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云·九韶》 楔子 两岸的桃花开得漫天的粉色,远远望去,朦朦胧胧,水汽氤氲,好像一直延伸到世界的尽头,这样灼灼其华,再普通的人也会勾起心里的一种悸动,一份潮涌,一点诗意。来这里的人一日比一日多起来了,文人墨客,街井市民,都是有的。只是为了欣赏桃花吗? 几年之前这里还是一阵落寞的,只是因为如今多了那样一个传说而已。那个传说究竟是如何流传出去的,阿绰也没能弄清楚,不过是越传离真实越远了。 阿绰坐在旧木船的船头上,夕阳把江面染得如血般红透,粼粼的波光混着夕阳的柔华一同照在她的身上,真暖和啊。 傍晚了,人都散了,阿绰空闲起来,刚把鹅赶上岸,把青草剪好,鹅们满意的嚼着青草,现在轮到她休息了。她将鞋子脱去,挽起裙角,心里忽然一阵激动,想起自己以前那件湖绿色的轻纱裙,裙摆层层铺叠,裙角处用细线绣着一只只绿色的蝴蝶,站在桃花丛里,真是明亮的色调。 只是想想罢了,眼前这身青布鱼裙,江南江北,依水而住的年轻姑娘都有这样一条裙子,它使她心里踏实平静。 双脚荡入沁凉的江水里,银色的光撒布在她的脚上,她轻捣水面,看见水淌过脚踝,觉得心也被濯净了。 看np正s¤版章节●;上d7 两年了,其实心灵早就愈合了,能不愈合吗?人是要往前走下去的,命运这个东西,想想也不过如此。它能捉弄你,可是能怎么捉弄你呢,最坏的结果无非是让你离开这个世界,除此以外,它还能怎么左右你的人生呢?如果连最坏的结果也能接受的话,命运便成了一个好朋友。 阿绰最近的思念变得很深,也许是因为春天桃花复又绚烂的缘故吧,她时常想到的是活着的人,她想着他究竟过得怎么样? 她常梦见他在蜀山上的竹林里等她,像她伸出一只手,笑容比阳光还要灿烂,轻轻告诉她:“我们终于可以在一起了”。那时候,她一定愿意握住那只手,她也想给他快乐。 但那只是个梦,不可能是真的。有时候,她也会有一点后悔,当时为什么她把自己和他的人生交给了缘分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而他,没有拒绝,但一瞬,她觉得已选择的便是最好的,当时的情境还有更好的选择吗,在自己的性格之下? 思念是甜的,这才是真正的思念。 对岸的桃花果然开得更繁茂,果真是因为与世隔绝、依山傍水的缘故吗?(江岸两面均有桃花林,对岸的桃林后面是座座环绕的高山,因此要想看对岸的桃花,要乘船度过江去,别无它路。) 看着对岸的桃花虽然相隔遥远,却仿佛能嗅到桃花的清香,那清香带着暖意。因为颜色而感知到清香,唯一的途径便是通过心了。 阿绰将脚提了上来,湿漉漉的水滴在船头,她用手指蘸了蘸脚上的水珠,在船头开始无聊的画了起来,直到一只暗黄色的小脚猛的出现在她眼前,无声无息,她一惊,果然是一身雪白的羽毛。 “喂,你怎么过来啦,吃饱了就来找我啊,我都还没吃呢!”她嘴里是责怪的语气,心里却一阵欣喜,手指抚过它的羽毛,滑而软。 “你晓不晓得,你踩烂了我写的字,我写的这样认真???” 她低头一看,鹅掌旁边是个???“云”,另半个字,她将鹅抱起来,已经踩烂了,她眼中忽的蓄满了水,唇边却绽出如含苞桃花一样淡然的微笑。 第一章 逃脱羁绊 (别有根芽,不是人间富贵花。) 她出生在中原一个世家大族的家庭,自幼聪颖,能吟诗作画,她天生具有一种仙灵般的气质,尤其是那双眼睛,空灵又水润,好像蓄养着一泓山林间的清泉,让人清爽。 可当她长到十二岁的时候,竟被匪徒掳了去。在家中曾享受的富贵从此不再,沦落到要帮人乞讨赚钱的境地,如同由云端跌进谷底,从此不见天日,不过对于这个心智尚未成熟的孩子来说,并未对她产生撕心裂肺的痛楚。然而,一段机缘却就此展开了??? 她变得蓬头垢面,只有一个玉佩是她父亲留给她的,她一直带在身边,从没让匪徒发现过,那是她相认的唯一信物。 她整天蜷缩在一个巷口茫然的望着行经的路人,她也想过要逃,但似乎并没有机会,因为被看得很紧。那些钱她不能花,要交给他们,交的少要挨打且不给饭吃,她活的像行尸走肉一般。 生活只是在路口品赏人的高尚与卑贱,而她自己却连人都称不上,她还有必要活着吗,但她不想死,生命才刚开始。她觉得生的意义即是体验,至少她现在是这么想的,她要体验生命本身的精彩,所以她要活着。 她对未来充满幻想,这是幻想,但她愿意这么想,这是一具空皮囊里唯一闪光的东西。她自己吃猪糠,树皮和客栈的剩菜剩饭,她和苍蝇为伍,在饥饿和寒暑中产生幻觉,还是那些未来的幻梦,而这些幻梦都是建立在她曾经贵族小姐的经历上的。 这未来究竟怎样,究竟多远,她看不到,但她告诉自己要活着,活着才有万千种可能,她要活的有意义,然而这毕竟是幻梦。 一年后的一天夜里,她偷吃了匪徒的一只鸡腿,被发现了,原先她偷的时候是惊慌害怕的,如今被发现了,她便什么都不怕了,她不发一语,用眼睛瞪着那两个匪徒,那两个匪徒被激怒了,便新账旧账一起算,把她一顿痛打。 她反抗着,推推搡搡中她的头撞到了那个破庙的菩萨供桌的尖角上,血濮的涌出来,她倒了下去。那两个匪徒害怕了,大半她是要死了,事情搞得有点僵,不能让官府发现,情急之下,把她扛到了湖水边扔了下去。 她失去了意识,迷迷蒙蒙中觉得全身沁凉沁凉的,她在痛中恢复了一点神智,她被水呛到了,难受的很,幸好她会游泳,她摸到了一根树桩紧紧抓着,但她并不知道那是树桩。 她有些迷蒙,但有一点她是清楚的,她要活着,越痛苦她越要活着,美丽的生活在等着她,即使那是一个幻梦。内心的力量是多么强大,她漂游了一夜,终于碰到了坚实的地方,她停了下来,再也不愿意动了。 她被太阳晒了大半天,过了中午她才睁开了眼睛,她的身上全是沙土,但暖洋洋的,虽然痛与饿,但她心里却感到一种别样的舒坦,就这样躺着,被阳光晒着,她脑子里什么也没有。 过了一会儿,她站了起来,这时无数个问题可怕地跳了出来,她是谁,她要去哪,她为什么在这,她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她好饿好饿,本能似的往前走,这里岸旁有好多桃花树,正是初春时节,桃花开得绚烂无比,灼灼其华,“人面桃花相映红”,脚下芳草青青,宛如仙境一般。眼前满目桃花,渲染出一片纯净的粉色,前方的路看的不甚清晰。 她在桃花树丛中绕了好一会,直到有一个很小的洞口出现在眼前,黑乎乎的,有些怕人,她看旁边已经无路可走了,便壮着胆走进去。 刚开始有些窄小,后来就阔大起来,有些光透进来,走出洞口的那一刹那,便豁然开朗,另一番世界呈现在她的眼前: 这里有低矮的茅屋、松软的土地、大片的荷花池、高大的楮树。还有一大片翠色的竹林,那竹林的绿,是她从未见过的绿色,不含一丝渣滓,让人心旷神怡。 这真有些“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况味了。 土地上耕作的一个老妪看到了她,惊讶的和旁边的人说话,很快,那老妪走了过来,问她:“你从哪里来?” “你身上怎么有血迹,你受伤了吗?” 她只木木的回答道:“我很饿。” 那老妪赶紧领着她去了一个茅屋里,所有的人都跟了过去,把她当做新奇事物一般。那老妪给她准备了一只烧鸡,一盘青菜炒香菇,她感觉自己从没吃过这么美味的食物,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她是乞丐吧,看这样子。怎么会到这儿来呢?”旁边围观的一个男子轻声说。 她顾不上回答,只管吃,而事实上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吃完了饭,她急着问这里是什么地方,大家都说是“桃花源”。 