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王与狼帮2》 chapter 1 女王的难题 早上九点。 清净的路上,尹洛威的机车唰地飚过,道路两旁的树叶被扇起的风吹得沙沙作响。 在一个三叉路口右转,前方马路两侧照例是两排等着过马路、打着哈欠的上班族和学生。尹洛威抬头看了看交通灯,还有时间,于是不减速地飚了过去,正过了斑马线,护目镜上却忽然映出一道横闯而过的黑色身影! 有没有搞错?!由于对方横穿马路的速度实在太快,尹洛威拼了命地紧急回避!机车的轮子在沥青地面上剧烈地左转,他单脚支着地,可回旋时过快的速度还是让车子翻倒在地。 风驰电掣的瞬间,君舞似乎觉得后面有什么东西,回了下眸,这下看见尹洛威从地上爬起来一脸愤怒又痛苦的表情。 君舞不解:“你干吗要刹车?”根本用不着。 尹洛威难得地出离愤怒了,指着身后不到五米处被君舞忽视的斑马线和交通灯:“君舞老师!你……你干吗要闯红灯?!” “我没从红灯那里过马路。”君舞无动于衷地说,言下之意,那就不叫闯红灯。斑马线两头等红灯的各位对君舞的这番言论抱以哑口无言的惊叹。 尹洛威已经找不到话来形容面前这个班导师了,只得忍住满腔气愤地蹲下来检查机车,似乎被磕爆胎了。他无奈地沉了口气,打了个电话叫人来收车,然后背上书包,弃车步行。 望着走在前方,两袖清风的君舞,尹洛威没话找话:“老师,你为什么不坐车?” “你说呢?” “怕性骚扰?”尹洛威笑着抛着手中的车钥匙。 “因为步行不要钱。”君舞侧目,笑,“洛威,你脑袋似乎有点不好使。” 尹洛威无语:“你难道听不出我那是玩笑话吗?” “是吗?不过我后面那句可不是玩笑话。” 尹洛威不再自讨没趣,闷闷地跟在后头,没来由地觉得和君舞共处的这段路途异常地……漫长…… 快到学校前,尹洛威接到一个电话。看见手机上的号码,他独自走到一边。 君舞用鞋跟扣扣铁门:“不等你了。”遂走远。 尹洛威匆匆点了下头,忙接起手机。 “喂,洛威,这个周末的比赛你能来吗?”电话那头的声音很是兴奋,“据说sp车队也会赶过来!到时候场面一定壮观啊!” 尹洛威蹙眉听着,好一会儿,只是说:“看情况吧。” 电话那头的人不由担心地问:“你还好吧?” “我要去上课了。”尹洛威抬手看了看手表,“jason,”通话最后他不甘心地抿抿嘴,“我尽最大努力。” “嗯,我们等你。” 八点的钟声响起,他挂了电话。闪进正在合拢的校门。 小薰注意到自己的同桌林菲同学今天早晨的精神明显不济,四十分钟有三十五分钟都在与周公做伴。她扫了教室东倒西歪的众人一眼,相信今儿周公那边的人气一定很旺。也难怪,昨天晚上re•turn乐队巡回演唱会的首场表演大概把这里大部分人的精力都消耗光了。而周六还要补课,这绝对是学校和社会的不人道。 下课后林菲醒过来,绘声绘色地向小薰描绘起昨天晚上惊心动魄的现场表演。如果语文老师也在场,绝对不会相信这个女生平时作文总是不及格。 “真是帅呆了啊!”那因为呐喊过度而明显沙哑的声音荼毒着小薰的耳朵,“雷的气势好足!!……” 小薰很想说你歇歇吧,关于昨天的那场演唱会,今天早上的报纸上已经都登出来了。但是不允许林菲为她的偶像宣传那就是大大地不尊重她,所以小薰只有耐着性子听她发表千篇一律的感慨,无非就是“他穿风衣的样子好帅啊……”“他咬话筒的样子好帅啊……”更有甚者可能还会有“他走音的样个子好帅啊……”“他跌倒的样子好帅啊……”“他拉链没拉的样子好帅啊……”诸如此类因为过度崇拜而神经短路iq狂跌的话语。 报纸上说主音雷在有一首暖场的歌中带领全场四万人连续嘶喊四十八声,可怕的肺活量被惊为天人。小薰也不禁为之瞠目,那个平时看上去沉默寡言得近乎闷骚的男人在台上居然可以生猛到这种地步? “怎么样?你感兴趣的话下次我们一起去啊!”林菲也只有在谈到自己心仪的re•turn的时候才像个正常的女孩子。 “下次?”小薰没听明白。 “他们这次亚洲巡回演唱的最后一站据说是在信都……” “信都?”怪不得,离东林就百多公里。到时候一定又有好多人会大老远跑去。她自叹不如:“你们还真是疯狂……” “你不明白他们的魅力嘛!啊……”林菲软绵绵地趴在桌上,开始衷心期待十二月的来临。 中午。君舞正蹲在某个安静通风的墙角,津津有味吃着盒饭,突然听见音乐社团教室里传来电吉他的声音。她皱眉听完一连串马吼似的弹奏,又听到那人兴奋地询问他表情难过的两个同学:“怎样?!酷吧!” 两同学的反应正如君舞所料。 其中一个强笑道:“嗯,不错啊!这吉他好酷!”不愧是东林的音乐社团啊,居然连电吉他都有! 另一个也不忍打击好友的积极性:“我也好喜欢re•turn的这首歌!” “……这个不是re•turn的……”很受伤的声音。 默。 呵呵,真是一群可爱的小子们!窗外的君舞不由笑出声来。 “谁?!” 音乐社团的双开门打开。一个黑色长发刘海整齐的女生站在门外。三个盘腿坐在地上的男生一见她进来,慌作一团地站起来,还碰到彼此的脑门。 女生扫了撬掉的门锁和抱着吉他的三人一眼,表情冷淡:“请你们出去。”她安静地走到风琴边,取回忘下的乐谱,“这个教室是只有社团成员才能进来的。” 抱吉他的男生傻愣住,直到有人捅了捅他的腰,他才“啊”了一声开口:“那个,学姐,我……我想要加入音乐社团!” 女生把乐谱抱在怀里,抬头看了他一眼,微微蹙眉。 “……我,虽然我现在弹得不好,但是……我会努力的。”男生兀自盯着自己的影子。在女生的凝视下,原本应该是很热血的一句话硬是被他说得没了底气。 “理由呢?”她淡淡地问:“你为什么想加入音乐社团?” 男生低着头,眉头皱得硬邦邦的。怎么办?先前背好的台词全忘了!总不能老实说是因为喜欢学姐吧?!“因为,我喜欢音乐。”他一面结巴着开口,一面搜肠刮肚起来。 结果他一口气说了一大堆面子话,连身后的同伴都听得有点头痛。 学姐表情漠然。男生说着说着,声音越发地小,最后戛然而止,一脸挫败,面对的是学姐冷淡的失望。 他的两个伙伴也气馁不已。 “请回吧。”冰冷的学姐下了冰冷的逐客令。 人一个接一个从门口走出来,最后离开的是那个黑色长发气质冷然的女生,她锁上门,怀揣乐谱离开。 君舞靠在不远的拐角,撩了撩一边眉毛。真是个奇怪的女生。 “老师——”卫强大口喘着气跑上来,急急地说:“总算找到了!你快回办公室吧!老师们都在找你!是关于学院文艺汇演的事!” 君舞瞥他一眼,不就是个文艺汇演吗?搞得一副军事演习的阵仗干吗?“对了,”她一把揽过卫强的肩膀,“音乐社团的社长是个什么样的人?” “哦,余音啊……”卫强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她是个蛮怪的人。” “怎么说?” “平时话也不多,身为音乐社社长,居然都不让人加入社团,你说这是不是很怪?搞了半天社团成员总共才三个人。” “这样啊……”君舞望着阳台尽头,若有所思。 “啊!对了!老师还是赶快去办公室吧!不然就糟啦!” 办公室里,君舞交叉两腿腿倚在桌边,啪啪地抽着烟。 “情况是这样的,君舞老师……”泪仙老师在一旁一面擦汗一面汇报。 同狼帮的project一样,文艺汇演也是东林学院每学期一度的传统项目,要求每个班至少出一个节目,为了保证汇演的质量,这当中也有些不成文规定,好比如,大合唱这种不费脑筋简单便宜的节目就受到了严格的数量控制。所以每学期到这个时候,各班的导师为了想出个象样的节目都得绞尽脑汁。 “可惜今年我们年级分到的大合唱限额只有两个,小合唱名额一个,另外有一个班级可以参加会场布置。”也就是说,必须有两个班级得自由发挥。泪仙老师一脸惋惜地瞧了瞧手中的通知单,“所以,刚才在办公室大家民主抽签……”泪仙的喉咙咕噜一声,“……的结果……” 君舞的目光精准地射向他。 泪仙抖抖地把结果呈上,搁在君舞桌边,然后抱着课本先闪为妙。 “嗖——嗖——”老师们也陆续闪出办公室。 热闹的课间休息时间,办公室里只余君舞一人。她慢条斯理地捻起那片纸,晾到日光灯下,拧着眉毛瞅了半晌。 “……耍我啊?”最糟糕的名额竟然敢花落她家。 两个男生贼贼地敲门而入:“嘿嘿,君舞老……哇?!” 蓦地一架纸飞机命中刚进门的男生脑门,他伸手接住坠下的飞机,冲君舞讨好地笑道:“老师你喜欢折这种过时的玩意啊?”说完就有呛人的烟冒上来,男生感到手指一阵灼烫,一低头,飞机屁股那儿赫然已燃了一半!他“唔哇”一声跳脚扔掉它,并连连用脚把火焰跺熄。 另一个男生上前捡起地上的喷气式飞机残骸:“哎?是关于文艺汇演啊?”他话音没落,已被君舞抓住领带拽过来。 “喂,班上有没有可以在这方面利用的人?” “我们班上?”男生歪着脑袋想了想,老实交代:“就算你要把我杀了,我也得说:真的没有……” “……是吗?”君舞一脸酱色,“那你们以前的导师都安排的什么节目?” “独唱啊。”另一人接口道。 “独唱?”君舞面露疑色—— “下面,让我们欢迎sexy王子尹洛威,他演唱的曲目是《飘移》!” 尹洛威驾机车震撼登场—— “我用第一人称,在飘移青春,输跟赢的分寸,计算得很精准我踏上风火轮,在飘移青春……” 极度怀疑…… “下面,让我们欢迎沉睡王子莱西,他演唱的曲目是《摇篮曲》。” 莱西疲乏登场—— “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zzzzz……” 有点不妥…… “下面,让我们欢迎不良王子北冥翔,他演唱的曲目是《letitbe》中文版!” 北冥翔叛逆登场—— “当我心情不好的时候,洛威来到我身旁,说了句nb的话,去它的吧……” 难以想象…… “下面,让我们欢迎大头王子大头,他演唱的曲目是《大头儿子和小头爸爸》!” 大头灿烂登场—— “舒克舒克舒克……开飞机的舒克!贝塔贝塔贝踏……开坦克的贝塔!……” orz…… ……萧瞳?想到这个名字,君舞眼里冒出一线希望。嗯,这个还…… “老师,你表妄想了。每次文艺汇演,我们班都是导师独唱。”一个声音很豪迈地打断她的思路。 她缓缓转头—— 导•师•独•唱…… 余音绕梁…… 实在是剽悍啊,此时,她只想用两个字来形容这个强到极点的班,那就是—— 弓虽。 第四节是英语课,君舞靠在讲台的窗边,俯瞰众生。班上,大家正为文艺汇演这事儿讨论得热乎: “哎,谁叫我们班没有人才。” “老师,这就是传统,我们班向来都是导师独唱的。” “而且突然改变,大家恐怕会适应不过来。” “……昨天的数学作业借我抄下……” …… “喂。”君舞望着窗户下的国旗台,冷不防打断台下的议论。她朝窗外扬扬下巴,“看到下面的国旗台了吗?” 众人注目。 “一旦我站在台上表演,那么一切一定得是最最华丽的。” 她的表情,有一瞬间好像极其认真,出人意料地引来了一阵安静。 说完这番话,君舞转过头来面向教室,目光里赫然有了史泰龙的坚毅和从容:“所以我需要你们集体为我配舞。” “……” “……” “……” “呵呵,开玩笑的。”朝台下的吓傻了的化石群潇洒地摆了摆手,她撩起一边眉毛,“不用担心,节目我已经想好了。绝对非常特别。” “特别”一词的词性应偏向褒义,小薰把笔夹在鼻子和嘴巴间,心想,但那都是在认识君舞之前。 一阵安静后,有个男声壮着胆子问了句:“老师,我们……可以猜猜是什么吗?” “sure.”君舞走到讲台中央,两臂撑着桌沿,猫眼诡异地扫了扫全班,“不需要你们唱歌,不需要你们跳舞,不需要任何艺术天赋,只要有两条腿就可以轻松完成,超简单,”眼珠转了转,“但是超华丽。” “难不成是走路?”大头支着下巴皱着眉,他可不希望在台上绞着两条腿表演瑜珈。 君舞嘉许地点头:“答对了,不过不是走路,是走台步。” “什么?!”北冥翔“哈”了一声,“走台步?你以为是在表演时装秀吗?” “节目的名字就叫:天桥霓裳!”随着一阵粉笔刺杀黑板的铿锵声,君舞书写下不容拒绝的四个bt大字。 尹洛威黑着脸,真是有想象力的老师…… 就在全班女生兴趣昂然而男生惊恐万状的时候,响起小薰洪亮的声音:“老师!”她不等君舞反应就迫不及待地举手站起来,笑着毛遂自荐:“那么就由我来负责设计服装!” 君舞抽了抽嘴角:这小妮子,还真是自动,起码要在末尾加上个“吧”字吧?就这么把这宝贵的不用上台献宝出洋相的机会叼走了。 “ok,那么就这样。”君舞拍了板,“今天下午开始排练,由小薰你来负责。服装也归你管。还有什么问题?” 女生们开心整齐地回答“没有”。 男生们惊慌失措地回答“有”! “啊?到底是有还是没有?”君舞不耐烦。 “没有——” “有——” 出人意料的是,在男生的一致要求下,君舞竟破天荒同意全班进行民意投票。因为班上的男生比女生多,所以只要男生一致投否决票,天桥霓裳铁定告吹。果然一声令下后,23只手臂笔直地举了起来。 但是奇怪的是,这事儿还是就这么定下来了。 投票无果,只见众男生大眼瞪小眼,而讲台上的君舞则笑得极为满足。 小薰撇撇嘴。难道这群笨蛋看不出君舞就是传说中那种把“自己的幸福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之上”的人吗?她不过是想看看究竟能刺激到多少人罢了。有了你们23只痛苦抗议的手臂,她的幸福现在可算是圆满了。 “恶魔女人!”北冥翔没好气地瞪了君舞一眼;尹洛威塞上耳塞埋头课本里;莱西抬起头来说了两遍“太吵了……”但是明显没人理他。 下课铃响起的时候,君舞在讲台上顿了顿,似乎有话要说,班上的人以为有转机,纷纷正襟危坐。但她终究还是没想起要说什么,只摆摆手:“算了,我忘了,bye。” 教室里好半天才传来一声整齐划一的叹息。 截止下午5点,各班都听说了高二六班要在文艺汇演上表演走秀的消息。排练的时候,高二六班的教室外拥满了慕名前来“探班”的学生。 “一、二、一、二……”小薰站在一旁随着音乐打着拍子,“好的,走到这个位置,大头你就做茶壶状……啊!我说的是茶壶状不是s造型!” “啊——气死我了!!”大头忍无可忍地把头上和身上的轻纱扯下抛掉,“茶壶状和s造型有什么区别?!还不都是侮辱人的凹造型!!” “我是让你把手搁在腰上,自然一点!可你看你做出来像什么样子?!让你做个茶壶状你还真当你是茶壶了啊?!” 大头气呼呼地鼓着腮帮。 “还有你的眼神,一点美感都没有,就跟上刑场似的!……我知道长得不帅不是你的错,但是好歹我已经在装束上为你弥补了,我最新设计的全套泰国妖姬装都让你率先试穿了,对了,你脸上戴的可是我初中手工课满分的venus假面,还有,你知不知道你用的粉底有多贵?!”面对近乎发飙的大头,小薰当仁不让,“所以,你给我们大家挣口气好不好?!” “可恶!我……我讨厌死了你的泰国妖姬装,还……还什么全套,还venus假面,还粉笔?!”戴着venus假面的大头,愤怒地跑出教室。 “喂——” 小薰喊不回人,只好倒过来继续指挥排练。 萧瞳以学生会有事为由没有参加排练,却在去学生会的路上遇见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黑色长发的女生在走廊里徘徊,像是在等他,又像是犹豫不决。 萧瞳站在楼梯口不动声色,一直等到女生自己转过身来,发现了他。 突然看见走廊尽头穿着白衬衫的高挑身影,余音愣了一愣才开口:“会长。” “嗯?”萧瞳的回应模棱两可,唇角依旧挂着淡然的微笑。 余音眉心轻皱,思虑了片刻,说:“昨天有人通知我,说学生会会取缔音乐社团?” “这么跟你说的?” “是的。” “那么就说错了,”萧瞳颔首看着她,“首先,不是‘会取缔’,是‘可能取缔’,其次,不是取缔音乐社团,是取缔你的位置。” 一直没有正视萧瞳的余音抬起头来:“你不可以这样。” “任何拒绝新会员入社,使得社团无法发展的人我都可以将他撤换掉。这是个很简单的问题,如果你不想被撤换,那就马上开始招收新会员。”萧瞳的话语并不尖锐,温和客气却不容置疑,“然后一切都会好起来。”他从她身边走过时这样安慰道。 望着他离去的身影,余音忍不住喊住他:“你知道我为什么拒绝那些申请者吗?” 萧瞳停下,背影冷郁:“这与我无关吧。”淡然地说完,迈开脚步。 “因为那是安宁热爱的社团。”余音一字一句地说,静如止水的声音里透着隐隐的激动,“你知道,从初中开始,他就在那个社团里和志同道合的同伴们一起创作,他把音乐当做生命一样地热爱,他在那个社团倾注了许多心血。可是现在……许多人只是闲来无聊才申报这个社团,他们不懂得任何乐器,也不愿意去学,我教他们钢琴和最简单的吉他,他们的兴趣从来不会超过一个星期,最后只会说‘好难,好辛苦’……他们会在头一个星期把社团里所有感兴趣的乐器都玩一遍,会在录音棚里k歌k得不亦乐乎,但是三个星期以后他们就会递上退团申请……” 萧瞳的背影还是那样冷静,看不出一丝情绪波动。但是,没有做声的他,是不是也可以理解成从前那个充满同情的他? “那些人把那里当做超级女声的pk秀场。”余音盯着萧瞳的背影,目光坚定,“但是我不会让那里变成那样的地方。” 两个人伫立在过道两头,变成一种僵持。 “萧瞳,我以为你和我想的一样。”她喊他的名字,抱着一线希望这么说道。他们毕竟曾有过同样的理想。 萧瞳沉了口气,转过身来,抱歉地看着她:“对不起,我和你想的不同。音乐社团和其它社团一样,仅仅是供学生课余娱乐的地方,是你不该把它想得这么复杂。” 余音无以言对。 “我知道你心里想的是什么。梦想?是吗?”萧瞳朝她走近,停在离她几步之远的地方,低头望向下面热闹的校园,男生在打篮球,女生坐在操场边加油和闲聊,他望着他们,眼睛在阳光下眯了眯,“这些人为什么会来这个地方?如果你这样去问他们,你认为他们会怎么回答你?”他的目光投向余音,只是短短一瞬,“是为了实现梦想?会有人这么回答?如果真是要实现理想,那就不要来这个地方。因为我们的人生早已被这个社会设计好了。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你应该现实一点。”萧瞳最后看她一眼,“‘梦想’什么的,总有一天你会知道那是并不存在的东西。” 余音抬头注视他,在她和安宁的心目中,眼前这个人曾是他们的骄傲,是他们努力的方向。要变得像他一样优秀,像他一样谦逊,像他一样淡定……如今,若不是从他口中亲耳听到如此成熟世故的言论,她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相信,一个人会改变得这么彻底。此刻他的目光中再找不到以前那种澄净,有的只是一抹不时摇弋着的光,她知道那代表着不屑和轻视。 “社团的事情,总之你要考虑清楚。”萧瞳离去的背影依旧,只是在她眼里,忽然显得极为冷酷。 是她和安宁太不现实么?是他们太幼稚么?萧瞳是对的么?因为从小到大,他们三人之间,一直以来对的都是他。 “等一下!”赶在萧瞳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之前,她出声叫住他,“要我做什么都行……” 萧瞳不解地回头。 “只要让我保留社团现在的模样!”余音深深地鞠躬,恳求道。她所要的,只是留住关于安宁的一些记忆而已。 “你这是在跟我谈条件吗?”萧瞳失笑。 “……嗯,算是吧。”她没有直接接触他的眼光,“你要这么想也可以。” 萧瞳蹙眉,不明白这个女孩为什么可以固执到这种地步,为什么她就不能像她表面上看上去那样漠然,哪怕是稍微?为什么她还跟几年前他们遇见时那样,像个十足幼稚的小女孩?他犹豫着开口:“我听说,你常常一个人在琴室里作曲?是……安宁留下的那份乐谱吗?” 余音不着痕迹地点了下头。 “我看了你这个月月考的成绩,你这样下去……” “会长!”余音仓促打断他,“我们是在谈社团的问题。” 萧瞳点了下头:“社团是么?”这个女生为了些小孩子才执著的东西,竟然可以如此正经地跟他谈条件,他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哭,“我可以答应你,社团的事情我以后不再插手。” 余音以为听错了,睁大眼。 “但有条件,你要在这个月月底,也就是9月30日前,完成那个钢琴曲。” 她茫然:“为什么要在9月30日?”那不是只有一个星期时间? “10月1日的仙池钢琴大赛,”萧瞳顿了顿,说得斩钉截铁,“我要你代表学校参赛,并在比赛上用那首曲子获得优胜。办不到的话,你就离开那个地方。” 余音诧异。他开出这么苛刻的条件! “做到的话,你以后想怎样就怎样,我不会再干涉你,包括你的社团。” 她凝视他,轻咬牙关:“好,我答应你。” “那,”他还是保持淡淡疏远的笑,“祝你好运。” 放学后,余音一个人来到音乐社团。偌大的教室里一个人也没有,仅有的几名会员擦干净乐器也已经离开。她按下门边的开关,白色的日光次第亮起,几秒便将整个空间照得通明。她走到风琴前,打开琴盖坐下,将乐谱翻开放好,一连串动作就像在完成某个仪式。 手腕沉下去,音乐流淌出来,往事就像空谷回音。 她抱膝坐在软软的草地上,撑着下巴听着不远处传来的美妙钢琴声。燥热的夏天的风中,那种乐器发出水一样灵动的声音,让她渐渐忘记额上的汗水。她知道四周耸立着高楼大厦,马路交错,车流汹涌,但是此刻,听着这音乐,却觉得自己是坐在电影里翠绿的山谷中,法国电影里的那种场景,阳光明媚,颜色绚丽,她穿着一件永远不会弄脏的轻盈的连衣长裙,看见细细的水漫在草叶上,溯源而上,发现涓涓的小溪,再是潺潺的河流…… 这时音乐戛然而止,她失望地皱起眉头,然后听到脚步声,既而是拉开玻璃门的声音,知道被发现了,她仓皇地要站起来,但是她的眼前一片漆黑,转了一圈以后已经找不着来时的方向。 “你怎么了?需要帮忙吗?”一个和悦的声音问到,离得意外地近。 她听到这样的声音,不自觉地联想到刚刚的音乐,如果可以弹奏出那么动人的音乐,这个男孩一定很好心吧,也一定长得很好看吧。于是她犹豫着停在原地,好奇地问: “刚刚的曲子,是你在弹吗?” 男孩似乎没想到她会有此一问,但还是带笑着回答:“嗯。” 她会心地笑起来:“你弹得真好。” 男孩有一点错愕,这个女生,从隔壁跑到他家的庭院来,就是来说这个?然而他还是很高兴:“谢谢。” “那我回去了。”女孩羞涩地点了下头,转身迈步。 “我送你吧!”男孩看她再次走错了方向,好心地上前搀住她。 她缩回手,一下沉默了。 男孩似乎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抱歉……”虽然他并不清楚为什么要道歉,但是看到她眼睛上的纱布,那两个字还是脱口而出。 “我以前,是看得见的……”沉默后,女孩说,“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我擅自跑到你们家院子来。其实我只想对你说,你弹的曲子真的很好听。让我觉得自己好像又能看见了一样……” 男孩也沉默了,半晌,他轻轻地问:“你看见了什么?” 女孩嘴角牵起满足的笑:“我看见山谷,绿色的草坡,还看见流水……太美了,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你跟我来。”男孩牵起她的手。 他带她来到琴室,让她在宽敞的琴座坐下。然后他坐到她身边,开始一首一首弹钢琴曲,从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到柴可夫斯基的胡桃夹子,再到莫扎特的安魂曲…… “学姐?” 有人轻推她的肩膀。余音迷糊地睁开眼,看见音乐社团的一个学妹站在她面前。 “你怎么睡着了?”要不是她赶回来拿忘记的东西,余音就要被这样一个人锁在教学楼里了。 “啊,谢谢!”余音起身收拾风琴架上的乐谱。 走出教学楼,回想刚刚的梦,她老是会梦到自己十三岁时和安宁第一次见面的情景,哦,不对,那个时候他们并没有真的“见”面。也是在认识他以后,她认识了萧瞳。 当安宁给她介绍最好的朋友萧瞳的时候,她便无端地觉得那个男生身上有种让人着迷的王子气质,优雅淡然。明明她都看不见他的长相的。在不用凭借眼睛的世界里,萧瞳就是一位王子,带着一般十三岁男孩没有的成熟和聪慧,听着他钢琴般好听的声音,她的脑海中便浮现出穿着纯白衬衫,头发乌黑,手指纤长的英俊少年的形象。跨越了年龄的界限,他具象为一种少女幻想。就连现在也是一样。她第一次真正看见他的时候,就惊诧于他和她想象的相符。 “萧瞳是天才。”那时安宁总是这样对她说,她看不见他的表情,但猜想他说这话时一定相当骄傲。萧瞳和安宁是行影不离的好友,他们不像别的男生,会打架闯祸、称兄道弟。在他们的世界里,只有干净纯粹的音乐,和有关音乐的梦想。她觉得自己和他们无比亲密,因为她的世界里也只有声音,那个时候他们在一起规划着未来,在未来的蓝图里,三个人始终在一起。 那两人是她憧憬的对象,她羡慕他们可以有那样一双灵巧的手,弹出那么动听的旋律,她也很想有那样一双灵巧的手,但是她的手很笨拙,她也没有别人口中所说的那种天赋。在他们两人面前,她是羞于将手放在琴键上的。被安宁鼓励的时候她就没底气地回答:“可是我没有你们那样的天赋……” 于是十四岁的萧瞳笑着说:“你喜欢钢琴,这就是最大的天赋。” 回忆到此,余音的眼眶已盈着泪水。不知道,他大概永远也不会知道,是他当时的一句话,让她鼓起勇气弹起心爱的钢琴。可是突然之间,他变得对梦想不屑一顾,他会用漂亮的手指敲击键盘,却不会再碰钢琴一下。 一滴雨水落下,浸湿了她怀中抱着的乐谱,她连忙想要收进包里,雨点相继落下,打湿曲名,她低头看着,觉得无助。 chapter 2 有关梦想与现实的老生常谈 尹家别墅。 “少爷回来了。”门推开时,管家例行地通报到。 尹洛威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平常他是不会这么晚回家的,一般他连社团活动都不会参加,所以刚一进家门就听到母亲置疑的声音。 “今天有点晚呢。” 尹母从楼上走下来,笑着打量疲惫的儿子。 “我在学校复习功课。”尹洛威沉了口气,脱下牛仔服。知道母亲又在怀疑他了,他也懒得详细解释。感觉月度测试应该近了,因为通常而言月考的时间都定在文艺汇演之前,他只有用结果来证明。为了这关键的一战,这些天他不但没有迟到和早退,还每天都埋头课本里,就差长毛了。 尹母盯着在沙发上揉太阳穴的儿子,果然一脸匪夷所思,贪玩惯了的洛威这两天晚回家的原因居然是因为他在学校复习功课? 尹洛威随便刨了两口饭就拎着书包上楼了,尹母注意到,他这些天的书包分量倒是比以前重了不少。 在楼梯上,尹洛威忽然停下脚步:“……妈。”他迟疑着张口。 楼下看电视的贵妇人抬起头来:“什么?” “……你之前说过的话,还算数吧?” “当然。”尹母肯定地笑道。 母亲永远如一的微笑表情让尹洛威觉得怪怪的,有点可怕,但他又说不出来究竟哪里不对,只有点了下头,径直上了楼。 一口气做练习到晚上12点,他终于累得一头栽倒在床上。 这天晚上,他在梦中见到了不可思议的光景。发现自己置身在无穷的宇宙中,远方有一团金黄色的星云在加速向他靠近,当星云旋转着飞越他的头顶,他终于看清其中无穷无数的分式、真理、图形…… 这团由数理化公式组成的庞大星云使得睡梦中的尹洛威满足地舒开眉毛。 他知道,他总算修成正果了…… 翌日早晨,东林学院没有平常的乌烟瘴气,显得格外安静。但是迟到大王北冥翔并没有觉察到任何异常,迟到半小时的他依旧以轻快的步伐走到教室门口,停下来。 “哈?怎么回事?”他反手提着背包倚在门口,眼光好笑地绕着教室兜转了一周。整间教室的学生齐齐抬起眼,在接触到大家郁闷惨痛的目光时,北冥翔才忽然觉得有点不对。 教室的课桌全体倒转,座位全部打乱,所有人焦头烂额地伏案写写写。他记得只有在进行一种活动的时候,才会呈现如此奇怪的变化。 “该死!”是月考!为什么君舞什么都没跟他们说?还是只有他一个人听漏了不成?不对,君舞那混蛋绝对没提这件事,否则班上的人不会露出这么沉重的表情。 正咒骂着,身后的衣服被人提起来。主任的声音处在爆发边缘:“来得真早啊,北冥翔同学。” “喂,你来我们教室干什么?”北冥翔回头瞪着胖胖的主任。 主任冷冷一笑:“我吗?我来监考。” 北冥翔精神恍惚:“……不可能……”他抱着的最后一线作弊希望也变得渺茫,老天怎么能这么赶尽杀绝? “来来来,北冥翔同学,让我给你介绍下你的座位。”主任倒是热情地领北冥翔来到教室后空着的一个位置前,“先介绍一下接下来几场考试将和你共同作战的战友。”主任摊出手,为身边目瞪口呆的俊俏少年一一介绍道,“首先是,关夜佳同学——” 右边,莱西熟睡ing。 “接着是卫强同学——” “啪”,左边,卫强绞着眉头清脆地咬断笔杆。 “你的后面,雷俊希同学——” 大头豪气干云地涂下一串bbaccd…… “再来是你前面这位,呵呵,这一位绝对有来头。”主任响当当地道:“你们的偶像,司徒御影同学——” 很自然的,北冥翔看到一张空空的座位。 主任拍拍他的肩膀,指着他的位置: “至于你的座位,我为它取名叫‘绝望的中心’……” 在北冥翔的记忆中,主任还是头一次笑得如此舒心。 在这样的环境中,北冥翔完全无助了。虽然平时对学习他是吊儿郎当惯了,但是考试却不敢马虎,除了自己必须得在前一晚上做好的工夫,还得提前打通人事等种种关节。一番努力之下,拿回家的成绩才能入得了姐的法眼。 但是这一次,拜可恶的君舞所赐,他完全没有一点准备!他越想越痛心,更难以想象老姐拿到他年级倒数五名(也许更惨)的成绩时会有的状况。而照目前的情况发展下去,年级倒数五名将不是梦。 四周全是和他一样的二百五,他急得满额是汗的时候,右前方隐秘地扔过来一团小纸条。 扔纸团的是尹洛威,北冥翔老练地悄悄拆开,看到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答案,结尾处附着很没自信的一句:抄不抄随便你。 抄!我当然抄!北冥翔狠狠咬牙。这个时候哪里管得了那么多,就算尹洛威属于泥菩萨过江那类,有他的答案也总比他自己全部乱写一气的好。这类考试,尹洛威靠自己的发挥好歹也都是濒临及格的。 考试结束后,北冥翔紧张地问尹洛威:“喂喂,你估计有多少?” 尹洛威趴在桌子上,疲倦地半闭着眼:“比你想象的多。” 北冥翔难得没有吱声,待尹洛威纳闷地睁开眼,却看到活蹦乱跳的北冥翔一反常态安静地坐在他身边。他眨了下眼,问:“怎么了?” 北冥翔把手放在尹洛威肩上,正儿八经地说:“我只是想告诉你,即使结果很糟糕我也不会怪你。” 尹洛威趴在桌上,盯着孩子气的北冥翔,笑了笑,转过头又疲惫地阖上了眼。 文艺汇演渐渐逼近,走秀也练习得越来越有模有样。与此同时,期中考试的成绩也很快出来了。北冥翔怀着忐忑的心情领回自己的成绩单,结果却令他大跌眼镜。 北冥翔回到家,厨房里传来呛人的油烟,一股刺激的辣椒味汹涌而来,他被辣得几乎熏出眼泪。屋子不大,玄关正对着客厅中央的灵位,墙上方贴着龙飞凤舞的几个大字“坦白从宽,抗拒从严”。随着一串懒洋洋的拖鞋声,暴走女北冥净绑着一条“杀无赦”的围腰,扛着一把特大号锅铲走出来,朝弟弟面无表情地摊开手:“拿来。” 北冥翔从包里慢条斯理地摸出成绩单,被北冥净一把抓过来。暴走女顺着各科成绩扫视下来,北冥翔在一旁撇着嘴,眼睛一刻不敢怠慢地留意着老姐的动静。 良久,北冥净抬起眼来。 北冥翔正要替自己骄人的成绩邀功两句。他老姐忽然扬起成绩单,厉声道:“老实交代!都抄的谁的?!” “没有啊……都是我自己做的……”北冥翔连忙辩解,激动得差点咬到舌头。嘴上虽这么说,其实已经被老姐肃杀的眼神盯得一阵心虚。 熟悉弟弟本性的北冥净一看便知这小子在撒谎:“北冥翔!你给我到那边跪下!”手笔直地指向大堂正中央的灵位。 北冥翔忍不住弱弱地抗议:“不要每次都这样嘛……” “哈?你说什么?”北冥净眉峰一挑。竟敢跟她讨价还价? “我……我是说,”北冥翔没骨气地赔笑,“不要经常麻烦爸妈他们嘛……” 北冥净朝他步步逼近:“那就给我老实交代。” 北冥翔见隐瞒不过,只好供出尹洛威的名字。见老姐立刻摆出清理门户的姿态,他倏地往门边闪,连声喊:“喂喂!姐,你先听我说完……” “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那个,其实,姐,你仔细再想想,这成绩也可以说是我考出来的嘛……你看,那个、我跟洛威是不分彼此的兄弟,我的是他的,他的也是我的,他考这个成绩,就跟我考一个道理……” “很好。”北冥净开始活动拳脚,“那你就让你的好兄弟来替你挨揍吧。” 一顿暴打,在所难免。 与此同时,尹洛威也把成绩带回家中。 尹母看完他的成绩单,只是满意地笑了笑:“我就知道你能办到。”她把单子放在茶几上,吩咐管家端水果上来,别的什么也没说。 水果上来,尹母亲切地招呼尹洛威坐下休息,然而尹洛威只是静静地站着,犹豫片刻,他对母亲说:“妈,这个周末的车赛……” “你就把那个忘了吧。”没想到尹母不等他说完就打断他。 尹洛威惊异:“……可是,你不是答应我了?”只要这次期中考试进步十名就会让他继续比赛。 “我那时只是说我会考虑,并没有答应你。”尹母平静地回答,抬起头来,“而且你自己心里也清楚,这次的成绩是怎么得来的。如果还继续让你开赛车,你又会被打回原形。” “不会!我已经在努力了!” “你的努力是在你没有被分心的前提下。”尹母抬高声音提醒他。 尹洛威站在母亲面前,面对态度坚决的母亲,只能强忍着不甘,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原来一切都是骗局,说什么只要他在学校好好表现,成绩进步,就不会干涉他和他的机车,大人的话果然都是不可信的! “洛威,”尹母起身,抬头打量自己的儿子,语重心长,“你父亲过世得早,我又只有你一个儿子,你是注定要继承家族的企业的。飚车那么危险,万一出了什么事怎么办?况且在你现在的年龄,没有什么比学业重要。”她伸手去抚洛威的脸庞,却被避开。 尹洛威厌恶地扫她一眼,转身,头也不回地摔门而出。 夜色降临。萧瞳走在路上,满眼都是热闹的街市夜景。从公寓出来,再穿过三个街区,便到了本市最繁华的夜街。长约几百米的开阔步行道上人头攒动,在这里,无论是大小店面、茶楼餐厅,或者夜总会,格调都是一流的,吸引了大批有钱人士和时髦青年夜夜留恋往返。休息日里更是熙熙攘攘,上班族和中学生举街可见,车辆根本无法畅行。 主大街左右连接着四五条分街,这些支路一般较为安静,或者说热闹但不嘈杂,但夜街里被认为最高档最有品位的娱乐场所恰恰位于这些分街。 萧瞳在第一条分岔路拐弯,沿街来到一间茶座前,“君阁”两个闪着白光的字在众多五彩斑斓的霓虹中并不惹眼,但茶座里却宾客满座。 他站在楼下抬头打量了片刻,走上二楼。推门进了茶座,夜晚的喧闹声立即就听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柔和如水的钢琴声,其间夹杂着客人的盈盈谈笑和侍应生轻言细语的询问。 萧瞳顺着音乐声望去,一个身穿白裙的年轻女子坐在黑色三角钢琴前,正弹着一首韩剧里的插曲,手法不太熟练,但专心致志的身影让他一阵眼熟,直到女子的侧脸从长发后完全露出来,他才察觉自己认错了人。 “瞳?”一道女声从旁边传来,带点诧异。 萧瞳转过头,身穿蓝色旗袍的女子朝他迎面而来,她身材纤长高挑,黑发及背,脸上画着淡淡的妆,在明亮的白光下,面貌看上去非常年轻。第一眼见到她的人,绝对猜不出她下个月就要满三十八岁。 “你怎么来了?”女子喜悦地说,目光禁不住仔细端详眼前的俊雅少年。 “需要你的签字。”萧瞳笑着从衬衫口袋里拿出成绩单。 女子的神色略有难堪,她接过萧瞳递上的单子,本想走到吧台拿一只笔来,不知怎么又作罢,转头对萧瞳说:“笔我放在里面了。”她示意茶座尽头那扇门。 萧瞳没有拒绝,跟随她走进经理室。 女子坐在桌前,低头看着那张证明她的儿子优秀得无可挑剔的成绩单,她想说点什么,那些家长对孩子常说的鼓励的话,却蓦然发现自己居然想不起该说什么。每次都是第一,她的萧瞳从来没有拿过第一以外的名次。每一次她拿到他的成绩单,结果都是毫无变数的第一。她本该觉得骄傲才是,可是面对一次又一次的第一,她反而觉得尴尬。甚至希望,哪怕只是一次也好,他没能考到第一,那样,她就可以像一个母亲一样安慰他:“没关系,下次努力就好。” 但是他都不给她那样的机会。 “怎么了?”萧瞳凝视她,不解她为何拿着他的成绩一看再看。是有什么地方不满意? “没什么。”萧母苦笑,“只是,你真的好优秀,我很为你骄傲。” 萧瞳看着她,没什么表情。果然,这样的话对他而言是不痛不痒,过耳就罢的。 她想起她还欠他一个签名,提起笔,在成绩单末尾写上例行的一行字和自己的名字。 萧瞳注视她伏案的姿势,她用左手写字,捉笔的动作细看仍显得生硬,她的右手戴着黑色的手套,大半都隐藏在长长的衣袖下。 签字的同时还要写下家长意见。她写字的速度快不起来,因为她不是天生的左撇子,萧瞳虽然不想在这里久待,还是耐心地等待她,并不催促,不然对她未免太残忍。 对于一个右手有残疾的人…… 钢琴声从门缝中泻入,萧瞳望着桌对面低着头的母亲,静静地出了神。 大约两年前,她还可以用右手写字,她的字娟秀工整,略略有些向右倾,远远看去,一排一排整齐流利。那个时候,她经营着一家不小的夜总会。而在那之前,当他还更小更小的时候,她只是某家夜总会里一名普通的服务生,不过她有着姣好的容貌,还有一双会弹钢琴的手,逐渐地就显得与众不同起来,被夜总会的老板和客人青睐。他那时还小,是不被允许进入妈妈工作的场所的。在他印象之中的母亲,只是每天夜里忙碌,但一有空就会陪在他身边,教他弹那架老旧风琴的美丽女子。就这样母亲很卖力地工作,后来也就顺理成章地有了自己的夜总会,并且越办越好。 出入夜总会的人总是形形色色,不乏有钱有势之人,自然也少不了三教九流。他被送往最好的音乐学校就读的时候,母亲就日夜周旋于那些人中间。对于夜总会的事情,他从电视上电影里多少也知道一些,只是那个时候他的头脑里还抱有太多美好的想法,那个时候他身边有安宁和余音,母亲所在的那个灯红酒绿的世界离得很远。 只要闭上眼睛不去看,就是太平盛世。但是他以为他会一直安享的平静却在有一天打破。 母亲的手就是在那时受伤的。 那个夜晚……注定要改变他一生吧。 他注视母亲的右手,不知不觉蹙起了眉头。 “听说你们又新换了班导师?”她搁下笔,一面将签好的成绩单递过来,一面寒暄道。 “嗯。” “是个怎么样的人?”她笑着问。 “……怎么样的人?”萧瞳沉吟,发觉自己找不到语言来形容君舞,这还是头一个让他都自叹词穷的导师,“反正是个很奇怪的人。” 萧母眼睛一亮,难得萧瞳居然会露出没辙的表情:“那一定是个很有趣的人!” “应该是吧。”萧瞳接过成绩单,笑。连期中考试都忘掉的班导师,也有趣过了头。 他起身,说了句“那我走了”,她点点头。他抽身就走,装做没看见她脸上的不舍。 门拉开,又一波钢琴声袭来,乐曲正到高xdx潮,他在门口怔住,仿佛被一股浪涛推了回来。 那是rauldisio的otonal。如果钢琴的世界对于他来说还有些什么是无法磨灭的,那便是这曲otonal。 那是他最爱的乐曲,引领他进入音乐的殿堂。 他回想起第一次听到这首曲子时的情景。那样不可思议,他坐在那里,等待世界化成沙砾,消失在音乐的沙漠里。冷冷的音色,饱含着海洋的澎湃热情!那一瞬间,他从一个爱好钢琴的不更事的男孩,变成了音乐的爱慕者。相信着只有音乐能触及灵魂,因为他在那一天,那个时刻,听到了那曲宿命中奏响的otonal。 完美!那是钢琴和提琴完美的和谐! 那夜的演奏会结束后,他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胸中回响着那如同海浪一样撼动人心的钢琴声,一波又一波…… “瞳,我还是希望,你能继续弹钢琴……”身后,是母亲怅然的声音,带着几乎渺茫的希冀,“不要去顾及别的事情……”她的目光落在茶座中央的钢琴上。 因为……你是为它而生的。 萧瞳只轻松地耸了下肩,略略侧过头来,漫不经心地笑道:“你不要说笑了。” 你知道那已经不可能。 器乐行的玻璃门被推开。余音抱着厚厚一叠谱纸走出来,忽然停住,街灯下,前方有个白色的身影恍惚眼熟,刚从一家著名的茶座下来,从迈步的姿态到挺直的背脊都像极了那个人。 不过不可能的,萧瞳他现在应该是在书房里做着功课或者看着书,这个时间段他是不会出现在这样的街道的。 这样想着,她掉头朝相反的方向走去。繁华似锦人声嘈杂的夜街被渐渐抛在身后,她以步代车,为的就是这份孑然一人的安静。家里的乐谱一夜就被写完了,结果却是被一一扔进纸篓里,全军覆没。她一度心浮气躁,现在只是慢慢地走着,不去想自己有没有作曲的天赋,只求可以安下心来。 不知何时,周围真的静悄悄的了。当她从心事重重中回过神来,抬头却看见两个抽着烟的身影正向她走来,路灯下她看清这两个男子的模样,装扮属于并不夸张的街头痞子。 “嗨,小妹妹,知不知道和平路怎么走啊……”其中一个男的靠近她,以非常滑稽的腔调说。 “不知道。”她漠然地绕过他们,却被另一名高个儿男子的肩膀撞了一下。 “别这么不友好嘛?”高个儿男拦在她面前,上下打量,眼光猥琐,“不过请你带个路而已。” 她不发一语,面上没有一般女生的害怕和脆弱,只有打不破的冷漠。 两个男生的兴趣似乎反倒被挑起来了。高个男子的吹了声口哨:“既然你不愿意为我们带路,那只好我们给你带路了……”说着,手放肆地靠近余音…… “喂!最好把手拿开。”一个声音在寂静的街道响起,却不是余音的。 两个男子循声望去,高跟鞋一声一声磕过来。 余音也跟着回头,看到路灯下一道纤细的身影,punk短发,黑色背心加短靴,手指间夹着的烟在懒悠悠地燃烧。很帅气的女子。余音一眼就认出来: “君舞老师……” “哈?”两个男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由一脸讥笑。本来发觉对方是女子就够意外了,竟不料还是人民教师。 “老师小姐,你是不是想和我们一道去玩玩啊?”高个男朝同伴挤眉弄眼,“是美女的话我们是不会介意的……” 君舞走过来,歪着头打量了两人一会儿,目光落在高个儿放在余音肩上那只不规矩的手上。她吸了口烟拿下来,遗憾地挑眉:“我事先警告过了。” “啊!!!”高个男子蓦地尖叫起来!手被烟头烫得往后一缩!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手背上的烫痕,怒道:“臭女人!!”攥了拳头就扑过来。 一刹那的工夫,君舞已经闪身到余音身前,余音诧异,或者是她被君舞一把拉到了身后,她只知道这个女子的动作迅捷得像风。 帅气凌厉地一脚击在对方腹部,再顺势擒住对方的肩头,轻松地一扳,那人就急速翻转过来,四脚朝天地摔在地上。 接下来的两三秒之内,另一人也是同样的下场。余音恍惚地眼看那两人的身体被相继腾空撂倒,重重跌到地上的时候溅起马路上仅有的积水。 君舞蹲下来,按照惯例在趴不起来的两人身上搜掠了一番。 “可以走了。”她起身,扬扬手上的收获,牵过余音的手。 两个男人目睹又细又尖的鞋跟踩着空挡从他们眼前走过,一时瞠目结舌,忘了疼痛。 街心花园前的车站。 余音和这个古怪的punk女老师肩并肩坐在站台路边的长椅上。君舞两臂向后撑着,翘着二郎腿,正仰头望着天。余音偷偷留意她的穿着:白色紧身背心,披一件半透明的黑色纱质衬衣,磨破的牛仔裤,黑色短靴。天生的眼晕就像是画着烟熏状,五官像猫一样细腻,皮肤也很白皙,但是穿着这么破格的衣服却一点也不让人觉得突兀。 余音盯着君舞一下一下点着的脚尖,不由会心而笑:这个老师真不一般,刚才那会儿帅气得像个骑士,这会儿又像个不学无术的孩子。 忍了好久,她终于问:“老师有学过擒拿格斗吗?” 君舞想了想:“要说学的话,没有。”她歪着头看向余音,眉梢挂起狡黠的笑,“看不出你还蛮镇静的。” 是说刚才吗?余音心想。“其实我还是很害怕的。”她淡淡地说,“但是哭哭闹闹也起不了作用。” “可是哭出来的话说不定就会有王子来救你了。”君舞一副过来人的样子放下腿。 王子?余音默然。这个字眼让她不由自主又想起那个人。在危险到来的一刹那她的脑海里也许真的闪过这样的念头:萧瞳会来救她的。就像很久以前一样,当她在路上遭遇不怀好意地前来搭讪的男生时,是萧瞳为她解围。那个时候他已经不弹钢琴了,离她和安宁的距离已经有些遥远,但来帮助她的那一刻,她还是有股想要把他当作王子的冲动。她心仪已久的王子,只听声音就仿佛认定了下来。对萧瞳的感觉是不同于安宁的,虽然她也说不上来到底哪里不同。 “老师觉得我这样的性格不好吗?”明明是征询的语气,却问得仿佛一点也不在意。 “太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确不太好,太冷淡就更不好了。”