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月弯弯》 自序:一场百折千回的相遇 一直在想,纵使那些阿哥是从小生长在寂寞红墙里的人,无止尽的争斗和算计早已把他们心中的情爱淡化成烟,再特别的女子,如果不是跟自己利益有关,是不是也没有非爱上不可的理由呢? 当然,我本人是相信那种独一无二矢志不渝的爱情的,并且希望各位在我笔下看到另一番的矢志不渝。所以我更想描写的是一个女子的付出,而不是她所得到的爱。可是爱情从来不是等价的,不是付出了多少,回报便有多少。所以她对他的付出,换不来他的真心。而旁人对她的付出,又是否能换来她的回心转意? 白衣胜雪的寂玄岚,一直让我牵挂着无法放手。可是在这个故事里,风华绝代的他注定只是阿哥们的配角。因为初初回到三百年前的亦凝,忘不了浅苍,忘不了十几年相濡以沫的这份温暖,一心想要回到现代去,而当她真正对他有些动心的时候,却又被其他无法跨越的鸿沟所阻隔。白莲教圣女凌月兮,就这样离开这个无条件爱她的男子,冲向那面风波诡谲的红墙。 倘若过尽千帆再回望过去,如果有一个重新选择的机会,月兮也许会选择留下来吧。毕竟她后来的心伤,较之教主的柔情,更加让她心碎。 八阿哥,那个温润俊美的男子,竟然有着与浅苍一模一样的容貌。海棠花灼灼盛开,亦凝却醉了。一旦真真正正地爱上,便恍惚觉得,她与浅苍的相遇,也是因为胤禩的缘故。不晓得谁是她的前世,谁是她的今生,她却只是知道,她爱胤禩,胜过世间所有。 至于四爷,清穿中无论如何也少不了的人物,冷眼看着亦凝在太子和八阿哥之间毅然决然的选择,心中震撼,却从来不肯表现出来。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红墙上狼狈跌落的女子,天地会中狡黠的震撼的言语,月下缱绻缠绵的歌声,花架下洞悉一切的双眸。 如果可以重新选择,四爷是不是会在第一次相见的时候紧紧接住她,不让她遇见胤禩,也再不让她离开自己的视线。 一场穿越后的风花雪月 认识阿紫,源于一句生日快乐,而认识玄月弯弯,源于认识可爱的阿紫,我很幸运,能够成为玄月弯弯的第一个读者,看着阿紫把这个复杂的故事一点点勾画出来,我正是那一个站在一旁看着她努力的人。 既然有着这样的原因,如果不写一点东西出来,恐怕不只是对不起我们家的阿紫,也更加对不起一直看着这个故事的自己了。 这个故事,超级喜欢。 一场意想不到的穿越,那个在现代的紫禁城外笑语嫣然的女孩就在城墙上不小心的一跌—— 刹那间,跨越时空,卷入几百年前纷乱的江湖,险恶的宫廷斗争。 故事就从这里开始。 白衣胜雪的白莲教教主,微笑地拨动了根根琴弦,无法忘记,他带着月兮在星空之下御风而行,白衣飘飘,如花容颜,一句我带你走,重如誓言。 然而,此时的凌月兮,心中还留着那个在现代里寻找她的浅苍,纵然教主万般深情,月兮依旧转身而去。 那一刻,我认为凌月兮是残忍的,只是为了寻找回去的路,固执的离开了教主,回到了几百年前的紫禁城,从白莲教圣女凌月兮变成了总督府小姐苏亦凝。 这是一场宿命。 紫禁城里,自然少不了太子、四阿哥、八阿哥……我还在想,阿紫到底要用什么手法把这几个阿哥表现出来,因为清穿已经太多,如果没有出尘推新的情节,恐怕很难引人注意。 第一次,清穿文里,那个两度废立的太子似乎是很少被人提及的,但是,在阿紫的文里,我看到了一个虽然霸道却有血有肉的太子。 第二次,我看到了八阿哥,他居然与苏亦凝苦苦爱恋的现代恋人浅苍有着同样的一张面孔。 第三次,我看到了那个清穿文里绝对不能落下的四阿哥,他沉默隐忍,阿紫每一次写到他的时候只有寥寥几笔,却让我无法忽略他的存在。 看到这里的时候,我只能说,这个故事,很有看头。 现代文好写,因为我们处于这样的环境之中,对于周边的一切都是熟悉的,而古代文,这一向都是我不敢轻易尝试的地方,因为写古代的故事,如果没有一定得功力,稍不留神,就会显得不伦不类。 阿紫的古代言情让我惊叹,一文一字都拿捏的相当好,现代女子苏亦凝在尔虞我诈的紫禁城中,还能处乱不惊,每遇危险往往用自己的力量化解,这样坚强淡定聪慧的女孩子,值得教主为了她牵肠挂肚,值得紫禁城中众位阿哥为之惊叹。 看书的时候,我一直都在想,苏亦凝的心中到底是浅苍还是和与浅苍有着同样面容的八阿哥,一遍遍的看,直到最后,看到苏亦凝在太子的面前坚强不屈,倔强到底,被太子妃毒打的时候,她闭上眼睛,想到的是八阿哥。 此时此刻,苏亦凝已经融入了古代的时间里,她不再是那个在红墙上跌下落入时空隧道的现代女子,而是爱上八阿哥的寂寞而为之心痛的女子苏亦凝。 只可惜,教主遇到她的时候,她还是一心想回到现代的凌月兮,为情所困的教主注定因月兮而寂寞,而红墙之内的八阿哥,会因亦凝的到来而快乐起来吗? 玄月弯弯,一场穿越时空的风花雪月,寂寞的八阿哥,何其幸!白衣胜雪的教主,何其不幸!而亦凝的幸福,又是谁呢? 灵希 楔子 很久之后我才明白,记忆就像一条狭长的甬道,回首处灯火阑珊。时光如雪,簌簌覆盖了那些青丝白发,海誓山盟,还有记忆中曾经清澈如水的容颜。生生世世,木已成舟,再回首的时候—— 这个烟火人间,依旧灯火阑珊。 浅苍,倘若我早知,红墙上的一声惊雷会将我送到一个没有你的时空…… 倘若我早知,一脚踏空的我竟会卷入江湖的腥风血雨…… 倘若我早知,在这里会遇见白衣胜雪的寂玄岚,权倾天下的四阿哥胤禛,和拥有与你相似容颜的翩翩佳公子胤禩…… 我宁愿这一切都没有发生,一觉醒来,我还可以陪在你身边手捧一杯热咖啡,笑看窗外细雨迷茫…… 纠缠痴恋,徒自心苦,复有何意。 轻云蔽月,流风回雪,欺了自己。 那么爱,那么伤。 chapter 1:白莲教圣女 火把的掩映下,墙上的铜镜闪着幽冥的光……镜中的自己,迷惘而忧伤,与方才冷静诙谐的样子判若两人,宛如迷路的孩童。黑暗中,轻声哼唱着浅苍最喜欢听我唱的歌…… 一 “白莲洁焰,一统江湖!” “白莲洁焰,一统江湖!” …… 耳边传来震耳欲聋的声音,“嗡”的一声,梦魇一般骤然环绕在我身侧。 在红墙上一脚踏空的我,还来不及反应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眼前一黑,整个人已经重重跌到一块光华圆润地大石头上,冲力很大,摔得我浑身骨头都像要散掉了一样…… 一时疼得爬不起来,只听一声声有节奏的狂热的呼喊声却在此刻侵入耳膜…… “白莲洁焰,一统江湖!” “白莲洁焰,一统江湖!” 我扶着摔疼了的腰站起身,恍惚中,茫然抬起眼睛…… 一瞬间,双瞳却因为惊讶而瞪圆了……完全被自己所看到的场面所震撼…… 四周倏地安静下来。 一时间,场内所有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有惊讶,有愕然,有景仰……甚至有一种近乎滚烫的崇拜…… 我下意识的站直了身体,愕然地望着人群…… 密密麻麻的人群全部一色白衫,披散着头发,额头上缠着白色布带,正中缀着一朵布制的白色莲花,每个人手上都执着一支火把,四周空旷而漆黑,橘色的熊熊火光自下方映在他们脸上,衬托着他们脸上的狂热表情,说不出的诡异骇人。 我恍然意识到自己正站在众人中央,他们一眼不眨地看着我,煌煌烛火映在他们眼眸里,说不出的诡异……我一惊,身体因为恐惧而瞬间僵硬起来…… 这里是哪里?这些是什么人? 我明明刚才还在故宫的城墙上拿着数码相机拍照,怎么一脚踏空就来到这个鬼地方? “圣女降临,白莲重生,洁焰华光,盛世归宗!” “圣女降临,白莲重生,洁焰华光,盛世归宗!” 脚下再次发出震天的呼喊声,比刚才更加洪亮更加癫狂,拿着火把的白衣人们忽然齐刷刷地屈身匍匐在地上,用瞻仰神明般的眼神定定地仰望着我…… 我打个寒颤,忍不住倒退两步……哪知那块接住我的大石头正好是中间凸出的圆型,我脚下一滑,身子后仰,整个人朝后栽倒在大石头后面的阴影里…… 虽然摔地很疼,可是这比起那些莫名其妙的可怕目光要好得多,我咬牙爬起来,刚想四下寻找出口,却猛地感到一束咄咄逼人的冰冷目光直直落在我身上…… 这道目光与身侧众人灼热的仰望目光不同,而是凛冽的,阴鹜的,又有种摄人的强大……我只觉后背一酸,细碎的冷汗霎时渗爬满了脊背……所谓的“芒刺在背”就是这种感觉吧,只不过这跟芒刺异常凌厉,寒气逼人…… 我猛地回过头,下意识地寻找这道可怕目光的来源……可是身后一片漆黑,凭借微弱的火光,隐约可以看见阵阵珠帘浮动的光影,可是珠帘后面的人,如暗夜中的深海,幽深而遥远,半点儿都窥伺不到…… 就在我发愣的时候,身后忽然有人按住我的肩膀,略一加力,我便腾空而起,整个人腾云驾雾般地重新飞到了那块大石头上…… “圣女降临,白莲重生!正如神诏所言,明王把神的女儿赐予我们,预示我们白莲教必能在一月之后的决战中大获全胜,斩杀妖邪,一统江湖!” 身侧忽然响起一个纤细动听却又铿锵沉郁的女声,我转过头,只见一个纤长的女子高举双臂,面上挂着白色轻纱,一袭月色锦袍,腕上用红线拴着一朵玉色白莲。原来刚才就是她带我飞上来的……可是近距离的看过去,轻易煽动了众人情绪的她,眸子里却沉静异常,好像在观望一场与己无关的戏。 意识到我在看她,白衣女子用冷冷的带着审视的目光瞥了我一眼,忽然单膝跪下,双手呈上一柱紫黑色的香,用与她不屑的表情十分不相称的语气毕恭毕敬地说,“恭请圣女为本教点燃明灯!” 我一愣,茫然地看着她。好端端的忽然有个带面纱的女人跪在眼前,换了谁也都会吓一跳吧…… 那么……他们口中的什么圣女,该不会就是我吧…… 我低头看看身穿白衬衫牛仔裤帆布鞋的自己,又看看长袍加身的他们……心中暗自骇然,我……莫不是真的一跤从墙上摔回了古代?可是就算回到了古代,也没有理由变身成什么圣女啊…… 望向底下那一片臣服虔诚的目光,我骑虎难下,下意识地接过白衣女子手中的香……四下寻找找他们所谓的明灯…… 蓦一回头,我又是一惊,手一抖,手中的香差点掉落下去……不知何时起,我的左脚边也跪了一个带面纱的女人,只不过她是一袭黑衣黑纱,看起来与右边那位对比鲜明,截然两个黑白双煞…… 只见她双手呈着一盏莲花形状的白玉蜡台,一截白色蜡烛嵌在灯盏内,露出一段捻子一样的白线…… 这应该就是所谓的明灯了吧。我木木地用那香点燃了白莲灯,只听嘶的一声,火花四起,白莲灯座喷洒着焰火一样的白色烟花,一时间芳香四溢……原来他们所谓的明灯是个玉石制成的烟火棒,可是冒出的火焰竟是白色的…… 底下的教众再一次情绪高涨,又开始把口号喊得震天响…… “白莲洁焰,圣女降临,光复明宗,一统江湖!” “白莲洁焰,圣女降临,光复明宗,一统江湖!” 整齐肃穆的口号声再次响起,我侧耳倾听,这才真切听懂了他们在说什么……白莲教?五百年前?我这是在做梦吗?还是误闯进了古装片的剧组?尚未来得及多想,忽然只觉一左一右两只冰凉纤细的手掌搭住我的肩膀,我整个人又轻飘飘地腾空而起,随着一黑一白两朵云彩,在教众整天动地的欢呼中朝大石头的后方飞去…… 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我看着那如水波般浮动的珠帘,蓦地想起方才那阴鹜又凛冽的目光,心倏地一紧…… 先不管自己身在何处,也总要先确保自身安全再做打算……而那道目光的主人,莫名地给我一种强大到俯视众生的感觉,仿佛稍一用力,便可像捏死蚂蚁一般取了任何人的性命。 二 珠帘后面并没有人。 只有一个高大庄严的玉石王座矗立在那里,空旷而肃杀。我被黑白二女往旁边一推,一下子跌进一间看似密室的昏暗房间里,四周都是墙壁,一扇窗户都没有,正对着我的那面墙上镶嵌着一面不大不小的铜镜,反射着火炬微薄的火光,更显得房里一片诡异地昏暗…… “你是什么人?”白衣女子俯视着摔在地上的我,冷冷地问,眼眸中散出肃杀而防备的光。 我揉着腰从地上爬起来……连续跌狠摔了三次,地又这么硬……身体反应出清晰的痛感,不由得我不相信,自己现在真的不是在做梦…… 我茫然又凄苦地站起来,耳边爆破轻微的风声,颈间顿觉一阵凉意…… 白衣女子冷冷地看我,一柄长剑抵在我肩膀上,寒光摄人…… “说。”也许她从我摔跤的姿势中看出我不会武功,眼中的防备减弱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探究…… 我是什么人……这个问题不是我不想回答,而是说了你们也不会相信…… 我是苏亦凝,十六岁,大一学生,假期在文化传播公司做实习,逼迫浅苍陪我去故宫拍照,趁左近无人就爬到墙上,正想爬下来的时候天边却忽地雷声轰鸣,我失足落下,直直从墙上跌下来,然后穿过一个黑色的隧道,再睁开眼睛自己就身在这里了…… 可是这些……让我怎么跟你们这些怪人说呢? “我是什么人?……不就是圣女么?”我斜眼看她,试探着说。 不过“圣女”是个什么概念,我还真的不很清楚。可是看这白衣女子眼神那么冷傲,总不至于随便给人下跪吧?说明圣女应该是个蛮大的官衔。可是从她现在的表情看来,其实她根本不相信什么天赐圣女,看来那不过是愚弄教众的一众手段罢了,想必她们早已经安排好了其他“圣女”出现在适当的时候,却被我这个从天而降的外人搅了局。 “谁派你来的?”白衣女子似乎有些不耐烦,长剑往前逼了逼,颈间一片冰凉,我下意识地抬头,胆战心惊地看着这个行为暴虐的女子……不行,看起来她根本不把圣女这个名号放在眼里,再这样下去,她真有可能会杀掉我…… 侧头看向一同进来的黑衣女子,只见她正站在我身后默默地注视着我,淡淡的,波澜不惊,仿佛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戏。 “这位美女……有话好好说……你看我手无寸铁又不会武功,何必对我这么凶呢?”我强抑制住心底的恐惧,露出一个言不由衷的笑容,决定采取怀柔政策。 白衣女子看到我甜甜的笑容,微微一怔。 “没有任何人派我来,误入贵教实属机缘巧合。……想必圣女之位,美女心中已经早有人选,可是我毕竟已经在教众面前亮相过,再换人的话恐怕也不妥……”我小心翼翼地说,一边在脑海中搜索着有关“白莲教”的一切信息……不少电视剧里都提过白莲教,为了剧情需要把它塑造得形象各异,如今看来都做不得准的,不过按照刚才教众的反应来看,圣女应该相当于白莲教的精神领袖之类的角色,所以白衣女子应该会安排一个容易控制的自己人上位才对…… “身为圣女,自然肩负着引领教众的责任,小妹我愿意听从美女你的安排,为白莲教奉献时间和精力,一起努力,共创未来……”我心底很是紧张,说着说着竟把竞选学生会主席的演讲词搬出来了…… 白衣女子狐疑地看着我,大概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我话中的意思,我趁机轻轻拂下白衣女子的剑,蓦一转头,正对上墙上的铜镜,故作镇定地对着镜子掠了掠酒红色的长发,回过头,打算继续说服白衣女子不要为难我…… “月华石!”在我转身的瞬间,黑衣女子忽然发出一声轻微的惊呼,声音纤细而悦耳。