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光一夏》 引文 之前的之前,当然也不算非常久的之前,我也曾是个唇红齿白的美少年,左手可乐右手西瓜地坐在电脑前,对着漫画和连续剧挥霍着整个16岁的夏天。 那时的我一根筋地以为人生的全部就是看漫画,踢球,和爸妈住一起。 改变想法是因为后来的后来我遇见了她——那个我喜欢的“她”。 她让我学会了发呆,学会了在出门前对着镜子打理自己。镜子中的自己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个头超过了爸爸,下巴上有了寥寥的胡须。 那个夏天,我和她腻在一起,一起手牵手地穿过老街去找一款印着四叶草的情侣t恤,一起坐在空荡荡的老剧院里看电影直到头靠头地睡过去。 那时的我们透明、纯净,傻傻地相信美好的东西会一直永恒下去。 但是,可是,其实…… 就像第一次骑脚踏车会摔倒,第一次学游泳曾抽筋,我搞砸了很多“第一次”,包括第一次的相遇。 当时的忧郁、苦闷、伤心都已经发酵成了微酸的记忆。但是在许多年之后的某个夏天,我坐在朝九晚五的地铁上,回忆起那时的心情,突然悔恨得不能自已…… 我莫名地爆发了,那天我疯狂地决定翘班,冲回家打开电脑在已经屏蔽了一万年的初中同学群里,神经错乱地敲下一行话——“突然好想你们。我想写故事,写我们那个时候的故事。” 大概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我看着屏幕不知不觉地“老泪纵横”时,突然在早已经死掉的群里,一个我当年从没有注意过的女生怯生生地“举手”回应说: “你要写故事吗?我可以帮你哦。我是米米拉,记得吗?” 1.堇——慕夏 堇是一种开在冬天的花。 她记得然然当时就是这么说的。 然后她们就成为了好朋友,从初中到高中,一直六年。 ———————————————— 堇做完试卷上最后一道题,盖上笔帽交了卷。她走出考场,不出所料,然然已经在走廊那头等着她。 然然笑着递过来一个甜筒问:“考得怎么样?” 堇接过去剥了纸,一面往嘴里塞一面说:“你又这么快交卷,小心下次又不能跟我排在一起。” 中学的考试每次都是按照前一次的考试成绩来排考场,堇怎么也想不通平时比自己学习还好的然然,怎么最近赖在第二考场不走了。 然然听了一笑,也不接她的话。 堇觉得更加奇怪了,推她道:“难道真是怯场?你不是这样的人啊,从前都是考第一的。” 她说着发现然然的眼光忽地越过了自己,堇扭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第二考场里走了出来,又快速地离开了。 然然的视线一直追着那个背影,堇于是了然于心,在旁边吃醋地说道:“哎哎,人早就走远了,小心别把眼珠子也跟丢了啊!” 然然这才回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 堇捂着嘴笑:“又是为了他啊?然然你也够痴情的,这要是传出去,也该成一段佳话了吧?” 然然脾气好,也不生气,只是笑。 堇叹了一口气,扬手把剩下的甜筒纸扔进垃圾箱,说:“吃人嘴短,反正我知道这个秘密也不是第一天了,看在冰淇淋的份上,再帮你多保密几天吧!” 班会课上,堇一边听着他们年方35就已经秃头的班主任在讲台上忧心忡忡地控诉最近年级里屡屡发生的早恋现象,一边埋头解决着手里的物理卷子。 “同学们啊,不是说不让你们发展友谊啊,但是高三这么关键的时刻,怎么能因为一些狭隘的个人感情而耽误你们宝贵的冲刺时间呢?……我从来都是民主的,但是太过民主等于放任,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们做错事走错路,那等于让我做千古罪人……” 班主任情绪热烈唾沫横飞的演讲断断续续传到耳里,堇在做题的空隙也不由得抬起眼来看了看已经一连说了一个小时的班主任,不禁心生敬佩。 老班也太能扯了,十七八岁还叫早恋啊?现在的小屁孩读小学就明白什么叫男女朋友了,高三才谈恋爱的那绝对绝对是晚熟品种了!再说恋爱不恋爱,那是人家自己的事情嘛,你这个老师着急什么,说了也不过由明转暗,有什么区别。 堇不以为然地笑了,换一本数学题集继续解。 可笑的是,就在两节课后,她从笔袋里翻出了一张小纸条。 纸条上的字迹清逸隽秀,堇一看就知道是谁给自己留的,这样的纸条过去一年她收了很多,通常是不作理会的。 给堇写字条的男孩子不是别人,正是然然每次考试宁可少考几十分也要跑去跟他一个考场,高一就暗恋起的心上人——傅明乐。 提到傅明乐,c高中应该是无人不知的。 高一竞选成为校学习部部长,高二成为校学生会副会长、市级优秀学生干部;擅长小提琴独奏,尤其是新生欢迎会上那一曲《夏梦》,成功俘获了整整一个年级学妹们的心。 成绩优秀,斯文英俊。 而堇几乎是在c高中里唯一可以跟他并列的女孩子,当初拒绝他的理由,却是“我一个就够扎眼了,你要是做了我的男朋友,那对我今后的安宁生活绝对是个挑战,所以你还是继续做大众情人吧”。 一针见血,没有余地。 堇庆幸自己当初拒绝了傅明乐,因为在那不久之后,她就知道了自己最好朋友的最大秘密。 如果当时自己已经跟傅明乐交往,然然肯定不会说,而且一定永远都不会说出这个秘密。那她就等于对自己最好的朋友做了最残忍的事情! 课间时,看到堇从走廊那端朝着自己走过来的傅明乐吃了一惊,但又很快镇定下来。 堇走过去,直接把纸条塞回去,声音平静:“以后别再干这种事,我真的不喜欢你。”而且我朋友很喜欢你,所以我就更加不可能喜欢你了——堇当然不会把这个理由说出来,是然然喜欢傅明乐,她又不欠他什么。 她也不管傅明乐怎么想,自己转身走了。 高三第二学期一开学,就好比吹响了复习战争的最后冲锋号。 所有人都在憋着劲,就等着这最后的一轮复习冲刺,将来能进什么样的大学,这半年是最后的改变机会。 这天班主任忽然把堇和然然一起叫进了办公室,先是表扬她们这次月考又拿了高分,又拍着然然的肩膀好好鼓励了一番,希望她能够再努力一些。 堇和然然走出办公室,堇吐舌头:“老班今天又更年期,没事把我们拉过来听一堆废话。” 然然笑:“他说你就听着呗,反正我还是要在第二考场先混着。”说完朝堇挤挤眼睛。 堇看着她的笑脸有些担心:“马上就要开始一模了,你总这么挂记着傅明乐,会不会影响学习啊?” 然然还是淡笑:“没事,他又没回应我什么,光是想想能耽误什么时间。” 堇看着她笑容里的那丝甜蜜和满足,也就不忍心再去多说什么了。 这一天恰好轮到堇做值日,然然家里有事就先回去了。堇收拾教室的时候又出了点岔子,几乎弄到静校才勉强搞定。 春天天黑得还是比较早,堇去车棚取车,才发现里边的路灯坏了。 之前取车的学生把车辆翻得乱七八糟,堇弯着腰用自己手机微弱的光源一辆辆看过去,耐心寻找自己的。隔壁教师车棚里有几个老师在聊天,声音从车棚隔断的小窗户里传过来,堇听出来有一个是他们班主任。 “推荐生你们考虑得怎么样了?”不知道哪个老师忽然说了一句。 有老师接道:“a大的机会可是很难得的,不过我们每年的推荐基本上他们都接受了,可惜名额太少。” 堇听到自己的班主任回答:“我原本定了人选,结果那孩子的成绩最近好像有点波动。我今天把她和另一个有希望的学生都叫到办公室鼓励了下,希望看看她们最后几次的考试成绩,再决定推选哪一个。” 隔壁的老师们很快取车走了。 堇取车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掉。 天黑后的校园安静得有些吓人,教学楼两侧的花坛里平时看起来红红绿绿的花草也都只能黑乎乎地看出一个轮廓来,风吹过高大的乔木,发出仓促的树枝拍击声。空旷的操场像是一张大嘴,总在等着吞没一些什么。 堇回到家里的时候,桌上留着饭菜,她知道妈妈去了朋友家打牌,不到深夜是不会回来的。路过客厅,堇跟正在看电视的爸爸打了个招呼,径自进了卧室。 她打开台灯取出习题集,刚写了几笔,一眼瞥见桌上相框里和自己抱在一起笑得很开心的然然,又想起来刚才在车棚听到的那些话。 像是有一股气慢慢哽住了胸口,堇咽了咽,咽不下去。 她对自己的学习一向是有把握的,即便是她的父母也不曾多过问半句,a大也正是她这么多年来一直努力的目标。但要拍着胸脯说能够万无一失地考上a大,堇相信c高中没有人敢说这个话。 堇开始觉得烦躁难安,因为不小心撞破了某个不应该被她知道的秘密,而必须背负上莫名的压力。 一个礼拜后的某天,堇刚从办公室问完数学问题出来,就被等在门外的然然一把拖到了教学楼隐秘的角落。 堇还来不及问,然然已经把自己的手机塞了过来。 堇看一眼,很吃惊地问道:“傅明乐?是隔壁班那个傅明乐?” 然然把头点得像是鸡啄米,随后又满脸通红地抓住堇的衣袖,说道:“堇,我有点晕……” 堇连忙扶着她:“别晕别晕,真要是他,你也要镇定。他怎么有你的手机号啊?” “我也不知道啊。”然然摇头,把手背横在额头上做出晕眩的样子,“我现在真的幸福死了,这可是他给我的第一条短信……堇,你知道我的。” 堇用力推她:“行了行了,收敛点啊。你的痴心连铁杵都能磨成针,何况一个石头心的傅明乐。” 然然想起来什么,红着脸问:“那周末我怎么去见他嘛?” 堇翻了个白眼,骂道:“走着去呗!” 然然和傅明乐的周末约会很顺利,很快的,然然放学后就不再跟堇一起走了。比起按时在街口等着陪她上下学的体贴男友,堇自愿退居二线。 不过,在学校里就完全不一样了。原本因为隔壁班的关系,即使在走廊见到也是常有的事情,现在反而变得格外避忌起来。 休息的时候,然然就拉着堇躲到教学楼的楼顶上,开始给她讲自己和傅明乐相处的小细节,也不管堇爱不爱做听众。 “堇,他昨天放学带我去一家甜品店,里面的蛋挞特别好吃,下次我们也去吧……” “堇,他送给我一本书,可爱死了,你要不要看……” “堇,他说暑假一起去海边玩,要带我看看海里会一边睡觉一边游泳的鱼……” 每一次提起傅明乐,然然都是一副兴致勃勃又幸福得快要死掉的样子,傅明乐这个名字简直成了“快乐”的另一种称谓。 堇每每听得肉麻无比,就捂着耳朵大喊:“他他他!我看你这样子下去,就算被傅明乐拐到外国卖掉,也会帮他数钱数到幸福得晕过去!” 然然一副痴心到底的模样:“不管他做什么,我都觉得幸福。” 堇听了目瞪口呆,随即做呕吐状。 一模考试的成绩下来,堇的班级第一还是牢不可破,然然的成绩下滑却让大家都跌破眼镜。 课间,堇小声问她:“又是为了陪着傅明乐?你这次压了多少分,会不会太明显了啊?” 然然咬了咬嘴唇,半天才说:“我这次发挥全力了。” 堇一下子就傻眼了,推她道:“你没搞错吧?” 周围的同学有几个朝这边看过来,然然给堇使了个眼色,两人不再说了。好不容易等到午休时间,堇拖着然然来到楼顶。 堇有点火大:“早就跟你说了,别为了傅明乐发疯。” 然然低声为傅明乐辩解:“不关他的事,是我自己的问题……” 堇打断她,冷笑着说道:“得了吧,我打听过了,傅明乐这次在班级里上升了五个名次,说不定这会儿正高兴得请他那帮狐朋狗友的客呢,但他有来问过一句你考得怎么样吗?” 然然的目光闪了一闪,避开堇的直视不自然地扭到了一旁说:“我们说好不在学校里互相联系的。” 堇脸上的冷笑更加深了,盯着然然好半天,终于恨铁不成钢地说:“那好,你如果还要跟傅明乐在一起,我就眼不见为净。” 然然很快就明白了她这句话的意思。 堇明显忙了起来,似乎要把最后能够压榨得出来的时间都投入到复习冲刺中去。无形之中,堇在时间上疏远了然然,然然也不可能在堇面前再提到傅明乐了。 然然了解堇的脾气,她一旦决定了的事情,谁也没有办法改变。 而且选择傅明乐本来就是自己一意孤行的决定,为了这种任性付出任何代价,她都甘之如饴。 这一天放学回家,堇注意到楼下的三色堇发了不少新的枝叶出来,她忽然想起来然然第一次见面时对自己说的那句话—— 三色堇是一种开在冬天的花,很漂亮也很娇嫩,是需要好好呵护的哦。 相遇以来,温柔的然然都把她当成了冬天开花的三色堇,觉得她是娇弱的需要保护和照料的。 堇的笑意凝在嘴角,轻轻摩挲着指尖的三色堇,忽然有些恶毒地想:其实一直,然然就没有真正懂过她吧? 这一次下了决心的,并不只有堇。 然然的成绩没有再下滑,但也没有什么起色,连最迟钝的任科老师都看出来然然没有把心思放在学习上。虽然她很聪明,底子也不错,但这样下去充其量也就是个普通院校本科的结果了。 堇的努力并没有白费,二模她稳稳维持在年级前五,跟班级第二名的分数差距又多拉开了十几分。 五月初的时候,学校公布了a大的推荐生名单。 其实四月中旬班主任已经找堇谈过话,问她愿不愿接受学校的推荐去a大,堇得体的回答让班主任确信自己没有选错人,又鼓励了她一番。 那天走出办公室,堇长长松了一口气。衣袋里的手机震了震,她掏出来看一眼,是傅明乐发短信约她见面,堇立刻回复了过去。 两个人在约定时间见面,地点恰是傅明乐常带然然来的甜品店。堇喝了一口招牌奶茶,取笑傅明乐:“你不怕撞见她?” 傅明乐摇头:“然然这会儿在家里复习功课,她不会骗我。” 堇看着他提起然然的神色,忽然明白了些什么:“傅明乐你假戏真做,要追求我的好朋友吗?” 傅明乐不敢正视她的眼睛:“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觉得我们这样做太卑鄙了,对然然很不公平……” 堇突然觉得很可笑,她忍着笑说:“你够贪心,哪天她明白了我们的交易,你以为她还会傻傻喜欢你?” “那你呢?”傅明乐猛地抬起头来,看着哈哈大笑起来的堇:“你不是比我还贪心?设计了所有的事情,却在阳光下大大方方继续扮演你的‘好朋友’。你得到了你想要的,只要我不说,然然一辈子都不会知道你对她做过什么!” 堇不笑了,压低了声音凑过去,说:“没错,是我叫你去接近然然,我知道她一定会因为跟你交往而拉下成绩,我也知道这样一来我就能够被学校推荐,可是难道我的成绩是天上掉下来的吗?你们花前月下的时候,我在熬夜做习题;你们卿卿我我的时候,我还是在抓紧每一分钟做习题!我从来就不如然然聪明,她轻轻松松可以拿第一,我累得半死也还是差她一截。但是我清楚我要什么,我的一切都是我自己一分分争取来的,我有什么好愧疚的?” 堇说完,坐回自己的座位,等待傅明乐的反驳。可是半天,僵坐在对面的傅明乐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没话好说对吧?傅明乐。”堇冷笑,“你现在后悔了,应该被推荐的是你的小女朋友然然同学,而不应该是我。但是你没胆量把这些都告诉她,那我给你个弥补她的机会好了,这可是她亲口说的,你对她来说是比全世界都要珍贵的东西,所以我现在双手把你送给她!” 傅明乐的眼里露出来一些愤怒、讶异,还有不难发现的悲哀。 “傅明乐,你听清楚,我、把、你、送、给、她。”堇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遍,恶毒地笑了起来,“但是我还是要提醒你,最好什么都别告诉她。” 傅明乐盯着她看了许久,才吐出一句话:“堇,你真是我见过最可怕的女孩子。”说罢,他立刻站起身冲了出去,简直是夺门而走。 堇一个人留在座位上,盘子里的柠檬布丁刚才不知不觉间已经被她戳得粉碎,她看着那些支离破碎的淡黄部分,忽然感觉心底的某一个角落也破碎了。 a大的面试结果出来,堇提前拿到了梦寐以求的录取通知书。 堇就不再去学校上课了,往届也大都是这么做的,为了不引起其他同学的情绪波动。堇来然然家看她,还送了她一只大公仔。 “堇你真厉害,就算不提前录取,也一定能考上!” 然然是最高兴的,简直比自己拿了a大的录取通知书还夸张,堇看着她开心得满脸通红的样子,心想其实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才是最幸福的。 堇笑:“你要不是为了你那个傅明乐发了晕,肯定轮不到我被推荐。老师那天跟我提起来着,他说你这阵子成绩掉得太凶,学校为了保险才推荐我去。” 然然似乎一点都不在意,笑笑说:“你能去,我更加高兴。” 堇被她清澈得不带一丝杂质的眼神看着,心上划过一些隐秘的痛楚,面上却露出了微笑:“要不要我替你补课呀,反正我现在完全闲下来了。” 然然摇了摇头:“我跟明乐最近都一起看书。”说着耳根下露出一点淡淡的红色,慢慢晕到了眼角,又被笑意取代。 堇想起那个时候坐在自己对面的傅明乐,半天才淡淡说:“哦,那我就不当电灯泡了。”她才是最该明白的人,那些两个女孩子一起看书说笑的时光,已经一去不复返。 一个月后,然然和傅明乐都被南方的s大学录取了,跟堇的学校几乎在地图的两端上。 他们出发那天,堇去站台送行。 然然看傅明乐跑上跑下把两人的行李拖上车厢,将堇悄悄拉到一边,笑着说:“堇,你记得我说过,跟明乐相比这世界上任何事情对我来说都不重要吗?” 堇就笑:“你们马上就要双宿双飞了,不需要再跟我炫耀了吧。” 然然温柔的笑意里面,有迟疑一闪而过,终于又下定了决心,她双手捧住堇的一只手,看着堇的眼睛轻声而坚定地说:“跟明乐相比,a大的推荐机会对我来说,并不重要。” 像是被人突然剥去了所有的虚伪,真实一瞬间暴露出来,刺痛了堇的每根神经,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手也从然然的掌心里猛地抽了出来。 不可能,然然不可能知道这一切! 然然继续说:“我其实很早就猜到,明乐是因为你才会来向我示好,他在你的笔袋里放了一年的纸条,我早就知道他喜欢的人是你,但是你不喜欢他,对吧?”她的眼神像是在询问又像是在求证,似乎是她做了对不起堇的事情。 “我知道你不喜欢他,但是还是要谢谢你,虽然方式有点奇怪,但是你还是把他给了我。”然然笑得满足幸福。 堇感觉浑身的血液都朝着一个方向涌过去,情绪像是潮水在身体里面越涨越高,让她的身体都止不住颤抖起来。 然然看着不远处的傅明乐,笑得更加灿烂:“而且他跟我坦白一切的时候,我开心死了。” 这一刻,堇忽然发现,其实她也从来没有懂过然然。 堇不记得那天然然后来又说了什么,她只记得最重要的那句:堇你要记得我们的选择,你选择了a大,而我选择了傅明乐。我们选择的路,我们就要好好走下去。 火车开动的时候,堇看到然然用口型对自己说,保重。 堇启程去学校报到的那天,楼下的三色堇开得正好,红白若雪。 她拖着行李箱在父亲讶异的目光里走过去,从一地的花瓣中捡起来一片藏在怀里,她知道这一季的槿花,她只能欣赏到这里了。 引文:不是三色堇,是野菜堇——米米拉 初中时候的米米拉也留着长长的头发,一个人坐在教室靠窗的位置,简直低调到不行。 偶尔有一两篇习作会被老师当做范文当众来念,偶尔语文考试能进入前五名,风光的时候也就这样而已。 可慕夏不一样,他就是个小说角色,不知是被谁硬生生地抠到了生活里。 没见他怎么努力也一样拿到前三名的成绩,踢球没有进入校队,但在班里是铁打主力,还有很多小女生写的纸条被他直接忘记在抽屉里…… 我一直很羡慕他,但是也明白自己的个性,这种耀眼的人生注定不会跟我有什么交集。 三年后我们毕业,各奔东西。 失去联系很久之后的一天,在初中同学的群里,我意外地看见慕夏的消息,他说:他很想念同学,想写些那时候的事情。 虽然在句尾,慕夏加了开心大笑的qq符号,但是我总觉得,电脑前的慕夏一定不是这个表情。 我被勾起了好奇心。在我怂恿下,我和慕夏一起策划了《inmerry》的短篇集,把“暗恋”定为我们的主题,接着又无良地拖了很多人下水,一起来写东西。 《inmerry》诞生的意义,除了定格青春之外,我还有一个不能说的私心。我很想知道发生在慕夏身上的事情。那个时候,他的身边流传着很多故事。 我有写作的经验,所以我知道,一个人刚刚开始写作的时候,十有八九是从自己的经历里吸取养料。 所以,当慕夏交出那篇处女作短篇《堇》的时候,我被大大地吓了一跳。 三色堇是一种能够开出漂亮三色花的观赏植物。而野菜堇则是一种长在田野的历经风雨的野菜。 “三色堇”和“野菜堇”常常被人搞错,我想慕夏想展现的是一个我想象不到的自己。 虽然我不知道小说里有几分是虚构,有几分是写实的回忆。 但我不安地觉得,也许我犯了个大错,我本想看甜美的爱情故事,可没想到慕夏却是个伤人泪腺的人精。 人家还想趁着短篇的机会尝试下悲情的,这下可好,被他抢了先,我还是改回happyending算了。唉,不知不觉地又被牵着鼻子走了。 2、天使宠物侦探社——米米拉 ——《超完美飓风男友》番外 宠物侦探社! 呀哈哈哈,挂上这张招牌,属于我美宠物的侦探社就正式成立了。让我在这里再大笑三声:呀哈哈哈! 虽然我的侦探社只有一间9平米左右的房子,准确的说是青藤学院与大马路交界处一间满是灰尘的杂物间。虽然本侦探社暂时还只有正式员工一名——我。但是…… 以我侦探小魔女,从小就研究各种侦探小说(以漫画为主)的未来侦探界之新星美宠物之名,宠物侦探社将成为世界,不不不,宇宙中最好的侦探社! 而且本侦探社的第一个案子还是当下本市热议的裸体盗贼事件哦!这个入室偷窃的小偷,每次作案都是在清晨,而且每次作案都会裸体哦,他已经连续在本市盗窃八九次了呢。更奇怪的是:虽然每次作案都是在清晨人少的时候,但几次下来也有好几个目击证人看到过他,但是偏偏就是没有一个目击证人看清楚过他的脸。 这个案子可是大案,宠物侦探社能否一举成名就看它了! 不过…… 秋风从我身后扫过,不时还有路人的对话: “那个小豆子一样的丫头,为什么要对着那间违章建筑狂笑啊?” “好奇怪哦,难道她是住在那个棚子里的乞丐,现在的乞丐打扮得好好哦。” “那个棚子好可怕,风一吹就会倒吧?城管也不管管,唉……” …… 那个棚子,还有那个小豆子一样的丫头,不用怀疑就是我美宠物殿下和我才挂牌成立的宠物侦探社啦。 我好寒啊。看来要迈出成功的第一步,我必须把我的事务所给好好装修一下,然后还得找个稍微比我差一点点的帮手。 ok!定下计划,立即实施,宠物大人就是有效率,呀吼! 第二天,就在本市最华丽的名门中学青藤学院中刮起了一阵“侦探报名旋风”。刮起本次旋风的人当人就是我啦,而我用来刮风的武器就是我手上的浆糊桶和无数张海报。 哈哈,贴完第三教学楼小卖部门上的最后一张招募海报,本次招募计划的宣传工作就算大功告成了啦。 我刷上浆糊,拿起海报,再起身跳跃,啊哈,贴上了!汗……作为身高不足150厘米的豆丁妹,想把海报贴到正常人的视野范围内还真是辛苦呢。不过,一想到我的侦探社,再辛苦都值得了啊! 不过……我转头,忽然发现之前贴在二教学楼正楼下的海报怎么好像不见了呢?还有二教门外那棵大树上的,好像也不见了呢。怎么回事啊?我惊讶地沿路走回去,想看看我的海报都还保留完整否?结果,我才走到三教通往二教的走廊上就看到一群特别特别讨厌的人,学校里那群穿着深蓝色制服,右手臂绑着红色袖标的——纪律监察小组的组员们。 他们正堵在走廊上,似乎正在教育着某位同学。那个……由于我身高实在是太对不起国家标准,而纪律监察小组的组员们通常都是学校里身高最高也最野蛮的那些男生,所以我实在是无法看清楚他们究竟是在对什么人干什么啦。 不过,隐约……我好像看见一个身高一点也不输他们的男生被他们包围在中间,那个男生的头发好像……好像是全白色的耶! 难怪,我大约明白男生被纪律监察小组包围的原因了。在这个超级严格的贵族学校里,只有黑色的头发是被允许的,别说低调的棕色、酒红色,连营养不良有点头发发黄还要去把它染黑才能过关哦。这个男生居然弄了个白头发造型,不被纪律检查委员们脱掉一层皮才怪呢。 “不要以为你是转学生第一天上课就可以无视校规哦!”一个好土气,发型跟杨梅一样的男生对那位白发转校生说,“按照本校校规,对于其他颜色的头发可以立即剪除掉。” 另一个男生配合地举起了剪刀。 哎呀,好可怜,染白头发固然有错,但是让人家染回去就好了啦,居然要全部剪掉,这些人没人性的吗? “不要……不要欺负我啦……呜呜呜……”就在我为转校生打抱不平时,一个好娇嗲好可怜的男生声音从人群中传了出来。不是我太宅太见识浅薄,但是怎么会有这么可怜这么娇弱的男生声音啊。这样的声音要配上一张怎样的脸才合适呢? “呜呜呜……不要!” “同学,你不要以为可以通过这种方法违反校规哦。”那个“杨梅头”的同学完全不为所动耶,不但如此他还命令他的手下说,“把他抓住,剪头发。” 其他几个同学立刻动手去抓那个男生,由于要去抓别的东西,所以他们手上原来抓着的一些东西就丢到了地上。于是此时,我看见,我看见,他们扔掉的东西是我辛苦制作的海报,招募侦探的海报!好多好多张都被他们撕下来,当成垃圾一样丢在了那里。 “呜呜呜……不要!坏人……青藤学院的人都是坏人……呜呜呜……”那个男生的哀鸣声更加悲凉,撼动着我善良的心。我……我愤怒到极点,这些坏人,这些蹂躏他人劳动成果的坏人! “喂!你们这几个怪兽!不准欺负别的同学!” “啊?” “杨梅头”同学惊讶地转过头来,然后更惊讶地视线向下才看到了我:“怪兽?你在喊我们吗?宠物同学?” 我当然是在喊你们啦,怪兽同学。但是此刻我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因为“杨梅头”转过头来之后,我看到了那个被他们包围的白头发、声音娇弱的男生的脸。 上帝啊!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天使的。他的皮肤就跟天使一样白皙,嘴唇红颜如刚采摘下来的樱桃,而他的眼睛居然是漂亮且闪光的湖蓝色。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男生,他简直不像是真人,而像是漫画或者欧洲的壁画里的人。 “哇……有天使耶!” 就这样,我在怒斥了本校最不能惹的纪律监察小组后,发花痴地说出了这样一句无厘头的话。 “别理她,开剪!” “杨梅头”同学见我进入花痴状态,立刻再次投入折磨天使的过程中。而天使自然而然地将他的哀嚎修改为:“救命啊!豆子妹妹救命啊!呜呜呜呜……呜呜呜……天使要被怪兽吃掉了啦,呜呜呜……” 豆子妹妹是谁啊?还有天使要被怪兽吃掉了,说话的人是不懂事的小朋友吗? 简短的一句话让我从花痴状态清醒过来,眼前这个家伙一定不是天使,最多他只是拥有天使一样白痴的智商吧。 还有,我这辈子最恨人说我是豆子了! “混蛋!你说谁是豆子啊!”说完,我已经旋风般冲进了人群将那只天使成功压制到了身下,也就是说我坐在他的身上很耀武扬威的样子。别看我个子小,说道冲进人群坐到某个目标身上可是我的独门绝技哦。 天使眨了眨眼睛,好单纯地看着我,然后他张开他那张美丽的嘴大喊:“救命啊,强xx啊!光天化日强xx未成年美男啦!” “啊!强xx未成年美男?bl(boyslove)吗?”顿时我们学校那群隐藏在阴暗角落里的女生们立刻从四面八方冲了出来。当然由于我个子太小很容易让人看不见,身边那群纪律监察队的队员们又过于高大凶猛,所以她们就顺理成章地误会成: “纪律监察队的队员在强xx转校新生啊!” “快来看啊!bl真人版啊!” …… 顿时我身边的监察队队员慌成一团,不等“杨梅头”命令他们就四散跑开了。而我,咦?我怎么觉得我飞起来了呢? 再一看,妈妈呀,我正被天使同学好野蛮地抓住用豹一样的速度冲向学校最具隐蔽效果的小树林耶。 天使同学跑得好快啊,而且他力气好大,如果我没有判断失误的话,他根本是用单手提着我的腰带在跑。虽然我个子小,但再怎么说也有80斤吧,单手提80斤还能跑出豹的速度,天使是非人类吗? 终于,传说中可以遮蔽一切的树荫将我和天使同学成功地掩盖起来,天使同学也停了下来,随手将我一扔……我没有夸张哦,他真的就是那么一扔,就把我扔到了十米开外的地方,而我手中的海报和浆糊桶也随着我的抛物线运动撒了一地。 等我揉着酸痛的大腿站起来的时候,我看见天使同学在认真地读我的海报:“宠物侦探社招员工两名,要求健康、灵敏。” 不得不说天使长得可真好看,但是好看并不代表他很好。只见他一边看我的海报一边露出轻蔑的笑容说:“好丑的海报哦,上面还说招收健康灵敏的员工,是要招收两只什么样的宠物狗啊?什么样的狗算是聪明灵敏呢?哈哈。” “还给我!白痴!”我过去夺过我的海报,才发现这个家伙超级高,大约有1米8的样子吧,身材更是好得没话说,好像那种锻炼得很好又不会太壮的样子。 “宠物侦探社是我美宠物殿下开的所以叫宠物侦探社,而员工要求只有聪明和灵敏两条,说明我为人和善,对人要求低,跟宠物狗没有任何关系!” “啊咦?……美宠物?你叫美宠物……”天使眨着一双纯净天真的大眼睛看着我,我有点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难道说这个家伙听说过我的大名,毕竟我也是青藤学院最矮的女生嘛,还是很有名气的。 “啊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好丢脸的名字,姓美叫宠物……哈哈哈哈……你真的跟你的名字很配呢,宠物豆子同学……哈哈哈……”想不到面对善良的我他居然爆发出了如此恶魔歹毒的大笑。 我彻底愤怒了!我愤怒的方式就是使出我的绝招第二式,首先是蹲下来抱住目标的大腿,然后张嘴……咬! 不管他穿的是牛仔裤还是棉裤,我对我的咬力有十足的信心。 “啊?”天使同学迟疑了一下,然后爆发出凄厉的惨叫,“啊!” 然后…… 故事到此发生了180度大转弯。 当天下午3点,按道理说此时此刻我应该坐在明亮的教室里安静地听老师讲课。但是现实却是我坐在我的侦探社也就是那个棚子里,耻辱地…… “那块蛋糕给我。”天使张开他好看的嘴巴,一口吃掉了花费我一天零花钱买来的高档蛋糕,一点渣滓都没有给我剩下啊。 然后他又张开嘴,好乖巧地对着我命令道:“好腻,我要喝水,喂我喝水。啊……” 我耻辱地举起我的专用玻璃杯,送到他的嘴边,看着他用我的杯子无比贪婪地喝了一大口水。 而我的另一只手还在耻辱地按摩着他被我咬伤的地方,顺便说一句,他那双又长又重的腿正放在我尺寸和长度都只有他三分之二不到的双腿上。妈妈呀,旧社会的丫鬟过的苦日子,我总算是领教到了。 上午,万恶的上午,我为什么要帮助他呢?我又为什么要咬他呢?鬼才知道这个白头发蓝眼睛超级不靠谱的家伙,居然是校长花了重金从三流中学弄来的交换生。这个家伙有什么值得交换过来的啊?因为他的脸吗?