫辰高层的。或许是对自己执意离开老师的小组而对自己不解甚至怨恨吧。 也许上次在鹤洲城该和他好好谈谈的。云羽歌心里很是懊恼,这个任务连云庭说是和紫辰议会商量的结果,但李垧浩的意见肯定被他们考虑过。浩哥,别再为难我了啊。 云羽歌突然感到很悲伤。家早就从晟国首都的大院变成了山中的小院,但山间的小院也早已荒废了。翟阳城的深宅绝不会是自己的家,那她的家在哪呢? 成功劝降,可能是唯一的路了吧。让哥哥倒戈是一个美好的幻梦,可是,嫂子是蓝家人啊,再说家人都在翟阳城,哥哥的倒戈必然会导致楚国对云家的报复吧?这可怎么办呢?哥哥肯定会考虑到这些的吧。 云羽歌痛苦地抱住头。苏舟白无奈又同情地看着她,陈应嘉拍拍苏舟白的肩:“风哥,我们走吧。” “带点吃的回来给你吧。”苏舟白道。 “不要,我没胃口。”云羽歌翻过身背对着苏舟白,“你们完事了自己去吃饭,别管我。” 苏舟白默默地和陈应嘉走出门。两人并排走下楼,陈应嘉突然开口道:“风哥啊,我总觉得,我们很快就要……” “别说了,”苏舟白打断陈应嘉,“我们现在只能专注当下。你走后面,看好我的钱袋,别被小贼摸了。” 第一百三十章 月亮(5) 星野低垂,弯月暗淡。苏舟白从马棚的草料堆中探出头,用力深吸了一口空中残留着的饭菜香味。 “别吸了,你已经吃的和马一样好了。”云羽歌没好气地把兜帽戴上,“赶紧行动。” 巡逻的哨兵在远处走过。苏舟白检查了一下吹箭,弓着腰跟上云羽歌。 战马不安地打着响鼻。云羽歌想去抚摸一下云楚歌的战马,它毛色光亮胸膛宽阔,一看便是一匹宝马。主将营帐外有一个专门的马厩,其中为云楚歌的战马单独隔了一个隔间出来。现在的它不停地晃着脑袋,似乎很是焦躁。 哨兵基本不会把目光投向营区内,因此三人的行动很是大胆。云羽歌已经绕道了大帐后面,将耳朵贴在帐布上聆听里面的动静。 云羽歌没有听到人说话的声音。云羽歌试着抬起帐布,很重,但是想要钻进去还是可以做到的。 云羽歌对苏舟白和陈应嘉做了个手势。两人会意,同时摸出吹箭,向着大帐门口的两名哨兵摸过去。 云羽歌深吸了一口气。 她像一条鱼一样滑进了大帐内。云楚歌坐在大案后,面对着挂在帐中的地图。他背对着云羽歌,没有看见云羽歌幽灵一般的身影。 云羽歌悄悄走上前。她盯着自己的影子,尽量让它藏在灯火照不到的阴影里。 五步。 四步。 三步。 云羽歌摘掉面纱。 云羽歌箭步上前,左手捂住云楚歌嘴,右臂锁住云楚歌双手。大帐的门帘被风吹开了,苏舟白和陈应嘉一人抱着一个被麻倒了的卫兵翻滚进来。 “哥,是我,云羽歌。”云羽歌死死箍住云楚歌的身体,“点点头。” 云楚歌点了下头。云羽歌松开双手,向后退了几步。 云楚歌转过身:“我还以为我就要死了。” “哥,好久不见。”云羽歌张开双臂,云楚歌站起来,和云羽歌抱了一下。 苏舟白推了下陈应嘉。两人放下卫兵,一同走上前:“见过云大哥。” “啊,你们俩。”云楚歌松开云羽歌,“我还记得你们。苏舟白,陈应嘉,对吧?” “没错,云大哥记性真好。”苏舟白拱手道。 “好了。”云楚歌的表情严肃起来,“你们这样潜入进来,是有什么事吗?” 云羽歌轻轻摆手,示意苏舟白和陈应嘉向后退。两人走到卫兵身边开始卸下他们的铠甲,云楚歌想要阻止,但看了眼云羽歌,还是坐到了大案后。 云羽歌在大案前坐了下来。云楚歌伸手想拿出一个茶杯给她倒上茶水,但桌上没有茶杯更没有茶壶只有他自己的水壶,只能把水壶移到一边掩饰尴尬。 “哥,你觉得你们胜算很大吗?”云羽歌先开口道。 云楚歌心里已经大致明白了。眼角的余光里苏舟白和陈应嘉已经换上了楚军戎服和铠甲,拿起卫兵的长矛站到大帐外。 “看样子,你们是为宇国效力了。”云楚歌平静地道。 “是的。” “说真的,我很惊讶你们能练出这样的武功。吃了不少苦吧?” “倒也还好。”云羽歌摇摇头,“你回答我的问题。” “当然不大了,尽管我们的人数是优势。”云楚歌叹了口气,“离国人本来就擅长以少敌多,再加上那么多晏国人。北部边军拉过来就是凑数的,本身就是一些没太多战斗力的部队放在那边,能打的早来南部打离国人了。” “那你可以考虑来我们这里呀。” “倒戈?”云楚歌苦笑,“你知道我和蓝将军的关系吧?知道我们家都在翟阳城吧?” “你还有我。”云羽歌想要握住云楚歌的手,“只要你愿意倒戈,我们会给你一天准备时间的。我和苏舟白陈应嘉星夜赶往翟阳城,把我们家的人接出来,绝对比前线消息传到翟阳城传得快。” “你想的太简单了。”云楚歌摸到了云羽歌手上的老茧:“最简单的,我们家的人为什么要相信你?消息没传来,为什么要跟着你走?” 云羽歌感觉到云楚歌的手宽厚而有力。 “带一封你的手信呢?” 云楚歌沉默了一会。 “我的好妹妹啊,你这是在逼迫我做忘恩负义的事情。”云楚歌叹气摇头,“楚国对我们云家有恩,我不能做这样的事情。” 云羽歌的声音有些颤抖起来:“可是,你倒戈可以是是为了黎明苍生啊。战争结束地越早,人民受的苦难就越少,对不对?” “确实是这样。离楚搏杀了百年,边境上的百姓们都太苦了。但是,羽歌,人,立身之本,诚信,忠义都必不可少。” 云楚歌松开了云羽歌的手。他站起身,走到地图前,指着在地图里露出一个角的晟国西部:“曾经的我,在这里,当一个平平无奇的百夫长。我幻想着能够晋升,能够成为将军,像柱国将军那样的将军。可是,王位的交替击碎了我的梦。” “当时的我,迷茫又无助。一瞬之间,我就是逃犯,全国都在追捕我。我衣衫褴褛,我蓬头垢面,我东躲西藏,总算是逃离了晟国。” 云楚歌的手指移到了翟阳城:“我来到了楚国。他们的官员帮助了我,他们一层层向上请示,翟阳城的回复非常快,他们愿意接纳我们云家。我一度以为我们家就要成为朽木被碾做尘土,但楚国让我们重新发芽。” “后来的事,就是我们共同经历的了。再然后,在翟阳城落稳脚跟后,父亲花了很多钱很多精力去寻找你。他的人甚至找到了你们书院,只不过,那里已经被废弃了。” “那个时候我就知道,你选择了你自己的路。我大致也猜到了你会在宇国谋生路,只是……”云楚歌看向云羽歌的手,“我不知道你会走这条路。” “这是个很艰难的决定。”云羽歌望着云楚歌的眼睛,“当我知道我的任务是来劝降你的时候,我真的很痛苦。我不想站在你的对立面……求求你,好不好?不要让我们都陷在痛苦里……” 云羽歌的眼角似是有泪光。 “你走吧,你们三个。”云楚歌道,“劝降是没有用的。我也不会劝你们投降,我对这场战争,其实是有些悲观的,你们投降,恐怕以后会因为我受累。卫兵他俩,我会帮你们圆过去的。” “可是,可是我不能走。”云羽歌站起身,“你再考虑考虑好不好?” “你不能走。”云楚歌凝视着云羽歌,“所以你的任务是,要么劝降我,要么杀了我。” “是……” “你放弃任务回去的吧,下场也会很惨的,是不是?”云楚歌抽出自己的佩剑,云羽歌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 “羽歌,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对你下手的。”云楚歌平静地道,“你是我的妹妹,是我最亲的人。” “你难道要自杀?不要!”云羽歌尖叫起来,冲上来想要夺下云楚歌的剑。 云楚歌抱住了冲过来的云羽歌。 “我的好妹妹啊,哥哥这一生,已经被决定了。哥哥很愧疚在你小的时候就去从军了,没能陪着你长大,仅仅是每年回来看你一次。” “我死了,我还是楚国的军人。我还是死在了战场上,我们家不会被楚国怨恨,我们家的人还能有原来的待遇。”云楚歌慢慢松开云羽歌,“你能顺利完成任务,想必能被你的上级更加器重。” “不要!”云羽歌哭了出来,“你真的就不能投降吗……” “真的不能。”云楚歌柔和而坚定地说道,缓缓推开云羽歌,“来吧,你杀了我。我自杀的话,不太好装成被杀的样子。” “不,我不行,我不能。”云羽歌边抹眼泪边摇头,“哥哥,求求你,求求你了!” “那就只能我自己来了。”云楚歌轻轻地叹了口气,“你要记得伪装一下现场啊。” “不!不!”云羽歌跪到地上。 “门口的两位!”云楚歌喊道。 苏舟白和陈应嘉走进大帐。苏舟白看着云楚歌拿着剑,而云羽歌在哭泣,已经明白了要发生什么。 “云大哥,你再考虑一下吧。”苏舟白央求道。 “我意已决,你们俩换衣服吧。”云楚歌把剑横到自己颈前,“我自刎后,你们要把现场伪装成你们杀了我的样子,明白吗?” “不!”云羽歌吼道。 “还是小点声,别被士兵们听到了吧。”云楚歌放下剑,轻轻为云羽歌擦掉眼泪,“如果可以的话,转告我的妻子还有父亲,我爱他们。好不好?” “不要……” 云楚歌示意苏舟白上前。他把云羽歌拉起来,缓缓推到苏舟白怀里:“你记住我说的了吧?” “云大哥,我……” “你记住了吗?” “我,我记住了。” 云楚歌微笑了一下。 “你们离我远点。” “云大哥,要不,我来吧。”陈应嘉鼓起勇气道,“我保证,你不会感受到疼痛。” “不要!应嘉!” 陈应嘉看向云羽歌红红的眼睛。云楚歌大笑,摆出战斗的姿势:“好!你来吧。快一点,我把心脏的位置露出来了。” 陈应嘉拉起右手衣袖,露出袖箭。苏舟白半抱半拖地将云羽歌拉离云楚歌,云羽歌狠狠一口咬在他的手上。 陈应嘉扣动了扳机。 烟火在楚军营地中升空。楚军士兵们错愕地看着绚丽的火焰在空中爆开,随后涌向点燃烟火的大帐。 天边似乎有号角声…… 第一百三十一章 滚风 宇国人四处出击。荣耀军团和轮回军团从原先晏楚边境涌入楚国境内,而紫辰军团和日轮军团在击溃蓝兴将军的军队后兵分两路,紫辰军团继续北上试图与荣耀军团会师,日轮军团向西北进发,想要与从更西的边境处攻入的离火军团以及怒雷军团汇合。 樾国也是焦头烂额。樾军只需要面对无畏军团和烁电军团这两个军团,相比楚国面对的六个军团,已是轻松很多,但他们搞砸了边境线上的防御。没有楚军在附近撑腰的他们显然胆气不足,稍稍与宇军接触后就向自己的纵深撤退。 樾军的撤退彻底打乱了楚军高层的战略计划。在他们的计划中,缺少骑兵的樾军肯定无法战胜宇军,但依靠各种天堑应当能拖住宇军的两个军团。毕竟宇军数量少而且在崎岖地形也无法铺开骑兵速攻,只要他们能将战线维持在边境附近,楚军就能想办法通过收缩部分地区的兵力来造出口袋,在合适的时机联合樾军以多打少。 樾军置已经商量了一个冬天的计划于不顾的行为让楚军高层大为恼火。蓝家军的溃退更是雪上加霜,尽管蓝兴已经竭尽所能,但宇军的偷袭行为还是起到了很好的效果。好在蓝兴保留住了大部分的生力军,只要能休整,还是不可小觑的一股战力。 楚军的反应非常迅速。蓝兴撤退后他们东部的军队也开始后撤,即使宇军在第一波的接触中没能占到便宜。楚军要收缩兵力,将多股绳子拧成一股,用最重的拳头把分兵多处的宇军逐个击破。 但楚军在中部看到了一个机会。日轮军团——他们很激进。 宇军的战术很大胆。日轮军团想要插到楚国西南兵团的侧后翼,配合正面的离火和怒雷军团形成一个半包围。 冒险的举动往往是高收益和高风险并存。楚军决定要让宇国人的这次冒险变成灾难。 “冲锋!”龙铭高声对着军旗手喊道。军旗手拿起挂在脖子前的号角,鼓足腮帮吹了起来。 远处右翼骑兵的号角也吹响了起来。龙铭猛拍烲烨,挺起长枪,像先前无数次战斗一样冲锋在最前面。 林枫琦并没有跟着自己的骑兵们奋勇向前。他站在亲卫队中,目光不断地扫过战场。这是一片宽阔的河谷地形,楚国人把步兵设置在最狭窄处的隘口上,虽然是最狭窄的地方,但也有近一里的宽度。楚军的一侧骑兵在附近低矮的山丘上,另一侧则在浅滩的另一侧机动迂回,寻觅战机。 林枫琦示意冲击浅滩上的楚军骑兵。用骑兵攻击骑兵是并不常见的做法,这样很容易导致精锐骑兵的过度消耗。但隘口不足以容纳左右两支骑兵同时冲击,加上林枫琦对自己骑兵部队和龙铭的带队能力的高度自信,让林枫琦做出了这样的决策。 浅滩上的楚军骑兵立刻分成两股,想要左右夹击渡河而来的宇军骑兵。渡河会极大地降低骑兵部队的速度,即使浅滩最深处的水也才堪堪到马匹的膝盖处。在他们看来,宇军这样的行为对他们来说无异于是天降良机。 但烲烨和她的骑士击碎了楚军的美梦。烲烨一马当先飞上滩头,枪尖扫过之处鲜血横飞,霎时间三名楚军骑兵滚落在地。龙铭身后的宇军骑兵大受鼓舞,紧跟着龙铭冲上河滩与楚军骑兵绞杀在一起。 右翼骑兵在经历了楚军连续的弓弩齐射后也已经冲到了楚军步兵阵前。楚军步兵的枪盾阵已经等候良久,骑兵们的第一波冲击没能占到便宜。他们迅速调转马头,重新提速准备第二轮的冲击。 矮坡上的楚军骑兵依旧没有动。他们在等待什么呢?林枫琦想不到。这支楚军显然不是主力部队,他们的人数林枫琦粗略估计只有不到两万人。矮坡上的楚军骑兵目测只有两千人,也许是人数上的巨大劣势让他们不愿贸然冲击日轮军团在河谷内摆开的三万三千人的步兵方阵。 龙铭就看不到这么多了。他沉浸在战斗之中。他感觉自己像是远古的野兽,四蹄踏火,利爪挥舞。他不断地发出怒吼,每次吼声必定伴随着楚军骑兵落马——楚军骑兵们在他面前宛若待宰羔羊。跟在龙铭后面的宇军骑兵们奋力砍杀,与龙铭打过照面的楚军骑兵哪怕侥幸没有中枪也是吓破了胆,甚至连马刀都挥不起来。见到了百余名同伴战死的楚军骑兵顿时了无战意,纷纷向两侧溃散。 溃散的楚军在令旗的指挥下渡过河滩,隘口的楚军步兵让开一条通道,让这些骑兵能够到步兵方阵后面重整阵型。