只见她直直地看着我胸前的月牙形石头,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我下意识地把那块石头握在手心里,诧异地望着她……这块石头是我昨晚跟浅苍逛夜市的时候花十块钱买来的,看它款式简约,随手挂在脖子上的配衣服的……看到她震惊的眼神,我不禁仔细打量着手里的月牙形石头,忽觉无论是手感还是温度都似曾相识……是了,方才我摔倒的那块大石头与这块月牙的质地相同,颜色也一样,都是暗黄色的底和浅白的纹路……莫非,我穿越到这里跟这块月牙石有关? “这个你从哪里得来的?”黑衣女子一改方才的淡漠,上前一步,一把抢过我手中的石头……秋水般的眼睛直直地逼视着我,眼神中包含着疑惑,惊诧,甚至一丝骇然的慌乱…… 白衣女子也是一脸震惊,围过来怔怔地看着那块石头,又看看我,神色由方才的冷然逼视转为一种莫名的惊骇…… “这块石头你从哪里得来的?”白衣女子把黑衣女子的话重复了一遍,声音竟微微地颤抖着。 “……我是含着这块石头出生的,所以爹娘给我取名叫月兮。”我一脸无辜地说。从她们的神情来看,这块石头恐怕大有来头,说不定它能保住我的小命。于是只好借用了贾宝玉的典故,拉近自己与这块石头的距离。 “失传二百年的月华石重现江湖……莫非,她真的是天赐圣女?”白衣女子皱了皱眉一脸迷茫地转头望向黑衣女子,喃喃地说。 “月兮姑娘,方才冒犯了,请好生休息。”黑衣女子没有回答她,恢复成方才淡然的样子,松开我颈上的月华石,后退一步,言语间恭敬了许多。 “雪儿,好生伺候月兮姑娘。”一个蓝衫的小丫鬟应声走到黑衣女子身后,脸上挂着同色面纱。 “奴婢遵命。”小丫鬟躬身回答。 三 “你叫雪儿?”房间里只剩下我跟蓝衫小丫头,我试探着问。 “是的。”小丫头毕恭毕敬地回答。 看起来她不过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孩子,应该比较好哄吧,我刚想开口套她有关白莲教和黑白二女的话,转念一想她转身就会把我的话告诉黑衣女,反倒惹她怀疑。做人要低调,或许不如安之若素地呆在这里,以不变应万变。 “麻烦你帮我打盆水洗脸,再准备些点心给我吃……对了,顺便再冲壶茶,我比较喜欢喝绿茶……谢谢你。”我礼貌地说。 “奴婢这就去。”雪儿见我一副很享受的样子,微微一怔,随即领命出去了。 我长舒一口气,伸个懒腰,转身坐到房间里的石头床上。上面铺了几层被褥,倒不是很硬。我浑身都酸酸的,可能在高度紧张的状态下站立了太久,肌肉都僵硬了。我在这世上活了二十年,还没被人拿剑抵在脖子上过。 烛火煌煌,照在我左手的戒指上,闪耀的钻石折射出耀眼光芒,倏地刺痛了我的眼睛。 伸手轻抚左手的订婚戒指,眼睛一酸,泪水就呼啦一下溢满了眼眶。 “浅苍……”一行滚烫的泪落在我的脸颊,千言万语哽咽在喉间,我竟忽然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浅苍,你知不知道,我也许一辈子都见不到你了啊……望着封闭的石室,我心中重重一酸,微微地抽泣起来,整个身体都在颤抖。 我比谁都了解浅苍……倘若我莫名其妙的失踪了,他一定会动用所有力量来找我,而结局却是一场空……这就是命运的安排吧,既然此生都无法再见面,又为什么要让他在我给的遗憾中过一辈子呢?我是孤儿,五岁那年被亲生父母遗弃在商店门口,遇见七岁的浅苍,他拉起我的手说,跟我走吧,我会照顾你。 仔细想来,家世显赫的他,那么小就有种说一不二的霸气了,从此他就把我带在身边,转眼,就是十几年…… “浅苍……我好想回家……你带我回家……”我语无伦次地说,终于痛哭失声,所有的委屈,思念,孤独,还有对未知世界的恐惧一并随着泪水宣泄出来…… 这时候,雪儿端着托盘走进来,看到我这个样子,不禁一愣。 “月兮小姐……你……” “对不起,请你出去,我想一个人待会……”我无力地说,此时此刻我只想一个人呆着。 “可是小姐……” “求求你……出去吧……”我抬起婆娑的泪眼,哀求地说。 雪儿被我泪流满面的样子镇住了,无声地退出了房间。 我将左手的戒指紧紧捂在胸口,仿佛还有浅苍声音的余温在那里……把头靠在石壁上,任泪水无声地流淌…… 一夜无眠。 火把的掩映下,墙上的铜镜闪着幽冥的光……镜中的自己,迷惘而忧伤,与方才冷静诙谐的样子判若两人,宛如迷路的孩童。 黑暗中,轻声哼唱着浅苍最喜欢听我唱的歌…… 《一个人背两个人的债》。 泪流满面。 四 那日哭过之后,我在房间里昏睡了两天,醒来的时候只觉得眼睛针刺一样地疼,让雪儿给我打桶洗澡水来沐浴更衣,这小丫头大概是嫌累,非要让我自己去浴室。带我在石头走廊里七拐八拐,走到一间相对明亮的房间里,四周耸立着几根白玉石柱,正中有座游泳池大小的水池,腾腾的热气上面飘着粉红的花瓣…… 我看到这浴室几乎高兴得昏过去,没想到在古代也能找到这么富丽堂皇的地方洗澡……看来这白莲教财雄势大,黑白二女还挺会享受的…… 说起来,这里的女子都戴着面纱,那就是说并不想抛头露面,女人的地位始终与男人不同,这样看来,教主之位也没理由是女人,应该另有其人吧…… 我脱了衣服舒舒服服地泡到温泉里,透过朦胧的水汽,看见门口有一排蓝衫女童鱼贯而入,脸上均戴着蓝色面纱,每个人手中都捧着一个篮子,里面各自放着各色花瓣和换洗的衣服…… 看来这圣女的待遇还不错。 说来也奇怪,在房间里的时候,明明房里只有我一个人,我却总有一种被人监视的感觉,好像有个冰冷阴鹜,高高在上的目光望着我,那种感觉就像科学家在研究小白鼠,满是强势的探究……只有在这浴室里,我才能真正的轻松起来。 我闭上眼睛,舒服地躺在水中,脑中思忖着白莲教,黑白二女,还有我身上的月华石,以及我以后的出路…… 浅苍姓凌。 从此我就是凌月兮。 凌月兮啊凌月兮……不会武功身无分文的你,应该如何在这里生存下去呢? 呼吸着氤氲的水汽,心中一时间思绪万千,乱成一团。 沐浴之后,雪儿给我换上一袭红色纱衣,我不禁有些诧异,我以为她一定会给我准备一套白衣服的。 “我的衣服为什么是红色的?”站在浴室的铜镜前,我诧异地问。 “回月兮小姐,是冷护法吩咐的。” “冷左护法……是那个黑衣女子吗?” “正是。” “那穿白衣的呢?她是什么人?” “她是炎右护法。” 哦,原来那两个美女版的黑白双煞是左右护法。 “那教主呢,你们教主是什么人?”既然已经开口问了,索性问到底。 “……恕奴婢不敢直呼教主名讳。” “……圣女必须穿红色衣服吗?”我不想为难她,于是调转话题。 “是的,教规规定,圣女着红衣,左右护法分别是黑衣白衣,婢女穿蓝衣,教众着白色布衣。” “那……教主呢?”不知不觉间,我又把话题引到了教主身上。 “……恕奴婢不知之罪。” 这小丫头,怎么一提她们教主就一问三不知。 “没关系。你不用跟我这么客气。”我和颜悦色的说。这小丫头真是服务业的领军人物,态度这么好。真想跟她好好聊聊,可是又怕黑白二女以为我要收买人心什么的,反倒不如单纯的主仆关系好。 “现在是什么朝代?”我继续打探。 “……清朝。”小丫头一愣,我这问题听起来也的确弱智。 奇怪了,居然是清朝,可是我记得白莲教的那些教众并未梳辫子。 “皇帝是谁?” “……康熙爷。” “这里是哪里?……是京城吗?” “……这里是江南。” 原来是江南。大概这里管得松吧,武林人士可以不梳辫子?天气也比北京好……可是,我要怎么才能回京城呢? 心里还抱着一丝微薄的幻想,我是从紫禁城的红墙上摔到这里来的,倘若再摔一次的话,没准可以摔回现代去……只要选好了日子,这也许不是完全不可能。记得我来那天是农历十五,那么我只要挑个月圆之夜去爬紫禁城的墙就好了。 “你们这有什么娱乐活动?” “……娱乐活动?”小丫头一脸茫然。 “就是,除了吃饭睡觉,你们还做什么?” “……练功。武林大会就在三个月后,全教上下都在盼着那个日子呢。”透过淡蓝色面纱,可以看到雪儿希冀的笑容。 我想起昨天他们喊的那些口号,什么白莲洁焰,一统江湖的,敢请还真有武林大会啊……希望到时候我已经成功出逃,不要趟那个浑水才好。 “谢谢你。我们回房吧。”我知道再问多了也不妥,于是仔细地收起我的牛仔裤和白衬衫,转身走出浴室。 五 身着轻纱红衣,酒红的直发上还挂着未散的水珠,白皙清秀的脸庞,平淡的五官,清澈的眉眼,算不上有多漂亮,配上着嫣红纱衣倒却透着一丝妖娆…… 我从化妆包里拿出兰蔻的唇彩,双唇立刻晶莹欲滴,如沾露的玫瑰花瓣…… 我望着铜镜中的自己,忽然有种僵硬的感觉…… 身在白莲教的我,拿着一支三百年之后生产的兰蔻唇彩,怔怔地站在铜镜前,镜中的红衣女子看起来陌生而遥远……忽然之间,仿佛连我自己都弄不清楚我究竟是谁了…… 我直直地望着铜镜,忽然心中一凛,仿佛镜中的自己也正怔怔地看着我,目光冷峻凌厉,夹杂着一丝探究,寒光摄人…… 我不禁打个寒颤……镜中的人真的是我吗?目光的震慑力真的好强…… “月兮姑娘。”身后传来不卑不亢的淡漠女声。 我回头,只见黑白二女款款向我走来,白衣女手中捧着一个锦盒,昨日的傲气虽然收敛了许多,眸子里却闪烁一丝莫名其妙的冰冷笑意。 “左护法,右护法。”我礼貌地颌首,心中实在找不出其他的称谓。 “月兮姑娘叫我冷星就好,她是炎霜。”黑衣女拉我坐到石桌前,眸子沉静温婉,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情绪。 炎霜虽然面上收敛了,可似乎仍然对我不屑,轻轻地把锦盒放在石桌上,颇为审视地看着我。 “嗯。”我扬起唇角,对冷星点了点头。 黑白二女主动示好,莫不是有什么事情拜托我? “月兮姑娘来自异地,似乎并不知道中原武林的事情?”冷星淡淡地问,喜怒莫辨。 我静静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三个月之后会在点苍派举行武林大会,也是我们白莲教与四大门派决战的日子。那些所谓名门正派,忌惮我教教主盖世神功,深恐明宗收服暗宗之后我教势力会更加强盛,所以想在明宗暗宗合并之前,铲除本教。”冷星的声音很好听,有条不紊,沉稳清长。不露痕迹地观察着我的表情。 “明宗和暗宗会合并?”我反应了一会,颇为探究地说。依稀记得白莲教众的口号中有一句“白莲洁焰,圣女降临,光复明宗,一统江湖!”这样看来,我所在的应该是白莲教的明宗,至于暗宗是个什么路数的组织我就不知道了。 “暗宗是我们白莲教的一个分支,近几年来因为一些误会与明宗反目,而按照法典所示,既然天赐圣女降临明宗,暗宗便要归顺明宗,从此不得二心。”冷星淡然地解释道。 我不禁有些疑惑。既然天赐圣女花落谁家决定着白莲教的领导权问题,那么明宗能想出随便安排一个圣女顶替的方法,暗宗没理由想不出来吧?谁知道哪个是天赐的呢?到时候真假难辨,明宗和暗宗还不是得打起来…… “月兮姑娘有何疑惑,可以直说。”炎霜看我一脸茫然的样子,颇有些不耐烦地说。 “……为了掌权,暗宗也会推出其他圣女出现在他们那边吧?到时真假难辨,明宗与暗宗都说自己的圣女是真的,想必还是无法统一……”我也不知道这话应不应该说,但是她既然让我问了,我就索性问个明白。 “……月兮姑娘冰雪聪明,这也正是我们今天来找你的目的。”冷星微微一怔,眼中掠过一丝重新审视我的目光,估计她没有想到我这么一个看起来很奇怪的人也会有理性思维。 我抬眼看她,心头忽然掠过一丝不好的预感。 “探子回报,暗宗也于昨日开坛祭天,迎接圣女,此女必是他们事先安排好的高手……三日后的归宗大会上,因为历代圣女都身怀绝技,暗宗长老定会质疑你的圣女身份……到时恐怕会用比武的方式来定夺哪位才是本教真正的天赐圣女……” “……什么?比武?”我差点从椅子上蹦起来。这里的人一个个都会飞,我连跑都跑不快可怎么跟人家比武啊?估计这明宗也打算安排个高手当圣女的,结果却被从天而降的我搅了局。 “不过你大可不必担心……倘若你身上佩戴的真是月华石,它一来可以证明你的身份,二来可以帮你赢得比武。”冷星颇有些安慰地说。 我下意识地摩挲着颈上的月牙形石头……这块我花十块钱人民币买来的项链坠子,真的能有那么大魔力? “当圣女还有什么要求……你一次性说清楚吧,我也好有个心理准备。”我努起嘴巴,怏怏地说。原本以为这是一份福利好又省心的职业,哪知道还要比武这么危险…… “身为圣女的人,是不可以有过去的。倘若被人认了出来,就无法服众了。”炎霜轻蔑地扫了一眼惊慌的我,唇边掠过一丝诡异的笑意。 圣女是被神化了的神圣象征,她不可以有过去,不可以被相识的人认出来,这我都可以理解。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炎霜会跟我说这些。因为在这个空间里,我本来就是个没有过去的人。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狐疑地看着炎霜,复又坐回椅子上,隐约觉得她话中有话。 炎霜冷淡地看着我,把手中的锦盒往前一推,递到我面前。 我把手按在盒盖上,迟疑了一下,心想她们若想要我的命,大大方方来拿就好了,根本用不着在盒子里放暗器之类的麻烦方法……可是,这盒子里装的究竟是什么呢? 我刚想缩回手,可是看到炎霜眉间那一丝凌人的轻蔑,我狠了心,决定打开它…… 眼前赫然出现一簇骇然的黑发,圆睁的双眼,失色的嘴唇…… 竟是一个男人的头颅! 那具头颅的眼神,那么绝望,仿佛活着一般,哀怨地看着前方……萦绕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 我尖叫一声,双手一软,猛地丢开锦盒,蜷缩到墙角的位置上,无比恐惧地看着眼前这两个安之若素的女子…… 疯子!她们都是疯子! 炎霜看到我这个样子,似乎颇为自得,冷星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淡淡地看着我…… “……为什么?”我的唇微微抖动着,压制着想吐的冲动,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冷汗却仍是爬满了脊背。 “这是青山派的大弟子段浅苍,活着的时候一表人才,也许是你的旧相识吧。”冷星淡然地说,仿佛这个句子是在议论天气一般的平常。看着她平静的眼眸,我忽然觉得毛骨悚然……倘若这话是出自一直对我怀有敌意的炎霜之口,或许还没这么难以接受……可是此时的冷星让我意识到,她或许是比炎霜更可怕的一个女人……因为在她眼中,一条人命根本与一场雨一阵风一样无关痛痒。 浅苍?听到这个名字,我忽然明白了什么……胸腔里的恐惧转化为一股失控的怒火,我举起地上的红木椅,狠命地往墙上的铜镜上砸去…… 昨晚我在房间里自言自语叫出浅苍名字的时候,这个房间里根本就没有人,就连侍女雪儿也未曾听见浅苍这个名字……这房里除了墙壁以外惟一的东西就是这扇铜镜,想必从镜子的另一端看我就像隔着一层玻璃一样清晰,这恐怕也是我看着镜中的自己觉得陌生的原因,因为那道摄人的目光,本来就不属于我…… “哗啦”一声,铜镜轰然碎裂,墙壁上露出一个四方形地洞,一个人影瞬间闪过,鬼魅一般地迅速……只剩下一张空旷的玉石座椅。 “冷星,炎霜,如果不想我做这个圣女,说一声就行了,大可不必费这么多周章!居然透过镜子来监视我,你们把我当什么了?