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男人》 第01章 安仲熙和好友夏能仁、贾潇相约各自带一个老婆之外的女人饮酒聚餐。他们几个凑在一起吃饭,基本蹭不上公款,偶尔也能找个自愿挨宰的小老板啥的买单,这样的机会并不多,所以往往采用轮流坐庄的方式,你来我往,大致上也公道。 羊肉馆的包间是安仲熙打电话预定的,他第一个赶到。安仲熙并没有带女人,形只影单,等待的过程显得寂廖。服务小姐进来,安仲熙上下打量,目光就有些粘稠。姑娘并没有训练有素、礼貌周全的问好,甚至连称呼都省略了,直通通问安仲熙:你们几个人?安仲熙心里就有些不痛快,斜躺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反问小姐:你说我们几个人?小姐说:我咋能知道你们几个人?安仲熙说:你不知道,我凭啥就知道?等一会儿来几个人就是几个人!服务小姐于是红了脸,噘了嘴,反转原来倒扣着的茶杯倒水,就弄出很大的声响。 态度好点儿,小姑娘!安仲熙往前欠了欠身子,抬起胳膊伸出食指点了点服务小姐。 态度能好到哪儿去?态度又不卖钱!姑娘给安仲熙倒上茶水就气哼哼地离开了。 哼,“红二团”,态度还恶劣。安仲熙嘟囔说。 这一带是城乡结合部,羊肉馆都是盖了小二楼直奔小康的农民兄弟开的,“农家乐”性质,菜肴以本地风味的大煮羊肉、羊肉垫卷子、爆炒羊杂等系列羊肉为主。水草的关系,这一带的羊肉无膻味,鲜嫩可口,滋阴壮阳,再加上羊肉馆价位适中,不限时提供打麻将玩扑克牌的场所,免费供应茶水,所以生意还算茂盛。服务员一般都是羊肉馆老板自家姑娘或者亲戚朋友的孩子,大多纯朴但不够乖巧,有的脖子洗得并不干净,手指甲里面有黑垢,大漠戈壁地带较强的紫外线造就了这些孩子脸蛋上两片坨红,“红二团”是对她们的戏谑。 夏哥哥,你还不赶紧的?我都来半个多小时了!安仲熙干脆平躺在沙发上,腿脚翘得比头高,拿着手机往外打电话。 你是神经病嘛,去得那么早?要么就是没吃过饭。夏能仁知道安仲熙往往言过其实,所以很轻蔑地反驳他。哎,告诉哥哥,你带了个啥样的女人?美丽指数多少?放荡型还是淑女型的——我操,能跟你来吃饭的还能淑女到哪儿去!哎,你到底带了没有?你们要是都不带,光哥哥来带个风流女人,那还不得羞死?夏能仁在电话上油腔滑调亦真亦假。 当然带啦!咱哥们儿什么时候说到做不到?你来了给鉴赏一下,我认为美丽指数能打满分!姐们儿你别害羞,等会儿我的哥们都来了,他们那色迷迷的眼神还不得把你吓死!安仲熙故意对着虚拟的美女说话,目的要诱惑夏能仁带个女的来。夏能仁平常一副正人君子貌,总是拿安仲熙有一个大他两岁的情人而且演绎了种种故事来调侃他,往往就弄得安仲熙没面子。安仲熙想报复总找不到机会。 好好好,哥肯定带一个来,而且肯定让你俩出乎意料。夏能仁说。 安仲熙打贾潇手机,占线,接不通。 哎呀呀,你咋这么罗嗦?我就吃饭喝酒抽烟这点儿业余爱好,你又不是不知道!……什么?你怕我一出去就跑骚,找“小姐”?这你管得着吗?……你放心,我还想多活几年,社会主义和谐社会多好,本人还要好好享受生活呢!……行啦,少罗嗦,我挂了。没完没了的罗嗦,罗嗦…… 这是n市颇有名气的风流才子贾潇,人还没进门声音先在楼梯上回荡。显然,他应该履行的请假手续没办好,老婆跟着屁股拿电话查岗,但贾潇并不怕老婆,一贯声称他们夫妻感情不好,离婚是迟早的事儿。 哎哟!贾哥,我的脚崴了,你也不管人家!忽然一女人的声音娇滴滴响起,十分具有穿透力。 哎呀,我打电话的时候你能不能别喊?贾潇急忙挂断了老婆的电话。 怎么啦?怕你老婆听见?你又不怕她——我也不怕。女人说。 贾潇身后跟着个女子,五官俏丽,皮肤白皙,身材惹火,脸蛋上化的妆浓淡适宜,因为季节的关系衣着稍显暴露,但还没有达到让男人不好意思正视的地步。 安茄子,你带的女人呢?嗨,说你哪,嗨嗨嗨,看见我们燕子眼睛都直了,呆啦傻啦?不会说话啦?贾潇冲着安仲熙喊。安仲熙脸蛋子呈胆状下垂,有点儿紫茄子模样,所以贾潇就给他弄了个“茄子”的称谓,喊得时间长了,圈子里也就有了认可度。 我到哪儿带女人去?带老婆你们又不让。“安茄子”从贾潇带来的燕子姑娘身上收回目光,回答说。 得啦,别装了。你说你没有情人,还是没有漂亮女同事?装得像个好人似的!再不行招个“小姐”总可以吧?你看我们燕子,随叫随到。 贾哥,你说什么呢!燕子听得有点不高兴,就朝贾潇发嗲使小性儿以示抗议。 哦,我说错了?错了错了错了,我们燕子那里会是“小姐”呢,你是“按摩工作者”!贾潇当着哥们儿的面对随他而来的女子肆意调侃,缺乏尊重。 “按摩工作者”?括弧,在男人身上乱摸的干活儿。安仲熙总算眼睛不发直了,他也不甘寂寞,跟漂亮姑娘说起话来似乎也有些幽默细胞。 贾哥,我走了,不跟你们玩了。都拿我取笑!你叫我来吃饭是找“小姐”呢?对不起,恕不奉陪,本姑娘告辞!燕子姑娘坐都不坐,转身就往门外面走。 燕子燕子,来了就坐下嘛。你跟“贾痞”好得跟一个人似的,还计较他怎么说?我也是跟你开玩笑呢。大家都是朋友,你这会儿走了,别说“贾痞”没面子,连我都要羞死呢!别走别走,坐下坐下。安仲熙堵在门口不让燕子走,嘻皮笑脸打圆场。他有时候喊贾潇为“贾文痞”,简称“贾痞”。 燕子回身瞪了一眼贾潇。贾潇不再说话,嘻皮笑脸的装傻,眼神却是挽留她的意思。燕子于是回转身子坐到了沙发上,莞尔一笑:谁说我要走?我凭啥走?你们谁掏三百块钱我就走,招呼几个朋友另找地方吃饭去。你们不给钱,我还要蹭饭蹭酒呢。走?便宜你们啦! 安茄子,你快找个人来,实在不行就让你那一个“孩儿他妈”来。遮遮掩掩干嘛,哥儿几个谁不知道你跟她最好?她家那孩儿跟你一模一样的茄子脸,越看越像你的种,你敢说不是? 嗨,嗨,嗨,胡说八道!燕子还在呢。安仲熙脸就有些红了。 夏哥哥呢?每次吃饭喝酒,总是要比别人来得晚,显得牛叉还是咋的?贾潇又抱怨夏能仁说。 人家是哥哥嘛!刚才还打电话问我带不带女人呢。安仲熙说。 干嘛不带?害羞?假扮清纯?他装什么装!夏哥哥的脸皮怎么说也经过四十七年岁月的磨练,厚度绝对胜过你我。我就看不上他这一点,老装正人君子,又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没劲透了!我给他打电话。 夏能仁的手机接通了,贾潇听见里面很热闹。夏能仁大声喊叫:朋友打电话催我呢,我们有重要事情,公家的大事。耽误了你能负得起责任?然后就听见另一个男人的声音:我管你有天大的事!你今儿必须六块!要不然惯出你的毛病来了。你趁早再拿一块钱走人,不然的话,你走不了!夏能仁嚷:就五块,爱要不要!我走不了才怪,你还能绑架我不成…… 夏哥哥为一块钱跟人吵架呢。我估计就在外面,我下去看看。贾潇挂断电话说。 我也去。安仲熙说。 你们把我一个人扔这儿?我也去。燕子喊。 三个人从羊肉馆二楼的包间出来,下楼,到大门外一看,马路上并没有他们的夏哥哥。贾潇再拨电话,才弄清楚夏能仁就在距离羊肉馆大约500米一个拐弯处,正跟出租司机吵架呢。原来,夏能仁在出租车上眼睛盯着计程表,看见钱数先跳到了5元整,估摸马上就要跳出新数字了,就急忙喊司机停下。这里距离吃饭的羊肉馆不远了,他准备走几步,节省一块钱。不料车一停,那数字还是跳成了“5.6元”,夏能仁跟师傅说:刚刚跳的字,我给你五块。出租司机不干,说,六块。夏能仁说,明明五块六,你为啥要六块?司机说,四舍五入,你就要掏六块。夏能仁说,就五块,再多了没有。说完递给司机一张五元面值的纸币。 夏能仁和出租司机纠缠了半天,双方都不让步。夏能仁眼见得一块钱赖不掉,就想出一个难为对方的招数:给你一百块钱,找吧。司机说:你明明有一块钱,我刚才都看见了。有也不给你,你找不找,你不找我走了。没见过你这号啬皮,为一块钱赖帐,穿得还人模狗样的!你为啥骂人?我就骂你啦咋的?本来你就不像个人!你才不像个人呢。我要向出租公司举报你,什么服务态度!你去你去,爷爷要怕你这孙子我就是婊子养的!谁是孙子?你是谁的爷爷?把你的嘴巴弄干净了!你就是个孙子!人渣…… 等贾潇安仲熙走到跟前,双方剑拔弩张,眼看就要动手打架了。 行啦行啦,这个师傅,你是做生意呢,还是跟人吵架呢?给,十块,不用找啦。就这么大的个n市,低头不见抬头见呢,何必弄得跟仇人似的?贾潇弄清楚了事情的原委,就杵给出租车司机10块钱息事宁人。 要像您这样做事,我还爱跟人吵架?耽误我的时间就是耽误金钱。算啦算啦,你这钱我不要,那一块钱也不要啦,让这位哥哥拿去买纸钱吧。司机说完气哼哼开车走了。 你看你,哥哥,为了一块钱,值吗?我几个急着来寻你还打了一回的,好几块钱又没了。划不来。贾潇抱怨夏能仁说。 呸,呸,呸!晦气,晦气!夏能仁朝出租车里去的方向连连啐唾沫。 交警队有哥们儿呢。他狗日的敢胡骚情,咱寻人收拾他呢。要么就揍狗日的一顿,咱这些人呢,怕他?狗日的!安仲熙说。 你就是嘴上的劲。人家都走了,你骂谁呢。贾潇说。 燕子看夏能仁、安仲熙的眼神也就有了一些不屑。 你俩带的女人呢?等重新回到羊肉馆的包间里坐下,贾潇问夏、安二人。 哎,茄子你刚才打电话,跟前不是有个女人吗?夏能仁很诧异。 哥哥你都没带女人,我哪儿敢哪。刚才骗你呢。安仲熙说。 没劲,太没劲了!现在打电话,谁叫不来女人谁今天买单,早知道这样,我才不请你们呢。贾潇对两位哥们儿的表现十分不满意。 我找不来人。除非老婆。夏能仁说。 哥哥呀,你至于吗?找你们单位的同事郝萍,就跟你一个科室的那个,丰乳肥臀水蛇腰,漂亮妖艳。她一看见你骨头就酥了,你俩多年的情人了,以为我们不知道?快给她打电话吧。贾潇鼓动说。 不行不行。郝萍的老公这两天在家呢,要是她老公出差去了还可以。夏能仁面有难色。 茄子,你呢?实在不行把你那老情人招来,管她老不老呢,反正揭起尾巴是母的。贾潇又调侃安仲熙。 人家不来。我都给打电话了,说要是我单独请,她就来,要是跟哥们儿在一起,人家嫌羞呢。 都啥年龄了,还害羞?还装嫩?没劲透啦! 夏能仁和安仲熙讲了n种理由,反正就是弄不来老婆以外的女人。贾潇无奈,只好让燕子打电话再找来她的两位姐们儿,陪几个兄弟吃饭喝酒。好在燕子的姐们儿白天也没生意,乐得蹭顿饭吃,所以很快就有两个姑娘打的赶来了。这几个“小姐”跟社会上一般女子相比,显然要风尘些,妆化得重,衣着暴露些,但跟她们众多的“同行”比,又都有些淑女相,低眉顺眼,含而不露。燕子的两个同伴一个瓜子脸柳叶眉,自我介绍说她是“莉莉”,一进门就坐到了夏能仁跟前;另一个圆脸的不爱说话,燕子叫她“芳芳”,被安仲熙召唤到自己身边。 n市地处大西北,在男女交往方面人们的观念追着更前卫的地区踟蹰前行,但总是慢半拍。说夏能仁安仲熙招不来老婆以外的女人,那是低估了他们,主要问题还是不习惯几个男人分别带着情人聚餐。往常和情人以及异性朋友吃饭,一般都是一男一女,羞于见到熟人,猛乍一下带着女友和多人相聚,就好像突然把身体隐秘部位示人一样,无论如何有个适应过程。贾潇给招来“小姐”陪伴,夏能仁、安仲熙尽管心里也酥酥的,痒痒的,但仍然要作出正人君子貌。 餐饮的过程司空见惯。对于几个陪吃陪喝的“小姐”来说,她们对美味佳肴的青睐远远胜过对男人的兴致。羊肉垫卷子和大煮羊肉上来,她们一个个神情专注埋头苦干,大块吃肉的过程中也能显现出纤纤酥手的灵巧机敏,动作颇为女性化。樱桃小口珠玉银齿对付带骨头的大块肉,是阴柔和阳刚的巧妙结合,她们嚼得有声有色有滋有味。