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王与狼帮3》 interlude 雨水刷刷地往下灌,画面上下颠簸,玻璃门被大力推开。他大口喘息着,一脚踏进来,暖空气夹杂着复杂陌生的味道迎面扑来,到处是或疲惫或焦急?候的人,遍地的大包小包,偶尔几个行李箱在地上拖动,骨碌碌地响,广播一遍一遍重复着班次,还是有人为了保险起见再三询问。 长途汽车的候车大厅人声嘈杂,人头攒动,地板比不得候机大厅干净。而他对于眼前的景象是全然陌生的。 没有打伞,整个人被雨水浇了个通透,裤脚重得可以拧出水来,他急切地环顾四周,突然眼睛一亮,大步朝某个方向走去,不由分说一把按住座位上某个女乘客的肩。 冰凉的触感令得女子一个激灵回过头来,抬眼见到身后的陌生男子正带着一脸愤怒的表情睨着她。 “……有事吗?”女乘客大惑不,像是被男子莫名生气的表情吓到,问得格外小心。 不是她。 一瞬间男子的神情从气愤到失落一坠千丈。什么也没说,只是略呆滞地收回放在女子肩上的手。被错认的女乘客怔怔地望着眼前英俊却狼狈的男子,这个男人眼中巨大的失望竟让她这个外人都觉得抱歉。 许多人投来好奇的目光,对这个孤立在大厅中央茫然无措的雨人先生。 一个人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何时雨已转小,绵绵密密落在头发上。直到周围响起年轻人亲密的话语和欢笑的声音,才恍惚察觉自己居然不知不觉从长途车站走到了城市中心的广场。今天是难得的?末,不过刚九点而已,广场上已到处是人。五颜六色的雨伞熙熙攘攘,像森林中簇拥着破土而出的蘑菇,人们双双藏身其中,说话声犹如看不见的甜蜜丝状物,在潮湿的空气中缓慢发酵,再弥漫交织开来。 他找到广场一角一把空着的长椅,疲惫地坐下。身体有些发冷。他的衣服还在滴水,头发也湿漉漉的,倒是不担心有人会认出他来。 雨越来越小。时代广场上空传来几声闷闷的鼓点,蓦地,激烈的摇滚乐洪水般朝着偌大的都市俯冲下来。这个国度中最令人疯狂的摇滚乐队此时就在人们头顶的大屏幕中,意气风发。暴风骤雨般飙电吉他的场面后,赫?出现乐队主唱雷欧的特写,长发飘飘,一双祖母绿的眼瞳冷酷妖冶。下面的小女生尖叫成一片。很难想象这只是由re•turn代言的一则冰激凌广告。短短的三十秒这只乐队已经完全喧宾夺主。主唱雷欧充满磁性和张力的声音仿佛展开双翅的雄鹰,打着呼哨盘旋而下,引得来往的男男女女纷纷驻足。 他也很安静地听着。其实他挺喜欢这歌的,朝气又激昂,有股子向前冲的猛劲,再加上是英伦摇滚风,不会硬到谁也啃不动。但还是无法改变那个女人对re•turn的音乐很不屑的事实。懂摇滚的女人不多,玩摇滚的女人更少,但她恰巧就是一个,所以不?怎样他得捍卫她发言的权利。 可是,居然说这歌词“基本就是搞笑”?!当时他差点跟她翻脸。 ……不会吧,仰起头,望着屏幕中的影像,男子在意地蹙起眉,莫非她……真的觉得很搞笑? 广场的远处,有孩子快乐地追逐放飞的气球。在他们头顶,天空已放晴。 嘿,穿普拉达的恶魔 描上久违的蓝色眼影 下一站你去往哪里 嘿,穿普拉达的恶魔 耀眼的红唇弯出月牙的笑意 其实不是亭亭玉立 看舞台上孤伶伶的麦克风 想你的眼神游走乐声中 “不做谁的天使” 这样唱着?你,扮演着“随心所欲” 但是,情不自禁地 fallinlovewitdydevil 像一股疾风骤雨 是的,情不自禁地 fallinlovewitdydevil “不做谁的天使”的你 俘虏了我 嘿,穿普拉达的恶魔 披上自信的外套,背上狡黠的行囊 你毫不眷恋地走向银光大道 嘿,穿普拉达的恶魔 你有没有注意到怀抱吉他的我 你会不会停下来听我的歌 彩虹桥上我独自弹唱 木吉他胸中盛满音色忧伤 你挥挥手上路,去属于你的璀璨银河 “再见,骑士,但?爱你的歌” 但是,情不自禁地 fallinlovewitdydevil 像阵阵海潮汹涌 是的,情不自禁地 fallinlovewitdydevil 爱着我的歌的你 锁住了我的心 如此,情不自禁地 fallinlovewitdydevil butneverknowsheneverwouldknow “不做谁的天使”的她 俘虏了我 爱着我的歌的她 锁住了 我的心 chapter 27 1 “喵~~~”,草丛中蹿出一只野猫。小东西在长草中胡乱折腾了一阵,跑去了别处。 勘察首列的人将枪别回去,回头朝同伴解释:“是只猫。” 脚步声这才走远。警报解除,小薰长舒一口气。 “没事。”扫把星厚着脸皮,不见一丝歉意,还很乐天地说出“我是主角,关键时候肯定会有猫猫狗狗什么的出来相助”这般打肿脸充胖子的话。 没有哪个主角会在关键时候打喷嚏连累配角的。小薰在心头翻了个白眼。不过想起这些人手中货真价实的枪,不由背脊发凉:“他们到底是什么人?怎么个个都端着枪?!”这在东林市可不寻常。 墨行弯腰从藏身处出来,蹲伏在斜坡上远远打量对手的踪影。看见有谁招呼了一声,那群人随即集中过去,人群中央的人专心听完一通电话,向同伴三言两语做了吩咐,其中夹杂着并不常见的手势,那五人得令后彼此点点头,四散分开继续搜索。没有多余的动作,从聚拢到散开的整个过程中,展现出相当成熟利落的作派。墨行若有所思,喃喃道:“这些人不像是来自黑道。” 这么一说,小薰狐疑的眼光自然锁定君舞。 君舞正忙着赶蚊子,一愣:“怎么?你觉得他们看起来像是跟我一路混的?” 那也是。这些有组织、有纪律、有后台的刺客,怎么看也不会和随性散漫、孤家寡人的君舞有什么瓜葛。 墨行拨开草丛,看到追踪者们四处搜寻无果,慢慢走远,却始终没有放弃奔驰四驱搁浅的这块区域。趁他们走得有些距离,年轻的保镖弯腰对下面两人说:“他们往那边去了,我们最好赶快离开这里。” 难得三人意见一致,小心起身离开了这不易久留之地。 顺着河堤走,一路还得尽量压低身子,蚊子在脚边打转,真是有够遭罪。这时君舞的手机又在兜里震动起来,赶忙拿出来,不出所料,来电便是刚才提醒他们谨防跟踪的那个号码。 “是我。”接通后电话那头的人说,声音忽高忽低,显然经过处理。 君舞望一眼前面行进的二人,故意落下一段距离,捂着手机压低嗓门:“究竟怎么回事?他们到底是谁?!” “我不知道现在追踪你们的人的来历。不过在这之前,曾有高端人士到孤儿院来,调走了你的档案。” “也就是说被人发现了?好,先不要跟我说这些,告诉我眼下怎么办。”流氓也罢,黑道也罢,上层人士也罢,要是切磋切磋肉搏肉搏什么的,她非常乐意奉陪,不过荷枪实弹就一点也不好玩了。 “你看到前面的桥了吗?”电话里的人说,语速挺从容。 君舞抬头张望,前方约一百米处有一座不大的石桥架在小溪两岸,她点点头:“嗯,如何?” “接下来你们就往桥的方向走,桥下有一个下水道入口,里面有一条暗道,可以通到想要的地方。” 君舞狂皱眉,这个时候还卖什么关子?“想要的地方是什么地方?后面这帮人怎么办?现在看来我们能去的地方他们都能去。” “进入下水道后在第一个分岔处左转,选第二个出口,小心不要错过。”对方仍是不慌不忙,“你只要按我的话做就可以了,会甩掉他们的。就这样。”然后哒的一声挂了电话。 “那就托你吉言了。”君舞对着嘟嘟响的那头挑一挑眉,揣好手机,赶上去。 前面,小薰回过头来,见君舞猫着身子掉在老远:“老师!你怎么这么慢!” 君舞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不由分说:“我们去桥那边。” 正巧这想法和墨行不谋而合:“目前也只好这样,那座桥下有排水口,运气好的话应该可以通到其它地方。” 君舞瞥一眼一身校服已经脏兮兮的小薰:“走下水道你不会有什么意见吧?” “开什么玩笑!我是那么娇贵的人吗?” 阴暗的下水道中。 “呃,不行了,老师,我受不了这味儿……” 看着呈八爪章鱼状吊在自己胳膊上连连欲呕吐的小薰,君舞无言。这女孩沉得像吃过几吨水的拖把,拽都拽不动。 君舞只得停下来。墨行折回去为她们放风去了,还没回来。这会儿通道里只得她们师徒二人。 从进下水道的那刻起,小薰的鼻孔大半时候都处于关闭状态,但是,那种岁月沉淀而来的经典味道实在太浓烈了,仿佛可以越过人的嗅觉器官直袭大脑。她被这流金之味“感动”到快要泣泪:“那个……老师,我有了个建议,我们不妨就在这里躲一阵,等确定他们都离开了再出去。”坚强抬头,“如何?” 君舞回首。小薰悲哀地发现,才进这里没多久,这女人的眼神已不知不觉同下水道动物们同调了。那两只黑亮的眼中散发着悲天悯人的光,如同在对她催眠。 “别这么看着我……呕!!”终于还是没憋住,小薰扭过头去用实际行动表达了她的内心感受。 君舞这才捏起鼻子:“感谢你为人民的伟大工程又添上‘不小’的一笔。” “……对不起,不过我不是自己想吐的。这个时候老师你还挖苦人,这人还是你学生呢……我不求你过来安慰我照顾我背我上路,但是起码拜托你不要挖苦我……” 君舞左顾右盼掏掏耳朵,权当耳边风。 小薰原地蹲下碎碎念起来:“再怎么说我也是被牵连的……” “啊,良心好痛!”君舞捣两下胸口,一歪头,“你以为我会这样?听着,丫头!打击我的最好方法,”说着一把抓住小薰的制服衣领提起来,炯炯的目光示意那望不到尽头的黑暗,“就是比我走得更远!” 这时墨行从洞口的方向回来。 “哦,摩西回来了,我们有救了~~” “……是墨行。”年轻保镖尴尬地纠正,又说,“我们必须赶快,他们似乎发现这里了。” “天哪!”小薰痛苦地抱头,“他们居然连化学武器都不怕!真是败给他们了。”嘴上虽这么说,两只脚还得努力站起来继续前行。 君舞一巴掌拍在她背心:“振作一点!!” 那力道强的!胸中有如一道雷霆贯过!小薰欲哭无泪地抬头向身边的墨行投去求助的眼神:“……她好暴力。” 墨行只得苦笑:“不过心意是好的。” 小薰加快脚步,揉着背上的痛处,咕哝:“如果你不在场,她肯定会改用脚踹。”天底下哪有这样的老师…… 君舞走在后面,正道:“菩提本非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小薰扯着嘴角:“我知道,下水道其实不是下水道,排泄物也都不存在,这个地方其实啥也没有,只有我们三个人在散步。” “呵呵,不愧是我的得意门生。” 女生的肩膀被大力搂了一把,挂上脸的苦闷表情同近旁一张豪放不羁的笑脸相映成趣,统统落入恰好回头的墨行眼里,形成一道有点儿奇怪的风景。 墨行正有所感慨时,小薰停住脚步,忽然出声:“分叉了。”通道的左侧出现了一条分支。完全不指望君舞能给出什么建设性的意见,目前她的依靠对象唯保镖先生一人,“那个,我们该走哪边?” 墨行望了望直路,望了望左边的分叉路,望了望眼前指靠着他的师生二人。 电视电影看多了,对这种理性分析的眼光再熟悉不过了,赶在墨行总结陈词之前,小薰赶紧举手表态:“先说好,我十分不赞成分头行动。”但那满眼的凄惶,真心话分明是,就算迫不得已要分开也请让我和您一路吧,不要把我抛给这个女人啊…… 女生“千万使不得”的模样虽然有些夸张,但无疑是真情流露,她是真的不想和这靠不住的班导师在一起。君舞在一旁抱臂睨着小薰,一副恕我不敢苟同的样子。 这场面倒搞得墨行哭笑不得:“路有两条,不是直走就是左拐。” 小薰巴巴地点头,等着看眼前的帅哥保镖会将手无缚鸡之力的自己宣判给谁。 “他们人手众多,肯定也会分开来追。我们分不分开结果都一样,与其兵分两路,不如一起行动,这样即使正面冲突了,胜算也稍大些。”其实是根本没有胜算的吧,墨行心想,完全未曾将这师生二人能帮上忙的可能性纳如考虑范围,不过,“况且我答应过会负责你们的安全。”尽管尚不知这场横祸究竟冲谁而来。 这回答给了小薰一粒定心丸。 “好了,你们的意见都发表完了,该我了。”君舞□两人之间,“既然走哪边都无所谓,我提议左边。” “为什么?”小薰问,纯属好奇。 “直觉。”话音未落,人已带头朝左路走去。 迈开脚步的那一刹那,小薰忽然蹙眉:“怎么我老有种不好的预感……” 东林学院。 大头蹲在篮球馆外的草坪上,形单影只地画着圈圈。 无论啥时候都是配角,无论啥时候都被忽视,无论啥情况都被怪罪,就算太阳从西边出来也不会改变。原因,他想来想去也只能想到一个——因为自己长了张好欺负的脸。不然为什么就没人对尹洛维大呼小叫?连比他笨那么多的莱西都被当个宝…… 旁边的医务室窗玻璃上映出他的馒头脸和寸板头,隔了老远也知道那个人不是司徒御影也不是萧瞳,而是自己。沮丧,脸蛋就那么重要? 阳光将颀长的影子投到他身前的草地上,大头眨眨眼,有人在旁边蹲下来,他瞥到蜜色的头发。 是莱西。表情木讷得和苏格兰牧羊犬有得一拼的莱西。 就是这家伙害我出洋相!大头使劲瞪他一眼:“不用来安慰我!我才不要你看到我落魄的样子!”咔嚓扭过头去。 莱西没有出声,很久很久。大头终于忍不住偷偷撩起眼角。 然后看到安静地面朝太阳闭着眼睛的莱西。 …… 因为自己说不想被看到落魄的样子所以才闭上眼睛的么?虽然智商不高,但是莱西一直都像宠物一样的体贴!大头抽抽鼻子,终于扔掉情感少年的矜持,一把扑过去: “555555!莱西!!还是你最好!!只有你最懂我……” 不远处,莫名其妙内疚得要命的尹洛威狠狠给了北冥翔一记爆栗:“都怪你,没事干嘛老挖苦大、呃、雷英俊?!” 北冥翔抓着面前的铁丝网,脸上写满匪夷所思的愤慨:“没搞错吧?我到底做了什么?!拿刀砍他了还是拿枪抢他了?!至于这个样子?!” 同一时间,更衣室。 将红色的领带收紧,传来冷冰冰的开门声,萧瞳侧目,看到司徒御影背过身带上门离去的背影。 更衣室里只剩他一人。从柜子里拿出黑色的制服,刚披了一半,门忽而又开了。 萧瞳抬头望去,站在门口是刚刚才出去的人,一手掌在门框上,隐忍了很久: “……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萧瞳看他:“不传球给你么?” 司徒御影不说话,矗立在门前的身影逆着过道的阳光,微微的咄咄逼人。 将运动服放进柜子里,合上,手搁在门板上,萧瞳静静地面向柜门,沉默了半晌:“你什么都没做过,就这样轻易得到大家的信任……” 以为自己听错了,司徒御影怔了怔才开口:“什么?这算什么?” “嫉妒。”对方扯扯嘴角,得承认这般自嘲的表情出现在学生会会长大人脸上,有种说不出的漂亮。 司徒御影完全不明白,而萧瞳看来也不打算让他明白。两人对视着,直到刺耳的铃声响起。 2 冗长狭窄的通道一片漆黑,前后皆不见一丝光,但还是能隐约分辨出前方那道纤细的身影,高跟鞋的回音有一丝急促,却依旧带了几分散漫和傲慢在里头,只是不知什么原因此刻她的指间没有如寻常那样夹着明灭的烟。 女子凭感觉小跑了一段距离,只听暗道的尽头有什么“啪”的一响,一股强光应声朝她袭来。原本阴暗的甬道内瞬时灌满炫白的光。自光亮的所在处紧跟着传来齐刷刷、铿锵利落的机械声。白光背后似有几道人影,但光线太亮无法将他们的长相和打扮看清。女子本能地抬手挡住双眼,几秒后,待眼睛适应了强光,才勉强看见前方整肃而立的一列人,以及他们手中正瞄准自己的来复枪。 下一秒,沉闷的枪声打碎黑暗的世界。 “小舞————” 雷欧猛一下坐起,搭在身上的毯子滑落在地,才惊觉自己正冷汗涔涔地坐在酒店套房的沙发上。定了定神,不由松了口气。原来只是个梦…… 耳边又是“啪”的一响,认出那居然就是梦中的声音,他一个激灵转过头去—— 四周窗帘紧闭,客厅明晃晃的吊灯底下,四条身影围着方桌正襟危坐,表情阴沉。房间里除了那一声声或暴躁或温和的“啪”,安静到诡异,隐隐有抹厮杀的气息在黑眼圈的四人间流动。 青猫照例戴着一顶运动帽,正对着手下的牌直咂嘴,挑了半天,终于又“啪”地掷出一张牌。 对面,长发的清池抱歉地笑了:“不好意思……” 青猫哇一声呕血阵亡在桌面上,西装革履的阿杉不动声色地扶了扶眼镜,玩家四的背影不见大的变化。清池微笑着收敛完各家钱财,清脆的洗牌声再度响起。 雷欧一脸郁闷地坐在沙发上,不愿将此刻搓麻将的声音同梦里的情景联系起来。 四人正砌牌,一直没啥动静的玩家四嗫嚅着开了口:“那个,明……明天还要准备排练,今天到此为止了吧。你……你们是和公司有合同的,不……不能这么任性……” “哎呀,哪有这么婆妈的经济人啊!”青猫腾出一只手拍拍经纪人的肩,“放心,只要leader醒了能再凑一桌,我们自然会放您回去……” “我不会陪你们打牌的。”雷欧顺了顺头发,起身下了沙发。 “唉?!”青猫猛一个扭头,“leader你什么时候起来的?!” “雷欧起来有一会儿了哦,刚刚还说可爱的梦话呢……”清池低头列牌,笑着不经意地说。 刷啦——窗帘全体洞开。雷欧以愤怒的开窗仪式好好招呼了调侃的清池,也顺便殃及无辜。蛰伏在黑暗中的四人面对突然的天光大亮不约而同惊恐回避。那一瞬间,雷欧以为自己看见了四个憔悴的地心人……(*友情提醒:熬夜有害健康*) “后天公演结束后我要回东林一趟。”径直走向洗手间的雷欧说出了让在场的人全体错愕的一句话。 “理由。”阿杉问。 洗手间里传来哗哗的水声和雷欧一声敷衍的“有事”。 慌了神的经纪人噔一下站起来:“那……那怎么可以?巡演之前你……你不能单独行动……” “阿杉!”洗手间里的人很不屑地提高嗓门,“合同里有规定这个?!” 阿杉推了推眼镜。倒是没有。 清池打出一张牌,含笑的目光瞟向洗手间的方向:“可是,你不怕警察又找你麻烦?” 拧好水龙头,雷欧用温热的毛巾擦着脸。清池的话倒是提醒了他。之前在东林开唱,间中就遇上不少麻烦,为了摆脱嫌疑,他一直尽可能地避免单独行动,但是对他这个重大嫌疑犯,警方还是丝毫没有怠慢。虽然被怀疑成ckr.已经有一段历史,被警察局传讯也不是头十遭了,甚至因此有调查人员半夜闯进家门,然而这次东林一行却让他强烈地感到与往常有所不同。从酒店到会馆,到处安插着监视他的便衣。就算这样都被请到局子里喝了两回茶。搞得他现在连睡个觉都得有人在身边陪着好证明其清白。也不知道东林最近盛行什么风,对ckr.排查得可谓滴水不露,所有牵涉人员都在小心暗地行事着。君舞那女人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跑到东林去当什么班导师的?她该不会以为高中生都像他一样甘心任由她百般虐待吧?上一次没有机会问她就被她跑掉了,这次无论如何要弄个一清二楚,否则他不会安心。 “雷欧,”薄唇翕动,影子队长阿杉重量级的神音打断洗手间里雷欧的思路,“没有正当的理由,什么也别想。”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没有正当的理由的话休想’,‘理由太天真,驳回’……”雷欧学着阿杉老气横秋的语气,走到饮水机处给自己倒了杯水,转身从电话机下抽出一枚信封,“不过抱歉得很,我这次可有相当正当的理由。”手扬起,信封听话地飞落到麻将桌上。 青猫利索地把信拆了,扫完上面的内容,半晌没动静。 “让我猜猜……”清池托着下巴,猫一样眯起眼,“是邀请函?” “咦?猜得真准呢?怎么知道的?” 阿杉瞥了卖关子的清池一眼,冲青猫道:“念。” 伪正太挪了挪帽檐,咳嗽一声很正式地宣读起来:“滋~~定于10月24日周六晚七点,于维多利亚嘉年华号举办爱女十六岁生日晚宴,特邀请雷欧先生携乐队成员届时光临。安毕盛,敬上。”念完才后知后觉地倒吸好大一口气,“安毕盛?!难道是那个传媒帝国华盛安享的老板?!”看样子还是亲笔署名! “不错。所以这一次,不仅我得回去,你们也必须跟我一道回去。”雷欧靠在沙发上,颇有点自得……嗯?他朝向呆滞的经济人,“对不起,不包括你。” “我想起来了!”青猫忽地一下拍案而起,“维多利亚嘉年华号莫非就是上次在电视里看到的新下水的超五星级豪华游轮?!” 雷欧举杯,正解。 “全长三百二十米,排水量12万吨,可容纳旅客船员共三千两百人。”进一步解释的是清池。 “三千两百人,难以想象。”他们脚下这座五星级酒店就算全部客满,总人数也不能望其项背,青猫感叹着,忽然眨眨眼,“你怎么知道得这么详细?” “因为那是雷老头子的所有物啊,我当然尽好事者的义务调查过了。” “对啊!”青猫猛一捶拳头,雷氏的老头子可是被称为邮轮业巨头啊,手下维多利亚嘉年华这种级别的豪华游轮也不止个位数吧,甚至有人夸张地形容其产业为“海上帝国”。青猫一脸艳羡地看向沉默不语的雷欧,“海上帝国耶,如果我有继承权,肯定不来搞摇滚了。” 雷欧瞪他一眼,终究也只是沉默,伪正太连忙识相地转移了话题: “可是出席这种级别宴会的一般来讲不都是什么集团哪公司哪的老总还有政界人士?”也难怪身为无产阶级的青猫不能置信豪华游轮晚宴这种资产阶级的奢侈品会降临到他头上,越想越觉得幻灭,姗姗坐下去,“是不是搞错了,其实是邀请leader你一个人啊。”那个什么“携乐队成员”其实和婚宴邀请函里的“携家属”一样,不过是装点门面,好看而已。 “不会,我现在的身份只是歌手,是乐队的一员,对外也是这么讲的。而且老头子也收到了邀请函,所以很明显这张邀请函是给我们的。给re•turn的。”沙发上的人强调,眼角瞥见经纪人黯然开门离去的背影,随口道了个“不送”。 “仔细想想就不觉得奇怪了,据说安大老板的女儿是我们的歌迷。”清池一句话道出玄机。 青猫了然地长“哦”一声,沙发上的雷欧一口水差点呛到:“什么?!” 清池手一抖,二筒都掉在桌上:“……你难道不是一早就知道了?”枉你从头到尾一副笃定的样子…… 阿杉在一旁没有发话阻挠,这样一来,事情就算基本敲定了。当另三人围绕“豪华游轮上的生日晚宴”这一新鲜话题兴致勃勃展开讨论的时候,影子队长心里思考的是如何能挤出时间赴宴又不影响巡回演唱质量的问题。沉静的目光越过清池那一头反光的长秀发投向窗外,镜片上映出高楼万丈、晴空万里,脑海里不由浮现出在夜海中如女王般昂首挺胸、畅行无阻的维多利亚嘉年华号,随即而来的是香槟、美食、舞池和酒醉后东倒西歪的他的三个同伴…… 有点头痛…… 不过,既然请帖来自那个不得了的华盛安享,那就没办法了。 re•turn所属的典星传媒和安毕盛旗下的华盛安享之间是鱼与水的关系,所以不用特别请示,也知道上头必定不会不卖这个面子。控制着国内众多媒体,包括收视最旺的电视台,发行量最大的报纸杂志,以及最具人气的网络平台,不仅如此,其收购的事务所和娱乐经纪公司也都办得有声有色,如果说雷老头子统治的是“海上帝国”,华盛安享便是名副其实的传媒界帝国。拥有众多一线艺人的典星传媒在业界也算得上数一数二的经纪公司了,但在各个方面仍要大力仰仗华盛安享所提供的传播影响力。这么多年在娱乐传媒界屹立不倒,这个华盛安享多多少少也有点霸道,再火的明星在他家眼里也不过渺小如沧海一粟。在这之前仗着自己的人气不买他家账的大明星也是有的,三番四次与金字塔顶端的人作对,最终的下场便是在神不知鬼不觉间被慢性封杀。没有曝光率的艺人形同虚设。现在或许没人会相信两年前还在容纳两万人的会馆开唱的人气歌手现在沦落到只能在公园里搭简陋台场的地步,两年间cd销量从第一名下滑到百名之后,除了屈指可数的一群死忠歌迷,已然被大众所遗忘。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残酷,各行各业都有自己的大庄家,你想参与到游戏中,那就请遵守他们定下的玩法。 “传闻这个安毕盛又好色又小心眼,”咂吧咂吧说着的是青猫,不知何时话题已经从“豪华游轮上的生日晚宴”转向“传媒帝国的皇帝陛下”了,“听说他以前喜欢过一个年轻女演员,有段时间外面都传言那女演员快要嫁入豪门了,可谁料那女的后来喜欢上别人,也不晓得安老头最后怎么下的台,反正那女演员后来就没在热门剧集里现过身了……真黑暗啊……就是不知道是不是真有这么件事?” “无聊。老牛吃嫩草已够恶心了,还要仗势欺人。我同情那个女人。”雷欧拧着眉头。 “你这种态度不要在生日宴当天摆出来才好。”清池从冰箱里端出冰镇甜点,“这事儿是确有其事,但是真相究竟如何,我们都不是当事人,谁也不清楚。还有那个女演员并不算多年轻,那个时候也已经三十来岁了。不过配五十多岁的安毕盛,确实是嫩草了。” 阿杉不动声色端详清池,眼中流露些许认可,这人虽然作风太阴柔古怪了点儿,但是不可否认智商情商远在另二人之上。如此在意自己形象的清池,应该不用担心他会在公众场合贵妃醉酒,不过……看着一口一口满足地舀着蛋糕的美丽花瓶男……因为垂涎美食而忘乎所以却是极有可能的。 3 门。 铁门。 镂花铁门。 欧式黑色镂花铁门。 厚底短靴、平底学生鞋、男士皮鞋相继停下。 小薰目瞪口呆了半晌,最终发出□般的感慨: “好恶心……” 对于三米外呈现的铁门及其后那条亮堂的通道,连见多识广的保镖也皱眉表示出难以接受。 镂花铁门并不恶心,但下水道里的欧式镂花铁门就确实比较恶心了。 之前曾到过一处下水道出口,由墨行上去查看,上面似乎被什么重物压着,估计是停靠的车辆,不得已三人只好继续摸索前行。沿着通道左拐右拐,于是来到了这里。下水道还是那个下水道,只是通道被四步台阶抬高了一截,再来便是被这一扇诡异的铁门隔开。 “这不是很好吗?”君舞两步跨上去,伸手摸了把门上的黑色镂花铁栏,淡定地挑眉,“很干净。”又将手探进铁门后抚了抚门后通道的墙,照样干净到令人发麻。 实际上完全不需亲手证实,仅凭一双眼睛已足够确认他们眼下所遭遇的有多么不寻常。这一路上其实多少也有所察觉,越往这个方向行进就越安静,这会儿更是全然听不到老鼠悉悉索索的动静,气味也远非之前那么难以忍受。此刻他们像是站在一个滑稽的分水岭,在他们身后的下水道,肮脏腐臭,充斥着老鼠寄生着病菌,而在他们身前的下水道,如果这还能算下水道的话,则是空前的洁净。节能灯在弧形的通道顶上均匀地散发着光亮,防水地面光亮如镜,陶瓷墙砖间或还很有品地描着暗色花纹。是的,被这几步台阶和一扇西洋风格的镀漆铁门所隔开的,俨然是两个世界。君舞动了动鼻子,门后的空气中甚至还有清洁剂的味道,当然这点无论如何说不出口,因为实在离正常逻辑远了不止一点点,她无法保证这一切不是她的错觉,更无法保证说出“这条下水道有点香”这样的话来将来不会被当作笑柄,可能还会连累她小巧灵敏的鼻子一道被小薰记进她那本万恶的笔记本里。 “我有不祥的预感……”万恶笔记本的主人在摇头,朝后退了两步。下水道里会出现这样“典雅”的铁门,而不是污迹斑斑的铁丝网,这太不正常,也确实……太过恶心。 “为什么?”君舞耸肩,“因为很干净?”其实她也隐隐觉得不对劲,但女王不会让“太干净太恶心”成为阻止她前进的理由,“或许是新修的。”于是这么说。 “没有下水道会这么干净,就算是新修的!”小薰指向门后的通道,表情简直可以说是惊悚,“这简直干净到……华丽了!”在极度词穷的情况下终于用出了一个自己也觉得匪夷所思的词。 华丽?君舞愣了下神,这个字眼以及这条古里古怪的下水道触动了她脑子里某根记忆的弦,仿佛有点眉目却又一时说不上来。 哒……哒…… 背后的脚步声已发展到了三人听觉可及的范围。 再不做点什么,便只有短兵相接的份了。 “我们没别的选择。”墨行替三人做了决定,上前握住门上那枚大吊锁,端详了一番,锁不是直接上在铁门上的,而是扣在绕铁栏的一根锁链上的,他将链子的那端扯到前面固定,从腰间抽出枪来,另一只手示意身后两人退后。 小薰乖乖退得老远。一天之内第二次见到枪,已麻木。 “等等,”君舞忽然想起什么,止住墨行,转向身后已经捂上耳朵的小薰,“小薰,你有带开锁的工具在身上吗?” 小薰愣了愣:“啊,有是有……”但是……掩在耳上的手指分开两条缝,不难听到身后步步逼近的脚步声,紧张之余,她不禁犹豫了。 墨行没料到这个普通的高中女生竟还有这一手:“你可以吗,小薰?” 君舞的主意,墨行的期待,自我的虚荣心,都不是好拒绝的东西。但是在这种状况下被委以重任,小薰还是选择要理智不要冲动:“那得花时间的,我担心等我开了锁他们已经追上来了。”与其等她慢慢解锁,让墨行强行开门不是更好吗?啪啪两枪就可以搞定的事儿。关键是她从没在背水一战的境况下尝试过开锁,多少有点没底气,“而且,我也没你想的那么在行……” “我说你行你肯定行。”君舞走过来拍拍女生的肩,气色沉着自信满满,“如果我们可以在不破坏这把锁的情况下通过这道门,那帮笨蛋自然会认为我们走的不是这条路,而掉头追去别的方向,这样我们岂不可以一劳永逸!” 虽然太轻率地降格人家的智商不太礼貌,不过实战中大家的确都常抱着“那帮笨蛋的智力不如我方”的假设来实施战略部署。可是——“可是万一……”万一我没有及时打开呢?虽然对这点子有些心动,还是不敢陪女王冒这个风险,小薰寄希望地望向一旁的墨行。 下水道的尽头,哒哒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 预计不出一分钟双方便得大眼瞪小眼,墨行拿起枪:“我来吧。”一旦枪声响起,争分夺秒的追逐在所难免,不过他也确实不忍把压力加诸到一个十七岁出头的女孩身上。 墨行的解救让小薰又一次松了口气,却也对自己有丝莫名懊恼。 然而枪口却被君舞格开: “所以我就说心软的男人关键时刻就碍事……”一手搭在腰上,女王无奈地垂头叹气,“这世上不是所有女人都指望男人当救世主的。” 墨行怔住,一瞬间居然有些脸红。 小薰却欲哭无泪。那种bh的女人集合,恳请您不要把我也算进去…… 君舞仔细聆听敌人的所在,回头,很man地握了握小薰肩头: “听着,不管他们针对的是谁,我还是司徒御影,你都是被无辜牵连进来的,但也恰恰因为如此,你是那帮家伙料想不及的未知数。明白了吗?我们能否摆脱他们,就看你了……” “……二十秒。这是上次在风华时你开锁的记录。那种门都能二十秒内打开,你已经是专业级别了,这种小case,十五秒不到就可以搞定……” “……如果换做小强大头阿翔那帮不成材的家伙,我根本就懒得指望,但是你不同,你,小薰,你是与众不同的!!……” 君舞的拍马奉承煽风点火狂轰滥炸,小薰不记得是怎么回应的了。反正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蹲在在门前施展起不为人知的绝活儿。锁眼看着就要搞定,但对于自己这如此轻易被君舞摆布的体质,女孩心中顿生出一股深深的忧虑。 撬锁时,墨行的视线越过镂花的铁门触到对面那光滑如镜面般的地板,表情若有所思。 这个时候,与敌人的距离只剩下最后一个折角。 三十秒后。 “这是什么?” 追踪而来的两个黑衣男子不解地瞅着赫然挡在他们面前的那道华丽铁门。听语气,这铁门的造型显然也让两人恶心了一把。 其中一名男子低头检查了那把锁:“没有被强行打开过的迹象。他们应该不是走的这边。”遂直起身,戴上耳机与下水道另一小队通话,“队长,这边到头了,没有发现他们的踪影。……嗯,好,我们这就过来……” “慢着,”另一人忽然拍住同伴,凝神看着那枚锁,“你忘了他们当中有可能有ckr.?要开启这种锁应该不在话下吧?” 两人对视一眼,小心翼翼举起枪来,朝铁门后望去—— 明亮的弧形顶灯,洁净的防水地板,光滑的陶瓷墙砖,除了恶心没有任何异常,连一滴水落下的声音也听不见。 终于,一人率先呼了口气:“我想他们没有走这边。”他用枪指了指隔在门后干净光洁的地面。 他的搭档也了然地点了点头。两人将枪别回腰间,并如实向通话器那边的人通报了情况。 几分钟后,直到两名追踪者的脚步声消失,躲在转角处的小薰悬在嗓子眼的心才坠地,低头穿起鞋来。幸亏刚刚有听墨行先生的话把踩得脏兮兮的鞋脱掉,虽然多费了十几秒功夫,但结果是大大的值得。 这边是放了心了,可方才从敌人口中听见的寥寥几句对话却令她疑心大起。 他们当中,有ckr.! 毫无疑问,为此三人才陷入被追捕的困境。看来卷进这风波也不是一无所获的,小薰虚起眼,恢复了昔日灵敏的嗅觉,ckr.既然不是自己,就只可能是另两位其中之一。就她知道的,ckr.在东林至少现身过两次,地下车赛那次作为司徒御影贴身保镖的墨行有很大可能在现场,只是风华学院那趟尚无证据表明他在场。但是车赛那一回,从黑马骑手的身材判断,绝不可能是身高超过一米八的墨行。那么嫌疑者就只剩君舞了。她曾一度将君舞列为最值得怀疑的对象,尽管感情上她更希望君舞不要同她仰慕已久的怪盗划等号,怎奈新导师确实疑点多多,从一开始就举止神秘作风怪异,两次ckr.作案都有到场,虽然她说自己是ckr.的饭,看似可以解释她的行为,但始终不够有说服力。唯一令小薰想不通的是,黑马车手出赛时,君舞带着现代君去接尹洛威,根本不在现场。不如……先试探一下?虽然也明知君舞很可能早想好了乱七八糟的理由搪塞。 “咳,事实证明这一切和司徒家无关了。”小薰起身,装做自然地拍拍衣服上一路积的污物,目光在前方两人间来回兜着,故作神秘地道:“ckr.?是谁呢——”抬手直指君舞的背影,女孩以金田一浓眉的口吻斩钉截铁道,“是老师你对吧?!” 君舞的背影突然凝滞。 果然出手不凡一次就震住了女魔头。小薰屏息,忐忑不安地注视着班导师的一举一动:她将如何阴笑着贼笑着狞笑着转过头来,对她无限老套地来上一句“证据呢?”在她看来,这种准罪犯的笑脸无疑是最好的证据。 好半晌,嫌疑人还是没见动静。小薰忍不住了:“喂……” “嘘!”君舞转身,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小薰刹住,咽下口唾沫,有点莫名其妙。 与此同时,抬起头来的墨行,视线接触到墙角高处一闪而过的红色光点。 是摄像头。他蹙眉。他们究竟闯入了什么地方? 华丽的下水道里忽而安静下来,只听到上面隐约传来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最终停在他们三人头顶上方。 三个人循声望去。“噔……噔……”随着一阵拖动声,下水道盖被移开,被人影裁断的阳光洒下来,照在井底之蛙的三人身上。 那一瞬间的感觉,叫做无处可逃。 chapter 28 1 东林学院。 高二六班的篮球课自□了“雷英俊”事件后,曾一度更加热闹。唯独看台上陪伴麦可乐的教导主任如坐针毡,频频以入厕为借口跑来跑去八方找人联系君舞,均告失败,更有拨她的手机却屡次显示不在服务区。一想到东林的荣誉、他半辈子的业绩就压在这个出格的老师身上,年逾四十的主任急得焦头烂额。秘书在一旁出主意“不如就说君舞老师生病了”,没想被毛焦火辣的地中海喷了一脸唾沫星子:“笨蛋!!之前抽选班级随堂听课的时候都没提,现在来说什么请病假,你当市长是三岁小孩吗?!”男秘书不敢支声了。教导主任说完又在过道里心神不宁地踱来踱去。各种法子他都想过,也考虑过找人顶替,但就怕高二六班那群天棒不给面子或者君舞突然又跑回来。本来他是一点也不希望作风出格的君舞同麦可乐市长碰面的,怎料市长大人好死不死偏偏指上了高二六班。这个君舞老师,迟到是常事,如果只是科任老师也就罢了,只要赶在自己的课时之前到教室就行,可学校明确规定班导师必须每天八点半准时到校,君舞平日里就拿这些规定当耳边风,但为了工资,好歹上午九点过后还是会来露上一面的,就算来不了,请假条也会让学生(代写并)带到。这都快第三节课了,楞是一个影儿一个字也不见,打电话也不通……想到这里,心急火燎的教导主任站在校长大人的巨幅肖像画前,愁眉不展拉扯着脸:为何偏要在这个关头?校长大人哪,请您保佑东林度过难关吧! 别的老师路过,看地中海急到要咒校长升天的地步,都不觉夸张。之前为这次视察大会小会就没少开,谁想到麦可乐搞了个突然袭击,准备好的表面功夫全来不及拿出来秀,硬着头皮上了,又遇上君舞这个预料中的突发状况,看样子上天是要有意和主任过不去。但其实也并没什么大不了的吧,不过是市长视察,又不是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视察,何况这市长还是麦可乐,多半是玩票来着,主任大人未免也想得太严重了。 只有鞍前马后替主任跑腿的秘书深知地中海将今次的视察看得多么神圣而重要。会上年过中旬的校园公仆曾慷慨呈词:“大家都知道,麦可乐市长此次一行肯定会惊动不少媒体,这是提升我们学院形象的大好机会。由于校长在哥伦比亚大学参加国际论坛没法回来,因此这一次迎接麦可乐市长视察的重任,就落在我们每一个教师身上了。大家务必要配合我的工作!让东林的排名挤到风华前面去!” 是的,最近三次名校综合实力排名,东林都以微弱距离惜败给老冤家风华。尽管东林人嘴上不服气地说“还不是因为风华有钱好打通关系”“不过是硬件好,门面充得好而已”,但是对地中海而言,东林的排名是在他接替上届主任就职之后才开始下滑的,以往可是遥遥领先在前的。近来更有听到不少家长在背后评价风华与东林时总把风华排在前头。时刻担心能力遭置疑的地中海,在提升学校排名上面绝没少费心。可是,最近一次的评测结果,东林仍然被稳健的风华牢牢压在下面不得翻身。好不容易听说风华的校长因贪污行贿被撤职,而且又等来了麦可乐决定视察东林这样的天赐良机,兢兢业业的地中海主任预感到,他似乎就要带领东林扬眉吐气了! 然而…… “叮——”出神的主任被冷不防响起的下课铃吓得浑身一颤。男秘书咳嗽一声,从旁提醒:“下节就是君舞老师的课了……” 眉头拧得可以夹住一只烟了,倒霉的教导主任无力地交代:“这样,你去安排一下,如果可能就把后面的课先提上来,如果科任老师没空,就让有空的老师先上着。” “明白了。”教务处秘书记下主任的吩咐,“还有什么别的吗?” “……暂时就先这样吧。” 另一边,君舞的麻烦丝毫不输地中海。 “放开!!你们是什么人?!”虽然也知道坏人若是会乖乖听话就不叫坏人了,小薰还是不遗余力大声反抗着,就算能被好管闲事的阿婆阿爹听见也好,起码有人知道这里正发生着不同寻常的犯罪事件。 将他们一行人从下水道强行带上来的,是五个人高马大皮肤黝黑的大块头,全都一言不发只管绑人。说绑有些过了,其实没有用绳子什么的,只是以力量从背后钳制住令他们动弹不得。五人集体佩戴黑得不透光的墨镜,穿黑色西装,灰色竖领衬衫,无领带,看起来似乎是某种职业套装,小薰常在电视上见杀手保镖这样穿,看他们的模样不像是中国人,应该和刚才追击他们的不是一路才对。 不过这么不友好的招待肯定不会是待客之道。实在没料到他们刚出狼穴又入虎口,对方人多势众,君舞和墨行看样子连想要反抗的念头都没有。小薰几番想解释,怎奈对方根本不张她。她只能姑且安慰自己也许是因为他们误闯了人家的地盘才会遭致如此待遇。顺便说一句,墨行的枪也被当场收缴了,这大概是唯一一件比较不容易说得清的事…… 脚踩上软软的草皮的一刻,小薰便发挥起自己不逊于林菲的嗓门呼喊起来,却被前头的君舞泼冷水:“别浪费力气了。” 她抬起眼来左顾右盼,呼救的声音失落地低了下去,直至完全哑掉。 不可能有人听见她的声音的,不,甚至都不可能有人会路过…… 在如此庞大望不到头的欧式庄园里…… 他们被黑衣人领着一直朝前走,穿过爬满常青藤的蜿蜒亭廊,越过矗立着不知名雕像的喷水池,路过沐浴在洒水机的水花中色彩斑斓的花圃,最后来到一排矮矮的造型古怪的松树前。 有个老人拿着钳子似的大剪子正在修剪其中的一株,“喳、喳……”油绿的碎叶应声一抹一抹落下来。这些树全被他剪成了一圈又一圈的,像是被细细的树干串成的无数绿色盘子。 “人带来了。”一个黑大个儿开了口。小薰听出他的话里夹着古怪的外国口音,果然不是本地人。 貌似园丁的老人将手中的高枝剪递给上前来接的佣人,徐徐转过身来。他是个极瘦削的老头,脸颊都凹了进去,戴着银丝眼镜,畜着两抹上翘的八字胡,一副精明的长相,看上去稳重体面。他将眼前的三人上下打量一番,见小薰眼角瞥着那些盘子树,便微笑着介绍:“这叫罗汉松。” 小薰没想到他会冒出这么一句,一时有点诧异。 “从他们身上收缴来这个。”有人将枪交到老人手里。那一瞬间,小薰看见,墨行的表情气馁得孩子气。 老人低头,熟练地取出弹夹,一枚一枚退出十五发九毫米子弹,抬头对他们说:“我听保安处的人说有人闯进了下面,原来就是你们三位啊。失礼了。” 这老头看上去阴测测的。君舞挑起眉:“不用失礼,我们也不晓得那是你们家地下。” 失礼你个头啊,下水道还是你家私有财产了不成。小薰在心头将君舞的实际意思准确地加以翻译。 老人将卸空的枪和子弹交给手下,双手交叠搁在身前,不慌不忙:“可有遇见上锁的铁门,三位?” “是有遇见,但当时我们不得已只有这条路可以选择。抱歉。”墨行不失时机地道歉。 说得是,如果不是迫不得已,谁愿意走那么恶心的通道啊?“老伯,您就不要计较这点小事了。”小薰腆着脸求情。虽然下水道也私有听上去有点滑稽,但联想那截通道的长相,不定还真是这么回事,况且再怎么说私闯人家地盘都是他们不对在先,态度谦逊点儿错不了。 “也就是说你们确实看见那扇门了,在门上有锁的情况下你们还是强行开了锁。想请问三位究竟遇到什么样的紧急情况非要破门而入不可?”见三人没有说话,老人又道,“实话说,想潜入这儿套消息的人不计其数,记者,好事者,偶尔也不乏商业间谍和刺客……而且你们身上还带着武器,这样的情形任谁看了也会觉得不寻常吧。” 墨行试图说明:“至于那把枪……” “我说欧吉桑啊……”君舞打断墨行未说完的话,大踏步上前,居然放肆地拍起了老人的肩。 小薰当场石化,耳边是君舞套近乎的声音: “放心好了,我们对商场上的破事儿不感兴趣,也不想取谁的命。我是东林学院的老师,这是我学生,这位……是我同事。我们三个今早坐我同事的车去学校,途中拣到那把枪,决定交给警察叔叔,结果被一帮持枪的小流氓跟在车子后面捣乱,为了躲开他们才走了你家的水路……”说话者一会儿装出猥琐的表情,一会儿比出一把手枪,一会儿手掌作“拨清波”状,生怕老人家听不懂的样子,“大叔你看看他们,”然后不由分说从身后扳住老人的脸面向哑口无言的小薰和墨行,“看上去是不是很无辜?再看看我,”一张笑脸凑到老人面前,“哪里像作奸犯科的人?” 小薰哭丧着脸,好死不死为什么要提自己是老师啊?本来人家还将信将疑,现在铁定不信了……“欧……哦不……老伯!我们真是无心闯进来的。我们连这里是什么地方都不知道,‘潜入’什么的从何说起啊!” “嗯?”窄窄的镜片背后,老人露出怀疑的眼神,“你们当真不知道这里是欧阳家本宅?” “什么?!”君舞一个激灵,老头的脖子顿时被生生扭了个钝角。没听见老人家吃痛的声音,肇事者只顾着暗自琢磨,难怪那条下水道看上去那么恶心,原来竟是出自元老级华丽控之手。 小薰也瞪大了眼,禁不住回望身后一片汪洋般的绿草茵茵。昭示着欧阳家显贵富庶和高贵品味的象牙白建筑在视野的尽头若隐若现。 十分钟后。 三人在主别墅的前厅等待发落。踏上白色的花岗岩石阶时,小薰恍惚觉得不真实,也接触过欧阳翱本人,但这还是头一次亲临所谓有钱人家的豪宅。从外面偌大的空间步入室内大厅,竟一点也没有狭窄之感。正门对着一行旋梯直上二楼,错落有致的设计,仿佛悬空的钢琴键般的一级级台阶,让它看上去像是云梯一样美轮美奂。头顶,阳光透过直径二十多米的玻璃穹顶洒在一尘不染的大理石地板上,甚至连云缕缕飘过的阴影都清晰地映在脚边。这么大片的土地,这么奢侈的花园,这么华美的内室,都是属于一个人的,就像在看电视一样,不真实得很。只有君舞对这样的大场面安之若素,靠在白色天鹅绒的沙发上不屑地撇嘴:“沙发地板都要用白色,佣人背上再插一对翅膀就完美了。” 现在猜测那名老者十有□是欧阳家的管家了。此时,整治好了(因君舞)不慎扭到脖子的管家从一侧走进门厅。旁边有人将一个笔记本电脑搁在沙发前的茶几上。 “不好意思,让各位久等了。”客套地说着,老管家在离君舞较远的地方坐下。 墨行沉了口气,实在不愿在司徒家的对头地盘上久待:“要怎样才能让我们离开?” “抱歉。”老管家遗憾地摇摇头。 “怎么?这么说你是不相信我说的话咯?”君舞倾身,危险地眯起了眼。 小薰眼中,老人的身体明显向后挫了挫。 “那个,”老管家不自在地咳嗽一声,“不是相不相信的问题,而是在这个事情上我没有权限做主。我只是欧阳家的管家,在没摸清楚情况前不能擅自放走任何擅闯欧阳家的人。” “有权限的是谁?”君舞白问一句。 “这就让你们直接对话。”老管家示意身边的助手。 笔记本电脑被转向三人的方向,视频中出现的,除欧阳翱不作第二人想。 “好久不见。”屏幕中,欧阳家的贵公子一身标志的绛紫色校服,靠在旋椅上,相当腹黑地笑着,“被小流氓追的滋味如何?” 比被大变态虐还是好多了。小薰欲哭无泪,想起欧阳翱整死人不偿命的游戏法则,自知这次是有得受了。 君舞凑到摄像头前:“欧阳同学,相信你对我的教师身份再清楚不过了吧?” 欧阳翱眼前立即出现君舞放大到有点变形的脸:“当然,君舞老师,您是东林学院高二六班的班导师,这位……”他的目光移向小薰,“是你的学生那日薰,然后这位,如果我没认错的话,是司徒家为他们宝贵的少当家指派的保镖。虽然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跑到一路的,不过不错,我是清楚各位的身份。” 君舞刚要说“那就好办了赶紧放人吧”,没想到欧阳翱冷不丁来了一句: “那又怎样呢?” 小薰做着垂死挣扎:“那就说明我们不是潜进学长你家来挖新闻的记者狗仔队,更不是商业间谍和刺客,请学长如实告诉您的管家先生,好让他放我们离开。” 老管家在旁边像是聋了一样没有任何表示。 欧阳翱端详三人,表情玩味,忽然若有所思起来:“记得我小的时候,因为不听家人的告诫,去了家里不该去的地方,结果被母亲关在黑不隆洞的地下三天三夜……” 不会吧……小薰暗自□,所以你要如法炮制?果然一个成功的变态身后,总有一个变态的家庭背景,欧阳家的变态传统估计是渊源已久、积淀极深,现在总算在欧阳翱身上厚积薄发了。 “不该去的地方不要去,不该看的东西不要看,不该听的东西不要听,这是乖孩子和成熟的大人都要懂得的道理。” “都说了我们是迫不得已了……”小薰无力地辩驳。 “嗯,这是个好借口。”欧阳翱勾起嘴角,“为什么我当时没想到这样回答母亲呢。比如被小强追赶,不得已逃到了那里。” 小薰心中坠下两行宽面条泪:学长,拜托你不要讲冷笑话。 “哎呀,你到底要怎么样?”君舞不耐烦地倒在沙发上。想报复她上次在风华和飞鹰酒馆对他的招待吧,那就痛快地明说好了,净说些冠冕堂皇的废话。 “刚刚的故事我还没有说到关键部分,为了让你们对接下来的命运坦然接受,我想还是说完比较好。”不顾小薰的抗议和君舞的不感兴趣,欧阳翱在屏幕那头感觉良好地讲起了故事,“话说我被关在地下,刚开始还不知所措,可是适应了黑暗后,却意外发现原那是个非常不可思议的地方,你无法想象的空旷广袤的地底世界。怪石嶙峋,道路纵横阡陌,我走在里面,感觉自己像是走在无边无际的黑森林里……” 小薰面呈青紫色,果然不愧是关键部分,心理怕就是在那时被扭曲的吧。 “并不只有我一人,虽然我听不见声音,但是我知道……”欧阳翱说到这里,眼里居然异常有神采,“知道那里并不止我一人。” 莫非那个地方就是欧阳家处理背叛者和敌人尸体的地方。午夜的陵园,游荡的亡灵,心灵扭曲的少年……小薰脑海里不由浮现一幕毛骨悚然的画面。 欧阳翱继续说:“我在那里安心地待了三天三夜,出来的时候,心里就有了个决定。” 小薰莫名感到背脊发冷。不用说,一定是相当变态的决定。 “欧阳家一直以来就颇受外界捣扰。不过集团总部戒备森严,一般不易走漏风声,于是妄想打探消息的人就瞄准了本宅。我记得被窥窃最厉害的一次,是我七岁时爷爷第一次心脏病发作住院期间,家里一共搜出了八个针孔摄像头,有一个家仆来路不明。欧阳家的消息,哪怕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也被刊登在花边新闻的头条,竞争对手也好,媒体新闻界也好,想必都得益不少。”欧阳翱斜斜靠在椅背上,回忆的语气很悠闲,像在讲鬼故事一样娓娓道来,“很不公平对吧?身为欧阳家嫡子的我,只因为去了自己家里某个地方便要被关在地下三天三夜,可是千方百计闯进我们家来窃取消息的人不但没有受到惩罚反而还大捞一笔。从那个地方出来后,我心里一直有一个想法。十四岁时,按照家族的约定俗成,我取得了参与家族事务讨论的发言权。那时提出的第一个建议,便是将擅自闯进欧阳家的人送到那个地方体验一番。我叫那个地方‘出口’,或者欧阳家的‘后门’,因为确实是出得去的,当然要看你的造化。这个建议当时被爷爷采纳进了家规。”说着,还不忘象征性地征询老管家,“对吧,顾伯?” 顾管家一派泰然地点着头。 小薰听得心惊胆战。你们串通一气来骗人的吧?! “虽然我的确认识你们三位。但是,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既然家规在此,我也不能徇私。” 君舞翻了个白眼,听听,莫非你还很身不由己啊。 小薰观察屏幕中的画面,视频质量很清晰,欧阳翱所处的背景看上去大而宽敞,有咖啡色的双扉门和黑色的沙发,可能是风华学院的休息室或者学生会处,房间里应该还有其他人,因为他们通话期间,有人影从视频右方晃过,看不见脸,但看穿着多半是他的华丽跟班之一,他好像是将什么东西放在欧阳翱手边就出去了。可是其间她还曾看到另一个身影,虽然只出现在画面边缘的沙发上,但她认出那衣着并非紫色和白色。虽然对比眼下的情况,那个人是谁根本无关紧要,但好奇心使然她还是忍不住在意。 终于等到那人从沙发上起身,可惜脸的部分还是没出现在视频里。他穿着浅色的休闲衬衫,那身影好生眼熟。在饮水机旁取完水起身的一刹那,他的脸孔在小薰视野里晃过。她一眼就认出: “是阿雅!”女孩连忙扑到麦前,大声喊着想要引起对方注意,“阿雅!!阿雅!!是我们啊!!快找人来救我们!!” 画面中的欧阳翱难得一副措手不及的样子。只见阿雅诧异地转身,走过来,同欧阳翱说着什么,他的视线也怀疑地落在屏幕上,但像是没发现他们。最后瞄了一眼屏幕,关夜雅走了出去。 望着救星兀自关门离去的背影,小薰心头无限失落。 一分钟后,视频中的欧阳翱泰然自若地戴起了耳塞。 “他关了音箱!卑鄙!”小薰忿忿握拳。 “很好很好……”欧阳翱忍不住夸奖,“这么聪明,相信那个地底世界一定难不倒各位,放心大胆地去享受吧。顾伯,”老人毕恭毕敬地出现在画面里,欧阳翱扔下句“麻烦你领他们从‘后门’出去吧”径直关上视频离开。 眼见自己的最后一搏也没见效,小薰顿觉回天乏术。 2 东林学院。 学养广场的中央钟楼懒洋洋敲响,上午的课程全部结束。高二六班上午最后三节课经教学秘书重新安排,有惊无险地度过。麦可乐坐在教室后面旁听,两次见到科任老师小心翼翼走进来,然后全班同学很有默契地将桌上原来摆放的课本撤下换上另一科课本的古怪情景。林菲估计这样的情况搞不好会持续到下午。 教导主任怕被问起班导师的下落,以有课为由落荒而逃,所以目前陪在麦可乐身旁的仍是薛校医。