白莲教的宠物还是玩偶?那个人我根本就不认识,平白无故就取人性命,你们不怕夜里做噩梦吗?”我怒不可遏,兔死狐悲,我忽然意识到我跟那个锦盒里的人头根本没什么不同,被她们玩弄在鼓掌之中,随时都能取了我的性命。 “你……”炎霜见我大发脾气,不耐烦地上前一步,一掌挥过来,却被冷星不动声色地接了回去…… “你拦着我做什么,正好试试月华石……” “今天就到这里,我们先出去吧。”冷星淡然地打断她。炎霜不满地看了看冷星,不屑地瞥我一眼,甩开她的手。 “月兮贱命一条,二位想要的话随时可以来拿。不过奉劝二位不要将我逼得太甚,否则的话,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我直直地望着她们,一字一顿地说。 “月兮姑娘言重了,明日再来看你。”冷星似乎不以为忤,眸子里依然淡淡地,俯身拾起落在地上的锦盒和那颗头颅,神态自然得仿佛那只是一只茶杯。炎霜扬着下巴看我,哼了一声,转身走出房门。 我跌坐在石床上……望着对面墙上的黑洞,恐惧冷风一样袭来…… 她们拿那个人的人头来试探我,无非是想探我的底,恐怕倘若我方才露出一丝伤心的表情,她们便会认为我是那些名门正派派来的奸细……还好我只是表现出恐惧,她们才会满意地离开,留下我的小命…… 现在我还有利用价值,她们暂时不会杀我。可是如果我输给暗宗的圣女了呢? 这块月华石看起来很重要,对她们来说,为了拿走这块石头杀了我也不足为奇吧…… 我现在没有钱也没有武功,我该怎样才能逃出白莲教,并且在这个世界中安然生存下去呢? chapter 2:神秘美男子 “为君歌一曲,请君为我侧耳听。天上地下,我都不会忘记你,惟愿来生,再陪你一生一世……”如此良辰美景,我喃喃地说,指尖起伏之间,婉转幽怨的曲调浮尘般腾空而起,这首《一眼万年》,能否望穿我们之间横亘的三百年光阴…… 一 昨晚悲愤交加,我很快就睡着了,醒来的时候也不知道是什么时间,有种醉生梦死的感觉。铜镜那块空洞已经被雪儿用布遮住,偶尔有风掠过,猎猎作响。看来隔壁的石屋应该连着出口。 我翻身下床,觉得自己要是再不出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就要闷死在这石头屋子里了。 “雪儿,我想出去走走。”我走出房间,雪儿正坐在门口昏昏欲睡,听到我的脚步声,急忙打起精神站了起来。 “……月兮小姐,那我陪你去吧。”雪儿想了想,颇有些不情愿的回答,想必冷星和炎霜下令不让我出去的。 “你全部的身家都在这里,你还怕会我跑掉吗?”我指了指床上的juicy背包,一脸无辜地看着她。 “可是……” “你应该知道我昨天跟冷星,炎霜说过什么。我不喜欢别人监视我。”我收敛了笑容,淡淡地说。 雪儿见我冷了脸,颇有些为难,没有再做声。 转过身,顺着风的风向寻找石洞的出口。如果再不晒晒阳光的话,我真怕自己要变成吸血鬼了。 终于出来了。我看着朗朗青天,竟有种坐牢的感觉。 一怔清凉的风抚过脸颊,明亮的天光刺痛了我的眼睛,空气清新沁人,泛着混合着露水味道的青草香…… 我张开双臂,望着葱郁的树林和久违了的蓝天白云,深吸了一口气…… 这里应该是白莲教的后山吧。 还真是个风水宝地呢,鸟语花香,风景宜人,拿到现代去怎么也是个旅游胜地。 旁边有棵不算太高的树,我心想好久没有玩单杠抻抻筋骨了,于是跳起来抓住那根树枝,像玩单杠一样悠荡着身体…… 记得我刚去文化公司实习那会儿,因为工作原因天天都要对着电脑,颈椎和背部的肌肉总是很酸痛,浅苍于是每天早晨都陪我去玩单杠,他说这样可以缓解我的职业病。省得我每天都缠着他给我按摩。 正出神地想着,只听“啪”的一声,那根幼小的树枝仿佛禁不起我的重量,倏地折断了,我一下子掉到地上,好在树下的泥土很软,摔得并不是很疼……蓦一抬头,只见树的顶端瞬间闪过一个白色的影子,身影之快,宛如鬼魅。 我揉揉眼睛,只见阳光静静洒在随风轻摆的树枝上,空无一人…… 大概是我的幻觉吧,人在黑暗的地方关久了,出来之后眼睛经常会有误差。我浑不在意地站起来,意犹未尽地走向树林深处。 漫无目的地走着,远处忽然传来阵阵琴音…… 应该是古筝的声音。高山流水般,声声萧索,婉转中透着一丝冰冷的落寞。 却仿佛有种苍凉的魔力。琴音如泉水,侵入听者的心。 我下意识地朝琴声传来的方向走去,可是奇怪的是,好像我越是走近,那琴声就离我越远……我调转方向往别的地方走,琴声又会从身后传来…… 仿佛那琴声的声波并不是单方向传播的,而是从四面八方迎面而来,无从躲避,也无从追寻。 我闭上眼睛,用心倾听这琴声,然后举步朝着同一个方向走去…… 听说迷路的人都是这样的,只有认准了一个方向,才能走出迷局。 二 走着走着,忽然发现前方有块空旷的草地,在这郁郁葱葱的树林之中有种别有洞天的感觉。琴声戛然而止,我向前走去,只见一棵繁华茂盛的樱花树孤单地矗立在前方,粉红的花瓣纷纷扬扬地飘落,树下有只石台,上面放着一把琴,花瓣落在琴弦上,又被风拂落到旁边清澈的溪流中,白瀑银练,落红无数,美不胜收。世间居然有这么美丽的地方,纤尘不染,宛如仙境。我走向那把古筝,坐在落英缤纷的花雨中,想起自己前半生的境遇,一时感慨万千…… 浅苍生在巨富之家,而我只是一个孤女,浅苍的父母也是因为他才对我那么好的。为了把我塑造成一个能配得上浅苍的女子,家里从小就让我学各种乐器和外语,以及各种诸如高尔夫球的高尚运动。也许我的亲生父母是搞音乐的吧,他们遗传给我非常不错的音乐天分,从古筝到钢琴,我全部一点就通,可是因为贪多,没有一样学得特别精。 为了浅苍,为了可以名正言顺地留在他身边,我听从家里的安排,什么都用心学,什么都用心做,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成了所谓的名媛淑女,一心想跟浅苍一生一世……可是造化弄人,我竟然莫名其妙地来了这个陌生的地方,再也没有人在夕阳西下的时候听我轻吟浅唱,那些曾经只想唱给一个人听的歌…… 不禁坐到筝前,轻抚琴弦,指尖一掠,声音清脆如珠洒玉盘,夹带着哽咽的苍凉……我心中一怆,那丝丝冰凉的弦,就似我无望的心。 “为君歌一曲,请君为我侧耳听。天上地下,我都不会忘记你,惟愿来生,再陪你一生一世……”如此良辰美景,我竟也像个古代人了,喃喃地说,指尖起伏之间,婉转幽怨的曲调浮尘般腾空而起,这首《一眼万年》,能否望穿我们之间横亘的三百年光阴…… “深情一眼挚爱万年 几度轮回恋恋不灭 把岁月铺成红毯 见证我们的极限 心疼一句珍藏万年 誓言就该比永远更远 ……” 纷飞而落的樱花花瓣轻轻飘洒在我的肩膀,盈盈缭绕,明明是我在现代常唱的一首歌,现在听来却别有一番沧海桑田的味道…… 正在凝神之间,我背上忽然被人猛击,猝不及防地我身子往前一倾,琴弦发出错愕的噪音,一如我的恐惧……可是身体却没有难受的感觉,只觉背上一热,绵绵的热力透过对方的掌心传入我体内,将我的五脏六腑都温得暖融融的,我蓦地回头,只见一个面上蒙着黑布的人睁着错愕的一双眼,直直地看着我……猛地收回掌势,惊诧地瞪着我,仿佛看到了妖怪一般…… “你是谁?”我轻声地问,狐疑地看着他,不明白他的手掌会那么暖,也不明白他为什么看起来这么害怕…… 那人没有回答,眼光往下一移,看见我颈上的月华石,眸子里忽然放出异彩,不由分说地伸手来夺……我下意识地躲开,忽然觉得自己的身体仿佛灵活了许多,竟然没有被他捉到。 “喂,你怎么一点礼貌都没有。”我努起嘴巴,怏怏地说,一边防备地看着他。 “月华石……月华石……”他丝毫没有理会我,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颈上的月牙形石头,神情有些癫狂,仿佛看到什么价值连城的宝物。 我看他这个样子,不禁有些惊恐,下意识的后退几步,那人却猛的扑过来,一把掠下我颈上的月华石,拿在手心里,痴痴地看着…… 我捂着空荡荡的脖颈,心中一阵焦急……这块石头可能蕴藏着某种魔力,我能不能回到现代就靠它了,所以我一定不可以失去它。可是他明摆着会武功,我真后悔没把浅苍买给我的电棍带出来…… 正在冥想间,只听倏地一阵风声,我眼前的蒙面人应声倒地,甚至连痴喜的表情都未来得及换掉…… 我心一惊,呆呆地看着他,抖动着手去探他的鼻息,猛地缩回来,一阵巨大的恐惧瞬间包围了我…… 他死了! 这个抢走月华石的人在一瞬间死在我的面前,背上插着一枚树叶,嵌进肉里,鲜血直流……我抬眼望向四周,一个人都没有,只有樱花花瓣纷飞而下,美丽安静得不含一丝杀气…… 我颤抖着拿回月华石,踉跄地往来时的方向走回去。身后仿佛有人注视着我,可是转眼望去,四周却一个人影都没有。 这个世界好像充满了杀戮和血腥,有人在我面前杀了人,可是我却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 也许是冷星和炎霜吧,可能她们救我也无非是想让我知道,离开白莲教的庇护,我随时都有性命之忧。 我一路奔跑,身体仿佛轻快了许多,那人传入我体内的热力缓缓散入我的五脏六腑,倒是很舒服的一种感觉。奇怪,那人看起来很凶的样子,方才那一掌,他为什么不取了我的性命? 还有月华石,以他当时的表情看来似乎十分贵重,这块石头里,又藏着怎样的玄机? 我的脑中乱成一团,夕阳西下,我回到了白莲教石室的入口,回头望了一眼血色残阳,无奈地走了进去。 三 白莲教的石室很大,墙壁两侧挂着火把,走廊里灯火通明,有许多岔口。我沿着狭长的走廊七拐八拐地走着,忽然闻见淡淡的梅花香,一阵寒气迎面而来。我心中暗自诧异,现在明明是春末夏初的温暖时光,怎么会有梅花的香气呢?沿着香味走去,原来这石室里竟有这样一片天地,心中不禁惊叹,这白莲教的人还真是巧夺天工呢。 那是一座明亮宽敞的房间,数百株梅花树矗立在那里,花瓣纷飞,香雪如海,地上铺着一层白霜,整座房间寒气逼人,仿佛冬季。我走进去,发现缭绕的梅花树丛中有一块散着寒气的大冰块,想必室内温度低成这样多半是它的功劳…… 旁边有一张石桌,上面放着一把琴,有本摊开着的书,大概是琴谱吧,写着细细的毛笔字,我拿起来细细地读,只见上面写着,“《冷湘绝》,冷肃丹田,力担千钧,贯通五脉,声陷八方……” 什么乱七八糟的,完全看不懂。我于是放弃去读那行字,下面有些奇怪的符号,大概是琴谱之类。细看那把琴,底盘上还残留着樱花花瓣,竟然是我在树林里拂过的那把琴…… 正在诧异间,蓦一抬头,只见眼前不知何时起站了一个人,一袭胜雪的白衣,在这寒气逼人梅香缭绕的房间里,有种摄人的明媚……我的目光一点一点往上移,渐渐触及到一张绝色冷漠的脸…… 我脑海中第一个反应是,妈呀,神仙…… 俊美的脸上净若无尘,狭长的凤眼如秋瞳剪水,墨玉般的眸子幽如深潭,薄唇轻抿,唇色嫣然,周身散发着一种冷峻的气质,白衣胜雪,宛若天人……真真是个绝色美男子。 不经意地对上他的眼睛,我猛的心中一凛,他的眼神……仿佛一片望不穿的海,波澜不惊的水面下,藏着谁也无法参透的暗涌,凛冽的,阴鹜的,又有种摄人的强大…… “是你!”我倒退两步,惊诧又探究地望着他,忽然认出这个眼神……那天躲在珠帘后的人是他! 绝色的面孔下到底藏着怎样的一个灵魂,连眼神都寒气逼人。 他似乎也不以为忤,淡然地往前踏了两步,姿态娴雅,我吓的急速后退,后背猛地撞上一棵梅花树,花枝刺得我脊背生疼。 白衣美男自顾自地坐在琴边,修长白皙的十指轻舞,一曲熟悉的旋律悠然而出…… 竟是我方才在树林里弹奏的《一眼万年》。 原来一直在树林里监视我的人是他。那么,杀掉那个来抢我月华石的蒙面男子的人,是不是也是他呢? 可是他的目光实在是太过摄人,看起来并冷星和炎霜还要可怕,我竟一句话也不敢说,只是背靠着梅花树,呆呆地看着他。 “这曲子音调奇特,哪里学来的?”白衣美男悠然开口,声线很美,声音淡漠。原来他之所以纵容我在这里,就是因为这首曲子。 “……是我家乡流传下来的一首曲子,我们那里很多人都会的。”我怯怯地回答,想来这样也不算说谎。 “你的家乡是哪里?”白衣美男背对着我,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心却忽地悬了起来……他这是在试探我吗? “……我的家乡在很远很远的地方,说了你也不知道。”我虽然非常非常不想骗他,但是除了这样打马虎眼,我想不出更好的方法。 白衣美男侧头望向我,淡然的目光倏地一闪,我的心一沉,竟然有种跟他对视一眼都能受内伤的感觉…… 正在僵持间,缭绕的梅树影间,我忽然看到一个黑色的身影…… “冷星……”我情不自禁地叫出她的名字,好歹她也算是我认识的人,我现在怎么说也是白莲教的圣女,她身为护法应该罩着我的吧?不过只怕这个白衣美男来头也不小…… 冷星用含义复杂的眼神看了我一眼,转身面向白衣美男,微微躬身,恭敬地说,“参见教主。” 我只觉得眼前一黑…… 这个目光摄人的绝色美男……竟然是白莲教教主。 岂不是我这挂牌圣女的终极boss…… 四 “回禀教主,属下查到,那个蒙面人是青山派弟子,排行第五,想必是来为他大师兄寻仇的。”冷星垂首站在白衣美男面前,眉眼之间恭敬而柔软,不似平时跟我说话的样子,淡漠冰冷。 他们说的,莫非就是刚才在森林里袭击我的那个人吗? “嗯。”白衣美男淡淡地应了一声。回头瞟了我一眼,转过头对冷星说,“看来那块月华石是真的。你试一下。” 他怎么知道月华石是真的?试一下又是什么意思?我防备的看着冷星,她却忽然不见了踪影…… 微一侧头,她竟不知何时站到了我身边,面色平静地看着我,一掌挥过来,快得我甚至来不及尖叫出声…… 却没有想像中的疼痛。只觉一股绵延的热力顺着她的掌心源源不断地传入我体内,程度比那个蒙面男子要强得多。这个房间很冷,原本周身冻透的我竟渐渐觉得不再寒冷,五脏六腑仿佛都舒展看来,就像大病初愈的感觉,仿佛浑身轻盈了许多…… 冷星神色一惊,猛地收回手掌,眼神复杂地看着我,有些诧异又有些惊骇…… “回禀教主,她真的能吸人内力……难道……她真的是天赐圣女?”冷星走回白衣美男面前,探询地望着他,声音里夹着一丝愕然。 吸人内力?难道佩戴月华石的人可以吸取对方的内力?怪不得我被蒙面人打的时候一点都不觉得疼呢……想必刚才冷星出掌打我也是想验证一下有关月华石的传说是不是真的。 白衣美男负着手站起来,面向着我,又开始用那种探究而阴鹜的眼神审视着我……那摄人的目光仿佛要望穿了我,直直照进我心里去…… “这……这块月华石是我出生时就带在身边的,因为这块石头是月牙形的,因此父母才给我取名叫月兮……至于它有吸取人内力的功用,月兮也是刚刚才知道的……我的家乡人人都不会武功,所以才这么多年来都无从得知……”我暗暗倒抽一口冷气,强作镇定地回望着他,轻声解释。 “至于闯入贵教成为圣女,纯属机缘巧合,如果你们怀疑我的身份,大可将我驱逐出去,月兮绝无半句怨言……只是不要再为我伤害无辜,我口中的浅苍在我的家乡,他永远都不会到中原来的。”我想与其这样担惊受怕的被他们猜疑,不如一次说个明白。 白衣美男淡淡地看着我,喜怒莫辨。冷星看看我,又看看教主,没有出声。 “月兮身在客乡,无亲无故,没有银子又没有武功,离开白莲教以后几乎无法生存下去……所以一般来说,我是不会背叛贵教的。除非你们将我逼得太紧,或者我有更紧迫的事要做……总之不如我们和睦相处,只要你们让我生活得自由舒适,月兮也会尽己所能地为贵教效力……”我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能说的都说了,只希望他们日后不要为难我。 只是心中隐隐还有个疑问……既然月华石能吸人内力,那么它该是整个武林都求之不得的宝物吧,为什么白衣美男和冷星不把它从我这里抢过去据为己有呢? “你很坦白。”白衣美男淡然地说。可是尽管他始终都是淡淡的样子,我却觉得他就像梅花树下的千年玄冰,周身散发着冷峻肃杀的气息。 “我只是想保住小命,并且尽可能地活得舒适些。”我老实回答。 “可以。不过,你要用你家乡的曲子来交换。”白衣美男似乎不再防备我,摄人的目光不再包藏暗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邪美的寡淡。 “成交。只要你保我周全,每天一首都可以!”我眨了眨眼睛说,觉得白衣美男身为教主应该不会骗我,那么眼下的危机便可暂时化解了。 “好吧。那就每天一首。”白衣美男浑不在意地说,一边淡淡地望向冷星。 每天一首……他还真是实在呢。我真恨不得狠咬自己的舌头一口。 “月兮姑娘,我送你回房间。”冷星走到我身边说,神色间恭敬了不少。 “教主再见。”我礼貌地跟美男挥手告别,也顾不得古代有没有“教主再见”这种说法。 五 “冷星……能不能多讲些教主的事情给我听?比如说他的喜恶,习惯之类……”与黑衣女一同走在回卧室的路上,我斜眼看她,小心地打探。 人在屋檐下,当然要想办法讨boss的欢心,伴君如伴虎嘛。何况白衣美男给我一种喜怒莫辨,俯视众生的感觉……面对这样的人,稍一行差踏错都会有性命之忧,还是事先做好功课的好。 冷星抬眼看我,好看的丹凤眼中掠过一丝复杂的目光,仿佛还有些暧昧…… “不是的……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多了解他的喜好,免得不小心犯了他的禁忌……”我急忙解释。冷星那目光分明是以为我见色起意,喜欢上那绝色倾城的白衣美男了…… “教主的禁忌就是,不喜欢别人打听他的事情。”冷星淡淡地说,眼角闪过一丝凉意。 “你既是本教的圣女,我劝你还是不要对教主有何非分之想。”身后传来一个颇为熟悉的傲然女声,我回头,看见炎霜刚从另一个岔口走过来,站在冷星身后,扬着脸看我。 “我不觉得喜欢一个人是什么‘非分之想’。不过你们放心,我对他没兴趣。”教主答应保我周全,我倒也有恃无恐,白了炎霜一眼,转身施施然地走回房间。 隐约感觉身后的炎霜几乎抓狂,好在有冷星按住了她。 真可惜,我还巴不得她打我一掌给我增加内力呢。 “白……”我刚想叫白衣美男,白字还没完全爆破,急忙改口说,“教主……这首《冷湘绝》是你作的曲吗?能不能弹给我听听?”我瞟了一眼旁边的琴谱,兴头一起,心想我给你弹了那么多曲子,让你给我弹一首也不算过分吧。 却好像我在跟自己说话一样,没有回答。我转头望向他,只见他正专注地往另一本琴谱上标记着什么,仿佛完全没有听到我说的话。 转眼好几天就那么过去了。我每天清晨都会去树林里给教主弹琴,他并没有要求我把歌词唱出来,所以我就把我所听过的配乐,练习曲之类全都弹了出来,照这样下去,我弹个一年半载不成问题。 晚上的时候冷星和炎霜会轮流来给我增加内功,应该是为了几天后的归总大会做准备吧。 白衣美男果然很冷,几乎从来都不说话,而刚开始的几天,我出于惊惧,也不敢贸然开口,交完差之后就一溜烟地跑回房间去了。 可是这样的日子实在无聊,时间一长,我八卦的性格渐渐显露出来,看他没有杀我的意思,总想跟他说些什么,免得长此以往我的语言能力会退化。 ……不过他的侧脸可真好看啊,鼻梁像用尺子量出来的一样,睫毛乌黑翩跹,皮肤如白玉无暇,如此接近的看过去都找不到一点瑕疵…… 樱花花瓣纷纷扰扰地飘落下来,花雨般地飘洒在他胜雪的白衣上,斯人如画…… 我呆呆地看着他,不禁有些痴了……这要是把他放到现代去,那些偶像明星全要靠边站。 白衣美男忽地回转过头,正对上我泛着花痴的眼神……那道幽黑的目光直直射过来,仿佛要照到我心里去……我的心一凛,急忙调转目光,表情有些尴尬,脸颊倏地微烫起来。 “明天开始,我教你《冷湘绝》。”教主淡淡地说,回转过头,仿佛对我的失态浑然不觉。 他竟然真的肯教我。这倒是我始料未及的事情。我不由得睁大了眼睛看他,耳朵里忽然传进一阵疾驰的马蹄声…… 自从吸了那个青山派弟子和冷星炎霜他们的内力之后,我只觉浑身轻盈了许多,眼睛比以前亮了,耳朵也比以前灵敏得多……这里是白莲教后山,私闯禁地的人恐怕不怀好意。 “教主,如果这个人真是来找我们麻烦的,不如生擒了他,然后把他放回去做卧底……”我不知深浅地提议道。白衣美男的内力不知道要比我深多少倍,他一定早就听到了马蹄声。他却只是安之若素地坐着,丝毫没有把对方放在眼里。我不想他在我面前杀人,所以才做此提议。 教主还没有回答,我忽地站到他身后,拈着手指从他头上取下一条白色发带,举到眼前晃晃,眯着眼睛对他笑。 白衣美男探究地看我,垂下眼,继续摆弄手中的琴谱。 “教主……我不会飞,所以还需要你帮忙。”我一边撕扯着手中的发带,一边不知死活地说。在我这个现代人眼中,“飞”和“轻功”完全是同义词。 林间路上,一匹快马疾驰而来,上面坐着一个青衫长者,因为马跑的很快又上下颠簸,我看不清他的容貌。 白衣美男扶着我站在树枝上,我手中握着一根白色细线,另一端拴在对面树上,我把细线调到正对着骑马者脖子的高度上,屏住呼吸,等待急速冲过来的他自投罗网。 古装片里常有的情节是用铁丝之类的东西绊马腿,其实那是比较费力的一种做法,马的筋骨硬,远不如攻击人的敏感部位来得容易。记得有一次,我跟室友一起逛街,室友手舞足蹈地跟我形容周杰伦演唱会,手不经意地一挥,一下子把后面驶来的自行车上的人给打下去了。可见四两拨千斤一说的确可以事半功倍。何况那马是无辜的,本着保护动物的原则,也应该这样做的…… 不出所料,只见疾驰而来的马匹“咻”的从眼前穿过去,上面的人却被掠了下来,可是他身手很好,并没有狼狈的摔在地上,倒立着用手掌撑地,一个后空翻就摆正了身体。看来他武功很好,也许因为年纪大了眼神不好才会中招。来者是个矍铄的老人,抬头看见躲在树上的我,眼神瞬间凌厉起来,仿佛有两簇火焰熊熊燃烧。 “寂玄岚,你这杀死自己亲生父母的魔头,武林大会还没有开始,便已经毒害了两名正派弟子,今天就让老夫替天行道,除了你这祸害!”青衫老者声音低沉,字字铿锵,仿佛跟我有什么血海深仇。 “这位大叔你认错人了!我叫月兮,不叫什么悬兰,冲动是魔鬼……喂,你别过来啊!”我惊慌地解释道,眼看着愤怒的他双足一点,直直地朝我飞过来…… 身后有双冰凉的手按了一下我的肩膀,然后我整个人便轻飘飘地离开树枝,飘落到树下。青衫老者一剑劈在我刚才站过的位置上,树枝倏地折成两截,掉落在地上。 侧过头,只见白衣美男站在我身后,目光冷冷地望着青衫老者,摄人的眸子里瞬间掠过一丝什么,很快便充满了杀气。 我这才反应过来……原来白衣美男就是他口中的寂玄岚。 “十四年了。寂家上下一百零八口的命你可还记得?老夫此生最后悔的,便是没有在你七岁时候亲手除了你这孽障!”青衫老者舞了个剑花,双目灼灼地望着我身后的白衣美男,身法之快实乃前所未见。 寂玄岚把我推向一旁,徒手去接对方的剑,一时间,我只看到两个白色和青色的影子纠缠在一起,剑光闪烁,可是他们的动作我却半点儿都看不清楚。 “喂,大叔,你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地杀过来,跟你口中的魔头有什么不同?难道所有的恩怨就只能靠杀戮来解决吗?”我朝那抹青影大喊。青衫老者与白衣美男的武功看起来不相上下,这样打下去,稍有闪失,其中一方就会受重伤。 “你这妖女,助纣为虐,先杀了你再说!”青衫老者怒道,一剑刺过来,我下意识地转身就跑,整个身体居然腾空而起,我双手一顿乱抓,慌乱中握到一根树枝,整个身体吊在树上,红色纱衣随风轻摆。 青衣老者紧接着杀上来,我心中一急,一松手,整个人就摔到地上,虽然泥土很软,可是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还是很疼。 “喂,你是什么人?枉我尊你为长辈,怎么一点道理都不讲!”我又没得罪他,凭什么这么对我。心中猛地串起一股火,也顾不得害怕,大怒地指着他的鼻子说。 “我乃点苍派掌门杜秋子,犯不着跟你这妖女讲道理!”青衫老者轻蔑地说,踏前一步,一剑挥过来。 “妖女?谁是妖女?一代掌门,居然滥杀无辜,还要不要脸面了!”我本能地避开他这一剑,生气地说。 杜秋子听了我的话,竟是一愣,手上的剑也停了下来。 “有什么恩怨,不妨算清楚了再打,别让人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我看他表情有些松动,怏怏地又加了一句。 “好,我就跟你讲清楚。”青衫老者把剑插在地上,狠瞪着我说。果然,就像电视里演的那样,掌门之类的正派人士都比较迂腐,也别喜欢跟人讲道理。我心中一乐,我可是选修过法律的,要论讲道理他必然讲不过我。 “那个人面兽心的寂玄岚,为了当上教主之位,竟然亲手杀死自己的父母,还将整个寂家灭门,这样的人,难道不该杀吗?你这妖女在他身边助纣为虐,难道不该死吗?” 我不禁一惊,侧头望向斜靠在树边的白衣美男寂玄岚……像他那样天人一般的人会亲手杀死自己的父母?真的很难相信。 “他什么时候杀死自己的父母的?你在现场吗?亲眼所见吗?没有的话又有什么证据呢?本者疑点利益归于被告的原则,你凭什么诽谤人家?”我说了一大串问号,也许有些词汇很难了解,杜秋子微微一怔。 “我虽不是亲眼所见,可是他七岁那年寂家满门被灭,他能活下来就是证据!当年寂家残留下来的活口也可以作证!” “哼,笑话!亲眼所见的事都可以作假,更何况道听途说来的!他那时候才七岁,就算是个练武奇才,也不至于能轻易杀死一百多个成年人吧?寂家残留下来的活口?别人都死了为什么只有他没死?我看那个所谓的活口才可疑呢!”杜秋子被我一阵抢白,竟然一时说不出话来。 “还有我,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做坏事了?一口一个妖女,我长这么大连蚂蚁都没踩死过,到底哪里得罪你了!”我撇着嘴巴看他,郁闷地说。 “寂家与我是世交,这畜生七岁那年,我见他骨骼精奇,曾经教过他一些功夫,原本打算等他长大之后收他为徒……哪想到,这畜生竟然如此狠心……就算寂家满门不是他杀的,那他当上邪教教主又怎么解释?不过二十几岁的年纪,已经位列当世三大高手,若不出投机取巧练了邪功,怎么可能有如此武功……”杜秋子望向寂玄岚,苍老的眼神中泛起一抹酸楚的悲伤。怪不得寂玄岚看他的时候眼神有些复杂,原来他们之间还有一段师徒之情。 “大叔,试问世间哪个七岁的孩童不希望在父母身边承欢膝下?那件事已经过去十几年了,他身上发生过什么我们无从得知,也许他也有他的苦衷呢?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有没有站在他的立场为他想过呢?”我看到苍老的杜秋子露出哀伤的表情,心中也颇为不忍。 微侧过头,只见寂玄岚摄人的目光直直地朝我望过来,包含着动容,惊讶,忧伤,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我的心一颤,这是我第一次在他眼中,感觉到他也是有感情的人,而不是高高在上没有悲欢的神。 “好,老夫就再问你一次。寂玄岚,你的父母,到底是不是你亲手所杀?”杜秋子目光灼灼地望向他,老迈的眼神中竟隐约夹杂着一丝希冀。 我也直直地看着他,隐隐希望从他口中听到一个“不”字。 “是。”寂玄岚清黑的眸子中飞快地闪过一丝什么,淡漠地回答,仿佛这是一个与己无关的答案。 意料之中的表情,意料之外的回答。我始终很难相信,这样一个天人般绝色无尘的男子会亲手杀死自己的父母。不过这也很难说,古代也好现代也好,有哪个恶人会在自己额头上刻一个坏字呢?可是为什么,他瞬间凌乱如丝的眼眸,竟然让我的心掠过一丝疼…… 杜秋子的脸色瞬间铁青,一言不发地拔起地上的剑,身影一闪,已经欺到寂玄岚身边,两个人缠斗起来,看得呆立在一旁的我眼花缭乱…… 高手过招,式式杀机。二人都是全力以赴,剑气飞舞之下,地上的落叶腾空而起,场面比那些武侠片壮观得多了……就在这时,寂玄岚身后忽然猛得冲过来一个黑影,好像一只俯冲过来的鹰,速度快如闪电,一掌直直击向寂玄岚毫无防范的背…… 看起来这个人武功很高,又没拿刀,我何不借机吸一下他的内力呢?再说背后偷袭乃是卑鄙小人的作为,倘若我老大寂玄岚受了伤,恐怕那黑衣人很快就会灭掉我……脑中的利弊分析还没有进行完,我的身体已经下意识地跃了到寂玄岚身前,为他挡下了这一掌…… 随着我一声虚弱的尖叫,我感觉自己的身体就像风筝一样飘了出去……不像之前被打时那种暖融融的感觉,五脏六腑都翻滚着,撕裂一样地疼,呼吸也困难起来,有种想吐的感觉…… 狠狠摔在一棵树上,一俯身,竟吐出一口殷红的血来…… 完了……我不会就这么挂在古代了吧? 隐约看见寂玄岚猛击了黑衣人一掌,然后那胜雪的白衣就出现在我眼前,冰凉的手掌拥住我的肩膀,一时间,梅香缭绕…… 我虚弱的闭上眼睛,渐渐失去知觉…… chapter 3:瞬间的彩虹 华贵的马车里,闪过一个熟悉的侧脸……直挺的鼻梁,出尘清俊的眉眼,竟是浅苍! 可是还未来得及看第二眼,那辆马车已经在我身边飞驰而过……我来不及多想,下意识地追上去,喃喃地呼喊着,“浅苍……浅苍……” 一 不知道昏睡了多久,我睁开眼睛,只觉五脏六腑好像绞在一起,口很渴,嗓子像是要冒烟了一样,干涸欲裂,“水……水……”我徒劳的蠕动着嘴唇,竟然发不出声音来,眼巴巴地望着桌上的茶杯,正想翻身下床,体内又是一阵剧痛,不禁痛苦地呻吟出声…… 恍惚中看到一个白影掠到我身边,扶着我躺好,然后拿了一杯茶给我,我忙不迭地把茶倒入口中,可是这对干渴的我来说简直杯水车薪,我指了指茶壶,虚弱地看了他一眼。 白衣美男会意,把整个茶壶递给我,我对着壶嘴一顿猛灌,一壶茶喝进去,嗓子里干涸的疼痛才稍稍缓解。 “教主,跟我说实话吧,别怕刺激我……我到底还能活多久?”我的声音有些沙哑,听起来更加凄凉。美男教主竟然亲自来照顾我,我肯定是没几天活头了。我哀哀地望着寂玄岚,心想这次内功没吸成,小命反倒要搭上了。 寂玄岚看着我这幅认真的表情,好看的唇角竟然掠过一丝笑意。天啊,这是我第一次见他笑,我发誓他笑起来的样子绝对衬得上“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这句话。仿佛冰雪融化般,带着一抹淡漠的华美。 “你没事。”寂玄岚扶我躺下,冰凉的双手竟仿佛有了温度。 “真的?”我睁大了眼睛,狐疑地看着他。