我不禁又望了眼他的脸,真是很好看耶,眉目娟秀鼻梁却好男子气概地高而笔挺,如果此刻这张脸没有朝我做出“玩死你,我好爽”的鬼脸,我想我心情会好很多吧。 “豆豆妹啊,晚餐吃什么啊?”天使……不,这个叫花岛的贱人,一边玩着我的头发一边娇嗲地问我,“我想吃意大利面耶,微笑森林餐馆的哦,一定要绝伦大厨亲自做的哦。” 微笑森林,那里可是超贵的!还有叫绝伦的大厨师,他亲自做的话要加收500%的服务费呢!这个死贱人花岛!我在心里骂,口里的话却是: “我做给你吃,花岛殿下。” 呜呜呜,谁叫我是贵族学院里可怜的全额奖学金生呢?我能够在这里上学,能够有钱吃喝拉撒都得看校长大人的心情啊! “你做吗?我考虑一下……”什么嘛,本大小姐难得下厨,这个家伙居然露出了想死的表情呢。而且他翻了很久白眼后居然对我说:“我看还是叫外卖的披萨吧。哈哈。” 披萨也好贵的,我是穷人啦,而且我还要维持侦探社的生计啊。就在我只能将苦水往肚子里咽时,我的警局专线响了。别看我小,我在警局可是有内线的哦! 我拿起电话,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有点慵懒的中年人的声音,开口就是:“女儿呀,你又逃课了啊……” …… 我的内线就是因为不堪其扰,勉强答应会把一些新发生的无关紧要的案子通报给我的、我的爸爸啦。不过有内线总比没有内线好吧。 “咳咳。”我脑海里灵光一闪,如果有重大案子发生,我就有借口把这个腿部受了一点点轻伤的麻烦人物丢开了吧。 于是我立即装模作样地严肃起来,说:“警察先生,有新的线索吗,那个裸体盗贼的案子?” 果然刚才还一副“我吃定你”表情的花岛顿时把耳朵竖了起来,蓝眼睛里满满的惊讶,完全不相信我这样的豆丁妹居然是警察局信赖的侦探。 其实…… “宠物,你吃错药了,爸爸都不会喊了吗?反正这个案子也不太重要,你玩一下吧,唉……被你妈唠叨得好烦了。”汗……玩一下,爸爸真不支持我。 不过,我要严肃一点,到底这是我生平第一个案子啊! “请说,警察先生。” “那个不穿衣服的小偷又作案啦,这次有六个目击证人。一个晨跑的少女,一对买早餐的母子,正好送孙女上学的奶奶,还有两个大学生。不过好像还是都没有看清他的脸呢,我正好在案发现场调查,你过来玩吧。” 过来玩…… 汗,爸爸还是觉得我在玩呢,我可是好认真地对待侦探社和案件的哦。 “嗯,裸体小偷第十次作案了是吗?好的,我就过来。”我拿着笔认真地将爸爸说的地址记录下来。 “裸体入室偷窃?为什么要裸体呢?”趴在我身边的花岛早已经忍不住问了起来。哈哈,不知道了吧,这可是我卖关子的好时机,我可不能那么爽快地把答案告诉他,于是我咳嗽了一下,准备说“你猜”。 “裸体是为了展现身材吧!”没想到就在我卖关子的间歇,某人就自问自答起来,好臭屁地在我旁边说,“花岛宝贝的身材很好哦,所以不用裸体大家也知道。需要裸体才能显身材的人,其实身材很烂,我鄙视他!” …… 我无限幽怨地望向我身边那个称呼自己为“花岛宝贝”的美型男,虽然他长得很天使,但是我真是打从心底想要把他人道毁灭。 “裸体盗窃的目的是为了让大家被裸体所吸引而不去注意他的脸啦!不然的话,怎么会那么多目击证人都没有看清楚他的脸啊!”我生气地咆哮出来。 花岛似乎吓到了,眨了眨眼睛好可怜地缩到椅子里然后弱弱地说:“我怎么知道呢?如果是我裸体的话,大家一定还是会注意我的脸的,哼……” 哼…… 居然是女生专用的“哼”音。这个死宝贝! 算了,正经事要紧,我暂时不跟他计较。 “那个……你也看到了,我要协助警察叔叔去办理这个棘手的案子了。所以……”我望了一下他的腿说,“我想你也快好了吧,虽然我咬你是我不对,但是你不能……” “呜呜呜……你要把我一个人留在这个破房子里吗?那我要上厕所怎么办?我要喝水怎么办?我会死掉的!呜呜呜……”不等我说完,那只叫花岛的东西就大规模地撒起娇来。 天啦!你这么大的人了,要上厕所要喝水还不知道怎么办吗?而且一个快一米八的大家伙怎么能向我这样一个一米五都没有的小豆丁…… 呸,居然自己说出了自己最讨厌的词语。我不是小豆丁,我是坚强的宠物殿下。 “你……你……”我压抑住自己要吐的冲动,问他,“那你要怎样啊?总不能因为你,我就不出去除暴安良了吧!” “嗯……”他哼了一声,陷入了短暂的思考,不得不说他的睫毛真是好长啊,还有点微微的弯曲,像洋娃娃一样精致,真漂亮。 短暂的美好后,他说:“你带着我啊。不管到哪里,反正你不能丢下我,哼……” 哼…… 又是女生专用的哼音。汗……我怎么会遇上这么大一个白发怪物啊,上帝啊,我才不要带着他去调查案件呢。 30分钟后我和花岛一起赶到了案发现场之一的位于公主街的某别墅。 汗……我真的不是妥协,我是看他可怜。我回头狠狠盯了他一眼,小声说:“等会见了警察不准乱说话,听到没有。” “嗯。”他好甜地应了声,刹那间我好像看到了好多好多的海棠花从他身后飞出来,他的笑容真是好甜,甜得我都要醉倒了。 不行!我赶紧让自己清醒了些,然后走向了案发现场的警察之一——我爸爸。赶在他喊“女儿”前,我一定要先开口:“警官,我是……” “警察叔叔,我是宠物侦探社的吉祥物花岛!你好!” 黑线立刻布满了我的脑袋,那个刚才才甜甜地答应我绝不乱说话的小东西,一见到我爸就摇着尾巴冲了过去。 “啊?宠物侦探社的吉祥物?花岛?”爸爸一脸惊疑,将目光移向我,“女……” “啊!警察先生,我知道你要赞扬我们侦探社的吉祥物美丽啦,不用了,他是天使我知道。”请问我这是在说什么啊,不过还好我机灵地堵住了爸爸的嘴。 他脸上的疑惑更多,不过还好这时有别的警察喊他,说目击证人都找来了。爸爸不耐烦地看了我一眼,说:“回去再找你算账。”然后就走进了房间。 我连忙也跟着爸爸走进去,目击证人的口供可是非常重要的。遗憾的是花岛也跟了过来,小声地在我耳边问:“那个警察叔叔看上去好不喜欢你耶,怎么回事呢?是豆子妹太矮了,他看你看得太费劲的缘故吗?” “你如果觉得我太矮,看我太费劲的话,为什么不离我远点呢?”我恨恨地对花岛说。 他愣了一下,然后好开心地一笑,温柔地对我说:“我喜欢豆子妹……” 表白吗?一见钟情吗?我顿时傻了,然后听到他的后半句:“生气的样子啊。” 啊?我喜欢豆子妹……生气的样子! 这个人妖死混蛋! 我想还击,不过现在我和他已经进入了案发现场的主人的家里,那六个目击证人此时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接受爸爸的询问。 “你们都看到了那个盗贼吗?”爸爸问。 晨跑的女生立刻满脸羞红地点了点头。带着一个七岁孩子的大妈和那位送孙女上学的老奶奶也齐齐点头,脸上都露出了厌恶的表情。那两个大学生看上去心理承受能力好些,其中一个短发的还一边点头一边说:“是啊,那个家伙真的什么都没穿耶,真真正正的裸体,哈哈。” “是啊,真奇怪耶,偷东西居然不穿衣服。”长头发的大学生也笑着说。 “那么,你们看清他长什么样子了吗?”爸爸接着问。 这个问题的答案好一致,大家都齐齐地摇了摇头。 “他跑太快了,看不清啦。”短发的大学生补充说。 是因为他裸体你们才看不清的吧,都只会注意裸体,肤浅!我在心里鄙视地说,忍不住还叹了口气,如果是我的话肯定会好好看清楚犯人的脸的,哼…… 老奶奶叹了口气:“这年头,疯子越来越多了,疯子还跑出来偷东西,作孽哟。” …… 老奶奶,是啊,还有疯子把自己染成白毛,并用美目镜把眼睛弄成蓝色的呢。你要看不? 这时,意外发生了,那个7岁的小男孩指着花岛说:“妈妈,你看天使。” “嗯,好漂亮的天使啊!”而小男孩的妈妈对着花岛已经一脸的花痴了。 “警官,待会儿让那个警官送我回家去好吗?”老奶奶无限神往地指着花岛说,她身边的小孙女也一个劲地点头。天啦,有帅哥在就是麻烦! 我立刻转过头,对花岛说:“你出去啦。” “为什么啊?”花岛一副好可怜的样子,“大家都很喜欢我,为什么豆子妹妹要赶我走呢?” “她吃醋了,呵呵。”中年妈妈偷笑着说,还不怀好意地瞟我。而我发现爸爸的表情更糟糕了。 其实我早就预感上个问题他们的答案肯定都是没看见的啦,所以我要立刻扭转局势,问出我早就准备好的超级问题。于是我咳嗽了一下问:“各位,请问你们都是在同一个地点看到嫌疑人的吗?” 大家互相看了看,都摇了摇头。 大学生说:“我们是在出门这条街往前的十字路口的交口那看到他的。” 中年妈妈说:“我和宝宝就是在这条街上看到的。” “那么,这位老奶奶你呢?”我转头问,谁知老奶奶狠狠地瞥了我一眼,然后对着花岛笑着说:“阿姨,叫阿姨啦。我啊,是在十字路口过去一点的地方看到嫌疑犯的。” …… 阿姨…… 不管了啦!我压抑住不爽的心情,再说我为什么要不爽呢?这些人要花痴花岛就花痴嘛,关我什么事! 讨厌,越想越乱,我赶忙捏了捏拳头,正色说:“那么,警官,你看我们要不要到外面去组织一下嫌疑犯逃跑的路线,也许会有什么发现呢?” “我正是这样打算的。”爸爸边说边站起身来,斜着眼睛看着我,不怀好意地问,“你也要去吗?宠物侦探,还有你的吉祥物?” 每次爸爸用这种半冷不热的腔调说话,也就是预示着我死定了啦!我一定要想办法把花岛甩掉! 不过,我怎么感觉我的背上好重呢?手臂上好像也攀附了什么东西一样,更好像有人把下巴放到了我的头顶一样。 “当然啦,豆子妹肯定要带上我啊,我是豆子妹的吉祥物啊,是不是,豆豆子。”最后那三个字“豆豆子”简直可以打破娇嗲的世界记录,而花岛那个家伙居然整个趴在我背上,或者说是将我整个抱住还把下巴放我脑袋上,对我爸爸说出以上那些恶心的台词的。 我看到爸爸的脸色——暴风雨将至。 他阴沉地说了句:“我们走吧。”带着证人,也不理我就直接走了出去。而我只能拖着沉重的步伐,带着我背上这个幽灵向外走去。 “我就是在这里看到他的。”中年妈妈说完,我们继续跟随那两个大学生往前走,走到一个十字路口,他们指着右边的马路说:“我们就是在这里看到他的。” 最后看到嫌疑人的是老奶奶,她走到一个点站定,说:“我就是在这里看到他,然后他就向那边跑,就不见了。” 我们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那里正好是一家小食店的后门,就是那种贩卖果汁和汉堡烤肠的小型快餐店的后门。那么…… “这家小食店的伙计不是很值得怀疑吗?警官,你说呢?”我壮起胆子跟爸爸说。 爸爸看都不看我,就对手下说:“把那家店的伙计带出来问话。” 不一会,三个同样穿着红色围裙,带着红色棒球帽的小伙子就被带了出来。他们看上去都斯斯文文的,真的不像坏人耶,其中有一个还带了副黑框眼镜,怎么看都不像是会裸体偷东西的人啦。 这时,那几个目击证人也相继赶到了。 爸爸指着那三个店员对目击证人说:“你们帮忙认一下,他们中间有早上你们看到过的那个人吗?” 顿时,现场一片安静。过来好久,大妈摇了摇头说:“我不记得脸了呢。”短发大学生也立即说:“不好意思耶,我也没看清那个家伙的脸。” 长发的大学生也摇了摇头。爸爸把唯一的希望放在了老奶奶身上,然后转过身去,还没开口,老奶奶就愤怒地说:“你以为我会盯着那个没穿衣服的家伙看吗?” 晕倒,还以为面对嫌疑犯他们会稍微对脸有那么一点点记忆。想不到他们对犯人的脸还真是一点印象都没有耶。这样的话,就算找到了嫌疑犯也没有证人可以指证他啊。我一下子没了主意,这么简单的案子其实也不简单耶,怎么办? “没事了吧,警察先生,我们还要上班耶。”小食店店长不耐烦地说,另外两个店员也相继转身打算回去了。 爸爸也无奈地摇了下头,示意他们可以离开了。 我仔细观察了一下地形,这里是繁华的商业街,就算是清晨也会有好多好多赶着开店的人在街上。所以那个裸体盗窃犯如果不是在这个小食店里消失了,而是继续逃跑,一定会有更多人看见他的。所以他只可能在这个小食店里消失了,要不就是换了装,所以他一定与这三个人有关系,所以绝对不能放他们走! “站住!”我忍不住大叫一声,那三个店员停了下来,都疑惑地看着我。 我再一次一一仔细观察他们,店长很白净看上去像大学生,左边的店员头发有点乱但也还蛮老实的样子,右边的店员看上去最无辜,因为他穿得很保守而且还带了眼镜。 他们的确看上去都不像罪犯啦,又没有证人,那么我要怎么侦讯他们呢?如果我不能第一句话就给他们一个下马威,他们就会这样被放走耶。好混乱,脑袋好混乱,但是绝对不能让他们走啦! “那个……那个……”我的第一句话却是,真是好失败啊。 “小朋友们?帮哥哥一个忙好吗?”突然,甜甜的声音在我背后响起,我听到那两个小朋友立刻齐声回答:“是,天使哥哥!” 我痛苦地转头,贱人花岛这不是你和小朋友们玩的时候啦。而花岛完全无视我锋利的眼神,微笑地对着小朋友接着说:“你们能够告诉哥哥,今天早上你们看到了这三个大哥哥中的谁吗?他们中的谁没有穿衣服啊?” 啊?问小朋友?大人都看不清的东西,小朋友会看清? 我正疑惑着,只见两个小朋友齐齐地将手举了起来,指着那个戴眼镜的店员说:“那个哥哥没穿衣服!” 啊? 没时间来得及惊讶,我只听到耳边爸爸厉声喊:“抓住他!”然后我就莫名其妙地被什么人勒住脖子,双脚离开了地面。 一个冰凉的东西逼到了我的面颊上,我惊恐地发现是刀子!而我的耳边,那个一手勒着我的脖子,另一只手用刀逼住我的人正是那个戴眼镜的店员。他也就是那个裸体盗窃犯啦。 他用粗重的声音对爸爸说:“放我走,不然我就杀了她!” 她?是我吗? 啊?他居然狗急跳墙想劫持我来逃跑。我可不能让他得逞,我要踢……我腿太短根本伤害不了他,双手也被他用力夹住了。我看到爸爸露出为难的表情,其他支援的警察还没有赶到。难道我唯一的作用就是帮助罪犯逃跑?不要啊! “呜呜呜……豆豆妹答应要请我吃意大利面的,你把她带走了,我晚餐吃什么啊?呜呜呜……”就在我痛苦之时,花岛娇嗲的哭声响了起来。 …… 我无语了,我都快死了,你还担心晚餐! “不准走,放下她!”爸爸掏出了枪,紧张地对着罪犯,声音却因为我而止不住害怕颤抖,“放下……她!我警告你!” “你再动就杀了她!放下枪!”罪犯在我身后怒吼,我忽然感觉面颊一辣,好痛!好像流血了,顿时我听到吧嗒一声,爸爸手中的枪掉到了地上。 不要啊!怎么办?而且面颊好痛,是被他用刀割破了吧。罪犯带着我一步一步后退,我拼命地忍住痛,心想怎样才能不让他逃走。 “呜呜呜……晚餐……花岛饿了,宝贝要吃意大利面……呜呜呜……不要带豆豆走啦……呜呜呜……” 那位,拜托这时候就不要想晚餐了,好吗? “哼……哈哈!”眼看就要退到街口,罪犯马上就可以顺利逃跑了,他得意地笑了起来。 此时,我只恨我自己太没用,不但没帮上忙,还添乱了。 就在万念俱灰之时,突然一个好听的声音好大声地吼起来:“死眼镜!我叫你把豆豆妹放下,你没听见啊!你把她弄走了,我的晚餐谁负责啊?” 啊?花岛?这时候你还关心晚餐呢?天啦! 罪犯大人才不管花岛呢,他马上就要闪过街道的拐角,带着我消失了。他一转身,就在要闪走之时,突然天空中飞来好大一片阴影。然后我就莫名其妙地摔到了某个软软的东西上。 事情发生太快,容我整理下思绪。 刚刚那一大片阴影好像是花岛耶,他是怎么飞过来的呢?咦,他飞过来的姿势好像就是传说中的“无影脚”吧。啊?他会无影脚?而且只用了半秒钟就用“无影脚”把罪犯给干掉了呢。在干掉罪犯的同时,他还顺道把我救下放在了他的…… 怀里吗? 我被救我的花岛抱在怀里,这个场景好似好浪漫好经典呢!叫做英雄救美吗? “啊!” 在我惊讶加迷惑地躺在花岛怀里之时,爸爸突然尖叫起来:“你是……是那个……那个……好有名的,连续十年的冠军!” 只见,花岛一个华丽转身,一边把我丢给爸爸一边臭屁地说:“是啊!我就是连续十年全国青少年空手道交流赛冠军——花岛!” 连续十年全国青少年空手道交流赛冠军——花岛! 我惊诧地看着花岛,或许是眼神里还有点仰慕吧,那个家伙更臭屁了,得意地走过来,低下头,英俊无比的脸上是花一样的笑容。 “豆豆子,去吃晚餐吧?哦……看!”他娇笑着从耳朵后面变出了一只草莓色的创可贴,笑容更娇媚地对我说,“我这里还有创可贴哦,来,我给你贴上。” 好舒服的触感突然降临在面颊之上,之前辣辣的痛痛的感觉似乎顷刻间都随着花岛手指的轻柔触摸而消失不见。伤口那里被他的创可贴温柔地呵护了起来,而我的脸好烫,心…… 天啦!我居然心跳加速了。 我怎么能够对这个家伙心跳加速呢?虽然他脸好好看,笑得也好好看,但是他说的话…… “豆豆子,创可贴也要收费哦。明天的早餐去五星级酒店吃自助早餐吧!哈哈哈……” …… 我,跟他在一起我绝对会堕落的,我要赶快离开他,不过我还有一个疑问。 “咦?花岛,你为什么认为小孩子看清了犯人的脸呢?” “因为小孩子对裸体不感兴趣啊,他们更容易注意人的脸。”花岛笑着说,突然贴进我的耳朵,“比如你第一次看到我,就用好色的目光把我全身打量了一遍呢,但是小孩子是不会这样做的哦。” “啊?我……”我全身都热得可以煮开水了,“我才没有!” “哈哈,去吃意大利面吧!” “我没有!我才不喜欢你呢!” “豆豆子,我又没问你喜不喜欢我,好吧,请吃牛排我就给你看我的腹肌哦!” …… 就这样故事再次转折——我的《宠物侦探社》正式更名为《天使宠物侦探社》。 引文:我愤怒!我无辜!——小妮子 首先,我要控诉。 回想米米拉找我约稿时,多么地正义,多么地饱含深情。 她半依在门边,捧着心楚楚可怜地问我:“你知道我们已经多久没有一起写过东西了吗?你知道我们最近疏远了很多吗?你红了之后就不理我们这些落魄的姐妹了吗?” 天地良心!我哪有比她红!我最近贫血,鼻血都不如她红咧! 尽管这样,我仍然在十二点多的半夜飞着泪为她赶稿写故事。可后来,我看到了她所谓的“不能说的秘密”。 原来她奴隶般地使唤我们一拔人,为的就是满足她那猫一般的好奇心。当我们是群众演员,陪你拍《春田花花同学会》哩?我直接给气到无语。 虽然我承认《inmerry》最后出来的效果称得上精品,没有辜负大家的努力,可我就是咽不下她动机不纯这口气!妞,等爷好好想个法儿再来治你! 另外,我要申诉。 写《蔷薇第七夜》的番外绝对没有炒冷饭的意思。我一向认为好的故事是经得起时间考验的。 我甚至觉得,一些经典的桥段,应该从男主角的视角写一遍,再从女主角的视角写一遍,然后从配角们的视角写一遍,有重要的路人还可以再写一遍…… 当然,这个想法我没有实施,我害怕上街的时候被人丢菜叶和脏东西。 3.玩偶师异闻录——小妮子 ——《蔷薇的第七夜》番外 楔子 我叫离渊,是一个玩偶师,没有人知道我来自哪里,也没有人知道我到底活了多久,我每天在梦境里,接受来自世界各地的客人的委托,根据委托人的要求,制造代替他们心中所爱的人是我的工作。 当然,只有意念强烈的有缘人才能得到我的回应。而所谓的“意念”,就是对爱的烦恼和渴望。我的玩偶们被我赋予爱的暗示,拥有爱人的能力,只有在委托人的爱里他们才能更好地释放光彩。从事这项工作已经多久了,我早已不复记忆,面对顾客们那些或悲伤或欣喜的感情也早已麻木。所谓的爱情,不过是如泡沫般虚幻的存在,当幻象破灭后,我看到的只有人类的自私、虚伪和冷漠,以及我视如珍宝般的玩偶们绝望的眼泪。 要求 这次的委托人令我大吃一惊,因为她是我接受委托以来第一个玩偶顾客。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我会帮助一个玩偶去制造另一个玩偶,难道这世上会出现一对玩偶恋人? “请代替我爱他。” 我感应到她由心而生的那种强烈绝望,那是种心一点点碎裂后形成无数裂痕,向四处蔓延着的疼痛。可是为什么强烈的绝望里,却有种感情像午夜潮汐般义无反顾地朝岸边涌动,最终在一次次地撞击岸边的礁石上变得灰飞烟灭?这种不顾一切的感情令我迷惑。于是我如往常般出现在顾客的梦境里——一个特殊的顾客。 “你好,我是一个玩偶师,我感应到你的悲伤,是什么让你这么痛苦呢?” 她见到我的时候似乎没有太多的惊讶,洁白无暇的脸庞平淡如水,只是一双祖母绿的眼睛在暗夜里透出一股坚定而决绝的光。不愧是玩偶师精心打造的结晶,眼前这位名叫智夏的玩偶拥有足以让所有人为之倾倒的美貌和气质。 “我想要我爱的人幸福,可是我就要永远离开他了。” 可怜的智夏她永远不会知道自己不过是人类爱情的一个代替品,她的心,只能属于指定的那个人。一旦爱上其他人,她就会化为一场华丽的蔷薇花瓣雨,这就是玩偶的宿命。 我不禁怜惜地用手轻轻抚摸着眼前这个拥有幽绿眼睛的精致玩偶,她是我第一个玩偶顾客。我忽然对这位特殊的委托人感兴趣起来,不禁露出微笑。 “我能帮助你哦!” “真的吗?” “当然,你知道玩偶恋人吗?无论是外貌还是言行上都跟正常人一样,只不过它们往往拥有惊人的美貌或是吸引人的独特气质。得到我的暗示后它会去爱那个指定的人,至死不渝。” 听到我的话智夏幽暗的祖母绿眼睛忽然零星地闪烁了一下。虽然只是很短暂的一下,我还是看清了她的眼睛里一束希望的火焰在燃烧。 “只要你愿意你也可以拥有一个自己的玩偶。” “那……她能代替我爱他吗?” 我一愣,这是份怎样的爱,在生命的尽头首先想到的不是抚慰自己,而是为自己爱的人寻觅另一份爱来代替自己。宛如三月的樱花唤醒了那一树一树的火红,顷然间全部妖娆绽放,然后在这个最美的盛夜里落如红雨,而这一切,只为那个最爱的人换来一季缤纷过后的如沐之春。到底是谁,能让玩偶背弃自己的主人拥有如此强大的爱情呢?面对这个叫智夏的玩偶,不禁让见多了人情淡漠的我觉得越来越好奇。 “你是说让我为你爱的那个人做一个玩偶,而不是为你自己吗?” “是的,我并不需要这样的人,没有什么能比让他幸福更让我快乐,这样的要求你能做到吧?” “可以,只要你告诉我那个人的名字,玩偶得到爱他的指令后必然会倾尽所有地去爱他。” “端、木、朔、夜。” “什么!他……你确定?” “是的,他就是我所爱的人,他的名字早已刻在了我的心上,又怎么会错?” 端木朔夜,那个有着深邃不见底的蓝色眼眸的男人,那个世人听闻色变的引魂师,那个从智夏如蔷薇花瓣般粉嫩的唇中呼之欲出的名字。人们始终逃不过宿命的纠缠,就连可怜的玩偶也一样。我不禁在心里叹了口气,智夏呀,引魂师这个负责把人类灵魂带去天堂的男人,是注定一生无爱的。 “或许你爱的那个人并不需要一个代替品来替代你的爱呢?”也许是因为怜悯,我给了她一个暗示。 “不,不,事实上他并没有爱过我,至少他从来没有说过爱我,对我,他总是显得那么冷漠。” 看着那双幽绿如宝石般的眼睛里,最后一束光都在一点点幻灭,如粉色的樱花花瓣一片片簌簌飘落,在沾染到露水的一瞬间急剧下坠,下坠,最后在尘土里枯萎糜烂。 如果是一个人类,当她预先知道感情的结果时,还会如此地甘愿付出吗?我突然替玩偶觉得悲哀,于是我问智夏: “为一个不爱自己的人这么做你难道就不伤心?” 智夏异常平静地告诉我:“爱一个人就不会去计较得失,虽然渴望得到他的回应,但是相比之下,我更希望他能幸福地生活。每当我看到那双忧郁而炫目的苍蓝色眼睛时,我的心就会不自觉揪紧般地疼。我多希望能让他快乐起来,让那双眼睛只有天空的湛蓝和纯净,可是我知道我不会是那个人。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我感觉到自己的生命所剩不多,我只希望有个人能延续这份爱,将这份爱传递给他,带给他永远的幸福。” 为什么得不到回应的爱,却能甘愿付出不求回报,如果她知道自己不过是别人感情的一个代替者,一个玩偶,而她倾其所有爱着的,其实是个不会爱任何人的引魂师,那么她还会觉得这些付出是值得的吗?真相总是残忍的,如同一只野兽存在于某个角落,阴暗而丑陋,当揭开它的面具时,一切都会崩溃于现实。 “你不是个玩偶师吗?” 智夏的话打断了我心中所有设定的问题,差点忘了玩偶师也是要必须遵循这个恋爱游戏的法则,对接手的“生意”,玩偶师必须守口如瓶,这个秘密是除了主人之外连玩偶自己都不会知道的。意识到这一点令我很惊讶,我竟然差点把真相讲出来,这不过是个玩偶生命最后的请求。 “是的,我可以满足你的要求,放心吧,我会制作一个完美的玩偶,代替你去爱那个叫端木朔夜的人。” 智夏微笑地看着我,那双祖母绿的眼睛变得皎洁,如宝石般散发出璀璨的光,她的身影开始幻灭,化为丝绒一般的蔷薇花瓣,我知道这是她命运最后的瞬间,此刻的她必定是充满了无限的爱。 这一夜窗外的樱花纷纷开落,在空气里尽情地飘舞。放心吧,智夏,我会尽自己最大的力量来帮你制作出你的玩偶,我会像对待自己孩子般保护她,我会看着她成长,然后看着她去爱你爱着的那个人,我会做一个完美的旁观者,究竟什么是爱情,我的工作究竟有什么意义,这些问题,就由你们来告诉我吧! 困惑 “你好,我是一个玩偶师。我感应到你心里的寂寞,于是就在你的这个梦境里出现了。” 机械地说完一成不变的对白,我的工作又开始了。意料之中地看着眼前这个叫晨曦的男子目瞪口呆的表情。晨曦,与名字一样相当女性化的长相,说得好听点是清秀,说得不好听就是小白脸。 “玩偶师?”晨曦和所有第一次见到我的人一样,用困惑的眼神看着我。 “是的,我们玩偶师就是制作玩偶恋人来代替你心中的寂寞的。现在来告诉我是什么困惑着你吧。” “我爱的人她叫苏,她是个性格豪爽的女孩子,虽然大多数时候她总是大大咧咧的,但是只要她笑着看着我,我的整个世界就会觉得阳光灿烂。只是她太耀眼了,从来都没有注意到我的爱。” 我看着眼前这个一脸腼腆的男孩子不禁莞尔一笑,是的,那样的个性又怎么会与温柔羞怯的晨曦合得来呢? “为什么不试着告诉她你的爱呢?” 晨曦清秀的脸瞬间变得阴郁:“她那么耀眼,不会接受这么自卑而怯懦的我。” “好吧,我会制造一个与她形态相似、个性完全相反的玩偶来代替你心中所爱的。” “你真的能做出这样的人?” “呵……既然你能召唤到我,我就有这个责任帮你完成。” 于是几天后在晨曦的班级里转入一个外形酷似苏的玩偶——凌。很快凌爱上了晨曦,虽然凌长得与苏很像,个性却截然不同。凌很温柔,对晨曦很细心,晨曦每次看见凌就像看到了另外一个苏一般。很快两个人的爱,就像春天的玫瑰在爱意灌溉下肆意地生长着。 一切似乎进展得很顺利,可是最近我总是会有负罪感。我的玩偶们生来就被冠上代替品的称号,如果有一天他们发现了事实真相,还能有活下去的勇气吗? 原来担心不是毫无根据的,这天我感应到凌悲伤的眼泪,我心疼着我一手制造的玩偶,所以我出现在了凌的梦境里。 “你好,我是一个玩偶师。我感应到你心里的寂寞,于是出现在你的梦境里。” 凌看到我的出现,反应很淡定,这不禁让我想到智夏,想到那个眼睛幽绿如宝石却无限悲伤的玩偶。 “为什么要难过地流泪呢?我亲爱的凌。” “我爱着的那个人爱的并不是我。” “哦,你怎么能肯定呢?” “那天我们一起放学回家,在马路对面,我看到一个笑得一脸灿烂的女孩子朝我们挥手,她的笑容在阳光下绚丽夺目。顷刻间他握着我的手就松开了,当我回过头,发现了一脸呆滞的他,紧紧地盯着那个早已走远的女孩,当时我就预感到什么。后来才知道那个女孩叫苏,是他曾经最爱的人,而我竟然跟她有着惊人相似的容貌。我永远都不会拥有她那如太阳般耀眼的笑容,那样的笑容必然是晨曦所爱着的。” 面对凌无奈的泪水,我只能摇头,玩偶们虽然拥有美丽的外表,内心却异常敏感而脆弱。 “也许你该让他忘记苏。” “不,我希望看到的是他幸福地生活下去,如果那个让他幸福的人不是我,那么我宁可帮助、鼓励他,争取他想要的幸福。” 凌的话让我感到无比震惊,智夏也曾说过类似的话,两个看似柔弱的女子在爱情上异常的坚强、倔强。就算是熊熊的火焰,她们也甘愿去承受去煎熬,像飞蛾扑火般义无反顾。想起智夏的脸,我突然有一种强烈的愿望,我希望我制作出的玩偶能够得到幸福,于是我决定给凌一个机会,为她制作一个属于她自己的玩偶,反正这也不是第一次为玩偶制造玩偶恋人。于是我对她说: “我可以为你制造属于你的玩偶,代替你心中的爱。” 然而并没有看到如我期待般充满希望的眼神,凌只是无力地摇着头,那双为爱人流过泪的黑色眼眸变得无比晶莹,睫毛上挂着的泪珠在光的折射下泛着黑亮的茸茸的光圈。 “世界上再不可能有第二个晨曦的。即便是相貌形态一样,也不是我爱的那个人,在爱他的时候我已经用尽了一切心力,再也没有任何力气去爱他以外的任何人。” 我在那一刻如梦初醒,是呀,玩偶们从诞生起注定只能爱着自己的主人,和人类不同,玩偶没有选择的权利。他(她)们就像植物一样在得到主人的宠爱后才能在阳光下充满生机地成长,只有最美好的爱情灌溉在他们的身上,才能开出浪漫的花。意识到这一切我恍然大悟,为什么玩偶们从来没有要求过我为他(她)们自己制作玩偶恋人。在他(她)们心里所爱之人必定是独一无二的,玩偶的心是容不下任何代替品的。那时的智夏,是否想过自己的玩偶可能也会承受这样的命运呢? 凌已经消失在梦境里,她选择了回到自己爱着的人身边,即使得不到他的爱也会在他身边默默守候,虽然要忍受爱人无法爱自己的疼,但是她会装作若无其事地活下去。玩偶们虽然柔弱敏感,但在自己的爱人面前却异常坚强。 忽然间我想到智夏也曾那样坚定地告诉过我:“爱一个人必定是不会计较得失。”虽然绝望的爱情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结局,可是真正爱着的人不会因为绝望的结局,而放弃他们相遇的过程。无论经历多少苦难,即使在最后化为花瓣,也不能够阻挡她们的爱情吧?然而从今往后,凌只能忍受心爱的人就在身边却无法触碰的痛苦。这不禁让我想到智夏的玩偶,在我答应帮助智夏制造玩偶的那天起,我就肩负着带给她爱的人幸福的使命,然而我是否也能成为像凌说的那样只为了她的幸福,在她的身边守护她,看着她幸福的人吗?并不一定你爱的人就是那个爱你的人,在凌身上我看到的是,凌知道晨曦爱的人不是自己后选择的沉默,尽管如此,她也愿意帮助爱的人获得幸福的机会,她是那么地爱晨曦,为了他的幸福凌只有默默地奉献自己的爱。我的心里无限地困惑着,我是否也会拥有凌那种强大的力量?然而真的那一天到来的时候我是否也会那么甘愿地付出一切?我在心里期待这所有的问题终有一天都能找到答案。 价值 当我出现在李清蔓的梦境里时,即使是阅人无数的我也不得不感叹她的美貌,乌黑的卷发披散在胸前,大而明亮的栗色杏眼此时正闪烁着惊奇的光芒,高挺的鼻梁又显示出生人勿近的高贵,这样一个有着无数人羡慕脸蛋的人,还会有什么不开心的呢? “你好,我是一个玩偶师。我感应到你心里的寂寞,于是就在你的这个梦境里出现了。” “什么!你说你是玩偶师?做玩偶的人,你要给我做芭比吗?你为什么可以出现在我的梦里?” 看着她那动人的花瓣色嘴唇一张一翕,我无奈地摆了摆头,这么美丽的一个人,如果那张樱桃小嘴不是在碎碎念叨就完美了。 “呵呵,我可不是个普通的做玩偶的人,我是制作玩偶恋人来去掉你心中寂寞的玩偶师。” “这么神奇!”那双栗色的杏眼迅速睁大,仿佛得到了潘多拉的魔盒般发出兴奋的光彩。 “从我手中诞生的玩偶跟正常的人没有任何的区别,并且他们都拥有惊人的美貌或者某种特殊的气质。既然我感应到你的召唤,我会根据你的要求制造属于你自己的玩偶恋人。” “恋人……”突然她眼里流露出一丝悲伤,随即又很快被她明媚的笑脸掩盖下去。 “那真的太好了,我心目中的完美恋人一定要拥有欧洲人般棱角分明的脸庞,蓝宝石般的眼睛,完美比例的身材,栗色的长发随意扎在脑后,在跟所有人打招呼时都会露出灿烂得连太阳都自卑的笑容。itsperfect.”说着她扬起了她那尖尖的下巴打了个响指。 当她提出所有的要求后,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如此美丽动人的女生找不到爱人,她口里的完美恋人根本就是只有漫画中才会出现的男主角。 “这样的人你制造的出来吗?”她热切而期待地看着我,而我的答复当然是肯定的。 “没有什么事情是我们玩偶师做不到的,你很快就会看见你完美恋人的出现。” 当清蔓第二天早晨睁开眼睛醒过来时,梦想就实现了。这天一向独居的清蔓多了一个监护人,此人名叫李俊郁,是清蔓的父母多年前收养的儿子,也就是清蔓名义上的哥哥。当清蔓看到俊郁的时候,完全被眼前这个男人给震撼住了,他不就是自己口里完美如同王子般的人吗?俊郁微笑地看着清蔓,宝蓝色的眼睛犹如柔光下一汪湖水,温柔平静。但是清蔓并没有像之前向我要求时的兴奋,对于温柔的俊郁,清蔓反而显得很恐慌甚至有点排斥。 在朝夕相处的日子里,明眼人都看得出,俊郁对清蔓的感情绝不是兄妹之间那么简单,但是清蔓却似乎一直在回避俊郁的感情,对这个哥哥也相当冷漠。这点让我也匪夷所思,明明这些都是她要求的啊,当时兴奋的表情还生动地浮现在我脑海中,为什么当她看到自己玩偶的第一眼不是高兴而是恐慌? 幸好,俊郁既坚强又善解人意,当清蔓拒绝俊郁为她夹过来的菜时,俊郁就会把菜放进自己碗里;清蔓每天下班后都会看到公司门口俊郁的车,以及他温柔的笑容,即使拒绝上车俊郁也会把车速放慢跟在她身边;清蔓不开心的时候,俊郁也总是在她身边轻轻安慰,虽然她最后总把俊郁拒之门外。 看着这两个人在生活中你跑我追的画面,虽然有时会为我可爱的玩偶鸣不平,但也有别样的温馨。因为,即使完全得不到回应,我也可以感觉到俊郁的快乐。 可是,平衡总会有打破的一天。当俊郁看到有人对清蔓告白失败而不断纠缠她时,一向温文尔雅的俊郁爆发了。他竟然把那人打一顿。这行为却遭到了清蔓的痛斥,原来那人是清蔓青梅竹马的好朋友。长期的追逐过后,即便俊郁再温柔也不能忍受自己爱的人为了其他男人而斥责自己。两人之间开始了冷战,谁都不愿先道歉。然而玩偶毕竟要忠于主人,当俊郁别扭地向清蔓讲和时,清蔓哭了。原来清蔓的父母在多年前已经离异,这对清蔓幼小的心灵造成了巨大的打击。倔强的她从不表现出与常人的差异,但随着年龄的增长,她发现自己无法爱上任何人。因为漂亮的外表,曾有很多优秀的男生向她告白,但只要想到与别人交往,就会觉得恐慌,在她的眼里,爱情是转瞬即逝的,与其在爱情消失后互相埋怨,不如一开始就只做朋友。 在得知真相后,面对哭得泪雨磅礴的清蔓,俊郁伸出了自己的双臂微笑地看着清蔓,那双蓝色宝石般的眼睛散发着诱人的光彩,他说:“清蔓,你可以不相信爱情,但是请相信我永远都会在你身边,在你伤心难过的时候,只要你稍稍侧目就能发现我的存在。”俊郁的手像产生了巨大磁场般,吸引着清蔓。最终清蔓扑倒在了俊郁的怀里,直到现在她才发现俊郁的怀抱是那么温暖、安全。想到和俊郁在一起时,俊郁对自己无微不至的照顾,清蔓抓紧了他的衬衣,抬头看向他很坚定地告诉俊郁,即使永远都只能把俊郁当做亲人,也要和他生活一辈子。 感受到俊郁的执著,我突然发觉自己很讽刺,一个不相信爱的人制作出的玩偶却要帮另一个不相信爱的人重树信心。我思索着我为什么不相信爱情,也许是因为爱在我眼里的投射全都是人类的冷漠、自私和虚伪。但是我从没想过在这些东西后面,存在的是怎样一颗寂寞的心。 人们在爱里受到伤害后开始害怕再爱,于是选择不爱或者频频换爱,他们以这样一种极端的方法,试图挽救自己濒临瓦解的心。然而玩偶的出现拯救了失意中的人们,把他们带出恐惧。玩偶们的爱来得太过执著却很温暖,总是能抚慰人类心上最柔弱的部分。俊郁就是用自己的温暖融化了清蔓冰冷寂寞的心,带她走出了幼年时期感情的阴影。看到我的玩偶们带给人们的温暖,我心里不禁高兴起来,玩偶们不仅限于成为人类的代替品,他(她)们是一剂良药抚慰人类心灵的伤痛处,这大概就是玩偶们存在的意义,也是我制作玩偶的目的,恒久以来找寻的真相突然了然于心,心里抑制不住地激动起来。我在心里默默为俊郁和清蔓祝福,我期待着玩偶们终有一天打开人类紧闭的心门,让阳光照亮他们不曾到达的幸福深处。 改变 人们总是在失去后才会发现自己已来不及珍惜。就像这次身份复杂的委托人——司徒隆。表面上他是企业精英,实际上是美国华人街地区有名的黑手党头目,在感应到他强烈的悲伤后我出现在了他的梦境里。 “你好,我是一个玩偶师。我感应到你心里的悲伤,于是就在你的这个梦境里出现了。” 当我说出这一连串的开场白后,看到的是他一张没有任何表情的脸,如果说这是一个黑手党惯有的冷峻,那么从他身上散发出的强烈悲伤气息彻底颠覆了人们心中黑手党应有的压迫感,看来又是一个寻找爱情替代品的人。 “我可以根据你的要求,制造代替爱人的玩偶恋人。” “爱人也能复制,你是说你能制作出和我未婚妻一模一样的人出来?” “当然,我说过我是个玩偶师。” 司徒隆似乎很惊讶,因为我在他冷峻的脸上终于看到了表情。但是他不是有未婚妻了吗?为什么要造个一模一样的?这令我觉得奇怪。 “你有未婚妻?” “对,可是在最近的一次帮派斗争中因为我的疏忽,无端地连累了丽莎,在我意识到她有危险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当我赶到现场时她已经葬身在火海之中。” 眼前这个男人陷入了深深的自责,很难想象杀人如麻的黑道大哥也会拥有“爱”这种情感。 “好吧,我会按照你的要求制造出一个和你未婚妻一模一样的玩偶。” 在人类的心里失去的永远是最好的,玩偶真的能代替死去的人吗?我仿佛看到了即将出世的玩偶命运,而面对这些未知的未来,我开始为我的玩偶感到担心。 第二天,拥有与司徒隆的未婚妻丽莎相同外貌的玩偶岚出现了,作为黑道大哥的情人,没有人会多管闲事地追问这位神秘女子的来历,而且这个女子的出现也令他们的大哥重新振作起来,成功解决了这次的帮派纠纷。 几个月过去了,我可以感受到岚此时幸福的心情,她的整颗心都已被司徒隆的爱装得满满的,可是我也感觉到这表面的风和日丽只是接下来发生变动的一个前奏。轻叹一口气,暴风雨即将来临了。 丽莎回到帮派的那一天便是岚噩梦的开始。原来她在火海中及时跳海逃生,昏迷了很长一段时间,身体至今没有完全好转。司徒隆被这份失而复得的喜悦占据了全部思维,完全忽略了岚的状况,直到岚被绑架的那天…… 司徒隆在不计一切代价救出岚后,才发现自己已经爱上了眼前的玩偶,岚早就不是代替品这么简单。然而,就在他决定向岚告白时,却看到岚被丽莎从六层高的窗台上推下。原来一切的事故都是丽莎的刻意安排。她是敌对帮派的卧底,为了窃取资料而接近司徒隆,故意制造火灾扰乱司徒隆的心,趁机打压司徒隆的势力。但岚的出现破坏了她的计划,这次回来就是为了重新打入司徒隆的组织。岚在无意中发现了她的身份,于是残遭毒手。 面对陷入昏迷中的岚,司徒隆悔恨不已。岚在经历一场噩梦后,把一切关进了一张门后,隔绝了所有的爱、所有的希望。她打不开这道门,只有司徒隆这个她唯一爱着的男人,手里握着这把钥匙,可是司徒隆意识到自己心中所爱的时候,岚早已万念俱灰地失去了求生的意志,此刻她选择自我放弃。 我的玩偶们为什么总是拥有如此悲惨的命运,难道他(她)们真的逃不过宿命的轮回?窗外这一季的樱花轻易被风吹落,看着漫天洋洋洒洒的花瓣雨像一场凄美而华丽的舞蹈,脑海中闪现的是智夏最后的笑容,在爱情的面前,幸福是遥不可及的,在努力追求过后,像是拥有洁白羽翅的天使一般离开,留下的是给那个不能有爱的人最后幸福的机会。我抑制不住地难过起来,难道只有经历这样被细细碾磨的悲痛后才能拥有真正的爱情?不,我必须赶在岚意识消失前告诉她司徒隆的爱。 岚的梦境里一片白茫茫的浓雾,她轻飘飘的身体软弱无力,眼睛里已经没有任何光彩,我轻轻地唤了她一声“岚”,岚的眼神还是一样暗淡。 “岚,你必须醒过来,司徒隆一直爱着的人是你呀!” 岚的眼神跳跃了一下,头终于抬起来看向我。 “你是谁?” “我是谁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爱人正等待着你醒过来。” “他爱的人并不是我,既然他真正爱着的人回到了他身边,我的存在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你错了,自从你进入司徒隆的生活以后,他就开始一点点爱上你了,而丽莎不过是一个奸细,司徒隆现在非常自责,你忍心看着自己的爱人陷入永久的悔恨之中吗?” 就在这一瞬间岚感觉到了司徒隆温热的眼泪落在她的手心,身为黑手党领袖的他,那么冷酷坚毅的一个男人竟然为自己落泪。那滴眼泪最终落进了岚的心里,一圈圈的涟漪荡漾开了,绝望的心开始复苏。 “岚,睁开眼睛吧,只要你睁开眼睛就能看见自己最在乎的人,就能获得天下最美的爱情。” 岚眼睛里的光开始一点点聚焦起来,像一颗破土而出的种子,在冲破一切悲伤、绝望后,岚终于睁开了眼睛。 看到司徒隆怀里醒来后一脸幸福的岚以及司徒隆对岚无限的怜爱,我知道岚终于拥有了幸福。这一刻我感觉到了岚发自内心的快乐,受到感染般我也跟着开心地微笑。玩偶们不应该永远承担一个悲伤的角色,在努力与挣扎过后,他(她)们也应享有属于自己的幸福。人们在经历痛苦、绝望后不断地分离和重逢,在历练重重磨难后,得到的是一生一世的爱情,这样的爱必然拥有着璀璨的光芒。一股电流闪过我的脑海,这就是爱情呀,原来早在遇见智夏的那天起,我就不再是一个不相信任何爱情的玩偶师了,我感觉体内的热血沸腾着,在与智夏相遇后我体会到了为爱而心醉和为爱而憔悴的美妙滋味,因为智夏我的玩偶世界不再麻木。岚醒来的那一刻我就知道自己已经不再是那个旁观者,在意识到这些后,我的心里无比激动,我不能再忍受玩偶们绝望的眼神,我要给他们带来追求幸福的希望,即使是微小的力量,我也会为我的玩偶们争取属于他(她)们的幸福。 轮回 听说某位同行被自己的玩偶杀死时,我并不像其他人那样震惊。玩偶来到这个世界,只为爱那个注定的人,他(她)们爱得轰轰烈烈,最后把所有的爱都呈现在爱人的面前,可是即使这样也得不到那简单的三个字。爱与恨看似是两个极端,可是在感情面前只隔着一层薄薄的纸。 在真实体会到玩偶们的痛苦后,我可以明白玩偶们在被自己主人抛弃时,怀着满腔悲愤和不甘,所有的爱意化为憎恨,却不能伤害自己的主人,于是在他们得知自己不过是人类爱情的代替者后,所有的愤怒、憎恨都被转嫁到自己的制造者身上。也许哪天自己也会成为被报复的对象吧。呵呵,那样的解脱方式似乎也不错。看着自己手中即将成型的玩偶亚西,回想到两天前的委托人诗怡。 诗怡在被自己男友抛弃时,感受到以往编织的爱情美梦,所有的坚持和执著,一切关于爱情的美好,顷刻间轰然倒地。她选择了最极端的解决方式,彻底地自我放弃。当锋利的刀锋接触到她嫩薄的手腕,一股鲜红的血流出,她把手放到了拧开龙头的水池里,池子里的水迅速变成绚丽的深红色,夹杂着一股浓郁的血腥味,模糊间她看到了爱人那曾经温柔的笑脸,她不停地呼唤着他。感受到诗怡无助的爱,我出现在她昏迷的意识里。 “我这是在天堂吗?难道你就是传说中的天使?”她苍白毫无血色的脸充满了绝望。 “不,我是个玩偶师,我感应到你的召唤,于是出现在了你的梦境里。” “玩偶师?梦境?你是说我没有在天堂?” “是的,你在昏迷中召唤到了我,我能帮助你实现你想要得到的爱情。” “怎么可能?他已经不再爱我,我到现在还清楚地记得,他最后表情里的决绝,我明白不管我再怎么想挽回他的心,也是不可能的了,他喜欢的是那种美丽动人的女孩子,我应该明白的,他那么优秀英俊,又怎么可能会喜欢这么不起眼的我?” “我们玩偶师是可以制作代替心中所爱的玩偶恋人的,他们会像正常的人一样出现在你的生活中,得到我的暗示后他们就会去爱指定的人,当然我会根据你的要求来制作。” “不管我提出什么样的要求都行吗?” “对,只要你需要。” “需要,是的,我需要。” 只有真正尝过失而复得的人才会更珍惜神赐予的机会,而他们的玩偶也会得到主人长久的关爱。在完成好亚西的时候,我很放心地把他交付给了诗怡,或许是最近的委托任务都很圆满,让我对自己的工作再次产生了信心。于是,当我感受到亚西的生命即将消逝时,我已经来不及阻止了。 亚西爱上了别人,当玩偶对主人以外的人说出“我爱你”时,就将变成蔷薇花瓣消逝在风中。我怀着自责的心情见到了诗怡。再次见到诗怡,她的脸上并没有出现上次那么绝望的样子,更多的是一种麻木的姿态,从她的口中得知,亚西是被表演系的美女vicky吸引而背叛了主人,我感到更加自责了。我应该能想到热情开朗的亚西是很难接受脆弱的诗怡的,可是对玩偶的要求是出自主人自己啊。诗怡似乎看出了我的困惑,她告诉我亚西的个性是前任男友的翻版,明知这样的人不会选择自己,但想要再努力一次的愿望太过强烈,或许是女人的虚荣心吧。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诗怡把亚西当做了实验品!我再也无法忍受了,人类究竟把玩偶当成了什么?代替品、实验品?要知道玩偶也有感情,也有心跳,他们一生为了主人而活,却得不到主人真正的爱。 就在我为此离奇愤怒时,我感受到另一个玩偶同样出现了危机。智夏!是智夏的玩偶!我的脑海里瞬间闪过智夏的笑容,智夏晶莹的泪,智夏那最后为爱人留下的祝福,所有关于智夏的一切像一部加速的电影回放在我眼前,曾经说过不相信爱情,要做一个完美的旁观者的我,却在遇见智夏后,一切发生悄然改变,在智夏身上我看到了最美最真挚的爱。她的爱像午后的阳光穿过空气渗透到我心上,我感觉到自己冰封已久的心一点点融化,爱意瞬间流入我全身每个细胞,原来在我遇见她的那天起我早已陷入了感情的旋涡。我不能再忍受看到智夏的玩偶和她走向一样的悲惨命运,我必须阻止这一切。 当我立即赶到玩偶出现的地方,空旷的广场上只有一个男生呆立着,黑色的头发遮住了他的侧脸,月光拉长了他落寞的背影,然而在阴影处看到他耳鬓的十字架钻石耳钉闪着刺眼而忧伤的光。他抬头仰望,在他周围随风飞舞的是一片片鲜艳的红色蔷薇,这如血的爱情之花纷纷在空中动情舞动,飘落的瞬间仿佛听到了心碎裂的声音,空气里充满了悲伤的味道。 我的心不禁难受起来,吹散的花瓣划过我的脸庞,那是玩偶无声的安慰,他们温柔善良的心真的抵抗不了命中悲哀的宿命吗?智夏要是你知道了,现在你的玩偶跟你一样的结局,你的心必定痛苦至极吧?深埋在我心中爱的种子早已生根发芽,智夏像场美妙的春雨浇醒了我所有的爱。不,我不能看着你的玩偶就这么消失,我会做到我答应你的事,看着她成长,然后看着她带给你爱的人幸福,就让我的爱伴随着你的玩偶存活下去,直到拥有属于她自己的幸福。主啊!真的会有这一天吗?这一切的命运轮回就由我这个玩偶师来打破吧! 引文:又到桃子成熟的季节——桃子夏 今年新熟的油桃已经悄悄地爬上城市里大大小小的水果摊,而我的新作——《初吻的左脸颊》也终于宣告有了小样。速度慢不是桃子夏懒啦,我一直以来被朋友说是晚熟品种。读书晚一点点,长个晚一点点,恋爱晚一点点,就连写东西都比别人慢一点点。 不过晚归晚,可是每一个故事我都有用心去写。桃子出品嘛,一定要给大家不一样的感觉才行。所以当我知道《逆光?一夏》的主题是“暗恋”时就一直在想,究竟什么是“暗恋”呢?它为什么会让人着魔发狂呢?因为它一半是诱人的甜蜜一半是伤人的毒药吗? 那可不可以只有甜蜜没有受伤呢?如果恋爱的人没有心脏就该不会受伤了吧?我就这么蛮不讲理地胡思乱想着,突然找到了灵感,然后有了这篇《初吻的左脸颊》的前传——《acardiacgirl》,一个关于没有心脏的少女的故事。 话说回来,可乐也有很多的版本呀!瓶装的,罐装的,肯德基版的,麦当劳版的,现在还推出了无糖健康的,怎么没有人投诉他们炒冷饭? 真的,这不是冷饭,看完之后请摸着心口回答我,你觉得这么精彩的故事是冷饭? 4、acardiacgirl——桃子夏 ——《初吻的左脸颊》前传 有的女生喜欢扪心装疼痛,来换取男生们的怜爱; 有的女生却生下来就是没有心的怪物,心脏的位置空落落的,灌着风。 莉莉安天生没有心脏。她出生的那一个夜晚,达斯蓝雪山美得如梦似幻,传说中颠覆王权的乱世之光从雪山一路绵延到深宫。 父王将襁褓中娇弱的公主交到随伺的宫女手中,心急如焚地赶去照顾因为难产奄奄一息的妻子。尽数耗去宫中最珍贵的灵丹妙药后,那位集三千宠爱于一身的人类女子撒手而去,抛下堂堂一国之主在她的病榻前崩溃成失去一生挚爱的孩子。 老巫女默斯取来雪山上沉睡千年的紫晶石为初生的小公主占卜名字,法杖刚刚划到一个圆的四分之三,水晶砰地炸开,飞溅的碎片划破了默斯的脸,她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上,惊恐得语无伦次:“这孩子,这孩子的命……” 语音未落,汹涌而上的叛军劈裂了深锁的宫门,他们沿着花园的小径潜行,等待举起寒光潋滟的长剑砍向襁褓中的公主。 这孩子是人类跟皇室的杂种,不能让她混淆了我们达斯蓝人的血脉。杀了她,杀了她。只有除掉这个孽种皇族的血脉才能永远纯净高贵。 杀了她,杀了她。 孽种。鬼魅。乱世之子。无数灰暗的字眼落在这个出生不过两小时的婴孩身上,老宫女将公主用金缎包好交给最年轻的宫女,让她赶紧从密道逃去幽深的禁宫。只要到了戒备森严的禁宫,哪怕是外面杀得天崩地裂也伤不到年幼的小公主一分一毫。 我们在天的父。 愿您泽被这无辜的孩子。她纯洁无罪,只要逃过这宿命的一劫,她必将成为达斯蓝王国历史上最伟大的王。 老宫女跪在圣像前不知所措地祷告,听到回廊上响起钢铁军靴和大理石地板刺耳的摩擦声,哆哆嗦嗦抽出墙上警备的长剑指向门口。 砰。厚重宫门被毫不留情地撞开。“你们……”老宫女来不及多问半句,领头骑士手起刀落,忠心耿耿的老宫女头颅呼地滚落到地板上,身子和紧握的长剑跟着倒下。 “她抱着孩子跑不远,搜!”领头骑士挥长剑将队伍带进了内宫,片刻工夫,弱质芊芊的宫女怀抱着公主被他们堵截在禁宫入口,她跪下一遍又一遍地哀求。 “求您了,她只是个孩子。” “不要杀她,求您了,不能杀她。” “啊——不要!” 在宫女撕心的厉喊中,骑士手中锋芒凌厉的银剑刺穿了婴儿温糯绵软的身体。动作水到渠成,比凌空劈开一颗坠落的苹果还要轻松。蔷薇色血液从小公主的胸腔里喷出,溅了持剑者一脸。她死了,这孽种终于死了。我们伟大的达斯蓝帝国血魂永远不灭。“公主……”宫女撑不住瘫软的身子,顺着墙壁无力地滑落。襁褓中初生的无辜婴孩来不及品尝生命的甜美就一命呜呼。 我可怜的公主。 我夭折的王。 身着白色纱衣的宫女在风中哀伤地匍匐在地面,虔诚地为那逝去的生命祷告。纵然是人类与王室混血的恶魔之女,她也不应承受这罪孽。达斯蓝雪山的乱世之光不灭,一丝一缕倔强地穿透宫墙照射在每一个刽子手脸上,刚刚溅满他们面颊的帝王之血在刺眼的光芒中滋滋作响,生出一股白烟。 长剑纷纷掉落在地板上,被帝王之血的灵力灼伤的骑士们惊骇地看着自己被血液溅上的皮肤一点一点地被腐蚀。咯咯,孩子诡异的笑声从角落里传来,所有人的神经被一种叫恐怖的情绪牵动。只见那被一剑刺穿的襁褓悉悉索索地动起来,布面的一角摊开,一只白嫩的小手摸摸索索挣扎着伸出来…… 她。 她没死? 几十名叛乱骑士和护驾的宫女惊恐地伫立在原地,连逃走都失去了勇气。小手从襁褓中伸出,在空气里胡乱舞了几下终于找着了地板,紧接着整个襁褓的四面都被掀开。婴孩天真无邪地坐起,睁着一双清澈见底的眼瞳张望宫殿里的每一个人。她像所有孩子一样吮着手指,咯咯地笑了。 笑容美得醉生梦死。 “公主!公主您没事?”宫女来不及扑上去护住劫后余生的公主,已经被气急的骑士一剑斩杀。该死。刚刚不是刺死了这个小孽种吗?难道她还可以复活?来不及多想的骑士正欲再补一刀,刀舞到半空却停下了——心神不受控制地被这年幼的婴孩牵引。 咯咯。她笑得天真可爱,眸子不染俗世纷争的尘埃。 孽种。孽种。这个孽种一定要死,不然达斯蓝王族血脉不保。为首骑士一而再、再而三地坚定信念,目光却怎么也不能从那孩子的眼神中移开。 仿佛有莫名的神灵在庇佑,将一切伤害隔绝于她。挥剑的骑士眼睁睁地看着这婴儿张着小手,一点一点地爬近、爬近。她的笑容真明媚,仿佛多看一眼就能忘却人世的所有烦恼。满身是血的婴儿咯咯地笑,小手在地板上留下一个又一个黯红的掌印。 那些血红的掌印触目惊心,仿佛预示一条宿命中的血腥之路。 冥冥中有一股神奇的念力将几十名叛军骑士定在原地不能动弹。婴儿爬到离她最近的骑士身边,仰起头天真地看着他,咯咯地笑了。 发出咿咿呀呀几个谁也听不懂的呓语,她伸出白白的小手,轻轻地碰了碰那位骑士——所有人赫然惊叹:那位骑士在她手指触碰的瞬间,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片刻工夫就融化成一滩腥臭的血水。 “咿?”婴儿似乎不明白眼前的“玩具”怎么一碰就化了,想不清楚的她又咯咯地笑起来,笑容明媚温暖。 “魔鬼!她果然是魔鬼!” “人类的孽种会毁了达斯蓝!”明白大祸临头的叛军想逃已经来不及,当雪山上的乱世之光再次照射到这血腥的宫中时,叛军的身体纷纷融化,消失。顷刻间满屋弥漫血水腥甜的味道。幸存的宫女瘫坐在墙边瑟瑟发抖,忘了抱起地板上年幼的公主。一阵喧嚣后,宫门被人推开了,光芒散尽后,赶来救女的国王抱起初生便遭此劫难的女儿,紧紧地,紧紧地抱住。下巴上胡茬蹭得公主咯咯直笑。 温柔的痛楚在他眼里泛滥。这就是他和她的第一个孩子,也是达斯蓝的第一位继承人。在诅咒和祝福中诞生,生下便浴血重生的帝王之女。国王举起右手在胸前划十字,郑重地放在婴孩的额头上,正式册封她为长公主,帝国的继承人。 我年幼的孩子。 你将是达斯蓝未来的王,有朝一日君临天下,再没有人能够伤害你。 深远禁宫里奉命为公主占卜名字的默斯发现水晶石残余的碎片上已经无声无息地刻上了命里属于公主的名字——“莉莉安?迪雅兹”。 叛军余党纷纷被国王处决,尸体在宫门一挂16年。 幼时笑容甜美的公主长成眼神清冽的冷艳女子,帝国内盛传“莉莉安杀戮成性,是个没有心的冷血美人”。每每沐浴时见到镜子里胸前那一道被刺过的剑痕,她依稀还能从记忆里搜寻到那一场杀戮的惨烈景象。那些叛乱的骑士的确刺穿了她的胸膛,可惜他们太过天真地以为这样就能置她于死地。 拥有达斯蓝帝王血脉的传人都没有心,他(她)生下来就是没有心脏的怪物,身体上皮肉之伤都可以迅疾地自我恢复。只有成熟后真心品尝到爱情的痛苦与甘美,那枚跳动的血肉之心才会悄然地生长出来。 所以在爱上某人之前,莉莉安是冷血的不死怪物。正因为这样,达斯蓝帝王血脉能世世代代、生生不息地流传,谁也杀不死他们的继承人。 当年抱她逃往禁宫舍身护主的宫女南希已从青春年少变成中年美妇,16年来忠心耿耿随伺在公主左右,眼见着她一天比一天出落得迷人,南希心里的担忧也一天比一天浓重。直到有一天,公主在宫殿最深处母亲昔日的寝宫里见到大幅大幅色彩斑斓的油画。 莫奈。凡高。雷诺阿。浓郁明丽的油彩点亮了她一度沉寂的眼睛,手心抚过那些栖息着母亲灵魂的画作时,莉莉安对母亲的过去好奇起来,忍不住问南希:“你见过我的母后吗?大家都说她是人类。”年少的公主眯起眼睛,她自幼一门不出,二门不迈,“什么是人类?与我们达斯蓝人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他们是血肉之躯,生活在地球表面,已经轮回到21世纪的现代社会。我们是依靠灵力生存的达斯蓝一族,统领着浩瀚的达斯蓝帝国,生活在地球的地心。我们与地面世界的人类,从来就是井水不犯河水。”南希蹙起眉头,她的担忧终于成真。公主迟早有一天会对自己母亲的身世感兴趣,兴趣被点燃后,自然会想去地面的人类世界走一遭。 可这是不被允许的禁忌啊。 现任国王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达斯蓝王族的生命线日渐衰弱,琉璃族和暗骥们对王位虎视眈眈,行神一族虽然无心争夺但很难把握他们的立场,如果帝国未来的继承人莉莉安公主有什么闪失,那达斯蓝的未来在哪儿,就谁都难以预言了。忧心忡忡的南希被莉莉安的提问打断了思绪:“既然是井水不犯河水,为什么父王会和母后在一起呢?” “大概是因为爱吧。皇后她是个很美很可爱的人,画得一手好画,她不是为了荣华富贵,只是因为爱,因为爱嫁给你父王。” “爱?爱是什么?”莉莉安好奇地问,达斯蓝人的字典里没有这个字。小时候她总看见父王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这间旧房间里发呆,不许人打搅,甚至是她误闯进来弄乱了房间也会遭到父亲最严苛的责骂。她依稀觉得父王和母后之间有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存在,又说不出那情愫的名字是什么。 那么现在她知道了,那情愫就是“爱”吗?下意识地抚向心脏的位置,那块皮肤空空洞洞的什么也没有。是的。她没有心,也没有办法体味到普通十几岁少女那种青涩美好的恋爱。 我们常常站在生命轨道冲撞的瞬间却浑然不知。 那一刻南希从莉莉安的眼神里见到的阴影让她心下一惊,不祥的预感像一枚急待发芽的种子在心里深深、深深地埋了下去。 两天后的早晨,宫女去寝宫唤莉莉安起床时,发现她早已经秘密离开,独自奔往达斯蓝最南面。翻过号称国之屏障的达斯蓝雪山,经过迷人耳目的鸢尾花田到达南门后,就能见到地面的梅里雪山,去往人类世界。所有知晓公主逃跑的宫女都被灭口,心急如焚的国王秘密派出捕魂者追寻公主的下落,力求在她抵达人类世界前将她拦截下。 达斯蓝雪山变幻莫测的暴风雪差点掩埋掉年少的公主,无法在雪域动用灵力的莉莉安深一脚浅一脚艰难地走过齐腰深的积雪,终于来到山下的鸢尾花田,此去往南两公里就是通往人类世界的梅里雪山。公主正计划着到了地面后如何隐藏自己的身份,花田那头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最早一批从帝都出发的捕魂者已经追来了,莉莉安猫下腰躲进旁边的花田,从花与叶的间隙里见到一大队灰袍捕魂者正驾着影驹从达斯蓝雪山狂奔而下。 影驹是父王悉心豢养的宫闱中的神兽,其他神兽无可匹敌的灵力让它们可以轻而易举地将主人送过天险达斯蓝雪山。父亲对这仅有的20匹影驹宠爱有加,平时饲养在深宫,连她都没有碰过,这次父王居然肯将它们交给捕魂者当坐骑,想来深宫里早已经天翻地覆,不抓她回去不罢休了。 20名奉命在身的捕魂者一刻不敢怠慢,眼见已经到鸢尾花田,梅里雪山近在咫尺却不见公主的影子,众人脸上不免露出焦急的神色。 “达西大人,莉莉安公主会不会已经通过南门去地面了?”迎面走在第二位的捕魂者看上去稍显稚嫩,与为首的达西说话时小心翼翼,连驾驭的影驹都不敢超过半个身位。鸢尾花从雪山脚下一路蔓延至天空的尽头,达西四下惘顾,别说是公主的影子,漫漫花田里连一只飞禽走兽的身影都没有。他不免心焦,要是正如手下所言,莉莉安公主已经到了地面,那追捕起来就更麻烦了。 咕噜。花田西面一声奇异的鸣动。 “谁?”达西大喝一声,唰地抽出寒光潋滟的修罗之剑,手下纷纷驾着影驹围成一个六芒星的阵势。这19名捕魂者都是国王亲自从千人中挑出的佼佼者,平时严加调教只听从达斯蓝国王一人的号令。 人人严阵以待却是虚惊一场。一只受到惊吓的小仓鼠扭动着胖身子从花田里一溜烟地冲出来,惊得最近的影驹高高地扬起了蹄子。所有人暗暗缓一口气后,空气中忽然飘来一阵奇异的浓香。花香里掺入了迷迭香,黏稠的,黏腻的,让人不由自主地微笑。 影驹低低地嘶叫,在原地烦乱地踏步子。 香味越来越浓郁,乘着风飘过来,飘过来。像一团粉红的雾气久久萦绕,将20名捕魂者团团围在中间,有人昏沉沉抬不起眼皮,忽然从影驹上摔了下去。 “达西大人!你看他……” “嘘。”达西四下张望,没人,没有见到半个人的影子,他的眼神忽然变了,想起传闻中深宫曾发生的那血腥的一幕。那么多名灵力卓绝的骑士惨烈地死于一个天真的婴孩手下。 她不费一兵一卒就让他们的尸体在宫门外一挂16年,莉莉安公主的残忍和冷血是与生俱来的。达西恐惧地打量花田的每一个角落。她在哪里,她到底藏着哪里? “闭气!不要呼吸这花香。”达西一勒缰绳,骑影驹调头退往雪山脚下,想带属下逃离这片夺命的花田——可是迟了,一切都太迟了。 带头影驹跑出不过百米,忽然一声长长的嘶叫,高高地扬起了蹄子倒头暴毙,影驹上的捕魂者痛苦地在地上翻滚,头颅膨胀成一团紫红的气球,然后砰地炸开,脑浆溅得同伴满身都是。 糟了,真是她。 达西暗叫一声不好,策马回奔已经迟了,身边的影驹一匹接着一匹地倒下去,捕魂者挣扎着哀号声声地摔倒在花田里,头颅一个接一个地炸开。不一会儿驰骋在花田里的,只剩下他一个。 其他捕魂者与影驹都死在他的身后,幽蓝的血液深深浸入脚下的鸢尾花泥里。达西的影驹再也不肯前行半步,焦躁地在原地踏着步子。空气里的迷迭香愈发浓郁了,达西跳下影驹扔掉长剑,匍匐在泥地里行达斯蓝帝国最隆重的贴地礼。 朝向梅里雪山的方向,深深地叩首。 “公主。我的公主。我们原本是奉王命带您回家,就算是血骨无存,我们也要带您回家。”他一个字一个字虔诚地说,只听见风吹过花田枝叶摩挲的声音,没有人回答,也没有动静。 达西望着眼前安静的鸢尾花田,一时惘然。 难道刚刚杀死他属下的不是莉莉安公主,而是另有他人? “莉莉安……”公主两个字未说出口,咽喉已被人死死扼住。眼前精致卓绝的女生有一双倔强清澈的眼瞳,像一千块茶色玻璃累积在一立方厘米的小小空间里,通透灵绝。奇瘦的手指却力道惊人,她充满杀气地警告:“快滚。别再跟着我。” “接下王命,就算是粉身碎骨也要完成使命。”