当被问到“怎么没见他们班导师”时,倒霉的地陪只好敷衍“我只是校医,不太清楚”。麦可乐想找个学生问问,可一旁是一张空位,而另一旁的男生,正襟危坐全神贯注到额冒青筋,他实在没好意思去打扰。于是一来三节课,不擅撒谎又得避免被麦可乐问话,卫强硬是将这样的高强度集中状态保持了下去。 午餐时间,虚弱到脚步发软的卫强在食堂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说真的,君舞老师再不来,他恐怕自己会因精力枯竭而晕厥在课堂上…… “喂,卫强!”林菲端着盘子在卫强对面坐下,“知道老师今天是怎么回事吗?” 卫强有气无力地摇头。 “唉,你告诉我我不会去跟主任通风报信的!”林菲凑拢来,继续怂恿。 “林菲啊,你和小薰是好朋友吧,”卫强机械地一口一勺饭,反问:“你知道她现在在哪儿吗?” 林菲托腮。看来卫强是真的不知道君舞的下落。一抬眼,正好瞧见端着餐盘的尹洛威四处在找空位,她忙举起手来:“洛威!这边这边!” 尹洛威正要走过来,打餐点那边的北冥翔忽然爆出惊叫:“洛威!!快过来啊!!我的卡上没钱了!!” 尹洛威只好匆匆把餐盘搁在桌上,很丢脸地倒过去帮北冥翔埋了单,林菲随即见他照着翔的脑袋狠狠来了一下。看样子北冥翔那家伙也会过来凑一桌了,她悻悻地想,赶紧把尹洛威的餐盘事先挪到自己这边。 有人影冒失地闪过来,差点和尹洛威撞个满怀,还好尹洛威向后避开,定睛一看,连忙做乖学生状恭敬地问候:“许老师。” 许失忆客套地回了一句“好好,你们先吃啊,老师过去一下”就急急走开了。 又没人邀请你过来,林菲撇嘴,琢磨着,这个新上任的许老师还真是怎么看怎么不像老师,说是专业知识过硬,可一上课就紧张得要命,班上十个人有九个听不懂他讲啥。据说在办公室里常见他走神,学生叫他半天才答应,不少老师还听见他在厕所的单间里鬼鬼祟祟地打电话。 待四人都列席了,不甘寂寞的林菲发起了这个新话题:“大家觉不觉得许失忆很奇怪?” 卫强惯性地摇头。 尹洛威回头看了看:“有点冒失。” “不止是冒失,总觉得他横看竖看不像老师。”第一女人发动了雷达般精准的直觉,“有点来路不明的感觉。很怪。”虽然人也不见得就是坏人。 北冥翔在对面啜道:“再怪也没有君舞怪。君舞那家伙根本就是侏罗纪人!” 先不说侏罗纪有没有人,林菲透过现象看到了本质:“唉,我说北冥翔啊,你这样动不动就扯到君舞老师头上,别人会认为你其实是暗恋老师啊。” 轰—— “别开玩笑了!!”北冥翔重重一下霍然起身! 尹洛威打量对面举止激动的兄弟,也不由点头:“真像。” “像什么?”北冥翔莫名其妙瞪他。 “像暗恋君舞老师。” 北冥翔涨红了一张脸,愤怒地掀了餐盘:“去死——” 餐厅的另一翼,位于众女生爱慕视线的中央,萧瞳同往常一样,一人独占着双人位的餐桌。以会长大人的座位为圆心,半径十多米的范围内,落座的全是清一色的女生。萧瞳得以在如此嘈杂的食堂中独享这份得天独厚的宁静,需要付出的,只是轮廓优美的侧脸,沁蓝如丝的头发,高挑优雅的身姿,以及肆无忌惮欣赏它们的权利。可是,对面,某人问也不问就一屁股坐下来。女生们脸上极度的向往立即被仿佛吞到苍蝇般的恶心表情覆盖,胆敢破坏漫画般纯美画面的人,罪大恶极,死有余辜。 萧瞳抬头,见到来人有点意外:“……许老师?……有事么?” 许失忆了扯领口散热,动作带有一定程度的不雅,一般不会在人民教师身上看见,然后相当郑重地问:“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 原来是这个。“没有的事,老师多虑了。” “我承认自己记性不太好,经常麻烦到你。”许失忆脸上满是歉疚之色,“搞错班级啊,记错教室啊,拿错考卷啊……我也很抱歉……”声音越来越小。 萧瞳微笑着一字不漏听在耳里。这个老师来东林一个星期零两天了,不但记不住课程表,记不住教室的位置,还会在学校里迷路,有一回居然被关在实验室里出不来。这么迷糊一个人,倒是很聪明地事先记下了学生会会长的联络方式。于是每当许失忆遇上任何麻烦,萧瞳的手机就会拉警报一样响个不停。 “老师以前在什么地方高就?” 许失忆愣了愣:“为什么……问这个?” “没什么。就是随便问一问。” 许失忆更不放心了,五官都心虚地皱成了一饼:“你……你是不是怀疑我什么?” 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萧瞳只管盯着他,什么也不说。 果然心中有鬼的许失忆自己撬开了嘴:“……老实说,他们都在后头议论我看起来不像老师……我知道自己有很多地方干得不好,可是,我是真的很喜欢这份工作!” 萧瞳保持唇角挂笑不露声色,暗地却紧起了眉头。干嘛一副向他交代罪行的样子?老师啊,你还真是越描越黑…… 不过热血教师满眼诚挚的光让人难以拒绝,萧瞳只好勉为其难:“我知道了。老师不必理会别人的言语,做好份内的事就好。” 看见萧瞳鼓励的微笑,许失忆才算放下心来:“你能理解真是太好了。那个,”像是有点不好意思,热血迷糊男摸了摸鼻子,“以后……还能找你帮忙吗?” 啊?萧瞳愕然地停下筷子。 对面,许失忆正巴巴望着他。 “呃,我尽力吧……” “太感谢了!”许失忆激动地握住萧瞳的手,“会长,有了你的支持,我觉得有信心多了!” “……那就好。”萧瞳僵笑着抽回自己的手。 “对了,”彻底轻松下来的许失忆却没有要离开的趋势,相反,得到萧瞳的信任,似乎完全放开了,毫无顾忌热乎地侃起来,“班上那个叫司徒御影的小子很棘手吧?” 这话不晓得从何说起。萧瞳疑惑地睨着他。 “呵呵,其实我看得出你们之间有矛盾啦。”许失忆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那小子一看就知是专门捣乱搞破坏,不服从命令,以同权威人士作对为乐的。一定经常跟你对着干吧。放心,以后有什么事,我一定会站在你这一边!”许失忆拍着胸脯信誓旦旦。 萧瞳乐了。听这口气活像许失忆与司徒御影相知多年似的。可是真的看不出来,至少这一个星期内没见这方面的端倪。司徒御影是比较常被许失忆叫上讲台解题,一般还都是难度系数很高的题目,他当然做不出来,不过做不出来他也不会学莱西坦然承认“我不会”,让他做,他就在上面听话地一直做,下不了笔就对着黑板呈思考状,你还真不好意思去打扰。通常情况下,司徒御影一旦上了讲台,不到下课是下不来的。他回校的头一个星期,点播率很高,几乎每个老师都要点他一点。后来就被打入冷宫了。唯有许失忆,到现在还常点司徒御影上台,尤其是课上不下去的时候,点一下司徒同学,一堂课的麻烦自然药到病除。萧瞳虽然不喜欢司徒御影,但是一想到司徒御影被一个完全不熟悉的人称呼“专门捣乱搞破坏,不服从命令,以同权威人士作对为乐”的“那小子”,还是挺替他委屈。 “那就这样,回见哦~~~”许失忆表明完立场,总算扬长而去。 殊不知这一幕幕都落进远方关注的林菲眼里,吞吞吐吐的许十一,一脸莫名其妙的萧瞳……她露出看穿的笑容:“原来如此,我知道许失忆怪在什么地方了。”嗅到不寻常的暧昧,林菲的眼光飘向窗外朵朵白云,兀自陷入美好的遐想,“不过,爱慕的心情毕竟是无法控制的……” 卫强与尹洛威纯洁地面面相觑。 3 主教学楼顶楼。 吱呀,司徒御影拿着餐盘和一叠书本推开天台的门。 一股燥热的气流夹着沙粒扑面而来,掀起他栗色的头发。偌大的天台上空无一人。天气晴好,天空很蓝,光线充沛,只是有些刺眼,但不是问题。 噗的一声,厚厚三大本书被直接扔在地上,激起浅浅一层灰。司徒御影在天台边坐下,餐盘和摊开的书本摆在面前,一面吃饭,一面温习功课。 三本书分别是化学,历史和生物,其它科目还不在话下,只有这三科,如果不复习,想要及格有点儿问题。 目光扫视历史课本后的附加习题,默默在心头作答,不到三分钟就完成了选择题的部分。 核对答案。 ……答错一半。 这种效率,再做下去便是浪费生命,于是放弃。课本刚合上,手机就在地上震动起来,司徒御影拿起,见是关夜雅的来电。 “喂?” “……还真是令人怀念的声音啊。”手机那头传来好似陶醉般不正经的调调。 “设成手机来电好了。” “呵呵,这笑话很难笑啊。”话虽这么说,自己倒是在电话那头笑得很开心就是了,“御影,你回校快两周了吧,有认真上课吗,和君舞老师相处得如何……”然后忽然忧虑起来,“考试什么的,没问题吧……” 闭着眼表情纠结的栗发少年,额上青筋正一跳一跳:“……阿雅,把爱管闲事的习惯改一下。”而且为什么你一定要提这种答案注定是否定的问题? “说起来,今天忍不住又多管闲事了。”对方露出对自己也很没辙的语气。 司徒御影听出不对的苗头:“什么事?” “在告诉你之前先回答我一个问题,”难得阿雅严肃起来,“今天君舞老师和小薰有没有来学校?” “没有。”司徒御影疑惑,“你知道她们在哪儿?”莫非君舞又在搞什么名堂? “那样就没错了。”阿雅若有所思,“她们现在应该在欧阳家。当然不能说是在做客。” “欧阳翱?”嘴巴吐出这几个音节,眉头就会下意识拧成结。那种职业绑匪到底为什么会生在名门望族?“怎么知道的?” “说来话长,总之是今天在风华学院无意发现的。你最好也打个电话给墨行。” “怎么?”栗发的少年语中夹刺,“他也被绑架了不成?” “如果没人接手机的话,恐怕就是了。” 如阿雅所料,电话那头的司徒御影果然被狠狠shock到了,好半天没出声。 “还好吧?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我知道的太少。”若只是欧阳翱的恶作剧,他实在没那个精神去配合他,但为何墨行会和君舞在一起,这点他却很好奇,“还有没有别的消息?” “没有了。这次的事件我觉得不像是有预谋的,这段时间我和欧阳翱在一起,并没见到什么前兆,所以是意外的可能性很大。另外,欧阳翱已经知道你在调查ckr.了,看样子很感兴趣。” “兴趣广泛啊。”司徒御影不无嫌恶地撇嘴。 “大概因为寂寞吧。”阿雅笑得有些无奈,又说,“御影,我想你现在一定很好奇为什么墨行会和君舞在一起。” 司徒御影沉默。答对了。当然他还不会无聊地联想到两个人正在交往的方向去。 “加上墨行身为司徒家的人,不可能放着不管。若是被御影夫人知道,会很麻烦。” 司徒御影听着阿雅的分析,心头在想,假设他去营救墨行,那便是被保护者反过来营救自己的保镖,肯定会成为一段佳话。 “或许你还怀疑君舞这次落在欧阳翱手里同ckr.有什么关系。不过,”顿了顿,“就算这样,你还是不要去欧阳家。” “为什么?” “我怀疑欧阳翱是有意让我察觉的。虽然这应该是一起意外事件,但你也知道,那个人但凡有机会挑衅你,是肯定不会放过的。你想知道什么,反正也不急于一时。至于君舞老师那边,我会想办法,你不用担心。” “……”手机那头一阵屏息的安静。 “……御影,虽然我的举动确实很体贴,但你也不用太感动。” 司徒御影嘴角抽动。谢谢,果然已经感动不起来了。 “不知道欧阳学长这次又想怎样?”自问一般,阿雅叹了口气,“我想君舞老师和墨行应该可以照顾好自己,只是有点担心小薰。……不说了,他出来了。”然后咔的一下挂了电话。 欧阳翱从学生会的接待室出来,耳旁的雪白发丝被一缕风牵起,看上去神清气爽。 阿雅正在走廊上等他。其实这次来风华找欧阳翱,是有些事情要拜托他。打电话联系的时候,欧阳翱只丢下一句“有事到学校来”就掐断了对话,阿雅无奈地望着嘟嘟作响的手机,只好动身前去风华,结果又遭放鸽子,告知欧阳翱正在上课,有什么事得等到下课再说。不由苦笑,好在他最不缺的就是耐心,于是心平气和地在学生会的接待室等候皇帝陛下接见。若不是这趟来风华学院他还不知道,原来欧阳翱并不是学生会的成员,不过看学生会的人上上下下对他前呼后拥不敢怠慢的态度,倒好像他才是这里的最高执行官。闲聊中他得知每年欧阳翱都是总成绩排名第一,这点也很出乎意料。 不知道是不是太心平气和了,等欧阳翱的时候竟不知不觉在沙发上睡着了。待他醒来,要等的人早在接待室了。然后便是后来和司徒御影谈到的情形。 这会儿欧阳翱出来,看见门外的人,但笑不语。 “学长……”阿雅寻思着还是赶紧把正事办了。 欧阳翱却忍俊不禁:“你居然会在接待室睡着?” 阿雅难掩尴尬:“既然来了为什么不叫醒我?”不说还好,说起来还真教人哭笑不得。 “我没有义务叫醒你吧。”欧阳翱不以为然,一面走一面打量白手套的指尖。那里哪怕只有一个的细菌,也会被他挑剔的目光杀死于无形。 他没义务。阿雅仔细品味,这回答很好很霸道。 欧阳翱向后瞥一眼:“雇主大人这么老远跑来,有什么事需要我效劳?” “是这样,我这次来呢,是有一个客人……” 欧阳翱冷不丁顿住,回头睨他:还真拿自己当雇主了啊你…… 阿雅装做没注意继续说:“她弟弟刚升上风华学院高一,前些日子同初中的同学在外面惹了些事,据说要被停学处分,还要记过……” “哦,”欧阳翱一挑眉,“那个人啊。有什么需要说明的么?” “既然要停学处分为什么还要记过?” “不知道。大概这样打击更重吧。”欧阳翱敷衍而过,脚步悠闲,手指摩梭着下巴,“不晓得停学处分和记过对他的打击哪一个更大?” “不过是超市行窃,按照一般学校的做法,第一次警告一下就好了。”阿雅认真地说。 “让一般学校去警告好了。风华可不是一般学校。” 那语气……阿雅确信看到说话者背后浮现出:有我存在的风华学院怎么可能是一般学校? “另外,不是‘不过是超市行窃’,”欧阳翱纠正,“是聚众持凶抢劫。要是在我这个年纪,根本无需记过处分这么麻烦,可以直接送进监狱了。” 聚众持凶抢劫?这点阿雅并未想到,想必那位小姐没有全说实话,但是,为弟弟担忧操心的心情却错不了,他感同身受。虽然在被那位小姐拜托时只是模棱两可地说“有时间再看吧”,到头来自己还是来了这里。 “不过,”阿雅沉默时,欧阳翱停住脚步,忽然话锋一转,“看在你我是朋友的份上,我试着去帮他说说情好了。” 难以置信。一向事不关己高高挂起、风华学院欧阳集团最最尊贵劳动不得的皇帝阁下竟然主动提出施以援手?阿雅怔了怔,半天才想起说谢谢。承蒙欧阳翱这么看得起他这个“朋友”,看来这朋友如今不交都不行了。 “先说好我只是试一试,并不保证结果。” “这样已经很好。”怎么说也是那个学生有错在先,而且欧阳翱既然答应下来,基本上没有办不成的道理。尽管阿雅心头仍怀疑欧阳翱动机不纯,但毕竟天下无免费的午餐,无论如何他还是很高兴欧阳翱能卖他这么个人情。 “这事就暂时搁一边了。”听得出欧阳翱对此事兴趣不大。适时他们已经下到教学楼门口,欧阳翱停在玻璃门前,回头问:“你接下来应该也没什么事吧,看你整天游手好闲的……” 阿雅无言。这话绝对是在说你自己。 欧阳翱径直说:“那好,跟我去一个地方。” ……我好像还没有回答。一时间,阿雅叹为观止。 一个人究竟能自我中心到什么地步,今天关夜雅算是见识到了。不过跟欧阳翱去他家正合他意。虽然有点倒霉,还是将计就计吧。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欧阳翱主动开口,也省得他再花心思找理由。 走到大门口,回头望一眼第一教学楼中央的大挂钟,如此说来,他还是好心提醒了一下:“下午不是还有课吗?以学长严谨的作风是绝不会旷课的吧。” 欧阳翱领头朝私家车走去,长叹一声:“唉,真是记仇……” 嘎……嘎…… 某处田庄。 几只鸭子在水塘中快乐地扑腾,手机那头,神秘人的声音即失望又气结:“你们居然把人跟丢了?” “应该说不能确定他们的行踪。”追踪者中的队长回答。背景传来农户吆喝鸭群的声音,个别人家好奇地朝这五个立在田坎上的黑衣人探头望来,不时交头接耳。在一片鸭游草长的乡野风景之中,五人间谍般整肃的着装格格不入得有点滑稽。“桥下的下水道通向两个地方,一个是我们现在所在的农家,我派人在这条路上的三个下水道口把守,并没见他们出现,当然,为了保险起见,他们也可能逃得更远……” “不是还有另一个方向?”电话中的人不等这边汇报完,劈头就问。 队长蹙眉,极力保持冷静:“那个方向是欧阳家在东林的住处,我们没有理由私闯民宅,而且我们也没有证据证明你要找的人就在那里。” “不能放过任何可能性。还是需要你们的杨少校直接和你们对话?”手机那边的人带着不无威胁的口吻道,“总之我不管你们用什么借口,正当的不正当的,一定要进入欧阳家!给我或捉ckr.!”然后啪的一声砸了电话。 队长无可奈何地合上手机。五人中终于有人沉不住气:“可恶!那家伙以为自己是谁?!我们凭什么要听他的吩咐?!” 同伴们纷纷拍拍年轻人的肩,苦笑着摇头走开。单纯的年轻人愤愤地盯着队长,仍是相当不平。三十来岁的队长没有注意到下属的注视,独自锁眉沉思。这次的特别任务从头到尾都蹊跷得很。他们先是被杨少校告知一切全权听从这个陌生手机号码主人的安排,后又被上将亲自交代,无论任何时候都不得泄露此次行动详情半分,以及在执行任务时不得暴露情报部人员的身份。若单单只是调查ckr.的话,向警察局等相关部门通报有关情况,协力共同缉拿,是再正常不过的做法了。眼下的状况他只好猜测或许ckr.窃取的是有关国家安全方面的重大机密,但假设如此的话,又为何会有这样一个完全不知底细的人参与进来?看情形,他掌握的情况似乎比上将还多。不理会办案条例,不将律法放在眼里,居然要求他们在没有证据没有拘捕令没有任何合法手续的情况下抓人。先斩后奏的特例以前不是没有过,只是这一个怎么看都不一般。另外,这回的通话也有点奇怪,以往联络时,对方一概是不紧不慢好似一切尽在掌握的姿态,这次却显得有些急,不仅因为他们没有根据他的线索追捕到ckr.,更像是……他现在不方便通话的样子? 自执行任务伊始,最叫人跌破眼镜的莫过于ckr.的真实身份了。堂堂怪盗会是那个punk装束的女子么?他还是难以说服自己相信。ckr.是a级通缉犯,在亚洲各国的通缉名单里都大名在列的危险份子,虽然同效力于军部的他们无甚关系,但是名号也如雷贯耳。据说这位怪盗瞄准的都是有钱人士,偷窃的物品囊括了贵重珠宝、古董古玩、艺术珍藏,甚至还有不法勾当的交易合同,欧阳集团、司徒家族、华盛安享的老板、杜氏财团、游轮业巨头……诸如此类的名门富豪屡被光顾,叫不上名字的受害者就更多了,所以ckr.在平民老百姓眼中堪称“侠盗”。早先,每逢ckr.作案完毕,无孔不入的媒体都会争先恐后地报导,ckr.一次次劫富济贫的行窃成了收视率和销量的保证。在十多二十岁的新世代人群里,黑色r图腾更是同re•turn乐队的绿色图腾一样有着偶像般的号召力。但说到底盗窃毕竟还是犯罪行为,之后对ckr.的大肆报导被上面强压下来,于是关于ckr.的种种消息便流于暗处了。刚开始得知ckr.是女性的时候就已经够惊骇了,这回亲眼所见,竟然还是那么年轻的女子,总觉得那样纤细的身骨背不起ckr.的重重罪过。应该说他根本未曾想过ckr.会是女性,但看神秘人的态度又仿佛对此笃定不移。说来,自今年入夏以来,ckr.的活动曾一度平息,可是暗地里却居然惊动到了军方和情报部,看来越是风平浪静反而越是暗潮汹涌啊。 “队长,下一步怎么办?”其中一名下属上前问。 队长收回游离的目光和思绪:“我们走。”转身朝黑色大众走去。 另四人不解:“去哪儿?” “欧阳家。” 乡野间草长莺飞,农夫们都不约停下手中的活儿抬头瞻仰。山头五个黑衣人英姿飒飒离去的背影散发着外星生物独有的帅气,让人无法视而不见。扛着锄头的大伯们耳边仿佛响起了007的背景音乐。然后见那五人走到田埂上停下,鞋尖集体抬起—— 漆黑铮亮的鞋尖上,点缀着一星嫩黄的鸭粪。 “嘎嘎——”草塘里的鸭子们不知何时扑腾得更带劲儿了。 chapter 29 1 十二点十分。 天台上的司徒御影考虑良久,拨通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手机在嘟嘟的几声后,被人接起。 “hello,司徒御影!”陌生甜腻的女声兴冲冲应道,“你能主动联系真是太令人高兴了,我是你的新联络人,请叫我巧克力特~~” “……” “哈哈,和十一一样只是代号啦,因为甜甜的巧克力是我的最爱,所以才取了这个名字~~~” 司徒御影咳嗽一声:“十一呢?” “他另有任务,以后就由巧克力特负责与你联络了。”女声避重就轻地一句带过,又补充到,“这是组织的决定哦~~~” 司徒御影沉吟半晌,问:“我想知道ckr.案子的进展。方方面面的情况。” 手机那头略有迟疑:“……抱歉啦,小影,关于这一点,组织上有新的安排呢~~~” 心头闪过很坏的预感,司徒御影不做声地听着。 “以后你不用再管ckr.的案子了,过一段时间会有更华丽的任务委派给你哦~~~” 不出所料。“为什么?”声音重了,眉心也重重隆起。 “这是组织的决定,”女子搬出免死金牌,“不关巧克力特的事哦~~” 组织的决定?“你只会说这一句吗?我看将来我也不用指望从你这里得到什么有用情报。” 讽刺很犀利,嘻嘻哈哈的巧克力特立马招架不住改换策略:“对不起!不过具体的情况巧克力特真的不清楚!小影,求你听从组织的安排吧,就不要多问了,你这样巧克力特很为难啊~~~”早就耳闻司徒御影是组织里最棘手的一号外勤,现在她终于亲身验证了这一传言。果然对待男女一视同仁,都不客气。可是,巧克力特的心是很脆弱的啊! “那么起码告诉我为什么我会被排除在这案子之外。” “呃……” “我只想要个理由,好像并不过分。” “哎呀不要啦,不要这么难为人家嘛……” “我没空跟你说笑。” 可恶,咄咄逼人!咄咄逼人!巧克力特愤愤地咽下怨气,又不敢在通话间表现出来:“可是,巧克力特真的不知道啊!组织突然就做了这个决定,巧克力特也觉得很意外,但我只是负责联络和传话而已,上面的情况真的一点儿也不清楚!巧克力特发誓!chocteswear!” “……好吧。”似乎狠沉了口气才说出这两个字,司徒御影对着手机冷冷地道:“你发誓吧。以全世界巧克力的名义。” “……”电话那端陡然哑了:居然让她正儿八经地给他发誓哎?!什么跟什么啊!跟女生斤斤计较的男生,简直是濒危物种嘛!虽然极度不甘,但是,毕竟是自己信誓旦旦地把话说在前头,只好不清不愿地嘟哝:“……巧克力特以全世界巧克力的命运发誓,关于组织这次的调动和安排,巧克力特对司徒御影绝对知无不言,言无不实……” “嗯,”将全世界的巧克力无情地推入噩运的深渊后,司徒御影总算退了一步,“你知道我以前的联络人现在的情况吗?” “只听说是执行涉外任务。”松了一口气的巧克力特据实回答。 一向主内不主外的联络人究竟能执行什么样的涉外任务?“你有从他手里接手ckr.的资料吗?” “嗯,我看看……没有。他的电脑里是空的~~~”像是又回身去确认了一下,“除了常规程序和组织章程外什么都没有呢。还有别的问题么?” “汉堡特……” “咦?不对!是巧克力特不是汉……” “代我转达总部,我请求知道被调离ckr.案子的理由。”最后一句话意外的规矩,像教科书里出来的。语毕司徒御影直接按了关机。 从新联络人如实传达他的意思,到上面想出应付他的理由,这中间应该还有一段安全时间可供他自由行动。不至于这么快便被组织怀疑。司徒御影默默整理着头绪。十一是典型的纸上谈兵者,连他都会被委托出外勤,就算组织人员果真紧缺到这种地步,想来想去十一唯一能有建树的地方,也只能是一直着手调查的ckr.一案了。即便如此,能派他去执行的大约都是危险性相对较小的差事吧,具体是什么样暂且不论,组织在这样的关头支走自己,可疑之处可想而知。为了什么?他迫切地想知道个中缘由。态度原因首先被否决。在组织众多外勤人员中,自己的口碑超级无敌差,对这个事实他早有觉悟。尽管一点不在意别人的评价,也不觉得自己有多么我行我素,只是“将在外军令有所不授”而已,但是在组织里的风评不是“任性妄为”便是“态度恶劣”,这样的下属想必让上层颇头疼。本来拿这个当借口来搪塞他他也无话可说,但大概上面也觉得,考虑到他的办事效率,以区区态度问题来驱逐他实在站不住脚。从新联络人的对答来看,显然这次他会主动打电话联系联络人总部也始料未及,一时还没想好合适的藉口。忽然他记起之前十一曾对他说过会有人来东林接应他,不晓得这个安排有无变动。不过当务之急,是要前去欧阳家一趟,他此刻的满腹疑问恐怕只有君舞一人可以解答。 吱呀……司徒御影循声望去,天台的门轻轻来回晃动着。燥热的太阳光直晒着少年栗色的头发,额发的阴影下,一双锐利的眼睛若有所思地眯了眯。屋顶上安静得没有一丝风。 与此同时,地中海,作为本故事里不起眼的小配角,也正为自己卑微的命运不屈不挠地抗争着。 “真该死!怎么不接电话?!”教导主任气急败坏地将手机扔在沙发上。好不容易拨通了君舞的手机,偏偏又没人接听。 男秘书战战兢兢地敲了门:“那个,主任,萧瞳来了。” 地中海转身,满面怒容顿时化成一脸愁苦:“萧瞳,你来了,唉,你也看见了,现在的情况真是一团乱,市长大人下午还要在这儿体验生活,君舞老师那边我死活也联系不上……”总算找到个可以抱怨的人,一古脑倾倒完委屈,又抱着一线希望问,“你有没有什么线索,知不知道她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萧瞳坦率地摇头,掩饰过实际上的漠不关心:“我恐怕帮不上什么忙。” “唉,那么下午只有继续这样下去了……”苦瓜脸的教导主任瘫坐在沙发上,活像在交代临终遗言,“班上你要好好注意,千万不要出什么乱子……” 虽然对主任此番苦恼很不解,萧瞳还是体贴地做了保证的答复。 背后,一个冷冰冰的声音打破办公室的沉静:“我知道君舞老师的下落。” 男秘书循声回头,蓦地看见门前的司徒御影,紧张得抄起保温瓶颤抖地挡在主任面前。 司徒御影越过他走进来,朝主任微微躬身。 教导主任总算打起了精神,连忙起身:“司徒同学,你刚才说,知道君舞在哪儿?!”他大步上前一把拉住司徒御影的手臂,活像抓到救命稻草,“她在哪儿?” “我不能说。” 主任呆呆地僵在原地,不明白这算什么意思。 萧瞳在一旁默不做声,想起许失忆的话,这算是以同权威人士作对为乐么?主任拉着司徒御影的衣袖那无助的样子简直像是下一秒就要扑到他怀里痛哭一场似的。 “我知道君舞老师在哪儿,但是因为某些原因不能说。不过如果主任准许我出校,我可以在下午行课之前带她回来。” 换句话说,我需要你亲笔许可的出校假条。萧瞳注视司徒御影,那种连谎也懒得撒,直来直去的方式很有意思。 主任狐疑地望着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英俊男生,运用理智的结果是不肯轻信:“不行,不行,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你可以让会长与我同行。” 破天荒的,司徒御影提出这样的建议,萧瞳错愕当场。 主任抬头征询萧瞳,对司徒御影他的信任度不高,但是萧瞳他绝对可以百分之百信赖:“你觉得呢?” 萧瞳怔忪,这是什么话,他有什么必要接受这种莫名其妙根本并非他分内职责的要求?而且是和这个人一起?努力压制反感情绪,俊雅的少年尽量和颜悦色:“即使我去了也保证不了司徒同学就一定能……” “有会长在我不会乱来。”司徒御影一口切断他的话。 静。两个人同时侧目看向对方,一瞬交接的目光间仿佛有电弧嗞嗞蹿过。 司徒御影眼神强硬。 萧瞳的眼中有明显的抵触。 左思右想,主任最终还是妥协:“也没有别的办法。算我麻烦你了,萧瞳。不过,你要是实在不愿意……” 办公室的安静带着无形的压力,萧瞳还是缴械了。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他不知道他还能如何拒绝。 主任摸出纸笔,在办公桌上写下准假条,递给两人:“如果没有带回君舞,你们两个务必要在下午三点前赶回学校。”他看了看墙上的钟,“时间只有不到三小时。” 司徒御影接过纸条:“足够了。” 尽管彼此不够默契,两人并肩穿过学养广场的身影映在憧憬的女生眼中,仍是双倍的赏心悦目。 “会长!”学生会女秘书笑嘻嘻地从单杠边奔过来,好奇,“你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有事要出去一下。”在这种外交场合,萧瞳的领袖风度发挥良好。 单杠处聚集着一帮咬着吸管闲聊的女生,远远地有人大喊“会长!司徒!kakoyii~~~” 萧瞳的视线下意识地折过去,短暂的一瞥惹得倚着单杠七上八下的众女生炸开锅似地争先挥舞起双臂来。不管萧瞳脸上实际是什么表情,在她们眼里一概都是百分百优雅高贵的微笑。不过,另一位,对她们的热情就完全不买账了…… “我在校门等你。”仿佛事不关己,司徒御影扔下一句话先行离开。 女秘书望了望冰山美男的背影,回头问:“是什么事?我可以帮上忙吗?”讨好地贴近高挑俊美的会长,感受着来自萧瞳身上那怡人的淡淡温度,每次都如同怀揣小鹿。可以近距离地仰望会长,为了这个小小的愿望参加激烈的学生会干部竞选并从中胜出的自己真是太幸运了。 虽然暗恋会长的女生遍布全校,但是属这位近水楼台者表现最明显。趴在教学楼窗台上关注的林菲暗中将此女子拟定为死党的情敌。 司徒御影停在校门内,回头望向萧瞳。看样子没有萧瞳陪伴即使有准假条校门卫也不敢轻易放人。 “我先过去了。”萧瞳朝女秘书匆匆说道,“如果下午上课前我们还没回来,就帮我们想个应付麦可乐的理由。” “嗯,包在我身上!”能够成为会长的挡箭牌,就是撒谎也是荣幸的。萧瞳朝她点头笑了笑,转身离开,最后那抹眼含风情的神态简直无坚不摧。“早点回来啊!”心花怒放的女生冲萧瞳离去的身影喊。 一瞬间校园上空升腾起浓重的怨气。太可恶了,简直像会长是她的私人物品!林菲听见女秘书毫不避嫌的呼声,愤愤撇嘴。相信这不止是她一个人的心声。 等一下!为什么司徒御影会和萧瞳在一起?!第一女人突然一个激灵,半个身子都从窗户探出去,眼见萧瞳一径走向司徒御影,而后者正在大门口等他,接着两人一同离开校园。转瞬间她的表情从愤然闪到了贼笑。啊……司徒御影x萧瞳,好强大的组合!简直战无不胜!小薰你危险了呀,浮想联翩的女生啧啧地摇着头,你们这群人之间的关系还真是错综复杂~~~ 两人顺利出了校门,萧瞳已换回调侃的神色:“怎么不直接打倒门卫逃出去?”门卫先生听见萧瞳这番话心一定很痛。 “我为什么要那么干?”司徒御影爽快回答,对东林学院学生会会长大人的两面派作风已不感意外。在正事还未解决的时候再节外生枝,按照司徒家的说法,此乃大忌。他兀自走到路边,“不用勉强跟着我,你这个时候随便去哪里我都会装做没看见。” “我现在只想回学校,试问我还回得去么?”虽然带着笑,萧瞳的声音里却有埋怨,“我既然答应了主任,就会对你负责到底。” “随便你。”司徒御影拦下计程车。 两人先后上了车,司徒御影坐在副驾驶席,萧瞳上了后座,可车门还没关上,就被一只手从外面按住。 司徒御影回头,萧瞳也抬起头来,看见跑得气喘吁吁的许失忆。 “许老师?”萧瞳吃惊不小。 司徒御影不发一语地背过身去,从后视镜中看着萧瞳立即恢复成温文有礼无可挑剔的优等生。这样的角色转换,真累。 许失忆二话不说上了车,嘭地带上车门。 “如果要计程车,让给老师好了。”司徒御影冷冷地作势要下车。 “等……等等!”缺乏锻炼的许失忆大口喘着气,“是主任让我随你们一起去的。两个学生在外他老人家还是不放心。” 萧瞳什么也没说。 司徒御影也无话可说,静静地坐在副驾驶座,只是面色不畅。 将两人的沉默理解为无可奈何的默许,许失忆也没多想。没人开腔,他自然拍拍司机的座椅:“开车,去欧阳家。” 那一刹那司徒御影眼中闪过的犀利和愤怒,粗心大条的许失忆并未察觉。 萧瞳无言地望向窗外:结果还是不打自招了。 2 计程车载着三人沿小溪路直奔欧阳氏的本宅,司徒御影在途中看见自己搁浅的黑色四驱,此时已有事故处理小组的人在那里勘察情况。 蹙眉。果然有问题。 一路上许失忆为了活络气氛东拉西扯了些无关话题,怎奈另两人显得不太配合,司徒御影更是正眼也没有瞧他,那种冷酷的姿态无端端让他心生寒意。最后与他搭讪的唯有健谈的司机先生一人。 二十分钟畅行无阻,车子停在欧阳家气派的黑色雕花铁门外,方圆几里再没别的人家。司徒御影特意招呼司机将车停得离大门有些距离。许失忆发挥老师的高姿态主动付了车费。然而司徒同学依旧只给他背影看。 抵达欧阳家才发现,他们并不是唯一一批不速之客。 大门外停靠着一辆黑色大众,有两名身穿黑色西服的男子正与大门前的保安交涉着什么,其间他们从西服内侧口袋里拿出了类似id证件的东西。大门处的保安显得有些为难。 倒是没想到君舞他们此刻会在这里。“你是打算正面进入还是从什么地方潜入。”萧瞳耸耸肩,问身边的司徒御影。 “我又不是贼,为什么要潜入。” 正在萧瞳好奇司徒家的二少会用怎样的方式打入敌阵时,栗发的少年已经上前越过堵在门外的黑衣男子,向着铁门内的人开门见山:“请代我转告一声,说司徒御影有急事要见欧阳翱学长。” 两名黑衣男子在听到“司徒御影”这名字时,目光有不易察觉的闪烁,被名字的主人尽收眼底。 即便不自报家门,门卫也早认出门外的少年。虽然以司徒欧阳两家的“交情”,多半来者不善,但能暂时回避警察的纠缠,心头还是很庆幸,匆忙点头而去。 萧瞳在路边遥遥望着,两名黑衣男子彼此交换了一下眼色,年龄稍长者遂上前:“可以请问几个问题吗?” 司徒御影扫一眼对方亮出的证件,警察?真货?还是赝品? 看似不经的一瞥,锐利的视线却透着更多的意味,两张黑色的证件只亮了片刻就仓促收了回去。那人客气问道:“想请问司徒家的少爷大老远跑来这里见欧阳翱有什么事么?” 司徒御影望着门卫远去的背影,淡淡地说:“来找人。” 萧瞳不慌不忙慢慢走来,留意着大门口的状况,果然两名警员在听见司徒御影的答复后面上立刻栩栩如生地浮现“目的一致啊”一行字。 “找什么人要特意上欧阳家来找?”另一名年纪较轻的警官面露疑色,问得也相当直接。司徒家和欧阳家有间隙这都是公开的秘密了。 司徒御影冷冷回视:“你们怀疑我什么。” 年轻人咽下口唾沫。他的确是司徒御影本人,即使身边只带了个看上去不中用的跟班(许失忆),也毫不损生来的强势,那是生于黑道之家的特徽,与一般富家子弟单纯的傲慢是截然不同的。年轻人也不加掩饰:“是有点怀疑。洗脱嫌疑的最好方法就是如实回答我们的问题。你来这里找欧阳翱究竟有什么原因?如果是找人那么又是找谁?” 他的同伴没这么紧逼:“只是例行公事的询问而已,希望你能配合我们的调查工作。” 黑脸红脸唱得很默契啊。许失忆在萧瞳耳边咕哝:“我打赌那家伙才不会配合!” 司徒御影抬眼望望远处,忽然问:“这附近有罪案发生么?” 被反问的二人尚不及反应,栗发的少年已经一连串问下来: “我的名字在嫌疑名单上?还是欧阳翱有在嫌疑名单上?或者你们已有足够的证据拘捕审讯我?”连珠炮的发问令二人措手不及愣在原地,“如果一样都没有那么以上问题恕我无可奉告。” 适时电动铁门发出咔的一声,缓缓打开,传来老管家请司徒御影一行人进入的声音。一名短发女佣前来为三人领路。 不按牌理出牌的人办事就是不同反响。没想到他们居然就这样大摇大摆登堂入室。在后面跟进的许失忆一脸叹为观止。 萧瞳回望,那两名警官已掉头回了车上。看来只是来探听虚实的。直觉告诉他君舞和小薰一上午的失踪和那两人有关。 司徒御影按捺住心中的疑问。事情虽然越发古怪,还是有几点可以确认的。一,这两位探员是来找人的;二,他们之前并不敢肯定人在欧阳府上;三,从旁敲侧击的询问方式判断,他们要找的人同司徒家有瓜葛,却并非主要目标,看情形很可能是墨行。如果阿雅没看错,君舞、小薰此刻应该同墨行在一块。这三个人的身份各不相干,警察的目标只可能是三人其中之一,另两人估计是因为碰巧共同行动而被无辜牵连。目标人物究竟是谁?答案虽已十拿九稳,还是留待有确凿证据的时候再下定论吧。这些人已经盯上欧阳家,不会善罢甘休,但是无妨,能趁这个机会将ckr.和君舞身后隐藏的秘密一举弄个水落石出才好。 至于那两人到底是不是警察,待会儿就知道了。 “韦昌吗?帮我查一下这两个警员编号,”一面走一面拨通手机,司徒御影报出两串数字和两个名字,“有什么消息立即告诉我。” 这个少年体内流淌着司徒家的血液,从雷厉风行的作风可见一斑。萧瞳凝视司徒御影的背影,突然有点不是滋味地扭头看向了别处。 欧阳家的豪宅没有愧对许失忆的期待,占地达到华丽的3.5公顷,中世纪的城邦也不过如此。这个欧阳家,说句不好听的,简直像21世纪的山寨王!许失忆赞叹地环顾四周,夏末秋初,午头阳光正灿,能见度极好,这一眼望不到边的庄园地势平坦、视野辽阔,以绿色为主色,再点缀以琳琅的花色,放眼眺望仿佛一匹精心绣制的巨幅波斯地毯铺盖在平缓起伏的大地上,尤其那浓郁的绿色,如同停留在盛夏永不会枯败一般,看在人眼里滋润至极。不似中式园林的庭院森森,蜿蜒典雅,欧阳家的庄园从建筑风格到花园布局处处展现着欧式宫廷的大气,开阔又不失浪漫。许失忆一路走一路打量,只可惜他这遭领命而来,良辰美景都顾不上好生欣赏。 前方的司徒御影突然顿住脚步,正迷恋着欧阳家大好河山的许失忆一个不留神差点撞到司徒少爷的尊背上,连忙心有余悸地站稳,窃窃问了声:“怎……怎么了?” 萧瞳循着司徒御影视线的方向望去,也不由驻足。 在一栋与周遭华丽景观极不和谐的两层楼老屋上,一面覆盖住半个东墙的白色旗帜正迎风招展,那上面赫然映着大大的黑色r! 不过与往常有所不同,在黑色的r图腾下,另有一排鲜红的字—— ashestoashes,dusttodust. 许失忆张大嘴仰望了半晌,才回过神来:“是……什么意思?”他瞅瞅司徒御影,又瞅瞅萧瞳。 “尘归尘,土归土。是西方葬礼上牧师的致辞,出自圣经的典故。意思是来自哪里便要回归哪里,人死后都要回归原点。”萧瞳抬头看着,喃喃地说,“可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座朱墙的洋屋位于离大门不过百米的树林边上,很不起眼,从墙面的破损情况看,已经颇有些年头,外墙爬满了爬山虎,二楼的阳台几乎整个被绿色的蔓藤封了起来,所有窗户紧闭,连玻璃都不透亮,即使这样晴好的天气,从外面看进去也是黑洞洞的一片,没有一丝人气。这朱墙房子由一截矮矮的院墙象征性地圈起来,墙外是一片欣欣向荣,墙内却是一番衰败凄凉的景象,俨然两个世界。添上这面古怪的白旗,再加上那一行血红的字迹,更是显得阴气森森。 想不到欧阳家还有这样的地方。萧瞳不由想起一句谚语,skeletoninthecupboard。衣橱里的骷髅。 “这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司徒御影问身边领路的女佣。 短发女佣也惊异地望向那个方向,茫然摇头:“不知道……早上我来看的时候还没有的……” 司徒御影不解地看着女佣,眼神分明在说,有人跑进来挂了这么大一张白布居然没人看到?女仆垂下头避开了他的视线。 “不过,为什么r是黑色的,下面这行字却是红色的?”萧瞳抱臂端详,半开玩笑地说,“难不成这次ckr.要大开杀戒了?” 许失忆一个惊战,来回看着眼前一白一黑两个少年,一个若无其事,一个镇定自若,他忽然觉得自己这个大人很“废”。 司徒御影又问:“欧阳翱知道吗?” “少爷还没回来,应该不知道。”女佣回答,“不过他等会儿就回来了。” 见司徒御影一瞬不瞬死死盯着这座老房,不甘心的眼神像是要将之当场解剖,许失忆有所忌惮似的,连忙说:“既然如此,我们还是等到主人家回来再说吧。” 女佣遂领三人往白色的主别墅走去。 途中萧瞳回头。ashestoashes,dusttodust风中的红色字迹如同在蠕动一般,带着丝丝威胁的意味。 3 没过多久,欧阳家的贵公子就大驾光临了,同来的还有关夜雅。进门见到司徒御影,阿雅的表情像是有点头痛。萧瞳见到关夜雅也蛮诧异。然而对不请自来的这三人,欧阳翱倒是一副不出所料的样子。许失忆先做了自我介绍,又交代了来这里的主要目的。 这之前司徒御影收到了手下的回复,那两个自称警探的人果然是冒牌货。这个消息他暂时还不打算告诉欧阳翱。 欧阳翱在进屋的时候已经叫人将那面碍眼的旗子取了下来,此时就裹成一团放在众人面前的茶几上。旁边还有一根铅灰色,长达三米,类似投影屏幕挂顶的细长装置,但却是市面上没见过的式样。 “我早上离开的时候肯定没见到这个。”欧阳翱惬意地靠在白沙发上,对ckr.的挑战书毫不介怀,“看样子梁上君子又要光临了。” “以前也来过?”关夜雅问。 “不止一次。不过光顾本家还是头一次。” 一阵安静,司徒御影突然转移话题:“君舞呢?” 欧阳翱闲闲道:“从后门放生了。” 萧瞳不禁笑起来。君舞在脑海中化身成猫猫狗狗被人扔出后门的样子真是太娱乐了。虽然他也猜到此后门非彼后门。 许失忆满脸问号:“已经放了?后门在哪里啊?” 顾管家理所当然替欧阳翱将事情经过全部复述了一遍。 真是十足变态的家族。此为在场所有人听完以后的心声。 白布的一角在司徒御影手中摩梭,很薄的质料但很结实,裹起来可以完全藏进银灰色的装置中。白布的表面还算干净,然而灰色的挂顶却已积攒了不少灰尘。黑色的r和红字所用的都是随处可买到的普通漆,看样子书写的时间有点久,个别地方已有点脱漆。他低着头若有所思:“抓到君舞之后这个东西才出现,还是……” 不难听出司徒御影的怀疑,顾管家随即答到:“关于这点,我刚刚也询问了保安,据他们说,最后一次注意到老屋是在十点半左右,那个时候还没发现这面白旗,捉到君舞小姐他们是在十一点,这中间的大约半个小时不敢确定。不过我想这么明显的东西,如果那时便已经在的话应该不会没人察觉。” “未必。”关夜雅凝视桌上的物件,“东西是挂在老屋的东墙,从大门的方向进来可以看见,但是从我们所在的主别墅出去却不那么容易发现。” 众人不约而同从大厅的落地窗望出去,老屋在稀稀疏疏的树木后若隐若现,西墙正对着主别墅,诚如关夜雅所说,从这个方向望去,就是走得再近,只要不绕到屋子的左右两翼,根本发现不了东墙的玄机。 许失忆突然惊道:“门卫过来通报的时候难道没有看见?!” 有道理,他们三人进门才没走多久就发现了这么招眼的通告,照理比他们先一步返回通报的门卫不应该没察觉才对,除非那时r图腾还没有出现,或者…… “不要误会。门卫室在离大门大约三十米远的地方,一般如果有人来拜访需要请示,门卫都会从那里通报。”顾管家两手交握站在欧阳翱的沙发旁,有条不紊地解释。 也对,从门卫来去的时间间隔来看,并没什么可疑之处。萧瞳有点无奈:“这么说来我们现在还是第一目击者。” 每个人心里都在盘算着。 发现r图腾的时间是中午十二点四十。 犯案的时间被推测在十点半至十二点四十之间。这期间若有可疑人靠近老屋,以欧阳家的高度戒备,为何没有发现? “已经被响亮地打了一耳光,现在去追究是谁扇的也无济于事了。我比较在意ckr.这次的标的物是什么。”欧阳翱遗憾地拉长声音,“总不会已经到手了吧?” “先找到君舞再说。”司徒御影放开手中的白布。 欧阳翱斜斜打量他:“你怀疑她是ckr.?” “不可能都是巧合。” 顾管家沉吟着开了口:“虽然君舞小姐他们出现的时间和ckr.通告出现的时间相距很短,不过如果就此说君舞小姐是嫌疑犯,却有些牵强。发现他们三人是在庄园南面的下水道,直到十一点半从后门放生,这期间他们三人一直没有离开过保安的视线,想在这段时间避开保安的耳目跑到那么远的大门口附近去动手脚是不可能的。假设保安在下水道抓住他们之前,君舞小姐就已经布置好通告的话,从他们当时的状况来看,也不大可能。毕竟下水道到大门还是很有一段距离的,再说被抓到之前君舞小姐似乎一直同另两位在一起,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各位会怀疑到君舞小姐头上,不过我觉得那两位不像是ckr.的同盟。” 关夜雅垂头沉思,这案子疑点重重,大家皆一头雾水,目前看来,属君舞的嫌疑最大,但真相也只有见到她本人后方能确认。 “我们在这里猜来猜去只是浪费时间。”司徒御影看向对面的欧阳翱,“欧阳翱,这种时候,如果不想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失窃的话,最好把人交出来。” “不是我不想交人,而是那个地方,一旦进去了,要找到……很难。” 欧阳翱的样子不像在开玩笑。 所有人沉默。 “‘后门’在什么地方?”司徒御影从沙发上起身,对欧阳翱不计后果的妄为和自己注定得为某些人收烂摊子他已认命。 欧阳翱眉梢吊起,不见一丝愧疚之色,反而有点神采飞扬:“现在才发觉学弟你真是有点自虐倾向啊。” 关夜雅在心中叹气。 欧阳翱叫来两名保安,吩咐他们带司徒御影去“后门”。 “等等!”许失忆连忙站起来,喊住栗发的少年,“你……你怎么可以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司徒御影站住:“很危险吗?老师不放心的话跟我一起来好了。” 他注视许失忆的目光中蕴含着深意。这当然是揶揄,他要去的未知的黑暗场所是温室里幸福成长的宅男绝不会喜欢的。 许失忆被这番话激得面红耳赤。不仅因为话中的嘲讽,更因为说话人冷酷轻蔑的态度。从出租车上就开始了,那个在学校里简单低调的少年,忽然换上冰冷无情的面貌,叫人适应不了。在讲台上所看到的司徒御影,是安静地坐在教室角落的男生,带着老师特有的目光去注视,在他身上发现的只有英俊冷漠、少年般可爱的桀骜而已。可是这一刻近距离的接触,才知道那根本就是黑豹的蛰伏,是烟雾弹是障眼法。眼前的司徒御影,不单在身体上有着明显的优势,在气势上更是压倒性的。自己完全无法跟他站在同一个高度。 许失忆伫立在原地不能言语,视野中,栗发的年轻人只投来短暂的一瞥,轻描淡写转身离去。 这时忽闻身后的人大声道: “好!我跟你去!” 许失忆的声音突然放这么大,完全扬声器的效果,在场的人都吓了一跳。 司徒御影瞄他,全然无情:“我不会负责你的安全的。” “不需要!我只是尽一个老师的义务!”许失忆坚定不移地握拳瞪回去。 这个时候展现你的热血,真是不合时宜。“老师的心意我心领了。”说罢转身。 许失忆不要命地伸出手去,本来紧攥的拳头最后关头还是不情愿地松开,转而重重拍在司徒御影肩上,嗓子里蹿出沉沉的怒气:“不要因为自己没去过几年学校就把老师都瞧扁了!” 这一幕有点滑稽,长相憨厚的许失忆身高刚低空掠过一米七的刻度,而司徒御影东林篮球队里的第二高度。借着许失忆那只上抬30度冒犯的手臂,这仿佛是来自火星人与冥王星人间的对话。 啪啪……剑拔弩张时,传来诡异无比的鼓掌声。 “老师说得太好了。”火上浇油的是关夜雅,他带着有点好笑的表情起身,“一个人确实不安全。不如我也陪你们一道去。” 许失忆不知阿雅其实也是他的学生,一个劲感动不已:“谢谢你这么仗义,年轻人!” “我只是被老师舍己为学生的举动感染了而已。”阿雅笑得谦虚,不正经的本性又开始作祟。 “哈哈,哪里哪里……”被美男称赞,许失忆乐呵呵地搔着头发。 少搞笑了。司徒御影瞪着两人,头痛欲裂。 突然想起什么,许失忆招呼沙发上无动于衷的萧瞳:“会长!你也一起来啊!” 萧瞳很想说,我就不必了吧,又不是去迪斯尼乐园。可是留在这里对着欧阳翱更加难熬,何况他也确实有点担心小薰(至于君舞就完全担忧不起来了),便也点头应允。 “好!寻舞同盟结成!”就要执行这么艰巨而刺激的任务,许失忆明显有些得意忘形。 司徒御影见无法说服他,隐忍道:“别扯后腿。”扭头而去,再不看他。 “是,是,不会扯大少爷您的后腿的。”许失忆在后头阴阳怪气地应声。 “这么说很失礼哦老师,司徒同学只有两条腿而已啊……”阿雅笑吟吟的声音。 “哈哈,对啊,我还以为他是猫科动物呢~~~” “……”萧瞳的叹息。 待客人逐一消失在大门的另一侧,顾管家低身询问沙发上的欧阳翱:“少爷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欧阳翱手抵下巴,想了想:“兵分两路,这样也好。”老管家面前,高挑俊逸的白色背影悠悠站起,好整以暇,“顾伯,陪我去老屋一趟吧。” 同一时间,在两公里外的黑色大众里。 大厅里众人的谈话内容一字不漏地从车内的窃听系统中传出。gps的屏幕上,闪烁的红点正位于欧阳家庄园的正北面。 黑衣人的领队颔首:“这么说,ckr.已经有行动了?”果然那个女人不是ckr.吗? 队伍中年纪最轻的小伙子正双手插在脑后,心情愉悦地笑着:“真逗,被安装了窃听器居然都没发现……” 熟料却换来队长严厉的一瞥:“以后不准不经请示就擅自行动。” 被训斥的年轻人委屈又不解:“可是,难道不是这样我们才有收获的吗?”还以为自己的灵机一动会被表扬呢…… “那样精密的追踪窃听器是特工级人员使用的。行动本身固然重要,但这一次有所不同,不暴露身份才是最首要的!” 队员中有人问:“那现在怎么办?看样子情报有误。” 队长再次拨通了那个号码,并将新发现一五一十告诉了对方:“情报有误,请你再确认。” 对方听完后陷入沉默,十几秒后,才喃道:“不可能有错的……是哪里不对呢……” 见电话那头的人半晌没有指示,队长只好咳嗽一声:“是要我们继续追踪君舞还是监视出现了ckr.通告的欧阳家?” “两边都要注意。”神秘人又恢复了强硬的口吻,短短交代了一句便挂了电话。 chapter 30 1 天很蓝很蓝,那是个像用水彩笔涂出来的朝气十足的上午。她昂首阔步走进这个即将陪伴自己三年的高中校园,怀里捧着调查用的笔记本,兴奋又狡黠地环顾四周。 这里是学养广场,那个是主教学楼,那边是实验楼,再来小操场旁边是医务室和图书馆……不错不错,调查果然卓有成效,就像是久违的老家一样一点也不陌生。 她兴高采烈走向报道处所在的主教学楼,虽然是炎热的盛夏,绿茵茵的足球场上仍到处是活力十足的身影。校园的上空洋溢着学长们奔跑的呼声和学姐们投入的助威。 “回防!回防!” “把球传过来——” “帅呆啦~~~” “好样的!再射一个!” “啊!小心——” 高中生们果真是生龙活虎啊,小薰听着此起彼伏的喊声,不由这么想。咦,不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吵? 好奇地回头望去—— 一道黑影炮弹般直飞而来! 朝着她的方向…… “那边的女孩小……” “咚!” 后面的话她已经听不见了,一阵天旋地转,后脑重重磕上地面。死机前的最后一个镜头,是没有一丝障碍物的空旷蓝天。 用水彩笔涂出来的,是有点傻气的上午才对…… 有微风轻拂过面上,继而是手臂上、腿上……忽近忽远若即若离的风,吹得人好舒服。 眼睛眨了两下,缓缓睁开,她正躺在一间房里,有白色屏风的房间,淡蓝的窗帘像是被一涌而入的阳光逗弄般,在视野尽头荡漾。在初醒的她的眼中,一切仿佛都蒙着一层金色的纱。 