君舞瞥她一眼,“比如直到现在你都还没跟我说谢谢。” 余音这才抬起眼来,恍然大悟的样子:“我没说吗?”冒了句多余的话,她回想起来,的确一直没有道谢,于是有点愧疚地说了声“谢谢”。但是这会儿听上去已经没一点感恩的意思了,只算是履行义务。至少给对方这样的感觉。 “对了!不如送我一样东西作为答谢吧?”君舞忽然说。 “哎?”余音睨着君舞神秘兮兮凑过来的笑脸,纳闷地问,“老师想要什么?” 君舞狡黠地嘿嘿一笑,眼神递向她怀里的空白谱纸。 虽然不晓得君舞拿这些来有什么用,余音还是很诚恳地将谱纸双手奉上了。接着便看着君舞鬼鬼祟祟地溜到一旁的路灯下,一张张抽出谱纸来,对着灯光,表情古怪一板一眼地瞅着些什么。半晌,一个大大笑容在她脸上绽开,她收好其中一张,走回来将其余的还给了余音,豪爽地说:“谢啦,你帮了我大忙。以后在学校里就由我罩着你了。” 余音盯着那张被收走的、看上去模样平平的谱纸,有点好奇:“那个……老师为什么要……” 君舞望了望路的尽头,打断道:“怎么还没有车来?你确定我要搭的公车会经过这个站?” “末班车一向来得很晚。”余音看向若无其事的君舞,看样子问了她也不会回答的。 余音没有再问谱纸的事情,君舞从口袋里摸出一块表,无聊地看了一眼,发觉居然已经停走了,或者说从刚才起这表就停了。大概是她玩过肩摔的时候给摔碎的。倒霉的时候就像现在,迷路了不说,还从两个痞子身上搜缴来不到十块钱和一块破表。 “你的曲子写得怎么样?”为了打发无聊,她问起身边静静出神的女孩。 余音低头看了看怀里的空白乐谱,摇头:“我没有写曲子的天赋。”顿了顿,又说,“我不像萧瞳。” 君舞半晌没出声,等再次开口,表情已是阴测测的:“我就知道那小子有鬼。他会弹钢琴对吧?”鞋跟在地上重重磕了两下,如果那地板的位置是萧瞳,恐怕早就穿心吐血而亡了,“居然敢不交代……”她针对的是文艺汇演那件事儿。 “他已经很久没碰钢琴了。” “哎?”君舞意外,“为什么?”她斜着身子凑近余音,好奇心已被点燃。 “因为他觉得学音乐没前途。”余音抬头望向远处耸立的办公大楼。萧瞳眼中的前途是什么呢?登上那些大楼的顶层,西装革履地坐在宽敞的办公室里,拥有自己的海滨别墅,开着蓝宝坚尼,出席盛大的上流晚宴,过那种被人羡艳的生活? 君舞了然:“那他没想错,搞音乐的确没前途。” 余音惊讶:“老师也认同这么世故的观念?” “世故?”君舞噗嗤一声笑出来,从这个看似冷漠的女生口中吐出这样的字眼,而且还带着责备的口气,着实可爱,她玩味地瞥了余音一眼,“这是事实。搞音乐是没前途。如果他是想要飞黄腾达,出人头地,放弃音乐是明智之举。”随即耸耸肩,无所谓地笑道:“音乐这东西,就让喜欢它的人去搞好了。” 余音怔怔地盯着君舞,总觉得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君舞脸上的表情并不如她想象的那样是否定的和消极的,还有些什么东西,正被快乐地表达着。一下子,她仿佛释怀。“不过我相信他还是会回来的。” “谁?萧瞳?”君舞收回期待公车的目光。 余音点了下头,却不太确定。 一辆出租车驶过,有一刻君舞似乎要站起来,余音听到她小声的嘀咕:“啊……真想打劫出租车算了……”本想叫“现代君”来接她的,无奈之前她都不晓得自己身在何处,而且都这个时候了,估计早睡早起的现代君已经穿着圣诞睡衣就寝了。 “对了,萧瞳怎么会变成这样的?”君舞继续打发无聊,“我是说,通常人都要受到很严重的打击,人生观才会发生转变。听你的口气,好像他以前对钢琴是蛮……‘疯狂’的。”即使放弃将钢琴作为理想,文艺汇演什么的出来露一手应该也不至于让他这么纠结吧? 余音微拧眉头,努力地想,但确实想不出原因来。因为那个时候她的眼睛还看不见,当萧瞳安静地离开他们所钟爱的那个音乐世界时,她也只是听见他离去的脚步而已。看不见他的表情,所以也说不出原因。 也许安宁是知道的,所以他才没有责备和怨言。这么想着,她讷讷地伸出手,轻放在眼旁。 一定是这样的。所以安宁才会坚持要和萧瞳考同一所高中,创作起那首乐曲,办起了音乐社团,甚至在车祸后,将自己的眼睛移植给她…… 手术成功了,她又重新看见了世界,和她从前看到的不同,那是个无比温柔明媚的世界,但是她没有重见光明的喜悦,眼睛接触到阳光的那刻,她只是哭。 叹了口气,余音抬起头来。头顶的夜空灰蒙蒙的,被灯光涂抹得有种不堪重负的感觉。看不见星光。原来安宁眼中的世界也并不美丽。她闭上眼睛,开始怀念那青山,幽谷,草坪,那些巨大的橡树,那潺潺发光的小溪……她想念钢琴声里的那个世界。原来那些东西都是不存在的,或者它们仅仅只存在于那个少年的音乐声中。安宁带给了她一个真实的世界,却带走了那个更美好的世界。 她不知道她能为他做什么,也许,尽她所能地替他保护好那个音乐社团,再也许,完成这份她几乎不相信自己能完成的乐谱。 一道光射来,身边的君舞站起来:“总算是来了。”巴士停在她面前,她回头看余音一眼,“那就酱,故事我下次再听了。” 余音点点头,依旧面无表情。其实这个不称职的老师根本不想听什么故事吧,而她也没有讲故事的打算,可是拜君舞的所赐,她又开始困惑了。望着君舞上了车,随意地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胳膊搭在车窗外,不由真心羡慕起这个老师,似乎无论何时她都是这么轻盈洒脱。 “dancewiththedevilplease……” 车子只行了一站,君舞的手机就嘶吼般响起。打电话来的是大飞鹰,声音听上去还很焦急: “喂,大姐!不好了,你的学生喝醉了酒,在friday里闹事了!” “什么?”君舞挤着眼睛,“谁?” “我不记得名字啦!反正是个长得蛮帅的小子,个子高高的……” “你看清楚,不是橘色头发的话我现在就赶过来,是橘色头发的话就让他再捱一阵子,等我回去换件衣服……”事到临头,君舞依然不慌不忙。 “……”电话那头安静了一会儿,接着传来大飞鹰确信不移的声音,“哎呀,大姐你快来吧!穿着牛仔服的,是黑色的头发!” 君舞吃了一惊:“……尹洛威?” chapter 3 大明星绑架我 friday酒吧。 大飞鹰好不容易平息众怒,拖着浑浑噩噩的尹洛威出了酒吧。尹洛威衣兜里的手机从刚才起就没命地响。大飞鹰费力地把手伸进他口袋里,掏出手机。 手机一接通,那边就是热闹的响声:“洛威?今天晚上练车你来不来啊……” “不好意思他死了。”大飞鹰没听完就没好气地掐断电话。一回头,尹洛威已经在马路边吐开了。 大飞鹰愁眉苦脸:“要是我儿子像你这个样子,我一定打断他的腿。”当然前提是他要有儿子,目前他连个预备老婆也没有。 就在大飞鹰耐心等着尹洛威把肚子里的脏东西掏干吐尽的时候,路灯下,三道长长的影子悄然围拢来。 直到发觉自己的脚正踩在某道长影的脑袋部位,大飞鹰才蓦地意识到他和尹洛威被前后包围了。这种不动声色接近的架势,还有这种三个方位的站位方式,凭借早年道上混的经验,不用看,大飞鹰也察觉到来者不善。几近虚脱的尹洛威自然是没得力气理会这三人的来头。大飞鹰拧着粗粗的眉头,缓慢抬起头来,平日一张驯服憨厚的脸唰地化为万恶痞子脸,咧着嘴角,他鼻音厚厚地道: “想、干、吗?” 这一恐吓倒似乎把这三人吓了一跳,一时面面相觑。 大飞鹰这才得以看清三人相貌。路灯下正站着一个长发男子,一个戴运动帽的男子,和一个戴银丝眼镜的西装男,三人年纪相当,都不超过三十岁,身高都在一米八左右,且都是一身地道前卫的打扮,从年纪以及身上衣着的价位判断,显然和路边流氓有本质区别。 大飞鹰逐一审视,越来越愕然。三人中眼镜男最高,年纪看上去似乎也最大,目光深沉,嘴合得严严实实,穿一身休闲西装,两只手上都戴有戒指,算是其中穿着最朴素的一个;运动帽站在路灯正下方,娃娃脸上擒着抹有点吃惊的笑意,穿一件迷彩logo体恤加七分裤,脖子上套着大姐头式的刺猬项圈,连脚上也蹬着一双和大姐头相仿的大头短靴,远远望去,整一正太打扮;长男子则长得很美,单凤眼,如瀑的长发松松挽在脑后,人略显清瘦,套一件薄薄的白色针织衫,一副笑容可掬的样子,鼻翼的鼻钉在灯光下一直闪耀。 这般美貌让大飞鹰立刻联想到大姐头上次带来酒馆的那个美男学生。不过,怎么老觉得这三个人长得眼熟?正琢磨着,忽而瞥见长发美男正客气地对他微笑,于是大飞鹰一扫先前的剽悍表情,竟也跟着傻笑起来…… 然后他听到身后笑着传来一句“原来也是个好色的大叔啊”,跟着后脑被猛的一击,立时倒地,失去知觉。 十分钟以后,他被大姐踹醒。看清君舞脸上不甚愉快的表情,连忙从地上一骨碌坐起来。 君舞叼着一只烟,不耐地问道:“人呢?” 混沌中有机车引擎咆哮的声音,他感到热气一阵阵的喷吐。前方的回形山道扶摇而上,山顶消失在夜色中,一盏盏路灯沿途点亮车道,使它看上去像是梦幻的车道。不错,那就是每个机车骑手都梦想征服的赛道,最高难度的赛道。无数的回形针一样的急弯道连接着无数能够尽情加速的直车道。来自各个城市的车队曾在这段赛道上创下不少新的速度记录,可是意外也频繁地发生,让常人望而生却,就连职业赛车手也不敢贸然尝试在这段山道上挑战速度极限。这里因此也被称做死亡赛道。 他现在所在的火焰车队的队长从来不允许他们擅自挑战这条超高难度山道。而他却从没有一刻放弃过征服这个赛道的念头。就算以后成为了职业赛车手,若是不能亲自打破死亡赛道的速度记录,那对于他来说无疑将是毕生遗憾。 此刻,他的左右都是骑着机车的人,是同伴,也是竞争对手。他们相继扶下面罩,朝彼此亮出大拇指。要胜利!要第一!目标在即,这一刻一切都变得简单。 前方有人大力挥动手臂。骑手们全神贯注趴在机车上。他盯住那道人影,看到他的手臂挥舞交叉,发出出发的信号: 一……二……start! 轰隆的响声伴随一道强烈的灯光向他袭来,他激动地绷紧神经——?!眼睛睁开,头顶的光线亮到刺痛。 尹洛威恍惚地醒过来,发觉自己躺在一张沙发上。大概之前有打过架,现在身体呈现疲乏酸痛状。见鬼,刚才那一幕居然只是在做梦。他的感觉正在回归,渐渐感到有视线集中在自己身上,随即一个阴影笼罩过来,遮住了他头顶的光源。 “你醒了……”一个忽悠的声音。 尹洛威迷糊地看清上方一张娃娃脸正对他咧着欠扁的笑容。他猛地起身,一把扯住来人的衣服:“你把我抓到这里来的?!” “呵呵,你别激动,这地方不像你想的那么差劲。”将运动帽反戴着的娃娃脸摊摊手,一脸无辜的笑。 尹洛威顺便打量了一下他所在的房间—— 这应该是一间起居室,空间大而明亮,天顶距离地面最少六米,屋子两面被整齐气派的竖型落地窗群环绕,其中一面外接宽敞的露台。窗外是内海的夜景,隐约能见海上漂浮的游船及对岸的星光点点。屋内的家具,除了沙发,一律是黑檀木质地,正中央放着黑檀木茶几,灯光柔和地映出上面细腻自然的纹路。围着茶几置了两把茶色的四人位矮背沙发,和一对古色古香的木椅,他正躺在其中一张沙发上,脚正踩在价值连城的波斯地毯上,一个气质成熟的眼镜男正坐在对面古色古香的太师椅上…… 依据他以往住店的经历,这间房若不是总统套房,最起码也是vip级别。看这些人也不像是绑票勒索者,带他来这里到底要干吗?他又不认识他们……等等!他似乎见过他们!尹洛威睁大了眼——眼前这个娃娃脸!对面那个光头!他绝对在什么地方见过! “你们……” 见少年表情迷惑,运动帽的娃娃脸笑着解释:“你现在肯定有许多疑问吧,待会儿leader来了直接问他吧。” leader?尹洛威依然回不过神来。 身边,有人递来一个盛糕点的盘子:“先吃点东西吧。” 尹洛威顺着这道温和的声音抬头看去,托着盘子的赫然是一位酷似莱西的长发美男,和莱西一样修长纤细的身材,只是身高似乎更高些。不过相比莱西的无表情,眼前这位男子可谓笑容和睦,其次,莱西是一头天然的蜜色头发,眼前的美男子一头如瀑的黑发松松地挽着,再者,莱西喜好黑色装扮,这个男子却是一身柔和的白色打扮。 尹洛威不由对他产生了亲切感,讷讷地接过盘子说了声谢谢,不过一看清碟子里玲珑的甜点,立即腻味到没了胃口,用叉子讪讪捣弄两下,忍不住闷声发问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吓!你真的不认识我们?”娃娃脸在另一张沙发上坐直了身子,表情似乎有点吃惊,“你不看电视什么的吗?” “很少看。”多数时间都在飚车。 “你总会上网的吧?”娃娃脸不信邪。 “赛车网站。”除此外只有谷歌和百度。 “那杂志呢?”长发美男微笑道。 尹洛威转头:“赛车杂志。” “啊!真让人伤心!”娃娃脸蹦到兀自喝着茶的眼镜熟男身边,头埋在对方肩上一副夸张抽泣的样子,“阿杉!居然有年轻人不认识我们啊!”痛哭中他抬起头来,望天怅然道:“啊……想死的心都有了我……” 一直沉默的眼镜男开口说的第一句话便是:“闪边去。” “咔嚓。”正热闹着,套房的门开了,娃娃脸一个激灵,喊道:“啊!准是leader回来了!” 尹洛威闻声回过头去,看清来人的模样,不由倒抽一口凉气!在万分惊愕中,他想他总算是认出这群人的身份了。 如果之前那三人只是让他觉得眼熟的话,那么眼下这个带上门,正转过身来的男子,即使他尹洛威不看电视,不上网,也不看杂志,耳目闭塞,只要他还活在这个年代,就不可能不认得—— 松松绑着的褐色卷发,大理石般高贵苍白的皮肤,东方人罕见的比例完美的挺拔身姿,整个人犹如希腊雕塑般伟岸英俊。他身上的深紫色衬衫细部有繁复精美的纹理,一看便知价值不匪,然而他并不像一般贵族一样将这体面昂贵的衣服穿得规规矩矩,相反却半挽着袖子,半敞着前襟。就这样漫不经心的穿着,身上高贵的气质却一点没打折扣。他反而显得很迷人。像是出生豪门却习惯了放浪不羁的贵公子。就算戴着墨镜,也散发出让人难以抵挡的魅力,或者说,表面的含蓄后那股难以抵挡的狂气。 那是和他们这个年龄段的高中生截然不同的感觉。 符合以上条件的,在尹洛威印象中目前只有一人,那便是赫赫有名的re-turn乐队的主音! “欢迎回来。”长发美男笑咪咪地说。 啊!想起来了!这个长发美男是re-turn的吉他手! “回来了,什么事去了那么久?”眼睛男放下茶杯,朝进门的男子寒暄道。 这个眼镜熟男是贝司手! 雷欧朝大厅走来,取下墨镜,露出一双锐利如鹰的眼,那对祖母绿的眼瞳美得不似人间之物:“警察,来询问我最近的行踪。”他的声音极冷,让人难以想象他唱摇滚时的样子。 “切,搞什么?他们真以为我们是那个神经大盗啊?”娃娃脸趴在沙发背上,一脸不屑。 这个戴运动帽的家伙一定就是乐队的鼓手了! 尹洛威还在逐一识别,这边厢,雷欧已经向搞不清状况的他走来,站在沙发后居高临下。带电压的视线让尹洛威有所意识地抬起头来,立即遭遇一道鹰般锐利的眼神,他被看得有些不适。 虽然不是追星族,但面对这样有来头的人物,尹洛威再超脱也无法完全忽视,好半天才调整好心态,非常谨慎地问:“请问,把我带到这里来是什么意思?” “你叫什么名字?”奈何对方的态度很冷酷,甚至可以说相当目中无人,看来压根不打算回答他的问题。这样的雷欧,与电视上那个少言寡语的偶像兼实力派摇滚歌手有些微妙的差异。 尹洛威大失所望,原来明星就都这副德行啊?自以为高人一等的样子!于是乎他说话也不客气起来:“雷欧先生,我不是非先回答你不可吧?” “回答我的问题。”对方眼睛都不眨地说。 什么?!没听错吧?他以为自己是皇帝不成?尹洛威有点怒了,压低了眼神,沉着嗓子一字一句地道:“抱歉,我想不回答时谁也不能强迫我。” “谁也不能吗?如果我一定要知道呢?”雷欧上前一步,势头反而更咄咄逼人了,看来也不是个好惹的主。 尹洛威抬头瞥他一眼,站起来,针锋相对:“那就要看你有没有这个能耐。” 气氛剑拔弩张,却被一个低沉冷静的声音适时制止:“行了。” 说话的是从刚才开始就一直三缄其口、西装革履的眼镜男,只见他从容地盖好茶杯盖,连同茶盏一起搁在身边的木几上,缓缓起身。尹洛威皱着眉头留意对方的一举一动,记得这个男人是叫阿杉来着,打从第一眼他就意识到这个熟男的城府绝不简单。 阿杉先面向雷欧,眼神郑重地提醒道:“记住我们没时间胡闹,有什么问题你就好好询问。”然后又望向尹洛威,“你之前的问题我来回答,我们把你带到这里来并无恶意,只是因为雷欧有几个重要问题想要询问你,你让他满意,他自然不会为难你。” “我怎么知道他要如何才能满意?”尹洛威没好气地瞥了一眼身高还比他高出一截的高帅男子。 雷欧也毫不示弱,但似乎是看在光头男人的份上身上的气焰收敛了许多:“你只要回答我的问题就好。满意与否你不需要知道。” 两人又紧迫地相视许久,终于,尹洛威悻悻地在沙发上坐下:“好吧,有什么问题请问。”他可不想在这里久待。 “你的姓名,学校,班级。”雷欧果然相当直截了当地问。 这……什么态度?尹洛威瞪他一眼,强制住不满,不耐烦地挨个回答过来:“尹洛威,东林学院,高二六班,over。” 难得雷欧在听完他的回答后沉吟了一会儿,接下来用一种很奇妙的口吻问到:“你的班导师是不是叫做君舞?” 这种小心翼翼的语气叫尹洛威诧异,他点了下头,随即纳闷地问:“你认识她?” 雷欧先前纠结的表情似乎舒缓下来,转眼又恢复到极度目中无人的状态:“行了,我问完了,你继续歇着吧。” “喂——”望着雷欧兀自走回卧室的身影,尹洛威瞪大了眼:“那我什么时候可以离开?!” 回答他的是砰的关门声。 尹洛威在心中诅咒了几声后,只好将目光投向还留在客厅的其余几个人。 娃娃脸无可奈何地摊摊手:“leader叫你歇着,那只好委屈你暂时先歇着了。” 眼睛男则继续喝他的茶,不再理会尹洛威追问的目光。 最后,唯有长发的美男子笑眯眯地道:“还是先吃些甜点吧。” 尹洛威两眼发直地盯着那碟子里花花绿绿的蛋糕,陷入极度郁闷中…… 酒吧外,大飞鹰为了弥补过错,正向君舞交代自己到被击晕前一刻的所闻所见。 “你不认得他们是谁?”君舞问。 大飞鹰惶恐地直摇头。 “那是不是这群人啊?”君舞看也不屑看,手臂直指远处的屋顶。 屋顶上赫然耸立着一座巨幅广告灯箱,不用费力也能在这么远的距离将上面的画面和文字看得一清二楚。 大飞鹰越看眼鼓得越大。 那是re-turn乐队巡演的宣传广告。 那上面有三张他刚刚才近距离接触过的脸,在明亮的灯光后闪闪生辉。 东林学院。 尹洛威已经有两天没来学校了,他虽然经常迟到,但不会无缘无故旷课。接连两天音讯全无,校园的过道里不仅少了女生们热情的呼喊“runrun洛威!rushrush洛威!!”的声音,关注着他的东林众人更是已经蠢蠢欲动要开始大肆议论一番了。科任老师向君舞询问情况的时候,君舞也只是打哈哈过去。但是她心里也清楚得很,如果再多几天没见那小子的人影,势必就要惊动罗嗦的教头了。 “对了,尹洛威出了什么事么?”千晴抱着一垛本子一面上楼,一面问身边的北冥翔。 “没事,他给我发了短信,说如果老师问到就说他生病了。” “可是老师们好像都不认为他生病了啊。” “那不能怪我,我说他感冒了。谁叫他要旷课那么久。” 千晴听完,哭笑不得:“你怎么说他感冒呢?”这么热的天怎么会感冒,编也要编个用心点的理由嘛。说起来,不单是尹洛威,她的同桌余音也有两天没来学校了,请了病假,说是热伤风。余音从来不会旷课的,所以一定是病得不轻吧。 北冥翔的回答证明他果然就没把请假当一回事:“我一时也想不起该说他得了什么病,而且又不知道他打算病多久。其实都一样,反正说什么老师都不会信。” 千晴正要说些什么,蓦地看见了萧瞳:“啊,会长!”她迎上前去。 萧瞳刚从办公室出来。北冥翔对萧瞳向来没有好感,见千晴和萧瞳打招呼,他也只是在一旁闷不吭声。 “对了,会长,余音托我把一份礼物拿给你,刚才没见着你人,我就放在你桌上了。” 礼物?萧瞳诧异,还是点点头:“谢谢,我知道了。” 回到教室,果然看见课桌上放着的礼物,用红棕色的礼品纸包裹着,散发着素净雅致的味道。礼物下压着一枚纸片,上面书写着一行“祝,生日快乐”的字样。萧瞳认出那字迹和它们的主人,也连带想起原来明天就是母亲的生日了。 在座位上坐下,他有点怅然。这样的状况应该叫做什么呢?他自己都忘了母亲的生日,却被余音记得,而且每年都不会忘记送礼物。她虽然表面冷淡,却一向是个心细的女孩,最初介绍给母亲认识的时候,母亲似乎也很喜欢。 出神的时候,上课铃声突兀地响起。 君舞正要踏进教室,手机忽然在兜里猛一阵震动,她拿出来一看,认出上面的号码,表情顿时凝重起来。握着手机,她探进头来朝教室里的众人吆喝了声自习,鬼鬼祟祟地奔到过道尽头。 按下接听键,君舞压低的声音立刻劈头而去:“喂?男人!你绑架了我的学生?!” 面对君舞的下马威,手机对面的人一副无动于衷的腔调:“他叫尹洛威。” 君舞瞪了手机一眼:“你想怎么样?直说吧。反正要钱没有,要色没有,要命没有,其它的你随便提好了。” “女人,”对方对她的话置若罔闻,咬牙切齿地说,“你拿了我的耳环!” 君舞一副天地良心的样子喊冤道:“我没有!你要相信我!” 沉默数十秒,对方的嗓音里终于起了欲爆发的怒气:“……你当我是白痴吗?” “……”君舞在电话这头一阵心虚。 “明天晚上带上耳环交换你的学生。”雷欧一径命令到,“具体时间地点……” “喂,男人,这个由我来定如何?”君舞不悦地打断他,“总不能样样都你说了算。” “好,你说。”他倒是高姿态。 “兔子街那个废旧仓库。” “兔子街?我找不到那个地方。”雷欧皱眉,据实以告,“还有为什么要在仓库?而且还是废旧仓库?” “我喜欢,你管得着吗?”高跟鞋的鞋根在地上有节奏地一扣一扣,“废旧仓库好啊,要打要杀不用绑手绑脚,要不你选在哪儿?星级酒店?”她嗤之以鼻,“切,没胆的男人。死在华丽的kingsize大床上或是浴血躺在浴缸里其实都没什么区别,不过我不太喜欢这种温柔地杀死你的方案。我还是希望能直接把你打进混凝土里……”随之而来一串优越感十足的笑声。 “……你!!” “就这样,晚上九点半。切勿迟到,你这万年迟到男!”君舞匆匆说完,抢先挂了电话并直接关了机。 长长的过道安静下来,不久,她班上的鬼哭狼嚎声浮上来,一切又恢复了正常秩序。君舞长吁一口气,从怀里掏出黑色的绳链,漂亮的银色十字耳坠静静地垂在那里,一闪一闪。 良久,过道上空飘过君舞怅然的叹息:“唉,这是我身上唯一值钱一点的东西了……” 放学后,萧瞳带上礼物先去了母亲那里。已经临到生日的前一天,这个时候匆忙选购礼物也没有什么意义了。他带着有点愧疚的心情沿着繁华的夜街来到君阁茶座,上到楼上,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运,居然被告之母亲凑巧有事出去了。 “那麻烦你把这个交给她吧。”萧瞳托茶座里的人把余音送的礼物转交给母亲。不必面对失落的母亲,他也落得轻松。 那位穿着白黑制服的领班小姐接过礼物,瞧了瞧眼前俊雅的少年,面露温和的笑:“嗯,我一定会交给她的。” 萧瞳也勾了勾嘴角。这位小姐想必一定是将他误会为孝子了。“那就这样,我先走了。”他朝她点了下头,转过身,却蓦地看到一队打扮嚣张跋扈的人粗鲁地闯进茶座。 站在门边迎接客人的小姐陡然紧张起来,脚步没能跟前迎上,只本能地抖出两个“欢迎……”,可一开口,原本明朗的声音却哽塞了。那群人一共有五个,张扬的穿着,斜眼打量人的姿态,明显不是来品茶喝咖啡的。 萧瞳蹙眉注视着这群人,站在他身后柜台边的领班小姐已在不知何时越过他朝那群似乎是来找茬的人走去。那群人中为首的人个子比身后的四人矮,约莫在一米七左右,此刻正用沙哑的声音问站在门边的服务小姐:“你们这里的老板呢?叫她出来见我……”随后领班的那位小姐走过去,说了些什么,支走了门口紧张不已的服务生。 “我是这里的领班,经理现在不在,这里的事情我可以负责,你们有什么事尽可以跟我说。”领班小姐对那名带头者客气地说。 带头者的目光越过领班小姐环顾起整个明亮的茶座,然后脸上露出讥嘲不屑的笑,他收回视线,斜睨着领班小姐,语气挑衅地说:“怎么?我们来砸场子你也负责?” 萧瞳微虚眼睛,从背后看去,也能明显感觉出那位领班小姐的身体微微一滞。 此刻这个靠近大门的地方已经成为茶座里众多客人的聚焦点。有些客人起身匆匆结帐,也有人抱着好奇的眼光一面注视着门前危险的对峙一面窃窃私语着。 “不想我们把事情闹大就叫她赶快出来,我们有话要私底下和她谈……”带头的人瞧了瞧落地窗外,那下面有一辆黑色的面包车在等待。 就在领班小姐有点不知所措的时候,萧瞳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找我母亲有什么事?”平稳柔和的声音打破危险的僵持氛围,不顾领班小姐劝阻的眼神,萧瞳径直走过来挡在那人身前,平静地说:“我想她短时间内无法回来,如果有事情的话,我可以代为转告。” 领头人带着些微诧异的眼光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眼前比他还高出半个头的英俊少年,嘴角朝一边翘起:“没想到她儿子都长这么大了。小子,你长得果然很像你母亲。”他倾身凑到萧瞳身前,眉毛一扬,猥琐地道:“都是一样的风情万种啊……” 萧瞳的眼睛里平静无波,他不是像北冥翔一样轻易就会被激怒的人。“这话也需要我代为转告吗?”他笑笑,问,依旧保持着疏远淡然的神态。 “呵呵,我和你母亲有些旧帐要算。这些年她躲到这里来,没想到还有兴致开起了茶座,看样子生意还不错嘛,”他眯着眼再次扫了一眼茶座,又将眼光转而落在萧瞳身上,“你说她短时间内不会回来?” “是的。”萧瞳回答,看上去无比镇静自若,但说老实话,他还真是有点担心母亲在这个时候回来。不知道自己能够做些什么,他只是单纯而强烈地希望母亲不要遭遇这帮不怀好意的人。 身后的领班小姐不知是否该保持缄默,眼前的大男孩遇见这样的状况也能如此冷静,让她在惊讶之余,也更加犹豫,不知到底是不是该由着他的好。 “既然这样,你不介意和我们走一趟吧?我时间紧迫得很,而且我也不希望下次再来的时候又是人去楼空。” “没问题。”几乎连犹豫都没有分毫,萧瞳很干脆的答应下来。 “瞳!”领班小姐这才回过神来,“不要乱来!你们……” “我们走吧。”赶在她说出什么之前,萧瞳已果断地向门外走去。 那群人以危险的眼神止住领班小姐欲追过去的步伐,带头的人丢下一句警告:“我想你该知道别去报警吧。”于是一行人挟着萧瞳离开。 领班小姐呆怔了好一会儿,才心急如焚地拨了给萧瞳的母亲俞蔷的电话。 chapter 4 巅峰流氓对决 君舞和现代君驾着越野车沿海滨兜风。酣畅的摇滚乐一路奏响: dancewiththedevil,please…… 东林市的沿滨路分为南滨路和北滨路,南滨路是有名的娱乐场所,整条街延绵约两公里,沿街夜店林立,饮食歌舞等等一网打尽,一入夜家家店前皆是门庭若市。而另一边的北滨路则由于开发得较晚,一直未成商业气候,其特色便是宽阔笔直的车道,广阔的视野,一旁临海一侧靠山,景色宜人,因此,若说到飚车族最爱的沿滨路,便是指北滨路了。 此刻,路上到处是奔驰而过的车子,四周的分贝数被震得齐刷刷地上升,歌曲主旋律沉淀下去已分辨不出,只剩下架子鼓、贝司组成的有规律的震响刺激着人的心跳和脉搏。君舞一手搭在窗边,半眯着眼打量来来往往的车辆。这个时段来沿滨路飚车的青年一向不少,不过今天晚上的氛围比起往常却有点奇怪。保时捷、积架、悍马什么的自然是没少见,可是来来去去疾速奔驰的车辆中机车的数量却似乎陡然增加了许多,且往往扑面一来便是浩浩荡荡的一群。远远的就能听见滚滚咆哮的引擎声,从君舞他们的车旁飞驰而过时激荡出硝烟般火热的气流。看样子技术颇为了得,不像是那种只是为了显摆和耍帅的飞车党。 “最近怎么这么多机车手?”君舞从摇摇欲睡的状态中清醒过来,坐直了身子问身边的现代君。 现代君从后视镜里瞥到又一拨迎头而来的重型机车:“据说是周末有车赛。” “哎?!”君舞更是来了兴致,“机车赛?!在这里?!”周末,那不就是说明天? “据说是在盘山公路。” “哈,那个地方啊,现在盘山公路一定人满为患吧。”不过既然有车赛,最近的机车热也可以解释得通了吧。 君舞看了看手表,已经差不多九点半了,估计再过半个小时那个万年迟到男也该到了。她招呼现代君把车开到了兔子街。 兔子街毕竟是老街了,已经再也见不着当年热闹繁华的夜市场面,还不到十点,就已经安静得听不到什么动静了。 车停稳,君舞跳下车来,转身招呼人高马大的现代君:“现代,你先回去吧。” 现代君示意现代越野车是否要为她留下。 君舞摆摆手:“算了,你开回去吧。我没有驾照呢。” 就这样,等现代君的车子绝尘而去后,君舞搓搓手,又开始潇洒的午夜漫步。 希尔顿酒店。总统套房。 眼镜男阿杉和经纪人出去了。娃娃脸戴了一顶新运动帽,缩在卧室门外,正偷窥着里面不晓得在做什么的雷欧,脸上不时绽开鬼祟的笑。 尹洛威百无聊赖地坐在沙发上,麻木地按着手上的遥控器,电视画面一路闪,直到一个修长的身影挡在他的眼前。 长发美男蹲下身,将手中的碟子放在尹洛威面前的茶几上,温和地笑道: “吃点甜点吧。” ……这次,是樱桃派…… 尹洛威骇然!这已经是一天里第四次喂他吃甜点了!好几次他闻到那股“滑溜溜”的香气都差点背过气去。 忍无可忍! “雷欧!你窝在里面干什么?!是男人就出来!不要用这种变态方式折磨我!” 长发美男眨眨眼,抬头看着霍然起身朝卧室宣战的尹洛威,一脸无辜。 戴运动帽的家伙被来自起居室的怒吼吓了一跳,刚要从门前撤退,卧室的门却从里面拉开了。 唰唰——华丽耀眼的金光闪过—— 待眼睛适应了光亮,尹洛威才赫然发现re-turn乐队的主唱雷欧大人已穿戴整理完毕,非常有型有款地出现在大厅的灯光之下。墨绿的休闲西服,搭配素白t恤,穿在他这样一米八五、宽肩窄臀的健美身材上,视觉效果非同小可,再加上那一头海浪般飘逸的褐色鬈发,祖母绿的眼眸在白炽状态下幽然沉静,眼波中透着抹轻狂,成熟中不失潇洒,高贵却不失性感。别人会以为他是混血的模特,接下来要去走秀。谁会想到他是个搞摇滚的?尹洛威心想,他自己怕是连一点身为音乐人的自觉都没有吧。 “哇噻,leader!帅呆了……”运动帽在一旁兴奋地吹起口哨,瞎起哄。 “废话。”雷欧酷酷地理了理外套的单襟,对着身后的落地窗,很在意地皱起眉头,“是不是把头发绑起来比较好……” “……”尹洛威哑然。经过这两天近距离的观察,他已基本确定,这个什么传说中re-turn乐队生猛无比的鬼畜主唱,帅则帅矣,却是整一只正蠢材…… “喂,你要去哪儿?”尹洛威察觉到有点儿不对劲,早上他偷听到一通电话,如果猜得不错,应该是雷欧打给君舞的。他和她究竟是什么关系? 雷欧双手推开露台的门,闷热的风一鼓作气吹乱他精心打理的行头,海浪般的头发变成了海带,使他不得不郁闷地决定把头发绑起来。 “喂,你听见我说话了没有?”尹洛威有点不耐烦。 “你师公我出去一下,乖乖在家呆着。”雷欧酷酷地手指沙发上的少年,低头戴上墨镜,想了想,又朝运动帽说,“青猫,你跟我一起去。”娃娃脸应了声好,高兴地从沙发边跳(?)过去,雷欧开了门,两人扬长而去。 尹洛威气结。他一向不是那种会被轻易挑衅的类型,不像北冥翔,芝麻大点事儿也要大发雷霆,那样未免显得他堂堂男子汉的气量太过狭小。可是!他真是……真是受不了这个自以为是目中无人的男人! “放心,你应该很快就可以回去了。如果雷欧做的事情让你这么恼火,我代他向你道歉。”长发美男在一旁一如既往地微笑道。 “……道歉不敢当。”尹洛威机械地转过头来,黑着脸,“可不可以拜托你不要再拿甜点来烦我。” 出乎意料的,长发美男居然愣了愣,好半晌才笑笑:“可以。”然后一手拿着一个盘子站起来,走到垃圾桶边。 乒哩乓啷——咚!! 尹洛威惊怔地目睹昔日温润如玉的长发美男将手里精美的甜点连同更精美的盘子一股脑儿用力摔进垃圾桶里。 他似乎是……生气了…… 可怕的家伙…… 晚上十点。 萧瞳被人一直领进空旷的废仓库,这里比他想象中还大,就像个地下停车场,不过顶部显然更高一些,十来根柱子分散分布着支撑着头上的重量。走到中央地带的时候,再回头去看来时的入口已经变得很小。带头的几个人在这时候停了下来,放在萧瞳右边肩上的手也撤去,前面的人转过身来。此刻,萧瞳被这群危险份子包围其中。 他们的头儿点起一根烟:“这地方不错吧?” 萧瞳没有回话,头一直顺从地低着,然而垂在身侧的手腕分别紧了紧,筋骨发出轻微的活动声。 “说实话,我挺佩服你的勇气。你们这个年纪的小子通常难得像你这样,懂得合作的好处。”头目上前一步,近距离面对萧瞳,“现在,打电话给你老妈吧。” 萧瞳闻言,缓慢地抬起头,一副意外的表情:“你们大老远把我带来这里,就是让我给她打电话吗?” 四周的人面面相觑,不明白此刻挂在萧瞳脸上轻松的笑意意味着什么。他们的老大则拧起了眉毛:“这有什么好笑的?”心想:这他妈的难道不是绑票的标准程序吗? “为什么不早说呢?”面对牛高马大的众人,十七岁的少年一改方才在茶座时的矜持和稳重,完全一副调侃的神色,“我没有她的电话啊。抱歉了。”他的眼睛仿佛在说:真是遗憾得很。 这种轻蔑的态度瞬间点燃了对方的怒火:“呵呵,看不出来啊!你果然跟生你的女人一路货色!”说着,拳头眼看着抡起! 萧瞳眼中闪过一丝锋芒,早算准了这一拳,他已有十足的把握,只是还没等他率先给对方一记下马威,那头头自己却中途停下了动作,向身边一个跟班侧过头去,刚才那跟班似乎是附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句“有人……” “噔……”极微弱的一声,伴着更微弱的回音。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仓库的远端,那头一片黑蒙蒙的,待大家都屏下气来,只听见几下类似拨动的声响。 那声音断断续续地响了两三下,萧瞳已经分辨出是什么,眉头不禁轻微皱起。众人继续保持倾听状态,黑暗的尽头安静了一瞬,然后忽的,那不成调的声音像是被施了魔法似的,变成了一串波浪般的音符。 竟然在这乱七八糟的地方听见有人在拨动吉他,萧瞳心头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帮派的头目不耐烦地朝手下使了个眼色,站在前头的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耸耸肩,大咧咧地向发出声音的地方走去。心中估计约莫是某个误闯了他们地盘的冒失鬼,或者某只刚刚成立还不懂得规矩的地下乐队。 萧瞳一直盯着那两人的背影走进暗处,还依稀听到他们不太当回事的说话声,大意就是让那个没眼见力的家伙赶快滚。 可是就在那个头目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到萧瞳身上的时候,突然从那个方向传来“嗵!嗵!”两声重响,紧接着是那两个人先后发出的吃痛的喊声。 吃了一惊,这位头目倒也没忘咒骂一声“不中用”,随即带头朝那边大步走去。 萧瞳的肩膀被人一推,也被押着往那头走。 “到底是怎么……”蓦地看到仰躺在地上的两人,帮派头头的话自动中断了。 他抬头望去,不可思议,将他的两名手下瞬间击倒的竟然是一名女子!而且看样子她仅用单手就摆平了两个身高比她高出大半个头的男人。因为此刻她的另一只手里还握着一柄断了一根弦的木吉他。 头目大为吃惊地瞪着五米外那道穿着高根鞋身影。那女子身后的仓库卷门半开着,依稀能瞥见远处建筑物的轮廓。夜风吹起地上湿漉漉的冷气,在那个背光的女子四周飘散。 “……哟。我的学生?”君舞颇中性的嗓音在空旷的仓库里蓦地响起。站在前头的帮派头目被冷不防吓了一跳。看见人群后无精打采一脸无聊的萧瞳,君舞弯腰搁下那把被人遗弃在这里的坏了的吉他,向前走去。 “你的学生?”为首的男人恢复了镇静,回头看了看萧瞳,半眯起一只眼问道。 “没错,他是我的学生。”君舞两手揣在衣兜里,走到与帮派头目面对面的距离,歪着头打量后头的萧瞳,“怎么了?亲爱的会长sama,你被人绑票了吗?” 萧瞳远远地望着君舞,极为平淡地说:“与你无关。” 这回答出人意料的直接,隐约还有点辛辣。君舞怔了怔,收回眼光来回察看眼前脸色铁青的一行人。 头目也诧异地盯着君舞:“这么说,你真是他的班导师?”心头暗暗咂舌:这年头班导师都什么样啊,不是流氓胜似流氓…… “是啊。你好大的胆子,绑架了我的学生耶。”君舞瞪大眼瞧着面前的流氓,一副“啧啧,你真是狗眼不识泰山”的模样,然后抬起下巴笑道,“不过你现在跪下来求我饶过你的话,我还可以考虑宽恕你。” “等等。”还没等那头目怒发冲冠,萧瞳带着笑意提高的声音从后面及时插上,“对不起我打断一下,这里没你什么事吧?老师。” “你这样说对一位人民教师来讲是很失礼的啊。”君舞回以不耐烦的一瞥。 领头的男人还是头一次遭遇这样古怪的状况,片刻就忘了要发火:“既然你是他的老师,应该知道如何联络这小子的妈妈吧,那就麻烦你拨个电话给这位同学的家长。”说话的同时,他使了个眼色,手下的人不动声色地朝君舞所在的位置左右包抄而来。 萧瞳不由自主皱眉。他不相信这个号称他们班导师的女人打算救他,被她撞到他倒霉的一幕他也非常的不情愿,但他仍不希望看见她因为自信爆棚而惹来麻烦。 君舞独自面对包抄而来的众人,摊摊手:“真不好意思,我不知道怎么联系他老妈。” “呵呵……”头目男大笑起来,“真是好玩,你们两个,一个身为儿子不晓得老妈的联系方式,一个身为学生的导师不晓得怎么联络家长。”他的眼珠子在萧瞳和君舞间转了转,嘴角邪恶地歪一歪,“你们真以为说这样的话我会信吗?” 危险的气息更浓了,萧瞳在心底无奈地叹了口气。他们好像真的惹毛这个男人了。 “看样子我们得玩点真格的了,不能让你们以为这是在办家家。” 君舞面对四面八方慢慢包抄而来的众流氓,一副提心吊胆的样子:“喂喂,你们不要找死啊……” 萧瞳头疼地扶着太阳穴:“真是的,这又不是在演戏,你独自逃走我也不会怪你。” “说得好!要不是你的导师我早闪了!” “唰——”猛然划过脸侧的赫赫刀风打破了平静—— 看见君舞一瞬间挥出的劲猛拳头,流氓们一时都有点惊叹,萧瞳在他们身后冷不防开口:“啊,导师的必杀要来了。”趁他们集体分神的一刻,眼神一凛,手肘猛击在身后挟持他的男人的胃部,轻松地脱开了束缚! 君舞瞥见萧瞳的举动,心下了然。再留意了几眼,才发现原来东林学院玉树临风的学生会会长大人,看不出来拳脚还蛮厉害的,压根不需要她照顾。看他动起手来目光那么凌厉,挥出拳去劲头那么凶狠,每一次出手都毫不含糊,直冲着要害而去,就仿佛忽然成了另一个人,一点也不像小薰在卷轴里形容的那种君子动口不动手的温室王子。嗯嗯……真可谓静若处子,动若……狼子啊,哈哈…… 不过,二对十,且对方手里握有短刀等凶器,他们又被前后左右包围着,想杀条血路冲出去吧,可这帮流氓又偏偏很有前仆后继的势头。这实在是个不妙的局面,君舞暗自揣度,一直这样下去他们迟早会落于下风,但是,如果他们可以再坚持一下…… 格斗的空隙中她抬头望向仓库的尽头。现在几点了,十点?十一点?为什么那个骚包男还没有现身? 出神间她听到萧瞳的提醒:“喂——” 耳后一股冰冷的刀风,君舞本能地侧头,明晃晃的匕首险险地从眼前闪过!是那个不长眼的流氓老大!她顺势一把捏住对方手腕,用力一拧,那人被过肩摔了过来,翻倒在地时手臂也咔的一声脱臼! 君舞正想上前将其狂踏成肉馅,却听见身后流氓瘪三得意洋洋的声音: “别动!要不你的学生就得见红了!” 君舞疑惑地转头。其中一个流氓份子正将匕首贴在萧瞳的喉咙。那头头趁机逃出君舞的攻击范围,从跟班手里接过匕首,气急败坏地更紧地抵在萧瞳脖子上:“哼!女人!你敢动一下试试!” 想必是刚才提醒她的时候被人擒住的,君舞眼神复杂地看着萧瞳,又转而紧紧盯住这群流氓。 握紧的拳头上青筋直跳,灭杀的火焰在君舞身后熊熊燃烧!! 一个都不能放过……灭掉……统统灭掉……竟然敢让我欠了这小子的人情还拖累他……统统灭掉…… 一群被揍得鼻青脸肿的流氓们居然被这股阴惨惨的小宇宙吓得集体吞了口唾沫。那女人,她明明在笑,可是为啥她的笑容显得那样……阴险? 萧瞳吁了口气,就着仰起下颌的姿势,冲挟持的人揶揄道:“好像很害怕啊?” “谁……害怕了?!好你个萧瞳,这个时候你还敢耍嘴皮子!”头目将手中的匕首紧了又紧,“信不信我现在就割断你的喉咙!” “无所谓,何况你握刀的手法不好,割下去我不一定会死,你却一定是谋杀罪。”萧瞳慵懒地侧着头,脸上完全不见紧张的神色,“需要的话我可以把刑法中的相关条款背给你听。当然,你的罪名还不止这些,绑架勒索殴打行凶……”顿了顿,他笑道,“监狱可不是个好地方。” 头目男子气得手发抖:“……呵呵,行!算你狠,我是不敢杀你,可是难保不在你身上留下点什么做纪念……”说着,匕首移向萧瞳的脸,在他的脸庞上冷冰冰地游走,“啧啧,这么英俊的一张脸,要是上面多了一条疤痕,不晓得多少人会伤心啊!” 哎哟!君舞蓦地有点紧张,她一贯奉行“伤痕乃男子汉的勋章”,不过前提是丑男,再来不到万不得已不要伤在脸上。像萧瞳这样的花容月貌,如果被毁容,她肯定会被东林女生的泪水淹死,不对,在那之前早被小薰砍死了…… “我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因为我不靠脸蛋吃饭。”萧瞳却说得云淡风清,似乎这世上真没什么可以威胁到他。 帮派老大愣住,连同他身后一众打手。他难以相信,几句话间他的立场居然一下子被动起来! 干得不错啊。君舞眼角挑起笑意,很配合地顺着墙根蹲下来,摸出一根烟点着。 “女人!你干什么?”一行地痞莫名其妙君舞的举动。 “作为他的班导师,我不可能一个人走掉,反正夜还长着,我们就这么耗着吧。”她咧嘴笑笑,露出一口皓齿,心中却在期望万年迟到骚包男早点赶来。 希尔顿酒店,总统套房。 沉闷的气氛还在继续,尹洛威坐在正中央的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换着频道。长发美男自刚才倾倒点心起就再没有同他说过一句话,尹洛威莫名地觉得透不过气来,终于鼓起勇气咳嗽了一声: “刚才很抱歉。”他抿一下干涩的唇,“即使不喜欢吃甜食我也不该说那样的话,抱歉。” 偷瞄过去,从这个角度,只能看见长发美男75度倾斜的背影,一手搭在沙发背上,看不见表情,他的身子似乎有一瞬凝滞,但尹洛威不确定那是不是他的错觉。 不过道了歉心里就要好受多了,尹洛威的目光又转向了没多大趣味的电视屏幕。不经意间,换到了espn正在转播的铃鹿八小时耐力赛。 安静的大厅瞬间被赛场逐鹿的声响席卷! 解说员的声音热血沸腾,不时被轰鸣的引擎声盖过!骑手们在赛道上冲刺,观众们在看台上呐喊! 长发美男也感觉到了,身后的少年整个静了下来,正盯着屏幕目不转睛。 尹洛威静到仿佛不存在,昨天下午直播的时候已经很用心地看过了,可是,还是想再看一遍。赛道上如离弦的箭一般的机车,它们在摆尾、加速、超车…… 好奇妙,明明不在现场,但那种风驰电掣的感觉,不管隔了多少距离,多少时间,都可以那样真切地体会到。绷紧的身体,皮肤燃烧的错觉,闪电般切换的镜头,震耳欲聋的咆哮……他感受到每一个细节,心也跟着砰砰的剧烈跳动! 真是很不可思议…… 在家里,他很少有机会这样安静的,不受打扰地看完一场比赛。看见他沉浸于赛车的刺激当中,母亲会不悦,会随时关掉电视。 母亲的话在脑海中响起: “你将来必须继承你父亲的公司,机车什么的只能是空余时间玩玩而已。” “现在看来学习和赛车是没法两全的,你只有舍弃一样。” 可是,他一直很想问,为什么被舍弃的必须是赛车? 究竟是为什么呢? 身后无比安静的尹洛威让长发男子纳闷地回过头来,却怔住了。 他看到那个帅气不羁的少年埋着首,双手在腿上紧紧地攥成拳头。 沙发上的手机又响起来,这两天来不屈不挠,尽管每次都只能等来自动跳转语音留言。尹洛威一次也没有接过,但他始终还是在意的吧,长发男子心想,否则便不会时刻将手机放在身边。 十点半。 空旷危险、僵持着的仓库里,流氓头目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古怪地笑起来。 “怎么,你抽风啊?”君舞不解。 “嘿嘿,我记起来了……”流氓头目凑近萧瞳,“你妈妈以前好像总爱谈起她的宝贝儿子啊,说什么她的儿子是钢琴天才……”他眼露凶光,视线慢慢下滑,不怀好意地落在萧瞳的右手上。尽管刚刚才动过武,那只手看上去依旧修长干净,毫无瑕疵,“啧啧,果然不愧是未来钢琴家的手啊,跟我们这种粗人的就是不同。” 君舞的眼神警惕起来,她察觉到萧瞳刹那间的静默。 “割你的喉咙毁你的容你都不在乎,我倒要试试你是不是也不在乎这只手?” 萧瞳的右手被人朝后一把扯住,身后两人同时用力压住他的背。刀刃带着威胁的意味,缓缓从脖子转移到手指。薄薄的冰凉触感袭来,在不易察觉的十分之一秒,被压迫的身体悄然僵住,然而右臂被反锢无法反抗,纤长的手指就这样毫无防备的暴露于锋利的刀刃之下。 