林枫琦示意回撤,他看到了楚军弓弩手已经抬起了手里的弓和弩,中军既然没有下令自己扩大战果,那就没有必要冒着承担巨大伤亡的风险追击。 对侧河滩已经拿下,没有了被从侧面冲击的风险,宇军的步兵方阵开始前压,右侧骑兵则放弃了第二波冲击,回到了他们原先的阵地。 枪盾兵收盾立枪侧过身,站在他们身后的剑盾兵快速来到枪盾兵身前后再次结成方阵,随着指挥声一步一步接近楚军步兵方阵。龙铭带着左翼骑兵们在河滩上列好队列,脱离了战斗状态的龙铭总算能好好看看战场中的局势了。 楚军的弓弩手又抛洒出箭雨。但是不同于骑兵,步兵的盾牌更大更厚,只要举过头顶,就能很好地抵御箭矢的威胁。宇军的步兵方阵很快就来到了距楚军只有五十步的位置,随着急促的号角声响起,喊杀声响彻了整个河谷,宇军步兵们冲锋了! 楚军步兵没有变化阵型,依旧是枪盾兵顶在最前面。但长枪被长剑很轻松地拨到一边,盾牌与盾牌顶在一起,即使枪盾兵的盾牌更大更重,但宇军士兵人挤人地堆在一起,还是成功挤乱了楚军枪盾兵的阵脚。 步兵与步兵,是纯粹的最原始的战斗。盾牌与剑的碰撞,盾牌与盾牌的碰撞,剑与剑的碰撞,剑与铠甲的碰撞,还有剑切开血肉。在这种规模的双方又没有甲胄和兵器优劣势的步兵对战中,人数优势就是绝对优势。 数量众多的宇军步兵拿下胜利似乎只是时间问题。 矮坡上的楚军骑兵动了。他们冲向宇军步兵的右侧,但是宇军弓弩手的反应很快。箭雨阻拦住了楚军骑兵的冲锋,他们调转马头,重新回到矮坡上。 河谷里起风了。林枫琦的披风被风带了起来。林枫琦再度看向那些刚刚回到矮坡上的楚军,他们真不打算尽力帮助一下自己的步兵吗? 林枫琦感觉事有蹊跷。日轮军团主要由离军组成,楚国人不可能不知道。那么从前寻常情况下楚国都要在优势兵力情况下才愿意和离军交战,那么这次怎么就会派劣势兵力来阻拦日轮军团的去路呢? 侦察兵没有看到更多的楚军部队。楚军不可能对一个隘口这么自信,它最多算是优势地形,不是天堑。 林枫琦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由于日轮军团的行进路线非常大胆,它的路线两侧全是没有清理过的地带。日轮军团选择的是派出大量的侦察兵来观察是否有楚军接近,侦察的重点毫无疑问是行进方向的东北方向,而西南侧由于有离火军团和怒雷军团在进攻,整个幕府都不觉得西南方向会有楚军大兵团前来阻挡。 但离火军团和怒雷军团现在的情况是未知的。不仅仅是现在,七天内的情况都是未知的。如果楚军选择放弃西南部的防御而快速收缩,先吃掉日轮军团呢? 所有人都默认离火军团和怒雷军团可以咬住楚军西南兵团。 可是,骑兵是咬不住的啊。林枫琦一拍脑袋,这个想法来的太晚了,要是早几天能多好!楚军步兵只要坚守几座大城池就可以了。 “传令兵!”林枫琦大吼道。 可是来不及了。林枫琦感觉到地面在轻轻震动。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亲兵队面面相觑,而传令兵着急慌忙地飞马过来。 “告诉秦将军,撤退!撤退!” 传令兵不敢怠慢。但是,地面的震动越来越大,林枫琦听见了马蹄声。 矮坡后,似是有千军万马。 “列阵,准备冲锋!”林枫琦一把抢过军旗,挥动起来。 矮坡后响起了喊杀声。伴随着喊杀声,无数的楚军骑兵出现在了矮坡的最高处,他们没有停下马,而是就着矮坡又长又缓下坡不断加速,直冲宇军步兵而来! 风更大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裂炎 林枫琦无法判断出到底有多少楚军骑兵。漫山遍野似乎都是楚国人,他们自矮坡上冲下,虎入羊群一般杀入宇军步兵中。 宇军的枪盾步兵已经管不上保护剑盾步兵了。他们匆匆地结阵,甚至没法结成圆阵来保护弓弩手,只能就地摆出方阵,试图挡住骑兵的冲锋。 剑盾步兵的阵型已经被冲散了。他们纷纷向着在自家骑兵控制下的对岸河滩跑去,跑慢一步就要变成马刀下的亡魂。 林枫琦和亲卫队也快速渡过河和自己的大部队汇合。林枫琦听到步兵的指挥官吼叫着让步兵们砍马腿,但是一片慌乱中他的指挥收效甚微。 “不能让步兵坐以待毙。我们要想办法帮他们一下。”林枫琦对龙铭道。 “没问题!”龙铭提起枪,高声喊道:“兄弟们!随我冲锋!” 回答他的是震耳欲聋的喊杀声。 烲烨扬起了马蹄。河水没能让她的速度减慢一丝一毫,她如履平地地载着她的骑士回到了战场。旧血未干新血又染,杀到兴起的龙铭全然不顾身后的部下已经和他脱节,一个人冲进了无数的楚军之中! 林枫琦有些担心了。但此时他的担心无济于事,只能催促军旗手吹出短促的号角,让骑兵们加快冲锋速度。 右翼骑兵也加入了左翼骑兵的行列。他们快速通过枪盾方阵的后方,衔接上了左翼骑兵的尾部。突破万人的宇军骑兵一下子变得声势浩大起来,林枫琦挥动令旗,示意不要与楚军骑兵过多纠缠,而是以游龙之姿反复从楚军骑兵侧翼与之接触。 但楚军不会放任宇军骑兵在他们侧边活动。他们留下了一千人的骑兵追杀剑盾步兵,剩下的则调转马头,想要反过来咬住宇军骑兵。河滩上的空间没有那么宽阔,稍稍加速冲刺一段距离大部队的前锋便能冲上矮坡,上坡的减速让楚国人的战术成功了。 龙铭从楚军骑兵阵中冲了出来,浑身溅满了鲜血。烲烨想必也好不到哪去,但它红色的毛发掩饰了那些温热的液体。烲烨一路加速冲到宇军骑兵的最前方,龙铭扭头看了眼令旗,带着宇军骑兵们掉转马头绕出一个弧线,想要摆脱当前的不利处境。 林枫琦的视线看到了楚军步兵正在渡河。胯下的战马不安地打着响鼻,逃到这侧河滩上的宇军步兵重组了阵型,但他们仅组出了三个千人方阵。 对岸的情况也不是很妙。龙铭带队绕出的弧线一言难尽,宇军骑兵和楚军骑兵绞杀在了一起,楚军希望能用人数优势击溃宇军骑兵,他们的战术正在慢慢奏效。 林枫琦估算出楚军大概有三万五千人的骑兵。对上不足两万人的宇军骑兵,着实是很大的优势。 楚军的步兵也已经冲过来了。他们和林枫琦身前的步兵们缠斗,好在他们没有什么人数优势,林枫琦暂时不用担心自己的安全。 林枫琦仍然在挥动着令旗。龙铭也克制着自己想要再度冲入楚军骑兵中乱杀的冲动,努力带着宇军骑兵保持着队列。 要出险招了。林枫琦咬了咬牙,龙铭的带队能力不足以完成林枫琦现在的战术要求。倒是他的战斗能力……说是一骑当千倒有些夸张,不过可以试着发挥一下。 林枫琦突然令旗左挥,同时让军旗手吹出一声长长的号角,让所有指挥官都注意令旗。林枫琦放弃了向右侧不断机动来摆脱楚军骑兵的策略,而是打算迎着楚军兵锋强行包绕。 这会让楚军骑兵轻松切开宇军骑兵的队列。唯一的好处就是能让部分骑兵与楚军骑兵正面搏杀,而不是被动地承受来自侧后方的攻击。至于剩下的被切断的骑兵……林枫琦右手中的小令旗会在他们被切断后落下,指示他们放弃队列直接脱战,退到远处重组阵型。 龙铭看到令旗后犹豫了一下。林枫琦再度挥动令旗,龙铭终于执行了命令。 龙铭带着大约四千名骑兵完成了战术机动。他们跟随在龙铭身后终于再度扬起了马刀,劈向直面而来的楚军骑兵。 右翼骑兵的主将……林枫琦没有看见他的身影。好在虽然右翼骑兵的动作虽然慢了些,但还是听从了他的指挥,他们快速脱战,加速向军团来时的方向撤退。 在楚国人眼里,这是宇军即将撤退的信号。在宇军骑兵将楚军骑兵大部分都吸引过去后,宇军的枪盾兵和弓弩兵总算能稍稍喘口气,他们簇拥着中军统帅部,也在向着来时的方向撤退。现在,摆在楚军指挥官面前的问题是,是稳稳吃掉战场中央的四千宇军骑兵和零散的步兵,以及河对岸的九千步兵,还是冒险一搏,争取全歼日轮军团。 楚军指挥官还在思考。但林枫琦新的命令已经通过令旗下达:冲出包围,撤回河对岸! 龙铭的面前是数不尽的楚军骑兵,他越过这些骑兵的头顶,勉勉强强看到了令旗。龙铭长枪横扫,击落两名楚军骑兵,怒吼道:“跟上我!” 林枫琦感觉到了大地新的震动。这和眼前骑兵们的震动不一样,这是快速行军的震动,来自他的身后,那些绵阳山林的丘陵之间。 林枫琦紧张地回过头。 头顶正上方出现了一名骑兵。 银色盔甲反射着阳光,紫色披风和军旗一同随风飘扬。太阳之下,山头之上,鄢字大旗招展! 裂炎骑从山坡上直冲而下,河滩上的楚军步兵四散而逃。林枫琦恍神了一下,这恰如甘霖的援军像是梦一般。军旗手的喊声把他拽回了现实。 “林将军!林将军!” “列阵号!”林枫琦挥舞着令旗。 原先脱战的骑兵们迅速集结。看到援军的他们欢欣鼓舞,不等林枫琦的进一步指令就向楚军骑兵发起了列阵冲锋。 林枫琦把令旗扔还给军旗手。 这是林枫琦第一次看到裂炎骑作战。这些身披银甲的骑兵们个个都是原先离军中的精锐,按照鄢化志的话来说,每一名裂炎骑兵都是他去别的骑兵部队中精挑细选的。林枫琦看到了五花八门的武器,这些骑兵们有自由的武器选择,无论是战锤还是长枪,长刀还是战斧,只要是他们想用,这些武器就可以取代马刀的位置。 哪怕是在鹤洲城外的战场上,宇军也没有把裂炎骑投入战场。城墙上的弓弩手会对他们造成很大的威胁,对方的大兵团也会让单兵优势淹没在人海中。但在这样的万人左右的野战中,裂炎骑太合适了。 他们没怎么费力就彻底击溃了楚军步兵。在从山坡上直冲而下的具甲骑兵面前,哪怕是枪盾兵也无能为力,他们连着厚厚的盾牌一起被战马直接踩在蹄下。 楚军步兵的鲜血染红了河水。但裂炎骑不会满足于屠戮步兵。 被三面夹击的楚军骑兵阵脚大乱,隘口处的令旗也茫然不知所措。一片混乱中的楚军骑兵甚至自相踩踏,慌乱中的他们士气崩溃,纷纷向着隘口逃窜。他们似乎忘记了即使加上裂炎骑的五千人,他们依旧是人数小优,他们只知道三面都是宇军,跨河而来的银甲骑兵,是从地狱中踏火而来的恶魔。 每一名楚军骑兵都知道裂炎骑的恐怖。即使他们没有亲身面对过裂炎骑,在楚军中口口相传的裂炎骑的战绩也足以威吓他们。 赢了啊。林枫琦的视线在战场上扫来扫去,寻找龙铭的身影。火红的烲烨一下子抓住了他的眼球,龙铭没事就好。 烲烨在河边停了下来。龙铭很想随着大部队去追击,但是烲烨真的累了。它看着河里飘着的鲜血,摆了摆头,找到一处干净的水面低头喝水。 林枫琦策马上前。龙铭站在烲烨身边,扶过烲烨的鬃毛,染上一手鲜血。龙铭蹲下身,把手伸到河水中。 “没受伤吧?”林枫琦在龙铭身边蹲下来。 “虎口有点疼。”龙铭看着自己一身的血,“妈的,戎服也沾上血了。” 林枫琦提起龙铭的枪:“该给你换一柄了。都卷刃了。” 步兵们在搬动尸体。林枫琦看到了一具身着和他同样盔甲的尸体。林枫琦叹了口气,和龙铭一起走了过去。 林枫琦为尸体合上双眼。马刀精准地砍在尸体的脖子上,当场毙命坠马。至少走得没有痛苦。 “就我们这损失,接下来也别什么左翼右翼了。”龙铭咕哝着,“让裂炎骑当右翼得了。” “正有此意!”身后洪亮的一声,龙铭和林枫琦连忙站起来。鄢化志还是老样子,和当年夏天中军大帐里的一模一样。 “鄢将军。” “和我客气个屁,像以前那样喊我一声鄢叔不行吗?”鄢化志猛拍林枫琦的肩膀。 “好,谢过鄢叔救命之恩。” “你还是谢上面那边脑残吧,总算开窍了,发现让你们这样走实在是太危险。”鄢化志打量着龙铭,“你小子真的厉害。” “没有没有。”龙铭不好意思地挠挠后颈,“要不是鄢叔,我今天就死这了。” 鄢化志表情严肃起来:“你可要谨慎一点了以后。你要记住,你是太子,让你身居高位可不是让你带头冲锋的。” “明白。”这种话龙铭听了无数次了,他永远是嘴上答应一下完事。 “你们这场损失不小,但我估计我们战果喜人。”鄢化志环顾战场,“他们把西南兵团的骑兵全送在这了。接下来就是把西南兵团的步兵连着城池一起吃掉。” “鄢叔之后就和我们一起了?” “起码打楚国是这样的。我也懒得再带着裂炎骑机动了,打离国机动了半天,什么都没打到,成带着兄弟们跑马了。你啊,”鄢化志看着龙铭:“还是去洗一洗吧。血腥味冲天了都。” 乌鸦在天上盘旋。又是一场盛宴啊…… 第一百三十三章 匕首 吴擢志得意满地在驿站的大堂里坐下来,接过驿站官员递来的茶水。这里是一座刚刚拿下的樾国小城,也是吴擢来到樾国的第一个落脚点。 宇军在楚国的进度十分顺利。楚军的西南兵团已经不复存在,东南兵团也是一溃千里,残部随着蓝家军退往翟阳城。至于从北方调来的军队,宇军甚至都没有和他们进行大规模接触他们就撤退了。要是一切继续这么顺利,等吴擢在樾国巡视完,舒舒服服度过一个冬天,就可以去指挥翟阳城之战了。 烁电军团和无畏军团的兵锋已经直指樾国都城林羽城,樾军甚至无法组织起有效的抵抗。樾军的部分散兵游勇倒是打起了游击战,但小骚小扰对宇军的两个军团来说无关痛痒,主要的粮道他们牢牢攥在手里,游击战就不能阻挡他们的步伐。 游击队也不敢攻打被宇军拿下的城池。对于这些城池的城防军来说,游击队破坏城池对他们来说半点好处都没有。在宇军给的比原先多一倍的粮饷面前,还是老老实实把城池替宇军守住更划算。 想要解决樾军的兵匪问题可太简单了。只要发的军饷够多,那些士兵就会安分守己。当然宇军的这项对策只针对城防军,而对于樾军来说——还是将他们彻底歼灭省事一点。城防军原先只是干些监守自盗的活,而樾军那可真的会干杀人越货的事情,招降他们可太不令人安心了。 樾国能立国都是一个奇迹,完全是因为楚国不想管理这一片山林荒蛮之地。樾国的经济来源基本上是草药和木材,邢家原先做的生意便是收购草药制作脂粉和药材。