视线的焦点情不自禁集中在三米远的地方,一道白色的身影背对着她,黑得发蓝的头发,高挑挺秀的身姿。一定是脑袋还没清醒,她才会错觉他浑身散发着荧光。 是谁?摸不清状况。然而那一刹那的影像,有着仿佛坠入虚幻时空般的浪漫。 他似乎正和谁说着话,断断续续的她听到他的声音: “……是吗……那就好……多谢……” 钢琴般悦耳。 像是被人提醒了句什么,白衣的少年转过身来。 她看见了他的脸。没有心脏漏跳,没有瞠目结舌,但是那一秒,她确然地听见胸中“哗啦”潮水涨起的声音。 如果……用出“超俊美”三个字,会不会被人鄙视?但是那一刻她的脑海里真的很自动很傻逼地冒出这三个字。之后回想,那种体会其实和自己当时混沌的意识有关吧。后来几次悄悄观察,也觉得他只是普通的好看而已。惹人爱慕的,是那股优雅的风姿才对。 不过那时眼见自己一直从背后窥视的美男朝自己走来,确实有点不知所措。 “你醒了?” “……” “觉得怎样?” “……” “你刚才,在操场被球打到了……” 结果全是对方在说话,轻言细语地询问了她的情况,也解释了她之所以会在保健室。原来是他将昏迷的自己送来医务室的。面对近在咫尺的“超俊美”,她的舌头却在罢工,就是不晓得张口说什么好。 见她没反应,美男拿起床边凳上的学生卡:“正好我和你是一个班,那么待会儿我陪你去教室吧。” 那时就发现了,他笑起来眉目弯弯的,在彬彬有礼的优雅后,有着神秘撩人的风情。 “……嗯……谢谢。” 舌头总算给了面子。那一刻思绪已然冻结,唯一的想法只是:我一定是四仰八叉倒在地上的,居然被他看到,真是糗死了…… 糗死了…… 恍惚的,有人摇动她的身体。 小薰昏昏沉沉地张开眼,眼前是一张靠近的英俊面庞,见她醒来,朝她露出欣慰的笑: “太好了,总算醒了……” 大哥哥般磁性又温和的声音,让还处在云里雾中的女生噌的红了脸,一咕噜坐起来。痛!后脑勺又肿又胀。她伸手去够,钻心的痛感让意识在一瞬间清晰起来,才认出正关切地询问她的生命中第二个“超俊美”是司徒御影的保镖墨行先生。 “还好吧?” “嗯。”女孩一面揉着痛处,一面整理思绪。记得他们是被那几个牛头马面的保安带到这里来的。先是绕到离主别墅不远的花房,再从花房后的楼梯下到一间地下室,地下室里除了有各式各样的工具,角落里还有一架老式垂直升降机,建筑工地常见的那种,四面内壁都是铁丝网,连脚下也有一半网眼,一踩上去就哐啷作响,一低头就看见下面黑乎乎的无底洞。最变态的是这台升降机被改造成只能通过地上的操纵台控制。他们居然就是乘着这个家伙到达地底的……不对,才没那么顺利!那个破机器不晓得是哪个年代的制品了,运作的途中吱噶吱噶响个不停,她心里刚有不好的预感,生锈的小匣子就猛然一颤,失控般急速下坠。估计自己当时一个没站稳撞到了哪里,这会儿才会头昏脑胀。而这刺激的一切全都是拜尊贵的欧阳学长所赐…… “啊!”她突然一个激灵惊跳起来,“老师呢?!”该不会是直接从升降机掉下去身首异处了吧?!这种灾难片的结局……太不适合她了…… “我还健在哦,所以第一女主角的位置暂时还易不了主。”哗啦啦,一阵碎石滚动,君舞如出水的尼斯湖水怪般整个人从升降机的废墟下冒起,“让你失望啦。”虽然从女王昂然站立的姿势看不出有多么惊吓,不过脸色比较白就是了。 这样一来,可以确定三人均有惊无险,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既来之则安之,君舞掸掸衣服上的灰,迈出了通往地底世界的第一步。 小薰小心跟在君舞身后:“不晓得学长他知不知道我们发生了事故。” “那没关系,”君舞接口,“反正上去后我一定要好好收拾那小子。” 对不起,不过你说的话根本没有上下逻辑!小薰咂咂嘴,还是忍住了挑女王刺的冲动。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再说到了地底你来发狠有什么用,早干嘛去了?在心中嘟嘟囔囔着,又听见君舞唏嘘的声音传来: “喔,那小子的用词真贴切。” 小薰不解地向前方望去,立即明白了君舞的意思。所谓的用词贴切,一定是指“地底世界”那个形容了。 她还没有夸张到要管眼前所见为“世界”的地步,如果让她选择,她想自己或许会用“王国”这个称呼。 能见度只有区区五米,完全不见出口光源,肉眼只能勉强分辨出不远处岩石的轮廓,再结合欧阳翱此前说过的“怪石嶙峋”,由此大致能推断出这一带的地貌了,漆黑、阴冷、空旷的地底洞穴。看不见幅员有多广,之所以会给人感觉辽阔到要用“世界”“王国”来描述的地步,一来是因为那无边无际的黑暗,二来,应该是声音的关系。站在这头说话,小点儿声,根本听不见回音,稍微大声一点儿竖起耳朵倒是能听见回音,就像对着山头呼喊时听到的那样,地地道道空谷回音。 地下洞的湿度很大,像是身上裹了件没干透的湿棉衣,甩都甩不掉。小薰垂头丧气,连抬脚的勇气也没有。刚刚才从下水道上岸,重见天日不到一个小时,又被发配到这个坟墓似的鬼地方。她觉得欧阳翱有点太狠了。亏他从小接受的英式教育,根本就是绅士风度和土著精髓结合的物种。“唉,要是能从这个地方走出去才怪……” “黑暗会导致人对空间的大小判断不准。”墨行安慰道,“你只是被黑暗吓住了而已,这里并没你想象的那么大。” “墨行先生,这话一点安慰效果都没有耶……” “是吗……” 就算看不见,也能猜到墨行先生赧然的表情。小薰笑着想,黑道少主的贴身护卫,意外的竟是个容易害羞的人呢。 “再过一会儿等你的眼睛完全适应黑暗之后就能看得更远了。”君舞嚓的一声开了打火机,火光笼出直径不过一米的发光球体,原本模糊的岩石的边边角角,在这样微不足道的光线补足下也稍微清晰了一些。 “我们真的要往前走?”小薰严肃地征询。等着欧阳翱晚上来接他们会不会更好? “不管他是良心发现还是想来看看我们被折磨的样子,”君舞回首,示意那台瘫掉的升降机,“恐怕他也力不从心。” 小薰怅然地张着嘴,差点忘了,升降机一坏,欧阳翱就是憋死了想下来看看他们被虐得怎样都办不到了。 君舞回头看向无精打采的小薰:“你要留在这里也无所谓。也许再过几个小时上面就会有人发现不对劲,然后就会有神兵天降解救你于水火之中……” 小薰托下巴,认真权衡着。 “当然也可能是二十四小时,四十八小时,九十六小时,一百九十二小时……” 小薰反应过来,抬头瞪她:“你干嘛要累加?!”难道不该是二十四小时,四十八小时,七十二小时,九十六小时……?这女人根本就是威吓恐吓的专家。 “总而言之这样能更好地刺激你的听觉和肾上腺素,让危机感压迫你的大脑,令你更快地做出明智的决定吧。”君舞依旧大言不惭,还就着那一星微芒点起一只烟,惬意地吸了一口,“王子不是那么容易邂逅的,神兵也不是那么容易天降的,你不会愿意一个人在这里挨饿吧。” “走吧,走吧!不管老师你要带我去哪里,我都会坚定不移地迈开我的脚步的!”自暴自弃地闷头说着,倒霉的平凡高中女生跨出了认命的步伐。 “既然如此,还是留下标记比较保险。”墨行看了看坏掉的升降机,谨慎地说。 “嗯……”君舞全身上下摸索着,“拿什么来做标记呢?” 一只记号笔出现在眼前,是小薰用来在课本上做标注的黄色荧光笔,女孩又拿出作业本,嚓嚓扯了几页下来,撕成条状,用记号笔在上面画上大大的sos字样,然后拣起一块石头将纸条压在较平整的岩石上,拍拍手上的灰:“这样可以吧?” “不错,”女王抬起下颌,大加赞赏,“只要打火机的油悠着点用,再来没有讨厌的跟屁虫在后面做手脚的话,基本万无一失了。” 还好小薰是安分守己的好学生,即使在激烈的追逐中也没有抛弃其身为学生的重要装备,为此还腆着脸向老管家请求让她好歹保留下书包,因为里面装有消耗了她无数脑细胞和青春,预定于今明两天上交的功课。这一要求被君舞嗤之以鼻,冠名“迂腐”。将三人身上的武器和手机都收缴一空的欧阳翱,像是出于戏剧性的安排,特意准许了书包君的存在。结果真的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因为我是有先见之明的,不像某人。”小薰沾沾自喜,总算可以对君舞先前的嘲讽反戈一击了。 “这明明就是偶然事件,真好意思啊你……”女王不以为然地摆摆手,阔步前进,“那样的话随时携带打火机的我岂不就是孔明再世?”然后传来独自陷入妄想后优越感十足的笑声。 “明明就是大烟枪,你才真好意思呢……” 墨行习惯性地殿后,前方一唱一合的师徒二人看在眼里,真的很像彪悍无畏的女主人和她饲养的任性小猫。 四下环顾,果然,连恐怖的黑暗也败给了女王豪爽的笑声。 2 两名保安领司徒御影等人来到花房后的地下室,按下操作台上的红色按钮,原本应该轰隆隆升上的简易电梯却迟迟不见上来。 保安们很诧异,不信邪地反复尝试那几个按钮。 “行了。”实在看不下去,司徒御影制止了徒劳努力的两名保安,“如果要上来早上来了。有没有别的路下去?” 两个皮肤黝黑的保安面面相觑,同时摊手。 萧瞳打量这两人,看他们的样子似乎是东南亚人,又或者来南欧或南美?没见他们开口说过流利的中文,大概只能听不能说,估计要说也只能说很简单的中国话。 阿雅在一旁提醒:“不过既然称呼那个地方为‘后门’,表示其实是可以出去的吧。在什么地方一定有出口才对。” “打个电话向他确认一下吧。”司徒御影无力地说。 所有人静默,都很默契地等待着谁拨通变态王子的手机。 换句话说,在场没一个人有动作。 司徒御影的目光投向伫立的保安。两人连忙摇头,一面比划着一面费力地组织出拙劣的中文:“太复杂、表达、用中文……” 是说那样的意思他们无法用中文准确地传达给欧阳翱吧。萧瞳心想,但是怎么看都觉得有推脱之嫌。这时听见阿雅亲切的建议“没关系,你们还可以用英文。”真是微笑的恶魔,萧瞳侧目,硬把人家往火坑里推。 只有许失忆嗯嗯地点头,粗钝又缺乏逻辑思考能力的大脑告诉他,欧阳翱那么□的一个人,英语肯定说得很溜才对。 司徒御影看向勉为其难的两名保安:“接下来你们不会说连雇主的联系方式也没有吧。” 阿雅微笑:“那样只好麻烦两位跑一趟,亲自去请学长过来了。” 保安只好拨通欧阳翱的手机,一脸小心翼翼地用英语转达司徒御影的意思。 “speak、chinese.”接过管家递来的手机,明明听懂了却不买账的欧阳翱冷冷奉送两个单词。他现在正带着一票人位于别墅旁的高尔夫球场,当然在这个关头打高尔夫不是他的目的,对这种温吞的运动他的兴趣也不大,之所以会停留在这个地方,偶尔挥上两杆,是因为从这个高尔夫球场正好可以将老屋的情况一览无余。 在众人同情的目光下,手握话筒的保安只好磕磕绊绊地组织中文。 欧阳家有规定,工作时间所有家仆必须使用标准汉语进行交流,当然欧阳家的主人可以视对象在英法德俄和中文间随意切换。其实就是对着会一点点法语的德国人说法语,对着会一点点英语的俄国人说英语,每每要搞得对方绞尽脑汁痛苦得表情扭曲他才会尽兴,并管这个叫掌控话语权。 “别的出口?”欧阳翱在听完“贝德尔切寇”后扬眉,瞥向身旁的顾管家。 老管家摇摇头:“据我所知入口就只有升降机一处,至于出口,有应该是有,但也只有进去并出来过的人知道……” “well,heslucky.ihappenedtoknowoneoftheexits.(真幸运,我碰巧知道一个出口。)”欧阳翱悠闲地在遮阳伞下坐下,难得好心用英语告诉手机那头的人,“tellhimtopickupthephonehimself.(让问话的人自己来接电话。)” 保安将手机转交司徒御影,后者一脸不情愿地接起:“说吧。” “你们确实很会给我找麻烦,学弟。” “出口在哪儿。”司徒御影没什么好气,对他而言现在是分秒必争。 欧阳翱花了不短的时间说清楚出口的所在。也多亏小时候曾被狠心的母亲扔到地下,他才有机会发现那个出口。那时心想反正母亲一时半会儿是不会来接他的,不如四处逛逛,这一逛就是三天,全家上下疯狂寻找,最后他自己安然无恙地出现在海岬边的断崖上。不错,唯一的出口就在庄园东面的海岸。 两名保安依据欧阳翱的指示,带领众人跨越半个庄园来到东海岸。那里地理位置险要,海岸与海平面落差近三十米,站在崖边向下望,视觉效果相当于站在十层楼的阳台上看到的光景。白色的浪花有节奏地冲刷着黑色的岸礁,风很猛。朝下细看,就会发现海水一路涌进了岩石里面,那里实际上是一个大小可容一艘小型游艇进出的洞窟。欧阳翱所说的出口,就在那里。 他们一行人在这里停留了n久,许失忆终究第一个没沉住气,风中凌乱中他咽了口唾沫:“难不成要我们从这里跳下去?”他是真的被吓到了。 “请这边走。”领路的保安这才生硬地开口,手比向右边的方向。 听保卫说是少爷特意安排各位在这里欣赏几分钟海景,一行人平均在心中诅咒欧阳翱五遍。 右行五十多米,地势逐渐走低,他们看见戒备森严的保安把守,不远处有一坡依崖壁而建的石阶,原来那下面才是供游艇船只停靠的小型码头。与海水相平的浅滩上搭建着类似木桥一样的支架,向海中伸展近十多米,这样的木饯桥共有三座,一艘小型游艇停在其间,正于深蓝的海水中随波起伏。 这里的悬崖虽然比方才经过的要矮几分,却也有七八层楼的样子,石阶很宽但很陡,没有扶手,由四个转折的平台相连。一行人跟随领路的保安,沿石阶下到了浅滩上。 据欧阳翱说,这十年全球变暖,海平面上升,当他还小的时候,海水并没有淹到洞窟底部,他从洞穴出来,踏过一滩没膝的浅水,扶着岩石没走多久,就顺利来到家族的海滩。然而现在,原本刚没膝的海水已经可以将一个身高一米七的人完全淹没。当然也不是说从洞窟走出来后就只能望洋兴叹,水性好的话,游个百多米也能抵达码头。 “游个百多米?”许失忆继续一惊一咋,“难道要让我们游到洞口去?” 保安开始用英文为众人说明。 许失忆看来看去,四人中好像只有自己在坐飞机,糗着脸小声问一旁的萧瞳:“说……说的什么啊?” “那边的游艇可以高价租用。”萧瞳言简意赅地总结。 “啊?真是小气!我身上没带那么多钱啊!”许失忆上前拉住保安,笨拙地解释,“nomanymoney……nomanymoney……”还很配合地将裤兜朝外翻,从里面掉出硬币三枚,以及皱巴巴的二十元面钞两张。 萧瞳很后悔自己没来得及拉住他,害许老师在人前丢丑,尽管那本人似乎并不介意。 阿雅看着正和保安起劲讨价还价的许失忆,不禁笑起来,这一幕虽然不免有些滑稽,不过,这个热血老师,似乎是将付钱的责任自动架到自己肩上了呢。 “themasteralsoprovidesyouotheroptions.(少爷也为你们提供有别的选择。)”保安说。 除了要价五百的游艇,别的选择如下: 四人座小船,租用费两百; 后置马达,租用费一百; 划桨,每只租用费二十; 双人座皮筏,每只租用费一百; 手电筒,每只租用费五元; 潜水服,每套租用费六十; 救生服,每套租用费三十; 救生圈,每只租用费十五; 游泳裤,素色每条租用费五元,槟榔图案每条租用费八元; “that’sall.” 唰——唰——只听见恍若爆笑般的阵阵涛声。 司徒御影阴沉着脸。萧瞳咂舌,真是新奇,还没听说只租船不租桨的。阿雅则是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表情。 许失忆正经地扳着指头:“那个,我带的钱好像只够给你们每人租一条泳裤,既然这样还是尽量选素色的吧……”抬起头来,发现三人正张大眼古怪地瞅着自己,许失忆困惑,“怎么……”忽地也张大眼,像是恍然大悟,“你们想要……槟榔图案的?” 众人沉默。 许失忆唉声叹气:“毕竟是我们到人家地盘上麻烦人家,能租到便宜的泳裤已经不错了……” “老师,”阿雅笑眯眯地凑过来,体贴地说,“我用素色的就可以了。” 萧瞳黑线,我可没说要用槟榔图案的啊…… 司徒御影转过头来:“老师愿意付钱?” “再说一次,不要小看人民教师!” “那么请租用四条泳裤,既然有人喜欢素色,统一使用素色好了。” 许失忆很有气势地付了钱,然后由保安领着朝海滩上的一家租用店走去。 当他拎着四条素色泳裤回来的时候,另三人已经上了两只黑色的皮划艇。 许失忆挥舞着泳裤奔来:“怎……怎么搞的?哪儿来的这个?!” “刚刚问保安,他们说可以刷卡,所以我租了这个。”司徒御影朝他抬头,挑了挑眉。 “那……这泳裤?”岂不浪费了?好歹也花了他二十块大洋呢! “阿雅很喜欢素色的泳裤吧?”矛头指向了同坐的阿雅。 “喂……”预感到司徒御影接下来要说什么,阿雅一脸哭笑不得。 “全部送给他吧。”栗发的少年向许失忆微笑建议,“他很开心能收到四条素色泳裤呢。” “老师。”萧瞳在另一只皮筏里,“请快点过来。” “啊!好的!”许失忆扔下一打泳裤,急忙跑去。 深蓝色的四角泳裤翩翩落在阿雅与司徒御影所在的皮划艇里。 “我还是收下吧。”阿雅将它们搁在皮划艇一角,调侃道,“搞不好等会儿真的有用也说不定。” 司徒御影皱着眉头睨着他。 碧海蓝天的背景下,两只黑色的皮划艇缓缓划行着,消失在悬崖的另一面。 3 司徒御影根本不喜欢许失忆那种除了不分场合地制造笑料外别无是处的角色,无奈对方像黏皮糖一样甩都甩不掉。阿雅倒是觉得多了这位热血教师,就不用担心气氛僵了。果然,刚一靠岸,许失忆便第一个出声:“真不错,你还租了手电啊!” 司徒御影没有搭理他,只顾抬头打量地下洞窟。乍看之下,岩石的造型和普通的钟乳石洞差不多,顶处很高。将皮筏安置在岸上后,四人便朝着更深处前行。 空间倒是宽敞,只是道路崎岖,再加上是背光行进,越深入速度就越慢。一行人走了大约五六分钟,回头望向入口的光源,才发现不过相距五十米开外。又走了一段距离,地势逐渐向上的同时道路也开始变窄,原本足以三人同行,现在两个人并肩也会觉得不便。许失忆于是退居最后,在萧瞳身后亦步亦趋,手电筒不安地来回四处晃着。本来应该提醒他不要徒劳地浪费电池,但是司徒御影显然已经懒得与这缺乏常识的人废话,任凭许失忆的手电光束如舞台聚光一样满洞窟游走。 被身后的人搞得不得安生的萧瞳,终于叹了口气:“老师……” 许失忆贴上萧瞳的肩,隐秘地问:“什么?” “还是不要往高处照比较好。”很中肯的告诫,可是…… “啊,为什么?”光束下意识地往顶上一飘,立刻掠过五六窝密密麻麻的黑影。那倒吊的姿态……肯定不会是塔罗牌里的倒吊人…… 就在阿雅局外人般缺乏危机感的一声“哦,糟了”之后,咤——咤——,顷刻间,无数的蝙蝠俯冲下来。 许失忆惨叫着抱头蹲下,还是能感到湿漉漉弹性极佳的翅膀和毛茸茸钩子状的爪子在身体四周涌动。 萧瞳打开手电挥走一群蝙蝠,拽起地上险些被蝙蝠包围的许失忆,生气又不解:“不是跟你说过不要往上面照了吗?!” “对不起,我……”许失忆拉扯着脸,无法解释自己的愚蠢行径。 慈悲为怀绝少杀生的阿雅正专心回避眼前的蝙蝠群,耳后猛然吱的一响,回头,飞到自己脑后的蝙蝠被司徒御影狠狠一手电扇到岩壁上,立刻跌落在地一动不动。 这家伙,还真是冷血啊…… 并不具攻击性的洞穴蝙蝠被手电光惊动,为了让它们平静下来,四人只好关掉手电继续前进。 不晓得过了多久,才没有蝙蝠在身后追赶,四人停下来狼狈地喘着气。阿雅打开手电,抬头一看: “似乎到分水岭了。” 洞穴的地形没有再往上攀升了,空间也变得宽敞了,只是眼前出现了一左一右两个洞中洞。 拣了石块分别抛进两个洞中,不走运,似乎都很深的样子。 “怎么办?要分头行动吗?”许失忆茫然地问。 “总觉得其中一个洞会通向相当危险的地方……”阿雅抱臂,手抵着下巴,轻吐危言。即使经过蝙蝠雨的洗礼,也仍像在酒吧向顾客兜售风情一般,格子衬衫的年轻人依然兴不起一点危机意识。 难得司徒御影侧头问一直没搭理过的许失忆:“老师打算走哪边?” “嗯……”许失忆半眯着眼左瞧右瞧,书上说左边是他的幸运方位,“左!” 终于找到机会摆脱烦人的尾巴了,司徒御影回头朝阿雅道:“我们走右边。” 这才意识到自己被虚晃一枪,许失忆慌忙上前拦住对方:“等等等等!你想独自开溜?!” 司徒御影一把甩掉肩上的手:“你想跟着我到何时?!” 蓦然响起的声音不大,却带着愠怒,阿雅有点意外,看来这隐忍的怒火不单是被讨厌鬼纠缠而起的厌烦情绪那么简单。 许失忆冷不防怔住,半晌才干巴巴地试图缓和气氛:“干……干嘛发这么大的火?老师不过是担心你们的安危!”最后一句话还是拿出了一点气势,无论如何他不能把司徒御影跟丢。绝对不行。 “你愿意跟着我走对吧?”栗发的少年冷冰冰地颔首,“可以,但是这之后遇上任何危险恕不搭救。” “你怎么就断定我会遇上危险需要你搭救?!” “我不但断定你会遇上危险,而且断定你会给我带来危险。当然前面半句发生了也无所谓,后半句我倒是希望最好不要发生。” “少、少瞧不起人了!!” “那就少大放厥词。” …… 于是这般,四人至此分道扬镳,司徒御影和许失忆走右边洞口,阿雅则与萧瞳则选择左边。四人约定若再遇上分叉路,不可贸然单独行动,一定要折反回这里。这一点虽然阿雅以眼神对某人强调再三,可是看上去似乎成效不大。 分开行动时,阿雅侧耳,只听见隔壁道上传来如下让人哭笑不得的对话: “离我远点儿。” “哎哟,大少爷,要多远啊?这么远够不够啊……这么远够不够啊……这样呢……这样……嗷!”传来脑门磕在石头上的脆响。 “不错,这就很好。” 阿雅叹息,他那脾气乖僻的好友看来除了跟他,注定和谁都合不来。令人头痛。 小薰追随女王大人的步伐已不知多久,身上没有表,手机也被没收,无法确定时间,但是…… “咕噜噜……” 君舞墨行齐回头。 小薰很不好意思,揉两把□的空腹:“呵呵,中午了……”她的肚子一向叫得挺准。 君舞的打火机总是开一会儿关一会儿,没办法,不晓得这洞有多深,就那么一打火机的光源,总得悠着点。可惜墨行先生是不喝酒不赌博不抽烟的三好青年—— 君舞曾要求墨行献打火机。墨行抱歉地摇摇头。 君舞不信邪,追问:“你身上没有打火机?”墨行赧然:“我不抽烟,所以……” 君舞深受刺激:“别跟我开玩笑了!”遂上前动手动脚。墨行被君舞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一跳,措手不及倒退一步。 小薰大开眼界,对自己说,真是三生有幸,原来这就是女流氓啊。如果没有君舞的衬托,墨行先生便是成熟英俊的保镖,但是在彪悍的君舞面前,根本只是纯情少年一只啊。 后来的情况就是君舞负责举打火机,她和墨行先生则一面走一面瞪大眼记下前面尽量远的路径。君舞“三二一”一声倒数,冷酷地掐掉光源,于是碰壁的任务就落在墨行先生肩上。就这样摸索着停停走走,行进的速度可想而知。 正小心挪着步子,身后突然一阵细微的声响。走在前头的君舞和墨行再度纳闷回头,小薰忙摇手:“不是我!” 他们此刻正走在一条狭长的45度下坡道上,仔细听,那声音来自后方相去不远的坡顶。君舞拢着打火机的光探向那个方向,伴着一声声诡异的松动声,隐约可见坡顶的某个巨大凸起物比起刚才似乎离他们又近了好几分。 小薰心中猛地闪过可怕的预感,轻言细语生怕惊动了什么:“……老师,墨行先生,你们玩过生化危机吗?” 墨行:“玩过第一代。” 君舞:“玩过第四代。” 小薰精神一振,大喊:“那还不快跑!” 适时,卡在坡道上的球状巨石挤碎岩壁左侧的突起,滚圆的大石块骤然加速朝三人碾压而来。 在生化危机里,但凡被这玩意儿压过,三维立体凹凸有致的主角们一概得以二维平面的姿态告终,已够悲惨的了。不过在无法提取记录的现实世界里,结果只会更悲惨血腥。 轰隆隆的咆哮附身般紧随背后,越来越近!危机关头,睁大眼的小薰却只看到道路尽头黑布隆洞的岩壁。 天要亡他们仨,前方竟赫然是死胡同! “怎办啊——” 与其丢人地被巨石压死,不如奔上去一头撞死在岩壁上,好歹也算把握了自己的命运。 但是想归想,当下除了继续健步如飞也没有别的法子。眼看着三人离那面叹息之墙只有十米不到的距离…… 咚—— 轰然巨响! 一切都来得突然。一时间四处都是刷啦掉下的碎石。烟尘中有人呛出了声:“咳……咳……” 小薰筋疲力竭地直起身子。谢天谢地,总算逃过一劫。方才,就在将要被夹心的一瞬间,惊喜地瞥见左手边居然有一小截岩壁向内拐了进去!于是最后关头咬牙切齿抽筋般甩动两腿,一个闪身蹿进了这里。右手臂刚一收进来,石头就嘭地迎上墙壁。也就是说…… “老师!!墨行先生!!”糟了!他们当时是在自己的右侧,肯定没发现这里,难道……他们已经…… 心狂跳着,女孩蹲下来,紧张又害怕地伸手摸向地面。 “摸到血了吗?” 这吊儿郎当的声音,是君舞! “君、君舞老师?!你……你在哪里?!”小薰站起来四下打望,她的身处之地说是凹槽毋宁说是一条小隧道,一直向后方延伸,本来就窄得要命,转过身去根本不见任何人。果然人生来都是迷信的,听见君舞的声音,第一时间不是想到她还生还,而是怀疑她已升天…… “哎呀你那是什么语气啊?!我们在这边啊!这边!不是另一个世界!你要唯物啊!唯物!” 冷静下来,终于确定声音是来自大石头那边。 “小薰,你还好吗?”是墨行先生。 这么说他们起码都还活着,小薰松了口气:“墨行先生,你和老师都还好吧?” “我们没事。这边有一条通道。倒是你,有没有受伤?” 搞了半天原来两边都有通道啊,大自然果然是鬼斧天成,这个地下洞穴简直如同欧阳学长般既无聊又腹黑……“嗯,我也没事,完好无损!” 虽说三人都无恙,可是被这该死的肥石头左右相隔,小薰心想,如此一来,便意味着自己被迫得单独行动了。 “小薰!”君舞喊到,“你蹲下来,我有东西要给你。” “什么?”小薰趴下来,大石块的一角滑过来一样东西,是君舞的打火机。 “如果有把握,就自己走出去吧,如果没把握,就待在这里等我们来接你。”君舞放声道,“放心,就算要把欧阳家翻过来,老师也会不惜牺牲欧阳家的一切代价来救你的!” |||谢谢 chapter 31 1 人和医院。 男秘书坐在病床边,正向进餐中的老人汇报集团的月度结算报告。 “嗯,”欧阳老先生一面听一面点头,“看上去一切如常。”又问,“小翱在董事会没有遇上什么麻烦吧。” “少爷现在已经管理得很上手了。”男秘书合上文件夹,妥当地回答。 身后传来极轻的敲门声,秘书接过碗勺放在一边,起身走到门前。过了一会儿,回来转告病床上的老人:“先生,有客人来探望您。是否……” “没关系,请他进来吧。”老人端起水杯喝了口水,难得今天似乎心情不错。 门刚开,还未见到来人的模样,就先闻得一阵朗笑声: “前辈,好久不见,您看上去气色很好啊!” 阔步而入的是一名约莫五十多岁的中年男子,身材高大,皮肤是健康的古铜色,国字型的脸上一双舒展的浓眉衬得眼里的笑意更甚。他穿着一件墨绿色休闲上装,深灰色长裤。无论神情还是举手投足,都是十足的成功人士的样板。虽然笑起来眉间已有了浅浅的川字纹,头发却保养得乌黑亮泽,丝毫没有大部分同年男士濒临谢顶的尴尬。 欧阳老先生也淡笑着回应:“原来是你啊,的确是好久不见。” 男秘书拉来一把椅子,中年男子提了提裤腿坐下:“我是给您送这个过来的。”说着双手递上一枚白色信封。 欧阳先生抽出来一看,了然:“这种事情交给手下人办就可以了,何必亲自到我这里来跑一趟。” “那可不行,”中年男子一脸罪过的样子,“别人的话叫手下送去是可以,只是欧阳前辈您这边无论如何我都得亲自送过来。” 男秘书已经手脚利落地奉上茶,默默退到欧阳老先生床边。这位拜访者他也认得,是欧阳老先生少有的故友。两人相差二十岁,算得上忘年交了。七十多岁的欧阳老先生因常年忙于工作积劳成疾,身体向来就不好,已过壮年的男人看起来却如此矍铄。对比鲜明的一幕让人不由得感慨岁月不饶人。 适时听见欧阳先生对着手中的信封无奈叹息:“虽然我也很想出席,但你也看见我现在的情况。” 中年男人后倾一点,上下打量卧床的老者,扬起眉来,声音厚实洪亮:“在我看您的精神倒是一点也不差哦。不过无论怎么说还是身体要紧。” “放心,就算我去不了,也会让小翱替我去的。” “说起来,我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见到翱少爷了,听说现在集团的事务有大半都是他在代您处理?” “是啊,那孩子和他的父亲不同,完全让我省心。”说到这里,欧阳老先生一直没有多大表情的脸上才浮现出骄傲的笑。 “那样您就能轻松许多了,有时间的话我还可以陪您四处转转,听说地中海的气候最适合养病。” 病榻上的老人忙敬谢不敏:“还是算了,我这身体除了这儿,哪儿的气候都适应不了。” “这样……” 秘书静立一旁,看得出,无论对于欧阳老先生,还是欧阳家族,男人的态度一直保持着相当的恭敬,以男人现有的地位来说,算是非常难得了。只是个别时候会有一种一面极力想要亲近,一面却又不敢贸然逾越的不协调感。 “你今天有空?”欧阳先生看了看床头的台历。 “我是特意来看望前辈您的,顺道……陪您说说旧事。”那个笑,微微有了丝别的意味。 心领神会的欧阳先生慢慢点了个头,还未等他开口,身侧的秘书便识趣地退出了病房外。 目视门从外面被轻轻带上,中年男人才回过头来。 房间的氛围比起方才寒暄时多了些隐秘。欧阳先生扫了床前的人一眼,漠然地道:“是关于拼图的事?” 中年男人笑得有些不好意思:“果然什么都瞒不过您。” “莫非你已经在收集了?”老人怀疑地瞄向他。 中年男人笑而不语,起身走到窗边,将遮得严严实实的窗帘拉开一半,灿烂的日光一瞬洒满整个房间,充满生命力的金色将暗淡的人造灯光全部驱赶殆尽。 欧阳先生虚着眼盯住男人的背影,耐心等着对方开口。 半晌,自窗前传来幽远仿如陷入回忆般的声音:“记得您以前说过,拼图既然已经各自遗失,就不要再去费心寻找了。那时我曾问您,如果能再度凑齐拼图,您会不会和我一道再回到那个地方。” 老先生想了想:“我怎样回答你的?” “……您没有回答我。”窗前的高大身影转过来,“您当时什么也没说。” 老人的目光顺着墙壁和天花板的接缝空洞地延伸:“因为拼图是不可能找齐的。毕竟已经四十多年了……” “如果,并不是不可能呢?” 老人的表情僵了僵,很快又恢复成一脸沧桑与从容:“我对那个已经不感兴趣了。” 男人惊讶:“为什么?” “要说是已经满足也罢,要说是对生活心灰意冷也可以。” 中年男子按捺住激动的心情,静下来想了片刻:“也对,现在的欧阳集团的确已经再不需要那个秘密了。” “难道不是这样吗?你也已经有了这样的地位,难道还不满足?为什么还老惦记着那个不放?已经够了,过去那些不堪的回忆我再也不愿想起。”老人疲惫地扶着太阳穴,痛苦地摇着头。 “真的够了?前辈您真的已经满足了?您花了半辈子的时间,从区区两百万起家,好不容易才将欧阳集团打造成身价百亿的大型企业,但是……”中年男子的语气倏地狂热起来,“仅仅那里,仅仅那里就躺着一个完整的欧阳集团啊!那是不需要苦心经营,随手拣来便是百亿的巨额财富!不……不止一个欧阳集团,若是作为资本,那里根本可以诞生十数个欧阳和杜氏!作为财富已经是让人难以想象的巨大,化为资本,简直是……不可估量!” 欧阳先生冷冷垮下脸来:“谁这么跟你说的?!” “是父亲。”男人的语调稍微冷静了些,“父亲虽然终其一生都胆小怯懦,但是在这一点上相信他没必要骗我。” “他不但胆小怯懦,还有够异想天开!”病床上的老人狠狠怒斥道。 中年男子却并不生气,像是已经沉浸于妄想中:“有人说,我们这样的人是永不知满足的,或许有点悲哀,但事实也的确如此。财富的神秘就在于它可以从无到有,永无止尽地生长,而我们生来便是财富的掌控者。这就是我们的使命和宿命。欧阳前辈,您真的已经满足了吗?” “不要再说了。” “您的儿子,正如您所说,似乎不具备管理集团的才能,您的孙儿固然出色,但他毕竟还年轻,需要时间磨练,您还可以教导他多久呢?用这笔财富来帮助他巩固,扩大欧阳财团不是很好?他一定可以比我们所有人都做得更棒!我们都知道翱少爷天生就是这块料。”中年男子仿佛化身为传道士般热切地散布着他蛊惑人心的邪说。 床上虚弱的老者控制着急促的呼吸,疲于应付:“够了。你不用再费尽唇舌了。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自然会明白我的想法。你说的都不错,财富是永远没有尽头的,你可以无止尽地追求,但可悲的是,人的生命却总有终结的一天。” “那有什么关系,我可以让我的后人,我的后人的后人来继续我的事业!” 欧阳老先生睨着这个醉心于资本世界的后辈,忽然失声笑起来。 “怎么了,前辈?我的想法很可笑么?” “不,”老人摆手,“只是你让我想起过去的一个对手。” 中年男人似乎有了兴趣:“是个怎样的人?” “总的来说就是奉行资本至上,对金钱极有控制欲的人。” “那么当时的前辈对金钱的控制欲一定比他更强。”中年男子笃定地说,“因为最终您赢过了他。” “或许吧。”欧阳老先生不置可否地笑笑,“都说要笑到最后才算笑得最好,只可惜……没有人能真正笑到‘最后’。我们掌控着财富?呵呵,这只是你的一厢情愿罢了。想象的确会带给人快感,但那也只是在你还活着的时候。到头来,这些财富,都不是属于你的,它们从来就不属于任何人,你,还有我,包括翱,包括你未来的后人们,都只是‘财富’这神秘之物累积的垫脚石而已。” 男人摇着头:“您太悲观了,恕我不能认同您的观点。” “随便你怎么想吧。”老人长舒一口气,仰靠在床背上,“不过,关于拼图的事,我不想再听到了。你也不要再来问我了。无论什么时候我的答案都一样。” 中年男子安静了许久,重新开口时语气难掩失望:“……您能变得这么淡然超脱实在有些教我意外。不过,您是不是再仔细考虑一下。” 欧阳老先生半寐着眼,已懒得回话。 “其实,”中年男子犹豫着说,“我收集拼图,除了想找到那个地方,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相信您也会很在意。” 看来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啊。老人依旧阖着眼,嫌恶地蹙眉:“什么时候学会卖关子了?有什么话为何不一口气说完?” “是。”男人又再度坐到床边的靠椅上,压低嗓门,倾身在老人耳边悄声道:“您听说过ckr.吗?” 如预料之中,老人面部一顿,张开眼。 “听说这个怪盗这段时间突然销声匿迹了,但据我所知……”顿了顿,“他一直在暗中收集拼图。” 很长一段时间,听着男人诡秘的声音,欧阳老先生只是暗自失神。ckr.这个名字对他而言不啻阴魂不散的幽灵冤鬼。他比谁都知晓那黑色的r图腾后血淋淋的含义。四十余年,最终还是应了那句玩笑般的哲言——出来混,总是要还的。是啊,这轻松调侃的语调后包含的深意,永远只对某些特定的人适用。自ckr.第一次现身后,无论在什么场合听见这个名字,或是这句警言,都不免令他心惊肉跳。 “……一旦拼图落到ckr.手里,所有秘密都会曝光,到那时……” “别再说了!”老人蓦地打断他,“……你别再说了。” “前辈……”男人似乎还想说服,“就算您已心如止水,难道您忍心看到自己多年打拼来的一切毁于一旦?是,人的生命都有尽头,就算连集团这心血您也不在乎了,但您就忍心看到翱少爷替您承受灾难吗?”他加重语气,“最起码,绝不能让拼图落到ckr.手里!” “行了,行了……”欧阳老先生剧烈地咳起来,“你……先回去,让我静一静……” 中年男子看着老人佝偻的身影,终于从椅子上起身:“总之,为了我辛苦创立的一切,我不能容许那样的事情发生。” 痛咳的老人已无暇回话,只挥着手让他离开。 中年男子见无法动摇老人,鞠了一躬:“那么,晚辈告辞了,请保重身体。”他有些不舍地转身离去。 开门时听见房内传出的咳嗽声,守在门外的男秘书向中年男子略一点头,急忙进去了。 欧阳老先生在喝过秘书递来的水后,咳喘平息了许多。“怎么了?”见男秘书回头望向中年男子离去的方向,老人问。 年轻的秘书难为情地搔搔脑袋:“我在想,什么时候自己也能和先生你们一样,成为金字塔顶端的人……” “金字塔的顶端,”老人失笑,“就这么吸引人?” “当然了!先生您和您的友人,不过十多人,却控制了这世界上绝大部分的财富!光想想就让人觉得振奋!不过,大概也只能想象一下罢了。”单纯的年轻人抑制不住热情地说着。 不过十多人却控制了这世界上绝大部分的财富吗?老人自嘲地笑笑,又想起访客走前说过的话—— 您花了半辈子的时间,从区区两百万起家,好不容易才将欧阳集团打造成身价近千亿的大型企业,但是……仅仅那里,仅仅那里就躺着一个完整的欧阳集团啊! 原来如此,他会那样激动也不难理解。了解欧阳集团历史的人都知道,欧阳集团是从两百万起家的。对比集团如今每年创造的价值,那样的两百万的确可以用“区区”来形容,可是又有谁知道,在创业的初期,在那样艰难的年代,在身无分文的年轻的自己眼里,那两百万,已经多到让他欣喜若狂。是那“区区两百万”,给了他闯荡的勇气和实现梦想的机会。在他眼中,那两百万的意义,是现今的两千万,两个亿,甚至二十亿都不可比拟的。 想到这里,老人苦笑:“这些都不是真相。” 男秘书莫名:“……真……相?” “是的,真相……从那个人的眼神里我才看出来。” “是……什么?” “……不是我们控制了财富,而是财富控制了我们。” 国家兴盛了,便无法抑制地向外扩张,帝国最初便诞生于统治者对土地的欲望,然而战争、侵略、奴役带来的灾难和恐惧,终让人们有所忌惮,条约签订,共识达成,帝国不复存在。而今世上,那些蒸蒸日上的商业帝国们,又有什么能行之有效地遏制它们的膨胀呢?反托拉斯法案也只是应对危机的最后一着棋。它能够做到的,仅仅是最低限度地保证公平竞争而已。然而在追逐金钱的背后,真正需要拯救和防范的,却是那被金钱吞噬的人心。 2 咻—— 欧阳翱挥出一杆小鸟球,家仆们齐齐抬头仰望天际,场面一时有点滑稽。这之前少爷都只是在附近就着洞口随便推两下而已,突然起杆将球挥到那么远的地方,实在让众人始料未及。 陪同在他身边的除了两名保镖,还有就是顾管家和两名年轻的女仆。保安保镖们任职均已接近三年,两名女仆则是新雇佣的,来欧阳府上不过一年,唯一在欧阳家侍奉三十年有余的,便是年逾六十的顾管家了。以往,欧阳家从家仆到保安,一律是清一色的男人。男性干起事来虽然手脚利落,但到底不如女性手巧心细,自欧阳先生病倒后,府上便破例采用了女性。 此时两名女佣正左右随侍在他们的少爷身侧,左边的一头长卷发,在脑后束成马尾,可爱的娃娃脸上总挂着笑,右边的则是方才为司徒御影一行人领路的女子,没耳的短发加刘海,也是难得一见的美少女,只是看上去较安静。两人穿的都是经典的黑白系女仆装,黑色的蓬蓬裙,白色的布围,漂亮的蕾丝边无一不令人直呼可爱,但那也只是远观的效果罢了。近看就会发现这两个女孩的身高都超过了一般同龄女生,长发的女仆足足有一米七,短发的女佣身高也有一米六六,修长的身材纵使穿上女仆装也依旧散发出高人一等的气息。 “突然就挥到那么远的地方了呢!”长发女佣手搭在眉宇,正朝着球去的方向唏嘘。 “因为实在太无聊了。”欧阳翱一脸无趣地摆弄手里的球杆。 长发女佣凑过来问:“少爷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去学校吗?” 欧阳翱回瞥她一眼,笑:“要是发现有可疑的人在自己家里还一个劲往外跑,那样的人是笨蛋吧。” “可疑的人?”长发的女佣瞪大眼,“有吗?是谁?……那些人?他们难道不是少爷的朋友吗?”她指的自然是司徒御影一行人。 “朋友啊……”欧阳翱喃喃自语,人们都习惯把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的熟人关系解释成朋友呢,“对了,顾伯,”球杆直指向林木后两层楼的青石房子,“你知道那栋房子是什么时候盖的么?” 老管家摇摇头:“我刚进府上的时候,就已经在那儿了。” 欧阳翱若有所思地望着前方散发着诡秘味道的老房子:“从年代上来看,似乎比别墅早很多。”果然连顾伯也不清楚它的诞生日。小的时候问过父亲,得到的回答居然是在父亲很小的时候那栋房子就早已在那儿了。看来那该是祖父时代的产物。 自然没人有胆去询问欧阳老先生这栋老屋的来历了。因为每个进入欧阳家的人,都在第一时间被告诫不得进入那间屋子。这等于直接昭告天下,这房子有着不为人知的秘密。不过欧阳老先生似乎并不在乎别人抱着怎样的眼光看待这座楼建筑的存在。欧阳家曾有过被狗仔队,商业间谍偷窥的经历,家中大小物什,从浴室到衣橱,都一一见诸八卦杂志,唯独老屋的真相到现在仍然是个谜。被安装针孔摄像头后,欧阳家一度每月都会加派人手一寸寸搜查家中各个角落,彻查之精细,几乎将欧阳家整个翻了过来,然而依旧只有那里,连检查人员也严禁进入。网络上声称自己进过小屋的人倒有不少,但每个人各执一词,说的大都是自己的臆想,丝毫没有说服力。不过也难怪他们提不出叫人信服的说法,幼时曾亲自到禁区一游的欧阳翱出来后也大感失望,因为那里看上去压根没什么不妥。 老屋的秘密,其实欧阳翱心中一直有种想法。今天ckr.的黑色图腾突然现身老屋,究竟能不能印证他的猜测,也唯有拭目以待了。 顾管家来到欧阳翱身侧,低声说:“少爷如果要监视老屋,是不是再靠近一些比较好。” “不好,那样就不方便ckr.行动了。” 正说着,从别墅的方向急急赶来一道身影,保安匆匆来到欧阳翱跟前:“少爷,刚才门卫室来电话,说大门外聚集了一大批人。” 在场的人在短暂的吃惊过后,不约而同看向欧阳翱。 欧阳翱头也不回地指示:“露玛,你和森过去看看。如果是狗仔队或者记者的话,不管用软的也好硬的也罢,早点把他们打发走。” 长卷发的女佣精神抖擞地点了个头。 叫做森的保镖问:“如果不是狗仔队和记者呢?” “笨蛋!”露玛一巴掌拍在保镖宽阔的背上,“那样就让他们在外面站着啊!” 两人离开后,欧阳翱的视线又回到老屋的方向。就算他现在不顾爷爷的叮嘱再次进入那栋房子,身在医院的爷爷也是鞭长莫及的。只是,目前为止还没有那个必要违逆爷爷的意志。 得令前来驱逐不受欢迎份子的露玛和森,果然老远就看见大门前重重骚动的人影。不过走近了一看,才发现这群人并非狗仔队,但是展现出来的破坏力却毫不亚于追尾戴妃的罪魁祸首。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此刻大门外的两帮人正爆发着局部冲突,从势头来看,很有酿成暴力事件的潜力。 一方是手拿棍棒凶神恶煞的流氓团伙,人数有八,为首者不仅体格牛高马大,长相也似牛头马面,头上还夸张地绑着写有“恶既斩”的白色带子,不过怪的是这位貌似流氓头目的家伙身上却是日式料理师傅的行头,连同他手下的一打人,尽管为了气势不落人后而将袖子撸得老高,浅青色的制服却怎么看都是在寿司店一类的地方打工的人才会穿的工作服。其中一个块头近一米九的彪型大汉是例外,大号的白色t恤穿在他身上也是完全的紧身效果,幸亏他只是沉默地立在大门前,并未加入同伙低级的战斗。 另一方面,与这帮“料理流氓”唇枪舌战的,则是奉命前来镇压的二人再熟悉不过的了:清一色的绛紫色校服,金色蔷薇校徽,不过与这身精致高贵的制服所力图表现的风度迥然不同,校服的主人正施展出不逊于“料理流氓”的骂功,虽然在口吐恶言方面还及不上对手,嗓门却绝不落人后。当然在这七人之中,骂架的只有五人,另两人只是带着不悦的表情远远观战而已,带头骂得起劲的是一名淡黄头发的少年,无奈的避而远之的是有着一头长卷发看起来如狐狸一样精明的家伙,还有一名短立发的少年在一旁静候。 不太高明的骂架内容具体如下: “告诉你们那欧老大!不赶快把大姐交出来,老子带人拆了这……这院子!” 真是够气魄的威胁啊,露玛不由心想,要拆欧阳家的话,半辈子的光阴恐怕就要耗在这里了吧。 “你倒是来拆啊!都是那个变态女人自己送上学长家门的!要是托那个女人的福,学长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们就等着家破人亡吧!对了对了,还有要纠正你,要说那也是欧阳老大!!什么欧老大,连人家姓氏都搞不清楚的笨蛋!” 这一次回击连同列的沧海也吓一跳,莫非玉你暗地里痛恨学长到这个地步么?怎么听都像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一旁的佩也连连咂舌,“家破人亡”啊,你未免也把学长说得太邪恶了…… 料理流氓(声音陡降八度,青筋暴起):“你说什么!!巴嘎呀路——” 贵族流氓(标点符号飞溅,五官扭曲):“你们这帮bullshitpigshitdogshit!!” 露玛忍俊不禁,这倒真不赖,掐架的时候还懂得旁征博引,融入国外精粹。 趁保镖森被这一滚滚骂潮震住的时候,漂亮且干练的女佣已一个箭步上前去: “stop!这是怎么回事?干嘛都跑到这儿来了?!” “还能因为什么?!”齐玉一秒也不松懈地瞪着敌手,“我们接到电话说有人跑到学长家来捣乱,结果一来就看见这帮家伙!” “喂喂,你们来的时候我们明明也只来了一会儿!而且站在大门外头,哪里捣得了什么乱?!我还真想好好给他捣乱呢!” 露玛转向料理流氓们:“那你们各位来这里又有何贵干啊?” “大姐是不是落到欧阳翱那小子手里了?!我们当然是来救大姐的!废话少说!”大飞鹰把袖子卷得更高,露出白花花的二头肌,大踏步上前,“要么交人,要么开门!” “看起来事情有点奇怪呢。”露玛回头看向保镖森,对方也点头表示同感,“森,你先回去问问少爷的意思吧。” 欧阳翱听完森的说明,饶有兴趣地挑起眉。 “少爷要亲自去确认一下吗?”森问。 “不去了,”欧阳翱走到遮阳伞下坐下,“很明显有人放出消息让他们来这里,真是群沉不住气的家伙。” “那门外那些人?” 欧阳翱拿起桌上的手机:“我会叫佩让玉他们回去,至于君舞老师的随从们,你告诉他们他们的主子不在这里,愿意在门外一直站到天黑就随他们去吧。” “是。”保镖领命而去。 就这样,接到欧阳翱电话的贵族军团不情不愿地离开了欧阳家,飞鹰帮一行人执意要在门外候着,直到现代君表示他一个人看着就够了,如果有什么变故,再打电话叫他们来也不迟,大飞鹰才咒骂着率众撤退。沉默的现代君一人留守。 “森,你回去跟少爷说事情搞定了!”长发女仆眉飞色舞地谈了个响指,“剩下最后那个由我看着就行了。保证出不了问题!” 森转身离去,远远地回望,总觉得心里怪怪的,这真的只是一个不伤大雅的小插曲吗? chapter 32 1 东林学院。 已经下午三点多了,教导主任对司徒御影和萧瞳的按时回归已不抱希望。麦可乐市长大人正和高二六班的学生们一道位于化学实验室里,教导主任当然也随行到了这儿。上课前几分钟,学生会秘书长火急火燎地跑来办公室,告知主任会长他们无法及时赶回学校的消息,焦头烂额的教导主任于是听从了学生会秘书长的建议,将高二六班下午的数学课临时改成化学实验,这样最起码不至于看到教室里连空着四个座位。 气温不太高,还是让地中海出了一头一背的汗。这上课铃都响过五分钟了,怎么还不见任课老师来? 班上近四十个学生围着十多个实验台无所事事,这时门外鬼鬼祟祟探进一个脑袋,是教学秘书。预感到又有状况发生,教导主任不得不苦着脸从凳子上起来,还没等他想好个借口出去,只听旁边正翻课本的麦可乐体贴地问: “又上厕所?” “啊,是啊是啊,年纪大了……”丢脸地应着,地中海连忙溜出实验室。 门外,教学秘书一脸慌张地上前:“主任,到处都找不到许老师!” “什么?那家伙去哪儿了?!” “办公室的老师都不知道,不过我听门卫说,似乎他中午的时候就出去了……” “混账许失忆!”地中海一掌拍在墙上,“难道他失忆到连自己下午有课都忘了吗?!” 男秘书无辜地承受着主任冲冠的怒火:“那个,主任,这节课……” “去找别的化学老师!” “可是,王老师这会儿也在上课……”谁叫高二年级一共就两个化学老师。 “那就找高三的!高三的没有就找高一的!这么大个学校连个化学老师都找不到吗?” 最后从洗手间里拽来了正得闲的高三化学老师。班里人抬头再次看到生面孔,也早已心照不宣。地中海悄悄回到实验室后面,刚一坐下,麦可乐就凑过来: “奇怪,我明明记得上午的时候有一个栗色头发的男生的啊,怎么不见了?” 教导主任心头一个激灵:“啊,您一定是看错了!……可能是光线问题。我们学校是严禁学生染发的!” 麦可乐纳闷地瞅着他,正巧上面开始讲解实验步骤,市长大人便没再追问。 实验分组为一男一女两人一组,由于班上男生较多,所以个别的是两男一组。林菲本来是和萧瞳一组的,小薰的搭档则是尹洛威。但由于会长和情报女王今日双双旷课,第一女人便得偿所愿与尹洛威凑成一对。不过同爱慕的对象一起做实验,过程远没有假象中幸福。以前的实验课,安心地托付给会长就可以了,可是现在…… 尹洛威(豪迈地甩熄火柴):“ok,上酒精灯!” 林菲(见尹洛威一手握着烧杯,一手举着酒精灯就这么加热,十分疑惑):“……不用固定在那个架子上么?也不用垫那什么网子么?” 尹洛威(一脸“包在我身上”的笑):“别担心,我以前都这么干。” 林菲笑得勉强。 她确信以前的对象是试管君…… 咔嚓。还确信自己听到了烧杯君破裂的声音…… 蠢,极蠢。不过还好有对面那两个垫背—— 挑染着橘发的男生正上下挥着书本试图扇熄面前茁壮燃烧的酒精灯,在他旁边,蜜色长发的男生安静地靠在窗台边,垂着头,呼吸匀称,自实验一开始就没有睁开过眼睛。 “猪!!别睡了!快帮我找盖子啊!”满实验室都听得到北冥翔抓狂的声音,“……喂喂,洛威,把你们那个酒精灯的帽子借我一下……” “磅!”手忙脚乱间,少年的胳膊一举扫向实验台,生龙活虎地撂倒了铁架台。烧杯里好不容易得来的黄色液体在半空一阵雀跃,全体付诸东流。 北冥翔大受打击,一动不动地看着实验台边正滴答滴答的他泡了汤的心血,都忘了要接尹洛威同情地递来的灯帽。 连老师也看不过去了,走来问:“你的搭档是谁?” 北冥翔抖抖的手指唰地直指站着睡觉的某人,用近乎委屈的声音恨恨地道:“就是这只猪!!” 似乎高三的老师大人也认得这全校闻名的睡神,只得无奈地拍拍橘发少年的肩膀,摇头而去。 北冥翔扑过去猛力掐住莱西的脖子,疯狂地摇来甩去:“你这头猪你这头猪我为什么要遇上你我为什么要遇上你!!” 这是实验室里常见的光景,以致大家对于眼前这惨无人道的一幕都见怪不怪了。北冥翔下手从不曾留过情。莱西长长的睫毛依旧心安理得地扣着,漂亮的脑袋在北冥翔的蹂躏下前后左右晃得就像不倒翁,却任凭北冥翔如何折腾也不见有醒来的迹象。 林菲在心中叹气,你省省吧,就算你现在杀了他他也不会睁开眼,能够叫醒他的,只有上午和下午的最后一道铃声。 正感慨着,铃声响了,莱西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揉揉眼睛,无视身旁眼大似铜铃的北冥翔,抄上书本耷拉着脑袋顺着人流溜出了实验室。 在北冥翔“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的仰天哀号中,林菲怅然地望了望窗外,没有小薰和君舞的日子,稍微无聊了那么一点点。 许失忆有些后悔了。 