而对于安仲熙夏能仁来讲,这几个姑娘的重要性远远超过好酒好菜,正所谓秀色可餐。安仲熙不住地给身边的本属于夏能仁的莉莉姑娘布菜以示殷勤,总是举起酒杯要跟姑娘交杯换盏,弄得陪他的芳芳姑娘矫嗔说“安哥哥你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你再这样我生气啦!”安仲熙又急忙对芳芳陪笑脸说“我陪你我陪你,吃吃吃吃吃吃”。夏能仁一左一右分别挨着莉莉和燕子,弄得他略显局促,但他仍然一门心思都在美女身上,任什么样的酒菜都显得没有味道。酒过三巡之后,夏能仁心痒难抑,就想在桌子下面搞点儿小动作,他刚把一只手试探着放到莉莉大腿上,姑娘立即叫出声来,“夏哥你别摸我大腿,痒酥酥的人家怎么吃饭呢?”就弄得夏能仁很脸红。接下来夏能仁心猿意马依旧,但具体怎么行动却显得黔驴技穷。几个男人中就数贾潇天马行空挥洒自如,他吃菜饮酒有滋有味,并且很放肆地跟姑娘们调笑逗乐,猜拳行令,喝交杯酒,甚至和燕子姑娘当众接吻,作为对她为之代酒的奖励。 别装啦。要装到别的场合装去。在这儿装正人君子给谁看呢?贾潇调侃夏能仁和安仲熙。 但他的两位哥们儿还是放不开。夏能仁是行政机关工作人员,尽管仕途不顺,但长期受党的教育,某些行为规范已经融化到血液中,装正人君子跟真的一样,想改都难。安仲熙怎么说也是一所中学的总务主任,教书育人的地方也有种种清规戒律,时间长了只能谨小慎微,在这样的半公开场合,他对老婆以外的女人基本上是有贼心没贼胆。 美食享用到一定程度,肠胃会发出拒绝的信号,男人女人皆然。对于吃得饱嗝连连的女人来讲,继续陪伴猜拳行令闹酒的男人无疑是一种折磨。整个掌握着餐饮进程的贾潇看出来眼前的程序已经该到结束的时候了,就建议去唱歌。他的提议没有人反对,于是娱乐场所和内容自然而然进行了顺理成章的转换。 贾潇特意选择了一家活动内容丰俭由己、伸缩性强、干嘛都可以的歌厅,从意向上讲还是想让哥们儿尽情潇洒。歌唱得基本尽兴之后,贾潇对安仲熙、夏能仁说:里面有小包厢,把你们的姑娘带进去,干啥都行。这儿绝对安全,只是小费自理,不能都指靠我。……莉莉、芳芳你们主动些。 尽管贾潇交代了政策,陪伺的“小姐”先是暗示尔后连拉带拽,夏能仁还是拒绝了姑娘进一步的服务。他对贾潇说:你个家伙,让哥哥犯错误呢?公务员干这事一旦被查处,一律开除党籍开除公职,我的饭碗子要紧。贾潇说,好像谁没有公职似的?这事要认真起来,你们那么大的机关,好多人恐怕都要被开除了!你该不是心疼钱吧?夏能仁说,反正我不去,面对美人计我宁死不屈。夏能仁坚辞不去,一向缺少主见、乐于从众的安仲熙自然也就舍弃了一次放纵的机会。最终贾潇连连摇头,给钱打发走了几位“小姐”——包括他自己带来的燕子,然后三人饮酒至酣,大醉而归。 晚上回到家,夏能仁喝了老婆精心炮制的醒酒汤,慢慢就清醒了,然后净面刷牙沐浴,上床睡觉。他那身体较早发胖、半老徐娘风韵犹存的老婆冯雪宜不知怎的春情萌动想要求欢,夏能仁被缠不过,只好胡乱应付一番了事。老婆兴奋了好长时间才侧身香香地睡了,但夏能仁却失眠了。他下意识地总是把白天吃饭饮酒唱歌陪在身旁的莉莉姑娘和老婆比较,越比较越丧气,就心生后悔:nnd,干嘛就不能弄一下呢?风流一回又咋的? 酒酣之后,有个女人不止一次打过安仲熙的手机,结果他醉得昏昏沉沉,那里还能听得见?等到后来酒醒,已经回到家里躺在亲老婆身边了,给那神秘女人连电话也不能回了。安仲熙于是心里七上八下,折腾了大半夜没睡好觉。 第02章 安仲熙早早地醒了。他小心翼翼从被窝抽出身来,蹑手蹑脚下床,洗脸刷牙尽量不弄出声响,然后就想悄然离开,以便赶在上班之前会见一下那个名叫扈婉璇的女人,起码要弄清楚她昨夜多次拨打电话究竟何事。那女人的电话对安仲熙来说无异于圣旨,因为醉酒没接听她的电话,恐怕麻烦大了! 安仲熙,你干嘛呢?偷偷摸摸的!亲老婆甘文秀的声音从卧室里传出,震得安仲熙的耳膜嗡嗡作响。 我上厕所呢。安仲熙高声回应甘文秀,谁偷偷摸摸的啦?我上厕所能有多大动静?咱得严格遵守老婆大人的约法三章嘛。 甘文秀对丈夫安仲熙有大大小小若干个约法三章。大的方面比如每个月工资存折上的进项都要经老婆过目,安仲熙自己零花钱不能超过300元等等,小的方面往往具体到家庭生活中的若干细节,其中一条就是规定安仲熙在自家卫生间必须坐着撒尿。原因在于随着年龄增长,安仲熙尿液入注马桶的准确度比过去有所下降,偶尔尿液四溅就玷污了马桶圈,而甘文秀爱干净到了近乎洁癖的程度。这一条平日里安仲熙是严格遵照执行的,所以他上卫生间撒尿一般听不见动静。类似这样的生活细节体现了安仲熙在家里地位之低下,他曾经在夏能仁、贾潇等一干朋友跟前自嘲说:我在家里论地位排名第四,不光老婆、儿子重要,咱都不如一只王八。说那话的时节甘文秀正养着个与众不同的宠物——一只绿毛小乌龟,她对小乌龟的宠爱在许多方面确实胜过对待安仲熙。后来那绿毛乌龟整天被老婆儿子轮番戏弄,抑郁得绝食而死。 安仲熙之所以在老婆跟前低声下气显得没有尊严,跟他身边还有另外一个女人扈婉璇有直接关系。 安仲熙和扈婉璇的故事少说也有近二十年的长度。那时候安仲熙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随着在n市一家企业职工子弟中学当总务主任的父亲来到城市。他起先在一家工厂干临时工,后来他老爹突然患脑溢血去世了,单位上照顾家属,就让安仲熙接父亲的班,到学校总务处当了保管员,兼干杂务,并且给解决了户口,办理了正式的工作关系。他的母亲进城来只是给老爹当家属,一直没能转为城镇户口,后来就带着同样没有城镇户口的小儿子又回老家农村种地去了。扈婉璇也是学校的集体工,搞收发,兼打铃(按照学校的作息时间摁电钮操控电铃指挥师生上课下课),还兼上课期间的门卫工作。她是一位退休老校工的女儿,也是接父亲的班到学校工作。扈婉璇论长相也没啥过人之处,勉强称得上端庄,但绝不妩媚,但那时候她刚刚高中毕业待业两年,20岁的年龄决定了她作为一个女子还是能吸引男人目光的。但在学校这样的环境下,大学毕业的年轻男老师一个个天之骄子的样子,基本上不把没有学历的集体工扈婉璇放在眼里,这样就给了安仲熙乘虚而入的机会。安仲熙在学校那些年轻女教师眼里也是被忽略的对象,就跟男教师忽视扈婉璇一样的道理。总务处工作不算太忙,具体事务上跟女校工扈婉璇也有种种联系,这样安仲熙有事没事就喜欢在扈婉璇那里坐一会儿,再加上天生的爱揽事爱许愿爱无事忙,给扈婉璇留下的印象,他是一个古道热肠的好心人。交往了一段时间,安仲熙也觉得这个女校工不仅平易,好接近,而且心细如丝,偶尔给他一些关切的问询和恰到好处的帮忙总是能让安仲熙心头一热。一对青年男女,相互有好感就不得了,再加上扈婉璇是那种对男子不仅不设防而且欢迎进攻来者不拒的女子,所以这俩人很快就在总务处归安仲熙掌管、一个相对隐秘的屋子里做到了一起。 你整整一晚上不踏踏实实睡觉,这么早就爬起来,哪根筋抽的?是不是你那个“妈”又召唤你呢?你就是个贱皮子男人,不自重不要脸的男人!甘文秀也已经起床了,追到当面斥责她的丈夫安仲熙。她所谓安仲熙的“那个‘妈’”就是指丈夫的老情人扈婉璇。安仲熙与扈婉璇偷情二十余年,即使百密一疏,也难免会让老婆抓住把柄,至少也会有可作为证据的蛛丝马迹若干。安仲熙在家庭中的地位每况愈下,跟这件事不无干系。尽管经常敲打安仲熙,把情敌说成丈夫的“那个‘妈’”,甘文秀还是能感觉到安仲熙跟扈婉璇旧情未了,所以夫妻对话一涉及此类内容,她气就不打一处来。 昨晚上啤酒茶水喝多了,尿多,睡不着就醒来了,谁要去找她呀?你是神经病还是醋罐子呀?安仲熙偶尔也用嘴硬的方式作为盾牌,保护自己不被老婆把遮羞布统统扒光。 哼,你爱找就去找,管我屁事!我是醋罐子?你才是神经病呢!你那么上心也没见那婊子能像我这样伺候你吃伺候你穿,你那么殷勤婊子生的娃娃咋没见喊你一声爸爸?甘文秀继续夹枪带棒谴责安仲熙,这种斗嘴是他们夫妻之间的家常便饭。 哦,我想起来了,昨天校长说了,管理人员今天一律七点钟前到校,要统一进行安全检查,为市教育局下一周的安全大检查作准备呢。我还真得马上去。甘文秀你再不要x叨叨了,等一会把安鑫的事情弄一下,送他上学。安仲熙经过打腹稿终于编出了一套谎话,背书似的说完就要急忙脱身。他关门的时候还听见甘文秀在门里面嚷嚷,话也很刻毒:只要是找你那个“小妈”,就急得像摔纸盆子一样! 安仲熙一出家门就赶紧给扈婉璇打电话。 我以为你不理我了。扈婉璇虽然文化程度不高,但说话总是文质彬彬的,语气也轻柔,可能是在文化教育单位呆过的缘故,而且她从不骂人,不说粗话。仅就这一点和甘文秀比,安仲熙就不能不更喜欢扈婉璇。 到底有啥事?你说。尽管这么多年头了,安仲熙一听见扈婉璇的声音还是觉得心里头痒嗖嗖的舒服,于是他的语气也充满了关切和温柔。 还是史峰的事情。他们升高二要分文科理科班,隔了这些年,我跟教育上的人都生分了,市一中的领导就更不认识了。你去给跑一跑,需要请人吃饭、送礼啥的也行,总要让给儿子分个好班。老师太重要了,要是班分不好,会影响孩子学习。我还指望他将来上重点大学,上清华北大呢。扈婉璇说。她的儿子史峰马上就要上高二了。 扈婉璇当年离开校工的岗位,不能说跟安仲熙没有关系。她离开学校去了一家效益不错的集体所有制企业,后来那企业却破产倒闭了。眼下扈婉璇在一家商业企业作推销员。 行。我去跑跑看。 不是跑跑看,一定要办成呢。扈婉璇强调说。 是,一定办成。你儿子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这该行了吧?安仲熙对扈婉璇的话坚决听从,不打折扣,不讲价钱。 去办吧,我相信你。有时间给我打电话,我请你吃饭。扈婉璇说。 安仲熙挂机以后把手机拿到眼前看了看,仿佛能看见扈婉璇赞许的微笑。看来上班前不需要去见她了,就是说省略了一次见面的机会。电话这东西说好也好,说不好也不好,安仲熙心里怅怅的。 扈婉璇微笑的面庞,二十年来一直是安仲熙生活中的重要内容。 当初他和扈婉璇不经意间碰撞出感情火花,而且经过床榻之上的相互享用,两人都有相见恨晚的感觉,谁也不愿意再分开,问题在于他们相遇时实际上都已经有了各自的婚约。上世纪八十年代前期,人们在男女情感婚姻方面的观念远没有后来那样的开放,所以,安仲熙、扈婉璇在本来不算太出格的感情历程中无端地自我批判自我约束,硬是压抑住澎湃的激情,各自循规蹈矩走进了既定的婚姻。 安仲熙的妻子甘文秀是他父亲在世时托人给他介绍的,当时也干临时工,后来到国有企业当了工人。前些年甘文秀也曾辛辛苦苦自学自考总想弄张文凭把自己变成干部,但终究这一切都是瞎子点灯白费蜡,一直未能改变工人的身份。甘文秀母亲早亡,因为在兄弟姊妹中排行最小,所以让老父亲和母亲般的大姐过分宠爱,造成了她随心所欲的个性和唯我独尊的坏脾气。尤其长大成人走向社会以后,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她跟上本车间一帮庸俗不堪的姐妹们沾染了浓厚的小市民习气,虚荣,贪婪,斤斤计较,过分狭隘的自尊反映出骨子里深刻的自卑。在家庭生活中,她有些方面过分节俭,有些方面又毫无道理地慷慨,一切皆源于“面子”。她的行事总是让安仲熙不理解,于是也不能给予恰当的配合,这是他们夫妻经常闹矛盾的重要原因。