仿佛出于一种本能,萧瞳侧过头,定定地注视着那只手,垂下的黑发遮住了他幽然深邃的眼睛,看不清眼神中的动静,但那样远远望着,却无动于衷的姿态,就像那只手已经不属于他。然而,君舞仍是看得出来,他明明连呼吸都凝滞了。 “喂喂!”她站起来。这帮家伙都是疯子,难保不干出疯事来。 “怎么?”头目斜眼瞟过来,“这下班导师心疼了?” “啊,这位兄台,”君舞忽然一捶拳头,笑道:“你不是想要他母亲的电话吗?我办公室里有,不如我去给你拿过来?” “现在才想老实交代?可惜晚了!”那把刀子在萧瞳的手指上缓慢移动,而刚刚还从容自若的萧瞳这会儿却像是灵魂出壳了一般,完全没有反应。帮派头头得意地道:“本来我的目标也不是你们,不过谁叫你们两个这么不识相!打伤我的人不说,还坏了我的计划,你想我可能这么便宜放过你们吗?” “……”君舞缄默。流氓们把话说到这个份上,通常接下来就要开虐了。 果不其然,只见头目男子一面示意手下扔了把刀子到君舞脚下,一面狠狠笑道:“两种选择,是切掉这小子一根手指呢,还是由伟大的班导师代替?” 小刀滑到离君舞两步远的地方,她居高临下,望着黑暗中发亮的刀锋。 挟持的人狞笑着说了些什么,萧瞳却听不真切。为什么眼前的画面与埋藏在记忆深处的一幕惊人地重叠?生活真是一个不断重复的螺旋吗? 他开始觉得滑稽好笑。 chapter 5 动作爱情片 夜已深,偌大的仓库中回旋着丝丝阴冷的风。 君舞正弯腰拾起地上的短刀。 身后挟持萧瞳的流氓老大发出一声赞赏的唏嘘:“很好!果然不愧是班导师,怎么我就从来没遇上这么富有牺牲精神的班导师呢?哈哈……”他和身后的弟兄调侃一气。 “要下手就快一点。”蓦地打断他笑声的,是来自萧瞳波澜不兴的声音。 “哟,”流氓头目不由吃了一惊,“你这小子没想到还这么没良心?就这么急着想见你导师为你‘手指异处’啊?” “我说的是你。”白衣的少年一字一顿地说,抬起头来,额前黑色的发被风拨开,那一眼无比犀利。 头目脸上的奸笑僵了一半,连同他身后的众人都被重重震住。 “要割我的手指就赶快,我是男人,不像你们,我不习惯看到女人替我挨刀。”风携着萧瞳冷冰冰的声音萦绕在昏暗的上空,无端端的令听者背脊一凉,仿佛掉进了万丈冰窟,“不过,”他说,“你的刀最好是冲着我的心脏来,否则,难保多年以后,我不会十倍地奉还你。” 起伏不大的口吻,却字字冷酷,句句惊心,以往温润优雅的少年,浑身散出令人骨寒的煞气。让人难以相信说话的人此刻仍处于被压制的状态。 正在帮派分子们惊愕时,君舞趁机一个精准的小舞飞刀,稳稳命中流氓头目的上臂!完全“恶既斩”的势头! 帮派的众人完全猝不及防,只来得及听到他们的头儿发出一声杀猪般的尖叫。 萧瞳脱开制锆,背身就是飒飒的一拳,那头目被打得猛向后载倒并狠狠撞在跟进者身上。萧瞳一径奔过来,一把拉过君舞的手,转身就跑。 君舞微诧,此刻清醒过来的萧瞳,身上凭添了一份不同于往日的脱缰感,平时即使是动手的时候,萧瞳也是尽可能的克制的,他是理智的化身,臻于完美,不过今夜,这位无懈可击的会长大人似乎屡屡失常。 君舞一面这么想着,一面加快了脚程,很快就是与萧瞳齐头并进,却始终没能甩掉身后野狗一样紧追不舍的帮派团伙。“嘿,你老妈干什么的?怎么会得罪这群没品的家伙?”耳边风声刮过,情势紧急之下,君舞还是不忘发扬其八卦精神。 萧瞳没空睬她,回望身后如狼似虎的追兵,果断地说:“这边!” “错了,是这边。”君舞拉住他往向反方向扯。 “出口在这边!” “不对,在这边。” 身后,“臭女人!!看你们往哪里跑!!”咆哮的吠声正在全速接近中。 萧瞳再次强行拖人,仍不是君舞对手,无奈地道:“你还想不想走?” “走那边是甩不掉他们的。这边才是王道。”君舞手指相反方向,在空中划了个圈圈再点上一点,没有丝毫紧张的觉悟。 “……”萧瞳无语以对。 两个人大眼对小眼,都一副不轻易让步的样子。 正僵持的时候,空旷的仓库深处猛地传来一阵轮胎急速的摩擦声。 君舞一个激灵扭头朝向那个方向,表情忽然一副大松一口气的样子,嘴上小声咒骂了句“来得还真早啊”然后不容分说地命令萧瞳闭上眼。 流氓们也诧异地集体回头致意,迎接他们视线的是两束急速靠近的刺眼灯光!一行人一时全以手遮眼。银色的敞蓬跑车风风火火地杀过来,一瞬间将流氓团伙冲了个七零八落。 车子一个帅气摆尾,停在君舞和萧瞳跟前。 君舞张开眼,看清车上的鬈发男子和扣一顶运动帽的娃娃脸,二话不说拉上萧瞳跳上车去。 “抱歉,女人,迷路所以来晚了。”雷欧简略地解释了一句,回头瞧了眼正聚拢来的打手们,发动车子原地掉转180度,径直飚了出去。 寻寻觅觅,敞蓬跑车在仓库里兜了三大圈,在君舞和副驾驶席的青猫屡番鞭策下,雷欧终不负重望顺利找到出口,后面跟着的流氓们也被折腾得筋疲力尽,喘着粗气三三两两挤上仓库外的黑面包车,不死心地继续追上来。 萧瞳已经认出来救他们的人是何许人也,不禁对君舞的身份越发地怀疑。其间,他听见身旁的君舞不止一次地,毫不避讳地表达着对驾驶员同志的轻蔑与不满。 “朝那边开,你难道不会看上面的路标吗白痴?” “闭嘴!” “错了,这里是单行道,趁警察叔叔没来前快退出去吧,笨蛋……” “罗嗦!!” “un……believable!你居然又转回来了?真搞不懂你脑袋里装的都是什么?” “shut!up!” 雷欧的驾驶策略很简单,一有岔路就转,一有隧道就钻,一到十字路口就着了魔似地非选靠左边那条不可,拉都拉不回来。就这样,他们乘坐的宝时捷领着身后的追兵一路乱绕,最后凭借匪夷所思的兜圈子的能力,成功甩掉了敌人。 车子安全地开上立交桥,路过某条路段时,君舞忽然兴奋地拨高声音吹了个口哨:“看,那边那护拦就是我上次撞坏的,没想到还没修好啊……” 青猫回望着那一截被强力蹂躏而致扭曲的矮栏,瞠目结舌,一脸黑线:“你果然还是这么bh啊……” “谢谢,你也还这么正太啊。”君舞礼尚往来地道。大概是刚才激动过度了,这会儿她已经软绵绵地窝在座位里,手搭车门,眼神很不屑地落在雷欧专心开车的背影上,“不过,怎么能让这男人开车?” “雷欧是leader嘛。”青猫瞄了脸色不好的驾驶员一眼,眼睛笑得弯成月牙儿。 “对了,”突然想起什么,君舞忽而坐直身子,踢了踢前座,“喂,男人,我要的人呢?” 雷欧沉吟半晌,酷酷地开口:“我改变主意了,要人就跟我去酒店。” 君舞一阵隐忍,后又调戏道:“你知道怎么开回酒店么?” 雷欧对着后视镜里笑得懒懒的女人的脸,恨恨地说不出话来。 行驶途中,察觉身边的萧瞳没了声响,君舞靠过来,一面端详一面问:“学生,你还好吧?” “嗯。”萧瞳闭着眼,轻微地哼了一声,脸色却微微发白。 君舞的视线下落到萧瞳腰上,顿住。不大的伤口,在不险要的位置,鲜红的血却正浸染着白色的衬衣。 君舞不动声色地问:“……会长sama,我有一个坏消息要告诉你……” “……我受伤了?”萧瞳虚弱地说,同时觉得好笑,“这个不用你来告诉我。” “你怎么不吭一声?”君舞黑着脸,“我有那么对不起你以至你要让我背上杀人罪么?” 萧瞳的喘息开始紊乱:“我不想欠你人情……” “说实话,你真没必要这么客气。你还年轻(而且你还这么有才),将来(等你飞黄腾达了)有的是机会还我……”这几句话是叼着烟说的…… 萧瞳本来就头晕目眩,听了这话,都快晕厥了。 “我现在就打电话给你老妈。”君舞拿下嘴里的烟,没事人似地拍拍萧瞳的肩,摸出手机。他听见她三言两语从地中海主任那里搞到他母亲的号码,然后又一阵拨号的声音,电话接通,君舞俨然一副很职业的口吻开口道:“喂,请问是萧瞳的母亲吗?……哦,您好,您的儿子可能快死了。”如此云云。完全的没心没肺…… “……你在干什么啊?”萧瞳有气无力地抬眼瞪她。这个女人,难道就不能让他安静地晕过去一阵么? 留意到那抹迅速扩大的红色,雷欧一脸严肃地问身边怔住的青猫:“最近的医院怎么走?” 人和医院。 护士替病床上的萧瞳包扎完毕,起身对君舞说:“幸亏送来得早,而且还好病人一直保持清醒。现在血已经止住,没什么大碍了,放心吧。” 君舞潇洒地靠墙抱着双臂:“我一直很放心。”她朝床位走过去,随便招呼了一声,“你老妈就来,老师我就先闪了……” 感到君舞的身影就在头顶上方,萧瞳仍是兀自闭着眼,只轻描淡写点了下头,表示他许可她离开了。其目中无人之态度令君舞颇有些不爽。 直到察觉君舞笼罩的影子褪去,萧瞳才慢慢睁开眼。倾斜的视野里,君舞两手揣在衣兜里的背影正不紧不慢地离去,高跟鞋的踢踏声贴着她独有的标签,散漫又骄傲。 咔嚓,门打开又关上,一忽儿的,病房里只剩下他一人。 君舞带上门出来,瞧见雷欧和青猫坐在过道的长椅上,青猫同学自娱自乐在听歌,样子很high,完全不在意过路的点滴轮椅担架们瞅他的古怪眼神,雷欧则老大不耐烦的样子,见君舞总算出来了,嚯地起身:“完事了就快走,我不喜欢这里的味道。” 君舞还没来得及教育他要少安毋躁,一个羞怯的女声插进来:“那个,请问……” 两个实习护士不知何时已站在雷欧身旁,有点激动又不太不确定地抬头打量眼前高大英俊的男人。 雷欧这会儿心情正不好,这两位貌似粉丝的女子撞到枪口上来了,他低头瞥她们一眼,冷冰冰地问:“干什么?” “啊!你……你是……re-turn的……主音?!”尽管说话有点结巴,但难得的是这两个女人没被雷欧的极冻视线吓跑。君舞暗地佩服。 “不是。”雷欧迅速扫一眼拉长脖子呈仰望状的二人,毫不留情地否决。 “啊!”青猫及时跳了起来,他早已眼明手快地把帽檐压到几乎遮住眼睛,一面将处在爆走边缘的雷欧拖离两个可爱的实习护士,一面笑着打哈哈道:“你们认错了,其实我们是在玩cosy!” 两名实习护士对望一眼,再将三人轮流端详一番,恍然大悟地笑道:“哦,原来你们是coser啊!” 青猫一个劲儿应到是啊是啊可不是吗…… “喂喂,我不是啊。”君舞在一旁闷声闷气地出声。 “不过,他真的有点像雷欧哦!”谁想到这下子两个女子反倒一点也不紧张了,还很自动地凑到雷欧身边观摩起来,“身高也好高哦,不晓得跟雷欧大人比谁更高些呢?嗯,脸型也很接近,不过貌似你比雷欧看上去老了点……” 君舞“哈”了一声,忍住狂笑的冲动。 “嗯,肌肉也很紧绷,”两女子如左右护法分立两旁,评论得头头是道,甚至毫无顾忌地捏起雷欧的手臂来,末了还嘉许地点头,“不错不错,给你85分,你还是蛮可以cos雷欧大人的!” 眼见雷欧额头上已经青筋突起,青猫心知不妙,这越描越黑的后果到头来肯定得算到他头上,蹑手蹑脚地想要开溜…… “走啦!”最后是君舞一拐子拉过被两名骨灰粉丝搞得郁闷不已的雷欧,“我还等着要人呢!” 三人走出医院,开了安全锁正要上车,一辆黑色的尼桑急急地停在他们车后,车上下来一名穿着米色外套深蓝旗袍的美丽妇人。 青猫不由吹了声口哨,支起帽檐赶忙打量那道朝医院大门奔去的背影,享受地听着高跟鞋扣出的脆响,他陶醉地呢喃:“美女呢……” 君舞站在车旁眯了眯眼,的确是难得一见的美女。夜色下,那女子的面貌看似年轻,但身上散发的成熟韵味却显示她早过了青春妙龄。刚刚借着路灯的光,只那么不经的一瞥,她已经看清那女子的相貌,那样难得的美人,玲珑细致的五官,还有那熟悉的优雅与风情并存的气质,她一看便知来者是谁。相信青猫和雷欧也早认出来,毕竟一晚上连续过目萧瞳和他母亲这样的绝色容貌,不是说忘记就可以忘记的。 三人坐上车,青猫朝坚持坐在后排的君舞调侃:“你那学生看上去挺傲的,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他只想活络气氛,也不晓得哪里生出这样的感慨,大概因为自己也曾是让父母伤透脑筋的叛逆少年吧,总觉得这会儿已经具有了窥一角既见整个冰山的领悟力。 车子发动,君舞数着倒退的路灯,不以为然:“我学生跟你那会儿可不一样。”她斜眼看向前方的伪正太,眼皮轻蔑地搭下来,“你有拿过哪怕一次年级第一吗?” “呵呵,”青猫换了话题,“不过你学生的妈妈还真是个大美人啊,不晓得生了孩子后女人是不是都会变成这么美丽的贤妻良母?”他仰望夜空,笑嘻嘻意味深长地说。 君舞懒得搭理这么无聊的话题,继续数路灯。青猫只得无趣地望向身边的雷欧,这一望,他突然吃惊地道:“leader,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雷欧脸上的红晕还没来得及退场,被青猫这么一吆喝,更是迟迟退不下去。君舞半个身子都凑上来膜拜,可看完立刻结了一身鸡皮疙瘩,一脸黑线地喃道:“真够恶心的……” 雷欧莫名其妙的难堪马上转变成怒火,冷冷地道:“你们哪只眼睛看见我脸红了?” “没有没有,哪只眼睛都没有……”青猫连连推脱。 “脸红就脸红了,我又不是没见过你脸红,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君舞舒展四肢霸占整个后座,手里开开合合玩着打火机,颇无所谓地道,“只是你这么大个儿了居然还像小时侯那样动不动就发神经脸红,我都替你难过……” 什么叫发神经脸红?雷欧还击:“你这样厚颜无耻的人自然从不会脸红。” “哈哈,谢谢。” “……我不是在夸奖你!” “时速70公里。”君舞悠然望一眼仪表盘,失望地说:“你永远都是这个速度,哪怕开着跑车。” 青猫替雷欧答道:“嗨呀,这就行了,我觉得没必要开太快……”话没说完,身边的雷欧突如其来地加速,脚狠狠沉下去,车子唰地向前一阵猛飚! “你不是要刺激吗?”那声音比剧烈袭来的冷风还冷,“好啊,我成全你。” 转眼时速已赫然达到120公里。望着眼前接踵不断飞速撞来的景物,听着耳边车辆疯狂倒退时涡轮一样的嘶鸣,青猫惊吓地紧贴靠背,一手抓安全带一手抓车门,张着嘴只顾猛吸空气,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十分钟后。 君舞惬意地站在酒店楼下啪嗒啪嗒抽着烟,青猫总算没能忍住,蹲在离她不远的地方掏心掏肺地吐着。 雷欧还在他的保时捷那儿,正被比他矮上一个头的小交警盘问,一脸郁色…… “欢迎回来。” 套房的门开后,第一眼看见的是坐在大厅正中央沙发上正冲他们微笑致意的长发美男。随后是从太师椅上起身,表情严肃的阿杉。 雷欧站在门前审视了半天,确定屋子里除了此二人外别无他人。正巧阿杉的镜片朝着雷欧的方向高光一闪,他皱眉,已嗅出不太对劲的苗头。 “嗨,君舞。”长发美男歪歪头,朝雷欧后面的君舞挥手,“好久不见。”漆黑的长发从一侧肩膀倾泻而下,笑容沐浴在客厅温和明亮的灯光下,美伦美涣。 “好久不见,清池。”君舞举起捏着烟的手随意摆了摆。没想到一段时日不见,这男人依旧保养得如此白嫩水灵,看来乐队第一花瓶这称号果真是实至名归。见雷欧堵在门口半晌不见动静,她捅捅他的背,“喂,男人,我学生呢?”该不会是被装进蛇皮袋里塞到床下了吧? 雷欧没有搭理她,径自上前一步,沉声问屋里的人:“怎么回事?”君舞看不见他此刻的表情,但听这会儿的声音,知道那表情定是好看不到哪里去的。 阿杉扶了扶眼镜,示意身边笑得满脸无辜的清池:“人被他放了,具体的你问他吧。”说罢袖手而去,进了卧室。 雷欧的目光立刻射向沙发上的罪魁祸首,如万箭穿心!不等雷欧兴师问罪,清池已经开始滔滔不绝地交代出他的所有罪行,包括尹洛威是如何如何向他表示歉意,如何如何向往车赛,在电视机前如何如何望眼欲穿,手机响时又如何如何天人交战……以及最后他如何如何软下心来再如何如何为追求梦想的少年开启了通往自由的大门…… 末了,善解人意的美丽青年深情脉脉地总结:“雷欧,你不知道,他是真的很希望能参加明天的车赛……” 轰—— 希尔顿酒店某总统套房大厅玄关前,一股名为爆走雷欧的台风正在迅速形成扩大当中,最先受到尾风波及的青猫双手捂着帽子,色惨白,状惊恐。爆走雷欧继续北上,预计将于五秒内横扫沙发区域…… 清池一动不动,抬头直面怒火中烧的男人。雷欧高大性感蕴涵力量的身体欺身下来的那一刻,弱不禁风的阿多尼斯顿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压迫感。 盛怒的男人双手撑在沙发边,将笑容已然凝固的清池整个圈于他的低气压中:“你干的好事?” 清池对上那一双锐利的祖母绿眼眸,眨眨眼:“那个,君舞她走了,不要紧吗?” 雷欧一愣,大惊失色地回头,果然,门前只有惊魂未定的青猫保持抱头姿态,那个狡猾的女人早不见了踪影!“可恶!”眉头一拧,下一秒,人已经追了出去。 青猫望着一卷风似地奔出去的雷欧,终于在门边如释重负地抚了抚胸口,头疼地看着险些沦为雷欧怒火祭品的清池:“你啊,真是吓死人了!” 清池抛给青猫一个颠倒众生的笑,像个没事人一样从沙发上起身,把散了的头发重新绑好,然后端起茶几上的甜点走到卧室门前,笑眯眯地敲了敲:“亲爱的,雷欧被我打发了,现在可以出来吃铜锣饼了。” 雷欧在电梯按扭处啪啪一阵乱拍,抬起头来看一格一格慢悠慢悠闪过的指示灯,忽然直觉君舞肯定用的障眼法,二话不说转战安全通道。 君舞本来逃得就轻松,所以一直跑得也不算太快,这会儿突闻楼上狂奔而来的脚步声,那种飞扬跋扈的势头一听便知是那个沙猪男大少爷。被追逐的形势令得她的肾上腺素急剧分泌,同时心中颇有一种柳暗花明之感:骚包,你终于还是来了啊!吹了个口哨,兴奋地加快了脚步。虽然论智力她是远远凌驾于那男人之上,但论脚程,再强的女人也委实不是同等状态下的男人的对手,尤其对手还是雷欧那样四肢超级发达的家伙。不过呢,脸上绽放一个扭曲到变态的笑,谁叫她就是很享受被人穷追的快感啊! 连下了好几层楼,偏偏遇门不淑,每扇救生门都从外面锁上了打不开。好在君舞的心态平稳。这也是为了增添刺激和情趣嘛。回头,雷欧在身后步步紧逼,估计早就听见她的高跟鞋声了,恐怕被他追上就是半分钟不到的事情,她一时找不到好的办法,只有先跑着瞧。 “我说!人不在了交易就结束了,youunderstand?”她借助楼梯扶手作为支撑,风一样一跃而上,再猫一样十几步并作一步一鼓作气跳下去。 楼上,雷欧并没有回话。 君舞逃到又一层的楼梯间拐角,试了一下那扇门,幸运地发现这回门没上锁。走运!她欣喜地推开门,正要一逃永逸,想了想又顿住脚步,吸足气朝上头喊了一声:“喂,耳环我有些用处,用完了会完璧归赵!” 楼上穷追不舍的脚步声也倏忽不见了,半晌,只听见那头传来落寞低沉的声音:“……我要的不是耳环。” “可我只欠你这个。”君舞仰着头,朝向雷欧声音传来的方向。那个混和着气愤和忧郁的声音就在近得不可思议的地方,几乎就在她头顶。 静了静,雷欧的身影从转角的阴影中默默走出,他低下头,隔着三四米的距离,自上而下俯瞰君舞,眼神里却没了他一贯的不可一世和高高在上。君舞也仰头回瞪他,说不出他看着她的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眼神,只是和她过去在他眼中见过的都不一样。楼梯间没有空调,她跑得气喘吁吁,他更是追得满头是汗,头发散乱地贴在额角和耳鬓,白色的衬衫也被汗湿了。忽然发现,像这样狼狈的雷欧还真是蛮少见的。 比她大半岁的雷欧,不可否认已经进化为相当英俊魅力不凡的男人,尽管她仍觉得他离她心中的成熟标准还差了牛郎织女那么远的距离,但在许多外人眼里,舞台上的雷欧也好、电视上的雷欧也好、杂志封面上的雷欧也好,他们一个个都是多么完美呵。 君舞细细地端详他一会儿,呼了口气,靠在门上耸耸肩:“喂,我真的要走了。”她勾勾嘴角,还是以往玩世不恭的样子,希望能像老朋友那样和他道个别。 “……你不可以这么自私。”雷欧的眉头锁得死死的,除了愤怒,更多却是出于无力,因为知道没有办法可以左右她。 “喂,你在赌气吗?”君舞一阵好笑,“那你去找个不自私的女人好了,反正我们在一起就只会吵架。” “是吗?但那难道不是因为你总要跟我对着干?”雷欧的目光一瞬不瞬,看着眼下这个短发短靴,从头到脚都洒洒脱脱的女子。 “哦?”君舞抱臂,“举例来听听。” 雷欧握在扶手上的手绷得紧紧的:“难道不是这样?你喜欢自由,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你随时可以去见你的朋友,做你想做的事,我只是让你不要半夜跑出去,可你偏要到凌晨才回来;你喜欢摇滚,好,我买下一间录音室给你,租下音乐馆让你可以叫你那些朋友来,要怎么唱怎么闹都可以,可你非要去那些乌烟瘴气的地下酒吧驻唱;甚至我只是说我喜欢你长头发的样子你就要把头发剪掉!……你就不能不要和我作对,就不能听我哪怕一次?”许多次他都咬牙切齿地想,这个倔强的女人,偶尔听她男朋友一次会死吗?会死吗?! 一连串指控后,君舞的面部表情已经冻住。从雷欧那张颠倒黑白的嘴里说出来,事实听上去竟会如此大相径庭!这简直是三流言情小说里巧取豪夺的剧情嘛,差点没把她囧个半死。明明是他强行搬来要和她一起住(她实在不忍心见他露宿街头才勉强许可他睡沙发但要顺便擦桌子擦凳子擦地板洗碗洗衣服洗茅厕……),而她从来就是夜不归的类型。然后有一次他癫痫发作硬要给她买什么录音间(尽管她一次都没去过),她生日那天他的癫痫升级为2.0版本竟然自作主张租下什么会馆还神秘兮兮把她骗去,简直莫名其妙!(那次她终于忍无可忍将他修理了一顿,才发觉原来会馆还是个扁人的好地方,回音效果非常美妙。)至于地下乐队,她老早就混了好不好?那时候这家伙恐怕还听着mp3屁颠屁颠地哼着everyshleverywowowowstillshines,她飚电吉他的时候估计他还只有敲敲锅碗瓢盆的份。最最夸张的,他有次喝醉了酒,半夜三更一个人在浴室里对着镜子“诉说衷肠”,讲一大堆狗屁不通的神经醉话不说还变态地命令镜中的“她”不许剪头发,美其名曰他喜欢她留长头发。若不是由于他当晚的话实在太肉麻太恶心太酸菜太毛骨悚然,导致她对自己的头发也连带着起了过敏反应,好端端的她又怎么会起早摸黑地赶去把头发剪掉?(为此他们还曾打了一架,结果自然是他惨败在她的意大利陀螺、龙爪手和吐血钻心鞋跟下。)需要强调的便是,她和雷欧大少爷相处的日子一点也不甜蜜,而是非常之吵闹,非常之挖苦,非常之搞笑,非常之耍宝,非常之血腥……总之就是从头发梢到脚趾丫都跟他老人家描述的不一样。 不过她姑且怀着一颗宇宙般包容的心去理解吧,毕竟人家是看着柯南玩着仙剑长大的像花儿一样纯洁的男生,一相情愿的本领同她这类沐浴着灰尘和酸雨长大的坚韧无比的金刚野草自然不在一个级别。不过对他之前的控诉她还是不能不表示惊叹,看吧,就是能有人把真相歪曲成那样,完了还好意思一副情真意切的样子说:你就不能不要和我作对,就不能听我哪怕一次? 她向来没有那个美国时间去一一纠正对方的错误,头晕目眩地等他说完,只叹了口气:“但你要的不是听你‘一次’,雷欧。”她站在那里,头仰起一个骄傲的弧度,斩钉截铁,“更何况我一次也不会听你的。” 然后转身推开安全通道的门,离开得义无返顾。 被孤零零扔下的雷欧终于……出离愤怒了!恼羞成怒地破门而出: “警卫!抓住那个女人!她偷了我的东西!” “啥?”君舞回头,此刻的雷欧已经全然没了刚才那股子忧郁和可爱,粗暴地摔门,怒气腾腾地冲过来,看样子是势必要把她抓住不可。果然这世界上最不能招惹小心眼的男人,君舞翻了个白眼,不过,他那点三脚猫的本事又岂会是她的对手?眼见雷欧正从身后直追上来,前方两个警卫也怀疑心大增,朝她加速靠近中,这时君舞做了个叫人匪夷所思的举动,她蓦地扯开嗓门喊道: “啊——是re-turn的雷欧啊——” 摇滚乐队主音就是这点好,嗓音真的异常有穿透力,十分之一秒不到,响应便纷至沓来,层层升级。 “呀!雷欧大人!!” “在哪里?雷欧sama?!” “真的是雷欧——” “天哪!真的,他在30楼!!” “在30楼!!” “……” 正所谓粉丝不问出处,原本安静的酒店走廊在几秒之内响成一片!随着雷鸣般的震动,空荡荡的30楼走廊瞬间被埋伏在酒店各角落蹲点在酒店各楼层的粉丝席卷! 此番一出,谁与争风! 君舞早已找好避风点,正在远处得意地欣赏自己制造的轰动。雷欧现在的形象虽然与电视上有差异,还是被粉丝雪亮的眼睛一眼认出,然后就看见黑压压潮水一般的人流四面八方朝他涌去,可怜他现在身边一个保镖都没有。 “……可恶!女人……”雷欧闷声诅咒的声音被滚滚而过的惊声尖叫覆盖,他身高一米八六,粉丝们毕竟娇小,潮水没把他完全淹没,他还是坚强地露出了一个头,可是那股强大的阻力已经让他无法前进一步。接下来,他分身乏术,只感到无数只手朝他前胸后背抚摩拉扯,耳膜都将近被震破,呼吸都快窒息。 君舞最后望了一眼身处暴风中央的男人。再见了,刚才你也追过我了,算是补偿了之前我的不告而别。我知道,比起没有努力过就失去,努力过再失去会让人好受很多。 雷欧,你以后都要过得比我好! 不过,她笑一笑,还是先平安度过今晚再说吧。 君舞徒步下了几楼,中途见不少保安警卫急冲上楼,可见楼上的骚动还在持续,可怜的雷欧,这么想着,她溜达到某层略安静的楼层,耐心等着电梯。 叮呤—— 电梯门滑开,君舞举步正要迈进,却在抬头见到电梯里唯一的一位乘客时硬生生顿住了脚步。 那名乘客似乎也颇为意外,定定地盯住她。 两个人就这么一内一外相望,一方眼神沉静,一方则目光凌厉。电梯门重要关闭时,君舞伸手一把按住门扉,恢复若无其事的姿态,走了进来。 门合拢。电梯里安静得听得见空调丝丝的风声。 君舞两手悠闲地插在兜里,面朝电梯门,知道对方就在身后,审慎的视线正注视着自己,她的嘴角勾起一个意义不明的笑,率先打了招呼: “没想到居然在这里碰见你,司徒御影同学。” 栗色头发的黑衣少年回以警惕的目光,颔首,沉默。 chapter 6 司徒御影华丽的一击 东林学院。 高二六班下午最后一堂课是教导主任的,上课十分钟了,矮胖胖的主任站在讲台上,面对着教室里稀稀拉拉十来个学生,脸色发青: “人呢?!人都跑哪儿去了?!” 没有人回答。 事实上,人都提前去为尹洛威晚上的比赛助威去了。 萧瞳支着下巴在看书,他的额头上贴了一块创可贴,身上的伤口还没好,换言之,他现在的身份是病人,没那心思回答教导主任明知故问的问题。 莱西在阳光下安然地睡着觉。 教导主任的怒火终于爆发,严肃地吩咐班长萧瞳让君舞明天一大早到办公室见他,萧瞳抬起头来,一脸恍惚的说了声“是”。然后忿忿的教导主任忿忿地翻开课本开始吼课,吼到一半又发现莱西公然在他课堂上睡觉的样子竟是那么那么滴刺眼,大步流星走到他面前: “关夜佳!你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给我站起来!!”一大本化学课本被他卷成筒用力砸在关夜佳桌面上。 莱西揉揉眼睛站了起来。 “你说你晚上究竟都在干什么?!为什么每天都一副没睡醒的样子?!”没了讲课的心情,教导主任以完全的泄愤状态在训话。 莱西想了想,回答:“温习功课。” “温习功课?!温习功课是吗?!”教导主任抓起他桌面上那张被睡得皱巴巴的试卷,口沫横飞,“那你告诉为什么这次月考化学只有30分?!” 回答:“因为只温习了30分。” “……!!!” 萧瞳扫了一眼语结的教导主任和半睡半醒的莱西,低下头一面看书一面悻悻地想:至少他还来上课。 下午四点半。东林市西林大街。 街容不算太整洁,路人不算太拥挤,空气不算太清新,这是一条让人联想起电影中红灯区的地段,空气中飘着酒精和劣质香水的味道,街角巷口横七竖八贴着张扬惹眼的海报,老楼比新楼多。这一区域虽不像东林市中心那样广厦林立,各色分门别类档次高低不一的夜总会娱乐城却可谓俯拾即是,虽不比得商业步行街那般繁华热闹,入夜后却也是霓虹尽闪,门庭若市。这儿是为栖居在这个城市的另一类人群准备的娱乐场所,专供人们发泄欲望的地方。此时正逢西林大街萎靡不振的下午时分,通常要等到夜幕完全降临,这条素有“魔嚣”之称的大街才能全面乌烟瘴气起来。 一辆黑色越野车停在一间不甚起眼的运动店门外,黑衣青年推开玻璃门走进来。站在门口,他取下墨镜扫视了一周。门两侧摆放着各式各样崭新的大件运动器械,墙上陈列着限量版的篮球鞋,还煞有介事地挂着签名运动衫,表面看去的确像是一家正经出售体育用品的运动店,只是店内竟看不到一个人影,没有雇员也不见顾客,寂寥得古怪。 一会儿,里面的一扇门打开,一个身穿店员制服的矮个子小伙儿挠着头哈欠连天地走出来:“请随便看看……”敷衍的话音未落,就抬头看到了面前高大的黑衣青年。 “我不是来看这些的。”黑衣青年瞥了一眼店员身后的门,婉转地暗示。 除了牛郎,这一带很少看见相貌这么端正的青年男子,店员眨巴眨巴眼:“那个啊……还早呢,要晚上七点才开始。” “你误会了,我也不是来当观众的。”青年答道。 “……啊?”小伙子张大嘴仰起头,再从头到脚打量了眼前的青年一番,不可否认他不仅是长得英俊,身材也是一流,虽然此刻穿着一身休闲的黑色西装,精干健实的体魄仍可见一斑。“你的意思是,你是来……当拳手的?”不过,这个男人看上去怎么也不像是要靠这样出卖体力过活的人啊。 “我可以进去看看吗?”男子并不回答却反问。 “……进去……看看?”面对青年奇怪的咄咄逼人,店员感觉脑袋有点短路。 男子点头。 “……唉呀,不行啦!”小伙子像是这才还了魂,“这种事情我做不了主的,你晚上过来我引荐你见了老板以后再说吧。” “现在后面有人在吧?”很明显青年的听力极好,多半是已经听见了门后传来的砰砰的拳声。 “呃,这个,”店员慌了,“老板不在你现在是不能进去的!” 青年回头比了比街对面:“我在外面的海报上看到今天晚上有西彪的比赛,”他转过头来,目光又锁定门后的方位,“也就是说他现在正在后面练习吧?” 店员小伙愣了半晌,终于咬牙使出浑身解数推这个男人:“这个我不能回答你,你还是晚上再来吧!请回吧请回吧!” 青年并未被推动半分,却无奈地吐了口气:“那好吧,我半小时后再来。”他抬头看了下墙上的挂钟,口气不容分说,“但是半小时后一定要见到西彪。” 店员讷讷地“哦”了一声。 青年看他一眼,戴上墨镜走向店门,推开玻璃门的时候又顿住脚步转过头来。 可怜的店员小伙提心吊胆地咽下一口唾沫。 “半小时。”最后再叮嘱一次。门关上。 小伙子长长地舒了口气。 可是他的噩梦并没有结束,半个小时后,那个青年果然非常守时地出现在店内,只是这次,他的身边多了一个人。 小伙子怔怔地看着多出来的黑衣少年,瞬间便被那头燃烧般的栗色卷发吸引住了视线。少年和青年,两个人皆是一身黑衣呢。少年的身高也在一米八以上,看上去只比身旁的人矮上两三公分的样子。虽然沉默寡言,但与青年男子站在一起却还是暴露了他年纪尚轻的事实。凭这样的长相,要是在牛郎店,一定得是头牌吧,店员小伙非常不厚道地琢磨着,只不过这个少年的眼神太冷,气场太强,嗯,应该是a型血火象星座的吧…… 店员小弟还在品味冰山美男之时,司徒御影扔了句“打扰了”便兀自推门走进店后。 “啊!不行!……”店员连忙跟上去。 拐过遮人耳目的长长过道,再下了一层楼,偌大的地下拳击场呈现在眼前。几个拳手正在角落里练拳。惟有一个男人站在灯光集中的擂台中央,他的陪练被他毒蛇信子般快而狠的拳头击得脚步晃荡。 司徒御影半眯上眼,立刻认出这个人就是他今天的目标。西彪,黑市拳赛的新宠,毒辣残忍的“拳魔”。 不过这男人和他想象中的不同,体格不算魁梧,而是略略偏瘦,只是个子很高,应该高过他身边的保镖墨行。在他所见过的拳手中,惟有这一位的脸让他想用瘦骨嶙峋来形容,一低下头眼睛就遮进眉骨下的阴影里,然而细细小小的黑眼珠里的光依旧透出来,那是一种类似躲藏在黑暗中的老鼠的眼光,狡猾猥琐,让人不舒服,即使对手只是陪练,他的嘴角也始终咧着嚣张冷冽的笑。 司徒御影来到阴影处,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对手的拳路。墨行来到他身边: “我调查过,西彪目前的记录是23胜3败。” “这个成绩如何?”司徒御影依旧盯着擂台上瘦高的男人。 “尚可。” “尚可?”司徒御影疑惑地问。 “司徒少爷,你知道,地下拳赛的观众想看的只是那些豁出命去的拳手在擂台上被殴打折磨的过程,换句话说,他们只是想要刺激。台上这个人,之所以成为黑市拳击的新宠,不是因为他的实力,而是因为他的作风。” 司徒御影的表情露出不悦:“……是吗?” 咚的一声闷响,重拳之下,台上的陪练一个没站稳向后跌在地上。 “切,没意思,”西彪无趣地晃晃拳头,退到场边,整个人倚在擂台的护带上,“你,”他随便对下面某个年轻拳手抬了抬下巴,“上来赔我练练!” 被点到的年轻人诚惶诚恐,正式比赛也就算了,谁愿意在这种时候莫名其妙被一个魔头虐啊? 见都没人回应,西彪在台上骂骂咧咧开来:“靠,你们他妈的到底是不是男人?!这里他妈的就没有一个有种的家伙了吗?!”像喝醉了酒,他的口中惯性地冒出一串侮辱人的难听字眼。 台下还是寂寂的没人敢作声。 司徒御影看了看,从阴影处走出来,来到某个正喝水的拳手旁:“借用一下。” 拳手抬起头来,愣愣地递过一幅红色拳套。 全场屏息,注视着这个突然出现的挑战者。西彪则挑起眉来。 墨行为司徒御影戴好了拳套,很严肃地沉声叮咛:“记得他的绰号,司徒少爷,还有……有我在,你不必勉强。” 司徒御影低着头,难得地笑了笑:“明白。” “很好,你是新来的吗?”西彪将手臂搭在带子上,“我怎么没有见过你?”他眯着眼,越看越觉得奇怪,这么俊俏的年轻拳手,在这个行当里一旦见过肯定不会忘的,“你是坤哥新找来的?” 司徒御影来到擂台下,抬头望他一眼:“这个不重要。” “哦,”西彪猥琐地打量少年光滑无暇的脖子和手臂,舌头舔舔嘴唇,“呵呵,那重要的是什么?” 司徒御影拨开擂台的护带躬身跨上台来: “重要的是我会在七点钟之前打败你。” “……什么?!” 安静而隐蔽的房间内,略略发福的中年男人站在窗前,惬意地俯瞰窗外的西林大街。这条被看不见的糜烂、闻不到的血腥和察觉不出的阴谋笼罩的大街,从这个高度看下去,简直像是唾手可得的美味佳肴。 身后传来谨慎的敲门声。 “进来。”男人背对着门说,飘飘然的神情恢复成一贯的老道。 进来的是一名戴眼镜的瘦高的男人,他转身带上门,用一种诡谲的语调低声道:“坤哥,刚刚本家又来电话了。” 石坤不耐烦地朝后瞥了一眼:“你怎么说的?” “按您的吩咐,说您去度假了还没回来。” “好。”石坤转过身来,在旋椅上坐下,嘴角绽开一个既满意又得意的笑,“哼,那个不要脸的女人,司徒先生去世后竟然就妄图插手起本家的事务来了!”他冷嗤一声,鄙夷地道,“她算个什么东西?司徒先生的打下的江山怎么可能拱手交到这么一个妇人手上?” “可是,她还有两个儿子,不得不防……”眼镜男子不无担忧地皱眉。 “司徒隼和司徒御影么?”旋椅上的男子显得不屑一顾,“隼那家伙离开本家也不是一两天了,那女人现在也就只有一个小儿子可以依靠,不过,想想看,司徒御影那小子现在才多大?根本成不了气候。” “话是这么说,但,那次您在本家门外说的话,司徒少爷,噢不,司徒御影,他看上去脸色不是很好啊。” “那句话啊……”石坤摸摸下巴,回忆起来。 那天各分家的负责人聚到司徒本家商议要务。时逢司徒先生过世不多久,各门各派都生了自己的居心,说是商议,不如说是谈判来的恰当,整个过程不甚愉快,最后还闹得不欢而散。女人在会上做的唯一一个决定就是由自己的儿子来接替丈夫管理本家,换句话说,他们在座一行元老级的角色统统都得看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的脸色行事,且不排除那女人还打着垂帘听政的主意。散场后,他走出本家大门,身旁有别的干事凑上来小声询问今后要怎么办,暗示到底要不要睬本家的这个新当家。那个时候他知道司徒御影就走在他身后不远,临到上车前,便特意提高声音回答同僚的疑问:“新当家?那也得要让我心服吧。别的不说,我是负责地下拳市这块的,若是他打得过我手下的西彪的话,我倒是可以考虑卖给本家这个面子。”这话说得露骨的讽刺,四周的人一时都静默下来,他也感到背后的脚步突然顿住。抱歉了,他可没工夫去照顾小少爷此刻的心情,颇威风地径自上了车,扬长而去。 现在想起来,那次公开的挑衅还真是过瘾。想象着养尊处优的司徒少爷面红耳赤的样子,那叫一个大快人心。石坤在座位上长舒一口气,笑道:“那就叫下马威。那种不知天高地厚,除了等父母将天下捧到他脚下其它什么也不会的二世祖,就是得给他一点颜色看看,让他知道当年的元老们可不是任他们母子宰割的鱼肉。” “说得是。”眼镜男适时地接口道,“对了,说到西彪,我还想起一件事,刚才小昊打电话来,说有人跑到地下会馆挑战西彪,看样子像是来踢场的。” “哦,有这种事?情况如何?” “自然不是西彪的对手,估计撑不过几个回合。” “哼,那是当然。”西彪好歹也是他从泰国重金买回的悍将之一,“那样罕见的变态,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招架的。不过话说回来,那家伙最近老是抱怨对手无趣,这回被他逮到个不要命的,肯定玩得很爽吧。”石坤一面笑一面想象。 眼镜男也配合气氛地堆起一脸笑。 正在这时,有人急促地敲门进来。 “坤哥,不好了!”刚一进门,年轻人就上气不接下气地说,“西彪……西彪他……被那个踢场的……” 他话还没说完,房里两人的脸色已凝重起来。 石坤和他的随从赶到现场时正抢上直播的最后一秒,推开门便听见一道惊咋的风声掠过。擂台中央,红色的拳头瞄准西彪疏忽防备的右脸直击而出,那一拳挥得绝对的迅猛绝对的漂亮,聚光灯下一闪而过的红色跟着了火似的,落下的拳声像是闷雷,重得吓人!石坤的身子不由跟着一震,接着便惊诧地目睹他手下引以为傲的“拳魔”不中用地倒在地上,抽动了几下不再动弹。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个击败西彪的年轻拳手,竟然是……司徒御影! 裁判倒数十秒的时候,栗色卷发的少年退到场边,他很低调,但那稳操胜券的姿态表明他对自己的最后一击相当自信。穿着简单的黑衬衫的司徒御影,与石坤上次在本家见到的身着西装系着领带的形象有微妙的差别,这个样子的司徒御影似乎更为本色。他的身体随着沉沉的喘息微微起伏,看得出一路下来防御得相当好,除了唇角有一丝血迹,脸上有层细密的汗,并未看出有多大的淤伤。 场外围观的拳手全都目瞪口呆,才开始的时候明明被动防守一直处于劣势的司徒御影,到后面居然越打越顺手,形势的逆转快得叫人应接不暇,转眼间西彪便败北。 西彪……败了!这个信息过了好久才进入石坤的意识。他难以相信,西彪这样的地下拳坛猛将竟然败在一个比他小八岁的少年手下!想到这里,石坤只觉得一阵心惊肉跳。 觉察到异样的视线,司徒御影朝石坤所在的方向望过来。石坤蓦地被那一眼看得一惊。少年眼里战斗的余温尚未褪去,深邃的瞳仁被染得明亮灼热,但看他的眼神却是刻意冷漠的。 ……司徒御影,他想起来了,他是为了兑现那句话而来的…… 新当家?那也得要让我心服吧。别的不说,我是负责地下拳市这块的,若是他打得过我手下的西彪的话,我倒是可以考虑卖给本家这个面子。 对了,那宣告般的眼神就像在对他说:那好,我就买下你的面子。 到底石坤也算见过世面的人,很快便镇定下来,抬起手啪啪地鼓了两掌:“不错不错,很精彩,司徒少爷!” 司徒御影弯腰下了擂台,并不吃他这一套:“很荣幸你下了飞机就来看我的拳赛。” 石坤表情不解。 “石前辈不是去度假了吗?”司徒御影取下拳套,貌似不经意地问。 石坤尴尬地笑笑,没说什么,转移了话题:“啊,对了,你嘴角好像受了伤,要不要紧?” 司徒御影用左手拇指抹去嘴角的残血:“只要石前辈从前说的话还算数,这点小伤不算什么。” 石坤会意。这小子不是好惹的主儿。他朝身后的眼镜男吩咐道:“叫下面的人尽快把各处会馆的帐目列出来让司徒少爷过目。” 眼镜男领命而去,石坤则叫店员收拾好外面的店面。 几分钟后,店员小伙计战战兢兢站在柜台后,小心望着坐在顾客休息用的沙发上的他的老板石坤和神秘的黑衣青年。这个男子竟然就是司徒少爷的贴身保镖啊!他之前还推了人家好几把,想想真有点后怕。然后里面的门打开,栗发的少年冲完澡出来,已换好一身黑色t恤,头发湿漉漉的,夺目的栗色头发经水洗后柔和了许多。静下来的时候赫然是如此人畜无害般俊美,让人难以将眼前的人同刚才攻势凌厉的拳手联系起来。 ……然而,店员小伙吞了口唾沫,他就是司徒御影呢!这个城市里许多人如雷贯耳的名字,却没有几人真正见过的司徒家年轻的继承人。原来,就是这样一个人啊……出乎意料的简单低调,也出乎意料的不好相处呢…… 司徒御影在沙发上坐下,石坤将矮几上的手提电脑转向他的方向,客气地做了个请过目的动作。 司徒御影接过电脑,低下头一项一项查看起来。 这样便表示司徒少爷本家代理人的位置暂时得到认可了吧。保镖墨行留意周围环境的同时也注意着自己的保护人,看水珠凝在司徒御影的发梢,淌下来滴到衣服和牛仔裤上,那人也浑然不觉。不同于他以前接触过的富家子弟,司徒御影真是简单低调到让人怀疑他究竟是不是司徒家的少爷。做事的方式,说话的方式,就连生气的方式,都是最最直接的。是该说这样的他直率呢,冷酷呢,还是根本就是自闭呢?不过,作为与司徒御影朝夕相处的保镖,他很清楚司徒御影的沉默背后往往伴随着下定的决心和计划的雏形。 石坤也在一旁默默注视低头查阅数据的少年,他吃过水的栗色头发在阳光下慢慢恢复天然的弹性和优美的曲线。刚才最后一击的过程如同慢镜头般在石坤脑海里回放——蓄势待发的身体怎样瞅准机会一触而动,那股“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气魄,苍白的灯光下,栗色的头发飘舞涌动如火焰的波浪,燃烧的拳势如破竹……在他眼前的司徒御影,像是一匹羽翼丰满的幼兽,霸道而英气,冷漠却自信,强壮的身体蕴含着能量和无限的可能性。他从这个意外沉默的少年身上嗅到了那种属于男性的充满征服欲的味道,那感觉并不陌生,他们这辈人年轻时也曾拥有过,然而除此之外,在司徒御影身上应该还有一些什么,超越了他能理解的范畴。 抬头,玻璃门上映出日渐臃肿无力的身体,看着爬上额头的皱纹,蔓延在眼中的疲惫,石坤的心头突然涌起一股荒谬的悲哀,难道,他们的时代真的就此成为过去? “多谢前辈的合作。”审核并拷贝完重要资料,司徒御影抬头,“另外,如果方便的话,我想看看今晚车赛的赔率。” 司徒御影提出这个要求倒是蛮出乎石坤意料之外,他于是交给更清楚这方面情况的手下人代为回答。 司徒御影仔细听完,不出所料,热门夺冠车队是sp车队,尹洛威所在的火焰排在第二。 石坤笑道:“司徒少爷也对赌车有兴趣?”心想毕竟还是个孩子啊。 “只是随便问问。打扰了,那我先告辞了。”司徒御影起身,携其保镖离去。 经过如此近距离的接触,石坤不禁要在心头大跌眼镜。呵,这算哪门子的查账?压根是赤裸裸的示威啊!他印象中的司徒御影还停留在上次在本家见到的那个只闷不作声坐在母亲身旁的少年。原还庆幸地以为又遇上了个怯懦无能的主儿,可眼下看来,这个少年也许真的会对他们构成不小的威胁。 绿灯亮起的十字路口,黑色的现代与黑色的奔驰四驱擦肩而过。 恍惚似看见熟悉的身影,君舞不禁回头张望。 车流来往,目标四驱转眼就被巴士的屁股挡住。 君舞若有所思地喃道:“刚刚那车……” “……奔驰四驱吗?”驾驶席的现代君问,“有问题?” “没。”君舞倒在靠背上,想入非非,“只是在想什么时候也弄那么一辆来开开。到时是不是该叫你四驱君?” 从前的花冠君、雪弗莱君,现在的现代君很认真地思考起这个问题。 君舞哼着没听过的调子,目光掠过窗外的景物。车子驶过豪华的酒店,她不由想起前不久在希尔顿酒店电梯里的艳遇。 司徒御影是她的克星,连续三次碰面都验证着这铁的定律。是的,他们两个就是那种犯冲到乘同一部电梯绝对会被卡在里面的典型冤家。 不过……说来说去好像还是她的错…… 那天晚上,由于雷欧同志不负众望地吸引了大批群众前去观摩兼吃臭豆腐,于是电梯里便意外的只有他们两名客人。当时的状况在君舞脑中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就像在偏远的车站候午夜末班车不寒暄不作声又不对个眼神儿什么的两个人,彼此间寂静得仿佛下一秒就要闹鬼。在持续了长达一分钟的安静之后,君舞终于忍无可忍,一拳砸在电梯壁上—— 很吓人的“嗵”的一响!而后她像个泄气的皮球,嘴里滚出一团憋得快发霉的气: “……闷啊。” 她不确定身后司徒御影的反应,能确定的只是电梯突然晃了晃,灯光一颤,跟着盘上的指示灯不再闪动。 ……那反应,就宛如被她揍歇菜了一般。 本来立场坚定的不与她空话的司徒同学不知怎么居然破天荒蹦了三个字出口: “按警铃。” ……够放肆的先发制人啊,把人当弱智不说还当人是随从。君舞的嘴角恼火地抽动了两下,不过,伸长脖子瞅了半天,这小样儿的电梯不会真的是给她一拳了结的吧?