他倔强的样子激怒了莉莉安,有一个声音在达西心里不断地回响着,不要再跟着她了,人人都说莉莉安公主生性好杀戮——她是个没有心的怪物,就算是为她好,她也不会手下留情。 果然,她手指的力道越来越大,指甲深深地掐进他脖子上的皮肤里,他没有办法呼吸。 “你走吧。”最后关头莉莉安松了手,“看在你是南希私生子的份上,留你一条命。” 达西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气:“殿下,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有和南希一样温柔的眼睛。” “……在达斯蓝当公主不好?达斯蓝人到地面世界后,灵力会一点一点消失直到没有,传说人类诡计多端,我怕公主您会受伤害,会伤心……”他不依不饶地乞求。 听到莉莉安冷笑一声:“伤心?我有心吗?没有心的人怎么会伤心?”这一刻她的眼神是温柔的,温柔的痛楚。 “达西,有时我觉得自己很可怜,身居高位却连爱是什么都不知道,甚至不能理解母后当年义无反顾随父王来地心的感受。这对我来说真是最大的耻辱。”她头也不回地走了,身影瞬忽消失在花田的尽头。达西不敢追上去,杵在原地,他想起幼年时第一次在宫殿前见到她,她被一群侍女前呼后涌地围着,眼神却寂寞得像只迷路的小鹿。 从未有过的情绪在他心里轻轻地烧起来,年轻的捕魂者站在一大片鸢尾花田里,忽然涨红了脸。 用咒语通过南面大门后就彻底离开了达斯蓝。这是她第一次离开自己的国度,像一无所有的女生睁着一双清澈好奇的眼瞳张望这个完全陌生的人类世界。 穿过梅里雪山和雅鲁藏布江,她站在深夜的公路上打量过往的车辆,天空无声无息地落着大雪,落在她的肩膀上刺骨地冷。她觉得自己快要冻僵了,却又比小时候在后宫挖到宝藏还惊奇兴奋。 终于到了,终于到了人类世界! 到了母后曾经生活过的那个世界! 汽车。黑发黑瞳的路人。食物诱人的小店。 她开心地站在雪地里冻得瑟瑟发抖,路过的司机都好奇这个满头银发的小女孩像个没有来过这世界的怪物。只有尾随莉莉安而来的达西无声无息地躲在角落里,默默地保护主人,也默默地为她心疼。 对于灵力高明的莉莉安来说,要改变自己的容貌完全融到21世纪的人类社会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她利用吞食寄主的头发的小幻术变成了自己想要的人类女生模样。高挑的身段和皎洁的脸庞,这是她偶遇的女生的模样,宿主名叫上官星见。 星见。星见。 星沉河底当窗见,多么美好的名字。 见到星见清丽的侧脸她就爱上了,仿佛看到人类世界里的另一个自己。拥有人类的外貌后,正巧这个城市有一位叫“谢落微”的女生车祸离世,借着残余的灵力她又顺利取代了“落微”的身份,在人类社会里有了自己名正言顺的家,和爱她的“父母”。 在爸爸妈妈的安排下,莉莉安来到纽约的华裔私立高中念书。 新校区正在筹建,宿舍紧张的高一女生被安排住在一栋老旧的红房子里。仅仅一条走廊的距离,是高二的男生。同寝室的alice在熄灯后说起他们:清瘦,干净,手指修长,睫毛浓密,眼神温柔。女生幻想中的那些特质,对面的男生一一满足。这样的寝室卧谈会上,莉莉安的心却是静的,迷糊中半睡半醒地听到她说: “……就是那个长得很好看的男生啊,据说从小在这边长大的abc,他家教很严国语很好呢,还写过两本中文小说!” “落微,你注意到没有,他的手指又白皙又修长,真是天生适合写小说的一双手呢……” 半夜里窗外下起倾盆大雨,大颗大颗的雨珠打在塑胶雨棚上,发出啪啪的声响把她惊醒。自从来到地面后她凡事小心翼翼,睡梦都无法深沉,日日夜夜提防暴露身份和捕魂者的追捕。 雨越下越大,房间里是女孩甘甜轻缓的呼吸声。辗转难眠的莉莉安披上白棉布睡衣轻轻地推开寝室门,门外的走廊上晚风清凉,偶尔飘进的几点雨滴落在脖子一小块裸露的皮肤上让人清醒。她端着杯子站在饮水机边接水喝。 忽然背后一阵凉意,有什么东西靠近了她。 饮水机的水还在哗哗地注到杯子里,莉莉安没有往身后看,却分明地感觉那东西离她越来越近。她微微蹙起眉,心里默数,五米,四米,三米…… 还有不怕死的捕魂者?只要他敢动手,她就一定不会再留下活口。 两米,一米。 “女生一个人在夜里闲晃,是很危险的。” 不是捕魂者,不是达西。不过是这间学校高二年级的男生,今天晚上值寝半夜出来走走,看到穿棉布睡衣的女生独自站在走廊上。 这女生他见过,她的眼神总是很寂寞,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 脆弱的。难以接近的。惊恐的。同时又隐匿着一股天然的王者之气。那不是一个中学女生该有的眼神,仿佛世界末日即将到来一切只能指望她,让你心甘情愿地拜倒在她脚下。 “唔,是的。”莉莉安窘迫地点头。想说什么又堵在喉咙里。她看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睛是这么特别,清澈又深不见底。还有那双白皙的手,手腕纤细干净,天生就是用来恋爱与写故事的。 面对这半夜偶遇的陌生人,莉莉安忽然想问他,你多大啊,你是这所学校的吗,你在哪个班啊……问题都哽在喉咙里发酵。 她一个字也说不出,脸颊像被烫过一样灼热难当。怎么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达斯蓝帝王之女见过英俊男子无数,却独独在他一个人面前丧失了语言。雨打在窗沿上,风很凉,莉莉安在风里轻轻发抖。 “我叫siva,今天晚上轮到我值寝,很晚了不安全,快去睡吧。”男生关切客气地叮嘱,平静地接过一杯水喝下,走过她身边和空寂的走廊,关上了尽头虚掩的房门。目送他离开的莉莉安怔怔地看着那扇房门,怅然若失,喝了两口水往房间走。 “殿下,你认识刚刚那个男生?” 冷不防达西出现在她眼前,他果然还是跟来了,从达斯蓝一路跟到这里,这样直指人心不留余地地质问。 “您最好不要跟这些男生有任何来往”,他脸色涨红地警告,“殿下,他是个卑贱的人类,达斯蓝人不能跟人类有牵扯。” 她侧耳倾听,寝室里安静如初,似乎没有人被激动的达西惊醒,于是宽下心轻描淡写地说:“那有什么关系?达西,我的血管里不也流着一半人类的血脉?” “可是,可是……”他想说可是我也喜欢你啊,嘴唇动了动,终于什么也没说出口。莉莉安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别担心,这只是游戏,只是玩玩而已。还有,以后不要叫我殿下或是莉莉安,现在我的名字是落微。” “落、微?”达西抬起头望着她的眼睛。 她不敢看,侧过身掩上房间的门。 不。心底里一直有个清醒的声音在提醒她——不。这不是游戏,这不是玩玩而已。刚刚与siva相遇的刹那,属于心脏的那个位置狠狠地疼了一下。 这是她第一次有这样奇异美妙的感觉,有某种东西正在她的躯体里发芽,迅疾地生长。 沉寂在走廊里的达西觉得这一夜的雨声实在是太过寂寞。滴滴答答,心烦意乱。如果不追来地面,在达斯蓝安分守己地当一名宫廷侍卫,一切会不会美好得多?暗自决定明天要详细查一查那男生的身份,达西想着想着忽然把脸埋进手里,无声无息地哭了。 巫女默斯为公主的命轮占卜时说,莉莉安公主的命属于一个她将要遇见的人。不早不晚,不急不缓,他注定要出现在她生命的轨迹里,在路的尽头等着她。可是莉莉安从来不知道,占卜的下一题即写着,达西的命也是属于莉莉安的。 终生保持仰望的姿势,终生无法触及。 乌云散尽又一轮新月挂上了明丽的天空。达西转身离去的时候,走廊上某扇紧闭的房门无声无息地掩开一道缝隙,门后的眼睛静静地看着他的灰色长袍消失在走廊的尽头。偷窥者见四下无人,放心地步出房间小心地记下莉莉安的房号,回想起刚刚siva和莉莉安在走廊上偶遇的那一幕,他的嘴角掠过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得意地抚摩着手里的相机。 “真是太走运了,大半夜拍到这么有爆点的东西,明天把照片ps一下再传给candy看,哈哈,她一定嫉妒得疯掉。” 第二天是新生入学典礼的日子,前晚睡得不好,在人群里昏昏沉沉的莉莉安看着昨晚遇到的siva走上讲台。他代表高年级在新生面前致欢迎词:“goodmorning,andweeto……”短短10分钟的欢迎词里,在场所有女生的目光一直都没离开过台上男生精致的面容。 幻黑短发。瞳色幽蓝,清澈又深不见底。他穿一件gi黑色小外套,内里的银灰开衫袖子微微往上卷,露出25厘米左右的手部皮肤,凝成一个寂寞的姿势。她迟迟收不回目光,青绿火焰刺破坚硬的壳在心内安静温暖地燃烧,暗暗想,真不容易找到手指和手腕都这么修长纤细、温润干净的男生。 典礼散后的上午全是枯燥的语言课,午餐时间alice拖着她在餐厅角落里坐下。显然,alice满心都被siva占据了,她一边往嘴里塞披萨一边喋喋不休地唠叨关于sive的种种。 “hey,落微,你知道吗?siva他是混血,不过也是啦,那么精致的轮廓真是太有feeling了,啧啧……” “谁要是当上他的女朋友,一定超有面子,这样的男朋友带出去多拉风。” “落微落微,你说我要是追siva,有多大把握?”alice冷不丁地问,她见莉莉安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撇了撇嘴没好气地抱怨,“人家讲了这么久你都没有在听哦?人家伤心了……对了,如果我真的追siva的话……”alice的眼睛闪闪发光,“落微,你会帮我的,是不是?你不喜欢siva这类型,是吧?” 她急不可待地等答案,鼻尖快要碰到莉莉安的右脸。莉莉安尴尬地往后退了退,低下头装作咬披萨。 “怎么……怎么会……”结结巴巴地掩饰,耳朵根子开始发烫,“怎么会喜欢他?” 口是心非地辩解,回忆里却一直铭记昨晚在走廊偶遇他的刹那,他清澈又深不见底和白皙修长的手指,让人有触探的欲望。 这下alice宽心了,长吁一口气地道歉:“看来我误会你了,落微。” “误会?” “你还不知道?”alice从包包里拿出两张照片,递给她,“昨晚你和siva在走廊上说什么呢?都那么晚了,他又是万众瞩目的校草,这么不小心被人拍到,今天就在女生中传开了,连那个人都知道了,正大发雷霆呢。” 她仔细端详那两张照片,深夜在走廊上说话的男女生,虽然她穿着睡衣,但幸好彼此隔着客气的距离。觉得事态有些严重,莉莉安忍不住问,“那个人?谁?” “啊,那个人就是……”话的后半句卡在喉咙了,忽然变了味,alice瞠目结舌地看着气势汹汹朝这边走来的女生,“……看,她来了……” 莉莉安应声转头,一记响亮的巴掌落在她的左脸上。 狠绝得不留余地。 气势凛然扇她巴掌的女生叉着腰站在餐厅里破口大骂:“谢落微是吧?你怎么这么贱啊,勾引谁不好,勾引我的siva?” “有谁不知道,siva跟我是从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他是我的,谁也抢不走。” “你想打他的主意?下辈子吧。贱人。”自诩siva女友的candy今早看到陌生人传给她的照片后就暴跳如雷,她越骂越来劲,丝毫没有发觉莉莉安越来越阴沉的脸色。 从没有人敢在她面前动用如此肮脏难听的字眼。 尽管来到地面以后,灵力一天一天减弱,但如果想杀一个口不择言的泼妇,根本不需要动用多大气力,只要莉莉安动了杀心,轻轻碰一碰还在破口大骂的candy,她立刻会像当年那些闯入深宫的骑士一样,化作一滩腥臭的雪水。 她轻轻地笑,笑得candy心里发毛。 “你笑什么笑?贱人,我警告你啊……” 莉莉安伸手想碰一碰candy的手臂,只要碰一碰,她必死无疑。千钧一发之刻,忽然有人将candy推开,礼貌地向莉莉安道歉:“对不起,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就给你带来麻烦了。这是我和candy之间的事情,实在不应该把你这个陌生人也牵扯进来,抱歉。” 是sive赶来了。听完他的道歉,莉莉安心里一凉,嘴上客气地回着:“没关系,是误会……”脸色却开始发白,头重脚轻地站不稳脚跟。 alice一把扶住她:“落微,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她尴尬地笑。彼此明明就只见过一面,可听到他说出“陌生人”三个字的时候,脑子里还是嗡地一响。 心脏的位置开始剧烈地发疼,温柔又痛楚、细腻柔软的感觉。 花朵般纯洁雪白的胸腔下,正悄悄长出一颗由血肉铸成的心脏。咚,咚,在腥热黏稠奔腾不息的血液里倔强地跳动,咚,咚,一下又一下,如此真实有力。 见她脸色苍白,siva拖着candy想先告辞离开。 “今天实在是不好意思,以后如果你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请尽管找我。” 他正要留下电话号码,candy大骂着打断:“为什么要给她电话号码?贱货,我警告你啊,以后你再敢跟siva有什么瓜葛的话,哪怕就是碰他一根头发,我都要你马上死在我面前!” “candy!”忍无可忍了,siva钳住她的手腕,“你疯了?走,别再惹事了!” “是的,我是疯了!谁要你一直不理我!”candy带着哭腔大喊,一时间整个餐厅里的人都好奇地凑了过来,将几个人围在中间。 见人越来越多,candy开始诉苦:“之前要你当我的男朋友,你不肯,说现在还不想谈恋爱……现在为什么又跟别的女生勾勾搭搭?我不光警告她,也警告你啊,siva,以后要是被我看到你跟任何一个女生有瓜葛,我立刻开枪杀了她!!” “你闹够了没有?” “没有!我说真的!我得不到的东西,别人也别想得到!” 事情越闹越乱,围观的人里三层外三层。莉莉安一刻都不想再待下去,要alice送她回寝室休息。回到寝室睡下后,alice在自己的书桌边看了会儿书,也合衣躺下,小小的房间里安静得能听到风呼吸的声音。 迷糊中,她仿佛看到达西又来找她了。他站在床沿边一脸哀伤地说:“殿下,跟我回去吧……那个叫siva的男生不但是个人类,还是个花心大少,你只是他心里的‘陌生人’,他不会真正爱上你的,永远永远不会……”他小声地说,“真正爱你的人,是我啊。殿下,殿下……” 她讶异地睁开眼,房间里除了熟睡的alice并无其他人。迷糊中又合上眼。 也不知过了多久,听到有人在大喊: “fire!oh,mygod!” “helpme!helpme!” 被热浪灼醒的她从床上坐起来,看到浓烟一股一股地从门缝里冒进来。隔壁床的alice也醒了,不知所措地抓着被单大哭:“落微,怎么办?怎么办?” 她求救地看着莉莉安,莉莉安用被子堵住不断涌进浓烟的门缝,狠狠扯下窗帘撕成竖条,打成结从窗户垂下去。 “这里是三楼,你顺着布绳往下滑,别慌!” “我……我……我怕……”alice慌张地落泪。来不及了,火势越来越大,走廊上一点人声都听不到,所有人都在拼命地逃,那种死亡前的寂静令人发指。莉莉安用力抱了她的肩膀,把她从被子里拽出来:“快走,我会帮你掌住绳子,我们一定会平安!” 有莉莉安掌住绳子,alice很快平安到了地面,她站在楼下大声喊:“你也下来啊,快!”是整个二、三楼都被火焰包围了,寝室门早被烧开,火苗争先恐后地往里窜。该不该用灵力逃出去? 不。那样不就暴露身份了吗? 停了停,莉莉安毫不犹豫地爬上窗台翻出去,顺着绳子往下滑。楼下逃出来的同学围得人山人海。911电话已经打出去,消防车还没有来。她顺着绳子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地往下滑,恐惧让她忘记了手心火辣辣的疼。 火势越来越大,二楼所有的房间都被吞噬一空。炽烈的火苗不断从二楼窗口中往外冒,在楼下同学一阵惊恐的尖叫声中,一股火苗猛地窜出,烧断了承载她的绳子。 她像只断了线的风筝,失重地往下落。 坠落。 坠落。 坠落。 alice恐惧地捂上眼睛。下落的她也以为自己要死了。 可是没有,一双宽厚的大手在千钧一发之际冲上来接住了她。人群里爆发出劫后余生的欢呼声,她在剧烈的反差中讶异地睁开眼,看到siva又坚定又庆幸的微笑。 “我可不想看到自己值寝的这周出人命哦。” 轻松调侃的语气,让她的一颗心落下来,又剧烈地跳动。 他怀抱的温热如此真切,让从没有跟男生有过接触的莉莉安涨红了脸,在周围同学劫后余生的起哄声中,她正要对siva说句感谢的话。 谢谢你,谢谢你救下我; 谢谢你,谢谢你让我遇到你。 ——话未曾说出口,她看到candy满脸嫉妒和悲愤地拨开人群,对准莉莉安心脏的位置,狠狠扣动了扳机。 “贱货!我警告过你的,去死吧,你们全都去死吧!” 砰。 一声枪响刺破了喧嚣的人群,所有人都怔住了,三秒后,大家回过神只见siva怀里血流如注的莉莉安。女生们惊叫地不知所措,candy被反应快的男生夺下了手里的枪。 那里面还有三颗子弹。 一颗击中了莉莉安的心脏,还有两颗原本属于siva和candy她自己。 “止血!止血!” “笨蛋,快叫救护车,她快不行了!”弥留的莉莉安躺在siva的怀里,看到candy狰狞得意地笑,她不断挑衅地对莉莉安说:“知道吗?我得不到的,你也别想得到。” 沸腾的人群顷刻定住了。 大火不再冒火星,拨电话号码的男生凝成焦急的姿势,甚至连女生眼里的泪珠都凝住——终于忍不住动用了灵力、将所有人定住的达西出现,他从siva怀里抢过奄奄一息的莉莉安,马不停蹄地赶回达斯蓝。 “不用担心,殿下,您天生就没有心脏,就算被子弹击中了又有什么关系?只要我们回到达斯蓝,巫女默斯一定能治好您!殿下,我们这就回家。”一直担心主人安危的达西以为她虽然灵力减弱太多太多,以致于会被人类的子弹伤到,可她一定不会死。因为殿下本来就没有心啊,没有心的人怎么会死? ——达西不知道,在莉莉安的心里已经悄无声息地长出一颗真正的心脏。 刚刚长成,就被子弹毫不留情地射穿。 有的女生常常扪心装疼痛,来换取男生们的怜爱; 有的女生却生下来就是没有心的怪物,心脏的位置空落落地,灌着风。 有的女生一心攀附显贵想挤进上流社会;有的女生却无心做那一世寂寞的王,只愿与命里出现的男子执手一生,共享暮色里一蔬一饭的温暖平淡。 那是曾在心底萌发的最平实的愿望,那是母后和父王曾经向往过的简单生活。原来,原来贵为王女的她,一生想要的亦只是这么多。 “撑住。” “殿下,你不会死的。我们马上就到家了。”达西抱着这个同时叫“落微”和“莉莉安”的女生在风里马不停蹄地飞过天空,赶回属于他们的隐秘国度。 夜色微凉,大风吹散了他和她的泪。 微光倒影 5.隔着国界不说爱——闹闹 1 “叮铃铃,叮铃铃……” 客厅的电话响个不停,在我还在转动钥匙开门的时候就听见了。 急忙脱了鞋子,连拖鞋都顾不上换,一路甩了书包冲过去接起电话: “你好,请问你找哪位?” “您好,我找元映绿。”对方回答得一本正经,但是我似乎听到了他偷笑的声音。虽然我现在看不见电话那一端他的表情,但是我打包票他那张帅气的脸庞上一定挂着玩味的笑。什么嘛,又在嘲笑我小时候接起电话就会说:“这里是元映绿家,有事禀告无事散朝。” “金岳!”我从丹田运气,狠狠地吼了他一声。 “是我。”他的反应也很快,这一声明显是离着话筒很远的地方说的。 “有什么事情?” “我只是来转告你,简轩那家伙要回来了。” 什……么…… 我一下子只觉得脸热热的,忍不住用手捂住自己的脸。说来奇怪,脸烫得像火烧,也可能是手因为激动发凉。不过重点是——简轩那家伙要回来了。 “好了小绿我知道你很激动,麻烦快点回魂不要浪费我电话费。” 我一头黑线地想,我才没有没出息到这个地步呢。于是我尽力稳住声调对取笑我的金岳问: “简轩什么时候回来?” “后天呀。” “他干吗不自己告诉我?” “你自己昨晚不上线的。” 我想起来了,今天早上有英语小测,昨晚我当然是去好好复习了,结果没有上msn,所以错过了。不过算了,那家伙又不会比小测重要。我一边违心地想,一边抬头望着天。 “还有,这次他是一个人回来的。”电话里的金岳故意把“一个人”这三个字说得无比暧昧。 “哈?” “你慢慢回味这个好消息吧……啊,对了,你要抓紧,我可不保证他下次回来,身边会不会带个金发碧眼的美女。” 金岳利落地挂断了电话,留下我因为被人拆穿心事而面红耳赤地对着电话发呆……这混蛋,明明什么都知道,但是每次话都只说到点到为止,让人跳脚不已。 “叮铃铃……”电话铃又响了,我有点抓狂地拿起电话,只喂了一声,金岳就非常利落地继续向我进行心理轰炸。 “后天早上8点简轩他家里人去接你……全家。” 他的停顿让我的心就像被卷到水井口的木桶突然又跌落回水里一样,经历了一个自由落体式的跳票。 “心跳加速了吧,丑媳妇见公婆。” “你,你别胡说。” “我又没说你是那个丑媳妇。你记得时间哈,bye。” “你……”又被对方抢先挂了电话,我几乎要抓狂了。 为什么天下会有这种抓着把柄就欺负人,还没完没了的家伙存在啊!我摸摸胸口,心跳得好快。这是每次说到简轩就会发生的副作用。金岳这家伙肯定是知道了什么吧!要不然为什么每次都这样耍我玩,还那么开心啊! 没错,我有两个实际上很让人哭笑不得的青梅竹马。 小时候我家左邻的小孩就是简轩,右舍的小孩就是金岳。年龄其实是简轩比金岳大,但是成长速度却是反过来的。简轩从小就是个迷糊迟钝而且一根筋的家伙,但是无比阳光,任谁看到他都会觉得暖洋洋的。上了初中以后,学校里的女生还把他的笑容评为最治愈的笑容,但是熟知他底细的人都明白,他那是缺心眼而已。金岳从小都在别人的称赞里长大。学习好,有礼貌,还很勤快,但是那都是做给大人看的,骨子里的他是个毒舌的典范,遇到不熟的人,连笑容都会吝啬。所以学校里女生等他的笑就跟一年等春天的花开似的,漫长又艰辛。 小六的时候这两个家伙突然要搬家,搬走的消息是金岳告诉我的。如果不是我在楼下遇到搬家公司的卡车,他们也许会不记得告诉我他要搬走的事情。至于简轩忘记的理由,简直是让把头插进沙里的鸵鸟都甘拜下风。 “我不想告诉小绿我要搬走嘛。这样小绿就会以为我没有搬走,我也会觉得我没有搬到离小绿很远的地方去嘛。” 他撅嘴说完,一旁的金岳就掩面离去,丢下一句“以后别说你认识我”。我仰天长叹,这人真的是晚熟得让人心疼啊。可是为什么我还是觉得很开心呢? 或许从那个时候起,我的心里有一个角落里,落下了一颗天然的种子。我多么希望在它长大以后,风吹动枝叶的时候,那沙沙作响的声音都是在说“小绿好可爱”。 当然简轩最后还是搬走了,而且金岳也没有办法装作不认识他,因为他们俩竟然搬家以后成了对门的邻居。再后来的后来,就是在简轩出国以后,他爹娘常常因为空巢的缘故,周末一起跑到对面去串门,常常金岳一开门,就看见客厅里他爸妈和简轩的爸妈在搓麻将…… 其实那阵子简轩要出国的时候,消息还是金岳告诉我的,当时已经是他要走的前一天。我怒气冲冲地往他家打电话,他才在电话那头恍然大悟: “哎呀,我真的忘记告诉小绿了!” “说了多少次你不要叫我小绿!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在叫你家那只老不死的绿毛龟!” “没有的啦,小绿明明好可爱的!” 我无言了,他家的绿毛龟在他家的鱼缸里慢悠悠地活了相当长的岁月,鱼缸里的热带鱼换代了几次,而小绿则一直坚强地生存着,整天趴鱼缸底的小假山石上,慢慢地扭头看着趴在鱼缸旁边的我们,然后又不屑地转回去。 这家伙竟然把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乖巧小女孩和一头不解风情的小乌龟相提并论,真不知道他是太喜欢小动物还是得了金岳的真传——把讽刺人的话说得就跟在称赞你一样。虽然,我真的希望他是在夸赞我了啦。 “我爸爸送我去加拿大念初中了,小绿你一定要想我啊!”他最后留下的话就是这句,我当时有点恨他没心没肺,可是之后还是的确按他的话去做了——因为这家伙临走前答应我的,回来的时候给我带全套迪斯尼限量版的周边产品的。其实那也是借口,我随便说的,他倒真答应了。 后来,每次金岳问我是不是很想简轩的时候,我都以这个为借口,光明正大地说:是啊!他答应要带迪斯尼的限量版周边给我的! “这样啊,原来是想他带给你的东西啊……”金岳做恍然大悟状,“我今晚去告诉他。” “喂喂……你别乱说!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这么八卦!”我急得直抓他,“难道你以为我是个只记得要东西而不关心朋友的人吗?” 金岳眯着眼睛看我说:“那你就是想他了,干吗不承认?虚伪。” 最后两个字气得我真想拿书砸他的头:“你都没有听说过少女情怀都是诗啊!什么虚伪!” “诗?情诗吗?”他笑嘻嘻地看着我。 在那种充满了狡黠而洞悉人心的目光下,我只觉得耳朵发烫,可偏偏金岳还不依不饶。 “啊!元映绿你耳朵好红。” “闭嘴!” 把镜头拉回现实世界,时间已经过去三年了,在如今这个日新月异的时代里,只是靠网络维持联系的我们,到底又会变成什么样? 虽然,网络上的他一点都没有变,小绿小绿叫个不停。已经到了连金岳都会改口叫我元映绿的年龄,“小绿”这个名字越来越值得怀念。它就像是幼时青梅竹马三小无猜的纪念。 终于盼到简轩那家伙从机场到达口里走出来,周围的亲属团激动得有一种想要拿花出来挥动的冲动,而那家伙也当仁不让地以为自己是国家元首,一边走一边往通道外的我们挥手。那架势就像小时候看过的阅兵式,首长在军车上伸手说:“同志们好!” 于是“同志们”赶紧去迎接“首长”去了,帮拿行李的,递水的,嘘寒问暖的,把我和金岳彻底晾在一边。 “你就等那个缺心眼的自己发现我们两个在哪里吧。”金岳笑了一下,那笑容真是让人怕怕的,因为他不爽的时候会笑得特别灿烂。其实这家伙也是个因为没有被注意到就会生气的小傻子啊。为了避免偷笑出来,我赶紧转过目光去看简轩。 那家伙真的是越来越帅了,个子比原来长高不少,五官也比原来成熟许多,而笑起来依旧很耀眼,以前学校里的女生总是说他的笑容犹如太阳神阿波罗一样温暖耀眼,现在他的笑容根本就是宇宙里的超新星爆发,亮得让人几乎无法直视。 当简轩还带着这样的笑容看向我和金岳所在的时候,我只觉得眼前一晃,仿佛置身于宇宙中,失去了重力,飘飘荡荡的。 “欢,欢迎回来……”在那样的笑容里,大脑罢工了,舌头打结了,我张口结舌地跟他打招呼。 “小绿,小岳我回来咯!”他依旧像头大型犬一样兴奋地扑过来。金岳的表情瞬息万变,到了最后,想要把简轩打出外太空的金岳还是把表情定格在无可奈何上,他恨恨地补了一句: “还是那个长个不长脑,记吃不记打的家伙。” 我是不是该庆幸家长们什么都没听见啊。更可悲的是简轩这家伙自己也没有听见。他一边揉搓我的头发一边跟金岳你捅我一下,我踹你一下地玩,也不管他的行李,留下一群大人在那里收拾烂摊子。 简轩在去国外的三年里,脸长漂亮了,笑容耀眼了。当然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那一根筋的方式还是没有变。 回国就是吃喝玩乐,外加商品展销。简轩自然有这个资本成为大众陈列品,他在亲戚之间开展巡回。我和金岳还有他的小聚自然是无限期拖延。 “急什么,他回来的那天不是三家人吃了顿饭嘛。” 金岳倒是无所谓的样子,一边玩着他的游戏机一边把我晾在一边。这可是早春三月,路边的桃花开得一片美艳,满满一树的花朵让人看了就觉得春天实在是美丽,可是我面对金岳这座大冰山实在没心情欣赏。 “大人在场就不一样啊!”我喝了一口放在面前的奶茶。 听到这句话,他抬头看了看我,又低下头去玩游戏了,然后突然冒出一句: “想独处?” “呃……”他还真够直接的,我讪讪地笑了一下,“不是了啦,我们三个一起的话,不是没有大人在场会更自在一些吗?” “啊,那比如说约他去吃烤肉,他肯定来的。” “你当真以为他是你家养的小柴犬,有吃的就会跟过来吗?” “糟了,死掉了。”他莫名地冒出一句,我万分黑线地想敲打他的头,开什么玩笑,人家这么正经地跟他说事,他倒沉浸在游戏里! 当我正准备发飙的时候,突然有人敲着玻璃,我侧过头一看,竟然是简轩,他笑嘻嘻地露着一口白牙展示高露洁的效果。 他进来的时候手里抱着一个大盒子,到了我面前就放下:“答应小绿的!迪斯尼所有的限量版周边产品!” “你不要在大庭广众下叫我小名!”我模仿着金岳的样子凶巴巴地对他说,他立刻用很委屈的表情说: “哎呀呀,小绿跟着小岳学坏了,不就是叫个小名嘛,这么凶。”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仿佛一头在怕怕的大狗,可爱得让人只想抚摸,气都气不起来了。 “……”金岳终于停止了他的游戏,抬起头阴阴地看了一眼刚才不知死活地叫他小名的家伙,然后又看了我一眼,说:“是这家伙约你来这边的,我只是在这里陪你等到他来为止的。” 我摆出感动的样子,故意用八点档女演员娇滴滴的声音挤兑简轩说:“轩轩哥哥,你终于长进了,还知道约人家呀。” 下一秒钟,金岳刚喝进嘴里的水喷了一天一地,而简轩的脸也一阵红一阵白,大眼睛滴溜溜地看着我,头上冒出可疑的白色蒸汽。 “所以,本尊到了,我就回去了。今晚我妈要带我去看歌剧。”擦干净喷出来的水渍以后,金岳就像专业陪坐人员,到点就撤,跟我们挥挥他的游戏机,不留下一点钞票。 “啊啊啊!小岳果然和以前一样奸诈,他点了龙舌兰可是没付账!”简轩眼尖看到金岳杯子里残留的深棕色液体和一叠小小的盐以后,立刻大叫起来。他根本就是在敲诈你付他的陪坐费,我想。 那天和简轩分开后是坐公车回家的。简轩因为担心我抱不动那个盒子,于是也跟着我上了车。车上人很多,我们挤到下车门附近,他护着我,我护着盒子。 “到底里面放了多少东西,怎么这么重啊?”几站以后我终于忍不住了,实在觉得手臂好酸,我刚撅起嘴,他就乖乖伸手来接。 “小绿也没有跟我说到底要什么东西的限量版,所以我把迪斯尼里所有是限量的都买来了,每次一出限量版的东西,比如白雪公主的洋装,灰姑娘的水晶鞋的模型,小丑鱼的玩偶之类的……还有一个很大很大的维尼熊,实在是太大了放不下。”他抱着盒子,有些困难地比画着维尼熊的高度。 我张大了眼睛,没想到我的一句话,简轩竟然记得那么牢,而且还非常认真仔细地帮我都收集全。 “这些啊,都是我用打工赚来的钱买的,爸爸妈妈都不知道!有一次打工完骑车回来,路上都结冰了,差点滑一跤。