好在大山虽然吝啬于钱财,但食物给的还算充裕,让樾人能够世世代代薪火相传。 自然,樾国很穷。樾国有自己独特的经济体系,每个城池都是一个独立的小国家,经济完全由自己发展,而不与别的城池统一受君城管辖。甚至包括城防军军饷这样的关键支出,都是由城池自行担负。因此……没有城池可以依赖的樾军,自然而然成为了土匪强盗。只有由战事时他们的军饷才会由林羽城发放,平日里林羽城那可怜巴巴的国库甚至难以满足王公贵族的需要,哪还顾得上这些士兵呢? 吴擢已经想好了一整套的方案。他的方案现在就在紫辰议会的桌上,但是否被同意吴擢暂时还无从知晓。他的打算是彻底歼灭这些名为军队实为土匪的樾军后在樾地重新征兵,按照其他地方的方式——也就是正规的方式来培养这些樾人,好让他们文明开化一些。 吴擢现在手上没有林羽城周边的消息,这是唯一让他难受的一点。山地让消息的传递速度降低了不少。不只是林羽城,整个樾国北部地区的情况他都知之甚少,因此他要求烁电军团和无畏军团放缓向林羽城推进的脚步,而是先稳稳消化掉樾南地区。 “这座城叫什么名字?”吴擢又问道。 “红藓城。”林清韵指着驿站的匾额,又一次答道。 “所以,红藓,”吴擢向驿站的站长道,“是这里的特色菜?” “是。其实不光是我们城,这方圆百里,都产出红藓,只是我们这里更多。您稍等,我马上拿一些红藓来给您看。”站长毕恭毕敬地道。对于他这种公职人员来说,讨好宇国人百害而无一利,尤其是宇国人刚拿下城池就付了他一个月薪水。 “烁电军团的人到了。”卫兵走进大堂。 “上将军,我等来晚了,还请多多包涵!”烁电军团的军团长灌兴荣带着一众将领走进大堂。吴擢笑着起身:“灌将军,诸位将军都辛苦了,本该就是吴某在此等待诸位,设宴来犒劳大家。” “这小城没好的酒楼,”灌兴荣拉过一张椅子坐下:“但不打紧,我带了一个厨房过来。他们已经去驿站的厨房备菜了,这里的红藓不错,上将军可曾听说?” “红藓来了!”站长兴冲冲地用一个小盆装着一把红藓走进来:“今天早上刚摘的!绝对新鲜,将军们可要尝尝?” “送厨房去吧。”灌兴荣摆摆手。 “遵命!” 吴擢正要说什么,卫兵又进来道:“上将军,外面有一群商人求见,说是有东西进献。” “奇怪,”灌兴荣道,“据我所知,红藓城不在商道上。” “也许是收购红藓的商人呢?”吴擢倒是没怎么在意,“让他们进来吧!” 卫兵将六名商人带了进来。灌兴荣等烁电军团的人走到了吴擢身后,邢桁站到了林清韵身边。为首的商人捧着一个盒子,走上前半跪到吴擢面前。 “上将军,我等听说宇军拿下此城,甚为欣喜,以后行商,不用再担惊受怕,有宇军监管,想必价格也会变得公道。这些是我们的一点心意,还请上将军务必收下。” “等下!”邢桁跨出半步阻止了商人打开盒子的举动,看向卫兵:“检查过没有?” “检查过了,里面是一层珠宝。”卫兵答道。 “一层?”邢桁打量了一下盒子,盒子外表华丽,长宽高都在一尺半左右。 “是。” “你们哪边的人?主要经商货物是什么?”邢桁问道。 “回将军,我们都是林羽城人,主要卖药材……” “刺客!拿下他们!”邢桁大惊失色,立刻抽出佩剑。 为首的商人身形暴起。他手一甩抖开了珠宝盒,从乱飞的珠宝中抓住了一把匕首,直冲吴擢面门而来。 邢桁早已持剑在手,当即前跨一步,劈向商人。但商人灵活地弓身一躲,再反手挥出匕首,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而优美的弧线,邢桁惨叫一声,右手连着小臂脱离了自己的身躯,鲜血喷涌而出! 吴擢已经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一脚将邢桁踹到了一边,再躲过商人第二刀。紧接着商人便被数把利剑刺穿了胸膛,另外五名商人也倒在了血泊中。 “快给他止血!”吴擢吼道。 灌兴荣从戎衣上扯下一块布条,紧紧的绑在邢桁的右大臂上。一众卫兵手忙脚乱地将邢桁向外抬,灌兴荣一边跟着向外走,一边折过上半身向吴擢微鞠躬道:“上将军,末将先失陪了!” “我等也跟着去!”吴擢跟着向外走。 “大夫!去喊大夫!”灌兴荣对着听闻声音匆匆赶来的馆长吼道,又对着卫兵道:“门板!拆下来抬邢桁!” 邢桁的血已经基本止住了。灌兴荣扎的很紧,布条周围已经变成了青色。邢桁面色煞白地躺在门板上大口喘气,一名卫兵从大堂里将他的断肢拿了出来,放在他的身边。 “你会没事的!”林清韵的脸比邢桁还白,手足无措地跪坐在邢桁身边,吴擢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往旁边让一让。 “小伙子,我这条命是你救的。你不会死的,相信我。你是怎么看出来他是刺客的?” 邢桁费力地答道:“首先,那个盒子不太可能只装一层珠宝。它的高度比适合它长度的天鹅绒枕头高很多,要是只装一层,未免显得寒酸,送礼不可能这样送。其次,” 邢桁大口喘了口气:“他的口音不是林羽城的口音,我在那里住了快十年,他这口音我觉得更像是樾西北靠近楚国那边的。真商人没必要撒谎,所以他一定图谋不轨。” “来了来了!”卫兵带着两位大夫小跑到邢桁身边,他们怀中抱着棉纸和步块,跪到邢桁的右手边。 吴擢站起身:“一定要把他命保住!等他康复,我要他进我的幕府!” 第一百三十四章 火光 邢桁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 阳光让他的眼皮重新遮住双瞳。 血。疼痛。呼喊。黑暗…… 然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邢桁试着再睁开眼睛。这次他先微微抬起眼皮…… 剧烈的疼痛让他一下子睁开了眼。他试着抬起脖子,看向疼痛的来源——他的右臂。肘关节上只有厚厚的裹布,疼痛愈发难忍。 “你醒啦?” 邢桁看向左边。林清韵坐在他的床头,把手里的书放在他枕头边。 “我的右手。”邢桁艰难地说。 “已经被烧掉了。”林清韵犹豫了一下,还是实话实说:“你睡了两天多,上将军就让我们把你的右手烧了,不然要腐烂了。” 邢桁叹了口气,躺回到枕头上。 “给你拿点吃点吧?” “随便吃点吧。”邢桁疼的龇牙咧嘴,想要试着挪动右臂,但更疼了。 “我去给你端碗粥来,你别动了,小心伤口又流血。”林清韵站起身,“你要静养。” 已经有侍者端着粥碗在门口了。他似乎等了很久,甚至在门口燃了一个火盆,把装着粥的瓦罐放在一边保温。 侍者把粥碗交给林清韵,再拎起瓦罐把粥倒进去。粥里面点缀着肉糜和菜叶,待到林清韵把粥端到床边,邢桁睁眼看了下,感叹道:“原来上将军幕府能吃的这么好。” “白粥呢。张嘴。”林清韵把一勺粥送到邢桁嘴边。 “你们平时也吃这么好吗?” 林清韵翻了个白眼:“这是专门给你做的。赶紧吃。” 邢桁很想好好享受这碗粥。久违的大米散发着清香,更别说还有人喂。但是疼痛让一切美好都烟消云散。 “太疼了。” “我把大夫再喊过来看看。”林清韵把剩下的半碗粥放在床头柜上。 邢桁抬起右臂:“没有血,喊大夫来也没用。这个味道,里面是涂了膏药?” “金疮药,但看你这反应应该是没啥用。”林清韵坐回到椅子上,“大夫说等你醒了要疼至少好几天。” “这几天怕是睡不着觉了。”邢桁叹了口气:“这里有什么书吗?” “你想看什么书,我去给你找。” “其实,最想看的还是前线战报。有什么消息吗?” “最大的消息还是上将军因为你丢了胳膊非常愤怒,下令打到林羽城之前不留俘虏,抓获的全部就地处死。而且,上将军决定亲自指挥林羽城之战,拿下林羽城再去楚国。” “那还真是……” “对了,”林清韵打了个响指,“上将军说等你醒了去把他找过来,他要和你聊聊。” “先不急。”邢桁道,“我现在这个状态不太能聊一些重要的事情。” “也不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的吧。”林清韵撇撇嘴,“估计主要就是感谢你。话说,你是真的大胆啊,都没怎么练过武的人,敢和刺客交手。你的剑这辈子都没想过自己会被用来交战吧?” “当时没想这么多。我心里唯一想的是,上将军不能出事。” “好好好,这句话留着给上将军说。喝水不?” “来一点吧。”邢桁舔了舔嘴唇。 林清韵把水杯送到邢桁嘴边。邢桁将一杯水一饮而尽,林清韵再倒了一杯放在床头。 “好了,你还有一只手能用呢。我出去走走,在你床边上坐了好几天,身体都僵了。” “你一直在等我醒吗?” “对啊,毕竟得守着你,怕你出什么意外。”林清韵再度站起来,活动了下腰:“我很快就回来。你有什么事喊一嗓子就行,外面有侍者。” “如果我想和你一起去呢?” “你别乱动,你伤口要是开了我可是要被责怪的。” “那你能……算了,你去吧。”邢桁欲言又止,“你的这本书看到多少页你记得的吧?” 林清韵再再再坐到椅子上:“看来你不想让我走啊。” “人在受伤的时候是很脆弱的,很希望有人能够陪着他。但你确实还是出去转转吧。” “为什么?” “我想解个手。” . “疼?” “疼。”邢桁点点头,“但其实不影响我工作了。您看我来您幕府,需要做些什么?” “你先给我养好伤。”吴擢看向窗外,窗台上洒满了阳光。 “我能提点要求吗?”邢桁挪动着屁股,让双腿从床上垂下来。 “除了把你的手接回去,什么都行。”吴擢大手一挥,“我的命是你救的,随便提要求!” “不敢不敢。邢某想找工匠订做一个假手,最好手能打做成能持握东西的那种,这样日常生活能方便一些。” 吴擢思索了一下:“樾国倒是没有好工匠。这样,我送你回鹤洲城,那边的大师我知道有一位,给你写封信带过去如何?” “多谢上将军了。”邢桁站起身行礼。 “免礼免礼。对了,清韵正好要回承阳城。嗯……” “不要紧的,承阳城想必也有大师工匠。”邢桁道,“而且我的朋友也在承阳城,可以就当回去度假了。” “行,那等你伤口愈合了你们就动身。这鬼地方倒有一个好处,现磨的金疮药是我这辈子见过最好用的金疮药了。但是樾国依旧不安全,你们能早点走还是早点走。你俩的事情忙完后就去……算了,到时候通知你们。”吴擢揉了揉额角,“你的工作的话,等你回来了再说吧。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你可以提前构思构思怎么打晟国。” “楚国那边也很顺利吗?” “倒也不是。很多地方都是僵持状态,但也和我们稳扎稳打的策略有关。楚国人不像樾国人,他们的城池难打的很。我们不能冒进也不能不计成本地攻城,就只能寻找大兵团决战的机会。具体的等你们回来再和你们说吧。” “总之,我们想要先打下樾国,再慢慢对付楚国。我们先前彻底击溃了楚国人的西南兵团,所以他们没有余力援助樾国。”吴擢的副将补充道。 邢桁看向自己的断肢。一阵一阵的刺痛让他痛苦不堪,也无心再了解战事,便点了点头道:“我今天就可以出发了。” “今天?绝对不行。”吴擢向门外走去,留下斩钉截铁的一句话:“只有大夫许可了你才能动身。” “他要多少钱?”待到吴擢等人出门而去,邢桁立即问林清韵道。 “大夫吗?你这么急干什么,万一一走动伤口裂开了怎么办?” “我有分寸的,真的,现在让我躺在床上我更难受。你回去的事情也挺急的,对吧?” “你怎么知道我挺急的?” “你本来是要跟着上将军巡视完一整轮的,现在突然终止,返回承阳城,那肯定是有急事。”邢桁闭上眼睛,慢慢坐回床上,“是龙叔吗?” “是。”林清韵叹了口气,“院长来信说叔叔卧床不起了,让我立刻回去。铭哥和哥哥他俩院长特意没有通知,怕影响战事。要是我回去的慢,可能要我来……” “信上写的话还有多久?” “承阳城的大夫说最迟也活不过今年冬天。” “那还等什么呢。”邢桁睁开眼,“我的东西都放在哪里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 摇曳(1) 一座断桥拦住了一支商队的去路。恰逢雨水时节,阴雨绵绵,商队的领队面带愁容地从马车上下来,在泥泞中走到断桥前,查看断桥是否有修复的可能。 车夫们陆陆续续走到领队身边。几位商人穿戴好了斗篷也走下车来,大家七嘴八舌地讨论起了是要修桥还是绕路。 商队有钉锤等工具,防的就是路上车坏了或是眼前这种桥断了的情况。领队拍板决定修桥,断掉的桥面缺了一米左右的木板,在周边找棵合适的树不难。 几名壮实的伙计很快就砍倒了一棵树。这时官道上传来了连续密集的马蹄声,众人纷纷转头望去。 附近前不久才发生过战斗,双方难分胜负,互相丢下了百余尸体,但过了两天楚军选择了撤退。宇军很快越过了这片区域,传闻已经兵临近百里外的一座城池。领队有些担心是楚军游击队,示意所有人离开官道。 一队骑兵护着两名身穿斗篷的骑手疾驰而来。领队看到了他们的紫色戎服,稍稍放心了一些。宇军一向以军纪严格着称,不会出现抢劫商队的情况。更何况,这队骑兵的盔甲样式相较于一般骑兵更为精良,披风在空中猎猎作响,一看便是执行重要任务的高级骑兵。 骑兵们和他们的护送目标也停在了断桥前。骑兵队长看了眼商队的人便明白了是什么情况,但依旧喝道:“所有人!站到我前面来!” 领队连忙陪着笑走上前:“军爷!我们是……” “多说无益!所有人站到我面前来!” 