算了,好在从小在孤儿院众老少的恶作剧下长大,这类小case她应付起来已是得心应手,按了警铃并向对方确认电梯的情况后便倚在电梯壁上耐心等救援。 记得那时自己百无聊赖,可能眼光稍不留神在司徒同学身上多逗留了几秒…… 栗发的少年别过脸,眼不见为净。那扭头的动作在君舞眼里忒夸张了点儿。 她就偏要更凑近些,直到对方终于闷声闷气地吱了一声:“干什么?” “不干什么。”君舞耸肩。虽然作为交际对象司徒同学显然不太理想,但眼下只有这一个能说人话的,她也顾不得挑剔了,胡乱乱侃起来,“很久不见,你……咳……长高了。”尽管楞是没看出来。 司徒御影慢吞吞无趣地看她一眼:“你要说什么?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嘀咕个不停。” 总归还是有反应的,君舞大度地笑道:“这叫寒暄。和俺、寒,西淤安、暄。英文是courtesy。意思是没话找话说。” “我不和敌人寒暄。”怎奈对方目不斜视。 望着脸上生动地书写“还我安静”四个大字的冷峻少年,君舞忍住笑意:“没关系,不和我寒暄说点别的也行。” “别的也没有。”啪啪丢来五个字,继续面壁ing。 “really?你不是一直想抓到ckr.吗?难道都没有什么问题要问我?” 司徒御影顿觉好笑:“我问了你就会老实回答了?” “不问又怎么知道?” “如果这样你就老实交待了,我会觉得很不过瘾;如果你说些话来骗我,那我何必多此一举。所以问了也是白问。我会靠自己的力量抓到你,”顿了顿,“最好小心一点。”这通话,也都是朝着对面的电梯壁倾诉的。 对了嘛,这会儿气氛多好,君舞遂再鼓励之:“goon,goon,我会把你的话转告给ckr.的……” 意识到自己上了套的司徒御影,僵硬地笑着转过头来:“那就听好了,这是今天的最后一句——从现在开始,请你自由地唱-单-璜。” “……哈?” 自司徒御影决定一酷到底那秒开始,电梯里就一下子安静下来,如此了一会儿,才令两个当事人察觉到从报警发出到现在已经超过十分钟,至今不见营救人员的影儿。 司徒御影不动声色地按住腹部,又开始了,翻胃的感觉,背脊发麻的感觉,头晕目眩的感觉……他不喜欢电梯,又矮又狭小又封闭,哪怕在里面多待一秒也受不了,所以二十层楼以内的高度他都会选择步行。像现在这样被囚禁在三平米不到的空间里,更是难以想象的煎熬,能够忍耐到现在,已是他的极限。 君舞看了看表,已经过了午夜十二点了,她恍然想起来:“差点忘了,楼上发生歌迷骚动,估计得多等一会儿了。” 靠在电梯角落的少年沉了口气,起身走来,君舞等着看少爷殿下如何发泄郁闷,栗发的少年却已然跃起,利索地单手顶开了电梯上的救生出口。 “喂!”君舞一把拉住他的手腕,制止:“急什么,不要多事。” 司徒御影甩开她,看样子是听不进去了,一心只要离开。顶门是掀开了,但是仅凭他一己之力没法上去。 望着近在咫尺的出口,再次沉了口气,司徒御影回头(很不情愿地)对君舞说:“帮我一把。” 君舞皱眉,这个看似冷静的家伙非迫不及待地要出去,她刚才抓他的手,上面满是冷汗,心头便已猜到了七八分。 “哎,虽然你我是不共戴天的敌人,而且你刚才对我的态度还那么#¥*—%$,再者你以前还(叽里呱啦,以下省略具体内容……)”说完约五百字的并列让步状语从句后,君舞勉为其难地摊摊手,“但谁叫我是你的班导师啊班导师……”然后一副特不计前嫌特圣母的样子招了招手,“行了,你跪下来吧。” ……虽然……他的确需要半跪下来托她,他也的确正打算这么做,但听到君舞那明显多余的最后一句话以及那一口十足优越的女王腔,司徒御影还是在所难免哑在了当场。跪下来的时候他的脸色是极其罕见的阴沉,尽管动作看上去像个心悦诚服的骑士。 君舞深呼吸,缓慢郑重地抬起一只脚……怎么说呢?虽然司徒御影这孩子的确欠调教,但她还是挺想圈养之的。毕竟,那栗色的头发实在生得太漂亮了,打从第一眼见到,她便将之列为心目中与奔跑中的猎豹、变形中的红蜘蛛、月光下雷欧的眼睛并列的人间四大美色之一。 她从陶醉中清醒过来,见司徒御影正极为无语地睨着她:“……你还要不要上去?” “上,当然上……”君舞活动活动脚踝,“快摆好姿势。” 司徒御影隐忍不发又蹲下来,喉咙里沉沉发出类似“你会为今天说的话付出代价”的嘟嘟囔囔的赌咒。 借助司徒御影手托助力,君舞帅气地一撑臂攀上电梯,当然她没有忘记用鞋跟在司徒同学手上不小心招呼上一脚。哦,不好意思了,在她面前摆臭脸是得有接受惩罚的觉悟的。 上来的那刻,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一起身便觉得脚下有点儿晃悠。君舞退到安全范围内,站结实了,借着下面电梯内散发的光亮,忙打量起他们被卡的位置。非常不凑巧,电梯似乎是被夹在了楼层的偏下方,也就是说,即使扳开了这层楼的门,那个空隙也容不下他们两人挤出去,而上面那层楼,她抬起头,她的身高又肯定够不着,换了司徒御影恐怕也只能勉强蹭到。 看样子只能老老实实等待救援了啊。她讪讪地撇嘴,点燃一根烟。电梯上头和电梯里头的最大区别就在于,在电梯上头,你就可以抽烟了。 静静地吐了口烟,君舞来到电梯边上,小心翼翼向下张望。狭长的暗道直坠而下,黑布隆冬看不到头,轻微的一点动静就能激起老长的回声。置身这钢筋筑就的黑道中,有种奇异的感觉,好似闯入了现实之外的另一个世界,简单、空旷、无机、黑洞一般。脚下是黑的深渊,头顶是暗的峭壁,那比地狱还深冷的黑色还在不断一寸寸蚕食着。竖起耳朵,能听到发自底部的空洞机械的咆哮,如同寄居在黑暗尽头的某种活物的呼吸,或者应当说,这整个甬道就像是某个沉睡着的钢筋怪物的体内消化道。 不知怎么,眼前出现了“库库卡卡”变形中的擎天柱和威震天……呃,好像有点扯远了……她果然不适合思辨这项运动。 “喂,喂!你在干什么?”电梯里的少爷这么喊道。 君舞忽然想起一句名言,清清嗓子,带着“某某到此一游”的搞怪念头,朝着无底深渊用摇滚般的气势飙了句自创歌曲:“吸烟啊有害啊健康啊……”然后满意地听那群美妙的音符在巨大的消化道里飘荡、碰撞。 “喂!拉我上去!……” 她顺便还想起另一句,又向天唱道:“二手啊吸烟啊更加啊有害啊……”自然又是一阵余音绕梁。 回音散去良久,巨大的消化道里蓦地传来一道愤怒又虚脱的怒吼: “君舞————” 司徒御影的声音总算将君舞从黑暗之心拉回现实。“来了,”她有点愧疚地蹲下来,朝下面已面色不善的人伸出手,“抓稳。” 司徒御影冷冷瞪她一眼,啪地挥出手,半拍半击地握住。 君舞挑眉,哟,你还伺机报复呢。不过司徒同学的电梯恐惧症貌似蛮严重的,手上脸上都泛着汗。面对这样虚弱的司徒御影,或许她应该做些什么…… 她回握住他的手,却不急着使力:“司徒御影,拉你上来,就自动意味着你已接受以下条款:一……” “什么?”本来就已症状加剧的司徒御影只感到眼前发黑。 “一、从明天起恢复学生的身份回学校上课;二、自少从外在行动上尊重我为班导师,并配合我的工作;三、……” “慢、慢着……”声音里夹着喘息,视野上方君舞的身影忽远忽近…… “三、不再调查有关ckr.的任何事情。” “……” 君舞瞅了一眼身体微微颤栗,埋着头不再作声的司徒御影:“接受的话就继续,不接受的话就退出。” 不能再在狭小的电梯里待下去了,司徒御影无力地点头,声音极轻:“……我接受。” 君舞轻松地使了一把劲,将已近乏力的少年拽了上来。 看着虚脱地蹲在地上的司徒御影,君舞朝四周打量一番:“我刚才已经查看过了,要出去是不可能的。虽然是从电梯里出来了,但老实说这个地方也不见得要好多少。”只是空间倒的确比下面大了许多,“不过,现在想要反悔刚才的承诺已经晚了。”她低头瞟司徒御影一眼,得逞地咧嘴笑笑。 司徒御影努力平复着紊乱的呼吸,良久才出声:“……放心,我不会。” 君舞赞道:“真的英雄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 “不错,”栗发的少年埋头喘息,沉声道:“……只可惜我不是!” 唰——突如其来一脚袭向君舞下盘!迅猛如同从匍匐状赫然扑起的野兽! 面对瞬间恢复体力的司徒御影,君舞没有丁点戒备,被绊了个踉跄,千钧一发时靠抓住电梯的缆绳稳住身体。可还没等她调整好重心,迅猛的重拳又杀来,俨然是练过拳击的势头,被打到可不是开玩笑的。 当然她是不会允许敌人的拳那么容易砸上她身的。猫眼里映出拳头划出的精准弧线,敏捷地侧头、瞄准、出手!又准又狠地一把擒住攻击者的手腕! 司徒御影来不及挣脱,便感到手腕处被人轻轻一拨,刹时身体腾空而起! “意大利陀螺”屡试不爽! 然而,身体接触地面不过一秒,司徒家的年轻当家居然以一个匪夷所思的支点向上倒灌一脚! 君舞用手格挡,却还是被那力道震得倒退一步。有没有搞错?半个身子都还在地上也能出脚?! 不晓得什么时候又是一道侧踢! 君舞惊险避过。 跟着是更强势的旋踢! 勉强避过。 …… god!君舞在心中呻吟出来,好犀利的攻击!横看竖看都不是高中生该有的水平!他简直有跆拳道黑带四段以上的身手! 两个人在电梯顶上过招,支撑在脚下的脆弱电梯发出吱吱呀呀的晃荡声,在空寂的通道里被无数倍的放大着。 这个司徒御影是个什么怪物?他有幽闭空间恐惧症,却居然没有恐高症的么?!眼下这高度任谁看了都得谨慎三分吧。君舞自问不会因为这点高度就犯晕,但还是不得不小心让自己避开边缘位置,也因为要额外分神,而影响到攻击和防御的质量。 但是,为什么这个司徒御影却居然像根本不受影响似的? 而什么时候开始她已完全沦为防御的一方了? 本能地去躲又一个径直飞来的拳头,君舞侧着身子向后一迈,蓦地一脚踩空—— 吓!不会吧? 脑海里闪过警告的刹那,身体已向后失去平衡!急速下坠的途中,她下意识地伸手欲攀住电梯边缘,却是司徒御影的手率先拉住了她。 下落停止了。君舞双脚悬空,紧张感半晌才褪去。她仰望司徒御影面无表情的脸,挫败地大呼一口气:“这就是你的意图吧。” “我最不喜欢被人要挟,如果有人要挟我,必定会以牙还牙!”栗发的少年冷冷地说。 “……”她不晓得还能说什么。 “君舞老师,我拉你上来,将自动视为你接受以下条款……”他果然相当的“以牙还牙”。 “等、等等!” “一、之前的协议全部取消;二、你必须据实回答完我关于ckr.的问题。接受还是不?” “不接受。因为我知道你不会放手。”君舞笃定地说。 “你真这么认为?或者你以为我和学校里的其他人一样?”黑暗后那张无比英俊的脸只显露着冰霜一样的表情,“我是司徒家的人。有时候我会做出连自己都不敢相信的事,所以最好不要考验我的耐性。最后一次机会,接受还是不?” ……有点没把握了,这个少年突然冷酷得像是另一个人,但她那张不服输的嘴还在坚持:“你不会的……” “我不想,不代表我不会。” 君舞进入天人交战状态。她不甘心接受他的条件,尤其是后一个,那会牵扯很大,可是……别开玩笑了君氏阿舞!这小子体内毕竟留着司徒家的血液!他们家就是冷血的标兵,历代如此! “君舞老师,再见……” “好了我答应!!” 要命的“好了我答应”在通道里层层叠叠回响,对君舞而言莫过于奇耻大辱。司徒御影换了个姿势蹲好:“那好,为了防止老师出尔反尔,请现在就回答我的问题。” “话说在前头,不可能你问什么我就答什么,我有我的底线。你只能问三个问题,并且我只回答yesorno。”君舞的眼神少有的郑重,“这一点我绝不退步。” 两人沉默着对峙了一会儿,司徒御影点头:“我答应你。……那么现在可以开始问了吗?我怕我的手没力气到时候你想答都没机会了。” “好……”君舞懒洋洋地晃着晾在冷风中的双腿,“不晓得是谁刚才还一副不屑问我问题的样子……” “情况不一样,我不喜欢询问,比较喜欢拷问。” “……你赶紧问吧。”算我什么都没说…… “第一个问题,ckr.几天前曾在风华学院有收获,是还是不是?” “……不是。”君舞谨慎回答。会这么问,表明对方是知晓个中情况的,这是个试探性的问题,她一旦撒谎必然被识破。 “第二个问题,”司徒御影继续问道,“ckr.的背后不止一人,是还是不是?” “……是。” “最后一个问题,所有拼图都在本市,是还是不是?” “是。……三个问题问完了。”君舞如释重负地答完,费力地仰望他,“拉我上去。” 司徒御影单手就轻松将她拽上来,从他的态度看不出他对刚才的答案满意与否。 君舞拍着身上的灰,表情也瞧不出有多沮丧。这时头顶传来营救人员的声音。 总算来了,看到一涌进来的光,君舞在心中大呼谢天谢地。 两个人成功脱困后,君舞喊住正要离去的司徒御影,有点在意地问:“喂,如果刚才我拒绝回答你,你真的会放手?” 已经走得有些距离的司徒御影停下脚步。 君舞虚起眼,心潮澎湃,回答会是什么?斩钉截铁的“我会”,比较人道的“很抱歉,但我会”,故弄玄虚的“我也不知道”,或是良心未泯的“也许不会”?究竟会是…… 栗发的少年回过头来,挑着眉慢条斯理地答:“当然不会了。我开玩笑的。” 说完头也不回就走了。 等到司徒御影的背影完全消失不见,君舞仍在电梯外保持着被点穴的状态。 原以为那小子好歹会思考一小会儿才回答的,没想到他竟答得如此干脆利落漫不经心,更没有想到答案会是这么的……不像话!!她自信猜到了所有结局,却居然还是败给了对方棋高一着的剧本。不仅如此,司徒御影最后那样子,就如同刚才他们之间发生的一切于他而言仅是在食堂吃饭时意外发现一条抽搐米虫的程度,他有点新鲜地把它拣出来瞅了瞅,很无趣嚼完没受污染的饭菜就走人。 鬼知道,当初她怎么偏偏认定他会为了区区一个无聊的爬窗户的贼先生r而眼看一名伟大的人民教师掉下去肝脑涂地呢?(这毕竟不是黑帮小说和变态小说啊!) 这会儿,君舞只觉得眼前无数金星直冒,它们一会儿排成一个s,一会儿又排成一个b……而司徒御影邪恶的声音仍在不断rey着: 我开玩笑的……我开玩笑的……开玩笑的……玩笑的……笑的…… 好冷的笑话…… “小姐,你没事吧?”酒店的工作人员上前问。 君舞“库库卡卡”地机械转头:“我看起来是不是像个白痴?” “不,一点儿也不,您比较像一尊放错了地方的雕像。” …… “到了,盘山公路。”现代君的声音将君舞从狰狞可怕的笑容中扯了回来。 到了吗?君舞在脑中一榔头摧毁噩梦,提起精神向前打望。虽没看到人影,却已听到越来越近的嘈杂人声。车子沿着蜿蜒的山路拐过一个小山包,热闹纷呈的景象海浪般扑入视野。 她不由吹了个口哨。不错嘛,盛况空前啊! 山脚下聚集着密密麻麻的人和车,霞光映照着一泊泊发亮的机车群,观众们沿山路排了老长的队伍,手里持着彩色的小旗,骑手们或在补充水分或在测试车况和路况。 “咦?”君舞朝着山上某个方向瞪大眼,“怎么这么冤家路窄……” chapter 7 别了,梦幻车道 傍晚,盘山公路。 在尹洛威的性感感召和北冥翔的无良威逼下,东林学院高二六班有一大半人翘了课蹲距在山脚下等待盛大的比赛开幕。其中包括狼帮永远的狗腿人物大头(大头憨厚特写一枚),高二六班永远的被压迫阶级卫强(角落里写着“我是微不足道的尘埃”背影一条),尹洛威疯狂粉丝群(以林菲为首的翻桃心眼女生若干),以及情报女王小薰(唯一因为表情正常而显得不正常的女生特写一枚)。 比赛的车队陆续赶到盘山公路,已经褪去白天炎热的黄昏又被机车群喷吐的热量蒸得热气腾腾。 尹洛威所在的火焰车队作为熟悉地形的本地车队是稍晚到达的。刚到不久,其中一名队友就惊诧地指了指远处:“洛威,那个……是你的拉拉队?” 尹洛威拨开人群,便看到了蔚为壮观的一幕—— 北冥翔带领众人抗着一面上书“必胜!火焰男洛威!”的白色窗帘质料旗帜,不时在夕阳下这么传一传,舞一舞,轮到卫强手里,他手心发汗一个没接稳险些掉下山崖去。北冥翔自然狂殴之,画面极端暴力(以下屏蔽……) 火焰车队的队长驾着机车来到表情纠结的尹洛威身边,笑道:“你兄弟真有意思,比赛还没开始就替我们举白旗了。” 尹洛威神情更加委顿:神啊,请多给我留一点尊严吧…… 不久,一辆黑色越野杀到,一阵烟尘肆虐后,一身标志punk装束的君舞打开副驾驶席的车门潇洒地跃下车来。卫强见自己的正牌雇主来了,自动自觉一路小跑向着夕阳下的君舞奔来。 君舞取下墨镜抬头望去,山顶正笼罩在夕阳的暮霭之中,远远望去颇有点高处不胜寒的味道,而此刻山脚下却是机车云集人山人海,场面好不热闹。据说这次比赛划定的赛程只是盘山公路上位置最不险要的地段,实际上在山的另一面才是传说中的死亡赛道(又称回形山道)。不过,君舞手搭眉宇仰头,唏嘘地探望那隐藏在葱郁山木后的蜿蜒车道,心想即使这最不险要的车段,那大开大阖的弯道们大概也够某些车手受的了。 卫强蹭过来兴高采烈地向君舞汇报着情况。鉴于前几次事件的经验,汇报二字已成为他看见君舞后的条件反射举动,而君舞对于耳边总有这么道热血兼小白的声音看似也已习惯成自然。一面听一面无聊地打着望,望着望着像是突然有所察觉,凑过来搭住卫强的肩,挑眉问:“小强啊,我们班今天一共来了多少人啊?” “好多呢!”卫强一口答道,“让我算算,没来的就只有今天负责做大扫除的小组,再有就是会长和莱西他们……”卫强天真的扳着手指算着。 “哦,看样子人来得很齐嘛。”君舞环顾一周,又低头笑道,“谁带大伙儿来的啊?” “北冥翔!”卫强洪亮地回答。 “哦,他真是好样儿的啊……”君舞摩挲下巴,视线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落在路边那阵势浩大的“火焰男洛威rushrush啦啦团”上。 夹在人群中正雀跃不已的大头猛地感到背上一个激灵。如果激灵也可以分类的话,那这个激灵无疑属于目光投射类,如果目光也可以分类的话,那这道目光当之无愧该属于bt女王类。大头战战兢兢地转身探去。 另一边,北冥翔正向班上众男生传达“尹洛威赢了我们就冲上去ooxx他如果他输了也要像他赢了一样冲上去ooxx他”这一复杂又简明的意思。林菲率领的女生部噼里啪啦忙着替换上机车服的尹洛威和其他车手们拍照摄像。一道熟悉的彪悍身影闪现在林菲的dv里,一晃就过却把她吓得跟见了鬼似的,忙拿下dv仔细回放,闹鬼了不成,还是…… “呵呵,最好给我一个不灭你们的理由。” 诸人身后,君舞的中性嗓音如幽灵般升起,如火如荼的赛前时刻瞬间像是遭遇了西伯利亚冷空气。 众人面色惨白,齐齐退后,颤抖着窃语: “……啊,老师她……怎么会在这里?” “完全没料到她也会来这里啊……” “现在想想,既然我们能翘课,老师当然更可以翘班……” “因为她不是别人……” “她是君舞……” 北冥翔蹦了出来,火大地瞪着君舞身边一脸仓皇的卫强:“卫强!你敢出卖我们?!” 卫强又惊骇又无辜,他的确完全忘了大家伙儿是背着老师翘课的,但他真不是故意的,实在是因为君舞一现身,他就会本能地贴过去,君舞一问话,他就会本能地据实回答。他自己也无法解释为什么会这样,泪…… 在这个节骨眼上,不远处蓦地有人高声喊:“是欧阳家的人!!” 听闻欧阳家的大名,山脚下黑压压的人头波浪似地掉了个个儿。伴着一阵阵抽气声,奢华的白色劳斯莱斯进入人们的视野,缓缓停靠在路边。 尹洛威皱眉,他身边的车队队长抱臂观望,笑道:“果然是欧阳家的人,什么时候对地下车赛也有兴趣了?” 穿制服的司机首先下了车,必恭必敬拉开后座的车门,“喀嚓”,清脆的开门声在静下来的人海里分毫可闻,接着一身休闲装扮的欧阳翱,带着同样休闲的神情走下车来。 “欧阳翱!!那个变态佬来干什么?!”北冥翔见到头号夙敌,瞬间转移了矛头,卫强借此逃过一劫。想起之前在风华的遭遇,北冥翔两排牙磨得吱吱作响,“可恶!他以为他是谁啊!显摆什么?!” 在欧阳翱身上头一次不见那被他穿成了时装秀的风华绛紫色制服,据说风华学院是不屑于周末补课的,所以他这次穿了一身白色长袖v领t恤和白色休闲裤,一尘不染的白手套自然是少不了的,长发照旧松松地挽着,细细的一抹银丝自额头垂落,斜斜滑至耳鬓,在傍晚的热浪中微微荡着,衬着暗红墨镜后一双月亮般阴冷玩味的美目,视觉效果极其惊艳。 “哟,”君舞将之猥亵打量一番,赞道,“白里透红,果然与众不同。” 嘁,大头不爽极了,明明是个心理黑暗得要死的人,搞不懂为什么还偏偏钟爱白色,最让他想不通的是,白色这么纯洁的颜色穿在欧阳翱这死变态身上居然没什么不协调的地方! 人群中喀嚓喀嚓闪过几串白光。 “喂!老实交代你来干什么的?!” “喂!老实交代你来干什么的?!”北冥翔排开还沉浸在惊讶中的众人,跳出来狠狠逼视欧阳翱,“这里没你们欧阳集团什么事吧?!” 他一接近欧阳翱,立即有两名人高马大的墨镜保镖插上前来,不动声色地强制隔开他与欧阳翱的距离。 欧阳翱闲闲地抄手站在原地,无须移动半分就满意地看到眼前意图靠近的人被拦在安全距离之外,他本来就略高于北冥翔,再加上此刻站在上坡,那种轻蔑俯视的目光便越发明显,嘴角那丝隐藏的笑意,在看到眼前的人如小动物般被逗弄时,仿佛也明朗了几分。 对方不但不回答他的问题,那眼睛里更是明白刻着“你还不够班”五个大字,北冥翔一阵恼火,死死盯住欧阳翱,恨不能用眼神在这可恶的贵公子身上戳出个洞来! “老……老师,”卫强胆战心惊地扯了扯君舞的袖子,“那个,这样下去……” “放心,那家伙虽然绝不是那两家伙的对手,不过倒是很耐打。”君舞吐了个烟圈,一副手搭凉棚看好戏的样子。 “那家伙……那两家伙……”卫强喃喃自语,“什么意思?我怎么不明白……” 君舞勾勾手,给现代君使了个眼色:“一会儿你上去帮他们一下。” 现代君面无表情地望了望毛躁的北冥翔和两位稳如泰山的保镖,默默地点头。 还好没有见死不救,见女王殿下总算有了指示,卫强才算放下心来。 北冥翔殊不知自己一戳就蹦的反应反而挑起了欧阳翱的兴致。只件欧阳翱抬起戴白手套的手,慢悠悠摘下墨镜,漂亮的薄唇轻启: “北冥翔,你就像一只狸猫呢。” “什么?!”北冥翔怒火冲天地又上一步,仍被保镖死死阻拦。这回双方的距离拉得更近了。 欧阳翱很有耐心地将他的狸猫论一一道来:“好动,急噪,老是上窜下跳。”他瞥了一眼北冥翔一头橘色头发,手抵着下巴不自觉地笑起来,“呵呵,连毛发的颜色也差不多……” “你去死——”北冥翔经不住挑拨,一拳飞过去,打在横挡过来的保镖硬邦邦的胸前。原以为不过是个爱呈口舌之能的小子,却没料到这小子真敢动手,两位保镖不由拧起了眉头,他们的任务不止是保护欧阳少爷不受伤害,也包括保护有洁癖的少爷不受骚扰,这下眼前的人便成了不得不防的威胁了。 一攻未遂,北冥翔的第二波攻击眼看又要发起,这时一只胳膊及时从背后圈住他的脖子,将暴跳如雷的北冥翔紧紧箍住。 小薰定睛一看,阻止北冥翔的居然是君舞的“保镖兼司机”,记得是被君舞叫做“现代君”来着,古怪的名字,不过倒是万万没想到对北冥翔这个天棒一向置之不管的君舞竟然会不计前嫌,授意她的私人保镖出马搭救北冥翔。高二六班一席人等也是头一回见到现代君出动,好家伙,那块头,那肌肉,那肃杀的眼神,丝毫不输给对面那两尊金刚啊!一边是挺身保护北冥翔、冷酷忠诚的现代君,一边是欧阳家门下身经百战的职业保镖,大家都满心期待着一场筋肉人大战上演。 不过,小薰琢磨着,大概是力道大了些,北冥翔现在的脸色看上去有点发青。 君舞走上前来,示意现代君松点劲儿:“他动不了就行,不必把他勒死。”她瞟了眼动弹不能的北冥翔,调侃道,“省省吧,就凭你这点三脚猫的工夫也想跟这二位高人斗?” 不仅北冥翔,连那二位高人被这么莫名一捧都愣了一瞬。 欧阳翱在后面轻笑,又见到这个有趣的老师了。 北冥翔回过神来,咆哮:“恶魔女人,你别想着用这种方式来收买我,我是不会领情的!放开我!!谁规定个子大就一定强了,鹿死谁手还不一定……” “收买你?oh,no,你误会了。”君舞拍拍北冥翔的脸,凑过来阴险一笑,“今天上午办公室的那串鞭炮是你放的,对吧?……这次的翘课也是你煽动的,对吧?” “……”怪了,怎么突然提起这个?北冥翔同学忽然有了灰常灰常不好的预感。 “拜你所赐,我这个月的工资又得扣掉不少。”君舞在北冥翔耳边压低嗓门,“在学校揍你,老实说我怕地中海看见。知道什么叫借刀杀人吗?”北冥翔猛然明白过来君舞要做什,身体一僵,死命挣扎起来,无奈不是现代君的对手,君舞直起身来,吩咐现代君一句,“套牢他,”然后朝向怔怔的欧阳翱的两保镖,笑容灿烂地道:“pleasetakeyourtime.” 那意思既是“你们慢慢揍不着急”。登时全班栽倒。 “慢着。”关键时刻,白色劳斯莱斯里传来一道女声。 欧阳翱转身,其余人的视线也顺着望过去,一名盘着发髻的贵妇人从车里步出,看表情似乎是在车内按捺已久的样子,她面向欧阳翱,以长辈的口吻礼貌地说:“对方还是学生,请叫你的手下不要出手。” 欧阳翱耸肩,扬了扬下巴,两个保镖退了下来(本来也没打算真的动手),现代君也按君舞的意思松开了北冥翔。北冥翔被掐得够呛,已经没力气再追究君舞的责任了。他抓着喉咙好半天才直起身子,这一下就看清了那位顺手帮了他一把的夫人。 “尹伯母……”北冥翔第一个认出来人是尹洛威的母亲。这下一点也不觉得被救有多庆幸了。 大头也冲到了围观的前沿:“啊!是尹洛威他老妈!!惨了惨了!……”他印象中这位母亲大人对自己儿子可是严格倒近乎苛刻的地步。虽然与这位严母没见上几次面,但仅有的那几回合短暂碰面就够让他莫名紧张的了,尤其是看到在学校里一向桀骜潇洒的尹洛威在他母亲面前居然都不怎么说得上话的时候,更无端地觉得这位夫人可怕。 林菲丈二和尚摸不着头,只是瞧着这气氛挺古怪,也跟着捏了把汗,嘀咕着:“岳母大人怎么也来了?” “啊?”小薰很无语。这女人,居然都自动叫起岳母大人了! “外面很热,您最好还是回车里。”欧阳翱说,“我会叫手下带尹洛威来见你。” “不用了,欧阳,多谢你带我过来,不然我还真不知道他原来就是在这种地方飚车。”尹母的目光锁定人群中央某个位置,“不过不用劳烦你带他过来了,我想我已经看见他了。” 贵妇人朝着某个方向走去,纳闷的路人纷纷侧身让开。 她停下脚步,正前方隔了不到一米的位置,跨坐在焰色的哈雷机车上,英俊不羁的卷发少年在她严苛的视线下不舒服地侧着头。 “洛威,跟我回去。”尹母正色说,那语气全然没有回旋余地。 尹洛威没有说话。 “不说话就是表示非要比赛不可了?” 尹洛威还是以沉默对抗。 北冥翔在背景画面里不遗余力地手舞足蹈:“洛威!转身跑啊!开车溜啊!!……” 尹母将视线投向上方叠叠重重的盘山公路:“就是在这里比赛吧?我听欧阳说,这个路段经常出现翻车撞车的事故,几乎没有哪年的地下车赛是没有人受伤的。”她又看向尹洛威,“你打算拿生命开玩笑吗?” 尹母将视线投向上方叠叠重重的盘山公路:“就是在这里比赛吧?我听欧阳说,这个路段经常出现翻车撞车的事故,几乎没有哪年的地下车赛是没有人受伤的。”她又看向尹洛威,“你打算拿生命开玩笑吗?” 真没想到开赛前竟会遇到这样的突发情况,小薰一面同情着尹洛威一面不忘留意在远处抱臂而立的欧阳翱,看样子他还没打算离开,于是她穿过人群悄悄移过去,来到金贵的大少爷身后: “欧阳学长。” 欧阳翱回头,见到潜伏而来的小薰:“是你。” “学长记得我?”小薰惊异,自己居然了入了欧阳大帅哥的法眼,还真是难得。 “上次来风华的人中就有你吧。”欧阳翱一双眼睛将她打量完毕,笑得格外客气,“怎么可能不记得。” 好可怕的记忆力!只那么一阵功夫就将她这么不起眼的卒子给记住了。“学长果然很厉害。”反正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先拍了再说。 “再厉害也还是输了的那个。”欧阳翱讪讪地转过身去,背对着她问,“有什么事?” 小薰保持安全距离,开门见山地问道:“可以请教学长一个问题吗?” 欧阳翱不置可否。不远处,尹洛威和他母亲还处在低气压的对峙中,不过看起来尹同学在他强势的母亲面前处于下风。 小薰咳嗽一声,说:“我记得学长的兴趣爱好里应该没有机车这一项吧,老实说我很好奇你来这里的动机。” “我对赛车是没什么兴趣,我来这里只是带那位伯母来找他儿子而已。”欧阳翱依旧背向她,极为平淡地说。 “就只是这样?如果只是这样你又何必这么高调?” “高调?”欧阳翱拨高音调,撩起一边眉毛。 “不错,”小薰点点头,示意那辆价值不匪的豪华轿车,“劳斯莱斯都出动了,这又不是出席什么宴会和仪式,更何况你又不是爱炫耀的人,以你的作风,这很不寻常。” 欧阳翱听着女孩老神在在的口气,不动声色地埋着头,半晌,忽而笑起来:“呵呵……”清澈的音色使得那串笑声意外的悦耳动听,他转身睨着眼前的短发少女,因为笑意而微虚的眼里流动过一抹玩味,“你叫什么名字?” 小薰被他突如其来的笑晃住,那笑容很美,却一如既往带着暗暗的、冰冷的气息,无端端令她想打退堂鼓。不多时她回过神来,强做镇静地回答:“小薰。那日薰。” “好的,那日薰小姐,你可以告诉我究竟在怀疑什么么?”欧阳翱一手支着下颌,笑眯眯地看着她。 “好吧,”小薰吸了口气,“那我就直说了,我怀疑……”她抬起头来直视面前俊逸却阴骛的少年,“我怀疑你在向某人示威宣战!” 欧阳翱嘴角的笑有一瞬凝固,眼中闪过嘉许的光,似乎轻轻叹了口气,他说:“你刚刚说我很厉害,其实你才是真的很厉害,小薰。我头一词遇见你这么聪明的女生。不错,你的猜测都是对的。我是来等人的,带尹洛威的母亲来,只是一个借口外加一个顺水人情。” 这么说来她的推论没错了!小薰抑不住心头的兴奋,既然欧阳翱都已经大方承认他是来等人的了,那么这个他所等的人,把所有的外因内因结合起来推断,只可能是一个人—— 司徒御影! 一定是他了!绝不会错!实际上,东林市的地下搏击也好,地下车赛也好,一直都是由司徒家族背后运作的,因为这类地下竞技中最值得操作的一环便是所谓的黑市赌博。而在东林市,赌牌、赌马、赌球、赌车……但凡这些流于暗处的活动或多或少都和司徒这个庞大的黑道集团牵扯得上关系。这次的车赛空前盛大,据说黑市里有关几只强队的夺冠赔率最高的已炒到1赔5.65。就算司徒同学目前在司徒家还只是一个“太子监国”,对这次比赛想必也不敢怠慢。况且尹洛威也会到场啊,以司徒同学的性格必定会关注的。她唯一拿不准的就是他会不会亲自到现场来,不过,既然欧阳翱都这么说了…… “哎哟,美丽的夫人,您太紧张了。我什么时候说过要让您的宝贝儿子出赛了?” 出人意料的,从低气压的中心地带冒出这么一句话,神游的小薰才想起眼下最重要的是尹洛威那边的事,忙循声望去,尹洛威和他母亲貌似都没有大动静,打破僵局的居然是火焰车队的队长! 林菲不觉惊艳了一下,刚才光顾着注意花样少年去了,差点错过这位颇有韵味的大叔级帅哥!他的身高和尹洛威相当,线条刚毅的下巴上透着胡须的青痕,头发被吹得有点凌乱,眼角沁着不正经的笑,手里夹的小半茬烟还在升腾,大概是嫌热所以他机车服的衣领大咧咧敞着,脚上的靴子沾了一层薄灰,照道理处处都不是小女生会中意的类型,可林菲只觉得隔着这个青烟缭绕雾里看花的角度望过去,不禁要在心里一遍遍感慨:原来不修边幅也是可以帅到一种境界的啊! 不修边幅的队长此话一出,反应最大的自然还属尹洛威。他在露出被大棒重击的表情后,转过头难以置信地瞪着身侧笑得不知所谓的男人。 队长大人却正眼也没瞧他,只径直对他母亲说得信誓旦旦:“这位夫人,我以车队队长的名义担保,我从来没有说过让尹洛威代表车队出赛这句话。” 什么?尹洛威整个人懵住。 咚!非常煞风景的,有西红柿一枚正中火焰队队长脑门(||||不要问这东西从哪儿来的)。火焰队的其他队友忍不住了,纷纷嗔道: “队长,这个时候不要开这种玩笑……” “你不是还特意交代要洛威赶过来的吗?” “不要以为你可以耍我们啊……” “(更不要以为你这姿色可以泡有夫之妇……)” 队长面无表情地弹走头上灿烂开花的西红柿,拧着眉回睨众抗议的队员。 小薰发现,所谓的原形毕露就是指目前这种状况,上一刻还很man的队长此刻的眼神顿时变得很流氓很猥琐……然而,他的队员们的眼神比他更流氓更猥琐…… 猥琐和更猥琐对峙的结果,便是队长大人马上又变脸成一副无辜的样子:“哎呀大家误会我老,我是叫他来了,可我什么时候说过这次会派他出赛的啊?叫他来难道不可以当啦啦队啊……” 小薰要十分努力才能强迫自己不笑出来,没法子,尹洛威穿着迷你裙,手持捧花的拉拉队形象真是太好笑了。 而这话似乎让刚刚还愤慨着的火焰队队员无话可说了。尹母不解地来回看着怔忪的儿子和这个大而化之的男人。事态匪夷所思的发展倍加吸引了周遭看官的注意力。 “这位夫人,我想您一定是误会您儿子了,他可从来也没有向我表达过他对赛车的热爱和决心啊。这次让他过来当啦啦队都是千请万请好不容易他才答应的。所以您大可不必担心你儿子会为了赛车牺牲家庭啦事业啦啥啥的……至于这辆机车嘛,”男人低头打量红色的哈雷,笑着拍了拍车身,“有机车的人全世界有多少?难道你真以为他们每一个人都热爱赛车这项运动?如果那样的话,我们又算什么?”男人抬起头来,目光落在大惑不解的尹母身上,嘴角扬起豪迈的笑,“您未免太小看赛车和这里所有的人了。” 男人眼里那份引以为傲的执著令尹夫人一时无言以对。尹洛威的心猛地漏跳一拍。 一直隔岸观火的君舞蓦地也有点错愕,不过很快就又是一脸高深莫测的笑了。 “好了,七点比赛就要开始了。”队长抬手看了眼腕表,转身离开。尹洛威听到自身后传来的他招呼骑手的声音,“别傻愣着,该干什么干什么去!……还有,刚才丢西红柿的是谁哇?……” 林菲远远望着尹洛威的背影,他周围凝滞许久的人群流动起来,看热闹的人一个个散去,不一会儿,山下的出发点已恢复了原先嘈杂熙攘的氛围。那个被抛下的少年的背影被这番背景衬得格外沉寂,宛如有影子覆在他身上。林菲担忧地看着机车旁纹丝不动的尹洛威,突然觉得被如此为难如此夹攻的他好可怜。表面上那么桀骜一个人,其实内心却恰恰是最体贴的吧,所以才会老是忍不住挺身而出为朋友打抱不平,所以这会儿才会这般踌躇不定。不是决心不足,也不是立场不坚定,只是因为他太少替自己设想,才忽略了心中真正渴望的东西。那样向往机车世界的洛威,总在做着速度极限的梦的洛威,是任谁都看得出来的吧?更何况那位队长!可是……究竟为什么他要说出那么残酷的话? “既然这样,就跟我回家吧。”尹母看着颓唐的儿子,似乎松了口气。 林菲鼻子酸酸的,现在的洛威,一定觉得自己被抛弃了吧…… 欧阳翱很绅士地吩咐司机送尹夫人两人回去。 山脚上方的公路旁,黑色的奔驰四驱停在树阴下。 “……真的这样就要回去了?”关夜雅拿下望远镜,蹙眉无奈。 他身边栗发黑衣的少年静静地倚在树旁,抱臂颔首闭目,只在听到关夜雅吐出关键字眼时才抬起眼皮看一下山脚下的动静。 关夜雅遗憾地目送那辆白色劳斯莱斯在拥挤的人流车流中艰难掉头,慢吞吞地越驶越远。“现在还来得及啊,为什么不把心里想的都说清楚呢?”喃喃的言语中不难听出那份焦急,难道洛威他真的看不出那位队长的用心。 司徒御影半垂眼帘,高高望下去,劳斯莱斯的白色影子已驶得老远。他收回视线,注意力开始集中到另一些事物上。 山脚上方的公路旁,黑色的奔驰四驱停在树阴下。 “……真的这样就要回去了?”关夜雅拿下望远镜,蹙眉无奈。 他身边栗发黑衣的少年静静地倚在树旁,抱臂颔首闭目,只在听到关夜雅吐出关键字眼时才抬起眼皮看一下山脚下的动静。 关夜雅遗憾地目送那辆白色劳斯莱斯在拥挤的人流车流中艰难掉头,慢吞吞地越驶越远。“现在还来得及啊,为什么不把心里想的都说清楚呢?”喃喃的言语中有几分焦急。难道洛威他真的看不出那位队长的用心。 司徒御影半垂眼帘,高高望下去,劳斯莱斯的白色影子已驶得老远。他收回视线,注意力开始集中到另一些事物上。 车赛行将揭幕,之前又发生这么多戏剧性的调味事件,山脚下的人们显得比刚才更加亢奋。司徒御影默默注视着,目光逐一掠过这里那里的车队,彼此勉励的骑手,扎堆的资深观众,聒噪的年轻人,穿着鲜亮的女生,手持dv的粉丝和记者,起哄捣乱者,新鲜人…… 白色劳斯莱斯早就没了影儿,关夜雅不得不放弃心中的期待和手中的望远镜。回过头来,见司徒御影蹙着眉头俯瞰山下的人,他好心将望远镜递过去。 “不用。”司徒御影干脆回绝,一双鹰隼般的眼睛继续扫视脚下混杂的场景。 关夜雅瞥瞥手中的工具,又看看目光锐利认真的司徒御影,笑,是啊,我们的司徒少才不需要这多余的工具,他的训练有素的眼睛已经具有了扫描搜索定位功能,呵呵,多么发达的智能雷达眼,趁他专心致志再偷偷看一眼,嗯,而且还绝对的漂亮。 那些人在他眼里就像做着布朗运动的分子,一些呆在原地,一些游去了别处,一些横冲直撞,而他的大脑就像一台精密仪器,很清楚地一一记下所有变量,所以那个悄然消失在人海中的身影自然也逃不过他的眼睛。 “有人要找我麻烦了。”司徒御影转过身来,顺手揽过关夜雅的背就往越野车的方向走,步伐带着警惕的味道。 关夜雅纳闷:“谁?” “一只白孔雀。”极精辟的形容,司徒御影厌恶地拧起眉头。然而—— “真不友好啊。”欧阳翱的声音在两人背后响起,故意拖长了语调,惬意十足。 关夜雅率先回头,愕然地看见欧阳翱和他的两个保镖,这么小号的排场还真在他的预料之外。以前见着这位风华绝代的贵公子,身后无一不是由跟随者和保护者组成的浩大军团,拉风到底,倒也丝毫不显得做作。他猜大概是红花还需绿叶配的缘故,像欧阳翱这样皇亲贵族般气质非凡的大少爷有如此华丽的陪衬也不为过吧,反观自己身边这位…… 带着调侃的意味悄悄瞟一眼身边孤家寡人的司徒御影,不巧得到司徒同学蔑视的白眼。关夜雅别开视线,抿嘴笑,其实司徒御影有他这样的超级绿叶做陪衬,已经很不错了,绝对不输给对面的某人啊。 “怎么,好不容易见到二位,不打算说点什么?”欧阳翱偏着头,硝烟味的风卷起路上的灰尘,他银色的发丝徐徐扬起,落日余晖落在冷冰的瞳孔里,色泽剔透宛如沉在威士忌中的冰块,醺出丝丝美丽却危险的醉意。 关夜雅虽然对欧阳翱这人不感冒,但他欣赏美丽的事物,这里面包括夜景,包括樱花,包括司徒御影,也包括现在的欧阳翱,于是便客气地收下了来自对面那只美丽雄性生物的寒暄:“如果要说点什么的话,我倒是想起来,欧阳学长上次的招待很盛大啊。”一双眉目笑得弯弯的,当仁不让。既然司徒御影打算彻底无视对方,敷衍的任务自然都落到他肩上。 “只可惜你并不领情。”欧阳翱下颌微扬,他喜欢俯视人,即使身高本来就很高了还要倨傲地扬起下巴,傲得变本加厉。 关夜雅笑容可掬:“听起来好像学长为我准备的满汉全席。” “老实说,上次体育馆的事情我并不知情,不过事后我的确有为两位准备赔礼。”戴白手套的手优雅地扬起,像托着高脚杯,“游戏后的犒赏,就像赛车后的香槟。” 听着两个人不冷不热地唱双簧,司徒御影终于不耐烦了,上前一步站到关夜雅前面:“欧阳翱,你来干什么?” “自然是看车赛,”欧阳翱暧昧地笑,“顺便看你。” 司徒御影:“……” 关夜雅狠狠捏了一把汗,这话真像是欧阳翱说的,这反应也真像司徒御影该有的。他仿佛看见司徒御影脑门的青筋嘣嘣地冒出来,还有脑后升腾的青烟。zenzen破坏形象…… “对了,有一个问题我一直很好奇,”欧阳翱还在乐此不疲地雪上加霜,阴鹜的眼光在司徒御影身侧流转,“都说你手腕上有枚纹身,既然纹了为何总藏起来不让人看见?嗯……”那声音兴奋地拨高了一度,“真想知道你纹了什么?天使?猫咪?还是小狗?” 司徒御影冷淡地瞥他一眼:“你好奇的事还真多。” 关夜雅抚摸下巴,嗯,标准的司徒御影式的反讽。不过也难得欧阳翱居然注意到这个细节,那个纹身的位置,通常不是被长袖遮住就是被护腕裹住,的确是有意藏之。他若有所思地垂眸,司徒御影的右手就在他眼皮底下,对他这片超级绿叶毫无防范。他不由打趣地想,如果他现在一把拎起司徒的手腕揭开黑色护腕,那枚神秘的纹身便会立刻无所遁形。当然这世界上恐怕也只有他可以如此不费吹灰之力地办到,尽管事后马上就得吃拳头…… “真不懂事,司徒学弟,”凉凉的声音打断关夜雅的遐想,“你该称呼我学长。”欧阳翱虚起眼。 树阴下的司徒御影傲气更胜一筹:“你在开玩笑?” 关夜雅头疼地看着眼前两人你来我往,只希望比赛早点启动转移两人的注意力,或者自己的人格魅力突然爆发让这两人暂时停火都来关注他。以他以往的经验判断,司徒御影和欧阳翱一旦碰面,若没人加以阻止,通常只会演变为一场针锋相对,不到一方胜出不会告终。 说起来,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这两个人成了冤家对头? 一白一黑,欧阳家和司徒家一直以来都是竞争对手,据说两家还是世仇,欧阳家的少董和司徒家的当家不仅在牵扯上家族利益时会看对方不顺眼,就是在一些无关紧要的场合也会杠上。“打从娘胎起就是宿命的仇人”,也不过如此了。 话说这两人的渊源大致可以追溯到半年前…… 两年一度的拍卖会上,其中一件拍卖品是一辆有名的“鬼车”,实际上那是一部产于五十年代ndrover,据说驾驶过它的人全部死于非命,由此才被人送晦名“鬼车”。不巧血液中有着同样bt分子的司徒少爷和欧阳少爷同时相中了这架有故事的老陆虎,于是乎上演了两人间的第一番较量。最后胜出的是司徒御影。不过在关夜雅看来,这家伙颇有点胜之不武。在拍卖现场,本来两人一直死咬着对方竞价,途中欧阳翱身边的一名副手一脸担心地在他家少爷耳边嘀咕了些什么,此一细节显然被司徒御影留意到,并很快在头脑中反应出种种可能。然后欧阳大少爷拿着集团公款作为私人消遣的消息不知怎么便传到了欧阳老先生耳朵里。那时的欧阳翱还未完全接管欧阳集团,既然老董大人不高兴了,他也只得放弃。司徒御影顺利入手了那ndrover,可那车很快被他抛到了脑后,拍卖后不到一周就遭窃。事后很久,当关夜雅忐忑不安地向司徒同学坦白偷车的人其实就是自己时,司徒御影头一句居然是问:“欧阳翱雇你的?”当然不是,关夜雅坦然摇头,同时由衷地庆幸他的雇主不是欧阳翱。然后司徒御影只无动于衷地说了句:“哦,偷了就算了。”此事便草草了之。 第二次较量的地点是在东林大学的网球场。某个阳光灿烂的午后,司徒少爷一个人很专注地在练球,忽然被头顶啪啪的掌声打断,抬头一看,赫然是风华的贵族军团。鼓掌的自然是为首的欧阳翱,一脸的腹黑,显然是来报上次的一剑之仇的。司徒御影大约也在心里琢磨着干脆一鼓作气灭了这狂妄的小子,于是一口答应下欧阳翱的挑战。那场比赛关夜雅至今记忆犹新。两人都是网球高手,比赛打到后面连天色都阴沉下来,跟着还下起了瓢泼大雨,真可谓“高手过招,风云变色”。而那两人沐浴在雨中浑然不觉,黄色的球如水弹在空中划出飞快的轨迹。关夜雅闭上眼欣赏两位骨灰级美男大力接球时啊来嗯去的声音,等待两人从天晴打到下雨又从下雨打到天晴……直到欧阳翱以一个有争议的底线球获胜。裁判可能的确没看清那最后一球究竟是界内还是界外,但显然风华军团在场的压力也是功不可没的。欧阳翱赢球后神清气爽地将拍子交给手下,向着夕阳扬长而去,司徒御影从此看欧阳翱更不顺眼。 然而不得不承认,最后取得先机的人是欧阳。那时栗发的少年罩着毛巾擦着一头雨水,嗡嗡地问身边的人:“以后当我的陪练,如何?” 关夜雅做思考状。 “一场五百。” 在心中第一百次咒骂该死的贫富差距后,关夜雅微笑道:“可以啊。”难得一毛不拔的司徒少爷慷慨一次。 回忆以自己又一次拜倒在金钱诱惑前的那幕告终,关夜雅颇有些感慨地轻声重复了一遍那向万恶金钱投诚的三个字: “可以啊……” 然后他听到耳边一阵古怪的安静。 随即是欧阳翱阴谋得逞的笑声:“既然如此,战利品就是关夜雅了。” “……嗯?”关夜雅怔住。想是平常就挂惯了一张好好先生的笑脸,就是此刻呆怔起来也有半分笑吟吟的模样。 “嗯什么?”司徒御影的口吻异常冷淡,“不是你自己说可以的吗。” 关夜雅震惊地眨眨眼:“能告诉我你们到底做了什么决定吗?”不妙,非常不妙,似乎一个不注意就把自己给出卖了啊…… 司徒御影脸色阴郁:“虽然十秒钟前才刚说过,我还是(好心)再重复一遍,听好了,我和那家伙赌这次车赛的冠军,谁赢了接下来的一个月你就归谁‘使唤’。” 好脾气如关夜雅听了这个也不可能高兴得起来:“不要开玩笑了。”他正色道,“两位少爷未免太不尊重人了。” “我也这么想。”司徒御影很无语地瞥他一眼,“没想到你自己倒是答应得爽快。” 这么说这个变态提议是欧阳翱提出的啰!可是,关夜雅欲哭无泪,司徒同学啊,就算赌气你也不能置朋友的人权于不顾啊! “那么我压sp。”没给关夜雅反悔的机会,欧阳翱选择先下手为强,笑得格外狡诈。 “……火焰。”司徒御影闷闷地应到。 “等一下。”关夜雅止住司徒御影,很勉强地保持笑容,“那我岂不危险?”谁都知道sp是夺冠大热门,更重要的是,司徒御影此刻的样子毫无干劲儿,不免让他紧张。 “我能做的仅止于此。”司徒御影回答得事不关己,“你还可以祈祷。” 关夜雅愣了足足半分钟,好在他生来大度,最后也只叹了口气,笑笑:“好吧,我可以做战利品,不过有个条件。” 司徒御影万分同情地看他:“什么条件?” “条件是这场赌局我也要参加。如果sp和火焰都没有赢,你们两人便要由我使唤一个月,如何?”他还是在笑。 司徒御影意外地挑眉:“啊,这个我没意见。