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秾华》 第1章 装工一流 雅致华美的房间里,紫檀透雕百花盛开纹的拔步床上,一名女子半靠在床头。 她面色苍白疲倦,眼里隐有血丝却仍然无法掩盖她精致艳丽的容颜,身上盖着胭脂色团花薄纱被子,眼睛无神的看着前方。 门被人推开,发出一声细微的“吱呀”声,随后一个身穿艾青色忍冬纹夏衫,下着葱绿色褶裙的女子走了进来,她手里还捧着一碗热气升腾的药汤。 “大少奶奶,从得知煊大少爷意外过世的消息起,您就没怎么吃过东西,煊大少爷在天之灵也不希望你如此。这是大夫开的补身子的药汤,大少爷吩咐奴婢拿来给你喝,您好歹也喝一点补补身,要不然大少爷该心疼了。” 贴身大丫环春儿嘴里一边劝着,一边捧着手里的白瓷碗站在床前,眼里充满关切的看着床上的舒妍华。 舒妍华微微转过头,看着春儿,无神的眼睛眨了一下,渐渐泛起了光芒,整个人慢慢溢满了流光溢彩。 春儿看得心神一颤,她自小就在小姐跟前服侍,小姐出嫁她还跟着来到了谢家,如果说刚才一动不动的小姐,就好像是只可远观不可亵渎的谪仙,现在则是鲜活的妖精,能迷惑人的心神。 无论看了多久,看着小姐的一张脸,她仍然轻易的沉迷进去。她的小姐,无愧于京城第一美人的称号。 春儿又劝了一次,舒妍华才慢慢伸出手,接过了春儿递过来的白瓷碗,她头一扬就把药汤“咕噜咕噜”的吞进了嘴里。 春儿接过空了的白瓷碗,转身把它放在了圆桌上,又把装着蜜饯的小碟子递过来给舒妍华,舒妍华摇了摇头,春儿才放好蜜饯。 整个过程,舒妍华都一言不发,浑身散发着一种悲哀的气息。 春儿给舒妍华掖了掖被子,低声劝道:“大少奶奶,您这段时间都没怎么歇过,您先歇一会儿吧,我在外间守着,有事您就叫我。” 春儿见舒妍华点了点头,服侍她睡下才转身出去关了门。 不过一盏茶时间,门又被人推开,进来的人却不像春儿那样轻手轻脚唯恐打扰了里间休息的人,不仅大摇大摆,还发出了尖利的笑声。 “哟,我的乖女儿,怎么青天白日的就睡了呢,日间睡多了,我怕你晚上可睡不了了。” 舒妍华微阖的双眼睁开,侧过头就能看见春儿领着一对长相相似的母女进来。 开口的是走在最前面穿着一身宝蓝色宝瓶纹样的妆花褙子,下着青灰撒花马面裙的中年夫人,鹅蛋脸,弯月眉,即便现在已经不再年轻,但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妩媚的风情,总能不经意间就吸引男人的注视。 舒妍华半坐起身,听到与以往完全不同的语气,皱了皱眉,有些不解:“母亲,您怎么来了?” 落后半步的少女手里拿着团扇,轻轻摇着风,笑嘻嘻的:“我和娘亲来看看大姐姐好一点没有呀,怕你承受不住大哥哥过世的打击,来看看你死没死。” 少女与中年夫人容貌相似却又比她更美一点,皮肤白皙剔透,柳叶眉下是一双灵动活泼的眼睛,她在说话的时候,眼睛滴溜溜的转着,细细的打量着房间里的一切。 她穿着一身淡黄绣团花大袖对襟上襦,粉色绣莲纹对襟襦裙,娇美动人,丝毫看不出刚刚用抿了唇脂的樱唇一字一字的吐出恶毒的语言。 春儿就像聋子一般,对进来的两母女说的话毫无反应,她只是恭敬的曲了膝,而后就又出去关上了门,留下两母女与舒妍华在房间里。 舒妍华是京城公认的才貌双冠,自不会是空有美貌的花瓶,眼前的两母女来者不善,她也不是委屈自己的人,自然不会跟她们客气:“舒夫人,请问你带着你的宝贝女儿来我这里有何贵干?” “像玉儿说的那样,来看看你死没死呀。你死的时候,我不看着,心里可不会顺畅,看着你死了,我晚上睡觉,都能做个好梦呢。” 舒夫人面上仍然带着往昔的慈爱,眼里透着欢欣,说出的话却让人从心底渗出彻骨的寒意。 听听,哪有母亲这样对女儿说话的? 舒妍华只觉得有些天意弄人,她两岁之时生母病逝,父亲为母亲守足了一年孝才迎娶继室梅若兰。 梅氏入门不到两个月就怀有身孕,即便是十月怀胎的期间,也没有忽视她,她的任何事情都要一一过问,对她和大哥关怀备至,家中上下无人不赞,就连她娘亲留下的嬷嬷也无法挑剔一二,以至于她外家都对梅氏十分客气。 梅氏头胎生了儿子,她娘亲旧人唯恐新夫人会有了自己的孩子之后对她和大哥有所忽视,却想不到梅氏态度一如从前,就算一年后她的宝贝女儿舒妍玉出生,也仍然把她和大哥看作亲生儿女一样看待。 她大哥自小聪慧,她也是从小聪明,年岁渐大之后懂得了有些聪明的继室会捧杀元配的孩子,可是他们两兄妹却没有一丝怀疑。 因为他们兄妹身边跟着娘亲忠心耿耿的心腹,梅氏从没有插手过他们的仆人,一应事宜都是由他们娘亲旧人掌管。还给他们和自己的儿女一起延请名师教导,十几年来对他们关爱有加。 而最让人无法怀疑的一点是:梅氏对待元配留下的两个孩子和自己所出的孩子公平公正,如果是她或者大哥做得不对的,会视情况来惩罚,如果是梅氏亲生孩子犯了错,也不会怜惜放过。 就是这种坦荡的做法,不说家中人人称赞和备受京中人赞誉,就连她也慢慢从心底接受了这个没有血缘的母亲,真心实意的孝敬她,同时还爱屋及乌对两个弟弟妹妹好。 看到梅氏母女如此有违以往的咄咄逼人,舒妍华眉头微蹙,有种揪心恍然之感,想来她和哥哥终是错付了信任。 舒妍华满心满眼都是敬佩的看着这个一装就装了十几年的侯夫人,要知道前些时间她大哥回京途中遭遇泥石流不幸丧生,丧礼都是眼前这个装工一流的女人尽心尽力的操办。 京中之人除了叹息一句她大哥英年早逝之外,其他全是赞誉梅氏的品行,不少大家主母已经把梅氏的亲生子女列为女婿/儿媳妇的人选,母亲的品行这样好,她的孩子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 舒妍华现在很想笑,更加想快点有人把梅氏的女儿娶回家,最好还是死了元配的,想来舒妍玉深得她娘亲的真传,定会做得比梅氏还好,毕竟梅氏的品行这样好,她的女儿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 她看着眼前这个笑意盈盈却又满含阴狠的梅氏,心如明镜,如果这女人心里真的恨不得她和大哥去死,可明面上却又对他们兄妹这么好,心理该扭曲成什么样子? 日夜恨不得去死的人终于到了死期,如果她不来看看,恐怕会觉得对不起自己吧?再有忍耐的人,都想看看仇恨的人是怎么死的,都想让这人知道她活在多么大的虚假之中吧? 第2章 畜生都不如 舒妍华脸上露出一抹讽刺的笑容,声音如一池春水般平静无比:“春儿是你的人?她刚刚端来的那碗药汤下了药吧。” 末了顿了顿,语带好奇的问道:“可是,为什么要毒害我呢? 要知道我不过是一介女流之辈,只能在深院大宅度过一生,我嫡亲大哥命丧黄泉,外祖家早已落败,你们能在我夫家这样肆无忌惮,想来也少不了谢家的掺合。 你看,我竟没有一点的依仗,对你们有什么坏处呢?” 梅氏眼含赞赏的看着这个得知自己死讯仍然冷静犀利的继女,不愧是当世周大儒都曾赞誉惋惜的“惜为女儿身”。 就算再不想承认,她也不能捂着良心说她的儿子舒鸿文和女儿舒妍玉比得上严氏所出的子女。 幸好舒鸿煊意外丧命,不用她再想法子来除了首要眼中钉,可见老天也是在可怜她十几年伏低做小,看不过眼才会帮她除去了舒鸿煊。 