可是为什么我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每动一下身体里就一阵绞痛呢。 “真的。月兮姑娘,再养几天你的伤就会好了。”耳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女声,只见穿白衣的右护法炎霜捧着一碗汤药走进来,接过话茬,也许是因为我救了她们教主的关系吧,言语间比以前友善了许多。 “雪儿,来喂月兮姑娘喝药。”炎霜朝门外招呼雪儿进来,一边转头望向寂玄岚,眉眼间恭敬而柔软,轻声说,“教主,七天之后就是归宗大会了,现在……如何是好?” 寂玄岚坐到桌旁,动作娴雅地饮尽一杯茶,没有说话。 “我的病……不会好了吗?”雪儿用把盛满汤药的勺子凑到我嘴边,药味苦涩又刺鼻。我别过头,听到他们的话,又开始担心自己的身体状况,忍不住又插了一句。 “月兮姑娘,你现在只是身体虚弱,调养一阵子就会好了。”炎霜转过头来安慰我。 “调养一阵子是多久?我不会一辈子都这个样子吧?……还有,我为什么会受这么重的伤?”我努着嘴巴问。月华石不是能吸人内功么?为什么我受了那一掌之后功力非但没有增加,反而差点被人打死呢。 “打伤你的人武功极高,与当世三大高手不相上下,他的内力太强,你的身体无法承受,内脏没有被震碎已是万幸。这股内力和你体内原有的内力彼此冲撞,腹部才会产生剧痛。”炎霜耐心解释,紧接着说,“不过你放心,教主已经把你体内这两股内力散去了,所以你现在并无大碍。” “……那也就是说,我又成了完全没有武功的人了?”我颇有些失望的说。原本以为自己也可以像电视里的女侠那样飞檐走壁,可惜好容易积攒的内功又散了去,这次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是的。” “那个黑衣人是什么来头?跟杜秋子一起的吗?”我忽然想到这个问题,那个人掌势凌厉地从背后攻击寂玄岚,痛下杀招,想必跟白莲教有什么深仇大恨,有个这样的仇家可不是好玩的,如果连他是谁都不知道的话那就更糟糕了。 “那日他中了教主一掌就逃掉了,所以他的身份现在还不清楚……杜秋子一介武林宗师,见你受了伤也没有再纠缠。当世三大高手分别是本教教主,点苍派掌门杜秋子,和天地会总舵主陈书沁,除了教主之外,其他两位都是年迈的老者,可是那个黑衣人体态轻盈,看起来正直壮年。”说到这里,炎霜也面有忧色。 我望向寂玄岚,只见他正面无表情得坐在那里,秋瞳剪水的眸子不知在想些什么。 看来这白莲教的仇家还真不少。我既然上了这条船,就该让它变得更加强大,这样我也会更安全。 “教主,归宗大会的事请你放心,信得过我的话,交给我摆平就好了。”估计他虽然表面平静,心里想必也在担忧吧。我忍不住出声安慰。 “摆平?”炎霜诧异地挑起眉毛。 “就是办妥的意思。”我解释道。 “月兮姑娘言辞古怪,异于常人,冰雪聪明,您的家乡一定是个地灵人杰之地。”雪儿脆生生地说,一边又把中药汤往我嘴边凑过来。敢情她夸我是为了哄我喝药。 “我不喝,味道好难闻。”我别过头,闭上眼睛耍赖。 隐约听见雪儿想说些什么,却又吞了回去,一阵清凉的冷意包围了我,梅香缭绕……我猛地睁开眼睛,只见寂玄岚正坐在我身边,捧着那碗汤药,淡淡地望着我,拿起白瓷勺子,竟然亲手喂我。 忽然感觉身边有一道凌厉的目光直直照向我,我下意识地回望过去,只见方才对我态度稍微缓和的炎霜冷冷地看了我一眼,默然地走出房间。 我果然是个欺软怕硬的人。 瞪大了眼睛,再也不敢说什么,乖乖地把药咽了下去。 二 “月兮姑娘,这是本教独门疗伤药-碧莲丹,你以后每天吃一颗,就不用喝汤药了。”冷星说着将一只青花小瓷瓶递给雪儿。 “谢谢你。”我由衷地说。那日见到教主亲手喂我喝药之后,炎霜似乎又开始讨厌我,再也没来看过我。冷星这个女人虽然深沉了点,不过仔细想来她倒是一直待我不薄。 “我什么时候才能下床?每天躺在这里,好闷哦。”我眨眨眼睛,抱怨说。经过好几天的休养和各种苦口汤药的轮番轰炸,我精神已经好了很多,可是身体却还是不能用力,只能这么坐着,不可以下床走路。 说着,我瞟了一眼安静地坐在桌旁的寂玄岚,希望他听到我的呼声,想个办法让我出去透透气。寂玄岚最近似乎很闲,还把办公的地方转移到我的房间,经常一个人坐在桌前看书,或者自己跟自己下围棋,一整天都不说一句话,要不是那抹冷峻的梅香,我真的很难意识到他的存在。 “对了,白莲教这么大一个组织,应该有专门打造兵器之类的部门吧?”我突发奇想。 “……我们白莲教的兵器都是由铸家庄锻造的。”冷星愣了一下,似乎没有马上明白我的意思。可能我说的话太现代了些。 “铸家庄是不是有很多能工巧匠?你让他们帮我做个轮椅好不好?”我一连希冀地说。 “轮椅?”冷星面带诧异。 “雪儿,递我一下纸和笔好吗?”我坐直了身子,来了兴致,打算利用我微薄的现代知识,让自己在这里活得舒适些。 “这就是月兮姑娘所说的‘轮椅’吗?”拿着画着轮椅草图的宣纸,冷星颇为震惊地望了我一眼。 古代有没有轮椅我不知道,但是肯定没有像我画的这种这般先进的,后背的角度可以调,脚蹬的地方也可以向上折起,膝盖上还有能折叠的桌子……那可是2006年的最新款式呢…… “嗯,用木制或者用铁制都可以,最好在椅背那里放个棉垫,靠起来会比较舒服。”我一边说,一边递过去另一张标注着零件大致尺寸的草图。“这里是手闸……这里是摇杆,如果没有人推的话,坐轮子的人自己也可以到处走……因为利用了滑轮原理,所以摇起来一点都不费力……”我指指点点地解释着,因为那些零件的尺寸可能不精确,还是讲明白大致原理比较好。索性把草图拿回来,把这些话写在旁边。此时我是多么后悔,大学修的是金融而不是机械工程。 “月兮姑娘,这是你自己想出来的吗?”冷星的表情就像我忽然学会了盖世神功一样,颇有些仰望的味道。寂玄岚翩然走来,接过冷星手中的草图,细细看了一会,好看的眼睛瞥向我,微微一怔,扬起线条优美的薄唇。 “……这是浅苍想出来的。小时候我不小心摔断了腿,浅苍就做了这种轮椅给我。”我觉得如果再把这些新奇玩意归咎给“我的家乡”,引得他们追究我的家乡到底在哪就不好办了。只好灵机一动拿浅苍做挡箭牌。不过后半句倒是真的,小时候我爬树,从树上掉下来摔断了腿,浅苍足足用轮椅推了我一个月。我之所以那么了解轮椅的构造,就是那时百无聊赖的时候观察出来的。 “吩咐铸家庄火速赶制,明日交货。”听到浅苍的名字,寂玄岚眼中瞬间掠过一丝什么,淡漠地把草图还给冷星,轻声吩咐道。 明天交货?这当教主还真是有特权呢。 “……谢谢你。”脸颊微微泛红,狐假虎威地做了一把特权阶级,我还真有些不好意思。 “不用谢我。有条件的。”寂玄岚转身面向我,微微挑眉。 晕,这个白衣美男还真是喜欢跟人讲条件。 “本教教众时有伤者……” “月兮明白,身为白莲教圣女,为本教发光发热实乃分内之事。这个草图教主尽管拿去用好了,绝不收你版权费。”我脆生生地接口说,白莲教好吃好喝的养着我,做点贡献也是应该的。反正是个顺水人情,我也没什么损失。 不过貌似我这话说的有点古今结合,不伦不类……寂玄岚诧异地看了我一眼,我急忙扯出一个又大又甜的笑容。在心里先鄙视了自己一把,不知道是因为自己无依无靠还是因为寂玄岚太过强大,我面对他的时候总是有种敬畏的感觉,又隐隐地想要靠近他…… 不过说到谈条件,我倒是又想起另外一件事来了…… “对了教主,上次你不是说我要每天都弹一首家乡的曲子给你听吗?……已经好几天没弹了,你不会怪我吧?”我怯怯地说。 不过心里也有些好奇,现代的曲子对古代人来说真有那么大吸引力吗? “你说呢?”寂玄岚负着手看我,幽幽地说。 我后脑勺立刻布满黑线。刚才我就不该自找麻烦把话头扯到这上面,现在他一个淡淡的反问,喜怒莫辨,我该如何回答? “月兮姑娘,其实教主让你每天弹曲子给他听,不只是想欣赏音律那么简单。……更多是为了让你在归宗大会上取胜。”冷星见我有些僵,声音淡然地向我解释。“因为你不会武功,又通过月华石吸了一些内力,所以教主想让你用琴声来出招制敌……每种音律对人五脏六腑的震撼力都不同,教主本想在你精通的曲子中选出一首最适合杀人的……只可惜,曲子还没有选好,你却已经受伤了。” 用琴声杀人?亏他想得出来。看来武侠片里动不动就用琴声震断敌人筋脉的事情是真的?不过仔细想想,不用费力练武功就可以保护自己也是一件不错的事情。难怪他那天会答应教我《冷湘绝》,原来是想让我以此在归宗大会上赢得那场真假圣女pk赛。 “……都说归宗大会的事交给我就好了。你们放心吧。”我躺回枕头上,双眼望着雕花的天棚,心想选圣女又不是比武大会,只要把自己渲染得神乎其神,也不是完全没有胜算。 不过我虽然嘴上说让他们放心,可是事情到底会发展成什么样子,我心中却是一点把握都没有。 三 轮椅很快就做好了。 我兴奋地指挥雪儿扶我坐上去,双手转动摇杆,轮椅却因为我用力过猛而撞到桌子上,石桌安然无恙,我的腹部撞得一阵剧痛。 “月兮小姐,您还好吧?”雪儿看着面色苍白冷汗直流的我,神色关切地说。 “……没,没事。”我咬着牙,安慰她说,笑容虚弱而勉强,一脸窘迫。 坐在桌子旁边的寂玄岚垂眼望向我,眉眼中掠过一丝关切,用淡淡地声音说,“伤还没好,就乱冲乱撞。” “……教主,我看您今天很闲的样子,不如推我出去散散步,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也好嘛。”我见白衣美男出言斥责我,心里有些不爽,索性顺势卖乖,让堂堂教主亲自推我出去兜风,日后那些下人对我的态度自然也会更好。 寂玄岚的目光没有丝毫波动,正对上我狡黠的笑容,唇边闪过一抹无所谓的淡笑,翩翩地站起身,推着我往门口走去。梅花的冷香迎面而来。 “啊!这里空气真好啊!”在卧室里闷了好几天,我可算重见天日了,不禁在轮椅上伸个懒腰,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古代果然没污染,满山的绿树葱茏,空中飘散着清澈的青草香。 “沿着这条路走吧!我还没有那个方向去过呢!”一时兴起的我指手画脚对寂玄岚说,完全忘记了他的教主身份。 寂玄岚没有出声,默默地按我手指的方向,推着我走向那条野花缭绕的小径。 我忽然意识到用这样的态度对待老板是不可取的。怯生生地把头靠在椅背上,仰着脑袋看他,那张绝色倾城的俊脸在倒着的视野中居然也这么好看。 “教主……你为什么忽然对我这么好?”我忍不住轻声地问,看着他柔软淡然的眼神,我忽然有种恍惚的感觉,仿佛之前对他的恐惧与防备都一点一点融化在他眉宇间那一丝似有若无的柔软中了。他为什么忽然对我这么好呢?是因为我替他挡了那一掌吗?天知道我是为了吸内功才那么做的呀……如果知道会受这么重的伤,我才不会那么做着赔本生意呢…… “我对你很好么?”寂玄岚淡然反问。冷峻漆黑的眸子一点一点靠近我,无比接近地看着我的眼睛…… 我的心猛地一震,身体瞬间僵硬起来,触电一样飞速起身……只听哐当一声,头却毫无预警地磕在轮椅的摇杆上。 我痛苦地捂着头,心中有羞又悔,刚才撞到胃,现在又撞到头,今天怎么这么背,总是在白衣美男面前出糗…… 寂玄岚走到我面前,颇有些好笑的看了我一眼,伸手触向我的额头…… 我下意识地往后一躲,他的修长白皙的手在半空中顿了一下,紧接着又霸道地覆上我的额头……冰凉的手掌逐渐温暖起来,好像有一股热气从他掌心柔柔地喷薄出来,我磕疼了的额头舒缓了许多,淤青渐渐散去。 “这就是所谓的‘运功疗伤’吗?”我睁大眼睛看他,新奇地问。原来那些武侠小说不完全都是瞎编的呢。 寂玄岚淡淡地看了我一眼,压根就没搭理我,收回掌势,推着我继续朝前走。 就在这时,一滴冰凉的水滴落到我脸上,紧接着砸下大片大片雨水……江南的夏天,瓢泼大雨果然说来就来。 不远处有个凉亭,寂玄岚双手一加力,我只觉整张轮椅一下子腾空而起,就好像坐云霄飞车一样,一转眼,就停落在凉亭的红檐下了。 我掠了掠淋湿的头发,望着亭外一片烟雨迷蒙,雨水的清凉混合植物的香气,沁人心肺。 “好美的一场雨。只可惜,我没能坐在窗边好好地欣赏。”我将滴水的刘海别到耳后,喃喃地说,神色倏地黯淡下来。望着亭外凄迷的雨水,心中一阵惆怅。 记得从前,每到下雨的时候,我经常会跟浅苍并肩站在客厅里的落地窗前,手捧一杯热咖啡,从十七层的高度俯视白雾弥漫的人间……每到那个时候,就会莫名有种沧海桑田的感觉…… “在家里看雨和在外面看雨的感觉是不一样的,有种很安心,很温暖的感觉,仿佛外面的风雨都无法伤害到自己,有种微妙的小幸福……”我怅然地自言自语,侧过头,只见寂玄岚正定定地看着我,好看的眼眸中掠过一丝茫然与刺痛混合的表情…… “……家么?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样的感觉。”寂玄岚淡淡地望向满眼烟雨,忽然幽幽地说,“凌月兮,面对一个亲手杀掉自己父母的人,你不害怕么?” “你有你的苦衷吧……不是亲眼见到的事情我是不会相信的。我怕你,是因为你高高在上,强大而冷漠,却不为了那个原因。”我望向冷峻翩然的寂玄岚,细雨如丝的天气里,忽然觉得他的身影那么孤单。 不禁回想起杜秋子所说的话……七岁的他,真的会亲手灭掉寂家满门吗?恐怕世间没有一个小孩子会自愿那样做吧。这个白衣胜雪的男子,他冰冷决绝的外表下,到底藏着一颗怎样苦涩绝望的心呢?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就算只剩下一个人也好,我们也要努力活下去吧。”我的声音很轻。也许同样孑然一身的我是出于某种同病相怜的情感。右手无意识的放到扶手上,竟触到他冰凉的手掌……直到自己体温传到他的手掌,我的手因为分担了他的寒冷而变得冰凉的时候,我才恍然发现自己违背了古代男女授受不亲的这条戒律。 急急地想要抽开,他却反手紧紧握住我的手,冰凉的掌心逐渐温暖起来……我脸一红,更使劲地想要抽回手,他却忽然手一松,我整个人因为惯性而跌到椅背上…… 偷眼看他,只见他面无表情的望向窗外,仿佛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我摩挲着被他紧紧握过的指尖,隐隐觉得他刚刚敞开一点的心扉又在我面前闭合了。 是不是太强大太冷漠,有时候也是一种脆弱呢? “看啊,彩虹!”我忽然伸手指着湖面,惊喜地说。 雨后初晴,云消雨霁,不远处的湖面上空浮起一条七色迷离的彩虹,穿透层层雾气辉映着动人的光彩,美不胜收。 寂玄岚朝我手指的方向望去,神色微微怔忡,似乎并没看到的样子。 站在凉亭的高度俯视那片蓝水晶一样的湖,澄蓝的湖面反射着雨后初晴的天空,白烟一样的雾气缭绕在水面上方,一道梦幻般的彩虹覆在透明的水气上,宛如通向天堂的桥梁。我扯了扯寂玄岚的袖子,摆了摆手,示意他俯身到跟我同样的高度…… “看到了吗?”我侧头望着他,只见他晶亮得近乎透明的眸子里闪着微微惊艳而又震颤的光……如此美丽的彩虹,混合着湖面冰澈而清新的气息,再阴郁的人也会有丝丝动容吧…… “……站着看的话,是看不到的。很多时候,只要换个角度看,就能发现另一番风景。”