不过,”促狭地口吻针对起贵公子的对手,“欧阳学长如果有特殊困难,也是可以考虑退出赌局的。……对了,阿雅,你会使唤我做什么?洗衣服没问题,倒垃圾没问题,刷马桶没问题,只是千万不要让我处理你们家楼下那个老鼠窝……” 主导惯了的欧阳翱哪里肯这样作罢:“好啊,”他悠闲地抄手,面不改傲慢之色,“这样岂不是更有趣么?我没有意见。” chapter 8 run run 洛威! 时刻逼近。暮色下的山脚一片烟尘滚滚。 君舞手搭车窗,指间的mildseven燃起青烟袅袅,隔着雾霭和烟尘看过去,正瞧见火焰队那位很man的队长大人被一小女子训话。 那边厢,尹洛威都不在了,北冥翔自然蹲在地上一副好生无聊的样子,她班上一众人等无精打采地席地而坐,北冥翔没有指令,也不见几个人有胆离开。 不过,北冥翔那家伙究竟还在指望啥?奇迹?呵呵,总不会是在期待她这个无所不能的班导师吧? 君舞自顾自一阵笑,笑声中俨然有救世主的觉悟,旁座的现代君耳朵动了动,依旧保持严肃面容,直视前方不敢稍有斜视。 手机响铃非常不给面子地驱赶走君舞身边的金光和颂歌,她低头摸出手机,看到那号码,表情难得有了丝凝重: “喂?……什么事?……”听了大半会儿,她蹙着眉头谨慎地点头,“知道了,我会想办法。”然后摁断电话。 朝车窗外望去,北冥翔已经不在刚才的地方了,沙尘布满的地上只留下他两个完整而忧郁的脚印。 “不好了,老师!”卫强突然奔到君舞的车窗外,指着远处慌张地道:“北……北冥翔去找那位队长……” 君舞顺着小强的食指望过去。趁那位队长全副心思被那名小女子耳提面命时,北冥翔居然疾步走去二话不说抡起拳头朝对方侧脸飞过去!不出所料,君舞咂咂嘴,那小子冥思苦想的结果,看来就是把一切的祸端都归咎于那位火上浇油的队长先生了。 有人扯开嗓门拉长声音惨叫:“打架啦……”音色之凄厉之颤抖有如目击了凶杀现场。 许多人被那声音喊得精神一振,赶紧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围拢去。转眼君舞就望不见北冥翔被反殴的场面了。 有了这群不可救药的好事者,本来就不算秩序井然的山脚此刻更加混乱。君舞也趁早打消了当救世祖的念头,可不晓得怎么搞的还是被心急如焚的卫强神仙似的请出了车门。 卫强身先士卒,在围观者中冲杀出一条路来,将君舞sama往前头一推。君舞站定了,蓦地看见眼前一老一少扭打的难看场面。 “老混蛋!为什么要对洛威说那样的话?!” “臭小子!!你爷爷要做什么还轮不到你来唧唧歪歪!!” 刚刚还教训队长来劲的小女子这会儿却在一旁手足无措。 “打什么?!”君舞怒喝一声,带着摇滚气势中气十足的嗓音如震荡波般荡开来,将方圆十米内的人都震住。 拥抱纠缠在一起的北冥翔和火焰队队长大人自然也愣了愣。 “你!给我过来!”君舞两步跨过去,拽住北冥翔的衣服将人扔到一边。 北冥翔颓然地摔倒在地,仰望君舞的背影,模样有点呆。 “还有你!”君舞又拎住队长的领子提起来,“年纪一大把了还跟小孩子打架像什么话?!” 火焰队队长醒过神来,才意识到自己竟然轻易就被一个毛头小子挑衅了,充血般的红色从脖子耳根噌地蹿上整张脸,表情顿时又恼又窘,像个孩子。 君舞隔开两人站在中央,眉头拧了拧:“这样,由我代替你们各给对方一拳,就算扯平,这事就了结了。” 于是她走过去给没来得及抗议的北冥翔肚子上来上一拳,北冥翔立刻埋下腰痛不欲生。之后又来到懵懵的队长跟前,松松捏着的拳头在男人英俊的脸上轻轻意思了那么一下。 沐浴着观众哑然的目光,君舞仰望夕阳,如释重负地长舒一口气:“……全剧终。” “剧终个屁啊!!!”北冥翔呲牙咧嘴地意欲反扑。 不巧传来了比赛正式开始的倒计时,人群的注意力又重新被即将揭幕的赛事吸引了回去。火焰车队的队长也没功夫跟个小毛孩瞎磨蹭,乖乖随那名女子掉头去忙车队的正事了。 愤怒的北溟翔连同东林学院高二六班众多学生被孤零零搁在一边儿,黄昏下数以百计的车轮齐发待命,卷来一阵烟尘,扑腾腾盖在他们身上。看在君舞眼里,一个个灰不溜秋可怜巴巴的。尤其林菲愁容满面,这场比赛少了她暗恋的尹洛威,对她而言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哎,要是洛威在就好了…… 嗯?君舞竖起耳朵,怎么好似听见了高二六班集体的心声?!幻听,绝对是幻听! ……你快回来!我们这么多人承受不来…… 我才承受不来呢……长叹一声,君舞将手里的烟扔在地上用脚踩熄,问道:“旗子呢?” 众人纳闷地抬头。 君舞找到躺在不远的地上那面书写“必胜火焰男”的白色大旗,走过去脚尖一挑,巨大的白旗听话地跳到她手上,接着只听“刺啦”一声,在大头瞪得圆滚滚的两眼注视下,君舞赫然将那面白旗从竹竿上一把扯下! 北冥翔暴跳如雷,饿狼般扑过来被君舞一脚踹开,她顺手将那面旗,哦不,那张白布扔给大头:“叫他们有什么要对洛威说的都写在上面。”她望了望前线整装待发的机车群,“尹洛威我去带回来。” 小薰惊住了,林菲怔住了,北冥翔傻住了,大头呆住了!卫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一瞬间,君舞的形象是如此高大威猛英俊潇洒……此时此刻他多想紧紧地拥抱住君舞,深情地道一声:老师,拜托了!! “另外,”在所有人经受着内心感动与震撼的洗礼之时,君舞已经唰唰在一张纸上写好些什么,递给小薰,“在这上面签上你们每个人的名字。” 小薰接过来一看,不由眼前一黑—— 协议书 甲方:君氏阿舞 乙方:高二六班全体成员 双方经友好协商,达成以下协议: 1、甲方需协助乙方寻回尹洛威以参加东林市9月26日晚的地下车赛。 2、乙方需在下周的教师评价调查表上为甲方评定为“优秀”。 3、任意一方违约需赔偿对方人民币五千元。 4、双方在履行协议上有分歧的,依照道上规矩处理。 甲方签字:君舞 乙方签字: 20xx年9月26日 协议书在郁闷的高二六人手中传走,君舞在人群中一面来回巡视一面高声吆喝:“写不下的写背面啊!写不来的按手印啊!……嗯?harry是你么?……拿回去重签!!外文名字一律不过关!!……还有你,你认得出你写的是什么么?给我写清楚一点!……baga!谁要你写这么大个儿的?!……”彪悍的声音中时不时夹杂手掌与脑门猛烈接触的响声。 远远的,有人挥动三角旗,某一刻,上百引擎轰响的声音直冲云霄! 而这边,君舞揣好签毕的协议书,将写好了感人肺腑煽情至深台词的白旗甩上肩头,钻进车里,朝同志们挥挥手绝尘而去。 林菲目送君舞的车影,不安地问:“喂,小薰,用‘绝尘而去’形容是不是不太合适啊?” “不合适吗?”小薰无精打采极目远眺,“可我真的没指望她回来……” 天色差不多暗了下来,比赛也已经开始了有一会儿了。虽然对君舞并不抱任何奢望,小薰还是被林菲软磨硬泡地强制留了下来。车赛的热衷者们自比赛伊始就纷纷移驾去了山顶,人人胸前挂着一副望远镜,兴致勃勃的样子,小薰也随大流地跟着哥哥姐姐们上了山。据经验者说,在盘山公路进行的车赛,一定要在山上才能畅快淋漓地一览比赛全程。等待尹洛威久久无果的高二六班大部分同志也没能捱得过诱惑,陆续上了山。最后仍死守在出发点的只剩下对尹洛威的回归和老师大人的壮举抱着渺茫希望的执迷不悟者,这其中包括小麦色控林菲和洛威之忠犬北溟翔。 此刻小薰正同成百上千的车赛爱好者们一道蹲守在盘山公路的最高路段,举着望远镜,双目炯炯有神。路灯点亮后,山下盘旋延绵的公路清晰地尽收眼底,她可以看到欢呼的人群排成长龙,沿着山道一路而下;更妙的是,从她站立的位置垂直俯瞰,就是山路上最大的一个岬角,只需垂眼的功夫便能近距离目睹一次次货真价实的甩尾飘逸!她身边的人时而大声呼喊,时而热烈议论,气氛好不浓郁,像她这样初次来到车赛现场的人也身不由己的被感染。来山上果然还是没错的呢。 这次比赛采用的赛道是整个前盘山公路(后盘山公路据说又叫回型车道和死亡赛道,几乎没有比赛会选择那里),骑手们上山后需要再从另一边的下山道返回起点,路线形成一个首尾相连的环型,路程为12公里,一共要跑上五个来回,全程便是六十公里。每个车队可派不超过三名队员参赛,但每名选手只限跑一次。山脚和山上都设有各车队的修理站,方便在需要时更换车手和处理汽车故障,但依照耐久赛的规则,每个车队只能使用一部赛车。按小薰的理解,除去人数可在一到三名中灵活变动这点外,规则基本类似于运动会里的接力赛。据说这已是第五次在盘上公路举行地下车赛,此项赛事也可算有一些历史了。车赛设定有五万元的奖金,还有一个并不怎么值钱的奖杯,当然这些也只是象征性的奖励,相信车赛的魅力对于选手和观众而言都远远不止这些。 一开始抱着寻找司徒御影念头的小薰,这会儿却已完全融入到激烈的比赛当中。金属猛兽们从眼前闪电掠过,煽起热辣的风浪,雷鸣般的引擎声震耳欲聋,即便如此她还是会被周围的氛围带动得起劲儿呐喊,然后目送根本就认不得主人的一辆辆重型机车渐渐跑远,到了山下还原成一个个拖弋着长长烟尘的小黑点,然而游移的速度依旧快得惊人! 已经是第二圈了。对这些车队她这个新手自然识别不能,只是听旁边的人说起,目前领先的貌似一直是sp,身为本地车队的火焰虽然表现已经很不错了,仍始终落于sp之后。从周围人的谈论中她听出,他们对于火焰能有这样的状态已经很满意了,实际上没有人指望哪个队能赢过sp。 骑手们驾着的机车逐渐隐没在最远的山脚,眼看马上就快到折返点了。小薰拿下望远镜,掏出手机,上面没有短信也没有未接来电,这意味着尹洛威还没有回来。 白色劳斯莱斯一路畅行无阻,诀别一般转眼驶入了华灯初上的街道。 尹洛威坐在后座,麻木地望着窗外的流光溢彩。马路上偶尔有一两辆机车驶过。 前方的车流缓缓停滞下来,大家在等待前端十字路口的指示灯转换。 尹洛威思绪游走,回忆起第一次乘机车时的情景。那个时候他上小学五年级,早上起床晚了没能赶上公车(那时父亲还健在,是绝不允许他养尊处优地坐私家车上学的)。就在他无计可施,决定追着巴士跑的时候,一辆黑色的机车倏地停靠在他身旁。 “喂,你不想活了?!” 他一副奔跑的姿态提着双脚,鞋底却压根没着地。凶巴巴说话的男生从身后提着他的制服将他整个人拎了起来。小洛威费力地扭过头,看见一张乌云笼罩的俊脸,立刻认出拎他的人是在他们家附近一个加油站打工的哥哥,据说是辍学、抽烟、飙车,典型的素行不良,碰巧他所在的那条街的住户又都是有头有脸有教养的人家,父母们都曾告诫自己的小孩不许跟那个骑黑铁皮的哥哥说话,这其中也包括他的父母。 骑黑铁皮的哥哥似乎也没打算再说别的,只是扯住他制服上的名牌瞅了瞅,便将他一把扔至黑铁皮的后座,囫囵地扣上一顶安全帽,叮嘱了声:“抱稳了。” 家长们将黑暗骑士妖魔化的结果,便是小洛威完全不敢违逆他的话,赶紧乖乖伸手扶住。 然后大哥哥似乎踹了一下他们屁股下的黑色大怪物,那黑铁皮怪吼了几声,离弦的箭般射了出去。 那一刻他吓得心都快跳出来了! 然而黑铁皮怪竟然是那样那样的神速!他被安全送到学校门口的时候,巴士竟然连影儿都没见。 被呵斥下车的时候他的脚步僵僵的,表情讷讷的,两只眼睛直楞楞盯着散发荧光的黑铁皮,才发觉其实它长得一点也不怪,甚至可以说很帅气很漂亮,尽管他说不出个一二三来。那种复杂的金属组合的美当时的他还无法形容。 车子驶走了,他感觉到自己手心的汗,有点兴奋地握了握,再握了握。 那便是他和机车,和队长的第一次亲密接触。 后来的事情不必说了。有了第一次,便顺理成章地有了第二次,他有点狡黠又有点紧张地实行了故意错过巴士时刻的计划,队长只好不怎么情愿地再次护送他去了学校,接着是第三次,本来决定对他视而不见的队长行驶到路口最终还是不忍心地倒回来载他,他喜出望外地跳上车后座,听见年轻的队长郁郁地嘟哝:“喂,臭小子,你不会是赖上我了吧?我可是要收钱的……”听到这里,他赶紧抓住话茬,嫩嫩的童音中气很足地道:“好的!明天起我会带车费来的!!”在队长投来恐怖一瞥时一口气说了“谢谢哥哥!”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有趣渐渐变成了着迷,直到最后自己完全陷进速度的魔法里。 会有那么多人热爱它,为它执迷,并不难理解。那个世界很短暂,却很精彩,弥漫着硝烟味却很纯净。它带他认识了许多美妙的人,简单诚挚的、热情四溢的、追逐理想的…… “速度的世界是真实的,你可以用身体体会到,但外面的世界也是真实的。我不喜欢太过极端的做法,其实这两者是可兼顾的,但无疑不能并重。无论是速度的世界还是外面的世界,你能够跑得多远,取决于你有多大的决心。如果你们已经明白了我的话,那么,欢迎加入火焰俱乐部。” 每当有人被介绍进车队时,队长总是不厌其烦地重复以上的这番话。 尹洛威的脑海中不由浮现出那个手把手教他骑车的男人:第一次载他上学,送他第一顶安全帽,带他去大学食堂看实况转播,向他示范超眩的美式甩尾,在加油站扔给他仅剩的一包泡面,陪他在十六岁生日的夜里痛饮,以及在撞车的前一刻飞身扑向他…… 那个人,是老师吗,是朋友吗,是哥哥吗……仅仅是,还是全部全部都是? 他忽然强烈地意识到,他想要一直一直和队友们在一起,他不想离开那个人,他不想就这样离开赛车的世界! 白色劳斯莱斯不知什么时候已驶过红绿灯,拐进一条单行道。 “妈……”安静的车厢里,尹洛威忽然出声,“你之前问我是否会拿生命开玩笑,那个时候我没有回答……” 尹母蹙眉看向他。 “现在我回答你,我从没有哪一刻,想过要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玩笑’这样的词,对于我来说,是一种侮辱。生活,以及赛车,我都会用心去对待。” 白天的时候是学生,是母亲的儿子,夜晚的时候是骑手,是团队的一员,一直以来他手忙脚乱地以这个敷衍着那个,用那个搪塞着这个,最后落得筋疲力尽一无所有。从现在起,他不能再小瞧任何一方了。赛车是他毕生的钟爱,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这样告诉他,但生活仍需要他去努力争取! 尹洛威的目光从浑浊变得明晰,觉察到儿子的决心,尹母竟头一次不知如何回应。 “而且,我欠那个人太多,无法一走了之。”最后的最后,尹洛威带着无奈的微笑这么说。 母子俩人沉默无声。这时劳斯莱斯的车身突然不大地耸了一下。 路的前方,两道雪亮的车灯晃得司机一阵眼花,单行道的路口,竟然横停着一辆黑色越野,明亮的车灯如夜行动物的眼睛,一闪一闪。 小薰站在山崖上,再次目送一台台重型机车自眼前风驰电掣而过。不知不觉,比赛第三圈也已过去了一半,sp独霸的格局还是未被打破,尹洛威那边也还是音讯全无。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第四圈眼看已经开始,小薰没想到她没等来尹洛威的消息,却先等来了出人意料的赛况剧变。第四圈刚开始不久,火焰队一路保持的第二顺位居然丢掉了!这一含糊不清的消息来自山下同样震惊的其他车迷。她身边的人七嘴八舌纷纷议论着消息的真假,因为目前为止从山顶的位置还看不到半山腰下的领先军团。许多人已迫不及待地举起了望远镜,再过不了多久大家就可亲眼证实这一消息的可靠性了。 小薰手持望远镜聚精会神,视线所及的最远端依旧黑幽幽的,路灯如萤火般微弱。不知什么时候第一集团会忽然现身?又会是谁头一个打破山岭的寂静? 有人蓦地喊了声:“sp!!” 小薰定睛,果然看见领头的sp骑手的身影,一马当先,如一道蓝色闪电劈开浓厚的黑幕。但是!一秒以后,所有观望的人忽然集体发出惊诧的呼声——在sp骑手身后不到半个车身的位置,居然紧紧跟随着一辆陌生的黑色机车!是的,因为那辆机车通体黑色,肉眼隔了那么远的距离不易分辨,但确确实实就在那里,相差半个车身或许还不到!路灯的光闪白般断断续续投射到车身上,它看上去活似一缕神出鬼没的幽灵!这个来自名不见经传的车队的黑马车手,不仅仅是超越了火焰那么简单,他几乎要追上sp!而火焰车队则在过了足足有三秒后才出现在人们的视野里。 与此同时,山脚下守候的火焰车队成员以及北冥翔、大头、林菲、卫强等人也还沉浸在黑马带来的巨大冲击中。尽管只是一晃而过的功夫,那种狂放不羁的姿态仍旧让人过目不忘。 良久,大头才发出惊叹的声音:“我的妈呀,那家伙简直不要命啦……” “车手换过了。”林菲难得冷静地分析了一回,“那个黑色机车我有印象。”边说着,边低头在dv拍摄的出发前影像中寻找,眼睛一亮,“果然,之前的车手明明是个大块头嘛,魁梧得很,刚才那个车手,虽然速度太快看不太清身材如何,但绝对没那么壮实,甚至我还觉得他……蛮纤细的……” 北冥翔老半天只嘀咕了一句:“火焰队真丢人……” 火焰队的队长一直站在最前面靠近折返点的地方,从比赛开始都几乎没从那个位置移动过,只留给后人高深莫测的背影。 又过了约莫三分钟,第四圈的赛程已进行了大半。就在北冥翔的脸色越发的不好看,林菲对尹洛威的回归越发地不抱希望的时候,屹立前哨的队长忽然有了动作,他接了手机,没听上几句,人就焦急地奔回来,一面还举着手机通话,一面忙抬手指示火焰队的成员: “eson,你去准备准备!小风可能受伤了!” 全体队员立刻如临大敌,林菲北冥翔一行人也不约而同愣了愣。小风是这一圈才上的,本来预备跑完剩下的二十多公里,全没想到会这么出师不利。在盘山公路赛车,受伤其实是家常便饭,只是从队长的声音里听不出严重性,才叫人焦心。 被指到的男子匆匆点了个头,忙同女助理奔去一边。 大头茫然四顾着来回跑动的忙碌身影。卫强已经给君舞连拨了好几个电话,都是无人接听。 北冥翔的手机忽然在包里震动起来,看见上面显示的号码,颓唐的少年欣喜若狂:“是洛威!” 刹时所有人都停下脚步看向他。 “喂?!洛威,你在哪儿呢?!……比赛?现在还没,不过听说你们队的车手受伤了。”北冥翔一股脑儿汇报着,“……你能赶回来?太棒了,好的没问题,我们等你!”通话完毕,立刻一副神气活现的样子冲队长的背影喊道:“喂,老家伙,叫你们那个什么埃森同学不必准备了,我兄弟一会儿就来!” 火焰队队长沉默半晌,转过身来阴沉地道:“谁叫你随便替我承诺的?” “喂,你该感谢我吧,我兄弟回来你们队说不定还有救。”北冥翔歪头睨着对方,恢复了点儿平日的不良气息,“再说了,你为啥总让手下的人上场啊?难不成堂堂队长只是个花架子?” 队长没有回应少年刻意的轻蔑言语,然而一双神采奕奕的眼睛却陡然幽黯下来。 没察觉到周围人的眼神警告,缺神经的北冥翔继续雪上加霜:“被我说中了吧,切,什么队长,结果也不过是中看不中用而已……” “住口!”厉声呵斥住北冥翔的赫然是先前那位娇小的女助理,正怒气冲冲地走来。 大头眼见北冥翔竟被比他矮上一个头还多的女子瞪得作不了声。女子眼中的激愤让迟钝的北冥翔有点后知后觉,难道……说了啥不该说的东东? 那女人却只是气急地瞪住北冥翔,仿佛想说什么又害怕说出口。一只手适时按上她的肩膀,拍了拍:“算了,我无所谓的。”男子豪爽地笑笑,此刻脸上已经不见丁点儿刚才的黯然。他面向还在云里雾中的北冥翔:“不超过两分钟,最末一圈就要开始了,他赶不回来说什么都没有用。” 竖起耳朵,远远就已听到第一集团返回的动静。 队长无奈地笑:“似乎用不到两分钟了呢……” “君……君舞老师她一定会把尹洛威带回来的!”卫强壮胆大声说,却明显底气不足,只得到四周的无视。 刚才冲突的情景,已经让想象力丰富的林菲自动yy出壮烈动人的剧情来。时刻紧迫,她紧张得整颗心都揪了起来,一径跑到了山路边,闭上眼使出吃奶的劲儿向头顶的星座祈祷: 就这一次,君舞老师啊,君舞sama啊,君舞姑奶奶啊,女王殿下啊……拜托你不要让小的失望啊!! 理智告诉她奇迹是不会那么廉价的,但是张开的眼睛却真真切切地看到了山路上那辆疾驶而来的黑色越野车! 身后赛车们的咆哮声也越来越近了,隆隆的有如万马奔腾。 她顾不得淑女形象了,在路灯下跳着挥手:“老师!快啊!!洛威!快啊!!” 火焰队的成员闻声,纷纷出来声援,还有一起守在山下的七八个学生。一行人在路灯下排成了人浪,挥舞着手中所有能挥动的东西,毛巾,t恤,手机,扳手,板砖,此起彼伏。 山路上,越野车却忽然停滞了下来。 “该死!”北冥翔忍不住骂开,“那些混蛋,停车就停车干吗非把路堵住?!” 进山的道路被横七竖八停靠的车辆挤得满满当当,只容得下机车和夹克虫之类的小车勉强通行。 ……眼看就只剩下百来米的距离了。 心头的希望悬空,大家一时都停下了挥舞的手臂。大头神色悲戚。卫强紧张地抓着隔壁某帅哥骑手的袖子。 蓦地,现代车的车门磅地打开,一个人影跳下车,义无反顾地狂奔而来! 另一端,第一集团的机车如一枚枚脱镗的子弹,俯冲下山道,朝折返点直逼来!打头的已赫然是那辆公认的“黑马”,领先sp约一个车轮。火焰队一路滑落到第四的位置,艰难地保持着现有排名。队长和eson已随时准备交接。 随着机车群的逼近,山脚下一片惊嘘。 然而对在路灯下遥望的某些人来说,那些都不重要了。在迅猛无匹的机车团面前,尹洛威奔跑的身影显得那么孤单渺小。 林菲无比感动,扯着嗓门高喊口号: “runrun洛威!rushrush!!洛威!!” 许多个声音跟着喊起来:“runrun洛威!rushrush!!洛威!!……” 那个身影在停泊的车辆中穿梭,速度越来越快。被悔意歉意追赶着,被分秒必争的时间追赶着,他快得像穿过黑夜的风。 身为火焰车队的队长,此刻已无暇分心,他目测着轰然驶来的机车,吩咐人员预备处理车手伤势及检查机车故障。 “队长!!”背后有纷乱踏来的脚步声。 男人忙着嘱咐身边接替的年轻人:“安全第一,不要冒险。” 直到陪同的女助理瞪大眼拍他的背,他才回过头去,顿时也张大了眼。 尹洛威气喘吁吁地站在他面前,劈头便说: “请让我参赛!” 队长默然凝视着眼前汗水淋漓的人,这个少年中气十足的样子和多年前吃定自己的时候如出一辙。英俊的男人虚了虚眼,低声问:“……已经想清楚了吗?” “是的。” “知道自己为什么而跑吗?” “……嗯。” 片刻的安静。只有引擎在轰鸣,车轮在厮磨……一个焦急的声音插进来:“队长,车子已经回来了!!……队长?!……” 几秒后,男人缓缓递上自己的头盔,对少年笑道:“那就去跑吧。” 尹洛威默默接过头盔,深深鞠躬。 eson欣慰地拍他的肩:“靠你了,洛威!” 北冥翔彻底恢复了元气,代兄弟叫嚣着一定要灭了野狼队那个程咬金云云;大头在一旁一个劲儿点头附和。 小风的伤势并没有想象中严重,只是在弯道上和别队的车发生摩擦时挂伤了腿,血是流了不少,但所幸没有伤到动脉和筋骨。哈雷除了蹭掉些皮,其余状况良好。 看见尹洛威骑上机车扣下面罩的那刻,林菲有种嚎啕的冲动,但是为了及时向山上的情报女王炫耀第一手资料,她还是忍住了抒情先拨了手机:“……喂,小薰啊?”电话接通后,她手指卷着头发,学人家有模有样地卖起关子来,“呵呵,你猜怎么着……” 角落里的卫强抹着眼角的泪花儿。老师果然还是靠得住的! 出发前,伙伴们在年轻的骑手背后竞相留言: “不许输啊!” “灭了那黑马!” “我们在这儿等你!” …… 尹洛威戴着手套的手在车把上紧了又紧。抱歉,大家,出发得完了,但是我会第一个到达! 沁蓝的圆月下,火红的机车一跃而出。 山上。 小薰听完死党的炫耀,并没有林菲料想之中的反应,而是仿佛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狒狒,你赶紧看一下你的dv,那个野狼车队的车手,手臂上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电话那头林菲只好悻悻地去查看,过了一会儿,纳闷地开口:“……好像是有什么,像是袖套,上面有荧光字符之类的东西……” “慢放!尽量看清楚上面写的什么?”小薰一激动起来就自动成了发号司令的架势。 “……啊……我知道你要我看什么了!”几秒后,手机那头林菲的声音也振奋地拨高,“是r!……嗯……老实说我不敢肯定,但的确是一个类似那种形状的字符!……不错,应该就是r!” “太好了,谢啦,狒狒!”小薰匆匆道了谢,随即察觉到四周人群开始屏息,知道第一集团马上要出现了,“他们快来了,我先挂了!” 揣好手机没多久,山腰处便传来机车群齐齐嘶鸣的声音。 其实第四圈上坡,也就是黑马骑手第一次现身的时候,她就留意到那个骑手臂上熟悉的r图腾。大概因为追查怪盗r已久,识别r字母已经升级成了一种本能,所以只需看上一眼,哪怕是一闪而逝的功夫,直觉便告诉它那个一定是字母“r”错不了! 她举着望远镜全神贯注,这次不仅仅是欣赏比赛那么简单! 来了! 喧嚣声越来越近,黑马果然不负众望,遥遥领先第二位一个车身。尹洛威驾驶的红色机车已经追回第三的位置,并一路狂追而上,死死咬住了身前蓝色本田的尾巴!就在大家以为这一拉锯局面将持续到山顶时,突然,红色的车身向前猛地一窜!四周的人莫不倒吸一口冷气!只见红色的哈雷正铆足劲以捉孤轮的架势追赶sp车队的蓝色本田!单轮行驶将速度提升到极限,路灯下急速插上的红色就像猎猎蹿烧的火苗! 短暂的笔直车道上,慢镜头一般,两车间的差距在一分分缩短!某一秒,哈雷终于追上了本田! 唏嘘惊叹声四起! 一时间,狂放的火焰和不羁的闪电并驾齐驱,难分伯仲。 接下来是急促的大弯道,所有观看者都不禁捏着一把冷汗,如果以翘孤轮的高速态势冲过去,势必凶多吉少。 眼看即将进入山上最为险要的大岬角之一,哈雷机车依旧单轮悬空且没有要减速的趋势,他的目标很明显,不是强手如云的sp车队,而是此时此刻跑在第一的那个人! 三辆重型机车将众多追兵远远甩在后头,向着关键弯道迎头驶来,发出战斗机掠空而过的咆哮。小薰目不转睛,她身边人们的惊呼声被震荡的声波吞噬,徒留下每个人脸上惊叹的神情。 这一回,连她这样的外行也知道大家在惊叹什么。 在进入弯道的刹那,红色哈雷悬空的单轮在空中灵活迅速地掉转了方向,前轮着地的时机和角度都掌握得那样恰到好处,仿佛经过精密计算般完美!紧接着,将机车压到几乎与地面平贴,靠着降低重心,尹洛威在大岬角处做出了一个无比漂亮的甩尾漂移! 小薰惊喜万分,她差点以为他会为了超越而不要命地加速狂飙,可是,他没有给她害怕的机会,没有上演任何危险镜头,没有产生一丝不协调感,红色的机车沉默稳健、理所当然地沿着弯道一漂而过,翩翩的姿态仿佛在夜空中滑翔。 短暂的匍匐,为的是随后的爆发。回到直道时,红色的哈雷像是一把被磨砺过的刀,更快更锋利了,不到几秒,已超出sp骑手半个车身!锁定下第二的位置! 小薰的目光紧随三辆重型机车的身影而去。 尹洛威的身体牢牢覆贴在机车上,开始全力以赴追赶前方的黑色骑手! 身体和机车仿佛有了合二为一的默契,在纵横捭阖的山道上游刃有余,分不清到底是谁在跑。他不记得自己已经漂移过多少弯道,当车子一次次倾斜在地时,轮胎与地面摩擦的热度炙烤着他的腿,像是奔跑在熊熊燃烧的烈焰之中。他感到沉重的压力,刀削般的飓风,离心力有如漩涡,似将他从滚烫的赛道上抛离进冰冷的宇宙,震颤的音波仿佛莽莽洪水四面八方向他袭来…… 然而,他所承受的一切,前方的人也同样承受着;他所享受的一切,那个人说不定正双倍地享受着…… 黑色的幽灵骑手始终离他咫尺之遥,尹洛威听到自己疲惫的喘息,他仿佛耗尽了半生的光阴和努力才向他接近了一厘米。头一次,他在极限的速度中体会到什么叫咫尺天涯。 我什么时候可以追上你?什么时候……可以追上你?!如果比你更快的话,总有一天会追上你的吧! 红色的哈雷如一颗燃烧着陨落的流星,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从开始到现在足足二十五分钟了。比赛接近尾声,许多等候在山脚下的人已迫不及待地前往返回的车道。离终点最后的一里路上,排起了迎接胜利者的长龙。高二六的众人也在拥挤的人群中望眼欲穿。 照例,先是听到山丘那头隆隆而来的声响…… 所有人屏住呼吸猜测着:是谁?谁会第一个冲出来?! 轰鸣声渐近,山道上顿时听不到一丝呼吸,唯有破空的风声呼啸而来。 视野的最远端,刺眼的雪亮灯光蓦地捅破夜色! 但那赫然是两束光!震惊万分的人们看到两辆机车齐头并进!在那千钧一发的一瞬间! 车灯仿佛一双烁烁的眼睛,黑色、红色的机车几乎同时进入人们的视线,余下的骑手们也纷纷在三五秒后集体亮相。这次比赛的水准竟是非比寻常的高。 林菲见到自己的梦中情人凯旋归来,激动到手舞足蹈:“是洛威!!run!run!!rush!!rush!!” 北溟翔却在安静后突然咒骂一声:“笨蛋,现在还不是第一啊!!” 疾驰而过的两辆重型机车煽起强劲的风,飞沙走石的刹那,人们的头发、衣袂、手中的小旗都失控地飞舞着,然而排开风沙定下睛来仔细分辨,却能发现两辆机车间微小的差距,并非微乎其微,而是肉眼足以察觉的决定胜负的长度。 红色的机车依旧落后着,不过区区一掌的距离,然而剩下的路程只有四百米。 轰鸣声如雷贯耳,终点在即,只剩下决定胜负的一分米和四百米! 东林学院。 夜晚,音乐社团的窗口还亮着光。 不知名的钢琴曲一小节一小节,磕磕绊绊地从窗口传出,回响在寂静的校园上空。就这样一个一个小节,到一个一个片断,再到最后完整的篇章。可是弹奏的人似乎还是不满意。 在第八次“最后”确定完成的钢琴曲后,余音终于放下笔,如释重负地合上曲谱。打算离开前,她盯着黑白的琴键,默默地发了一阵呆。 安静的空间里突然传来钢琴的和弦声,余音惊吓地循声望去,看见门口的萧瞳拿着手机一脸尴尬的表情。 “……会长?”女生眼中写满惊讶。 “打扰你了,我在学生会处理一些东西,看见你这里还开着灯,就过来了。” 望着一向优雅的会长大人赧然解释的样子,余音笑道:“会长难得说这么多话呢。” “是么?”萧瞳兀自微笑,眼睛低垂。 余音出神地凝视着隔了一个教室的少年。他笑起来眉目总是弯成那样别具风情的弧度,笑容像湖面泛开的涟漪,静静地盛开在寂寞之上。 余音起身合上琴盖,一面将曲谱收拾好放进书包里,一面促狭地说:“会长就那样不出声地站在外面,要是突然被人看见人家会以为是鬼呢。” 萧瞳愣了愣,突兀地笑起来:“胡说什么啊……” 大概从小就是领导者的缘故,总得照顾一大群同辈和后辈,有时甚至还要兼顾前辈,萧瞳的笑声中习惯地透着一抹宠溺的味道。会让许多女孩子忍不住暗恋他的因素,这也算其中之一吧。不过,余音打趣地想,因为长得帅所以不可以是鬼么,该不该把你的话理解为自恋呢? 她打住内心的调侃,又说:“的确像鬼啊,而且短信声也真的很吓人。” 萧瞳低头看了看白色的手机:“是林菲发来的短信。”奇怪,他不记得什么时候把手机号码告诉过她啊,“他们要为洛威的车赛庆祝。” “果然赢了啊。”这个消息让身为东林人的余音也一阵高兴,可是立即又想起包里那份不甚满意的曲谱,语气忽而黯然下来,“有天赋的人真好……” “他没有赢。” 余音诧异地抬头,看见萧瞳一副“你哪只耳朵听见我说他赢了啊”的好笑表情,她眨了下眼:“没赢吗?可你刚刚说大家在为他庆祝……” “想庆祝的时候就庆祝,又没人规定一定得赢了才能庆祝。”萧瞳就近倚在桌角,不以为然地耸耸肩,“我来是拿给你这个。”说着,将一沓表格放在那张桌上。 余音隔得远远地问:“是什么?” “你的音乐社团的申请表。”萧瞳的视线落在表格上,修长纤细的手指认真逐一翻阅着,“一共有四个人,其中三人我都亲自面试过,虽然音乐底子不太好,吃苦的决心却很高。……但愿你不会把他们都退掉。”最后一句话,他忍不住带着赌气的调子叹出。 余音整个人讷讷的。 萧瞳起身望她一眼:“我放在这里了,你早点回家。”末了又加了一句,“钢琴赛尽力即可。” 白色的身影消失在门外。良久,余音提着书包,来到萧瞳靠过的位置,默默拿起桌面上那四份申请表。申请人中有三人是一年级的新生,一个女生,两个男生,女生的字迹小巧秀气,两个男生皆是龙飞凤舞。最后一份申请表上,申请人一栏用深蓝的笔墨工整漂亮的字体写着:萧瞳。 尹洛威始终没能超越那咫尺天涯的距离,以一跟小指不到的微弱差距饮恨而败,最终没有赢得比赛,但是,却赢得了最多的掌声。 坐在机车上,垂头丧气地取下安全帽的那一刻,闯入耳际的是一片欢呼的海洋。他原以为这一刻作为失败者的自己是该回避的,然而在欢腾的人群中,却分明地听见无数个声音疯狂呐喊着他的名字: “好棒!火焰队的尹洛威!” “太酷了年轻人!你是最快的一个!!” “哈雷骑手!这是我见过的盘山路赛上最妙的连续漂移!!” “……” 尹洛威难以置信地瞪大眼,以为自己幻听,但不是,那些欢声掌声的的确确是送给他的。他像个孩子一样发怔,突然还想听到更多更多,光顾着出神,却差点被一涌而来的队员和同学扑倒。 无数只大手在他头上蹂躏,伙伴们动作粗鲁,笑声豪气。 “臭小子,真有你的啊!!” “那种美式甩尾你哪里学的?!超帅!!” “居然可以抓孤轮后直接漂过弯!哇靠!酷毙了!!” “哈哈,洛威,这次你想不出名都难了!!” “……” 平均时速220公里,最快时速248公里,s弯道连续的甩尾漂移,翘孤轮加速最长时间达22秒,年仅十七岁的少年车手初试锋芒,留下这一串惊人的记录。 远远望着队员们簇拥着凯旋归来的英雄撒泼又撒娇的样子,不修边幅的某队长含着烟,感慨地笑着。 臭小子,还好那个时候没把你从后座踢下去…… chapter 9 本垒打!司徒御影华丽的二击 俯瞰山脚下欢腾的庆贺现场,山坡某处,却有三个人各怀心事。 从前,有一个小屁孩a和另一个小屁孩b,两小孩为了一罐糖打了起来,他们打啊打啊,从山上打到山下,从天黑打到天亮……可最后却谁也没赢得那罐塘。 因为那罐糖被赏给了听话的小屁孩c。 司徒御影和欧阳翱万万想不到,关夜雅是如此的幸运。 欧阳翱表示愿赌服输,无论关夜雅让他做什么都可以,但是提出要带上他的保镖和随从。关夜雅深知这次得来胜利纯属意外,所以也不方便得寸进尺。何况欧阳翱看上去还是蛮高兴的,大概因为他不是败给了另一个家伙。 不过赌约还是要遵守的,否则未免显得自己太没原则,再者,顺便可以借这机会挫挫两个少爷的锐气。 于是关夜雅回头笑道:“这样的话,两位就先跟我回酒吧吧。”他一时还没想好有什么需要使唤的地方。 可是…… “我还有些急事,先走一步。这次就先拜托欧阳学长了。”司徒御影不负责任地甩下一句话,面无表情转身逃逸。 “……”这就是司徒家风度翩翩气量过人的新当家,这就是男人间可以抛头颅洒热血的友谊……望着司徒御影头也不回地离开的背影,关夜雅心中一时感慨良多。 欧阳翱朝跨上车的司徒御影懒懒笑道:“放心,我会帮你照顾好阿雅的。” 一股寒意蹿上关夜雅的背脊。他是不是差点忘了什么?侧头瞥一眼身边的欧阳翱,贵公子绝美的侧脸隐没在月光下的阴影里,幽深阴骛的瞳孔里倒映着满月,笑容极端俊美也极端bt…… 司徒御影回望一眼,没有任何表示,扭头上了车。奔驰四驱呼啸而去,消失在夜色的尽头。 “学长,如果他不打算回来,你不会觉得打这个赌很不公平?”关夜雅认真思考着,他是不是该给欧阳翱一个台阶下,要不然他就得独自伺候风华学院这位不好惹的皇帝陛下,这绝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儿。 欧阳翱眺望山脚下飞驰而过的黑色车影:“不用担心,只要你愿意配合我,要他回来服刑不是难事。对了,我们这个赌约要不要再延长期限?” 关夜雅敬谢不敏:“呵呵,还是不必了,我可没有那么多衣服垃圾马桶和老鼠窝让你和你的手下处理……” 黑色的奔驰四驱并没有走远,而是在盘山公路的入口处一直等到欢庆的人群散去。副驾驶席上,司徒御影静静地趴在窗口,像一匹伺机的黑豹。乘着夜色,精锐的眼睛目送参赛的车队一只接一只成群结队离开,很快在密集的人流车流中锁定了野狼队一行人的踪影。 “跟上。”他沉声吩咐身边的保镖。 黑色的越野车一路跟随聒噪的车队,来到南滨路一家大排档前。 见队伍的人纷纷进入,司徒御影也下了车,临走前趴在车窗上对墨行说:“你到处转转,半个小时之后再来接我。” “司徒少爷要进去做什么?”墨行探出头来,蹙眉问。 “放心,不做什么,赚点外快而已。”栗发的少年拍拍车门,掉头从另一个入口进了大排档。 已经深夜十点多了,南滨路的喧嚣仍不见平息,大排档里更是座无虚席。 名不见经传的野狼队头一遭打败sp、火焰等强队,破天荒赢得了地下车赛,自然是要大肆庆祝一番的。七八个年轻人围坐在大圆桌旁,要了十多瓶啤酒,点了一桌子菜。尽管人气尚不如那些拥有忠实拥蹙和庞大粉丝团的传统强队,也毫不影响他们此刻的心情。年轻的骑手们用筷子“砰砰”撬开啤酒瓶盖,迫不及待地滋润起干渴的喉咙,仰头畅饮后,一个个露出激爽的表情,开始七嘴八舌地侃起刚结束的比赛来。桌上滚烫的火锅汤料正汩汩地翻着泡,热辣的空气将他们的兴致蒸得更高。只有一个人不怎么高兴地坐在一边,没有参加大家的话题,然而在举队尽兴的画面中,这唯一不协调的分子是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 下酒菜很快被洗劫一空,有人又一口气点了更多的菜和啤酒。 酒菜很快就到了,一个冰块般的嗓音带着同冰的质感极不和谐的亲和语调道了声:“慢用。” 大概这个服务生的声音听上去太不靠谱,一桌子的青年不约而同地抬了下头。 司徒御影一手托着盘,另一只手往桌上放完最后一碟鱼片,直起身,一连串服务的动作完成得很到位。 一群年轻人茫然地举着筷子一动不动,审视的目光由下而上,终于集体在心中为眼前的年轻服务生贴上“超美型”的标签。虽然穿着制服端着托盘,但他身上那份特殊的心高气傲压根就不属于服务业这个行当,反而更似从杂志里走出来的模特儿,从头到脚、从脸蛋到身材都无可挑剔。顶灯明亮的白光隐去他脸上几份凌厉,栗色的鬈发在月白的光华下熠熠生辉。 居然只是一名服务生?!一桌子人禁不住感慨,东林这地方……敢这么暴敛天物可是要遭天谴的啊! 正发怔着,忽然瞧见美型服务生压低身子主动同他们搭起讪来:“听说你们是这次地下车赛的冠军?” “啊,你怎么知道?” “我有一个朋友刚巧看比赛回来,而且我一直有留意你们的对话。” “哈,原来你也是赛车爱好者啊!”靠得最近的年轻人本来就正喝在兴头上,又在这地方巧逢知音,不由得意忘形起来,心想,人长得帅而且还是车迷,果然是缘分啊。……咦,什么缘分,他拍了下自己的脑袋,见鬼,他在期待什么啊? “几位真是厉害。”司徒御影干脆从旁边拉来张椅子坐下来,一脸的兴趣盎然,“不知今晚出赛的是……”说到这里,目光很有策略地扬起。 “我!”对面某个人高马大、嘴巴吃得鼓鼓的青年像个急着邀功的小学生一样高举起手。 司徒御影粗粗瞄他一眼,确定这不是他要找的人:“你……一个人跑完全场?” “切,才不是啦,他只跑了前三圈……”说话的是从刚才起就窝在角落里闷闷地啜酒的年轻人,轻蔑的口气令那位大个子骑手满脸窘色。不过他没有机会再往下说,就被车队队长眼神警告了。插嘴的青年耸耸肩,乖乖地闭了嘴。 那个暗号似的眼神想要掩饰什么?司徒御影不甘心地继续套话:“后两圈是你跑的?” “不是他。”队长立刻代答道:“是我们队另一个队员,不过他没来庆功。”似乎看出司徒御影接下来要问什么,队长忙又笑着解释,“奖杯也在他那里呢,由他保管,毕竟他是比赛的大功臣嘛……” 司徒御影配合着笑了笑,别有用心的视线却落在那个脸喝得通红,表情不甚高兴的青年身上。 “我去招呼别的客人,先失陪了。”司徒御影站起来,最后向对方道了声祝贺后离开。 不多时,兀自不快的青年捂着口冲进洗手间,一通呕吐过后,一个人闷闷不乐地洗着脸,嘴里嘟嘟囔囔咒骂着什么。他已经喝得脚步不稳,两手支着洗手槽预备起身,忽然一个踉跄,还以为会摔个结实,却有一只强有力的手从身后及时稳稳扶住他要倒地的身体。 青年迷迷糊糊地转过头去,看见的是方才那位超美型服务生放大后的英俊面孔。 “没事吧?”司徒御影将他扶稳,体贴地提议,“我看你似乎心情不好,要不要到外面去吹吹风?” 在这样善解人意的举动面前,满腹委屈的青年找不出拒绝的理由,撇撇嘴,轻轻点了点头。 司徒御影搀住对方的手臂,眼中闪过狐狸般狡黠的光。 二十分钟后。 因为实在没什么地方可转,黑色奔驰四驱兜回了大排档。正要下车,黑衣保镖忽然侧耳,他听到一阵渐近的人声。 几十个高中生模样的人结伴来到大排档,他认出其中几张面孔,知道这应该是司徒御影班上的同学。 “居然也来这里了……”墨行收回放在车门把上的手,坐回驾驶席,叹了口气,“看来一时半会儿是出不来了。” 野狼队离开后,司徒御影便不再接受其他顾客的召唤,抱着餐盘倚在窗边,独自陷入沉思。从那个青年口中倒是套出了不少情报,却与他设想的有差距。首先,夺冠的骑手果然不是野狼队的成员,直觉告诉他那个人便是ckr.不会有错;其次,事情的起因也如他所料,神秘骑手主动提出保证让野狼队夺冠,条件则是事后借用奖杯几日,比赛的奖金仍全部归野狼队所有;最后,这位不愿表露身份的骑手其实是女性,这一点也与他当初的观察一致,但是…… 为什么却不是君舞? 根据青年的描述,那位骑手是一个中等身材,体型纤细,红色长发的女子。 “不是她,”司徒御影喃喃自语,“……怎么可能?” 殊不知,他身穿制服却毫不作为的行径已在身后的众顾客中激起了公愤。 一位屡次呼唤美型服务生均被漠视的中年男子粗着脖子控诉道:“你们这里的服务生怎么搞的?!光当花瓶的吗?!” 大堂经理只得一个劲儿赔不是,又主动提出免去那桌客人的酒水费作为赔偿,好不容易才平息了对方的愤懑。 摆平客人那边,经理抹去额头的汗。客人他是得罪不得的,但是司徒家的当家也是得罪不起的啊。谁叫这一带是司徒家的地产?谁叫他和老板屡屡受惠于司徒家呢? “那个……司徒少爷,”经理来到窗户边,脸上堆起客客气气的笑,“您还需要这身制服吗?如果不需要了,我马上叫人支付今天晚上的薪水……” 他话音未落,就听到大门口传来一道粗犷而激动的声音:“……啊!司徒!!” 大头高分贝的喊声打断司徒御影的思路,也将高二六一行人的目光引向了窗边穿着黑白制服的身影。 小薰大惊,果真是司徒御影!真是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推门,他却在饭馆窗口处。 “哇,我没看错吧?!你在这里……打工?!”北冥翔将司徒御影的制服上上下下打量一番。 “算是吧……”司徒御影被迅速围拢来的热情哥们和更为热情的同龄女生搞得有点措手不及,看到尹洛威时才想起该说的台词,“洛威,今天跑得很棒。” 虽然司徒御影的恭贺听上去有点干瘪瘪的,尹洛威还是很高兴地上前如兄弟般搂了搂司徒的肩。 林菲非常隐秘地“哎呀……”出声,又连忙捂住嘴,活像发现了奸情。小薰对身边的腐女鄙夷侧目之。 高二六班的大部队很豪气地占了两个桌位,大排档里的噪音指数赫然飙升。 北冥翔刚坐下就振臂呼喊司徒御影:“司徒!来一下啊!” 原本要进员工室换衣服的司徒御影好脾气地走过来,其余被忽视的客人有种眼界大开的感悟。 “哈,你该不会是要闪了吧?太不够哥们了!”北冥翔怀疑地挤着一对眼睛。 “只是换衣服。”见北冥翔二话不说就挥走前来服务的女侍者,司徒御影不免纳闷,难不成这帮家伙进来只是吹空调的? “呵呵,”北冥翔搓着手,非常期待地笑道:“何必麻烦外人啊,既然司徒你在这里打工,这一顿就由你负责到底吧!” 尹洛威忍无可忍地飞去一个茶杯:“少自作主张!!” 茶杯在即将撞上北溟翔额头的前一秒被司徒御影接住搁在桌上,他看上去倒是毫不介怀:“没关系,愿意效劳。”然后顺手接来一份菜单,粗略看了看,一项项报起菜名来。 他每报上一个菜名,温度就生生下降一分,降温的比率同菜品的价格成正比。两桌人全体静默下来,几分钟前还热闹纷呈的大排档一角莫名其妙笼罩着一团凉飕飕的冷气。小薰也被司徒御影比冰山还冷上几分的声腺冰镇住,缩着脑袋悄悄嘀咕了句:“om佛,你确定客人不会被你吓跑?” 司徒御影停下来,抬起眼,蹙眉:“为什么?” 大头以为司徒少望的是他,自作多情地眨眨粗短的睫毛:“……什么为什么?” 合上的点餐本抵在桌上,目光精准地指向小薰的方向,栗发的少年认真得有点孩子气:“小薰刚才说客人会被我吓跑?” 林菲瞅了瞅旁边的小薰,她刚才的确听见小薰在底下咕隆了什么,但那种蚊呐般的声音,根本不可能听清内容嘛。 小薰自知瞒不过,连忙打哈哈道:“胆子大的就不会啊,司徒啊,你不至于这么没幽默感吧?” 司徒御影怀疑的目光从小薰的位置一个座位一个座位顺时针移过来,表情越发困惑:“你们都怎么了?” 所有人在他锐利的目光下一声不吭,如坐针毡,包括刚才还大大咧咧的北冥翔。 “不是来吃饭的吗?我已经报了菜了。”司徒御影扬起手中的菜单,看着仿佛冻僵了的同学,茫然诧异。 半晌,卫强哆嗦着摩挲手臂,弱弱地咨询道: “那个……空调……是不是开得太低了?” 庆功宴开始了没一会儿,司徒御影接到本家打来的电话,只得先行离开。过来通报这个消息的是大排档的经理。 尹洛威意外:“他走了?” “是的,不过司徒少爷吩咐过,请大家尽情地喝,开销算他的。”