还好杯子抱得紧,没有摔碎。” “那你人呢?人摔到没?” “当然摔了,还是一个狗啃泥,脸都肿了,后来跟爸爸妈妈视频聊天的时候只好说是牙疼肿的……” 等、等下啦,要是摔得一脸淤青谁相信你牙疼啊! “你爸妈真的看不出来那是摔的?” “那当然,我跟女生借了遮瑕膏!”他理所当然地说,也不想想那是干什么用的。 “我说你……借点药酒才是正常的吧……” “那东西我自己就有,何必去借?” …… 心里突然觉得很内疚,让他为我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就为了一句气话……但是看着他说起那些往事而熠熠生辉的脸庞,我明白我不应该把这句话说出来,因为那就是在否定他的努力。 “小绿是不是很感动?”他突然弯下腰凑过来看我的脸,吓了我一跳。 我用手肘撞撞他的腰,“是啊是啊,美的你。” “嘿嘿嘿……” 他仿佛一个得了一百分而骄傲地仰着头等着大人表扬的小孩一样,在公车上仰着头说。虽然我是很想摸摸他的头说“好乖”,但是那个高度也太难以企及了吧。 突然公车一个急刹车,从前方传来一声闷响,我们都还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的时候,一群人推搡着向我们倒来。夹杂着无数的尖叫声,玻璃破碎的声音,还有车前部熊熊的火焰,是爆炸! 他反应比较快,一下子扔了盒子,然后一把护住我,两个人本来就站在下车的阶梯边上,因为平衡不稳的缘故两个人一起滚了下去,我的后脑勺重重地磕在玻璃上。而我眼前却是一片火海,只听见一声巨响,巨大的气浪狠狠地向我们掀来,简轩紧紧地抱着我,两个人和公车的门一起向车外飞去…… 金岳在十字路口转弯的时候,嘴里还叼着棒棒糖。他当时正经过爆炸发生的路口,那辆距离十字路口还有数十米远的公共汽车里突然窜出一个火球,随即就传来了沉闷的爆炸声。 他眼前到处是飞溅的鲜血和残骸,从小到大他都没有见过这么惨的景象,仿佛一瞬间他就来到了地狱。已经燃烧成一个巨大的火球的公车里,巨大的闷响和持续的爆炸声盖过了路边人的呻吟和痛苦的叫喊,几个反应快的路人纷纷用自己的手机拨打着110。 他愣住了,周围的刹车声此起彼伏,人群都停滞在事发现场的周围。时间仿佛停滞了,人群中的一位母亲,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了一样,伸手捂住了身边拉着自己的衣角的女儿的眼睛,然而已经迟了,三四岁的小女孩像是承受不住这恐怖的一幕造成的巨大视觉冲击,哇的一声哭出来。 在小孩的哭声中,金岳突然产生了一种巨大的恐惧感,冥冥之中有什么抓住了他的心脏,让他喘不过气来。大脑里想的是,赶快离开这里,然而身体却不听使唤,双腿迈不开步伐,怎么也没有办法离开这个人间地狱的现场。 他隐隐有一种预感,他必须去看现场,他不能离开。这个预感让他觉得全身都开始发抖。 简轩保持着那个护着我的姿势,趴在我的正上方,我动了一下手,伸手摸到一片湿热,我知道那是血,不是我的,难道是简轩的?我挣扎着要爬起来,他因为我的动作也动了一下,闷哼了一声,那声音里浸满了痛楚,而声源就在我耳边,我被他的呻吟声吓得一点都不敢动了。 车祸,刚才的车祸!我勉强地侧过脖子,在简轩用自己的身体给我搭盖的保护里,我看见了熊熊的火光,鲜血和残骸。我惊恐地大叫起来,那些血淋淋的断肢清晰地在我眼前,里面的白森森的骨头都看得见…… “不……不要……看。”简轩吃力地用手盖住我的眼睛。 “简轩,血,你流了好多血。” 我的手还紧紧地抱着他的背,背上温热的液体一直在流出来,那真的是简轩的血。 “没……没事……”他其实疼得嘶嘶地吸气,却还跟我说,“你……没事就好……” “傻子。”我的眼泪在他的手心底下横着流。 “小绿才是傻子,我这么舍命保护你,你怎么可以……否定我的努力……”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我大声叫了起来,简轩,简轩,你醒醒,你不能睡过去。 “我……好困……好累……” “简轩,不能睡,你醒醒啊,醒醒!” 我不能让他睡过去,但是我也不能搬动他的身体,因为我不知道他背上受了多重的伤,我强行从他的遮挡下小幅度地移动自己的身体,而他随着我的移动而发出痛苦的小声呻吟。我又立刻不敢动了,这到底如何是好? 这一分一秒,我感觉到了温度的一点一滴的流逝,仿佛听见了死神举着镰刀一步一步靠近的脚步声。我心急如焚,可是什么也做不了。 当刺耳的救护车的鸣笛响起的时候,对我来说那简直是天籁。医务人员很快地把他抬上了担架,我准备起身,当右手撑着地面的时候,一阵钻心的剧痛顿时传来。尚未离开的医务人员不由分说地架起我,带向救护车。 “你们先救简轩,先救救他吧,他流了好多好多血!”即使知道自己的手可能是骨折了,但是那哪里抵得过心里的疼痛呢?我乱挥着没有受伤的另一只手,试图推开我周围的医护人员:“我没事的,你们一定先救他啊,不要管我,不要管我!” 但是他们一边紧紧地抓着我的肩膀,一边答应着:“好的好的,我们一定会救他的。给这位小姑娘检查一下右手臂。” 救护人员现在也忙得焦头烂额,明显是在敷衍我,我真的很想喊,你们不用管我,你们快点去救救简轩啊……可是帮我检查的医生,他跟我说,骨头有点错位,我现在马上给你纠正。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一阵剧痛就向我袭来。 “小绿!”在那锥心刺骨的一阵疼痛中,远处突然传来金岳的喊声,他被挡在已经布下防线的警戒线外,听到他叫我小绿的声音,我突然很想哭,眼眶一热,泪水迅速模糊了视线。 就像在鬼门关走了一趟以后,他就是我看见的第一个亲人。 《一男子携带小型炸弹上车公共汽车在闹市区爆炸》,街头小巷的报纸上,黑体粗体的标题都是关于这一条。金岳叹了一口气,折起报纸。那些醒目的标志提醒着他的记忆——焦黑的尸体,破碎的残骸,还有一地的鲜血,明晃晃地让人几乎呕吐。 直到救护车和消防车一同赶到,他在人群中看见那熟悉的身影,他才明白,他不仅仅是一个看客,在那里面有他很重要的朋友。而且……不止一个。 简轩的葬礼已经过去了七天。这七天金岳不敢出门,甚至不太敢开自己房间的门。打开自己房间的门,不会再有两家父母四拼一打麻将的场景;打开家门,对门的客厅里摆的是自己的青梅竹马的遗像,几天前还有冰棺和遗体…… 记忆中简轩静止的面容很安详,他总有一种错觉,仿佛他的嘴边还带着微笑。那家伙为了救元映绿结果自己死了。就如他曾经跟自己说的,要做自己喜欢的人的英雄。可是这里不是美国,也不是内裤外穿就能飞檐走壁还有不死之身的好莱坞! 在那个人眼里,他就是唯一的英雄了吧。但是这样的代价……这家伙真的是傻得让人嫉妒啊。 外面有人敲门,金岳转动门把,打开门,客厅外站着的是元映绿。 “我们去江边走走吧。”小绿这样说。 江边的风很大,吹得我的长发风中凌乱。江滨上种了一排的树,绿油油的,展现着自己旺盛的生命力。白色的细沙在脚下软软地陷下去。金岳坐在木栈道的边缘看着我, “手臂还好吗?”他突然张口问我。我的手臂上还打着石膏,绷带绕着我的脖子,本来家里人是不准我乱跑的,但是这次情况特殊。甚至在他家,也没有受多少阻拦。 “还好。” 我和他走了将近半小时才到这个江滨,从那天起我不敢再坐公车,他也不敢,甚至不敢出门。他就住在简轩家对面,对于他来说,一样是一个很难面对的现实。葬礼的时候我哭得肝肠寸断,而他只是红着眼眶却不肯流下一滴眼泪。 “你知道吗……我现在还不敢相信他去了。” “我也不相信。” 是的,我们两个都一直以为,这个世界上有什么东西会永远不变,当你想要找它的时候,它永远会在原地等你。 “所以……你也不用瞒着我,你也要出国的事情啊。” 其实前后两句话没有任何逻辑联系,我直视着金岳的眼睛,他慌乱地移开眼光。 “我爸妈告诉你了啊。”他小声地嘟囔着。 “嗯。”他也有因为尴尬而张口结舌的时候啊,是不是我也太高估他了。 一阵沉默。我抬头看着天,天很蓝,蓝的几乎透明,甚至没有一丝云朵,太阳暖洋洋地照在沙滩上,而我却感受不到任何温度。 “我也有不知道怎么说的时候。”金岳的视线也没有转回来,只是茫然地看着江水。 他比简轩成熟得多,直接地承认“我不知道要怎么说”,而不是“我不想说它就不会变成现实”。但是无论是哪一种说法,中心也是那句“我不想说”而已吧。 “真过分,留我一个在这里……”那些童年的回忆已经中断了,我的两个青梅竹马,一个已经走去黄泉之国,一个却将离我而去。鼻子酸酸的,自从听到这个消息以后,我真的觉得,不但我的心是空的,简直连脑子都是空的了。三个人在一起的回忆,就仿佛被火烧毁的照片,一张一张地化为灰烬,任我怎么用力去想,都是一片空白。 他终于回过头看了我一眼,嘴角勉勉强强地挑起一个弧度,算是在笑。 “不是吧……他不是永远在你心里,无法取代,也无人可以取代了吗?”他的眼睛里有什么亮亮的东西在闪,但是那点点晶莹一闪而逝,他又转过去看海。 为什么我会觉得这句话里有一些不甘心的赌气成分。或许,和他从小的性格也有关系。虽然他是大人眼里的好孩子,外表上似乎也成熟了,其实他才的确是我们当中最小,最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的人。在我们从小青梅竹马一起玩耍的时候,他总是最后一个不情不愿地跟上我们。在我和简轩的暧昧游戏里,他也一直扮演着一个知情而点到为止的角色。但是如果不是喜欢我们,他甚至不会有兴趣来参与我们的人生。 他真的是我们当中最小的那个,踏不出自己想要走的那一步,一直等着别人去拉他一把。 “他喜欢你的。”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像是把什么很保密的事情给抖露出来一样,“白痴都看得出来。” “你说我连白痴都不如?”我踢了他的小腿一脚,他只是侧开身子。 其实我们两个都已经明白。简轩他不喜欢我就不会自欺欺人地不想面对要搬走的现实;不喜欢我就不会一直装傻卖疯想保持小时候那样的黏糊劲;不喜欢我就不会为了我的一句话,累死累活打工把杯子看得比自己还重要;不喜欢我就不会在最危险的时候下意识地舍身保护我…… 可是当那句结束暧昧的表白在阳光下明晃晃地说出来的时候,反而没有了他存在的地方。不但简轩永远地离我而去,而接下来有着同样记忆的金岳也即将远离。 “所以我真的不喜欢你啊。”看着远处的摊贩,金岳说,“我们去放孔明灯吧。” “笨蛋。” 他虽然嘴毒又狡诈,还有暴力倾向,其实也只不过是一个胆小的傻瓜罢了,每次说谎的时候眼睛就会看着别的地方,这点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金岳跑去跟街边的小贩买了蓝色和红色的孔明灯,然后小贩帮他点着了灯芯,他拿着红色的给我,说: “愿意放手的话,它就可以飞了。” 泪水急速地涌上来,控制不住的眼眶酸痛,我的视线模糊了,他递给我的一刹那,我却并没有接到,我的指尖触到他的手指,冰冷如霜。 红色的孔明灯晃晃悠悠地升上了天空。那一团小小的红色在空中,颜色显得黯淡而孤单,中间小小的火苗在风中微弱地挣扎着,让人看着难受。 金岳叹了口气,然后转了半身,也松了手。因为风不够大,蓝色的灯只是慢慢地往江心飘去,在我们的注视下,它缓缓贴着江面飘着,慢慢地上升,离我们越来越远,变得越来越小,只剩下小小的一点。 “回去吧。”他突然伸手拢了一下我没有受伤的肩膀,又迅速放了手。我默默地跟在他身后,有些事情,他和我还是有默契的。 隔着生死的国界,我们不说爱。 6.尚饶的向日葵——居木 初夏的向日葵 上午的最后一节课总算是熬过了。幸好到目前为止,还没睡着。 尚饶瞟了一眼黑板上的倒计时牌,还有一个多月。 那么,还有一个多月可能再见不到滕森你了吧? 同桌还在絮叨,埋怨着这次的理综才刚过200分,尚饶叹了口气,拍着她的肩膀,说:“没什么,这次很少有人过200分的。”然后将自己那张只有一百零几分的卷子狠狠地塞到桌子里,走出教室。 日子怎么会是这样的?需要安慰的人反而要定期地安慰别人。 自己一直是卑微的呢!杂草一般地存在,渺小得只剩呼吸。 这个时候正在四月的尾巴上,太阳已经大得耀眼。 午餐时分是高三学生少有的偷闲时候。刚要上天桥时,尚饶放慢了脚步,迎着阳光勉强能睁开眼。一个男生从天桥的楼梯上走下来,手里拎着一瓶可乐。他有着很软很软的头发,似乎是天然长成的栗色。今天穿的是蓝色的t恤和浅色的牛仔裤,尚饶飞速地瞟了一眼,又把视线转到桥边的玉兰上,待男生走过身边,她才回过头来,随之而来的便是一声沉重的叹息。 原来,再怎样忙碌的高三,也无法对他视而不见。 校广播里放着的歌叫《一直很安静》,是哀伤得让人心慌的旋律。阿桑略带沙哑的声音夹在风里,忧伤地迎面而来。为什么明明你很瘦却要穿大码的t恤呢?为什么只能我看得见你而你偏偏不知道我的存在呢? 三年之前,尚饶陷入一场关于向日葵的迷恋 尚饶的的确确喜欢着一个人,有三年之久。起因很简单,不过就是一见钟情,老旧电影的桥段。 日子还是2004年夏天的尾声,15岁的尚饶结束了一个星期的军训正式开始高中生活。那天晚上学校安排在教室里看一个有关天文的短片,同层楼的一个班因为电视故障就都挤到自己班上了。男生提着凳子走进教室时,尚饶恰好抬起了头。走过来的男生有着很朦胧的感觉,轮廓没有一般人清晰,刚洗过的头发半干着软软地飘在额前,耳朵里塞着耳机。可能是看到了熟人,笑了一下。不知为什么,明明是笑了,尚饶却感觉到了无法掩饰的忧伤。当尚饶脑海里闪过“忧伤的向日葵”这个词的同时,已然宿命般地记住了这个叫滕森的人。 如果那天学校没有要求看短片,如果学校的电视质量好点,如果那时尚饶并没有抬头的话,这样的遇见是不是可以避免?事实上,如果你能知道我的存在,我愿意不顾一切。 关于叶耀 这个学校里,大部分是初中的佼佼者。尚饶是属于很普通的一类,塞到人群里就会找不出来。当然也有过黏在一起的女生,但仅仅是“有过”。 就在一个星期前,两个女生还是形影不离的,只是现在的尚饶已经是单枪匹马了。尚饶的好朋友叫“叶耀”。人如其名,而且还不是一般的耀眼。 至于为什么会绝交,尚饶也不是很清楚。有的时候觉得很累,叶耀总像个怨妇一样不停地跟尚饶埋怨,那自己算什么呢?出气筒? 尚饶有的时候会觉得讨厌叶耀,不喜欢她太张扬。有时候觉得叶耀管得太多了,自己衣服的颜色都会受到约束,因为叶耀总是说:“饶饶,我不喜欢你衬衣的颜色,太老了。” 或许早该就这样突然地绝交。自己不过是叶耀的尾巴,还是很短的尾巴,导致叶耀再怎么转身也看不到。可是尚饶还是觉得不舒服,就像打喷嚏又打不出来的感觉。毕竟叶耀是尚饶从小到大的朋友,这样绝交,即便自己可以装做不在意,可总有人会来提醒你。就像今天发作业,学习委员没看到叶耀,就给了尚饶,尚饶越发不舒服。难道我的存在就是负责给她拿作业吗? 尚饶白了一眼学委,说:“教室里又不只我一人。” 而学委就怪笑着说:“尚饶抽风了!不帮叶耀拿作业!” 这样一个人,自己居然忍受了这么久?尚饶觉得自己像旧社会小姐的丫环,受尽了压迫,是该翻翻身了。 蜗牛和向日葵间的距离不一定是光年 尚饶不住校,因为讨厌被孤立的感觉,况且晚上回家还可以写作业。每天晚上放学后出校门是个大麻烦,保安会站在那里检查走读生证。尚饶挥了一下手中的牌子就出去了。那个保安尚饶不想再多看一眼,因为尚饶每次带来的早餐会被他发现,然后当着那么多同学的面喊:“那女生,提饭盒的那个,不是说过不能把早餐带进来吗?”每逢这种情况尚饶第一反应就是看一下周围有没有认识的人。 尚饶上了回家的车时,才发现刚才还在荷包里的学生证不见了。尚饶在心中把那个保安骂了无数遍,每次遇见他就没好事。 丢了学生证,晚饭也没心情吃了。妈妈还在唠叨,以为尚饶是在减肥,又去跟看电视的爸爸嘀咕。 哦,我的妈妈,为什么我叫尚饶呢?难道就因为爸爸姓尚而你姓饶吗?我也想要一个响亮点的名字。 “不饿,饱了,洗澡去了。”尚饶发誓自己从没想到第二天会发生的事。 “尚饶,滕森找啊!”学委冲尚饶怪叫,同桌惊讶地望着尚饶。 “找我?滕森,滕森,那张莫名忧伤的脸浮现在眼前。”尚饶从来没有想到有一天会有人告诉她那个叫滕森的人在教室外面等她。哦,那深深开在尚饶心里的向日葵。 当尚饶万分忐忑地走出教室,看见滕森手里的东西时才意识到是自己想多了,脸便红了大半。 滕森倚墙站着,蓝色的衬衣带些细微的褶皱。走廊里时不时走过几个女生,边走还边回头,嬉笑着远去。 “理科的楼层里还是会安静些啊,不像我们文科那层,一窝又一窝的麻雀。”想着想着,男生的嘴角扬起了微小的弧度。侧过头来,刚好看见后门走出一个女生。 滕森还记得尚饶那天的样子。盖过眉毛的刘海下面有一双棕色但是很大的眼睛,脸还有点红。简单的衬衣和微微泛白的仔裤,勾勒出女生很瘦小的身形。是不是压力太大了,怎么整个人随时都会崩溃的感觉?等到回过神来时,女生已经近到身边。 “是尚饶吧,这个给你,丢了就有些麻烦了。” “嗯,谢谢。”尚饶小心翼翼地接过学生证,抬头刚好碰见了滕森的目光,禁不住又要脸红起来。 “喂,滕森,不要这样啊,我们理科女生本来就少,你干吗还来凑热闹啊?”理科中几个相熟的男生走过时,看到了滕森。 “滕森,你们俩都穿的蓝衬衣耶,情侣装啊!” “去你的,这星期休息老地方打球啊。”男生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调侃并没有解释什么,然而尚饶脸已经憋红到不行。脑中只在想再多说几句话,至少不只一句“谢谢”。 “那个,等一下,有东西要给你!” “啊?哦,哦。”男生明显没有反应过来。 等到尚饶再出来时,滕森吃了一惊。 回到教室时,滕森拎着一盒尚饶送的牛奶,有些手足无措。自己对牛奶是不“感冒”的。但是当尚饶一脸郑重地递给自己并说什么现在是冲刺阶段,要补点营养之类的话时就不好拒绝了。 当滕森为怎么处理牛奶发愁时,尚饶却在窃喜,幸亏学生证丢了啊。 “呐,滕森应该很好相处吧?这算不算是认识呢?以后见面打招呼吧?”尚饶怀着这点小幸福回到教室,眼角眉梢都明亮起来。 虽然这样一件事情对于滕森来讲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于尚饶而言,却是极大的快慰。她就像只蜗牛终于在漫长的旅途后,到达了心爱的向日葵前,以倔强的姿态仰望。 雨季里,站在我旁边的是最初就喜欢的那个人 以后尚饶看见滕森时,总会先做个深呼吸,再冲滕森笑笑,就算彼此打过招呼了。毕竟也只是一面之缘罢了,突然亲密起来的话滕森会不会觉得自己很随便呢? 叶耀似乎开始淡出尚饶的生活了,自己也好久没和她讲过话了。尚饶开始骄傲起来,事实证明没有人是离开谁就不行的。相反叶耀的日子没有以前舒坦了,有几次理综的成绩甚至排在尚饶的后面。尚饶甚至在厕所里遇见了哭红眼的叶耀,当时也是心虚着假装没看见,只是记得叶耀好像有什么话要说的样子。尚饶想过是不是太过火了,不过这种想法只能持续一会儿,反正关心叶耀的人多着呢,自己的缺席并没什么。 这个季节的雨总是来得突然,幸好尚饶有带雨伞的习惯。出教学楼时,看见很多男生脱下外套给女生,尚饶无奈地撑起了伞。 其实带伞是由于清楚地知道没人会为自己脱外套。 刚好在身后的滕森抖了抖外套,走入雨中,超过了尚饶。尚饶意识到前面的人是滕森,软软的头发淋湿了,尚饶有些微微心疼。 “滕森!” “嗯?” “我是尚饶啊!” “知道啊!” “我带伞了,一起吧!” 一起吧。这是尚饶鼓足了很大的勇气才讲出来的。男生很自然地接过伞,仍然有很大一半在尚饶的头上。沉默了一阵,男生先开口了:“尚饶很爱喝牛奶吧?” “嗯,你呢?” “还好吧!”滕森盯着尚饶书包上的维尼小熊挂坠,情不自禁地撒谎了。 “这样啊,当时只有牛奶了,如果有可乐的话就好了,男生应该更喜欢喝那个吧!” “其实那天你说有东西给我,我还以为……”男生侧过头来,停顿了一会儿。 “嗯?” “还以为有情书拿呢!”尚饶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紧紧守候的秘密被人看穿一样,惶恐不及。抬头迎来滕森有些玩味的笑容,“啊哈,开个玩笑啦!” 正当尚饶尴尬至极时,手机响了。 “带伞了,很快就回来。” “我妈打来的。”尚饶拉开书包拉链,把手机放进去,又很快地拿出来,“你的电话号码是多少啊?” “不凑巧啊,刚换了号,不记得,手机还在家里。”男生露出不好意思又无奈的表情。 “哦,那算了。” 其实尚饶很想知道如果送的是情书的话,那么滕森会不会像接过牛奶一样接过自己青春里第一封情书。 那个叫“叶耀”的女生,并没有那么幸运 怎么陆续发生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呢?叶耀没有来上课,一整天都没见着人影。尚饶居然有点不习惯。晚自习时被人叫出去了,是体育部长秦杨,叶耀鼎鼎大名的男朋友。尚饶见到他的时候立刻黑下了脸。 “尚饶,叶耀今天没来,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你不是有她的电话号码吗?” “可是关机了。” “那我怎么知道!” “尚饶,你们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叶耀她最近老是闷闷不乐的。” “我进去了。” 这让尚饶感到很窝火,怎么撇不清啊!明明已经形同陌路的人却总是因为这个那个而连在一起。这个只比自己早出生五天的人,却有截然不同的生活。脸蛋是漂亮的,学习很棒,连男朋友也这么优秀。自己呢?假如失踪了,会有人知道,会有人着急得四处打听吗? 晚上回家,妈妈说:“饶饶啊,以后身体哪里不舒服,要告诉我们啊!” “哦,我身体一直都很好嘛。” “那不见得,耀儿以前身体也是很好的。”饶妈露出深深的忧虑。 “妈,不是在讲我吗?扯她干什么?” “你不知道吗?”妈妈惊讶地瞪着尚饶。 “知道什么啊!”尚饶明显地不耐烦。 “今天在街上碰见了耀儿的妈了,说耀儿头上长了个东西,今天住院了,等着开刀呢。” 尚饶夹菜的筷子急急地收了回来。 “吃完了,今天还有作业要写。”说罢,尚饶匆匆离开了餐桌。 躺在床上,尚饶有一瞬觉得四周是黑暗的,寂寞和恐惧的潮水齐齐涌了上来,眼前像是看见了那次在厕所里叶耀那张无比悲伤的脸。头上长了东西,头上。紧接着尚饶想起了更为让自己惊慌的画面。 “饶饶,你现在不要和我说话,头疼”,“饶饶,我头疼,你帮我写一下等下要用的演讲稿”,“饶饶,你一个人去吃饭吧,昨天晚上头疼得厉害,没怎么睡,要趴会儿”…… “原来你很早就告诉了我,而我却今天才发觉。”尚饶蜷缩着身子,黑夜的潮水打湿了眼睛。 五月的夜晚,尚饶却感觉很冷。 timetosaygoodbye 离高考只有两个多星期时,学校组织毕业班的合影。地点在球场,按着班级顺序,到照相时每个班的同学会站到看台上。尚饶的班排在最后。当看见滕森走上台时,有种感觉像是炎热的夏天里的一杯冰镇酸梅汤,清凉到心里。这样的一个男生在任何时候都能准确地吸引眼球——同班的女生叽叽喳喳地谈论着,尚饶听到滕森的名字时,马上把身子挪近了些。 “滕森真的很有型啊!” “花痴啦!人家已经有女朋友了!” “女朋友?怎么可能?没见他和哪个女生走得近啊?” “呆瓜!女朋友在二中,我有同学见到过。听说还很配呢!” 这对尚饶来说简直是个晴天霹雳。操场上还有很多人等着照相,男生女生纷纷在熙攘的人群中寻找中意的人,而此刻,尚饶的世界陷入一片死寂,再也容不了周围的一切。 “女朋友?是吗?呐,我以为我们之间仅仅是一些琐碎的东西隔开了,却没料到真正的距离是一颗心。有没有谁肯告诉我如何跨过这段长长的距离?”尚饶慢慢地蹲了下来,直到淹没在所有人的视野。 直到高考,叶耀都没有出现。 尚饶挎上书包,再看了一眼教室,还有一些人在写同学录。书包里躺着两封信,一封是叶耀让同学转交的,另一封给滕森的。很长很长,装进了三年的心思。尚饶把后者放进长裙的大口袋里。约了滕森一起回家,是“约”,而不是“凑巧”。 滕森穿着那件蓝色衬衣,抱着几本书懒懒地靠在墙上。尚饶看见飘在额前的刘海,突然很想去摸一下,看看是不是真的那么软,就像他在自己心里占据的地方,柔软得一触便有心疼的感觉。 滕森看着这个只认识了几个月的女生,小小的瘦瘦的,锁骨很美丽。一看就是那种刻苦学习的人,连自己也惊奇自己居然站在这里等她。这个时候应该到二中接女朋友吧。 “怎么拎这么多书,我来吧。”滕森拎过书袋子,走在尚饶的右边。尚饶抬起头,只能够到他的肩。凝视着这张熟悉的脸,尚饶多么想时间可以静止,两个人能以这个亲近的姿势到永恒。 “唔,不是有事吗?” “没什么,毕业了,我们是朋友嘛,就告别一下。” “尚饶你不会是舍不得我吧?” …… 尚饶喜欢的滕森就是这样一个人,会经常不正经,但是尚饶心里只想正经地对他。 “滕森,你有没有喜欢的人啊?” “尚饶,你也会八卦啊。有啊,不同校。” 尚饶侧过头,刚好看到了男生露出了笑容,那种没有忧伤的笑,温柔得一塌糊涂。而尚饶的心里,大片的阴影弥漫开来。 能不能说没有呢?你说一句,我就能把三年的暗恋交给你了,一笔一画地交给你。 尚饶攥紧了口袋里那几张纸,想要把面前这个人从三年的记忆里揉出来。 感觉到鼻子有点酸,尚饶蹲了下来,解开鞋带,慢吞吞地系着——这样起码眼泪掉下来只有自己知道。滕森的影子刚好落在她身上。 滕森察觉到女生的沉默,回过头来看见尚饶正在系鞋带。可是这速度真是慢啊! “喂,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啊?” “没什么。不好意思啊,我还要等一个同学。”尚饶没多想就胡乱找了个理由。 “尚饶,高考过后就好好轻松吧,别像以前一样闷闷的。”其实能让尚饶感到最闷的是可能以后再也见不到滕森。当滕森的背影在尚饶眼里缩成一个点时,藏在眼里的泪水终于不可抑制,以一种决绝的势头落下。 那年夏天,学校操场上站着一个穿棉布裙子的女生,泪流满面,久久不曾离去。 我为看你,不顾一切 学校荷花终于全开了。尚饶从湖边路过时,心口会有一股莫名的幸福感。武汉的夏天太阳很厉害呢。尚饶带着深蓝的棒球帽,在撑着伞的女生里显得很突兀。大一已经快结束了,尚饶还是孤单一人,这在女生颇受欢迎的工科学校算异类了。也是有过追求的人,但尚饶总是很冷淡,到后来就没男生敢惹尚饶了。 其实只有尚饶知道自己并不是真的冷漠爱情,只是心里那个用来装爱情的地方早在15岁的时候就被那株向日葵占满了。 滕森的学校是尚饶在上学期快结束时才打听到的,不在一个城市。可是这并不意味着会忘怀,相反的会越发想念。有时候在学校看见有点像的人,会禁不住望出神,鼻子会不知不觉酸酸的。在滕森离开后,尚饶才更加明白滕森在心里的位置。高中三年的守候不是冲动,是注定。 五一长假,尚饶独自坐了一天的火车,到了滕森的学校。尚饶只是单纯地看看这个自己喜欢了那么久的少年,他是否长大,他是不是依旧喜欢蓝色的衬衣,他还记不记得尚饶。 比起自己的学校,滕森的学校相当小。去的时候是中午,尚饶就守在男生宿舍的下面(男生宿舍在一个院子,只有一个大门),守株待兔等到了滕森。男生大概是刚下课,书包松松地挎着,一只手勾着旁边同学的脖子懒散地走过来。当滕森看到尚饶的时候,瞪大了眼睛,急忙向身旁的同学确定男寝门口是不是站着一个背包的女生。 两个人一起吃了一顿饭,滕森对尚饶的突然出现很是惊奇。当尚饶告诉他自己是来旅游的,男生一脸茫然地问:“我们这里有旅游的地方吗?” “为什么你不会觉得我是来看你的呢?”尚饶的手捏着筷子的力度猛地加深。 尽管那已是一个月前的事情,但是滕森吃饭时,平静地说出“我和女友分手了”的样子仍然记忆犹新。尚饶知道他极力想装出不在意的样子,却仍然被自己捕捉到了眼底一闪而过的忧伤。只要是真心喜欢过的人,怎么会轻易地不在乎了?尚饶想起那年夏天男生的微笑。 原来,滕森也有和自己一样的心情,只是做惯了向日葵,被人忽视了内心的忧伤。 故事的最后,幸福终于来敲门 这节课是制图课,尚饶顶讨厌的课,那些冷冰冰的零件图让尚饶喘不过气来。好不容易熬到了下课,尚饶抱几卷图纸慢悠悠地晃出教室。 “啪!”绘图工具掉地上了,肇事人只望了一眼尚饶,便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尚饶,我饿死了,你自己捡一下。”尚饶无可奈何地盯着散落一地的东西,蹲了下来。急着去吃饭的人冲到尚饶跟前时,不得不抱怨着改变路线,夹杂着尚饶的抱歉声。等到全部捡完装好后,走廊已经安静了。 “喂,你这么好欺负啊!” 尚饶触电般站起来,寻着声音的地方转过身。帽檐刚好挡住了视线,看不见来人的容貌。但是尚饶却不可置信地呆立着。 应该不可能的,只是声音像而已。再看一下。尚饶使劲地仰着头迎向面前的人。很瘦很瘦,t恤罩在身上显得很大,盖过眉毛的刘海,发梢有些微微发黄——一张那么熟悉的脸。 “尚饶,一个月不见,你认出我这么吃力啊?” “你怎么来了?”显然答非所问。 “我啊,也来旅游啊!”男生笑得邪邪的。 “你怎么找到这来了?” “问的呗。”尚饶才意识到,上课时有老同学问起在哪个教室上课,原来如此啊! “还有什么要问的啊!肚皮和背都连到一起了。请我吃饭吧!” “四年的春夏秋冬,我为了你不顾一切时,你终于在转身之处发现了我。”尚饶的心里眼泪淋湿了一大片。 其实尚饶还有很多事情不曾知道。比如叶耀的友谊。捡到尚饶学生证的是叶耀。叶耀只不过是找了个理由让滕森送来。因为即使她的饶饶未曾告诉她,她却能小心翼翼地揣测到谁是尚饶心里的他。不管那些事事非非,叶耀只是在用自己的方式爱着饶饶。就如给尚饶的信里,只有一句话: “我的饶饶,叶耀一直都是和饶饶在一起的叶耀。” 后来,叶耀的手术很顺利,尚饶在高考后的暑假里很多时候待在医院里。有的时候会带点杂志给叶耀,有的时候是几支不同颜色的花,有的时候会在路过饰品店里买些女生喜欢的小发夹。躺在床上的叶耀,不再是以前的那个高高在上的公主,而是安静地和尚饶说话,或者一起听音乐。讲自己和男朋友之间的小甜蜜,讲出院后想到哪里去玩。暑假结束的时候,尚饶最后一次去看叶耀,两个人一起听着范玮琪的《一个像夏天一个像秋天》,唱到“遇见一个人然后生命全改变,原来不是恋爱的情节”时,趴在床边的尚饶抬头,看见叶耀已经睡着了,盛夏的阳光落在床上,于是曾经那些耿耿于怀的别扭,一瞬间消散无踪。 