早知道和司徒御影单独相处会是如此痛苦,就不该自告奋勇要跟着他。中途见司徒御影停下来查看洞窟位置,他抱着化干戈为玉帛的美好心愿凑过去搭腔,可是!想到这里,许失忆气得七窍生烟,死死瞪住前方沉默不语的背影,这个司徒御影,无视人的功夫未免太高竿了! 既然在你眼里我就等于不存在,那我干嘛还这么窝气地吊在后头!这么想着,许失忆不客气地大步追上前去,与司徒御影并肩同行起来。 走到某处时,司徒御影投射到前方的手电光束突然断了。栗发的少年谨慎地站住。许失忆也停下来,将自己的手电也朝那个方向射去,才看清原来路中央赫然有一处空洞,大约一米见方。真险,如果没有手电光的辅助,指不定就一脚踩进那空当里了。不过…… “这下面好像有光啊?”纳闷地蹲下来,孰料脚底一溜,许失忆“哇”一声失去平衡,整个人顺着洞口就往下滑,急着找救命稻草的手却下意识地抓住上方人的脚踝。 司徒御影措手不及,被拽得也顺势下跌!“咔!”危急关头,伸出的右脚猛力抵在洞口边缘,亏得这样两人才没掉下去。 许失忆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没有从嗓子眼跳出来,不一会儿,听见下方传来微弱的碰撞声,是他落下去的手电筒,想必已摔成千片万片。热血又冒失的教师惨白了一张脸,这个坑不大,倒是很有“深度”啊…… “接……接下来,怎么办?”知道自己连累了别人,再开口已是小心翼翼,不敢抬头看,更不敢往下看。司徒同学虽然没有出声抱怨,但脚上拖着个大老爷们,要说轻松是根本不可能的。 “你抱着我的脚我没法动弹。”难得上面的人没有怒火冲天,只是冷静地陈诉眼下的困境。 “那要怎么办?”难不成要他张开双臂放心去飞? “你还能往上爬一点吗?”司徒御影低头问。 许失忆胆战心惊地抬起下巴张望,四面都是伸手够不着的地方,他茫然:“往哪里爬?” “还能哪里,往我身上。”司徒御影冷冷瞪他一眼。 许失忆最大幅度地仰起头,看见双手支撑在洞口边沿的司徒御影。明白了,只有爬到接近司徒御影腰部的位置,对方才能伸手拉他上去。可是,司徒御影所处的地方本来就够悬的了,如果再要有人向上攀爬,他承受的负荷势必更重。许失忆不无担忧:“……你……能行吗?” “那该我问你!”栗发的少年没好气地说,“快点,趁我还有力气!” 许失忆不敢耽搁,连忙尽自己最大努力向上移动,速度却如蜗牛般缓慢。这会儿自己的样子一定活像攀在树枝上蠕动的毛毛虫。每一秒,司徒御影的负担都在加剧。但又没法子,牛仔裤毕竟不如石头一抓一个稳。结果许失忆累得满头大汗,才终于够到御影少爷的膝盖。真丢脸,再差一点,可就是道道地地的“抱大腿”了。 见许失忆已经没有力气再向上挪动一分了,司徒御影小心松开左手,埋下腰来:“把手给我。” 现在放弃任何一只“抱膝盖”的手都有可能面临自由落体的命运,但是如果司徒御影坚持不住,那便是两个铁球同时落地!许失忆抱着豁出去的念头,朝着司徒御影递给他的手迅速地撒开一只爪子伸过去! “啪!”立刻便感到自己的手被一把牢牢握住。安心的感觉油然而生。 待到许失忆手脚并用着从长满青苔的洞口爬上来,司徒御影才得以翻身而起。适时两人都已累得没力气说话了。洞口湿漉漉的青苔经过手电光束的照射,正散发着淡淡的荧光,方才引诱许失忆掉下陷阱的光源,便是这么回事。 许失忆糗着脸蹲在一旁。刚刚抓住司徒御影的左手时,瞥到他手指上佩戴的那枚银色戒指。说是戒指,其实不过是个简单的细指环。有点意外,因为他是认得这个指换的。吞下几口唾沫,待心情平复下来,热血冒失男才悄悄张口:“那个,是不是阿维的……” 唰,没等他说完,司徒御影一言不发地起身,转过背朝洞窟的更深处走去。 他不想回答。许失忆只好一声不吭,识相地跟在后头。 小薰卡在岩壁狭窄的凹槽里,已听不见大圆石那头的动静,老师和墨行先生想必已经离开了。嗯,难办呢……是自个儿找出路,还是等着老师来救她?毕竟现在只得她孤身一人,万一遇上危险根本没得指望,不过,君舞虽然是和墨行先生在一起,赖以寻路的打火机和记号笔却留给了她。低头,看着手上的银色打火机,很粗犷的设计,一看就是男人或男人婆专用,小薰有点气馁,如果打定主意在这里等待救援,早把这些东西都给老师他们就好了。眼下工具全在自己手上,就这么等下去是不是太窝囊了?左思右想了一番,女孩费劲地蹲下去,提起地上的书包。 □说过,自力更生,丰衣足食!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比老师和墨行先生他们更早找到出口呢。 然而通道太窄,只能螃蟹似的横着身子走,即便这样前胸后背还是紧贴着湿冷的岩壁。布满青苔的石缝处居然还有虫子出入,她能感到它们偶尔蹿上自己的衣裳,飞到头上及耳边。她不敢去看,闷头只顾挪动身体。有一两次通道窄到要咬牙切齿奋力呐喊面部狰狞才能挤过去的地步,她心有余悸地想象着自己被彻底卡死在里面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样子,也无暇去顾及这一刻究竟有多少生灵死在她庞大的身躯之下。 如果狒狒也在,起码不用这么寂寞吧。她总是会在需要“共苦”的时候情不自禁地想起狒狒那张笑得大大的嘴和扩音器般的嗓门。 还好功夫不负有心人,挣扎了大约二十分钟,前方终于豁然开朗。小薰迫不及待挤出夹缝,赶紧清理全身上下。书包君再度发挥作用,用书本用力拍打全身,裙子上还没来得及安家落户的虫子们满心遗憾地被一一抖落。 确定身上再没藏匿会动的异物后,如释重负地抬起头来,洞穴的尽头处,一道微光倏地一晃而过。 小薰眨眨眼,那是什么? 再看,又是黑茫茫的一片。是长期呆在黑暗中导致眼花?正要拨开手中的打火机一探究竟,那抹可疑的光又出现了。这次比上次看得清楚,呈射线状的光束,打在岩壁上留下一圈光晕。这光亮显然不是生物发出的,顿时小薰张大了眼,有人?! 2 竖起耳朵,继而听到隐约的脚步声。她朝着声音的方向走了两步,怀着紧张又期待的心情喊了一声:“有人吗?” 脚步声像是停下了,手电的光束移到她所在的方向,随即听到一个熟悉的清朗声音: “小薰?” 这声音……是会长?顾不上去想别的,小薰赶紧大声回应:“是我,我在这里!!请不要把手电光移开!!” 手电的光束贴心地停留在前方,几秒后又一道光并过来,像是都是从下面照上来的。 小薰忙抓起书本塞进书包里,朝着光源前进。 “小心你脚下。”途中听到会长的提醒。 她听话地留意地面,不久光线照在她拎着的书包上,及时收住脚步,发现自己此刻正站在一抹斜坡上方。光束就是从下面射上来的。一共两束。她虚起眼,只能瞅到光源后方两道模糊的人影。 光的强度被稍微调暗了些,这次她得以看清斜下方穿着白衬衫和格子衬衫的两名年轻人: “会长?……阿雅?!”在黑咕隆咚的地底看见这两人,有种不可思议的感觉,也有了终于安心的感觉。 “小薰,只有你一个人吗?”阿雅问。 “嗯,我和老师他们走散了!”她大声回答。 “你没事吧?”萧瞳问。 “没、没,呵呵,我好得很。”不晓得怎么搞得有点结巴。 老远的她看见会长对她笑了笑,当然也可能是自作多情幻想出来的…… “小薰,你先呆在那里。”听见阿雅这么说,虽然有点莫名其妙,小薰还是点头应了声好。 然后看见萧瞳将手电交给了阿雅,自己来到斜坡下方。 “会长,你要干什么?”小薰凝视萧瞳的身影。 “你就待在那里,”纯白的身影右脚踏在隆起的岩石上,“我上去带你下来。” “哎?不用了,我自己能行!”小薰受宠若惊,连忙拒绝。这坡高是有点高,但坡度不大,哪用得着劳烦人家特意爬上来带她!再说如果会长上来接她,两个人一起行动反而麻烦。她才不想绊手绊脚的,尤其拖累的对象还是会长。 萧瞳仰头:“真的没问题?” “没问题没问题,”女孩一面说着一面已小心跨下一步,“我先把书包扔下来了!” 书包噗一声被阿雅轻巧地接住。小薰吸一口气,背过身一步步往下爬。没关系,就当玩攀岩,尽管没有保险绳……为了帮下面两位松弛神经,她还开起玩笑:“就怕下来的画面不太优雅,请不要笑出声让我分神啊……” “不会的,”萧瞳笑,“我刚才也担心上去的画面不太优雅呢。” 才不会呢,只要是你,无论做什么都会很优雅很优雅的。小薰在心头小声说,只有岩石见证了她红着的脸。其实听到会长与自己搭腔,反而是她的神经放松了许多。 她下得异常小心,全力避免自己一不当心摔跤滑落然后被下面两位舍身相救的情节发生。这辈子最不待见这般狗血的剧情安排。 脚踩到结实的地面,小薰大大松了口气。万岁,恶俗镜头没有上演。她从阿雅手中接过书包,“谢谢!对了,这么说来,阿雅你当时就发现我们了?” 阿雅点头笑:“我们运气都不错。” 三人原地休息,顺便互通了有无。 “ckr.的通告出现在欧阳家?!”小薰闻言睁大眼,兴奋却又困惑。如果张贴通告的才是真正的ckr.,那么君舞又为什么会被那些黑衣人追踪呢? 幸好有话题可讲,否则,和两位柔情似水的帅哥在黑暗中相处,她还真有点局促。大概是都有些疲惫了,三人也不讲究(况且也没得选择),靠着稍干燥的岩石就坐下了。小薰抱着裙子,有点小小的感触。男生和女生就是不同,随便什么地方都能坐立自在,就算是席地而坐,动作看上去也不会有丝毫不雅。女生嘛,不矜持就不行了(君舞当然是例外),尤其像她现在这样穿着裙子,怎么坐都放不开。 悄悄瞟了一眼,这两个人,腿都修长好看得令人羡慕呢。萧瞳和阿雅身高相当,笔记本和机密卷轴里记载的都是一米八,所以就连坐在地上也依旧显得如松般挺拔。会长就坐在她近旁,在山洞里走了一遭,他的衬衣早不是一尘不染,但是垂着头,沁蓝的发搭下来的样子,仍是白衣胜雪不落风尘的优雅。阿雅坐在她对面,这么久未见,还是同她印象中一样,细长的眼角,微微勾起的唇,绒绒的流苏般的黑发,像只出没在雪地中漂亮又狡黠的狐狸。看样子只有她一人,经过下水道历险、升降机事故和夹缝求生,不用看也知造型必定狼狈不堪。这么想着,她偷偷用袖口抹了抹脸。 “好了,”萧瞳起身,打断小薰的东飞西蹿的思绪,“别的出去再说吧。”既然小薰说与君舞老师是被滚石分开的,看来他们这边即使再走下去找到另两人的可能性也不大。剩下的便要看司徒御影那边的情况了。 小薰站起来,拍拍裙子上的灰上路。 旅途比较长,如果不说点什么,挺让人尴尬的。和阿雅的交谈很愉快,大约因为对方也很健谈,她问他为什么不回学校,阿雅回答“作业啊,考试啊,导致我很早以前就厌学了”。也不知道有几分是实话。阿雅问了不少关于莱西的事,小薰想起那个仿佛脑袋里结了个西瓜般不管在哪儿都趴着起不来的家伙: “他还是很笨啦,但是也很可爱就是了。” 阿雅苦笑:“哪里可爱了……”明明是很麻烦…… “是很可爱啊,别看他平常脾气还好,怎么折腾也不冒火,一旦发现有人揉他的脑袋他就会非常生气。” 阿雅有点怅然地牵了牵唇角。还是这副德行呢,从很早以前就开始了,除了他这个不称职的哥哥,从不允许任何人碰他的头:“不过你说的是很可爱啊,别人一摸脑袋就会很生气的话,应该一点也不可爱吧。” “可爱啊!”小薰大大地点头,“因为就算再怎么生气,最多也就瞪你一眼,把脑袋挪开,不过如果你一摸再摸的话,最后他只会跑掉!哈哈……呃……嘿嘿……”赶紧收敛了笑容,说人家弟弟的坏话,还是不要笑得太放肆的好。 被一摸再摸,莱西该有多恼火啊。阿雅哭笑不得:“如果是被喜欢的人摸脑袋的话,那家伙是会很享受的哦。” “那大概只有被阿雅你摸脑袋的时候才会很享受吧。”小薰不由有点羡慕。 阿雅仍兀自笑着:“……会享受得眯起眼呢。” 不知是不是脑海中浮现了什么画面,这一秒阿雅的表情,从风情万种的酒吧少年变成了怜爱的哥哥,竟让小薰也移不开视线。 同阿雅说话时她忍不住老注意前方的会长。萧瞳很安静地带路,从不主动开口,只在被她或者阿雅搭腔时才会应答。就跟学校里的他一样呢,虽然温和,却很疏远。反正跟在后头也看不见他的脸,少了几分忐忑的小薰于是鼓起勇气捣扰会长: “这阴森森的气氛大好!”夸张地一捶拳头,“会长,不如我们来讲冷笑话吧!” 走在前头的萧瞳回过头来,有点头疼地看着眼前笑嘻嘻的女孩。 “那么我就先开始了,”不等另两人发表异议,小薰已自顾自地讲起来,“话说,有个记者为了考察企鹅的日常生活到南极采访……” 光束蓦地朝君舞袭来时,她正走在一段崎岖的洞中小路,做着张开双手保持平衡的有点滑稽的动作。放射状的手电光明明是温暖的黄色,却不晓得乍的,一动不动照在她身上时,就好比水下探照灯一样,冷冰冰的活像要将她冻住。 搞什么名堂,既然来了人,至少也吱一声啊。表情不耐烦的时候,听到身后的墨行惊讶出声:“……御影少爷?” 君舞回头瞅瞅墨行,再虚起眼望望光源处冰雕一样立着的身影。难怪呢,结果是那小子。既然是司徒御影这么闷骚的家伙,不出声就对了。那就是他的风格。 许失忆站在司徒御影侧后方,实在按捺不住,高声喊道:“君舞老师,是你们吗?” 君舞蹙眉,这嗓音蛮耳熟的,可又想不起来是谁:“啊,是我们!”她回应,半眯着眼伸长脖子,“您哪位啊?” “我是许十一啊!你们班的化学老师许十一!” 她的脑子里升起模糊得不能再模糊的印象。 四人顺利汇合,墨行将同小薰走散的情形告诉了司徒御影,许十一把之所以来这里的缘由交代一番,并一个劲强调自己和萧瞳一样是奉教导主任之命前来营救君舞的,绝非闲杂人等如此云云。寒暄完毕,君舞整理行装正准备往出口进发,然—— “等一等。”冷冷的声线止住三人的脚步,“君舞老师,我有问题要问你。” 君舞回头看向栗发的少年,神情微妙。 墨行心知司徒御影要问的必定与ckr.有关,在下水道同君舞一道被神秘的黑衣人追捕时,对方的目标便是那个怪盗,如今他已不能算完全的局外人,此刻除了沉默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只有许失忆笑着打圆场:“什么事情等出去后再慢慢说吧。” “何必呢,反正也没有外人。”司徒御影闲闲抱臂靠在岩壁上,好整以暇的样子看来是打定了心思要盘问到底。 “怎么没有外人?我啊!我就是外人啊!”许失忆指着自己的鼻子,尽管五分钟前才强调过自己不是闲杂游客,“ckr.的事情我根本不感兴趣啦,拜托你不要任性地把老师我也牵连进去,万一那个ckr.杀人灭口……”热血老师不遗余力地试图劝服司徒御影放弃探究。 司徒御影静静注视喋喋不休好似无辜受害者的许失忆,垂眼冷嗤:“演得真拙劣。” “……什么?” 不仅许失忆,连君舞和墨行都茫然不解这话的含义。 “组织居然派你来监视我,真是失策。不允许我调查ckr.,我便偏要在你面前好好表现一番,作为对组织最好的回馈。” chapter 33 1 “组织居然派你来监视我,真是失策。不允许我调查ckr.,我便偏要在你面前好好表现一番,作为对组织最好的回馈。” 没给对方任何心理准备的时间,司徒御影单刀直入的这番话,让许失忆如遭雷击般,又是难堪又是吃惊又是疑惑。挑衅的口吻和冷漠的眼神,那便是他既熟悉也陌生的司徒御影。被发现了,可是,究竟是什么时候被发现的? 剧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君舞也是匪夷所思,这个半吊子的老师竟然还大有来头?不过,那个冤大头的组织也真够失败的,这热血冒失的男人在闷骚阴沉的司徒同学面前简直弱得不堪一击。 “你……什么时候发觉的?”再弱,许失忆好歹是个男人,总不甘心输得不明不白。 司徒御影没有回答,但那过度含蓄的反应令许失忆更是羞得怒火中烧——他只轻轻叹了口气。居然只叹口气?!意思是这种小儿科的问题他才懒得理会。 司徒御影全副重心转向主要目标: “ashestoashes,dusttodust.”栗发的少年念出这样一句话。 怎么突然说起这个?君舞大惑不解,为了不露破绽,极力保持人民教师的职业笑容:“这话翻译过来,意思是,尘归尘,土归土。” 司徒御影盯着她,不动声色。君舞在他的锐利视线下笑得客气。 栗发的年轻人看看自己的保镖,又看看君舞:“据欧阳翱说,你们是被一群身份不明的黑衣人追踪,不得以潜到欧阳家来的?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对方针对的应该是ckr.吧?” 墨行就在身后,扯谎也无济于事,君舞大方点头:“看来是这样。” “也就是说——是针对你来的?” 四周唰地静下来。 明明是安静得鸦雀无声,却有种“轰然”的效果。 三道目光汇聚在君舞身上。这问题提得如此理所当然,难道说君舞真的就是ckr.? 沉吟了一小会儿,君舞点头:“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你这么认为也未尝不可。”说罢就近靠坐在大岩石上,翘起二郎腿。既然这里的都是知情人,她也没什么隐瞒的必要了。只是洞窟秘话这种场景,作为揭露她惊天身份的背景远不够气派啊。 另两人不约屏息!果然ckr.便是眼前这个摇滚风格打扮的女子吗?!不能说完全没有料到,但听到嫌疑人亲口承认,还是不免惊讶。 毫不吃惊的大概只有司徒御影了:“知道追踪你的那些人的来历吗?” “不知道。”君舞吐一口烟,“看样子不是警察,我原本怀疑是你的娘家‘锋火’,现在看来也不是。” “锋火”两字一出,许失忆立刻一副秘密败露紧张万分的样子。 君舞却无所谓:“都到这一步了,只揭我的底太不厚道了吧。” 墨行震惊,一瞬不瞬地看向并未否认的司徒御影。 ckr.对阵“锋火”,似乎终于……到了摊牌的时刻。原来从少爷口中时有听到的“组织”这一隐晦称呼,指代的就是“锋火”——swordoffire。 熟悉网络和电脑的人对“锋火”一词一定不会耳生,因为那是一套著名杀毒软件的名字。曾有非权威数字统计,全球约有百分之三十以上的企业和政要部门选用的是这款杀毒软件,普通个人用户的安装率更超过百分之五十。稀奇的是,这套软件并非商业软件,而是由一个同名的非盈利性网络组织研发的。从杀毒软件到防火墙到反骇客工具统统不花一分钱。这大概是世界上首款拥有如此庞大的市场占有率的免费杀毒软件了。除外,作为杀毒软件品牌的“锋火”,旗下还开发有其它专业应用软件,其官方网站的每日浏览量均在百万以上。自成立以来,“锋火”便一直力争招揽更多有志者加入,志愿者的队伍日渐庞大,成员里除了精通网络的网友,更有各界知名人士鼎立支持。这个背后聚集了大批精英黑客、全球规模的组织听起来确实牛气,可到底也不过是个民间组织而已。只有在少数警政界人士耳中,“锋火”这个字眼才别具意义。 swordoffire,锋火,标志就如其名字,是一把燃烧着青色火焰的宝剑。传闻,真正的锋火,实际上是全球最大的跨国反恐组织。说是跨国性的,但全然不同于国际刑警组织,“锋火”被传是完全独立运作,不隶属任何国家,亦不受任何上级机构管辖。说穿了,是个地地道道私人运营的地下谍报武装组织。这十几年来,陆续有多国的反恐行动得到这个神秘组织的协助。各国在感激庆幸的同时,也越来越感到隐忧,因为许多事实表明,这个大隐隐于市的“锋火”,不但在世界范围内拥有大面积覆盖的信息网,其特勤人员更配备有最先进乃至自行开发的武装装备。它能够比国家的安全部门都更快地洞悉到恐怖组织的动向,且行动力惊人,不禁令人惶恐:它的上限究竟在哪里? 思及此处,墨行蹙起了眉。如果在这之前,一切还只是耳闻,那么这一刻,传说就在他眼前变成了真实。只是他依旧想不通,反恐组织的“锋火”为何会对ckr.的事如此上心。但是当下要操心的不是这个。没想到御影少爷的背景竟是“锋火”。若司徒御影不是司徒家的后代,这本来可说是一件令人惊喜的意外。然而,亚洲最有势力的黑道家族,其继承人竟然加入号称世界正义之师的“锋火”,就真的荒谬绝伦了。这样的事实让墨行很苦恼,不可能装做傻瓜什么也没听见,但是既然听见了,他就有职责上报他的雇主。 “在想着该如何向母亲汇报?”黑暗中,司徒御影一语道破墨行心中所想。 墨行的眼睫轻颤。御影少爷已经知道了,这一点不奇怪,他根本一早就察觉了吧,否则两人间的关系也不会想捉迷藏一样,一直难处到现在。 面对墨行的无言以对,司徒御影只是很平静地说:“能够由你将这一切告诉母亲,也不错。” 难道……作为司徒御影私人保镖的墨行,其实是御影夫人安插到自己儿子身边的眼线?好不容易想明白,许失忆讶异地张大嘴。 一旁的君舞却看似并不奇怪。她的目光在两人间来回转悠,那双方连眼神也没有交汇,看来关系已僵到了极点。也难怪司徒御影平日对人总是充满敌意,看看这一个是昔日予以信任的联络人,一个是终日跟随左右的保镖,到头来竟都是人家派来监视他的,十八岁不到的司徒御影没有心理变态人格分裂已经很难得了。 “现在公平了。”双方的身份都已曝光,说得酸点,这下彼此可叫“赤诚相待”了,司徒御影收回注意力,“可以继续刚才的话题了吧。” “能不能问一个问题?”君舞插话道。 “什么。” “‘锋火’为什么要追查ckr.?”这一点她老早就想找个机会弄清楚了,ckr.的所做所为应该还够不上恐怖行动的级别。 “问得好。我也很想知道。”司徒御影目光递向角落里被忽视了的热血教师,“或许我的前联络人会比较清楚。” 面对君舞投来的质问视线,许十一喉咙上下滚了滚,结结巴巴答得没底气:“……我也不清楚,不过组织这么做,一定有它的道理……” 君舞又好笑又感慨:“连原因也不知道,就如此卖力地对我穷追猛打,真不愧是‘锋火’忠实的仆从。” 君舞的讥讽,司徒御影并不为所动:“组织的目的我是不了解,或许很邪恶也说不定。不过对ckr.自诩正义的行为我也不能认同……” “所以你要贯彻你的正义?将ckr.绳之以法?”搞了半天堂堂司徒家的继承人是以超人、蝙蝠侠为奋斗目标的正义少年?若是这样,那无疑是这个故事里一颗惊天大雷。但这并不是他的真心话吧。被强制从ckr.的案子里退出,没有了组织的背后支持,司徒御影现在的立场变得很奇怪。除了对“锋火”突然排斥司徒御影这件事非常好奇,她同时也很想知道他这么顽固追逐她的理由。 司徒御影沉默了一阵,放弃地道:“算了,随你怎么想吧。”君舞的调侃他无法回应。追在她的身后当然不是为了贯彻什么正义理念。一开始,只是被动地执行总部交代的任务,平日里稍微尽心便可轻松完成的委托,那一次却破天荒地以失败告终。然而正是那回的较量挑起了他的兴趣。无法面对自己的败北,更无法接受自己输给君舞那样名不见经传的对手的事实。若是没有今天与总部新联络人的那番疑点重重的通话,也许从头到尾,驱使他追查君舞的,也只是单纯的好胜心罢了。但是,直觉告诉他,在ckr.背后隐藏的秘密,已经不再是别人的秘密、“锋火”的秘密如此简单。不管那是好的还是坏的,那一定是与自己密切相关的。他不喜欢被蒙在鼓里,讨厌坐以待毙,更厌恶被欺骗和背叛。哪怕结局打从头一秒便已注定,就算无法掌握,也要竭尽全力第一个知道自己的命运。栗发的少年顿了顿,沉声道:“换我问你了,你们在寻找的拼图究竟是什么地图?” “等等!”赶在君舞开腔之前,突然挡在司徒御影身前的,是鼓着两眼的许失忆,“你不能再插手到ckr.的案子当中!”即使在黑暗当中,也能瞥到他脸红脖子粗的模样,但并非还在为之前的事恼怒,这一次,热血男人的态度似乎很坚决。 司徒御影皱眉睨着他,这个家伙,莫非存在的意义就是给自己添乱? 许失忆寸步不离地阻隔在司徒御影与君舞之间:“就算你觉得我是以卵击石自不量力,我也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阻止你涉足ckr.的案件!这是组织的决定,也是我的职责!司徒御影,如果你对组织还有一丝的尊重,就请你不要再违抗命令!” “……明白了。”栗发的少年沉了口气,“那么,现在我的身份只是司徒御影,我的所做所为与组织与你都无关。这样可以了吧?让开!” 一句气势十足的“让开”已让许失忆身子一抖自动开了道,反应过来顿时对自己的反应哑口无言。 “不好意思。”君舞开口,“不过就算你真想问什么,我恐怕也不能给你满意的答复。就像你对组织的意图一无所知一样,其实我也是完全摸不到头绪的人。”见司徒御影明显怀疑的神情,她耸耸肩,“说得好听点,可以叫我ckr.的形象代言人,说得难听点,我不过是掉线傀儡罢了。真的。就算你对我使用测谎仪,保证结果也一样。” 墨行有点意外,事情越来越复杂了,原以为君舞就是ckr.,但是现在看来,ckr.的内部似乎比大家估计的庞大得多。 “我姑且相信你对这其中的□不知,但是替人办事,至少会知晓些皮毛。”司徒御影语气笃定。 “皮毛?”君舞朝他扬扬手中的烟,“指什么?” “最简单的,比如,ckr.这个名字的含义。”锐利的眼神沉下来,“那个r,是什么的缩写?” 君舞含住烟,不禁犹豫了。借着黑暗,装作若无其事地吸了一口:“原来是这个,可以告诉你,”她说,“r是return的缩写。” 记得那个风靡亚洲的摇滚乐队也叫这个名字,墨行不禁想到。 司徒御影了然地点头:“他们通过什么途径与你联络?” “手机。” “最后一次你们联络,是不是在今天上午?” 君舞蓦地愣住,又立即意识到糟了,这一愣估计愣出问题了。对方这么问,一定有原因,很可能掌握了什么情况,或许便和ashestoashes,dusttodust那句话有关。从下到地下一直到现在都没法与孤儿院的内线联络,纵使那边有什么计划在进行她也全然不知。如果贸然回答“是”,说不定闷骚同学缺的就是这个信息,等的就是她这句话,若撒谎说“不是”,又是否会被识破呢?好你个狡猾的家伙!君舞烦躁地啪啪抽了两口烟:“我说,现在我还不是你的俘虏吧,我又没答应你有问必答,你没有询问我问题的筹码。” 闭上眼,司徒御影缓缓点了下头:“是,现在还没有……” 君舞绞着眉头瞪他,这家伙究竟打的什么算盘?“好了,我知道的无外是这些鸡毛蒜皮的事。现在你怎么打算?这两位都是你的人,我不会傻到以一敌三。不过我猜想以你现在的状况,不会考虑把我交给‘烽火’吧?” “放心,除了‘锋火’还有很多地方可以安置你。另外,”没有回头,栗发的少年冷冷地说,“这两位现在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了。” 墨行隐忍沉默。许失忆不甘地咬着唇。该死,明明自己占着天大的理,为什么这会儿倒像是欠了人家祖宗十八代的样子?! “话说得太绝对了,”君舞挑眉,“你怎么就有把握一定能带走我?”只靠你一个人的力量? “现在的确说不准。”依旧是模棱两可的回答,司徒御影从岩壁上起身,“暂时就到这儿吧,别的从这里出去后再说。” 墨行提醒道:“还没有找到小薰。” “我知道,”走到洞口的司徒御影半侧着身子,“所以要到汇合的地方看看阿雅那边的情况。” 2 一行人闷闷地走了几分钟。 “喂!司徒御影!”君舞突然抽风般怒喊司徒御影的名字。 司徒御影侧目:“干什么。” “什么‘干什么’?是‘老师您有什么事’!你知不知道我是你的老师!而且是班、导、师!”君舞走在司徒御影后面,怒视他的背影,着重强调“班导师”三个字,又朝向一旁的人,“许老师你只是科任老师吧,”早已被君舞的彪悍复苏撼得一愣一愣的许失忆机械地点头,“听到了吧?”君舞一面走一面重申,“班导师,这个级别是凌驾在一般老师之上的,是法定的全班统帅者。她不仅是老师,而且是老大……” 墨行看着说得口沫横飞的君舞,有点无言,君舞老师,不会这就是你选择这个职业的动机吧? 君舞的激情澎湃着:“我是你的班导师,所以我就是你的老大,你必须无条件尊重我且服从我……” 司徒御影很烦:“这里不是教室。” “但你还是我的学生,我还是班导师!” 司徒御影不说话了,他懒得说了。 “就算在教室里,你也没有学生该有的样子。”见司徒御影选择耳不闻为净,不甘寂寞的君舞在后面逐一数落起来,“想想你在课堂上那个拽样儿,不过是抽你起来回答问题……” 司徒御影有没有去回想不知道,反正君舞已经开始生动地回忆起来—— 那天她站在讲台上,看到教室后那个仿佛空了有万年之久的座位终于名花有主,有一种想要紧紧握拳仰望夕阳泪流满面的冲动。 来东林后的工作地点是孤儿院指定的,会在这里遇上司徒御影实在是个特大安全事故。自两人邂逅那天起这栗发小子就在她身后阴魂不散,绝对是头号心腹之患,她避之惟恐不及。不过这次不一样,她就是要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司徒御影不来学校上课,该查她该逮她还是丝毫不会怠慢,与其她在明敌在暗,不如光明对垒,好歹在学校里她还是他的上级啊。彼此监视时她还可以占点小便宜。所以她其实是特别希望司徒御影荣归课堂的,结果她没有将他威逼回来,他自己倒是潇洒地自投罗网来了。 既然回来了,就要趁机让他明白一个道理——高二六班乃她君氏阿舞之地盘。 于是,眼角眯起,稍微下马威一下吧…… “昨天让你们背课文,都背得如何啊?背不到可是要负责打扫卫生一周的。” 面对君舞莫须有冒出来的任务,讲台下自然是一片惊异的死寂。 有人冒死开口:“老师,您没叫我们……” “嗯?——”君舞双目圆瞠,朝台下发话者狠狠一剜。好了,那小子缩回脑袋,被镇压下来了,“咳,下面我抽个同学来背一下。” 大头合掌闭眼,嘴巴迅速地一开一合,逐一念菩萨如来耶稣的名号;尹洛威在问了隔壁女生老师刚才说什么以后,忙把机车杂志扔下,在混乱不堪的课桌抽屉里紧张地翻找起英语课本;北冥翔的头鸵鸟般慢慢隐没在前方女生背后,然后收进手、脚、肩,十秒内整个人变形金刚般龟缩遁形;莱西脑袋前竖着课本,兀自沉睡岿然不动;卫强瞪着课本,青筋暴露;萧瞳将课文扫了两遍,合上,手托腮望着窗外,平静地等待点名声响起;小薰轻松地翻开课本,瞄了几眼,甩在一边;林菲被小薰甩课本那股坐怀不乱的气势刺激到,满脸凄苦地记着课文,手里死命拽着红色的幸运头绳…… 司徒御影坐在教室最后一排,见状,不祥感油然而生。果然…… “司徒御影同学,你来背一下吧。” 此话一出,没有一个人同情司徒御影,所有人都开心地松了口气。 司徒御影抬头,冷冷瞥了讲台上的人一眼。 “司徒御影同学~~~”君舞兀自看着手上的课本,压低嗓子阴阳怪气。 司徒御影慢吞吞站起来,瞄了瞄桌上的课本: “这篇课文……” 君舞挑眉。 “你并没有交代要背。” 君舞栽倒!干嘛这么坦率?直接回答我笨我不会不就好了?“不,”她笑道,“我有交代。” “你没有。” “我有。” “你没有。” “我……算了!我们找个同学问问好了,小强,”君舞直接转向司徒御影隔壁,笑容狡黠,“你说说,我到底有没有交代你们背课文?” 哪怕坐在角落大气也不出,灾祸也会从天而降。就这样职业背景男卫强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一边是他的顶头老大,一边是他仰慕已久的人。不到一会儿,卫强的头就大了一圈: “我……我……”艰难地咽下口水,卫强嗫嚅的声音有如蚊呐,“我没有听到老师说要背……” 君舞势在必得的笑容石化在脸上。了不起,小强你骨气了啊…… 司徒御影低头看向卫强,有点出乎预料。 两边都不能得罪,只好凭良心说话,全班都为卫强同学的义举捏一把汗,然后目睹君舞踏着沉重得恐怖的步伐一步步迈向讲台。竟然敢让君舞老大下不了台,连北冥翔都不禁开始幻想卫强接下来的命运。 卫强同学并没有为此后悔,却清楚背叛者的下场,下课后自觉去了办公室,背叛了大姐大,无论怎样的惩罚他都愿意领受。此后大约两分钟后,办公室外围观的众人包括司徒御影诧异地目睹卫强毫发无损地走了出来。 “怎么样怎么样?”林菲从人群中挤上前,既然卫强肉体无恙,无疑精神已濒临崩溃,“你的心痛不痛?她说了什么?” 卫强抬头,看了看过道上与其说关切毋宁说看热闹的众生面相,摇头:“……什么也……没说。”然后带着僵滞的表情走出人群。是的,君舞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要求他做。但是为什么?他想不通,于是只能越想越恐怖。 林菲在后头目送卫强仿佛灵魂出窍的背影,啧啧赞叹:“不愧是老师,高,果然是高!” 如今只要一想到小强的倒戈,君舞免不了要痛彻心扉一番。不可饶恕!当然不可饶恕的不是小强,而是她自己,谁叫她居然出现如此难以原谅的失败?目光投向前方两步远的司徒御影,君舞将对方上上下下打量一番,这小子很有魅力么?看不出来,不过就是长得比一般人帅一点点,然而年纪轻轻就一天到晚摆臭脸,性格上简直是一无是处,凭什么啥都不做就将她□了那么久的小弟收服了去? “司徒御影啊,”她忽然讨好地贴上去,“把你的手机号码给老师我吧……” 司徒御影没开腔。心头在说,门都没有。 “哦,你的号码很不吉利啊,13451749414……” 司徒御影一摸身上,愤怒地转身,果然君舞拿着他的手机正比比比逐一瞅着。 司徒御影的眼神黯下来,冷冷地伸手:“给我。” 君舞戒备地退后一步,视线还停留在手机电话簿上:“放心,我只是想搞到你老妈的号……”唰——迎面一脚袭向她的手腕!君舞一个旋身躲过,“阿雅、石坤、兄……”眼睛一亮,“母?哈?你都这么称呼你家人的?” “我劝你最好不要给我母亲打电话!”栗发的少年狠狠威胁,忽然出手,欲夺回手机。 君舞将手机轻巧地向后一抛,身后的墨行下意识接住,司徒御影一把抓了个空。 他想起命令他的保镖:“墨行!手机……” “谢啦!”君舞早已从还未反应过来的墨行手中一勾勾回手机,“对了,顺便还有你家的电话……” 司徒御影收起攻势,站直身子,恢复冷静:“你胆子很大,从来没有哪个老师敢给我母亲打电话。” “承蒙夸奖,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栗发的少年无可奈何,愤愤地瞪着君舞。 君舞以最快速度扫遍了电话簿和通话记录,很明显关键的通话记录都被删掉了,锋火联络人的电话号码也如她所想并没有保存在电话簿中。除了司徒家和司徒妈妈的号码,毫无斩获。 司徒御影隐忍不发:“看完了吧,可以还给我了吧。” “不对啊。”君舞皱起眉头。 “别人的手机你知道哪里不对了!” “没有女孩子的名字,在你这个年龄确实很不对啊。” 司徒御影嗤之以鼻:“无聊。” “一点不无聊,难道说你喜欢男生?” “无聊!” “哦?他反应怎么这么大?”君舞朝向身后的墨行,“他有这方面的嗜好?” “……据我所知,好像没有。”墨行尴尬地据实回答。 “这种问题有必要回答她吗?”司徒御影一把夺回手机,朝向君舞,“有时间关心这些,不如多想想怎样从我手上逃掉更实际。” “nonono,我觉得只有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比如知道你的喜好,我就可以投其所好……” “你还没觉悟吗。你已经没有那个机会了。” “哎哟,你还真以为凭你一个人就可以把ckr.一锅端了啊?” “多说无益。”司徒御影将手机揣好,转身朝前走。 “你要知道,”君舞在后头阴恻恻道,“把我逼急了,我是可以对你采取特殊手段的。例如给你在教室里安排个特殊座位啦……” 许失忆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坐在讲台侧缩着脑袋的司徒御影,想得入了神,仿佛自己正在站在讲台上豪情万丈地授课,忽然瞥到司徒御影在他眼皮底下偷偷翻着h漫画,于是他操起三角尺很顺手地在问题儿童脑袋上敲上一记:“专心听讲!”然后司徒御影在全班幸灾乐祸的目光中可怜巴拉地将漫画塞回书包…… “君舞老师!好主意啊!”许失忆大声称好。 君舞对着支持者一笑,又朝向无动于衷的司徒御影:“再例如,请你老妈来办公室开个茶话会什么的……” 前方,司徒御影停下脚步: “真的这么想见我母亲?” 呃?君舞和许失忆都愣住了,他问得这么正经,什么意思? “周六上午母亲应该有空,你的邀请我转告给她就是了。” 许失忆下意识想咬指甲,虽然看司徒御影在办公室被耳提面命是件大快人心的事,但那也只限于yy罢了。司徒同学的老妈可是司徒家的第一把手,也是现下黑道上金字塔顶端级别的人物,当然是能不见尽量不见,不能不见创造条件也要不见的角色…… 君舞和许失忆怔怔的,司徒御影丢下一句“满意了?”转身前行,不再搭理二人。 接下来的一路,寂静无声。 3 在约定的汇合地,阿雅蓦地抬头望向右方。 小薰竖起耳朵,也要在好大一会儿后才听到渐近的脚步声,她瞅着阿雅,好奇又感慨,有着流苏般绒绒黑发的年轻人回头朝她笑了笑,小薰眨眨眼,莫非这关家兄弟二人都属犬科,所以耳朵才这么灵光? “看来人都到齐了。”随着阿雅的声音,总算看到一行四人顺利归来。除了司徒御影的表情是一如既往的没有表情外,其余三人全部像是刚受过大刑,从头到脚的痛苦。 见君舞只是面部有些扭曲,小薰放下一颗心来。 “……你果然比我们好运啊。”君舞叹息一声,看着小薰身边温文尔雅的两位美少年,眼角余光偷扫一旁扑克脸的司徒御影。 “君舞老师,看上去气色不错啊。”这边,是促狭地招呼她的阿雅。 君舞撇嘴,仿佛看到阿雅身后有一条毛茸茸的尾巴悠然地荡来荡去,不过那当然不会是莱西般蠢蠢的狗尾巴,那是狐狸的尾巴。看你那副狡黠的笑脸,就知道我现在的气色一定相当不好。 “老师没受伤吧。”那边,是萧瞳没什么热度的问候。 喂喂,面对你的班导师你好歹问得有点诚意吧! 说起来,之前听许失忆说,萧瞳是被教导主任拜托陪司徒御影来找她的,出现在这里并不奇怪。可是关夜雅为何会在这里?忽然想起刚来学院时,卫强曾说过,因为司徒御影的关系,阿雅才没有被退学,君舞恍然大悟,这家伙根本和司徒御影是一伙的!小声啜一声,忙从关夜雅近旁跳开。见鬼,差点忽略了这个要重点提防的对象! 被避之惟恐不及的关夜雅傻眼地看着她,很是莫名。 “老师,”小薰悄悄挪到君舞身旁,“你知道欧阳学长家发生的事么?” 欧阳家发生的事?果然这里头有文章。君舞低头把耳朵凑过去:“什么事?” 唉,她还不知道?情报女王瞅瞅眼前人,慎重起见:“司徒他们都没告诉你?” “啰嗦,”君舞催促,“到底发生了什么?”在下面走着她一直觉得怪闷热,难不成他们家被黑道份子放火烧了?难以想象欧阳翱在烈火中优雅高贵地狂奔的样子。 小薰在心头琢磨,一方面她觉得司徒御影只是来找墨行的,自然没必要详细透ckr.的事情,一方面她又很想看看君舞得知ckr.的通告现身欧阳家宅后的反应,于是决定和盘托出,用极度诡秘的调调在君舞耳边低声道:“听阿雅说,ckr.的通告出现在欧阳家。” 随即看见君舞叼在嘴角的烟微妙地松了一下。 这说明什么?女孩锁紧眉头,君舞是打着ckr.的名义作案的伪怪盗,因为正牌的怪盗出现所以大惊失色?或者君舞才是真正的ckr.,发觉有人冒名顶替而始料未及?又或者……君舞和上面布置通告的都是正宗的ckr.大人? “既然人都到齐了,我们出去吧。”萧瞳拿起一旁的手电。 “等一下,”司徒御影冷不丁开口,“还有人没到。” 众人面面相觑。小薰诧异地环视四周:“不是都在这儿了吗?” 阿雅正摆弄手电,光线照到许失忆身上时蓦地停下,疑惑的视线落在热血教师背后,突然他惊悚地睁大眼:“许老师!你后面……是什么?!” 许失忆吓得一把扭过头去,匆匆一瞥间只看见身后一抹颀长黑影,还没看清究竟是什么,就一径惊叫起来。笼罩在那团黑影里的司徒御影满脸阴郁地走上来。 愠怒地扫了许失忆一眼,栗发的少年扯下许失忆衬衫背后衣领下附着的某个不明物体,略略审视一番:“是追踪器。” 众人大大倒吸一口冷气。 “信号强度大概也只够探测到洞口。”他将追踪器收好。 “可恶!!你一早就知道了是不是?!为什么不告诉我?!”愣过之后,许失忆又羞又恼怒不可遏。 萧瞳眉心隆起,记起来:“是在我们之前来欧阳家的那些警察?” “那两人并不是警察,应该和追踪君舞老师的是同一拨人。”司徒御影平静回答,完全忽视许某人的愤慨,“他们过会儿就会找来这里,与其和对方狭路相逢,不如在这里以逸待劳等着他们。我想到时候很多情况都能水落石出。” 小薰料定是之前追尾的那帮人,对这个主意非常不感兴趣,急忙提醒:“他们手上有枪!” “没关系,不会让他们有机会用到那个的。”司徒御影兀自望向洞口的方向,冷静自信且不容分说。 一时间聚集在洞窟里的众人都没再吭声了。沉寂的气氛中仿佛有种对来自栗发少年口中的话自觉认定了的味道。虽然对君舞的气势小薰一直很看好,但是,不晓得是不是之前发生了什么,这一刻,女王的势头明显地输给了更具压迫感的黑道世家少主。就连她最最心水、拥有无与伦比的儒雅派领袖气质的会长,竟也没有一丝要反对司徒御影的意思,事实上萧瞳看上去更像一个事不关己的局外人。小薰想起“狼帮”这个已快被遗忘到角落的称呼,被校园里的俗男俗女们一致推举为头狼的司徒御影(尽管本人一点当选意愿也没有),果然当之无愧地具有震慑一切的领袖魄力。 抬起头来四下张望,这黑暗的洞穴,似乎无形中让那张狂的统御力辐射得更厉害了。小薰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到头来她还是不得不和那帮追兵面对面吗?不过比起先前在车上和下水道里被不知底细的敌人追逐,这会儿和这么多人在一起,倒是不怎么害怕了。反正统统交给司徒同学和老师他们就可以了。那么她就干脆当个称职的好事者,乖乖等着看好戏上演得了。 于是阿雅看见短发的女孩索性在一旁的石块上坐下,像是为什么做准备似地将手电在身旁搁好,然后打开书包,从包里摸出笔和一个黑色的笔记本来。 发觉大家都好奇地注视自己,小薰抬起头眨眨眼,一脸兴奋地扬起手来: “那么大家就好好干啊!不介意的话我就做实况记录啦!……嗯,首先从作战计划开始,司徒同学,你有什么打算……” 4 同一时间,在欧阳翱脚下这片土地的东南方向,穿越冗长的、栖息有无数蝙蝠的洞中道,在开敞的区域前,两条人影相继停下。 似乎是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两人将手电光束重叠在一起,方才确认坐在十米开外的地方若无其事地举起手朝他们挥舞微笑的穿高中制服的女生不是幻影。膝盖上垫着书包,女孩一手执笔,一手压着包上的本子,怎么看都像是在做功课。只是,地点有点不太对…… 任谁撞上这古怪的场景都不免会怔住,加上对方还一脸他乡遇故知的殷勤笑容。就在两位训练有素的追踪者呆愣不过三秒之际,迅捷的黑影倏地袭来!一左一右,如掠食动物般从侧旁的隐蔽之处闪出,转瞬间,酣畅的格斗声响起。 “见鬼!”低啜一声,突袭显然令黑衣人措手不及,连来人的脸都没看清,手电就被卸掉,靠着手电光一路走来的二人一时适应不了突来的黑暗。好在常年的搏击训练令两人在吃了第一击后很快集中起精神,凭借敏锐的嗅觉险险躲过紧跟而来的第二轮攻击。 “哗——”光从耳边石块簌簌滚落的声音便可判断来势有多猛,片刻也容不得开小差。 此时陷于被动迎战态势的两人,战斗的场所也不佳,位于狭窄的通道和开阔地带的接口处。不晓得敌人的数目,但敌人的意图很明显——将他们分开再一一击破。黑衣人a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被逼得倒退回甬道中,而他的同伴则被引至了开敞的区域,想必在那里早已布置好埋伏,他这边尽管手脚放不开,好歹不必担心被人夹攻,且敌我双方都占不到什么便宜。不过既然同伴被擒的可能性很大,他就势必得拿下他的对手才行。 借着防御时蹲匐在地的姿势,黑衣人一跃而起,峁足劲挥拳而出。对方侧身一让,错手扣下他落空的拳,下一秒,黑衣人a的手臂被“咔”地一扳,整个人失去重心翻倒在地。忍着剧痛纵身而起,黑衣的追踪者调整好状态拉开与对手的距离,但在这沉重的一击后双方优劣高下立见。他的对手是身材高挑非常年轻的男性,不但实力强,意识也极好,稍一不留神就会被他逼至死角。搏击成绩从来为优的自己,第一次遭遇如此棘手的对手。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这么想着,黑衣人旋身闪过电光火石的劲拳,顺势掏出腰后的手枪! “别动!” 枪口瞄准的位置,他的对手停下来,缓缓上举双手。年轻人凝神屏息盯住沉默的对手,该死,太暗了连他的面孔也看不清楚。 “退后。”抬枪,年轻人命令道。这家伙的速度太快,不离他远点儿可不行。 对方却纹丝不动。 “听见了吗?退后!”牢牢握住枪,黑衣人厉声道。 “退不了,后面是岩壁。”对方淡淡地说。 目光下意识地探向那人身后,就这一刹给了敌人可趁之机—— 手刀落在小臂,带来电击般的抽搐,手枪从麻木松开的五指中脱落,掉头握在敌人手上,森然的枪口转眼对准他的额头。 比起自己的冲动鲁莽,方寸大乱,对方却始终从容不迫,有条不紊。黑衣人气恼地垂下头,对于这次的失利,他无话可说。 被用枪抵着后背走出去,果然一眼就见到自己已受擒的同伴。洞穴的空地上对方有四男二女,加上身后他的对手,一共是七人。借着手电光,年轻的黑衣人才看清俘获自己的人的模样,竟然就是在大门前碰过面的司徒家的二少。败给黑道世家的继任者,他胸中有种说不清的滋味。 顺利摆平另一名追踪份子的是墨行,君舞也在最后关头用意大利陀螺助了一臂之力。此时,被收缴了武器的二人双手放在脑后跪在地上,头顶砸下连珠炮的盘问: “你们在追踪谁?!” “……” “是受谁指使?!” “……” 无论怎么问,两人皆守口如瓶。司徒御影走过来,单膝蹲下:“认识这个吗?” 两人抬起眼,栗发少年摊开的手心上是那个小小的追踪窃听器。见状两人不约蹙起眉,却还是保持沉默。 “一定认得吧。”司徒御影将追踪器捏在指间打量,“这式样很特别,稍稍找人调查一下不难知道出处,我们也明白你们追查的对象是ckr.,所以用不着不说话,你们隐瞒不了任何事,最多让我们多忙几天。我想你们也不会天真到认为我们会因为撬不开你们的嘴就放人。” 小薰注视司徒御影蹲下的背影,忍不住在心中□:司徒同学……你太邪恶了…… 两黑衣人的眼神有所动摇,却依旧默不吭声。其间,较年轻的黑衣人a无意瞟到某处,视线蓦地凝住了一瞬,却转眼又移开。 “那么这几天只好麻烦你们留下作为人质了。”司徒御影冷冰冰地起身。 “等等!”年轻的黑衣人a突然开口,“你给时间让我们考虑一下。”他身旁的同伴投来困惑的眼神。 司徒御影居高临下:“要多久?” “五分钟。”年轻人看向自己纳闷的搭档,“我想和我的同伴商量一下,就我们两个人。” 扬起眉,栗发的少年想了两秒:“可以。” 于是七人退到较远的地方,独留那两人在角落里面壁商议着。只用了两三分钟,似乎得出了结论,两个黑衣人起身走上前来。 “想清楚了?”君舞双手抄在外衣口袋里。 较年轻的黑衣人点点头:“但是接下来的话,我只同他说。” 眼光指向的目标,是在君舞侧后方的某人,她转过头去,看到黑衣人口中的“他”居然是指关夜雅。 集众人诧异的注视于一身,阿雅本人也是一副不得而知的样子,一脸无辜的笑很生动地在说:我真的不是他们的同伙哦。 司徒御影转向黑衣人,面色沉肃:“为什么?” 年轻的黑衣人耸耸肩:“没什么,只是觉得他看上去比较值得信赖。” 尽管司徒御影露出打死也不相信这是实话的表情,黑衣人显然不打算再说什么。 最终还是由阿雅出马同那名年轻的黑衣人进行单对单的交谈,另一名黑衣人则留在司徒御影身边。 远远地留意着,小薰不禁嘀咕:“难道是因为阿雅看上去最好欺负?”不愧是有名的滥好人…… 还是那个三面环壁的角落,确定其余人都无法听见他们的谈话声了,年轻的黑衣人才悄声开口。 “……你认识我?”听见对方说认得他,阿雅有点吃惊。 “嗯,你大概不记得了,大概是半年前,在你工作的酒吧,曾经有一次有人闹事……” 阿雅“哦”了一声,想起来:“你是上次那个……”怎么说呢,打抱不平的青年? 对方抿抿唇,有点赧然:“嗯,就是我。”因为看不管撒酒疯的男人对女招待性骚扰而出手制止,到头来是打得整间酒吧鸡飞狗跳,年轻人不无歉意:“上次真是给你添了不少麻烦。” 阿雅毫不介怀地摇头。 “对了,叫我守恒好了。”黑衣人简单地通报了名字,正色道,“关于这次的事件,因为我有接到命令必须严守我们的身份,所以这一点不便在此透露。” 阿雅谅解地点头,又问:“选择告诉我只是因为认得我吗?” “不,不仅仅是。当然这也是一方面,另外一方面,”守恒牵起嘴角,表情温和了不少,“虽然我和你只有过一面之缘,但我觉得你是可以信任的一个人。……不好意思,大概又给你添麻烦了。” “没有,我很高兴你信得过我。”阿雅笑,那是发自真心的欣慰的笑。 沉吟了一会儿,守恒低声切入正题:“……这次我们任务的目标,的确是ckr。” 阿雅审慎地看着他,没有做声。 “但除此之外我和我的搭档就一无所知了。”看到阿雅将信将疑的神情,守恒又说,“我知道这么说无法叫人信服,但是你信也好不信也好,这就是我能给你们的全部信息。更多的情况,只有上面的人才知道。现在人和追踪器都落在你们手里,我知道我们并没有讲价还价的余地,我只想让你们了解一点,我和我的搭档所能做的,就是出洞后联系我们的上司,再让他同你们直接对话。仅此而已。” 阿雅一面听守恒诉说立场,一面嗯嗯地应着,末了点头:“明白了。那么你希望我……” “尽可能将我的意思委婉地转达给你的朋友吧。”小心瞄一眼司徒御影的方向,年轻人没辙地叹了口气。 于是,作为缓冲的阿雅被推到不苟言笑的司徒御影面前,将对方的话用最妥当地方式转述了一遍。 “会不会有什么阴谋啊?”许失忆不放心地摩梭着下巴。 “就按他们说的做吧。”君舞倒是无所谓,面对众人的置疑,她摊摊手,“我们没别的办法,不是吗?难不成要十大酷刑让他们开口?再说他们不过是喽罗,估计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现在恐怕应该操心别的事了。”冷不丁打断的是的萧瞳。黑衣人同阿雅交涉的时候,他独自一人朝从入口方向走去,现在折返回来,眉心却重重隆起。 从萧瞳的样子察觉出不妙,洞窟里众人全体安静下来,然后听见白衣的少年面色凝重地说: “涨潮了。” 虽然对无法按时返回学校已有所觉悟,却不觉竟然已过了下午六点。许失忆记得来之前欧阳翱曾提过,因为近年气候变暖导致海水上涨,但是几乎所有人都忘了满月之夜涨潮的可能。 一行人匆匆赶往洞窟出口,途中就听见一阵阵唰唰的潮声。爬完最后一段上坡,洞口微弱的光终于出现在视野尽头。离出口的直线距离不到一百米,但是还没走几步,就听见许失忆哇一声跳脚。 哗啦啦!紧跟着传来接二连三踏进水里的声音。 “已经涨到这里了!”小薰惊呼。 在这个位置,水还不算深,刚漫到鞋底。只因在洞中溅起的水声被放得很大,才给人一脚踩进水坑的错觉。 坡度是不陡,但越往出口走地势越低,时间一久,等到水再多灌进来些,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小薰心想,不巧自己还是旱鸭子,到时候只会拖累大家,赶紧随众人加快了步伐。 海水从鞋底慢慢涨到了脚踝,已经变得必须得脱了鞋才能前行。