只要这个继女再死去,不说她的儿子顺利继承越来越显贵的广平侯府,就是她的女儿,也不用再掩盖在舒妍华的光芒下。 梅氏轻轻拍了拍手掌,为继女的一番推测而叫好:“你看,不过是蛛丝马迹,转瞬间你就能猜到八九不离十。 你说你没什么依仗,对我们没有什么危害,可需知有些人他本身就是自己的依仗,就如你,就如你大哥。” “聪明人总是死得快,所以你大哥死了,你也快要死了。 我从不小看内宅女人,很多事成败就在于不起眼的内宅女人。 再说,你碍了很多人的眼,所以,你不死,都是天理难容。” 碍了很多人的眼? 舒妍华歪了歪脑袋,也不再纠结究竟是碍了谁的眼,反正肯定有这对母女的。 梅氏却又有些怜悯的看着舒妍华,带着一种道不清说不明的语气说道:“至于春儿,她可不是我安插的人手。 是你那好爹爹从小就放在你身边的,你再聪明也猜不到吧。” 她是继母,她想要元配孩子死很正常,可是又有谁能想到平日里宠爱得舒妍华如珠如宝的好父亲会从小就在元配嫡子嫡女身边埋下钉子呢? 更加想不到,会是这个好父亲吩咐埋下的钉子联合女婿下毒吧。 舒妍华明白梅氏怜悯的目光是什么意思,你看看,除了你嫡亲大哥真心疼爱你之外,对你关怀备至的继母一心要想着要亲眼看着你死,怕看不到就做不了好梦;从小宠爱你的父亲竟是一心想要你死的人,就连你嫁的夫君也狼狈为奸。 活在身边人堆砌起来的幸福生活随着大哥的丧生而打破,不过瞬间就被人戳破了假象,你真是一个可怜又可悲的人呢。 舒妍华却来不及发表对父亲失望、难以置信的话语,她只是一字一句的问着:“我大哥的死,也是你们一手造成的?” 如果真的是,那么她宁肯魂飞魄散,死了也要把这些人拖下地狱。 梅氏摇了摇头,哈哈一笑:“不不不,你大哥都等不到我们动手就死了。 那是老天爷有眼呢,知道我们心里所愿,就应了我们所求。你知道我得到消息的时候有多欣喜吗?” “我立马就去给佛祖上了一炷香,拜谢了它老人家,定是佛祖每天听我祷告,感诚于我的虔诚,所以佛祖显了灵,才会出现皆大欢喜的结果呢。那天我饭都吃多了一碗,现在想来都是欢喜无限呀。” “哈哈哈哈,皆大欢喜,皆大欢喜呀!” 来不及动手大哥就死了?所以你们其实还是心怀着要把大哥弄死的想法。 舒妍华面上毫无表情,内里差点咬碎了银牙,放在被子下面的手紧紧攥起,青筋暴露。 她想撕了眼前这个假仁假义的渣滓,佛祖显灵? 佛祖真要显灵,定是要把这些渣滓们尝遍地狱里的严刑,再把你们魂飞魄散的! “那么我大嫂和曜哥儿呢?” 她的大哥死了,她也要死了,那么她不信这些人会突然良心未泯的放过她的大嫂和曜哥儿。 梅氏突然止住了笑声,有些鄙视、有些咬牙切齿的说:“你那个好大嫂呀?哈哈,应该在你爹爹身/下痛苦的呻/吟吧? 要不了几天,等你爹爹腻了之后,她就会下去陪你大哥了。 你说,要是你大哥知道,他的媳妇竟然被自己父亲沾污了会怎样? 恐怕他死了都能被气活吧。哈哈哈哈” 从进来就只是说了一句话之后就不再出声,只是静静旁听的舒妍玉惊骇的倒退了几步,不小心撞在了圆桌上,力道之大,把桌子上的茶杯都撞下了几个在地上,“嘭”的声音响起,杯子碎了一地。 房间里竟只剩下梅氏有些癫狂的笑声,门口守着的春儿一动未动,当自己不存在,从没有听到过什么骇人听闻的事。 “娘爹他” 舒妍玉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母亲,觉得自己一定是还没睡醒,要不然为什么会听到如此沦丧人伦的事,做出这种事的还是她的亲生父亲。 舒妍玉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她无法接受自己的父亲竟然是这样一个人,就算再恨大哥,再讨厌他,杀了大嫂就是了,为什么还要羞辱她,还是做公爹的以那种方式羞辱。 如果这种事被外人知道,她的父亲,乃至整个广平侯府都会成为众矢之的,他们家会完的,一定会完的。 所有听到这件事的无关人都得死,舒妍玉眼里闪过一抹狠毒,舒妍华绝对不能活了,那么就只剩下守门的春儿。 梅氏看着女儿很快就镇定下来,她一直看着玉儿,直到看到那抹狠毒的眼神才真心放下心来,她很欣慰,玉儿就算其他方面比不过舒妍华,就是这份心性就能赢过她。 心狠的人才能长命百岁。她十分满意自己对女儿的教育。 她说出这件事,一方面是刺激舒妍华,但另一方面就是让女儿认清自己父亲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别像短命鬼舒鸿煊和舒妍华一样,傻乎乎的就这样丢了命。 舒妍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她的哥哥是这个世上少有的尊重女性的人,他求娶大嫂之前就承诺过一生一世一双人,成亲四年,无论身心都是属于大嫂的。 他们恩爱无比,羡煞旁人。 前些日子她见了大嫂,大嫂那么一个温婉娇美的人却比她更振作,她还眼中含泪笑着跟她说一定会把曜哥儿养大,培育成一个像哥哥那样的人。 可如今呢?呵呵,她听到了什么?听听,那个装模作样的女人说的是什么? 气急攻心,已经开始慢慢发作的毒性因为气怒,血气运行的更快,毒性开始加快蔓延,舒妍华嘴角溢出一缕黑血。 “畜生舒振业这个连猪狗都不如的畜生不,它连畜生都不如” 她恨呀,她恨不得把那个畜生不如的东西剁碎了喂狗! 她恨天道不公! 她恨老天不长眼! 为什么这样的人没有遭到报应! 贼老天,你瞎了眼吗!!! 第3章 杀妻求将 梅氏心情愉悦的看着舒妍华痛不欲生的脸,心里一阵畅快,就连把之前不齿舒振业所为的郁闷也消失得不见踪影。 她嘴角裂开一道大大的弧度,她已经迫不及待的把另一件事告诉舒妍华了,舒妍华会不会就这样气死呢? 真是期待呀! “华娘,我还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呢。”梅氏如以往那样亲昵的喊着舒妍华,她的眼里明晃晃的写着“怎么还不死”的疑惑,嘴里却慈爱的说着:“你知道你生母是怎么死的吗?” 她停了下来,有些兴奋的看着舒妍华,却发现舒妍华眼神幽深直勾勾的看着她,就像地狱爬上来的恶鬼想要把她生吞活剥。 她心里不屑的嗤笑,都快要死的人了,眼神再幽深、再犀利又能改变什么呢?又能把她怎么样呢?她一直忌惮的人现在只能忍受着毒药的痛苦与亲人悲苦的遭遇,慢慢等死。现在恐怕连嘴硬都做不到了吧。 她看了一眼舒妍华嘴角的黑血,有些无趣,这种无趣是对于想得到回应的人却无视了她。 她不再卖关子:“还是你的好爹爹呢。每天晚上睡觉之前都会亲手给你生母端一碗冰糖炖燕窝,你生母喝了一年之后,就病逝了。” “你听到这件事,感觉到开心吗?反正我是很开心的,要不然,我也进不了你家大门呀。” “噗” 舒妍华再也无法抑制,喷出一口黑血,面色越来越苍白,她眼角都崩裂了,悲恸难忍的留下了血泪。 啊!她无声呐喊,如果有来世,她一定要把舒振业那个畜生大卸八块,剁碎了喂狗!那条狗一定要养它养到五十年!她还要找人念经,就算那畜生死了也要让它魂魄不得安宁! 