经理先生如实转告司徒御影的话。 小薰正遗憾没能好好和黑道继承人说上两句话,北冥翔就在那边吆喝着来一打啤酒。 她白他一眼:“这么多谁喝啊?你一个人喝得完么?” “庆功宴怎么可以没有啤酒?”虽然反问得很是牛头不对马嘴,北冥翔显然并不将小薰的妇人之见看在眼里,全然一副“我的声音就是党的声音就是人民的声音”的架势,好像最后驾着机车冲过终点线的人是他。 适时,经理先生微笑着插了嘴:“不好意思,司徒少爷吩咐过,因为各位还是未成年人,不能喝酒,所有的饮品都只能换成饮料。” 话音刚落,一箱果汁被送了进来。众人哑然。北冥翔郁闷至极。 然而这还不是事情的全部。当大家开怀畅饮之时,恐怕谁也没有预料到一个小时以后将会发生的让在座所有人为之郁闷的事件。 饮足饭饱之后,只听见一道清亮的声音例行地报道—— “一共628元,谢谢。” 画面停顿了。 “……哈?”北冥翔最先傻眼,“没搞错吧?不是由司徒全担了吗?” 经理保持职业笑容:“您大概听错了,司徒少爷是说大家喝的费用全部算给他,并不包括吃。” ……晴天……霹雳! 林菲仔细回想,怅然得出结论:“……真的耶……他没说错。” 预感到可能要分派,大头顿时悲恸得感觉不出口中鱿鱼丝毫的美味。 眼前,两张偌大的桌子像是被土匪扫荡过,皆是满目仓夷,大大小小泛着油光的碟子垒出两座小山来。刚才还此起彼伏的打嗝声忽然集体消失了,所有人都像恹了一般,表情之沉痛精神之萎靡让人完全想象不出桌上的杰作是出自他们之口。 至此,小薰开始严重怀疑司徒家新当家的吝啬度。当然,看了看四周病怏怏瘫在座位上的同胞,她也由衷地希望通过此次事故,能让东林学院高二六班的某些人认识到,爱贪小便宜通常而言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深夜,尹母一个人坐在别墅的庭院里,望着泳池中被夜风吹得晃荡的水。刚才尹洛威打来了电话,她没有接听,只是吩咐管家说她已经睡了。 余伯挂了电话,转告道:“车赛已经结束了,少爷他没事儿,说晚点儿就回来。” 她背对着老管家点点头,握着酒杯独自踱进庭院里。 月朗星疏的夜空映在游泳池里,像一面幻镜。她坐在池边,任睡意袭来,半睡半醒间依稀看见池水中映倒出过去的景象,和谐美满的三口之家,在夏日蔚蓝的水中嬉戏。丈夫出事后,她再也没有踏进池水中一步,洛威似乎也再没有来过这里。游泳池的水还是时常更换着,她不习惯看到空荡荡的一道口子赫然开在她家的庭院里。除此之外她不习惯的事情还有很多,她不习惯突然没有了依靠,不习惯看不清明天的方向,她不习惯手中什么都无法把握的感觉。但是作为母亲,她一直在帮助洛威习惯这些,她需要时刻提醒自己的儿子他的人生是和别的小孩不一样的,因为他提早失去了父亲,理所当然要比别的孩子承担更多牺牲更多,这都是为了他们这个家。 谁叫你父亲过世得早? 谁叫我只是个女人? 谁叫你是尹家的后人? 在母亲的威严背后,其实这些才是她的心里话。 几个小时前,洛威被那辆黑色的现代带走。那个孩子生平头一次违逆她,她怒不可遏却又毫无道理可讲,急着想将他喊回来,但是脚刚跨出车门却被人拦住。 一个彪型大汉礼貌地挡在她的车门前,慢吞吞却不由分说地开了口: “在我的班上有另一个家伙,和洛威的情况正好相反,那小子的老妈就算委屈自己也要达成儿子的理想,结果偏偏那小子不争气。我想如果这两个小子调换一下故事肯定会很完美。不过如果让我选择,我会选择要洛威这样的儿子,但要当另外那个老妈,那样两个人的人生才算过瘾。” “……什么?”她被这一席话说得无比莫名。 “就让洛威回去跑这一次吧,起码别让这小子日后后悔。”彪型大汉面无表情地复述完毕,顿了顿,“这些是大姐让我转告给您的。人我带走了,抱歉。” 震惊中的尹母呆呆地望着那道魁梧的身影跨上车,消失在路的尽头。 现在回想起来,仍是匪夷所思得很。她无意识地晃着手中的酒杯,无奈苦笑。那样大言不惭的班导师,实在是闻所未闻。 东林学院许多老师都发现了,教导主任这两天心情大好,连遭遇不良少年如北冥翔之流也改用起爱心教育了。大家推测原因有多方面,一来,校庆就要开始了,多亏学生会的得力辅助,今年的校庆几乎没有劳动到教导主任一分一毫,他不高兴也说不过去;二来,据说国庆以后市长麦可乐大人将会到本校来参观考察,以市长大人的作风,随行的必定有大批记者,这可是宣传东林的大好机会,而且校长因人在外地届时不能回来,而将这个事情全权交由主任负责,这不仅代表着来自校长的信任,也是教头为东林建功立业的不二良机。 最起码应该有这两个原因吧,众老师一致首肯。泪仙老师忽而想起什么似的:“唉呀,可是万一市长大人来考察的时候,(压低声音)君舞老师他们班上出了什么问题怎么办?那不是影响学校的形象吗?” “不对……”办公室里另一位老师突然恍然大悟地捶拳,“比起高二六班,难道……君舞老师不是最该担心的人吗?” 众老师的目光集中到君舞的桌上,那上面正立着一个摆着健美姿势的筋肉人公仔,一个骷髅水杯,另有一把小刀直直插在桌面上,刀把上绑着一条白缎,有人好奇地撩起来一看,只见上面写着:恶既斩。 老师们面面相觑。如果这么“与众不同”的班导师亮相于公众,那东林就真的红了。 最后得出结论,教导主任不但不该高兴,而且应该哭泣才对。 一晃就到了校庆的日子,经过小薰紧锣密鼓地安排,终于在最后一刻敲定了t台秀的所有服饰和细节,可是临到要上节目了,却没见到莱西的身影。 林菲一面皱眉端详身上那件经小薰乱刀砍就的长裙,一面朝前面心急如焚的小薰侃道:“他是不是不来了啊?” “你不要乌鸦嘴!” “哎,我这可是有根据才说的,你仔细回想一下,以前只要不上课不打考勤,那家伙哪次来过学校的,就连运动会也会缺席的睡神,我看你就不要指望他了,这会儿八成在家里美美地睡大觉呢。” 被林菲泼了一番冷水,小薰不得不回到现实。她低头看着手中那件花了整整一夜精心细砍的衣裳,只得叹息:“真是,好不容易准备的压轴戏,都浪费了……” “那什么呀,要不我来穿?”林菲狡猾地趁机凑过来,她情愿穿男装也不想套着身上这压寨夫人的行头出去见人,可是她伸长脖子却看见被小薰郑重捧在怀里的衣服居然是……女装!“你……这是给莱西准备的?!” “是啊……”小薰怆然地望着天,“他那么高又那么漂亮,而且还是长头发,简直就是我心目中的完美女模啊……” “可他……怎么可以穿这样的……”林菲指着死党手中那绿色的吊带裙惊诧地喊,颤抖的语调更多是出于不平衡。身为设计师的好友兼东林第一女人,她身上这团挂面裙是如此的大刀阔斧大而化之,可瞧瞧对面那件为外人准备的长裙,那是多么细致玲珑前卫妩媚,最最可气的,那竟然还是为一个近乎面瘫的男生准备的!她一口冤气喷出来:“他怎么可以穿这样的……裙子啊?!” “为什么不可以?”小薰手托腮,哀怨地瞟她一眼,“他又没有脚毛。” 林菲向后一个趔趄,撞进刚进后台的君舞怀里。 无良班导师将身受打击的林菲扶稳了,看了她脚下一眼:“狒狒,我们这又不是要唱戏?你怎么搞的?” “……没什么,小女子只是感慨这世间友情……竟如此不堪……”喉咙悲痛凝噎,林菲踩着京剧的步子在后台场子里兜了个半圆掩面而出。 君舞诧异地目送那凄凄惨惨戚戚的背影,回头问小薰:“怎么回事?” “……唉,为一条裙子。” “至于那样?” “嫉妒呗。” “哦?为了什么?” 小薰没精打采地将手中的裙子递给君舞过目:“莱西的。” 君舞接过那裙子也冷不丁愣了下,摸着下巴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再对比了下脑海中残留的林菲身上那件抹布衫的印象,也就不难想象第一女人为何而生气了。“对了,”她把裙子放下,“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吧?” “就只有一个问题。”小薰皱起眉头,“按照国际惯例,时装发布完毕后都要由模特献花给设计师。我花都准备好了……”说着,她望了望后头桌上躺的两小捆叫不出名字的野花。 君舞抱臂听着,这小妮子,还当了真了啊,什么国际惯例,时装发布,你那抹布衫能算是时装吗? 小薰终于说出难言之隐:“可是女生这边的设计我还勉强拿得出手,姑且也能接受鲜花,男生那边的就……” 君舞挑眉睨着她,亏你自己还知道啊,神龙架野人穿成那样也会哭啊! “所以……”小薰小心翼翼抬头,充满希冀的两眼巴巴地看向君舞。 君舞手一摆,干脆地道:“你不用说了。我是不会替你去承受那些侮辱的。”说白了这小丫头片子就是面子上过不去,想要一个人为她分担掉比较庞大的那部分耻辱罢了。 “唉呀,老师,那怎么能说是侮辱呢?有男生给你献花呢,有什么不好?我叫尹洛威献给你啊!”小薰一个劲儿说服鼓动煽动,“老师这么豁达的人,肯定不会像我等凡夫俗子那样看重名利吧。” 君舞瞄她一眼,她大概还不知道,豁达如尹洛威都已早早地病遁到医务室去了,更早离去的自然还有萧大会长,借故校庆中学生会事务繁杂群龙无首,名正言顺逃之夭夭。如果不是她这当班导师的堵截住其余人的后路,恐怕最后只剩下卫强一个男生在台上搔首弄姿。她蹙着眉考虑再三: “这样吧,你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就帮你去顶一下。” “什么条件?”小薰缩起脑袋,谨慎地瞅着眼前面露奸相的女人。 “现在还没想好,不过你这么聪明,总有我用得着的地方。” 小薰眉心隆起,犹豫不定。 “放心,绝对在你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且绝不触犯宪法!”君舞的手绕过来亲切地勾搭之。 简直就像在诱拐猎物嘛,小薰在心头呻吟。算了,反正这女人也还没想好,何况以后也未必真用得着她,姑且先答应下来,熬过眼下这关再说吧。这么想着,她勉为其难地点了头。 “好,痛快!”君舞赞赏地拍了下她的肩。 小薰揉揉肩膀:“……老师,你是不是最近武侠片看多了?” 舞台上,不晓得哪个班的大合唱终于摧枯拉朽地表演完毕,两个主持人正在轮番背台词,之后就该轮到高二六的模特们上场了。从后台这个位置,已经能听见台下观众议论纷纷千人瞩目的动静。 镑的一声,不远处更衣间的门被摔开,躲在阴影处的小薰只听到人群中北冥翔的一声爆怒:“那日薰!!下来我一定要杀了你!!” 舞台上没有眩目的灯光伺候,舞台下也没有一丝喝彩。自大头被头一个推上台子,身披北京周口店山顶洞人服饰煞有介事迈开台步的那刻,偌大的礼堂就像被几枚笑气弹袭击过一样。大头面带惊恐,竞走般匆匆折了一个来回,飞也似地躲进舞台后的帘子里。 君舞在后台惊异地目睹台下一波波笑得前仰后合、前仆后继有如惊涛骇浪的学生们,嘴里的烟不自觉地掉了下来。真的,她没想到笑还可以笑到这种乌烟瘴气,乱舞,精神错乱的地步的,虽然说要掀屋顶是夸张了点儿,她还是被那千人嚎啕般的大笑笑得很是头疼,疲惫不堪以手覆额,开始怀疑刚才答应小薰的要求是不是有点草率。 北冥翔抱着早死早超生的打算气势汹汹奔上舞台,虽然灯光不太绚丽,还是足够台下观众看清他的癫狂发型、闪亮眼影和嘴巴上的美宝莲。他走到台前张开他3d眩彩效果的嘴朝下面大骂一声“想死啊!都不许笑!!”却丝毫不影响同学们在他掉头折返的途中笑得更加猖獗。 君舞头晕目眩地倚着墙,为自己的仗义之举后悔不迭。不知过了多久,一只手轻拍她的肩,君舞一个激灵抬起眼来,回头,看见凑到她面前的小薰一张不祥的笑脸,随后听见一声温馨提示: “老师,要准备接花了哦。” 站在舞台上,看见小薰面对千夫所笑,还算平静地从精神不振的林菲手里接下那捆野花,并遵循她的国际惯例朝台下欠欠身子才退到一边,君舞很是大开眼界。礼堂里的哄堂大笑已经转变成回味的笑,因此没有方才那么剧烈,她把烟熄了,走上台打算速战速决,刚要从大头手里抢过那捆花转身随便甩两下就下台,却被一道没有预警的掌声打断。 在被笑声充填的空间里,这道掌声不紧不慢,异常诡异。君舞停下来,不由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探去—— 舞台侧旁的门大敞着,门外的灯光发散进昏暗的礼堂一隅,微微的有些晃眼,却仍不妨碍人们分辨出那抹斜倚在门旁、高挑俊逸的身影。他安静地位于那屏光亮中央,已经拿下轻拍的手,依稀可见手中还垂握着把什么。 君舞和现场许多人一样,虚着眼试图看清来人。下一秒,被白光裁剪的影子在人们视野里微微晃了一下,人已朝着礼堂舞台的方向大步走来。 还没等不速之客走到视线可辨析的范围,小薰已从那自信满满的姿态中知道了来人的身分,满腹疑惑地张开嘴:“司徒……御影……?” 君舞回头朝一旁的小薰抛去一个“啥?”却见那边的小薰睁大眼难以置信地抬手指着她身后:“老……老师!!” 收到小薰的眼神警告,君舞也已察觉身后骤然靠近的杀气,唇角轻松地一牵,蓦地电光火石地转身一拳挥出—— 拳头却一头扎进一团软柔芬芳之中。 出现在她眼前的,赫然是一捧花!而且,捻起飘到鼻子上的花瓣仔细确认了一眼,居然还是……玫瑰花?! 花丛后的司徒御影没什么温度地笑着,在眩白的舞台灯光下,浑身透着股腹黑的味道:“这是我带给老师的见面礼。” 全场哗然,因了司徒御影的到来,亦因了他的奇怪举动。 毕竟是身经百战,怎么样的场面没见过,君舞很快已恢复平日的彪悍,很从容地收下了花:“司徒同学,这次的见面礼虽然比以前厚道了许多,但是你晓不晓得,玫瑰花是不能随便送人的。” “没关系,反正我这辈子最讨厌这种浑身是刺的花。”花束脱手后,司徒御影低头一径地拍干净手,还顺便拍了拍衣服。 君舞抽动嘴角,无语。 “司徒!!”大头不顾其不和谐形象,激动地奔上舞台,“你怎么来了?!哈,特意来为我们捧场的?!” 君舞白了单细胞大头一眼,这小子,忘了他们先前的表演有多丢人了? “我是想看看洛威和萧大会长走t台的样子。”司徒御影答得倒也诚恳,一点没有调侃的意思,一棒便将大头的自作多情扼杀在摇篮里。 “那你白跑一趟了。”君舞难得见到那一头夺目漂亮的栗色头发,趁机上下其眼。 “还有一件事。” “想看莱西?抱歉又白跑了……” “不,”司徒御影示意君舞手中的花束,“忘了我说这是见面礼了?从明天开始我会回学校上课,届时还请老师多关照。” “……”这家伙,说话难道从来都是这样不给人家一点心理准备时间的么?直到旁边的大头一蹦三尺高地喊了声“太棒了!以后咱们就能天天混在一块儿了!”君舞方才从一片怅然中回过神来。 司徒御影回学校了。 校庆一结束,这便当之无愧成了校园头条新闻。可是一连过了好几天,那些指盼着肃杀大场面的人却都相继失了望。没有传说中的黑白两道来找碴在校园上演火拼,没有一袭黑衣配带墨镜不苟言笑的保安团尾随,甚至都没有电视里常见的前后三辆黑色轿车护送上下课。司徒家的年轻当家回校,除了给平和的校园带来多一个帅哥,什么别的趣事儿也没有。 然而对于正值浪漫青春期的女生们而言,周边并不重要,司徒御影这个人回来足矣。用林菲的话来说,司徒御影是个很能够激发女性荷尔蒙分泌的人。因为他不仅是英俊,而且很危险!“是了,”小薰记得死党当时老气横秋地如是说,“最后这一点尤为重要。”黑道家族继承人的身份令司徒御影拥有那些白马王子似的人物无法比拟的罂粟般的魅力。她强调这可不是空口白话,而是有证可考的。回忆课间休息时那些闺密谈话的内容,她得出结论:大部分女生一致这么觉得,司徒御影身上一定有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而实际上嘛,或许有,或许没有,但即使没有也不用担心,女生幻想的天性定能帮她们塑造出心目中最神秘完美的“司徒御影”。 每天下课都会有各个班的女生或不小心,或顺便,或不是故意地自高二六班的教室外路过,北冥翔一行人所统治的那条以血腥暴力著称的战壕就这样被打败了。然而她们每每必是扫兴而归。除非老师拖堂,否则下课时间你休想在教室里找到司徒御影的人影。到处都有人或直接或委婉地表达着对司徒同学下课去向的困惑,同人女林菲更是惊悚地编出了以司徒御影为中心的下课后同人系列:“甜蜜的办公室”、“甜蜜的医务室”、“篮球场的秘密”、“天台的秘密”……并渐渐展现出广为流传的潜力。女人的想象力偶尔真的很叫人咂舌,小薰相信林菲并不知道司徒御影下课后确实常在天台望风,有时还真不是一个人。可是,从她连续几日跟踪上天台的所见所闻总结,真的,说什么神秘啊,危险啊,她看都未必。 天台的秘密的真实场景其实是这样的—— 教学楼屋顶。天空碧蓝如洗,万里无云。栗发的年轻人手握手机靠坐在栏杆处,刚刚结束某个通话。 北冥翔(推门):“啊,司徒,我听洛威说你在这儿!” 司徒御影(直起身):“上课了?” 北冥翔:“没有没有!我只是来证实一下尹洛威有没有跟我撒谎!” 司徒御影(一瞬不瞬盯着他):“……” 北冥翔(走来在司徒身边蹲下,同情地叹气):“我知道你为啥一个人在这儿,那些女生真是特烦……(开始激动)对了,你知道吗?林菲好像在讲一些关于你的事情!” 司徒御影(漠然地):“是吗?” 北冥翔:“具体的我也不清楚,那些女生一下课就围成这么一大圈,”(双手一掐,鄙夷地撇嘴)“人挤人的,看着都都不透气,更别说要偷听了。反正她们听了都很开心就是了,用脚趾想也知道绝不是好事!” 司徒御影(终于有点迷惑,很认真地):“……我有什么地方得罪她们吗?” 北冥翔:“司徒,你不用自责,虽然我不清楚前后始末,但我知道不管怎样都不会是你的错。那些女生不止说你,我还听见她们说萧瞳、莱西。你说莱西能得罪谁?萧瞳那样的万人迷还不是照样被她们说来说去。刚才我还听到什么……下课后……甜蜜……医务室……哎呀!女生真的很烦,尤其是小薰林菲那样的!……不过,”(忽而望天,表情遐想)“也不是都这么烦……司徒,你有喜欢的女生吗?” 司徒御影:“为什么问这个?” 北冥翔(大咧咧笑):“没什么。有吗?” 司徒御影(看他一眼,平淡地):“没有。我对女生不感兴趣。” 北冥翔(瞪大眼,诧异):“哎,你不觉得女生很可爱吗?” 司徒御影(笑):“不是很烦吗?” 北冥翔:“烦的只是少数,其实大部分还是不错的……身材比我们娇小,笑起来很温柔,而且声音很好听……” 司徒御影:“那样小薰和林菲也很可爱。” 北冥翔(愤愤握拳):“那两个用心歹毒的女人,自然不在我说的行列!我说的可爱是指心地善良的女生……小薰那种自以为聪明绝顶的八卦女我最受不了,还有林菲,本来没什么不好的,可是她居然热衷研究男同性恋……” 司徒御影:“!!”(猛然起身) 北冥翔(吓一跳):“怎么了?” 司徒御影(一脸郁色,斜睨北冥翔):“……我知道什么是甜蜜医务室了。” 北冥翔(十分好奇):“哎?是什么?!什么?!” 司徒御影:“……没什么。” 小薰在不远处全程观看完毕,懒懒打了个哈欠。一点好玩的情报也没有。有时候,男生就是这么简单而无聊。 本来因为司徒御影回校而闹得心慌的教导主任终于在惶惶然的几天后安下心来。躲在角落暗自观察了很久,发觉这个司徒家的新当家每天也是上课吃饭做实验打篮球做扫除,怎么看也不过是个普通学生而已,着实没啥危险系数。前几日他终日担心的有人找上门来大开杀戒的场面也没有发生。站在食堂门外,朝打完餐就座的司徒同学窥上一眼,之前在打餐点有学生嬉闹间差点撞翻他手里的托盘,那两肇事者抬头认出司徒御影也是二脸惶恐,不过没有任何不和谐的情节展开,除了两学生一个劲儿赔不是,司徒御影连句像样的恐吓眼神也没给一个就径直离开了。快谢顶的主任终于放心,自嘲地笑一笑:莫非我也赶上那些十多岁的学生,是想象力过剩了?不过谨慎一点也未尝不好,毕竟下周麦可乐市长就要来学校视察工作了,其实比起司徒御影,最该担心的还是…… “哟,教头?” 身后蓦地一道声音,与他心中所想撞个正着,回过身,看见君舞和校医并肩站在门口。主任直起身来笑道:“君舞老师,薛医生,你们也来这里吃饭啊。” 那两人逐一朝他点了个头,只有校医与他草草寒暄了几句。君舞撇下句“太饿,先去吃了”头也不回就走向打餐点。 然后门口二人就一脸痴愣地目送短发短靴牛仔裤加黑背心的女子走到人头汹涌之处,抬手就将几个凭身体优势插队的学生丢到后面,然后朝向一边招呼来其弟子小强,自己则走到桌边翘着二郎腿悠闲等待。那过程比起黑道世家的少爷来,真真要不和谐多了。 主任禁不住摇头,君舞的确是个麻烦,且不说她的作风问题,就是那一身装扮,只怕都不够市长大人脆弱的心脏能负荷。 不过……年逾四十的主任自顾自神秘地一笑,还好他早有计划。 下午下班前,终于收到所有班级交上来的调查表。发福的主任挥走送来调查表的学生,面带微笑在写字台后坐下,裁开厚厚的信封,取出上百张调查表,口中哼着京剧的调儿,一张张翻阅着,却不急着细览,因为他首先要看的,是高二六班的调查表。 不错,所谓的计划就是,藉此次教师评定调查之机,找借口让君舞停职一段时间!以君舞的恐怖独裁政策,她在学生中的反响必定相当成问题。只要能使之不在市长大人光临本校期间现身,自然便安枕无…… “……啊?!!” 肥硕的身体霍地惊起,又重重跌坐回去。良久,手中的调查表轻飘飘落在地上,那张整齐地勾满“优秀”的b5纸片儿在夕阳晚风中卷起一角,仿佛正对他绽开胜利的微笑。 无法再哼小曲儿的中年大叔,绝望地瘫坐在窗前。 chapter 10 桃花运与腹黑男 夜晚,某车行。 一群年轻人挤在一间不大的房里酣睡着,屋子关得严实,黑灯瞎火的,只余一扇不过一米见方的小窗户敞着,为地上熟睡的六个大男生传递着微薄的新鲜空气。巴掌大的地方充斥着的全是烟味、酒味、披萨味和机车油味,可以料想几小时前纵情闹腾的景象,不过和着此起彼伏的鼾声,此刻的气氛总算还是安恬的。 有人隐约听见迅疾而至的脚步声,像是睡梦中有惊雷滚滚袭来,接着一股夜风倏地闯进这闷热的空间,寒意扫荡在脑门,那人被冷得打了个喷嚏,浑浑噩噩地张开眼…… 唰唰——对准他们的是探照灯般刺目的十来束白光!猛然之间有不止一个声音在头顶上方严厉地喝斥着什么! 这下躺在地上横七竖八的人都彻底清醒了。一片白花花的手电强光中,其实完全看不清破门而入这拨人的模样,也根本无从判断他们的身份,但一见这阵仗,六人什么都来不及细想,自动自觉全体跪在地上双手抱头。嘴里大喊“饶命”的,喊“我坦白”,“我什么都不知道”的,都有。糊里糊涂乱嚷了一气,跪在最前面的人紧张兮兮地抬了下眼,却蓦地瞥见那货真价实黑洞洞的枪口,顿时吓得膝盖发软,浑身直抖。 终于,不晓得过了多久,顶在头上的硬物才稍稍收回去一些,同时有人从门外走进来,脚步铿锵。 屋顶的灯哗得被摁亮了。最先映入六人眼里的,不是一屋子狼藉,而是门前那双铮亮的皮靴,其中一人不由咽下口唾沫,这鞋的样式,这笔直的站姿,对方就算不是军方人士,怎么看最起码也得是个特警来头。紧张之余,他开始一个劲儿在脑中搜寻他们几个不成器的飞车党究竟是什么地方得罪了这样级别的人,可是想来想去都无果。 然后,传来皮靴的主人低沉严肃的声音:“都抬起头来。” 六个人乖顺如孩童,立刻纷纷扬起头来,面露卑微。 五个穿黑色特种部队制服的人正手举步枪,将他们团团围住。而皮靴的主人果然一身墨绿的戎装,身材高大挺拔,面容冷峻,一双细长的丹凤眼遮掩在黑色帽檐投出的阴影里,但却目光如鹰。 六个人不约而同数起对方军服上的军阶来,确定后的结果是集体在心头又惊又惧。 来的居然是个少校……他们到底何德何能…… “我是情报部的杨少校,”此少校倒也相当开门见山,报上家门便直奔主题,“有人举报你们协助a级通缉犯盗取了国家机密。” 六人惊怔地瞪大眼,完全不知所谓,除了知道情报部约等于美国电视电影里的五角大楼,以及“国家机密”绝对是不好惹的字眼。 见这几人个个痴愣愣的样子,少校使了个眼色,其中两名特种部队人员开始在屋里四下搜索起来,但是除了地上的易拉罐和烟头,以及几大抽屉窝了几天没洗的脏衣物,并没有什么收获。 这修车行不小,这会儿楼上楼下里里外外都传来类似强盗洗劫般的声响,想必也正被大肆搜查。陆续有特警从门外进来向长官汇报,皆是一无所获。 还有最后一队没有回来,等待期间杨少校在房间里缓缓踱着步子,目光审视地上满脸无辜的六个青年,问:“你们究竟知道些什么?” 终于有人战战兢兢如蚊呐般嗫嚅了句:“我……我们真不知道您说的是什么……” 看他们的样子不像是撒谎,年轻的少校冷冷地皱起眉头,诱导似地问:“我们有证据证明ckr.曾与你们达成过交易,还不承认吗?” “长官,我们……我们真不知道什么ckr.!我们可以发誓!”说话的青年连忙转向他的同伴,其余五人跟着忙不迭直点头。 杨少校居高临下,口吻平淡地提醒:“总之,不管你们知道什么,最好趁现在一一交代,如果被我搜出来……”他顿了顿,眼神一凝,“结果可能不会很好看。” 六个人诚惶诚恐,自小在城市里摸爬滚打着长大,警察是接触过不少,但从来没有和军官打过交道。眼前这个年轻英俊的长官,第一眼的印象只是很冷酷,可他说出这番警告的话,却让他们惊吓得出了一身冷汗。 “长官!搜出了这个!” 关键时刻,有属下将一尊铜制的奖杯交到少校手中。 杨少校将奖杯拿在手中默默翻看,表情忽然像是最终确认,将杯举到六人面前:“什么都不知道吗?那这个你们要怎么解释。” 六人面面相觑,惊恐万状,又无比莫名。这不值一钱的流动奖杯怎么到了他们手里就成了国家机密了?! 还没等他们说什么,杨少校已经找到了杯上的机关,手指轻松地掰开底座一块内嵌的铜条,里面赫然是一个狭小的暗格! 然而他的脸色却忽然黯下来,下面等待发落的六人很有感应地背脊一凉。 “里面的东西呢?”少校沉声问。 六人自然无法回答,这也是他们头一次发现这奖杯居然还有这样隐蔽的设计,一时惊诧得顾不了去琢磨其中的蹊跷之处了,只觉得中了人家的套,且种种迹象表明他们这回这黑锅恐怕是背定了。 还好一直答话的为首者还算理智,见状不妙,慌忙解释:“长官,这……这是我们车队参加比赛时赢回来的呀!怎么会是国家机密?!一定……一定是什么地方搞错了!而且这奖杯每年比赛都被冠军车队领走,就算里面藏了啥东西,像我们这头一遭拿到奖杯的二流车队,压根啥也不知道啊!”佛祖耶稣都可以作证,是真不知道啊! 在嫌疑人极力申辩的情况下,杨少校的神色总算显露了一丝狐疑:“你们说这铜杯一直作为车赛的奖杯,而车赛每年举行一次,也就是说任何有机会得到冠军的车队都有机会得到这杯,你们的实力并不怎样,这次侥幸得到奖杯还属第一次,所以根本不知道这其中有牵系国家的重大秘密,是不是?” 一行人连连点头称是。 少校只静静地看他们一眼,说:“这之前情报部的确不知道机密藏在杯里。”他低头端详手中的铜杯,它被做成普通郁金香酒杯的样式,比真的高脚杯大不了多少,做工还算考究,但手艺不够上层,只算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工艺品,看上去的确不甚起眼,“一直以来它在车手的眼中都只是一个简单的胜利象徽而已,但有一天,秘密暴露,或者说被某些人暗中得知,然后车赛举行时,突然出现一只实力平平的车队破天荒地赢得了这铜杯,然后里面的秘密不翼而飞。我问你们,换作是你们会不会觉得奇怪。” 六人以不约而同吃鳖的郁闷表情作了肯定的回答。 “啊!”后排有人猛地高声叫了一声,“难道是她?!” 这么一提示,所有人都想了起来,那个从天而降帮他们赢得这头彩的罪魁祸首!他们只恨自己没早点想起这桩再明显不过有问题的细节,忙七嘴八舌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了尚在怀疑中的少校,包括她的相貌穿着,她的精湛车技,以及她和他们之间原先被以为无伤大雅的小小交易…… “据他们声称,最后接触奖杯的是一个红色长卷发、中等身材的女子。可以断定此女子便是ckr。” 墨绿军服的少校向长官汇报完此次调查的全部情况。 时间已接近凌晨五点,偌大的情报部会议室里除了中央的一隅亮着灯光,其余大片的区域皆隐没在黑暗之中。苍白的光笼罩着笔直站立的年轻少校,以及坐在会议桌后默然聆听的上将的身影。在他手侧的桌面上,安静地放着那尊铜制的酒杯。 有着刚毅面孔的壮年上将听完下属的陈诉,静了片刻才问:“有什么证据证明他们没有撒谎,少校。” “我派其它调查小组的成员去核实过,当天来过现场的记者和观众都能证实确实是一位突然出现的黑马骑手打败其余强队赢得比赛。从这一点上看,他们的确没有撒谎。” “车队的那几个人呢?” “还在监视之中。” 上将点点头:“我明白了。今天辛苦你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杨少校行毕军礼,转身离开。 良久,待听不见离去者的脚步声,上将开启了面前的通讯器。 会议室中央的大屏幕突的一闪,画面中赫然出现一把华丽的大羽毛扇。这番景象突现在肃静的军方会议室里,有种说不出的诡异味道。 隐匿在羽毛扇之后的人用通过变声器改变过的嗓音古怪地开了口: “上将先生,看你的表情,事情进展得似乎并不顺利。” “我已经按你说的派人调查过了,”上将将那尊铜杯移到视频范围内,“这个是找到了,但是里面的东西早已被那盗贼抢先取走。”然后他将事情的始末原原本本转述给了羽毛扇后的人。 半晌,才听到那神秘的人半是遗憾半是悔恨地喃喃自语道:“没想到还是被他先了一步……” 然而上将显然没心情看他伤感:“我想有件事你有必要向我解释一下。”他拿起桌上的铜杯,掰开底座的机关,呈到屏幕面前,“这上面的暗格根本容不下海军协定的磁盘!” 羽毛扇后的人这才回过神来,不用拿下遮掩在面前的面具,也能明白愠怒的上将指的什么,他呵呵地笑起来,扇子上一簇簇白色绒毛随着他的气息微微颤动着:“你还真是尽职尽责,还在想着那份海军协定啊。放心,虽然暗格里的东西不是你要找的机密文件,但是我保证它的价值不压于国家机密。” “噔”的一声放下手中的铜杯,上将的怒气隐含在眼里,呼之欲出:“你这是在和军方开玩笑吗?”威严的嗓音暗哑下来,让人不寒而栗。 “呵呵,息怒息怒……”屏幕中的人似乎并不为所动,“我不是在跟你们开玩笑,相反,比起无能的警察,我还是更信任军方的能力,这也是我为什么会想要和你们合作的原因。” 上将冷笑一声:“合作?……我本不应该信任你。” “事实上本来也没有信任过我吧。”那面扇子轻轻地摇了摇,一副有所感叹的样子,“从我们合作开始那刻,你的情报部精英们可是没少来找我的麻烦,所幸我这个人虽然算不上多机灵,但是躲藏的功夫倒是一流。哈哈,不要露出这样的表情嘛,我知道你很为你的手下们自豪,他们也确实很厉害,只不过你们在明,我在暗而已。” 上将收起了昔日的内敛,沉声道:“你到底是谁?!” “与其去探究我的身分,不如花时间想想怎样早日取回你那份宝贵的海军协定吧。你可能觉得我欺骗军方是在玩火,但其实我不是那么胆大包天的人,关于那份海军协议,我是的确有一些线索的。” 滴的一声,画面右下角出现一个小屏,里面幻灯似地打出几张照片,上将待看清照片上所拍的文件式样的东西,身子嚯地一声从椅子上弹起。 过了好久,他才恢复冷静,犀利的目光射向屏幕中的人:“……你真的不害怕?偷窃并偷窥国家机密,并且以此要挟军方,即使后来找回海军协定,你的下场比起那位ckr.也绝不会好到哪里去。” 羽毛扇又悠闲地摆了摆:“我没有盗窃国家机密啊,更何况这照片上拍下的文字就是拿显微镜也是看不清楚的。而且,”最后这句说得无比自信,“我相信最后的调查会还我清白。” 上将只冷冷地反问:“是吗?” “我有个建议,”神秘人倾身靠近屏幕,羽毛扇忽地在屏幕前放大,“请上将先生还是继续与我合作。ckr.和ckr.正在寻找的东西,这两者我只要其一即可,如果军方能协助我找到我想要的东西,海军协定一定即日双手奉上。” 上将冷冷地看着他,沉默不语。 月黑风高。 屋子里没有开灯,只点着几只蜡烛。风吹帘动,烛光如鬼火明灭摇曳,将几道鬼祟的人影投射到对窗的那面墙上。 几声沉重的呼吸,过后是一阵蟋蟋梭梭的动静,半晌,忽而听到“当当当……”什么东西在地板上磕动的声音。 又一波大风哗地掀起窗帘,紧闭的门被风的劲道震得哐哐直响,屋子里晃动的身影集体有一瞬的屏息。 忽然,一个粗犷的男声压着嗓子紧张地道:“……快,快!大姐,出来了!……” 只见一个光洁的圆碟被男子摁在手下,在写满文字的地上缓慢蛇形。墙壁上,几个人头的影子顿时都凑到了一块儿。 “说什么?”君舞低声问。 大飞鹰整个人几乎趴到地上,虚着眼,口中念念有词了老半天,才惊喜地抬起头来,特有把握地对君舞说:“大姐,这上面说你要走桃花运了啊!” 君舞面无表情,一直等所有飞鹰帮的喽罗们都求仙完毕,并恭恭敬敬地把大仙请走为止,她才开了灯,拿了外套走出门去。 那背影很是萧瑟。 东林学院高二六班。课间休息。 五张扑克牌成扇型在女生手中展开:“好了,老师你抽一张牌吧。”小薰将牌举到桌对面的君舞面前。 戴骨节戒指的手在牌顶牌角来回游移了半天,君舞还不忘趁势打量小薰的表情,可惜这小妮子道行深得很,很难从她脸上看出什么端倪来。 小薰也不禁叹气:“老师,既然是占卜,拜托你不要小动作了好不好?否则算出来会不准的。” 终于,君舞一副认定的样子,大力抽出一张牌往桌面上一甩,酷酷地道:“算吧。” 小薰早知她选中的牌面,此刻翻开牌来,正儿八经地正要解读,旁桌的林菲已经八卦地凑过来,望着那枚红心ace羡慕地唏嘘开来:“这牌谁抽的?老师吗?哇,不得了,老师你好走运,这可是最大命数的桃花运呐!” 君舞神情萎顿:“……又是桃花运?” 小薰没怎么听清君舞的嘀咕,自顾自对着牌瞅了老大会儿:“狒狒倒也没说错,这牌的确是象征了不错的爱情运程……” 君舞两手扶正小薰若有推敲的脑袋,话音中有难以抑制的痛苦: “那我的财运呢?” 天可怜见,她明明事先问的都是她未来时日的财政状况,因为最近这段日子她好像有点犯到财神爷,怎奈林菲小薰等人正处在蠢蠢欲动的青春期,而飞鹰帮的老正太们又正值人生的第二发春期,占卜者个个怀春心术不正,测出来的结果自然不可避免要往那方面发展。 独自走在阳光洒满的街头,君舞一个抬头就望见了广告牌上哈根达斯的经典广告语。 她兀自摇摇头:无论如何,想走桃花运的不是我,是你们…… 东林高二六班的人多少都察觉到君舞最近几日早退得厉害,每每一到下午三点半就不见了她的人影。不过他们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纷纷幻想着是司徒御影风头太劲连女王也扛不住了,不得不退避三分不敢与其正面冲突。确然知晓君舞下午茶时间后行踪的,目前惟君舞的邻居小薰一人。 另一方面,作为小薰第二大观察目标的司徒御影,在许多地方的表现都出人意料。不带保镖,不坐私家车,低调过头也就罢了,两周下来,他竟没有一天曾迟到早退,简直拥有堪称楷模的时间观念,尤同君某女形成鲜明对比。小薰也才想起,尽管以往司徒御影来学校的场次不多,但除了报道那一回,一概准时准点,想来这该是秉承司徒家的优良家风了。另外,北冥翔、大头等人又开始惟司徒御影马首是瞻,尤以北冥翔那厮为最。他以前就嚣张惯了,最近这些时日更是越发没有章法,打着司徒御影的名号到处作怪。昨天早上她来上学的时候,碰巧在校门口遇上司徒御影,没敢贸然上前跟他打招呼,她便不出声地走在他后面,结果居然在教学楼的走道里被她撞见两个男生背着不晓得从哪里截来的树枝,额头上绑着“我有罪”的白条负荆请罪。走到楼梯口,见两个人向着他齐刷刷猛低下头,司徒御影蓦地一下站定在那里,一动不动。小薰估摸着他一准也被吓了一跳。而这低级的“清理门户”的手法一看便知是出自北冥翔之手。然后前几日因为犯胃病而请假的主任又不晓得从什么地方钻出来,劈头就问那两小子是怎么回事。两人哀怨的眼神不约投向司徒御影,司徒御影面如死灰地丢下一句“与我无关”便匆匆上了楼。后来究其原因,才知道原来是因为司徒御影长期不在学校,那两个胆大包天的小子就把人家的保管箱挪为己用,还往里面塞满了十八禁杂志和漫画。皇帝不急,偏急死了太监北冥翔,于是又给本来就声名狼藉的狼帮历史添上特傻b的一笔。 小薰在狼帮笔记的丑闻一栏上记录完毕,抬起头来揉揉太阳穴,此时司徒御影的位置在她的左前方,他人正罕见地戴着副眼镜,一本正经地在看课本。在学校司徒御影的举止比正常人还正常,不但戴副眼镜装斯文,甚至随大流地穿校服上食堂,暗黑系的冷酷气质收敛了许多,但不知怎的始终不似一个普通学生,不像优等生,不像大众生,也不像问题生。他像一朵开在一群小雏菊中的黑百合,像企鹅群中的北极熊,反正就是格格不入。最好的反衬对象便是坐在他前面的萧瞳。俩人一前一后一白一黑,视觉效果奇佳。 说起来,明天是周五,该轮到调换座位了,这年头学校换座位都学日本那套,画鬼脚,不到最终揭晓谁也不知道那位宿命的“同桌的他(她)”是谁。不晓得那时教室里的局势又会演变成怎样。 林菲这两天在她耳边神神叨叨,抱怨那个长期抽到和洛威同桌的女生好运也该到头了,然后奇怪她:“换座位这样的人生大事,你怎么这么镇定?一点都不担心?” 她心不在焉地回答:“不担心,反正不会比现在更糟。” 虽然她口中指的是北冥翔,但还是不小心牵连了死党,被林菲死命掐了一把,她只得硬食了这一击,不敢造次。 不多会儿,刚刚野蛮完毕的损友又极淑女地依偎在她肩头,无限浪漫地怀想到:“要是能够抽到与洛威同桌,我一定立马展开攻势……” 小薰随口回一句:“非要同桌才能展开攻势?” “小薰啊,你真是太天真了。”林菲又兴致勃勃地开始了她的恋爱经验谈,“爱情毕竟不能胜过时间和空间的距离。一个在罗马,一个在日本,无论两人多相爱,都敌不过时空的界限!……更何况我这么矜持的淑女,怎么可以远距离倒追男生呢,那多不自然,况且胜算也不大……” 小薰听得半懂不懂,不明白罗马之于日本与教室第一组第一排之于第六组倒数第一排有什么可比性,索性埋下头写作业,喉咙里惯性地咕隆了句:“何必呢,反正全校都知道你的目标……” “啊?你说什么?”林菲没听清,追问。 小薰咳嗽一声,面无表情翻开英语课本:“没什么,你加油吧。” “嘿嘿,小薰,”第一女人的眼珠滴溜溜一转,瞟向前方的白色身影,“你有没有想过和你的会长大人同桌?” 对于始终不见消停的林菲,小薰终于忍不住,放下笔叹了口气:“我说狒狒,你倒是有没有想过,尹洛威坐你旁边,你们平时随堂测试的时候靠谁?” 一针见血。很现实的问题。林菲被定在那里,足足五秒。 上课铃响过五分钟,有人上了讲台,听到全班依旧闹嚷嚷的没给面子的迹象,不用抬眼看小薰也知道是谁在上面。 卫强被君舞授权在她逃课时为全班做听写,站在讲台上自然是战战兢兢发音不准频频咬舌。按照君舞的指示,单词要尽量挑字母组合在十个以上的,十个以上的念完了才准念九个的,以此类推。起初他一丝不苟地执行着,可是这一策略让北冥翔等脑筋长期打铁者极度不满,又常威逼他单词只许念五个组合以下的,否则倒挂对待(北冥翔清理门户的方式,即令对方倒挂在树枝上)。每逢此时,对卫强而言无疑于煎熬。若是碰巧会长还不在,他就更要倍受发难了。 还好今天萧瞳没去学生会,教室里还算没吵翻天,卫强总算平安地念完最后一个单词。 司徒御影将听写的本子连同后面递上来的一同传给前座的萧瞳,萧瞳无声地接过来,听到身后人冷不防问:“以你的性格怎么会当上学生会会长的?” 司徒御影问得突兀但正经,没记错的话,他刚转学来那会儿萧瞳还没有接过学生会会长的职务。何况他看上去也不像会去参选学生会的人。 “我是莫名其妙被选上的。”萧瞳回答。是的,莫名其妙。只记得那会儿学生会改选,几周的风风火火,原以为都同他无关,却意外在候选人名单上看到自己的名字,而且那两个字还赫然以超过70%的选票远远排在第一的位置。可问题是他根本没有报名参加过竞选,对于有人提名的事情也毫不知情。这个乌龙未免闹得太大,然而负责竞选的学姐们却一口咬定他的名字是由校长大人钦点的,而且他被同学们如此爱戴,不可以拒绝。当然他也没有机会拒绝,隔天就被半选半封为新一届学生会会长了。据说开了东林史上高二就当选学生会会长的先例,当然从头到尾都是不由分说的。 往事不堪回首,那个莫名其妙的校长,莫名其妙地陷害了自己…… “不能辞退吗?”司徒御影的问话打断了萧瞳的回忆。 “怎么?你不满意我这个会长?”萧瞳拿下眼镜,瞥了身后的人一眼,那一眼很短,传递的是促狭和逗趣的意味,竟有几分像哥哥对着弟弟,“那我能请你煽动他们把我弹劾掉吗?” “……不能。”司徒御影平淡地吐出两个字,复又低下头去看笔记。不知为什么他不太喜欢萧瞳与他说话时的那种口吻,表面是善意的玩笑,但听上去却总是隐约地刺耳。这样的感觉自回校以后就一直挥之不去。偏偏他们两人还有前后落座的缘分,每天低头不见抬头见。今天再一次确定,发现还是老样子,那客气背后的调侃乃至冷漠,在萧瞳的眼角眉端分毫毕现。是自己太敏感?还是会长大人的确对自己怀有敌意?可是这怎么可能?他和他根本就是不可能有交集的两个人。一个彬彬有礼,温和优雅,前途无量;一个目无长幼,冷漠随性,前途未卜。 也可能正是因为这样,所以才彼此不待见吧。司徒御影心想,抬头,见卫强抱好一摞本子去了办公室,那女人又逃了课不知道去了哪里。早先以为在学校便可方便地时时监视她,可是他显然低估了君舞彪悍的程度。无论如何,他已经单方面认定君舞既是ckr.,即便不是她本人也定与她脱不了干系,现在手头缺的,只是证据。 林菲突然猛捏小薰的胳膊:“快看司徒!这样子好帅……” 小薰朝斜上方望上一眼,司徒御影正在很帅地……发呆,钢笔在他手上一圈圈无意识地转着,无度数的镜片上映着窗外的满天红霞,栗色的头发在余晖下熠熠生辉,加之他穿着其招牌的黑衬衫,轮廓在一派安静之中有一种沉在黑夜中的深邃,很有几分高深莫测。恍惚间她似看见他身周有黑色的小宇宙在燃烧。 照她看,这不叫帅,这叫很邪恶。 下午放学途中,北冥翔发现一家新开的快餐店,还新奇地定出开业这天所有套餐打八折的优惠策略,他遂喜滋滋地拖了尹洛威和大头进去。 推门进入,一时凉意沁人,门旁有服务生热情地招呼“欢迎光临”。 北冥翔大步流星朝点餐处走去,抬头只顾看名目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懒懒地说了声“这边点餐”。 蓦地,餐厅里爆发出一声足以媲美帕瓦罗蒂的男高音! 发出那声又高亢又悠长的“啊————”的是大头,就算在餐厅所有人的集体瞩目下,他似乎还是没办法闭上那因过度震惊而大张的嘴。 最后是尹洛威强制合拢大头的上下颚,带着同样震惊的目光审视点餐处的侍者,半晌才说出那几个字: “……君舞……老师?” 北冥翔开始也一愣,而后脸上却绽开一个大大的奚落的笑:“真没想到啊……你居然翘班来这里打工?!” 穿着制服的君舞手插腰睨着三人,不作回应,以不变应万变。 三人逐一点餐,尹洛威忍着笑,没敢抬头去看向来punk风的君舞穿制服的尊容。北冥翔自然不肯放过这一刁难女魔头的好机会,赖在点餐处煞有介事点来点去,几乎逼得君舞将各色餐点介绍了一个遍。大头在后面胆战心惊地留心着,生怕班导师一个不耐烦变了脸,大家都吃不了兜着走。 北冥翔刁难了半天,君舞的脸色虽然一直不好看,但始终也就那副懒洋洋的样子不见真的翻脸,他不免觉得无趣,而且肚子也饿了,便随便点了份套餐。 套餐原价十元,打折下来只要八块。 北冥翔从裤兜里掏出钱来,拣了张十块的。君舞正要接过去,却见北冥翔又把钱收了回去,然后,居然不晓得从哪里挑了张破烂无匹的二十元来…… 那张二十元真的很旧很烂很破,引得柜台前的一众人,包括店员和顾客,都一阵开了眼界的静默。然而奇怪的是,辨钞机居然还能辨认出来。 让君舞无可奈何,北冥翔自然更得意洋洋,等餐时意犹未尽再对虎落平阳的班导师调侃上几句,端着套餐美美地找位置吃去了。 三份套餐齐齐摆在白净的桌面上。尹洛威点的是青椒牛柳,嫩滑的牛柳滋滋地往外冒着热气,合着青椒的味道,香气扑鼻,大头点的炒冬乌,虾仁蟹肉的味道沁入洋葱香里,热气腾腾,惟北冥翔最洋气,点的是一盘意大利面。 “外国人都吃这种东西吗?”大头凝望北冥翔面前那盘浆糊糊的面团,不解,“好像都没什么热气……”说着,不由伸手到盘子上方探了探,被北冥翔恼怒地拍开。 “废话,这是意大利面啊!你以为是挂面?!”北冥翔撑着面子大声说,其实他也不晓得意大利面长什么样,不过据说是有什么酱拌来着,估计就是这样吧。 尹洛威甚少吃外来饮食,只瞥了一眼,就直皱眉。那通心粉看上去跟狗啃过似的,粗的粗细的细,长短参差不齐,更夸张的是居然连颜色都深浅不一。一团暗红的酱像被踢飞的稀泥,淋得溅得到处都是,将面条都黏在了一块儿,更显得那一盘面相凄惨寒碜,竟让他夸张地联想到破土而出的大团蚯蚓。一时只觉得这意大利面看上去真真倒人胃口。 三人不再废话,唰唰地开吃。不一会儿,尹洛威已将盘中餐消灭了一半,大头也埋着头一个劲儿夸好吃,然而……看到同伴们吃得飞快,北冥翔握着叉子却只觉得食不知味。 好难吃啊,又酸又冷…… 简直像呕吐物…… 想到这里,橘发的少年终于没能忍住,背过身去大大的干呕了一声。 