潮水升得很快,前一分钟还看得见几步远的地方好些块能落脚的实地,等走过去时已是一片汪汪的水。向前望,先前进洞的路早已消失,通往洞口的已然是一条映照着落日霞光的小溪。 踏着没小腿的水,一行人紧赶慢赶,好不容易抵达洞口,却听见许失忆蓦地叫道:“完了!” 远远地,众人看见顺水漂出的皮划艇。 一个大浪正路过洞口,想必是注意到洞内怔忪的众人,热情地招呼了过来…… 接下来的故事,你们也许不会想要听到了…… chapter 34 1 夜里九点,距喧嚣的市中心十多公里远的辽阔庄园中,唯有夏夜的宁静在蔓延。燥热的风吹过,月光将簌簌摇晃的树影投射到红砖房的外墙上,一阵沙沙地张牙舞爪,仿佛鬼魅夜行。 忽的,老屋窗口处晃过一丝亮光,但只那么一下又归于黑暗。 二楼书房的门静静地敞着,走道里昏暗的光模模糊糊勾勒出门前的身影。将手电光调弱,搁在地上,中等身材的人影蹑手蹑脚走到窗边,将两层窗帘小心一一拉上。这才拾起地上的手电,背对着窗户,开始打量这间书房。 以现在的状况,时间还没充裕到允许做地毯式搜查,一切只能凭借直觉和经验。一楼的客厅走马观花地扫了一遍,没有发现可疑物件,一般来说,也很少会有人胆大到把重要的东西大大方方置于来往人们的眼皮底下。二楼有两间卧房和一间书房,屋主和秘密持有者既然是男性,按照昔日的案例推断,书房作为秘密藏匿处的可能性要比卧室来得大得多。在时间不够的情况下,选择放弃卧室首先查看书房,绝对的明智。 和一楼一样,房间里弥漫着浅浅的灰,能够闻到锈涩的味道。屋里的陈列很简单,窗前的一张书桌,和足足占了两面墙的组合书柜。 倘若秘密藏在书本里,找起来无疑要命。虽然大部分书都被转移到了别墅,粗略地计算一下,这里的藏书也在三百册上下,也够找上好一阵了。 来人眼里涌起一股焦躁,不过很快就平静下来。橙黄的光束开始有节奏地扫射一排排书脊。 欧阳锦平时很少谈起自己,好在此前调查得细致,对他的兴趣爱好总算也有一定的了解。基本上,这个人的书架上只会有两类书,一是经济学、企业管理、金融及商务方面的专业书籍,再来就是福克纳的小说了。欧阳集团的拥有者,与《喧哗与骚动》、《八月之光》的作者,怎么看都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但是欧阳锦身边的人对此却并不奇怪。仅这间废弃的老屋中,与福克纳相关的书籍就面面俱到,小说,传记,批评研究……只是看样子都是三十年前的出版物。比起如今那间偌大的别墅书房的收藏量,实在是小巫见大巫。若非亲眼所见,大概没人会在那俨然福克纳研究狂的小型图书馆与欧阳老先生的书房这两者间划等号。福克纳作品,福克纳传记,福克纳研究,从最早出版的到最新出版的,从上海的出版社翻译的到北京的出版社翻译的,甚至刊登有福克纳学术论文的报纸、国内外期刊……统统能在那一百多平方米的书房中找到。无怪乎居然会有求书若渴的教授特意从外地飞来东林。 还有什么好说的呢,如果只能相信一次,那么就宁愿相信秘密在二楼而不是一楼,宁愿相信秘密在书房而不是卧室,宁愿相信秘密在书柜而不是书桌,所以也宁愿相信秘密藏在福克纳的书里而不是在专业书籍里。 理清了思路,这样一来,搜索的范围就大大减少了。 福克纳的书籍这间屋子里不过四五十来本,快一点,一刻钟就能搞定。 挑了个好的照明角度将手电固定好,上层的书拿起来费力,所以最好从书架的下层找起。 打定了主意刚蹲下来,却赫然听到楼下的开门声和脚步声。 一点没错,有人进屋了,而且不止一人。那脚步声是如此清晰大胆,几乎可以断定是庄园里的人,当然最坏的可能性,来的人是欧阳翱。 保镖推开门,按下门边的开关,房间豁然亮堂起来。欧阳翱来到书房门前,脚步停住,有好长一段时间的沉默,再开口时,声音已十分不耐: “还想躲多久?” 她踌躇了两三秒,自知瞒不住,便从书柜侧站出来。 欧阳翱看见眼前人,很平静:“果然是你。” 在面容冷鸷的贵公子身后,是顾管家和三名人高马大的保镖。看清面前的短发女子,一行人脸上的表情不是不吃惊的。 顾管家和保镖开始打扫书桌区域和椅子,欧阳翱沿着书架踱着步子,戴白手套的手指悬空抚摸着一列列书脊:“如何?找到要找的东西了吗?” 坦荡地摇头,女子抬头挺胸,用完全不同于女佣身份的高姿态口吻问道:“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她是在再三确定欧阳翱和司徒御影一行人在大厅中议事后才行动的,而如今看来,那应该是欧阳翱故意演出的一场戏。 “我可不是江户川柯南。”欧阳翱偏着脑袋,唇角带笑,“我只是怀疑家有内贼。从年限上来看,你和露玛最可疑。之所以会说‘果然是你’,只是因为这样听起来比较帅。不过,你出现在这栋房子里,就足以说明问题了。” 女子耸肩:“既然落在你手上,那就任君处置好了,但是……”说到这里顿了顿,抬起的眼中饱含不甘,“我还有些问题,如果不问个明白就是死也不会瞑目。” 贵公子慵懒的目光兀自游走于书架间:“虽然你死后瞑不瞑目跟我实在没什么关系,不过,”他转过头来很优雅地一笑,“既然你我主仆一场,我就大发慈悲地回答下穷途末路的你最后的疑问吧。” 想来对于欧阳翱高高在上的说话方式已习以为常了,女子并没有如正常人般进入抓狂状,她的视线环顾这间不大的书房:“那个东西,是不是根本不在这里?” “嗯。”欧阳翱笑眯眯地颔首,“你调查有误呢。” “很高明,那么……你将它转移到什么地方了?” 欧阳翱微抬下巴,华丽道:“这个问题已经同gameover的你没有关系了。”这时转椅已经被收拾出来,欧阳翱走过去舒服地坐下,帝王般交叉十指,“现在换我问你了,你是受谁指使?” 女子迟疑了几秒:“没有人。指使我的人就是我自己。我的职业就是偷盗,而欧阳家不可告人的秘密,”她挑衅地看向书桌后的人,“我可是觊觎已久了。” 欧阳翱看着她:“打通各种关节顺利进入欧阳家,而且居然伪装了一年之久没有露出马脚,就算是福尔摩斯也没有法子办到。”身子微微前倾,“是要为你背后的人开脱吗?” 这种谎言无论怎么编都是漏洞百出的,女子淡淡吐了口气:“那我就直说了吧。没错,以欧阳集团的调查能力和信息网,凭我一己之力的确没法办到,但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这是我的职业道德,所以请不要再问有关背后主使人的问题了,你不可能在我这里得到答案。” “承认有人指使就好。”欧阳翱靠在椅背上,“能够助你潜入欧阳家的,肯定不是宵小之辈。” 有保安走到欧阳翱身边,弯腰:“少爷,警察局的人来了。” “好,”欧阳翱起身,吩咐顾管家,“顾伯,你代我接待一下警察局的人,这位小姐就交由他们处置好了。有什么调查结果让他们尽快告诉我。” “好的。”顾管家领命而去。 “欧阳翱!”被两个保镖押到门口,女子冷不防回身叫出欧阳翱的名字。 房间里一阵安静。保镖们和顾管家都觉着方才那一喊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却都想不起来那其实是他们至高无上的欧阳少爷的尊名被直呼带来的特殊效果。 女子凝望欧阳翱,静静地道:“有一句话,我很早就想对你说了。” 欧阳翱环抱双臂,露出饶有兴趣的表情。众人瞩目,然后—— “你是我见过的最极品的变态加混蛋。” 吐尽了一肚子怨气,女子昂首阔步转身离去。 肇事者走了,难为屋里两个保镖,只得绷紧下颚,痛苦地强忍着笑意。 欧阳翱斜睨表情古怪的两人:“她道出了你们的心声是不是?” 别墅一楼的会客室中静悄悄的,九个人或沉默或冥思或发呆,只有司徒御影与欧阳翱通话时一两声闷闷的“嗯”“知道了”,不过这种了无趣味的回复只是让现场的气氛更加沉闷罢了。君舞因不甘寂寞制造出的小规模噪音也未能化腐朽为神奇。 君舞的座位被安排在房间角落靠近两名人质的地方,因为离亮堂的中心地带距离比较遥远,女王傲然的脸看上去像是落了一层灰。司徒御影没将她的秘密公诸于众已够留情面,君舞很识时务地不去打破这份默契。 小薰回头,觉着女王大人此刻的模样就叫“明日黄花”,叫“被造了反”,叫“被剥夺了话语权”。她对现在发生的事情一知半解,也搞不懂为什么君舞会被发配到那个角落与人质为伍,但仍能依稀感到是为形势所迫,因为“成王败寇”,所以才“三小时河东,三小时河西”。不过她并不认为将君舞驱逐出境是个好主意。君舞虽然不会卧薪尝胆伺机报复,却也绝不是安分的主。就在他们坐在沙发上开圆桌会议时,不祥的目光就暗箭般一一戳在众人背上,闲来无聊还会调戏身旁的守恒,因此在司徒御影与欧阳翱通话的时候,背景不时传来气愤的“喂!女人你干什么?!”无奈的“拜托!别扯我的眉毛……”虚脱的“算我求你,放手啦……” 咔。新一代话语权掌控者与欧阳翱通话完毕。小薰的注意力也被拉回来。 “这么说,那个女佣就是ckr.?”听司徒御影大致介绍完情况,阿雅问。 “只能说有人入室行窃,被逮了个正着,但那并不是ckr.,”瞄一眼正蹂躏人质的君舞,司徒御影继续说,“应该说和ckr.没有一点关系。” “她不是ckr.?这么说今天的事根本是恶搞事件?”小薰纳闷,她现在心中有无数疑问要发泄,仔细打量身边人的脸,个个表情诡秘,她坚信有人有什么东西正隐瞒着她,更坚信这一张张表情就是那即将被火烧穿的纸,“ckr.的黑色通告也是她伪造的?” 司徒御影摇头:“被抓住的女佣之前曾为我们引过路,我特别留意了她看到黑色通告时的神情,那种惊讶不是装出来的,所以我想ckr.的通告不是她的恶搞,而是真的,但她却并不是ckr.,只是凑巧与ckr.有着相同的目标。眼见ckr.要行动了,她迫不得已只好在准备不充分的情况下潜入老屋。” 房间里一片安静。 阿雅有些失笑:“真不错呢,看来这些你和欧阳学长当时就想到了。” “他有没有当时想到我不知道,我当时想到的并不多。唯一可以确定的只是欧阳家一定有内鬼。”司徒御影凝视地上那根改造过的投影装置,“这张通告的挂顶上积了很厚的灰,说明安置在欧阳家已经有些时日,只是因为某些原因安排这张通告的人必须让它在今天暴露。欧阳家戒备森严,外人做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只可能是潜伏进欧阳家的内鬼所为。这个人在欧阳家呆的时间应该相对不长,就算是做卧底也没必要耗费十几年的光阴。我想这一点欧阳翱也想到了,按时间排除一下,内鬼最可能是谁,他心中早该有数。” “可是突然又冒出另一个盗窃者,”阿雅感慨,“如果这个女佣不是ckr.的话,也就是说欧阳家同时出现了两个卧底。真够戏剧化。看来欧阳家果真藏着为世人觊觎的秘密。” 小薰托腮,若有所思:“还是想不透,既然ckr.早在很久前就瞄准欧阳家了,为什么不当时就动手,司徒你说‘因为某些原因这张通告必须在今天暴露’,可究竟为什么非要早今天?” 司徒御影瞥了眼君舞,最后只是敛下眼,淡淡地说:“不知道,或许是时机未成熟。” “难道这次的时机成熟了?”小薰喃喃自语,司徒同学没把她当自己人,怕是掖了很多东西吧,她抬起头来,“那么真正的ckr.呢?既然那个女佣与ckr.的目的一致,ckr.也该现身了吧?” 小薰自问这个问题搞得掷地有声,如同悬疑小说中的惊叹号。君舞的一双猫眼神经质地眨了眨。 当——古老的座钟敲响,夜里十点,凉风穿堂而过,露台处的窗帘鼓起。一切蓄势待发。 2 “呲——呲——”充气筒的压杆有节奏地下压着,黑色的气囊在草地上膨胀伸展,一会儿的功夫,一只充好气的单人皮筏便躺在脚边。 海风掀起长长的卷发,女子起身,喘了一口气。满月悬在头顶,淡淡的荧光勾勒出她的身影,个子颀长,身形纤瘦,加之一身贴身的黑色潜水服,远远看去那身姿很是骨感中性,如果不是一头长卷发,压根看不出女性的身份。 在她身后不到一米的地方就是悬崖,潮水在崖下不安地起伏涌动着。蹲下,将两块石头分别在皮筏两头绑紧,女子朝相距近三十米的海面看了一眼,将皮筏推了下去。 仿佛慢镜头般,充气皮筏缓缓坠落,在海潮声的掩盖下,听不到一丝落水声。海水携着皮筏上下起伏,不过因为有两块沉重的石头固定,皮筏并没有被汹涌的潮水带走。 女子转身,从地上一只小旅行袋里取出一盘钢索,钢索的一头系在树干上,另一端则扣在上身的保险带上。她试着扯了扯,可就在这时,远处“啪”地打来一束白光。 之前一直在黑暗中行事,女子在突然射来的光线下本能地举手覆眼。 “露玛小姐,打算玩蹦极吗?”欧阳翱站在盛光之处,打量着手拽钢索的女子。 “哎?哎?少爷吗?”露玛虚着眼,努力想要看清欧阳翱和他身后的人的表情。 “我真不知道该夸你临危不乱还是说你垂死挣扎。”欧阳翱大大摊开两手,慢悠悠走来。 “啊~~~非常好!”露玛兴奋地弹了个响指,“少爷的这个姿势是我的最爱!” “谢谢,”欧阳翱笑道,“你蛮有眼光。” “不过,抱歉,少爷……”露玛仰望夜空一轮明月,眼神伤感,“今夜我必须离开,和你的缘分只能到这里了……” “接下来是不是要说你是我五岁那年救的一条鱼,要我在你走后不要想你。” “既然少爷都知道了,那么,我们有缘再会了……”说着人已悄悄闪到崖边。 “哦,起效了。”欧阳翱冷不丁说。 “……什么?”退到悬崖边上的露玛纳闷。 “你的手。” “手?”顺着欧阳翱的视线垂下眼,竟赫然发现自己的两手散发着五彩的荧光,“啊!这……这是怎么回事?”激动的露玛激动地颤抖着十指,“难道我真的要变成鱼了?!” “这是易红发明的‘叫你装13’涂料,据说是由一种特殊活性霉制成的,沾染上后要过十个小时才会看出效果,我想试试是不是真的这么有效,于是将它涂在了爷爷书房中的那个木椟上。” 露玛整个人凝固。 “人鱼小姐,你的手又是在什么地方沾到它的呢?” 露玛感到自己的额头沁出汗来。 “你知道我说的是哪个木椟吧?” 女孩皱起眉头,视线动摇。 “那是个仿造品。”欧阳翱笑笑。 露玛露出要晕厥的表情。 手指上证据确凿,神态也已出卖了她,但露玛倒是很老道地保持着沉默,丝毫没有吐露出一个关键字眼,欧阳翱望望她:“算了,我来替你说明吧,看看说得对不对。”贵公子凝视手套指尖,慢慢踱着步子,“大约一年前,你以女佣的身份成功潜入了欧阳家。在这之后的一年里你一直在这里寻找着某样东西,同时也在为未来的某一天做准备,”他笑着看向她,“现在我们都知道那一天也就是今天,当然也可能因为今天发生了太多意外使你不得已必须将原定的日子提前到今天,你要在这一天实施ckr.的伟大盗窃计划,并向欧阳家发出宣告。不过前提是,在那之前,你必须确定ckr.目标物的所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你锁定的调查对象只是那栋老屋,所以ckr.的黑色通告会出现在那里并不是偶然,那是你很早以前就安排好的,对吧?对于欧阳家女佣的你来说,要接近老屋并不困难……” “少爷的想象力真丰富,不过您未免把我说得太神通广大了,”露玛已经恢复常态,微笑着打断,“稍微提醒少爷一下,那个老屋可是欧阳老先生禁止任何人入内的地方,就连顾伯也从没进去过,何况我区区一介女佣呢?更别说还要潜进老屋布置好通告了。” “不是‘潜进老屋’,是‘接近老屋’。”欧阳翱的手指在唇边摇了摇,“潜进老屋是不容易,但谁说布置通告就一定要进入老屋了?只要随便找个借口,比如老屋的屋顶渗水,你就可以大大方方请人来维修,维修的人不用进入屋子,从外面便可布置好通告。我也问了顾伯,你确实有打过电话请维修人员来修葺老屋,大约是半年前,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来的人是你的同党吧。” 露玛状态良好地耸耸肩,什么也没说。 欧阳翱继续道:“一来,那时你直觉你要找的东西一定在老屋里,二来,就算不在那里,将通告布置在老屋也不会有错,我想你从什么地方得到了可靠情报,东西就在欧阳家,老屋是欧阳家的一部分,就算东西不在老屋,但只要还在欧阳家,ckr.的通告出现在老屋也不算违例。当然了,在布置通告的时候,你其实是坚信秘密就藏在老屋的,不晓得后来你有没有等来机会潜入老屋寻找,我想或许有一两次吧,不过可以断定那之后你终于发觉到不对劲。” 露玛抿嘴笑,有点自嘲:“老屋是障眼法。” “爷爷是精明的老狐狸。”居然说自己的祖父是老狐狸,不过说这句话时,欧阳翱看上去倒是一脸颇赞赏的表情,“不过,我有点好奇,你是怎么察觉秘密不在老屋而在书房的?” 自知到底瞒不住了,露玛叹了口气:“全是运气呢……有一次我端茶进书房,正好碰见做清洁的佣人打翻了书架上的那个木椟,椟子里的硬币滚落了一地,我大概扫了一眼,都是些古代货币,算得上收藏品了,于是欧阳先生对那个佣人发了火,我很少见到欧阳老先生生气,我是说,他即使生气,通常也不会发这么大火,一时有点意外,但是想想如果那盒子里装的是他收集多年的藏品,这么生气其实也很自然。那个佣人忙蹲下来捡,我也放下茶杯帮忙去找,可是……欧阳先生却叫我们都让开,然后自己亲自蹲下来去收拾那个木椟。”露玛回忆着,歪了歪头,“我当时就觉得有点奇怪,因为平常完全看不出来他是个硬币收藏爱好者。不过,我马上就发现了更奇怪的地方。欧阳先生只是把散在附近的硬币捡回木椟里,却压根不去管滚到远处的硬币。我和佣人将那些掉到犄角旮旯的硬币找回来递给他,他也只是草草地丢进盒子里完事,甚至都没有检查一下他们有没有残缺,也不管藏品是不是齐全。从书房出来,稍微想了想,才恍然大悟。呵呵,我打赌他在意的根本不是这些硬币,他担心的是那只木椟。这大半年来我一直就找错了方向。如果不是那次意外,或许到现在我都还一筹莫展。” 欧阳翱了然地点头。那只木椟设计精巧,看似普通的收藏盒,其实下方却有暗格。如果不是与爷爷朝夕相处,恐怕他也不会生出丁点怀疑来。 女盗贼拨拨头发,感慨良深,“真是不可思议……我以为自己能在欧阳家潜伏一年,耐性已经非常了得,没想到欧阳老先生竟然那么早就布好局了。”就像个无比耐心的猎人,布下天罗地网,静静在一旁伺机,等待猎物上钩。不,不对,他的目的不是猎取,而是保护。是什么值得他如此煞费苦心大费周章地保护?露玛若有所思地蹙起眉。那份拼图的后面,究竟隐藏了怎样的秘密?她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也是好奇得很。 “在想什么?” 欧阳翱的提问打断露玛游移的思绪:“想你是怎么怀疑到我的?我的行动有什么纰漏吗?”露玛拧着眉头,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 欧阳翱说道:“记得下午那个匿名通知风华和君舞的跟班来的电话吗?”露玛看向他,“我只是直觉,那应该不是偶然事件,如果被通知来的只有风华的家伙们也就罢了,可是偏偏君舞的人也来了。我记得司徒御影先前说过他怀疑君舞是ckr.,所以,君舞帮跑到家门口这个细节,我也就稍稍留意了一下。” “难道……那个时候你就怀疑是我?”露玛瞪大眼,难以置信,“所以才叫我去大门口应付他们的吗?不,”她摇头,“这怎么可能?!” “当然不可能。我又不能未卜先知,自然不可能在那时就知道你是内奸,只是简单设想了一下,当时欧阳家戒备已很森严了,就算有人拿到了我放的那个假木椟……对了,赝品是在爷爷住院后我让人定做的,和真的那个很像吧?” “拜托不要跑题……”不愧是变态贵公子,讲到关键处时若无其事地歪楼。 “哦,抱歉,我讲到哪儿来了?” “假木椟……是‘就算我拿到那个假木椟’!” “对,就算被你拿到,我量你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由严密盯梢的欧阳家将东西带出去。于是我结合种种情况联想了一下,突然意识到门外的混战其实是将东西运出去的最佳时机。如果猜测得没错的话,偷盗者一定会想方设法地到门口去与君舞的人接头吧,如此便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东西运走。我叫你去处理那会儿并没有怀疑你,不过我运气不好,碰巧就把你点到了。当然这些都是建立在君舞确实参与ckr.行动这个前提之上的。嗯,说起来,我对司徒学弟的话有时还真是容易无条件相信呢。”欧阳翱抱着双臂,稍微玩味了一下,“为了确认大家的不在场证明,我有意将庄园中的所有人安排为两两一组。让你和森一起去也是这个原因,但我注意到第二次你就将森支回来了。这个动作太可疑了。你熟悉大门前的状况,也知道监视器的死角,只要让你和接触人有机会单独相处,要把东西拿给他而不被发现简直易如反掌。” 露玛沉默。 “ashestoashes,dusttodust,”欧阳翱突然问,“是什么意思?” “……”气氛有一丝凝滞。夜色里只听见风声浪涛声。 “你和君舞究竟谁是ckr.?ckr.背后有什么秘密?为什么要瞄准欧阳家?” 露玛忽而抬起头:“抱歉。”飞扬的长发后她勾起嘴角,“四个问题太多了!下次再告诉你!”话音未落,人已飞快转身,跃起的身影转眼消失在海崖下。 保安们啜了声可恶,纷纷追到崖边,乌云掩月,海潮起伏,根本看不见逃逸者的所在。有人抓起绳索,只轻轻一拽就拉上一大截,不禁感叹:“动作还真快!” “少爷,我们开游艇追她回来!”保安回头提议。 欧阳翱耸肩:“我看她没那么简单等着我们去追。” 果然如欧阳翱所料,打电话给码头的人确定,传来的是游艇被破坏,油全被放掉的消息。 3 欧阳翱推开别墅客厅的大门,一股肃杀之气逼面而来。在或不耐或热切的注视下,欧阳翱气定神闲走到沙发正中坐下,接过下人端来的黑咖啡,不慌不忙喝了一口: “真相大白了,安置ckr.通告的是露玛。她大概是一年前潜入的。” 果然有两个内鬼!众人一致暗忖。不过表情就各不相同了。君舞抖了下烟灰,什么也没说;阿雅的指尖在扶手上一点一点,看上去兴致勃勃;许失忆贼眉鼠眼左顾右盼;守恒和他的同伴大惑不解地面面相觑;萧瞳平静地坐在那里,没什么表情。 “那她人呢?”关夜雅示意早已关得严严实实的别墅大门。 欧阳翱深呼吸:“……跑了。” “什……什么?!人被你放跑了!”听完欧阳翱轻描淡写地讲完失败的结局,许失忆蹭地从沙发上站起来。 欧阳翱高调瞄他。顾管家在隔壁咳嗽一声:“许先生,请注意您的用词,是人跑了,不是人被少爷放跑了。” “……不都一样吗?”妄想立功却成泡影的许失忆只得怏怏坐下。 小薰好奇,那么露玛才是真正的ckr.,于是怪盗一事和君舞无关?那为什么墙角两个家伙一大早就追着他们不放?如果是出错也错得太欠扁了吧? 正当她百思不得其解时,身边轻轻扇起一阵风。 萧瞳起身:“既然如此,我可以走了吗?” 之前欧阳翱的确是说在没抓到嫌疑犯之前,任何人不得出入庄园。可是……小薰抬头看萧瞳,有点无语。亏他们一行人窝在这屋子里如密党般议事那么久,偏偏会长大人没有一点进入氛围的意思。 对于萧瞳如此正当的要求,欧阳翱当然是说可以。于是小薰眼看着萧瞳头也不回,毫无留恋地朝大门走去。 “等……等等!” 小薰小媳妇般轻声的挽留没有被听见,萧瞳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女孩二话没说,追了出去。 夜晚,偌大的庄园像旷野一样看不到边,萧瞳高而单薄的背影渐行渐远,小薰生怕追不上他,连忙喊: “会长!等等!” 月光投下的那个人的影子离她越来越远,萧瞳没有停下来。 小薰眨眨眼,怎么了,他是没听见吗? “会长!!”她朝前跑,鼓足气又喊了一声。 挺秀的背影终于停在前方,小薰跑过去:“太好了,我还以为你没听见呢!瞧这地方空旷的……” 萧瞳转过背来睨着她: “你追来干什么?” 那语气淡淡的,在寒冷的夜里接近冰点,满怀热情的小薰感觉自己在一瞬间被他推得很远。她一阵莫名,不过还是没事人一样笑道:“你真的要走?”女孩望望天色,“已经这么晚了,一个人不安全吧。不如留下来大家一起走吧。” “小薰,”萧瞳看她,“你打算留下来?” “是啊。”那是当然的吧,好不容易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她就要接近真相了。 “你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吗?” “ckr.啊!” 萧瞳摇头。 小薰想一想:“欧阳家的秘密!” 萧瞳还是摇头。 “……君舞的真实身份!” “你说的都是名词短语啊,而我问的是发生了什么?” “哈哈,会长,你别这么咬文嚼字啦……”小薰傻笑,这是在干嘛?回敬给她的冷笑话不成? “我没有咬文嚼字,是你无法回答我的问题。”萧瞳叹气,“ckr.的事也好,欧阳家的秘密也好,君舞老师的身份也好,关于这些你根本一无所知。” “我是不知道啦……”小薰抓抓头发,被萧瞳牵着鼻子走,她的脑袋有点混乱了。 “你不知道也没必要知道,因为这些事与你本来就毫无关系。” “这个……” “既然如此,为什么你还一定要留下来不可?” 小薰哑然地张大嘴。会长,你在说什么啊……望着萧瞳一双深邃却疏远的眼睛,忽然间她有点明白了,会长,你是觉得这一切都跟你毫无瓜葛所以才要离开的吧? “果然,果然……”女孩端详萧瞳,喃喃自语。 “果然什么?” 果然你还是有意要疏远大家啊!但这样的话小薰却怎么也说不出口:“果然会长就是这么想的啊。不过,我的想法却不一样。我觉得既然我和大家一起经历了这些事,就表示我是大家的一份子,我当然有权力搞明白事情的真相。而且……” 萧瞳漠然地看着她,不晓得是对她的话不认同,还是根本就没听进她在讲什么。 女孩吸一口冷空气:“而且我觉得大家能聚在一起,这就是……缘分。” 愣了愣,萧瞳的眼睛笑得弯弯地看着她:“……呵呵,对啊,缘分呢。” 那样优雅而风情的微笑,这会儿却完全是另一种意义,口头上仿佛肯定着她的话,其实不过是拿她的话当可爱的笑话。小薰望着如此难以沟通的萧瞳,在心中气馁地叹了口气。 “会长,一定得走吗?”抬眼瞄一眼萧瞳的表情,女孩问得小心翼翼。 “嗯,我的义务到此为止。”说完便转身。 小薰抱着挽留的一线希望在后面跟着:“可是,这么晚了,这附近恐怕连出租车都打不到唉。”留下来吧留下来吧,或者,让我陪你一起走吧! “我可以步行。”走在前面的背影这么说。 真固执!小薰一个头两个大。 她没辙地跟了萧瞳一段距离,一方面不想他一个人孤孤单单,一方面她又很惦记欧阳家客厅正上演的戏码,左右脑正奋力互搏时,女孩忽然像是想到什么似的眼睛一亮。会长他不想留下来,会不会是因为……他?望着前方全然不知她心意的人,小薰几次却欲言又止。等到大门在望,终于心痒到没法忍受了: “会长,你不想留下来,是不是因为……司徒同学?”问……问出来了! 女孩忐忑注视的方向,萧瞳静了静。 小薰屏息。 萧瞳转过身来: “小薰,你很好奇,也很有洞察力,这本来很好,但有时候,”他有些尴尬地看着她,“真的会让人很苦恼……” 萧瞳的脸上除了尴尬,还有烦恼,有无奈……小薰都看在眼里,傻呆在原地,目送他带着这样复杂的表情转身离去。 啊,这是不是不代表,被会长讨厌了…… 钟摆滴滴答答,别墅的客厅中,气氛比起刚才更为诡秘,仿佛只等着谁点破玄机,一切就要沸反盈天。终于—— “露玛她……得手了吗?” 司徒御影的问题一出口,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欧阳翱身上。这个问题很关键也很微妙,是ckr.的关注者们迫切想要知道的。ckr.来到东林,一反常态地低调行事,目标究竟是什么?通告下方那行ashestoashes,dusttodust又到底是什么意思? 欧阳翱挑高眉毛,想了想:“东西是偷走了。不过……” 众人屏息。 “她偷走的只是赝品。” 和其他人一样明显吃了一惊,阿雅蹙眉:“这么说,你一早就知道ckr.的目标?”所以才有备在前。 欧阳翱笑得好像大马路上捡到24克拉钻石:“只是碰巧压对了。” “是什么东西?”司徒御影追问。 欧阳翱瞥他一眼:“我已经提供了足够多的情报,”他的手臂枕在沙发扶手上,“你不觉得我没有义务和必要再向你们提供任何信息了么?偷走的东西是什么,那是欧阳家的事,与你们无关。” 这话说得纵使无情,倒也是人之常情。司徒御影神情不甘,却也找不出强求的理由。 许失忆不服气了:“你不能这么不讲道理,没有我们大家的配合,你也抓不住奸细!”关键时候你小子就变节啦?! “请您不要这么说。”顾管家客气地插话了,“首先,各位所谓的配合,不过是在这里坐坐喝喝咖啡,这对于找出奸细并没有起到任何实质性的作用,其次,如果不是因为你们的人擅自闯入欧阳家,也不会有今天发生的一切,然而少爷不仅没有责怪你们,反而还在最大程度上为你们提供了便利。少爷对于各位,已是仁至义尽了。” 一番话说下来,欧阳翱的形象得到无限提升,简直就是善解人意、助人为乐又重情重义!许失忆张口结舌,怎么居然倒成了他们理亏了? 君舞撇嘴,好个能言善辩的欧吉桑,怎么他们主仆二人把今天上午对他们三人施行的十大酷刑都忘光光了?不过欧阳家的人能守口如瓶对她来说最好不过了,君舞寄托的目光投向沙发处的贵公子:欧阳翱你小子干脆冷酷到底打发所有人回家洗洗睡了吧! “对了,”冷场时分,阿雅忽然问,“既然露玛是ckr.,那么君舞老师和露玛就没有关系了吧?” “她们是同党。” 司徒御影和欧阳翱异口同声回答。然后各自移开目光。 守恒立马盯死君舞,一脸“哼,果然是你!”的表情。 居然随随便便就把她的身份告诉了局外人!这两个家伙脑袋都被门夹了么?!君舞想要抗议,无奈目前不享有言论自由。 阿雅瞧瞧对彼此的默契非常不满的二人,又瞧瞧无可奈何的君舞:“也就是说,君舞老师就是ckr.,我这样说不错吧……” “真的?!” 司徒和欧阳还未出声,响起了本不该响起的某人的声音。 众人循声望去,推开的客厅门前,小薰难以置信地瞪大眼:“老师……是ckr.?” 君舞郁闷地以手覆额。 chapter 35 1 大厅里静得有点尴尬。刚刚还你一句我一句讲得有板有眼的司徒御影和欧阳翱此刻都有点找不到话说的样子。 小薰对于这种冷场并不陌生,这就是最最老套的“糟!被她知道了”式悬念。故事发展到这个地步,接下来通常有两种选择:一、间谍片模式,……于是知情者将被杀人灭口;二、肥皂剧模式,主角们编出一套蠢得要死的理由成功地将更蠢的知情者敷衍过去。 可惜现实生活中人们往往并不如电视电影里那般具有暴力倾向而且碰巧还智商低下。所以小薰由衷地希望大厅里的众人能拿出一点新颖的方式来欢迎她这个似乎不太受欢迎的逆袭者。 但是司徒御影紧皱的眉头正表示他们仍在考虑要不要采取肥皂剧模式。此种氛围无疑是对情报女智商和能力的变相侮辱。显然,比起无孔不入的情报女,他们还是更宁愿将她假象成那种思想单纯得近乎无脑的女生,以配合此刻他们脸上或忧虑或谨慎的表情“别告诉她,她还是个孩子”。 “拜托!不要这个样子好不好?”小薰大踏步走进来,“我怀疑老师又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个结果也不意外啊!……好吧,有那么一点点意外啦,但是就算你们什么也不说,我迟早也会知道的!”而后转向君舞,“老师,也请你不要咬牙切齿一副秘密败露的样子。在下水道被人追踪,你不会真的以为我一点怀疑也没有吧?你是ckr.,那么以前的种种巧合就都说得通了。” 阿雅吃惊:“她从以前开始就很可疑了么?” “当然,比如车赛那次,再比如……”见君舞立即黑面,小薰高深莫测地笑道,“放心,我的情报不是那么容易共享的!” 言下之意,我要加入你们。 “我知道你们想什么,认为我只是好玩好奇,认为我是那种会唧唧喳喳到处宣扬的女孩,是吧?”许失忆老实巴交地连连点头,小薰又说,“我从初二就开始调查ckr.,不敢说是她的追随者中的第一人……” “等等,你……你是她的追随者?”正义感十足的许失忆一口气差点噎到。 “……是以前!”小薰望望正冲她促狭眨眼的君舞,连忙纠正,“呃,不敢说是第一人,但我至少还算ckrer中的元老级人物。她每一次行动我都有关注,行动前的通告出现在哪儿,r图腾的样子,标的物,以及盗窃发生的时间段……就算你们看轻我的能力,认为我还不足为友,也请一定不要看轻我背后的ckr.联盟。”开玩笑吧?那些珍贵的现场照片她可是非高价不卖的,现在愿意免费提供他们还不要?脑袋进水了除非!更何况现在情况已经发展成这样了,敢情你还能像黑衣人里面那样闪我一闪让我瞬间失忆啊? 欧阳翱笑起来,其实他俩是一个意思,只怪司徒学弟太死板:“说得有道理。我相信小薰一定有不少独家情报,我这里呢,不巧也正好有ckr.想要的东西,司徒学弟看来一直在调查ckr.,情况一定比我辈了解得都清楚,阿雅和ckr.又是同行,对ckr.的作案手法和心理会比我们了解,大家反正都不是外人,不如一起来把这背后的秘密搞个水落石出,如何?” 这话一说完所有人都呆滞了,还没反应过来,欧阳翱已经感觉良好地一锤定音:“既然没人反对,那么从现在开始我们就是盟友了。” 小薰哈皮地点头:“好!”不愧是欧阳学长,开明人士! 阿雅打趣地望向司徒御影,他只是沉默。其实就阿雅自身来说,还是很认可欧阳翱的提议的,司徒御影从来只相信自己的力量,但是一个人的能力毕竟有限。 许失忆急了,本来监视司徒御影、阻止他继续调查ckr.的任务都让他搞砸了,现在倒好,丢鸡不成倒折把米,如果被组织知道他执行任务的结果就是让一群乌合之众加入到捉拿ckr.的行列,他肯定会被调到西伯利亚的仓库去工作的。 墨行瞥向司徒御影,不晓得御影少爷这会儿在想什么,对于欧阳翱的自作主张他居然并未反对。可见欧阳翱手中握有的ckr.标的物是绝对的王牌。 “这些人,就是你说的同盟?” 显然谁也没有想到司徒御影开口第一句话就如此恶毒。小薰、许失忆、阿雅立刻集体露出“怎么这样”的抗议表情。 “现在才反对来不及了。”欧阳翱摊摊手,耸肩,“只好这样了。” “他也算吗?”司徒御影抬头,示意欧阳翱身后的顾管家。 欧阳翱转头,恍然大悟:“啊,不好意思,顾伯你已经是我们中的一员了,不要站着,坐下吧。” 顾管家自然很配合地坐在他家少爷身边,一副正经得不能再正经的样子。小薰觉得搞笑死了。 就算司徒御影有再多不愿意,事已如此,也没得多的选择,他点了点头:“除此之外的人,务必要保密。” “一定。”欧阳翱高姿态地予以保证。 就这样,在情报女王不惜自降身段一番好说歹说、欧阳翱高瞻远瞩全盘分析之后,难缠的司徒御影终于首肯。小薰如愿以偿加入到了这个令她为之兴奋的ckr.调查同盟,尽管那个首肯看起来真的是非常非常的勉强。 于是女孩在其中一把沙发上坐下,面对众人,脸上扬起一个很有觉悟的笑。 “你是电你是光你是唯一的神话,我只爱你youaremysuperstar……”摆在茶几上一只手机兴高采烈地唱起来。 司徒御影看向角落里的两个跟踪者:“谁的?” 守恒慢吞吞举手。 司徒御影将手机扔给他:“该说什么你知道吧。” 守恒不情愿地接过手机。 君阁茶座里,身着便服的杨少校仔细听着手下的汇报,每了解一项情况就重复确认一遍。坐在他对面的中年上将默默茗着茶,在听到关键处时,眉心不时轻蹙。 杨捂住手机,朝上司道:“情况和我们预料的一样,他们被扣押了。对方提出要和我们谈谈。”他们所坐的角落僻静不受打扰,一波一波钢琴声将两人的说话声恰到好处地掩盖。 上将略考虑了片刻,放下茶杯:“我来和他们说吧。”遂从杨手中接过手机。 吩咐电话那头的守恒将手机拿给负责人,上将随即听到一个年轻的声音:“你好。” “我就是他们的指使者,那两个年轻人对于内情一无所知,请放了他们。”声音平缓却不失威严。 “我很高兴您能接这个电话,放了他们没有问题,但那必须在我们得到我们想知道的一切情报之后。” 在确定对方的年纪后,便使用了得体的敬语,对这个素未谋面、礼貌而教养的通话者,上将心头留下了颇不错的第一印象。不过,他猜,那是因为他们到底并非敌人的缘故吧。“在权衡利弊之后,我可以适当地解答你们的疑问,但我无法保证你们对答案完全满意。” “没关系,我们试试吧。” “好的,”上将靠在靠椅上,选择了一个尽量放松的姿态,“请问。” “你们为什么要追捕ckr.?” “……这是你的第一个问题,我想也一定是你们最想知道的问题。” “是这样。” “那这第一个问题恐怕就要令诸位失望了。” “……你不想回答?” “不,我回答你。”上将想了想,打算点到即止,“并非是我们要追捕ckr。” “……”电话那头安静了一小会儿,“想捉住ckr.的另有其人?” 上将不置可否:“我希望你不要问多余的问题。”显然对方已理解了他话中映射,再说下去就没有意义了。 “好吧,我还想问,对方是如何让您和您的手下为他效力的。高额的雇佣金?还是利益均分?” 上将纳闷:“这个问题似乎和眼下的状况并没有太大关系?” “如此,您不介意回答一下吧。” 上将迟疑着:“年轻人,我不知道你的意图……” “如果您和对方是雇佣关系,显然这一次您的任务彻底失败了,但我们可以付给您更高的佣金,只要您愿意配合我们找出真正的幕后指示者……” “哈哈……”上将大笑起来,“这可不附和雇佣军的职业操守啊!” “但也不失为一种明智的选择。” “嗯,很有意思,那么假如我和对方是利益均分的关系呢?” “如果那样,现在ckr.在我们手里,我想我们更有商谈的余地。” 这个年轻人,居然会有如此大胆的想法,而且毫不放弃任何一点可能性,上将不禁在心中唏嘘,思虑了片刻,他郑重地开口:“坦白地说,我们和对方即不是雇佣的关系,也非利益均分的关系。” 对方沉吟:“……要挟么?” 上将深深吸了口气:“……总之,我受制于人。这次你还可以给我什么选择?” 手机那头略略一顿:“或许我们可以考虑合作演一出戏。” 上将怔住,如果方才的提案只是大胆的话,现在这个无疑有点疯狂了,但他居然不自主地在心中认真掂量起与手机对面的人合作的可行性来。比起那位隐藏在羽毛扇后的人物,这个智慧且冷静的年轻人,给他的印象毕竟好太多了。 当司徒御影提出“合作”二字,许失忆脸上明显浮现“疯了!” 他妄图扑过去,被顾管家和小薰拖住,将他的行动扼杀在沙发里。 司徒御影背过身子皱皱眉,继续和那头很爽地交易着:“从我们这方的立场来讲,只想知道是谁在背后追捕ckr.,以及他们的目的。” “really?你想知道的只是这些的话,”君舞抖抖右手上栓着的链子,“那这算什么意思?” 司徒御影才懒得理君舞,于是君舞转向阿雅,阿雅用“我也觉得不该这么对你”的眼神安慰着明显无法被安慰的君舞。 许失忆在顾管家和小薰的镇压下高声叫嚷着:“你怎么这么随便就和人家合作?!这种事情必须请示组织!” 小薰耳朵一动:“组织?什么组织?!” 司徒御影扣着手机回头狠狠瞪了许失忆一眼,后者已是追悔莫及。 “许老师你把话说清楚啊!”小薰摇晃着缄口不言的许失忆,被好奇心煎熬着。 欧阳翱在一旁利诱情报女:“如果你能从他口中套出组织是怎么回事,这次暑假我请你去地中海旅游。” 小薰转头:“能折合成美元么?” “……如果你更喜欢美元的话。” “许——老——师——”拜金女的眼中写着“不成功则成仁”。许失忆异常地惊恐。 …… “……好的,我等你的电话。”难为司徒御影在如此多的骚动下还能心平气和地通完话。 司徒御影握着手机,来到被绑的守恒二人身前,居高临下:“你们的上司是被人要挟才会派你们追捕她的。对此你们做何感想。” 守恒和他的同伴的感想是:大眼瞪小眼。 司徒御影审视木讷的二人,歪歪脑袋:“果然不过是替人跑腿的……”然后不顾守恒急转骤雨的表情,转身走开。 2 对方再次来电话是在许失忆开始打瞌睡的时候。 司徒御影静静地听了一会儿,把手机交给了守恒。 守恒奇怪地接过来,一面听一面抬眼瞄司徒御影,不时嗯嗯点头,然后又将手机递回来:“给你。” 司徒御影接过手机听着,途中古怪地扫了守恒和大厅的人一眼,从沙发上起身,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独自一人推开玻璃门走到外面的露台。 小薰注视司徒御影的背影,眨眨眼,猜测多半是对方要求司徒御影单独通话,虽然实在没这个必要,但看得出守恒他们老板做事倒很谨慎。 屋子里的其他人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谈话,只是视线的焦点始终没有离开过露台。 时间已经过了晚上12点,小薰托着下巴望着露台外,不由走神。都这么晚了,还好待会儿可以和君舞同行,否则要她自个回家想想还真让人发憷。还有会长,长那么帅非要深更半夜一个人夜行,也不晓得会不会被劫色,要是那样她准得悔恨死。(作者:悔恨没有先劫吗?) 就在女孩盯着司徒御影眼神涣散时,一直背对着众人的司徒御影冷不防转过身来。 夜风撩起栗色的头发,在额前晃荡,司徒御影的目光看上去有点迷离。小薰措手不及与第一男主来了个直勾勾的对视,刚尴尬地堆起笑,对方已匆匆一瞥移开目光。小薰有点后悔自己傻气的举动,司徒御影通话的时候很认真,虽然往这边看了,但很有可能压根就没看见她在干嘛。 大约五分钟后,司徒御影挂上手机走进大厅。 欧阳翱斜睨他,点着下巴:“他们答应合作了?” “嗯。”司徒御影将手机搁在茶几中央,“接下来要再等他们的回复。” “天哪,你到底怎么想的?!就这么相信人家的话吗?!”许失忆明显控制不住了,“幼稚!天真!幼稚!” “你怎么说服他们的?”阿雅勾勾嘴角,难掩好奇。 司徒御影踯躅犹豫,眼中满是对眼前乌合之众的不信任。 “我们是同盟,对吧?”欧阳翱适时提点。这个司徒御影,你不戳他他就动也不动! “对方询问我对合作有何打算,”司徒御影开口,“我告诉他们我有个万无一失的计划。就这样。” “什么计划?”君舞眨眼。 “还没想好。” ……这样也行!众人拜服。 “不过那些人就这么信得过咱们?”小薰难以置信,要么是司徒同学的办事效率太过惊人,要么就是对方根本是在试探忽悠他们。 “我说我们这边有黑白两道,情报高手,犯罪心理专家,电脑黑客,枪械专家。我们很强。就这样。” 白道(欧阳翱)、情报高手(小薰)、犯罪心理专家(阿雅)、电脑黑客(许失忆)、枪械专家(墨行)集体黑线。果然不愧是黑道少主的行事作风。撒这样的弥天大谎也能脸不红心不跳。可见只要情势需要,菜鸟也能被他说成鹰派。 一想到那专业人士中包括自己,小薰不禁飘飘然起来:“稍微夸张了点儿,也不算假话啦!我们是挺强的。” “老师,”司徒御影转向君舞,问得莫名其妙,“我这么做你高兴吗?” “……”君舞茫然:抱歉我听不太懂你说的鸟国语。 “你不也一直很想知道究竟是谁在背后想要逮住你吗?我这么做的目的就是要帮你们找出背后的人。你应该觉得开心才对。所以这一次请不要再和我作对了。” 君舞郁闷,和你作对?难道不是你一天到晚索命鬼一样跟在我后面阴魂不散?连手无缚鸡之力的明星也知道痛打狗仔队,我这样的新时代侠女稍微反抗一下,好让你不至于得手得太容易而已。作对?不敢当。 许失忆抱头,呈现“oh,no!”状:“不要告诉我你这次要站在ckr.一边……” 小薰安慰地拍拍许失忆的肩:“我想那不可能。”换做是她也会想要首先查出今天大追踪的背后指使者,因为目前为止那是调查ckr.以及其后所有秘密的最有利突破口。那个背后人如此笃定君舞与ckr.有关,想必知道这其中不少掌故。 “你真的相信他们是受人要挟?”欧阳翱玩味地睨向司徒御影,“说不定是个陷阱。” “如果是陷阱,他们的目标充其量是君舞。”司徒御影淡淡地道,君舞算是听明白了,纵使有诈,反正遭殃的也只有她一个,他们大可不必有后顾之忧,适时听见司徒御影又继续说,“现阶段,我并没有完全相信对方合作的诚意,他们对我们肯定也有所提防,但是既然他们的人、他们要抓捕的目标都在我们手里,我们还保守行事,很可能错过一次绝好的机会。那样就太可惜了。” 循着司徒御影的话,小薰整理着思绪:“可是……为什么一定要用合作的方式呢?既然主动权在我们手里,我们完全可以先发制人,要挟他们必须按照我们的话做啊。” “只有当对方撒谎,也就是说他们才是真正的指使者的时候,我们的要挟才有意义,那样的话只要稍加威胁,便能一举从他们口中套出整个事件背后的阴谋,但如果他们说的是实情,在他们背后还有一个幕后操纵者的话,即便我们对这帮人如何要挟,也问不出任何□。”司徒御影一件件分析得有条不紊,“再说,我们的要挟毕竟有底线,若被对方发现我们不能以人命相威胁,反而可能被反客为主。” 小薰颔首思考,这一席话暂且找不出破绽。 “如果对方真是被迫成为别人棋子的,一定是有什么把柄落在人家手里,想必他们心中也恨不能反将一军。与之成为盟友才是上上策。大家彼此支援,各取所需。”司徒御影耐心解释,“其实若是他们真的心怀不轨,无论我们采取要挟或是合作的方式,危险系数都是同等的。” 小薰摩梭下巴:“我想明白了,对方的身份有两种可能性,可能是盟友,也可能是敌人,如果我们选择要挟他们,那么很有可能会将潜在的盟友变成敌人。” 司徒御影笑着点头。 这个赞许的笑容实在不得不说是在司徒御影众多表情中最罕见温柔的一个,许失忆好像看到了地球绕月球旋转的奇观,张大嘴愣了老半天,等回过神来,突然愤怒不已:“我还是不明白!难道不是还有更简单的办法?!”热血教师直指角落里的君舞,“直接拷问她不就好了?!君舞和ckr.的关系才是最最直接的吧?!司徒御影!你的目标到底是ckr.还是ckr.的仇家?!ckr.这种罪大恶极的强盗,恨他的人不计其数!说不定这次人家想要抓她,也只是私人恩怨罢了!你摆着这么个冤大头不管,非要绕个大圈圈,所以老师我要说你幼稚!天真!幼稚!” 难得许失忆开始运用脖子上的玩意儿,欧阳翱挑起眉毛:“他说的有几分道理。” “我没说不管她,”司徒御影回答,“但是现在的问题是,君舞只承认自己是卒子,命令都是单向传给她的。不管她有没有说实话,我们现在的确无法从她嘴里套出有用的情报来。”君舞的身份是老师,对他们中的大部分人她都非常了解,要从对他们如此知根知底的人口中套话绝非易事。 “你骗鬼啊!你们家在道上那么牛,要逼供还不是小菜一碟!”此种反驳风格自然出自许热血男。 司徒御影抬头,淡淡地瞄他一眼:“是有许多种逼供的方法。不过我还是高中生,毕业以前我不打算做那么血腥残忍的事。” 此话一出,不止许失忆,在场的所有人都沉默了。虽然司徒御影的口气听上去波澜不惊,但是他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而且一点都不像在开玩笑,仿佛已经对这个事实反复确认过的样子,真叫人……有点震惊。 阿雅多少能够体会司徒御影的想法,比起严刑逼供,他的死党还是更愿意智取,而且以那家伙的个性,就算有朝一日继承了家族事业,对于拷问这种技术含量低下的活儿也必定是嗤之以鼻吧。 君舞也难得地观察起她的黑道学生来,司徒御影的这个反应和曾经在电梯里对她说的“比起询问我更喜欢拷问”自相矛盾了,但是却印证了那一次的最终结果。他说自己只是开玩笑。她现在觉得也许当时他并不是完全在开玩笑,或许在那一瞬间,看似从容不迫的司徒家少主,也难以避免地,小小的挣扎了一番吧。 司徒御影不自在咳嗽一声:“其实我只是觉得相比君舞,那些人的合作度更高罢了。不可否认这也许是个弯路,如果有谁有更好的办法,我愿意洗耳恭听。” 小薰凑到君舞跟前:“老师,你真的不打算做个好人,大方招供么?” 君舞目不斜视:“一,没供可招,二,有也不招。” 小薰唉声叹气地坐回去,看样子从君舞这里真是贪不到啥便宜了。她很认同司徒御影的一个观点,即,招惹谁也不招惹君舞。 阿雅却有些小小的感慨,其实无论司徒御影还是小薰,与其说不愿拷问君舞,不如说潜意识里根本无法将君舞当作敌人来对待吧。 在司徒御影无懈可击的局势剖析下,许失忆底气不足了:“那……那,万一人家是私人恩怨呢?岂不是白忙活……” 司徒御影摇头:“你所谓的私人恩怨是什么?ckr.偷了你家的钻石首饰、名画珠宝、房契合同,无非如此,这种情况下,一般人会选择报警,而不是特意雇佣一帮杀手千里迢迢追捕她。退一万步,就算真的是私人恩怨,也必定是事关重大且背有玄机的恩怨,才会让当事人如此大动干戈。换句话,这样的私人恩怨值得我们冒险一试。” 守恒悄悄挪到阿雅身旁:“喂,那个,你那朋友,他真的只有十七岁吗?”如此成熟老练的做派,他实在无法不怀疑司徒御影谎报了年龄。 “对哦,”阿雅笑,“我也这么问过他。据说要下下个月底才满十八岁。” “那么,”欧阳翱摊开一只手,“我们现在在等什么?” “刚才对方已经答应同我们合作,我们商定好,他将抓住君舞的消息通知他的老板,之后我们按对方的指示制定具体的计划。” 就在这个时候,响起了今夜的最后一通电话。 3 司徒御影按下接听键,手机那头传来不紧不慢的声音:“我已经与那个人通过话了,有点奇怪,对方提出在周五交人。” “那就是四天后。”司徒御影应到,“有什么不妥吗?” “奇怪的是交人的地点。”越想越觉得蹊跷,上将不由顿了顿,“约定的地点在维多利亚嘉年华号。” “维多利亚嘉年华号?”诧异之下,司徒御影不禁重复出声。 长长的、贵气十足的专有名词立马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 “是最近才下水的五星级豪华邮轮啊。”总是关注着各界新闻,小薰对这串名字并不陌生。 “疯了!”许失忆瘫在沙发上,“那个家伙……难道要我们打劫豪华邮轮?” 墨行望向司徒御影:“是不是邮轮停泊的码头?” 司徒御影笃定地摇头。 真是定在豪华邮轮啊!除了欧阳翱及其跟班,其余人都囧了,莫非那个幕后的家伙其实就是船长不成? “没记错的话,好像这周末在那艘邮轮上会举办晚宴。”阿雅喃喃出声。 司徒御影转过头来盯住他,其他人也瞪大了眼:“晚宴?” 阿雅愣一愣:“在跟酒吧的客人聊天的时候听说的。” 小薰好奇:“是什么样的客人?”出入阿雅工作的酒吧的多半是大学生或白领一族,能被邀请去豪华邮轮的客人,同普通学生和小资肯定不一样。 “年龄大约20来岁,和几个年轻朋友一起来的,对了,他说自己是荷官。”见许失忆茫然,阿雅做了个单手抹牌的动作,“就是在赌场那样的地方负责给客人发牌的人。” 所有人心下了然,多半是喝醉了胡言乱语,要不就是喜欢吹嘘的家伙。 “也对,”阿雅打量一旁的欧阳翱,与那位客人的印象两相对比,得出结论,“我觉得他看起来不像是会搭乘豪华邮轮的客人。” “那个荷官在哪里工作?”欧阳翱忽然问。 阿雅想了想:“好像是在……船上。” 于是人们沉默了。直到君舞雀跃的声音响起: “也就是说,我们就要去参加豪华邮轮的晚宴了?喔,真不赖!” 几分钟后,司徒御影结束了通话,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已经过了午夜十二点:“从现在到周六还有三天,看样子我们有得计划了。” 