他们的先祖是秦朝时为避祸乱来隐于此的,从那以后便与外界失去了联系,她是几百年来为数不多的闯入桃花源的人了。 ji更3新\《最快√上√i 桃花源的人虽则不愿被源外之人所扰,但待她却和蔼可亲,看她身世孤苦,又得知记忆尽失,倘若让她就这样出了源外,未免于心不忍,他们毕竟都是有着先秦遗风的敦厚之人。 那老妪第一个挺身而出,愿意收留她,问她是否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名字,只见她两只手在身上破烂的衣服里拼命寻找着什么,不一会儿,一块雪白的东西便出现在她那伤痕累累的手中:那玉玲珑剔透,洁白如雪,两面雕着花瓣的形状,一面中间刻着两个小字:“清羽”。 “我们虽不与外界往来很久了,可看这玉的成色,应该是大户人家的物件,看来你的家境应该是不错的!” “可不是,这看起来像是羊脂白玉啊。” “那是什么玉?” “和田玉,知道吧,羊脂白玉是和田玉的上品,你看这质地细腻,色白如凝脂一般,不就是羊脂白玉吗?那可不是一般的贵族官员能有的!”那人一番吹嘘引得众人一片讶然。 “不过姚婆婆,再怎么样,她毕竟是一个来路不明的小姑娘,你还是要想想清楚的。”众人议论纷纷。 那老妪便是姚婆婆,却仿佛下定决心了似的宣布道:“她这么小的女孩子,要是让她离了桃花源,又记不起家里的父母,难道让她一个人在外头流浪?外面人心险恶,这桃花源正好可以让她养养伤。” 婆婆俯下身来告诉她:“若要留你下来,你要先去见过庄师傅,他是这儿的长辈,他若同意了,你便可以留下来了。” “不过婆婆要问清楚,你当真什么事也不记得了吗?” “嗯???”她拼命想想起些什么。 大家看到她头上的伤痕:“看来她的头应该是撞坏了,正好也让庄前辈看看。” 众人离了姚婆婆的茅屋后,姚婆婆唤他的儿子,那小孩和清羽差不多大。 “小风,快去准备些洗澡水,让小妹妹换身衣裳。”小风对刚来的清羽异常好奇,嗖的一下拿了个木桶飞跑出屋子,脚下仿佛生了风一样,到竹林里的清水池塘乐呵呵的打水去了。 婆婆对清羽说:“先洗个澡,若不嫌弃,就穿我的衣服,等会儿带你去见庄师傅。”婆婆很细心,特地翻出来几件年轻时穿的漂亮衣服,还是崭新崭新的,在洗澡水里还放了茉莉花瓣。 “娘,她以后要住在咋们家吗?”小风等到清羽去洗澡时轻声的问。 “你不喜欢她吗?”姚婆婆边洗碗边问他。 小风抓着耳朵道:“当然不是,我高兴还来不及,我要有个妹妹了,又多了一个人和我玩!“ 桃花源的人都是那么热情善良,大概有二十几户人家,都是先秦遗民,古风依旧,就像诗经中那个水草丰茂的地方,不图名利,却精神丰足,他们大都崇尚老庄,那庄师傅传说就是庄子的后人庄御——年纪四十上下,他祖先是秦朝时期的剑客,她的妻子殷鱼也会武功,那是庄御传授她的。 其他村民是禁学武功的,严防私斗,何况在这桃花源中人与人之间并没有什么利益之争,这武功自然也派不上什么用处。庄家的职责就是保卫桃花源,庄御没有子嗣,他准备在他行将就木之前将武功传授给村里的一个强壮的男子,以履行继续守护桃花源的职责。 他除了剑术,还擅长医术,占卜,爱好古琴,格调高雅,博古通今,真乃仙人一般。“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大概也是因为生活在这样一个美丽的地方,人心方能平静,庄御也方能成为这样一个奇人。 清羽换洗过后,穿上婆婆的衣服,那清新之美便在粗疏葛布下显露出来,婆婆一见便一惊。 “没想到竟是这么标志的人儿。” 小风看见清羽,也惊讶了。婆婆向清羽介绍道:“这是我儿子陈勤风,今年十五岁。你以后叫他哥哥好了,从此我们就是一家人了。”小风和清羽相视而笑。 清羽感到一种温馨袭来,觉得自己有归属了。 天色暗了下来,婆婆带清羽去见庄师傅,两家相离不远,穿过一座木桥,上一个山坡就到了。 庄御家坐落在一个土坡之上,清羽她们踏上山坡的石阶,远远望见一个白衣之人在竹林间舞剑,好像一条白色的练带在青幽之色里飞舞。他剑法沉稳却灵活多变,像水流淌一样,充满感召力,好像那剑也是一件活物,那竹林间因舞剑而产生的风裹挟着竹叶在空中飞舞,清羽被深深吸引。 第二章 林下之风 (你相信这个世界有永恒吗,那究竟是什么?) 仪式毕,庄御带清羽去了内室,那内室和庄御的卧室用一幅画暗连着,清羽跟在师父身后,眼睛略扫了扫师父的卧室,果然格调高雅,和他的身貌很是相配。 雪光盈盈透过窗棂充斥在卧室的木桌上,上面轻摊着一本薄薄的古书,书页已经泛黄,但是丝毫没有褶皱,明明是旧的,可是看起来比新的看上去还要令人舒服。 书旁一只透明的玻璃花瓶盛着新鲜的腊梅花,在外面雪光的映衬下,比画里的美人还要华丽矜贵,清羽看到这些,几欲心醉神驰,心中默默赞叹。 转眼庄御已将画取开,双手使劲一推,那门便笨重地移开了,几缕灰尘落了下来,可见这里不是经常出入,光线也暗了许多。 那里除了有一把剑放在中央,其它空无一物。那剑看起来也不是凡物,清羽对剑之类的武器不是很懂。可是从师父看来,他每一处都不像一个凡人,这剑想必也应该是不同寻常的好剑吧!这剑是古铜色的,周身镌着一些图腾的纹理,虽看起来小巧轻便,但那精细的图腾和那深沉的色泽却让它看起来不失气势。 “你试试看,把它取下来。” 清羽伸手去拿,微出剑鞘之时一阵寒气袭来,然而正值隆冬,天气本就凛冽,清羽并未发觉什么异常。只是快抽离剑鞘之时,她不由得伸出另一只手来帮忙了。清羽的力气不算小,然而还是觉得十分的重,和它看起来的样子完全不符合。 “一只手拿。”庄御的声音严厉异常,清羽心中一颤,只得遵命,半个字也不敢说出口。 清羽用尽全力一只手握紧它,脸上竟已渗出汗来,手也抖了起来。 “放下吧!” 清羽如释重负,长吁一口气,心里暗自埋怨道:这什么破剑啊,还以为是什么轻巧灵动的好剑,没想到竟是这般重,这跟拿着把斧头有什么区别,莫不是要拿着你去砍树吧! 庄御伸手从清羽手中拿起剑来,和拿普通的剑并无差别,轻松自然,清羽又一脸惊奇,怎么师父拿的这么轻松,他看起来也不是什么大力士啊?只见庄御在剑刃上轻轻一抚,若有所思道:“这把剑叫心水剑,是祖先传下的,因为阴寒,所以男子不适用,但确实???是???‘独一无二’的好剑啊!” “只有经日积月累才能运用自如,那时它的重量将变得和竹叶一样轻,那便是登堂入室之境界。”清羽听师父这么一说,再不敢看轻这把剑了,且不说是师父的祖先流传下来的,听师父的语气也知道师父对于不能用这把剑是多么遗憾呐。 庄御望向窗外,雪已经积了起来,这正是自己所希望的,这日子挑的果然不差,便转头对清羽说:“要想练此剑,你今天晚上去外面跪一夜方可。” “什么?”清羽愕然。 s@首发? “你不是什么苦都能受吗,这剑是阴寒之物,必须经得住寒气才能驾驭它。” 清羽朝窗外望去,今晨刚下的雪丝毫没有停的意思,反而是越下越大之势,想想就寒意袭来,这可怎么是好,又不能拒绝,师父能要她就不错了,她好不容易才有这次机会,可???难道真的要??? 眼前忽瞥到那一抹木桌上的红色,心中一团火悄然燃起,鬼使神差般坚定有力地回了一声:“是,师父!” 入夜后,清羽如约跪在了屋外的大水缸旁,起初只是有点寒意,膝盖和腿沁凉沁凉的,但一个小时后,便渐渐撑不住了,雪虽然比白天要小了一点,可她还是已经被雪花覆盖,头发都变成了银白色,嘴唇一点血色都没有,水缸中的水早就结起了冰。 她感觉自己快要倒下去了,身体发麻,四肢都没什么知觉了,头也晕的很,可心里却很明白师父是什么人,这不过是师父对她的一个考验罢了。 性命自然无忧,磨练的是意志,他现在必然在监督着她,一旦她放弃,没有通过考验,她就无法学那深深吸引她的武功了。 