起初安仲熙十分不习惯妻子的为人处事,想着要不断教育影响以提高妻子的品位,不料时间长了甘文秀小市民的一面愈演愈烈,而安仲熙因为和扈婉璇的关系暴露,在家里的地位每况愈下,不仅影响不了妻子,反而在妻子的影响下自己也慢慢变得低俗,变得越来越像个小市民老婆的合格丈夫了。在教育孩子、孝敬老人等家庭生活必须要面对的重大问题上,甘文秀和安仲熙也有许多不合拍的地方,在长期磨合的过程中基本上是安仲熙不断向甘文秀靠拢…… 扈婉璇的丈夫史新强也是一个粗人,在一家有色金属企业矿山开运矿车。当初她高中肄业还处于待业状况的时候,一位老乡给介绍了史新强,男方的籍贯也是她父母的老家那一带。多年来,在史新强的概念中,老婆就是用来过日子的,只要下了班家里能有人给做饭,上了床想过夫妻生活对方能让你在她身上折腾,这就够了。况扈婉璇的身材长相拿到人前去也不辱没,生了个儿子智商不错,上学念书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基本上不用太操心还总是拿三好学生奖状回来。这样一家三口的小日子滋滋润润,史新强没有什么不满足的。 应该说扈婉璇和安仲熙持续偷情二十年,本事再大的人也不可能永远瞒着自己的老公老婆,也不可能不对家庭的安定团结造成威胁。正因为如此,安仲熙的家庭生活中多年来充斥着与此相关的火药味和戏剧性,但扈婉璇的家庭却一直很平和,起码在外人眼里,扈婉璇是贤妻良母,史新强也是一位有责任感、疼爱妻子、关心孩子的好丈夫。 当年扈婉璇之所以离开学校,某种程度上是为安仲熙所作出的一种牺牲。安仲熙在学校总务处小心谨慎为人,兢兢业业做事,见了领导点头哈腰,满脸堆笑,逐渐地就被当时的一位老校长看上了。校长鼓励他、协助他通过自学考试弄到了大专文凭,想方设法把他的工人身份给转成了干部。看当时的发展势头,安仲熙完全有当上学校总务主任的可能,假如老校长还能在一把手的岗位上坚持数年,安仲熙甚至都有可能成为分管后勤总务的副校长。但是他和扈婉璇如胶似漆地偷情,或多或少还是给安仲熙带来了一些负面影响,有人就在老校长跟前拿安仲熙私生活不检点说事儿,指出在学校教育这样的单位不能允许伤风败俗。老校长于是把安仲熙找来狠狠修理了一顿,说“你是不是没见过女人?是不是光会发骚连饭碗子都不管不顾?”安仲熙被老校长训斥得很丧气,但是他实在离不开扈婉璇,更不能去跟扈婉璇说要分开一类的话。正在安仲熙为难的时候,扈婉璇主动对他说:咱俩要拉开些距离,不然会影响你的前程。我看老校长很器重你。再说,我家史新强也有所察觉,最近在我跟前说话有点不阴不阳,夹枪带棒的。我都想好了,我要离开这个学校。我到别的单位去了,这儿就没有闲话了,也就能把史新强的嘴堵上。扈婉璇说过这话不久,就调到一家大工厂所办的第三产业上班去了,安仲熙也如愿当上了学校的总务主任。只是后来上级一纸任免文件,老校长提前退居二线了,安仲熙就再没有当副校长的可能了。 一个上午,安仲熙干工作都不能集中注意力。他在思考到市一中应该找哪个熟人,或者还要不要托跟市一中领导更亲近的人,拐个弯去打通关节? 安仲熙想得脑仁子疼。 第03章 夏能仁也遇到了棘手的事情。 昨夜因为让美女擦肩而过,夏能仁懊悔了大半个晚上,没怎么睡好觉。一大早上班,他本想关了门,仰在沙发上眯一会儿,不料就有人推门而入。进来的正是夏能仁多年的情人郝萍,和他同在市政府某局上班,是他的下属。他俩很早就在一个科室工作,男女搭配,干活不累,不知不觉就碰撞出了感情,然后相知多年。郝萍也是夏能仁婚姻之外性补充的主要来源。 郝萍眼睛发红。不是哭过的那种红肿状态,而是有血丝,眼圈略显青色,是失眠所致。郝萍一进来,就反手把门关上了。门一关,她立即就眼圈发红,泪珠子在眼眶里骨碌。 怎么啦?夏能仁赶紧从沙发上站起身,让郝萍坐下。他打量着她。 他是个色狼……郝萍的眼泪终于忍不住,在两腮划下两道线状的印痕。郝萍虽然也快四十岁的人了,但身材没有任何要朝臃肿方向发展的迹象,仍然修长秀颀,亭亭玉立,脸蛋、眼角也找不出任何明显的皱纹。她的美多少年一以贯之简直是个奇迹,夏能仁为此暗自骄傲,骄傲他的眼光和男人的魅力。郝萍所谓的“他”,夏能仁明白是谁。 他怎么你啦?夏能仁内心的感受怪怪的,他的问话温吞吞的。 怎么也没怎么。他威胁我……我怕,我怕他会给我小鞋穿。郝萍低声啜泣。你能不能坐到我跟前来? 这是办公室。夏能仁低声说。说完,他还是挨着郝萍坐在了沙发上。郝萍突然转身抱了他,将脑袋伏在他肩上。夏能仁能感觉到郝萍身体因为啜泣而抖动。 萍,好啦。这是办公室,要有人来看见了不好。夏能仁想尽力把郝萍推开,但郝萍抱得他愈发紧。夏能仁紧张得头上都冒汗了。 我要告他性骚扰。你要给我作证。郝萍抬起头,掏出纸巾沾了沾脸上的泪痕,说。 嗯。夏能仁下意识地应答了一下,然后陷入沉思。 “他”就是夏能仁和郝萍所在的政府机关职能局一把手姚天啸。这人和夏能仁年岁不相上下,进政府机关的时间也大致相同,但人家仕途顺利,当正局长已经好几年了。姚天啸除了干起工作来有办法,有魄力,也善于处理上上下下的关系,跟市上主要领导以及主管他们局的副市长关系都很铁,在本局群众中威信也高,据说年年干部考评群众评价都得高分。眼下以夏能仁四十七、八岁的年龄,还想赶最后一班车弄个处级,弄不上实职哪怕弄个能拿副处级待遇的助理调研员也行。所以,他不敢、也不想得罪姚天啸。谁知道姚大局长是哪根筋不对劲儿了,放着本局那么多年轻女下属不去“骚扰”,偏偏要来骚扰郝萍?且不说郝萍值不值得局长大人骚扰,问题是郝萍和我夏能仁相好多年,在本局也是公开的秘密,难道聪明绝顶的姚天啸不明白?明知如此,还要在郝萍这儿吃豆腐搞性骚扰,这不明摆着是在欺负我老夏嘛!说句心里话,要是郝萍被另外一个男人染指,对我夏能仁来讲,那比老婆被人弄了还要难以接受!这个狗日的姚天啸…… 你别光“嗯”。你说我该怎么办?能不能告?你能不能给我作证? 我作证?我拿啥作证?我怎么去作证?我手里又有什么证据?夏能仁反问郝萍说。 有一回,你到我办公室的时候,他不是强行搂抱着我嘛。你亲眼看见的。郝萍说。 我又没拿照相机。空口无凭,这能算什么证据啊? 人证。你是人证啊。 夏能仁还是摇摇头。他最近还把你怎么啦?夏能仁接着问。 他最近好几次约我单独出去吃饭,我实在推不过去,跟他去了一次。吃完饭又要求我陪他去ktv包房,去了以后他就…… 他就怎么啦? 他就、他就想非礼我…… 你让他得手啦? 那倒没有。不过,他最近越来越频繁地想接近我,给我造成的威胁和思想压力太大了。 嘘……这算啥呀!就这种事你还真去打官司?我看不行,白白惹人笑话,别说法院不能受理,恐怕上级领导也没人管这样的事情。这种事情太普遍了,现在的人谁还把这种事情当回事儿呀…… 是不是你们男人就总向着男人?是不是男人都是流氓?我都让人欺负成这样了,连你都无动于衷?你太让我失望啦!夏能仁,从今以后,我就当不认识你!郝萍说完,站起身来,打开门,捂着脸跑了。 这是什么事儿啊!夏能仁瘫坐在沙发上,心里觉得不是个滋味。 并非夏能仁不把女人当回事儿,更不是郝萍在他心目中的位置不重要,问题在于仕途进退对夏能仁来说更重要。提拔成处级干部,对于夏能仁来讲那是多年的梦想,而且明里暗里为此做出了多少努力,甚至可以说付出了沉重的代价。目前似乎又到了一个重要时刻,一个生死攸关决定命运的关头,容不得夏能仁有一丝一毫大意,更不能有闪失。两利相权取其重,两害相权趋其轻,在权位和情人之间,夏能仁还是懂得怎样取舍。 要是认真回顾总结一下仕途奋斗的过程,夏能仁也积累了不少经验教训。如果说夏能仁一开始向往领导干部的职位只是出于满足男人的领袖欲和虚荣心,同时或多或少有些企盼光宗耀祖、衣锦还乡的想法,后来这些年干部的待遇高低越来越与职位产生紧密联系,行政级别上升一个台阶好处就大为增强的现实更让他在提升职务方面欲火中烧。在中国的官场上,科级干部根本算不上什么,只有提拔成县处级,才能算真正走上了领导岗位,待遇也能上一个大台阶。比如车子,比如带套间的办公室,比如长途直拨电话,还有多种补助津贴等等。假如再能把你放到一个有实权的岗位,在一个部局或者区上县上当了一把手,那还会有更多实际的好处,更不要说开会坐主席台中央、到了基层前呼后拥、举手投足应者如云,那才叫做官呢!古代把县太爷称七品官,现在也一样,到不了县处级,就没品级,只能仰人鼻息,给别人跑龙套,累得贼死也不能咋的。问题是想要提升职务也有许多门道,这些真正有用的门道既没有写在文件里,也没有印在书本上,全凭自己体悟琢磨,能否得道全看自己的道行与造化。 夏能仁也懂得朝中有人好做官。10年前提拔科长那阵子,夏能仁除了夹着尾巴做人,兢兢业业做事,最终还是通过老父亲的一个好朋友给当时的局长说了话,送了礼,才费劲巴拉弄了个副科长,然后苦熬了6年,在老局长要退居二线之前,仍然是通过关系送礼行贿说好话,才给转为正科级。在副科、正科的岗位上干了10年,按照一般常规,是该动一动了,但提不提处级,除了本局党组和主要领导能否推荐你,最关键的还取决于市委组织部和市上的领导,但迄今为止,夏能仁似乎还没有找到一个可以依赖的上级领导,这是让他很头疼的问题。死皮赖脸地去和完全不熟识的领导套近乎,依夏能仁的为人处事,他是做不出来的。硬着头皮、冒着风险去给相关的领导行贿,拿个牛皮纸信封送几扎子人民币,或者给送张银行卡,写上密码,夏能仁除了舍不得钱,其实也不敢这样做。要是遇上骨子里正直的领导,岂不等于自己去把仕途进步的路给彻底堵死?仔细回忆一下当科长的经历,通过工作关系接近大领导的机会的确不多,但是也至少有一回恐怕是坐失良机。那是大前年,有一次n市获得了一项国家级的荣誉,市长要亲自去领奖,那个奖项跟夏能仁所在的职能局有直接关系,所以他作为主办科室的科长就有了一次陪同市长上北京的机会。那次出差和当时的市长现在的市委书记朝夕相处了十余天,假如夏能仁能表现出应有的精明能干、处事得当和不卑不亢,也许就能给市上主要领导留下深刻印象,现在争取提拔处长,岂不是能大大地加分?但那一次夏能仁见了市长就好像老鼠见了猫一样,避之唯恐不及,有了机会,他总是躲在比他级别高些、主动性强些的别的陪同人员后面。假如那次出差还能让市长对他留下印象的话,那也绝对是一个缩头缩脑、没本事没能力、没积极性没责任感的印象!除了这一次错失在市上主要领导面前表现的机会,夏能仁还有一次受到市人大一位副主任青睐的机会,那个机会是他主动拒绝的,而且到现在为止夏能仁也没后悔过。那是在一次由机关工委组织的联谊活动中,年过半百的人大副主任陈正堃在选择女同志做舞伴的时候结识了夏能仁也在机关工作的老婆冯雪宜,不知何故这老同志春情萌动,事后纠缠了夏能仁老婆许久。冯雪宜倒是对人大陈副主任不甚反感,但她也没有把这件事向夏能仁隐瞒。夏能仁在屈辱中思考再三,最终决定拒绝绿帽子,而不怕得罪人大副主任。最终因为夏能仁采取的斗争方式比较科学,结果既捍卫了他作为冯雪宜丈夫的尊严,也没给陈正堃副主任造成什么伤害。跟随市长出差和不让老婆给人大副主任投怀送抱这两件事基本上能证明夏能仁同志并不是一个巴结逢迎、善于走上层路线的人,所以,在多次干部考核之后,夏能仁只能得到上级领导对他相对客观的评价,比如“遵守纪律服从领导团结同志”,“工作能力有待提高”,“工作实绩不够突出”之类。这样的考核结论显然不利于升迁。 夏能仁从小就受到过父亲的谆谆教导,懂得“维持一个人多一条路,得罪一个人竖一堵墙”的道理。