再比如,早在上学期滕森就知道了尚饶的心思。因为尚饶曾在博客里写过一篇武侠书的书评被那本武侠的圈子加进了,而滕森也进了那个圈子。这也许是巧合,也许是注定。总之滕森最终看到了博客里记载的有关自己的所有,当滕森看到“我给了他牛奶”时才恍然大悟——尚饶原来也不简单啊! 但这些已经不重要了,尚饶只知道重要的是现在这个吃火锅吃得满头大汗的人,便是自己等待的人。 “快吃啦,我要吃完了!” “滕森,我喜欢你啊。” “这句话我不知道看到多少遍了!” “啊?” “没什么。下午的课我也去,你们学校都是男生,我得去宣布一下这个傻姑娘的男朋友来了。嗯,汤好辣……” 7.童话是风,吹过夏天——小厌 讨厌没事做的体育课,讨厌刺眼的阳光,讨厌穿不合身又劣质到透光的校服,讨厌耳机坏了一边,讨厌含着一块黏糊糊的棒棒糖又不舍得吐掉。 但相比之下,更让侯澈讨厌的是和一堆女生聊昨天播过的偶像剧,或者讨论邻班的帅哥。所以,每逢体育课的自由活动,来图书馆的屋顶躺着,已经是侯澈的习惯了。 天气已经慢慢地变热了,侯澈咪着眼看太阳变成一个个的彩色光环,就这样晕过去吧,晕过去世界就会静止了吧。侯澈就这样沉浸在自己的小宇宙里,直到感觉有人过来,突然睁开眼,看到张奕瞪着大眼看着她。 侯澈在整个学校都不认识几个人,但是她却认识张奕。整个学校应该是没几个人不知道张奕的吧,他是绝对的风云人物,精致的脸,阳光的笑,成绩好,还是篮球社的社长。 当然这些对于侯澈来说,都是无所谓的,她并不在乎帅哥,不在乎优质生,不在乎篮球场上的漂亮扣篮。认识就只是认识,一点点的仰慕都没有。 “啊,你干吗。”侯澈马上爬起来,扯了扯垮垮的校服,然后跺了跺脚,用不解的眼神看着张奕。 “呵,没什么。”他很不在意地笑了笑,然后扶着楼顶的墙栏,看着远方。 侯澈站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背脊在白色的校服上印出来,脖子上有浅浅绒发,有淡淡的香,突然好安静。 “你怎么不跟他们去打球,跑到楼顶来了啊?”侯澈被人打乱一个人的时光还是有点不悦,不过又不知道现在可以去哪里,于是走过去和他并肩看着远处。 “其实我一直在想体育课的时候你一个人跑到哪里去了啊,今天终于找到了,哈哈。”他侧过头笑着看着侯澈。 侯澈很惊讶地皱了皱眉。 “哈,骗你的啦,今天才发现你原来有这么多表情,真逗,哈哈。”张奕边说边走出了楼顶,留下不知所措的侯澈。 这时候侯澈抬头就看到天空上飞机飞过留下的白线,心里也好像被什么轻轻地掠过。 侯澈很漂亮,只是她自己不知道而已。或者说是她不愿意随波逐流,学着其他的女生一样描眼线抹眼影,然后再逃过教导员的眼睛偷偷地在学校里穿高跟鞋。她就像光滑的硬白纸,纯净但倔强。她不喜欢扎在女孩堆里叽叽喳喳,甚至一个要好的朋友都没有。她有时候也想这样是不是不太正常,也尝试过去接近其他女生,但格格不入的喜好却更加拉远了距离。她索性独来独往,清净又自在。 这天晚上侯澈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的星星,想起张奕今天对她的笑和说的话。 “嗯,只是不巧碰见然后开开玩笑吧?”张奕是那种有资本开模糊的玩笑的男生,不巧的是侯澈却不是那种会当真的人。 侯澈一边傻笑着,一边在苹果mp3里面重播着一首叫做《宁静的日子》(silentdaysilentday)的歌,突然她听到了开门声,侯澈马上把床头的灯关了。 是妈妈回来了,她拖着疲惫的身子进了对面的房间。侯澈爬起来,蹑手蹑脚地走到她的房门口向里看,看到妈妈对着镜子发呆,侯澈不知道她在烦恼什么,兴许是渐渐变老的容颜,或者最近结识的烂男人。突然很想抱上去安抚她,但事实是侯澈做不到,她早就失去跟妈妈的沟通,一点点的亲昵都觉得过分。 看着妈妈从包里取了根烟,然后坐在落地窗前默默抽起来。侯澈转过身,回到自己的房间。这世界都是寂寞的人。 那曾经美丽狂妄的女人终于在岁月洗礼中慢慢收敛忧伤,对于侯澈是件好事还是坏事呢。ipod里唱的《silentdaysilentday》突然也沙哑了…… 张奕从来都是踩着上课铃声来学校,班主任教育过太多回,但是张奕不在乎的态度,终于让班主任甘拜下风再也不管了,毕竟各方面都太优秀,即使是迟到也让人不忍心太过苛责。 这次张奕来得挺早,侯澈一进教室就看见他正坐在她的座位上翻着东西。 “喂,干吗在这里?”侯澈的语气冷冷的。 “大小姐,我是来还东西的啦。”张奕有一张让人无法讨厌的笑脸,他把一个闪闪的徽章递过来。 “不是我的。”侯澈把东西扔在张奕的身上,然后推开他。她不喜欢别人动她的东西,她的情绪突然变得很不好。 “噢,不是你的啊,我昨天在图书馆的楼顶发现的,还以为是你的呢。”张奕似乎没有要走的意思,继续靠在侯澈的桌子旁,他拿起侯澈桌上的《梦的解析》问:“你看弗洛伊德的书?哈,还研究心理学?你还有其他爱好吗?能不能告诉我?” 侯澈严肃地看了张奕一眼,把书拿过来,没好气地说: “你能不能马上离开我的视线?想找人解闷?去找她!”侯澈认真地看着张奕,然后轻轻地抬起手指了指教室后排。那里坐着的女生叫刘亦蕾,大家传说她和张奕之间有些暧昧。 听完侯澈的话,张奕好看地笑了一下,把手一合,比画了一个“ok”的手势,然后跑到后面跟刘亦蕾大声地聊天。 侯澈翻开了英语书,却一个字也看不下去,心里默默地念:“我不在乎,我不在乎。” 她到底怎么啦,她自己也不知道。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张奕总是这样不咸不淡地在侯澈的身边不时出现。 侯澈当然可以感觉到在这些一次次碰巧中张奕刻意的跟踪或心机,可是每次都找不到可以生气的理由,心里似乎有某种情绪是不想言说的。 于是,习惯了在早晨轻柔刚苏醒的阳光中在转角处遇到他,习惯了他骑着单车追在身边说:“美女小澈,上车吧,我载你去。”习惯了解答张奕找来的很白痴的英文题,习惯了体育课和张奕一起分享图书馆楼顶的时光,习惯了张奕借走又还来的书里夹着彩纸叠的心。 从不予理会到渐渐习惯,侯澈开始不再抗拒张奕的靠近,对于侯澈来说在学校多个朋友也不是件坏事。 因为张奕的出现,侯澈开始喜欢上了身边那些以前被忽略的美好。比如学校对面的冷饮店里的红豆冰的味道是多么美妙,比如从图书馆的楼顶可以看到这个城市中心的那个巨大的摩天轮,比如光明路的那只流浪狗是多么可爱。 曾经的周末,侯澈都是一个人待在家埋着头做数学题,饿了打电话叫个外卖送上楼,一个人躺在地板上发呆,太安静了就打开电视看那些陌生的人们在里面瞎闹。 现在的周末,会有张奕约着出去。张奕骑着单车载着侯澈去郊区看麦田。这是个什么季节呢,气候将春天和夏天捏在一起。快齐腰的绿色海洋,风吹过摇曳着,扣上耳麦,耳边轻轻的音乐流进血液里。 和张奕在麦田里面追逐着,那是侯澈不清醒的快乐。和张奕在麦田里并肩躺着,那是侯澈不确定的幸福。 “小澈,小澈,小澈,小澈。”张奕一遍一遍在侯澈耳边叫着她的名字。 “嗯。是我。是我。”侯澈闭着眼睛轻轻地回应着。 张奕悄悄地牵起了侯澈的手,侯澈的手微微地颤了颤,犹豫着却还是没有抽出。有柔软手心的人都是敏感又善良的,风吹过,欲望无邪,定格的少年和少女是最美的画面。 侯澈不想把和张奕之间说成是暧昧,恰恰好的距离,并不表露的心事,让侯澈觉得安全。虽然张奕偶尔的玩笑会让侯澈又陷入无尽的猜想。 “爱情要么不存在,要么太沉重,这种轻松又愉快的情感怎么会是爱情呢?”侯澈喜欢这种美好的情感,却不愿意相信与张奕之间有超越友谊的其他可能。 “那么,好感?喜欢?爱?呵呵。”侯澈还只是个单纯的女孩。一开始幻想又马上自我否认,她早认定她不需要复杂的恩怨,难道像她妈那样成为一个漂泊孤单的女人?在外人面前美丽得咄咄逼人,然后到了深夜躲进房间独自舔舐伤口。 “不要。”侯澈在白纸上画了一个深深的“x”。 这天侯澈从卫生间出来,在水台洗手。刘亦蕾刚好也在侯澈的身边洗手,侯澈是知道刘亦蕾和张奕的传闻的,这个对于整个年级都不是秘密,侯澈不想被卷夹进这样的事情中,但跟张奕越走越近的距离让她现在的境地十分尴尬,她故作轻松却想马上离开。 这时候刘亦蕾抬起头,对着镜子里的侯澈似笑非笑地说:“美女,张奕是不可能喜欢你的,他只喜欢他自己,劝你保持距离,别爱上了噢。” 侯澈抬起头跟着镜子里的刘亦蕾对视着,刘亦蕾像个骄傲的公主耸耸肩一个华丽的转身走开了。 侯澈不是那种容易受人影响的人,但是对于刘亦蕾这句话似乎是深信不疑。 回到教室看到张奕和一堆女生吵得火热,然后安静地回到座位上带上耳机淹没在自己的世界中。 “我清楚这不是喜欢,但为什么会很在意刘亦蕾说的这些呢?”侯澈一人在心里挣扎着。 “他和谁的关系都很好啊,他可以和很多人一起玩,一起到郊区看麦浪。呵呵,或者看电影,去游乐园?他当自己是大众情人啊?呵呵。”侯澈这是嘲笑自己还是嘲笑张奕呢?此时张奕的笑声格外地刺耳。 又是体育课,侯澈没理张奕,自己先去了图书馆的楼顶。 快到盛夏了,太阳一点都不留情,侯澈无心理会皮肤是否被紫外线灼伤,一个人的世界脆弱但是不受任何人侵犯。 “不需要不需要不需要不需要不需要。”侯澈对着太阳傻念。 “嘿!”张奕突然站在侯澈的身后大叫一声,然后嘎嘎地大声笑。 侯澈赶紧闭上嘴,侧过头看了张奕一眼,摆明了一副不想搭理的表情,然后又低着头。张奕在一旁有点摸不着头。 “小澈,你一个人在念什么呢?”张奕一边说一边把手搭在侯澈的肩膀上。 “不关你的事。”侯澈拿开了张奕的手,挪开了一步,继续看着远方。 “你怎么啦,小澈。”张奕抓着侯澈的一只胳膊撒娇似的摇了摇。 “没事。”侯澈又毫不留情地一把甩开了张奕的手。 就这样沉默了几秒钟,世界好像都安静下来了,呼吸的声音都显得那么尴尬突兀。侯澈真的很想转过头认真地看着张奕,问明白,对他来说她算什么,其他女生又算什么。却还是没有,就放任这样沉默着。宁愿得罪所有人,也要自我保护,侯澈不是逆来顺受的那种女生。可是越是这样的人,内心越是受伤,现在侯澈的心里就像被一把利剑插了进去,想挣脱却怕抽离的痛苦。侯澈狠狠地咬着下嘴唇,掩饰心里翻滚的情绪。 “别这样,你这几天就是不对劲,根本就不搭理我,我做错什么啦?”张奕显然有点生气了,着急地问。 “没事就是没事。”侯澈懒得去解释,她不想知道,也试图恢复她一个人的世界。 侯澈转身要走,这时,张奕抢先一步:“你不用走,我走。那些事情你迟早会知道,但是我没想到你会知道得这么早。之前打扰你的世界了,对不起。我现在说什么你也不会相信了吧?但是我还是要说,我真的觉得你是个好女孩,你和别人不同。开朗点,我喜欢你笑起来的样子。” 张奕走得很坚决,把整个图书馆的楼顶都留给了疑惑不解的侯澈。 “照张奕刚才这样一说,似乎不是喜欢不喜欢这么简单的事情,不涉及到友情和爱情,那些事情是指什么呢?”侯澈更加地不解,不过现在却也更明确了,张奕是有目的的,他可以和任何人做好朋友,每个人都会喜欢他,而靠近自己是因为一些事情。 侯澈真觉得这一切是个巨大的骗局,全世界都在讽刺她。 没有风的夏天,裸露在骄阳下的肌肤随着汗水掉下来开始变得黏糊糊,空气里有西瓜皮腐烂的气味。 侯澈校服上还戴着那时候张奕撒谎说在楼顶捡到的徽章。后来张奕承认是他自己买的,之后侯澈还偷偷地觉得甜蜜,可是现在徽章却摇摇欲坠要脱落。 “不过是个徽章,会变旧,会失去光彩,会被人遗忘,会被人抛弃,会在垃圾桶里腐烂。”侯澈拿下它,然后扔下楼去。 世界这么脏,单纯的永远只是表面。 侯澈和张奕,恢复了最初的陌生。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侯澈更加寂寞,而张奕仍旧光彩熠熠地左右逢源。 侯澈还是会在转角停下来四处张望一下,不过张奕再也不会出现在那里。上学放学又是一个人拖着尴尬的步子走着。再也没有去过学校对面的冷饮店。光明路的流浪狗好像找到了伴侣已经不在那条街徘徊。体育课也不想去图书馆楼顶了,那里有不好的回忆。 周末的时候,又开始埋头做习题,吃不知味的外卖。最近听歌,会因为某句歌词就莫名忧伤起来。看电影,也会因为某些熟悉的场景,掉下眼泪。 妈妈每天还是要到深夜才回来,或者干脆不回来。 在张奕之前,侯澈也是一个人,却从来没有觉得寂寞孤单,而现在却常常为自己是一个人而难过。 “我很快乐,我很快乐,我很快乐。”张奕开了电视,看着电视里面那些人在欢呼雀跃地笑着,然后也傻笑,傻笑到一个人哭。 又到了漫长的假期。这是侯澈期望的日子,也许见不到张奕心里会更好受些吧,那些张奕口中的迟早会知道的事情还是一无所知,该过去的就过去吧,不想去计较更裸露直接世俗的缘由。 早晨睡到自然醒,光脚走到冰箱前,把整个头都靠了进去,好冰啊。 “澈澈,你干吗呢,给你买了面包和牛奶在桌上。” “啊,妈。”侯澈显然吓了一跳,她怎么也没想到妈妈会在家。 “我今天不出去,晚上带你出去吃饭。”妈妈没等侯澈问,就自己说道。 “带我去?你又认识哪个叔叔啦?我又不是小孩子,带我去游乐场?哈哈。” “这次必须去。”妈妈的口气没有半点商量。 “为什么啊。” “我要结婚了。” “结婚?你不是跟我说所有的男人都不是好东西吗,你还相信结婚这事?”侯澈觉得这一切太不可思议了。一直冷漠孤傲的她突然说要结婚。 “如果碰到了属于自己的爱情,是什么理性也控制不了的。”妈妈的心情似乎很好,跟侯澈说话的时候,有让所有人都嫉妒的甜蜜。 穿着妈妈要求穿的裙子,头发高高束起来,侯澈浑身不自在地跟着妈妈去了一个漂亮的法国餐厅。 的确有些事情迟早是要知道的,只不过这个事实会让一直蒙在鼓里的当事人瞬间崩溃。侯澈进去时,不是先看见要跟妈妈结婚的人,而是看到了站在那人旁边的张奕。 “阿姨好,侯澈妹妹好。”张奕穿着正装,彬彬有礼。 “原来你们认识啊。”妈妈好像得到一个很大的惊喜,之前还担心不合群的侯澈给张奕和张奕爸爸冷面,竟然张奕和侯澈本来就认识,这样他们应该会好沟通一些。 “嗯,呵呵,我和侯澈是同班同学。”张奕笑着,就像被排练过那样合理却也自然。 “好巧啊。呵呵。澈澈,叫张叔叔还有张奕哥哥啊。”妈妈一边说,一边把站在身后的侯澈推到张奕前面,示意侯澈坐在张奕旁边。 这一切都像被安排好的,张奕?哥哥? 侯澈觉得自己就像个小丑一样,沉浸在自己的臆想里,不是友情更不是爱情,是可笑搭配的亲情。被谋划的故事,本是无心参与,却上了圈套。终于上演了预想的结局,这个荒唐的世界,所有的人的笑声开始放大一百倍,比坐云霄飞车还要刺激的游戏。侯澈暗暗地抓紧了手心,抑制要爆发的愤怒。 “我有点不舒服,我先走了。”侯澈一点都不给大家面子,说完就走出了餐厅。她不想管妈妈和叔叔那时的心情,也不想理会张奕那当什么都没发生过的脸。 跑到城市广场的草地坐下,看华灯初上,广场的屏幕墙在唱开心的歌曲,一对对情人从身边走过,一群小孩滑着滑轮大笑大叫。 别人的生活是那么简单,那么开心,喧闹和幸福都属于那些人们,侯澈抱着腿,觉得这个夏天是冰凉的。等夜越来越深,侯澈开始安静下来,这种安静是最残忍的绝望,没有幻想,没有期望,也不恨任何人。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张奕坐到侯澈身边来了,夜风袭来的时候侯澈闻到张奕身上淡淡的味道,一回头就看到张奕。那是初见时候的脸,还是那么单纯又美好。 侯澈真的不想装模作样地不搭理张奕,心里是喜欢过的,即使那是她单方面的幼稚情感萌发。她累了,此时的侯澈身心疲惫,但还是撑起了一个好久不见的真诚笑脸,这样沉默的微笑,让每个人都为之动容。 “我以为你是知道的。”张奕搂过侯澈的肩膀。如果以后要生活在一起,被哥哥搂住肩膀得到疼爱似乎又是那么合理。侯澈不拒绝也不说话,想起之前对这类似爱情的向往,心里更加地荒凉。 “小澈,小澈,小澈,小澈。”张奕的声音熟悉却又陌生。侯澈该回应着说“嗯,是我”还是沉默呢? 他又牵起侯澈的手,还是那样的温度,柔软的手心。侯澈心里还是有捉摸不定的情绪。 “刚开始我想通过你破坏我爸爸和你妈妈,后来就完全不是这样的呢。”这一刻的张奕诚恳并认真,托起侯澈的脸:“看着我,小澈。”侯澈咬着嘴唇,可是却掩饰不了眼泪在眼睛里打转。 “后来我发现我爸爸和你妈妈是真心相爱。而我,我也喜欢你了。”张奕一个字一个字地说着。 “你是第一个让我觉得特别的女孩,和你在一起的那种快乐是我原来从没有感受过的。我不知道你是什么原因就开始讨厌我,但是我真的就是喜欢你。这些天,我一直在回忆着和你在一起快乐的日子。我喜欢你,这是没有任何目的的。” 侯澈的眼泪还是忍不住掉了下来,这些天,她也是一样的,在痛苦中挣扎着,而喜欢张奕的心思却更加强烈地暴露在她的世界里。 “我爸爸和你妈妈会幸福的。”张奕摇摇侯澈的手,侯澈含着泪,然后笑着点了点头。 “那我们呢?” 侯澈没回答,但是牵起了张奕的手。 手牵手,是清醒的快乐,是确定的幸福。再美的童话也不过如此吧。 侯澈开始相信这是爱情,这是自己抓得住的幸福,夏天会让童话一直延续下去。 “小澈,小澈,小澈,小澈。” “嗯,是我,是我。” 8.许个未来不加糖——wins 一 “严苏,班长大人有请。”正在足球场上踢得热血沸腾的严苏突然被好友叫住,极为油腔滑调的口吻惹来他一阵老拳暴打。 “搞什么名堂,体育课也不让人消停。”虽然很不满,但严苏还是无奈地跑了过去,后面男生们发出一阵暧昧的哄笑。 “柯正岚,你到底有完没完,不要以为我真的怕了你!” 我看着眼前因为运动以及情绪激动而显得有些脸红的高大男生,无语地皱了皱眉。真是受不了,典型的长个不长智的家伙,难怪会留级。 “唉,真不知当时是谁说愿意为我做牛做马来着。”得,好像是我欠了你似的,我还懒得做好人呢,转身就准备走。 “姑奶奶,我怕了您了,到底什么事,就直说吧。” 我嫌恶地瞪了他一眼,他那即将拉住我衣袖的脏兮兮的手立马又乖乖缩了回去。 哼,好心当做驴肝肺。 “我是想提醒你,离下个星期的英语模拟测试没几天了,我上次要你复习的那些单词和句型准备好没有,我今晚要检查。”看他那傻样就知道没有,“有时间在这里踢球,不如去看下书,多背几个单词。”说完我便不耐烦地走开。 “是,是,班——长——大——人。”严苏没想到我会突然转头,鬼脸还没来得及换下,只得留在原处傻傻呆立。我冷笑地晃了晃手中的手机,他立刻垂头丧气,慢慢移向教室。 想和我斗,你还不够格。 二 说来好笑,连教导主任都感叹朽木不可雕打算放弃的暴走男,居然会乖乖听我的话,这是我也没想到的。谁让这家伙不小心把手机弄丢,又不小心被我捡到,然后还不小心发现他偷拍了不少苏颜妍的照片,以及一段“严苏和苏颜妍是天生一对……”的烂诗。简直太不可思议了,这家伙居然在暗恋我们校花兼我死党苏颜妍。更不可思议的是,所有人还都不知道,连苏颜妍被我追问时也一脸迷惑不知原因。真是不可貌相的纯情可爱。 于是,我答应帮他保管秘密(其实苏颜妍已经知道了,并且我把照片都拷了过来),条件是他必须按时上课好好学习外加我每周一次的家访补课(因为苏颜妍讨厌不求上进的男生)。老师那边视我为天人,严苏的父母更是夸张地奉我如神明,直说我辛苦了,不容易,一副要托付终身的模样,让我哭笑不得,惹得他在一边咬牙切齿地做小媳妇样。 其实这家伙也没那么不可救药,认真学进步还是很快的。而且上门补课对我来说并不辛苦,反而是件好事…… “正岚,你今晚还会去小苏家帮他补课吗?”放学的时候学生会的林仲宸学长叫住我。 “会的,下午正好和他说起。”收拾好各个社团的财务预算表,我浅浅地点头微笑。学业太忙,学生会的工作也不轻松,只好利用放学后的时间。 “小苏还是很聪明的,只是他孩子气重,什么事都一根筋,反而学习没有兴趣。你多教下他,他还是会跟上来的。” “林学长,你放心,我会认真教他的。” 林仲宸和严苏是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的朋友,不过一个是高三优等生,学生会工作照不误的闪亮主席,另一个是留级高二,只会踢球人见人愁的吊尾车。大家都感叹,虽说是死党,但差别也…… “你也别压力太大,慢慢来。我还有晚自习,晚点才回,他要是敢欺负你,你就告诉我。”林学长安慰似的朝我笑了笑,这笑容俊朗得恰到好处,让我有想倒抽一口气的感觉。 “谢谢学长,严苏不会欺负我的。”他确实不会欺负我,也不敢。他要是不听我的话,暗恋偷拍的事情不说,以后也别想有机会获得苏颜妍的好感,所以他得罪谁也不敢得罪我。想起他愁眉苦脸还装得大义凛然的样子我不禁笑了笑,林学长看我那样子,也只是含笑没再说什么。 三 回教室拿书包,遇上结束完社团活动的苏颜妍,她听说我今晚会去补课,连忙塞了些零食给我。 “我的大美女,你要是喜欢人家,就直接告诉他呀,何必让我在中间兜圈子,还惹得其他人误会。”由于常常给严苏补课,确实惹来不少误会,我有苦难言,只好拿她逗趣。 “小蹄子,欠扁!”美女下手照样无情,身为散打高手的她让我立刻求饶。 “说了我这是关心你,和某人可没有关系,你偏偏不信。” “不过我不吃巧克力,你给我干啥?” “哦,拿错了,那是我的,给你原味龟苓膏。”苏颜妍平时看起来大家闺秀,迷倒众生,其实私底下小女生的毛病一样不缺,又爱吃又啰嗦的,不过我也乐得她这么关心黏糊。 “某人其实并不差呀,你要不收了他?”我继续打哈哈,又惹来美女一阵拳脚。 “闭嘴!他人好我知道,不过男孩子不能只知道玩,明明是可造之材,浪费了可惜,要不然我才不管。”苏颜妍一本正经地说。她总是一副对谁都性本善的样子。 “好,那我去好好调教了,你可不要心疼。” “滚!” 去补课的路上,严苏小心凑过来打听消息:“刚才苏颜妍和你说什么呀?你不会在和她说我坏话吧?我看她好像生气了。” 要是被人知道平时强悍冷酷的严苏,本性如此单纯,不知道会不会让他那群粉丝学妹尖叫发狂。我白了他一眼,反问:“你复习得怎么样了?苏颜妍的英语可是年级有名的好。” 严苏再一次没了生气,哭丧着嘀咕:“完了完了,她一定不会喜欢我的。” 我好笑地拍了拍他,真诚鼓励道:“不要这么早就放弃希望呀。” 他一副活见鬼的样子大叫:“你今天圣母显灵了吧?” “苏颜妍的qq号你别想了。” “不要啊,我的姑奶奶……” 四 不知是我严厉教导、循循善诱的成果,还是虚幻、美好恋情的强大支撑,严苏的学习情况渐渐好转,还有加速提高的可能。不管是哪种,也算没浪费我的一番辛苦和苏颜妍的好心吧。 “比我想象的要好,看来你还是有挽救的余地。”今晚的英语测试,严苏的表现让我有点小吃惊,脑袋不笨呀,真想不通他之前到底为啥会留级。 “那当然,因为爱情的力量让我变得无比强大。”自从被我发现秘密后,这家伙就毫不避讳在我面前无耻地鼓吹爱情论,还时不时背诵自己写的那首烂诗。 “切,爱情的力量,你估计连我家颜妍的手都没碰过吧?你哪根筋搭错了,还不是和其他人一样垂涎人家的美色?”看他那嚣张样,我不得不打击他一下。 “哼哼哼,我怎么会和那些人一样,俗不可耐。”不错不错,会用四个字的词了,我当场鼓掌庆贺,就差没撒花。 “那你说说你喜欢她什么?你这大半个学期下来,和她说过的话都不超过个位数。” 严苏的脸唰一下变红,小心谨慎地看了我一眼,神秘兮兮地说:“告诉你可以,但不能笑我。” “好,我保证。”不笑才怪,回头正好说给颜妍听。 “当时不是被留级嘛,心情沮丧,不想上课,天天在外面瞎晃。结果有次碰到几个小流氓(我觉得你更像小流氓)在抢钱,我上去阻拦,哪晓得他们还掏出刀,我当时没来得及躲闪以为死定了。结果这时苏颜妍如仙女般从天而降(还仙女呢……事后证明颜妍正好住在附近)闪电般制服了那群小流氓,还对我说:‘你是我见过最勇敢的男生,但凡事也要注意安全,先要学会保护自己,变强大了,才能保护别人。’这番话让我又感动又惭愧,我居然被一个女生给救了。后来发现她还是我同班同学,不过她好像完全不记得我了,我都不知道怎么和她说那次被救的事。唉,连话都不敢说……” 不忍打扰严苏如唱戏般的讲述,看着他忽喜忽忧的样子,我不禁腹诽,颜妍侠女,你又四处“留情”了。 “你没什么想说的嘛?”见我沉默半天,严苏忍不住问我。 “没有,我没有力气说了。” “我就知道和你说没好事!” “闭嘴,我又没逼你。” “你这个后妈。” “乖,拖地去。” 差不多在我要走的时候,林仲宸过来串门,他们两家就隔着面墙,过来串门是常有的事。 “正岚要走了?小苏表现得认真不?”林学长故意装模作样地摸摸严苏的头,惹来他一阵乱嚎。我在一旁安静地看着,只是笑笑不做声。 “严苏进步很快,其实他很有天赋的。”在众人面前,我自然挑好的说,大方得体是我一贯的作风。 “还不谢谢正岚,难得人家肯花心思帮你这根烂木头复习。”没想到林学长也会开玩笑,让我意外不小,平时学校里都是一副从容稳重的领袖样,能看见他这么生活化的一面,觉得帮严苏也还有点价值。 丢开呲牙咧嘴的严苏,林学长叫住了准备出门的我:“正岚,我家里做了些甜汤,要不一起来吃吧?” 什么?甜汤!这可是对我来说不能触碰的禁忌品之一,可我居然毫不犹豫一口答应下,鬼迷了心窍般跟过去……虽说后来被我偷偷倒掉一大半。 五 回家时,严苏破天荒地说送我一段,他家父母激动地差点落泪放鞭炮,说不仅学习有进步,连人都变乖巧懂事了,听得我后背寒毛直竖,千万别把你家儿子打包送我,我可不要。 “你今天是吃甜汤吃出好心了吧,居然会送我。平时不是说像我这种人精,谁来打劫谁倒霉吗?”这家伙一定想和我套颜妍的消息。 “切,我看你是吃出大虫牙才对!明明不喜欢吃甜食,还装得那么热情,真受不了。”严苏瞟了眼我,一副不屑。 “我有说过不喜欢吃甜食吗?”今天有太多意外,包括这个看似天真的家伙也有细心的一面,真是又吃了一惊。 “不承认也没关系,反正我知道,你平时连糖都不吃,我都怀疑你是不是女生,哈哈,没想到……”严苏突然没头没脑地傻笑,见惯了他那副傻样,我也懒得反驳,随他去。 天气慢慢转凉,秋意渐浓的晚上,一碗甜汤光是捂在手心都让人暖和不少,回想起那句“这是我试验做的,不好吃你别笑”,我暗自觉得甜食也不那么讨厌,甚至还有些欢欣雀跃。 “看你那出神样,一碗甜汤就被勾了魂。”忘了旁边还有个混世魔王,我赶紧收了神,狠狠瞪他一眼。 “嘿嘿,不用不好意思嘛,宸宸那么优秀,喜欢他是正常的。虽说这家伙粉丝一大堆,但你放心,你绝对是最有优势的。”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裹紧外套,不想理他,今晚这家伙格外聒噪,看来是不想活了。 “你不要小看我,我发现每次宸宸一出现,你整个人就像换了个人似的,虽说你平时就一副装模作样的好学生样,但你看宸宸那眼神,是完全不一样,就像……嗯,就像我看颜妍一样,想看又不敢多看。”虽然心中不得不承认他的细致入微,甚至开始回想自己是不是表现得太过明显,可此时此刻我被他的自我陶醉雷到彻底无语,这家伙居然扯到自己的暗恋上!我只好在一旁看他慢慢抽风。 哼,想套我话,你还太嫩。 “喜欢一个人,和平时是不一样的,会想多接近那个人,了解那个人,甚至为了那个人开心,去做平时不喜欢做的事。就好比我吧,为了获得苏颜妍的芳心,我心甘情愿好好学习。” 听前半段差点让我暗自点头称是,但听到后面我恨不得揍他。这家伙认真学习的目的竟然是为了泡妞,我真是服了他,朽木啊朽木!严苏,你完了,苏颜妍不仅讨厌不求上进的人,更讨厌没有志向的人,你死定了。 我为这段时间自己的辛苦补课换来的不良动机叹息不已,严苏还以为我是在担忧林仲宸的粉丝太多,恋情会无果,自顾自地把我拉到和他同一战线,说什么会帮我保密,然后全力支持我,为我提供林仲宸的一手信息,促使我俩在一起,等等,说白了,就是想让我帮他在苏颜妍面前说好话。 这家伙脑子到底是什么做的,史前生物的脑子都比他完整吧? 我打断他的思绪,丢下一句:“不必送了,你还是好好上你的课,别的事少操心!” 背后远处的路灯,投射下严苏长长的影子,他还在欢喜地挥舞着手臂。我在心中叹了口气,你什么都不知道,不是你想的那么美好甜蜜。 第二天午餐时少不了向苏颜妍例行汇报,更何况还是一个大爆料。 “想不到吧,侠女你的飒爽英姿在一个纯真少年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细嚼慢咽下苏颜妍为我做的清炒苦瓜,我心情愉悦,生活需要偶尔的调侃,不然太无趣。 苏颜妍照例白了我一眼:“白眼狼!说,你有没有出卖我?” “我是那种出卖朋友的人吗?”我真诚地眨眨眼,苏颜妍装作没看见,“那是因为他没有足够的价值,值得你出卖我。我还不知道你,只要认准一件事,所有机会都不会放过,除非你觉得没价值。” “太让我伤心了,你可是我心中的侠女,地位神圣不可侵犯。”苏颜妍就是容易一本正经,虽然我在人前也是一副知书达理的模样,但实际上我常常气得她大骂我是无耻小人。不过我也乐得逗她生气,相比我的表里不一,她的坦荡真诚反而让人觉得无懈可击,我才可以放心大胆地在她面前撒野。 “不过我真没想到严苏是为了追你才用心学习的,你会不会觉得很讨厌?”转移话题谈正事,免得美女真的生气不理我,那才严重了。 “讨厌倒没有,我只觉得他还真是单纯得有些不可思议……真像个孩子。”苏颜妍叹了口气,低垂下头不再说话,拿着筷子在饭盒里乱戳。我原以为她会大发雷霆,让我不要再教严苏,随他生死,哪晓得…… “你是不是觉得有压力?” 看着她抬起头看我的眼神,原本就很透明清澈的眼睛因为无端的烦恼而染上一层淡淡的忧伤。我明白她不想伤害任何人的心意,她始终是自由的,害怕太早背负起易碎的未来。毕竟,我们还太年轻。 “放心,你是天底下最好的女孩子,他迟早会明白的。何况我觉得他也不是真的那么没用,男孩子,受点挫折反而有好处。”盖上饭盒,我轻轻用手捏了捏她的脸,这段时间的补课,让我也看到严苏其实是个很有毅力的人。 听到我的话,苏颜妍也放松了不少,但是我话锋一转继续说:“不过我觉得啊,某人的真情还是难能可贵的,你要不考虑下?” 侠女一挥掌,我赶紧老实地住口。 “少笑话我,说说看,你这每次上门补课,有没有与某学长变更亲密啊?” “呵呵,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不要以为你是我死党我就会轻敌,什么叫守口如瓶,我就是典范。 “唉,你就是太要强了。”苏颜妍看我装死,也不再说什么。 “美女,脸上有饭粒。” “鬼才信你!” 莫名其妙被她吼了一句,我委屈地看着她走开,脸上顶着一颗大饭粒。 