舒妍玉经过之前那个惊骇的消息,对于这个事反而没有其他看法,就像她娘说的那样,如果严氏不死,那么她娘就不能以妻子的身份嫁给她爹爹,也就不会有她。 她还有些恼怒她娘要在严氏牌位前执妾礼呢,每每看到舒妍华就会提醒她,她身份比不过元配嫡女的高贵。元配与继室终归是有差别的。 梅氏越来越开心,特别是看着舒妍华痛苦不堪的样子,她就越兴奋,她觉得待会回家肯定又能吃多一碗饭的。 “啧啧啧,知道你爹为什么要害了你生母吗?因为你外祖家给不了你爹助力呀,帮不了他谋取一官半职的。所以当我家答应他,只要迎娶我作继室,就会为他谋一个金吾卫职位,他就亲手毒杀了你生母。金吾卫呀,只要好好干,总能在陛下跟前露脸的,到那时,还怕没有荣华富贵吗?” 梅氏有些得意,觉得自己当年果然没有看错人,十几年的投资已经有了回报。他们家和自己娘家都已经上了二皇子的船,并且占得一个无可替代的位置,这还要多亏了严氏家族和舒鸿煊赚的那些钱财,才能成为二殿下的钱袋子,从而深得二殿下的信任。 梅氏一想到现今陛下对太子的不满,想到太子的地位岌岌可危,想到只要陛下废了太子,身为皇贵妃所出的二皇子,必定会登顶。 到了那时,他们家的门槛恐怕会被奉承的人踩烂吧? 梅氏想到以后的场景,就浑身激动不已。她已经迫不及待想要那天的到来了。 “你的枕边人是这么一个人,你就不怕他为了谋求更好的职位,把你毒害了然后娶一个更年轻更貌美的女子吗?” 舒妍华冷幽幽的声音响起,打断了梅氏的臆测。 梅氏可惜的摇了摇头,有些高高在上:“你当我是你那个蠢货生母呢?我像是没有脑子的人吗?” 她一点都不怕舒振业会对她做什么,因为她有一个强有力的娘家在身后支撑着,他做过什么她娘家手里都握有把柄。再说了,如果事成之后有需要,她不介意先下手为强,反正侯府的一切都是她儿子的。她做太君不是更舒服吗? 舒妍华呵呵笑了一声,在被子下的手趁着梅氏精神亢奋,舒妍玉无所事事的坐在她的梳妆台上拿着她的首饰一一在头上试着的时候,偷偷往靠枕后面慢慢挪着。 “大少爷,侯夫人和二小姐在里面呢。”春儿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接着就是一个温润如玉的声音:“母亲,是我,志安。我方便进去吗?” 舒妍华心内不屑冷笑,自己居住的院落,自己和妻子的卧室,想要进来竟然还要请示丈母娘,她当年究竟是瞎眼到什么程度才会嫁给这样孬种的男人呢? 梅氏微微转了身,开口道:“原来是志安呀,进来吧。” 舒妍华趁着梅氏转身的那一刻,快速的把靠枕后面的东西拿到身前被子下面,双手娴熟的里面动着。 至于舒妍玉,听到谢志安的声音之后,就抬起头望向了房门,并没有注意到舒妍华的动作。 待谢志安进了去,春儿又把房门关上。 谢志安彬彬有礼的向梅氏请安问好,又转头对着舒妍玉,深情款款又认真的对她说:“玉儿,你今天这身衣裳极衬你,连你大姐姐都比不上你了。” 谢志安穿着一身石青色宝相花刻丝锦袍,头上簪着玉冠,凤眼微挑,眼里带着温柔,人如其声,是一个温润如玉的男子,特别是他深情温柔的看着你,对你说情话的时候,总会陷入他制造的深情里。 舒妍玉脸上微微泛起一层红晕,俊美男子认真的称赞总让人心情愉悦,特别是对比的对象还是舒妍华,她无法避免的羞涩起来。 “谢志安,你竟然还有脸来我这里。”舒妍华厌恶的看了一眼谢志安。 谢志安以一种“你怎么能无理取闹呢?你以前的识大体哪里去了”的神情看着舒妍华,就像看不到舒妍华嘴角以及被面的黑血,嘴里不赞同的道: “华娘,你怎么能这样跟你的夫婿说话呢?我看你的三从四德都丢脑后了,果然离了母亲你就不安分守己。多亏了母亲侯府里事情这么忙还过府来教导你,你要好好跟着母亲学学才行。” 说完,谢志安对着梅氏作了一揖,口中感谢道:“小婿拜谢岳母过来教导华娘,华娘身子不便,我代华娘给您道谢。” 梅氏心想,这么无耻的话,你也能说得出口。 她仿佛从谢志安身上看见了舒振业的影子。 她欣赏又忌惮他,内心却决定绝对不能把女儿嫁给谢志安这等豺狼,至于与谢志安承诺过的联姻加深彼此的关系,嗯,把舒妍巧那丫头嫁过来就是了。 反正当初也没说是嫡女还是庶女,就算是庶女,谢志安敢放一个屁吗?到时候还不是得乖乖的答应,最后还会办一个盛大的娶亲呢。 梅氏一边想着,一边谦虚的摆了摆手:“可使不得,女婿不用如此,是我这个做母亲的教不好女儿,怎么能让你代她道谢呢。该是我赔礼才对。” 第4章 无耻之尤 舒妍华根本不耐烦看他们两个说着无耻又恶心的话,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如今因梅氏那两番话两件事之故,她气急攻心,体内毒性运行越来越快了。 她体内犹如万蚁啃咬一样钻心的痛,又如大冬天里泡在冰水里一样的冷,她背上的冷汗已经浸湿了衣裳,额头上的汗珠滴滴滑落。 她痛得咬破了樱唇,却没有发出半丝一点的痛苦哀叫声,面上还是那副骄傲矜持的模样,因为她不允许自己在这些人渣面前露出自己的软弱,就算要死,她也会死得让这些人后悔! “谢志安,梅若兰,停止你们俩虚伪无耻的对话吧,我听着都反胃了。”舒妍华一边压抑着痛苦,有些艰难说,“谢志安,能告诉我,为什么要下药害我吗?” 她想要听听眼前这个与她同床共枕,平时对她呵护备至之极,宠她上天的男人,究竟会以什么样无耻的理由来回答她的问话。 谢志安不禁有些佩服的看着舒妍华,他现在才知道,平时连一点痛都受不住的人,如今遭受噬骨毒仍能面不改色的问着问题,他看着那些黑血溢出来就知道毒已经发作了。 这种毒真是毒如其名,犹如万蚁啃噬骨肉的痛,他见过一个体魄壮硕、身高八尺的壮汉都受不住,如今她却没有流露半点不适,如果不是那些黑血,恐怕都不知道她毒发了。 看在她这份面不改色,能忍其他不能忍之痛的份上,他就回答她这个问题好了:“华娘,我当初能娶到你,真是邀天之幸,京城不知多少人羡慕我。我也爱你深入骨髓,宠你上天,就算母亲有埋怨,我也维护你,帮你挡了。” “可是,华娘,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我成亲三载,如今却无半个子嗣,我的同龄人已经家里子女成群了。我身为谢家长子嫡孙,我有责任肩负起家族的传承。” “华娘,我不能再任性下去了。我总得有个孩子来传宗接代的。你这么爱我,你能理解我的,是吗?反正我以后的孩子也会给你上香扫坟的,这样我好你好大家都好的事,何乐而不为呢?” 谢志安一副“我以前这么爱你,为了家族传承,你也体谅一下我”的表情,深情款款的看着舒妍华,以往从嘴里会吐出的情话现在说出的话却无情的讽刺了现实。 同样也讽刺了舒妍华。 舒妍华被气笑了,这人得无耻到什么程度,才会说得出“我这么爱你,所以你就要去死来体谅我”的结论? 为了利益就是为了利益,犯得着用这种冠冕堂皇的道理么? 舒妍华气到发笑,但却是嘲讽的笑容,她恶意满满的看着谢志安,嘴里却轻声曼柔的说:“谢志安啊谢志安,你怎么不想想,我生不出来,可能是因为你无能又无能呢?” 说完,她还恶劣的瞥了一眼谢志安的下/身。 