这些年从政的经历也让他懂得,随着党的组织工作、政府机关干部人事制度的不断完善,群众对干部的评价越来越重要。在一个单位或部门,凡是遭群众唾弃的人绝对不会有好下场。所以,夏能仁在局里也一直坚持谨慎为人,努力想和周围的群众搞好关系。尽管他主观上在这方面做了一些努力,但数年来上级部门考察干部,夏能仁的群众评价分始终不高,甚至发展趋势不升还降。夏能仁通过不同渠道也知道了这样的结果,心里翻来覆去死活想不通:为啥他本人小心谨慎想要搞好群众关系,结果却适得其反?殊不知他对自己缺乏深刻的认识,尤其看不见本身一个致命的弱点,那就是小气,斤斤计较,从而显得缺少男子汉气概。比如单位几个要好的同事有时候相约出去小酌,三五个人,三五碟小菜,一瓶小酒,百十来块钱,到买单的时候夏能仁总是抢不到,原因当然是他主动性不够。包括几个人一起打的,他总是很积极地坐在最后排的位置,申明把优越的位置让给他人,让给女同志,但别人却认为他是为了距离出租车司机远一些,以逃避付费。时间长了,别人再出去聚餐喝酒k歌,一般就都想方设法避着他。同事们不仅觉得有他在会带来不便,而且从骨子里小瞧了他。 夏能仁还懂得女人是祸水,是害人的东西,尽管他知道只要是个男人就都不满足于仅仅拥有自己的老婆。懂得这一点,源自于他不仅有过亲身经历的经验教训,而且看到过一些身边的人因为女人栽倒在仕途。远的不说,他所在的局上年度就免掉了一个副局长,就是因为搞女人搞得太滥。这副局长勾搭上了一位比他年轻10岁的服务行业女白领,结果被那女人缠不过,只好与结发妻离婚。刚刚和女白领结婚不到一年,他又勾搭上另一位更年轻更漂亮的洗头妹,甚至带到家里偷情。有一次女白领发现了,就打电话给副局长正读高中的女儿说,“阿姨忘带钥匙了,进不了家门,你回来给阿姨开门”,孩子跟老师请了假回来,用钥匙打开家门,正好撞上了副局长父亲的奸情。这件事社会影响太坏,副局长因此付出了丢掉行政职务的代价。夏能仁自己在提拔正科级之前也有过一次不大不小的教训。那时候他领导的科室刚刚分配来一个女大学生,性情开朗活泼,对于主管业务的副科长夏能仁工作技能熟练、特别擅长在女同志跟前插科打诨有些“感冒”,于是就毫无遮拦地和他套近乎,主动邀请他吃饭唱歌泡酒吧就弄得周围的人议论纷纷,连他的老婆冯雪宜也听到了风声跟他吵架。后来领导就找夏能仁谈话了,让他注意和女同志、特别是年轻女同志交往的分寸,并且特意指出这样的事情可能会影响他提拔成正科级。吓得夏能仁一头虚汗,赶紧改弦更张,才避免了犯更大的错误。 别看现在的人在男女关系问题上都很开放,别看有那么多的人“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你要是想在仕途上不断进步,乱搞女人还是不行的。夏能仁想。那么,自己跟郝萍算不算乱搞呢?郝萍有个名存实亡的家庭。她从新婚之夜丈夫曹成荣鲁莽行事开始,就对那男人没有好感,两口子一直不冷不热维持着,丈夫对她的意义就是给儿子提供生活、上学的费用,而她对夏能仁好完全是出于感情,没有任何功利的目的。多年来夏能仁心里也一直装着郝萍,从男人对女人的角度来看问题,他对郝萍要比对老婆冯雪宜更有感情。工作劳碌之余,假如想女人,夏能仁首先想到的肯定是比老婆更美貌一些的郝萍,甚至出于义务不能不在自家床榻之上给老婆“交公粮”,在过程当中他心里念叨的仍然会是郝萍,能有机会到郝萍那里“卖余粮”,那就完全是自觉的行动了,心甘情愿,乐不思蜀。这样看来,他跟郝萍之间正是所谓情人的关系。这种关系最多有悖于家庭责任和某些传统道德,是现在社会上风行的、大家心照不宣司空见惯的,何况夏能仁和郝萍之间处事小心,在本单位以及社会上基本没有太多的坏影响,家庭也没有因此而掀起风浪,所以还不至于影响他的仕途进退。但问题在于眼下顶头上司姚天啸局长觊觎郝萍,并且不断向她发起进攻。从感情上来讲,这件事夏能仁绝对难以容忍,正是血性男人面对情敌那样的怒火中烧。但从个人利益上来考量,因为年龄关系自己提拔处级干部的机会已经不多,眼下正是关键时刻,而姚天啸是不可逾越的一个关隘,假如为了女人跟他闹翻了,那就等于自己给关隘上加了一道门,上了保险锁,越过这关隘在仕途上继续前行就基本没戏了。何况郝萍并非自己老婆,你凭啥跟姚天啸去较量?且不说惹人笑话,就是真的较量起来自己就一定能取得主动?即使郝萍本人闹将起来,夏能仁也不好公然站在她一边,那样的话,还是等于和姚天啸翻脸。郝萍势单力薄,又没有强硬的证据,能闹出什么效果来?这种事情闹大了一个直接的后果就是女人先名誉扫地!看来自己不仅不能帮郝萍去告姚天啸,而且还应该去劝阻郝萍,把这件事遏制在萌芽状态。尽管这样做等于给情敌帮忙,心理上的感觉无异于吃下苍蝇,但客观效果可能会好一些,不仅有利于自己,也有利于郝萍…… 权衡再三,夏能仁决定硬着头皮去劝阻老情人郝萍。 第04章 头天晚上潇洒到夜深,酒也喝高了,贾潇第二天一直睡到快11点钟。好在他上班的那个单位牌子大编制小,差不多是全市最自由自在的单位,几乎谈不到劳动纪律。贾潇所承担的事务性工作轻而又轻,更多的精力在于泡女人和写小说。他起床的时候家里也没人,来到单位晃荡了几分钟,就算是上班了,应个卯的意思。然后又出去胡乱对付了一碗地方风味的面食,兼有早餐和午饭的双重意义,紧接着就坐到一家美容理发店做干洗头和面部保养。 从美容理发店出来,脸上皮肤溢彩流光,胡子也刮得干干净净,头上油光水滑,发型让吹风机弄得神采飞扬,整个看上去,又是一个崭新的贾潇。这天下午到晚上,“贾痞”给自己安排的日程又是一次幸福会面,对象是一位刚刚从网上认识的、未曾谋面的文学女青年。那文学女青年给贾潇看了许多她忧伤的散文和充满痴情的诗歌,表现出对文学的痴迷和对著名作家贾潇老师的尊敬。两人从打字到语音聊天,通过聊天工具来往得十分热络,但文学女青年始终不和贾潇视频聊天,保留了一份神秘。由于文学女青年声音的温柔有磁性,贾潇也心甘情愿花费了不少时间和精力进行网上的感情投资,终于弄得女青年答应和他见一面。“贾痞”于是有些兴高采烈,心里以为又一次轰轰烈烈的艳遇即将降临,之所以在美容理发店把自己倒饬的人模狗样,也完全是为了那文学女青年。 贾哥,我想你!贾潇收拾停当,正准备出门,燕子的电话又打了进来。 想我想我想我,你是不是见一个男人就想!我才不信你的鬼话呢。贾潇没好气地说。跟贾潇交好的女子,一般的交往周期都超不过3个月,类似燕子这样的风尘女子,贾潇一般都是玩过了就忘。商人无义,婊子无情,贾潇懂得这道理,他把跟风尘女子的交往根本就视作一种交换,一桩生意,基本都没有认真对待,花几个钱而已。但这燕子似乎是个例外,贾潇跟她在一起的时间竟然超过了半年,而且从目前看,尽管贾潇已心生厌倦,但一下子离开这个燕子姑娘他不见得能适应,况且要想摆脱她谁知道还会惹出多大麻烦呢。 贾潇,你这样说亏心不亏心啊?燕子显然不高兴了,尽管人在电话那一头,贾潇却能想象出她嘴噘脸吊的样子。 好啦好啦,咱别闹行不行,我的姑奶奶!我今天下午有正经事,过了今天你再想我成不成? 下午有事?那晚上你请我吃饭。 晚上也不行,下午是单位的事情,完了以后有饭局。 有饭局你就去吃饭。吃完饭我再找你行不行? 哎呀呀,你真麻烦。晚上单位的活动还不是一条龙,连吃带喝带玩,谁知道闹到什么时候去! 我不管。你去吃去喝去玩都行,但不许玩小姐。不管你晚上啥时候结束活动,都要给我打电话。半夜十二点?凌晨两点、三点?再迟我都等你。我要跟你…… 真拿你没办法。好好好,一言为定,晚上我的应酬完了,不管迟早,我都找你。这该行了吧?我挂电话啦。 不许挂。亲我一个。 亲个屁。 就要亲一个,要响。快些! 啊嘣。贾潇觉得身上的肉都麻了。赶紧把电话挂断。 当初娶媳妇的时候,年轻的贾潇尽管不是很懂爱情,但知道要找个漂亮的。所以他的妻子汤芝凤长相并不赖,杏眼粉腮,鼻子嘴巴都很周正,但皮肤过分细腻,稍稍长点儿皱纹就很显眼。贾潇大概是父辈那里承袭了某种基因,所以从上中学时候就是个情种,大大小小的荒唐故事不断,让他从事个体医疗、风流倜傥一辈子的老父亲自叹不如。婚后不久贾潇就开始滥情,35岁时候就彻底厌烦了婚姻和老婆,好几次闹着要和妻子离婚。但汤芝凤是一个痴情的女子,而且坚决信奉从一而终的中国传统观念,坚决不同意离婚。即使在贾潇闹得最厉害、行动上也跟她事实分居的情况下,她仍然告诉最要好的朋友说:大不了我放开手让贾潇风流十年二十年,等到他没有风流的资本了,看他还能不回来好好过日子?朋友说你这样想这样做太傻,太对不起自己。但汤芝凤依旧痴心不改,我行我素。闹到后来,贾潇自己也觉得离婚结婚的挺麻烦,不如与汤芝凤保持有名无实的婚姻,某些时候还是一种遮挡。只是每每出去潇洒,汤芝凤不厌其烦打电话查询,弄的贾潇很厌烦。 贾潇认识燕子的过程也没有什么传奇故事。那一次也是贾潇寂寞了,身边没有女人陪伴,于是就想找个地方解决一次生理上的问题。这对贾潇来说既不存在观念上或者操作技术上的障碍,也不存在经济上或者行动自由方面的困难。于是他就去了一家看上去挺有规模的洗浴中心,胡乱洗了一下,就找全方位陪伺的“小姐”,结果就找着了燕子。 本来这样的交往也不会产生太多的故事,但那天贾潇偏偏带着一本书,一本他本人的著作。到色情场所带自己写的书并不是贾潇故意的行为,他的本意是要将这本书赠与一位文学青年。尽管出于崇拜景仰,这位文学青年说好要请敬爱的贾老师吃饭喝酒娱乐,但问题在于他与贾潇同性别,无法满足贾老师裤腰带以下的需要,所以贾潇先行去了洗浴中心。他没有料到陪伺他的“小姐”在无意中发现那本厚厚的小说上面的作者肖像就是眼前这位男士之后,竟然发生了浓厚的兴趣。 你是作家?燕子满脸惊喜,瞪大眼睛问。你说呢?贾潇不动声色反问。这相片明明是你嘛!你说是我就是我。哎呀呀,我都要激动死了。在这地方竟然能碰见一个大作家!作家也是人,谁规定作家就不能找女人玩?作家身边要没有女人就没有激情了。您说的是真的?当然。那,谁有这么好的运气能成为你身边的女人啊?你嘛。真的?贾老师您可不能反悔! 贾潇根本没有想到,他毫不用心的、十分随意的几句话燕子却当真了。当时本是一次交易的床上活动立即就变成了燕子对一位作家心甘情愿的奉献。原来这个燕子上学的时候,从小学高年级开始,其它课程都不好,唯独偏好语文,尤其喜欢读书。后来到了中学,受一位教语文的英俊男老师的影响,她开始喜欢读小说。读得痴迷,耽误了其它课程,导致高考成绩很差,再加上家里很穷,就失去了继续上学读书的机会。但是小说看得多了,燕子被陶冶得有了一些书卷气,说出话来让人一听,也能感觉到她似乎颇有文化。燕子喜欢小说,心里也就崇拜写小说的人,在小小的n市,在色情场所,好不容易遇到了一个作家,燕子的确有几分喜出望外。况贾潇说愿意让她成为他身边的女人,燕子一下子兴奋得都要晕了…… 开始了实质性的接触,燕子也让贾潇喜出望外。首先是燕子作为性伴侣有她的独到之处,即使是久经沙场的贾潇遇到了她也欲死欲仙,深刻认识到什么事情都是山外山楼上楼没有止境。更让贾潇称奇的是燕子很懂文学,她不仅读过中国的四大古典名著,而且十分熟悉《巴黎圣母院》、《红与黑》、《包法利夫人》和《简爱》,她不仅知道巴尔扎克、托尔斯泰、马克·吐温和海明威,而且对中国当代作家诸如贾平凹路遥陈忠实莫言阿来铁凝王安忆等等都熟悉,但她竟然不喜欢“用身体写作”或者写妓女的棉棉卫慧九丹木子美,更不喜欢“不知祸害了多少男孩子”的武侠小说家金庸…… 燕子愿意随时随地对贾潇以身相许,但跟他不做现金交易,甚至是不要回报。