挂了机,上将默默地喝着茶。交易日定在四天以后。那个人明明如此迫切地想要抓住ckr.,但却并不急着马上交人,这一点颇耐人寻味。 之前他吩咐杨联系了他的手下,除了被捉住的守恒二人,还有三人此刻正守候在欧阳家的别墅外。从他们汇报的情况看,大致已能确认目前与他们交涉并提出合作意向的是欧阳翱与司徒御影二人。按这个说法,对方在上上通电话中所说的“黑白两道”并非夸下海口。 “上将,”坐在对面的杨少校几番犹豫后开口,“和他们合作真的好吗?”比起上司的神色泰然,这个年轻人则担忧得多。 上将平静地呷了口茶:“杨,这其中的许多事你不清楚,但我可以告诉你,我们这次追查ckr.的行动完全是受人所迫。因为事情极为机密,目前我还不方便详细地告诉你,必要的时候我会让你知道。现在,你只需要知道有人正以我们的软肋威胁利用我们就够了。” “嗯,我感觉到了。”英俊的少校若有所思地交握十指。 “一开始我的确打算照对方的话去做,因为我别无选择,但是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能感觉到,对方是相当危险的玩火之徒。而我的宗旨是,只要有可能,绝不被人牵着鼻子走。现在机会来了,所以我选择与他们合作。” “可是,如果被那个人知道我们之间的合作,万一他狗急跳墙……”少校轻蹙眉头,不无担忧,“能拿捏到我们的软肋,证明他一定是有后台的角色,我们还不知道他的水到底有多深……” “你说的我都想到过。杨,在做决定的时候我们必须参考某些因素。首先是利弊。如果我们选择合作,最坏的后果就是合作的事被那人察觉,他可能会公开他所掌握的机密,但我料想他不会做得太绝,首先,从他追逐ckr.这一点来看,他的利益点并不在他手头掌握的军方机密,公布机密对他而言应该没什么益处,其次,他曾经与警方合作过,但结果并不理想,我想他的确非常需要我们的情报网,也对我们有所忌惮。也就是说最有可能的情况是他会泄露一些细枝末节作为对我们的惩罚,然后变本加厉地利用我们。那么,假如我们拒绝合作,事情会不会变得好一点呢?现在的状况是,我们无法交出对方要的人,所以就算我们拒绝了合作,在将来很长一段时间我们不但会继续受制于那个人,而且还将受制于司徒御影。无论如何选择,我们都必须要继续和那个家伙打交道,硬要说的话,这两种状态对我们都非常不利。” 杨少校仔细听着:“也就是说,就利弊而言,两种选择所导致的最坏结果实际上都差不多……不,其实第一种更有优势,因为第一种选择本身有两种可能的结果,如果成功,我们就可以一劳永逸,即使失败,也极有可能有惊无险,而第二种却必然要继续受制于人,更糟糕的是,还要树立多一个敌人,守恒他们的安全也会成问题。” “不错。考察完利弊,第二个要考察的因素就是主动权。无论何时,都务必要选择能够把握更多主动权的选项。合作与听令行事,两者间哪一种更有主动权,不言而喻。” 杨点头:“我明白了。” “眼下我们还有一点比司徒御影他们有利,我们知道与我们合作的人的底细,但是对方并不知晓我们的身份。接下来你要与他们密切保持联系。既然要合作演一出戏就不能出半点差错,距离重头戏开幕还有一段时间,一切还得从长计议。今天就这样吧。”说完,向服务生招了招手。 午夜十二点十五分。欧阳家会客室。ckr.同盟的第一次大陆会议正接近尾声。 “计划是这样的,到周五以前,一切保持原样,大家该干什么还是干什么,但是这期间有一些功课要做,阿雅,你尽可能多打听一下星期六晚宴的事,包括邮轮的行程线路,船上的工作人员,受邀的宾客等等,小薰,你多查找一些维多利亚嘉年华号的资料,越详细越好,最好能搞到一份平面图。既然对方提出在维多利亚嘉年华号上交人,我想一定已替守恒他们准备好进场的方式,等搞清楚晚宴的筹办方,再由我和欧阳学长帮大家弄到进入维多利亚嘉年华号的身份。这期间有什么事可以打我手机,需要会面的时候,我会通知大家……好,就这样决定了。现在已经很晚了,我带守恒回司徒本家,另外一人留在这里,至于……君舞老师,你可以选择跟我回司徒家还是留在欧阳家。” 司徒御影的话有着很浓的“没得商量”的味道,就算有谁很想和他打商量,似乎也找不出好的出发点——他已经考虑到问题的方方面面。 君舞无论如何也不想和欧阳洁癖住在同一屋檐下,斩钉截铁:“我不住欧阳家。”说完就后悔了,这岂不等于对司徒同学说“我要跟你回家”?但现下她对司徒御影的排斥似乎也不比对欧阳翱好多少。 许失忆朝着君舞讪讪笑笑,那意思即是,你省省吧,没发现这里已经没我们说话的余地了吗? 但是司徒御影竟给了君舞一个颇理解的眼神:“好吧,那么老师就跟我回……” 君舞连忙申明:“我自己能照顾好自己,不劳两位费心了。” 小薰劝说君舞:“老师,你现在是嫌犯,理论上来说不享有选择住哪儿的人身权力,请您多少意识到这一点。”换做是她的话,她会很乐意地选择前两天住欧阳家,后两天住司徒家,难得可以尝试一下豪门富家和黑道世家的客房服务,何乐不为? “那么请各位设身处地地想想,半夜起来上厕所却听到楼道上盘旋着变态的笑声,或者睡到一半睁开眼来发现床头立着两杀手,你们愿意体验哪一个?”君舞环视四周,理直而气壮。 人们面露为难的表情。 变态的笑声?欧阳翱的情绪有点低落。 “君舞小姐,”顾管家客气地提醒,“无论如何,您现在已不能单独行动,必须有人监视您才行。” “那好,”君舞冷不丁道,“我住小薰家,让优等生来监视我好了!” “哈?!”睡眼朦胧的小薰睁大了眼,眼中映出君舞不祥的笑脸。 “不行。”司徒御影站起来,隔在两人视线中间。 “啊,可怜的女孩,”缩回沙发一角的君舞仰天叹气,“她是这个集团中不被信任的人,她是他们不团结的象征,她是看似华丽的联盟的死穴,从她身上就能将他们一举击破,在那个不幸的未来,年轻的执行者会后悔自己将这个定时炸弹加入到计划中,而她,将在他们的坟前忏悔、哭泣……” 在君舞吟游般抑扬顿挫的幽怨声中,小薰站起身来,正对着司徒御影,昂起头:“请将她交给我!我保证24小时每分每秒看着她!” 事后她想起当时自己的姿态,她昂首挺胸,一手拍着自己的胸膛,那样子真是……蠢毙了…… chapter 36 1 小薰很苦恼。 她苦恼着司徒御影为什么当时没有拒绝他。这一点欧阳翱、墨行、许失忆,甚至连自认与司徒御影交情匪浅的关夜雅都想不通。 冒着可能让君舞从眼皮下顺利逃逸的危险,司徒御影居然决定相信她?!连小薰自己都不相信自己,他凭什么相信她? “你们把他想得太复杂了,是我的那番话激将了他。”坐在回家的车上,君舞无聊地打着哈哈,她的身边坐着两个人高马大的保镖,来自欧阳家,不过目前的任务不是保护而是监视,君舞瞧了瞧目不斜视的二尊金刚,发现他们的墨镜都是那种半包围结构的,就算从侧面也根本看不到眼中的动静。 欧阳翱之所以派两个手下供小薰同学差使,主要还是考虑到,既然司徒御影做出了这个勇敢的尽管有点不明智的抉择,作为体贴的学长,还是尽力使学弟的决策不那么容易失败好了。 小薰脑袋里全部智慧的齿轮在急速飞转着,司徒御影收缴了君舞的手机,如果君舞没说假话,ckr.那方的消息果真是单向传给她的,没了手机的她应该会比较无威胁。等到了家,再确认下这女人的家中有没有备用手机,笔记本电脑什么的,确保万无一失。看来今天晚上不大干一场是不能睡觉的了。 午夜三点,君舞的单身公寓在被两个五大三粗的壮汉翻腾了近两个小时后终于尘埃落定。女王屹立在飞扬的尘土中,眼中仇恨的光刺破昏暗的尘屑:“我可以睡觉了么?” 小薰扇着灰,呛咳:“老师,请理解我,我也是不得已,咳,咳……” 君舞扫了小薰一眼,郁郁地走进卧室。 小薰不知所措地看着两名保镖也自动跟了进去。 然后房间里传来劈里啪啦很恐怖的声音。 ……新的一天在君舞与两名高手的过招声中拉开了序幕。 短短地睡了一觉,小薰提着早点推开君舞家的房门,立即听到咚!咚!咚!连续三声闷响,非常扎实,像那种砸在填满了填充物的袋子上发出的声音,卧室里的战斗显然还在继续,等到动静稍微偃旗息鼓一点,小薰才小心踱到卧室门前,伸长脖子的她看到了这样一幕—— 保镖a被被保镖b勒着脖子的君舞勒着脖子。 “你们看起来相处得不错。”小薰咬了一口包子。 君舞站起来。 保镖ab站起来。 君舞走到门口。 保镖ab走到门口。 往后瞥一眼,君舞绕着沙发转了一圈。 保镖ab绕着沙发转了一圈。 “好吧。”君舞绕沙发连转n圈。 保镖ab一丝不苟地连转了n圈。 小薰坐在窗边,摊开笔记本电脑查找着维多利亚嘉年华号的资料:“老师,这么一上午你就这样走走停停的,难道不闷?” “说得有道理,但是我不闷,看见了吗,”君舞大拇指比了比身后的跟班,“当有两个人明显比我更闷的时候,我就不闷了。”她忽然转身面对两名保镖,“二位,我不得不沉重地告诉你们,你们人生的价值就是跟着我兜圈子。” 两副墨镜上的光芒黯了一下,不过很快就又迎着阳光闪耀起来:“我们的人生价值就是严格执行翱少爷的命令。” 什么时候欧阳翱已经从老头子手里篡权了?君舞心里嘀咕。她朝身后的二人摆摆手:“你们的人生价值就是严格执行欧阳翱的命令,而欧阳翱的命令就是让你们跟着我兜圈子,所以你们的人生价值其实也就是跟着我兜圈子。意思都一样。” 墨镜上的光芒再度黯淡下来,作为最忠诚的雇佣者,他们想不通这两件意义、高度俨然不同的事情为什么最终还是划上了等号。他们迷惑着,沉默着,然后迈开脚步继续兜着君舞的圈子。 小薰百无聊赖:“老师,你知道欧阳学长为什么要派他们来监视你么?” “当然是为了弥补司徒御影犯下的愚蠢错误。” 小薰嗑哒嗑哒点着鼠标:“我想欧阳学长是不是想告诉你,午夜的变态笑声并没有被两尊杀手守在床边的感觉更糟?” 君舞无语,她发觉漫长的昨天让小薰变得益发苍老的同时似乎也益发智慧了。 国外某个叫作crazyforblueprint的论坛居然有提供所有雷氏旗下豪华邮轮平面设计图欣赏,只是需要该论坛最高的阅读权限,且只提供在线观看,小薰逛到另一个坛子,找到一个很高明的黑客帮忙为她搞到了该论坛版主的后台权限,然后,在刷新了n次后,数码相机拍的图纸终于出现在屏幕上,她用浏览器的截图功能将不可右键点击的图片从网站上轻松copy了下来:“ok!搞定!喔,真是好庞大,船身就有两公里长啊!”以乘公车的经验,足有两站的路程了吧。 君舞凑过来,看见小薰一面处理着图片,一面在另一个论坛跟贴聊天。贴子里出现了一个由彩虹色箭头与蓝色波浪组成的标志,图上方有三个缩写字母,r.c.l。君舞无意识地轻声念出来。 小薰边浏览贴子边点头:“r.c.l.就是ray’scruiseline的缩写,中文叫极光邮轮公司,好像也叫雷氏邮轮公司吧。听说这公司拥有二十多艘超五星级的豪华邮轮,可以称得上亚洲第一了吧。” 君舞定定地盯着设计简单大气的公司标志,半晌没吭声。 “老师您听说过华盛安享吗?”小薰冷不防问。 君舞回魂:“废话。”我又不是峨眉山下来的! “这周六豪华邮轮的晚宴就是给华盛安享集团的老板的女儿举办的生日晚宴。”女孩迅速地回复,又迅速地刷着贴子。 “你已经查到了?”那是阿雅的工作吧?君舞惊讶于小薰越俎代庖的效率。 “这贴子里有个曾在波塞冬号上工作过的人,虽然不是维多利亚嘉年华上的员工,但听他说目前在维多利亚嘉年华上工作的人有一半是原来波塞冬号的原班人马。”本来人家只是在服务行业的某个“战贴”里不无炫耀地回了一记,被眼尖的小薰逮住,然后,在小薰热情的刨根问底下,这个楼不知不觉歪斜了。 君舞目睹着小薰在帖子里或明知故问着,或cj地装火星着,或披着马甲在自己的贴子后虚伪地“排”着“+1”着,她很有技巧地不断将关键问题重复提起,润色加工,然后论坛上的兄弟姐妹们非常自然地也开始在她的后面“排”着“+1”着“求8”着,呼唤着不炫耀会死星人……洋洋洒洒,源源不断。获得了如此盛情的群众反馈的不炫耀会死星人于是豁出去了一般异常勇猛地八着爆着势不可挡。为了确定女孩没有走火入魔精神分裂,君舞决定稍事提醒:“这些是阿雅负责的部分吧。” “啊,对!”看得津津有味的小薰回头飞快地提一下嘴角,又转过头去面对着17寸的辐射源,“我不过是顺便看看八卦,这些消息我不会告诉司徒御影,放心我不是那种会抢人家功劳的人啦!”君舞还在对她的这点职业道德表示欣慰,小薰又不忘补充,“当然如果他硬要从我这里买情报那就另当别论了……” 君舞觉得她多少还是有点精分的趋向:“喂,你难道不打算去上学吗?你的从不旷课迟到的记录……” “昨天就已经打破了。”小薰接道,居然没有预想中的垂头丧气,看来她的全副精力此刻都耗在看人家八卦上去了。 其实前一天晚上,小薰翻来覆去了一夜,一想到明天将会是她学生生涯中头一个不去学校的十一月的星期二,就觉得很不适应,再想到这样的状况最少得持续三天,她唯恐自己优等生的形象因为这一连n天的缺席而突然一落千丈,虽然司徒御影说会帮她请假,但是……司徒御影帮她请假这个事实本身就很容易引发争议,搞不好人家会怀疑她和黑道有啥牵连,如果司徒御影没有将事情处理得好,那些平日里对她赞誉有加的老师,更可能以为她的好学生外表只装出来的,当然这些都没有林菲可怕,她不晓得她的死党会在这几天为她yy出多么惊天动地的故事来,她希望林菲能够看在她俩交情的份上,稍微嘴下留情。于是她昨晚躺在床上,花了四个小时说服自己相信司徒御影能将事情处理得天衣无缝,然后安恬地睡了两个小时半。 主任抬着头,迷茫地直视司徒御影: “呃,你说……她们两个……生病了?” “是的。”栗发的男生面无表情地回复。 “需要请一个礼拜的假?”主任怀疑地提高声音。 “是的。” 地中海与身旁的教学秘书面面相觑:“那两人生的什么病?需要请一个礼拜的假?” “是传染病。” 主任被惊到了,好一会儿,这个词的惊悚效果才在他的大脑里安定下来:“……传……染病?” “是的,所以需要暂时被隔离一段时间。” 主任眨眨眼,他感到有什么地方很奇怪,一时又说不上来,或许因为平日里办公室那种悠闲看报的氛围不知不觉间被西伯利亚吹来的冷空气吹散,他错觉自己面对着一个正向他汇报着情况的杀手,而不是他的学生:“那……”困惑的中年男子转过头,看向一旁沉默不语的萧瞳,“你们两个昨天一天都没回学校上课又是怎么回事?” 司徒御影平静得近乎严肃:“因为去找君舞老师,我们也被隔离起来了,一直到很晚确定没有感染院方才放我们离开。” 主任理所当然向萧瞳求证。 萧瞳看了司徒御影一眼,默默地点点头。 “那,为什么学生会那个女生跟我说你们遇上连环大车祸被塞住了?” 然后看见滴水不漏的司徒御影意外地皱了皱眉头。 主任来回瞅着二人,越发嗅到嫌疑的味道。直到萧瞳静静地解释: “是我让她那么说的,以免让您担心。” 虽然还有许多地方怪怪的,主任还是选择相信萧瞳话中的善意,只是:“还有一个问题,”地中海托着下巴,“许失忆……呃,许老师,他昨天怎么也没赶回学校?门卫说看见他跟你们上了一辆车?” 司徒御影飞快地眨了下眼,然后说:“这个,其实许老师他……一直都暗恋君舞老师。” 哈?!萧瞳睁大眼。 主任大张着嘴,表情可以用被原子弹爆过来形容,还处在翻滚的蘑菇云中摸不清头绪,那边,司徒御影已经准备结束这一切: “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回教室了。” 面对绝不肯多废话一句的司徒御影,主任怔忪,为什么明明那么匪夷所思,却又找不出一点破绽?适时铃声响起,司徒御影和萧瞳向他一一行礼后离去。 高二六班。 教室的门刚一推开,一块黑影倏地迎面飞来,“啪!”萧瞳反应及时,刚刚好伸手接住,手腕却顿时一沉,手里攥着的赫然是砖块般扎实的简明英汉词典,萧瞳在心中暗暗咂舌。 “不要闹了。”放下词典,朝着沸腾的教室,他很严肃(也很无奈)地说。 见到本尊是萧瞳而非他们“最小受体质的老师”泪仙,教室里上蹿下跳的小攻们一时难掩失望之情。动静也真的小了那么一点。尽管北冥翔在下面小媳妇般碎碎念“就要闹,关你p事,就要闹,关你p事……”那一米米的噪音萧瞳也能心安理得地假装没听见。 司徒御影在心里算好大约十秒合适的间隔,才在萧瞳后跟进教室。 但这特意准备的十秒间隔反而让林菲的心情澎湃了起来。 司徒御影在位置上刚刚坐下,林菲就“啪”地转过头来: “司徒同学!” “……”司徒御影正襟危坐,看着林菲,他可以淡定自如地应付黑道份子,彪悍女王加变态公子,但对林菲这号角色,他居然有点……忌惮。 “哎呀,你不要这么看着人家啦!”林菲自我感觉良好地嘻嘻笑着摆手。 司徒御影不晓得要怎么看她才正确,而她的每一个动作都是那么的……那么的叫他……紧张。如果自己说出或者做出容易让人产生误解的动作,一定会被眼前的女生夸大一万倍。然后一学期下来,他恐怕自己会成为专在学校保健室、楼顶、图书馆对着同班男生作恶的变态大色魔。但是,“请你停止诽谤”如此正常的抗议却又说不出口,大概因为林菲的举止本身就绝非正常,而他自己又觉得这些是不足以摆上台面商量的事情。 司徒御影谨慎再谨慎:“什么事?” 林菲并不介意司徒御影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仍是热情十足:“你们昨天去哪儿了啊?”问话间她有意眼指司徒御影旁边的萧瞳。萧瞳轻咳一声,假装专心于课本而未听见他们的对话。 他们两人出门办事了?他们两人一同去欧阳家了?司徒御影不晓得怎么回答才能既不透露事实真相又不激发她泛滥的联想力,不自然地沉默着。 林菲锲而不舍地旁敲侧击:“听说小薰生病住院了?”亏得大头刚在办公室门外听到些端倪。 “嗯。”司徒御影点了下头。他编的谎言光明正大,并不怕有人偷听。 “那我打她手机她怎么不接?” “她不想让你担心吧。”换做是他自己身中数枪卧病在床,也不愿意让朋友知道。 林菲却猛然睁大眼。 司徒御影拧起眉头,怎么了,哪里又说错了吗?抬头只见林菲脸上全是那种“小薰才不会那么体贴呢你难道不知道”那种匪夷所思的表情。 适时教室里响起雷鸣般的吵嚷声,最小受体质的老师在众人起劲的起哄声下低头走上讲台。 “上课了。”司徒御影终于找到一个解脱的理由。 林菲脸上浮现“泪仙才不会管我们上不上课呢你难道不知道”的匪夷所思的表情。 2 下午三点半,在紫园34号楼某间单身公寓里,经过近十二小时的适应,君舞已经可以顺利对身后两庞然大物视而不见了。君舞的麻木对于小薰和欧阳家的二斗士而言无疑是最佳状态。小薰拜托两位保镖随时盯紧君舞,准备去对门自家好生补下眠,可就在她拧动门把的一刹那,意外发生了。 “笃、笃、笃”,有人又慢又机械地敲了门。 保镖a迅速老练地捂住君舞的嘴,在沙发上打瞌睡的君舞被成功唤醒,保镖b不得不补上一双手捂住君舞抗议的眼睛。 小薰透过猫眼往外一瞧,只看见白色t恤下的两大坨胸肌。急忙回忆推理揣测,在九秒后认出它们属于君舞的忠实跟班现代君,禁不住想起有现代君在场的场合,然后下意识地,她回头瞧了瞧欧阳家那两位跟班的胸肌。 不妙,看起来现代君的胜算不少,女孩焦急地想,但愿那只是猫眼造成的惊悚效果。 “大姐?”门板那头,现代君说话了,“你在家吗?” 小薰紧张地趴在门板上,当然从一个人的胸肌并不能推断出太多东西,但是有得胸肌看总比啥都没有令人安心。看着两保镖有所忌惮似地捂住君舞不让其出声,而君舞本人转动着眼珠的样子,似乎也对眼下现代君找上门来的情况十分疑惑,小薰下决心绝不出声。从昨天下午到达欧阳家开始,君舞的手机就被没收了,除非她有超能力,否则是不可能通知现代君让他来找她的,没错,现代君之所以会找上门来,正好说明了他在之前的十多个小时里没能够联系上君舞。不管了,反正我们绝对不能出声,至少君舞还可以不在家吧,只要不发出可疑的声音,现代君应该没有理由破门而入。 现代君又喊了一声:“大姐,你在吗?” 小薰神经紧绷,手攥成了拳头:坚持!坚持就是胜利! 眼看着门外的胸肌因等待无果行将退远…… “噢!”被君舞猛然踢中要害的保镖a失声叫出来,捂住君舞嘴的手不小心这么一松—— “现——” 小薰以飞身堵枪眼之势从门前猛扑过来盖住君舞的嘴,最后两个字被塞回君舞口中,只有一截不清不楚的“现……”飘了出来。 然而心细的现代君已经起疑,折回门前,大力敲起门来:“大姐?大姐!你在吗?”声音里充满着疑惑和谨慎,然后小薰听到门外仿佛将什么东西搁在地上的声响: “大姐,如果你在的话,请原谅我破门而入。” 君舞虽然不能出声,但此刻表情却眉飞色舞地在说eon!breakit!□ashit!goahead! 两名保镖的墨镜上倒映着那扇大门,镜片上闪现过一抹犀利的冷光,显然已经做好了不杀人也得灭口的准备。小薰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杜绝暴力!她绝不可以让血腥冲突上演! “咚——哐”结结实实的一响! 这脆弱的门扉显然是经不起这么两三下的,小薰咬着牙,心想,糟了,免不了要筋肉人一场了,她真是愧对司徒御影对她勉强的信任。 就在这时—— “你要对我的房门做什么?”门外传来另一人的声音。 撞击停了下来。屋里屋外的人全体怔怔的。小薰听见门外的对话: “这是……你的房间?”现代君不敢相信的声音。 “嗯。”对方客气的声音。 “不对,这里是君舞姐的家。”现代君斩钉截铁的声音。 “君舞?啊,你说的是这里的房东吧。”对方说到,“她已经把这间屋子租给我了。” 这回现代君没出声了,大概是一头雾水,良久才说:“可是我一星期前才来过……” “那不奇怪,我是前天才搬过来的,”说话人的声音好奇地扬起,“你和那位房东小姐,有仇么?” “啊?” 对方笑道:“我看你刚才急着要撞门,而且她租给我的时候看起来是蛮缺钱的样子,她是不是欠了你的钱?” “……不。”现代君茫然地说,隔了一会儿又问,“你是一个人住么?” “对。” “可我刚才听见里面有声音。” “不会吧?会不会是隔壁的声音?这个地方隔音效果不好。” “是吗?”现代君听上去有些没把握了,踌躇半响,“大姐真的……把房子租给你了?” “当然,钥匙都已经给我了。”随着一串叮当声,声称是新房客的人刻意提高了嗓音,“你要进来坐坐吗?” 这句话小薰听得一清二楚,她赶紧用手势招呼两位保镖将君舞架进卧室里,扫了屋子一圈,又赶紧抱起墙角装电吉他箱子藏到沙发后,这边卧室的门刚合上,那边就听见轻脆的钥匙声。小薰连忙冲到门后,耳朵贴在门上小心听着门外掏出钥匙□锁眼的声音,配合默契地拧开了门。 现代君茫然地站在门外,虽然房间里的摆设没什么改变,但窗户旁搁的那把电吉他已经不在那儿了。 大姐真的不在这里。 “要进来吗?”身穿衬衫的男生站在门前,大方邀请。 “不用了,刚才真是抱歉。”现代君向男生鞠躬道歉,刚要走开,又想起什么,倒回来拿起地上一个朱红色镶边的别致小匣子,再次向对方行礼告辞。 直到现代君沉重又沮丧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小薰才抚着胸口从门后钻出来: “刚才真是好险!多亏你了啊,阿雅!” 听声音就知道来解围的人是阿雅。 穿烟灰色衬衫的男生望着走道尽头,也松了口气,回头朝女孩笑笑。 “不过你怎么跑到这儿来的?”小薰纳闷,不可能那么先见之明吧。 关夜雅走进房间,关上房门:“御影有点不放心,拜托我过来看看。” 危险过去,众人又聚到客厅。有关周六豪华邮轮的夜游和晚宴,小薰与前来的关夜雅交换了一下得来的情报,双方一致确定那是为华盛安享的老板之女举办的生日晚宴。 “啊?她女儿16岁生日?”小薰吃惊,仍有许多情报是网络上挖掘不到的,“可是安毕盛已经五十好几了吧?他女儿竟然比我还小……” 关夜雅喝了口水:“所以才视这个女儿为掌上明珠啊。据说安老板早年忙于事业,很晚才成家,加之老婆还因病早逝,这个女儿如今是他唯一的亲人了。对了,给你这个。”说着,从牛仔裤的侧兜里掏出什么递给小薰。 小薰接过一看,赫然是维多利亚嘉年华号上工作人员的乘务卡:“好厉害!你连这都搞到了?”女孩喜滋滋地接过来,太好了,她正愁要怎么混上邮轮呢。 “我恰好认识维多利亚嘉年华号上的酒吧经理,之前一直劝我到船上去工作,所以就借这个机会跟他说我打算上去见习一下。”关夜雅笑笑,“还要带上妹妹。” “他答应了?”小薰不敢相信。 “非常爽快地答应了,而且他说这是维多利亚嘉年华的处女航,酒吧里大部分是新人,他们很需要人手。” 阿雅的气场真是奇怪,为什么所有的人都那么信得过他?“可是,”小薰翻来覆去看着那张乘务卡,职务的位置用英文写着bartender,“我完全没有工作经验啊……” “没关系,这只是让你混上船的手续,上去后你就把它收好。船上的工作人员有一千人,彼此都还没怎么熟悉,没人会在意你的。” 小薰谢过爱管闲事的阿雅,开始由衷期盼豪华邮轮夜航的到来。 闲聊间,关夜雅屡次接收到来自君舞的非善意的目光,好在他都以自己最大善意的目光一一化解了。 明明是站在敌人的立场,但偏偏就叫人讨厌不起来,君舞不由想起在洞窟里谈判时守恒指明要关夜雅做中间人,看来不是完全没有道理。深谙为人处世之道但又毫不让人觉得虚伪做作。做人能做到关同学这个份上,实在不容易。先得要摸爬滚打,久经沙场,才能修得八面玲珑,左右逢源。 关夜雅在又一次承受住君舞不但非善意而且饱含考察的目光后,有点坐不住了,整了整衣服起身要走,却被好奇心已然被点燃的小薰粘住:“别这么快走啊,阿雅你调查了很多东西吧?不介意分享一下吧?”虽然换做别人这么问她,回答一定是冷面无情的“很介意”,但是对于好好人阿雅,小薰深知绝不得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关夜雅还没开口她心头已经摩拳擦掌跃跃欲听。 “你想知道什么?”关夜雅果然视小薰珍而重之的情报为粪土。 “航程是怎样的?大概要多少天返航啊?”这个问题比较迫切,她可不希望长期旷课。 “周五晚上从东林出发,经信都到内海,出公海,周六要在一个叫琉珠岛的地方停留一个晚上,预计星期一上午从望港那边返航。” 还好还好,只到下周一:“受邀的客人都有哪些啊?”以安毕盛的名号,会召集到不少有头有脸的人物吧。 “都是商界文化界娱乐界的名人吧,哦,安老板的千金是追星族,所以到时会有不少明星捧场,包括re•turn。”关夜雅对着女孩意外惊喜般地笑笑。 高中女生多数会因为听到这个组合的名字而失去理智,不巧小薰是个例外,只是追问:“商界名流肯定少不了欧阳家吧,学长会去吗?” “他已经收到邀请函了,虽然是给欧阳老先生的,但老人家人在医院,所以由欧阳翱代他捧场。”说到欧阳翱的爷爷,关夜雅的神情难免流露出抱歉和遗憾。 “我在想,这么一来嫌疑犯的圈子就缩小了。”还好小薰很快就带着话题跑开了,没留时间给他伤怀,“看对方居然能召集来装备那么厉害的雇佣军,看来极有可能是非官即富。” “……你真的认为他们是雇佣军么?”看着小薰一脸的笃定,关夜雅忽然若有所思。 “难道不是?不是他们自己说……”这么说着,女孩自己也觉察出不对,“是啊,是雇佣军的话怎么又会被人要挟?” “你刚才说嫌疑人非官即富,如果幕后主使者很有钱的话,那么只要给雇佣军钱就可以指使他们替自己办事了,完全没有要挟的必要。” 小薰点头,又有点拿不准:“可是,其实我们也不能断定他们真的就是被人要挟。”这压根就是司徒御影的一场赌博。 “嗯,不错,就算如此,也还有可疑之处,记得那个跟踪器吗?御影曾说那个式样很罕有,以他对军用器械的了解,我想应该错不了,事后我又问过他,他说那个跟踪器是相当尖端的设计。一个普通的雇佣军队,可能配备如此的装备吗。我想正是这一点,使得司徒御影相信对方并非雇佣军,而且很可能来头不小。” 小薰想想觉得有道理:“所以他决定相信要挟一说?” “嗯,不过其实他也很忐忑,因为如果要挟是对方为了设计我们编出的说辞的话,所谓的合作计划就危险了……” “没有关系,”打断对话的是沙发上跷着二郎腿的君舞,“危险都有我扛着嘛。” 小薰朝着阿雅直摇头:“唉,她怨气大着呢……” “那就这样吧,有什么事情给我打电话。”关夜雅同脸色不畅的君舞打了声招呼,起身准备离开。 “对了!”突然想起什么,小薰抬头,“阿雅你是怎么知道老师的住处的?” “……这个,”在门边驻足,难得关夜雅皱起了眉头,“对啊,御影也没有告诉我……”扶着下巴正经地想啊想,却实在想不起来是在什么时候知道君舞家地址的。 君舞在一旁冷眼注视关夜雅冥思苦想,“白痴”两字刚要脱口而出,就在这时,“笃、笃、笃,”不紧不慢的三声敲门声再度响起。 小薰从沙发上一弹而起,以为现代君找到啥破绽又杀回来了,可是却看见透过猫眼往外瞧的关夜雅一脸的古怪。 “怎么了?是谁?”女孩小声问。同时两保镖一左一右再度死死架住君舞,以方便随时遁进卧室或厕所。 半晌阿雅才转过头来:“怎么办?”他的表情居然有点慌乱,“是我弟弟。” “哈?”小薰莫名其妙,“莱西?他来这里做什么?” 3 “哈?”小薰莫名其妙,“莱西?他来这里做什么?” 阿雅摸摸鼻子,很是抱歉:“如果没记错的话……好像是我叫他来的。”他顺道也想起自己是如何得知君舞住址的。 听关夜雅交待完租房门的来龙去脉,小薰也不知此刻该如何是好:“那这样好不好,我和老师还有保镖躲到卧室里,阿雅你去开门,把莱西带走?” 关夜雅往后退两步,坚定地摇头:“不行,我现在扮演的是冷酷无情的哥哥。除了车祸那次我们有一年没见面了,这个时候怎么可以破功?” 小薰哭丧着脸:“你倒是为什么就不能扮演一个慈爱的哥哥啊?” “没办法,”关夜雅头疼地扶着太阳穴,“莱西那家伙太依赖我了。” “那他一个人住得好好的,干嘛又给他找合租人?”小薰无力。 “好好的?不,他的家简直是个灾难……”大概是回想起莱西家中的景象,一瞬间关夜雅头上好像有乌云笼罩,“给他找个合租人是因为放他一个人住我实在不放心,但是要是和一般人合住,那家伙一定又会成为被照顾的那一个。” 小薰沉痛地心领神会了:“明白了,因为老师很没有人性。” “可惜他来得不是时候,”没人性者耸耸肩,边打哈欠边提议,“既然小薰你觉得不能放他进来,阿雅你又不敢出去哄他,那不理他好了,反正那家伙也不会因此受伤。” 于是大家一致默认不去鸟莱西,该干嘛干嘛,这之后看了一个小时电视,斗了两个小时地主。君舞成最大赢家。终于,小薰坐不住了。 “你们不觉得这样太残忍了吗?!”女孩噌地站起来。 君舞叼着根烟,挥手示意小薰给了钱再聒噪:“愿赌服输。” “我不是说这个!”女孩转向正找补零钱的关夜雅,“阿雅,你弟弟在外面等了三个小时了!是你叫他来的,他不过是听你的话搬过来罢了,虽然时机不对,但那又不是他的错!”打牌的时候,只要一想到大型牧羊犬愣愣地站在门外,明知道屋里有人,但搞不清人家为什么不给他开门的委屈模样,小薰就觉得比被甩了十几个炸弹还难受。“老师,”她又朝向君舞,“你收了人家租金,就这么把他拒之门外不会觉得良心不安吗?!” 君舞含着烟抬头打量义愤填膺的小薰,她的良心倒是没有什么不对头的地方,不过看得出这小妮子的良心开始不安了。 “莱西虽然很笨,但他一定知道屋里有人,否则也不会一直等在门外了。”宣泄完毕,小薰泄气地坐下,抱住膝盖,“我们该怎么办呢?我不想让他就这么傻等下去……” 关夜雅将散开的牌收拢来,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即使你让他傻等下去,他也不会生你的气的。” 小薰困惑于关夜雅的语气:“阿雅,你都不会担心吗?” “……以后总会有人不愿意为他开门的。”关夜雅叹气。 小薰怔怔的,眨眨眼,忽然明白了这句听上去莫名其妙的一句话背后的无奈和用心,她豁地站起来。 君舞眼皮一抬:“干嘛?” “阿雅的话很对,要是有人不愿意给你开门你就得另想办法。可是听不见又有什么用?所以我决定以后慢慢教会他。”女孩说着,走到大门前,一把拉开门,莱西一脸茫然地呆站着,“欢迎到你的新家!莱西!”为了补偿近三个小时的苦等,小薰给了门外的大型犬一个足够热烈的拥抱。 莱西任由小薰安抚般抱着,目光却直直地盯着屋中的关夜雅。 “呵?”君舞瞅瞅里里外外,这气氛诡异得,莫不是要上演感人兄弟大戏了,“喂喂,我才是故事的主角好吧?” 镜头,还是越过君舞的脑门对准了关夜雅。 橙汁放在茶几上。 小薰说:“喝水~~” 莱西不理她。 关夜雅说:“口渴了就喝吧。” 莱西拿起杯子开喝,一直喝完。 君舞目瞪口呆。 关夜雅咳嗽一声:“上次我没给你说清楚,你的房东和合租人就是君舞老师,从今天起你就住这里了。” 莱西讷讷地看向君舞,君舞给了个“以后请多多被我关照”的不算太好意的笑。 “你要睡地板还是睡沙发?”君舞想了想,问。 莱西没反应。 “还是沙发比较好。”关夜雅说。 莱西点头:“嗯,我睡沙发。” 小薰瞠目结舌。 然后关家两兄弟各自沉默着。保镖二人组习惯性地沉默着。君舞和小薰则在寂静中神交着。 君舞看向小薰:他们两兄弟平常都这样? 小薰看向君舞:我怎么知道?以前都不是这样的! 君舞看向小薰:你不是号称情报女王吗?你个炒作者! 小薰看向君舞:你要出一百块我立马帮你调查出来! 君舞看向小薰:我出五块你立马把他们两赶出我的客厅! 小薰看向君舞:我还不想当电灯泡呢!但是五块是不是也太少了啊?! 正当小薰琢磨着该怎么开口时,关夜雅站了起来:“那我走了,佳,不要给老师添麻烦。” 莱西眨下眼,张了张嘴。 关夜雅赶紧朝众人勾起一个ending□ile,没等莱西说话,转身开门一走了之。 关夜雅走到楼下,心情复杂地抬头望望,其实他和莱西并非亲兄弟,而且一点血缘关系也没有。两人从小在福利院长大,从那时开始莱西就习惯跟在他身后跌跌撞撞。其他的孩子老爱欺负莱西,只有他会默许他站到身边两米内的地方,渐渐的,笨笨的莱西变得和他形影不离。五岁时他们被一对姓关的夫妇收养。其实是因为根本没法把他们分开,福利院的人也是一副“没办法,如果要接收就得两个一起”的样子。养父养母是很好的人,没有强行将他们拆散。那之后两人有了正式的名字,五岁前的名字他已经不记得了,那之后他也正式升级为莱西的“哥哥”。养父母对他们视同己出,本来两人应该有一段很快乐的童年,可是与养父母相处不到两年,好心的夫妻二人却意外于空难中丧生。从此他和莱西开始辗转于养父母的各个亲戚之中,无论多么听话仍是无法赢得他们的欢心。这也难怪,毕竟没有丝毫血缘关系嘛,关夜雅常常讽刺地想。就这样来来去去了一两年,厌倦了被丢来扔去的关夜雅决定结束这种生活,但是他不能决定莱西的命运。那时候他问已经九岁却还是懵懵懂懂的莱西: “你可以选择留下来,跟着我肯定要吃很多苦头的。”留在亲戚家里虽然难免要看人脸色,但好歹会得到适当的照顾。而他,对未来却完全没有计划,他只是不愿意再寄人篱下了。不愿意了。 那时的莱西就和方才一样,讷讷地看着他。 关夜雅叹了一口气,提起脚边的行礼,用手指指街对面那栋房子:“那就是表姨的家,你去按门铃,他们就会来接你了。” 莱西看看灯火通明的宅院,再看看神情凝重的哥哥,眨眨眼。 他们本来就是互相没有关联的两个人,现在让一切回归原点吧。关夜雅揉揉莱西的头发:“再见了,佳。”他转过身去,迈开脚步。 莱西拉住了他的衣角。 第二天,九岁的关夜雅带着比他小五个月的莱西回到福利院,福利院已经被拆除,漫无目的地走了整整一个下午,莱西抬起头来,看到袅袅的炊烟,他们来到了东南巷,觉得这个朴素的地方或许能够成为他们的家。这之后的许多年里,有着比血缘更坚固羁绊的“兄弟”二人,在好心邻里和学校老师的关照下慢慢长大。 关夜雅走后,莱西一如既往地在沙发上打起了瞌睡。客厅的气氛由此得到了缓和。君舞对这个瞌睡虫房客的第一感觉还是不错的。 “笃笃笃笃笃笃……” 晚上十点一刻,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大姐!你在吗?!我是大飞鹰啊?!为什么我打你的手机没人接啊?!” 这串声音响过后,整栋楼的声控灯都亮了。 刚回自个儿家打算睡觉的小薰这会儿满嘴牙膏泡地趴在门板上。猫眼的后面是密密麻麻的背影!难怪刚才漱口时听到轰隆隆好似一群牦牛受了惊在旷野狂奔的动静。居然整个飞鹰帮的人都来了!女孩焦头烂额地捶着门板。门板的后面,大飞鹰的超声波继续震动着上下三层楼。 “现代君说你搬家了!我不信!不亲眼看见我是不会相信的!”大飞鹰哭号着。 小薰紧张地咬紧牙关,保镖先生啊,你们一定要将君舞稳住!稳住啊! “深更半夜的吵什么啊吵!!” 有住户开门大骂。 “咔嚓——” 这是飞鹰帮全体脖子朝一个方向扭转的声音。 小薰看不着他们的表情,但料想一定很恐怖,因为她马上就听见了关门声。回头看了看桌上的小闹钟,看来这将是一场持久战。 午夜十一点。 “5555555大姐!我不相信你会这样抛弃我们!!” 嘣嘣嘣嘣嘣嘣!! 午夜零点。 “大姐!5555你开门啊!” 嘣——嘣——嘣—— 次日一点。 “大姐,我们做错了什么你告诉我们啊……zzz……” 次日两点半。 “大姐……你不开门我们……就在这里……跪一晚上……zzzzzzzzz……” chapter 37 1 司徒本家。 刺啦。 拉开窗帘,披上校服,这时听到很有分寸的敲门声和胡管家的声音: “少爷,早餐准备好了。” “知道了。”修长的手指慢慢扣好制服领口。镜中显现出身着白色衬衫、黑色制服,挺拔英俊的少年,有着精英学生般一丝不苟的着装和不苟言笑的表情。 下楼时就瞧见穿着罕见黑色套装的母亲静静地喝着咖啡等他。一席肃穆的漆黑让司徒御影觉着有些诧异,他走到餐桌前,朝母亲点头致意后坐下。 御影步放下杯子:“上午最后一节课请个假,我到学校来接你。” 干什么?司徒御影啜着咖啡,轻蹙眉头,下意识地抬眼,试图从母亲的表情摸清这话的用意。 莽撞探究的目光遭遇到御影步冰冷的回视:“看来你是不知道今天要去干什么了。” 在脑海中飞快地拼接着所有信息和线索,终究是母亲的一身黑色素装让他恍然想起来: “当然知道,今天是父亲的忌日。” 波澜不惊的语气背后,是对自己竟会将这个日子忘记的懊恼。但是,父亲……司徒御影默默回忆着有关这个人的片段,无奈它们是那么的遥远而模糊,像是年代久远的黑白默片,无法在他心中激起一丝半毫的斑斓。 东林学院。音乐教室。 “啊,春天来了,啦啦啦啦,大地在欢笑,啦啦啦啦,蜜蜂嗡嗡叫,啦啦啦啦,风吹动树梢,啦啦啦啦,啊,春天来了……”学生们投入地捧着写有歌词的乐谱本,女生部和谐柔美,男生部鬼哭狼嚎。此乃高二六班的传统。女生普遍比较自恋,男生则普遍比较自贱。 “啊,君舞走了,啦啦啦啦,全班在欢笑,啦啦啦啦,卫强嗡嗡叫,啦啦啦啦,小薰不见了,啦啦啦啦……”北冥翔坐在音乐教室最后一排摇头晃脑阴阳怪气,“君舞走了,君舞走了~~~”这一句唱得太大声了,尹洛威回头瞪他一眼。 司徒御影忍无可忍地放下乐本,目光投向窗外。音乐教室的外面是一株年龄颇大的榕树,他记得家里的庭院里也有这样一株老树。 对于从小就被母亲严格管教的他而言,郁郁葱葱的庭院也好,高大的参天古树也好,都只是可望不可及的平面画。落雪的日子他没有在庭院里堆过雪人,晴朗的夏夜他也没有爬上屋顶数过星星,他没有踩过雨后的积水,没有用枯叶烤过红薯,没有爬过庭院的树,没有喂过庭院的鸟。如果不是从哥哥口中听说过迥然不同的童年,其实自己也完全不会意识到这些“没有”是多大的遗憾。 只不过是庭院的四季风景隔着书房的窗户、道场的纸门、家教授课的声音与他平行罢了。井水不犯河水罢了。 从屋檐下无数次经过庭院的时候,他无数次地这么想。 也有过短暂的交集,只是结果出乎预料的不愉快。 那是一次上弓道课,当时他八岁,或者更小吧。弓道课是唯一在户外进行的课程。那天他提着弓箭站在靶场等老师,但是很长时间过去了,老师仍没有来。他等得百无聊赖,搭上箭,瞄准靶心正要开弓,忽然听到远处什么东西“嚓”掉落在地的声音。隔着靶场的院墙传来稚嫩的鸟叫,吱吱吱吱的,微弱得好像指甲挠玻璃。 他穿过走廊,远远的,瞧见庭院的大树下,一个小小的身影在地上奋力扑腾着。 哥哥说过庭院里栖息着许多鸟,但他只听过它们的声音,从没这么近距离地接近过活生生的小鸟,不由得稀罕。只那么一丁点大的样子,大概刚出生不久,一身浅黄色的羽毛,不,那种仿佛被雨浇过,稻草般稀稀拉拉的东西算不上羽毛吧,一颗脑袋比花骨朵大不了多少,一张嘴却有大半个头那么大,脖子上还没长毛,粉红粉红的近乎透明。此刻,小家伙正拉长了脖子大张着嘴嚷嚷个不停。他顺着雏鸟仰头的方向望去,在古树枝桠的深处,居然藏着一窝灰色的鸟巢。巢里的小家伙们与掉下来的倒霉蛋一唱一和的,好不热闹。 它是怎么掉下来的?真是奇怪的生物,明明是鸟却不会飞啊。 他望着树上此起彼伏“吱吱”待哺的小脑袋们发怔,父亲的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 “你在干什么?!” 他一惊转过身去,眼见父亲一脸冷酷地朝这边走来,脸上嫌恶的表情让他惶恐。他只是在看树上的小鸟而已,他不明白是什么让父亲如此生气。 冷冷地看了一眼掉落在地的小鸟,高大威严的男子探向树上发出动静的方向。 八岁的他还莫名其妙,手中的弓和箭已被一把夺去: “教你弓道不是让你干这个的!射下这些小鸟你觉得很有趣么?!” “不是的,我……”他急着要争辩,但是—— “去面壁!” 父亲并不给他解释的机会,只是命人将落下的鸟放回窝里就转身离去。 他满腹委屈的面壁了一晚上。现在想来都觉得不可思议,父亲居然以为他要用那把弓射树上的小鸟!他怎么会那样想?那个身为他父亲的男人怎么能那样想?! 匪夷所思,就像他被人绑架,父亲却没能来救他一样匪夷所思。 绑匪的目的是什么他忘了,除了天价的赎金似乎还有人质想要与本家交换。他们显然低估了父亲冷血的程度。司徒宇对他们提出的交易根本无动于衷。不管怎么说司徒家的势力是很庞大的,超乎他们想象的庞大,那段时间那群亡命之徒几乎每天都带着他转移阵地。他听到他们歇斯底里的争吵,彼此动粗,诅咒着内讧着,濒临崩溃。他觉得自己总会在这群男人彻底绝望前找到机会逃脱的。但是天不遂人愿。 在司徒家布下的天罗地网之下,绑票者中有人死去,有人生死未卜,也有人的家眷被牵连进来而遭遇不测。被逼至绝境的绑匪团伙意见分成了三派,一派认为他们一开始就不该指望司徒宇会接受他们开出的条件,那男人做得太绝,他们根本不可能从他手中救回同伴,现在唯一能对司徒家还以颜色的,就是杀了那个男人的儿子;另一派认为他们与司徒家周旋了这么久,双方都到了极限,现在就等着谁先破功了,他们绝不能在最后关头放弃;第三派认为他们与司徒家力量相差太悬殊,无法要求与司徒宇平等对话,继续对峙下去只会凶多吉少,应先求自保以保存实力,毕竟那男人的儿子还在他们手上,这是他们保命的最后一枚棋子,在逃到国外以前,绝不可丢弃这张保命符。持这一意见者最终占了上风,大家达成一致,带人质潜逃到国外,期望着司徒家的触手不至于漂洋过海到地球的另一面。 临近偷渡的日子,绑匪们将他看得比以往更密不透风,他无法自己逃脱,只好每天晚上警醒着,等待父亲派人来救自己。 动身前的某天夜里,他听到其中两个看守者的谈话: “老实说,我不想再这么下去了……现在黑白两道都在找我们,也不晓得偷渡会不会顺利……” 另一人抽了口烟,只是沉默。 “说真的,司徒宇这个人让我想不通,你说他是不是太他妈冷血了啊!他就一点不担心自己儿子被人撕票?!” “他会在乎吗?”另一人冷哼一声,“那个冷酷的男人。” “可那好歹是他的亲骨肉……” “如果他真的在乎自己的骨肉,就不会一点不忌惮我们的威胁了。就算这个儿子死了,你别忘了他可还有一个儿子,对他来讲继承者有一个就够了。” 他背着身子躺在那里,每一个字都听得真真切切。 之前曾有过一些很天真的念头,觉得也许是绑匪们的要价开得太高了,父亲实在无法承受。但是那一夜过后,好像一切都想明白了。这和要价没有关系,父亲原本就不喜欢自己。如果被绑架的是哥哥的话……如果是那个优秀的哥哥的话…… 就这样心灰意冷的他被关在狭小闷热的船舱里,来到了美国。 那是他人生中最难熬的一段日子。离开了司徒家势力的掌控范围,绑匪们更加肆无忌惮地虐待他。没有人可以哭诉,只能把一切感情和想法都压抑在心里。直到遇见诺维斯并被他所救。但对于那个大大咧咧作风豪迈的恩人,他却仍然无法放开心扉去相信。 不过诺维斯是个神奇的人,明明老大不小却能和十二岁的他顺利交流没有障碍。当诺维斯问到他的家里人,不知出于一种什么心理,他回答说自己是孤儿。因为他不肯再多说,诺维斯也就没有再多问,只是拍拍他的脑袋:“嗯,这么说来我和你是一挂的。”胡子拉茬的大叔笑着说,“其实这也不错,没牵没挂的,否则我也不可能这么顺利加入锋火。” “锋火?”那是他头一次听见这个名词。 “啊,对了!忘了跟你说了,我是为一个叫锋火的反恐组织工作的。”大叔喝了口啤酒。 他怀疑地睨着他。 “不要露出这么不信任的眼神嘛!”诺维斯的大手揉乱他的头发,“我是说真的!锋火可是个超牛的组织啊,你知道吗……”然后叽里呱啦讲了一大堆锋火令人叹为观止的反恐业绩。 他费力地避开他蹂躏的魔掌:“那是个很隐秘的组织吗?”都没有听说过,看他讲得有板有眼的,也不晓得是不是胡绉出来的。 “当然了!你有见过举着牌满街跑的反恐小组吗?!” “有啊,”他懒洋洋白他一眼,“你不就是么。”锋火锋火的,没见过嘴巴这么不严的家伙,还反恐小组成员呢。真正的反恐精英不会对着个十二岁大的孩子大言不惭地吹嘘自己吧。 诺维斯打了个嗝:“啊,我还是让你看看证据好了。”说着撩起t恤的短袖,古铜色的臂膀上,纹着一个由青色的火焰和宝剑组成的团,“这是锋火的标志,不管你怎么看,我可是很为这个自豪哦。” 这么过时。自豪个屁啊。 后来诺维斯还煞有介事地介绍自己的联络人给他认识,但他还是半信半疑。没办法,虽然联络人的模样看起来很是精英,但这个老不正经的家伙怎么看和人家都不像一路的。 十三岁生日那天,诺维斯兴冲冲跑来跟他说要收养他。 “什么?!”他惊到傻眼。 “哈哈,不用这么高兴!虽然你的脾气是太臭了一点儿,但我觉得我们还是蛮有缘的,而且这段时间也聊得很投机……” “为什么?”他打断他。 “刚刚不是说了吗?好吧,其实我一直都想要个孩子,不过你也知道,我整天在外面跑,哪个女人愿意嫁给我啊!于是我就想了,收养个孩子也不错嘛,但是问题又来了,小孩子得花时间好好照顾,我这样的大老粗可干不来,嘿嘿,不过,要是你就不成问题了,有时候我觉得你小子比我还能干呐,而且平时话也不多,也不会有那么多抱怨,人又机灵……当你老爸,我可以省一百二十个心……” 望着啰里八嗦说个不休的诺维斯,很突兀的,他想起了远在大洋彼岸的父亲。那是那么多年来的第一次。眼前这个粗神经的家伙,和严肃冷漠的父亲明明是那样的不同。 如果是这个男人的儿子的话,虽然各方面都没有父亲出色,有时候简直差劲得不行,但,他们会相处得很不错吧。 隔着一个太平洋,在与父亲毫无瓜葛的国度,没有人知道他的过往,他可以有个新的老爸,开始一段新的生活…… 2 上午十点半。 御影步坐在车里,隔着一条街就可以看到东林学园的校门,下课铃响后不久,就有身穿校服或者运动装的学生陆陆续续出了教学楼,往返于教学楼、广场、操场、实验楼和小卖部之间。 临近上午最后一节课,学养广场上的人也多起来。在式样统一的黑色西装校服中,要辨认出一个人并不容易,就在御影步在其中无聊地找着儿子的时候,却意外被一道身影吸引了视线。 是想要不去注意都难。那样身材颀长,面容俊秀的少年。再多看几秒,就会发现在他身上,竟然连气质也是同周围的人迥然不同的。有几名学生从后面追上来,似乎在叫他,不过御影步没听清他们叫的什么。少年停下来转过身去,从他们手中接过几本册子,翻了翻,好像在给他们交待些什么。 头发干净得发蓝,校服很好地衬出他的身材,高挑却不过分纤细,面对女生会弯下脖子说话,每说完一段会抬眼看对方的反应,这样周到体贴细致温柔的举动令同他说话的女生反应顿时僵硬,但他好似毫无察觉,将册子递回女生手中,又对旁边的男生说了几句,与男生说话的姿态则是很随便的,没有颐指气使的味道,可男生仿佛对他的话有些不满,抱着册子气馁地撇着嘴。他向先前说话的女生要了一支笔,拿过男生手中的册子翻开一页低头开始写起来,所有人都安静地看着,他只用了几笔就很快搞定,将本子递向男生,男生满脸服气地接了过来。 应该是班长,甚或学生会长吧,这个男生。御影步不禁想。举手投足间散发出的领导气质,毫不张扬却是让人不由得会侧目的。然而她真正在意的,却是少年身上某种似曾相识,于不经意处溢出的淡雅风情。她曾经在多年前,在一个与他有着相似美貌的女子身上见到过。 陷入迷惑与回忆之时,有人敲了敲车窗玻璃,御影步抬头,司徒御影不知什么时候已站在外面。 开门让他上车后,御影步问:“请假还顺利吗?” “还好。” 御影步又探向窗外:“那个男生你认识吗?” 司徒御影看了看,点点头:“嗯。怎么了?” “怎么认识的?”御影步点头示意司机发动车子。 “他和我同班。” “是……班长吗?” “嗯,是班长而且是学生会会长。”司徒御影背靠在座椅上,回答得有些无趣。见母亲没有什么要问了,便兀自闭上眼养神。因为君舞不在,他只有去向萧瞳请假,倒也没碰什么钉子,当时萧瞳在做课件,听完他的要求头也不抬只“嗯”了一声,就唰唰在假条上签了字推过来,那样子简直就像在掸灰尘一样。 墓园在离市区约十公里的郊外。御影步在山脚一家花店挑好两束菊花。司徒御影本想替她去买,却被拒绝。车子绕着蜿蜒的山路向上,遍山枫叶掩映着无云的天空。司徒御影瞥向身边到母亲,她一路都戴着墨镜,沉默寡言。 母子二人怀抱花束拾级而上。白色的墓碑前早有一束百合静静地躺在那里。 御影步摘下墨镜看了一会儿,什么也没说,走过去,放下花束。 是哥哥。弯腰将手中的花并排放在白色的花束旁边时,司徒御影凝视百合纤细的花叶,若有所思。他和司徒隼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他知道母亲对于这个中途离家出走的哥哥并没有太多感情。 御影步静静地伫立良久,不知怎么又戴上墨镜: “……我不是很习惯这样面对你父亲。” 司徒御影回首,母亲到表情遮掩在深色的镜片下,他又看向面前素净的白色石碑,对他而言,这样面对父亲反倒轻松。 “影,在你心目中,你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御影步忽然问。 司徒御影蹙眉,半晌:“……是个严厉的人。” 御影步深吸一口气:“严厉吗,其实相比起来,我才是更严厉的那个吧。” 母亲也很严厉,但是……司徒御影不清楚该怎么说,总之那种感觉是和父亲完全不同的。 他沉默着,视线落在左手那枚指环上,那是诺维斯的遗物,据说是他母亲留给他的。父亲……他心目中的父亲应该是像诺维斯那样,可以和自己的儿子称兄道弟,就像相信自己一样地相信着自己的儿子。 他有过这样的机会,成为诺维斯孩子的机会,拥有那样一个父亲的机会。 