我轻声地说。 “我们心中都有一段无奈的往事吧……也许那就是我们的宿命。也正因为那些悲伤,才应该更努力的活着,争取自己的幸福。”我看着那道彩虹喃喃地说,分不清楚这些话是对他说的还是对自己说的。 无论如何,我一定要在这里好好的生存下去,留着这条命去紫禁城,想办法回到现代去。我望着水气弥漫的天空,目光渐渐坚定起来。寂玄岚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翩然坐到我身边的石凳上,默默地注视着那道迷离的彩虹,神色安静而清澈……我们就一直这样坐着,直到夕阳西下,彩虹消散。 “谢谢你陪我这么久。”我由衷地说。 寂玄岚淡淡地看我一眼,眸子里恍惚间掠过一丝似有若无的温柔,什么话也没有说。 或许,潜意识中,我越来越不想离开这个冰冷而强大,有时候却又温柔得让人心悸的教主了吧…… 四 白莲教的碧莲丹不愧是镇教之宝,这才吃了没几天,我的伤已经痊愈了很多,虽然还是有些虚弱,但是已经可以下地行走了。 今日寂玄岚没有来看我,冷星和炎霜也都不见踪影,想必是教务繁忙,任何一个组织的高级管理人员都不是好当的。我闷在房间里有些百无聊赖,瞥了一眼雪儿,忽然觉得这是个不错的机会。 “雪儿,我想出去。”我可怜巴巴地望着她说。 “……月兮小姐想去哪里?”雪儿一怔。 “去集市上逛逛吧,我来了这么久,还都没出过门呢。”我眨眨眼睛,心里盘算着如何能说服雪儿让我出去。 “月兮小姐,这……冷护法吩咐过……” “我跟寂玄岚说过了,他答应让我出去了。反正天黑之前就回来,我又不会跑掉。” “可是……” “我身上的伤还没有,没有白莲教的碧莲丹也很难康复,我会这么傻在这个时候走吗?” “可是冷护法要是怪罪下来……” “她要是问起,你就把所有责任推到我身上。我们早去早回,不会有事的。”我拍拍雪儿的肩膀,一脸灿烂的笑容。终于可以见识一下古代江南的街景了。 初夏的江南,河水碧绿,拱形的小石桥旁开满了鲜艳的凤凰花,柳絮丝丝缕缕的飘在空中,一派香软温润的南国气息。大概古代人口很少,街上人并不是很多,不过比起冷静肃杀的白莲教,显然喧哗热闹得多了。路旁的小摊位上有卖胭脂水粉的,我围过去新奇的摆弄那些粗糙的小盒子,看来清朝的时尚产业跟现代比起来真是天壤,香料的味道也单一刺鼻,还不具备香水的雏形。可惜了我在现代学的化妆技术,这里都没有用品能让我好好发挥。我放下手中的粉盒,转身去看隔壁摊子的小面人,彩色的面人五官精致,表情生动,煞是可爱,我忍不住拿下来一串画着脸谱的孙悟空,啧啧地端详着。 “雪儿,我要这个。”说完这话,我不免脸微微一红。没有银子傍身的日子还真不好过,以后一定要想办法赚钱才行。 身后却没有人响应我。 我诧异地回头,发现雪儿不知何时已经不在我身后。蓦地一抬眼,却正对上一个陌生男子震惊的目光。一张黝黑的国字方脸,算不上英俊,却很硬朗,一身锦衣,腰间挂着一把剑,典型清朝富家子弟的打扮,睁大了眼睛看我,表情因为惊讶而僵硬起来,如遭雷击一般,“亦凝……亦凝!” 我心下一惊!他怎么知道我叫亦凝?这怎么可能!这里的人都只知我叫凌月兮,又有谁会晓得我在二十一世纪的名字呢? “你是谁?你……”我下意识地接口问道,话还没有说完,脑海中却电光火石般地想起那个木盒里的头颅和那个碰巧叫做浅苍的替死鬼。我现在是白莲教的圣女,跟我扯上关系的人都可能遭受杀身之祸,我想我没有必要连累一个陌生人。 “对不起,我不认识你。”我转身就走,卖面人的小贩却忽然怯怯地叫住我。 “姑娘……您的面人,还没给钱呐……”我这才惊觉自己手中还拿着那支没付钱的面人孙悟空,脸一红,刚要把面人还给他,国字脸的男子却抢先掏出碎银子递给那小贩,目光直直地盯着我,一幅悲喜交加的激动表情。 “月兮姑娘。”雪儿忽然气喘吁吁地从一条小巷子里走出来,略带慌张的样子。 “……那就谢谢公子了。”我微微颔首,见雪儿来了,更无意与他纠缠,心想看他这身打扮应该家境不错,想来也不会在意一个面人的钱,拉着雪儿转身就走。 “亦凝,等等!你真的是亦凝吗……亦凝……”黝黑男子见我要走,脸上露出焦急的表情,一个箭步挡在我跟雪儿前面,仍是直直地看着我,好像有许多话要跟我讲,却又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 “这位公子,我姓凌名月兮,你认错人了。”我礼貌地说。 “亦凝,我知道你还怪我对不对?是表哥不好,我……”黝黑男子的眼神瞬间溢满了哀伤和歉疚,上前一步,厚实宽大的手掌朝我握过来,我急忙往旁边走一步躲过他,却猛的被人撞到左肩,手一松,面人就掉落到地上。 撞到我的是个身穿白色长衫的年轻人,很匆忙的样子,撞到我也浑然不觉,直直地走了过去。我颇有些惋惜地看了一眼地上碎掉的面人,拉着雪儿打算尽快离开。 “喂,你碰坏了这位姑娘的面人。”黝黑男子蹙了蹙眉,扬声朝撞到我的那个人说。微扬着下巴,声音里含着斥责,一看就是受惯了众人恭敬的人。 穿长衫的男子回过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转身继续往前走,似乎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无心跟他纠缠。 “喂,你这算是什么态度,给我站住!”黝黑男子勃然,走上前去,右手搭住他的肩膀。长衫男子回过头来,淡淡地望着他,眸子里瞬间闪过一丝浓重的杀气。 看到长衫男子的目光,不知为何,我的心忽然一凛。这个眼神好熟悉,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两个男人僵在那里,自称是我表哥的人神色高傲嚣张,可是不知为什么,我却觉得若真的动起手来他绝不是那个长衫男子的对手。 “表哥,算了,一个面人而已,这位公子也不是故意的。”我走到黝黑男子身边,轻声地说,事情因我而起,我总不能一走了之。雪儿似乎不希望我多管闲事,却又不好拦我,叹了口气。 黝黑男子见我叫他表哥,重重一怔,侧过头来直直地看着我。 这才看清长衫男子的面容。细长的单眼皮,眉头微蹙,总得来说还算英俊,我心中暗叹,这要放到现代,绝对是一典型的哈韩长相,小鼻子小眼的,组合到一起却又很顺眼。他的眼睛让我觉得似曾相识,莫非是在韩剧里见过? 长衫男子见到我,细长的眼睛中瞬间掠过一丝什么,随即抱拳,礼貌地说,说,“姑娘,在下有要事在身,是以冲撞了姑娘。对不住了。” “没关系的,再见。”我见矛盾顺利解决,暗自松了一口。朝他点了点头,一边拉着那个鲁莽的自称是我表哥的男子转身离开。 背转过身,却感觉长衫男子的眼神久久停留在我背上,让我有种芒刺在背的感觉。那种目光不同于寂玄岚最初时看我那种强大阴鹜的目光,而是复杂的戏谑的又带着一丝冷意,我猛地回过头去,正对上他来不及收起的探询目光。 “在下复姓端木,单名一个镜字。”我忽然回头看他,长衫男子似乎始料未及,随即礼貌地垂首。 我微笑着点头,不冷不热地回礼,没有告诉他我的名字。这个人给我一种很奇诡的感觉,想来还是离他远点比较好。 我叹口气,又瞥向身边的黝黑男子。他为什么会叫我亦凝呢?看来是没有办法轻易甩开他了,索性拉着雪儿跟他讲清楚,我是个外来者,怎么可能是个本地人的表妹。 五 三个人坐在这条街最豪华的一家茶楼的雅间里,正对窗口的位置,其他两侧用竹帘隔开,其他客人看不到我们。茶是碧绿的龙井,淡香飘逸,入口清凉。看来这个表哥果然是有钱人来的。 我一边喝茶一边赏风景,表哥似乎有很多话想说,可是碍于雪儿在场,又不好开口。雪儿似乎从刚才起就想拉我走,可是这个表哥实在盛情难却,而且她又不好勉强我。来到这僻静的雅间里,她才神色稍缓。我想最好还是当着雪儿的面跟这表哥说清楚,免得白莲教日后找他麻烦。而且我对他为何叫我亦凝这件事也很疑惑。看他的样子,显然不会跟我一样是从现代穿越来的。 可是彼此都不知如何开口,三个人一时面面相觑,静默在这里。 …… “要论当世豪杰,非天地会总舵主陈书沁莫属了。不但神功盖世,而且文韬武略,带领江南豪杰反抗朝廷,实乃我们汉人的英雄,武林盟主之味,非他莫属。” “话是不错,四大派也私底下有人传闻,这次天地会对武林盟主之位志在必得。可是白莲教也对这次武林大会虎视眈眈……陈书沁陈老先生到底气力不如年轻人,要我看,到时未必斗得过那年纪轻轻就武功盖世的大魔头寂玄岚……” “郭兄此话也不尽然,白莲教虽然势力庞大,可是明宗暗宗分歧已久,过两天还要在杭州举行什么归宗大会,到时候他们自己斗个你死我活的,自然没资格再跟四大派和天地会斗了。” “可是这白莲教的明宗暗宗可都不是好惹的,明宗教主寂玄岚乃是当世三大高手之一,而暗宗的风火雷电四大长老也不是省油的灯,单是年纪最轻的火长老柳君炜就已经在江湖上声名鹊起了,若是明宗跟暗宗联手,还真是不好对付……不过这柳君炜的为人,很多人都颇有微词……” “陈兄……”另外一个人忽然压低了声音,可是因为他就坐在我身后,他的声音还是真切地传到我耳朵里。“这武林上的事,你我区区过路的无名小卒,还是少管为妙。这小镇上现下汇集了许多武林人士,很多是白莲教暗宗的人,多半是冲着明宗来的,你我再议论下去,恐怕会有杀身之祸。” “……郭兄说的对,你我还是饮酒路过,到时只去武林大会凑个热闹就好。这街上人多嘴杂,你我有话路上再说。” 然后这两个人居然真的就不说话了。真没有八卦精神,说到半道居然收了口。竖着耳朵听的我颇有些失望,原本打算在他们口中多听一些江湖上的事的。我很不爽的叹口气,蓦一抬眼,正对上黝黑表哥欲言又止又急切窘迫的眉眼。 “这位公子,小女子凌月兮,请问你叫什么名字?”我礼貌地问。 “亦凝……亦凝……我知道你还在生我气,我……你不要装作不认识我,表哥的确对不起你……” “你叫什么名字?”我和颜悦色打断他,地重申了一遍问题的重点。 “……富察宗弘。”黝黑男子顿了顿,无奈地回答。 富察宗弘?看来他是满人了。 “亦凝,我知那日逼走你是我爹爹不对,我保证,你这次跟我回去,我不会让你再受半点委屈……” “你……”我本想说,你表妹亦凝长的跟我一模一样吗?在这个时空中居然有个跟我容貌一样的同名女子,莫非这也是我穿越到这来的原因之一?又或者他把我错认为我的太太太祖母了?隐约记得我也是满族人来的……可是那句话还未来得及说出口,只听身后一阵风声,窗口忽然跃进来好几个穿白色布衣的人,齐刷刷地围住我跟雪儿,为首的喝了一声,“要生擒,千万别伤了圣女!” “月兮姑娘,快走!”雪儿把我挡在身后,顺势将我推出竹帘之外,抽剑与那几个人缠斗起来。富察宗弘一愣,随即拔剑相助雪儿,我想不会武功的我留在这里也是添乱,于是听了雪儿的话,慌不择路地跑掉。 刚跑到楼梯口,忽然想到那些人从二楼可以看到楼下的我,若是这么跑出去了多半也是死路一条,于是闪身钻到旁边的雕花木门里,那是个单独的小房间,看起来似乎比方才那种雅间还要清雅些,应该是类似vip房的地方。我关上木门,躲在珠帘后,里面的人自顾自地争论着,并没有发现我。 “靳大人,开凿一条新运河要耗费多少人力物力您算过没有?何况又要停止漕运数月,损失很大的……慕大人的意思是,先生只要疏通漕运就好,没有必要大费周章……” “只顾治运,不顾治黄,那根本是本末倒置!为了保证漕船每年都通过,开放清口任凭黄水倒灌,这简直是饮鸩止渴。只有束水攻沙,开凿运河,才能从根本上疏通河道。”说话的人语句铿锵,不过三十几岁的模样,可是皮肤粗糙,额头的皱纹也很深,有种饱经风霜的感觉。身上隐隐泛着一股清直的傲气,以及一种在某一领域登峰造极的学究身上特有的痴气。 “靳大人,你我相识多年,恕我多嘴说一句,这里是江南,离皇城千万里远,慕天颜慕大人一手遮天,你与他作对,吃力不讨好,您这是何必呢……治糟本来就先于治运,黄河水患乃是天灾,皇上也不会怪罪您的……” “张大人,如果您是给慕天颜慕大人当说客的,那么恕靳某不奉陪了。慕大人的意思我明白,他并非不赞成开凿运河,只是想在朝廷的拨款中分一杯羹,靳某人拿着朝廷俸禄,岂能做出此等徇私的事!黄河水患年年泛滥,周围民生苦不堪言,靳某怎可不为圣上分忧!”姓靳的大叔字字铿锵,声音凛然,对面的张大人面露难色,一时没了下文。眼角忽然瞥到我,厉声喝道,“你是谁!” 我一愣,这屋子虽然很大可是无甚遮挡,躲在珠帘后的我还是被他们逮到了。可是屋外的打斗喧哗声似乎还没有完结,我要是这时候出去就死定了。 “靳先生,恕我冒昧,方才在门外听到先生所言,深有同感,是以忍不住私闯进来。黄河水患,究其源头,是因上游的水土流失。要解决黄河携带大量泥沙的问题,唯一的治本方法是改变黄河中上游水土流失的局面……治漕治运本就是一体的,只知治运、不知治黄实在是短浅目光的行为。开凿运河疏通河道实乃当务之急,先生切莫因为旁人的阻挠而违背初衷。”说完,我瞥了那个姓张的大人一眼。屋子里只有两个人,那姓张的对我很不客气,要想继续留在这里当然只有讨好另外一个喽。 更何况我说的也都是实话,浅苍是学工程的,再说我也学过地理,是以对治河的道理也略知一二,整治黄河水患,说到底要改变黄河中上游水土流失的局面,可是那以当时的技术条件根本无法做到,即使在现代,黄河水土流失仍然没有被根治。可是这位大叔治河的决心总是好的,所说的话也字字切中要害,要放在现代,肯定能当个工程学教授什么的。 “……姑娘所言甚是,在下如获知己,请受靳某一拜!”姓靳的大叔呆呆地看了我片刻,神情忽然激动起来,仿佛深受感动了的样子,真的起身朝我拜下来,我吓了一条,急忙跳到一边,俯身拜回去,说,“方才只是肺腑之言,先生多礼了,小女子承受不起!”虽然初次见面,可是他怎么说也是长辈,这拜礼我是万万受不起的。 “在下靳辅,敢问姑娘哪家的小姐,父亲是谁,师傅又是谁?”靳大叔一脸赞赏地看着我,大有获得知音的喜意。不过可见古代的女子果然是没什么地位,稍微有点见识,也会被归功于她们的父亲或者师傅。靳辅?这个名字听起来好熟啊…… 我没有回答,侧耳听着门外的动静,打斗喧哗声似乎停止了,茶楼里安静了许多,现在该是离开这里的时候了,免得他们发现我没有跑到外面又折回这里追查。 “小女子姓苏,名亦凝。靳大人才学过人,忠君不二,亦凝佩服不已。如果大人以后治河有用的上亦凝的时候,小女子定会尽心助大人一臂之力。”凌月兮这名字,指的是白莲教的圣女,看靳辅的样子并非江湖中人,所以我将自己的本名告诉他,也是不想他因为我而沾上麻烦。何况今日只是萍水相逢,想必他日不会有再见之日。 “小女子有事在身,后会有期。”我恭敬地颌首,径自推开木门走了出去。现下还是逃命比较重要,不知道雪儿跟富察宗弘怎么样了…… 我一边快步穿过这条街,一边在脑中搜索着靳辅这个名字……这名字真的好熟啊,一定在某个电视剧里听过的…… 天色渐晚,落日昏黄的余辉细碎地洒在青石板路上,我担心碰到方才刺杀我的人,脚步越来越快,身边有马车经过,蓦一回头,眼睛却生生僵住了,瞳仁倏地放大 华贵的马车里,闪过一个熟悉的侧脸……直挺的鼻梁,出尘清俊的眉眼,竟是浅苍! 可是还未来得及看第二眼,那辆马车已经在我身边飞驰而过…… 我来不及多想,下意识地追上去,喃喃地呼喊着,“浅苍……浅苍……” 那辆马车却终究渐行渐远…… 我在后面徒劳的奔跑着,不知道过了多久,追得筋疲力尽的我,终于再也看不到那辆马车的踪影。