后来时间长了,贾潇以他对待女人的惯常做法,已经准备要离开燕子了,燕子却对贾潇动了真情,提出她要从良,要“跳出火坑”尔后嫁给贾潇。尽管这时候对她来说罩在贾潇头上的光环已经消失了,但燕子仍然对贾潇寄予无限的厚望,想要和这位作家厮守终生。贾潇不答应,燕子就寻死觅活,硬是让贾潇拿她没有办法,只好让两人之间的关系继续维系着。 好不容易摆脱了燕子的纠缠,贾潇赶忙打的去了n市最大的公园。那文学女青年和他约定在公园人工湖的落雁亭相见,联络暗号是女青年手里拿一本《飞天》杂志——在电话等联络手段如此发达的时代,女青年手持文学刊物与人会面,足见这女青年对文学之痴迷!贾潇想。 来到公园的人工湖附近,必须要越过一道造型奇巧的石拱桥才能到达圆形的落雁亭。等上了石桥,站在高处,贾潇已经远远望见一个亭亭玉立、手里攥着一本杂志的女子的背影。那女子身材修长,长长的头发扎在脑后,要是散开来肯定是美丽的长披肩发。身上一袭藕荷色连衣裙,下面露出一截光洁的小腿,脚上是时尚的高跟凉鞋,赤足。远看这女子的背影,贾潇心里就涌上惊喜,觉得说不定马上就要开始与一位绝色美女的浪漫故事…… 那背影还真是与贾潇相约的文学女青年。不过这文学女青年的相貌跟贾潇的期望值有较大的落差。面对面站着了,贾潇才发现这个自称姓周的女子脸上长着密密麻麻的雀斑,而且颜色很重,近距离看上去让任何一个男人都会不忍心。看见了这女子的庐山真面目,贾潇心里的失落不言而喻,但他并没有想放弃。觉得尽管这位文学女青年长相不是很好——其实五官的质量和布局还是很有水准的,唯独雀斑的严重性超乎寻常——但贾潇还是幻想着跟她之间能有更进一步的故事,以便在他已经达到三位数的“女人占有量”中增加个位数。 这个姓周的雀斑女子有一份不错的工作,而且未婚。时下工薪一族中的女孩,追星族不乏其人,但喜欢文学的却是凤毛麟角。这女子和贾潇坐到了茶吧一间高雅的包厢里,言谈之间表现出她对文学殿堂的向往和虔诚。她之所以只身前来拜访著名作家贾潇,最主要的目的是要请教,是要把她的几篇作品让贾潇老师批评指正。 当雀斑女子将自己打印好的两篇散文和一个短篇小说恭恭敬敬递给贾老师的时候,贾潇脑子里就跳出来一个黄段子。这段子是关于报社编辑的,说是有女作者来投稿,一位男编辑说这稿子上半部分有两点很突出,但下半部分有些毛草,水分很大,想要发表等“日后”再说云云。贾潇心里复习着这段子,脸上就显现出怪模怪样的笑来。姓周的女子十分认真给贾老师介绍自己的作品,看见他一脸的坏笑,就不理解,就问:老师我说的不对吗?贾潇赶紧说:小周你说得对说得对。但他毕竟心不在焉,紧接着就只能跟小周打哈哈,不着边际地神侃一通。 在茶吧坐了一阵儿,贾潇就要了一瓶红酒,连哄带骗让小周陪着他喝,就喝得文学女青年迷迷糊糊。然后贾潇就有意无意挑逗,总想把话题引导到自己所希望的领域里去,但小周却坚守着文学,并不跟他讨论别的。贾潇最后提出要请这女子吃饭,也被她谢绝了。从茶吧出来,雀斑姑娘就以不能再喝酒为由,坚持要告别回家。耐不住贾潇纠缠,她最后分手时和贾潇互换了手机号码。 最终,作家贾潇想把文学女青年小周引导到床上的企图以失败而告终,贾潇还糊里糊涂答应雀斑姑娘要把她的那几篇作品给推荐发表。 第05章 无论啥时候,安仲熙看上去都忙忙碌碌。贾潇看见他这样子就调侃:你一个小小初级中学的总务主任,看上去比国务院总理还忙!你装什么装?安仲熙往往也要为自己辩解两句:总务主任就是这样子嘛,吃喝拉撒睡什么都要管。贾潇就说:你比校长还重要?安仲熙就笑了:校长离了我也不行呢。再说,我忙碌些,看起来不就是爱岗敬业嘛,年年的先进教育工作者我是怎么当的?贾潇说:嘁!你安茄子就是个无事忙嘛。 安仲熙今天要忙的第一件事,就是为老情人扈婉璇排忧解难。市一中倒有个中学同学在那里当教务主任,安仲熙先打电话给他,说了说扈婉璇儿子分班的事情,说那孩子想学文科,只是一定要挑个老师配备强的班级。教务主任也调侃安仲熙:那孩子他妈跟你啥关系?哦,就是你的情人吧?你先老实交代这个娃娃是不是你的私生子?他要把你喊爸爸,这事儿就好办,包在我身上,要不是你的儿子,这事儿就难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学校的头头恨不得把大大小小的权都揽在自己手里,我这么个破主任,啥事情能作主?啥事情都作不了主!奶奶的! 老同学权力有限办不了事,安仲熙就琢磨必须先请一客,看能不能把市一中的校长书记副校长请到饭桌上,想方设法把他们弄舒服了,然后再看事情能不能办。现在的形势是几乎所有的学生家长都千方百计要为自家孩子抢占优质教育资源,挑学校,挑班级,挑老师,无所不用其极,弄得学校里面几乎没有好办的事情。优质教育资源毕竟是有限的,学校领导根本无法满足所有家长的要求,所以对此类请吃避之唯恐不及,想把他们叫到饭桌上也难呢!安仲熙挠了半天头,最后还是给那位教务主任同学下了死命令:你必须给我把你们学校的领导弄到饭桌上来。是硬请还是软磨,是设圈套还是用计谋随你便,大不了就说是你请他们吃饭,是你要巴结巴结领导。反正我就看最后的效果,他们能坐到东海渔村的包厢里,就算你有本事,就算你给老同学帮忙了。事毕之后再感谢你不迟。教务主任指着安仲熙鼻子说:你狗日的安茄子还把人箍住了? 好不容易才把请客吃饭的事情安排妥当,安仲熙兴冲冲去跟扈婉璇汇报。扈婉璇的岗位虽然倒班,但不累。头天上的大夜班,这天正好在家休息。 我把市一中的领导请好了,明天周末,晚上在东海渔村,包厢也已经定了。高中的校长书记们很不好请,咱得让人家吃好些,吃海鲜。到时候你跟你家史新强去,把学校领导招待好。事情嘛你就当面跟人家说清楚,分个班不是太大的事情,只要他们愿意办,就不难。要是吃饭时候不好说事情,你就不要说了,让史新强也别说,把客人招待好就成,过后我再去找他们说。请客我就不去了。安仲熙说。 你不去,人家市一中领导认识我是谁?你必须去,话也好说些。史新强就不去了。扈婉璇的口吻不容商量。 你家的事情,你不让老史去,他会不会有啥想法? 他能有啥想法?为孩子上学分班,又不是啥见不得人的事情。他要有本事,不请客能把事情办了,咱俩不是不用麻烦了?你别管,我陪你去见见一中的领导,给他们说说好话,就行了。 扈婉璇这样安排,说话中间还“咱俩”“咱俩”的,弄得安仲熙心里热乎乎的。 还有更热乎的,就是扈婉璇没有忘记让安仲熙在她身上耕耘一番。尽管两人相好已经超过20个年头,但他们在床上的热乎劲儿不减当年。再加上经过这么多年头的共同演练,相互配合得天衣无缝,做爱的过程漫长而缠绵,幸福指数几乎每次都能达到最高值。对于安仲熙来讲,扈婉璇就是他“性福生活”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永久的源泉,除了这个女人,别无他求。 你不要着急。我把钱给你拿上,请客吃饭用。安仲熙要出门了,扈婉璇在他身后喊着。 不用不用了。我有钱。安仲熙赶忙表态,好像扈婉璇给他的钱会烫手。 请客吃饭这天,扈婉璇上白天班。本来下午4点下班,她又跟车间副主任打了招呼,说有事儿需要提前走一会儿,3点钟就从工厂出来了。到家洗洗涮涮,换了鲜亮些的衣服,就要出门,结果被史新强拦住了。 婉璇你干嘛去?晚饭怎么吃?史新强问。 我让安仲熙请市一中校长书记吃饭,为儿子调班的事情。你吃饭自己解决吧。扈婉璇说。 那你也跟我打声招呼呀。也不至于现在就去嘛,才几点?你不让我去?史新强的口气里多少有些酸酸的味道。 你去干嘛?你要能去我就不去了,安仲熙也不去了。你能把儿子的事情办妥吗?扈婉璇脸就拉下来了,口气也有些冲。 好好好好好好,我不去我不去。好像我根本就不是史峰他爹!史新强小声嘟囔说。 反正你儿子姓史。扈婉璇说。 其实,对于儿子到底是不是自己的亲儿子,史新强心里一直没底。 史新强和扈婉璇也有将近20年的夫妻关系了,这么长的时间,他对老婆和安仲熙之间的暧昧关系不可能没有察觉,但是他从心底里喜欢扈婉璇,越是感觉到扈婉璇和安仲熙暧昧,他越发觉得老婆是一块瑰宝,也就越发疼爱扈婉璇。16年前扈婉璇生下儿子史峰,史新强非常感激老婆十月怀胎一朝分娩的辛劳和痛苦,感激她为热切盼望抱孙子的二老爹娘带来无尽的喜悦。到后来这孩子逐渐长大,就长成了一副胆状下垂的脸,很容易让史新强把他和老婆的情人安仲熙联系起来。有一次和朋友聚会饮酒,史新强喝高了,回到家借着酒劲质问过老婆一次,要她说清楚史峰是不是他史新强的种。扈婉璇当时冷笑了几声没说话。等到史新强酒劲儿过去了,清醒了,扈婉璇和他大闹了一场。扈婉璇严正指出:史峰呈胆状下垂的脸蛋的确和安仲熙有些相象,但史新强老爹也差不多是那样形状的脸,这难道不是隔代遗传?况且史峰的额头、下巴,乃至鼻子眼睛,怎么看都像史新强!你史新强要是不放心,尽可以带着儿子去作dan鉴定。假如是你史新强亲生的,那么我扈婉璇坚决跟你离婚!夫妻多年,我给你生儿子,做家务,伺候老人,你却对我连起码的信任都没有,跟你这种人过下去还有什么意思?闹到最后,史新强缴械投降。他实在太爱扈婉璇了,无论过日子,还是在床上演练男女游戏,史新强都觉得他离开扈婉璇简直就活不下去。 后来,关于史峰是不是史新强亲生的这问题就被彻底搁置。作为孩子的生身母亲,扈婉璇宁可相信儿子是情人安仲熙的种,因为她凭感觉得出结论,这孩子的确是安仲熙的,但这一层窗户纸不能捅破。要是捅破了窗户纸,先别说史家的人能不能接受,首先扈婉璇自己名誉要受影响,在社会上不好做人,其次是也要给安仲熙带来许多麻烦。所以,聪明的扈婉璇选择了揣着明白装糊涂,不过她不止一次提示过安仲熙:我儿子难道就不是你儿子?我的儿子你难道就不能当成自己的儿子?安仲熙于是也心照不宣,在心里基本上就把史家的儿子当成自己的儿子了。 在东海渔村的包厢里拿起菜谱点菜,安仲熙才发现菜价刚刚进行了一次普遍的上调,调整的幅度比较大。最近一个时期全国猪肉价格猛涨,带动得农副产品全面涨价,所有餐馆饭店都有了调价动作,跟商量好了似的。工商管理和物价部门好像也无反应,唯有老百姓觉得钱越来越不经花了。安仲熙下意识摸摸自己屁股兜里的钱夹子,那里头大红的老头儿票都是临时借来的,在这顿饭之后估计要告磬,他的心不由得一紧。看看对面坐着的扈婉璇,这女人脸上挂着微笑,不动声色。安仲熙心里涌上了一丝温馨,然而这温馨掩盖不住他对经济拮据的担忧。 海鲜的味道很不错,校长书记副校长吃得满意。校长说,东海渔村的海鲜是咱们n市最好的。书记说,在大西北的戈壁滩上能吃到这么新鲜肥美的海鲜,真是享了口福了。看领导们比较满意,安仲熙心里的一块石头才落了地。尽管酒还没敢上茅台五粮液或者xo啥的,只是喝了河西走廊本地一家酒厂生产的一种高档白酒,烟也抽的是“兰州”烟,这顿饭的价值估计也上千了,安仲熙差不多半个月的工资就没了。 n市场面上的人也越来越注意保健身体,喝酒再没有人像前多年那样,不喝得钻到桌子底下不罢休。吃好了喝足了,校长书记把嘴一擦,点一支香烟,神情都很悠闲。安仲熙觉得应该适时地说一句话,打了半天腹稿,然后吭哧吭哧总算说了出来:史峰——就是扈婉璇她儿子编班的事情,还望各位领导给关照一下。安仲熙说完,就注意到了扈婉璇赞许的目光。然而校长就朗声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和书记就管吃饭喝酒,办事儿你找陈副校长就行了。