谢志安脸色瞬间铁青到极点,哪个男人被人说不行都不会好到哪里去,特别说的这个人是自己的妻子,那就更加是个耻辱了。 梅氏听了舒妍华的话,也反射性的看了一眼谢志安的下/身,心里无端的同意了舒妍华的话。 因为她从来就没有对舒妍华做过什么下作的事,什么下药害她怀不了这种事从没有过,相反,她还尽心尽力帮着舒妍华调理身体,整个广平侯府,身体最好的三个女子就是她自己、女儿舒妍玉,以及舒妍华了。 她是一个对自己要求很高的人,要装就装得瞒过所有人,任何人都找不出她的错处,有时候就连她自己也会有一种舒妍华是她亲生的错觉,但只要每次见到自己的玉儿,就会清醒回到现实。 因为有玉儿的存在,她才能保持本心,才不会在十几年里迷失自己,因此她十分宠玉儿,宠到比儿子还厉害,毕竟儿子稍大一点就会去前院,只有女儿才能在出嫁前一直与母亲一起。 舒妍玉也狐疑的看了一眼谢志安的下半身,也不知道她想到了些什么,脸上竟又泛起一层红晕。 谢志安余光看到梅氏和舒妍玉的动作和表情,脸色更加难看到了极点,他有些气急败坏的看着舒妍玉,心里唯恐梅氏会不让舒妍玉嫁给他,他这一刻生出一种后悔的情绪。 后悔为什么要下噬骨毒来讨好泰山大人,早知道他就直接下封喉毒算了,省得她说这些话来侮辱他。 真是士可杀不可辱。谢志安恨恨的看着舒妍华。 舒妍华却懒得再理会这个无耻之尤,她把注意力集中到梅氏身上,嘴角上扬,勾勒出一抹动人的弧度,她语带笑意的说:“梅若兰,你还有什么其他开心的事告诉我的吗?” “比如说,其实你给我的好爹爹戴了不止一顶绿油油的帽子?又比如说,舒鸿文其实是别的男人的种?” “舒振业那个畜生杀妻求荣、夺子财产、毒害亲女换来的侯府基业,却被一个不是他的种的人继承,哎哟,如果真的能成,那我在九泉之下也会笑出一朵花来呀。” “哈哈哈哈哈” 她肆无忌惮的大笑出声,笑到眼角都含着泪水。 她从不是任人宰割的人,先前不过是被梅氏带来的两件惊骇的事弄得有点缓不过神来,如今经历了生母是被父亲毒害、大嫂被父亲奸/淫,自己和小侄儿被毒杀的事,她感觉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够打败她了。 这番口头侮辱不过是死前讨点红利罢了。 梅氏脸色立刻黑如锅底,舒妍玉也双目喷火的看着舒妍华,上前几步,抢先呛声:“舒妍华你这个贱人,你胡说什么!死到临头还嘴硬!” 谢志安有些迷醉的看着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惊人魅力的舒妍华,这个女人就算现在嘴角溢出黑血,那张扬大笑却丝毫无损她风华绝代的气度。 他看着舒妍华的笑容,却想到她在自己身/下娇喘的模样,更加妩媚动人,他忍不住就血液沸腾,下/身竟有隐隐抬头的迹象。 这一刻他有些惋惜,惋惜这样的绝代美人他只品尝了三年,他不知道舒妍华究竟哪里存在着威胁竟然要把她毒杀,他甚至产生了一种后悔遗憾的情绪,后悔于这些日子体贴舒妍华精神不济、心力交瘁而去睡书房,遗憾没有趁这段时间再多多品尝一下她的滋味。 他预料不到泰山大人竟会突然吩咐他下药动手毒杀舒妍华,以致于以后只能回味不能再尝。 真是可惜了。谢志安有些贪婪的看着舒妍华动人的身段,如是这般的想着。 第5章 死了也要拉你们下地狱 舒妍华有些担忧的想着她身边的人,这么久了,除却一个春儿之外,身边的人竟没有一个来她的院子,她知道是谢家和梅氏带来的人控制住了她们,要不然不会到这个点上,还不见人影。 她不希望这些跟随了她十几年的人因为她的缘故遭遇了不测。 她心内叹息一声,是她这个做主子的没用才会连累到她们,这辈子是不可能再补偿她们了,如果有机会,来世吧。 舒妍华不再想着其他的事,她跟自己说:该是做正经事的时候了。 疼痛消耗了她大量的体力,她把刚刚蓄力已久的力道瞬间爆发出来。 她一把掀开了被子,右手抬起,迅速对着梅氏的方向,扣动了机关,右手拿着的袖箭飞速向着梅氏射去。 “咻” “噗” 袖箭直冲着梅氏的脑门穿透而过,露出了一个大大的血洞,里面白花花的脑浆并着血液喷洒而出。 梅氏眼里饱含惊骇、震惊、绝望、不甘,却再也无法说出一句话,眼里神采消散,缓缓倒地。 舒妍华射出一支袖箭之后就不再管梅氏,这么近的距离如果还不能了结梅氏的性命,她死也不会原谅自己。 她瞬时又把袖箭对着谢志安射了出去。这三个人里面,她第一个恶心的是梅氏,第二个恶心的却是谢志安了。 只要想到她竟然与这个贱渣共同生活了三年,她就浑身恶心反胃,他不死,她觉得难以洗刷身上残留着贱渣的气味。 从舒妍华动手射杀了梅氏,再到把苗头对准了谢志安,时间极短极短,短到剩下的两个人根本反应不过来。 谢志安心里惊恐不已,他想躲避,却发现双脚好像被钉在地上一样,一动不动。 他想开口求饶,想求舒妍华看在他们三年的情份上放过他,喉咙却像被堵住了一般,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他是一个美男子,还是一个文采风流的美男子,于武力上并无考究。 一股骚味传来,谢志安双脚站着的地方已经有一滩水迹。 同时,“噗”的一声,袖箭穿喉而过,谢志安双眼无神的倒下。 舒妍华剧烈的喘了几口气,忍不住蹙了蹙眉,身上的痛实在太疼了,她射杀了两人,积攒的力气也消耗了大半,但是对于自己的成果,却相当满意。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了几道急速的脚步声,舒妍华听到了冬儿的声音。 “让开!” 门外,冬儿一马当先的冲在最前方,秋儿跟在她的身旁,夏儿扶着秦妈妈。 几人形容狼狈,却不约而同的满心焦虑,她们一大早就被谢家的家丁围困了起来,还是靠着少数小姐带来谢家,留在外院的车夫以及跑腿小厮,还有几个身强体壮的婆子冲破了防线,就立马跑回来院子里。 发生这种事,她们都不敢想象小姐是不是遭遇了不测。 春儿有些惋惜,带着一丝劝慰,对着几人说道:“冬儿,我们一起服侍小姐也十几年了,我也不忍心看着你们落得一个不好的下场,你们还是安分一点,到时候我会向夫人求情,或许可以让你们过更好的生活。” 春儿脑子不笨,笨的人也做不到潜伏在舒妍华身边十几年还没有被人发觉,因为在今天之前,她的确是真心实意为小姐打算的,如果侯爷不用她,那么她会伺候小姐一生。 所以她很清楚自己一个人的力量是对抗不了这几个人的,特别是冬儿,她更是没有把握。 所以她用了怀柔之策,先稳住她们,只要等到谢家的家丁来了,这几个人也就是阶下囚的结局了。 她心里有些焦急,暗暗骂着谢家的家丁养着浪费粮食,竟然让这几个人逃脱,也没有把这几人追回去。 门外响起冬儿声音的时候,舒妍华却是强撑着一口气,慢慢向着舒妍玉的方向挪去。 幸好刚刚舒妍玉因为她的那番话上前了几步,让舒妍华不至于要走多远。 舒妍玉害怕得差点胆子破裂,她紧张的看着舒妍华接近她,脑子里一片空白,神情惶恐不已,她艰难的吞了吞口水,嘴里说着求饶的话:“大姐姐,我知道错了,你放过我好不好?” 她吓傻了,也不敢跑,只知道说着好话,希冀舒妍华会放过她。 舒妍华不想再跟她厌恶的人说话了,所以她不准备再回答舒妍玉这么白痴的问题。 