我俯身用手撑着膝盖,吁吁地喘着气,徒劳地望着前方黛色重重的远山……怅然一笑。 只是一个相似的侧脸而已。很多人从某个特定的角度看上去都很相似,日有所思,那也许只是我的错觉吧。 调转方向望白莲教总坛走去,还好来的时候我特意记了路,免得跟雪儿走散了我一个人回不去。黛色青山吞没了夕阳最后一缕光线,昏暗的山路上,远远站着一个修长的身影…… “教主!”我一愣,不自觉地停下脚步,心中一瞬间百感交集。既怕他责怪我偷跑出去,又很开心在这里见到他,莫名有种找到了归依的感觉。 寂玄岚直直地望着我,眼中闪过一丝释然。仿佛松口气了的感觉。 他……在担心我吗? “教主,我……对了,快派人去救雪儿,她可能有危险……”我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低眉顺眼的朝他走过去,却忽然想到跟我失散的雪儿,不知道她是不是被人抓了去。 “雪儿已经回来了。她没事。”寂玄岚淡淡地说,语气间竟有些安慰的意思。 “那就好了。我……”我放下心,咬着嘴唇,思索着要不要跟他认个错。 “下次要出去的话,多带些人保护你。”寂玄岚的神色一如既往的淡漠,喜怒莫辨,声音在我听来却隐约透着一丝柔软。 我的心一暖,没有再说什么。两个人静默地走在新月初升的山路上,我乖巧地跟在他身后,方才碰到刺客和追逐马车时那种忐忑,失望,无助似乎都被他驱散了,有种很安心的感觉,仿佛这样跟在他身后,任何危险都伤害不了我。 山花沉静地绽放,暗香缭绕。 我望着他的背影,忽觉此君似梅,清冷孤绝。 我却有幸看过他温存的眼眸。 这可是一种幸福。 六 那天的事情寂玄岚果真没有追究。不过雪儿说她私下还是被炎霜教训了一顿。还抱怨说那日她在街上看到许多暗宗的人,本来早想拉我回来,可是我却磨磨蹭蹭不肯走……攻击我们的是暗宗的人,认出我是明宗的圣女,本想将我活捉回去,却被我阴错阳差的跑掉了。我搭住她的肩膀安慰到,你看我们现在不是都好好的吗,所以那次的冒险还是很有价值的…… 脑中忽然电光火石般地蹦出靳辅二字…… 天啊,我想起来了,靳辅,那可是康熙年间有名的河道总督啊!著有《治河方略》一书,为后世治河的重要参考文献。那可是历史上有名的学者,工程师和爱国者啊…… 不过据电视剧里演,这个耿直的清官结局很寥落,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想到这里,不免觉得唏嘘。 第二天,冷星和炎霜一大早就跑到我房里来,吩咐雪儿收拾东西,说是要一个时辰之后出发。我睡得正香,睁开朦胧的睡眼瞥了她们一眼,还以为自己在做梦,翻个身又睡过去了。 当我真正睡醒了的时候,却恍然发现自己身在一辆马车上,车子行驶得很稳,并不怎么颠簸,没想到古代的马车的避振性能还挺不错的。揭开车帘探出头去,只见绵长浩大的一个白色车队占满了整条山路,冷星和炎霜骑马走在前面,身后跟着浩浩荡荡白莲教教众,好像整个队伍里坐马车的人只有我一个,连雪儿都骑着一匹好看的黑马优哉游哉地走在马车旁边。 “月兮姑娘,你醒了,让奴婢伺候你吃点东西吧。”雪儿看见探头出来的我,笑盈盈地迎上来。 “……好。我们这是去哪里啊?是去参加归宗大会吗?”我又兴奋又紧张地问。兴奋的是,这下总算又有机会四处欣赏一下古代风光了,紧张的是,去这归宗大会跟女高手pk,我还不直到有没有命回来呢。 “是的,大概还有三天就能到杭州了,白莲教的总坛就在那儿,归宗大会之后,赢的一方就会迁到总坛去了。”雪儿挥挥手,几个蓝衫侍女赶上来,手上端着一个皮制水壶和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还冒着热气的四菜一汤,看的我有些纳闷,难道这古代人出门还随身带个厨房不成。 雪儿正要翻身下马把这些送到车里来,我怕她麻烦,无所谓地摆了摆手说,“我自己来。”说着探出大半个身子,想顺着车窗把托盘拿进来,可是就在这时,车轮忽然压到了一块石头,马车猛的颠簸了一下,我整个人一抖,险些失去平衡,连带着手中的托盘,一起直直地朝地上栽去……雪儿下意识的叫出声来,我看着越来越近的地面,心中黯然地想,看来在古代掌握一点轻功跟在现代掌握一门外语同样重要,这要是跌到地上摔坏了脸该如何是好,本来就不算很美女…… 正在胡思乱想间,之间黑白两个影子闪电一般飞到我身边,冷星一手搭住我的肩膀,稍一加力,我整个人便回到了车厢里。炎霜倒立在地上,左手轻轻撑地,右手托住餐盘,蜻蜓点水般地掠到车顶上,纵身跳到车门口,冷冷地把餐盘递到我面前,好看的丹凤眼中掠过一抹轻蔑,一句话都没有说,转身拂袖而去。 我不禁有点搞不清楚状况,这大清早的我也没得罪她吧,黑着一张脸给谁看啊……掀起帘子想对冷星说声谢谢,却看见她英姿飒爽地骑在一匹黑马上,回头望着什么,又转头看看我,复杂阴郁的眼神中夹杂着一丝酸涩。 我不禁微微一怔,她们两个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表情呢? 冷星看到一连沉吟若有所思的我,也是一怔。 “谢谢冷护法方才出手相助。”我礼貌地说,不再叫她冷星,似乎忽然间生疏了许多。其实说到底,我也不过是个外人,虽然表面的身份是圣女,小命还不是捏在白莲教这些人的手里。这些人的心思真难猜,光是炎霜方才那鄙夷的眼神就够我揣测一阵子了。我顺着冷星刚才的目光回望过去,只见浩浩荡荡的队伍末尾,白衣胜雪的寂玄岚骑着一匹雪白的悠然行进,远远看去,飘逸若仙。 “月兮姑娘客气了。”冷星见我面色不对,示意雪儿退下,勒马走近窗边,神色恢复成往日平淡无波的样子。 “……你跟炎霜为什么用那种眼光看我?如果讨厌我的话,又为什么要来救我?”可是我到底是个被宠坏了现代女孩,心里藏不住事,也受不得来历不明的委屈,还是将心中的疑问说出了口。 “因为如果我们不救你的话,教主就会来救你。”冷星轻叹一口气,侧过头深深地看着我,淡漠的声音中透着一股无奈。 我一愣。这个答案真是我始料未及的,听起来甚至有些可笑。转念一想,却似乎又明白一些了。这里除了我,所有女子都蒙着面纱,想必白莲教很重风化,严格禁止教中男女私相授受,教主若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救我,肯定会引得教众全体侧目,影响教主高高在上的尊贵形象……可是,为什么她那么笃定寂玄岚会来救我呢?他悠悠然地走在队伍的最后面,我们之间隔着人山人海,他又怎么会看得到我呢? 念及于此,却猛的想明白了炎霜轻蔑的眼神,想必她以为我是故意出状况来吸引寂玄岚注意吧…… 古代的女人,还真是无聊呢。不管是出于忠心还是出于爱慕,看起来冷星和炎霜都很在意寂玄岚,为了少树敌,我想我还是澄清一下比较好。 “月兮虽然驽钝,可是做事也懂得拿捏分寸,自知身份低微,从来不敢对教主有半点儿非分之想……冷星,如果你跟炎霜以为我存心纠缠寂玄岚,那你们大可放心,月兮绝无此意。”我说话就是这么直白的,也不知道这古代女子接不接受得了。可是话说出口,自己也隐隐有些心虚……我从来不觉得自己身份低,也不觉得教主的身份有多高,而且自己从小受童话故事的熏陶,坚信只要爱情来了,什么身份地位都要靠边站……可是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此时我到底是在用怎样的一种心态来看待寂玄岚的……惧怕他摄人的眼眸,怜惜他年少时的伤口,心疼他曲高和寡的孤独,还是仰慕他俯视众生的绝美容颜和冷峻的骄傲…… “我追随教主十几年,还从未见过他这样对一个女子……”冷星淡淡的望着我,眼神却忽然深得像一汪深不见底的湖水。她的话音未落,我的心却重重地震了一下……想起寂玄岚反扣住我手时冰凉的掌心,他看彩虹时候清澈晶亮的眼眸,和他喂我喝药时眉宇间那抹似有若无的温柔……在他心里,到底是如何看待我的呢? “可是月兮姑娘,你是本教的圣女,你……”冷星看着一脸茫然的我,狭长的眼睛里瞬间掠过一丝忧虑,这是我第一次在她声音里听到除了淡漠以外的动容…… 就在这时,半空中忽然传来声声尖利的鸟鸣,队伍头顶飞速掠过一团黑影,只见一群铺天盖地的苍鹰迎面而来,每只爪子上都夹着火把,利箭一般朝人群俯冲过来…… 冷星急忙出剑驱赶,我下意识地躲到马车里,马车蓬顶却被一揭而起,一支火把猛的滚落到身边,火焰泛着青色,剧烈地燃烧着,劈啪作响……我看到火焰中的那抹青色,脑中的第一个反映就是,这火把有毒……慌忙用袖子掩住口鼻,正想着怎么跑出去,整辆马车忽然被人劈成两半,浓烟四散开去,却未见稀薄,原来马车外也被人丢了数枚火把,人群中一片混乱,一时间浓烟滚滚,青焰燎原……寂玄岚拥着我一跃而起,白色浮云般将我带到队伍的最前端,烟雾最稀薄的地方。 “教主,你没事吧?”乱了阵脚的炎霜迎上来,满眼关切地看着寂玄岚。 “火把有毒,快些将人群散开。”寂玄岚没有回答,沉稳地下令,一边转身欲冲入火海中救人…… “木炭,有木炭吗?”我想起那些温热的饭菜,或许白莲教这种武林门派出行会带许多烦琐的东西吧,念及于此,我扯住寂玄岚的袖子,心生一计。 寂玄岚侧头看我,神色一怔。 “这个时候你要木炭做什么!”炎霜安排几个堂主疏散人群,正欲与寂玄岚一起到火海中央救人,见我缠住他,不耐烦地喝道。 “把木炭放到烟雾最浓的地方,可以快些清除毒气!”我转过头,一脸迫切地对炎霜说。 “快点!照我说的做!木炭吸附性强,可以吸收有毒气体的!”我见她神色迟疑,也不管她听不听得懂,提高了声音说!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跟我使性子! 也许是被我急迫的模样镇住了,也许是抱着宁可信其有的心态,炎霜急忙命人按我说的做了,将随行带来的所有木炭放到烟雾之中。 “炎霜,你留在这里保护月兮。”寂玄岚转身欲走,又似乎有些不放心我,回头吩咐炎霜说。 “……是。”炎霜神色僵硬地答应道,颇有些不情愿地看了我一眼,拉着我的手臂纵身一跳。我立刻腾空而起,跟她一同站在通风的树枝上俯视着乱成一团的人群…… 火把有毒,事情又来得突然,再加上白莲教教众的武功跟冷星她们不是一个级别的,并没有一纵身就能跃到树上的好轻功,所以队伍很乱,很多人中毒倒下,还好队伍中的马车并不多,运送物资的马车也都在队伍最后面,大火烧不起来,寂玄岚用长剑挑灭了几处火头,浓烟也在木炭与风的作用下渐渐散去,这场风波终于平息下来…… 所幸损失并不大,只有几个教众中毒昏了过去,并没有人员伤亡。我不知道那火把里放的是什么毒,不过火焰中央的青色让我联想到了乙醚……那种气体少量吸入并无大碍,曾经被临床用做麻醉药,可是如果肾脏不好或糖尿病人闻了就很危险了……不过也不知道古代有没有乙醚,恐怕是有的,只是那时不叫乙醚而已……那么放苍鹰来的人是谁呢?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呢?仅仅是为了给白莲教一个下马威吗? 白莲教既然被称作邪教,寂玄岚又上江湖传说中杀死自己亲生父母的大魔头,想必那些所谓的正派人士一定早看他们不爽了,现在离开自己地方出门在外,真不知道前方还有多少波折等着我们…… 可是心中却又隐隐觉得,只要有他在身边,我就一定不会有危险。 他……会保护我的吧? chapter 4:圣女守宫砂 “如果你喜欢,以后我们每天都可以这样。”他清冽的黑眸闪过一丝笃定与希冀,看得我的眼眶,生生的疼。 也许倾我一生,都不会再有人,在夕阳绯红的迷离光晕中,带我在翠绿的竹林之上,御风飞行。 一 那场风波之后,寂玄岚仍是一脸淡然,似乎并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中毒昏死过去的几位教众在服食了炎霜给的碧莲丹之后,也都渐渐苏醒过来。听说碧莲丹的药引需要收集四十九年的风霜雨雪,是白莲教中极其珍贵的药物,而教主竟肯用它们去救教众身份最普通的教众,随行而来的众人无不满心景仰地愈加臣服。 我除了受了一点惊吓之外并无大碍,满脑子想着那种毒气是不是乙醚,以及遐想着这古代种种毒药的成分……武侠小说上写的那些奇奇怪怪的毒药,不知道能不能在这里碰到呢……倘若真的中了见血封喉的毒,恐怕我那点微末的化学知识还没等用呢人就已经挂掉了……总之早知道我会莫名其妙的回到古代腥风血雨的江湖,我一定好好完成高中那些杂七杂八的课程并且去读医科大学……不管怎么说,保住小命总是最重要的。 冷星,炎霜两位护法跟教主商量了一下,决定让随我们而来的教众在本地的分舵落脚,然后带着几个武功好的堂主轻装上路。我几次想开口问他们可否猜到了放苍鹰下毒的是什么人,可是话到了嘴边,却又吞了回去,反正我也帮不上什么忙,问多了也徒然惹人厌烦。以后当着冷星跟炎霜的面,还是少跟寂玄岚接触的好,不过,不当她们的面的时候……嘿嘿,那可就难说了。不管怎么说,寂玄岚可是目前我在这个世界上惟一可以依靠信赖的人。 可是,白莲教有这么多仇家,排着队来骚扰我也不是个办法吧?敌人在暗我们在明,不知道还会遇上什么麻烦,不过若是就几个人低调上路的话,估计危险系数还能小一点……想着想着,便觉疲惫,冷星安排我住在附近小镇的凤天客栈的天字号房,想必也相当于现代的总统套房了,绣被锦床,房间宽敞雅致,窗子正对后院葱郁的树林,很是安静。天色渐渐入夜,微凉的风卷入清新空气,我吩咐雪儿关好窗子,刚想放她回房睡觉,忽然觉得额头有点烧,想必是体内的伤还没痊愈,身子本来就虚弱,再加上今天的惊吓,一股火串上来,有点发烧。可是又不想让雪儿知道我身体不适,不然她肯定会告诉冷星或者炎霜,怪麻烦的。 “雪儿,帮我拿些酒精来。”我躺在床上,头有点晕。 “酒精?”雪儿微愣。 “……你就拿些比较烈的酒来就好了。”酒精易蒸发,把它涂在身上可以散热,估计再好好睡一觉就会好了。 “月兮姑娘,你要喝酒?”雪儿睁大了眼睛。 “我不喝,我用来看着玩行不行?快点去拿吧,别问了。”我不禁有些不耐烦,声音也很虚弱。 “……是。”雪儿不好再说什么,只要应了。 “把酒送过来之后你就回房吧,晚上不用再过来了。”我现在只想退了热之后好好睡一觉,谁也别来打扰我。 雪儿走了之后,我胡乱用手绢蘸酒抹了抹额头,脑袋不那么热了,实在困得发慌,没脱外衣就直接睡下了。 午夜静谧,我酣梦正甜,恍惚中听见“砰”的一声,紧接着耳边一阵清脆的金属碰撞的声音……我还以为自己在做梦,怔忡地睁开眼睛,却被眼前的情景吓了一跳! 这才是真正的刀光剑影吧,黑暗中,依靠窗外暗淡的月光,我隐约看见两个人影紧紧缠斗在一起,白光闪烁,剑气逼人,犹如两条银光闪闪的白蛇互相撕咬,衣服颜色稍淡的那个人渐渐不敌,对方一剑刺中他的肩膀,鲜红的血喷薄而出,在空气中发出轻微爆破的声响。 “啊!救命啊!”看傻了的我见到有人流血,这才恍过神来,发出我早该叫出声来的一声尖叫!大半夜的来了两个身分不明的男人在我房间里打架,也不知道是不是冲我来的……也许我真应该摒弃现代的生活习惯,委屈一下自己跟冷星或者炎霜住在一间房里。 