书记也说:对对对对对对,我是来蹭饭吃的,陈副校长,你责任重大啊。一中的两位主要领导如此表态,安仲熙还是满意的。他们说话的意思,就是给主管教学的陈副校长放权,让他给办。这意思安仲熙听得明明白白。 陈(副)校长,那就拜托您了。扈婉璇你还不赶紧再给陈(副)校长敬个酒?安仲熙说。 扈婉璇于是端起酒杯:谢谢校长,谢谢书记,更要拜托陈(副)校长。我是女人,不胜酒力,但这一满杯我先干为敬。说完一饮而尽。领导们于是都说,小扈好酒量好酒量。 陈副校长也把自己面前的酒喝了,然后说:你看你看,领导就是领导,一推六二五就不管了?我可不好办呢。现在家长找着要给孩子分个好班,挑选好老师的该有多少呀!咱们n市又小,拐个弯弯都能找到熟人说情,都要进好班,挑好老师,僧多粥少,狼多肉少,我们这些具体办事的人还真不好弄呢! 不好弄也要弄。安主任也在学校工作,是我们同行,小扈人又这么好,咱把人家的海鲜都吃了。陈(副)校长你不要推辞了,想办法给解决。校长临走时候说。 送走客人,安仲熙去结帐,果然花了1066元。他钱夹子一下子就被掏空了。安仲熙本来想把扈婉璇送回家去,结果被他的同学、市一中教务主任拦住了,说有话要单独跟他说,于是扈婉璇就拦了一辆出租车先回家了。 老同学,你听没听出来陈(副)校长的意思?教务主任问安仲熙。 他还有什么意思?校长不是把话都说死了,你们给办不就完了?安仲熙觉得应该没有问题了。 你这个安茄子,脑袋还是迟钝。跟陈(副)校长在一起工作多少年了,我还不知道他的毛病?这人对吃请兴趣不大,还有他更感兴趣的事情哩。你要不让他尽兴了,你的事情还麻烦着呢。他要是给你拖着不办,我也没办法,人家毕竟是领导,我只是一个小卒子,具体办事的。 那你说,他还想要干啥? 你听不听我的? 听听听,我敢不听你的吗?被你们拿到马下了,身在矮檐下,岂敢不低头? 你趁热打铁,现在就打电话,把陈(副)校长请回来,再陪他找个玩的地方,让人家尽兴。管保你的事情明天就办妥了。 找个什么样的地方?他要玩个啥花样? 你真傻呀还是装傻?男人嘛,还能玩啥? 玩女人?找“小姐”? yes!你也不算太笨嘛。 啊呀呀,学校的人,教书育人为人师表呢,也能干这种事儿?还是副校长! 啧啧啧啧,你好像不食人间烟火!人和人不一样,我们校长、书记都是正派人,他们绝对不去色情场所,但陈(副)校长不一样,他就好这一口。你要是不让他满足一次,你前面请吃饭的钱基本上就算白花了。 他奶奶的!那还得再花多少钱呀? 不多,肯定比刚才吃饭喝酒要花得少。不过也得好几百。他去了也不能直奔主题,只能先搞个足浴啥的,然后步步深入。你也得陪着去,最终你要不要“小姐”就看你的定力了。 不行不行,要去你也得去。你得给我拿主意,那些破地方我从来不去,摸不着门道呢。 那好吧。不过我也得消费你三十块钱,起码要洗洗脚解解乏。 你这狗东西,也敲诈我。不过,得把你兜里的钱先借给我,我已经囊中羞涩了。 结果。安仲熙请陈(副)校长去了洗浴中心,又花了一笔银子。回来的路上,他心里直打鼓,这个月计划以外的钱花了这么多,哪儿也找不来这么多的钱填补亏空,万一甘文秀问起来,该怎样跟她交代呢? 晚上睡下,安仲熙也在床上烙饼子,大半夜难以入睡。 第06章 劝阻郝萍不要状告姚天啸,夏能仁使出了九牛二虎之力。 那天郝萍来向夏能仁哭诉单位一把手性骚扰,想从他这里得到支持,结果夏能仁的表现让郝萍大失所望。郝萍拂袖而去的第二天,夏能仁了解到她的丈夫——收入不错的电信职工曹成荣出差到外省为公司跑业务,将女儿也顺便带出去旅游,家里就剩下了郝萍一人,于是他就约了郝萍一起吃晚饭。下班以后,夏能仁在“老地方”把菜点好,葡萄美酒都开瓶了,但等了许久,郝萍女士并没有出现。他再打电话,郝萍不接,三番五次打,最终郝萍才不冷不热说:我已经吃过了,你请别人陪你吧。夏能仁于是将点好的酒菜打包,急惶惶赶到郝萍家里,在门外小声哀求半天,郝萍才把放他进了家门。 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夏能仁一进门就对着郝萍笑,笑得十分卖力,也笑得十分尴尬。还真生我的气了?菜都点了,上桌了,酒瓶子都打开了,你也不来……这东西放哪儿?也不说让我坐下……夏能仁试探着说。 我又没答应要跟你吃饭。郝萍仍旧拉着脸说。 我约你,你也没说不去。我就在“老地方”,把啥都弄好了。夏能仁继续陪着笑脸。 我说过了,我从此以后再不认识你,你还找我干嘛? 啧、啧、啧、啧,什么话?就那么点小事,你就不认识我了?我倒要看看,你认识不认识我!夏能仁说罢,将手里的东西放到茶几上,就想上去搂抱了郝萍,然后亲吻,然后再继续进攻,直至跟她做最亲密的接触。女人嘛,你只要把她压倒在床上,让她彻底舒服了,还有什么问题不能解决,什么恩怨不能化解?这种办法过去夏能仁也曾经屡试不爽,今天再来一次又有何妨? 你想干嘛?你要干嘛?你能干嘛?夏能仁没有料到,郝萍垂手站立,没有用任何形体动作、形体语言来阻止他,但语气却冰得足以使夏能仁打冷颤,脸上的表情除了冷漠还有鄙视。 夏能仁愣了。夏能仁再不敢轻举妄动。 眼见得咫尺天涯,两个最亲近的人就有了隔阂,有了距离感。夏能仁只好很丧气地在沙发上坐下来,低头思索,等待着看能不能有新的转机出现。 时间过了许久。郝萍家客厅里悬挂的石英钟本来属于很静的那种,但它秒针走动的声音却在夏能仁听来却很响,震得他的心脏一颤一颤。 后来还是郝萍绷不住了。郝萍忽然就眼泪流得唰唰的,然后双肩抖动,然后就是难以抑制的低泣。夏能仁看见郝萍这样,忽然意识到机会来了。他赶紧凑到郝萍跟前去,小心翼翼搂抱了她颤动的双肩,这一次郝萍再没有拒绝他。 郝萍还是有满腹的委屈想要跟夏能仁倾诉,郝萍倾诉的方式先是在夏能仁身体的某些部位连掐带拧。夏能仁咬紧牙关忍着也不躲闪,郝萍掐得愈厉害他把郝萍抱的愈紧,贱骨头似的。好在郝萍并没有真正用狠劲儿,只是表达一种意思而已。 事情发展的结果是夏能仁最终在床上得手。在床上得手意味着夏能仁的前进和郝萍的退让,在床上得手意味着郝萍作为女人的柔弱以及对老情人的无原则,在床上得手意味着夏能仁再一次运用男人的厚脸皮将老情人玩弄于股掌之上。 还生我的气?夏能仁伸出赤裸的胳膊将同样是赤身裸体的郝萍睡的姿势给予调整,让她和自己面对面。 你说呢?郝萍满脸幸福的红晕尚未消退,对于刚刚给她制造了幸福的这个男人,她已经暂时忘却了一切忌恨和不满,胸膛里充盈着对他的柔情蜜意。 萍,你听我给你说。其实,姚天啸对你不怀好意,我比你更恨他。你想想是不是这道理?咱俩是什么样的感情,我不说你也心知肚明。世界上哪一个男人遇到别的男人欺负心爱的女人会无动于衷?没有这样的男人,除非这男人不再喜欢女人。真的,我恨不得杀了姓姚的!夏能仁面对着幸福的、平静的郝萍侃侃而谈。我觉得姚天啸这狗日的也有意思,不,他简直是变态!单位上也不是没有更年轻的女人,他干嘛非要盯着你?再说啦,像他这样当局长的,有权又有钱,想搞女人哪儿没有?看来还是萍你太有魅力!我相信我的眼光。 哼,你就会甜言蜜语!郝萍虽然嘴上在反驳夏能仁,其实她心里还是喜欢这些甜言蜜语的。 不过话说回来,我还是不赞成你去告姚天啸。 啥,你说啥?比刚才还对姚天啸咬牙切齿,这会儿怎么就变卦了?我为啥不能告他?你说,为什么?是不是你跟他之间还有啥鬼八卦呢?对你来说他比我还重要?郝萍忽然又瞪大了眼睛,逼视着夏能仁。 你甭跟我瞪眼睛,你听我给你分析分析。不是我不让你告他,更不是我跟姚天啸还有啥鬼八卦,关键问题是咱需要分析一下利弊,看看状告姚天啸究竟是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要是告了并不合算,那咱也不能干赊本的买卖吧? 你说,你分析。我看你还能分析出花儿来! 首先咱得要看控告姚天啸会不会有好的结果。叫我说呢,我认为最好的结果恐怕也是两败俱伤。你想想,即使你状告姚天啸被司法部门受理了,咱证据也很充分,最终能有什么样的结果?本来姚天啸也没有把你怎么样,能判个行政拘留15天?判他给你赔偿精神损失费?恐怕还不一定呢。要是够不上拘留,最后交给单位处理,这样的事情哪个单位领导还都不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后姚天啸检讨几句,或者给你道个歉啥的,不就过去了?事情过去以后,人家官照当,你还得在这局里上班混饭吃,那不等于小命儿还在人家手里攥着呢?再说啦,这种事情闹大了,吃亏的永远是女人。要是不能把姚天啸怎么样,最终郝萍你的名誉却被损害了!你想想是不是这道理? 那照你说的,我就忍了,认了,不了了之?这我咽不下这口气。是不是你怕得罪了姚天啸?我不怕!郝萍说。 我怕得罪他?也不是这么简单的事情。你也不能光说“不怕不怕”。现在这年头,谁怕谁呀?建设和谐社会呢,公平正义还是要有的。问题是啥事情都要分析分析利弊,啥事情都不能盲目地去干。那样的话,咱不成了莽汉子傻大姐? 你就会“分析分析”,分析来分析去就是要我忍气吞声。我看你就没一点儿男子汉气概,我跟你在一起就等于没有人给遮风挡雨,没有一个结实的肩膀可以靠一靠。 我也不是说咱对姚天啸一点儿都不作为,咱还是要结结实实警告他一下,起码也要叫他今后再不敢骚扰你,否则,下一步咱对他不客气!夏能仁语气严厉,听上去颇有几分男子汉气概。 怎么警告? 比方说,你写一封信给他,语气完全可以严厉些,让他彻底打消幻想。再比方说,你甚至可以在公开场合,比如咱局里小范围的会议上,或者党支部、党小组的民主生活会上公开对他提出批评,只不过口气要委婉些,不能太伤人,但也要让参加会的人都明白你是在批评他对你的骚扰,是在批评他作为领导的不尊重,不自重。这样做,既对姚天啸起到了警告的作用,又能让他感觉到你虽然批评了他,但同时是在保护他,能显现出你的宽宏大量。我就不信咱这样做仁至义尽,他姚天啸姚局长还能无动于衷? 哼,要按你说的办,岂不是等于让我当众脱裤子呢?我丢人不丢人?你这才是真真正正的馊主意!郝萍说完嘴噘得老高。 这怕啥?又不是让你说姚天啸怎么怎么欺负你了,就是点到为止,让大家知道他想对你不礼貌,让他自己知道你也不是好欺负的,就成了。那你要是去告状,那影响比这大了去了! 本来在这件事情上我还有些主张,让你越说我越糊涂了。我现在还真不知道该咋办了。郝萍说。 你听我继续给你分析。比起你跟姚天啸鱼死网破来,咱采用更科学、更合理的斗争方式,最终把他战胜了。他不仅不能忌恨咱,报复咱,他还得对咱感恩戴德。人家毕竟是局长,他要是能用心用意关照你,你在咱们局日子不是就好过了? 那也不能为了日子好过不讲原则,更不能拿我的身体和尊严做交易。 谁让你做交易了?我是让你既坚持原则,又灵活运用战略战术,最终达到战而胜之的目的。除了你,这里头还有我呢。 干嘛?这事情与你无关,是我跟姚天啸的矛盾和斗争,你最多只是给我出出主意,想想办法。 呵呵,事情不像你想象的那么简单。你说,咱俩在同一个单位这么长时间了,别人对你我的关系没有证据总会有感觉、有看法吧?姚天啸是谁?姚天啸是一个人精!要不人家能当局长?只要你坚持和他闹,他肯定会认为是我在背后给你撑腰。要是咱俩能彻底把他搞倒,那也行。问题是我们没有那样的能量。要是搞不到他,那就等于摸了老虎屁股,你就净等着被老虎吃掉吧。不光要吃你,还要吃我。就如你按照我出的主意去办,别惹恼了姚天啸,不仅你的处境会好一些,我说不定还能更进一步,弄个副局长当,最起码也能弄个助理调研员,进入局领导班子。