关于甜汤和严苏最后说的话,我都省去没有告诉苏颜妍,她和严苏都一样,平时看着单纯,其实对人很细致,凑一对真是太合适了。暗自嘲笑,为什么你们都觉得我该进一步呢?就这么相安无事地看着难道不好? 窗外树枝被秋风吹得东摇西摆,我有点心烦地走去拉上窗帘,这世界真是不消停。 六 从那以后,严苏对每次补课变得格外地热情和主动,在中途休息时,会自言自语般说起林仲宸的一些事情,作为穿一个裤裆长大的兄弟,爆料的内容可以说是五花八门什么都有,从左边屁股上有块胎记到其实是个路痴王等等,男孩子八卦起来,也不比女生差,我算是见识到了。最开始我还会“喂”地以示警告,他就立马捂嘴偷笑着说:“我知道我知道,不好意思嘛……”十足的贱样。 到后来,我干脆随他发疯,就算是把在幼儿园时两人拍的女装照给我看,我也会无所谓地说:“真高兴你不是个女孩子,不然我会觉得你活着太需要勇气了。” 拜他所赐,我也确实了解到林仲宸的许多事情,比如他不是一般地爱吃甜食,比如他为了朋友发起脾气来,很可能会不计后果,还比如他并不是天生就稳重,也犯过不少错误…… 我仿佛遇见一个未曾谋面的少年,率真冲动的轮廓在云淡风轻的表面下若隐若现,我因失之交臂始终无法靠近,唯有远远旁观。 “许多时候别人只看见他冷静淡定的一面,实际上他内心的激情,可以跨越整个太平洋。”听到严苏这句话时,我差点被口水呛到,这家伙也能如此文艺,是不是我教导得好过头了。 似乎严苏爆料林仲宸的点点滴滴成了习惯,以至于都忘了初衷,最后甚至发展为一种兴趣,在后来我不再为他补课时,他还会鬼鬼祟祟地跑来和我说林仲宸今天怎么怎么样了。每天有免费的极品八卦可以收听,我也从不多言,严苏看我不做声,当我是默认,只是他没注意到关于苏颜妍的消息,他依旧一无所知。 我可没占他便宜,他心甘情愿的。 一学期下来,严苏所有功课不仅及格,英语还得了优等,看着他得瑟地把试卷拿给我,我淡然一笑,说:“你总算不辱师门。” “你说苏颜妍会不会看到我这成绩?”他小心地往苏颜妍方向看去,正好碰上她抬头,四目相对,反倒是苏颜妍先对他点头笑了笑。 看他又傻笑着不会说话了,拜托,现在的成绩单谁会贴出来啊,你自己不告诉人家,还指望人家有通天眼,未卜先知啊。 “你自己找机会和她聊聊好了,说请教些英语问题。”别说我没帮你,点子都想好了,自己去开个头吧。 “这……我平时都没和她说过话。” 我仰天长叹,没救了,你就等着人家一朵鲜花自己长你头上来吧! 高三年级的学习更加紧张了,在我们还有短暂寒假可以享受的时候,林仲宸他们只有三天春节才能休息。学生会的工作是不能再继续了,简短的交接仪式后,我的副主席头衔去掉一个字,变成了主席。握手时,林仲宸开玩笑地说:“你要是和我同级,我绝对是永远的副级。” 我嘴上客气地回应:“哪里,还是林学长你指导有方。” 不过真心话是:算了吧,我要和你同级,估计你连学生会的门都进不了。 握手时感觉到他的手掌宽大而温暖,手指骨感修长,力度也客气而不轻浮,差不多要抽回手时,又被他紧紧握住,抬头一看,他有些微微点头,眼神认真地看着我说:“严苏这段时间,多谢你了。” 我也紧紧回握了下,说:“做班长应该的。” 心里突然觉得不高兴,转头就走,自己都搞不清为什么。 走回教室的时候,我碰上等我一起回家的苏颜妍,除了高三年级,学校里其他人都走光了,最后一天,空空的教室里只有打扫干净摆放整齐的桌椅,配合着寒冷的天气,真寂寥。 “刚才严苏想找我说话。”苏颜妍挽着我胳膊,有些小紧张。 “说了啥?” “我看他那较真的架势,赶紧去社团了。” 侠女也有害怕的时候。 “你觉得他想说什么?”见我默不作声,苏颜妍有点着急。 “他这次考得还行,估计是想说这个吧。”无趣,没爆点,我无精打采地收拾书包。苏颜妍仿佛松了口气似的,但也不再出声。 “你要是觉得不好,不如我去告诉他?”沉默不是她的风格,看来她是真地担忧。 “别,还是再说吧,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对了,学生会的事怎么样?” “不怎么样,听到了见外的话。” 听到这话,苏颜妍反倒笑了:“是你对人家一直很见外吧?” 难得说句真话就被人发现了,看来还是一直说假话保险,我也觉得好笑。安静的校园里,就我们两个女生的笑声在回荡。 七 寒假很快就过完了,不长,但发生不少事。 严苏终于鼓起勇气给苏颜妍打电话,想约她出来玩,但是人家过年没时间,于是交换了qq号,严苏立马开通了手机上网,恨不得24小时和美女聊天。可惜美女只说了几句新春问候,和“听正岚说你考得不错,继续加油”之后就少有联系。这也怪不得苏颜妍,她被家里人拖回老家给祖宗上香拜年,能回句话就不容易了。严苏只好找我念叨个没完,而我一般直接关机。 学生会主席工作不轻松,我学习之外,已经没有时间再帮他补课了,怕他下滑,暗地教唆他小问题去找苏颜妍,大问题再找我。聪明如苏颜妍,开始时还帮帮,到了后来,一下课直奔社团,只差没在那安家。我笑她不用像防贼似的,她告诉我是严苏自己像个贼。我无语,跑去教导了严苏一番,别那么激动,苏颜妍才慢慢和他说几句话。 高二和高三不在一层楼上课,自从林仲宸结束学生会工作,和他见面的机会自然就少了。严苏像为了报答我似的,不时来汇报林仲宸的生活近况。虽然好笑,但也不打断他,听着就听着吧,反正不会少块肉。 大家各自忙碌着,一学期过得飞一般快,冬袄换了春裳没几天,夏装便已急不可待。传说中的高考还是来了,高三年级比其他年级早一个多月离开学校,在他们拍毕业照时,反倒是旁边学弟学妹落泪的多。我遗憾地错过了与林仲宸最后的校园道别,那时我正在为这学期最后一次纪检忙得天昏地暗。 我以为到此生活安宁了,却忽略了混世魔王有一颗非同寻常真挚的心。 八 暑假没几天,就接到严苏电话催命,叫我晚上去吃烧烤,有好事,不见不散。猜想这家伙是不是追到了苏颜妍,难怪这些天不见她找我,于是兴致勃勃地打扮一番就出门了。 “说吧,有什么好事?” “天大的好事,快跟我来。”严苏一把抓过我就往人群里拖,周围都是些陌生的年轻人,各自狂欢着,气氛热闹。 “这是我小时候玩伴的聚会,趁这机会你多了解下宸宸,都好久没见面了吧?以后就很难见到了。”严苏抓我抓得紧,让我根本无力挣脱,更何况林仲宸那张俊秀的脸也已出现在眼前。 “正岚?”对于我的出现他显然很惊讶,看着旁边坏笑的严苏,他似乎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你说的惊喜呀,不错嘛!”这话让我心里一沉,严苏还在那点头傻笑。 “等下,我正好也有惊喜要告诉你们。”林仲宸转头叫来一个直发飘飘的女孩。 严苏一脸失望地说:“你叫夏夏干吗?我刚才又不是没看见她。” “我知道你看见她了,我是要告诉你,以前的假小子现在是我女朋友。”叫夏夏的女孩听到这话有些恼怒地踢了林仲宸一脚,我阴着脸继续不做声,严苏则是一脸震惊得下巴都快掉地上了。之后聚会依旧热闹,只是我和严苏的气氛明显变得微妙,不说也罢。 回去路上,严苏送我,一路我面无表情,他小心翼翼。路灯下两个长长的影子一前一后慢慢移动着。 “柯正岚,你还好吧?”严苏不知如何开口。 “我看起来不好吗?” “我也不知道他有女朋友呀,我是一番好心想帮你,你不要再生气了,这不能怪我……”他憋了半天,道歉的话说出来却像在推脱责任,看到我停下脚步才后悔地闭上嘴。 “不知道,你不知道的事还多着!你自己暗恋,不要以为我也和你一样!什么叫一番好心,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我深吸口气,对他的幼稚天真已经忍无可忍。 “你以为你成绩变好了,苏颜妍就会喜欢你?你知不知道当初帮你补课就是颜妍想的主意,她不过觉得你还不是那么无药可救!要不是怕你半途而废,浪费她的好意,我才懒得管你,你自己还不晓得珍惜嫌我多管闲事!”回想当初苏颜妍知道他暗恋的事,还一番好心地叫我帮他,他却不知死活地认为我要挟他,真是够气人。 “别人处处为你着想,你却从来不知道想想别人,你真以为你想要的就一定能够得到?那不过是你的一相情愿,别人可从来没这样想过!”我情绪开始变得激动,颜妍最担心的就是他万一没得到回应,再次自暴自弃,才一直左右为难,不敢直说。 不过这不表示我不敢说,我今天就要让他听个明白,不要活得像做梦似的那样容易! “你……你说我做什么?”严苏显然对我突如其来的话不敢相信,一时震惊就冲我生气地大吼。 “不说你说谁!”我也气得上前一步吼了回去。 “你不要自己被甩了就怪到我头上,说了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不知道就少管!”听他又提起这事,我五脏六腑都快气炸了,神经也紧绷起来,“你别以为我和你一样自作多情,太看得起你自己了。我有什么被甩的,凭什么我要喜欢他,他有女朋友的事我早就知道了,就你像个傻子样的什么也不——知——道!”克制不住最后的愤怒,我极度狂躁地脱口而出,坚决否定掉从高一以来攒集的所有美好感情,曾经藏于心中的微小希望与失落不甘都在这一刻被自己亲手掐掉,付之一炬。 我想我是疯了,看见严苏被吓到的样子,我才发觉自己脸上已经挂满泪滴。接着,我很悲情地晕了过去,不省人事。 九 一世英名,却因为和一个傻子较劲,输个精光。此时,我真想赖在医院里不出去。医生说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年轻就因为情绪激动晕倒的糖尿病患者。而严苏当时以为我有心脏病是猝死,急得差点要给我做人工呼吸…… 苏颜妍看我时带来不少原味龟苓膏,以及爆料十足的八卦。 “严苏父母和林仲宸都来看过你,严苏父母激动得差点下跪,说要绑儿子来请罪,而严苏觉得没脸见你,死活不肯来。” 哼,他也会觉得没脸,真难得。 “林仲宸还是不知道你对他那啥,不过明白误会严苏和你了,还担心地问那晚的甜汤没怎么样吧,什么甜汤?”我小心偷瞄了眼颜妍,不做声。 “我找严苏谈了下,也不是说拒绝他,反正大家都还年轻,未来的事谁也不知道,顺其自然。他看上去还好,你也不要往心里去。”知我者颜妍,我眼睛有些小湿润地看着她。 “最后,我还听说某人要出国了,就后天。”颜妍不理会我装可爱,丢下一句话,飘然而去。 所谓的“某人”指的自然是林仲宸。我不由地想起严苏那句“以后就很难见到了”,他那句话指的就是这个,我有些沮丧地倒头睡在病床上。 我向来不喜欢吃甜食,除了不能吃外,也觉得甜的东西到最后会比苦更让人难以接受。原以为可以淡定面对苦楚,结果证明,那天被拖出来直面事实所引发的震惊与痛苦还是会让我措手不及,落荒而逃。怯懦与失望被无意曝光,太难堪了,比糖衣溶化后露出的苦涩药丸还让人难以下咽。 没有尝过甜头的人,只有苦上加苦的感觉。偷偷擦干眼角,我不害怕吃苦,但不表示我真的爱吃苦,抗拒事实和不愿吃药的小孩一样别扭任性。 深深叹口气,我为什么现在反而轻松了很多? 十 林仲宸走后的第二天,我把严苏叫出来喝茶。 “要是我没死,你是不是打算躲我一辈子?”有机会能说出武侠片里死后重生的台词是我一直的梦想,可惜对象让我很失望。严苏摆出一副坦白从宽、我认错的表情,让我都说不下去了。 “我会晕倒不是你的错,这病我只告诉了苏颜妍,连老师我也没说。我不喜欢被人特别对待,你也不要再躲我了。”心平气和地喝口苦丁茶,我对他的气也消了大半。因为那天真的把他吓个半死,也怪我一直保密得太好。 “我当时说的是些气话,你也不要在意。毕竟补课是有些勉强你,就算是件好事,但用那种方式换了我也不舒服……”来之前就想好了,以前他心里不乐意是正常的,我也不想为自己辩护,因为我其实也不喜欢那样,“以后你要是不高兴,我也不会找你。” “我没这么想。”听我这么说,严苏急忙抬头辩解,总算是开口了。 “我只是觉得自己确实太傻了……”接下来一个小时,严苏向我阐述了他这几天的思想觉悟和成长变化,说发现知识是多么重要,生命是多么宝贵,未来是多么迷茫以及感情是多么纠结…… 我真佩服我自己都听完了。 “前天我见了林仲宸,所以昨天就没有去送行。”发现他一直注意避开不谈林仲宸,估计是怕不小心又让我生气吧。我干脆主动说起这事。他身体明显一抖,看来是对我晕倒产生阴影了。 我只好又和颜悦色地安慰他说:“我只是觉得以后可能难再见了,找他好好单独聊一下而已。” “你不是说不喜欢他……”发现自己说了禁语,严苏赶紧闭嘴。 “我可没那么说,只是,做朋友也很好。”我轻松坦诚地一笑。 严苏嘴巴大张说:“你骗我。” “是你自己分不清。”和他这种人说话特别累,我不再多说。 严苏愣了半天,突然没头没脑地说:“我发现你把直发做卷了。” “不知道吧,我其实是自然卷。” 顺了顺自己露出真相的卷发,我想起某人曾说过喜欢女友的直发,我便较劲似的也弄成直的,他疑惑却从来不知为何。一边狂热地执著一边又要阴郁地掩盖,这般交替纠缠,才是我心中最大的痛苦吧? 喝完最后一口茶,苦意慢慢消散,配合柠檬带来的酸甜,心中反而涌出一丝甘味,如同雷雨过境,云开雾散。我因这丝甘甜鼓舞不少,看来注定不能吃糖的人生,也不一定是那么苦不堪言。 可口甜心 9.暖暖香草奶茶——瑞希 一 他,眉眼盈盈,唇角含笑,细碎的发丝在走动间轻颤出金灿灿的贵族气息,但是在司裴眼里,这个家伙横着看讨厌,竖着看更讨厌。司裴瞪着这个站在教室门外的甬道上向迷恋他的小女生们频频送上妩媚飞吻的男生,咬牙切齿。 “这么说,司裴你心中喜欢的男生类型是那种面容腼腆,笑容温和,心存爱心,会在危难时刻冲到你面前拯救你的类型?”同桌雅雅拿胳膊肘推了下正在散发着怨气的司裴,发现她没有反应,于是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不远处一个穿着白色衬衫黑色长裤的耀眼男生正朝她们走来。 “喂,司裴。那可是陆泽浩学长。他跟你描述的类型完全不符合啊?喔,你口是心非哦!”雅雅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而司裴被这一句呛到,差点一口血喷出来。 “去死!别把陆泽浩这种横着看讨厌,竖着看更讨厌的男生跟我心中的白马王子扯上关系!” 没错,现在站在司裴面前的这个一脸温和,笑容诱人的耀眼男生,就是夏尼学院最伟大的学生会会长兼校务室常任参议理事的陆泽浩,此男外似品学兼优温文儒雅,实则狡猾无良诡计多端! “你们在谈论我吗?我可爱的私人小助理。”走到司裴面前的陆泽浩露出惯有的微笑,司裴眯着眼白了他一眼,因为他的狡猾只有司裴看得穿! 司裴究竟是怎样不幸沦为这只狡猾狐狸的跟班助理的呢?她一边跟在陆泽浩身后走,一边回忆自己的悲惨往事。 那时她才刚刚考入夏尼学院,新生典礼当日因为起床晚外加路上堵车,以至于最终她是用百米冲刺的速度直接冲进举行新生典礼的礼堂。很巧,那一刻身为学生会会长的陆泽浩正站在礼堂高台上致欢迎辞。伴随陆泽浩最后一句致辞完成,礼堂门外重重响起司裴摔倒时的惨叫声。 瞬时间,她成为全场焦点,礼堂内所有目光注视着她。接下来一秒,嘲笑声如海潮般从四面八方奔涌入她的耳扉。 摔倒在地的司裴双膝红肿疼痛,可是身体上的痛楚远远比不上沸沸扬扬的嘲笑声令她倍感尴尬和羞辱。司裴不敢抬头,她强忍着眼底翻滚的泪珠和双膝上的刺疼,勉强支起身体想要逃离这个丢脸的地方。 就在此时,一双白皙纤长的手舒展在她面前,仿如微笑天使的邀请。司裴抬眸,落入眼帘的正是刚才在礼堂台上致辞的男生。他的眼神明亮似夜空星子随意撒入眼眸,他鼻梁秀挺,嘴唇樱红。他浑身上下好像被光芒笼罩,他优雅得像骑士一般抱起身心受伤的司裴走向医务室,并陪伴司裴直到包扎结束。 他在她耳边温柔地说:”没事,忍一下就好,不哭的话我就请你喝一杯香草奶茶哦!” 多么熟悉的话语,曾经在司裴童年的时代也有这样一位笑容好似六月和风般温柔的小哥哥,在她带着小狗玩耍差点被横行的汽车撞飞时,毫不犹豫地冲出马路将她救下,并且在她害怕得颤抖哭泣时,抚摸着她扎着马尾的小脑袋轻轻安慰说:“如果你勇敢不哭,我就请你喝香草奶茶哦!” 他手心的温度至今还清晰地留在司裴的心中,他买给她的香草奶茶的浓郁芳香至今流淌在她的回忆中…… 司裴猛然抬头,在那一瞬间她似乎要把眼前这位高高在上的学生会会长看做是当年救过她,后来因为搬家失去联络的小哥哥了。于是司裴在一念之差下,点下了让她终生后悔的脑袋,她被陆泽浩以一杯香草奶茶的价格“买下”,成为学生会会长的私人助理兼保姆,开始了暗无天日的高中生活。 现在想起来真是后悔啊!为何当初她会这么蠢把陆泽浩看错,误以为他是曾经救过她的天使小哥哥呢? 司裴边走边后悔得捶胸顿足,一不留神脑门磕在前面忽然停住步伐的陆泽浩后背上。 “小裴,走路留神,本来脑袋就不好使,要是再撞傻了谁来帮我处理繁重的学生会事务呢?”陆泽浩不失时机地调侃起司裴。 人后的他就是这么可恶! 司裴愤愤地瞪他,问:“把我带到大礼堂做什么?” 这时候学校已经放学,位于学校建筑群最后面的大礼堂里更是没有半个人路过,这个恶质的学生会会长保不准会对她动什么邪念。司裴的脑袋开始胡思乱想,她下意识地双手护胸,眼神警惕地瞪着陆泽浩。 “呵呵!抱歉啊,我对发育不良的小跟班可是一丁点兴趣都没有哦!”说完陆泽浩一脸坏笑地走进大礼堂。被看穿心思的司裴不好意思地小声地嘟哝了一句。 “哼!可恶的狐狸!” 司裴走进大礼堂,环顾四周后发现大礼堂内到处挂满彩条和横幅,大家正在布置着什么。她飞快地从书包里拿出学生会日程备忘录,翻查这个月学院将要举办的重要活动。 “对哦!这个月月末要举行高三学长们的毕业典礼。”她的手指在备忘录上飞快滑行,“毕业典礼?这么说……”司裴的眼神愣住,呆呆地盯着站在大礼堂正中高台上的修长背影,“陆泽浩,你要毕业了?” 好突然,他要离开了吗?这个在她人生最为窘迫时刻相识的,在高中两年生活的每一天都会和她打闹斗嘴的人就要离开夏尼学院了。 如果她的生活中再也没有陆泽浩的出现,再也看不见他的笑容……就像是当初搬家时,再也见不到那个救过她的邻居小哥哥一般吗?司裴捧着手中的备忘录脑袋垂得很低,心情一下子沮丧得阴云笼罩。 “作为我的专属私人秘书,你也太不关心我这位夏尼学院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学生会会长了吧?”陆泽浩从礼堂高台上轻松地一跃而下,动作洒脱地站在司裴面前。他用手心覆在司裴的脑袋上拍了三下,说:“听令!我的小跟班!从你接受命令这一刻开始,你要负责在两周内搞定礼堂的规划布置,还有毕业演出时所有班级节目布景的场务。明白了吗?” 陆泽浩的话就是命令。于是从那天放学起,司裴不得不代替学生会会长负责起监督毕业典礼会场布置的事务。 每当忙得焦头烂额的司裴在学校甬道上碰见把责任推给她,而自己则像是个闲人一般泡在女生堆里谈笑风生的陆泽浩时,她真想冲上去狂揍一顿这个狡猾又无良的陆泽浩! 二 随着毕业典礼举行日期的临近,会场的布置工作也越来越繁忙。放学后的学校大礼堂里人头攒动。只是在辛苦工作的人却只有司裴一个,其余的都是陆泽浩和他的崇拜者们。 “还没有完成布置礼堂背景吗?小裴,你的工作效率下降了哦。”陆泽浩一边和他的粉丝们谈笑风生,一边不时地抽空出来刺激司裴,而陆泽浩皱着眉头一副不悦的模样更是引得他的粉丝们一阵心疼,她们把凶狠责备的目光齐齐地投射向无辜的司裴。 “陆泽浩,我已经很努力地去完成布置礼堂的事务。你手下的那批学生会干部不是请病假就是学习太忙不能来帮忙,现在只剩下我一个人在这里布置,能维持这种速度你要知足!”压抑了好久的司裴本来就是怒火中烧,这会儿更是一股脑儿地把火气发泄在陆泽浩的头上。 “你说什么呢!居然敢用这种口气跟我们的陆学长说话!” “就是,她以为她是谁呢?不就是在学生会打杂的吗?要不是我们陆学长大发慈悲,像她这种素质的女生才没有可能进入学生会工作呢!”围绕在陆泽浩身边的女生开始叽叽喳喳抨击司裴。 “你们……”司裴双拳紧握,脑袋越来越低,心中的怒火几乎到达巅峰。而面前笑容满面的陆泽浩依然没心没肺地和周围的女生谈笑着,仿佛根本没听见攻击司裴的那些话语。 司裴猛地抬眸,冲到陆泽浩面前把他用力推向大礼堂门外。 “出去,出去!所有人都给我出去!陆泽浩,你这个混蛋!” “啊?”陆泽浩脸上的神情愣住了三秒,“小跟班,难道你看见我和别的女生在一起玩,吃醋了?” 他的话音一落,司裴积攒在心底的怒火彻底被激发。她趁他们不备,猛地将陆泽浩连同跟随在他身边的一群花痴女统统推出礼堂大门。 她朝一个踉跄跌坐在门外阶梯下的陆泽浩大吼一声:”去死!” 随后干脆锁上礼堂门,禁止进入。 三 学校礼堂外的天色渐渐暗淡,大片大片乌黑的浓云被狂风追逐着盘踞了半边天空。阴沉的傍晚雷声大作,轰隆隆地炸响天际。独自留在礼堂内爬上爬下忙碌着布置毕业典礼会场的司裴,却在爬上一人高的背景墙扶梯上困乏得蹲下就睡着了。 砰砰砰!砰砰砰!礼堂的大门在雷电交加声中被猛烈敲响,蹲在扶梯上睡得迷迷糊糊的司裴揉揉眼皮。 “谁啊?” “是我,你的会长大人,快点开门,这是命令!”门外传来陆泽浩的声音,这下子司裴的神智顿时清醒,她抬眸望了眼大礼堂白墙上方的玻璃小窗子,窗外雷声大作,天空正铺天盖地地下着暴雨。 “你等下,我过去开门。” 司裴颤颤巍巍地扶着一人高的扶梯慢慢爬下,就在这时她忽然鞋底打滑,整个人凌空从扶梯上摔了下来。砰的一声闷响。 “小裴?小裴!你怎么了?快点开门?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小裴!快点把礼堂大门打开!”门外陆泽浩的声音被风雨吹得飘摇,他的语气中满是急切,礼堂的大门也被他击打得作响。 “呜呜,好痛啊。”司裴趴在地上,牙齿咬着下唇,拼命忍住涌到眼眶边沿的泪水,火辣辣的痛楚从她的右脚脚腕传至全身,令她连站起来的勇气都已失去。 “陆泽浩……”她抬眸望向大门的方向,声音好像是在哭泣。 “小裴你怎么了?快点回答我!” “我……脚崴了……没办法开门。”她低着头懊恼着自己的无用,前一刻才气势汹汹地把陆泽浩赶出大礼堂,现在却懦弱地瘫坐在地上寻求陆泽浩的帮助。 “陆泽浩,你可不可以到教务室取钥匙打开礼堂的门,送我去医务室啊?”她把声音尽量放柔和,可是司裴的话语刚落,门外疯狂敲打大门的声音就消失无踪了。 “不会吧……这个家伙!还以为他这么晚回到礼堂是因为担心我。真是看错他了!居然在我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抛弃我!去教务室拿个钥匙开门会费你多大力气!”司裴坐在地上龇牙咧嘴地瞪住大门。 “陆泽浩,你这个不折不扣的没人性的恶质学生会会长!你毕业了最好!以后我再也不用看见你这张丑恶的嘴脸!”司裴用尽全力的叫骂声盖过了礼堂外轰隆的雷声,充斥着礼堂的每一寸角落。 “哦?你真的不想再看见我这张‘丑恶’的嘴脸了吗?”就在司裴对着门叫骂时,陆泽浩已经冒着瓢泼暴雨,浑身湿淋淋地从开在礼堂墙体上方的小窗子爬进了礼堂里面。他帅气地甩了甩缀满雨珠子的发丝。雨珠像是陨落的流星般从陆泽浩乌黑的发丝末端坠落在地,开出一片片晶莹的花海。 “陆泽浩?你怎么……” “去教务室取钥匙再折回来开门速度太慢。爬窗户比较快,不是吗?”说话间陆泽浩已经在司裴身边蹲下,低着头对她微微一笑,“来,把脚给我。” “你又不是医生,给你看了也没用。” “这是命令,小跟班!快点把脚给我看。”陆泽浩的话就是命令,可是这一次他的语气却不是冷冰冰的强硬口吻,而是充满了关切的温柔。 司裴慢慢伸出摔伤的右腿,可是才一移动钻心的疼痛就铺天盖地地袭遍司裴的全身。 “好痛!”她强压着想哭的冲动,眼眶红了一圈又一圈。 “小裴,先忍耐一下。”陆泽浩眼眸中满是温柔,他动作极轻地试探着司裴受伤的右脚。”我必须要先确定你是崴了脚还是骨折,如果是骨折我要先帮你固定才可以送医,明白吗?” “陆泽浩……”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陆泽浩柔柔的话语就让司裴右脚的疼痛减轻了一半。高悬在大礼堂上方的灯光将陆泽浩白皙的面容照映得如同梦幻,白色的衬衫黑色的长裤,宛如中世纪骑士半跪在她面前,陆泽浩的举止就像高贵的王子,他温柔的眼神却又仿如当初救过她的那位邻家小哥哥般令人安心。 “乖!如果不哭的话我就请你喝一杯香草奶茶!”抬眸时陆泽浩温软的笑容和他淡淡的话语融入了司裴的眼中,心中。 香草奶茶——记忆最深处的柔软味道…… “你很像我曾经暗暗喜欢过的一个女生哦。” “哦?”司裴的回忆被陆泽浩突然打断,她惊诧地望着他。 陆泽浩神色平静地对她宛宛一笑,继续道:“她是我的邻居,一个总喜欢扎着清爽马尾,笑起来嘴角有两颗小梨涡的可爱女孩。”说到这里时陆泽浩的手指轻轻点了下司裴唇角带着两颗小梨涡的肌肤,一种莫名的温暖从他的指尖传入司裴的心底。 “认识她也许是种奇妙的缘分,记得在我十岁那年的一天,我在街边便利店买完香草奶茶,然后遇上了正在马路边和小狗玩,差点被汽车撞到的她,于是我不顾一切地冲上前将她救下。她是个需要人保护的女孩,事后她不停地哭鼻子,我只好拿刚买的香草奶茶去哄她………” 陷入回忆的陆泽浩目光望向遥远的彼端,好像在礼堂的白光中隐隐约约地浮现着他记忆中的过往。司裴的心中一惊,埋藏在心底多年的那句不可被人触碰的话语闪电般划过她的脑海。 “如果你勇敢不哭,我就请你喝香草奶茶哦!” 陆泽浩和当初那个小哥哥一样,对她说着甜甜暖暖的话语,仿佛和风般吹入她的心扉。她震惊地抬眸,迎向陆泽浩追寻记忆的目光,那一刹那时空之门好像在他们之间开启,九年前的奇妙相遇历历在目,在他们彼此熟悉又陌生的眼神中闪逝。 他,会是那个抚摸着她的脑袋说着要她勇敢不哭的小哥哥吗? “不要告诉我,你真的是那个小女孩哦!”陆泽浩收回追忆的目光,眼神转为犀利地望向司裴。 “怎么可能!我……我当然不是!”司裴越是心虚,声音越是大。 “不是就算了,快点上来吧。”陆泽浩恢复神色,半蹲在她的面前,示意让司裴趴在他的背上,“刚才我替你看了下,幸好不是骨折只是崴了脚。趁现在外面雨变小了,我背你去趟学校医务室处理脚伤吧。” 原来刚才陆泽浩说那段故事的目的是分散她的注意力,好减少她受伤右脚的疼痛感。司裴心中微微一怔,一股暖暖的香草气息在柔软的心田中萦绕。 四 那天过后司裴布置毕业典礼的事务就由陆泽浩亲自接手,而司裴因为脚伤原因在家休养了几天。这期间陆泽浩倒是闲来无事每天往她家打一通骚扰电话,催她赶紧养好伤回来帮忙。 这个到死都在剥削人的无良会长!大白天躺在床上的司裴一边怨念地回想着陆泽浩的狡猾行径,一边翻着白眼盯住天花板看。身旁的电话突然响起,是同桌雅雅。 “你不在学生会帮忙,可是把陆学长忙坏了。他一个人又要指挥人布置礼堂,又要准备毕业典礼时毕业生代表的发言稿。唉!你真的不来吗?司裴?今天可是高三学长学姐们的毕业典礼,这可能会是我们最后一次见他们了。” “陆泽浩一个人布置完了礼堂?”那个大懒鬼学生会会长真的自己完成了任务?最近陆泽浩打来的每一通电话里,都是一副悠闲自若的口气,说她不在自有一大帮少女顶替她的位置,帮他忙这忙那,原来都是骗人的。 “司裴,你到底来不来?高三学部的毕业典礼要开始了,如果你不来的话我就要一个人去大礼堂观礼喽!”电话里雅雅的声音有些急促。 “啊?我的脚伤还没好今天就不去观礼了。” “真可惜,那先这样,拜拜。” “拜拜。” 挂掉电话,司裴心底被一阵空荡荡的失落充斥。她和陆泽浩的最后一次见面,她选择放弃……… 司裴躺回床上,眼眸飘向窗外洋溢着阳光金柔的天空,绚丽的光丝就像是陆泽浩那双璀璨的眼眸。其实那天在大礼堂陆泽浩说出那段故事时,司裴的心底就已确信陆泽浩就是她一直等待的那个人,曾经的那个小哥哥。她之所以在陆泽浩面前不肯承认她就是那个小女孩的原因是,她不想再一次因分离而感受心痛了。 9年前当她得知那个小哥哥要举家搬离这一区时,小小的她抱着小狗追在搬家的车子后面不断哭泣。小哥哥不忍心看见她哭泣的模样,车子最终停下,小哥哥走下汽车,将手心带着他体温的香草奶茶送入她小小的手心,说:“如果你勇敢不哭,我就请你喝香草奶茶哦。” 那句最初相遇时温暖的话语再度在司裴的耳边响起,而小哥哥的身影早已消失在一片朦胧的泪光中。这一别就是九年,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了当年的小哥哥——陆泽浩,她却要面对再一次分离的事实。 她不要。所以司裴宁可不承认她就是当初的小女孩。 五 这一天傍晚的霞光透过街道边的梧桐树叶,层层叠叠地把街道印染成迷醉的绯色。脚伤未痊愈的司裴拄着拐杖下楼,一拐一拐地走在去往夏尼学院的路上。 她没有勇气再度送陆泽浩离去,她没办法想象从此以后夏尼学院中再也没有陆泽浩熟悉的坏笑和身影。所以司裴选择在他离去后,再去看陆泽浩最后一次亲手布置的学院大礼堂。 司裴站在正对夏尼学院大门的街对面许久,心中思索着高三学部的毕业典礼应该结束了吧。学长学姐们应该已经离开学院的大门,而他,曾经风靡夏尼学院的灵魂人物——学生会会长陆泽浩一定带着他的荣誉迈进他人生的另一段光辉的时光,但是在他的身边不会再有小跟班的存在,他和她的生命的交集从今天起再一次成为断点。 司裴犹豫再三,跨出人行道。街对面的人行道黄灯“噔噔噔”跳动三下,像是离别的预告。十字路口停止的车辆再一次流动起来,而司裴的心却飘向街对面夏尼学院离别的礼堂,那个最后一次与陆泽浩共处的地方……… 尖锐的刹车声突然在司裴的前方响起,不知道是谁一把将她揽进怀里。 “小心!” “啊!” 结实的胸膛,熟悉的温度,命令的口吻。刚才险些丧命车轮之下的司裴在一阵惊心动魄的悸动后,恍然回神发现自己正跌坐在一个原本应该离开夏尼学院的人的怀中。 “笨蛋!过马路时又在胡思乱想什么?不要命了吗?如果我不在了,还有谁会来救你?” “陆泽浩?”惊讶却又满含幸福的泪痕划过脸颊流向心田,居然是陆泽浩!他不是应该离开夏尼学院了吗?怎么还会出现在这里? “你受伤了吗?不要哭啊!”一见司裴流泪,陆泽浩就慌了神,拼命地替她擦泪,“乖,如果你勇敢不哭,我就请你喝香草奶茶哦!” 是那句熟悉的话语,司裴窝在陆泽浩怀中抬眸,眼神怔怔地看着陆泽浩,他的目光温柔中掺杂着焦急,司裴读到了九年前小哥哥眼中一模一样的熟悉和关心。 “陆泽浩,我就是香草奶茶啊!”司裴情不自禁地说出了真相。 “哦?”陆泽浩先是一怔,随后忽然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 “笑什么?