她咬紧了牙,无论如何也要撑下去才行,临阵逃脱岂不亏大发了,之前的一个多小时也岂不是白跪了? 她为了支撑住自己,把心水剑插入积雪中,用手握着剑柄,背轻倚在那水缸上,苦苦坚持着。 “这是不是有些太严苛了?”庄御正在灯光下翻阅古籍,一缕青雾挟着恬淡而熟悉的清香飘然而来,庄御眼眸往右一转,一杯滚烫的碧螺春已出现在桌角,殷鱼正微笑的看着他。 “你认为呢?”庄御端起茶杯暖了暖手,向妻子露出一丝温暖的笑意。 殷鱼顿了一会,似乎不知该如何开口。 “我自以为是甚了解你的,可是这次你实在做了出乎我意料之外的事???你怎么会同意让一个来路不明的源外之人留下来呢?而且我最不能理解的是,明明知道将来她要离开桃花源的,你居然还要将自己的武功倾囊相授,连你最心爱的心水剑都拿了出来?可你若是这么爱惜着孩子,为什么现在反倒让她受这样的苦呢?” 庄御看殷鱼一脸迷茫和责怪他不说清楚的嗔怒样子,倒是觉得自己无意竟挑逗了妻子一番,让她的好奇心饱受煎熬,不由得有自得和满足之意,心中只觉有趣,故意不正面回答殷鱼的逼问。 “你不是不知道,要练心水剑,自身不经历足够的寒气,将来练剑时就会被心水剑的寒气所伤,这是她必经的一个阶段,怪不得我严苛呐!至于我为什么要留下她,又为什么要交她武功,这件事我自己也说不清,你以后自然就会明白的。” 殷鱼见庄御丝毫没有要告诉她真相的意思,也不想勉强什么,心中赌气,一身不吭兀自往床上躺着假寐去了,口中轻声嘟哝道:“有本事你一辈子也别告诉我!”虽是准备假寐的,可心中知道庄御为人的分寸,是不会让清羽有什么意外的,并无担心,闭着眼睛便很快入睡了,任由庄御爱坐到几时坐到几时去! 清羽开始迷迷糊糊的睡了起来,等到她疼痛的惊醒时,天已经蒙蒙亮了,她发现雪地上淬染着斑斑血迹,原来是自己睡着时手不经意在剑刃上划出了一道口子,但奇怪的是剑刃上竟然看不到血迹,只留手上的一道印子,殷红殷红的。她的身体有些发麻,但意识却非常清醒,觉也睡得和平时并无多大区别,不过是略冷了些,醒来之后人倒很有精神。 不过心中很是埋怨师父的无情,本以为他过几个时辰就会出来让自己回屋去的,早晨醒来自己该是躺在床上才是,可没想到一夜过去了,自己非但还留在屋外,师父也并未出来看看自己,心中感觉比清晨雪化时的温度还要低,一阵灰暗,师父毕竟是没有婆婆对我好。 正黯然伤心之时,庄御的身影已经落在眼前,她抬起头来,看见庄御一脸不同往日的笑意,目光柔和,丝毫没有严厉之意,心中不悦已去了大半。 有时候,一个温柔的笑意往往可以弥补和改变很多。 庄御一夜都坐在木桌前,看书倦了便微闭双眼养神,但始终没有定神入睡过,一旦清醒,就揭开窗纱朝外望去,心中便安定了不少。他最怕看到的是清羽落荒逃回姚婆婆家的场景,那自己简直是输的一败涂地,见不得人了,尤其是殷鱼。 这是他和自己打的一个赌,这个赌注从留下那个女孩的那一刻便押了下去,不过还好,自己的第一步并没有输。他暗自惊叹这个十几岁小姑娘的忍耐力,自己的眼光果然还是可以的,因为欣喜,所以昨夜的疲累都一扫而空了,眼中满是如鱼得水的惬意,自然少了之前因害怕担心而表现出的严厉之色,当然他自己并不自觉。 “起来吧,你已经通过了第一个难关。” 清羽正欲站起来,但双腿因昨夜跪了几个时辰而发麻,一用力,牵动神经,一股痛意袭来。“师父,我站不起来!” “知道你为什么能通过吗,因为心水剑帮了你,否则你早就已经在鬼门关了,一旦心水剑感应到用剑人的诚意,便会帮助她渡过难关。现在你也可以凭借它站起来了。” 清羽不大明白师父的意思,但还是尝试着站起来,她握住剑,靠着那心水剑的支撑,用尽全力,果真站了起来,而且似乎没有那么冷了。 第三章 适我愿兮 (一弹新月白,数曲暮山青。) 清羽终于一人踏上征程,挟着憧憬与希望走在通往尘世的木桥上。 一袭素净葛布,别样男子装扮,一把心水神剑,一块通灵白玉,木桥下的湖水映出一个孤绝的身影。桃花已谢,今生再难见到这灼灼桃林,尘世间谁也不会明白,她是用一段记忆去寻找另一段记忆。 繁华绽开处是心中四年来曾经的想象,可好像又不是,然而陌生携带着新鲜感,刺激着活跃的神经,什么都可以不顾,因为正是年少轻狂之时。 这里叫做金陵。 时间已近中午,清羽有些肚子饿,便来到了一家客栈前,上书“坠露客栈”四个大字,缀上一句玲珑的小诗:最是小酌独有味。 繁华似锦之地欲追求这样一种恬淡的境界,孰不知却有仙阁之人拥着一颗蠢蠢欲动之心赶往尘世。 清羽走了进去,“小二,来一壶烧酒,一盘花生,一碗碎牛肉。”虽然很想大吃一顿,好好尝尝世间的美味,奈何身上盘缠有限,晚上还要住店,刚出来还是一切有打算的好,要寻山珍海味,以后有的是机会。 “好嘞。” “这些是多少钱?”清羽很谨慎的问道,深怕钱用得太快。 “客官,我们这店可是金陵数一数二的名店,您放心大胆的先吃着,我们的规矩是吃完了再结账,这样中间还能继续添菜!” 清羽即刻听到旁边一桌人的轻声议论:“一看就是个土鳖,哪有一上来就急着结账的,这越是有钱的人哪,就越是不紧不慢在走之前排出钱来,越是穷鬼就越是急着付钱,深怕自己付不起。” “付不起就别来这种地方咯!” “金陵的物价不是贵了一天两天了,他也难怪,看着从外地来的,没见过世面。” 这一桌三个人一唱一和,像是唱戏一样,清羽只当没听见,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普通的布衣,是挺寒酸的,随便只是泛过一丝笑意,管他呢,他们爱怎说怎说。 正等着上菜之际,清羽环顾客栈四周,皆是锦衣罗裙之人,果然自己成了一个异数。正懊恼自己走错了地方,忽瞥见左前方的一个男子正低着头惬意的喝着酒,桌上摆着一把剑,莫非也是剑客,都是行走江湖之人,顿生亲切之感,不免多看了几眼。 可同为侠客,人家一袭材质柔滑的白衣,外面套着轻薄的天蓝色短衫,一看就和自己不是一路人。 他抬起头来,朝窗外望去,眼神给人淡漠之感。清羽这才算是看清了他的相貌,虽是侧脸,但光华难掩。不仅没有对不起他的那身衣服,反而比那身衣服还要出众,或者说,那身衣服称得他越发神采奕奕。 *@b永0久#免$费看小说h 清羽不禁想到桃花源里那片竹林,竹林君子,这真是最贴切不过的比喻了,没错,倘若真的有化身成林的竹林君子这方神仙,那样子应该就是这样吧! 诗经里有看到这么一段话: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僩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看那弯弯的淇水岸边,是直直的翠竹林,那位光华灿烂的君子,他修养自己的德行就像用刀子切磋骨器一般,又像细心的琢磨玉器一样。多么鲜活多么雅娴啊,威仪多么显著焕发啊!光华灿烂的君子,真令人难以忘怀。) 回想之前在桃花源的时候,总是幻想那片竹林是由一位叫“竹林君子”的神仙化身而成的。每每进入竹林,心中总有一分敬意,一份亲切——如今可以算是见着了他一面了,不管他到底是不是“如切如磋”的,光看着他这几眼,也使清羽心情一下子开朗了起来。 唔,美的东西看起来总是赏心悦目的,这可真是万古不变的道理啊! “客官,菜来了,您慢慢用!”小二一声叫唤,清羽才从竹林君子的幻想之中抽身出来。 酒的醇香配上花生牛肉,清羽又瞬间沉浸在美食之中,慢慢吃,回味啊。 这时一个富家公子走进了客栈,他身后还跟了两个男仆,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 像是一阵风吹了进来,客栈老板赶忙停下手里算账的活,用一脸堆叠着的笑意迎了上去,非常客气的说:“公子,您来了???小二,好好招待???