他很奇怪当时自己为什么会拒绝。 不仅拒绝了诺维斯的好意,还千里迢迢回到父亲身边。昔日英明硬朗的父亲已是卧病在床憔悴不堪,连一个父亲般“欢迎回来”的拥抱也无法给他。十六岁的司徒御影站在icu病房的门前不能言语,病榻上剧烈咳嗽的中年男子与昔日那个雷厉风行的父亲判若两人。 时隔五年,彼此间已生疏得连对话也无法流畅进行,但是相比父子二人从前相处的状态,司徒御影倒也并不觉得有多大的异样。他只是无法接受父亲时日无多的事实,那意味着他再没有机会得到这个骄傲跋扈的男人的认可,再也无法向他冷酷苛刻的父亲证实些什么。哥哥是在父亲病倒前离家出走的,继承了父亲的智慧和果敢,就连消失也消失得太过彻底,直到父亲弥留之际也未曾联系上他,于是他不得不作为唯一的安慰留在父亲身边。每日每日看着羸弱的父亲一天比一天更羸弱,最初的遗憾和不甘也慢慢淡去。这不是他。病床上的这个男人,已经不再是从前雷厉风行的司徒宇,他只是个无时无刻不需要被人照顾的病患。没什么好计较的了。父亲已经死了。 某天夜里父亲平静地走了。当主治大夫宣布死亡时间时,他只觉得胸口闷得慌。很难说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说是难过伤心,毋宁说是空虚,好像有一只隐形的爪子将心脏的部位突然整个儿挖去,空洞洞的感觉。 下葬的那日天空阴霾,他站在母亲身旁,目视父亲所在的黑色棺木缓缓落入墓穴,一把把土撒在上面,冰冷的棺木连同母亲抛下的花朵,被一同掩埋。就在那一刻,他身上一贯强烈的自我存在感忽然荡然无存。他站在那里,轻飘飘的仿佛浮在太空。 结束了。在父亲的心中,他将永远是个不长进的儿子了。 死亡的力量是如此强大而永恒,他愤怒至极,却无法与之争辩。 他一直不解哥哥离家出走的原因。隼是父亲与过世前妻的孩子,从小便是父亲的骄傲,他也不是那种神经脆弱到会因为无法和继母相处就选择离家出走的那种人。 不知哥哥今日来到父亲的坟上,心情如何。错过了见父亲最后一面,心情又如何…… “御影。” 黑衣的妇人看向回首的青年,半晌,淡淡地说: “你还有一个哥哥。” 司徒御影愣住,继而怔住。 东林学院第一教学楼背后有一栋年生有点久的六层楼青石房子,那里便是东林学院制度的诞生地,秩序的维护者——学生会之所在。一楼是学生会决议通告处和接待处,二楼至四楼分布着学生会各个部门,五楼是会长办公室及会议室(六楼是传说中的狼帮游乐园,不在此次讨论范围),不仅职能划分明确,连楼层分布也毫不含糊,其制度化程度可见一斑。 自新校长上任后,曾经的东林懒人学生会便无时无刻不处在忙碌的沸腾状态。学生会干部的任免从以前的内定发展为如今的竞争上岗,更有校长作保在先,在学生会任一职务上干出成绩并得到认可者,均有机会在升学或毕业时获得由校长亲自签写的推荐信,此校长甚至胆大到放言,担任学生会职务者可享受依业绩抵消期末不及格成绩的优惠政策。 这些火辣辣的发言直接导致了学生会竞选的白热化。不到两年时间,东林的学生会已进化到校园制度制定及执行部这一地步,除教学以外的其它所有事宜,从社团活动、运动会、文艺汇演,到每周朝会、校规制定、表彰记过,再到伙食安排、大件采购、学生补助、勤工俭学、外校联谊、镇压狼帮……全权归学生会管辖,其权力之大境界之高令同城的另两大学院学生会难以望其项背。 此时正值中午一点,学生会一天中两大工作高峰时段之一,层层楼都听得见噼里啪啦的敲键盘声,询问声,答疑声,抱怨声,跑上跑下的脚步声。除了学生会成员,总会有那么几个外来人士爱在这个人气极高的学生组织里出入,八卦头子林菲更是其中常客(当然少不了狼帮,为了让狼帮中的暴力份子不至于一天到晚在外生事,学生会特别订购了大件运动器材、拳击沙袋以及游戏街机供他们享用,所以偶见狼帮成员浑身冒汗地从楼顶走下来也并不奇怪,实在没有林同人女所虚构的那么香艳)。学生会事务繁多,每日发生的磕磕碰碰林林总总,在内部人士眼里是鸡毛蒜皮,对耽美创作女青年林菲来说可是难得的创作素材。这会儿她在接待的台子前支着胳膊,正为没发掘出什么有料的jq而遗憾,脖子一偏,瞅到大门外阳光下一道愤然疾走来的身影。 外形优质无怪乎在人潮中能一眼锁定,林菲的眼睛不由亮了好几瓦,司徒御影?! 做什么一脸愤然呢?林菲纳闷地瞅着司徒御影在五秒内跨越了近二十米的距离,一把推开大门,浑身散发着不让人见到明天太阳的气场,转眼已居高临下站在她们一行女生面前: “萧瞳呢?” 你永远不能指望他对女生体贴温柔的,所以原谅他吧。 桌子后的俩女生面面相觑地站起来:“你找……会长?”因为学生会在校的地位,切忌直呼会长名讳已成为不成文传统,“你……找他有什么事吗?” 废话。林菲心想,不过这就是学生会接待处的职能,预感到此人是来找茬的,就得尽量拖延时间,问这么渣的问题也是情非得已。 就着身高的绝对优势,司徒御影不必抬头,视线已越过两人头顶落在后面的楼层图上:五楼——会长室。栗发的少年掉头就朝楼梯走。 好家伙,一看就是来砸场子的!女生们向着一角挤眉弄眼,示意在角落待命的男接待员们:该你们出场了! 顶着巨大的压力,四个人高马大的学生保安大步拦在了欲上楼行凶的司徒御影面前。其中两人发育超常者身高将近一米九,比司徒少爷还高出一大截。 “司徒同学,你有什么事情可以告诉我们,并不是什么事情都要直接找会长解决的。”其中一人好言相劝。 “为什么他们能上去我不能上去?”司徒御影怒指从身边战战兢兢走过的学生。 因为你看起来比较凶猛嘛,林菲在心中喟叹,她一点也不觉得这帮人能拦住他。其实司徒御影作为群众心目中的a.w.大人,照理这学生会大楼没有他不能去的地方,但是他回校以来从不曾光顾过这地儿,这头一遭露面又是如此凶神恶煞的架势,也难怪大家心存忌惮。 保安团的第一高度咳嗽一声:“那……我们带你上去吧……” “谁要你们带了!滚开!”黑道少主暴怒地拨开挡道的人。 第一高度慌忙斜跨一步,侧身堵住去路,然后只听见“嗵”的一响,整个人在司徒御影面前伏了下去。另三人迅速围上,紧接着嗵嗵嗵在楼梯口倒了一片。 司徒御影疾风一样转身上楼。 林菲等人瞠目结舌。 3 会议室的大门被强行推开的时候,萧瞳正和纪律部的成员讨论着某些学生是该被记过还是留校察看。 门板狠狠撞在墙上,在场者不约而同朝大门处注目。 无视众人的诧异,司徒御影直视萧瞳:“出来,我有话要问你。” 萧瞳一手托着下巴,随手翻着桌上一叠东西:“我没空。” “是吗?我倒是不介意在这里说。”栗发的少年挑衅地提高了音调。 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萧瞳的手颤了一拍,抬头看向司徒御影,眼神沉肃。 司徒御影睨着他,一字一句:“虽然都是些不太体面的家务事……” 哐。 会议室的人惊愕地目睹萧瞳蓦地站起,椅子摇晃着差点倒在地上。 背对着迷惑的众人,扔下一句“你们继续讨论”,萧瞳扫了司徒御影一眼,走出会议室。 鬼林里,两个人沉默地对峙着。 萧瞳有些烦躁地双手插在裤兜里:“怎么了,问啊。” 司徒御影看了他良久,突然无法言语。其实没什么好问的,在学生会萧瞳反常的反应已经足够说明一切。 萧瞳等了一会儿不见开口,瞪他一眼,抽身欲离去。 “你什么都知道,”司徒御影突然在背后出声,言语中满是压抑,“从我转来的第一天,你就知道我是谁,”他看向萧瞳的背影,目光凌厉,“是不是?”那些处处针对他的举动并不是毫无来由的。 萧瞳慢慢转过来:“……把话说清楚。” “你和你母亲与我家的关系,我今天都知道了……哥哥。” 轻蔑与嘲讽的一声“哥哥”,在萧瞳脸上带起阴云重重。其实在司徒御影闯入会议室的那一刻,他已经预感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一切,不愿说破,只是习惯地自欺欺人罢了。 “是谁告诉你的?”他努力冷静下来。 “这很重要吗?” 他点点头:“那好,既然都知道了,你要怎样?” 司徒御影紧绷着下巴,他根本没想过要怎样,他只是愤怒,愤怒的理由仿佛很清楚,又仿佛很模糊: “……我一直很奇怪,为什么你老是针对我。我是黑道家的人,并不会指望人们对我产生好感,但是多半他们只是躲着我。可你不同,你针对我。我自认不曾得罪过你,后来我又想,或许你只是看不惯我,因为你正派,优秀,所以你不屑与我这样出身的人为伍,虽然有点不甘,但也没什么好奇怪的。”见不得光的黑道家族,不够温暖也不少缺憾,但司徒家毕竟是他的家,是他在外流浪多年后注定要重回的归属之地。他用了那么长的时间,好不容易才同不公正的生活讲和,转瞬之间,努力重塑的世界却被这个不体面的事实完全颠覆。他竟然还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哥哥,他一直敬佩的那个重情重义的父亲原来只是个会背叛家庭的不忠的男人,而这一切,他居然要等到父亲过世才知晓。他愤怒于父亲的荒唐,愤怒于自己的无知,愤怒于家人的欺瞒,然而最让他怒不可遏的……他曾经那么在乎父亲的认可,甚至因为自己无法获得父亲的赞扬而自暴自弃,可如今他的努力被证明不值一文,他的认知被全盘否定,在突降的真相面前,他措手不及,狼狈不堪。“你一定觉得我很蠢吧,什么都不知道,像个白痴一样被你处处针对!看我一头雾水的样子你觉得解气么?!” 萧瞳扬眉:“你只是来对我宣泄你的愤怒么?那么我告诉你,你真正该找的人此刻躺在坟墓里。” “住口!”他知道萧瞳的话是为了激怒他,却难以控制自己不被激将。 “其实你大可不必这么愤慨。”萧瞳冷笑,“首先,你父亲认识我母亲是在你母亲之前,严格的说算不上背叛;其次,就算你父亲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也已经跟着他入土为安了,你实在不需要自找罪受,最后,我和母亲从来没想过要你们家补偿些什么,我巴不得早点毕业,免与你有任何瓜葛。我的父亲,从始至终只有一个,他叫萧腾。” “你不想要,不代表他什么也没给过你们。”否则不会经常的心不在焉,也不会不时地不知去向,一想起母亲在说起这些细节时落寞的表情,他就无端地觉得恼怒异常。 “是,他有给过钱,母亲收下了,”萧瞳坦言,“不过不是想要他的补偿,只是为了让他的良心好受些。” “……你很恨他。” 萧瞳耸肩:“谈不上。只是恶心而已。” “所以也恶心我?” 萧瞳松开眉头,别过脸望向树林深处:“多少有那么一点吧。你不也一样讨厌我。” “从前并不是。”嘴抿得死死的,司徒御影几乎咬牙切齿,“我真是白痴,身边有个人这么恶心我却不知道,还以为是自己的不对……” 萧瞳静静地听着他自嘲的轻笑,默默地看着他的手慢慢紧攥成拳头,攥到青筋突起,攥到指节发白。 “为什么……你明明早就知道真相,为什么不告诉我?!”凭什么所有人都知道,只有他被蒙在鼓里?凭什么必须要等到父亲死后的今天他才能听到这些他本有权知道的真相?他要怎么去重新接受天翻地覆的一切?这太不公平!“凭什么我要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人?!” “够了!”萧瞳突然低喝,“你发泄够了吧!该愤怒的人应该是我吧?我也想问凭什么!凭什么你可以光明正大地冲我发火,而我只能像个罪人一样任你发泄?!凭什么你旷课我必须陪你一起旷,你撒谎,我必须替你圆,你要我跟你出来,我必须跟你出来?凭什么你要怎样就怎样,我必须无条件配合你?!凭什么……你可以毫不知情地长大,而我却要知道自己是个私生子还要假装不知道?!” 树林里有什么动静,惊动了两人。萧瞳看见司徒御影的目光投向他身后,他循着他的视线转过头去。 余音抱着乐谱站在树下,惊骇地用手捂着嘴,还是没能掩住不小心逸出的惊呼。 “可恶!”握紧拳头,萧瞳飞快地转身离去。 琴房。 余音小心翼翼守在门口,看着埋首坐在窗边一言不发的萧瞳。在他身后,萧瑟的秋空被几根电线杆分割成单调的一块一块。 “你都听到了?” 余音不晓得该说什么:“……不管怎样,你还是你,你不必在意这些……” 搁在膝上的双手握十,萧瞳的喉咙动了动:“其实我是无意间发现的,我的身世……” “伯母她……知道吗?”余音轻声问。 萧瞳摇头。想起儿时的自己曾坐在母亲膝盖上,听她说相册里那个笑容和蔼的人是他的爸爸,说他的爸爸虽然在天堂,对他的爱不会比任何一个爸爸少。苦笑。母亲还以为成功地瞒了他十七年,但其实是他瞒了她整整九年才对。相册里的人要真是他父亲该多好,要是从来没有听到过那段对话该多好。将头埋在双手间,穿着干净白衬衫的少年痛苦地蜷缩着:“余音,你说的很对,不管怎样,我还是我,我不必在意自己的身份。但是,为什么我就是做不到?” 余音张开嘴,迫切地想要给予安慰的她发现脑中所能想到的台词都是那么苍白无力。那个优秀的萧瞳,自信的萧瞳,灵气十足的萧瞳,原来竟这样地在意别人的眼光,这般地脆弱。 目光落在风琴的盖子上,萧瞳茫然出神:“我曾经以为音乐会让我找回自信,但是它只是让我沉迷,我醉心于钢琴声中,母亲却为了支付我学音乐的庞大开销一个人苦苦支撑。要想在艺术这条路上获得成功,要付出的代价太大了。那不适合我这样的人。” 终于听到萧瞳的真心话,余音难以接受却又无法责怪:“……你重新加入音乐社,只是为了安慰我吗?” “不,音乐其实很美好,哪怕它让人沉溺,沉溺在艺术中也比沉沦在现实中美好得多。只是,理想与现实我只能选择一个,音乐无法让我得到我想要的。” 她听明白了,她眼前的萧瞳,优秀得无懈可击的王子,受到了命运的诅咒,坚信着如果不能站在这个世界的顶端,便会低人一等。他的脆弱,他的偏执,叫她揪心。 风吹过,窗外一阵枝叶摇颤,抖落一片寂静,轻悄地洒在二人身上。 萧瞳情不自禁地想起从前。 八岁的某个傍晚,在校门口等着妈妈的他,头一次见到那个男人。穿着褐色的风衣,在小雨中撑着伞向他一路跑来,溅起的积水打湿了他干净的皮鞋和裤脚。 黑色的大伞举到他头上,陌生的风衣男蹲下来,眉眼舒展开:“小朋友,你妈妈好像迟到了?” 他看看这个和善的叔叔,忍住寂寞,没有同“陌生人”答话。 风衣怪叔叔在他身边的花台坐下:“同学都走光了吧,我陪你一起等,好吗。” 他诧异,悄悄瞥他,撞见一张温和的笑靥: “我不是坏人哦。” 他们就这么一大一小坐在花台上,唰——,一辆巴士从他们眼前开过去,唰——,又一辆摩托车开过去,雨点落在他们头顶的黑色大伞上,滴哩滴哩哒。风衣的怪叔叔开始哼一首轻快的歌。 他忍不住又偷瞄他,雨水在怪叔叔湿透的右肩溅起一片水雾,他回过头来冲他一笑。 那个笑容忘也忘不掉。 萧瞳用力闭上眼睛。 chapter 38 1 夜晚,华灯初上的望港。 直升机载着摄制人员穿过灯火通明的摩天大楼群,清新的海风扑面而来,视野豁然开阔。海岸边如罗马竞技场般气势恢弘的圆形建筑进入镜头,整座体育场通体发蓝,宛如黑丝绒上夺目的蓝宝石,与不远处钻石项链般璀璨的跨海大桥交相辉映。 直升机飞至体育场上空,立即被狂热的声浪包裹。从开敞的顶部往下看,能看到体育场北面搭建的新月形舞台,灯光,烟幕,海风,在舞台上织起色彩斑斓的迷雾,随风游走着。体育场北面正中的巨大屏幕上,金色的数字正带着歌迷一齐倒数。一束束白光循着激越的鼓点时而在人们头顶来回,时而直指夜空,白光所过之处,皆是呐喊到近乎嘶哑的众生相。 八——七——六——五—— 倒数越接近,声音越发震耳欲聋。 四——三——二—— 轰—— 最后一声倒数湮没在体育场四周烟火升腾的爆裂声中。 节日庆典般狂欢的一幕幕,被包括直升机上的摄像机在内的共六十六台摄像机忠实地记录着。 硝烟散去,舞台上的灯光黯下来,方才用作倒数的大屏幕上,最后的数字“零”颤动着化作流沙淌去。 一抹幽蓝的聚光下,长发青年兀自怀抱吉他,台下迸发尖叫,“清池”“清池”的叫喊不绝于耳。台上人低头拨动琴弦,躁动的人群在柔和冰凉的撩拨声中归于安静。风牵着他的长发在夜雾中飞舞。幽静的吉他声中,屏幕上的金色沙粒被吹散了一层又一层,有什么在其中悄然破土发芽,乐者指尖轻抚,吉他声清澈如水,单薄的幼芽仿佛被音乐的力量灌溉着,伸展开一叶叶新绿。 爬满皱纹的你的眼 是你最后的样子 忧郁的歌声响起。聚光灯交织在舞台中央的歌者身上。绣有繁复花纹的复古深蓝风衣,同样复古造型的卷曲长发,低沉浑厚的嗓音,灯光下苍白而英俊的脸,一一昭示着他的身份。歌迷中传来难以抑制的惊呼。 昙花一现你的笑靥 是对来生的诺言 我告别精灵的森林 踏入沙漠的国境 金色汪洋炙热空虚 不见尽头,也不需回头 被海浪淹没被风暴席卷 爱是灾难的存在 被狂风追赶被火焰撕扯 爱是骄傲的存在 只有开始绝无结束 幸福是你微笑的样子 如此强烈如此梦幻 是你的心跳你的睡脸 任大地坍塌任海洋蒸发 爱是孤独的存在 任时光飞逝任年华腐朽 爱是永恒的存在 鼓点骤响,所有的乐器加入进来,如惊涛骇浪。雷欧高亢的歌声将乐曲推向波澜壮阔的□。 在沙漠中建一座海市蜃楼 属于你属于我 让孤单的种子在这里发芽 献给你陪伴我 被海浪淹没被风暴席卷 爱是灾难的存在 被狂风追赶被火焰撕扯 爱是骄傲的存在 爱是骄傲的存在 好似宗教仪式般双手紧握话筒,虔诚地低垂下头的雷欧,接受着台下数以万计歌迷朝圣般的注视。待曲声悉数终了,人们才恍若回过神来,无数个声音兴奋地高喊re•turn的名字,雷欧的名字。 一忽儿,密集的鼓点渐起,大屏幕中央的橄榄枝如蔓藤般奇迹地向左向右生长开来,人们抬头惊呼,墨绿的橄榄枝叶在环形屏幕中摇曳生长,饱满欲滴的绿色拥抱住整个会场。 就在这时,中央的大屏幕上,绿色的蔓藤缠绕出为所有人熟悉的精致r图腾。 “wee——”坐在架子鼓背后的青猫拉长了嗓子,“tore•turn——” 鼓声鼎沸,群情激昂! 蓦地,一股白光直冲云霄。夜空中数道光线交织乍现,体育场的上空仿若被雷电劈斩。一声悠长有力的鹰啸,揭开了下一首歌的序幕。按照会册上的介绍,第二首歌是re•turn的出道曲——鹰。鼓声震颤,电吉他与贝司将气氛宣泄得淋漓尽致,笛声与箫声悠扬地穿插其中。 待灯光落定,雷欧已身在舞台边缘,一脚踏在面前的一只监听音箱上,蓝色的衣裾被夜风吹得高高腾起。面朝起伏的歌迷,他缓缓举起麦克风。许多个声音,尖锐的,嘶哑的,兴奋的,颤抖的,同他们顶礼膜拜的偶像一起唱起这首歌: 眼是洞悉一切的眼 翼是抵御狂风的翼 爪是捕捉万物的爪 心是无畏战斗的心 守候着,守候着什么 凝望着,凝望着什么 追逐着,追逐着什么 信仰着,信仰着什么 我拒绝 拒绝温柔的施舍 你知道自然的法则 我拒绝 拒绝安逸的港湾 这宇宙不二的定律 战斗吧 直到世界的终结 做卑躬屈膝的奴隶 战斗吧 直到最后的涅槃 或做高高在上的王者 在这个弱肉强食,适者生存的世界! 同一时间,后台休息室某个女生正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屏幕,展现着她毫不逊色于场内粉丝的热情,跟随偶像的动作摇动身体,尖尖的嗓子拉长了疯唱着:“战斗吧,直到世界的终结,做卑躬屈膝的奴隶,战斗吧,直到最后的涅槃,或做高高在上的王者……” 她旁边站立的年轻男子痛苦地拉扯着嘴角。 “乔乔,快看快看!雷欧好帅!对不对?!”女孩激动地指向屏幕中脚踏音箱狂放高歌的雷欧,虽然只是一台摄像机从一个角度拍摄的影像,也毫不妨碍少女从中领略偶像的英姿。其实那样时不时埋下腰又抬起的动作压根算不上舞蹈,但那种放纵不羁的姿态确实容易叫女生心心眼了又心心眼。尤其他屹立悬崖之巅,凌驾万人之上,眼神孤傲俯瞰苍生。间奏时雷欧仰头飙了一句超高音,那一声如同百万雄狮齐吼的咆哮,魔音穿脑般听得人赫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面对小姐的痴迷,被叫做乔乔男子只得苦笑着连连点头,胳膊都快被捏肿,仍是毕恭毕敬地循声看去。也许刚才雷欧的动作是很帅,但到他这会儿看过去的时候,雷欧好像由于过度兴奋,从音箱上跳下来的时候不小心崴到了脚,虽然只是那么一秒钟的倾斜,而且经验丰富的歌手已经很快调整好状态,但那个不雅的微妙瞬间还是没逃过摄影机的镜头,不过,乔乔心想,这个画面到时候肯定会被剪掉的吧。 “啊,真讨厌,为什么爸爸不让我去现场看他们的演唱会嘛!!”女孩双手托着下巴,不高兴地噘着嘴。 “小姐,这里离前方舞台只有三十米。”毕恭毕敬。 “那又怎么样?!差别大了!现场的气氛那么high,我却只能窝在这巴掌大的地方看这么个破电视!” 乔乔好脾气地建议:“如果小姐嫌气氛不够,我可以叫外面的工作人员都进来陪你……” “乔乔!”女孩生气地打断,“你根本不懂!你以为re•turn的现场是什么?是随随便便叫一堆人进来就能模仿的吗?!” 乔乔在心中擦汗:“小姐,安先生也是为你的安全着想,现场的人那么多,万一有个闪失……” “不会的……”女孩手托下巴,陷入遐想,“有危险的时候,雷欧一定会来救我的……” 乔乔无言地看向屏幕上转身没入黑暗中的雷欧,不由想,会么? 由于歌迷盛情难却,re•turn在原定的两首encore曲后又追加了两首。长达两个小时的演唱会在雷霆般的掌声中落下帷幕。 乐队成员大汗淋漓地走下后台。 “啊,真是过瘾!”青猫一面向工作人员点头致意,一面摩拳擦掌地回味着。 dydevil的副歌部分应该交给歌迷唱。”走在队伍最后的阿杉冷不丁出声。 雷欧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毛巾,疑惑:“谁说的?” “我们之前说好的,为了气氛和效果。” 雷欧慌张一愣,马上冲到:“那又怎样?”低头闷闷地擦头发,“我一个人也行。” “呵呵,受不了,老实说你忘了就那么难么……”清池在后头实在忍不住了。 雷欧扯下罩在头上的毛巾:“这是live,需要即兴发挥。就像斗魂的时候你把key提高了八度一样。托你的福我唱得很爽。” 这么一说,阿杉也才想起来,回头欲算账。 清池早已双手合十,朝着影子队长低眉顺眼:“亲爱的,我错了……” 阿杉扶扶眼镜,突然想起什么,喊住走向休息室的雷欧:“我差点忘了,有一位很重要的客人正等着我们,你快点收拾一下。” 青猫好奇:“很重要的客人?阿衫你难得卖关子哦,是谁啊!” 清池利落地束好头发,扬手道别:“是公务的话你和青猫去就好了,我还有个约会……” “不是公务,”阿杉一把拉回清池,“我们四个必须一起去,对方是我们的歌迷。” 青猫愕然:“哪个歌迷这么大的面子?我们四个要亲自去见她还一个都不能少?” 适时雷欧换好衣服出来,看了看手表:“我就不见了,我定了十点半回东林的机票,再见。” “不行。你必须去。这个人我们谁都得罪不起。” “我知道是谁。”雷欧对着过道的玻璃整理好衣领,不以为意,“特权人士么,不幸是我们的歌迷。要我见可以,把后门打开让外面三万个歌迷都进来。re•turn不给谁搞特殊待遇,否则就是对其他歌迷的不公。” “你知道对方是谁么?” “是谁是谁?!”青猫催促。 阿杉扫了三人一眼:“要见我们的是安毕盛的女儿。” 安毕盛的名号好像一座大山落下来,砸得乐队全体闷然无声。 阿杉注视雷欧的背影:“你定的是去东林的机票对吧,后天就是安小姐的生日晚宴,反正到时我们大家都得过去,你何必急于一时。公司的人在演唱会要开始前才告诉我安老板的女儿到现场来了,而且安小姐这次来是做好了和我们一同去东林的准备,连私人飞机都预备好了。” 清池苦笑:“丫头周到到这个份上,公司确实不好拒绝呢。” “公司当我们是什么?!今天陪这个,明天应酬那个,我们又不是牛郎!不去!”雷欧拧着眉掷门而去。 “雷欧!”清池傻眼,没想到雷欧真的敢走。 “站住——”阿杉冷喝。 出口处的雷欧条件反射地顿住脚步。 “以前你耍性子,不合作,公司能帮你挡的都帮你挡了,但是这回不一样,对方是安毕盛的女儿,要单独见我们是安老头特别要求的,要是不怕被封杀你请走好。只是走了以后你就不再是re•turn的成员。” 这番话说得四平八稳,一点也未失阿杉贯有的理性风范。但话中不无警告的意味,证实这一次雷欧确实将影子队长激怒了。 青猫惶恐地目送阿杉冷冰冰转身离去,又着急地看着过道那头丝毫没有回头迹象的雷欧的背影,左顾右盼,焦头烂额。 清池蹙眉:“雷欧……” 什么也没说,雷欧已径自提步离去。 2 安小姐对于雷欧的缺席显得非常失望,还好有清池在场,说雷欧家中有事急需回去一趟的谎言也没有被识破。看安大千金有清池和青猫陪着,已很知足的样子,阿杉大松了一口气,以身体不适为由先回酒店了。返程的车上,公司的人对雷欧的不辞而别颇有微词,他们不敢当着雷欧的面抱怨,也只有在他这个乐队负责人面前念念叨叨一番。 雷欧和他们是不一样的。望着车窗外的流光溢彩,阿杉出神地想。 这个世界上有两个人,让他萌生过强烈地想要组建乐队的想法。 一个是君舞。 那时她十九岁,已经在n个地下酒吧驻唱过。他见识过很多摇滚人,街头乐队,酒吧乐队,签约乐队,吉他手,贝司手,鼓手,主音,一个个张扬着个性,力求与众不同,却徒留下如出一辙的印象:叛逆,乖张,冷酷,自我。如果这就是所谓的“个性”和“自我”,也难怪会有如此的千人一面。 但是没有人与君舞相似。她站在不大的舞台上,潇洒又享受的姿态,一下就抓住了他的视线。没有声嘶力竭的呐喊,没有恸哭沉醉的表情,她甚至都懒得同她的歌迷互动,未经雕琢自然天成的声音收放自如,与其说是歌声,毋宁说那已幻化成舞台上的第四种乐器。还有那无拘无束,古怪却奇妙的台风,时常看见她伸展开手臂,手指像抚动琴键般灵巧起伏,像是调皮的掉线木偶,更像是舒展着羽翼随音乐滑翔;歌曲每到brige,她会闭上眼侧头倾听,同伴特别精彩的演奏会赢得这个女主音爽朗的一笑……在这个小女生身上有一种他从未见过的神秘力量,像瀑布,像漩涡,像海啸,有了它她所向披靡。 酒吧的舞台低矮狭小,却不妨碍她从那里展望星空,是的,当她睁开眼睛,他也从那双明眸中窥见了繁星似海,那是比阳光普照皓月临空更美妙的景观。 小小的酒吧被她唱成了完整的世界。 这就是他想要的,比想象中的更好。只是她唱的曲子还不够好,但他可以捧红她。 可惜这个歌手没什么职业操守,谁家给的钱多就去谁家唱。当然了,你不可以处处要求完美的。对他而言,君舞的这个不良陋习反而给了他机会。 她说想吃牛排,于是他便慷慨邀请。 “关于我的提议,你考虑得怎样?” “那个合同啊,”君舞叉一块牛排送进嘴里,慢吞吞从兜里掏出一张折得只有掌心大小的纸块。 如果不是她耐心地将它慢慢摊开递到他面前,他打死也不相信那竟然会是自己给她的合同。阿杉的镜片上掠过冰凉的白光。 “我觉得……”君舞嚼着最后一块肉,含糊地挥挥叉子,“还是算了。” 难以置信,这个女人居然会不为钱所动?还是……“我开出的价码太少?” “nonono,对我来说这已经是天文数字。” “有人给你提了更高的价码?” 嘿嘿一笑:“没有人有您这么慷慨。” “那为什么……” 君舞翻到合同第二页,指着上面的条条款款,张大嘴一字一句:“这,不是人过的日子!” 于是阿杉的首轮出战,以失败告终。在这之后,他还被迫再请君舞吃了几顿牛排。离开信都的那一天,很冷很冷。 但是没想到相隔不过一年,自己又回到了信都。而他身边已经有了清池和青猫,现在,他独独缺一个主音了。 再次找到君舞,开出的条件更加可观。君舞说她考虑一下,然后在一起吃了n顿饭以后(当然是他掏钱),他又被以相同的理由拒绝了。阿杉的镜片反射出极冻的白光,就在即将暴走之际,他见到了雷欧。 以君舞男朋友自居的雷欧神奇地出现在餐厅里,拽着君舞的胳膊就要带她走,并对试图解释的他怒目而视。 他还记得那时雷欧的样子,黑色的短发,穿着黑色呢子大衣和牛仔裤,围一条墨绿色围巾,那时也才二十岁出头,轮廓分明的脸,身姿高大挺拔,毋庸置疑地帅,就是嫩得慌。一看便是头脑简单冲动性的废柴。但是单从外表看,不得不说他和君舞是俊男美女的组合,然后他也不晓得哪根筋抽了,居然当着他们的面如此称赞了一句。他生平头一次说那么肉麻的话,但是很奏效地让雷欧的火气陡降下来,自己得以四肢健全地离开。 事后回想,为什么要说那么逢迎的话呢? 结果证明这就是缘分。 再次见到雷欧是在他预备离开的前一天,他和青猫清池三人到一个酒吧喝酒。他赫然发现上次那个废柴帅哥居然在这里驻唱。 那是和君舞迥然不同的类型,音色低沉浑厚充满爆发力,目光锋利如鹰。如果说君舞的舞台风格是自然随性的,她不看任何人,雷欧的台风则是狂放不羁的,他要求着台下所有人的注视。君舞是发光体,雷欧是磁体,他有着君舞所没有的强大的支配力,张扬的表现力和强烈的征服欲。看着舞台上振臂高歌、嚣张地享受着的雷欧,阿杉甚至觉得这人会不会是雷欧的孪生兄弟。台上台下简直是两个人!后来还发现雷欧的瞳孔竟然是绿色的,不是西方人那种清澈的绿,而是湖水一样深邃的绿色。他猜想他可能有外来血统。这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有足够成为热门歌手的资本。 那时吃着甜点的清池玩笑地说了一句:“我并不喜欢这样的类型,不过如果是他的话,乐队一定能红。” “嗯,我觉得他会比君舞红!”青猫在一旁斩钉截铁。 “他还不及君舞。”阿杉喝着茶,佯装平静,内心动摇着。 “呵呵,也不错啊,其实就是女王与帝王的这点区别。”清池永远也不正经,“亲爱的,我没想到你更喜欢女王款的~~” 那一夜,酒吧里没有人注意到他们。对于拥有清池这样的美男的三人组来说,那还是头一次。 雷欧,从来不是最好的主音,却是台上绝对的王者。 没有询问君舞的意见,雷欧很干脆地答应加入re•turn。乐队的名字其实是在他加入以后才确定的。re•turn,回•归。回归最初始的世界,音乐的世界,声音的世界。阿杉觉得这名字蛮好。 第一张单曲就一炮而红,此后几乎没有悬念与挫折,就这么平步青云。虽然业内不少人将他们归类为偶像乐队,而且特别爱拿雷欧说事,成天偶像来偶像去,但作为影子队长的他对于那些酸葡萄的评价是不以为然的。雷欧在音乐制作方面很敬业,会一天24小时泡在录音棚里,反复找感觉,会努力尝试自己写词写曲,就算最后仍是清池的曲被录用,也不会让他的创作激情削减半分。反倒是在宣传上这小子一点也不卖力,一到记者会就戴颜色很深很深的那种墨镜睡大觉,拍mv时毫不投入敷衍了事,娱乐节目更是深恶痛绝,唯一一次上节目,那种抵死不配合的自我作派将电视台的名嘴主持都彻底搞疯掉。无怪乎有人说他耍大牌,其实在他眼里雷欧只是不怎么成熟而已。在娱乐节目,新闻,杂志上都鲜少露面的雷欧,何以就成偶像了呢?因为长得帅就被说成是靠脸蛋吃饭,这对雷欧是不公平的。他很有实力。无需争辩,听过他现场的人自然知道。或许算不上最有实力的歌者,但那些长得不怎样曲子也卖得不怎样只会在后面唧唧歪歪的所谓实力派,远远比不上他。 不过,对于乐队的第一号人选其实是君舞这个事实,雷欧却似乎很在意,他最常问: “你觉得怎么样?” 阿杉被问得不耐烦:“你自己心里没数吗,别老问我。” 雷欧点点头:“你这么说,就是不够好。”然后把谱子卷成团扔进字纸篓,重新来过。 青猫将此理解为“大男人主义”,处处都要比自己的女友做得好,一开始阿杉也是这么认为的,不过时间长了,渐渐发现雷欧的想法并不那么简单。 公司给乐队的定位相当高端,绝不允许成员穿得破破烂烂,顶着莫西干头搞所谓的朋克,雷欧的包装关键词是“冷酷”和“高贵”。因为擅长摆臭脸,不说话的时候他看上去倒是挺冷酷的,但是高贵……阿杉曾一度对这个点子持怀疑态度,但是事实证明雷欧的贵公子形象cos得很好,就是出席正式的场合一举一动都教养得像是从小耳濡目染过似的。尽管本质是废柴。然后,在第一张专辑出炉之时,阿杉得知一个爆炸性消息—— 雷欧,这个他满以为是自己从酒吧中挖掘出来的新人,竟然是雷氏邮轮公司老董的独生子。 哗啦啦……脑海中驶过庞大的五星级豪华邮轮舰队,阿杉的镜片结霜了。 果真是纨绔子弟么?离家出走,跑到酒吧去驻唱,签合同当歌手……未免玩过头了吧?! 他怒气冲冲地提起雷欧的衣服,将他一把放倒在地上。 在场的人被冷面诸葛突然的发飙给吓到了。 雷欧费力地支起身子:“听我解释……” “要求驳回。”阿杉冷冷地理了理衣领,将一份解除合约的协议扔到他面前,“回去做你的大少爷。” “我的身份有什么关系?!我不可以喜欢摇滚吗!” 他被喊得得一怔。 那个年轻人,几乎是半跪在地上,像个顽固的少年,仰起头,目光灼灼:“我真的喜欢摇滚,真的。”似乎想不出更好的表达方式,他只是执拗地重复着“真的”“真的喜欢”…… 他气了好久好久,雷欧的欺瞒不可饶恕!但是天晓得,他竟然最后原谅了他。 既然原谅了他,就得宽容他帮助他,他耍性子,就尽量容忍他,他讨厌记者,就帮他顶记者的追问,他惹麻烦,帮他摆平,让他做乐队的领队,好让他成长得更有责任感……为了帮雷欧克服大少爷脾气,为了彻彻底底地修正他,他这个影子队长做了所有能做的。 但是,为什么还是不行呢?雷欧毕竟是有钱人家的少爷,他我行我素,他的世界阳春白雪,他绝不会委曲求全,这样的他哪能理解他们不得不在人前低头的苦衷? 风携来一阵微弱的轰鸣,阿杉抬头仰望,飞机的夜灯朝着天边一路闪烁。 雷欧,他和他们是不一样的。 这一天星期三,离最后的晚宴还有不到两天。 chapter 39 1 君舞的理想单身生活,就是有花不完的银子,用不完的灵感,数不尽的跟班,玩不完的花样,简单说就是花天酒地,昏天黑地。但是天不遂女王愿,这样的生活屡屡被打断。 罪魁祸首一,孤儿院院长,每当她找到个完美无缺的整人方子,足够回赠+额外大馈赠那些欺负她的家伙时,自诩正义代言人的某院长必现身阻挠,从谈话到训话,从讲故事到编故事……将原本乱马1/2式的皆大欢喜硬是逆转成东京巴比伦式的苦大仇深;罪魁祸首二,雷欧,不管她流窜到哪里,那个家伙似乎都有办法找到她,然后用他那比金刚还强大的破坏力比星矢还要命的耐力和小宇宙孜孜不倦地将她的理想单身生活摧毁;罪魁祸首三—— 朝卧室偷望过去,蜜色长发的少年趴在洁白的床褥上,如冬眠的动物般酣睡着。只将镜头定格在此,的确是一副纯洁的人要流口水不纯洁的人要犯罪的诱惑至极的画面。但是…… 君舞抽动嘴角,统统是假象!真相是他现在应该睡在她大发慈悲空出来的沙发上,而他居然堂而皇之地霸占着她的卧房! 在那不堪回首的昨夜,半夜爬起来上厕所的君舞拉开卧室房门,然后看到了几近惊悚的一幕——她的冰箱活像呕吐过似的,大敞着柜门,内里早已空空如也,地板上均匀分布着食物的残骸。君舞赤着脚穿梭在百味杂陈的一片狼藉之中:翻倒在地的空盒子,散落四处的锡纸……她的巧克力泡芙!脚下嚓嚓作响的空袋子……她的铜锣饼!噗的一声被踩得变形的心型塑料模子……她的榛果巧克力!瘪瘪的连点儿气都不剩的铁皮管子……她的炼乳!而莱西,唇边粘着冰淇淋,趴在沙发上睡得不醒人事。她对其拳打脚踢无果,只好将人一脚踹进卧室,开始指挥同样震惊的欧阳家两保镖打扫客厅,于是,两个牛高马大的壮汉围着女仆裙弯腰弓背地上下扑腾,直到早上五点三人才在沙发上歇气。 君舞疲惫地拉开卧室门。 地上没有人。莱西睡在她的床上。 “我不相信他就没醒过!放开我!!!”高举菜刀的君舞被一左一右两保镖死死拖住。 ——往黑色背包里塞牙刷毛巾时,君舞做了以上一番回忆。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还好,还好她找到个垫背的。行囊的拉链哧地拉上,君舞的嘴角噙着抹笑。 小薰,呵呵,她真是个好姑娘~~~ 将背包甩在肩上,君舞哼着歌拉开了房门。 后面两条身影无声尾随。 小薰的理想高中生活,是以优异的成绩打倒啰嗦的老师,以独立的生活姿态打倒唠叨的家长,最后,也许,咳,也许再以干练的新少女形象顺便赢得下白马王子的芳心……吧。想到这里,美梦中的小薰迷迷糊糊地勾起嘴角…… 然后被剧烈到恐怖的敲门声惊醒。 拉开门,她理想高中生活的噩梦——君舞,一手勾着个背包,一手捏着烟,正站在门外。后面耸立着两尊巨塔作为背景。 “按照约定,我住过来了。”噩梦朝她扯出一个大大的笑。 “是……” “房子不大啊。”君舞大踏步走进来,四下审视。 因为并没有料到你的光临啊。 “啧,连个沙发都没有……” 我唯一的那把靠背椅让给你好了。 “窗户望不了多远啊!” 喂,你的不满是不是太多了…… “只有一张床,唉,这么看来我只有和你一块睡了……” 这是我的台词吧…… 在不堪回首的昨夜,小薰于半夜五点时被砰砰砰地敲门声惊醒,一开门,看见君舞那张讨好的笑脸就知道准没好事。 小薰你还记得文艺汇演时答应过我的事吧?……啊,那就好!现在就是你履行诺言的时候了!……呵呵,其实也没什么,需要你帮我一个小小的忙!……我现在从这栋楼走出去,你就装做没看见吧?……不行?为什么?别忘了你可是用生命承诺过我什么条件都答应的!……我就这么一个要求,别的木有。……不行,不行,不行……唉,好吧,看你这么可怜,也不为难你了,换个别的条件吧…… 她对君舞的通情达理感激涕零,然后听见君舞说: “那么,从明天起我搬到你家来住怎么样?” …… 一只手在呆滞的她面前晃一晃:“喂,没反应啊,那就当你答应了哦。” 老师,你是故意的,故意的吧…… 莱西的理想生活,呃,抱歉他对生活基本没啥理想,能吃能睡就好,有点篮球打打更好。所以现在,大型牧羊犬正在君舞的床上心满意足地趴着睡着。 迷糊地翻了个身,咦,床榻什么时候变得又软又宽?嗯,管它呢,在梦中一切皆有可能……zzzzz…… 所以,只要不是太贪心,日子其实是可以过得很滋润的哦。 飞鹰酒馆,大飞鹰手枕在柜台上,频频走神。他的理想生活现正出了点篓子。 惊闻大姐离他而去,那日他不信邪地率领众人在大姐住处外跪了一整夜,在第二天清晨被“条子来了”的声音惊醒,一窝蜂冲下楼时不幸崴到了脚踝,虽被手下顺利抬回窝点,隔日却还不能下地,现在只好在酒店里枯坐着。 想不通,想不过味,他究竟哪里做错了?难道是那天不该带那么多人去欧阳家闹场?大飞鹰酸楚地用袖子抹了抹鼻子,目光忽然扫到吧台前的沉默喝酒的现代君。 “咦,现、现代君啊,你怎么忽然戴起手套了?”大飞鹰指着现代君罩着特大号黑手套的双手,费解地问。 “哦,这个啊。”现代君抬起两只手,示意伙计们关掉吧台的顶灯。 灯熄,现代君慢慢脱下左手手套,几个脑袋围拢来,看着那只在黑暗中熠熠闪光五颜六色的手掌,面面相觑。 大飞鹰两眼无焦距:“……啊,总觉得最近,发生了许多奇怪的事情呢……” 下午五点四十。山顶洞拉面店。 “什么?豪华邮轮?!” 北冥翔和大头在洞子里齐声惊呼,十多道目光齐聚他们这桌,尹洛威后悔惨了。 “声音小点儿会死啊!有没有社会公德?!”尹洛威自然赏了二人一人一个爆栗作为开胃菜。 大头抱着脑门惨呼,北冥翔却像个没事人一样起劲追问:“这么说你可以乘豪华邮轮去旅游了?” “你有没有听见我刚才说的,我不去。”像是为了躲避食客们羡慕探究的眼神,尹洛威尴尬地埋下头。 “为什么啊?!”大头一脸“暴敛天物”的愕然!多好的机会啊,他这辈子都指不准能有这么一天呢! “如果去的话要到周一上午才能回来,那样我会旷课的。”尹洛威闷闷地吃面。 北冥翔手指转着筷子,嗤之以鼻:“切,我还以为要多久呢,周一就回来,旷个半天课什么的有什么?反正你这学期的记录也已经不良了……哎哎,你、你别瞪我啊,又不关我的事……不过呢,我是说真的,要是我,别说旷课到下周一,就是旷到下学期周一,我也一定去!课程可以补,免费坐豪华邮轮这么奢侈的事就算你怎么努力,这辈子也不定能补回来呢!”说完瞄一眼低头k面的尹洛威,酸溜溜道,“当然了,你小子就不一定了……” 大头深有同感地嗟叹:“唉,这就是命啊……” “尹洛威,谁是尹洛威啊!”有店伙计吆喝着从洞外走进来。 尹洛威纳闷:“我是,怎么了?” 店伙计比了比外头:“外面有个帅哥找你!” “谁啊?”尹洛威皱眉朝洞外张望,“为什么不进来?” “嘿嘿,这就不清楚了,他说有重要的事要单独和你谈。”伙计说完将毛巾搭肩上,进了厨房。 北冥翔转了转眼珠,脸上忽然挂起促狭的笑:“呵呵,我知道是谁了……” “唉,是谁是谁?整这么神秘兮兮的?”大头好奇心大盛,撑起身子向外探。 北冥翔一把拉下他:“哎呀,人家走桃花运关你什么事,安心吃你的面吧!” “桃花运?不是说是帅哥吗?啊……”大头终于也恍然,“难道是上次在鬼屋那个……” “别胡说。”尹洛威满脸绯红,“我出去看看。” “是是,您去好,我一定看好大头,绝不让他偷听!”北冥翔在后头说得眉飞色舞。 尹洛威无奈地走出洞口,心头还真有点打哆嗦,小心翼翼四处探,生怕眼皮儿抬高了把自己吓着。 “喂。”有人从背后冷冷拍住他的肩。 尹洛威吓得猛转身。 戴着深色墨镜,一头束起的微卷长发,身穿白底灰色细条纹衬衫的青年站在他面前。 “你……你是谁?”尹洛威有被震到的感觉,这男人,竟然比身高一米八三的他还高出一截。这种感觉……似曾相识…… 来人不耐烦地撇嘴,摘下墨镜,露出祖母绿色的眼眸。 尹洛威恍然大悟,这不就是那个曾绑架过自己的当红乐队主唱,目中无人不可一世开罪不得自恋兼路痴独一无二之极品男,雷欧先生吗? “想起来了吧。”极品男戴上墨镜。 “你怎么在这儿?”尹洛威压低声音,左顾右盼,“不怕被人发现吗,疯子!”路人从他们身边径自走过,偶有女士朝这边送来爱慕的一瞥,并未有人察觉大明星在场。 “我跟踪你过来的。”雷欧扳正尹洛威不安地四下张望的脸,“你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干嘛?反而引人怀疑。” 尹洛威稍微收敛了点儿,瞪住雷欧:“你干嘛又跟踪我?我说你做人稍微知道点分寸好不好?绑架是犯法的!大明星也一样!”忽然转过脸去,目光搜寻方圆百米,“你的帮凶呢?都在哪儿藏着呢?” “就我一个人。”雷欧用力扳正尹洛威的头,“我从学校跟踪你到这儿的,这里我也不认识别人,想请你帮我个忙。” 一想到上次的待遇,尹洛威就没好气:“我能帮上你什么忙?” “我是今天凌晨到东林的,早上在你们学校门口等了半天也没见到君舞,她今天没来学校?” 就是问这个啊。“听说是生病了。”尹洛威答。 “生病了?怎么回事?” 看不见雷欧眼里的动静,却能看见他深陷的眉头,尹洛威大惑不解他和君舞的关系:“不知道,这两天都没来学校。不过你也不需要太担心就是了,她这个人嘛,我觉得是病不倒的。”顺口安慰了几句,其实心中的真实想法是:那个女人哪儿会生病啊,跑哪儿祸害人去的借口吧。 “你知道她住哪里吗?” “……呃,不、不知道。”尹洛威结巴一下,心虚地抠抠嘴角。拜托,别来找他啊,他可不想登门造访君舞。虽然乖学生不该撒谎,但是,反正他也不打算带雷欧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见尹洛威的反应,雷欧沉吟半晌:“上次的事情,是我鲁莽,很抱歉。不过,我在这边除了你真的不认识其他人,而且你也知道,我的方向感也不是很好……” 难得他也会有低声下气的时候,不过……“你跟我说这些也没用啊,我真的不知道她住哪儿。”尹洛威小小声气地说。 “……是吗?” 大男孩含糊地嗯一声,眼神在脚边打转。 雷欧叹了口气:“那好吧,打搅你了。”他转过身去,尹洛威正要松气,“对了,”对方蓦地又停下来,“上次的事,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还有,这个,”雷欧递过来三张票,“这是re•turn最后一场演唱会的门票,在信都星河体育场,是内场最前排的,可能你不是很感兴趣,不过可以送给身边的朋友,算作是表达我的歉意吧。” 尹洛威先看那只友好地伸出来的手,又看那张满是歉疚的脸,茫然了。 “收下吧。”雷欧将门票塞进木讷的尹洛威手里,转身离开。 望着那道渐行渐远的落寞身影,尹洛威心中一时矛盾挣扎波涛翻滚,终于—— “等一下!” 雷欧停下脚步,听见尹洛威在后面很义气地喊:“我带你去她家!” 偷笑。 2 尹洛威带雷欧一路来到紫园小区34号楼下,告诉他门牌号后正准备闪人,忽然被人从身后猛扑住。尹洛威扭头,看见身后两人,瞪大眼: “大头,翔!……你们跟踪我?!” 北冥翔努着个嘴,戳戳尹洛威胸口:“我还想问你了,鬼鬼祟祟地跟个男人跑了,把兄弟们丢在山洞里!喂,”他瞟一眼尹洛威身后的雷欧,“这人是谁啊,你带他到侏罗纪人的住处来干嘛?” 看样子山顶洞人北冥翔不认得雷欧,尹洛威松了口气:“哦,他是君舞老师的朋友……” “男朋友。”雷欧淡定插嘴。 尹洛威有所预料,还不算特别吃惊。北冥翔和大头自然露出看到九星连珠般的惊骇表情:君舞那样的女人居然会有男朋友?而且看上去竟然还蛮顺眼的?北冥翔在心中估摸了半天,终于找着了平衡点,从“君舞是虐待狂”这一前提,顺理成章得出“这个男人是受虐狂”的结论。 “那么,您……是来找君舞老师的么?”大头探头问,见雷欧点头,才说,“可是,君舞老师这会儿不在家啊!” “什么?她不是生病了吗?”难道不该请假在家休息? “是啊,听说是得了一种奇怪的传染病,被隔离在医院了。” 尹洛威和北冥翔也吓一跳,齐声道:“传染病?!”尹洛威的口吻是坦诚的吃惊,北冥翔则明显是幸灾乐祸。 “嗯,我是在办公室门口听司徒说的。”大头解释,“小薰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跟君舞老师隔离在同一间医院了。” 雷欧掩饰不住急躁:“在哪个医院?!” “这我就不知道了……” 雷欧没辙,呆望着眼前三人陷入沉默,忽然眼角掠过一个身影,当然那并不是君舞,只是对方那种张大嘴惊愕的表情和鬼鬼祟祟生怕惊动什么的慢动作看起来实在非常违和,诱使雷欧忍不住开口:“……你们后面那个女孩,怎么回事?” 尹洛威北冥翔大头齐齐回头—— 在不远一处拐角,提着菜的女孩抬起的一只脚还没来得及放下,不管怎么看都是一副蹑手蹑脚准备开溜的可疑样。 “小薰?!”三人不约惊呼。 “你不是君舞老师一起被隔离了吗?!”大头惊异。 愣了半晌,女孩转过身来,笑得无辜:“哈哈,你们认错人了,我不是小薰,我是她的孪生妹妹大薰……” 三个男生愤怒地捏起了拳头。 “噔,噔,噔……” 君舞背靠墙双手环抱,鞋跟有节奏地在地板上一扣一扣。 小薰在沙发上耷拉着脑袋,正交待着来由:“……我也没有办法,他们非要上来,我拦也拦不住……”她阻止得了大头,阻止不了北冥翔,阻止得了北冥翔,阻止不了尹洛威,阻止得了尹洛威,也阻止不了雷欧。因为北冥翔威胁要去学校告发他们的“不管什么阴谋”,而尹洛威又没有要制止他的意思,小薰无奈,只好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和盘托出,以期尹洛威的合作。 君舞的身份竟然是大名鼎鼎的ckr.,这个消息比re•turn乐队的雷欧(自称)是君舞的女朋友还要爆炸,也难怪尹洛威三人自彼时起便没再回过神来。 气氛沉闷时,雷欧从沙发上起身,大义凛然:“女人,不要怪他们,是我让尹洛威带路的。” “放心,跑不了你。”君舞斜向上瞄他一眼。 雷欧望着君舞的侧影,以眼神表态:我绝不会跑,我是男人,我会负责。 君舞感觉脖子上什么什么如雨后春笋…… “不过,我有要他们保证不把老师的事情说出去。”小薰憨笑着表示她没有忘记亡羊补牢。 “那他们怎么说。”君舞挑眉,示意门口灵魂出窍般呆立不动的三人。 “他们当时太震惊所以还没来得及答复我……”小薰挪到三人面前,“那么,尹洛威,按照刚刚说好的……” 尹洛威呆愣原地毫无表示。君舞的目光有如芒刺在背,小薰感到背后噌噌地冒出白烟,连忙拧了一下尹同学的胳膊。尹洛威总算回魂,瞪住小薰:“你……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 小薰哀怨而无言地凝望他。 诡异的安静已经从侧面烘托出事实真相。尹洛威只得怀着无比震惊忐忑的心情将滚烫的真相收纳进脆弱的心房。 大头与北冥翔反应同上。 见三人眼里终于有了魂,小薰双手插腰,正色道:“好了,刚才我告诉你们的一切,你们必须发誓保密!” 她面向尹洛威—— “我发誓保密。” 又面向大头—— “我……发誓保密。” 再转向北冥翔…… “哦哈哈哈哈哈哈,去死吧!本少爷才不会为侏罗纪女人保密呢!本少爷不但不会保密,还要把事情告诉条子们,该死的女人你就等着在班房里过完下半辈子吧哦哈哈哈哈~~~~~” 小薰苦恼地用食指塞住耳朵。其实这个结果她早就料到了。 北冥翔突然止住狂笑,猛扎到门边,企图逃跑,却被两名牛高马大之保镖从背后锢住手臂动弹不得。 “可恶,又是你们两个!!”北冥翔见到冤家,自然是咬牙切齿。 君舞上前践踏之。 “……唔!呃啊!!咿呀!!恶魔女人,你杀了我吧!噶——” □进行式中,小薰在一旁插话:“其实老师也不用担心,北冥翔同学是本区有名的天棒,警察叔叔们根本不会听他的。” 君舞给了北冥翔会心一击,潇洒地一甩刘海:“有道理。” 尹洛威的手机在兜里震动起来,摸出来见是母亲的来电,赶紧走到窗边: “嗯……我和翔他们在山顶洞吃饭……啊?可是……呃,好吧……就这样,再见。”尹洛威合上手机,才发现大家都在看他,“那个,我外婆生病了,我妈这两天要过去照顾,要我代她去参加安家的晚宴。” “啊,那不正好。”君舞笑着一捶拳头,“丢北冥翔和大头在这儿肯定得出状况,我不放心,就让他们作为尹洛威的家属跟着一起去好了。” “唉!”大头睁大眼,里面金色的星星冒啊冒,“真的吗老师?!” “当然了,”君舞拍拍大头君的脸颊,“好好跟着老师我,你的前途必然是光辉灿烂的。” 大头做幸福得冒泡状。 “好了,此事到此为止。”君舞一挥手,“小薰和大头准备做饭,尹洛威和北冥翔打扫房间,顺便到对门叫莱西过来吃饭,我太累了,小薰,借你的床睡一会儿啊。” “呸,臭侏罗纪人,要我给你打扫房子,做梦……嗷!”北冥翔狼狈地抓着尹洛威扔来的扫把,吃痛地捂着脑门。 尹洛威埋头扫地,头也不抬地号令:“扫地!” “凭什么?!”北冥翔愤怒地一摔扫把,“士可杀不可辱!是男子汉就绝不能被人像拖鞋一样侮辱!” 切,又是幼稚的拖鞋论,尹洛威嗤之以鼻:“你还想不想去维多利亚嘉年华号了?” 于是这般,男子汉北冥翔屈服在尹洛威与君舞的淫威下。他的理论支撑也从此从“士可杀不可辱”进入到“大丈夫能屈能伸”的新境界。 卧室。 “喂,女人,”雷欧忌惮地站在门口,“我有话要问你。” 君舞在床上平静地闭着眼睛。 “你真的是ckr.?” “……” “你知道我经常被警察传唤吗?总是在你走了之后,而我又总是在睡觉。”声音听上去有些委屈。 “……” “你真的不打算解释些什么吗?” 君舞睁开眼,皱起眉头。说到这个,算得上是她二十多年来做过的少有的亏心事。身为ckr.这些年的官方代言人,常要辗转在几个城市之间,无奈牛皮糖雷欧总是在她刚安家落脚后不久就风风火火地赶来,她要完成ckr.