那样的话,你想想,会给你带来多大的好处! 哼,我能有啥好处! 好处大啦!你想想,我要是飞黄腾达了,在咱们局里谁还敢欺负你?另外,给你晋升个职称,安排个轻松的岗位,还不是易如反掌?你想想是不是这样的? 好啦好啦,我都听你的。我也懒得再招惹姚天啸了,只要他以后不再欺负我。你说的那些办法我也做不来,感觉好像那样做也挺丢人的。 嗯。你要是暂时不招惹姚天啸,那更好。那也不等于咱就宽容了他。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也许将来我还混得比他好,也许还有咱把他拿到马下的那一天呢。 哼!嘘……郝萍又变得忧心忡忡,转过身去给了夏能仁一个后背。 跟男人比,女人永远是弱智。夏能仁想。 安抚好了郝萍,夏能仁突然觉得他十分想见到姚天啸。他耐不住性子,就想把自己绞尽脑汁劝阻了郝萍的事情立即告诉给姚天啸。不是邀功,而是交换。人际交往中,尤其是官场上的人际交往,说白了就是一种交换。只不过这交换不像在自由市场买菜,茄子8角辣椒2元,讨价还价之后用台秤约过,然后一手钱一手货,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这里的交换有时候是无形的,不仅交换方式空对空抽象化难以捉摸,甚至交换的内容也看不见摸不着,但这形式和内容又都是客观存在。夏能仁现在要拿着去跟他的顶头上司姚天啸作交换的“东西”,就是他想方设法劝阻了郝萍与姚天啸对薄公堂的这一无形的结果,想要换取的是姚天啸对他的宽容和关照,尤其是想在仕途进退方面能让姚天啸起一些正面的促进作用。 俗话说官大一级压死人,如何去接近姚天啸并完成自己想要完成的交换,对于夏能仁来讲绝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首先接触的方式。到底是登门拜访,还是把姚天啸约出来吃饭,夏能仁拿不定主意。登门拜访吧,一是拿不拿东西送不送礼,二是要赶上姚局长老婆孩子在说话方便不方便?按理说,夏能仁和姚天啸是上下级也是同事,去他家假如带上礼物,明明就是自找难堪,但问题在于社会上有一种约定成俗的规矩,找人办事总是要给所托之人送礼的。眼下提着烟酒登门已经不时髦而且被认为是犯傻,流行的是直接送人民的币,但夏能仁要贸然给姚天啸送钱,人家敢要吗?摸不透你的目的和为人,领导还怕你回过头来再告人家受贿呢。再说啦,这一次去找姚天啸,我夏能仁给你带着一份无形的礼物呢。这“礼物”既然可以用来做“交换”,就说明它是有价值的,那么别的礼物或者人民的币是不是就可以省下?我夏能仁挣几个钱可不容易呢,傻子才自觉自愿把自己的钱送给别人送给领导,那都是被逼无奈!那么就不用去姚局长家了,约他吃顿饭?就是吃顿饭也要用心盘算,首先是领导肯不肯给你面子。要知道,现在官场上的人,尤其是握有实权的领导最不缺的就是饭局。他们一个个吃得脑满肠肥,喝得血脂血糖血压指标偏高,山珍海味不如粗粮野菜,名烟名酒不屑一顾,你还怎么请他?请了人家就等于给人家增加负担,不去不行去了不高兴,请客吃饭的钱还不等于是白花?也许对于身体健壮、精力旺盛的姚天啸来说,给他点儿黄色贿赂相对更合适些,但问题共产党有纪律,公务员队伍有条例,哪个官员在这种事情上敢不谨慎从事,从而导致因小失大断送了前程?关系不铁到一定程度他能跟你去色情场所吗?这也基本上办不到。再说,色情场所消费也高,假如去了人民币哗哗的,夏能仁还不得三、五天地心口疼?想来想去,夏能仁还是决定要把姚局长约出去,喝个茶洗个脚啥的,既省钱还保健,只不过借机会说几句话,完成“交换”而已。 姚天啸局长说:有啥话办公室说吧。 且不要说去色情场所,就连足浴保健姚天啸也不愿意去做。任夏能仁磨破了嘴皮子,姚局长最后才答应去喝茶。 n市的茶馆也如雨后春笋般很茂密地生发出来,服务档次和经营得规范与否却良莠不齐。夏能仁请姚天啸,自然不能去那种下三滥的地方,找了一家装修很有文化韵味、环境优雅、古香古色的,价位自然要高些。 在一间不大的包厢里坐下,姚天啸眼睛先盯着墙上的一幅字。 老夏,你看这字写得怎么样?姚天啸问夏能仁。 呵呵,这字嘛,写得好,我看写得好。夏能仁有时候也混到n市的文化圈子里附庸风雅,写点儿小豆腐块文章在日报上发一发,但他对书法却基本不懂,所以只能跟顶头上司打哈哈。 不好。姚天啸轻摇其头。书法作品你不能光看它花里唿哨的,关键是要有功力。真正好的作品挂到墙上,能经得起人长年累月地看,越看越有味道。这幅字你只要盯着认真看一小会儿,就能找出它好几处破绽来。 啊呀,姚局你对书法这么有研究?夏能仁忽然意识到,假若要给姚天啸送礼,想方设法弄一幅好的书法不就成了? 我写得不行,喜欢看。看多了,就多少能看出些名堂来。姚天啸说。 局长喝啥茶? 呵呵,我喝茶只喝龙井。要么就白开水。 哪儿能呢。服务员,上一壶你们这里最好的龙井茶。 我有一个习练书法多年的朋友,他告诉过我,有一次他在古都西安去跟一位著名的书法家求教,人家让他拿毛笔在宣纸上画一道子。画完了,书法家说:还行,你练了大概有十年了吧?你看看人家对书法的造诣多深,你写一笔他就能看出来你到底有多大的功力。姚天啸继续对书法高谈阔论,夏能仁只能跟上哼哼哈哈,对于书法,他实在不敢再多说一句。 说吧,你找我到底有啥事?我也不能白喝你的茶。后来还是姚天啸把话题收了回来。 就是喝茶,就是喝茶。没啥事,没啥事。夏能仁反倒很尴尬,不知该怎样说。 真没事?真没事我喝几口就走了。姚天啸说。 吭吭,咳咳,也不是啥大事,说不说都不大要紧……夏能仁结结巴巴,吞吞吐吐。 姚天啸端起茶杯,仔细品味的样子,脸上挂着不屑的冷笑。 局长,你对郝萍的印象怎么样?夏能仁总算把话题扯到了自己想要表达的领域。 什么叫“印象怎么样”?你到底想说什么?姚天啸的语气漫不经心,表情上也看不出来一丝一毫的惊慌或者尴尬。夏能仁不得不佩服局长大人的城府。 我是说,你认为郝萍这个人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郝萍是个好同志嘛,工作认真,遵纪守法,我看不出她有什么毛病。 我是说,您没看出来她最近情绪有一点儿不正常? 情绪不正常?怎么不正常了?我没看出来。 装,我看你还能装成什么样!夏能仁心里说。他终于看出来提到郝萍,姚天啸是故意装作不明白、不在意,其实心里发虚。 局长,干脆,我打开天窗说亮话吧。郝萍最近情绪很不正常,他对你有意见呢,意见很大。她给我说,他要到公安派出所和上级纪检部门告你去呢。夏能仁鼓足勇气,终于把要说的话说出来了。 她要告我?她告诉你她要告我?姚天啸这时候的表情才有些吃惊和意外。 嗯。她亲口告诉我的。 看来,你跟郝萍的关系确实不一般呢。 嘿嘿,呵呵,姚局,这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知道啥?我啥也不知道。姚天啸脸色就有些不好看了。 咱不说别的了。姚局,有些事情你知我知天知地知也就行了。有些话,说出来不一定好。我只是想告诉你,最近郝萍确实情绪不太好,她要去告你也是真的,但现在她不会去告你了,也是真的。夏能仁说话变得更流畅了,但是他额头上已经在冒冷汗。 嗯。也许你有你的道理。哎,我说老夏,你能不能把话说得更明白些?你不是要“打开天窗说亮话”吗?你干脆把你想说的话都说出来,我听就是了。你放心,我老姚神经不衰弱,能承受得起,你犯不着吞吞吐吐,想说不说。你放心说。 那我干脆就都说出来吧。您是局长,郝萍是局里的普通工作人员,您跟郝萍之间到底有些啥故事您比我更清楚。郝萍前几天确实跟我说她一定要去告您,而且情绪很激动,挡都挡不住。我考虑到咱都是一个机关的人,您又是领导,我的顶头上司,所以不应该把事情闹大,因为闹大了对谁都不好。不光要影响你作为单位领导的光辉形象,对郝萍她也不好。一个女同志,干嘛要把自己放到众人议论的风口上?有什么好处?所以,尽管这事情对我来说没啥不好的影响,或者说简直就是没有一点儿关系,但我还是劝阻了郝萍。尽管不容易——您知道郝萍那人自尊心也强,还爱钻牛角尖,犟脾气上来了谁的话都不听——但是我还是把她劝住了。郝萍答应我不去告您,这事情就算过去了。不过郝萍说啦,希望你作为局长以后要尊重她的人格,她也会努力工作,不闹任何情绪。 嗯。姚天啸脸上总算显现出一点点不好意思。你老夏把话都说完了,我还能说啥呢?看来你跟郝萍的关系确实不一般啊!本来,有些话应该让郝萍来跟我说,我也好跟她解释解释。要不然的话,别人还以为我真的要把郝萍怎么样了似的。这简直是无稽之谈,我难道就那么大点儿出息?我难道就像没见过女人?哼!姚天啸说着又变得理直气壮,就像个领导一样。 你他妈还装!你以为你有出息?你以为你还真是个男子汉大丈夫?你不过就是个色鬼!夏能仁又在心里暗骂姚天啸。 你是谁呀?领导啥样的女人弄不到手?看来郝萍就是有些小题大做。夏能仁十分违心地褒贬自己的美丽情人。 哼!姚天啸又冷笑。 不过姚局长,我还有句话不知道能不能讲? 有啥话你就说。 最近市上要提拔一批副处级干部,咱们局也有副局长和“助调”的职位可以进新人,不知道我有没有希望?夏能仁硬着头皮说完,额头上又是冷汗直冒。 呵呵,这才是你今天正经要跟我说的事情吧?你这个老夏!说完这一句,姚天啸又完全回到了居高临下的位置:按理说,你老夏跟我提这样的问题是不对的,是很忌讳的。你这不是伸手要官吗?还拐弯抹角,还欲擒故纵,还先威胁我一顿!不过,咱们在一起工作这么多年了,谁不知道谁呀?你放心,我会完全按照组织原则办,该给你出力的时候我会说话的,但有些忙是帮不上的,我也没办法。你不能有非分之想,也要做好各种思想准备,要不然,最后吃亏的还是你自己。姚天啸大言不惭,冠冕堂皇,夏能仁听完以后不得要领。 从茶馆出来,夏能仁还是觉得心里发虚。 第07章 贾潇会见文学女青年小周,是他猎艳史上一次失败的记录。好在作家这方面具有坚忍不拔的毅力,能够愈挫愈奋,屡败屡战。尽管燕子说了想要和贾潇在一起,但早上已经给她撒谎说晚上有饭局,所以也不好再去找。要么回老婆孩子所在的“家”去吃顿晚饭,顺便尽一点儿丈夫和父亲的责任?但这又是贾潇最不愿意做的。前不久还是因为燕子姑娘的缘故,汤芝凤刚刚和贾潇大闹了一场,提出要离婚,要分割贾潇的财产,要自己带着女儿过。贾潇感觉很忙很忙,不愿意为离婚牵扯精力,所以选择要稍稍收敛一些,不让后院的大火把自己烧焦了。 不回家吃饭又该到哪里去呢?别看贾潇认识的女人不少,但那些因为家庭婚姻关系而隶属于别的男人的女人,并不见得可以召之即来。即使能找来其中的某一位,又要请人家吃饭,吃毕饭还要花钱找玩的地方,尽管这样也不见得就能有与之共涉爱河寻欢作乐的场所和条件,弄不好就花了冤枉钱,还不如找个地方玩一回“小姐”干净利落,花的钱一般都物有所值。只要你床上功夫好,“小姐”也就配合得好。不过,燕子还死缠着非要让去见她,不管多晚。到了那里,她还不得理直气壮地要让你尽义务“交公粮”,要是先去找“小姐”,燕子那里如何应付得了? 贾潇正在脑子里筹划着这个晚上该怎样活动,他的手机响了。贾潇一接,是他女儿打来的。女儿贾洒洒说:爸爸你回家来一下,我有重要的事情跟你商量。口气完全像个小大人。 贾潇摇摇脑袋,决定回家。 你还知道回家来呀?你到处都是家,回这儿干嘛来啦?