领队识趣地闭上嘴,默默地站在原地招手,让商队所有人都走到他身后来。一半的骑兵跳下马,开始逐一检查车辆。 领队悄悄地偷眼观察那两位护送目标。他们都穿着斗篷,面容在斗笠的遮挡下很难看清。不过领队还是分辨出了这是一男一女,看露在外的手和下巴年纪想必也不大,恐怕是什么大官或是将军的子女,领队暗自揣测。 “队长!除了护卫的车外,其余车没发现兵器!”一名骑兵回来禀报道。 “嗯。看死那辆车,给这些人搜身!” 商队的人都被解除了武装,腰间的匕首长剑纷纷被扔到了队长马前。队长点了点头,道:“你们可以继续修桥了。” 领队连忙摆摆手,示意众人开工。这时斗篷女子看着商队的旗帜道:“邢氏商社。” “对对对。”领队慢慢走上前,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小姐,我们商社的脂粉可是一绝,质量绝对上乘。这包还请您笑纳,您可以试试。绝对好看。” 一旁的骑兵劈手夺过荷包,打开检查了一下,再恭恭敬敬地递给女子。女子却没有打开,而是把荷包收了起来。 “谢谢您了。”女子对领队点了下头,转头问斗篷男子道:“他们修桥还要一会时间,下来歇会?” 斗篷男子看着商社的旗帜若有所思,没有回答。女子笑道:“冤家路窄啊。” 领队心中一惊,连忙小心翼翼地问道:“邢氏商社若有得罪之处,还请您多多包涵!可方便透露是什么事惹怒了您,要是想让我带话,一定带给东家!” “没什么。”男子淡淡道,缓缓跳下马。领队惊讶地发现男子没有右臂,便想上前搀扶,男子摇头拒绝了他。 女子也跟着跳下马来。领队唯唯诺诺地跟在两人身后,不敢多言。男子走到领头的马车边,伸出左手抚摸了一下车厢的窗户,问道:“你们此行的终点是哪?” 领队连忙回答道:“承阳城。我们邢氏商社的总店就……” “我知道。”男子不耐烦地道,一把将商社的旗拔了下来。 骑兵队长策马上前阻止道:“参军,我们不能这么做的。” “我知道。”男子把旗插了回去,“我也不能坐上去,对吧?” “您能坐,您能坐。”领队箭步上前拉开车厢门,“正好两位进去避避雨!” 两人也没有客气,钻进车厢内。领队关上车厢门,转身对队长道:“军爷,您要不去第二辆车上?” “免了。” “军爷,纯好奇,这两位,您知道和我们商社有什么矛盾吗?我好看看我能不能解决嘛!”领队掏出一小块银子,想要递给队长。 队长调转马头就走:“你自己问。” 领队无奈敲了敲车门:“公子!小姐!” “什么事?”女子把车门打开。 “他想知道我和邢氏商社有什么矛盾。”男子道,“我的回答是无可奉告。倒是有句话你可以带。” “公子请讲!我一定带到!” 男子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沉默了一会道:“两个东家现在都在承阳城?” “二东家一直在翟阳城,负责楚国的生意。大东家是在承阳城的。” “宇军都快打到翟阳城了也不走?” “走不了呐。那么多家业,一时半会都搬不完,而且楚国人一定不会让搬的。” “那算了。我到承阳城肯定比你们早的多,我自己亲自去总店里。” “公子要是想提前告知大东家的话,我车后有信鸽,等雨一停我就放飞!纸笔在这!”领队从座椅下拉出一个箱子。 “行,你就让他这俩月别走太远就行。” “好!我这就写!” “怎么,”女子笑道,“你要当面谈生意?” “丢了一条胳膊让我想了很多事情。”男子道,“我突然觉得在生死面前,什么矛盾都是可以想方法解决的。而且,这条残缺的手臂,也可以证明一些事情了。” “是啊。还疼吗?” “不疼了。你知道我现在最期待什么吗?” “什么?” “装上百炼钢打造的假手。这样我下次接剑的时候,就不会被切下来了。” 女子轻笑道:“还想着下次呢。你还是先好好练左手用剑吧。别到时候刺客一剑刺你胸口,接都接不住。” “缺一个用左手的老师。”男子道,“我知道有一个左撇子用剑用的很不错,你有办法把他从前线喊回来吗?” . 厚重的城门在哀鸣。破碎声清脆又沉重,绞盘飞了出去,和门板一起砸在青石板砖铺成的路上,木屑飞扬,大地颤动。 “冲!锋!”龙铭用尽全力吼道。他忠诚的骑兵们追随在他的身后,从失去了门板的城门飞驰入城。 城防军从城墙上撤了下来。他们溃不成军,没来得及逃跑或是扔下武器的都在马刀下成为了亡魂。 “缴械不杀!缴械不杀!” 龙铭感觉很是不尽兴。看到城破的城防军瞬间失去了全部战心,即使城主还不愿意投降,他们也都默默放下了武器。龙铭拔出佩剑,走向被押上前的城主:“你降不降?” “我是楚国人!”城主怒目圆睁,“我的先辈们灭了你们的国家,将你们碾进了历史的车辙里!我绝不向你们宇国人投降!” “少废话!”龙铭一剑刺穿了城主的心脏。 “其实可以再试试劝降的。”林枫琦在一边道。 “哎,费那么多口舌干嘛。” “现在得选个新城主出来了。传令兵!” “到!” “左军将士驻城休整,召集城中望族推选新城主。开始招募城防军。” “是!” “这仗打的是真不容易啊。”林枫琦摇头叹息,坐在路边作坊外的一张椅子上。 “哪不容易了,这才几天就破城了。”龙铭咧着嘴笑道,“本来以为城破了还要恶战一场呢,结果这帮怂货不打了!” “这只是座小城,城破了也没等来援军,自然不必徒增伤亡。” 烲烨走过来蹭了龙铭一下。龙铭转身抚摸烲烨的毛发,看到有几缕沾上了血,便也明白了烲烨蹭他的意思,对林枫琦道:“那我先去给她洗洗了。” “去吧,我来安排各项事务。”林枫琦站起身。一滴水滴在了他脸上,林枫琦抬起头。 阴沉沉的云洒下泪水。天上的神明看到人们自相残杀,又开始伤心了。快了,林枫琦心中默念,等统一了,就再没有杀伐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 摇曳(2) “君上允许你们觐见了。”侍者走到殿外,对着林清韵和邢桁行礼道。 林清韵抬头看着匾额:“搬到这里住也是太医的医嘱吗?” 侍者压低声音:“是找了一位大师来看了风水后搬的。大师说住这里能续命。” “所以真的已经时日无多了?” “如果是按照太医的说法的话,是的。”侍者咽了口口水,“两位还是自己进去看吧,莫要让君上等待。” 侍者拉开门,林清韵抬脚跨过门槛,邢桁跟在她身后。殿内阴暗昏沉,空气中弥漫着药味,龙塌上的一支摇曳的烛火将微弱的光芒投向四周。 “叔叔?”林清韵试着喊了一声。 “清韵。”龙皓的声音嘶哑低弱,他费力地支撑着想要从床上坐起身来,林清韵和邢桁连忙走上前帮忙。 “小邢。”龙皓对着邢桁点点头,邢桁连忙施礼:“见过君上。” “不必这么客气,还是和以前一样喊我龙叔吧。”龙皓倚在床头,想要说话又突然用衣袖掩住口鼻,发出一阵无力短促的咳嗽。 林清韵把床头的一块手帕递给龙皓。龙皓擦了擦下巴,发出一声叹息。 “两年前,我甚至还能骑马挥刀,现在却成了这样……小邢,你的手?” “被刺客砍掉了。” “是为了给上将军挡刀。”林清韵补充道,“叔叔,你的病,坚持喝药,一定……” 龙皓摆摆手打断林清韵:“我活不过这个冬天了。现在已经冷了下来了啊,有时候我晚上入眠,能听到有人在喊我名字。啊,应该是有鬼在喊我名字……算了,废话多说无益。我喊你回来,主要是交代后事。枫琦和龙铭在前线作战,没法喊他们回来,就只能托付给你了。” “叔叔!”林清韵啜泣了起来。 “小邢,你也听一下吧,你记忆力好,把每个字都记住。”龙皓伸出手,在枕头下摸索,掏出一把钥匙:“遗诏我已经交给紫辰议会了,用这把钥匙才能打开。另外,” 龙皓从被子下掏出了一个小盒子:“玉玺我也已经交给了紫辰议会,方便他们处理国事用。这个盒子里,是半边虎符,一定要收好,把它交给铭儿。” 林清韵抹着眼泪接过了两者。 “连云庭会帮你们的。他已经招回了手下一半的刺客,防止有变。我死后,要是翟阳城还没拿下,就秘不发丧,要是已经成功攻克,便把龙铭喊回来登基。” 龙皓慢慢躺倒在床上,敲了下床头的钟:“主要的事情,应该就这些。小邢啊,你先出去吧,我还有些私事和清韵说。” 邢桁默默行礼告退。林清韵在身后哭泣,龙皓无力地咳嗽,侍者已经拉开了大殿的门。殿外的天空阴沉灰暗,看起来很快就会有一场雨落下。雨后就该冷起来了啊,邢桁心中想着,那是不是就…… “我就在外面等吧。”邢桁对着侍者道,“有茶水吗?” “有,您稍等,我这就端来。”侍者欠身,快步离去。 邢桁这才有闲心观察起附近来。宇国把原先承阳城王宫拆了一大半,只留了两座宫殿和附属建筑,这座宫殿便是其中之一。邢桁抬头看了看顶部装饰,这应该是一座偏殿,也许是某位王子的住处。 至于被拆除的宫殿区——已经变成了军营和仓库了。站在偏殿外,邢桁甚至能听到随着风声传来的禁卫军训练的声音。 视线越过王城的护城河,邢桁能够看到紫辰书院钟塔的塔尖。邢桁很希望现在就能去到那里,见一见阔别许久的老友,带着上将军的手信去到紫辰议会,听一听国家运行的声音。 啊,对,还有上城区那家专门给名门望族打造铁器的铁匠铺。那里的铁匠已经得知了要为邢桁打造假手的消息,早早备好了最好的铁料,就等邢桁抽空光临。听说他们会在铸造中加入很多轻便又坚韧的稀有金属,来让铁器又轻又耐用,邢桁非常期待着自己的新手会是什么样。 侍者端来了茶水。邢桁一饮而尽,将茶杯放回到侍者手中的托盘中。另一名侍者举着茶壶重新倒满茶水,邢桁示意自己先不用,问道:“君上在里面住了多久了?” “两月余。” “就一直躺着,也不出来了吗? “君上的身体状况,恐怕已经是不能再支持他到外面来走动了。”侍者道,“因此按照太医的嘱咐,君上一直卧床。” “紫辰议会的人,有来探视吗?” “每天都有人来。一般是中午一次晚上一次,汇报上下午处理的国事。除此之外,有时还会派人送来些大补之物,只是君上胃口实在欠佳,基本都送还回去了。” “君上是已经吃不下东西了吗?” “是的,每天就喝些米汤。太医多次劝说君上吃些食物,可君上似乎是吃不下去,喝些鱼汤肉汤已经是极限。君上水也喝得少,每天不到一茶壶。” 邢桁长叹一口气,也不再多问。在殿门外等待了一个多时辰后,林清韵终于是走了出来。 邢桁见她眼眶红红满脸泪痕,想要安慰却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林清韵怀中紧紧抱着一个包裹。骑兵们牵着两人的马走了过来,邢桁问道:“我们去哪?” “我需要和你们讨论一些事情。”林清韵带着哭腔道,“我们先去铁匠铺,然后去书院找镜月和绝尘。” 邢桁点了点头,看向林清韵怀中的包裹:“其实没必要抱这么紧的。” “我知道……你为什么知道?” “等见到绝尘镜月一起说吧。其实我不急的,什么时候去都可以。” 林清韵摇了摇头:“镜月绝尘都有政务要处理,我们现在过去,也找不到他们人。” . 铁匠拿着炭笔在稿纸上画了一个大致的图案,交给邢桁道:“邢参军,您看手做成这样如何?” “虎口这边,正好是能卡住剑这种的吧?” “可以的,锻造过程我们会不断地测试,成品包您满意。” “那重量呢?” “要是太重的吧,也装不上了。”铁匠笑道,“您放心,我们会为您用最轻便又耐用坚固的材料,市面上都是有价无市的。” 邢桁有些吃惊道:“有价无市吗?莫不成是通过海运从很遥远的地方来的?” “这是上将军手信里要求的,我们肯定要照做。反正军方出钱嘛,邢参军您就好好修养吧,等做好了,我让我徒弟来书院通知你。” 邢桁挠了挠头。林清韵拉着他站起身:“那就谢过你们了。还请麻烦做快些,战事繁忙,我们时间不算充裕。” “没问题,五天左右就能做好了!”铁匠把两人送出门外,“要是你们愿意的话,可以找隔壁钟师傅做一个木头的替换替换,木头的轻一些!” “多谢了。”邢桁点头谢过,“我们先走了。” “好嘞!” 邢桁追上林清韵的步伐:“接下来该办正事咯?” “要和紫辰高层见一见……你能陪我去吗?我有点担心。” “放心吧,你去哪我都陪你。他们砍价砍不过我的,包在我身上。” “如果他们提一些过分的要求的话……”林清韵忧心忡忡,“我们有什么能争取的吗?” “他们最倚仗的紫辰军团,可是有一半的骑兵在枫琦手上。其余的嘛,离国那些应该也是在我们这边的,晏国的军团不好说,但你觉得,他们打得过离国人吗?不过我觉得现在最重要的是保持团结,先把天下打下来,对吧?” “希望他们也是这么想的吧。”林清韵喃喃道,“谢谢你。” “这是朋友应该做的。”邢桁微笑了一下,“现在先去见见别的朋友吧?” 第一百三十七章 摇曳(3) “太久没见了。”魏绝尘拥抱了一下邢桁,左手拂过邢桁空空荡荡的左袖,不免悲从中来。即使邢桁早就在来信中告知了他此事,但眼角泪水依旧滚落下来。 “相比战死的兄弟们,我现在这已经不错了。”邢桁微笑了一下,“过几天,就会长出一只新的来,它能接住所有剑。” 楚镜月倒是没有那么悲伤——或者说,悲伤已经被别的情绪代替了。她满面愁容地对林清韵道:“紫辰议会已经知道你们到学院了。他们希望你立刻去开会,恐怕现在所有人都在会议大厅里。” 林清韵点点头:“这件事逃不掉的。我们走吧。” “月亮都快升起来了,他们是真勤劳啊。”邢桁感叹一声。 “我和镜月带你们过去,但是我们应该不能进入会议大厅,我们还没到能在里面拥有一个座位的级别。”魏绝尘向楼梯口走去。 林清韵看向邢桁。她的双瞳中透出了恳求,邢桁自然不能也绝不会拒绝。