啊,公子,不知您还记得您上次还欠小店好几十两银子呢???哦,绝不是担心您???只是小店也养着这么多人???” 话还未说完,已被截断。 “怎么,你还怕我欠你银子吗,我是什么身份,长安的客栈我吃腻了,才来金陵尝尝鲜,你还怕我还不起你这么点钱!”那公子摆弄着他的腰间的玉带回答道。 “不,不,不是这意思,我怎敢啊,只是小店最近周转不灵,那下面的人也要吃饭???”话又没说完,他的衣领已经被那其中一个男仆揪住了:“你真他妈的活腻了是吧,敢跟我家公子要账!” 这一幕,当然是聚集了此时店内所有的眼睛,只不过有些是惊恐,有些是惊喜。 坐在一旁的“竹林君子”拿起了桌上的剑,紧握在手中,他正踟蹰,欲静观变化之时,一弯水流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横过客栈上空,一道奇异的弧线,众人皆不知发生了什么,直到水花溅地,同时伴着那两个仆人的一声尖叫,众人方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一时之间鸦雀无声。 那位公子的手霎时松了开来,可客栈老板的脸色却反而吓白了。 时间略顿了一会,终于又到了有声的阶段:“哪来的小白脸,敢管老子的闲事!” 那两个仆人赶忙献上自己的衣服帮着那公子的脸上一阵乱抹,真是风态尽失,憨态尽现。于店内的其他人来说真不愧是花钱也看不到的一场精彩好戏,可于清羽来说,那真是众目睽睽,万般讶然里虽夹着一丝敬意,可全被那公子的一个凶狠目光给压了下去。 那握剑的男子本欲拔剑,没想到却发生了这么一幕,有人替他出手了。 而且此人年纪和自己差不多,武功却甚高,头未转,背对着,却能准确辨别方向,不偏不倚,那一杯酒全撒在了那个纨绔子弟的脸上,此时那人依然端坐着,丝毫没有任何紧张和恐慌,正襟危坐的姿势里透着一股全然不在意的洒脱。 虽是缟衣素服,衣料里还夹着不纯净的淡灰色,腰间只用了一根普通的暗绿色布条束着,怎么看也像是一个寻常老百姓,可是那张脸却是清扬温润,加之他的义气之举,不免对此人产生别样的关注,且看他怎样应对。兀自拿起一杯酒沉默的喝着,眼睛却和店里的所有人一样望着那个方向。 庄御曾告诫清羽不要轻易和别人过招,冷静从事。清羽觉得这次不算是违反了师父的嘱咐,毕竟是那个公子太过分了,此乃“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不是一个侠客该做的事吗?虽然看到众人惊愕无比的唏嘘声,意识到自己可能得罪了明智之人都不会得罪的权贵,不过有自己的武功打底子,有什么好怕的! 清羽第一次觉得四年来学的武功好像终于有了用武之地了,师父难怪会传授我武功,想也是高处不胜寒,空有绝世武功却无人对弈,真乃憾哉! 清羽虽然正襟危坐丝毫不动,那个吃亏的人却不可能愣在原地不动,清羽还未反应过来,那人已经揪住了清羽的衣服,一个攥紧的拳头眼看着就要挥过来,众人静静等待一场血腥的画面铺开,只有“竹林君子”知道这一切不会发生,那个少年绝不只是什么胆大包天的小老百姓。 果然,清羽不慌不慢的伸出了右手,将那个拳头握在掌心,虽然那只手显然比他小的多,不过却让那个拳头没办法再下行,只是悬在空中,只听得那公子“哇”的惨叫一声,左腿瞬间软了下来,手抚着腿,眼中怒意转为被欺的无辜之意。 清羽的脚正是踢在了那人左腿的关节处,看见自己轻易得胜,满声狡黠的说道:“我只是倒了一口酒而已,谁知公子这么倒霉!这可真不是我的错啊。” 众人哑然,继而大笑了起来。 手下的两个仆役见自家公子被一个黄毛小子欺侮成这样,虽有惧意,然均朝清羽扑了上去,清羽左躲右闪,并未拔剑,只用剑柄自护,那两个人已经自己弄伤了自己了。 站在一旁弯腰舒着大腿的公子见是这样的情景,自知今天不是硬碰硬的时候,一头灰头土脸,丢尽面子的窘样,留下一句:“算你狠!”,正欲踏出客栈门。 清羽赶紧拦住,转瞬已到了那人的前方,一只脚踏在门槛上,两只手呈交叉状握着剑,说道:“公子忘了刚才客栈老板的话了吗?”,便空出一只手放到那人面前。 那人做了个眼色,一个仆人便胡乱掏出了几十两银子,清羽也不知道到底是欠了多少两,还是多要点好,那只手仍旧放在那儿。 “全给他!”那人大吼一声,但却是朝着清羽怒目而视,于是自己手上又多了十两银子。 看着那群人搀扶着离去的样子,清羽忍不住笑着加了一句:“多???有???得???罪,万???望???海???涵!” 清羽将钱交还给客栈老板,老板一脸感激,手抖抖的接了那几十两银子,好像还未从惊吓中缓过来,“小兄弟,你要住店吗???这样,你住店的费用小店全包了,一定给你最好的房间!”客栈老板见那少年给了他多出二十两的银子,心中又满是感激之意,不如做件好事。 清羽没想到客栈老板如此慷慨,大概这就是做了好事的回报吧,也不推却:“那就多谢老板美意了!” 转头看客栈里吃饭的人,全都盯着自己看,满是敬意,心中不觉飘飘然。也有人向他拱手致意,清羽微笑而对,继续坐下吃酒。 心中正因为刚才的事而自我欣赏陶醉中,忽有人经过他的身旁,“小兄弟,提个醒,你要当心那个恶霸不会轻易放过你!” 第三章 适我愿兮(2) 清羽吓了一跳,这人脚步轻捷,看来武功不弱,抬头一望,和他眉眼相对,果然是那竹林君子,先前隔着几桌人看,现在两人靠的如此之近,清羽看的更加清楚了,心中默念:“竹林君子!” 一瞬,那男子已挟着剑走出了客栈。 清羽这才回味起那人对自己说的话,“不会轻易放过我!”此时清羽心中略略觉得自己成了“出头鸟”,师父的话毕竟是有一番道理的,然而并不后悔。 酒足饭饱之后,看着外面骄阳似火,夏日的空中没有一丝微风,本应该躲在客栈里好好休息休息,到晚上再出去的,可是一颗心实在按捺不住,于是鉴于今天早上被人嘲笑的事,清羽换了一身衣服,那是在师父那里学武时师母做给她的,和师父一样的白衣,料子也要比姚婆婆的那几件好的多,哈,我也是一个翩翩佳公子嘛!休整完毕,挟着剑走入了金色的光芒中。 一路漫无目的,所以心情愈加舒畅,想去哪便去哪了。行经赌场,热闹非凡,清羽想进去凑凑热闹,掀开门帘一看,里面乌烟瘴气,人满为患,赶紧退了出来。 再往前行,是一座很大的红楼,“别月轩”三个大字赫然在目,雕梁画栋,一点都不为过。都是男人出入其间,清羽知道这是妓院,是不太好的地方,然而究竟哪里不好,那不得进去了才知道嘛。 这时一阵清幽的古琴声传出,清羽心里一阵激动,那是师父曾教过她的曲子,可谓“天风海涛之曲”,但自己水平有限,始终没有弹成,这时听到,脚步不由得走进了“别月轩”。 “公子,哦不???侠客???欢迎来到我们别月轩。”老鸨招呼着他,还有一些长相平平,浓妆艳抹的女人在盯着她,清羽听见她们中有人轻声在说:“这位公子长得真不错!” “虽然有些过于清秀了,但一身侠气????” 清羽表面微笑着,心里却觉得异常好笑,不过还是惦念着找到琴声之源。“这琴声???” “是我们家盈蕊在里面弹琴。” “盈蕊是谁?” “公子不是本地人呀?说起盈蕊,她可是我们金陵最有名的花魁。”老鸨看清羽的眼睛放光,只当他和来这里的寻常男人一样的心思,不禁心里暗喜暗忧:个个男人都要盈蕊,她也分身乏术啊! “公子看看,要哪个姑娘陪着你?我们这里多得是???” 清羽受不了这老鸨扭扭捏捏的奉承样,赶紧表明了心意:“我只要那个弹琴的女子!” 老鸨早料到他会这么说,却做出万分愧疚的样子解释道:“真是不好意思啊,公子,这金陵城凡来我们别月轩的,都知道盈蕊有个规矩,就是不陪人睡觉,只负责奏曲???” 老鸨还在解释,清羽却没有将她之后的话听进去,呀,我哪里说要她陪我睡觉了,我只要见见她而已,这老鸨,把她的意思是误会的有多深啊! 清羽只好尴尬一笑:“我只想先听会儿琴。” 