的“光辉使命”,又撵他不走,只好不定时地请他喝喝安眠药好腾出空档方便她出去活动。而这居然成了雷欧被怀疑的理由之一(理由之二自然是他那个撇不清的乐队图腾),显然是她始料未及的。 不过跑来兴师问罪,也真像他这小媳妇男人的作风,君舞烦躁地想,算了,在这件事情上算我对不起你,大不了以后你在人前自称是我男朋友,我不吭声总行…… “你对我做的这些事,必须对我负责。” 身后,雷欧掷地有声地说。 外面传来盘子摔碎的声音。 傍晚,风华学院,贵宾接待室。 沧海从欧阳翱手里接过红色的小匣子,对着灯光端详许久: “学长是从哪里得到的?” 欧阳翱坐在单人沙发上,十指交握:“目前还不方便告诉你。沧海,这个匣子有一个暗格,你能打开吗?” 沧海掀开盖子,敲了敲下盘:“应该是个机关暗格,我见过类似的东西,通常盒子里面安放有硫酸或是磷,只有一种方法能安全打开盒子,如果强行用其它方法打开它,就会触发里面的机关,藏在盒中的秘密会被自动销毁。” 这些欧阳翱也略知一二:“你能打开吗?” “学长之前派人看过吗?” “没有,我自己看了很久,也没找出个头绪来,这方面你才是专家。” 沧海很受用地笑笑:“专家不敢当,承蒙学长看得起,我可以试试。” “嗯,”欧阳翱点头,“你去做吧,最好能在明天下午前解开它,我在这里等你,这件事情是我私人拜托你的,别告诉其他人。” “我知道了。”沧海收好匣子,退出休息室。 欧阳翱抬头看了看墙上的钟,现在是傍晚七点正。接下来所能做的,只有耐心的等待。 chapter 40 1 关夜雅的酒吧沉浸在古怪的氛围中。酒保、侍者面面相觑,不自然地缄默着。 “叮铃铃”门上的风铃晃动。又一个客人提上包溜之大吉。 酒吧中的客人已所剩无几。关夜雅叹气,抬眼,四名高大男子一袭黑衣静坐在酒吧昏暗的角落,从他们进入酒吧到现在已经一个小时了,桌上摆的饮料分毫未动,连坐姿都看不出大的变化,交叠两手,背脊挺直,目光锐利,表情冷鸷,一派地狱使者的架势吓跑了不少心智成熟的成年人。 他们当然不是来泡吧的,只是来确保他们的少主平安无恙的。 他们的关照物此刻已醉趴在吧台上。但是关夜雅知道司徒御影并没有完全醉倒,身边稍有动静,他会立刻有反应,厌恶地蹙眉,同时趴在吧台上的手握成拳头。此时无声胜有声。 酒量大得惊人的黑道少主,灌完整整一瓶伏特加才如愿以偿达到目前的境界,然而司徒同学现在的状态却让他的死党有些无可适从。 对面的保镖四人组心情很矛盾,一方面他们希望这个棘手的少爷最好再喝个一大瓶早点醉他个不省人事好被他们带回本家,另一方面他们又很害怕年轻的首领喝得太多伤身。毕竟那是伏特加不是农夫山泉。 五分钟过去了,见司徒御影趴在那里纹丝不动,没有再死灰复燃的迹象。保镖们交换下眼色,其中一人站起来,拉了拉西装下摆,喉咙滚了滚,蹑手蹑脚靠近司徒御影,配合筋肉人的身型,这动作忽然有种夸张的sh效果。关夜雅和他的同事们屏息关注着事态的发展,这已经是保镖团们第四次尝试接近猎物了。前三次自然都以司徒御影一声嫌恶的“走开”失败告终。 酒吧的背景音乐正放到一首俏皮的dragosteadintei,关夜雅擦着酒吧的手不由一滞,抬起头来,合着那一句句“马一亚黑/马一亚胡/马一亚侯/马一亚哈哈”,眼前如sh游戏般跳出几行q到极点的闪字—— 惹火少爷 y>> instruction>> 那背景音乐是那样的喜感:“惹火少爷,努马努马耶,努马努马耶,努马努马努马耶,继续靠近,努马努马耶,努马努马耶,努马努马努马耶,胜利在望,努马努马耶,努马努马耶,努马努马努马耶~~~” 终于,保镖得以成功站在无戒备的司徒御影身后。松了口气,他朝关夜雅点点头,神游太虚的关夜雅这才从超现实的画面中回过神来,目视保镖弯下身子准备抬起司徒御影的手臂,结果—— “啪。” 冷不防地,手腕被司徒御影一把反扼住。 保镖先生的脸色有点白。 司徒御影坐起来,将那只手按在吧台上,像是在确认自己的酒量极限和清醒度一样。他的目光很清澈,语气平静地道:“带他们走吧,我自己能回去。” 保镖在司徒御影凉凉的注视下,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司徒御影松开桎梏。 见保镖们一一退了出去,酒吧工作人员面色轻松了几分。关夜雅回头,看见司徒御影正皱眉摇头。 “你还没醉?”关夜雅诧异,这酒量真是深不见底。 “我想应该是醒了。”司徒御影回答,“不好意思,给你的酒吧添麻烦了。” 千万不要以为他说这话有多大的诚意,他只是出于礼貌和习惯才这么说的,脸上自始自终没有一点“不好意思”。 司徒御影点了解酒的饮料默默啜着,关夜雅在一旁察言观色:“你莫非……失恋了?” 司徒御影放下杯子:“阿雅,没有父母是什么样的感觉?” 关夜雅想了想:“很难说,要说没感觉,似乎又有那么一点,要说有感觉,又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那么有一个很差劲的家和从来就没有家,哪一种情况更糟?” 愣了愣,关夜雅手枕在吧台上,埋头笑起来:“你还真是天然呆。” “……什么?”困惑地眯缝着眼。 当然不能说就是与生俱来的呆,浑然天成的呆,也不能说“是真呆,不是装呆”,自视甚高的司徒同学会较真的,倒不是生气,而是会很认真地思考自己是否真的很呆。关夜雅于是扯了个谎:“就是说困难的问题一般难不倒你,一碰到这种很天然很简单的问题你就犯傻了。”嗯,这样解释甚好,“就叫天然呆。” 司徒御影小口呷着饮料,点头:“或许我真的有点天然呆。” 关夜雅努力忍住喷饭的冲动:对不起,御影,我并没有强迫你一定要这么说自己。拜托别这么老成……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到底哪种状况比较糟?” 关夜雅在心中摇头:“当然是没有家比较糟。” “是吗?我怎么觉得没有家,你也过得挺潇洒的,比不知多少人好。” “我有家啊,”关夜雅笑咪咪,“我有莱西啊。” “我的意思是……” “我知道,我知道,”关夜雅出手打断,“你的意思是碰上差劲的父母,还不如没有的好。” “宁缺毋滥。” 关夜雅失笑:“这恐怕不能用宁缺毋滥来形容吧,你所说的差劲的家到底有多差?差到不如没有?‘啊,这个家真差劲,爸爸妈妈不如都死掉好,’真有谁这么抱怨恐怕也只是一时糊涂。‘爸爸虽然不好,但妈妈很好啊,妈妈虽然不好,但爸爸很好啊’,一个家再不幸也总有温暖的地方,双亲都不待见亲生子女的,报纸上可能有,但至少我还没见到过。”见司徒御影沉默,关夜雅心痒难耐,“喂,怎么想起问这个?” 司徒御影闷闷地瞄他一眼,沉吟良久,直到黑色的手机在吧台上振动起来。 栗发的少年拿起手机。 关夜雅留意着通话中的司徒御影,来电话的是谁他心中已有数,这两天司徒御影的手机难得一直保持开机状态,他知道他是在等守恒他们的幕后老板来电话。如果猜得不错,对方应该是特意来通知他们将如何安排君舞一行人进入豪华邮轮的…… “麦可乐?” 自司徒御影口中冷不丁重复出的名字,让关夜雅一头雾水。没办法,一旦出现市长大人的名号,你就不得不问自己“今天是不是愚人节?”接着又听见司徒御影再度确认: “你的意思是他们打算安排君舞和其他人跟着麦可乐的团队上船?” 关夜雅觉得这个主意相当地不靠谱,而且,史上最流氓老师作为史上最高调市长的跟班,这样的组合实在是难以形容的古怪。可是,见司徒御影在确认完其它事项后,表情困惑地挂断电话,关夜雅暗暗咋舌,似乎不凑巧对方就是这个意思…… 还真是艰巨的考验啊。 与此同时,风华学院的某只狐狸正闭关研修着。 物理实验室里只亮着一盏台灯,沧海架着副眼镜埋首桌前,翻来覆去地试着机关,红色的匣子在他手上倒来倒去活像个烫手山芋,正高度紧张时…… “狐狸!” 一股冷风直袭沧海的脊梁骨,在齐玉的夜半惊叫声中,沧海的手一抖—— 嗑哒。 也不知道是触到了哪儿,匣子的底座忽然一沉,与匣子的主体脱离出高度大约三四厘米的空间。 “天哪……”沧海禁不住感叹。 “怎么啦?你一个人躲在这里干嘛呢?唉,这是什么?”齐玉的脑袋压了下来。 “别动。这是学长的东西,动了你就死定了~~”沧海阴测测地提醒。 齐玉连忙收回手,又按捺不住好奇:“到、到底是什么?!” 沧海拿起机关匣,现在已经能看见沉下的底座上放着一个细细的竹筒:“这里面,”坏心眼学长用极尽诱惑之语调说道,“藏着学长的一个惊天大秘密~~~” 齐玉瞪大眼,屏住呼吸,好奇心被完全调动起来,那紧缩的肩膀明白地传达着“快说快说”的意味,然后沧海就说“那么你就帮学长收拾一下这里吧”,遂扬长而去。 向欧阳翱交差后沧海就告辞了,偌大的接待室里只剩下欧阳翱一人。手托下巴,凝望茶几上的机关匣良久,他终于倾身过去,取出底座上的竹筒。竹筒中藏着一卷纸,小心抽出来,慢慢展开。 欧阳翱困惑地蹙起眉。 那是一张发黄的旧纸片,只有手掌大小的纸面上用红黑蓝三种颜色,波浪线、三角尖等图标标示着森林,峡谷,湖泊和岩洞中纵横交错的道路……右上角还有个十字箭头的方向标。不管怎么看都是一张地图。不过貌似是用最简单的方法人工绘制而成——红色的部分用的圆珠笔,黑色的部分用的马克笔,蓝色的部分则是钢笔。欧阳翱将地图平展在茶几上,确定这张地图残缺不全。从代表道路的红色线条在左下方突兀的断掉,纸片边缘的毛糙,以及右上角占地过大的方向标都能看出,这只是某张地图的一部分。 再看茶几上空空的匣子,欧阳翱靠在沙发上扬眉笑起来,藏宝图碎片?竟然真有这么回事。不知是该觉得有趣还是无聊呢。 在变态公子一夜的辗转反侧后,落下的太阳终于又升了起来。欧阳翱从床上优雅地翻身坐起,神清气爽地走到落地窗前,一把拉开窗帘。 是个好天气。美貌的贵公子在阳光下微微眯起了眼,随手取下近旁的话筒: “准备洗澡水。” 2 当欧阳氏的大佬还闲适地泡在圆形浴池中,一面喝着波尔多红葡萄酒,一面享受地发出叹息时,太阳已经在天空运行了大半个圆弧。 在距离欧阳翱的浴缸大约二十公里的君阁茶座,悠扬的琴声时起时落,客人们闲适地喝着下午茶,侍者安静地穿梭其间。星期五的下午客人不多,茶座安逸的氛围中多了几分慵懒。给一桌客人上过茶后,年轻的女侍者抱着餐盘候在吧台旁,目光频频投向茶座西面靠窗的位置。 因为目前没有要招呼的客人,所以对于下属微微的出神,领班小姐也没有要苛责的意思。顺着女子凝望的方向看去,领班小姐露出会意又促狭的笑。 那个位置坐着一位身穿月白色v领针织衫的年轻男子,虽然隔得不近,但从这个方位看过去,还是能一眼被那张英俊的侧脸吸引。从额头到鼻梁到唇颚的弧度,没有一般男性的粗犷硬朗,而像是将融未融的冰,内敛又柔和。领班小姐也不由虚着眼欣赏起来。男子喝着茶,手边放着一本摊开的袖珍书,不时翻过书页。窗外阳光正盛,他白色的外衣在日光下有些晃眼,整个人被那种轻松的状态衬托得俊逸非常。玻璃窗外车水马龙行人如梭,玻璃的这边却是如此静谧的定格,看着他缓慢翻书的动作,好似他周围的时间都跟着放慢了流动的速度。 “多大的人了,还和高中生一样发花痴。”领班小姐悄声调侃身边正望得目不转睛的人。 “啊,对不起!”女侍者回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不过不是您想的那样,那个人,搞不好是我高中时的前辈。” “唉,真的?那怎么不去认一认?” “可以吗?” “没关系,现在也不忙,”领班小姐通情理地拍拍她的肩,“去吧,问问他还有什么需要。” 女侍者在上司的鼓励下走过去,站在男客人身旁迟疑了半晌:“请问……” 男子闻声抬起头来,见到男子的脸,女子刚才还因为疑虑而皱得紧梆梆的眉头瞬间舒展开来:“学长!” 男子露出礼貌又困惑的笑。 “学长不记得我了?啊,不记得也是正常的,我是东林学院02届毕业的,比你小一届。那时你经常来图书馆看书的!”她看到桌上的袖珍书,页面上是一行行斜斜的英文,“这是济慈的诗集吗?” 男子点点头,打量女子的脸,终于开口: “想起来了,你以前在图书馆勤工俭学过。” 那声音如沐春风般熟悉,女子欣喜地连连点头,正要说什么却忽然被一个洪亮的女声打断: “隼!” 明眸大眼,一头俏丽短卷发的女子正从女侍者身旁探进个头,见到座位上的人,不禁埋怨:“怎么藏在这儿,害我差点找不着你!” “啊,真不好意思。”明白是自己挡住了客人的视线,女侍者忙歉意地让开。 “没关系!”卷发女子在名为隼的男子对面坐下,抬头道:“请给我来一杯热可可!” “好的,请稍等。”女侍者恢复成服务的笑容,很快端来了热可可。 “露玛,”待侍者学妹离开,司徒隼抬起手腕,夸张地看了一眼,“你迟到了半小时。” “对不起。”随口道了个歉,又呷了口可可,露玛低头看了看周身的装扮,“喂,隼,老实说,如果我不叫你的名字,你认得出我吗?” “你进来的时候我就认出来了。”见女子立时一副气馁的样子耷拉着肩,司徒隼安慰道,“你的变装技术已经很一流了,换了别人是一定认不出来的。”况且他也并非从外貌,而是从举止认出她的。就算如何的改头换面,一个人的性情也是很难伪装的,更何况是与自己长年相处的人。看她方才风风火火的走路姿态他就认定是她错不了。 “算了,被你认出来也无所谓,谁叫你是我的未来老公呢!”露玛感觉良好地跷起二郎腿。 司徒隼静静翻过书页,嘴边抿着淡淡的笑:“我什么都没听见。” “不要这样嘛,不要无视我嘛~~~” “为免你的真命天子日后找我麻烦,我还是不听见为妙。” “我的真命天子不是你吗?”双眼灼灼。 “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不为所动。 露玛摆摆手不以为然:“这个谎话哄哄一般女人还凑合,对我这么火眼金睛明察秋毫的人是无用的。你身边除了我、君舞、院长,还有别的女人吗?啊!!”忽然意识到什么,女孩像是瞧见噩梦般拉长了脸,“难不成……你喜欢……男人?!” 司徒隼很认真地皱起眉头:“我没那么时髦……” “呵呵,”露玛忽然笑出声来,“你这个样子,让我想起你弟弟呢。” 司徒隼难得地放下书本:“你见到御影了。是很优秀的孩子吧。” 她能听出他谈到这个弟弟时难掩的骄傲:“嗯,本来我还想,他长得一点都不像你,可是你们蹙起眉头的样子真的蛮像的。不过搞不懂他为什么要对君舞穷追不舍?” 司徒隼喝了一口茶,岔开了话题:“说起来,你去东林应聘的时候那个扮相让君舞很恼火呢。” “恼火什么?我把她扮得那么淑女文雅~~~” “就是这样才让她恼火啊。” “她这次可是把我害惨啦,之前也不通知一声突然就跑到欧阳家来。” “我不是事先通知你了吗?” “喂喂,提前一个小时才通知也叫事先?” “r通告很早就布置好了,东西那时也到手了,剩下的不过是里应外合的部分。你完成得很好。” “那是当然了,好歹我也是孤儿院名声才外的天才。”忽然想起什么,女孩的口吻变得有些犹豫,“你……去看过你的父亲了?” 身体不易察觉地一滞,司徒隼陷入沉默。 “你后悔么?”露玛问得格外小心,“父亲临终前不在身边……” “……嗯。” 露玛咽下口水,自知这个问题不能再问下去了,他的样子让她揪心得紧。她那么大而化之的人,惟独这个人,一难过她就跟着难受得不行。 “那个,欧阳家的那个拼图我没拿到,院长跟你说了吧。”露玛转移了话题,“应该说我以为自己拿到了,还交给了君舞的人,后来听欧阳翱说好像那个是假的。唉,我难得失手啊……会不会有什么问题啊?” “没关系,大部分拼图都在我们手上。”虽然面上难掩遗憾,但看得出对于局势司徒隼仍是成竹在胸。 “哦,那就好。”露玛低头静静地喝了一会儿可可,终于还是按捺不住,蓦地抬头:“隼!看在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你就告诉我那拼图到底是什么吧!” “好啊。” “哈?”不敢相信似的,露玛皱着脸睨着对面的年轻男子,“不可能,你想编个谎话来骗我。” 司徒隼失笑:“为什么要骗你?” “这么机密的事,院长都三缄其口。” “那是因为你没有问啊。骗你是不会的,只是就算我说出来,你也未必会相信。” “你说你说,”露玛挥挥手,“只要别说那是藏宝图什么的,我都信!” 安静。 露玛疑惑地抬眼,对面,隼看着她,苦笑不语。 那真的是苦笑,无奈的苦笑。露玛眨眨眼,张大嘴,好半天才发出声音:“……开什么玩笑?” 隼只是耸肩。 露玛整个人从座位上弹起来:“藏宝图?真的是藏宝图?!” “你太大声了。”嘴上这么说,脸上轻松的表情却证明他一点也不紧张被外人听到。 “我不相信,你在糊弄我吧。”露玛想了想,觉得可信性太低,讪讪坐下。 “刚刚就说了,就算我告诉你你也不会相信。”隼叹了口气,手支下巴继续读济慈的诗集。 “那是当然的了!”露玛逮住他继续说着,“藏宝图唉,这都什么年代了,换了是你你会信吗?就连二流小说家都不屑用这么老套的段子了,而且,如果那真是藏宝图,你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我现在的样子和藏宝图有什么关系?” “啊,就是这个表情!”露玛手指司徒隼,“一副无所谓任风吹的样子,那可是藏宝图哦,你不怕外人听见?还能坐在这种地方和我聊个不停?” 司徒隼微笑道:“因为就算听见了他们的反应也会和你一样。” 说到这里露玛沉默了,缓缓放下她讨伐的手指,开始相信那真的是藏宝图。“……能够让这么多人都感兴趣,那一定是很大一笔宝藏吧。”她讷讷地说,带着最后一点希冀,却仍是想象不出来那样的宝藏该会是什么模样。 司徒隼望着虚空中的一点,也有所感慨。 “啊……”露玛软绵绵伏在桌子上,刚刚还斗志昂扬,现在成了软体动物,“还真是没有悬念唉……” 好奇心到此为止了啊。看着失望地趴在桌上的露玛,司徒隼不动声色地喝着茶。想要悬念吗?只怕这个悬念最后揭晓时会把你吓到。 对面,无趣地喝着热可可的露玛说起她在欧阳家的遭遇,开始不自觉地大倒苦水。司徒隼分出小半精力对付着女孩的抱怨,大半心思却停留在藏宝图一事上。 藏宝图的拼图一共有9张,目前为止,他们手中已获得4张: 第一张藏在雷氏章鱼烧铺的墙砖里,君舞带着一帮手下扮成水管工,将人家的后墙挖得七零八落,才找到塞在砖缝里放拼图的信封,那些家伙有前脚没后脚的,也不晓得有没有给人家那个老屋留下什么安全隐患…… 第二张拼图的所有者是音乐学院的教授,据说拼图已被他销毁,还好之前他老婆不甘心偷偷将地图拓印在一张乐谱上,乐谱几经辗转,差点被人买走,所幸被君舞及时追回; 第三张的持有人是风华学院的前任校长,拼图被再明显不过地藏在他办公室的巨幅肖像后,可惜君舞找到藏图处时,已被人捷足先登; 第四张拼图的持有者是手工艺匠人,拼图被他藏匿在亲手做的铜杯底部的暗格里,他们找到他的店时,东西已被人买走,他们循着零星的线索找寻到当时的买主,才发现铜杯被作为地下车赛的战利品由远在易州的sp车队赢得并保管着,于是在今年的地下车赛上,飙车狂君舞正常水平发挥,轻轻松松、光明正大将铜杯搞到了手; 第五张拼图在欧阳家,说入手难度最大应该不夸张,露玛在欧阳家潜伏了近一年,直到最近才发现一些蛛丝马迹,可惜还是失败了。只是这次的情况比风华学院那次更为复杂,除了派人一路追踪君舞的神秘人士,还有来自司徒家和欧阳家的阻挠; 想到这里司徒隼不由有点不安。自己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有多么固执,他最了解不过。君舞和司徒御影曾经在三年前在某个收藏家家中有过一次接触,后来又在法国一家拍卖行有过第二次交锋,如果说第一次是小概率事件,那么第二次便是实打实的主动出击了,当然出击人是司徒御影。他一旦对什么有了兴趣,必定穷追不舍。只是这一回,有些微妙的不同,司徒御影的动机似乎不再是追捕ckr.那样简单,或许他已经无意间察觉到什么…… 司徒隼无法不怀疑,更无法不担忧,因为第六张拼图,就藏在…… “怎么回事?隼,你知不知道你的表情简直是瞬息万变!” 露玛略显惊悚的声音打断司徒隼的思路:“呃,有吗?” “你的眼神完全放空了!一下子笑一下子皱眉的,真像从精神病院跑出来的帅哥唉……” “……” “怎么了?”见隼微笑沉默,露玛敏感地皱起眉头。 “露玛,想坐坐豪华邮轮么?” 还没听到下文,女生的脸上已生动浮现出“蜜月旅行”四个粉红闪字。 这边露玛还处于极度兴奋中,那边厢,难得来茶座看母亲的萧瞳接收到一枚重磅炸弹。 “不行。”白衬衫的少年面朝窗外,断然否决。 对面座的男生起身一把扯过萧瞳的手,郑重其事地握在手心,眼巴巴地哀求:“拜托……” 两人间的动作是如此暧昧,引得四周的客人频频投来猎奇的视线,萧瞳一边甩着那对烦人的爪子,一边别开脑袋压低声音:“放开啊……” “你不答应我死也不放!”留草坪头的男生变本加厉地将萧瞳的手握到胸前,夸张地扭动身子,“帮兄弟一把嘛,这对你来说又不困难!” “什么不困难,你是要我旷课到周一吗?”萧瞳无奈地说,忽然猛抽手!结果没能把手拽出来,倒是让对面人扑腾一下全面扑倒在桌面上。 咖啡杯在桌子上打了一会儿转,萧瞳惊骇地注视着对方的脸如水鬼般从一片热咖啡的狼藉中缓缓抬起。 “萧瞳……”两行咖啡自眼角流下。 萧瞳定了定神,口气比刚才软了许多:“那样我会旷课的……” “难道你的光辉记录比兄弟的未来前程更重要么?!” 用空着的那只手推开猛然放大的那张流淌着咖啡的脸,萧瞳无情地道:“你的未来还有前程可言么?”对于一个放弃学业的浪荡子来说。 “我可是为了我的摇滚梦想付出过巨大代价的人唉!老天爷不会不爱我的!能够找到在豪华邮轮上表演的差事,这足以证明我的实力!” 萧瞳头疼地扶着额头。是了,这个曾在音乐学院被众老师嫌弃为空有一肚子热情没有丝毫天赋的少年居然也有成功组成乐队的一天,而且能够在众多应聘的乐队中脱颖而出,的确令人匪夷所思…… 那头,咖啡少年噘着嘴抗议:“什么匪夷所思?是刮目相看才对吧!” “呃……”萧瞳咳嗽一声,“不过你组的不是摇滚乐队么?在邮轮上表演摇滚合适么?” “当然不合适啦,那种场合要演奏的是舞曲、爵士、蓝调这些东东啦,所以我才来请你出山啊!你知道我从小跟老爸吹萨克斯,那个倒是难不倒我,我那个吉它手以前是学爵士鼓的,所以鼓这边也没问题,但是钢琴啊!”男生抓狂地狠狠挠着头皮,萧瞳趁机收回自己被蹂躏的手,对面的家伙抬起头来已是一张拉扯到几乎陌生的苦瓜脸,“本来我们从酒吧里头请了个键盘手加入我们,结果他关键时候跟别的乐队跑了,现在我们四个人当中没有一个会弹钢琴啊!!” “可你组的不是摇滚乐队?你这叫什么,不务正业,还是迷途知返?”萧瞳揉着被拽疼的手指。 “哎呀,你不懂啦。平常邮轮不出航的时候,我们就在friday吧驻唱,想怎么唱怎么唱。但是你知道搞音乐很烧钱的嘛,维多利亚嘉年华的一次出演费可有friday吧十倍还有余啊。哎呀,你就不要推辞啦,看在我们曾经同校多年的份上,就这一次,下不为例啦,”男生举起一只手,信誓旦旦,“我保证星期一下午一定把你安全送回学校!” 萧瞳手撑下巴,望着窗外的车流,不知在想着些什么。 男生拿起萧瞳的柠檬汁,一饮而尽:“就这么定了!带上我给你的证件,登船截止时间是五点半,不见不散啊!”说着抄起椅子上的背包飞快地逃之夭夭。 “喂!”萧瞳回过神站起来,那人徒留下一尾逃跑的余烟,早不见了踪影。真是,还和以前一样爱自作主张,萧瞳苦恼地坐下,摸出手机,现在已经快三点半了。根本没给他多犹豫的机会。 心事重重地走出君阁,却在楼下遇到了余音。萧瞳不由蹙眉,从女孩闪躲的目光中已迅速挖掘出那背后的阴谋蓝图。 “是你让他来的?”早该想到的,作为昔日音乐学院的同学他们已经有两年没联络了,怎么会突然找上门来? “他的确是需要帮忙……”余音不太敢抬头看萧瞳。 萧瞳不悦地盯着她。“你好像就是不死心,非要把我往钢琴座上推。”沉默半响也只有这么一句话,说得沉沉的,这些话里已经是优雅而克制的萧瞳所能释放的所有指责与抱怨。 “我是想,你借这个机会散散心也好啊。”余音抬起头来,很勉强地笑了笑,“或者,就当是正式地告别你的钢琴生涯。” 她总觉得,萧瞳不想去面对自己的音乐天赋,其实只是在对从前无能为力的自己生气。但生气终归是生气,他总有明白过来的一天。为此,就算是被他讨厌,她也要不厌其烦地制造机会让他重识自己的心。一个拥有如此高音乐天分的天才,一个也曾如此醉心于钢琴的少年,不可能会突然厌恶起钢琴的。 萧瞳看她一眼,什么也没说,绕开她,转身离去。 chapter 41 1 黄昏时分,豪华邮轮维多利亚嘉年华号停靠在东林最大的港口,深红的圆体victoriacarnival写在洁白的船身,像是整座帝国大厦躺卧在深蓝的温床里。站在码头中央的位置观望,这是一座长三百二十米,高十六层的摩天体,而在头顶俯拍的直升机眼底,维多利亚嘉年华号蓝蓝绿绿的甲板平面,简直就像是一夜之间将东林市中心的中央公园整个搬到了海边。同如此巨大的海上城堡相比,岸上的人流渺小得如同蚂蚁,不过制造出的声浪却不可小觑。 小薰和关夜雅是ckr.联盟中最早上船的,女孩激动的心情早已平复。当然也可能是因为任务在身而没有机会深入体验那船舱内、仿佛是用精美的礼品纸层层包裹住的维多利亚嘉年华号内核处的奢华世界,所幸目前心境还算正常。她现在身上穿着的是男性侍者的黑色小礼服,没办法,为了掩藏身份,她和关夜雅需同住一间房,所以不得以必须得第二次女扮男装。一想到那张暧昧的上下铺,小薰总感觉有些奇怪。关夜雅将安排告之她的时候,她虽然蛮不好意思,但是却完全不会紧张,大约是关夜雅这个人根本无法给女性造成危险感吧。就连想象眼前这个美青年兽性大发的样子,都只是让人觉得搞笑到爆而已。 此刻外表有些稚嫩的美少年正和不食人间烟火的美青年一道站在船舷的甲板处等候司徒和君舞以及其他人。在他俩身边,是夹道欢迎贵宾的热情兔女郎,向孩子们散糖的兔八哥和米奇,以及与其说在投入演奏不如说在孤芳自赏的迎宾乐队,在喧闹的进行曲中,兔女郎们朝港口的人群兜售着职业飞吻,船上的米奇和船下的唐老鸭偶尔相互做着猥琐的动作…… 岸上喧闹嘈杂,船上则是长号短号齐鸣,镶嵌在兔女郎和毛茸茸的迪斯尼明星中间的小薰不胜其扰地捂上耳朵:“好吵啊!为什么捂上耳朵也听得见?”正抱怨着,一双宽大温热的手覆盖在她的手上,噪音瞬间减少到最小。抬头,看着身边体贴的阿雅,女孩很是感动。 然而感动只持续了两秒,两只手就被关夜雅左右拉开。 噪音猝不及防地袭来。 ——你得适应它。 小薰读着关夜雅的唇语,欲哭无泪。 站在豪华邮轮上打望岸上的人,有种神仙般不真实的感觉,地理优势只是其中一个因素,小薰觉得,脚下这个造价以亿计的庞然大物才是主因。因为这是维多利亚嘉年华号的处女航,而且又是安老头女儿的庆生之旅,到场的都是名人大腕,而东林又是个爱凑热闹的城市,所以码头上那黑压压的人头中,不仅有特意来瞻仰豪华邮轮处女航的群众,还有粉丝,记者,商贩,保安,小偷,骗子……总之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你找不到的。于是站在船上打望,便有了一种观芸芸众生的寂寞感。 远远的一辆银灰色保姆车驶来,人群中响起女生尖锐的叫声,只见一股人流逆着岸上的大部队朝着那辆车奋力涌去。看得出保姆车原本打算走得更近点,但是在疯狂的尖叫拍打和无数的挡车螳臂之下还是放弃了单刀直入的天真想法。 车门唰地滑开,尖叫声陡然高了八度,七八个保全人员绷着下巴下了车,堡垒般死死挡在粉丝和记者身前。在眼花缭乱的闪光灯下,头戴遮阳帽,脚踏大头鞋,背着键盘的伪正太吹着口哨,率先下了车。 是re•turn,小薰心下了然,当然是他们,不然还能有谁。和刚刚看到的其他到场偶像歌手相比,re•turn简直就是明星王朝的太上皇。 在一阵骚乱以后紧跟着下车的是清池,一头长发用白色的编织头绳松松地绑着,套一件宽大的白色休闲衫。然后车门处两片白光一闪,背着吉他箱的阿杉躬身下了车,一只手从车门中提出一个大大的……纸板? “哈?”趴在栏杆上的小薰瞪大了眼。 她没有看错,那个纸板,是雷欧…… 准确地说,是雷欧的等身纸板。纸板上的雷欧穿着一身暗红皮风衣,挥着两根手指,朝歌迷们高贵优雅地笑着。粉丝们望望“雷欧”,再望望关上的车门,全体静默了下来。 影子队长扶扶眼镜,在众多莫名惊诧的目光中,拥着“雷欧”的肩淡定地走向登船区。 “啊,对了,”目视re•turn上了舷梯,小薰恍然想起来,从背包里拿出一本小册子,将背包往关夜雅手中一塞,“帮我拿下,我去去就回!” 工作人员效率很高,大概因为这次来的都是安老板的贵客,益发地怠慢不得,登船手续飞快就办好。上了船的青猫正打量着豪华邮轮壮观的风景,前方的阿杉忽然停下脚步,一名白皙清秀的少年侍应生气喘吁吁地拦在他们面前。 “能耽误你们几分钟帮我签个名吗?”小薰将册子呈在他们面前,递上笔。 作为当红乐队,这种场面自然得应付自如。将雷欧放在一边,阿杉熟练地一气接过笔翻开册子,然后,愣住。 红色小册子的第一页,是一个龙飞凤舞的leo。这个男生曾经拿到过雷欧的签名。这并不奇怪。只是……看着那三个字母下被塑料薄膜小心保护着的一枚红色唇印,阿杉整个人都斯巴达了。 “怎么了怎么了?!”青猫好奇地凑过来,看到那个拓印在本子上的熟悉唇形,瞬间也斯巴达二世了。 清池笑着探过头来,瞄一眼签名和唇印: “是要我们也留下这个么?” 小薰对眼前处变不惊的美男子好感顿时大增,而且,总觉得这个人看上去好像莱西啊,都是瀑布一样柔顺的长发,混淆性别的美貌。大型犬万年呆滞的那份遗憾,在见到这位酷似莱西的美男时得到了充分地弥补。不过和莱西不同,清池显然对自身魅力很有自觉,从简单却绝不敷衍的穿着即可见一斑:上身一件简洁的白色开司米外衣,有着水袖一样宽松飘逸的半长袖,长裤是细瘦贴身的设计,那种简约的性感让时尚盲小薰也颇为星星眼,这就是所谓的潮人吧! 青猫醒过神来,只见清池正接过小薰递来的嘉娜宝唇彩,他想要拉住丧失理智的的队友,只可惜迟了一步。 拇指在嘴唇上轻轻一抹,长发的美丽青年捧着那只小小的册子,吻了上去。 相当随意的一连串动作,随意得就像在清晨一面走向洗手间一面挽起长发,没有丝毫的古怪和不协调。不可思议,雷欧做起来那么搞笑的一件事,换了清池,完全是另一副画面。小薰在心头唏嘘,深深折服于“大号莱西”乱来也如此优美的气度,尤其那稍稍带着点自恋的神态,活似那喀索斯正对着水中的自己献上一吻,一点也没有雷欧一脸不耐烦地噘着个嘴时那种滑稽的笨拙。真不愧是资深花瓶男! 清池拿下册子,端详自己印在上面的吻痕,满意地在旁边签上名字,递给小薰,微笑叮嘱:“请好好保存它。” 背后,只剩眼白的青猫笔直地倒在阿杉身上。 小薰顺利完成分支剧情,挤回阿雅身边,一脸自得地举起签名册:“搞定!”见阿雅无奈地摇头,连忙声明,“其实我不是re•turn的粉丝哪,这个呢,”拍一拍册子,“是给狒狒的。” 关夜雅眨眨眼。女孩抚摸手中的签名册,将它小心收进背包里,趴在栏杆上,似乎在想着什么,嘴角抿着孩子气的笑。 “小薰。” “嗯?”她回过头来。 “林菲有你这样的朋友真不错。” “那当然了,”女孩一点不谦虚,“这样的签名册,这世界上绝对找不出第二本,拿出去卖少说也得上千,不过狒狒,我只收一百,绝不加价!” 关夜雅:“……” “啊!快看!一定是欧阳学长!” 身边的女孩伸长了胳膊,关夜雅回过神来,只见惊艳的表情几乎挂满了四周所有人的脸。顺着小薰手指的方向望去,由数辆豪华轿车组成的华丽车队缓缓进驻视野。 怪不得小薰没有望远镜相助也能那么笃定地说“一定是”,虽然那前后三辆黑色沃尔沃和中间的白色劳斯莱斯上并未标有欧阳家的名字,但这样的阵势,目前的东林,除了欧阳翱谁也摆不出来。 因为有面容肃杀的保镖半立沃尔沃车门外左右护航,即使在如此拥挤的人海车流里,欧阳翱的劳斯莱斯依旧可以畅行无阻,不受任何叨扰。不过白色劳斯莱斯的出现还是让岸上的人大饱了眼福。车子行到最前方停下,司机率先下车开门,在歌剧魅影的熟悉旋律中,欧阳翱满足地呷完高脚杯里最后一滴香槟,披上半长的白色外套,意气风发走下车来。 虽然有足足十个保镖护驾,仍是挡不住记者们来势汹汹。欧阳翱蹙了蹙形状姣好的眉,意识到自己大约低估了码头的人口密度。十大保镖围成的保护圈在上千人的推搡中越变越小。空气似乎都变得浑浊,欧阳翱皱皱鼻子,感到有些不适。在记者的蜂拥围堵下,登船区的入口完全被乌压压的一片人头挡住,举步维艰。 你推我挤中,记者们高举着麦克风,争先恐后向这位最年轻多金的少董发难: “外界传言您每天都要用从比利时空远来的玫瑰洗花瓣澡是真的么?!” 小薰竖起耳朵结果听到如此八卦的提问:“这怎么可能?一群没大脑的记者!” “是啊,”一旁的关夜雅点头,“他用的都是自家温室的玫瑰。那样才新鲜。” 小薰:“……” 欧阳翱一脸不悦地朝前走,尽管脸色有些发白,但是依旧不妨碍那副帝王般的架势。突然,从保镖手臂的罅隙中隐蔽地伸过来一只手,混乱中,那根狰狞的食指,在欧阳大少爷象牙白的衣襟上蜻蜓点水那么一划…… 轰——可怖的接触让欧阳翱全身僵直。保镖们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疏漏,惶恐地回过头来,那只得逞的手早已颤抖着抽走。接着只听到一个惊叫的声音响起: “天哪!!我摸到他了!我摸到他了!!”一个男人兴奋难抑地大喊着,冲出人群,“我摸到他了!!我摸到欧阳大佬了……” 欧阳翱停下来,低头看着自己衣领下方,身周仿佛有西伯利亚的寒风在刮。那些刚才还勇猛无比的记者,全体忌惮地往后退。 抬起头来,向后瞥了一眼,那个男人还在发疯地四处跑着叫着,bt贵公子张开紧闭的唇,冷冷地道: “处理他。” 高处好乘凉。小薰将刚刚发生的戏剧性一幕全部尽收眼底,不由替那个疯癫的男人担起心来:“那家伙不会好过吧。” “那是一定的啊。” 小薰侧目,在这个时候,关夜雅专注的微笑看起来有那么一点点邪恶。 欧阳翱顺着透明的舷梯步步高登,整个舷梯都被清了场。在码头上,那个疯跑的男子被几个突然闪出的迪斯尼明星截住。于是在码头的一角,出现了体型壮硕的加菲猫、兔八哥微笑着将一个瘦男人扇来扇去的极度匪夷所思的景观。 小薰看到肥大的加菲猫一个鱼跃骑到被兔八哥横扫在地的男人身上,毛茸茸的巨爪开始一下一下拍打男人的脸,她吞了口口水:“那个,算是耍流氓吧?”虽然流氓一词和欧阳家的贵公子相去甚远。 “它们都带着和平的笑脸啊。”说这番话时,关夜雅本人也是一脸“谁说的”的灿烂笑脸。 在迪斯尼明星集体关照的背景里,深咖色的梅赛德斯开了过去。 司徒御影望着车窗外若有所思,适时加菲猫和兔八哥正在男人身上蹦跳。他眨了眨眼,车子驶远,他有点不确定刚才看到的是什么。 小薰和关夜雅同时认出了司徒家的车。目视司徒御影一身干练的黑色出现在人潮中。那身浓烈的黑,只点缀一束银白领带,让她不禁回想起第一次见到司徒御影时的场景。只是这次没有了飘飞的樱花,不过似乎一点也没有折杀他身上那份沉沉的气势。这次胆敢靠过去的人明显地少了。 “相比刚才那位,司徒同学还真是低调。”小薰脱口而出。 “小薰?”关夜雅咳嗽一声,语气怪怪的。 小薰侧头看他,发现黑发的青年眼神频繁地指向她身后。不会吧,女孩拉扯着脸一分分扭动脖子。 “高调有什么不好呢?”欧阳翱站在两人身后,环抱双臂,好整以暇。 “呵呵,是啊,有什么不好呢!”小薰机敏地答,见风使舵谁不会? 欧阳翱走上前来,身边两个手下用湿纸巾擦干净本来就很干净的栏杆,欧阳翱戴着白手套的手撑着船栏,望着下方正走来的司徒御影,啧啧道:“不愧是母子。” “是啊,”小薰点头,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司徒御影的老妈,就算远远看着也能感觉出那份不苟言笑的肃穆,“两个人都很冷呢。” “很冷?”欧阳翱笑道,“我是说两个人都很美。” 小薰咋舌。果然是欧阳大bt,她无法跟上他的思维。 2 君舞身着一身黑色休闲款西装,正坐在一辆豪华大巴里。这是第一次尝试男装打扮,效果比小薰的男装扮相还要好,上车前接收到不少女性服务人员爱慕的视线,君舞也摆出一个模拟雷欧骚包的放电表情,心满意足地听着那些女生在她身后发出七荤八素的声音。 从这里到码头大概还要四十分钟,昨天晚上被一大家子人吵得没睡好觉,趁这个时候好好补下眠吧。 “喂,喂!别睡啊!”同样一身黑色西装的守恒摇着君舞的肩,一面打量正在车头表演近景魔术的男子,“麦可乐要让我们表演节目!马上就到我们了,快想想怎么办!” “我是人质,这貌似轮不到我操心吧。”君舞头斜靠在椅背上掏掏耳朵,对身边青年的慌乱完全无动于衷。 守恒气结。真该死,他和君舞,加上欧阳翱指派的两个保镖,偏偏被敌人安排进入麦克乐的团队混上船。一开始他还以为只是作为市长的随行人员,哪晓得最后才知道此团队居然是指麦克乐带领的魔术团队。据说此行以前麦可乐一直在犹豫到底该带什么节目上豪华邮轮表演,一直到临行前的最后一个晚上,才敲定要表演魔术,于是临时抱佛脚的麦克乐紧急召唤了一批魔术界精英,这里面,就包括了连滥竽充数都算不上的他和君舞。 看着在前面鼓掌叫好,兴奋之情溢于言表的麦可乐,守恒头大,这个神经病市长,为什么参加人家的晚宴就一定要表演节目?老实说有人期待你那个劳什子节目么? 不过眼下的问题不是这个,而是再过不到十多分钟,就该他们这个四人团队表演了。他从刚才起就一直在翻手上的魔法教科书,可是,这是什么外星图解,为什么一米米也看不懂?! 就这么干着急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他们前座的魔术师上了场,下一个就该是君氏阿武魔术团了,到这个节骨眼上,守恒反而平静了: “君舞,我是没有办法了,我们听天由命吧……”随后自暴自弃地闭上了眼睛。 “oh!amazing!你怎么办到的?!”麦可乐躁动得不像一个快奔五的人,一个简单的橡皮筋魔术就让他直呼amazing,wonderful,unbelievable,好像不用几个英语单词无法表达那种世界级的激动,魔术师谦虚地走下来,麦可乐那张快乐的脸随着那顶夸张的白色礼帽转了过来,“那么,君氏阿武魔术团,我亲爱的朋友,你们准备好了吗?” 守恒的眉峰在跳,君舞兀自睡觉,还在睡梦中满足地咂嘴,而身后两个罗汉式的保镖则完全无法指望,守恒梦游似地答了一声:“……准备好了。” 麦可乐摩拳擦掌跃跃欲看:“那么请上台让我们大家一饱眼福吧~~” 守恒撞撞君舞,君舞没反应,他于是只得搪塞:“呃,抱歉,我们的魔术师睡着了,我只是道具师,所以……”他知道这么愚蠢的理由不可能让他们化险为夷,但是,他还是寄望一个慈悲的奇迹。 “哈哈,没关系~~~”麦可乐眉飞色舞地摇摇手指,站起来,伸开双臂,“各位,我们不妨用最热烈的掌声来唤醒我们这位贪睡的魔术师,如何?来来~~~”然后率先鼓起了掌,左鼓鼓,右鼓鼓,直到全车人都跟着鼓起掌来。 在雷鸣般的掌声中,君舞如睡狮般咆哮着醒来: “%$&#@¥*——” 两分钟后,守恒看着被请到车子前方表演魔术的君舞,在胸前连续划着十字。 “小武,你打算给我们表演点什么?”麦可乐第三次问到,依旧兴致盎然兼自来熟。 君舞抱臂站在那里,手指在胳膊肘敲啊敲,全车的人都用诧异的目光望着她,当然,除了她的二百五团队。 “哎呀,没什么准备啊,”君舞一抓头发,“算了,那就简陋一点,表演一个读心术吧。” 守恒感到有人拿了两扇大圆鼓在他脑袋里“口光”这么一下。读心术?!君舞居然会读心术?! “读心术?!甚好甚好!”麦可乐两眼放光,献宝一般,“伟大的魔术师,我愿意贡献我的心来配合您的表演~~” 君舞寒了寒,咳嗽一声:“那好,你在心里面想好一个人。” 麦可乐沉吟了一会儿:“嗯,想好了,就这样么?不需要写下来?” 君舞不耐烦地一摆手:“懒得搞那一套!” 全车的魔术师们瞪直了眼面面相觑,显然君舞如此表演读心术的方式令他们大吃一惊。 “现在呢,我问问题你回答,”什么道具都没有,君舞兀自靠在了挡风玻璃上,“只回答yesorno,或者不知道就行。” 麦可乐点头。于是君舞开始问第一个问题: “这个人是女人么?” “yes~~” “这个人是亚洲人么?” “yes~~” …… 十分钟以后。 “这个人是明星么?” “no~~” “这个人结过婚么?” “eridon’tknow.” …… 半小时过后。 “这个人是你妈么?” “no.” “这个人是你后妈么?” “no.” “这个人是……哎哟,到港口了~~~” 麦可乐望着涌入视野的碧海蓝天,脑袋钝钝的,有些呆然。 终于从来宾中盼来了君舞的身影,小薰歇了一口气。看见君舞若无其事地和麦可乐勾肩搭背的画面,她发现之前担心女王大人会不合群简直是多余。麦可乐的大军到达以后,情报女第一时间赶到他们面前,以着五星级的服务姿态,主动表示带领诸位去房间,当然是和关夜雅一道,否则连她自己也要迷失在偌大的海上钢筋都市里。行李已经有专人直接送去房间了,他们现在只是要借带路的名义代表br同盟与君舞接触。 一行人进入七楼的大堂,鼻子甚至快于眼睛就闻到了浓浓的奢华的气息。大堂打通了向上三层甲板,无比开阔明亮,正对大门的三台透明观光电梯忙碌地上上下下,一左一右两座旋梯循着曼妙的曲线向上延伸,走廊的墙上,大厅的角落,不是挂着油画,便是树着雕塑,除了那一眼可见的豪华,似乎还致力于营造高雅的艺术氛围,抬头,是呈辐射状的星光灯,就算是最没有联想力的人也不难想象出夜晚华灯初上时的金碧辉煌。 登船时间即将截止,此时有个别宾客一身休闲打扮坐在大厅的休息区闲聊。小薰和阿雅领着麦可乐的团队向着电梯走去,途中不甘寂寞地麦克乐一个劲地询问关于邮轮方方面面的情况,小薰只能埋着头假装没在听,而将所有问题丢给了关夜雅。神奇的阿雅果然不负所托,如何刁钻的问题也能颇熟稔地一一为“十万个为什么”大人解惑,而对于她的一问三不知,则很轻描淡写地以“她是新人,还不熟悉船里的情况”的理由为她顺利开脱。 可是,你自己不也是新人么? “刚才我看到船顶那两个红色的烟囱,真是amazing,开船的时候它俩会冒烟吗?” “不会。”阿雅微笑答。 “咦,titanic不都冒烟的吗?” “那个时候烟囱还是邮轮动力系统的一部分,不过现在,这些烟囱只是作为一种纪念保留下来,已经没有什么实际用途。” 听着二人的对话,小薰在心里咕隆,越来越觉得关家老大深不可测。 电梯开始上升,小薰忽然瞥见八楼小圆厅中央一座白色三角钢琴,四周倾斜的大面玻璃透进泛着水光的阳光,照着那座洁白的乐器上仿佛有流光颤动,美得像一道幻影,女孩不由恍惚起来,只是这个幻影尚有残缺——钢琴座上空落落的,只有邮轮的海乘人员偶尔从它身旁走过。应该不会只是个装饰品吧,那就实在太奢侈也太寂寞了。她不由构想着心中的王子坐在那个位置,十指轻敲,毫不顾忌四周眼光,专注又享受的样子,乐律的精灵在他的手下淌出。说起来,在她的调查笔记里,萧瞳明明是会弹钢琴的,但是,她却一次也没见他弹过呢。 出神的时候,电梯叮的一声抵达。 客用甲板共十二层,市长大人的房间在十号甲板,客房待遇自然是vip级的,其余跟班和魔术团的房间则被工作人员安排在同层甲板的标准客房。 听说是住标准间,君舞的脸色明显的有些不好看,又听说要和守恒同住,女王的脸色一度让小薰不敢直视。 临走前,小薰站在房门外招呼倒在床上的君舞和正忙着帮自己和君舞放置行李的守恒: “欧阳学长让我通知你们,今天晚上在九层的蓝带餐厅吃饭,是蓝带餐厅,不要走错了!” “……什么嘛,自己的东西自己收拾啦……” 回答她的,是蹲在地上的男人小媳妇一样的抱怨声。 小薰带上门退下了,君舞在床上躺了一会儿,睁开眼坐起来,无所事事地打量起这个双人房,感觉不好,虽然布置得紧凑又不显拥挤,可是空间……真矮。守恒还在碎碎念,君舞已经起身朝浴室走去。 打开门,再次失望,居然没有浴缸。卫生间窄得就像一根烟囱,看来就算是豪华邮轮,也不过如此,在空间的富裕上不见得比普通旅游船好上多少。 原以为雷欧那富家浪荡子能在各个豪华邮轮上长大是件穷奢极侈的事,但至少就天花板的高度而言,他过得并不过瘾。咦?那家伙作为被邀请来的贵宾,住的应该是豪华套房吧?不晓得会不会有惊喜?晚上不如就到那家伙房里享受一下吧…… “喂,你的东西收拾好了……呃,你……你在笑什么?”守恒有些惊骇,背对着他的君舞正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低声奸笑。 3 赶在登船截止的最后一秒抵达的,是火焰男尹洛威、战斗机北冥翔、废柴大头、大型犬莱西和极品男雷欧。幸运的是此时港口上凑热闹的大部队已经撤离得差不多,五人没有因为雷欧的在场而受到粉丝浪潮的波及。在登记处顺利拿到蓝色的船卡后,北冥翔以疯狂亲吻状,大头以泪流满面状,莱西以睡眼惺忪状,雷欧以心情复杂状,跟随尊严受辱状的尹洛威步入这艘海上巨擎。 “哦买糕的!大得像一艘战舰!”北冥翔忘记了之前还在埋怨洛威睡懒觉差点睡过头,此刻心情一片澎湃,“哇噻~~~”这是在进入七楼大厅后发出的唏嘘,橘发少年的脖子已然拧出一个快断折的弯度,四下膜拜着,忽然才意思到似乎只有自己一个人如此激动,他撞撞尹洛威,“喂,你小时候八成坐过这玩意儿吧?” “没。” “那你怎么这么平静?” “你怎么这么不平静?”尹洛威反问,颇不耐烦,“不过就是艘大点儿的船,不要大惊小怪的,船,”用手比了个大碗状,“船总坐过的吧。” 北冥翔(天真地):“那种摆来摆去的海盗船算么?” 大头(无辜地):“捕渔船算么?” 尹洛威:“……忘了我的话吧。” 观光电梯载着几人一路上升,直到雷欧不经问了句“你们不等那个孩子了么”,后知后觉的三人才猛地惊恐地贴到玻璃上。 ……莱西没有和他们一道进电梯。 急匆匆倒回去找的时候,大型犬已经不见了去向。 维多利亚嘉年华号上一共有九间餐厅,提供全免费的中法意日四国料理。但是据br联盟的内部决议,所有人今天晚上都得到蓝带餐厅就餐。小薰对豪华邮轮上的生活还什么都不明白,蓝带餐厅就蓝带餐厅呗,反正她去了也只是端茶倒水的份。 “蓝带?”司徒御影站在vip套房的门口,一手掌在门框上,诧异地低头睨着门前负责传递消息的女孩。 “啊。”小薰点头,见司徒御影脸色不畅,才小心翼翼:“不是你和欧阳学长商量好的么?” 司徒御影看她一眼:“你觉得呢?” “哦……”那责怪的眼神又直接又冷冽,小薰低下了头,“是他胡乱揣摩圣意了……” “小薰,”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及时缓解了女孩头顶的压力,回首,一身黑白短礼服的关夜雅正托着一只精致的长木盒自过道那头走来,“你站在门口干嘛?进去啊。” 司徒御影像是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作派多么不地道,侧身让开,对门前的女孩说:“进来吧。” 关夜雅推着小薰的背走进司徒御影的房间,还不忘在女孩耳边奚落好友:“抱歉,黑道家的少主从小缺爱所以也没什么绅士风度。” 小薰走进来,不由替君舞心酸。豪华套房同君舞他们住的普通客房果然不可同日而语,跟她和阿雅的那个小单间更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不但有单独的客厅和卧室,居然还有观景露台!而且面积还不小,搁着两把躺椅和木制茶几也毫不显捉襟见肘。站在客厅就能看见远远的蓝色浪花和港口逐渐倒退的摩天大楼群。地毯踩起来柔软无声。从敞开的卧室门望进去,除了kingsize的大床,还摆放有茶桌椅组合。这差别待遇简直让人痛不欲生。 小薰在维多利亚时代风格的雕花沙发上局促地坐下,司徒御影抱臂交叉着两腿倚靠在她对面的电视立柜上,当然电视是藏在立柜里的,需要看的时候随时升上来便可。这房子还真让她有些放不开,于是转向小吧台旁的关夜雅:“阿雅,你拿的是什么?” “这个吗?”关夜雅低着头,手指轻轻一带,木盒上的紫色缎带无声滑落,将盒盖平直地揭开,取出的赫然是一瓶酒,“82年份的波尔多葡萄酒。在晚餐前,不如先开开胃吧。” “我不会喝酒。”小薰据实回答。 “这是红葡萄酒,”像是为了缓和之前给同班女生造成的不好印象,司徒御影“体贴”地道,“女生也能喝。” 小薰干巴巴地笑。 吧台处,关夜雅一手拿出三个郁金香酒杯,朝她举起:“如果在酒吧,这可是昂贵的收费服务,不要眨眼哦。” 小薰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但是看到关夜雅擦净酒瓶,再以娴熟的手法拆封、轻轻一拨就取出软木塞,那一连串动作流畅凝练赏心悦目,在这短短的片刻她真的忘了眨眼。以前觉得服务行业只要从头到尾保持微笑,一切以顾客至上就ok,如今她开始越发觉得这其实是一门需要极高优雅气质的表演艺术。 木讷的她眼睛只顾跟随关夜雅的手,一直到看到汩汩的红色液体倾倒如水晶酒杯中。 然后视线被走到吧台的司徒同学的背影挡住,呃,黑衬衫穿在他身上还真蛮正点的,这大概就是狒狒口中的“想要扑过去狠狠挂住”的那种背影吧。正感慨着,司徒御影回头递了一杯给她。 “哦,谢谢。”她抬头,接过酒杯,这样的司徒御影一手托酒杯,居高临下的姿态,已经开始有了一丝黑手党教父的苗头。 然后她低下头默默喝酒,听到头顶上方两个质感矛盾的声音间的对话。 冰山:“欧阳翱决定晚饭去蓝带餐厅的事你知道吗?” 春风:“嗯,有这回事。” 冰山:“他根本没跟我商量。” 春风:“呵呵,我猜到了。” 冰山:“那是个什么餐厅?” 春风:“cordenbleu.你说呢?” 冰山:“……法国餐厅……我该想到。” 春风:“怎么了,有问题么?” 冰山:“如果是法国餐厅那就不能去。” 春风:“为什么?” 冰山:“在那种地方我们根本没法和君舞他们接触。”顿了顿,“去找个自助餐厅或者别的什么,自由一点的场所。” 说得有道理,对方既然指明在船上交人,并且有能耐将君舞安排上船,肯定布有眼线,如果是那种固定座位的餐厅,一旦他们接近君舞,铁定会被怀疑。“那个……”小薰忍不住插话,“我听说晚饭时十五层甲板上有烧烤派对……” “那种地方欧阳翱会去么?” 栗发的少年冷冰冰地直言不讳。那毫不留情的否决,令小薰顿感被人迎头浇了桶凉水。原以为自己提了个好主意,却结果在他眼里连多思考一秒的价值也没有。唉,黑道果然不是一般人能混的,每天都要面对这么个大冰坨子boss,她就是不被乱枪打死,迟早也会得抑郁症吞枪自尽的吧。 “对了。”司徒御影忽然出声。 小薰和关夜雅看向他,栗发的少年瞅着酒杯里荡漾的红色液体,蹙起了眉头: “这酒哪来的?” 关夜雅微笑着答:“当热是那个不喜欢烧烤派对的人送的。” 那一瞬间,小薰看见,黑道少主的表情真是非常非常地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