他伸出左手:“起码让我先看一下遗诏吧。” “别在这里看。”楚镜月拽住林清韵,“来我们宿舍。” 魏绝尘守在门外,提防有人走过。林清韵在床边坐下,从衣襟里掏出一个小瓶子:“你怎么知道我还会有一份遗诏?” “紫辰议会有一万种方法打开那把锁,要是他们提前知道了内容而我们不知道,那不就落下风了么。”邢桁从瓶中倒出一卷纸,展开看了起来。 “对了,还有这两个,给你,叔叔说你用得到的。”林清韵又掏出了两个用手帕包着的物件。 邢桁展开手帕看了眼,立即将它收了起来。遗诏并不长,不用多时邢桁就已经阅读完毕。邢桁缓缓把纸重新卷起来:“我做好准备了。连老师在哪?也在议会里吗?” “是的。” “那带我们去吧。”邢桁深吸一口气,站起身,“希望他们现在还有所顾忌。镜月,你写一封信给上将军,这是我的印章。只要有一个人死,不管是谁,都让上将军直接班师回朝。” “说话说太大声了。”窗外传来一声叹息,一道黑影推窗而入。邢桁当即抽出剑,来人兵刃都没掏出,手指在邢桁腕上一点,长剑当啷一声落在地上。 “羽歌姐?”邢桁感觉自己的心快飞出喉咙口,“是你?” “没我现在你们就该死了。”云羽歌没好气地道,“难不成你觉得你们的宿舍隔音?” “也是,是我声音太大了。”邢桁捡起长剑。 “外面那个进来吧!你俩被跟踪多久了,心里真的一点数都没有。今天是我们小组,算你们走运。” “那你能帮我们送信吗?”邢桁急切地问道。 “等你人头落地也不迟。赶紧去吧,我可以说的是,紫辰议会现在的想法不多。他们更想先把天下打下来。” “那就好,那就好。”林清韵感觉心中大石落地。 “好什么,迟早要发难的。你不觉得你们这些年轻将领全被打散到各个军团里了吗?我们云家都已经分散到五个军团里了。” “至少当下,还是可以相安无事的。”邢桁也觉得轻松了不少,“那我们快走吧。” “好运。”云羽歌退后两步,从窗中消失不见。 晚风轻拍着窗叶,屋内灯火轻轻摇曳。邢桁望向紫辰议会的方向,那里光芒璀璨宛若白昼。 “快点了结这件事吧。” . 侍者拉开紫辰议会的大门。林清韵用力吞咽了下口水,抬脚走了进去。长桌两侧坐着紫辰所有的高层,给她的位置也早已留好,就在进门处的客座,正对着十余米开外的舞凌月。 林清韵忐忑不安地坐了下来。紫辰议会只留了一张空座,邢桁便站在了她身边。 “还请无关人员离开会议大厅。”舞凌月站起身道。 邢桁从袖中甩出一块牌子。檀木牌在桌上弹了两下,正面朝上停在了长桌靠近舞凌月的一侧。 “我是今日辰时国君任命的太傅,不是什么闲杂人员。”邢桁朗声道,从腰间摘下一块玉印举起:“我奉国君之命,前来处理国君身后之事。” 议会大厅里一片哗然。舞凌月愤怒地拍案让所有人安静,狠狠盯着邢桁和林清韵道:“国家的组织架构,商量好的可不是这样。除了君权别的都应该在紫辰议会手上!” “但是国君可以修改国家的组织架构。这是君权的范围,没错吧?”邢桁全然不惧,从林清韵手上拿过装着遗诏钥匙的盒子:“我建议我们不要把时间浪费在无意义的口舌之争上,还是抓紧宣读遗诏吧。” 舞凌月继续盯着邢桁。但她似乎也不好发作,悻悻拿出遗诏:“把要是给我。” 邢桁将钥匙交给左手边第一个坐着的连云庭。连云庭向他微笑了一下,接过钥匙走到舞凌月身边。舞凌月打开盒子,取出遗诏。 “孤受皇天之命,举圣宇之号,兴紫辰之兵,以统天下而平兵戈。振兴旧朝,还都于故,福泽苍生,治安天下。自三前年起兵以来,兵锋所指,众敌胆寒,民众夹道而迎,大业功成于近前。然孤身体素有旧疾,又操劳疲惫,终至一病不起,无缘亲眼得见天下一统,呜呼哀哉!孤去之后,尔等应更加勉励奋发,统一大业,不宜久拖。今三条战线,均不可懈怠,趁敌兵疲,一鼓作气。太子龙铭,神勇智慧,天下归心,宜登大位,中外文武之僚及紫辰议会,同心辅佐,以助大业。若翟阳城已光复,则诏其回都,择日登基;若尚未攻克,则至光复再发诏。国中政事,仍由紫辰议会打理。另于紫辰议会中设相国太傅司空,辅佐国君治国。孤无缘再见前线将士杀敌英勇之姿,实是痛心,最后一次,祝前线诸将士武运昌隆!” “有人当不了太傅了啊。”连云庭低声道,目光瞥向木风贤。 木风贤脸色铁青。邢桁完全没有看两边众人的表情,道:“遗诏宣读完毕,想必诸位都没有异议吧?” “如今翟阳城仍未光复,那便秘不发丧,国事由紫辰议会全权代理。”舞凌月冷冷道,“想必太傅也没意见吧?” “没有意见。但既然我是太傅,属于紫辰议会,便也有权力参与行政吧?” “好啊,你明天就来工作,我倒看看你有什么本事。”舞凌月怒极反笑,“没想到君上对我们是如此不信任呢。” “非也,君上对你们极度信任,才会将国事交予你们打理,将我安排进来只是让我学习。”邢桁淡淡道,“我从明天开始将行使作为太傅的职能,想必各位对我的工作是有了解的吧?不用我再解释了吧?” “怎么称呼?” “在下邢桁,紫辰书院谋略班毕业生,先前是烁电军团参军。”邢桁微笑鞠躬,“还请诸位多多指教。” “邢太傅,欢迎加入紫辰议会。散会吧!” 邢桁把手掌贴在衣服上,让衣服吸去冒出的汗。紫辰议会的人鱼贯离场,邢桁一一微笑送别,很快偌大的会议大厅只留下他和林清韵两人。 邢桁的笑容消失得一干二净,代之以紧张和严肃。“我们拖不住太久的。当务之急还是要尽快拿下翟阳城。” “给上将军写信。”林清韵点点头,“铭哥回来的越早越好。” 第一百三十八章 摇曳(4) 林枫琦望着地平线上的翟阳城城墙,思绪不受控制地飘回了去年的鹤洲城。 远远的城墙,城墙外的敌军大营,飘扬的战旗,营地内外紧张的气氛。 唯一的不同就是气候了吧,在鹤洲城是初夏的暖风,而翟阳城郊外旷野的风,已是带着些许刺骨寒意。昨天晚上刚下了一场冻雨,早晨钻出营帐,野草上不再挂着露珠,而是盖上了薄薄一层霜。 林枫琦哈出一口气。白色的雾气随风飘散,马蹄声由远及近。 “承阳城,特别加急。”龙铭从烲烨上跳下来。 林枫琦匆匆扯掉封泥,抽出信读了起来。龙铭看着林枫琦的脸上血色褪去双手颤抖,连忙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走,中军大帐。”林枫琦把信塞给龙铭,吹了声口哨,战马快步跑来。 . “荣耀军团和轮回军团过几天就到了,到时候我们五个军团一同围攻翟阳城。”云离道,“上将军的信件我还没有收到,我不能听太傅的命令。当然,我也是很想尽早拿下翟阳城的,我恨不得明天就站在城楼上呢。” “翟阳城外楚军大营屯兵三十万,加上城防军和可能在路上的援军,我们三个军团实在是没法打的。现在我们的阵型还是防御阵型,就怕楚国人趁着荣耀军团和轮回军团还没到先冲过来打一波。”云离的副将道,“打仗不能急。” “但是如果能奇袭的话,也未尝不可。”云离话锋一转,“离火军团那边也很激进,裂炎骑比较听叶将军的话,不如把叶将军和鄢将军请来商议一下?楚军见我们只有他们一半的兵力,再加上荣耀军团和轮回军团近在眼前,断然不会料想我们会在这个时候突袭。” “左翼骑兵请为先锋!”龙铭大喜过望,踏前一步道。 “不要着急。”云离踱着步,“传令兵!快去请鄢将军和叶将军商议。” 传令兵应声而去。云离接着道:“等着也是等着,不如我们先来商议一下怎么突袭。” “要是只有我们左翼骑兵的话,我的建议是趁着夜深快速突进到楚军阵地前,放一轮火箭就撤退。”林枫琦道。 “有拒马拦着,骑兵弩的射程也短,要是只烧楚军大营一角,也没必要这般大费周章。”云离否决了林枫琦的提议,“要打,就得真刀真枪,不然就养精蓄锐。” “如果是连续多个晚上呢?” “骚扰楚军?”云离挠着下巴,“疲敌之计,未尝不可。只是,骚扰的程度也有限,加上兴师动众如此多骑兵,我们自家士兵也没法好好休息。” “我们人数劣势如此之大,能让楚军坚守不出,已是很大成功。”一位参谋道,“不如还是按兵不动,等待增兵到达。” “是的。”另一位参谋附和道,“只要晟国依旧不愿意派兵支援楚国,攻克翟阳城是迟早的事。楚军主力已经损失五成,而我军六个军团主力仍然健全,楚军整体损失是我们的三倍有余,他们怎么和我们持久作战?” “曹参军,战争绝不是纸上谈兵。”林枫琦道,“虽然翟阳城外楚军三十万中只有约一半是老兵,但新兵保家卫国的决心也不容小觑。以我国目前的情况,战争结束得越快越好。” “这点上我同意林将军,能尽早就尽早。”云离道,“我更倾向于大规模夜战。” “投入兵力过大,风险极高。”林枫琦劝阻道,“至少要留足抵御敌军反击的兵力,依我浅见,突袭的事宜交予我们左翼骑兵就可,裂炎骑负责接应我们,剩下的骑兵和步兵一起固守中军。” “那就等叶将军和鄢将军到来一同商讨吧。”云离在大案前坐下。 . 谢光允看着远处城楼上的浓烟,长叹一声,转头向王宫内走去。 城里起火的烟味已经飘到了王宫。林羽城在燃烧,谢光允的心在滴血。 派出去的刺客都没能完成任务。派出去的军队也都没能完成任务,对方是仅仅两个军团十万余人,却摧枯拉朽一般,兵锋所及之处所向披靡。 离在北方边境大败晟军才过去不到十年啊。晟国柱国将军麾下可是二十万兵马,短短数年,樾国怎么就沦落到了这个样子?难道是骨子里对离人的恐惧? 谢光允不想再想下去。喊杀声在远方若隐若现,城门已经告破。 自己在外辛辛苦苦这么多年,就是为了在离国建立一套情报网络,好让樾国在以后的战争中能有情报优势。 宇国的崛起将他的梦无情地击碎。樾王召他回国,就算他苦口婆心劝说樾王,自己的网络依旧能在宇国起作用,但樾王心意已决,有什么办法呢? 谢光允是一个好战士,但绝不是好将军。谢光允自己明白这一点,因此回国后主动要求前去组织暗杀和情报部门。但一切都太晚了。 没有时间训练,谢光允只能相信这些刺客本身的能力。事实告诉他,这些刺客的能力还是差了一点, 谢光允最后的职位是林羽城城防军指挥官。一座大量使用木材作为建筑材料的城池......宇军火箭如暴雨般抛洒。 侍者宫女都已经无影无踪了。谢光允走过空空荡荡的走廊,踏上通往高耸的空中楼阁的楼梯。 樾王已经在露台上了。他呆呆地望着火海中的城池,甚至没有听到谢光允走近的脚步声。 “君上。”谢光允道。 “啊,是你。”樾君的声音和他的眼神一样空洞,“城门破了吗?” “君上,我们没能阻拦住敌人。” 樾君默默走到露台的边缘上。 “我的王冠,戴得整齐么?” “回君上,整齐。”谢光允意识到了什么。 “永别了,我的国土!”樾君长啸一声,张开双臂纵身一跃,像一只风筝一般飞向了自己的国都。 谢光允摘下自己的佩剑,俯身放在露台上。他在露台上停留了很久,直到看见宇军的骑兵逼近王宫。他转身走下露台,没有人再见过他。 第一百三十九章 摇曳(5) 林枫琦将一枚铜币塞进战马的口中。战马安静地站在夜风中,在它身后是万匹同样口衔枚的战马。林枫琦把缰绳交给龙铭,随后摸了摸烲烨的鬃毛。 烲烨懂事地晃了两下头,跟在林枫琦身后。龙铭跨上林枫琦的战马,军旗手高高举起军旗。 星辰旗帜在夜风中猎猎作响。林枫琦牵着烲烨,从骑兵们中间穿过,向着望台走去。 弯月黯淡,星野低垂。林枫琦看向高高望台上的云离,云离双眼死死盯着楚军大营,似是要洞察每一个哨兵的动向。 云离的手挥了下去。中军令旗迎风摇动,万千马蹄同时前踏。 林枫琦翻身跃上烲烨,军旗手紧紧跟在他身后。 火光刺破天穹。漫天火箭飞向楚军营地,仿佛染料在夜幕上挥洒。最前面骑兵们的火把亮,了起来,木制拒马在熊熊燃烧。 令旗已经浸满了油。林枫琦掏出火折子点燃了令旗,高高的火炬指挥着骑兵们在拒马阵前兵分两路,骑兵们一边抛洒火箭一边画出两道长长的弧线,在侧翼重整队形。 楚国人做出了回应。无数楚军的骑兵们冲出火海,蒙住眼睛的战马在火焰前全无惧色。只是宇军骑兵们已经熄灭了火把,黑夜中最亮的光线,便是那面燃烧着的“林”字令旗燃烧的火光。 楚军骑兵列成排阵,以山崩之势冲向令旗的方向。大地在黑暗中咆哮,令旗的火焰在震颤。 “放箭!”云离嘶吼道。 弓弦震动,空气被无数箭矢撕碎。黑暗中仿佛四面八方都有箭飞来,打乱了楚军骑兵的阵列。 楚军将领意识到了不对劲。他想下令撤退,但黑夜中士兵们很难看清令旗,贸然下达命令只会自乱阵脚。他咬了咬牙,高喊道:“收缩阵型!继续冲锋!” 宇国人的燃烧令旗在挥动。楚军两侧都有地动山摇般的震感传来,宇军骑兵们从侧翼夹击了过来! 楚军将领咬紧了牙关。已是九死一生,不如放手一搏。 楚军骑兵已经来到了宇军中军的近前,宇军弓兵们正忙不迭地后撤。机会稍纵即逝,要抓住宇军步兵们还没结阵的时机! 了望塔的轮廓在黑暗中已经很是明显。擒贼先擒王,楚军将领马刀直指了望塔:“斩敌军主将首级者,赏万金!” 要是步兵能跟上就好了啊。楚军将领回头望去,熊熊大火把楚军步兵全拦在了大营里。 “立刻列阵!屁股夹紧!”宇军这边听到的是中军步兵主将云梁的喊叫声。楚军骑兵已经在中军中撕开了一条大口子,步兵们蜂拥而上试图堵住他们,怎奈黑暗中难以配合战友,加上楚军骑兵已是背水一战骁勇万分,眼见着楚军骑兵们离了望塔越来越近。 “云离!走!”云梁吼道,拔出长剑:“中军所有,听我号令!点亮火把!了望塔前列阵!军旗兵!点燃令旗!” “盾兵前顶!枪兵跟上!”云梁冲到步兵们中间,他的卫队紧紧跟着他。“刀兵跟我来!” 云梁回头看了一眼。云离和参谋们正在从了望塔上往下跑,他们的战马和卫队已经在塔下就绪。林枫琦和叶继炎的骑兵们已经从侧翼增援过来,争取一炷香的时间就行! 