老鸨如释重负,乐滋滋的领着清羽到座位上,“公子要喝什么酒?” “来杯西湖龙井。”老鸨向一个服侍的姑娘传达了一遍后,愣了一瞬,才意识到清羽是个怪人,自己还真没见到有哪个人来这儿要了杯茶的,摇头而去。 清羽一心想见那位琴中高手,无奈此时前排已人山人海,清羽坐在最后的几排位子上,那人的脸看的不甚清晰。 “彩翠仙衣红玉肤”,那女子婉约的身姿正端坐着,头微低,却并不显露莲花初绽的羞涩,眼睛也不望着琴弦,想来此曲已是默诵心中,滚瓜烂熟了,可是却也不望向台下,一直低着头,视线徘徊在琴边和舞台那几尺的地面,好似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可清羽前面那些男人却大多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看,难得有几人微闭双眼凝神静听的。这首曲子名叫《心游万仞》,本讲述的是上古时期一位仙人毫无拘束御风驰骋的故事,是冲破桎梏后的自由之歌,可是如今这清丽的音乐流淌在这些俗人耳中,竟好像和那老鸨的声音相差不远。 想到这里,清羽竟觉得有些可悲起来,那舞台上下好像是两个决然不同的世界,弥漫着隐隐的一阵雾,一个通透如水晶,一个秽浊如泥浆。 清羽听的如痴如醉,明明是同一首曲子,自己也听师父弹奏过几次,可是现今这女子所弹的感觉竟和师父完全不同,师父的琴声是淡淡的风,她的琴声是却是柔柔的水,说不清道不明的湿润。 清羽辨不出到底哪个人弹得好,只觉得这两种琴声都是人间难寻的,因为这首曲子所要求的琴艺都得是出类拔萃的。清羽的迷茫,好比悬在空中,抬头便是师父的云淡风轻,低头是这女子的林间清溪,哪一个都是不错的归宿,可自己却不能赶往任何一个地方,只能留在原地静静欣赏。 一曲终了,清羽身下的涓涓溪流忽的消失不见,自己还正想像自己的双足浸在凉凉的溪水里惬意的样子呢!待抬头望时,那彩衣女子忽的已经不见了,换上了另一个人抚弄着琴,清羽好似心中的东西被人拿走了一样,赶紧从位子上跳了起来,急急的在人群中搜索她的身影——湖绿色的轻纱裙,小小的粉色蝴蝶簪子。 最…新章节◇上 视线中她没有出现,却见到那老鸨满面笑意的朝他走来,那笑意好像是看透了自己的心一样的得意,清羽管不了这么多,匆匆穿越人流,往老鸨那里赶去。 哪料得旁边的一个端酒的小二正从自己身旁走来,清羽又一心看着那老鸨,若是常人撞了也就撞了,最多赔个酒钱。清羽却是轻功极好,待到发现了那小二时,动作一阵轻快,正欲绕过小二,却不想一只脚绊到了旁边的一个桌角,虽然没有撞到小二,但自己的身子也已立不稳了。 这本不要紧,身子虽有前倾之状,但对清羽来说,立马就能调整好,可那老鸨见到这一幕,虽知道清羽是侠客,却依然一个大步,一点不差,抱住了清羽。 清羽惊了一惊,自己的腰被人搂着,头磕着别人的肩,待缓过神来,站直一看,一个像是泼着各色颜料的脸靠的自己如此之近,虽是极力遮饰,可颜料褪色处的皮肤在这么近的距离之下也是难遮奇丑。 清羽不禁心里一阵恶心,老鸨的手还搭在自己腰上,清羽默默向后退了一步,却感到自己的脸上火烧火燎的,老鸨愣了一下,把手放了开来。 一瞬沉默之后,清羽才想起自己要干什么。“那个???盈蕊,我想见她一面。” “这恐怕不行哪,十四巷的刘大爷也点名要她陪酒呢。”老鸨赔笑道。 “那我明晚来。” “这恐怕???”老鸨吞吞吐吐。 清羽忽的意识到问题所在了,伸手从钱袋里掏出了下午带的几乎所有钱,“够不够?” 清羽的豪爽,老鸨见了喜笑颜开,双手从清羽手里接过钱来,“足够了!”看着清羽离去的背影喊道:“公子不多玩会呀????啊,那明天晚上见啰!” 清羽知道这一次钱是花的有些过了,还好坠露的住店的费用免了,但今天才第一天,钱毕竟花的已经超出预计的了,这个问题有些棘手。 不过再怎样,清羽一心只想见那盈蕊一面,其他的比起这个都不重要。 第四章 月色天籁 (若有知音见采,不辞唱遍阳春。) 回到坠露客栈,天刚刚黑,一轮圆月已经升起。 清羽坐在桌前望着滴下的红烛泪,夜深人静,开始飘飞思绪,到底师父要让她做什么样的人? 她的前方有好多路,她又该走哪一条呢?她出桃花源究竟是为了什么?只是为了找寻亲人吗?自己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 在没出桃源之前,她期待着桃源外的尘世生活,可是现在出来了,又不知道该干什么。 最可怕又最美好的是前方,前方萦绕着过去的日日夜夜,前方迷蒙,令人惘然,但无疑问,它会渐次清晰起来,这清晰令她感到畏惧,而前方的迷蒙又永不停止。 或许生命的结束是一个终结,但庄子也说人不过是生之阶段,蝶是人死之阶段,在人世固然逍遥快活,死后化蝶不又是畅游花际,不也乐趣无穷吗?如果这就是所谓的物化,那么这样看来生命永恒,前方的诱惑当然永不停止。 如此想下去,无穷无尽。 清羽往四周不经意一撇,房间角落里竟竖躺着一把古琴,果然是上等的好房间,连古琴都配备了,清羽忽的一喜,把之前所想忘得一干二净,将那古琴轻轻放置在桌上。 古琴虽旧,灰尘却不多,清羽用布轻轻擦拭,已经可以用了。清羽端坐下来,却并未开弹,只是双手在琴弦上轻轻拂过,并未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以此为“敬”,如此古怪的行为,当然也是庄御所教。 这世间有两样东西可以让人遗忘所有的烦恼和不快,瞬间带你进入一个别样的世界,在那世界中你可以恢复本真,可以感到幸福。 一为酒,酒入愁肠化解万结,一为乐,乐色清丽归于自然。 自己琴艺虽然不精,但师父说过,只要奉上诚意,乐,自然会有色彩。 正欲提手,不知该弹哪一首曲子,《心游万仞》显然是很想弹的,可是已有那盈蕊和师父珠玉在先了,再弹出来不是徒惹自己懊恼嘛,正犹豫间,一阵清幽的笛子声从对楼传过来。 清羽一惊,好像有人窥看着自己内心一样,再凝神一听,曲调似有些熟悉。 笛子和古琴是不一样的感觉,古琴是清冷的,笛子是清幽的,好比琴的声音是往那天上去的,笛子却比古琴多了一份深沉,少了一份孤高,因而它是往地下游走的,情动处,震得大地几欲落泪。 像天籁一样牵动内心,这曲子竟是《雨碎江南》,她心里激动起来,这比《心游万仞》要好弹多了,没有那么多技法,所以这曲子也是她难得弹得好的曲子之一,用在这时刚刚好。 她觉得自己要做点什么,趁着笛音间隙,清羽插了进去。那笛声似乎受了一惊,停了下来,缓过神后,在曲中间隙插进,清羽听到后,明白他的意思,自己停下不弹,待下一个高潮部分再与他合奏,两人若心有灵犀,演奏几近完美,丝毫没有衔接上的瑕疵。 月色里仿似晕出了一幅烟雨迷蒙,芳草萋萋的江南画卷,曲声悠扬婉转,此起彼伏,两相呼应。 客栈住着的人都为之动容: 已经在床上休息的,宁神谛听,丝毫没有责怪那曲声打扰自己安睡; 还在桌前看书、写信、谈话的,放下了手中的东西,停止了攀谈,也是侧耳倾听; 思家的游子本在屋内踱步,此时却推开窗子,望向那如水的圆月。 g¤t首发" 江南似乎是每个人内心安放灵魂的家园。 家是什么? 它从不是一个实实在在的住所,它是一个心灵的安居地,有些人身在家中,但依旧无家可归,而江南却充当着大多数人心里的家,可能永远达不到,可能早就到达了。 听到这首曲子,有些人一下子到家了,就连不通音律的人也不例外。比如那个小二,擦着客人们吃过晚饭的桌子,一听这音乐,就赶忙跑了出来,手里还拿着抹布,坐在凉凉的台阶上,望着那月亮,突然眼睛湿了,因为他已经三年没有回过家了,好多东西牵挂在他的内心,就这么突然被点亮了。 有些音乐,非得伯牙子期才听得懂,可是有些音乐,就算是田间的农民,虽不能完全听懂那音乐的情感,却能够耐着性子仔细听,听完还能赞一声。 