她深吸一口气,提起最后一丝力道,左手握着的匕首亮了出来,冲着舒妍玉的脸面一划而过。 一道狞狰而恐怖的伤口从舒妍玉的左脸横穿她的右脸,她娇美的脸蛋被舒妍华分为上下两截,那道伤口皮肉翻飞,血肉模糊。 舒妍玉被疼痛惊醒,凄厉的惨叫一声,双眼翻白,咚的一声晕了过去。 舒妍华也撑不住了,跌坐下地面,双手爱惜的摸着怀里的匕首和袖箭。 她眼里含着泪花,喃喃地说:“哥哥,我用你送给我的袖箭杀死了梅氏那个贱人了,你开心吗?” 至于谢志安,只能说他自己急着投胎,送上门来送死,还说什么让他的孩子以后给她上香扫坟,为了不让这么恶心的场景出现,她只好杜绝这种机会。 她只有两个字送给谢志安这个贱人:活该! 而她深知舒妍玉有多爱惜她的容貌,如今被她毁了容,下半生的生活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有些人活着留在世上反而是对她最大的惩罚。 “哥哥,对不起,我没能为娘亲、大嫂和曜哥儿报仇,我没有力气和时间去杀那个畜生了。你和娘、大嫂他们会不会怪我?” “哥哥,你不要走那么快好不好?小花儿害怕一个人过奈何桥,你在下面等等我,可以吗?你答应过娘亲不会丢下我不管的,我们一起去孟婆那里喝孟婆汤,来世,我们依然做兄妹,好吗?” “来世,换我来守护你,好不好,哥哥?” 门外听到惨叫声的众人脸色一变,冬儿再也顾不得春儿的阻拦了,伴随着冬儿泼辣声音响起的,是一个响亮的巴掌声和拳脚到肉的闷吭声。 “贱人,给脸不要脸,滚开!”冬儿扇了春儿一个大大的巴掌,再一脚把她踢开,然后整个人撞开了门。 舒妍华闭眼之前,听到了冬儿撕心裂肺的呼喊声“小姐” 第6章 重回金钗之年 再次睁开眼,意识还陷在临死之前杀了梅氏的痛快,没有能杀到最想杀之人的不甘,以及很快就会在黄泉之下见到哥哥的愉悦,耳边却传来一个充满关切的声音。 舒妍华微侧过头,看着眼里面上全是满满关切之意的春儿,就连声音里也是饱含关心的味道,她的嘴角一点一点微微上扬,眼里溢满了笑意,面上满是欢快愉悦的神情。 春儿有些怔愣,更有些晃神,大小姐不过小小年纪,还没有长开,就已经美到如斯地步,等再过几年,恐怕侯府求亲的门槛都被踩烂了。 “姑娘,您笑什么呢?”春儿有些不解,染了风寒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吗? 春儿一边问着,一边轻手轻脚的扶起了舒妍华,拿了个靠枕放在她身后,让她半靠在床上,又给她掖了掖大红底绣五蝠捧云团花的厚锦褥,而后又转身,在酸枝木雕流云圆桌上端起一碗汤药。 春儿看着少女苍白的脸色,很是心疼:“姑娘,来,这是大夫给你开的药,快点喝了吧,喝了身子才会好起来。” 真是一个为主子担忧,关心主子,谨守本分的好丫环呀。 舒妍华笑得更欢快了。 瞧瞧,就是因为喝了春儿端来的药汤,所以承受万蚁啃噬骨肉的痛苦死去,现在,这一幕再次上演,她该说什么好呢? “小姐”春儿差点想不顾尊卑去探探主子的额头,看看是不是起热了,怎么小姐整个人变得奇怪了? “我笑是因为,想到一些开心的事” 舒妍华却不管春儿奇怪的脸色,只是回答先前她问的话,见到你很开心,因为不管是在梦里还是怎样,你在我眼前,我就不会放过你这个给我下药的忠心耿耿的好丫环。 我笑更是因为,见到你这副关心我、心疼我的模样,十分佩服,我更想看看,倘若揭了你的人皮面具,下面会是什么样的魑魅魍魉。 春儿听不明白小姐那句话的意思,脸色显得更加怪异了,她只觉手上一空,端着的白瓷碗就已经被小姐拿了去,她看到“咕噜咕噜”就把满满一碗汤药喝光的小姐,整个人都有点反应不过来。 这还是往日半点苦不吃,最不喜欢喝药的小姐吗? 春儿身为侯府嫡小姐身边的大丫环,业务能力娴熟无比,也谨守规矩,所以她很快回过神来,放好小姐递过来的碗,再把装有蜜饯的木匣子拿给了小姐。 舒妍华笑得灿烂:“哦,不用给我蜜饯了,我现在不想吃。” 春儿虽然觉得小姐今天整个人都有点怪怪的,有些习惯与以往不同,但眼前之人的确是她一直伺候的人,所以也只当舒妍华染了风寒不舒坦,正在发小性子。 可是她心里满是疑惑:发小性子会改变一个人的小习惯和口味吗?难道是小姐见到夫人今天没来看她所以不高兴了? 舒妍华喝完了一碗药,有些回味药里的苦涩,尝了苦,才能记住自己不过是活在别人堆砌的蜜罐子里。 她根本就不担心药里有什么别的奇怪的东西,自她睁开眼,看见的是年轻的春儿,再打量自己细小的身子,虽然还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但倘若是未出阁之前的时候,梅氏对她用心的程度一点都不亚于舒妍玉。她不担心府里会有人在暗地里对她做什么事。 而她摸了自己的身子,有温度,喝过的药,还是有温度,就连扶她起来的春儿身上也是带着温暖的感觉,她内心竟然平静如波,没有半点紧张惊骇。 最差的也不过是下地府,她连下地府都不怕,除此以外,再发生什么其他奇异的事她都能接受。 舒妍华脑子在不断高速转动,开始慢慢试探起春儿。总得要明白眼前发生了什么事才是。 “其他人呢?” “今儿天色好,夏儿和秋儿在院子里给您晒一晒被褥和斗篷;冬儿那丫头被我打发去厨房那里给您拿膳食了;今天您外祖家来了一位妈妈,秦妈妈出去见她了;至于齐妈妈,她儿媳要生了,您不是放了几天假给她吗?不过您昨天着了凉,染了风寒,齐妈妈这会儿怕是已经得到消息,可能往回赶了。” 春儿恭敬又谦卑的声音在舒妍华耳边响起。 随着春儿的讲述,舒妍华的记忆迅速就跟上了她的步调。 齐妈妈是她的奶妈妈,在她生女儿小竹的时候,被选中成为她的奶娘,一直都很疼爱她,齐妈妈是这个世界上除了梅氏之外给了她母亲温暖的人。 齐妈妈一家子都是娘亲带过来的陪房,她还有一个儿子,在娘亲的陪嫁铺子里当管事,能力十分强悍,后来他们一大家子又变成她的陪房随她去了谢家。 她记得,在她十二岁那年,奶兄齐大力的媳妇临产,齐妈妈跟她请了几天假,就在孙子出生一天之后,得到她风寒的消息,立马赶了回来精心伺候她。以致于连孙子的洗三礼也没有赶上,她那时候一直心怀愧疚。 而她着凉的原因,是她那个九岁的好妹妹舒妍玉要画一幅梅下美人图,跟她撒娇,还说除了她之外,府里根本没有人比得上她这个美人儿,死活要她在梅树下站着让她画画。 梅氏对她和哥哥好,她也投桃报李,对小自己三岁的妹妹也是宠爱有加,被她摇着手撒了撒娇,就答应了她的请求。 当时身边的丫环,只有冬儿那丫头明显不同意,说小姐在树下万一吹了风怎么办? 可她当时笑着说没事,舒妍玉又说自己会很快画完,还准备了姜汤给她,还在她宽大的衣袖里塞了一个手炉给她,让她取暖。 她见安排得这样细致,心里也舒坦,结果当时恰好是过年的时候,天气冷,手炉的暖和周围的冷风一吹,冷热交替,舒妍玉画画的时间还很长,于是晚上回去她就着了凉。 半夜被报了上去,梅氏立即让人开了二门去请了大夫过来给她看诊,然后不辞劳苦的一直守着她,到了四更天的时候才被人劝了回去。 第二天还押了舒妍玉来跟她道歉,还说要惩罚舒妍玉。她那时候感动于梅氏夜半的守护,于是开口给舒妍玉求情。 