楚军骑兵已经到近前了。他们冲散了第一层盾兵,枪兵被迫向两侧退让,缺口一下被打开了。 “刀兵都有!跟我上!近身缠住他们!”云梁捡起一面盾牌,第一个冲向楚军骑兵扬起的马蹄。 “靠我们了!杀!”云梁的副官高声喊道,紧随着云梁冲了上去。 “杀!” 战马嘶鸣,战士惨叫。黑暗中死神的镰刀挥过大地,卷刃的马刀和折断的直刀一同跌落在地上。鲜血糊住了双眼,被砍断了腿的战马无力地跪坐在地上,滚落的骑兵抱着步兵在地上打滚。 一炷香。二柱香。三柱香...... 地平线上出现了亮光。 林枫琦震惊地看着战场。战马和士兵的尸体层层叠叠,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和焦味。楚军大营的火已经熄灭了,楚军列阵在城墙下,但他们只是静静站在那里。林枫琦放眼望去已经看不到楚军骑兵的身影,也许这是楚军没有任何动作的原因吧。 看来全躺在地上了啊。 宇军步兵在搬运尸体。林枫琦看见了云离,云离坐在一块石头上,默默地凝视着一具尸体。 林枫琦心中一紧,快步走过去。 云梁安静地躺在云离面前。他浑身血污,面色苍白,双眼已被合上。云离听到脚步声抬头看了眼,又把头垂了下去。 云梁身上至少十几处伤口。伤口集中在上半身,致命伤从喉结处一直延伸到左腋下。 林枫琦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在流放地的冬天已经开始变得遥远,有些记忆开始模糊。但是啊,大家一起经历了那么艰难的时期,就算不是家人,也胜似家人了吧? “我们十二个人出来,现在已经战死两个人了。”云离打破了沉默,“云虔在荣耀军团,过两天就要到了。我该怎么解释啊。” “牺牲是难免的。”林枫琦觉得嗓子很干涩,几乎说不出话。吐出的字句苍白而无力,轻飘飘地落在地上。 龙铭也走了过来。看到云梁的他显然有些控制不住情绪,泪水从眼眶中夺路而出。 “从结果上来说,还算是一场大胜,只是我们的步兵损失有点惨重。”云离慢慢道,看向翟阳城的城墙:“我已经能看到楚国王宫了。我们的计策很成功。五万骑兵,足够浓墨重彩地写在史书里了吧?” “是啊,很成功。”林枫琦木然地附和道。 “拿楚王的头给云梁祭酒!”龙铭很是激动。 “打扫战场,重新构筑营地。”云离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能不能帮我个忙,把云梁抬到后面来?” 乌鸦在天空上盘旋鸣叫。遥远的天空上似乎还有兀鹰飞过,只不过朝阳有些夺目,林枫琦看的不是很清楚。 第一百四十章 龙吟 晟国始终没有派出援兵。翟阳城的陷落成了必然,冬天过去后,在盘踞翟水阳侧,位于天下最中心的城池城头,重新飘扬着“靖苍”的旗帜。 也许是和宇国的协议让晟国边军始终是没有踏过边境线,也许是宇军的连战连捷让晟国人心中胆怯。翟阳城一战击碎了楚国的最后一口气,宇国人再次回到了他们阔别百年余的皇城中。 尽管还有大片的楚国国土未能占领,宇国还是迫不及待地将都城迁到了靖苍城。初春的寒风依旧刺骨,从承阳城到靖苍城的官道却车马络绎不绝,仿佛已经来到了最繁忙的夏日。 “怎么样?”龙铭有点紧张地站到林枫琦面前。 林枫琦上下打量了一下龙铭:“是不是有点紧了?” “可能也没比我壮的皇帝了。”龙铭小心翼翼地拽了拽肩膀上的布料,“也可能是龙袍的样式就不适合将军穿。要不你替我登基吧?” “别开玩笑了。”林枫琦活动了一下脖子,“不过你倒别说,这礼仪铠甲还真适合你来穿,重死了。好了,我要去将军班列里了,走了啊。” “我觉得我穿铠甲即位比较好。”龙铭突发奇想道,“楚国国库里是有龙铠的吧?” “还有半个时辰,你可以问问舞院长同不同意。”林枫琦跨出偏门的门槛,清晨的阳光照在他的盔甲上,晃得龙铭睁不开眼。 “现在是舞相国了。”龙铭叹了口气,转头问林清韵:“帮我问问呗?” “我还以为你开玩笑呢。就算有,你也穿不上吧?” “有了,我直接穿我自己的铠甲不就行了?”龙铭一拍脑袋,“用龙袍代替戎衣罢了。” “你还是正常一点吧。马上要祭祖祭天地了,词要不要再对一遍?” “早滚瓜烂熟了。”龙铭信心满满,“就那几句话,不用再对了。” “那戴上你的冠冕吧。”林清韵把手上拿着的有长度及肩的十二旒玉藻的冠冕递给龙铭。龙铭戴上冠冕,感觉说不出的别扭,走到镜子前看了看。 “太丑了。” “没人嫌弃你丑的。” “皇上!礼部尚书和侍郎们已经祭拜完天地庙,在苍墟门外同百官一同等候了。”侍者敲门道。 “知道了。” “皇上要是已经准备好,可以先到殿里来候着,吉时快要到了。”侍者继续提醒道。 “再等等,你先退下。” “是。” “不行,”龙铭转头对林清韵道,“把我的戎服取过来。” “你要干嘛?” “龙袍,冠冕,登基大典,都是紫辰议会设计的,根本没过问我的意见。枫琦告诉我要有主见,不能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我要把戎服穿在龙袍外面去登基。” “你这,这些都是祖制,也不是他们设计的啊。”林清韵有些急道,“是要有主见,但也不能这样吧?” “又不是你登基,只管取过来便是。还有我的剑,我不要这把。”龙铭把腰间的剑取下来扔在桌上,“这么大一条龙雕在上面,我不喜欢。” “我是皇帝。”龙铭见林清韵犹豫不肯去,瞪眼道,“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罢了。”林清韵拗不过龙铭,只能去拿龙铭的戎服和佩剑。 “这样才对嘛。”龙铭迫不及待地穿上戎服挂上佩剑,满意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龙袍在里面,太奇怪了吧。不如把戎服穿在里面?”林清韵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建议道。 龙铭这回听了。换好衣服的龙铭大步流星地走出房门来到殿上,侍者和宫女早已分班两列恭迎他。 “陛下,您带错佩剑了。”侍者总管快步迎上前。 “我就带这把!”龙铭大手一挥,“吉时到了没?” “马上了。陛下,您再考虑考虑......” “不考虑!” 侍者总管默默退回班列。龙铭听到远处传来撞钟声,忙问道:“到时间了吧?” “吉时到!”总管尖声喊道,“请陛下至殿外登台祷告!” 大殿的门被缓缓拉开。龙铭踏在朱红色的长砖上拾阶而下,走到天地台前。肃穆的音乐响了起来,龙铭向右偏头看向遥远的苍墟门,门外文武百官此时已经跪伏在地上。 龙铭深吸一口气,一步一步小心地踏上天地台。大祭司手执火把,点燃了天地台上巨大的篝火堆,随后将火把插入火盆中,对着篝火堆跪伏。 龙铭对天拱手三拜,再对地拱手三拜,朗声道:“天地之神,敬尔灵只。古钦圣贤,慈悲无穷,历代更新,永续洪运。业洲五分,苍生涂炭,今我圣宇,曜星为引,志统天下,以定祸乱。愿天地护佑,终此乱世,福泽万物!” 龙铭祷告完毕,跪于篝火前,闭眼合掌伏首,连拜九次。拜毕龙铭和大祭司一同起身,大祭司示意龙铭走下天地台。文武百官山呼万岁,站在天地台下的总管引导着龙铭走到正对着苍墟门的正殿殿门前。 武官们率先起身,按照定好的次序走过苍墟门。走在最前的是上将军吴擢,他身后是长史臧灵暄和温玄玉,在他们身后是紫辰军团军团长云麾将军云离,云离身后擎着紫辰军团的星辰军旗的是龙骑将军林枫琦和车骑将军高良熙;紧随他们的是荣耀军团军团长长武将军武进钧,擎着荣耀军团的长剑军旗的是骠骑将军向轩志和振勇将军段云烈;按照军团成立的顺序,第三位军团长是轮回军团的承毅将军路之容,漩涡军旗下的是飞骑将军荆存和奋勇将军巫崇耀;随后是怒雷军团的虎啸将军陈焱风、英武将军程雄信、振英将军贺子良和烁电军团的风影将军灌兴荣、进武将军师岳琅、扬武将军楼疾。第六位军团长是炎阳将军叶继炎,火焰旗下是英昭将军祁升和裂炎将军鄢化志;日轮军团的太阳战旗下是军团长火羽将军希兰、游骑将军云稷、勇昭将军康蒙;最后是无畏军团的盾斧军旗,昭武将军曹叶邻和进勇将军危凌崖身前是军团长赤曜将军艾卓尔。 随后通过苍墟门的是文官们,走在最前的是相国舞凌月,太傅邢桁,御史骆韶华,其后是隶属于相国的五部中紫辰议会的官员们:金部尚书年云驹,侍郎鹿荃和宿应臣;户部尚书萧辰渡,侍郎裴岩和项慎仪;工部尚书木风贤,侍郎柏卓英和郁钟良;商部尚书陈璃,侍郎封习远和佟子从;学部尚书文灵佑,侍郎冉秀盈和殷儒贞。走在他们之后是隶属于御史的三司的紫辰议会官员,他们是刑狱司侍中钟颉正;律法司侍中霍凤墀;监察司侍中耿朝初。走在最后的玄云台的总台连云庭、玄台李垧浩和云台危翎仙。 文武官员们分两班立于正殿阶梯下。龙铭对天再拜,见天空没有异常,蔚蓝依旧,心中轻松了很多。 大祭司用金盘红布托着冠冕,一步步不徐不急走上正殿。龙铭双膝跪地,大祭司将托盘交给侍者总管,自己拿起冠冕,戴在龙铭头上,随后扶起龙铭。 文武官员们一同跪地,三呼万岁。林清韵捧上装着诏书的红色漆盒,龙铭拿起诏书展开,压住声音朗读了一遍。龙铭彩排时总是读错群臣名字,但好在今日可能紧张的缘故龙铭读的很慢,也没有出差错。读完龙铭迫不及待地把诏书还给林清韵,抽出剑高声喊道:“圣宇万岁!”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文武官员们都愣了一下,好在林枫琦率先反应过来,一边摁住云离想要拔剑的手,一边跪下喊道:“万岁!” 众人纷纷效仿,跪地再呼万岁。大祭司忙不迭地宣布登基大典结束,催着龙铭回到大殿中。 “请文官们先退出苍墟门!”侍者总管飞速跑下阶梯,来到舞凌月身边。 “林将军,我们找个时间讨论一些事情吧。”舞凌月经过林枫琦时说道。 林枫琦点了点头:“您方便时派人通知我即可。” 舞凌月颔首,向着苍墟门走去。云离拍了拍林枫琦:“不像是好事情。” “可能她觉得龙铭不太好控制吧。”林枫琦摇了摇头,“但大业未成,我们不能内讧。至少现在我们最好还是听紫辰议会的。” “有道理。”云离叹了口气,“只是我觉得,紫辰议会越来越妨碍我们的战争了。打哪边,怎么打,他们都要插一脚进来。外行人干涉内行人,早晚要出事。” “今天是开心的日子。”林枫琦转移话题道,“先把战争放在一边吧。走吧,回军中庆祝,我已经能闻到烤羊的香气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玫瑰 林枫琦和叶珏蒙的婚礼办地很简单。 冬天的苍墟城并不是很寒冷——至少对于过惯了北方冬季的人来说,可以算是温暖了。晨起时地上和瓦片上有薄薄一层积雪,日上三竿后便无影无踪。虽说还没到最冷的时候,但想必到时也不会冰雪封城。 婚礼简单的原因很简单,龙皓驾崩不过数月,实在不适合大操大办。简单的接轿拜堂过后,两人便在众人的恭贺声中走入了洞房。 婚礼结束后才是狂欢的开始。移师酒楼的众人放肆欢笑觥筹交错,平日里滴酒不沾的将军们似乎誓要醉倒在酒楼里。龙铭带头抱着酒坛站在桌上痛饮,躲在角落里的史官默默地提起了笔。 但婚礼上的主角没看到这狂放的一幕。两人依偎着坐在婚床上,远离吵闹喧嚣。 叶珏蒙将头靠在林枫琦肩上,林枫琦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叶珏蒙开口道:“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到那天吗?” “书院门口。”林枫琦笑道。 “我当时的样子可狼狈了吧。”林枫琦接着说道,“大热天的,又绕着书院跑了那么久。” “也还好啦。当时只是觉得,你们的训练真变态,你们的老师看着像个变态。对了,怎么今天没见到王老师?” “我也奇怪。但王老师是从北方边境那边赶过来的,想必是路上遇到了什么事情耽搁了吧。” “听说王老师先前屡次作战轻敌冒进已经吃了不少亏了。你要不要考虑和龙铭说说,让王老师回来练新兵?正好新成立了翟水军团。” “我也有这个想法。”林枫琦轻轻叹息,“他教我们的时候理论一套一套的,自己上了战场一个都不用,满嘴只说一句轻骑突袭,挫敌锐气。” “今天总算是见到大家所有人了。上一次这么多人,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了。云姐姐他们都来了。我想去和他们再聚聚,下次见不知道什么时候了。你去不去?” “走,换衣服。”林枫琦跳下床。 . “这是我,我……”龙铭搂着叶珏蒙的哥哥,“妈的,这是我无畏军团的得力干将!来!喝!” 叶珏蒙的哥哥举起酒爵一饮而尽,龙铭松开他,抱起酒坛又是大口灌酒。 “陛下,差不多了。”总管靠近龙铭低声提醒道。 “我自有分寸!”龙铭一把推开总管,“接下来应该谁?苦寂!太久没见你了!” 龙铭三两步冲进云家众人之中。他想搂住云苦寂,不过脚和手都有些不听使唤,酒坛跌落在地上滚了两圈,双手则是搂住了云炎灼和云驷。 “干了!”龙铭头一伸,叼住云异的酒爵,仰头将酒倒入口中。 “你俩架他去休息!”林清韵小快步跑回来,对着云炎灼和云驷道。两人点头表示明白,拖着龙铭就往外面走,总管带着一班侍从连忙跟上。 “他喝了多少?”