这声音总算让餐厅里许多人也跟着翻胃起来。 尹洛威实在受不了:“你在干什么啊?不喜欢就不要吃,再去点其它的啊!” 北冥翔委屈地回头,不小心又瞟到那“坨”意大利面,先前恶心的味觉再次回笼,迫得他抓着喉咙一阵憋闷。 大头低头看了看自己那份炒冬乌,不禁感从心来:“中国人还是得吃中国的东西啊……” 话音未落,餐台那边又有人点了意大利面,大头正要替那两个女生喊倒霉,人家已经端着餐盘有说有笑地朝这边走来。 只见那面条粗细匀称、色泽鲜亮,红色的肉酱浇在上面,散发着香喷喷的热气,再配一小碟蔬菜沙拉,一路飘着甜美的酱香。 三个人刹时都愣住,视线再集中回北冥翔那份意大利面上—— 静。 良久,大头终于忍不住出声: “……你的这个意大利面怎么跟人家的不一样?” 君舞站了一下午的前台,本来应该是腰酸背疼,不过因为晚饭时痛快地收拾了北冥翔那小子一顿,这会儿走在街上不觉神情气爽。 天已黑透,四周的霓虹广告全面亮起,不远处广场内那座钟楼显示此刻是九点半。 君舞已换回一身短裙短靴,指间夹一只烟,在闹市区百无聊赖地走着,她不习惯太早回家窝着。九点半,有些人的一天接近尾声,有些人的一天才刚刚开始。曾经她也是那后一种人。 街上不时飘来动感十足的歌声,那充满爆发力的磁性嗓音再熟悉不过了。她在一棵挂满彩灯的大树下驻足,隔着一条街是一家音像店,窗玻璃上张贴着re-turn的大幅海报,应该是最新发行的单曲,所以才引得不少年轻人在店外竞相流连。 果然是精力旺盛的怪物,那边还在巡回演唱,这边又忙着推出新单曲了。君舞眯着眼打量远处海报上的人,扬起一边眉毛。这次的单曲风格别出心裁,海报上有战马战旗,交叉的刀剑,铮亮的盔甲,还有厚重的丛云,俨然古战场的气魄,画面的中央是身着铠甲手握战刀的雷欧,半边身子披盖着红色的战旗,旗帜虽残却依旧炽烈如火。他还是那一头长发,然而不是上次见到的鬈发,而是如瀑如墨的黑发,在战场的风中恣意飘洒,一双颜色特别的祖母绿色眼瞳犀利如出鞘的剑。 从发型看,这张新单曲应该是在巡演前就制作完毕了。君舞一寸寸审视,造型师干得不错嘛,这样就看不出他是个二百五了。 新单曲的名字叫“斗魂”,与宣传海报上的意境相得益彰。君舞仔细品味那音乐,仅前奏就擂鼓翻滚,气势磅礴,仿佛能看见马蹄滚滚,风雨欲来。的确是首好歌。 “小姐,要进来看看吗?” 店员亲切的声音唤回君舞的注意力,她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何时已站在店外。既然来了就买一张回去吧,于是她示意那张宣传海报:“啊,我就要这张cd……”话还没说完,便看到海报下端贴着大大的两个字——“暂缺”。 店员也遗憾地说:“抱歉,全城都卖断货了,要下周一才能到呢。您要不要进来看看别的?” 难怪刚才那些年轻人都只是讪讪地看过就走。君舞也没多想,摆摆手转身走掉了。 为什么突然想买那家伙的cd?雷欧好歹也算得上创作兼实力型的歌手,但她并不欣赏他的音乐,常常都是嗤之以鼻。就算这次的歌破格的好听,也还是无法解释她会定下心来买死对头cd的心情。 或许是因为听惯了他的声音,突然这么长时间不在耳侧,一时有点寂寞了罢? 果然,她还是适合一个人生活,以后坚决不能再放谁进她的家门了! 不晓得走到了何处,头顶的一盏路灯黯了黯,君舞下意识地抬头,突然有个人从身后嗖地蹿上来,她本能地闪开。那股亡命劲儿,换了别人,非得被撞倒在地。紧接着,一个男子在后面嘶声大喊:“抓贼啊——” 原来是沿路抢劫啊,怪不得逃得这般不要命。君舞抽了口烟,耸耸肩。 被抢的瘦个儿男一面追一面喊:“谁帮我逮到酬金五百!!” 烟头准准地落进垃圾箱。 转眼君舞已不见了踪影。 追着那个矮个儿青年一路出了商业街,两人的距离眼看着越拉越近,君舞估摸着再一个拐角准能将他手到擒来。她的直线速度虽然未必有多快,但拐弯的技巧却能弥补速度上的不足。而小偷当街抢劫,靠得无非也就是东窜西窜。她自信自己的灵活度远在区区小偷之流之上。 果然那个亡命徒一见到某个叉路口便像个愣头苍蝇样直钻了进去。 君舞紧随其后,足跟刹住,敏捷地掉转方向,一丁点多余的脚程也没浪费。 她能感到那金光闪闪的五百元就在前方咫尺,只需伸出手就能够到,然而—— “啊呀!!”那小偷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短促地叫了一声,在她面前蓦地倒地不省人事。 君舞眼中只有那只惯性地向前飞出的粉蓝挎包,她正准备扑上去接住,那包却稳稳地落到前方某人手中。 那是个清秀英俊的年轻人,穿清爽的墨绿格子衬衫加牛仔裤,身材高挑,不出二十岁的样子,正笑笑地拽起挎包瞅着。 君舞看了看滚落脚边那个被砸得变形的易拉罐,能让一个空空的罐子具有这样的力道和速度,无论是用踢的还是扔的,这个笑容可掬的年轻人都绝不简单。糟糕,莫不是那五百块钱就要这样供手让人了?!君舞琢磨着该怎样说服对方把包还给自己。 “多谢,这家伙抢了我的包……”故作自如地说着,君舞微笑走上前,也管不了那个可爱系的粉蓝包包和自己搭不搭调了。 “你是叫魏蓝蓝吗?”清秀的年轻人并不打算就此归还,而是低头察看从包里拿出的身份证,然后又抬头看看君舞,依旧是一脸亲切无害的笑,“看起来不像啊。” 身份证上有照片,君舞只得再编:“我是魏蓝蓝的朋友,其实这包是她的。我不过是尽朋友的义务帮她追回来而已。” 哪想到对方听完她的话,直接把身份证放进包里:“对不起,这包恐怕不能还给你。”他拉上拉链,转身要走。 “喂喂喂,你要把包带到哪里去?!”她的五百元啊,君舞连忙追上去一把拦住对方,转而采用威胁策略,脸突地就黑下来,“小子,难道你跟这家伙是一伙的?!” 但这黑发的年轻人居然没有一点害怕的样子,依旧笑道:“我不认识这个人,不过我要把包带到警察局,离这儿不远。如果不放心,你可以跟我一块儿去。” “我说过我是魏蓝蓝的朋友。”君舞的嗓子低下来,一字一顿,其实这更像在说你信也得信不信也得信。 “是么?可这包不是魏蓝蓝的。” “什么?” “没有魏蓝蓝,这名字是我编出来的,这包的主人叫李筱,你不会又说你是李筱的朋友吧?”他很好脾气地开着玩笑。 君舞无言以对,居然叫她遇上这么个人精! “啊!!我的包!”巷口有人奔上来,是那个即将分她五百块的慷慨大方的失主。 “同志你来了,太好了,我已经把你的包找到……”君舞从年轻人手中扯过包就要上前邀功。 谁知那个瘦男人只看了她身后的人一眼,就转身跌跌撞撞夺路而逃。 君舞讷讷地拿着那包,望望那仓惶远去的背影,再回头看看眼前人畜无害的年轻人。 格子衬衫的少年笑着建议: “送警察局吧。” 原来那包也不是那个瘦男人的,而且那只瘦猴居然也是个惯犯。君舞悻悻地随活雷锋去往警察局时,正牌的失主早已在那里等候。 “多谢你们帮我找回来,我什么东西都在里面呢,真是太谢谢了!”那位女士感激得不得了。 温文尔雅的年轻人只是笑着推说其实找回这包的是这位小姐,他只是领她来警察局而已。 于是那位失主女士又一个劲儿感谢起在旁边无精打采的君舞。 两个人离开警局时,已经过了十点,街上比先前冷清了许多。 走到路口,君舞什么也不想多说,兀自左转,几秒后,却听到身后的年轻人冷不防开了口: “要不要我请你喝一杯?” 在夜色清冷的街道上蓦然响起的邀请声,仍带着说话者惯常的愉悦笑意。君舞下意识停下脚步,身后的人没有再说多余的话,静静地等她的回复,但她却可以想象他的脸上此刻一定挂着温和的笑容。这个小子,挡了她的财运不说,还阴了她一招,可为啥就是让人讨厌不起来呢? 最终,君舞无奈地耷拉下肩膀,向对方琢磨不透的盛情美意妥协。 拐进一条不太喧闹的小道,可以看见沿街整齐的英式建筑,连路灯也是很精巧很绅士的设计,像西方园林里常看到的,四个角,挂着的样式,不高,灯光贴心地笼在头顶。这一带的建筑看上去都颇有些年头,连人行道上的路纹都已被经年累月的踩踏磨平。君舞不由有些新鲜,她来东林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却还没到过这片地段。 他们在其中某扇门前停下,窄窄的两三级台阶,两侧有矮矮的镂花铁栏,爱笑的年轻人回头对她又是一笑,意思是到了,然后踏上去,单手推开木格子门。 于是便进了这家名为blue的酒吧。门面是不大,内里却极为别致,木制吧台,木格窗框,颇有一股老旧风情。墙上有壁灯,还有一些珍贵的照片,用像框精心錶好了挂在墙上,当然也少不了海报,大多是电影海报,每四张贴在一起,君舞在那里面找到了年轻时的马龙白兰度,穿皮衣靠机车的经典造型。唱机里刚完了一首爵士曲子,有人又点了诺拉琼斯的don’tknowwhy。她很快就喜欢上这里的氛围,虽然同她以前驻唱过的酒吧热闹的摇滚气息不同,但很慵懒很舒适。 墨绿格子衬衫的年轻人招呼她在吧台前先坐坐,自己去换件衣服就来。君舞点点头。原来这家伙是在这里打工的,难怪这么爱笑,也算得上是长期向顾客兜售笑容的后遗症吧。不过他笑起来有那么一种摇曳醉人的气息,很讨人喜欢。其间她听到有相熟的顾客亲切地叫他“阿雅”。这多半不是真名,但配他还挺合适,尤其是那暧暧昧昧的音调。 有穿黑色长靴的妙龄女子坐在吧台前的高脚凳上,小猫样一口一口啜着酒,鞋跟细细高高,随韵律晃动,如小鹿的脚线条优美。酒吧一角设有桌球,另一角挂着电动的那种飞镖靶,还有迷你小轮盘。不时有人拍掌叫好,偶尔唏嘘,气氛融洽,却并不喧闹。君舞手握酒杯,正懒懒地摇着,她与那位长发女子间隔了三把椅的距离,一把蓝色的面儿,两把草绿色面儿。淡淡的香气在吧台四周游走,就如她此刻的目光。 几分钟后阿雅走了出来,已换好了一身白黑的侍者制服,他出来的位置是吧台里面,一身职业装束后就连笑容也似乎职业了起来。吧台后的柜子上,澄色的灯光呈扇型覆射,照在那一排排颜色各异的酒瓶上,一片琳琅。而微笑间同顾客言谈上一两句的阿雅,只需往那一潭流光潋滟中一站,便造就一幕静静流淌的绝妙风景。 君舞却非常煞风景地打了个嗝。 阿雅往这边看过来,只笑道:“你等一下。” 她看见他随即低下头,手法娴熟地调酒。想来是名声在外,引来不少顾客瞩目。他的头发像流苏,蓬松柔软,虽然乌黑,却不是那种油光可鉴的发质。灯光映照下,那簇温柔的黑色浅得像落入水中的墨,仿佛就要飘飘然晕开来。 伴随悠扬的乐声,魔术似的表演一气呵成,每一个动作之凝炼优雅,在观者眼中,丝毫不逊于鉴赏一场芭蕾舞蹈。少顷,一杯调好的酒搁到君舞面前。她趴下来好奇地看了看晶莹透亮的液体:“这叫什么名字?” 阿雅也凑过来,抿着嘴瞧了一会儿,说:“蔚蓝蓝。” 君舞哈哈一笑,很高兴地举来就喝。 酒液入口微冰,在喉间淡淡的撩拨后,最后的印象归于甜美。他即兴而作的蔚蓝蓝,也跟他的人一样有意思。这酒似乎专为她调制,饮下后,腹中的不适感顷刻化解。 后来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起来,阿雅说到自己其实不满十八岁,君舞只当笑话听,笑罢还说:“我也给你讲个笑话。” 阿雅停下擦拭酒杯的动作,专心倾听。 君舞喝下最后一口酒,道:“其实我是高中教师。” “是吗?”阿雅睁大眼,“真看不出来。” 君舞也懒得去分辨他眼里那抹惊讶究竟由衷与否,“当然我是一点也不喜欢照顾那群小屁孩(虽然他们有时候也蛮好玩),我的生活原来并没有这么辛苦。”既然说了,就索性说到底吧,难得遇到这么个甘愿听别人发牢骚的烂好人。 “那你原来是做什么的?”阿雅擦着酒瓶,不经意地问。 “我的主治医生建议我不要想太多过去的事情,说多了会伤感,总之我现在的主要问题就是钱。……喂,”君舞翘着二郎腿,靠近来隐秘地咨询,“在这里打工一个月能赚多少?” 阿雅笑吟吟:“你不是高中老师吗?” “有冲突吗?” 阿雅放下酒瓶,胳膊枕在吧台上,若有所思:“其实赚钱有很多方法,不一定非要替人打工,最好的莫过于做自己的老板,不必看人脸色,逍遥又自在。”见君舞对他的这番陈词滥调明显毫无兴趣,他想了想,忽然像是记起什么,“对了,你是一个人住吗?” “嗯。怎么了?”君舞无聊地应着。 “有没有想过租房出去?” 君舞抬起眼皮。 “是这样,我有一个朋友正在找合租人,但是这个时节房子不好找,想要找个可靠的合租人更不容易……” 君舞开始盘算,她那房子是大飞鹰空出来的,合租的确是个不错的点子,于是开口:“你朋友……?” 阿雅坦然笑道:“其实是我表弟,但我想如果是你,应该不会介意男女之别。” 君舞在心中点头,那倒是,只要按时付钱,别的都是小问题,不,是不成问题,反正井水犯不到河水。不过……脑海中突然又浮现出和雷欧同住时的那些片断,君舞心头不禁有点发虚,她倒是真不把诸如“男女授受不清”这样鸡毛蒜皮的事儿放在眼里,可是如果再遇上雷欧那样又霸道又大少爷脾气的极品,势必会影响她好不容易得来的单身生活…… 阿雅放了杯水到她面前:“怎么了?你在想什么?” 在金钱和单身主义两者间矛盾冲突了许久,君舞终于斟酌着开了口:“……八百。” 阿雅怔了怔。 难得一见他没笑时的样子,君舞依旧面不改色:“月租。绝不还价。” 几秒的怔仲后阿雅呵呵地笑开来:“抱歉,我只是没想到你这么突然就报了价……” 就大飞鹰那个狭小的单身公寓来说,合租的价格八百无疑于天文数字,对方拒绝也在情理之中,但君舞无意退步,因为这是可以让她暂时牺牲其幸福单身生活最起码的价钱。她喝了口水,没抱太大希望地问:“那么,你意下如何?” “嗯,好,”清秀的年轻人笑着一径点头,“就八百。” 君舞一口水差点喷出来。居然……这么轻易就答应了?!连房子都没看过,这也未免干脆过了头吧?他表弟是贩毒的还是做盗版光碟的?!“等等,你……是不是问一下你的表弟比较好?” “不用,我可以代他全权办理。”阿雅不晓得从哪里掏出一张信用卡,放到君舞眼皮底下,“上面是四千,预付五个月的租金,密码是123456。” 事态不知不觉发展到君舞无理拒绝也无心拒绝的地步,在那片薄薄的活生生的诱惑前,她鬼使神差地报上了自己的家门,揣好信用卡。她并没有醉,却是两眼眩晕着离开吧台的。她一向都不把钱放在眼里,前提是当她有钱时。 走到木格子门前,稍微清醒了点儿,回头问:“你表弟叫什么名字?”今夜如此滑稽,但她总不能连租房人的名字都不晓得就收走人家四千块大洋吧。 隔着酒吧柔和的灯光,阿雅在吧台那头微笑着说: “关夜佳。” chapter 11 黑色星期五之各安天命 午夜。飞鹰旅馆。 大飞鹰裹着条薄毯,舍眠陪君舞坐在旅馆的楼梯上,借着烛光和月光,打着哈欠和寒战听君舞三言两语讲完一夜的遭遇。 “哈……那,大姐,结果如何啊?”枯坐得无聊,好不容易轮到他插上一句。 “……也只有这样了。”君舞怅然地低下头,看了看手中的信用卡,上面现在的数额是三千五百元整。刚出blue酒吧她就赶忙找了个自动提款机确认了一下,四千元人民币分文不少,只是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下一秒,手里早已拽着从出币口吐出的五张百元大钞。结果她黯然地将热乎的钞票同卡一道收进兜里,叹了口气,悄然离开柜机。 终于见到了那个比起司徒御影更加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关夜雅,没想到竟是在这么出人意料的场合。当然这里头到底有几分是巧合,她并没有把握。小薰给的那份极密卷轴上对莱西的这个哥哥透露得少之又少,其他人等都有相片若干,唯独缺了这位的。估计那小妮子也难得踢到一回铁板,但上面有个词儿她却觉得形容得非常贴切—— 貌似忠良。 她越想越是心有戚戚,那家伙哪一次笑起来不像狐狸?上辈子定是狐狸修成的仙,且是道行很深的那种,心机隐得极好,又专于攻人软肋。她绝不是头一个栽在他手里的,这样坚信,方能聊以安慰。 好半天,大飞鹰的死鱼眼里总算有了抹神儿,无奈地瞟一眼君舞手中把玩的那张小小卡片。也就是说,到头来大姐你还是没能战胜“它”吧……他在心中摇摇头,又小心问:“这么说,以后五个月大姐你就……和莱西一起住了?”同时脑海里出现这段时间来美男学生在隔壁飞鹰酒馆打工时的画面。那孩子并不像他起先想的那样同北冥翔一个德性,除了沉默寡言,稍微嗜睡了点儿,别的方面那都没得说,做事利落,甚少生气,可谓任劳任怨。最最关键的,他是那样罕见的美少年啊!托莱西的福,酒馆的客流量跟着节节攀升。一直以为这种气质慵懒与世无争的美少年肯定有个不错的家庭背景,之所以到他这儿来打工仅仅是被大姐强迫体验生活的结果,却没想到那孩子竟是一个人住,没爹没娘,居然和自己一样是孤儿。窗外夜凉如水,想着想着,大飞鹰忍不住凄凉地抽抽鼻子,心中对莱西不由又多了几分同情和好感。不过,要和大姐一起住,你还是趁早自求多福吧,可怜的娃…… 君舞转头看向与自己并肩坐着的大龄青年,对于对方的多此一问,如是回答:“大飞鹰,莱西是我的学生,他有难我怎能不帮?就算是没有这四千元……”说到这里不知不觉就打住了,然后拍拍大飞鹰的肩,站起来,“就这样吧,我先回去睡了。” blue酒吧的正常营业时间是到午夜两点,实际上却颇多例外,因为有不少熟客通宵达旦泡吧的缘故,常会灯火通明到次日凌晨。所以临到半夜,当欧阳翱推开酒吧的门并一眼发现关夜雅身影的时候,他也并不意外。 适时关夜雅刚挂下电话,头也没抬便知道来者是谁,随口朝他招呼:“说到准时这点,学长还真是远不如那一位。” 欧阳翱客气地笑笑不置可否,走到一边的沙发上坐下,他的三名贴身保镖立即三面随侍而立。深更半夜的,外头凉意正浓,他穿一件紫灰色薄衫,修身的黑色长裤,手套是难得一见的银灰色,哑光面料,除外没有任何多余的饰物,绕是这一身再平常不过的装扮,在他身上也显出一派浑然天成的高贵气度来。酒吧这会儿客人已不多,不少却都眼尖地一眼就认出他的身份,玩桌球的、射飞镖的、趴在吧台上摇摇欲醉的,在欧阳翱进门到入座的一瞬,都不自觉地行了一溜注目礼。欧阳翱舒服地靠进幽蓝的皮沙发里,也不忙着和他那表情无可奈何的赢家搭讪,而是先要了杯热咖啡。等待的时候他随手解开衣襟的扣子,那动作竟然好像是在松礼服的领结一样韵味十足。 关夜雅怀里抱着个托盘,在吧台后歪着脑袋笑眯眯地端详欧阳翱,心头很是大开眼界,那笑靥虽然灿若桃花但却是不折不扣的苦笑。按照他们的约定,每天下午五点半欧阳翱应该准时出现在酒吧并帮他打下手。结果他迟到了足足半天不说,一进门竟然还是这种vip宾客的架势。可他一个小小的酒保又能拿欧阳财团的少董怎样呢?人家能来已是给了他天大的面子。 果然,和这位贵公子赌上一局,没赢来半点儿好处,反倒赔出自己,这么晚还得伺候这出名棘手的大少爷。骑虎难下,他就是那倒霉的骑虎者。 欧阳翱品着黑咖啡,抬头望关夜雅一眼:“这么晚,我顾不上睡觉就出来了,可否让我喝完这杯咖啡再听你吩咐?” 关夜雅点点头,心想有何不可?你最好能一直喝到早上,我也可省心。 欧阳翱向来不让人如愿,那杯苦涩的咖啡最终也没能和他缠绵多久。沙发发出松弛的响动,尊贵的少爷已然起身朝吧台走来,一面走一面懒懒地转动手腕:“好了,说说要我干嘛?” 关夜雅想了想,用手指指欧阳翱身后。 欧阳翱和他的保镖都转头,关夜雅手指的那个位置,只有一名女子喝得烂醉不醒,窝在沙发中,口中阵阵梦呓,纤弱的身子不时冷得一缩。 欧阳翱回头盯着关夜雅,不懂他要他做什么。 关夜雅已从员工间拿出自己来时穿的衬衫,递给欧阳翱:“学长送这位小姐回去吧,她住安华公寓,送给那里的保安就可以了,然后你也可以回去休息了。” 欧阳翱垂眼看看那干净简练的墨绿衬衫,又抬眼看看笑容温和的关夜雅,很扫兴地一挑眉峰:“就这样?” 关夜雅知道这个任务不太对bt王子的胃口,只得说:“今天大概就这样吧。” “明白了。”欧阳翱点头,眼神转向身后的保镖,一名保镖上前拿过吧台上的衬衫,掉头回去扶起那位酩酊大醉的小姐,给她披好衬衫,将人搀离酒吧。 一阵悦耳的风铃响,酒吧的门在离去的两人身后缓缓自动关上。关夜雅没能顺利支走欧阳翱,一时郁闷难当,满脸苦笑。 “我还算称职吧,”欧阳翱自动自觉坐上高脚凳,玩起一只水晶杯,“既然有赌约在先,我自然不会临阵脱逃,虽然在时间观念上我可能不如司徒御影,不过这么看来,在信守诺言方面我还是更胜他一筹的。” 正在擦吧台的关夜雅觉得好笑,这两个人竟然可以如此较真,处处不愿输给对方,他不由笑出声来:“学长,莫非这也可以算是你的胜利?” 换了气量稍小一点的,比如司徒御影那家伙,被这么变相挖苦一番难保已翻脸,不过欧阳翱显然是宰相肚里能撑船的,只反问:“你认为呢?” 关夜雅停下动作,想了一会儿,抿着笑点点头:“嗯,也算。”然后又低头做起清洁来。 欧阳翱修长的手指摩挲着水晶杯细细的脚踝:“你刚说那位小姐住在安华公寓?” “对。”关夜雅继续擦着吧台,一丝不苟的动作仿佛很享受。 “你好像很了解你的客人。” 关夜雅再次笑出声:“我不过是知道她住在哪里。” “可那不过是个普通的客人。” “我接触的人多到超出你的想象,记住这些信息也算是一项起码的生存技能。” “哦?那说说你接触过的司徒御影吧。” 总算露出真实意图了,关夜雅早算准他们的对话一定绕不出司徒御影这个名字,只是没料到来得这么快,他难掩好奇,问:“学长为什么想知道他的事?” 欧阳翱的眉轻轻一蹙,似乎也若有所思:“……他是个让人感兴趣的人。欧阳家和司徒家虽然世代都不友好,但其实我本人是蛮欣赏他的。反正今后我们也注定是对手,我不介意现在就和他成为对手,以后的较量同现在相比,或许会乏味许多。” 口气虽然随意,但这番话也算得上肺腑之言吧,关夜雅不禁这样想,其实他一直想问的是:那为何你们就不能成为朋友?可惜最后还是克制着没问出来,而是爽快地另开口道:“好,想听什么?但凡我知道的一定都告诉你。” 欧阳翱转着酒杯,慢悠悠地道:“很小的时候我曾和司徒御影有过一面之缘,那个时候他就已经是这样一副臭脾气了……”多年前在一次豪华游轮的宴席上,他对那个无聊地在甲板上看海的男孩印象极深,尤其是那副拿眼尾扫人的样子,一点不像别的富家小孩一样礼数周到。后来才知道其实当时司徒御影并不是在看海,而是在摆弄手里的麦林枪。这点迄今未变,比起和人接触,司徒家的二少似乎更喜欢和冷冰冰的机械打交道,包括车子、手枪、电脑。同样迷恋标本收集的欧阳翱在司徒御影身上嗅到同类的味道。“之后听爷爷说,司徒家的二少被恐怖分子绑架,当时我还好奇是哪群亡命之徒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我以为凭司徒家的势力和影响力,救他回来不过是弹指的功夫。可是没料到直到我进入初中,都再没有过司徒御影的消息。再次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是现在的样子。虽然以前他也很臭屁,也不爱交际,不过现在在他身上仿佛多了些什么,我无法理解。”欧阳翱抬起头来,“他平常在本家的时间很少,我很纳闷,平时他和你在一起的时候都是在干什么?” 关夜雅听到这里,似乎也很怅然:“其实他一个人行动的时间更多,如果碰巧我和他在一起,那一定只有两种情况,不是他有求于我,就是我有求于他。” 欧阳翱明了关夜雅除了在酒吧打工,还另有一番“事业”,也不多说,只问:“怎样的情况下他会有求于你?” 关夜雅笑:“不知道。他这个人很双重标准,我需要他帮忙的时候一定得把前因后果都告诉他,不过需要我帮忙的时候,他倒是从来不会多透露半分。” 欧阳翱“哦”一声:“不介意?” “不会。个人有个人的方式,不必强求。”关夜雅抬起眼来,笑容笃定,“再说我们是朋友。” 欧阳翱诧异地看着关夜雅,“朋友”这个词一向属于他无法理解的概念范畴,尽管在众多领域他都有着超越常人的理解力。不过关夜雅如此认定不移的态度倒是激起了他挑衅的兴致:“你确定?他也当你是朋友?” 关夜雅丝毫不为所动,依旧笑态可掬:“至少遇上麻烦时他不会找别人。” 欧阳翱颔首沉默了一会儿,当关夜雅转向酒柜,却在背后冷不防开口:“你听说过ckr.吗?” 预料之中的,关夜雅的背影滞了滞,回首。 佩戴银灰手套的手指在被关夜雅收拾得光洁的吧台上慢慢划出一个大写的字母r,欧阳翱微微扬起下颌,居高临下审视,兴致盎然,仿佛看得见台面上那个隐形的痕迹:“上次比赛的时候,你和他都在关注这个。” 这句话不是疑问,而是陈述语气。关夜雅没有开腔。 “我也是无意中注意到的,ckr.来到东林的事实。”欧阳翱交叠双手抵在下巴上,饶有兴趣地打量吧台后缄默的关夜雅,“风华学院的校长……不,应该是前任校长,似乎对自己的撤职很不甘心,请我务必帮忙,于是我让人稍稍查了一下,发现ckr.曾来过风华学院。”他朝身后侍立的保镖偏了偏头,保镖会意地从西装的内袋里取出一叠照片,搁在吧台上。 关夜雅一低头,便看见照片中央那枚涂写在落地窗玻璃上的荧光r图腾。 欧阳翱扫了眼照片:“怎么说你和ckr.也算是同行吧,我姑且把你对他的关注理解成出于同行间的兴趣,但是司徒御影就让人想不通了。会让一个生活在自己世界里的人突然这么热衷于一名榜上有名的大盗,一定有更有趣的解释。” 关夜雅表面不动声色,心头却暗有所思,司徒御影一直在追踪ckr.,他当然不可能没留意到,其实早在ckr.现身东林之前,司徒御影便已着手相关调查,若是没有记错的话,应该就在他们刚离开圣马克学院转来东林不久。这样说起来,还在圣马克学院的时候,司徒御影的行为举止就是如此神秘了。虽然身为黑道世家的继承人,司徒御影从不曾主动谈起什么,但面对他这片超级绿叶时也还不至于到守口如瓶的程度。实际上,从小在黑道家族长大,中途又历经许多同龄人难以想象的危险和磨难,如今作为司徒家的新当家,司徒御影对旁人的戒备心一向相当的高,恐怕也唯独在他这个还勉强称得上是同伴的人面前会难得地放松警惕。这一点或许连当事人本人都未察觉。不止一次,关夜雅轻而易举地旁听到司徒御影同某个神秘人物的通话,尽管他不是有意偷听,但大概是习惯使然,他的耳朵对于某些关键词总是特别敏感,更何况司徒御影时常对他都不够提防。也就是这么时不时地听一听,再好奇地随口问一问,他便从司徒御影口中不费吹灰之力地套出了诸如“ckr.”和“组织”等重要字眼。 如果说,以欧阳翱游戏人间、不甘寂寞的bt性格,因为对司徒御影有兴趣,而顺带想了解对手所热衷的ckr.事件的始末还在情理之中的话,那么,除了冷兵器热兵器电脑汽车格斗术这类非人类的玩意儿,对别的一概兴趣缺缺的司徒御影突然对这些旁的事情倾注这“莫大的热情”,多少让人觉得莫名其妙。 然而纳闷归纳闷,关夜雅却无意干涉好友的私人领域,如果司徒御影希望尽可能地保密,他也会义无反顾帮他保守秘密,而且无论对于ckr.还是那被遮掩在其后的秘密,他充其量也只达到好奇的程度。就算事实真相看起来仿佛昭然若揭,他也懒得去掀开那最后一层纱。也惟有在司徒御影开口寻求他一臂之力时,他会多唠叨上两句,但那也仅仅是诸如“你怎么对ckr.这么有爱啊”这样不太认真的调调,而司徒御影多半会敷衍“你最好还是不要知道”,然后他会以一种参杂着感动和自作多情的心情问“你这是在考虑我的安危?”,再然后,不正经的对话不了了之…… 最近一次司徒御影所谓的帮忙,只是想靠他身为盗贼的第六感来确定一些事情。结果关夜雅的第六感在茫茫人海中似乎并不好使。最初听司徒御影说ckr.会在地下车赛出现,不否认自己还是小小地兴奋了一下的,他设想过那赫赫有名的大盗可能出现的各种方式,隐匿的,大胆的,只是没料到ckr.最后竟以车手的身份光明正大地登场,并顺理成章地拿走了觊觎已久的奖杯。当然这些都是后来才打听到的事,也不晓得御影同学自己搞定了没。 很多人说司徒御影人如其名,像暗夜中的影子,其实恰恰相反,他是个给人的存在感极强的人。 欧阳翱终于有点不悦:“看你的样子,像是想入非非了啊?有没有想出什么头绪来?” 关夜雅双手撑在吧台上,神色中难得带了点严肃:“我觉得学长与其关心这些,不如多花心思打理下你未来即将继承的家业。” 欧阳翱看着他:“你是不是很擅长用甜言蜜语哄骗你的客人?” 关夜雅回以疑惑的一瞥。 “……但凡我知道的,都会告诉你。”欧阳翱不紧不慢地重复关夜雅早先那句信誓旦旦,“我想我并没有强迫你许下这个承诺。”见关夜雅明显一愣,又说,“还有以后请不要来告诉我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最末那股冷漠的语气表明说话者的确非常厌恶被人说教,尽管用了“请”字,已算是相当的克制。“对不起。”关夜雅很认真地道歉。不知不觉就罗嗦了起来,他必须提醒自己面前的人可不是莱西,而是比苏格兰牧羊犬高傲难处上百倍的大型食肉动物。真的,他有时真错觉自己面对着一头休憩的狮子。 华丽慵懒的雄狮在猎物四周兜兜转转:“我想知道的事情想方设法也会知道。其实你刚才的表情,嗯,我是说你刚刚一脸想入非非的样子,倒是让我越发觉得整件事很有挖掘的价值……” 关夜雅出手打断,有点尴尬地纠正:“我没有想入非非。只是跟你一样有许多事情想不透而已。” “那就更应该说出来,我来帮你想透。”瞧瞧,完全不容分说的架势。 水晶杯无力地搁在吧台上,关夜雅头疼地耷拉下脑袋,叹气:“你还真是咄咄逼人……” “呵,太夸张了。”欧阳翱是那种即使笑起来都能让人生出寒意的类型,“我只问一个问题,他为什么暗中调查ckr.?” “可能跟你一样只是个人兴趣吧。”关夜雅佯装自然地回答,一排晶莹剔透的高脚杯在手中熟练地掉了个个儿,被一一摆放好,然而说话间他头脑里浮现的却是“组织”以及司徒御影手腕处从不示人的那枚纹身。 欧阳翱停了半晌,忽然开口:“刚刚被送走那位小姐,是住在……” “安华公寓。”关夜雅接口,心头同时有不祥的预感。 “啊,对,安华公寓。”欧阳翱一面做恍然大悟状,一面垂眼端详银灰手套下修长的五指,“抱歉,我那个保镖是新手,对这里的地理环境还不太熟悉,不晓得那位小姐能否按时到家。要是醒来发现自己衣衫蓬乱躺在荒郊野外鸟不生蛋的地方,那真是一场噩梦。希望到时她不会因为身边有你的衬衫而怪罪你。替人打工已经够不容易了,更何况你是一片好心。”那笑,俨然一位心地善良体贴入微的学长。 异常强烈的,是此刻关夜雅胸中与狮共舞的感触。 欧阳翱很享受猎物在自己面前一脸无措的模样,尤其是关夜雅这样总是眼角含笑波澜不惊的好好先生。他出手,往往都有必胜的把握,现在他只管耐心等着,等对手将秘密和盘托出…… 可是,他却失算了。 关夜雅一个字都没跟他说,而是匆匆拿上车钥匙径直出了酒吧。 …… 清脆的铃声渐逝,过了半晌,其中一个保镖才出声询问眼前蓦然沉静下来的背影:“少爷?” 欧阳翱独自向着空落落的吧台,挫败地拧着眉头。不用说,关夜雅这会儿一定赶去安华公寓了,若那位女士半宿不归,他很可能真的会跑到郊外野岭去寻人。这酒吧雇了个职业道德高尚,对朋友重情重义,且还是女权主义者的雇工。没想到自己败给了关夜雅这股子认真劲,欧阳翱长呼一口气,黯然起身,携其保镖离开。 chapter25.2 紫园34号楼某处,每天一到早上七点半,必定会上演这样一幕—— 女孩提着书包出了自家家门,来到隔了条走道的对面那扇门前,非常尽职地在门上用力叩上三下: “老师!该去上课了!!” 通常的情况是,这喊声没有惊动门内那位睡懒觉的某老师,而是唤醒了整层楼的打工仔和上班族们。 听着四下响起的起床声漱洗声哈欠声,小薰耸耸肩,反正君舞交待的任务算是完成了。按照女王大人的时刻表,不到最后一秒她是不会出现在学校大门内的,像她这么勤勉的学生当然不会舍命陪懒鬼。这么想着,她举步朝楼梯走去,可刚背过身没走两步,后头,君舞的房门居然吱呀一声开了。 小薰诧异,但立刻明白这多半是那少有的特殊情况,回头会意地问:“请什么假?” 然后一怔,因为她竟在清早时分难得地见着君舞身上套着出行的行头,而不是松松的睡衣。 “走吧。”君舞揉揉眼睛,打了个哈欠,带上门。再请假?那她就真该喝西北风了。 虽然两人门对门而居,每天开门不见关门见,但这还是近两个月来小薰头一次有这和班导师同去学校的殊荣,心情不禁有点忐忑,动作不由有点同手同脚。君舞今天早上的气色似乎不是很好,一路上哈欠连天。在公车站候车时,小薰偷偷侧头打量,当然行注目礼的不止她一个。无论是清晨还是午夜,对于所有瞌睡中的人们来说,君舞那一身黑中缀银的punk装束都能很好地发挥提神醒脑的功效。 君舞望着远方的广告牌,突然出声:“喂……” 小薰立刻立正仰望,呈专注倾听状。 “那个re·turn乐队在这儿开完演唱会现在怎么样了啊?” “听狒狒说已经动身去香港了。”有感于君舞那貌似不经意的口气,情报女王忍不住想多探听,“老师为什么问这个?” “没什么,”君舞朝她露出牙膏广告般璀璨的笑容,“就是怕我的课上又有大半的人在睡觉。” “我的课上”一出,车站全体人员再次行了遍注目礼。这么正当的理由让小薰也无话可接。 没多久公车准时出现了。小薰好不容易跟在君舞身后嵌进人满为患的151路,可车子居然在关门后负重爬行不到二十秒就瘫在了离站台五十米远的路边。司机也很急,只听得驾驶室里那引擎扯着嗓门一阵阵嘶吼呻吟,然而庞大的车身依旧纹丝不动。车里载满了赶着去上班的人,一时全怨声载道。 五六分钟后,乘客都陆陆续续下了车,或到前面招计程车,或在路边等下一辆151。小薰见君舞抬脚要步行,提醒:“老师,你这样非迟到不可!” 君舞不以为然地摆摆手:“反正都已经迟到了。” 这话说得有理,但始终就有人抱着那不会迟到的渺茫幻想争分夺秒换来一身臭汗和一顿臭骂。小薰正犹豫是不是也要随君舞去潇洒走一回,突然瞥见对面马路上驶过一辆熟悉的黑色越野。 “啊!老师!司徒的车啊!”她拎着包,连忙朝君舞和黑色四驱的方向追去。 她边喊边挥手看来是起了作用,明明已经开到路口的奔驰四驱呼啦一下又倒了回来。 车子停在君舞和赶上来的小薰面前,车窗降下来,副驾驶席上却没见到司徒御影,只有那位英俊的保镖兼司机隔了一个位子朝他们说:“不介意的话,我捎你们一程。” 能这么轻车熟路地跟她俩打招呼,看来这保镖很是职业,因为君舞实在不记得她和小薰何时曾与这位保镖先生打过照面。相比电视上常见的人高马大派保镖,眼下这位显然属于单薄美型派,外套放在副驾驶座上,身上只一件黑色的硬领衬衫,宽肩男穿衬衫效果果然相当有魂,和学校里那座冰山搁一块,不由会让人生出“不愧是男一号,连保镖都得精心搭配”的感慨。虽然跟司徒家的人气场不合,不过有便车搭自然没什么好介意的,潇洒地抛了一句“谢了”,君舞已拉开车门跨上去,小薰一面朝帅气的保镖道谢一面跟在班导师后面上了车。 车子行驶途中,望着前排一丝不苟驾车的背影,小薰的职业病又蠢蠢欲动,之所以没直接发作,全是碍于对方黑道中人的背景。这男子的对外身分虽然是冠冕堂皇的保镖,可谁能保证他暗地里不是一名地道的职业杀手?小薰自问打探情报这么多年,还从没有和这类危险人物正面过招过,一时难免顾虑重重。适时车子驶进隧道,周围刷地暗下来,小薰心头不禁一个激灵。保镖的身影一下子融进这昏暗之中,隧道里暗黄的灯光一个接一个打在他的侧面上,那轮廓不是不英俊的,只是比起这份近在眼前的真实感,那张脸还是更合适隔着电影院的大屏幕观看。 隧道很长,才行了一半她就忍不住打退堂鼓了,身边的彪悍女人却在这时意外地率先开了口,中性嗓音闲闲地问: “对了,保镖同志,今天怎么没见我学生啊?” 小薰心想这用词虽然酸了点儿,但开场还算凑合,难为这女人还知道拣最自然的打开话匣。她还以为女王大人一定是每每开口都语不惊人死不休的。 保镖回答得客气,更似御用司机:“叫我墨行就好了。少爷他已经到学校了。” “哦,”君舞悻悻地瞥向窗外,“……真积极啊。” 小薰一脸黑线,作为老师回回都最后一个进教室,也不晓得这女人对此作何感想。 出了隧道,日光兜头洒了个灿烂,亏了君舞开了个头,小薰总算找回些感觉,挪了挪身子,装出一脸好奇宝宝的表情问:“那个,墨行先生,司徒他以前不是都不怎么来学校的吗?最近为什么突然想起回校上课了啊?” “我也不清楚。”墨行轻描淡写地答,冲后视镜笑了笑,“我只是负责保护他的安全。” 小薰哦一声点点头,心头却想,瞧这一本正经的样子,明摆了里面有谱。过了一会儿,实在还是不甘心,又问:“你这样每天保护他,难道……有什么正威胁到他的人身安全?”问完也觉得自己是想象力太丰富了点儿。 保镖沉吟了一阵,回答得滴水不露:“只是以防万一而已。” 君舞冷眼旁观着,忽然开口:“喂,怎么突然对司徒御影感兴趣了?你以前不是最喜欢‘会长sama’的吗?” 小薰吓得在座位上跳起,郑重伸手打断:“对不起!老师!不过请不要这么轻率地使用‘喜欢’这个字眼。你这是在侮辱我的职业道德。我关注会长是因为……因为他是学院的学生会会长,不是因为他是萧瞳……”嗯,算是这样吧…… “如果司徒御影和萧瞳两人只能选择其中一人做男友……” “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啊?”小薰气结,“都跟你说了不是这么一回事了……” “这么看来,会长的得票率应该很高,因为他行事独立,而司徒御影……”君舞靠在椅背上,歪歪头撇撇嘴,“是被看护的宝宝。” 墨行也笑起来,放下戒心开起满脸通红的女生的玩笑:“其实御影少爷相当独立,不要因为我的存在妨碍了你对他的印象。” “两位!”小薰有点应付不过来,“你们能不能消停下……” “真的不用介意。”墨行转过脸来,英俊的面容因为微笑显得温柔,“保镖都是可以随时忽略的背景。况且我只是在完成司徒家交代的任务,其实少爷本人也不喜欢这样整天被人跟着。” 似乎从他的话中套到了某些信息,小薰不由得同情起这位英俊可爱的保镖先生来。他一笑起来就仿佛换了一个人,同刚才那个谨慎的职业保镖形象完全不同,像是每个女孩都曾在心中幻想过的身边的大哥哥。 “喔?”见小薰突然安静下来,君舞狡黠地挑起一边眉毛,“你在认真地考虑这个问题了?” “当然不是!”小薰连忙否认,君舞是标准的奸人面相,后视镜中连墨行也牵着嘴角,搞得她不由有点张口结舌,“我是很奇怪老师你怎么突然拿会长和司徒御影举例,在我看来他们两个压根就不是一路人。” 君舞还是大咧咧的:“你对你未来的夫婿们观察得很仔细嘛。” 小薰瞥一眼身边正点着足尖的君舞,这么不正经的家伙,还是不要再与她周旋了。不过说她对那两人观察仔细,那倒不假。因为会长和司徒御影的座位一前一后,无论她打望的是哪一个,都会想要顺便对比下另一个。也正因为如此,她才发觉这两个重要观测目标间隐约有些微妙的……不融洽?当然你不会指望没有交集的两个人立即成为无话不谈的好友,不过,前后而坐却一点基本的沟通和交情都没有,却也真的够奇怪了。 于是她进一步留心,结果发现了以下一大箩筐的不友好事件: 篮球战术讨论的时候,两个人一定是唱反调,虽然他们的对立表现得并不激烈,以至于班上其他男生都毫无所觉,只是默默地跟随两个领导者分成了两派,但是那仿佛满不在乎实际却冷冰冰争锋相对的言辞,以及彼此间绝不交换一下的眼神无一不证实了她的推断。 还有更rp的一次。为了迎接不晓得什么时候会到来的市长视察,主任要求每个教室都要做点适当的装饰,例如贴一些励志标语之类的。君舞自然是不会管这些鸟事的,于是放学后班里撤晚了的一帮学生只好被留下来搞定主任的任务。负责制作标语的她不过是顺口询问身后两人选哪种字体好,那两个家伙竟然当场就“宋体的正式感”和“楷体的传统感”长篇大论地争辩起来,当然,自始至终不看对方一眼。谁会相信?!god!不过是宋体和楷体?!被两个帅哥的声音轰炸得疲劳不堪的她最后理智地选择了黑体。 然后,是篮球课上从来不会传球给司徒御影的萧瞳,以及课堂presentation提问时报复性地向讲台上的萧瞳发难的司徒御影…… 天知道,他们还表现得好像没有这回事,殊不知她老早就留意到了。也或许他们真的以为彼此间没什么大不了的矛盾,不过是不愿意看见对方、顺从对方、赞同对方,以及一点点不愿意让对方好受,如此而已。昨天下午君舞跷课时,两个人难得地进行了冷战两周以来第一次会谈,发起人是勇敢的司徒御影同学(为他喝彩!!),不过从两人对话时或别扭或冷嘲热讽的表情看,似乎……适得其反。 她就这样在两人之间来回留意着,时常很纳闷,难不成只有她注意到这两个人的不对劲?不过究竟是什么让他们两人如此不待见对方的?没道理啊,在这之前他们之间连照面也没打过几次耶!莫非……真的是传说中弱智的雄性荷尔蒙在作祟?唉,男生果然都是简单又自以为是的生物,恐怕连萧瞳也不假。她失望地拉扯下一张脸,不过,对萧瞳,始终还是有着挥之不去的、很深很深的好感,哪怕他并不如外人看到的那样完美…… 出隧道不久,车速渐渐慢了下来。小薰收起心思,开了车窗往外打望,才发现远处的弯道尽头车辆早密密匝匝地排起了长龙,前端就近的车辆也开始举步维艰。“不会吧,”她禁不住小声嘟囔,“这个时候怎么会堵车?”明明都快到学校了。 君舞也望了望前头,不抱希望地开始闭目养神。 东林学院。 早自习的高二六班此刻尘土飞扬。黑板上张贴着画鬼脚的结果,所有人忙忙碌碌对号入座中。 林菲最早落座,正在新座位上东张西望,突然发出一声尖锐的“啊————” 全班都被惊得静了半晌。 刚要在她侧后方坐下的萧瞳怔怔地望向表情兴奋的女生,又抬头确认黑板上的排位,半晌才说:“……呃,我坐错地方了?” “啊!没有,会长,没有,只是……”林菲笑得谄媚,小心指了指自己隔壁,萧瞳的前座,“小薰她,坐这里,呵呵……” 很明显萧瞳没明白过来她的意思,只是应景地一笑:“你们两个真有缘。”那笑容里除了一贯的优雅,应该还有丝惊魂未定…… 林菲刚在想你会错意了,另一声惊声尖叫却已脱口而出。 全班的焦点再次集中到教室右后方。 北冥翔正忙着抄作业,实在受不了林菲的一惊一怍,拍案怒目抬头:“喂!大清早的你能不能安静点?!” 完全没理会北冥翔的愤怒,林菲已热情地转向后座,仰起脸憧憬地道:“太巧了司徒同学!以后我们就是邻居了!”然后冲冰山男神秘地一挤眼,“多交流哦……” 刚拉开椅子准备入座的司徒御影顿在那里,低头看面前忙着献殷勤的林菲,传说中的“下课后同人系列”又不觉浮上心头,他很不是滋味地移开目光,又正好瞄见身旁没什么表情的萧瞳。 林菲还是没管住自己的嘴巴,一股脑朝新邻桌们套着近乎:“没记错的话,会长你和司徒之前也是坐在一起的吧。呵呵,你们也很有缘哦……” ——静。 嗯?林菲的目光左右飞了飞,眨眼,错觉么?怎么好像看到这同桌二人不约而同地叹气、别过视线的动作? 不过对于她而言,目前为止事情都进展得很顺利。小薰依旧是她的同桌,意味着她不用为以后的作业、练习、测试发愁。现在只剩下最后一块拼图,一切就将完美。这么想着,第一女人难以按捺地绞起眉,灼灼的视线落在左侧的空课桌上,简直快在那上面烧穿一个洞来。最终,她没能鼓足勇气去寻找张贴单上尹洛威的名字,因为这事关她高中后两年的幸福啊幸福!她宁愿怀着忐忑的心情等到最后一刻。眼见搬家的同学一个一个从左邻的空位路过,直到所有人纷纷各就各位,而左侧的课桌椅依旧空着,她终于确信那个将要坐在她身旁的人确实是她要的那一个。 “太棒了!”啪地双手合掌,东林第一女人不由为自己的好运庆幸出声。 卫强留意到林菲的举动,条件反射地问:“怎么了?” “没什么,本来我还担心前面坐的如果是男生的话我会看不到黑板,”林菲托着腮打量前方伏在课桌上的背影,一脸陶醉的幸福,“不过现在我放心了。” 就这样,同以往每一次换座位一样,赶在头一节课开始前,教室里总算安顿下来。林菲环顾四周,眼中不乏喜悦之情。 大头莱西北冥翔 尹洛威林菲小薰 卫强司徒御影萧瞳 god,看样子今天是我的幸运日了,不晓得接下来还会有什么出人意料的事,真是让人期待! 不过话说回来,抬头望了望墙上的时钟,林菲有些讶异地挑起眉,小薰那家伙居然会迟到,还真是破天荒。 艳阳天下,长串的车堵成壮观的风景。帅气的黑色四驱夹在其中举步维艰。已经有报贩雀跃地穿梭在凝固的车流间兜售早间新闻。 小薰频频朝窗外打望,郁闷到眉毛打结。 君舞也纳闷,这老宽的四条车道居然也能叫它塞成这样,真是奇了怪了。看上去这是天要绝她今日的工钱,既如此,急也是枉然,她倒是早已全身心放松下来。 可她身边的优等生却不大乐意见到自己好不容易保持的连续二又二分之一学期无迟到早退的记录被打破。终于,等车子彻底卡死在车流中,小薰朝君舞和墨行匆匆招呼一声,自告奋勇跳下车到前面打探去了。 墨行“喂”了一声,来不及阻止,就见女生单薄的身影在密集的车群间穿来穿去。他不由面露担忧,可显然君舞对情报女的办事效率非常有信心。果然,小薰不到两分钟就蹿回来了,一上车,眉头就直皱: “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她说得有气无力,“麦可乐市长今天突击视察我们学校,说什么要身体力行地贯彻环保交通理念,这会儿正带着一个师的随从在前面骑自行车龟速前进呢。”遇上那个仙人,还能怎么办,只有自认倒霉。 “……”墨行听后虽无言,表情却并不奇怪。 