我口中的尖叫声还没完全消散,昏暗的光线中,只见刺伤对手的黑衣人倏忽地回过头来,鹰一样的眸子锋利地照向我,瞬间掠过一丝狠辣的目光,一扬手,一剑直直地朝我刺过来,只见寒光闪烁,我完全来不及躲闪…… 受了伤的男子一跃至我床边,挡开他的剑,声音虚弱却凛然,“你是冲我来的,与这位姑娘无关!” 走近了我才看清楚,黑衣人脸上蒙着黑布,只能看见一那双精光闪烁的眸子,他不屑地看了我一眼,用低沉的声音说,“如果她不叫出声的话,或许还可以活下来。不过别急,我先杀你!”说着一个箭步挥剑而上,招招直取对方命门。受伤的男子拼力招架,两个人影又紧紧缠斗在一起,清脆的金属碰撞声衬得四周死一般的安静,我一时也不敢再叫出声,心中却冲上来一股焦虑,看样子受伤的那个也坚持不了多久了,他若是输了,估计我的小命也报销了! 除了恐惧之外,心中也冒起一股怒火,那黑衣人扰我清梦也就算了,还因为我叫了一声就要取我性命,今天不给他点颜色看看,他就不知道不是所有不会武功的人都那么好欺负的! 趁着他们斗到屋角,我蹑手蹑脚的下床点亮了桌上的蜡烛,房间里立刻明亮起来,我这才看清楚,肩膀受伤的男子穿着一件海蓝色绸缎长袍,脑后梳着一条辫子,腰间缀着同色玉佩和金丝腰带,典型的清朝贵公子的打扮,五官端正,面如朗星,天庭饱满,原本这样的面相非富即贵,可是看他被人追杀还连一个保镖都没有,估计充其量也就是个落魄贵族。虽然被逼到墙角,可是身上仍然散发着一种迫人的尊贵气质,莫名的给人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 看到房间倏地亮了起来,围在墙角打架的两个人都是一愣,黑衣人回头看我,细长的眼睛一眯,眸子里掠过一丝杀机。也许因为火光可以壮胆吧,点亮蜡烛之后我竟没有方才那么怕他了,对上他恶狠狠的目光,我扬起唇角露出一个大大的假笑,一边飞快地扬起手边的酒坛子,整坛的酒腾空而起,直直地向他浇过去……他似是没有料到我这个举动,闪身躲避得有些晚,一坛子酒倒有一大半落在了他衣服上。 “啪”的一声,我将空酒坛狠狠摔在地上,希望寂玄岚他们这些高手听见了能快些赶来救我。不过在他们来救我之前,我先要亲手给这个打扰我睡觉又要杀我的人一个教训。 黑衣人被我弄湿了衣服,又惊又怒,一闪身就向我攻过来,蓝袍男子急忙卷住他的剑,说,“谁派你来的?他们给你多少钱,我给你双倍!” 原来这黑衣人是个杀手来的。小样,当杀手也要有职业道德,不应该随便殃及无辜!趁着黑衣人被蓝袍男子缠住的空档,我猛的掀起桌布,烛台和茶具一起朝他扬过去,伴随着茶杯碎裂的声音,蜡烛的火星落到黑衣人身上,只听嘶的一声,橙黄的火焰瞬间爬满了黑衣人的肩膀,点燃他大片沾了酒的衣衫…… 映着明亮的火光,黑衣人眼底闪过一丝惊慌,随即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冷笑着说,“这笔帐,我以后再跟你算!”转身朝窗口扑去,我被他临走时那可怕的眼神吓了一跳,其实这人也算是个硬汉,火烧在身上还能临危不乱,一丝呻吟声都没有出口……我奔到窗边,只见他跳落到楼下的池塘里,火焰熄灭了,他也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多谢。”蓝袍男子轻声地说,肩膀上的伤口血流如注。面色苍白而尊贵。俊脸在月光照耀下有种说不出的华贵气质。 “刚才你也救了我,扯平了。”我朝他笑了一下,淡淡地说。这个人还蛮正义的,方才要不是他,我恐怕已经被那个没职业道德的杀手做掉了。 走廊里传来一阵脚步声,想必是我刚才砸茶杯吵醒了众人,蓝袍男子看了一眼房门,快步上前递给我一把折扇,说,“在下的朋友都叫我仁公子,姑娘若是不嫌弃,仁某今日就交了姑娘这个朋友。日后姑娘有难处,可以拿着这把折扇到官府找我。”说完,蓝袍一闪,从窗口跳了出去。 我微怔地握着这把折扇,碧绿的扇坠在昏暗中闪着盈盈的光,眼看他蓝色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心想,敢情这古代人都喜欢爬窗户……我以后一定要换个结实点的窗子,这里要是有玻璃就好了,擦得亮亮的,让这些没事跳窗户的一上来脑袋就撞个包……想到这里,我不禁笑了一下,一回头,却看见破门而入的寂玄岚正站在我身后,见到我诡异的笑容,倏地一愣。 我不禁有些尴尬,急忙收住笑容。抬头看向白衣胜雪的寂玄岚,心中隐隐又有些委屈,他怎么现在才来啊,若不是我运气好,早一剑被那个杀千刀的黑衣人给做掉了。 “月兮姑娘,出什么事儿了?”雪儿关切地问,她跟和炎霜一起站在寂玄岚身后,应该是刚刚赶来的。 “没事。碰巧赶上江湖仇杀吧,那两个人在我房间里打了一架就走了,不过被我烧伤的那个什么时候回来找我报仇我就不知道了。”我耸耸肩膀,声音有些酸酸的,也顾不上炎霜在场,怏怏地白了寂玄岚一眼,心想你不是武功盖世么,两个大活人在我房间里掐了半天架你听不到吗?枉我还以为你会保护我,原来世界上靠得住的只有我自己! 我径自走上床,用被子蒙住头,背对着他们,眼眶忽然有些酸酸的。我是在生气吗?气他来晚了,气他不够在乎我吗?我说过,他是在这个时空中第一个对我那么温柔的人,望着他眉间那抹孤独的忧伤,我总是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我信任他,依赖他,所以渐渐离不开他了吗? 可是,他又有什么理由要来在乎我呢? 白莲教这是非之地恐怕我也不会久留,说到底,我跟他只是一场萍水相逢而已,我也没有资格要求他什么吧……想到这里,心里就生出一种苦涩的释然来。 苏亦凝啊苏亦凝,你是凌浅苍的未婚妻,还真当自己是白莲教的圣女凌月兮了么?想办法回到现代去才是你现在最应该做的事情吧。 二 雪儿说,还有一天的路程就可以到杭州了。离开凤天小镇的凤天客栈,我们浩浩荡荡的一行人变成了便装上路的五人组。寂玄岚,冷星,炎霜,雪儿,还有我,在十几个堂主的暗中保护下,带着简单的行李上路了。因为来时坐的马车被寂玄岚一剑劈成了两半,其他运送物资的马车也都在分舵那里,所以我得到了一个很充分的申请学骑马的理由。 “那个……可不可以给我找一匹小点儿的马呢?”我站在一匹黑色的高头大马前,颇有些心虚地说。这匹马还真是高大呢,这要是摔下来一定会很疼吧…… “月兮小姐,没有比这再小的马了……”雪儿看我这副菜鸟的样子似乎有点想笑,可是又不敢笑,忍得很辛苦的样子。 “你呢,不需要走得太快,但也不要太慢……我很轻的,一定不会累到你!”我无奈,不好意思再挑剔,只好接受了这匹黑马,上前轻拂它的额头,本想借此跟它增进一下感情,谁知它忽然用那双睫毛长长的大眼瞪了我一眼,吓得我立马后退一步,再也不敢出声。 硬着头皮爬上马,心中不断地鼓励自己,在古代学骑马就跟在现代考驾照一样重要!一定要用心学好,也算是个逃生技能。 “冷星,你能不能教我些骑马的技巧?”五个人的队伍被我一个人的龟速搁置下来,炎霜在一边等得不耐烦,雪儿想笑又不好意思笑,寂玄岚骑在一匹雪白雪白的马上,淡淡地望着我。因为我昨晚跟他发了脾气,也不太好意思跟他讲话,所以我只能跟冷星讨教了。不过说起来也奇怪,昨天寂玄岚,炎霜和雪儿都冲到我房间来了,只有她没来,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像这样,脚前半部踩住蹬子,用腿用力夹住马,身体前倾,跟随马的跑动节奏起伏……”冷星很耐心地说,一边小幅度的摆出姿势,我很认真地听着,却还是不敢实践。 “喂,走吧。”我拉了拉马的缰绳,怯生生地跟这匹很帅气的黑马说。它却丝毫没有要搭理我的意思,低着头只顾着吃草。我的后脑立刻浮起一滴大汗珠,现在怎么办?马可是古代惟一的交通工具啊……要不我再画个自行车的图纸出来,让铸家庄赶制一下…… “你们先行,黄昏时在西子湖畔翠仙客栈汇合。”寂玄岚淡淡地开口,秋瞳剪水的双眸扫向炎霜,仿佛知道这三个人中若有人会反对,那么那个人一定是她。 “是,教主。”炎霜愣住一下,随即垂首回答,神色中的不满还是清晰可见。 “教主,我们先走了。”冷星的声音淡漠而温婉,朝我点了点头,带着雪儿调转马头,绝尘而去。 我怔怔地望向寂玄岚,脸倏地一红……他居然公然跟我独处,不管别人怎么想了吗?孤男寡女,就算我这个现代人都觉得有点暧昧,冷星跟炎霜她们又会怎么看呢…… 我不敢看他,低着头看马吃草,隐约能感觉到他如湖水一般沉静的目光落在我身上……空气中弥漫着一阵暧昧的沉默。 “走吧。”我低着头说,硬着头皮狠抽了一下缰绳,学着冷星她们的样子夹了夹马肚子,这匹黑马居然很给面子的不再吃草,颠颠地小跑起来。 我心中大喜,原来骑马的感觉这么好,一边颇有些得意地望向寂玄岚,只见他和他的白马正悠悠的行在我身边,淡淡地看着我。 “喂,你……干吗要跟我一起走?”我努着嘴巴问,记得昨晚我还冲他乱发脾气,他该不会是想趁机惩罚我吧……可是我的话音还没落,身下的黑马看到路边的嫩草,倏地又停下来,很没责任感的跑去闷头吃草。 我无奈地瞪了它一眼,又不敢拿它怎么样,一脸无辜地望向寂玄岚,只见他正含着笑,好看的唇角略为扬起,似有若无的笑容中竟恍惚夹着一丝宠溺。 “教你骑马。”他一边说,一边像云彩一样腾空而起,如雪的白衣忽的掠过我的眼睛,还没等我恍过神来,他已经无比接近地坐到我身后,冷峻的梅香味道淡了许多,可是依然沁人心肺。 二人共乘一骑,除了浅苍,我还从来没有跟一个男人这么接近过,不禁心跳加速,脸也更红了……他动作优雅地握起缰绳,双臂很自然地环住我,他的气息铺天盖地的卷过来,那匹黑马忽然疾驰起来,我因为惯性而身体后倾,整个人更深地陷入他的怀抱里…… 寂玄岚似乎并不在意,把缰绳放在我掌心里,然后双手握住我的手,身体微微前倾,尖尖的下巴几乎抵在我的肩膀上,声音淡漠地说着什么,似乎是在指点我该如何骑马,我可以清晰感觉到他在我耳边呼出的热气,整个人都好像僵掉了,一个字都没听清楚,满世界都是自己心跳的声音…… “我以为你行为怪异,不会在乎这些呢。”寂玄岚看到我局促的样子,轻轻松开我,幽幽的说,淡漠的声音喜怒莫辨。 他这样一说,我反倒更不好意思,怏怏地回头看他,很不爽地说,“谁行为怪异了?我……” “有陌生男人闯进房间里,你都能若无其事地笑,难道不怪异吗?”寂玄岚乌黑的眸子幽幽地扫向我……又来了,那种摄人的目光,就像探照灯一样,好像能直直射到人心里去。声音还是淡淡的,可是为什么我觉得他的话里有种责备的成分? “我不笑,难道哭吗?哭有什么用?你当老板的,不知道应该保护员工吗?还教主呢,根本不把我这个圣女的死活放在眼里嘛!我不信我叫救命的时候你听不到……那么晚才来,还好意思说呢……”他不提这个还好,一想到昨晚他那么晚才来,我心头又浮上来一种委屈的感觉,怏怏地说了一大堆,说完之后反倒不敢去看他的脸。 一阵尴尬的沉默。我握着缰绳,身下的黑马乖巧的小跑着,寂玄岚的白色骏马跟在旁边,鬃毛随风轻摆,煞是好看。 “……昨晚我不在客栈。一回来就赶去你房里了。”沉默片刻,寂玄岚轻声地说。我的心又是一震……他这是在跟我解释吗? 我下意识地想问他去了哪里……可是转念一想,教主不是好当的,肯定有很多见不得光的事要去做,比如昨天遇到的苍鹰事件,他起码要部署一下追查仇家是谁吧……仔细想想昨晚的情景,大概他是跟冷星一起出去的,出去前也许有吩咐炎霜保护我,可是炎霜一向看我不顺眼,估计听到声音了也故意不来,所以才导致我不得不亲手对付那个黑衣人…… “炎霜她……是喜欢你的吧?”我脱口而出地问。如果说,我第一次出现在白莲教的时候,炎霜对我的敌意是出于对我身份的怀疑,那么后来她仍然很不友好的对待我,应该就是因为寂玄岚的关系了。其实冷星看寂玄岚时的眼神也很不一样,只是她城府要比炎霜深些,没那么孩子气,是以待我并无不妥。寂玄岚虽然孤高冷傲,可是并不驽钝,这两个女子对他心意如何,他想必早已心中有数。 寂玄岚没有回答。我回过头去看他,颇有些后悔,扬了扬唇角说,“……那不是我的管辖领域,当我没说好了。”我为什么要问这些有的没的呢?跟他之间的关系似乎越来越暧昧了,我必须离他远一点。因为我是个注定要离开的人啊……靠近他,于他,于我,都没有丝毫的好处。 寂玄岚定定地看着我,就在我要回转过头的时候,他忽然轻轻捏出我的下巴,一张俊脸逐渐逼近,我的睫毛几乎要碰到他的鼻尖……我的心一震,身上就仿佛被施了法术,动弹不得…… “……不去参加归宗大会了,好不好?”他的唇终究没有覆下来,停在在距我近在咫尺的地方,轻声地问,声音飘忽如凋落的梅花。 “……为什么?不参加归宗大会你怎么跟明宗教众交待呢?所以我们一定要去的啊……”我睁大了眼睛说,他的话让我微微诧异,归宗大会是一定要去参加的,这也是我能为他做的惟一的也是最后一件事了……心中早已打定主意,归宗大会之后我就要想办法离开江南前往紫禁城,就算只有一线希望,我也要回到浅苍身边去……虽然这个白衣胜雪飘逸若仙的男子让我温暖让我留恋,可是我跟他,根本就是两个人世界的人啊…… “再说,不去归宗大会,我们又能去哪里呢?”我喃喃地又添了一句,一时间想不通他为什么忽然给我说这些。寂玄岚神色复杂地看着我,一句话也没有说。 “我带你走。”说这话的时候,他晶亮如水的黑眸仿佛颤了一下,声音中第一次包含着如此浓烈的动容,玄冰一样的俊美冷峻的容颜仿佛融化的春水,一丝温柔,一丝希冀,还有一丝抛开一切的勇气与决绝。“……一起离开江湖,不好么?” 他……是认真的吗?我看着他的黑玉一样的瞳仁,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我……真的可以跟他离开这里,天涯海角,不离不弃么? 不行,我不是属于这里的人,我注定要走,却不是跟他一起…… 我摇摇头,僵硬地笑笑,说,“教主别开玩笑了,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既然避无可避,又为什么要走呢?” 我抬眼看他,四目相对的瞬间,我清晰地在他眼中看到一抹浓重的哀伤,转瞬即逝。捏着我下巴的手渐渐松开,眉宇间弥漫一抹淡淡的失望。诡异的沉默。 随即轻扬唇角,俊美的脸上瞬间掠过一抹自嘲又苍白的笑容。 他很快神色如常,不落痕迹地松开我,幽幽地望着前方,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避开我的手握紧了缰绳,马跑得越来越快,竟似御风飞行一般。 我软弱地靠在寂玄岚怀里,只见他如雪的衣迎风飞舞,鼻息间缭绕着他身上特有的梅香,想着他方才所说的话,脑中乱成一团,隐隐感觉他身上散发出一种浓重的哀伤…… 我带你走。 为什么听到这四个字的时候,我的心会那么剧烈的震颤呢?就像一块石头落在我的胸口,沉重的心悸…… 重得就像一个承诺。 寂玄岚这样的人,必不会轻易开口说出这样的话。可是我却犹疑着,不肯付出真心。 倘若继续留在寂玄岚身边…… 我一定会爱上他的吧…… 所以,我必须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