刚走到酒楼门口的林枫琦见龙铭被半拖半架地带出来,连忙问道。 “回林将军,陛下喝了两坛有余。”侍者总管道。 “直接把他拉回宫吧。” “明白。”侍者总管指挥着侍从们把龙铭抬上马车。 “你先进去吧,我把龙铭送回去就过来,很快的。”林枫琦对叶珏蒙道。叶珏蒙点点头,和云炎灼云驷一起走进酒楼。 “哎呀,你怎么来啦?”林清韵和楚镜月笑盈盈地迎上来,“不应该花烛夜吗?” “还不是想你们。”叶珏蒙接过林清韵手里的酒爵,“不烈的吧?” “甜酒,你老家送过来的。” 叶珏蒙浅尝一口:“果然是。在哪倒的呀?也给我倒一杯呗?” “酒坛子在你哥那边呢。” “想喝这个?我给你倒!”叶珏蒙哥哥拎起酒坛。 云羽歌恍神了一下。她举着酒爵,原本想走上前恭喜叶珏蒙的。但看到叶珏蒙哥哥给叶珏蒙倒酒,她的思绪一下子就乱了一下。 苏舟白见云羽歌站过道里不动,以为是等着叶珏蒙倒完酒再上去敬酒,便拿着自己的酒爵走到云羽歌身边:“我和你一起去吧。” 云羽歌没有答话。 “还是你想先上去?” 云羽歌还是没有答话。 “羽歌?”苏舟白戳了戳云羽歌,云羽歌回过神来:“啊?” “你怎么了?” “我没事。”云羽歌低下头,“怎么,你要和我一起上去敬酒吗?” “你没事吧?” “我没事。” 苏舟白看向了叶珏蒙和她哥哥。苏舟白突然明白了什么,拉着云羽歌道:“我和你说些事。” 云羽歌跟着苏舟白走到了酒楼外。夜风裹挟着寒意拂过面庞,因为酒精而泛红的双颊快速褪去红晕。 “什么事情?” “你不想当刺客很久了吧。因为你哥的事情。” “没有。” “你要对我撒谎吗?” 云羽歌看向苏舟白的眼睛。他澄澈的眼神让云羽歌放弃了嘴硬,黯然道:“你没猜错。” “不是猜的。你回绝了三次任务了,李垧浩亲自找我询问情况。” “那你和他说什么?” “说你在上次行动受了很严重的暗伤,要休息至少一年。” “我从来没想过我会亲手杀死我的哥哥。”云羽歌坐到地上,倚着酒楼的墙壁。 苏舟白很安静地等着云羽歌说下去。安慰的话说了太多太多,现在再说既啰嗦又苍白无力。 “我的前半生都在当好一名刺客。但我却杀死了我的家人,我不能接受这个事实。你说的对,我不想当刺客了。我看到匕首我就反胃,曾经我爱我的袖箭就像爱我的命一样,如今我却根本不想碰它。” “我不想当刺客了。这辈子都不想了。” “你还记得我们当时发誓说的什么吧?” “记得。永远听从书院的安排,永不退出玄云台,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天。” “违反呢?” “被追杀到天涯海角。” “但你想?” “永远远离这些事情……我想找个地方,平凡地渡过这辈子。真的。我再也不想卷进这些纷争里了。” 苏舟白深吸了一口气。 “我知道一个地方。”苏舟白道。 “什么地方?” “我的老家。紫辰山脉的边角,山水之间的村落。” “但我们就这样过去的话,他们一定找得到我们。” “我有一个计划,如果你愿意听一听的话。当然,只是一个初步的计划。” “明天吧。”云羽歌环顾四周,“在这么欢喜的时刻离开,未免也太不礼貌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撕裂 宇朝完全没有遵守和晟国达成的协议的意思。冬天刚过,除了紫辰军团和离火军团留在苍墟大营和鹤洲大营之外,其余八个军团,包括新成立的以楚国人为主的翟水军团和以樾国人为主的疾羽军团,全都驻扎在了宇晟边境线上。 宇朝的刺客们更是早早行动起来。集四国之力,玄云台的刺客人数空前壮大,进入晟国的有百余名之多。 他们的目标和往日并无区别。高官,将军,杀死或是行贿。 “那里是我们的祖宅。”云羽歌伸手一指。 “祖宅?还有人住吗?”李垧浩把一只手搭在驴车的车窗上,漫不经心地瞥了眼云羽歌手指的深宅大院。 佚名小组终于出任务了。这是这次,他们多带上了两个人,李垧浩和他的助手黄箜。黄箜并不在驴车里,他早早潜伏在了城中,藏在暗处等待着机会露出獠牙。 苏舟白告诉李垧浩他们三个人不足以完成任务。李垧浩已经给他手下所有小组都发布了任务,没有人能再来帮忙,加上他自己有点手痒,便把事务都交给了小危和滕老师,自己亲自来做云羽歌的副手。 最主要的,还是李垧浩手痒了。 佚名小组多次拒绝任务,李垧浩也问了好多次云羽歌她需不需要协助。云羽歌从来都是拒绝,这次苏舟白亲自来找李垧浩帮忙,李垧浩非常高兴,不仅终于又能亲自执行任务,还是别人请来的,自己有很大的指挥权。 “应该是废弃了吧。” “嗯?”李垧浩眉毛一挑,坐直了身体:“你很熟悉里面的构造吗?” “大致不差吧。” “可以做藏身处。”李垧浩道,“等会你来查看下。” “浩哥,你不来吗?” “我啊,我还是和我的两位车夫先去看看郡守每天经过的路线吧。” 云羽歌没再说什么。 又是一个早晨。一行人按原计划到达了目的地——集市,苏舟白和陈应嘉卸下黎明时分从农夫手里购得的野果,熟练地铺开果摊,李垧浩藏在驴车的隔板中,云羽歌则快速消失在了集市熙熙攘攘的人群里。 云台安插的眼线告诉了他们郡守最常去的酒楼的厨房经常在这个集市采购蔬果。这里离乡郊最近,自然蔬果也最新鲜。 “新摘的,尝尝?”不多时,就来了一批衣冠整齐的采买。他们在集市上挑挑拣拣,看中的蔬果就直接全部买下,让菜贩运去酒楼厨房结账。苏舟白好不容易等到他们来到自己的摊前,连忙捧上一把野果。 领头的采买尝了尝,扭头对身后一位年长的人道:“酸甜的。” 年长的人问道:“刚摘的?” “是的,还带着露水呢。” “这种浆果,打碎了做酱倒是不错,只是最好再过半个月,方才完全成熟。”年长者道,“现在还是酸了些,但春天倒也本身没什么水果。便宜点?” “您看多少合适?” “四十铜板一筐太贵了些,三十如何?” “三十五。” “运去厨房吧。我要三筐,五筐太多了。”年长者挥了挥手。 “好嘞!”苏舟白将三筐野果装上驴车,挥起鞭子将驴车赶向酒楼。 “你等会打算藏哪?”苏舟白一边抽打着毛驴,一边问道。 “酒楼那么大,总有藏身的地方。”李垧浩漫不经心地答道,“今天是郡守二房的生日,酒楼所有人都应该忙着准备,不会太在意那么大的楼群里有没有多出一张生面孔。” 想在郡守每天经过的路线上行刺实在有些困难。郡守出行的距离并不长,而且自从宇朝陈兵边境,郡守的护卫队便时刻不离他左右。最简单的方法,还是投毒。 李垧浩提前选定了酒楼的一位侍女。她和云羽歌身材相仿,现在的她正被五花大绑捆在云家祖宅里。李垧浩和云台的人对照着她的脸将云羽歌化妆成了她,云羽歌要做的只是精准地将毒药洒在端上郡守桌案的菜中。 李垧浩便是给她毒药的人。侍女一定会经过搜身才能传菜,云羽歌身上必然携带不了毒药。毒药需要由潜伏在酒楼内的李垧浩交给云羽歌,而到时苏舟白则全副武装守在酒楼一百米外的屋顶上,随时掩护撤退。 陈应嘉和黄箜则是备选方案。黄箜是酒楼大厅的一名跑堂,刺杀当晚他并不当班,但他会自愿加班留在酒楼内。要是郡守在没有服下毒药的情况下离开酒楼,云羽歌会模仿特定的狗叫声来通知李垧浩,李垧浩则会找到守在大堂的黄箜,而熟悉酒楼构造和郡守离开路线的黄箜能带着李垧浩快速找到郡守,在酒楼附近带着四套武器的陈应嘉也会在云羽歌的指引下与他们汇合。 李垧浩的计划并不完美,有很多漏洞,最大的问题就是他如何藏身。届时酒楼所有包厢关闭,仅有大堂会接待少量散客,二楼至顶楼会遍布护卫,而在大堂里是不可能接触到云羽歌的。备选方案中陈应嘉能不能及时赶到也是一个问题。 但佚名小组三人都对这个计划没有异议。 他们有自己的计划。 李垧浩对此一无所知……他本应该察觉到的。 云羽歌的情绪很明显不对。她一直心不在焉,苏舟白和陈应嘉也很少说话。但李垧浩沉浸在自己久违的出任务的喜悦中,在他看来三个人的表现更多的是完全把指挥权交给他的意思。 李垧浩是一个很大大咧咧的人。至于为什么他能坐到玄台一把手的位置,更多是卓老师对他的赞赏。卓老师在玄云台是绝对的德高望重的前辈,有他的推荐,李垧浩一路顺风顺水。 刺客应当缜密细致,从性格上来说,李垧浩不适合当刺客。他的刺杀本领和管理能力都是一流的高超,可是技术卓越只能代表他适合杀人,刺客需要全方位的素质。卓老师因此深思熟虑后选择了把他向管理层的方向推。 苏舟白把果筐搬进厨房,清点了下伙计递来的钱,核对无误后和伙计道谢作别。少了李垧浩和野果的驴车清了很多,苏舟白吹着口哨,驾着驴车去接陈应嘉。 李垧浩选择了一根房梁。他决定在上面呆上一整个白天,他身形瘦削,藏在房梁上要是不是特意去搜寻,倒也很难被发现。不过一天真的很漫长…… 第一百四十三章 把箱子放到床底 陈应嘉混在人群里,看着郡守的车队经过。麻绳把装满了武器和用于掩饰的杂物的箩筐重重地勒在他肩上,迫使他时不时地调整一下麻绳的位置,让被勒红的皮肤喘口气。 农民和小贩们天天都得背这样的箩筐,真是辛苦啊。陈应嘉心里默默想着。 风哥会在哪呢? 郡守默默地看着手里的纸条。 “吃掉它。”郡守对着身边的侍卫道。 车队进入了酒楼的大门。陈应嘉随着人流消失了。 “我有一个更好的想法。” 云羽歌停在走廊上。这是一条偏僻的走廊,这会所有人都忙着把郡守一行人接进来,给了李垧浩现身的时机。 “别废话,赶紧把毒药给我。” “我可以躲在传菜的走廊的屋顶上。那边我看过了,晚上灯光暗,可以藏在上面。到时候我把毒药撒下来就可以了,你都不用动手。” “你要临时改计划吗?”云羽歌的声音很是冷漠。 “这是调整。”李垧浩修正道。 “我知道了。”云羽歌继续向前走去。 “秀云,快点!上厕所怎么这么久!郡守马上上楼了!” 云羽歌站到楼梯上自己的位置上。 掌柜的和一队士兵领头,将满面笑容的郡守和他的家人们带着走上楼梯。他们的另一队护卫紧紧跟在后面,等到最后一名护卫经过云羽歌时,郡守已经要走到厢房的门口了。 “刚才我看到一个鬼鬼祟祟的人。”云羽歌开口道。 “什么?”后面那队的队长立刻转身走过来。“你说什么?” “刚才我上厕所,回来的路上看到一个穿着黑衣服鬼鬼祟祟的人。”云羽歌道,“吓了我一跳。” “带我去找他。”队长拉住云羽歌的胳膊。 “他跳上房梁走了。”云羽歌装出不乐意的样子。 “不要紧。我要看到他最后出现的地方。” “不用了。”郡守听到吵闹声,转过身来,道:“我已经知道有刺客了。你们把每个门都把住,今天多安排一个抓刺客的环节给夫人助助兴。” · “对不起啊。”苏舟白看了眼身边被宽布条五花大绑捂住嘴的女子,“实在是迫不得已。我给你家里人留了五十两银票,希望你能原谅我。” 女子发出“唔嗯唔嗯”的声音,苏舟白继续道:“我就当你是原谅我了。秀云,我不是一个好人,真是对不住了。” 夜幕已经降临了。苏舟白将秀云背到背上,略有些吃力地走出驴车,爬到酒楼的围墙上。 酒楼很大,让护卫看住所有的围墙显然不现实。苏舟白将秀云带到厨房附近的一个墙角,云羽歌早就换好了衣服,在那等他了。 “给她解绑吧。”云羽歌把侍女的衣服放在一边。 苏舟白解开布条,熟练地控住秀云的四肢。云羽歌麻利地给秀云换好衣服,苏舟白拔出匕首,鲜血喷洒在墙上。 李垧浩有些急了。 传菜已经开始一段时间了,可是迟迟不见云羽歌的身影。难道她被发现了? 不可能。被发现了应该会有很大动静才对。但为什么她没来传菜呢? 时间不等人。毒药要洒在带汤汁的菜中才行,不然菜表面一层颗粒,傻子都能看出来不对劲。 一名侍女端着鸡汤走过来。 就是现在了! 李垧浩从胸口的袋子里摸出毒药,扔出一颗小石子,打在墙壁上。侍女一惊转头望向墙,李垧浩打开瓶盖,一瓶毒药粉末稳稳撒入鸡汤中。 但是侍女还是吸进去了一些飘出来的毒药粉尘。要是是云羽歌,她一定会在撒药时屏息,但普通侍女根本不会。侍女走了几步路,只觉得胸闷头晕,走路摇摇晃晃起来,护卫立即发现了她不对劲。 “怎么回事?”护卫们纷纷抽出武器,在队长的带领下走了过来。李垧浩心中暗呼不妙,开始慢慢向后爬。 云羽歌,我要好好算你这笔账! “停止传菜!”队长大喝道,“封锁厨房和走道!” “顶上也给我搜搜!”队长抬起头。 下一秒队长喉间就飙出了鲜血,一枚飞镖割开了他的咽喉。李垧浩从房梁上飞身而下,一名站的靠近他的护卫反应不及,脖子喷着血倒了下去,李垧浩捡起他的剑冲向最近的窗户。 “刺客!刺客!” 护卫们纷纷冲了过来,但怎奈李垧浩身手矫健,抢在护卫们之前破窗而出。 楼下的护卫也追了上来。李垧浩发出一声长啸,酒楼外的黄箜和陈应嘉听到啸声,当即取了武器冲向后门。 可是郡守在厢房中巍然不动,后门处只有护卫等着他们。黄箜直到被护卫包围才惊觉郡守没有过来,想和陈应嘉一同杀出去,却发现陈应嘉早已没了人影。 “缴械不杀!” 黄箜看到后面有侍卫举起了弩。他闪身冲向一名侍卫,轻剑直刺,想要逼迫护卫让出一条缝,又能让拿着弩的护卫顾忌误伤不敢射箭。 护卫果然侧身让出一条缝来。黄箜想要从缝中闪身而出,一支箭却插进了他的小腿。 黄箜大叫一声,摔在地上。护卫们一拥而上,把他剁成了肉泥。 李垧浩运气则要好一点。他把护卫们远远地甩在了身后,越过酒楼的围墙对他来说和跨过一道门槛没什么区别,李垧浩踩着墙面腾空而起,左脚踏到围墙上。 连贯而优雅的翻墙只差最后一个发力动作了。 一支箭钉在了李垧浩右肩。 李垧浩惨叫一声,从围墙上滚落下来。他忍着疼痛转过头看向箭飞来的地方,酒楼边上一栋房子的屋顶上有一个黑影,举着弓瞄准了自己。 