结果梅氏还是很生气,说舒妍玉不懂事,害得姐姐大过年的生病,怎么样都要惩罚,但是又由于她这个苦主求了情,于是改为抄五遍佛经,顺道是为她祈福,不抄完不准出院子。 于是,梅氏又获得了一连窜的赞誉,譬如身为继室善待元配留下的孩子,譬如赏罚分明,譬如这样教养孩子很好,不一而足。 舒妍华回忆到这里,就知道了是她十二岁过新年发生的事。 她把自己手掌上下翻了翻,轻轻抚摸自己脸,感受着滑嫩的触感,心里愉悦而满足。 老天还是开了眼了,至少她回来了,不是吗?回到一切还没来得及开始的时候。 所以,梅氏,如果这次,我不求情,你真的会让你女儿去跪佛堂吗? 我很期待呢。 第7章 哥哥,见到你真好 坐在床上歇息不过一会儿,门外就传来了女孩子清脆的说话声。 “夏儿、秋儿,你们怎么手脚这么慢呀,你们都在这里,难不成只有春儿一个在里面伺候小姐?” 舒妍华听到冬儿的声音,不自觉的笑了笑,这个丫头一向泼辣,但对她很忠心,什么事都是站在她的立场为她考虑,有时候泼辣起来,对舒妍玉也不会客气。 就像舒妍玉要她站在梅树下给她作画,只有冬儿出声反驳她,差点让舒妍玉下不来台。可惜舒妍玉可能是谨记梅氏的教导,不仅对她礼让万分,就连对她身边的大丫环也忍让一二,竟然没有发作冬儿。 这对于一个侯府嫡小姐来说,简直让人匪夷所思。不过好处也是大大的,至少舒妍玉赚足了礼让姐姐、体谅下人忠心为主的好名声。 “小冬儿,你快点进去吧。我刚刚看到春儿把药端进了小姐房里,可能小姐已经喝了药了,等着用早饭呢。” 秋儿一边与夏儿翻着被褥,一边催着冬儿。 “啊,那我快点,小姐等着吃早饭呢。” 这句话说完最后一个字,冬儿已经进了舒妍华的房间。 她先把食盒放在酸枝木雕流云圆桌上,然后一眼就看见笑盈盈的看着她的小姐,她快步过去施了礼,担忧的看着少女,心疼的埋怨:“小姐,早跟您说了不要答应二小姐,您看,现在身子不舒服,遭罪的还是您自己呢。” “小冬儿!你怎么能这样跟小姐说话呢!还编排上了二小姐!”春儿在旁脸色不虞的呵斥冬儿。 冬儿微挑了眉,毫不害怕,立即就呛声:“我哪里说错了,要不是二小姐,我们小姐用得着遭这样的罪?” “你”春儿被冬儿气得半死。 舒妍华幽幽的看了一眼春儿,开了口:“好了,冬儿也只是担忧我才会这样的。冬儿,快点摆膳吧,我肚子饿了。” 反正冬儿这样的性子在侯府都安然无恙的跟着她到了谢家,如此又何必压抑她的本性。再说了,重来一遍,她可不是为了当鹌鹑的。 “瞧我,都忘了小姐肯定饿了。”冬儿立即把春儿撇在了一旁,她手脚利索的给舒妍华在床上放好一张小几案,把她拿回来的膳食一一摆在几案上,嘴里喋喋不休:“小姐,如今天冷,你还是待在床上吧,用完了早饭接着休息一会儿。昨晚你都没怎么好好休息呢。” 舒妍华看着快要化身奶嬷嬷第二的冬儿,心里一暖,在她的服侍下用完了早饭。 整个过程,春儿根本插不上手。她也不恼,没有跟冬儿别矛头的意思,只是静静的给四周的碳盆里添了碳,还在角落里加了一盆水,而后就拿着绣架给小姐缝制中衣。 舒妍华用了早膳,漱了口,正准备躺下歇息一二,毕竟她身子现在还是有点虚弱,她要争取早日养好身子。 “大少爷,您来了。” 门外是夏儿和秋儿请安的声音。 轻微的脚步声清晰的传进了舒妍华的耳中。 舒妍华竟有些近乡情怯的感觉。直到一个人的身影映入她的眼里。 泪珠不听话的簌簌而落,模糊了她的视线,她却顾不得这么多,直起身就向着来人张开手,飞扑而去。 舒鸿煊被妹妹的动作吓了一跳,他一个箭步就冲上前,张开双手接着妹妹,接着就感到颈窝处湿湿的。 他还来不及说什么,就先抱着妹妹回到床上,用被褥把她裹住,才轻柔的拍了拍妹妹的脑袋,心疼的问道:“怎么啦这是?受委屈了?” 舒妍华在他怀里蹭了蹭,蹭干净了眼泪,抬起头细细打量着她的哥哥。 少年白皙的脸庞,流露出温文尔雅的清隽,剑眉英挺,一双迷人的桃花眼里是让人看不懂的深邃幽暗,鼻子高挺又圆润,嘴角噙着一抹笑容,不过十五岁的年纪,却身姿高挑,一身月白色银丝暗纹团花长袍,披着青莲绒的灰鼠斗篷,更加衬得他丰神俊朗。 哥哥师从当世大儒周先生,去年秋闱考取了举人第一的功名,取得解元,京城众人还猜测他今年必定会参加春闱。可她知道,周大儒当他半子,事事为他考虑,担忧他过早踏入官场不好,于是嘱咐他三年后再考。同时,周大儒还是一个相当开明的人,叫哥哥多多结识有才华之人,也教导他切记不可轻视任何人。 三年后,哥哥以会试第一的成绩进入殿试,结果陛下赞他有状元之才,却又觉得以哥哥的容貌理应成为探花。 最后陛下钦赐状元,哥哥成为了大夏朝最年轻的三元及第,侯府自这一刻开始,正式进入位高权重之人的眼中,而这一切,全都是哥哥带来的。 她的哥哥还是一个极少从心底尊重女子的人,他时常说“当今之世,女子不易”,他希望自己所嫁之人一生只有她一个妻子,同时,哥哥也是这样要求自己的。 他与大嫂琴瑟和鸣,恩爱非常,无论从身还是心,都属于大嫂一个人,大嫂不知道羡煞了京城多少闺秀。 这么好的哥哥,这么努力的振兴侯府门楣的哥哥,换来的却是侯府的当家人恨不得他去死。 想到这里,眼里又心疼的沁出了泪珠,她赶紧用手抹掉,扬起一抹阳光般灿烂的笑容,轻快道:“哥哥,见到你真好!” 舒妍华刚刚的动作不仅吓了舒鸿煊一跳,也吓到了还留在房间里的春儿和冬儿。舒妍华现在有千言万语想跟哥哥说,挥手让春儿两人退了下去。 舒鸿煊坐在床边,听到妹妹孩子气的话,有些好笑,但看到她苍白的脸色却更是心疼。 他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感觉到温暖的气息,才抓起妹妹的双手,感受到她手里的冰凉,蹙了蹙眉,将她双手放进被褥里,给她掖了掖被子,才带着一丝不赞同的目光看向妹妹,训诫她: “小花儿,你啊,什么时候才能懂事点。身子是你自己的,你自己都不爱惜,指望别人爱惜吗?你看看,自己不舒坦,心疼的是我,什么时候你才能让我放心。” 说是这样说,无论妹妹多懂事,他也不会放心的,他看着她从小小的一团长成现在的少女,他几乎把她当女儿一样宠着,他又怎样舍得她受苦呢。 舒妍华俏皮的吐了吐舌,双手从被褥里拿出来,抓着哥哥的摇了摇撒娇:“哥哥,我知错了,我以后会懂事的,不会再让你担心的。” 舒鸿煊无奈的看了她一眼,把她的手又到进被子里,才用“刚说了会懂事,不让我担心,现在又把手取出来,不知道自己正生病吗”的表情看她。 舒妍华立即对着哥哥乖巧一笑。 舒鸿煊心里软成一滩水。 两兄妹说着话,舒妍华心里感叹:原来哥哥一直都对梅氏抱有警惕,别人指的是谁,她清楚,可是,她们兄妹最大的敌人却不是梅氏呀… 她该怎么跟哥哥说,赋予了他们兄妹一半血缘的人,才是最想他们死的人? 第8章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舒鸿煊可不是书呆子,书呆子也未必十五岁就能成为案首,如果不是先生要求,恐怕今年就会成为大夏王朝建国以来最年轻的三元及第,这样的人,又怎会看不出舒妍华的心不在焉? 只是他看着妹妹并不是很想跟他说,他也只当是小女孩长大了,有了自己的秘密。 