天籁是什么?不是什么旷世绝曲,而是大家都能从中看到自己的身影,读到自己的故事,是不分身份等级,不分知识才学,平等接纳自己的音乐。“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这是真正的仁与智啊! 随着曲声由婉转隐入空灵,曲终。清羽的整个心都在颤抖,自己弹过这首曲子多遍,今夜算是弹的最出人意料,最得心应手的了。 那位算是知音了吧,究竟是谁,清羽一颗心在颤动着:那人会是什么样子,笛声如此纯净,技艺也绝对在自己之上,清羽心里说不出的快乐,一丝一丝的好奇牵扯着,手也因兴奋而颤颤的推开自己房间的窗子。 夏夜,对门的窗子全都大开,但清羽一眼就认出了那个笛音之源的窗。一个背影手里拿着一只竹笛,慢慢将它放在桌上,不知是因为那音乐的缘故还是那圆月的清辉,清羽看着这一幕,只觉柔意无限。 看那人的背影不是什么壮年、老者,也并非是神童——和那笛声正符——没有看淡人世、历经沧桑的悲凉,也没有跳脱的稚气顽皮,有的只是草长莺飞的四月洒下的甜甜阳光,那是一颗激荡的心,一个竹笛少年的情。 那人转过身来,清羽眼前一惊,简直不敢相信:“怎么是他?”此时对面那人一声嘹亮穿透月色的声音直冲清羽耳膜:“小兄弟,原来是你啊!” 清羽觉得隔着这么一段距离,想说什么想问什么全不方便,虽然时间不是很晚,却也难保有人要睡觉了,这么隔空说话,不是要把老板给招来嘛。虽有无数问题想问,却没有即刻回应那男子,眼光微微一掠前方,手扶着窗棂微一用力,整个人便朝对面那男子的窗子飞去,这点轻功完全不在话下。 话说,那男子见这情形只是微微一笑,不着急也不惊讶,只看着那素洁的白衣像蝴蝶一样轻盈的朝自己飞来,而自己什么都不必做,光是欣赏就够了。 终于那一只手重重的攀在自己的窗子上,人悬在空中,那男子本想拉他一把,不料那人竟朝他狡黠的一笑:“不用了,要么就这么说几句话,我还承受的了,要么咱们就去那房顶上慢慢谈,我看过了,那儿最好!” 那男子听了这番话,起先一阵错愕,继而会心一笑,坦然的答道:“这样你太累了,就去上面吧。”说着,眼睛望向屋顶。 “我先上去了!”等到他听到清羽的话低下头来再看时,清羽哪里还有影子。 清羽在屋顶上没等多久,那男子就上来了,清羽心中默默想道:竹林君子,速度不赖啊!清羽满面的笑意望着他,他手里竟还拎了两壶酒,果然是深得我心哪! 清羽连自己也没有意识到,这样一个陌生人,自己丝毫没有任何羞怯,竟然邀他月下长谈,日后回忆起这一段也觉自己大胆非常,可是如果当年自己没有这么主动,茫茫人海中会不会就和他这样擦身而过呢? 竹林君子慢慢走近,月光像流泻的山泉水一样淌过他面前的那张脸,那双眼睛微笑起来和头顶的月亮亏缺时一样的情状,此时那轮圆月和眼前的那两个小月亮比起来也有些逊色,月缺时未必没有月圆时美丽,那残缺的情状莫不是另一种圆满? “你的琴弹得真是不错!” “你是第一个夸我琴弹得好的人,不管你说的是真话假话,我都挺高兴!” 竹林君子在清羽旁边轻轻坐下,将一壶酒递给他。“你的琴声里只有快乐,没有其他的,就这一点,就很是难得!” “你叫什么名字?”清羽接过那酒,揭开酒盖,那声音像银铃一般荡漾在黑夜之中。 夏日的白天没有一丝风,可是在晚上却是凉风习习,此时也许是身在高处,那清风好似在耳边呢喃低语,那轮圆月似乎也是触手可及,竹林君子暗暗赞叹清羽选的这个好地方。 “我叫‘唐至云’,就是到达云端的意思,不知小兄弟尊姓大名?” 清羽早就想好对策了,自己现在是男身,又不晓得自己姓什么,索性就取个谐音,这样自己听着也舒服。 “青宇。青草的‘青’,天宇的‘宇’!” 那唐至云心中暗笑道:一个“云”,一个“宇”,云在天上游,难怪会相遇。 两人端起酒壶,互相劝酒,猛猛的喝着,东一句西一句的闲扯着,这两人丝毫不像是初相见时,反而像是已认识数年的老朋友了,大概酒到酣处不但人自醉,心也醉了。 清羽早就喝的醉醺醺了,可是黑夜里也看不出脸上的桃红。“你???认为我的琴弹得真的好吗?” “当然是真的!那宫廷里的琴师大概也就弹得这样好。”至云虽然没有清羽醉的这么厉害,灵台还有一线清明,但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说了些什么。 清羽听了之后噗嗤大笑起来,一只手竟然在至云肩上重重拍了一下,“我???算???什么,就我所知,就有两位奇人弹得比我好的多,那些什么宫廷琴师都不在话下。” “毕竟高手在民间嘛!不是所有厉害的人都想得名的!”至云痛快的喝了一大口。 “竹林君子,说的好!”清羽壶里的酒竟然已经没了,她倒了倒,却不见一滴酒落在口中,之前喝得太猛,那酒竟和白开水一个味道,莫不垂头丧气,但听到至云的这番话,不禁啧啧赞叹。 “竹林君子是叫的我吗?” 清羽躺倒在屋顶上,轻轻地回了一句:“嗯???” 至云心里纳闷,自己什么时候得了这么个雅号,把自己从头到脚看了一遍,没有哪个地方和竹子扯得上什么关系的,衣服的颜色也是蓝的,并非是什么竹子的翠绿色,况且自己也担不起这种雅号。 “为什么这么叫我?” 第四章 月色天籁(2) 许久却没人回答,至云的头被风吹得晕晕乎乎的,动作迟缓的转过头来,却见清羽已经醉倒了,天地之间此时仿若只剩自己一人,朝地上看看,好似满地的霜,朝天上看看,那轮圆月不就在自己手里吗? 心好像容得下世间万物一般,这就是“居善地,心善渊”吗?呵呵,当然是“善地”,连个蚊子也不见。 世界静的好像只有风,可是仔细一听好像连风都睡着了。 至云喝完了最后一口酒,静静的躺了下来,眼眶中的圆月从盈变缺,直至一片黑暗。 一个梦沉浸在雨碎江南里。 至云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初生的太阳还不算强,可是已经晒得身上热了起来。眼睛还未完全睁开,只觉腰酸背痛,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在屋顶上睡了一夜。 不会啊,明明自己准备喝完酒就回房间睡的啊,明明应该在房间的大床上,怎么会这样:两个空酒瓶子斜躺在屋顶上岿然不动,自己身旁还躺着另一个人睡得正沉。这时昨夜的事才晃晃悠悠想了起来,他叫什么名字来着,哦,青宇,本想叫醒他,转念一想,还是算了,看他睡得那么沉。 至云看太阳渐强了起来,还是赶紧离开的好。便把清羽抱了起来,先将他带回他自己的房间,自己再回去洗了个澡,便出门了。路上只觉背酸疼的厉害,不过回忆起昨晚的荒唐事,嘴边不由绽开笑意,师父,你可没料到我有这么一段经历吧! 小二推门进来,将早饭换上了午饭,那人竟还没醒,浓浓的酒味,唉,又是一个醉生梦死的人。 窗子大开着,阳光直洒到清羽身上,和火烤没什么区别,难受至极才醒了过来。一时半会儿想不明白之前发生的事,肚子饿的直叫,饭菜已冷,夏天吃却正好,填饱肚子后才慢慢清醒起来:如果是那人将我带回来的,那他的武功真不能小觑,抱着我他是如何从那么高的屋顶上下来的。 (是夜,别月轩) 清羽一人坐在房间里静静的等,珠帘掀动,一双手给她递来一杯酒,清羽静静的看。那女子也不发一声,静静的站在他面前等他。 “帮我换杯茶吧!”女子一怔,很快又给他换了一杯茶。 “你叫盈蕊?” “是。” “能否为我弹奏一曲?” “公子要听什么?” “心游万仞。”清羽觉得自己说的全是废话,她的名字早就知道了,什么叫能不能奏一曲,自己花了这么多钱,不就是来听曲的吗?可是这盈蕊好像不爱说话,这让自己怎么接话匣子。 清羽听着她弹,本是想学些技法的,可是此时她的琴声里满是悲伤,清羽是一丝一毫技法都没学到,倒是满心的疑惑。 