第二箭带着破空声飞了过来,贯穿了李垧浩的咽喉。他的瞳孔逐渐散开,意识开始模糊。他不敢相信自己会这样死去,也不能接受自己会这样死去。 可是无常已经在向他招手了。 · 连云庭默默地低下了头。危翎仙叹了一口气,道:“该怎么和老卓说啊。” “我们低估了他们的实力。”陈应嘉轻声道。 “不管怎么样,你活下来了,对我们来说算是坏消息中的好消息。我们会让你加入另外的小组,但是,你先休息几个月,调整一下吧。你可以走了。”连云庭站起身,走到窗边上。 陈应嘉走出房间,把门带上。连云庭长长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老卓一下子死了四个徒弟啊。” “这可能是个不好的预兆,我觉得这场和晟国的战争,我们会损失很多人。”危翎仙道,“罢了,还是先给老卓写封信吧。” · 苏舟白摇着船桨,小木舟在水中滑行,沿岸森林里的鸟类和动物们警惕又好奇地注视着两位闯入者。苏舟白轻轻吹了声口哨,问道:“从来没有来过紫辰山脉的这一侧吧?” 云羽歌摇摇头:“从来没有。” “喜欢这个环境吗?” “看样子,倒是挺适合隐居的。”云羽歌笑了笑。 “前面就是村子了。小村落,基本都是猎户,你愿意住在村里的话我们就在村里盖房子,不愿意的话我们就往森林里走一点。” “还是往森林里走一点吧,不要走太深就行。离村子有个半里的距离,我觉得刚刚好。” “那我知道一个地方,我小时候经常去。我们就去那里吧。” “好啊。”云羽歌把手伸进水中,小鱼从她指缝间穿过。“从来没有尝试过这种生活……一定会很享受的。” 小木舟缓缓地在河中行进。绿水青山之间,还真是从乱世中抽身出来的好地方呢。 第一百四十四章 荒野 王晨随着骑兵们在原野上飞驰。 远处有一片黑压压的步兵。这是晟国名将马成瑀的部下杜若飞麾下的步兵方阵,杜若飞本人则带着骑兵们在更远的地方观望。 指令和往常一样,直接冲击敌方步兵方阵。 这是很大胆的做法。作为先锋营,王晨很清楚不用于主力骑兵,自己后面是没有友军步兵和骑兵预备队的。 但王晨每次都这么做。他的先锋营往往能打出主力骑兵部队的气势,逼迫敌人后撤甚至溃退。在攻打晏国和楚国时他的这个战术屡试不爽,多次成功得手,在离国则因为接敌的机会太少没能完成过。在王晨看来,这种战术完全能够在晟国复制。 敌方的箭矢抛洒了过来。在骑兵的冲锋中,面对敌方的箭矢已是习以为常的事情。应对的方法也很简单,举起装在非持刀手小臂上的盾牌,挡在头上,压低身体伏在马背上,然后祈求好运。 骑兵往往不会给弓弩手太多射箭的机会。电光火石之间骑兵们就会来到步兵的近前,这时候他们就要面对第二件棘手的事情——长矛兵。 长矛兵龟缩在盾兵的身后。盾兵的盾牌接近一人高,又厚又重,马刀劈上去只能听一声脆响。骑兵往往会选择拉高马头,让马抬起前蹄,用马和骑兵的重量以及冲击力将盾兵击倒在地上。但结成阵列的盾兵的盾牌层层叠叠,单个或数个骑兵很难冲开,因此骑兵往往也会选择排阵冲锋。 盾兵对骑兵构不成威胁,长矛兵却可以。近三米长的长矛可以轻松将骑兵挑落下马,亦或是切开马的脖子。骑兵往往选择尽量躲开长矛,如果技艺高超,还能用马刀将长矛拨开——同时需要技艺与胆识。 但长矛不会仅仅有一根。一个合格的步兵方阵至少有五排长矛和长盾组成的反骑兵阵列,后面才是拿着直刀盾牌的步兵以及弓弩手。很多时候骑兵会选择从侧翼冲击步兵方阵,就是想要避开长矛,而训练有素的步兵能够反应过来迅速切换阵型,让长矛兵和长盾兵来到侧翼面对骑兵。这需要很长时间的训练,往往要两三个月才能初步培养出能够快速切换阵型的步兵方阵。 王晨的想法便是从侧翼突击。不过王晨的战法非常狂野,为了极致的速度,他麾下的骑兵甚至没有排成阵列。他们以分散的阵型和超快的速度来到了晟国步兵们的侧翼,晟国步兵们眼见来不及变换阵型,立刻有盾牌的就地单膝跪地举起盾牌,没盾牌全往长后缩。相较于逃跑,显然这种方式更有利于存活。 王晨的战法违背他所教的所有的课本上的战术。但王晨不管这些,他能当上将才班的老师的原因主要是因为武艺高强,而不是战术理解。 晟国的骑兵也动了。他们也没有结成阵列,以一个较松散的阵型前来营救他们的步兵。一般到这个时候,先锋营就该撤退了,没有任何必要以少敌多。 王晨也明白该撤退了。他亲自摇动军旗,示意骑兵们收拢队形调转马头,向后方撤退。 但他听到了一声低沉的军号声。王晨心中一激灵,望向四周,先锋营的两侧地平线上都有一道黑线向着他们快速靠近。 中埋伏了!王晨咬紧牙关,这该死的杜若飞想吃掉先锋营! 高速状态下的骑兵已无可能重新列阵,王晨只能硬着头皮选定了一个方向让骑兵们全速冲锋。可是先前冲击步兵方阵时深入过多,面对合围的晟军骑兵,想要靠速度逃出生天似是已无可能。 那就战吧! 王晨高举马刀,吼道:“杀!” “杀!”先锋营的骑兵们纷纷跟着高举马刀。 两侧的晟军骑兵们咬上来了。他们从侧后方接近先锋营,这是对先锋营来说最难受的位置,在马上很难与侧后方的敌人搏杀。 王晨最后一次挥动军旗。先锋营集体向右前偏向,与右翼的晟军骑兵以垂直的角度撞在一起。 又是骑兵搏杀。 马刀相接,战马嘶鸣。王晨怒吼着劈出一刀又一刀,带着先锋营骑兵们试图杀出一条血路。 王晨看到了一位穿着将军铠甲的骑兵。他手执长枪,在一众具甲骑兵的簇拥下在远处徘徊。“杜”字大旗在他身后招展,王晨死死地盯着他。 他一定是杜若飞。 擒贼先擒王! 王晨心中战意暴增,他连挥两刀斩落两名晟军骑兵,拍马直冲杜若飞而去! 杜若飞身边的卫队蠢蠢欲动,但杜若飞抬手阻止了他们。他拍马挺枪,枪尖直指王晨。 两马交会,王晨率先出击,势大力沉一刀劈向杜若飞左肩。杜若飞不慌不忙抬枪格挡,王晨虎口一震,险些没握住马刀。 好强的力量! 王晨没有胆怯,勒住战马想要回身再战。但杜若飞枪尖已至,王晨扭身闪避,顺势一刀横劈,可是马刀长度太短,而电光火石间两匹战马已经跑开了一段距离,让王晨这一刀扑了个空。 超级巨大的失误! 杜若飞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杜若飞手臂肌肉猛的缩紧,还没收回的长枪横扫,狠狠地撞在王晨的腰上。 王晨闷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右倾去,从马背上跌落下来,砸在地上。王晨想要挣扎着起身,猛抬头,只看到了杜若飞的枪尖。 那一瞬间似乎没有痛觉。 王晨只觉得冷。从外向内,透入骨髓。仿佛置身在黑暗的流放地暴风雪之中,冷,好冷。 紧接着是霎时的疼痛。王晨看不见东西,但疼痛感喷涌出来,一瞬间填满了他所有的感官。 疼痛感没有了。王晨又能看见东西了,战场就在他的身下。他低头看去,先锋营的骑兵们仍然在和敌人搏杀。风带着王晨飞了起来,他感觉飘飘然,云在身畔飞翔。 王晨看到了紫辰山脉。紫辰山脉中间秃了一大块,啊,那是紫辰学院。演武场上站着一群人在练习,王晨看到了他的学生们。 龙铭,林枫琦,云苦寂,李晗祥,赵宋良,宇晴,宇涵,啊,还有小安。 王晨又看到了小安的墓碑。奇怪,他不是在演武场上吗? 教学楼,藏书阁。舞院长抬着头,看到自己了吗? 王晨看到了自己的宿舍。一隅清欢地。 王晨也看到了自己。胡子拉碴,哎呀,真是不修边幅。旁边那人是谁?啊,对,骆韶华! 晫郡的演武场可要大多了。泰宁城北郊的这脸土地上人声鼎沸,王晨看到了云家子弟们,他们骑着战马在飞驰。 晏国,离国,楚国……一片片的战场在王晨视野中跳动。速度越来越快,王晨已经看不清地面上有什么了。他飞得越来越高,最后站在了一朵云上。 他看到了一个活在记忆和梦境里的人。 她微笑着向王晨伸出手。 我等你好久啦。 身后狂风呼啸。王晨一步一步地向前走。他忘却了一切,他只想握住那只手。 第一百四十五章 河水(1) “你再说一遍?你再说一遍!”龙铭疯了一般地抓住林枫琦的衣领,死命地摇晃着他。 “你冷静一点。”林枫琦握住龙铭双手,怎奈龙铭力气太大,根本挣脱不开。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龙铭双眼通红,“王老师武艺那么强,怎么会战死?不可能!” “荣耀军团写来的信是这样。”林枫琦叹了口气,“没有办法呢。我可以再去求证一下。” “绝无这种可能!绝对没有!” “那你松开我,我现在就写信,怎么样?” “我亲自去荣耀军团!也没隔多少路!”龙铭松开林枫琦,大踏步向帐外走去。 “那你去吧。”林枫琦颓然坐在案边,“我留下来继续指挥。” 烲烨载着龙铭飞驰而去。林枫琦整了整衣领,只觉得心神不宁,便提笔向云苦寂写信。 “报!”传令兵飞马而来。 林枫琦扔掉笔,疾步走出大帐:“什么事?” 传令兵捧上军令:“东线轮回军团溃败,大部被围,上将军急令紫辰军团救援,云将军命令所有紫辰军团所属立即开拔!” “林枫琦领命!”林枫琦接过军令,展开扫视了一眼:“传令兵!拔营!” 林枫琦拉住身前要起身的中军传令兵:“你先去回复云将军,然后立刻去荣耀军团,让龙将军以最快的速度归队。” “是!” 林枫琦双手叉腰看着传令兵上马离开。军营里一片忙乱景象,林枫琦摇了摇头,这都什么情况啊。 . 自宇朝撕毁条约入侵晟国以来,宇军的战事就一直不顺,东部和中部战线上接连受挫。晟国对战争准备地非常充分,各处关隘天险均重兵把守,平原遇敌即退,直到有地利之时方才反击。尤其是东部战线的总指挥马成瑀将军,他似乎对宇军的战术战法了如指掌,接连挡住了荣耀军团和怒雷军团的攻击,还设下口袋阵引诱轮回军团突入,一战包围了三万余轮回军团的将士。 马成瑀一跃成了宇国的心腹大患。吴擢直接从中部战线抽调了最精锐的紫辰军团驰援东部战场,想要解救被包围的轮回军团大部,再彻底击败马成瑀。 晟国的高层也意识到了东部战场是决定性的战场。由于都城邺阳城地处国土的东南部,且距离前线不过三百里,因此将全部精锐都放在了东部战线上。东部的土地富饶城池众多,能轻易地承载数十万军队的后勤压力,让晟国这几年大规模征兵屯兵也无后勤之忧。 中部战线上晟国则用重重天险阻滞宇军的进攻,面对滔滔江水和层层山陵,紫辰军团和日轮军团翟水军团束手无策。反倒是被晟国基本放弃的西线上,烁电军团和疾羽军团推进得顺风顺水,一路攻城略地。 现在作为预备队的无畏军团还没有投入战斗,但已经在向东线行军。吴擢甚至考虑将远在鹤洲大营驻扎,预防叛乱可能的离火军团调来前线,但如此整个后方极度空虚,实在是放心不下。 紫辰高层在看到一系列的失利后也要求将离火军团调至前线。但后方不能没有军团驻扎,吴擢给出的答复是待到第一阶段的战役结束,基本突破晟军防线后,让离火军团替换两个损失最重的军团。紫辰高层同意了这个方案,但插手军事部署的行为让吴擢有些恼怒。 “简直和以前离国朝堂上那些猪头一样!”吴擢面色阴沉地对林清韵说道。 邢桁在一边打圆场:“可能只是心急了一些。舞相国这人一直是急性子。” “他们以后一定会给我使绊子的。”吴擢在大帐里踱步,“和以前离国的那些人一样。战事一不顺利,就给我脸色看。全天下文官都一个鸟样,没有包括你,邢太傅。” “无妨。至少,皇帝在我们这边。” “太傅,朝政大权,皇帝手里是一点都没有啊。你算是他唯一的亲信了吧?也被发配出来督军了。那么多能督军的人,为什么偏偏派你这个失去右臂的?我想意思很明显了吧。” 邢桁摇摇头,不再说话。林清韵坐到邢桁边上,捏了捏邢桁的断肢:“不会疼了吧?” “不疼了。软软的,手感挺舒服的吧?”邢桁笑道。 “你不把假手戴上吗?” “戴着总感觉有点奇怪。而且假手也没啥用。我现在已经习惯只用左手了,一只手比你两只手还方便。看。”邢桁熟练地拔剑舞剑收剑一气呵成,“这下不会挡不住刺客了。” “找谁学的花架子。”林清韵拍了下邢桁,站起身走开。 “总之,邢太傅,我建议你呢还是别回去了,留在军队里吧。”吴擢认真道,“军队里大家都是兄弟,至少是安全的。回了苍墟城,那可就难说了。那帮舞文弄墨的家伙,个个都是一肚子坏水。” “我明白。”邢桁点点头,“日后统一之后,也定还会有腥风血雨。” 吴擢眉毛一挑:“你是说,等统一了,这帮狗东西要清算我们?” “皇位继承那件事,我已经和他们搞得很不愉快了。再加上,统一之后,要能打仗的干嘛呢?飞鸟尽,良弓藏。没有外部的敌人,清算是必然的,至少也是让你们这些将军自行告老回乡。” “但你们有兵权握在手里,他们恐怕也一时不好清算,可能要过很长一算时间。他们会培养自己的势力进入军中,一步一步瓦解你们在军队中的领导力。他们还可能控制舆论,让人民声讨你们。” “那邢太傅的意思是?” “统一之后,要帮皇帝把权力夺回来。” 吴擢沉思了一会:“我明白了。不管如何,先把心思放在当下的战事吧。” “马成瑀部现在是铜头铁臂,需要最锋利的矛来破他的乌龟阵。把紫辰军团调到东部是正确的选择,但离火军团宝剑在鞘,有些可惜。调来离火军团,一能对前线战局有实打实的帮助,二能让苍墟城满意,我觉得是一石二鸟。轮回军团损失惨重,若是能救出,可以让他们去苍墟大营休整。” “好,就按你说的办。”吴擢大手一挥,“帮我写军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