我就是当初你在马路边救过的那个小女孩!”司裴有些生气。 看着司裴认真的表情,陆泽浩好不容易停下大笑,他正了正神色,说:“你总算肯开口承认啦!” “之前在大礼堂我之所以不敢承认是因为………” “是因为害怕再一次分别,对吗?”陆泽浩说中她的心思。司裴震惊地抬眸,映入眼帘的却是陆泽浩熟悉的坏笑,“我早就知道你就是她,从两年前新生入学时我就认出了你,倒是你笨笨的现在才认出我来。不过这一次我们不会再像小时候那样分开那么久,我会在大学等着你。”他的手指轻轻点过司裴的鼻尖,“我的,香草奶茶!” 陆泽浩的笑容溶入了浓浓的夕阳,好似一杯暖暖的香草奶茶纯纯地荡漾在司裴柔软的心中,这是她永久忘记不了的香甜滋味。 “小跟班,我们还要这样相拥着在马路边上坐多久?” 陆泽浩一提醒,司裴这才发现自己正被他抱在怀里,两人亲密的动作无疑使他们成为过往行人围观的对象。 “啊?哎呦!”她噌地想要站起身逃离这个尴尬的地方,却忘记自己的脚伤未愈差点摔倒。 “笨蛋!”陆泽浩的大手轻轻地拍了下她的脑袋,“快点上来,我背你回家。” 司裴乖乖地让陆泽浩背起,两人甜蜜的身影消失在傍晚被夕阳印染成浅粉幻彩的街道上。不过这一次的目的地并不是回家方向。 “陆泽浩!是你自己答应要请我喝香草奶茶的,快点背我去买香草奶茶!” “好吧,走啦!小跟班!” “目标!暖暖香草奶茶!冲吧!我的会长大人!” 暖暖的香草奶茶是属于司裴和陆泽浩的纯纯回忆。 10.驯服野狼——兔小仙 “兆杰!” 女生特有的清脆嗓音响彻圣菲尔学园的林荫小道。这声音在别人听起来毫无疑问是甜美又可人的,不过在某个人的耳中,它却犹如噪音般刺耳。 这是这个月的第几次了?啊啊啊! 韩兆杰头也不回地走着,在心里暗暗地咒骂。 声音的主人踏着小步子很快便轻盈地跑到了韩兆杰身边,与他并排而行。 韩兆杰有些恼火了。他停下脚步,转过身不耐烦地对着身边亦步亦趋跟着他并一脸笑意的女生说:“你有完没完?干吗一天到晚跟着我!” “因为我喜欢你呀!”季莹颖欢快地答道。 凶神恶煞地盯着那张白净的小脸,目光往下锁住她细小的脖子,韩兆杰真有股冲动想掐死她! 疯女人! 不想再搭理季莹颖,韩兆杰扭头就往教学楼走去,而季莹颖却依旧乐在其中地尾随在他身后,脸上的笑容像吃了蜜一般甜美。 韩兆杰坐在高一b班教室内的最后一桌,刚好靠着墙角。他翘着二郎腿,将目光扫到了隔壁组正认真听课的季莹颖的后脑勺上。 季莹颖是高一b班的镇班之宝,她的学习成绩突出,任何时候的表现也都很出色,容貌更是清纯可人,老师对这个可爱的小女生也是宠爱有加。 韩兆杰不明白这样的人怎么偏偏就死心眼地看上他了呢?他生性孤僻又不爱学习,自认为身上确实没什么地方能吸引季莹颖的啊。为什么这丫头屡次碰钉子后还是不肯放弃呢?这份坚持让韩兆杰很不理解。 他所没有察觉的是,他的样貌在男生之中算是出众的。特别是他发起脾气的时候虽然凶狠,但是那张脸实在是年轻稚嫩得叫人惧怕不起来,张牙舞爪的样子更是像头发怒的小野狼,因此喜欢他的女生其实也不在少数。不过他对谁都一副凶神恶煞得仿佛对方挖了他家祖坟的样子,不高兴的时候就对人咆哮怒斥,也不管人家是男是女,因此也打击了不少女生的爱慕之心。 可是却不包括季莹颖。 一个月前,季莹颖无缘无故跑来向他告白,拒绝她之后这家伙居然还不死心,成天跟在他屁股后头嘘寒问暖,像他妈似的!不对,他妈也没这么神经质过! 一想到季莹颖,韩兆杰心里的节奏就仿佛被打乱一般。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干脆趴在桌上闭目养神。 反正不管那个家伙做什么,他韩兆杰是不会喜欢她的! 一下课,韩兆杰习惯性地把手伸进抽屉里,摸出了一个精致的饭盒。 自从几个礼拜前季莹颖发现他从不吃早点的习惯之后,每天早上都会精心为他准备丰盛的早餐。 韩兆杰不得不承认季莹颖的厨艺确实不错,因此他并不拒绝她的这一点“细心”的关怀,而且他也已经习惯了。 一下课季莹颖就搬了张椅子到韩兆杰身边坐下,取出饭盒陪他一起吃。在怒吼加恐吓之后对方依旧毫不退缩坚持到底的情况之下,这一点韩兆杰也已经习以为常了。 季莹颖瞄了一眼韩兆杰的饭盒,吞了吞口水对他说:“兆杰,鸡块给我一点好不好?” 韩兆杰一挑眉,假装生气地说:“你自己没有吗?” 季莹颖鼓起腮帮子,委屈得像是韩兆杰欺负了她。 “兆杰!”她使出杀手锏对韩兆杰撒起娇来,惹得韩兆杰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少恶心人了!”韩兆杰皱眉嚷着,心里却并不是真的感到厌恶。只是看她吃瘪的样子实在是很好玩。 “小气,给我一块会怎样嘛!” “不会怎样,我不乐意而已。” “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枉费人家一大早就起来帮你准备吃的,现在只跟你拿一点小小的鸡块你都不肯……” “滚。” “兆杰!” “死开!” “我拿到了!哈哈!” “你!不要以为你是女的我就不敢打你!” 就在季莹颖一边吃一边和韩兆杰闹腾的时候,门外响起了很不识趣的班主任的声音。 “莹颖。”班主任在门外叫道。 季莹颖循声望去,班主任对她摆了摆手,示意她过去。她放下手中的筷子,正要走又不忘回头对韩兆杰警告:“不许偷吃哦!” 韩兆杰冷哼了一声做了个不以为然的表情。 看着季莹颖离去的背影,韩兆杰突然有种想要叫住她让她别走的冲动。这个想法一闪过脑海,下一秒立刻被韩兆杰甩甩头将它抹去。 他突然有点鄙视自己。奇怪了,怎么会有这么莫名其妙的念头? 上课铃响起,韩兆杰把季莹颖摆在他桌上已经凉了的便当放入抽屉。那丫头怎么还不回来?韩兆杰托着下巴不悦地皱起了眉头,指尖不耐烦地敲着桌子,发出轻微的“咚咚”声响。 看着老师在讲台上说个不停,韩兆杰的心情渐渐开始变得烦躁。就算再不喜欢听课也不会有这么烦闷的心情,可他现在心里的这股无名火是怎么回事?在他的身体里上蹿下跳一刻也不得消停,韩兆杰只觉得周围的声音都像噪音一样不堪入耳。 不行了,听不下去了。正在他心烦意乱打算起身径直走出教室旷课的时候,一个他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从教室门口传来。 “报告。”季莹颖站在门口,老师对她点了点头,季莹颖鞠了个躬走了进来。 她回来了!韩兆杰一时有些错愕,当那娇小的身影映入他眼帘的时候他竟感到一丝喜悦,而且刚才还焦躁的情绪竟然在听到她声音的一瞬都平息了下来。他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 季莹颖回到座位之前朝韩兆杰看去,韩兆杰立刻板起脸来瞪了她一眼,那眼神像是在说:还知道回来吗?季莹颖微微一笑,坐了下来。看着季莹颖的背影,韩兆杰把目光瞥向窗外。总算静下心来的韩兆杰没有发现自己的嘴角正浮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 下课铃一响,季莹颖就如韩兆杰所料地飘到他跟前对着他嬉皮笑脸。 韩兆杰看都没看她,口气极不友好地说:“吃了。” “啊?”季莹颖委屈极了,她还有一半没吃耶!“怎么能这样?” “谁让你上课才回来。”韩兆杰倒是很有理由。 季莹颖无言以对,鼓着腮帮子模样委屈得很。 他知道她没饱,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不想让她吃那已经凉透了的便当。从抽屉里摸出一块面包,随意地丢在了桌上。 “只有面包,你爱吃不吃。” “哇!兆杰特地买给我的吗?谢谢!”季莹颖开心地拿起面包就吃。 “你想得美!这是我原本想当点心吃的!”不想承认面包确实是为她准备的,韩兆杰嘴硬地朝季莹颖吼道。 他真的不是为了她买的!只是刚才出去闲逛的时候“顺路”经过学校的小卖部,“无意”中看到她爱吃的一种面包,于是“顺路”买了回来而已。 “嘿嘿,兆杰特地买给我吃的耶!”这还是兆杰第一次主动关心她呢!季莹颖嘴里嚼着面包,笑得甜滋滋的。 “你不听别人说话的吗?”韩兆杰怒了,“说了不是为你买的啊!” “不管,我就当你是为我准备的。” “你这家伙……”韩兆杰气得青筋都冒了出来,他现在十分后悔为什么要因为一时心软给这丫头甜头尝,看她现在得意的样子韩兆杰就不爽! “谢谢兆杰,我真的很开心。” 季莹颖的笑容像是会发出夺目的光芒,照进了韩兆杰的眼眸深处。当他看到季莹颖眼角那细微晶莹的闪烁,他的心动摇了。只是个面包而已,用得着开心成这样吗?回想起来,似乎一直都是她单方面地对他殷勤付出,他从来都没有回应过她什么吧? “对了,兆杰啊。”季莹颖无视韩兆杰头上的青筋,含糊不清地转移了话题。 “吃东西的时候别说话!”韩兆杰突然红了脸,用没好气的口气掩饰着。他刚才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啊? “唔唔……今天以后我放学恐怕不能跟你一起走了。”季莹颖歉意地说,表情有点心不甘情不愿。 “随便你。” 最好再也不要跟着我!又不是我要求你跟过来的,干吗一脸好像对不起我的德性!韩兆杰心里这样想着,将目光移向了窗外。 该死的……心里不由得升起的酸涩让韩兆杰皱起了眉头。 当韩兆杰从抽屉里摸出那精致的便当,理所当然地认为季莹颖会飘到他跟前和他抢饭吃时,抬头便瞥见了季莹颖空着的座位。她早就不晓得跑哪儿去了!不爽。没来由地不爽。 韩兆杰瞪着季莹颖的空位,心里闷闷堵堵的。直到快上课的时候才看到她捧着几本教科书和一盒空着的便当满脸笑容地回到座位上。她没有给他任何解释,他也不屑问。她不来烦他更好!只是这心里挥之不去的不快到底是为了什么? 一连好几天都是这样,季莹颖一下课人就不见了踪影。她的忽视让韩兆杰觉得很不自在。他早已习惯了被她重视的生活,就像他是她生活的重心,她有什么事情第一时间会来找他,她有什么决定也会第一时间来征求他的意见。这段时间以来一直都是如此。而最近这样的关系突然间冷却下来,反倒让他终日坐立不安,心情恶劣又无处宣泄。 韩兆杰在学校的人工花园里闲逛,他发现自己恨透了季莹颖最近对他无关痛痒的态度,内心莫名的失落感也萦绕在他心头,不曾消减。 忽然熟悉的声音闯进了他的耳朵。 “是这样吗?学长好厉害!” 韩兆杰从一堆矮树丛中探出了脑袋,看到了石桌旁的季莹颖。她笑得很灿烂,阳光般的笑如和煦的春风吹进了韩兆杰的心里,他的目光瞬间被季莹颖吸引了。 他从来都不曾看到过这样的她。不,应该说他从来都不曾如此认真地看过她。他不知道原来成天在他身边唠叨的这个女孩子竟是如此可爱,奇妙的悸动缓缓地在他的心底蔓延开来。不过她到底在跟谁说话?韩兆杰把脑袋再探出来一点,终于看到了季莹颖的身边还有一个男生! 顿时像有什么东西撞击了脑袋,韩兆杰“轰”地一下感觉脑子变得一片空白。内心深处隐隐作痛,他自己也说不出为什么,只觉一股无名火腾腾地往上蹿,冲上他的大脑。 韩兆杰握紧拳头,走上前去。 当黑色的影子笼罩在季莹颖身上时,她只感到身后一阵寒气,回过头来就看到了一脸铁青的韩兆杰。 “兆杰?你怎么会在这儿?” “你当然不希望我在这儿。”韩兆杰低沉的声音中充满了妒火。他瞪着季莹颖身边的男生,心情不爽到了极点! 韩兆杰认识这个人。他是学校四小天王之首的尹柯柯,绝不是个泛泛之辈。韩兆杰自知自己在各方面都无法与眼前这人匹敌,不过就算这样,他也不会把季莹颖让给任何人! 对!那股在他心里沸腾已久的火焰正是他嫉妒的象征! “兆杰你在说什么啊……”季莹颖的话把韩兆杰的思绪从太空中拉了回来。 韩兆杰粗暴地扯过季莹颖的手臂,季莹颖疼得眉头拧成了一团。 “痛!” “跟我走!”韩兆杰怒吼一声就要把季莹颖带走,他不想看到她在其他男生身边的样子。 “她说疼了,你没听到吗?” 尹柯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挡在了韩兆杰面前,在韩兆杰惊讶之余不着痕迹地拨开他抓着季莹颖的手,轻轻一使劲把季莹颖拉到了自己身边。 “尹、尹学长?”季莹颖也有些诧异。 韩兆杰现在气得想杀人,他真想一拳打歪眼前这人脸上的眼镜!而且他也这么做了。眼看他的拳头就要朝着尹柯柯的脸砸下去,季莹颖惊讶地用手捂住自己快尖叫出来的嘴巴,睁大了难以置信的眼睛。 不过并没有发生让季莹颖担忧的情况。尹柯柯轻而易举就握住韩兆杰挥来的拳头,韩兆杰一愣,这个人居然接得住他的拳头? “我对女士温柔,不代表我会对男士客气。” 尹柯柯冷冷地撂下这句话,轻轻拨开韩兆杰的拳头。他回到石桌前收拾好课本,然后抛给季莹颖一个足以迷倒众生的笑。 “看来你有点事情要解决,我们下次再继续吧。” “对不起,学长。真的对不起。”季莹颖频频道歉。 “不用自责。”尹柯柯摸了摸季莹颖的脑袋,同时也发现了她身后那一双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的眼睛。尹柯柯飞快地转动着思维,嘴角渐渐勾起一抹玩味的笑。他拍拍季莹颖的脑袋温柔无比地对她说:“我先走了。”然后无视韩兆杰似乎要将他吃掉一般的凶狠眼神,转身离去。 韩兆杰压着满腔的怒火对季莹颖吼道:“喂,你给我说清楚!那家伙到底……” “兆杰真讨厌,不理你了。”季莹颖赌气地打断了韩兆杰的话,拧着眉头说,“不理你了。” 季莹颖说完捧起课本就走了。 无故被骂的韩兆杰怔在原地,看着季莹颖愈去愈远的身影,心里的挫败感油然而生。 什么态度啊!她从来也没有说过他什么呀,她一直都把他当成宝贝似的捧着,处处都迁就他,凡事都对他言听计从,可从来没像今天一样给他一张这么难看的脸色过。 一切都是因为那家伙!一想到尹柯柯韩兆杰就恨得牙痒痒,他真恨不得把尹柯柯剁成肉酱再扔到海里喂鱼去!不过从他刚刚散发出的寒气看来他似乎比传闻中更不好惹……不对!我怎么能怕他?我是韩兆杰耶!如果让人知道我连自己的女人都管不住,那他的脸往哪儿摆?等一下……季莹颖是我的人?为什么?那个叽里呱啦一打开话匣子就没完没了烦得要命的小女生不是我一直以来都想要摆脱的吗?怎么现在反而觉得想要一辈子都把她禁锢在自己身旁,最好让她身边一只狂蜂浪蝶都没有? 韩兆杰心想自己一定是病了,而且病得不清,病源就是季莹颖! 她真的是说到做到!季莹颖不仅对他不理不睬,更是将他视为无物。除了每天都有的饭盒之外,她似乎不再把心思放在韩兆杰身上,这让韩兆杰很是恼火。 而现在……韩兆杰抑制住冲上前横扫千军的冲动,黑色的眸子凝望着那簇拥在人群之中的倩影。看着那一个个豺狼虎豹似的不安好心地围着他的莹颖不断献殷勤的家伙韩兆杰就有气! 我的莹颖?呵,他突然发觉自己喜欢极了这个称谓。 不行,再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他已经无法忍耐了! 被季莹颖冷淡对待了一个礼拜之久的韩兆杰终于受不了地将季莹颖死活硬拽拖到了某个黑暗的角落。 把季莹颖堵在墙上,韩兆杰一手抵着墙壁,俯身用锐利的眸子盯着她。季莹颖显然被韩兆杰这莫名其妙的举动搞得有些生气,老大不高兴地直视着韩兆杰的眼睛。 这丫头现在这么看我是什么意思?她可从来没用这种眼神看过我! “你到底想怎样?”对峙了一会儿,韩兆杰最终无奈地软化了脸上的表情,从牙缝里挤出这一句话。他可以对任何人恶语相加甚至是使用暴力,唯独对季莹颖不可以。 “什么怎样?”季莹颖偏头表示不懂。 “口口声声说喜欢我,现在又不理我,你到底想怎样?”韩兆杰忍无可忍地咆哮道。 韩兆杰的话着实把季莹颖吓了一跳。 “我哪有不理你……”无辜地嘟起了红唇,季莹颖的模样甚是可爱。 “明明就有!你今天不给我说清楚就别想回去上课!”韩兆杰不给她机会逃避问题,他非得问出个所以然来不可。 季莹颖为难地想了想,闷闷地答道:“我又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有点生气,我这么努力也是想以后多点时间跟你在一起,可是你不谅解我,还在尹学长面前发我的脾气……”说着说着,韩兆杰明显看到季莹颖的眼里开始有泪光闪烁。 她不是要哭了吧? 该死的! 不想见到她那样的表情,韩兆杰猛地把季莹颖拉进了怀里,紧紧地搂着她,感受着从她身上传递过来的体温和淡淡扩散开来的馨香。 季莹颖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吓了一跳。但她没有逃开,只是愣了一会儿便轻轻地回抱着韩兆杰。 紧紧地拥抱着季莹颖,韩兆杰从心底里知道他早就想这么做了。嗅着季莹颖头上的发香,韩兆杰在她的耳旁轻声低语。 “我是不该对你发脾气,可你也不能因为这个几天都不跟我说话啊。” “对不起……”季莹颖道着歉,红着小脸埋在韩兆杰的胸膛里。 “以后离那个尹柯柯远点。”韩兆杰用命令的口吻对季莹颖说道,霸道的口气不容拒绝。一想到那个尹柯柯和她挨得那么近的样子他就受不了。真想海扁他一顿! “我只是向尹学长请教一些作业问题而已。”季莹颖小声嘟囔道。 “你不会去问老师吗?” “……” 季莹颖没有说话,韩兆杰以为自己的口气太强硬把她吓到了,正在想女生真麻烦!刚要开口安抚她,又听见季莹颖恍然大悟地说道:“是哦!我没想到耶!” 韩兆杰这会儿被季莹颖弄得哭笑不得,他开始承认自己确实被这个可爱的小女生吸引了。于是自己先前那些幼稚的嫉妒心和那么强烈的占有欲都有了很合理的解释。 “因为是尹学长自己说要帮我的。” 那家伙该不会是故意的吧?存心的吧?他绝对是存心的!韩兆杰在心底咒骂着。 “以后不许去找他!有事就找老师!” “哦……”季莹颖听话地应着。 她又变回千依百顺的模样了。韩兆杰的心情顿时大好,收拢双臂把季莹颖抱得紧紧的。 “兆杰……”季莹颖突然说。 “嗯?” “我希望……呃……你上课能不能专心一点听课呀?” 韩兆杰一听立刻拉开两人的距离审视地盯着她。 “怎么,现在嫌弃我是差生了?”韩兆杰挑了挑浓眉,质问他怀中的这个小女生。 “当、当然不是!”季莹颖慌忙解释道,“不管兆杰变成什么样子我都很喜欢!”忙着解释的她根本没注意到韩兆杰的脸上掠过一抹笑意。“我是为了你好……我们将来考同一所大学好吗?”季莹颖扬起小脸怯怯地问。 她好想永远和他在一起! 韩兆杰的脸上略显难色。“可是你报的大学会不会很难考?”韩兆杰太了解季莹颖的出类拔萃,他很怀疑自己到底有没有能力做到。 “不会的。”季莹颖的脸上露出甜美的笑,韩兆杰一时看得入了神。“是兆杰的话一定没问题,我的兆杰是最棒的!” 季莹颖主动搂住了韩兆杰,感受着他怀中的温暖。听她这么一说,韩兆杰冷峻的脸上绽开宠溺的笑容。既然她对他的期望这么高,他自然也不会让她失望! 为了能无时无刻地看到季莹颖,韩兆杰发誓他绝对会当个努力上进的好学生。 季莹颖每天一下课就来找他,教他功课,替他做笔记,让他把以前的知识补上。韩兆杰本来天资就不错,只是不努力罢了,如此这般被季莹颖一指引,瞧他,这不回归正途了吗? 一般季莹颖刚教过他的东西韩兆杰都能马上领会,解答起题目来更是对答如流。而季莹颖呢?她一有时间就陪在韩兆杰身边帮他开小灶,自己则是把较难的问题积累下来,在韩兆杰复习的空档才去请教任课老师。 她可不敢再去找尹柯柯了,她不想再让韩兆杰分心生气。而尹柯柯似乎也明白她的心思,只是偶尔遇到她时还会以微笑向她打招呼。 韩兆杰发现自己很喜欢亲近季莹颖,所以每次和她坐在一块儿讨论课业的时候,韩兆杰总是会刻意地做出一些让人咋舌的举动。 现在又是个好机会了。韩兆杰有意无意地搭上季莹颖的肩膀,俊脸贴在季莹颖的耳畔,那模样十分亲昵。 “这一题我不大明白……”韩兆杰指了指作业本上他早就弄懂的一个问题挨近季莹颖问道。 “这个啊,在这里用这个公式就可以了。”季莹颖耐心地解答着,丝毫没有察觉到两人此时暧昧的姿势。 韩兆杰“嗯嗯啊啊”地回应着,眼睛却凝视着季莹颖脸上专注的神情。他的嘴角勾起一抹笑,脸上的表情从未如此柔和过。 从前怎么没发现季莹颖原来这么好看呢?难怪那些不怕死的家伙像尝到蜜的蚂蚁一样个个都想黏着她。不过他们恐怕这辈子再也没机会了,因为她是属于韩兆杰的! 课间时候,季莹颖被班主任叫了出去单独谈话。 “莹颖,我希望你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班主任低低的声音在无人的楼梯口回荡。 季莹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垂着脑袋聆听老师的“训斥”。而附近因不放心季莹颖而跟出来的韩兆杰站在拐角处静静地观察着。 班主任是什么意思?说什么只要季莹颖这次考试能拿到年级“资优生”的奖章以示她的恋爱不会影响成绩,他这个班主任就不干涉她和韩兆杰之间的事。 怪了!我和季莹颖在一起关别人屁事!他有什么权利和资格干涉? 一想到之前季莹颖就是为了那什么狗屁奖章拼命努力学习而冷落了自己一段时间,韩兆杰就气得火冒三丈! “你是一个这么好的学生,不应该为了那些琐碎的事情而影响你的学习。”班主任依旧语重心长苦口婆心地训导着,季莹颖还是一声不吭。 韩兆杰生气了!她怎么能在那种无理的要求面前低头呢?还被班主任训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现在可是事关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耶,她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再怎么软弱也该有个限度啊! “莹颖,你在老师心里一直都是很乖的孩子。” 屁话!谁不晓得她对老师是出了名的顺从,简直就是模范生的典范。韩兆杰突然觉得“莹颖”这两个字从班主任口中说出来还真挺恶心的。 “那个韩兆杰常常在学校里闹事,性格恶劣加上成绩又不好,实在很难想象他是怎么进这所学校的,多半是因为他爸妈有钱。” 班主任绘声绘色地批评起韩兆杰来,惹得韩兆杰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拜托,他老爸有钱是他老爸的事,与他无关!再说了,他是靠自己的实力考进来的,只是考上了之后不大想用功读书而已。这些都不是重点,重要的是那家伙怎么能在季莹颖面前说他?这让他以后在她面前还怎么抬得起头来! 他很在意自己在季莹颖心中的印象。他可不希望季莹颖把他当成那种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当韩兆杰正想站出来替自己争得一丝颜面的时候,一直选择沉默的季莹颖终于开口了。 “老师,您批评我没关系,但是兆杰没做错什么,请您不要这么说他。况且他最近也都很认真地在复习功课,您有什么理由说他的不是?”季莹颖迎上班主任瞬间刷白的脸,毫无畏惧地说。 韩兆杰怔了一下,他可不知道季莹颖原来还有这样的一面。 “我明白在学习之余还考虑其他的事是不对的,但是既然我承诺过不会影响学习就一定说到做到。”季莹颖平静地说,“如果老师不相信我的话,那我留在这个班级里也没什么意义了。”末了,季莹颖扬起一抹看似纯真的笑,“我相信a班的班主任老师会很乐意接受我的转班申请的吧?” 看着季莹颖莞尔的笑容,班主任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笑话!季莹颖那么优秀,他怎么可能把她拱手让人,便宜了a班!班主任被季莹颖堵得无话可说。他没想到季莹颖也会说出这么犀利的话。 “如果老师没什么事情的话,我该回去准备下一堂课的笔记了。”恭敬地朝班主任鞠了一躬,季莹颖潇潇洒洒地扬长而去。 酷!帅!太厉害了! 韩兆杰突然佩服起季莹颖来。他没想到她会为了替自己说好话而得罪班主任,也没想到她说出那么具有杀伤力的话时竟然那么地泰然自若。季莹颖的这一面恰恰是韩兆杰所不熟悉的。 韩兆杰不禁陷入了沉思。对于他,季莹颖从来都是一副笑逐颜开的样子,她事事顺着自己百般讨好,从没发过脾气,也没有过类似于刚才那种令人大跌眼镜的态度和言语。 老天!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她?韩兆杰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其实不管她是什么样子都好,现在想后悔也来不及了,谁让自己已经喜欢她喜欢得不得了,无法离开她了呢? 月考的成绩放榜了,榜前立刻挤满了急着想知道自己成绩的学生,之间还夹杂着一些吵吵嚷嚷的讨论。 “兆杰,兆杰你看!”季莹颖挽着韩兆杰的手臂指着分数板欣喜若狂地说道。 韩兆杰把目光落在了分数板的第一个名字上,季莹颖三个字稳稳当当地挂在那儿。 “你又不是没拿过第一名,干吗高兴成这样?”韩兆杰知道如果是季莹颖想要的话第一名绝对是唾手可得。 “不是啊!”季莹颖把韩兆杰拉到分数板前,指着分数板上的名字雀跃地说,“兆杰你看!” 韩兆杰顺着季莹颖手指的方向看去,他看到了自己的名字。而那个名字所处的位置——居然是第四名? 韩兆杰顿时傻了眼,向来垫底的他如今居然排进了前五名? “看吧!我就说兆杰很厉害啦!”季莹颖难掩兴奋的表情,拉着韩兆杰的手又叫又跳。 韩兆杰看着比他还兴奋的季莹颖,嘴角扬起了笑容。这丫头看到他的名字比看到自己的还要高兴,怎能叫他不疼不爱呢? “兆杰,要不要庆祝一下?我做些东西给你吃吧!要不我们到学校附近的咖啡屋去?嗯……或者到我家……”季莹颖自顾自叽里呱啦地讲着,韩兆杰一边带着笑一边盯着她的脸看。 见季莹颖讲那么多话还不嫌累的样子,韩兆杰戏谑着说:“好了,可以安静一点了吗?你要是再不闭嘴的话我就……” 季莹颖静下来疑惑地看着韩兆杰,他俯下身来在她的耳旁嘀咕了几句,季莹颖瞬间涨红了脸把韩兆杰推开,嘴巴像缝了线一般不再说话了。 韩兆杰露出了狡黠的笑容。真可惜啊!她刚才喋喋不休的样子让他差点就要当众吻了她,还好这小丫头识相懂得收口,不然他韩兆杰还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咧! 年级会议的时候,年级长给这次前五名的学生颁发了“资优生”的荣誉奖章。韩兆杰从他们班主任老师身边走过,看到了班主任难看的脸色。 当他们领完奖章回到座位,韩兆杰趁着年级长在台上口水四溅的时候低声问身旁一脸幸福样的季莹颖。 “你为什么会喜欢我?” 这个问题长久以来一直都困扰着韩兆杰,他甚至不明白自己身上到底哪一点吸引季莹颖。 “我呀,从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就很喜欢很喜欢你了……”脑子里闪过一些画面,季莹颖的脸上挂着甜甜的笑。 不是吧,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韩兆杰记得那次他本来想翘课翻墙出学校,结果本来一脚已经要踩上围墙,却被身后女生的呼唤吓了一跳一脚踩空从上面摔了下来。季莹颖就是对着当时头上满是杂草一脸狼狈的他说她喜欢他,因此那之后的一段时间他才会坚持认为这个女生绝对是个疯子。 她不是看到他的丑态所以才喜欢他的吧?韩兆杰还是想不通,被季莹颖搞得一头雾水。季莹颖突然牵着他的手,与他十指紧扣。韩兆杰看着身边对他露出甜美笑容的季莹颖,将掌心里的温暖轻轻握紧,俯下身在她的额上烙下一吻。 “我也喜欢你。” 只要牵着这只手,他就可以去任何地方。只要这只手给予他温暖,他就不再害怕自己是孤身一人。 事实上,韩兆杰和季莹颖的第一次见面,远比那次逃课翻墙要早得多,只是韩兆杰没有印象而已。 时间回到几个月前,那是一天放学的午后…… “小妞,给哥哥们些钱花吧。” 在放学的路上,几个小流氓挡住了季莹颖的去路。 季莹颖有些害怕地搂紧怀里的课本,转身就想逃,身后的流氓也立刻追了上来。季莹颖跑着跑着突然绊到了什么似的整个人一下子趴倒在地上,手里的课本划过天空散落在草坪上。疼痛感袭来,季莹颖趴在地上动弹不得。 她看着身后笑得诡异的小流氓越走越近,害怕地瑟缩了身子。这时,仿佛救世主般,一个不耐烦的声音很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妈的!疼死我了!” 男生从草丛中站了起来,一边摸着自己的脚踝一边咒骂着。 季莹颖呆呆地注视着她眼前的救世主。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仰望的关系,他的身影在她的眼里显得很高大。季莹颖认识这个人,他是班上每次被老师当做反面教材批评的人。 从来没有人告诉过她,原来从不同的角度看一个人感受会这么不一样。她发现这个男生其实长得很好看,他有高高的鼻梁、浓浓的眉毛,因为拧成一团的眉头而表露出他的不悦,皮肤干净得没有一丝杂质。他现在生气的样子就像一头发怒的狮子,透着不悦的眼神闪烁着耀眼的光彩。对于他的凶狠模样季莹颖却一点儿都不觉得害怕,心跳反而不自觉地漏跳了几拍。 男生刚才躺在草丛里睡觉,突然不晓得什么东西撞到了他的脚让他疼得顿时睡意全消。 “你是什么东西?”几个小流氓对男孩的无故介入显然很不悦。 男生这才把目光落在那几个人身上,慵懒的神色似乎不把对方放在眼里。 “原来是你们几个打扰本大爷的好梦。”男生盯着他们的眼神充满了鄙夷,语气更是透露着烦躁,睡到一半被吵醒的他心情很不好。 “什么?”几个小流氓还没回过神来,男生已经一拳砸过去,紧接着飞身就是一记无影腿,三下五除二地把他们撂倒在地,打得他们一个个疼得直不起身来。 “哎哟!”顿时哀声一片。 “哼。”男生轻哼一声挑衅地看着他们,眼神像是在说:还想再来一次吗? 小流氓们各个被吓得魂飞魄散,赶紧落跑。 “切。”一群白痴,竟敢吵醒我,我还没睡够呢!男生打了个哈欠,抬起小麦色的手臂抓了抓头发,黑色的发丝之间闪着淡淡的金色光芒,柔软而不杂乱。 再去找个地方安静地睡一觉吧。男生这样想着,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扬长而去。 季莹颖坐在地上,愣愣地回想着刚才的那一幕。 她注视着男生越走越远的身影,嘴里喃喃自语: “想起来了,他叫韩,韩兆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