不知为什么,清羽听她弹完正欲开口说话,喉咙里却干干的,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拿起她泡的的茶赶紧喝了一口,方才觉得舒服多了。 “你???不开心?”清羽憋了半饷才吐出这几个字。 “现在没有。”她从进门就没有正视过清羽,这算是她第一次抬起头看了一眼自己:柔柔的灯光下,她的眼睛异常夺目,好像从那里也散发出光来,那灯光和她眼中的光芒汇在一起,和她刚才的琴声不一样,没有悲伤,只有坚定。 “这么说,之前有些不开心了?” “对不起,我不应该把之前的情绪带到您这里来。” “不过”,她的眼中忽然闪过一丝笑意,“谢谢您,让我给您弹一曲,不然我可能很难排除这种情绪!现在心里已经平复多了!” 清羽很高兴,她说了这么多,终于把她的心打了开来,不然老是一片死寂,自己该怎么开口请教她问题呢?至于她之前遭遇过什么事,清羽却不忍问,也没必要问。 “音乐就是能有这种魔力。”清羽笑着说,于是话题很自然地就引到了她今天来的真正目的:“其实,我今天来这里就是想请教你音乐上的问题。听得出来,你是一个音乐上的高手???” 盈蕊心中一惊,后面夸赞的话是没有听进去,可是他来这里竟是来向我请教音乐的?!盈蕊都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了,这风尘之地,能遇上几个才子已经不错了,但毕竟也是对自己有所图的,可谁会为了这么纯粹的目的花重金来找自己?真不知眼前这位公子究竟是想显示自己的与众不同呢,还是真的??? 那人衣着一身白净,轻纱夹丝,气韵悠然,双目玲珑,音色温和,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这么一看,果真和平时那些人不是一种人。因此,虽不敢确定,但已有他的话在先,再看他的谈吐气质,不由得相信了七八分,心里真是很长时间来难得的一次欢欣。 每一个夜凡是要接待客人的,都是那么令她害怕,虽说时间也已经接近一年了,可是这种厌恶和恐惧的心理却没有摆脱,反而像噩梦一般缠着。 人们说,人是一种懂得适应的动物,会渐渐习惯自己身边的环境,可是,自己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不仅没有适应,反而常常因此痛苦不堪,很多个夜里都润湿枕边,默默流泪,明知身在樊笼不可逃,却依然固执的想要逃脱呢? 今晚却遇到这样一位不与自己纠缠的人,虽说只是逃过今晚一劫而已,今后还有数不尽的日日夜夜,但是不知为何,心中只希望今晚过得慢些,可以多快乐一些。 最新t章节fx上(8!$ 清羽看她不说话,只能自己接着讲:“听了你的音乐,我更加确信,这世上同一首乐曲,不同的人弹,是非常不同的感觉,‘非常不同’。 我师父的琴声是风,你的琴声是水,我分不清究竟你们谁弹得更好,但是你的琴音让我感动的想哭,也许多年后我会忘记你所弹的曲调,却依然能想起你带给我的那份感觉。” “是吗?你的比喻真是有趣!我想你师父的琴艺该是在我之上的吧!”盈蕊微笑了起来,头微动,引得她头间那只粉色的蝴蝶翩翩起舞,在墙边揉碎的光与影中也有那只蝴蝶的影子,清羽看的发了呆。 “你不必谦虚,弹琴只是陶冶性情、愉悦身心的一个活动,我师父是不会在意这些虚名的,我当然也不会介意这些东西!” “那且按你的比喻说,风乃潇洒之物,来去随心,所行之处,不粘滞一物,毫无牵绊,毫无纠葛,你师父如果真的如你所说,琴音如风一般的话,那他的人想必也是一个得道高人; 而至于你说我的琴音若水,水的来去都依附着载体,看似没有风那么自由潇洒,但它却始终熨帖着大地,自有它的默然执着和坚守。不过,我好像受不起你这样的谬赞啊!”不知不觉间,盈蕊,已经将“您”化成“你”了,谁都没有在意,因为太自然而然了。 清羽用心听着盈蕊的每一个字,她分析的独具见地,字字珠玑,并没有特地褒贬哪一方,而是将两方的特色阐释了出来,真是才华横溢之人,自己自愧不如,却也深知此人若是能相交,定是知己,因为心意契合,一见如故。 那天晚上,清羽并没有问点实质性的技法问题,却谈了不少空而泛的音乐见解,两人意见虽也有时会不同,但是清羽完全没有任何想要辩驳的冲动。是敬佩吗?这真是一种非常奇妙的感觉,明明才第一次见面,可谈了几句之后,就好像已是知己的感觉! 奈何夜已太深,自己该回客栈去了,盈蕊第一次在这种时候把自己的客人送出门去,恍如隔世。临了,清羽说自己明天仍会过来。 “青公子,你明日不要再到这里来了,妈妈为了多赚钱,故意说我不陪客人,其实不过只是想拔高价钱,但是你???和那些人根本不一样,你不要再让妈妈骗你的钱了!” 清羽听到这话,不禁心里一酸,眼角麻麻的,这是温暖吗?“可是我还想再见到你啊!我知道我的钱财有限,但再多‘一’次我也是愿意的。” 盈蕊轻轻走上前来,凑着清羽的耳朵悄声说,“后日妈妈会让我和姐妹们出去买新的衣服料子,到时下午的时候你来金陵最大的那家衣料店找我。” 清羽回到坠露客栈歇下,已是近子时了,临睡前往对面望去,灯早已熄,窗子开着,大概是太过闷热了,何况他武功这么高,也不会担心自己的财物会有什么大的损失。眼皮略重,眼睛酸涩涩的,爬上床,没一会儿,什么也没来得及想,便睡熟了。 第四章 月色天籁(3) 第二日,醒的倒也颇早,可能是在桃花源里养成的习惯“食有时,寝有时,醒有时”,除了前天晚上喝的那般酩酊大醉。下楼时,没料到会看到那个身影,他已经在吃早饭了,清羽轻轻地走近,看见桌上是一碟毛豆咸菜,他手里则端着一碗薄粥,聚精会神的吃着。 清羽毫不客气的坐上了他那桌的另一只凳子,“吃的可真清淡哪!” 这时唐至云才发现清羽,倒不是他真的聚精会神的品味着什么毛豆咸菜,而是聚精会神的想着自己的一些事,才会导致警觉度的下降。“早上嘛,吃的清淡点好,何况我一会儿还要去练剑。” 练剑?他竟然毫不避讳自己的武功之事,真不知道他说这话是故意的,还是随口说出。不过之前在客栈清羽早就察觉他的武功应该不弱,颇有想一探究竟之意,如今不论他说这话是有心还是无心,倒给自己了一个机会。 “你去哪里练剑?这客栈里人来人往,场地也不够大???” 至云的粥刚刚吃完,拿起自己凳子上的剑正欲起身的样子,笑着对她说:“这客栈当然不能练剑,不过我知道金陵城南有一处好地方,正适合练剑???” 清羽未等他说完,看他已有要走之势,赶忙说:“是哪里?我可否和你一块去???”话刚出口,又觉自己颇是冒昧,不过是才见过两次面的人???何况他此时出去虽说是去练剑,但兴许有其他的事要做。于是又接着补了几句:“我也是练剑之人,刚到金陵,对金陵并不熟悉,也不清楚哪里适合练剑,正烦恼着。” 竹林君子面容温和,似没有不满之意,果真,他爽快的答应了,坐回自己的位子等清羽吃早饭,心里颇是自得,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 “小二,来一碟咸菜毛豆,一碗粥。” “好嘞。” “怎么和我吃一样的?” “刚才看你吃的那么享受,我想这道小菜一定别有风味,忍不住也要尝尝。”清羽一副等待山珍海味的样子。 :|首发《z 至云有些错愕,不置一言,但心里忽想大笑一番,却只凝为嘴角边一闪而过的微笑,无人发觉。 第五章 赤子之心 (一春梦雨常飘瓦,尽日灵风不满旗。) 去往城南的路上,至云半开玩笑地问他:“毛豆咸菜好吃吗?” “很普通,真不知道你是如何吃得这样津津有味的?”清羽的语气里看似有些小小的埋怨,但其实注意力早就集中在走过的路上了,那个唐至云究竟要带自己去哪儿?路上走了也已经很长时间了,却仍没有到达目的地,清羽心中不免有些焦灼。 “听说,我有个雅号?” 至云在前面走着,清羽跟在后面,此时一下愣住了,完全不知他是何意。他的雅号我怎么知道?还是听说? 至云转过头来,看到清羽一脸茫然无措的表情,好像完全不记得这回事的样子,竟大笑了起来,他的笑如同无尽的阳光,反倒让清羽放心了下来。 “竹林君子是怎么回事?” 清羽猛的想起来,原来他指的是这个,可是一想不对啊,这个绰号自己只在心里想过,从没有当着他的面讲过,他是如何知道的,这突然之间令清羽觉得有些诡异。“你怎么知道的?” “那天晚上你亲口说的呗!你忘啦???我可一直记得,我问你到底是为什么,你却已经醉倒了,可是自此以后我不得不重新审视一下自己,到底哪一点和竹子像了,你若不说清楚,我可是会抓破脑袋,彻夜难眠的那种!” 清羽听闻笑的合不拢嘴:“你倒是很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精神,我当然可以告诉你,不过那得等你赢了我之后!” “什么意思?” “我知道你武功很高,我想和你一竞高下。” 至云心想:大概有“打破砂锅”的精神的人是你吧,从头开始始终抓着这个目的一步都不肯放松,你这样主动,倒是也很好。遂慨然点头。 “就是这里,是我偶然发现的一片小树林,树间的空地足够大,因为处于城郊,所以人迹罕至,练起剑来很是清静。” 清羽看这四周,远处遥遥的能看到一条小河,这树林不是很茂盛,地上也没有太多杂草,确实是练剑的好地方,突然之间一滴水落在了清羽的脸上。 今天出门时太阳就不是很好,但想着太阳还在,就没想到会下雨,没想到走的时间太长,太阳趁这段时间已经悄悄的躲了起来。现下的雨点还不密,一滴滴的,像是雨后屋檐在滴水,不过很快就有可能下大了,夏天的雨说来就来,一点也不跟你打招呼。 “下雨了,可能会大起来,真是,我怎么会忘记带伞,我们赶紧找个地方躲雨去吧!”至云有些恼怒,这雨早不来玩不来,偏偏等他们到了这里它倒是得意地来了,真是把他戏弄了一番。他抓起清羽的手,正欲跑起来找地方躲雨。 清羽却给了他一番阻力,仍停在原地不动。 “不行,你答应过要和我切磋的,我们走了这么长时间才到这里,难道全是白走了,趁现在雨下的还不大,我们赶紧来一轮!” 至云虽有这人莫不是疯子的想法,却也有正中下怀的惊喜。“既然青兄弟如此豪气,那倒也不妨来一次雨中比剑!” 话音还未落,清羽已经拔出剑来朝至云冲杀了过去,至云急忙拔剑,两剑相碰,清羽感到一股热流朝里翻滚而去,身体发烫。 那边至云则是一股寒流冲入身体,都有些发抖了。 两人都不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比剑遭遇对手,谁都不能去想其他的事情,否则随时可能被对方抓住破绽,一下子击破。清羽的剑式虽然灵动,可以按至云的剑法随机而变,但至云的剑法更像是经过精心设计的一盘局,很多都是虚招,引敌方上钩,而真正的招式往往非常凌厉,再加上他内功深厚,每一个剑招的杀伤力都足够强,清羽逐渐从攻势转为守势。 最新i/章g''节上b+: 雨是越下越大,至云一开始受到清羽剑端的寒流冲击,后来虽然这种冲击力小了许多,但大雨一浇,老实说,身体已经很是不适了,实在不宜再纠缠下去。幸好清羽并不知道至云的状况,心里已经有了畏惧,至云眼疾手快,一剑刺向清羽脖端,清羽跌落在地上,看着至云的剑已经在自己眼前了,不得不认了输。 清羽抬头看着他,心里说不出的沮丧,本以为自己的武功已是桃花源外的高手了,没想到随便碰上一人就惨败,大概是之前那个富家公子的事增了几分自负之心,这几天也不怎么练习,输成这样实在丢脸的很,毕竟是自己先挑起的比赛。 至云收起手中的剑,伸出手来扶她,二话不说拉着她就跑,清羽因为心中的沮丧,像一个木偶一样任他带着跑,却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跑,雨打在身上竟没什么感觉,反倒觉得畅快! 脚步缓了下来,清羽抬头一看,是一个茅草棚子,有些漏雨,不过总好过没有。 “本来近些的话,可以随便躲在大树下的,可是看这样子,会有雷电,才跑这么远到这儿来。” 至云说的很有道理,事实证明在他们后来躲雨的过程中,闪电来了。那个雷电在这郊外看起来就好像是朝他们劈来的一样,那声音震耳欲聋,清羽害怕极了,以前来雷电的时候躲在家里,不是姚婆婆在,就是师父在,而今和这个不怎么熟的人在这么荒凉的郊外,这么小而破的茅草亭里。 那一声雷电劈来的时候,清羽眼看着那道歪歪扭扭的银色曲线将天空撕成两半,好像就要打到这个茅草亭子里来,清羽被那声音吓得身体不自觉的抖了一下,这才觉得身上有些冷。 “你怕打雷?”至云看她脸色不是很好,显然是被雷声吓着了。清羽没有回答,至云把她拉到自己面前:“你害怕还盯着它看干嘛,你看着我,别去看它???堂堂一个男子汉,还害怕打雷吗?”至云朝她微笑,清羽看得出来他并没有嘲笑自己的意思,是啊,他认为我是一个男的,可是居然会害怕打雷。今天和他出来是彻彻底底的完败,完败! 至云看清羽说不讲话,自己也不再说什么,亭子里人声寂静。 两人面对面站着,至云看着外面的雷电,清羽也不敢直看他的脸,只盯着他的衣服看。真的很神奇,因为有人在自己的视线中,好似心里有了依靠般,后来雷电再来的时候,心里平静多了,衣服湿漉漉的,贴在身上,雨点从头上茅草的缝隙里滴在头发上,微凉,却冷极生热,微暖。 一个闪电劈来的时候,清羽无意抬头看了一眼至云的脸,天色昏暗,闪电来时,清羽才发现至云的脸色不是很好。 回到客栈的时候已经接近中午了,小二被他们下了一跳,衣服、头发几乎全是湿的,可以说是狼狈不堪,活脱脱的两只“落汤鸡”。清羽和至云住在正对面的两幢房子里,于是便分开各自回去了。 至云的脑袋晕晕的,从回来的路上就已经头重脚轻了,好不容易勉强走回客栈。一进房间门,换了身干净衣服往床上一躺,又觉不妥。便又打开衣柜鼓捣了一番,把衣柜里所有的被子全拿了出来,那可都是冬天的厚棉被,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用两条棉被和原本夏天的一条薄毯子把自己裹的严严实实,好比裹粽子一般,把自己的头深埋在里边。 现在至云意识到那个剑上的寒流绝对不是自己的错觉,而且还很强,又被这该死的雨一淋,情况真是很不妙。那个青宇,可是把自己害的够惨。 第一次在客栈里,自己本想出手,这个人却先了一步,武功粗看不低。明明是个女的,却要女扮男装,却俨然一副涉世未深的模样? 不得不承认,那一刻起,自己对这个人发生了兴趣,反正师父交代的任务不急,可以干些自己想干的事! 自己故意和她住同一个客栈,本是想用笛声引起她的注意,可是她竟然还会古琴,还与自己合奏。可见她的性格很是热情,但更令自己惊讶得是,她竟主动邀他喝酒,那天晚上过的真是???! 今天早上偶然遇见了她,故意说自己要去练剑,其实自己很想和她比剑,这样就能知道她的武功到底怎样,是什么哪一武功派别的,因为知道她的性格,所以故意装得满不在乎,果然她主动开口要和自己一起去! “竹林君子”自己想了很久没想明白,也很想知道为什么,于是很自然的给了她提要求的机会,原本全在自己的成功计划之中,可是天公不作美,偏偏下了雨,还好她没有作罢。 但是很不幸的是,虽然知道她武功几乎和自己相当,自己差一点就可能会输,可是完全不知到底她的武功是哪一路数的,出招都没有固定的套式,很多招竟是连看都没看过。 等一下,这里边最重要的是那把剑,为什么会有寒气,而且???为什么这么眼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