君舞到东林的时间不长,对这个麦可乐市长却也早有耳闻,都说是个神人,今日一听,果然神乎其神。她伸了个懒腰,见小薰抱着书包一脸闷闷不乐,豪爽安慰之:“急什么,人家尹洛威现在指不定还在被窝里呢。再怎么着我们也比那小子到得早吧。” 小薰转过头来,脸上净是不可思议:“老师,你是班导师唉!怎么可以跟尹洛威比?!” chapterxmas 特别提示:本章含有极度kuso之内容,心理承受能力欠佳者慎入!切记切记!—— 小薰:“受不了这蜗牛速度了,我要直接跳到结局!” 林菲:“我要知道我爱情的归宿!!” 于是…… 经过一年多的消耗,故事的主人翁也好,作者也好,读者也好,皆已是满目疮痍、一身疲惫。所幸,君舞在司徒御影和欧阳翱强制提供的帮助下终于凑齐了全部拼图。拼图背后的秘密总算昭然若揭了! 凌晨两点,东林学院高二六班教室里,齐聚一堂研究神秘拼图的人包括君舞、司徒御影、小薰、欧阳翱,及配角若干。 欧阳翱(托下巴):“像是一份地图。” 君舞:“有道理。” 司徒御影(指着图中央的红心):“这位置看上去像在我们附近。如果没猜错,应该是山顶洞拉面铺。” 小薰:“……这也太扯了……” 众配角(七嘴八舌附和):“@¥%#&……*!@¥%……&%#@#¥%&&……#@……” 关夜雅(笑着对镜头):“我们就不能有一句台词么?” 经过讨论,最后决定大家结对前去一探究竟,关夜雅留守总部。 序幕—— 关夜雅,出师未捷身先死。 月黑风高的夜晚,一行人依据拼图的指示来到山顶洞拉面铺。奔驰四驱、黑色现代、红色哈雷、白色劳斯莱斯或肃杀或华丽地依次停靠在山洞外。 此时店铺的老板伙计已经堵了洞回家睡觉了。众人在欧阳翱的建议,司徒御影的协助以及君舞的指挥下,协力推开了洞前大石。 君舞(一个激灵):“遭了!” 洞口的圆石松动后竟然毫无预兆地滚落下来! 司徒御影帅气地闪开,欧阳翱帅气地闪开,too。众人回身狂奔。石头一路碾过,跑动的人数眼看着越来越少。三分钟后,石头终于滚落到大街上,发出嘭的撞击声。 第一关—— 北冥翔阵亡。欧阳翱劳斯莱斯损毁度50%。 好不容易终于进了山顶洞拉面铺,但是洞中一片漆黑,众人一时都瞎子摸鱼。这时,黑暗中忽然传来“铿”的一声脆响,有人立时痛呼出声!大家乱了阵脚,几秒后,周围陆续传来类似的金属响声,尖叫哭号声四起。 欧阳翱(悠闲地):“我们中埋伏了。” 混乱之中,君舞左思右想,放出最终兵器莱西。 仍旧处于半启动状态的莱西在黑暗中闭着眼睛不费吹灰之力就避开了所有埋伏,顺利找到方向,并点燃了洞中的照明设备。然而光明带来的,却只是众人被老鼠夹钳制在地的惨绝人寰的景象。 君舞率领其余人等,直面众人鲜血,继续前进。 第二关—— 大头及其他人若干,行动不能。 君舞用洞口旁的钥匙开启了洞内的那扇门,众人好奇地探头进去。一道迅猛的黑影突如其来地袭来!随着一声粗犷的野兽咆哮,最前方的人惨叫一声被扑倒在地!慌着逃命的众人惊恐地试图把门带上! 齐玉:“我见过那对眼睛!是藏獒!!” 尹洛威(焦急地):“总不能放着同伴不管吧!” 齐玉(面部特写):“你不明白,我们人类根本不是它们的对手!!(眼部大特写)我们是打不过它们的!!” 尹洛威最终还是孤注一掷冲了进去,在黑暗中与那双幽绿的眼睛激烈的搏斗起来。 林菲:“runrun洛威!!rushrush洛威!!” 小薰:“我知道我有点煞风景,不过,刚才跟尹洛威对话那人怎么也跟我们在一起?” 在众人的呐喊助威中,尹洛威逐渐占了上风。经过一番殊死搏斗,那双恐怖的绿眼终于没入了寂静的黑暗之中。 适时,萧瞳找到了藏在立柜后的照明设备开关,众人的视野总算亮堂起来。不大的厨房里,尹洛威和一只京巴犬筋疲力竭地倒在地上。 第三关—— 尹洛威重伤。治愈系林菲留下为其恢复hp,暂行动不能。 君舞:“‘林菲暂行动不能’?好像她多厉害似的……” 小薰:“她什么时候成的治愈系啊?” 众人在不大的厨房里搜查,唯独欧阳翱不愿踏进油腻的厨房半步。几分钟后,司徒御影在抽油烟机后找到一条密道。黑乎乎的方形甬道散发着一股油烟味,大小可容一人进入,通道一直落到下面,看不见底部的境况。 君舞与司徒御影对望一眼,两人先下一程。众人捏着鼻子陆续跳下。欧阳翱一直在厨房口目送所有人消失在方形的通道口。 第四关—— 欧阳翱,不战而退。 两分钟后。 小薰:“我后悔跳下来。” 卫强(惊恐地朝下):“老师——什么时候才到底啊——” 君舞一面向下滑,一面闭目养神。 此时,在他们上方的厨房里。 欧阳翱原本准备离开,却忽闻通道入口处传来嗡嗡的人声: “……欧阳,帮我一把……” 欧阳翱定了定神,小心翼翼走过去,认出发出这诡异呼喊的人是刚才最后一个跳入通道的现代君。他被卡在了通道口下面不到一米的地方。 第五关—— 现代君,行动不能。 三分钟后。 人一个接一个滑出通道,但是掉落下来的人中并没有多少是清醒的,清醒的人中也没有多少是干净的,除了萧瞳(镜头从上往下)和司徒御影(镜头从下往上),所有人都披了一身油污。 蓬头垢面、油光闪亮的君舞(朝向镜头):“我可以请问这是什么逻辑吗?” 众人梳理完毕,四下观察起来。没想到密道下面别有洞天。这地方乍看下有点像王族陵墓,长廊两侧竖着两排六角棺木,墙上刻画着陌生的图案和象徽。密道到这里分成左右两条,大家一时都拿不定主意走哪边。 小薰:“看,r图腾!!” 众人顺着望去,潮湿的墙上是荧光闪闪的r字母和一个指向左路的箭头,箭头下还标了一串字母,却不是二十六个字母中的任何一个。 猜测这有可能是前人留下的线索,一行人还是决定跟随箭头走,一致选择了通道左。 沿着左路长途跋涉,走了约两个街区的路程,最终来到一左一右两扇门前。左门上方画着一只烟斗,右门上方画着一只高跟鞋。 小薰讷讷地道:“……是wc……” 萧瞳苦笑:“……真周到。” 卫强见众人都很受打击,赶紧打气:“大家别这样,至少我们已经排除了一条路啊!” 第六关—— 人数余半,士气低落。 灰头鼠脸倒回来走剩下的右通道,最后来到一座高大巍峨的门前。门足有十米高,门扉上残留许多干涸的血掌印,像是有人在这儿练过铁砂掌,看得人触目惊心。门旁有麦克风一支,及火星文字若干,上书“唯欧阳家人知开此门之咒语”。一众人不由深觉挫败。这时背后传来一阵飘渺的脚步声,众人纳闷地齐回头,伴着一阵诡异笑声,一条长长的红毯从走廊尽头一路滚着铺将过来,一直落到大家脚前。 欧阳翱意气风发,在其跟班簇拥下缓缓走来,华丽丽道:“看来你们没有我是不行的。” 小薰诧异:“学长你是怎么下来的?” 欧阳翱:“我勘察了附近地形,发觉其实从外面也可以进来,就派人打通一条通道。当然,”优越感十足地,“是非常干净的通道。” 君舞赶紧说是是是,你辛苦了,劳烦你老人家赶紧先把门开了吧。 欧阳翱来到门旁的麦克风处,念了几句德语,门锁发出咔的一声。 小薰:“开了?” 抬头看着纹丝不动的大门,大家只好撸起袖子合力推门。当然这个大家里面没有欧阳翱,所以确切地说应该是大家-1。因为之前人数损失惨重,连君舞都放下总司令的架子前来和群众共同进退。可是众人的力量似乎总是差了那么一点。门只隙开一条缝,地上一队蚂蚁顺利进入。 司徒御影(回头朝欧阳翱):“不要光在那里站着!” 欧阳翱:“对不起,我晕血。” 君舞一个狮子猛回头,青筋暴起地狂吼:“过来给我推——你这东林第一恶霸——” (画外音)千晴、晓薇:“说得好啊老师!!” 由于导演给了个罕见的险些挤爆屏幕的超大特写,女魔头龇牙咧嘴发飙的样子着实将欧阳翱硬生生吓住,只好勉为其难答应。 于是,两个跟班赶紧上前为欧阳翱换上一副白色手套,再在外面加套一副黑色手套,另两个跟班脱下自己的外套,包裹在欧阳翱头、肩、衣领下方等紧要部位,这期间还有另两人在大门上替欧阳翱奋力擦出一片干净的区域。 大家-1情不自禁停下来拜膜。 最后,在欧阳翱一臂之力的帮助下,门总算开出一条容一人挤入的缝隙。 小薰个子最小,第一个进入,然后是君舞,也顺利进来。以身高体宽降序为序,大家都依次进入门内。 第七关—— 全员通过。 (画外音)众配角抹汗:真难得…… 尽管眼前一片漆黑,众人还是感受出里头的空间比门外更高更宽敞,甚至空旷到有些教人发冷。所有人手忙脚乱四下寻找着照明设备开关。不晓得是谁最先找到机关,一只烛台“呼”地燃起来,紧接着好似连锁感应一般,周围上百的烛台一呼百应一一亮起,至此,大家终于得以一窥这最后的殿堂的光景。 一坡长长的石阶通向一座高高的神龛,众人顺着石阶抬头仰望,神龛上竖着两只衣架,上面挂有一黑一赭(咖啡色)两件造型奇特的连衣装。黑色的在左边,咖啡色的在右边。 小薰:“这里有块碑!” 石阶下方左右各有一块方碑,左边那块上书——得此衣衫者,将获永不失败之速度!右边那块则写着——得此衣衫者,将获扭转乾坤之力! 众人都明白过来,原来这份拼图果真是一份藏宝图,宝物便是这两件究极武器! 患难与共得来的宝贵友情(?)最终还是败给了货真价实的利益诱惑!大家立刻各自为营,残酷的战斗顷刻打响! 主战方为司徒派,欧阳派和君舞派。萧瞳和小薰是旁观派。 战况混乱之时,萧瞳疲惫地道:“你们这样看得我真累,为何不学学三国,两两联合,不是有两件衣服?” 小薰捏了一把汗,果然欧阳派和司徒派很默契地联合起来,共同对付起人数相对较少的君舞派。 君舞正专心同司徒御影过招,无暇顾忌身后靠近的欧阳翱的大块头保镖,保镖高高挥起拳头,眼看着即将偷袭得手! 关键时刻,卫强高呼一声“老师!小心——”飞身过来堵住欧阳保镖的拳眼! 慢镜头中,那激烈的拳劲直冲得卫强单薄的身子浑身颤抖,君舞大惊失色回身(慢放): “小————强————” 悲伤的配乐响起。(按照卫强的遗愿,选择的是宫崎骏的天空之城主题曲。) 卫强口吐鲜血倒在君舞怀中,眼神涣散:“老……师……谢谢你……让我懂得了……什么是……坚强!……请不要为我的……离去而难过……更不要自责……其实在见到老师……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注定是……炮灰型的配角……” 咽气,歪头。 众人沉浸在悲痛之中。 侩子手保镖惊愕地看着自己的拳头,难以置信。 于是这般,欧阳派与司徒派联手成功,君舞失去其重要跟班,无心恋战。 第八关—— 卫强牺牲。君舞败北。 司徒御影选择了黑色那套连衣装,欧阳翱要了咖啡色那套。两件衣服穿上去其实感觉很普通,黑色那件背后还贴着两枚质地较硬的杏仁状附加物。咖啡色那套没有其它配件。 小薰突然出声:“老师怎么不见了?” 瞻仰神秘套装的各位这才回过神来。君舞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了踪影。 那边厢,君舞鬼使神差触动了一个隐秘机关,现在正独自位于一间不大的密室中。密室正中央也有一座神龛,台上叠放着一件翠绿色连衣装。神龛后面的墙上写有四个大字——赠有缘人。 君舞大喜过望,这就叫塞翁失马,焉知非福,遂上前拿起那件绿色连衣装就要拆开,却发现衣服下方放着一封信笺,上面写着:有缘人,在你得到这件密宝时,请先听听我的故事。 君舞哪里有那个美国时间和兴致去听什么故事,乐呵呵跑一边换衣服去了。 那么,在这个无情的女人换衣服的时候,就让我们来了解一下这三件衣服背后的故事吧(端茶,远目……) 相传五百年前,曾有三位大侠,一位姓张,名字不详,人称张郎,一位姓史克,名字也不详,人们且称之史克郎,还有一位姓堂,名仍不详,故人称堂郎。这三人师出同门,却各自练就一身独到本领。张郎的成就在一个“快”字,他的神功“无影飘”甚至胜过凌波微步,迅捷无影,江湖上无人能望其项背,被后人尊称为“无影飘张郎侠”;史克郎修炼成绝世神功“浑圆乾坤手”,比武时方圆百里亦能感受到其威慑之力,被世人送美名“浑圆乾坤史克郎侠”;而堂郎潜心研究二刀流,最终练成了威震江湖的“霹雳双刀斩”,更是遇鬼杀鬼,遇魔弑魔,所向披靡,“霹雳双刀堂郎侠”这一名号在江湖中可谓如雷贯耳。三位大侠的神功各有千秋,江湖又乃是非纷争之地,世人在分别见识过三人的神功后,更想要一探三人间究竟孰强孰弱,有人趁机煽动三位大侠比武。于是在紫禁城之巅,三人整整杀了七个通宵,那七日昏天黑地日月无光。最终,由身穿绿色环保服装的堂郎侠险胜。传闻三位大侠仙逝后,由于神力过强,其神功以念的形式依附在他们平日穿着的行头上。江湖中更是盛传,得此三件侠衣者,便可得天下。 这便是那背后的故事。 君舞(沾沾自喜):“原来我这件才是最强的啊……” 此时,君舞已换装完毕,正想着怎么出去,来时的机关暗道突然响动,慢慢打开。身穿张郎侠装的司徒御影和身穿史克郎侠装的欧阳翱率先站了进来。 君舞低头看着自己的翠绿堂郎侠装:“看样子你们是要来一争咯!也好,我倒也想看看这衣服究竟有何神奇之处。” 司徒御影(抱臂)“很好。我们换个比较宽敞的地方吧。” 第九关—— 司徒御影、欧阳翱、君舞继续晋级。 杜氏财团大厦顶楼。 三个人屹立楼顶,气氛肃杀。其余人员聚集在隔壁欧阳财团大厦的顶楼上用望远器材遥遥相望。 明明是夏天,屋顶却突然刮起一股阴冷的寒风。 萧瞳(兴致勃勃):“开始了。” 终于可以见识见识三件秘密武器的威力了,众人兴奋地望去,却只见到欧阳翱和君舞二人战斗的身影。司徒御影消失了?!小薰举着望远镜睁大双眼目不转睛,总算窥到一抹在房顶四周窜来窜去的黑影。偶尔,司徒御影背上那对杏仁状附属物会扑簌簌展开,那时不仅速度加快,整个人更可以半空腾起。更令人叫绝的是,战斗至今,司徒御影凭借张郎侠服赋予的敏捷反应力和惊人速度避开了几乎所有攻击!因为这神出鬼没的无影飘,君舞多次的致命一击都无法命中,不由暗自觉得棘手。 萧瞳(若有所思):“不过他跑来跑去好像也没起什么作用。” 再看欧阳翱,穿上史克郎侠装的欧阳翱动辄便力拔千斤!轻而易举就将周围的物体,包括坚硬的石板,卷成团状,且如同滚雪球般越卷越大,向着相对娇小的君舞泰山压顶般欺压而来。君舞几次险些没躲过他的浑圆乾坤手,差点被卷入那巨大的团团之中!小薰在对面瞠目结舌地观摩着,杜氏大厦的顶楼转眼就是大团小团成堆,一片狼藉。 相比之下,君舞的霹雳双刀斩视觉效果便没有这么可观了,穿上翠绿的堂郎侠装后,双手可随意地变化做犀利的大刀,只是这样而已。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习惯了双刀流的君舞进攻得益发顺手。月光下刀影啸啸,如雪片纷飞,令人眼花缭乱。 司徒御影自从战斗开始就马力全开,飘来飘去消耗了太多体力,到后来终于筋疲力竭趴在一边动弹不得,尽管毫发未伤……同样的,欧阳翱也没有保存体力的先见之明,团团眼看着越卷越小,再加上他速度本来就不怎样,很快便连人带团被君舞的双刀砍得伤痕累累。 最终,低调的堂郎侠装再次给它的主人带来了胜利! 第十关—— 司徒御影、欧阳翱惨败。 君舞大获全胜! 战斗结束了,君舞站起来,在散去的硝烟中,朝对面房顶上的观战者们挥了挥手,顺了口气,转身准备离开。 高跟鞋款款的声音在冷清的夜里显得寂寥。森冷的云矮矮地飘过来,月光隐到了云后,残垣断壁的大厦楼顶突然间鬼影憧憧。察觉出这不像是胜利后应有的场景,君舞警觉地停下脚步。就在这时,从天台入口的方向,传来一声声诡异的脚步声…… 高挑的身影从夜色中一点点渗出,一身自信慢步走来,渐渐地露出流苏一样绒绒的黑发。 君舞蹙眉:“是你?” 小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身边作壁上观的萧瞳倒是平静得很:“原来是关夜雅。” 阿雅低头扫了一眼陷入昏迷中的司徒御影和欧阳翱,谦虚地朝君舞一笑:“多谢老师帮我扫除障碍。” 明摆了是来坐收渔翁之利来了,君舞岂能让他如愿,摆出迎战的姿势,虽然之前的战斗已让她的体力所剩无几,但是凭借身上提升能力的衣服,对付手无寸铁的阿雅,应该不至于毫无胜算。 小薰:“他是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的?” 萧瞳(别有深意看她一眼):“或许他有眼线。” 正说着,房顶上出现了另一个身影——被誉为最终兵器的莱西! 这时的莱西已然处于完全清醒的状态,无声走来,蜜色的长发在风中飞舞,紧绷的身体散发着凌人的气息。 奸细往往就是你身边最信任的人! 君舞痛彻心扉,悔不当初。不过她也知道,就算自己能侥幸赢过阿雅,面对全开启的最终兵器,必定毫无胜算! 果然,这只笑面狐才是那最腹黑之人。 最终关—— 君舞器械投降,关夜雅兵不血刃。 在这之后,关夜雅带着这三件宝物和最终兵器莱西四处巡展,赚进大笔money,成为东林首富。司徒御影、欧阳翱、君舞,及其他人回到校园,继续朝九晚五地上课。 东林市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至此,这个了持续了两年多的故事终于圆满落下帷幕。 尾声—— 漆黑的地道中。 ckr.(面向镜头):“那个,导演,需要我做什么吗?” ……那个……全剧终。 chapter 12 黑色星期五之神人麦可乐 chapter26.1 此刻,在前方三公里处。 “啊!清晨!……啊!白鸽!……”麦可乐有节奏地蹬着自行车,仰头深呼吸,陶醉道:“啊……校园的味道!!……” 林荫道上,庞大的自行车军团整齐跟随在最前端这身着白衬衫,刚过完四十一周岁生日的男人身后。再后面,是闻讯蜂拥而来的各杂志社电视台的工作车们,场面可谓浩荡。 东林学院黑色的铁门大大地敞着,教导主任早已率领有空的老师和校工齐齐在门前恭候市长大人的大驾光临。 麦可乐老远便朝学校一行人欢快地挥手致意,骑自行车的白色身影左一晃右一摆,优哉游哉越来越近,终于迎面翩翩奔向绿意盎然的校园。麦可乐胜利地站直身来高举双手,让轮子一路自动滑进校门,敞开的白衬衫在风中呲啦啦飞舞开来,他豪情万丈:“我来了——” 车子最后凭借惯性原理一直溜到校医面前才停下,麦可乐绽放其广告笑容,伸手不由分说将校医的手握住,兴致高昂、抑扬顿挫地道:“你好!陌生人!你是我在东林邂逅的第一个人,这也许是命运的安排,可以让我知道你的名字吗?” “薛……薛北。” “你好!北北!”麦可乐热情地搭住校医的肩膀,转向瞠目结舌的众老师员工们,“你能帮我介绍一下你的伙伴们吗?” 正门的学养广场上,闪光灯摄影机一刻不敢怠慢地全程伺候着,校医正做着见鬼的介绍。教学楼里,各班还在上课,可学生们早已按捺不住,下课铃一响,所有人哗啦拥至窗前,伸长脖子瞻仰他们久违的麦可乐市长。 “om佛!真人比电视上更神啊!”林菲感由心生,脱口而出。 北冥翔也趴在窗边,一面朝灰白的老肥鸽抛面包屑,一面吹着口哨观望,心头不由替他的同桌惋惜,难得八卦女今天迟到一回,白白错过这么精彩的一幕。 在一窗又一窗学生眼皮底下,麦可乐大人与其庞大的随行人员如同一窝翻了锅的蚂蚁,密密麻麻、沸沸扬扬涌入学养广场正中央的主教学楼。 楼下高一的学生全体闻风倾巢而出,走廊被挤了个水泄不通,只有位置靠前的人才能有幸一睹麦可乐大人的英姿。主任紧随麦可乐身后,正殷情而狼狈地向市长大人介绍着学校方方面面的情况,校医身不由己走在麦市长近旁,在闪光灯效果的烘托下,其便秘表情酷似娱乐新闻中的绯闻男主角。除了记者,同来的还有狗仔队,甚至有尾随而来的市民,人像赶集似的又多又杂,还好麦可乐的随行人员也不是吃干饭的,成功地将抢拍的记者和无孔不入的狗仔队阻隔在麦可乐那快乐的后脑勺两米开外。 林菲和班上大多数人一样,这会儿也在教室外候着东林市第一神人的到来,为此她还抢了个视野很好的至高点。听着楼下层层升级的骚动,就知道麦可乐大人的洪峰快要漫上来了。可待到亲眼所见,所有人在一瞬间还是被那场面给呛到了——作为一名人民公仆,麦可乐还真是高调到了空前绝后的地步。林菲望着那些疯狂按快门的记者,还有他们靓仔装扮芳龄四十一的市长,一时无法用言语形容胸中的感受。 班上不时有人吹口哨: “真不得了,这个麦可乐!” “他到底是视察学校呢还是让我们视察他呢?” “哈哈,我喜欢,够kuso!(拉长嗓门)我挺你,市长大人……” 于是乎,高二六班的教室此时只剩下三人。 当千晴和余音抱着一堆实验器材走进来时,两人不免都愣了愣,惊讶这间教室居然还见得着人影,而且还都这么不为所动的样子。 莱西依然睡他的觉。司徒御影看书看得百无聊赖,听见门口的动静,墨黑的眼睛斜斜瞥向她们,只一瞬又轻描淡写垂了下去。 两个女孩却一下子杵在门前。 “有事吗?”讲台上,正在准备演示稿的萧瞳抬起头来,打断这古怪的安静。 余音回过神,拎着器材走进来:“许老师让我们把这些拿过来,他下节课要用。” “他自己怎么不过来?”萧瞳起身,帮两个女生把大大小小的器具在讲台上安置好,“而且我们……”像是想起什么,他停下来抽出讲台旁的课程表,疑惑地皱眉,“下一节不是化学课。” “唉,真的?”余音凑过去,亲眼证实后只能无奈地望望天花板,“但他的确是说拿到高二六班,”又叹了口气,“然后就赶去看麦可乐市长了……” 萧瞳好似并不意外,耸耸肩:“既然如此,那就这样吧,你们已经完成他交代的任务了。”笑了笑,人已坐下去继续手头的工作。 “可是……” “放心,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萧瞳利索地保存好文件,扬起的面容上是习以为常的笑,“我会在他上课前一秒把东西送过去的。” 余音眨眨眼:“你知道是哪个班?” 弯腰抽出u盘,萧瞳想了想:“周一早上第二节,如果没记错的话,嗯,我知道是哪个班。” 余音哑然地盯着面前白色衬衫的少年——你知道是哪个班,可你并不打算告诉我? 看来这一定不是新来的“许失忆”头一次给会长找麻烦了…… 余音和会长交谈时,一旁的千晴不动声色地留意起教室靠窗角落栗色卷发的少年。司徒御影早已埋首书本,并不关心眼前进行的事件,就好像他压根不存在于这间教室,尽管看上去他的书读得也不是多么上心——靠着椅背,微偏着头,书抵在桌沿,就那样雾里看花一般老远地“远视”课本。站在千晴的位置,隔了一个教室的距离望过去,刚才曾那样审视她们的一双墨黑眼睛这会儿已经看不见了,被冷冷垂下的眼帘和黑色的睫毛遮挡了起来。 临走前,千晴忍不住又回头张望,表情越发地困惑。她本来以为司徒御影在某些方面应该和欧阳翱如出一辙的,比如,不容人忽视的存在感,再比如,极强的统御力。可是,至少欧阳翱绝不会自动在角落里充当背景。无论走到哪里,他注定是焦点和中心。 说到“风华的欧阳翱”,就必然会提起“东林的司徒御影”,就像“司徒家的少当家”总是和“欧阳氏的少董”一同出现在人们的谈话里,一直以来,这两人就像是表和里般相近又相对的存在。她会从风华转来东林,潜意识中多少还是希望能借着司徒御影的存在来驱赶欧阳翱在自己世界里留下的阴影吧。弱者总改不了寻求庇护的本能。结果转学来以后才知道,那所谓的“司徒御影的强烈存在感”,只是人们口头赋予他的。是她,以及和她一样的人,强烈地需要他的存在感,而并非他自己主动行使。 现在,真实的司徒御影回到人们的视野里,只是哪里都找不出他会向风华的欧阳翱发展的征兆。他和风华的那位大少爷,或许从本质上就是大为不同的两个人。 想到这里,千晴自嘲地勾起嘴角,对之前的自己,以及曾经有过的古怪念头。以为在心中默念“司徒御影”就可以刀枪不入散去万千恶灵?还是想着这个人会将自己保护在羽翼之下?真是羞人,她居然对一个素未谋面的男子抱有这种幻想!而对方甚至对她压根没有丝毫印象。 脑海中不由想起还在风华上学时欧阳翱曾对她说过的一句话。那时高高在上的他从她身旁信步走过,笑声轻蔑: “还真是自以为是。” 而她极勇敢地回以愤怒的一瞥。 不过倒像被他说中了呢。 小女生的自以为是…… 两个女生离开后,高二六班的教室一下子静下来。想必是麦可乐市长大人的魅力太无边,至今仍没见谁折返回来。 莱西感到有人在他桌上敲了敲,不大不小的动静,拿捏很好的力度,正好叫醒他的美梦,又不至于让他有理由发飙。 抬起头来,萧瞳居高临下朝他扔下一句“该上课了”,冷漠地从他身旁走过。 仍然睡眼惺忪,但他还是坐了起来,烦恼地瞅着萧瞳白色的背影。搞不懂这个人,不过既然是学生会会长,理所应当很优秀,据说待人接物也是彬彬有礼堪称表率的,不过似乎只有在人多的地方才那样。私底下,他觉得这个会长是有点可怕的。假设此时来叫他的是北冥翔,那他就可以完全不用理会,可如果是这个人…… “别打扰他睡觉。” 冷淡的声音发自教室最后,微微的有些不耐烦。 莱西的低端思考被打断。 萧瞳走到门口,意料之外地愣了愣。转身睨着司徒御影,他一脸好笑的表情:“什么?” 司徒御影不想去看他,依然注视书本(虽然明显地已看不进去),只说:“他想睡觉,就让他睡不好么?” 萧瞳倚在门边:“我想你也许是太久没来学校,所以有点搞不清状况。在上下一节课之前,我有必要让他保持清醒。” 司徒御影叹息一声放下书:“会长大人,你的优雅气度只有在女生面前才存在么?” 萧瞳没有回话,转向呆滞的莱西:“如果你真想继续睡觉,谁也不会勉强你。” 这样的状况让莱西同学困扰极了。 显然,女生离开后,高二六班仅剩的三只雄性动物之间那稀薄的和谐被打破,尤其这两位彼此不待见者,仿佛是被从前后桌升级到同桌的事实刺激到了,更是毫无顾忌地剑拔弩张起来。 “佳,睡你的觉,没关系。” “是没关系,只是会错过下一节课而已。” “下节是谁的课?苏格拉底还是柏拉图?” “……司徒御影,我可以认为你在针对我吗?” “那就如你所想吧。” (小薰的话外音:哇,简直就像俩小p孩在宣战——“小样儿,我已经忍你很久了,高二六班的老大是我!”嘿!嘿!你们两个!这么精彩的镜头不可以在没有我的时候上演!!) 走道外传来一阵沸腾的大呼小叫,但是进入局部冲突的二人显然已经浑然忘了外面的世界。 林菲刚第一个冲回教室,就迫不及待地嚷开了:“不得了,麦可乐市长抽中了我们班随堂听课!!” 适时预备铃响起,萧瞳回头看她:“这节课?” “好像接下来的课都会待在我们班上,说是要深入基层什么的……他们都换衣服去了,我来拿我的幸运头绳,顺便给你们知会一声。”林菲一面说一面从课桌旁的包里翻出红色的发带,“那我先下去了,”临走前没忘朝难得清醒的莱西抛去个飞吻,“我们在下面等你啊,亲爱的……” 良久,司徒御影终于若有所思:“……下节是体育课?” “你好歹稍微记一下课程表吧。”萧瞳转身离开。 第二节课上课后五分钟。高二六班隔壁教室。 新上任的热血男老师埋着头在讲台上翻箱倒柜:“怎么搞的?东西呢?”面对台下四十双仰望着他无语的眼睛,抓狂道,“你们要相信我!我明明有叫人提过来的……” 沉默的教室里,班长宇昂突然出声:“老师!会长发来的短信,说实验器材被误提到他们班上了……” “啊,太好了,”热血先生如释重负,“我这就去给你们提过来……”还好就在隔壁。 宇昂低头继续读着短信:“……不过,他说他们班现在上体育课去了,教室的钥匙在他的托管箱里……” “没事没事,我去取……”许失忆擦擦头上的汗,飞奔到一楼大厅,上气不接下气地找了老半天却发现萧瞳的托管箱是锁着的。 “老师——”楼上老远地传来宇昂的喊声,“会长还说——如果托管箱是锁着的——钥匙可以在传达室里拿到——” 楼下大厅,半晌没有回答。 “老师——你还好吧——” “……” “还可以跑去传达室吧——” 静谧的道路两旁树群林立,路上看不到其它车辆,只得一架黑色四驱流畅地行驶其间。 “你确定这条路可以通到东林学院?”墨行看向后视镜,问。 “放心,这个区域的交通线路我背得滚瓜烂熟。”小薰望着窗外迅速倒退地树影,“这条路虽然绕了点儿,但是可以直接通到学校对面的岔路口……” 君舞听着女孩兴高采烈的说话声,在一旁闭目养神,正摇摇欲睡时,手机在怀里没有预兆地跳动起来,懒洋洋摸出来一看,是短信。发信者的号码是未知。她踯躅了一会儿,按下确定键。 屏幕上只有简单的一句话—— 你们被跟踪了。 君舞默默合上手机,不经意朝后瞥了一眼。半晌,很平静地打断小薰兴致正旺的夸夸其谈:“我们好像被跟踪了。” “哈?”小薰狐疑地瞄一眼冷不防出声的君舞,确信她的眼睛是张开的,“你没事吧,老师?” 却没注意到驾驶席的墨行眼神也警惕地沉下来。透过左侧的后视镜,一辆可疑的黑色轿车不知何时已出现在视野尽头,正以稳定的高速向他们逼近。那种小心保持距离,不动声色尾随的作风,凭借保镖的职业嗅觉,墨行已经感到对方很可能来者不善。 “只是碰巧也跟我们走一条路线罢了,对……吧……”小薰说着说着,语气渐渐从笃定变成了自我安慰,因为她看到墨行镇定地加快了车速,连没正经的君舞也蹙起了眉。 试探性的一阵加速后,对方果然如预料中一般也提速靠了上来。看来是怎么都不愿失去目标。 君舞回头远远瞧着追踪而来的车辆:“他们是什么人?” 距离不算太近,墨行无从判断:“不清楚,不过有可能是针对御影少爷来的。” “这么说,是黑道?”小薰咽下口唾沫,强自镇定,“我想……他们肯定不知道司徒御影不在车上吧?” 由于发现得太晚,他们已被对方在短时间内追到相差不过二十多米。寂静的林间道笔直向前,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出现分岔路,这使得追踪者稍不留神就会暴露,但也正因为如此,若想摆脱烦人的尾巴,加速便成了唯一的途径。从车速方面的性能看,奔驰四驱应该略胜大众一筹,不过这样的差距也只有在赛车场上才有意义。就目前的情况来说,要甩掉对方并不是件易事。 早晨的林荫道上虽然只有两辆车,此刻却一点也不亚车水马龙的街道般热闹。黑色的奔驰四驱同黑色的大众一次次较劲,双方终于不再满足于玩躲猫猫,货真价实地较量起来。 车速越来越快,窗外的树木如激流般飞速倒涌,小薰头晕目眩得要命,车内仿佛盘旋着一股旋风,风声合着引擎声,咝咝地呼啸起伏。 风驰电掣时,车内的收音嗞嗞地嘈杂起来,一个年轻男性的声音强硬地命令道:“前面的车,最好立刻停下!如果不想我们采取强硬措施的话……” 墨行直接关掉了车内的通讯设备。 小薰仍抱着一线希望:“听口气不像是黑道人士啊?会不会搞错了?其实是交通警察,认为我们超速了啊?” 君舞瞄她一眼:“条子的车怎么可能没有牌照?”其实她对这帮人的身份也不得而知,更不明白对方跟踪他们究竟是何意图。不过,之前那条短信,如果她猜得不错,应该是孤儿院的那位神秘内线发来的,必然是有十足的必要才会特意来提醒她。 已经不知道这样跑了多久,与敌人的距离始终忽远忽近,不曾真的甩掉。小薰只觉得胸口又憋又闷,生平头一遭有幸体会如此的高速,感觉就像被塞在一颗脱膛的子弹里!她不禁在心头好奇他们此刻的速度与尹洛威车赛时的车速相比究竟谁高谁低。god!这就是尹洛威甘之如饴的世界?!果然非她这等凡夫俗子所能承受。 而且,向来对自己的健壮体魄颇有自信的她这会儿居然晕车到快吐出来,真丢脸…… 虚脱地趴向窗口,正打算大口吐个痛快,车子猛然一个蛇形,颠簸中君舞在耳边喊了声什么,她感到自己的头被蓦地大力摁了下来! 有什么东西嗖地从窗外擦过,尖锐的呼哨后发出“嘣”的一声裂响,车身紧跟着颤了颤! 小薰惊惶地抬起头来,映入眼帘的是粉身碎骨的左后视镜。呕吐的心情顿时烟消云散。 “居然来真格的!”她难以置信,出离愤怒了,“我只是一名普通的东林市女高中生!我没有干过任何违法乱纪的事!我还没有谈过恋爱!没有失恋没有二恋过!我不要这么不明不白死掉!我们应该报警!”随即掏出手机就要拨110。 “不行。不可以报警。” 才按了个1,就被墨行按住手阻止:“抱歉,不过目前还不清楚状况,如果这件事和司徒家有关的话,报警的牵连会很大。”他面带歉意的样子居然让人不忍拒绝,“对不起,把你们搅进来,不过我会以性命保证你们的安全。” 面对墨行决心已定的神情,小薰欲哭无泪。只怕你以性命也保证不了啊…… 果然,“身边温柔的大哥哥”什么的都只是假象而已,害人不浅的少女情怀啊! “别这么早下定论,说不定和黑道没有关系呢。”君舞咳嗽一声,说,“不过我觉得报警也不会起什么作用,先不说这帮人是不是有什么后台,就算条子真的要来,我们也不一定撑得到那个时候,就算我们撑到条子来,条子又能拿他们怎样?” 小薰无语。一口一个“条子”,你跟警察有仇么?她望望墨行的背影,又看看身旁正风中凌乱的君舞,忽然疑心大起:“……怎么我总觉得墨行先生和老师你们有什么瞒着我。” 后面的车子咆哮般卯足了劲,奔驰四驱内突然肃静无声。 “唉,”小薰托着下巴叹了口气,“不管他们是冲着你们当中的谁来的,我反正都是那个无辜的陪葬品。可怜我才十七岁耶,更可怜的是,到生命的最后一刻我都不明不白一头雾水。如果你们二位对我这无辜的后辈还有点起码的同情心的话,就让我死得明白吧!” 君舞睨她:“现在还不到最后关头,再说人家也不一定非要我们的命。放心,你想知道什么,死前我都会告诉你的。”都这时候了这小妮子倒是突然八卦了起来,看样子是恢复常态了。 “可是万一还没说完你我之中谁就咽气了怎么办?”生死关头,小薰摆出一副不依教的样子。 “到了天堂我会继续跟你说完的。” “可是,我在天堂真的能遇见你吗?” “……”也对。 “噗”的一声,师徒二人的对话被打断,车子陡然向下一沉。用脚趾想也知道准是车胎被射爆了。原本墨行已经成功地逐渐拉开了距离,也难怪对方会狗急了跳墙使出这一招。 眼下状况又棘手起来,墨行回头确认车距,问:“小薰,你现在还好吧?” 女生平心静气,回答:“嗯,我想没问题。” “好的,我要你回忆一下前面的路线。越详细越好。” 小薰点点头,仔细回想起来:“嗯……第一个岔路是十字路口,直走通向高新区,向左拐通到小溪路,向右通风华路,走这条可以到学校。……呃,不过我想我们现在这个样子恐怕到不了学校,对吧?”三轮的奔驰再快也不是四轮的大众的对手。 正说着,目标十字路口隐隐出现在道路尽头。 东林学院篮球馆。 女生们站在场外奋力地呐喊加yy,场地的中央,高二六班的内战正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目前拿球的是萧瞳。会长的名字被喊得震天响。 “喂!”司徒御影插入到篮下一个很好的位置,高高举起手要球。 萧瞳却像压根没看见他,抬手射了三分球,篮球在篮框上抹了一圈,在提心吊胆的众人眼中安然入网。 毕竟球进了,便没人去在意为什么刚才萧瞳宁可冒险射三分也不传球给更有优势的司徒御影。一阵喝彩后,众人又将目光集中到下面的反攻中。 已经是第三次了,第三次故意忽视他的存在!司徒家素有家训曰:事不过三。就算前两次他司徒御影发挥超大气度不与萧瞳计较,也不表示他愿意一直受这鸟气。终于在这第三次被惹恼后,气量本来就不乍的司徒御影狠狠给了会长一记冷眼。 萧瞳从他身边跑过,视若无睹,只说:“啊,抱歉,下次一定传你。”至于背后司徒御影做何表情,他也不感兴趣。 球被大头拿到,队友们立刻组织起进攻。 “大头,这边!”尹洛威举手示意传球。 大头正被人防着,费了点儿力才把球抛了出去。 却不料司徒御影半路杀出,赶在尹洛威之前单手断下球:“多谢。”众女生为那帅到无以复加的截球姿态失声尖叫时,司徒御影已转身启动,直奔对方篮下。 萧瞳追上去,看到那跑动的背影上分明写着:不用你施舍。他禁不住在脑子里做了个摊手的动作。 北冥翔也追上去,路过大头时顺口道:“笨蛋!才一个人防你!!” 司徒御影带球一路杀进了小禁区! “啊……我最喜欢看男生带球奔跑的动作了,那些晶晶亮亮飞舞的汗水,要多梦幻有多梦幻……”林菲一面陶醉一面惯性地向身边人发表着感想,结果换来旁边的卫强一脸犯傻的表情。 突然的,也是这么多年来头一次,她有点想念小薰…… 正如林菲所言,在球场上,奔跑带球的才是永远的主角,这一刻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进攻的司徒御影和迅速回防的尹洛威二人身上。 没有人留心到在后头跑得有气无力的大头阴郁的脸色。 球被拍得嗵嗵作响,尹洛威防司徒御影防得几乎滴水不漏,北冥翔屁颠屁颠奔过去和兄弟二人合力防守,还嚣张地提劲:“哈哈,司徒御影,虽然你很强,但是只要我们兄弟两个联手那就是天下无敌!你放弃吧!” 在他挑衅地同时,顺便当仁不让地挡住了尹洛威右侧的视野,忙着夸口他自然也没有留意到球场右边无声无息出现的人影。 司徒御影抬手作势要射篮,但手腕却很有技巧地一扭,球去的方向改成了右场。莱西像一抹幽灵出现在原本没有人的空当,理所当然地拿到球。 “我来防莱……”大头自告奋勇,伸开双臂,唬人的架势还没摆好,只看到眼前一道蜜色的风一晃而过。 回过神来,莱西早已闪过他老远。 只听见身后“唰”入网的声音,回头,球已华丽落地。 功防又迅速转换,北冥翔奔过来,不忘埋怨呆滞的大头:“笨蛋!你才防他一个人!” 这话一听就是瞎逻辑,其实换了谁都该知道不过是随口说说而已,不能当真。然而大头的脸色却越来越阴郁。可惜依然没有人留意到。 麦可乐和他的军团在看台上安营扎寨,使得冷清的篮球场在场面上确实好看了不少。活力充沛的少年们在球场上奔跑的英姿,专注的姿态,令市长大人忍不住深呼吸一口:“啊,我好像又闻到年轻的味道……”那拨高的尾音,预示着接下来有重要感想即将诞生,记者们纷纷掏出录音笔开始记录。 麦可乐吟诗完毕,笑着问身边的地陪:“北北是校医吧,你替他们上药时有没有体会过这种……”再次深呼吸,“这种独特的味道?……年轻的头发味,年轻的皮肤味,年轻的骨骼味……” 校医痛苦到已近麻木:“没有。年轻的脚味倒是体会过……” 主任想要插话,无奈始终插不进来,不由对得宠的校医又羡又妒。 焦点又回到球场上。 球飞到了前一刻还在走神的大头手中。手头结实的触感让他清醒过来,耳边立即涌来排山倒海的呼声—— “大头!pass!”尹洛威的声音…… “笨蛋大头!你一个人过不了他!”北冥翔的声音…… “大头!传球啊你发什么呆?!”班上同学的声音…… “嘟——”哨子的声音…… “红队8号,大头!带球走步!!”篮球老师的声音…… “可——恶——”随着一声河东狮吼,怒不可遏的大头一蹦三尺高,“混蛋混蛋!你们这些混蛋!!不要老是大头大头地喊!!我的名字不叫大头!!” 整个篮球场都静了半晌。包括麦可乐市长所在的看台。 篮球老师正准备吹第二遍,嘴里还含着哨子,被大头突然的跳脚搞得呆愣当场。 “我的名字不叫大头!!”篮球场中央的大头愤愤地强调:“是‘雷英俊’!‘雷英俊’!!可恶!你们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记住?!” 然后掷掉球一股脑冲出了篮球馆。 观众们在短暂的鸦雀无声后,又唏嘘议论开来: “原来他叫雷英俊啊,我一直以为是雷俊希来着……” 麦可乐被这戏剧性的一幕乐到了:“真有意思,这些学生!对了,”难得地,他转向隔壁的隔壁的隔壁翘首以盼的教导主任,“请问他们的班导师是谁?我真的很想认识认识。” 脑子里霍然响起一串红色警报。地中海张着一张嘴,说不出话来。 君舞老师!你还不快点回来! 君舞小小地打了个喷嚏。 这个低调得不能再低调的喷嚏却让小薰和墨行的心瞬间悬到了半空。 果然随即便听到上头有人说:“刚刚好像有什么动静?” 身穿黑衣的一行人踏着草地朝三人躲藏的堤岸走来,皮鞋碾压草皮,发出喳喳的响声。 在大头发表完艳惊四座的本名宣言继而冲出篮球场的短短几分中里,君舞这边的故事有了突飞猛进的发展。首先是奔驰四驱先后被射废两个轮胎,然后,以君舞为首的倒霉三人组不得以只能弃车步行。然而至此,穷凶极恶的追踪者们竟然仍没有要放弃追捕的势头。为了避开尾巴,三人组被逼进了溪边堤岸一带。 每过一秒,手持武器的追踪者们便离他们的藏身之所更近一步。小薰几乎感到有人的脚垂直踩在自己头顶上方。她感到那人向前迈了扎实的一步,他脚下的土层“扑”的陷落一块,草根合着泥土簌簌落下。 君舞顶着一头无助的泥雨,同时还得忍受三五只蚊子趴在她小腿上饱餐,也是百般无奈。 小薰头上那双脚还没有要离开的迹象。她倦着身子,顾不得拨开满脸的泥屑,大气都不敢出。 佛祖神灵!拜托拜托! 草丛中岌岌可危的安静被一道疑惑的声音打破,声音的主人赫然就在他们头顶,正低低地朝他的同伴招呼:“我好像发现了什么……” 气息的位置随之越降越低,小薰抬起眼来竟然能看见黑色的枪口末端。 一时间一幕接一幕枪战镜头在小薰脑海中浮现,那小小的洞口里蹦出糖果大小的玩意儿,再强大的好莱坞英雄都得一命归西。不会吧,这不是校园小说吗?(作者话外音:那个,对不起了小薰,其实俺已经修改成都市小说了……)难道真的要致他们于死地?就这么不明不白? 不敢往下想,她认命地闭上眼—— 番外 关于结局可能性的无责任假设 interlude1 雨水唰唰地往下灌,画面上下颠簸,玻璃门被大力推开。他大口喘息着,一脚踏进来,暖空气夹杂着复杂陌生的味道迎面扑来,到处是或疲惫或焦急等候的人,遍地的大包小包,偶尔几个行李箱在地上拖动,骨碌碌地响,广播一遍一遍重复着班次,还是有人为了保险起见再三询问。 长途汽车的候车大厅人声嘈杂,人头攒动,地板不比得候机大厅干净。而他对于眼前的景象是全然陌生的。 没有打伞,整个人被雨水浇了个通透,裤脚重得可以拧出水来,他急切地环顾四周,突然眼睛一亮,大步朝某个方向走去,不由分说一把按住座位上某个女乘客的肩。 冰凉的触感令得女子一个激灵回过头来,抬眼见到身后的陌生男子正带着一脸愤怒的表情睨着她。 “……有事吗?”女乘客大惑不解,像是被男子莫名生气的表情吓到,问得格外小心。 不是她。 一瞬间男子的神情从气愤到失落一坠千丈。什么也没说,只是略呆滞地收回放在女子肩上的手。被错认的女乘客怔怔地望着眼前英俊却狼狈的男子,这个男人眼中巨大的失望竟让她这个外人都觉得抱歉。 许多人投来好奇的目光,对这个孤立在大厅中央茫然无措的雨人先生。 一个人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何时雨已转小,绵绵密密落在头发上。直到周围响起年轻人亲密的话语和欢笑的声音,才恍惚察觉自己居然不知不觉从长途车站走到了城市中心的广场。今天是难得的周末,不过刚九点而已,广场上已到处是人。五颜六色的雨伞熙熙攘攘,像森林中簇拥着破土而出的蘑菇,人们双双藏身其中,说话声犹如看不见的甜蜜丝状物,在潮湿的空气中缓慢发酵,再弥漫交织开来。 他找到广场一角一把空着的长椅,疲惫地坐下。身体有些发冷。他的衣服还在滴水,头发也湿漉漉的,倒是不担心有人会认出他来。 雨越来越小。时代广场上空传来几声闷闷的鼓点,蓦地,激烈的摇滚乐洪水般朝着偌大的都市俯冲下来。这个国度中最令人疯狂的摇滚乐队此时就在人们头顶的大屏幕中,意气风发。暴风骤雨般飙电吉它的场面后,赫然出现乐队主唱雷欧的特写,长发飘飘,一双祖母绿的眼瞳冷酷妖冶。下面的小女生尖叫成一片。很难想象这只是由re·turn代言的一则冰激凌广告。短短的三十秒这只乐队已经完全喧宾夺主。主唱雷欧充满磁性和张力声音仿佛展开双翅的雄鹰,打着唿哨盘旋而下,引得来往的男男女女纷纷驻足。 他也很安静地听着。其实他挺喜欢这歌的,朝气又激昂,有股子向前冲的猛劲,再加上是英伦摇滚风,不会硬到谁也啃不动。但还是无法改变那个女人对re·turn的音乐很不屑的事实。懂摇滚的女人不多,玩摇滚的女人更少,但她恰巧就是一个,所以不管怎样他得捍卫她发言的权利。 可是,居然说这歌词“基本就是搞笑”?!当时他差点跟她翻脸。 ……不会吧,扬起头,望着屏幕中的影像,男子在意地蹙起眉,莫非她……真的觉得很搞笑? 广场的远处,有孩子快乐地追逐放飞的气球。在他们头顶,天空已放晴。 嗨,穿普拉达的恶魔描上久违的蓝色眼影下一站你去往哪里嗨,穿普拉达的恶魔耀眼的红唇弯出月牙的笑意其实不是亭亭玉立看舞台上孤伶伶的麦克风想你的眼神游走乐声中“不做谁的天使”这样唱着的你,扮演着“随心所欲”但是,情不自禁地fall in love withdy devil像一股疾风骤雨是的,情不自禁地fall in love withdy devil“不做谁的天使”的你俘虏了我嗨,穿普拉达的恶魔披上自信的外套,背上狡黠的行囊你毫不眷恋地走向银光大道嗨,穿普拉达的恶魔你有没有注意到怀抱吉它的我你会不会停下来听我的歌彩虹桥上我独自弹唱木吉它胸中盛满音色忧伤你挥挥手上路,去属于你的璀璨银河“再见,骑士,但我爱你的歌”但是,情不自禁地fall in love withdy devil像阵阵海潮汹涌是的,情不自禁地fall in love withdy devil爱着我的歌的你锁住了我的心如此,情不自禁地fall in love withdy devilbut never know…… she never would know“不做谁的天使”的她俘虏了我爱着我的歌的她锁住了我的心。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