他认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隐私,如果妹妹想说,他很乐意倾听。 舒妍华其实在纠结,她要不要把自己的奇异遭遇告诉哥哥? 哥哥他会不会害怕?他能接受这样的妹妹吗? 就算能接受,他心里会不会有疙瘩,以后还会不会像以前那样疼爱她? 可是如果不告诉哥哥自己的经历,她要怎么跟哥哥说,梅氏和那个渣滓的事? 现在舒振业还是一个好爹爹,梅氏还是那个人人称赞的好继母,就算哥哥对梅氏有警惕,也只是警惕而已,空口白牙的,哥哥会相信她吗? 舒妍华纠结不已,但还没有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来,哥哥就嘱咐她好好歇息,然后外出办事了。 今天舒妍华房里注定是少不了人来人往了。 哥哥走了之后不过一刻钟,梅氏就带着舒妍玉来看望她。 舒妍华看着年轻了好几岁,端庄中带着妩媚的梅氏,心里有些唏嘘。 前世她临死之时,射杀了梅氏,所以她和梅氏的仇已经一笔勾销了吗? 不好意思,小女子斤斤计较,心眼比针尖还小,还睚眦必报,这一世,我们的仇还是结大了。 梅氏一进来,就关切的询问舒妍华:“华娘,你如今可好些了?母亲四更天的时候,看着你喝了药睡熟了,怕在这里扰着你,所以回房去了。今儿个下午,我叫了大夫来给你复诊,看看你恢复得怎么样。” “华娘,你可要好好爱惜身子,你生病了,我心疼得几乎要了我半条命。以后呀,你可不能再这样了。” 舒妍华心里冷笑,看看,这就是梅氏,总是要把自己的功劳说出来,让大家看到。 守着她守到四更天,而且还是怕扰了她休息才“迫不得已”回去,可她却是三更天才来她房里,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就是她两辈子都不得不叫一声母亲的人。 以前最让她感动,现在最让她恶心的,也是梅氏时常说一些没羞没皮的话:我生病了所以要了你半条命,可你还好端端的站在这里,脸色比我还红润呢。 心里这般想着,舒妍华面上乖巧极了:“母亲,让您担心了,华娘以后不会了,我是母亲的乖女儿,怎么舍得让母亲担忧呢。” 要恶心,大家一起来,反正说好话不会让她掉块肉。 梅氏确实有些被膈应到,但舒妍华的表现很正常,只不过是说话直接了些,好像灌了蜜糖一样。 “玉儿,你给我过来,跟你姐姐道歉。你看看你,就是你贪玩,才会累得姐姐大过年的染了风寒。”梅氏责怪的看着舒妍玉。 舒妍玉立刻乖乖上前,满含愧疚的看着姐姐:“姐姐,是我不好,我不该让你站在梅树下吹冷风的。你不要生气,原谅则个可好?” 如果她说不好,你们母女俩是不是下不来台? 舒妍玉暂时没打算撕破脸,于是很大度的说:“姐姐没有生气。” 梅氏却不赞同:“华娘,玉儿错了就是错了,我不会包庇她,不让她真正的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她以后还是会犯。” 转过头对着舒妍玉说:“玉儿,罚你去祠堂跪三个时辰,好好反省自己的错处。” “妹妹不懂事,母亲您多教导教导她就好了。”舒妍华状若无心的说了一句。 咦?这不对呀,接下来不是应该到了舒妍华求情了吗?然后她才好顺着台阶下。 梅氏微微蹙了蹙眉,用探究的眼神看了舒妍华一眼,随后恢复了正常,只是一时犯了难。 舒妍华这句话咋听起来很正常,但聪明人都能听出弦外之音。 妹妹不懂事,都是九岁的人了,难道不知道大冷天长时间吹风会着凉吗?又不是三岁的孩子。 大家闺秀向来都是母亲言传身教,舒妍玉这样就是母亲教的不好了,更不用说舒妍华还说出母亲多多教导这话了。 就算舒妍华接下来求情,但那句话说了出来,以梅氏一贯的表现和作风,无论如何都要按照她说的惩罚了。 如果梅氏顺着台阶下,改了舒妍玉的惩罚,不过是成全了舒妍华疼爱妹妹,委屈自己的好名声,还因此会让人质疑梅氏对待原配孩子和自己孩子是不是真的公平,还是装出来的。 大家贵族后宅的女人都不是好糊弄的,人一旦埋下了怀疑的种子,此后就会慢慢生根发芽。 这样一来简直是丢了西瓜漏了芝麻。 梅氏向来果断,既然想明白了就不会让舒妍华再有说出求情的机会,她转身吩咐自己身边的陈妈妈:“二小姐自己贪玩不懂事,累得姐姐生病,罚她去祠堂跪三个时辰。陈嬷嬷,带二小姐下去。” 舒妍玉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娘亲,通红了双眼,委屈的流下了泪水。 为什么,明明来之前就说过的,不过是做做样子,娘亲会有法子让舒妍华开口求情,届时不过是被关在自己房里抄佛经而已,现在怎么会变成去跪祠堂了呢? 梅氏无视了舒妍玉的眼泪,硬起了心肠,厉声的对陈妈妈说:“还愣在这里做什么,难道我说的话不管用了吗!” 这样严厉的梅氏与平常那个温和的主子不同,吓得众人一个激灵。 陈妈妈再也不敢耽搁,半扶半拽的把舒妍玉拉出了舒妍华的房里。 梅氏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今天这一出是她这十年来第一次算不准。 她提醒自己不能乱了阵脚,忙调整了自己的表情,回过头疼爱的看着舒妍华,怜惜道:“好孩子,母亲知道你受委屈了,母亲会好好教教玉儿,玉儿不懂事,你也不要往心里去,母亲盼着你们两姐妹相亲相爱呢。” 舒妍华乖巧一笑:“母亲放心,我没生妹妹的气,我会对妹妹好的。” 梅氏欣慰的笑了笑:“那你好好休息,母亲还有事,就不耽搁你了。” 转而又一一吩咐春儿她们要好好照顾小姐,敢有半点不尽心,绝不会饶过她们。 梅氏足足用了一刻钟,细细的嘱咐了方方面面,下人们都感叹,大夫人果真对大小姐爱若亲女,大小姐命真好,这样的继母也就跟亲生母亲一样了。 舒妍华静静的欣赏梅氏的表演,她都不禁要为她鼓掌叫好了,如果不是前世梅氏自己露出了真面目,恐怕她也会跟其他人一样,感动于她无微不至的关怀吧。 舒妍华看着就连冬儿都是一副大夫人真是一个好人的表情,就怨不了她前世错信梅氏。 梅氏说到口干舌燥,终于停了下来,又怜爱的摸了摸舒妍华的脑袋,才步伐从容的出了门。 房里只留了春儿一个人在守着,舒妍华躺在床上闭眼,心里无声大笑。 今天对上梅氏,小胜了一局,她看到梅氏狠心罚舒妍玉跪祠堂的时候,只觉得她搬起了石头砸自己的脚。 要是一开始就罚舒妍玉抄佛经,又有什么问题,本来九岁的孩子这样的惩罚也说得过去,偏偏要抬高自己的名声,又出了她这么一个变数,结果掌控不了局面。 也不知道她心里现在是什么滋味。 舒妍华很清楚,梅氏现在定然是去打点舒妍玉在祠堂的事了,祠堂阴森幽冷,大冬天的,跪上三个时辰腿可就不用要了。 她敢保证,梅氏定然会给舒妍玉做好全套保暖之法,但这种打点也只是暗地里,如果明目张胆,不就是自打嘴巴了吗,也不蒂是告诉其他人,因为我是侯夫人,因为舒妍玉是我女儿,我心疼她,所以我说过的话可以当放屁,响了之后就没了。 至于府里的老太君关氏,自梅氏加进来就没有插手过大房的事,既然以前都没插过手,现在当然也不会,再说了,她也相信执掌侯府中馈的梅氏不会真的狠心不顾自己的女儿。 其实现在全府上下,也只有舒妍华可以名正言顺帮助舒妍玉,谁叫她才是卧病在床的那个呢。 她大张旗鼓的去祠堂里给舒妍玉备炭盆等物,不仅梅氏和舒妍玉要承她的情,再把这件事宣扬出去,人赞的也是她爱护手足。 舒妍华翻了个身,面对着床里面,闭着眼睛,嘴角却上扬着。 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呢?做了她心里不舒坦,受惠的是舒妍玉,于她有什么好? 好名声能吃吗?她前世名声不好吗?琴棋书画无一不精,经义文史不输男儿,当世大儒赞她“惜为女儿身”,可是那又怎样? 再好的名声,最后还不是在最好的年华里永别世间。 她要的不是好名声,她追求的是实力,没实力不过是我为鱼肉,有了实力,她对于那些人就是我为刀俎。 那么,她一个闺阁女子,该怎样拥有实力呢? 第9章 朝臣与婉皇贵妃的拉锯战 舒妍华躺在床上,脑海里迅速开始过滤起本朝的皇子。 大夏朝已有两百余年的历史,如今在位的是承德帝。 承德帝有六子,长子是皇后所出,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幼时就册封为太子。 太子学识渊博,待人接物拿捏有度,自幼被承德帝带在身边亲自教导,极小已开始接触朝政,处理政事娴熟无比,该严厉时让人害怕,但温和时又让人如沐春风。 太子御下有方,不朋党,不营私,众朝臣无不赞赏看好。 太子压得了朝臣,处理得了政事,还谨守规矩,从来没有越过承德帝的底线,如果要评价,这是一个优异非常的太子,简直是大夏朝的福气。 可惜,甚少有朝代的太子登基之路是顺畅的。 很多后宫里都有一个以美貌、以技能来宠冠后宫的妃子,这个妃子还是陛下的心头肉。 承德帝的后宫就有这样一个女人。 她以五品官之女的身份选秀进入后宫,之后简直就如得了神助一般,一路青云直上,力压其他各种燕环肥瘦的美女,成为了婉皇贵妃。 在婉皇贵妃还是一个小小的婉贵人的时候,诞下了二皇子。 二皇子幼时表现得聪明伶俐,极会讨好承德帝,深得承德帝的喜欢。 承德帝对于太子和其他皇子的态度还是有天渊之别的,至少承德帝很清楚太子是继承大位之人,其他皇子再怎么喜欢,也不能乱了朝纲。 除了太子以外,没有其他皇子能享受到与太子同样的待遇。 所以承德帝对太子很严厉,对喜欢的儿子,譬如二皇子就很宠爱。 可人都有老的时候,老小孩老小孩的,就是说明人老了喜欢任性,因为小孩子任性起来真不是一个事儿。 可是承德帝任性起来,会要人命! 婉皇贵妃也不知道吹的是什么风,反正枕头肯定被吹翻了,竟然让承德帝起了废太子的心思,想要改立二皇子。 这个想法一出现,不知道吓坏了多少朝臣,还有不少朝臣差点想换个老板:大老板你在前人栽树下盛了个好凉,却累死累活我们这些打工的。你业绩不好没关系,我们帮你兜着;你喜欢宠一个胸大无脑的女人也没关系,反正我们也管不了你的房事;可你不能因为花瓶女人吹一吹风就脑子进水呀,我们在二老板的带领下正迈向共同富裕的道路,你要换人,简直是断我们的前程和财路呀。 不知道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吗?不知道断人前程会遭雷劈吗? 幸好承德帝的任性想法好说歹说被劝阻了。与此同时,很多朝臣简直恨死了后宫里那个花枝招展女。 婉皇贵妃也恨死了前朝的朝臣!她每天必做功课是:用鞋底来打小人!打那些前朝反对的最厉害的小人! 然后婉皇贵妃开始了曲线救国——她吹的风太厉害,竟然让她安插了人手在朝堂上。 这简直就是在蔑视众朝臣的智商! 这种货色、这种水平,还能上朝,还能与他们同处一室,这是在鄙视他们呢还是在鄙视他们呢? 于是,在以内阁为首的领导下,实行了“其次伐兵”的政策,纷纷展示自己的智商和能力,把不少关系户撸下了朝堂,还是永不录用的那种。 我们不发威,真当我们是老鼠,我们明明是老虎来着!什么阿猫阿狗也敢往我们地盘上凑,简直是不知死活。弄得我们待的地盘乌烟瘴气的,还要我们自己动手来清理垃圾,清新空气。 这招隔空打牛打得婉皇贵妃那一段时间胃口奇差,每天都只能吃得下半碗饭。 但婉皇贵妃如果这么容易就认输,那她也不是宠冠后宫、除了皇后,力压其他嫔妃的女人了。 她毫不气馁,开始了与众朝臣的不平等抗争战。 你撸下我一个人,我就塞进去两个,你撸下我两个人,我就塞进去三个。 众朝臣与婉皇贵妃开始了隔空的拉锯战。双方都恨不得对方去死,连带的,朝臣们也极其厌恶二皇子。觉得他就是个搅事精。 以婉皇贵妃水平线以下的智商,也就只能哄住了承德帝,对于个个都是名校毕业然后通过大夏朝独木桥般残忍招聘进来的员工,还是不够看的。 可婉皇贵妃总结了自己的成功之道,然后她放了一个大招——让承德帝给二皇子指婚,指婚的对象是军方大佬之一,吴国公,他家嫡嫡亲的大闺女,吴雅珺。 吴国公被坑得一脸血!差点吐血身亡! 但是,身为军方大佬之一,吴国公的身体比大多数人都好,他硬挺了过来,然后眼睁睁的看着闺女嫁给了二皇子,眼睁睁的看着婚后两个月闺女怀了孕,眼睁睁的看着闺女十月怀胎之后生下了一个嫡子。 吴国公只好把脸上的血抹了个干净,开始了他的部署——他总不能眼见着孩子爹在作死的道路上一去不复返吧? 他不在乎二皇子的性命,也总得为自家闺女和外孙的安全考虑呀。 于是,在朝堂上,十次对战,婉皇贵妃总能赢那么一次。 婉皇贵妃觉得自己终于用对了方法,她得意洋洋,她欢喜无限,然后,她又憋出了另一个大招——再次求到了承德帝的赐婚旨意——赐婚对象:二皇子,赐婚等级:侧妃。 这姑娘的爹是——内阁次辅杨一先。 至于为什么婉皇贵妃不选首辅,那是因为首辅家里闺女辈没人选,孙女辈才三岁。 杨次辅没有吐血,他只是一脸鼻涕一脸泪的哭嚎着一路冲向了皇宫,在御书房内抱着承德帝的龙腿,嚎啕大哭。 承德帝竟然还能听得清杨次辅说的话:圣上啊,我家闺女自小就被大师批过命,说她一定要与xx年xx月xx日xx时辰出生的人成亲才能渡过命里大劫。恰好我婆娘的姑妈家的儿子也一起去批命,结果发现姑妈家的儿子的生辰八字就是我闺女命中注定的那个人。 圣上啊,请您看在老臣为您鞠躬尽瘁的份上,给我家闺女改个赐婚的旨意吧。新娘子不用变,新郎换成我婆娘的姑妈家的儿子就行了。 承德帝看着哭得像个孩子一样的杨次辅,又想着他这么多年的功劳,一时把宫里的小妖精忘在了脑后,于是真的把赐婚的人选换了。 杨次辅vs婉皇贵妃,婉皇贵妃完败! 杨次辅一脸感恩戴德的拿着新鲜出炉的新赐婚旨意出了皇宫,但他的心理活动是这样的:那群武官的榆木疙瘩脑袋果真没用,连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吴国公躺枪中箭中)还是他们这种高智商的人才能灭了那个妖妃的嚣张气焰。 而后还没等婉皇贵妃进行反击,京城就掀起了一股定亲、成亲热潮,那段时间冰媒的脸上简直是笑成了几朵花。 婉皇贵妃用凶兽狠弑般的视线横扫整个京城,竟然让她再也找不到一个有价值的漏网之鱼,气得她那段时间又是每天吃半碗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