贾潇一回到当初他亲手构建起来的四室两厅一厨双卫的大套楼房,女主人汤芝凤就对他不冷不热。 不是你让洒洒打电话的?你以为我爱回来?贾潇也拉下脸子,对汤芝凤没好气。 爸爸,爸爸!尽管两个大人互相斗嘴,贾洒洒还是跑过来依偎到了贾潇怀里。 洒洒,你说有重要的事情,给爸爸说,啥事?贾潇只好对孩子和颜悦色。女儿洒洒的相貌承袭了贾潇的阔嘴、小眼、黑皮肤,唯一从汤芝凤那里继承来的挺鼻梁却高得有点儿邪乎,反而显得突兀,于是别扭。这孩子属于综合父母长相时阴差阳错弄坏了的那种,是老天爷特别不给面子的那种。 爸爸,我们班有好几个同学都报名要上实验学校。我也想上。贾洒洒说。 原来n市教育局把原来的一所初级中学调整加强以后要改作“实验学校”,不知真是要搞教改实验还是为了提高收费收费标准,反正运用各种媒体广泛宣传,在学生、家长心中搅起了很大的波澜。贾洒洒刚刚读完小学六年级,要升初中了,受其他同学影响,她也给汤芝凤闹着要去上实验学校。汤芝凤拿不定主意,就让孩子打电话找贾潇商量。 你也想上实验学校?是你想的还是你妈妈的主意? 我们同学都报名了,我也想上。我妈妈说一定要把您找回来商量。小孩不会骗人,就把实话说出来了。 汤芝凤,你来唦。你出的主意你怎么躲起来了?贾潇脸上挂了冷笑,就朝正在厨房做饭的老婆大声喊。 我正做饭呢。你没良心不管我们娘儿俩,你回家来了我还不得伺候你吃一顿?汤芝凤来到客厅说。她胸前系着围裙。 嗬,啥时候还真变成贤妻良母了?你给孩子出的主意,我不得先听听你的意见? 洒洒姓贾,是你亲生的孩子,是她要上实验学校的,你就看着办吧。汤芝凤说完,就又回到厨房去了。 贾洒洒本来可以上家门口附近的一所完全中学,一直在那里读到高中毕业。因为离家近,上学放学自己走就可以。而新开办的实验学校的校址是早年一家企业办的技工学校,后来改造成初级中学的,路很远,又不安排寄宿,像洒洒这样刚上初一的学生,肯定要家长接送。假如答应了让孩子上这所学校,贾潇就应该承担接送的任务,另外学校多收一笔“实验费”,大概也需要贾潇掏腰包。这正是汤芝凤母女要把贾潇找来商量的原因。平日,在家庭生活的其他方面,汤芝凤其实已经习惯了这个丈夫的爱来不来,她也认为他们的婚姻已经名存实亡了。 说归说,汤芝凤说到底还是一个善良的女人。她做了好几个菜,尽管家常,但也色香味俱佳,还做了手工面食“拉条子”。贾潇也就没客气,放开肚皮吃了一顿。 在女儿要不要上实验学校的问题上,贾潇表态说:学校很远,天天接送我肯定顾不上。再说,我一个搞写作的,事情蛮多,经常就离开n市到外地去了。要是让贾洒洒上实验学校,汤芝凤你就准备自己接送吧。上不上你们娘俩做决定。假如要上,花多少钱都由我来出。 贾潇其实不缺钱。贾潇来钱的门路主要还不在写作。他在n市掘出第一桶金的过程其实是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 贾潇刚刚出道的时候,他在一家新闻单位当记者。那时候一个“万元户”就是一条爆炸性新闻,他以记者的敏感及时发现了一位暴发户。这个姓李的老板从做餐饮业起家,凭借具有前瞻性的眼光和灵活的大脑不断调整产业结构,啥赚钱做啥,又特别善于钻政策的空子,很快就把企业搞大了,而且比别人早十几年涉足房地产业,成了一个看上去不起眼、但已有上千万资产的n市大亨。贾潇在给李老板做文章的过程中,不知怎的就和老板妻子齐丽搞到了一起。 一开始完全是为了采访。贾潇要给李老板写出一部长篇纪实文学,要写得有骨头有肉,就必须尽可能多地了解掌握和李老板有关的一切材料,包括他的企业、他的经营之道、他的各种社会交往社会关系等等,当然也应该了解掌握他的家庭。一个成功的男人背后,一定会有一个好女人,贾潇以为这种说法很有道理,而李老板背后的女人无疑就是他的老婆齐丽。出于这种想法,贾潇自然要在齐丽身上花气力下功夫。让贾潇没有料到的是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种的是豆收获的却是瓜。在他深入采访的过程中,李老板夫人齐丽莫名其妙就爱上他了。齐丽告诉贾潇,别看她家老公腰缠万贯,打交道的却大半是粗人。那些人说起话来骂骂咧咧十分不文明,张开嘴全是烟味酒味大蒜味熏死人不偿命。为了生意,李老板宴请这些人总是要让自己端庄秀丽的老婆去作陪,那些人猜拳酗酒瞎胡闹让齐丽厌烦透顶。而遇见贾潇却让齐丽耳目一新。贾潇不抽烟不奢酒自然嘴里没有烟味酒味,谈吐不俗文质彬彬时不时还来点儿很高雅的幽默。关键是他搞写作已经发表了若干作品,是n市少见的一颗冉冉升起的文学之星,而齐丽从中学时代就喜欢读书特别喜欢言情小说,想让她不崇拜贾潇都难。崇拜本也不可怕,但齐丽对贾潇的崇拜逐渐就演变成了一种情感,一种说不清道不明但十分炽烈足以把贾潇熔化掉的情感。虽然齐丽第一次红着脸对贾潇说“我喜欢你我爱你”时,贾潇尚无充分的思想准备,但他经过一夜之间用大脑对此事进行梳理,第二天再见到齐丽时他说:我也喜欢你,爱你! 第一次对齐丽说爱,贾潇是言不由衷的。因为他毕竟在近距离观察还算漂亮的齐丽的时候,看清楚了她眼角的鱼尾纹和脖子上已经初现端倪的皱褶,但贾潇之所以这样说也有他的如意算盘。贾潇能看得出来,这位n市大亨的夫人在感情方面有严重缺憾。大老板因为忙于生意忙于应酬把老婆晾到一边固然是常见现象,但这位读过无数言情小说的齐丽是特别难耐寂寞的女人。她的感情需要不仅炽烈,而且细腻,一般男人难以应付。贾潇天生情种,在对付女人方面颇有知难而进的精神。显然,假如仅仅是为了追求“性福”,也没有必要和齐丽搞到一起,但贾潇看中的不仅仅是齐丽在这方面的利用价值。这女人尽管在情欲方面只能用差强人意来形容,但假如俘获了她的芳心,你跟她再提别的要求,那还不是想要啥有啥,想要多少有多少?比如人民的币,李老板的千万资产这女人当一半家,而李老板事业发展的重心已经向省城转移了,留在n市的资产和生意,将来会完全由这女人说了算,她要花钱那还不是想怎么花就怎么花?人民币可是好东西啊!出身贫寒的贾潇可知道,那东西有了也许会觉得它不算什么,要是没有,你可就作难了。没啥也别没钱啊!就冲能从奇丽那里弄来钱花,当时的贾潇就觉得这是一个机遇,一个难得的机遇,一个稍纵即逝因而绝不能放过的机遇。 后来有好几年,贾潇对于齐丽,那就是面首,就是小白脸(管他的脸并不十分白),就是一只“鸭”。不过他和齐丽也算相得益彰,两个人都觉得合适。那种关系维持了五年之久,一直到双方都厌倦了,一直到贾潇虽然晚婚晚育但也终于娶老婆生孩子了才告结束。这件事对于贾潇整个的人生来说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和齐丽分手的时候,无论如何贾潇也算得腰缠万贯,彻底摆脱了与生俱来的贫困,而且可以吃香的喝辣的穿软的玩新潮的。 贾潇后来和汤芝凤成家了,但是他从齐丽那里掘来的第一桶金并没有用到家庭的小日子上。几年前股市最疯狂的阶段,想发大财的贾潇把他并不算小的小金库都投入到股市中去了,这些钱后来不幸就被套牢了。好在贾潇有定力,坚持等待直至股市又一次“牛”了起来,眼见得腰包就又鼓起来了。这些年认认真真搞严肃文学的人基本上都不挣钱,前两年就在某几个女人在文坛刮起一阵“用身体写作”的狂潮那个当口,贾潇也搞了一部十分淫荡的书,用了个很女性化的笔名,也算挣了一笔银子。但这笔钱比起他从奇丽那里所赚的钱来,只能是微不足道的一点点。 贾潇之所以活得潇洒是因为有钱,贾潇之所以有钱是因为做过“面首”。但这一点不为人所知,他不会说,老情人齐丽也不会张扬。n市的人都以为贾潇钱多是写书赚来的。 燕子的电话很适时地打了进来,问贾潇在外面的应酬完事儿了没有,催贾潇到她那里去赴约。比起呆在唠唠叨叨的汤芝凤身边,贾潇宁可选择到燕子那里去快活。于是贾潇就对女儿贾洒洒说:爸爸有事要走了,你愿意上实验学校就去上,爸爸支持你。然后他就离开家找燕子去了。汤芝凤在贾潇身后发出一声叹息,好在她已经习惯了。贾潇即使呆在这家里,也只会在他单独的卧室过夜,他们的事实分居已经好长一段时间了。 你总算来了!想死我了……贾潇刚刚进门,燕子就扑了上来要跟他亲热。 干嘛,干嘛?有那么想吗?装得跟真的一样!贾潇用力推开燕子,自己到门后面的鞋柜子里找出拖鞋来换上。燕子租住的小套楼房最早是贾潇给找的,租金也一直是由贾潇交纳的,所以他进了门俨然是主人一般。 想你还错啦?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燕子噘了嘴,很丧气地转身去了客厅。 好啦好啦,别生气啦。你总该让我换上拖鞋,脱了外衣,把自己弄舒服了咱再亲热不迟。都“老夫老妻”的了,你还这么激情如火,叫我如何消受得起?贾潇看见了燕子坐在沙发上生气噘嘴的样子,是另外一种韵致,忽然就从小肚子下面蹿起一股火苗子,于是就又主动上前去讨好燕子。 谁跟你“老夫老妻”?一个男人家脸皮咋就这么厚呢!去去去,换睡衣去!燕子其实并没有真生贾潇的气,只不过撒撒娇而已。她是铁了心要跟这个男人粘在一起,想要将下半辈子都托付给他。 换什么睡衣呢!贾潇说完不由分说拽了燕子就去了卧室。 两个人很快就进入状态,在床上厮杀得天昏地暗。功夫都不错,所以最终也算尽兴了。 你说说,我跟你这算怎么回事儿?贾潇刚刚提起裤子,忽然心里就涌上来一股懊恼,于是就对燕子没好气。 你说这算怎么回事儿?你跟我这么长时间了还不明白这算怎么回事儿?你真的不明白我来告诉你:我是你老婆,你是我老公。就是这么回事儿,明白了不?燕子脸上红扑扑的,女人的兴奋期还没有过去,她的语气也娇滴滴的,能让人骨头酥了的那种。 谁是你老公?你是谁老婆?燕子你感觉也太好了吧?贾潇不仅语气冷冰冰的,脸也忽然就拉长了。 你还甭不承认。不是老公老婆,你凭啥就跟人家那个啥呢?燕子并没有留意贾潇的脸色表情,她说着还举起粉拳捶打他,十足的打情骂俏。 得啦!“小姐”跟谁都睡觉呢,见个男人都要,那也是老公老婆? 贾哥,你说啥?谁是“小姐”?谁见个男人都要?燕子忽然就楞了,慢慢也就回过味来了:贾潇,你说清楚,你到我这儿是嫖风来了?我在你心里就是个“小姐”? 这可是你说的。你还以为真是我老婆了?我跟汤芝凤还没离婚呢,我也没说过要娶你为妻,谁知道再过段时间咱俩谁还认识谁不?贾潇忽然就来气了,说话很不好听。 贾潇你怎么这样说我?贾潇你有没有良心?贾潇我哪里对不起你啦?贾潇你给我说清楚,说不清楚我跟你没完!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燕子大声叫嚷着,随后就哭了,大声嚎哭,眼泪很汹涌,真正很伤心地哭了。 我怎么跟你说清楚?咱俩之间能说清楚吗?你说个清楚的我听听! 我跟你这么长时间了——一年多了吧?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要我做什么我都做。我从来没有主动跟你要过钱,就是这房子的租金是你交的——每个月也就是二百来块钱撑死了——那还是因为我连房主住那儿都不知道,也不是我不愿意交。你光知道跟我在一起,光知道舒服?你就光有权利没有义务?我就是个“小姐”我还要挣钱,我还要给在农村吃苦受累有病没钱治的爹妈尽尽孝心吧?我要不是心里喜欢你,真心实意想对你好,我干嘛要犯贱?我干嘛要拿身体来伺候你?贾潇你要是有良心,贾潇你要还是个男人,你给我说说,咱俩是啥关系?是相亲相爱的人还是嫖客跟“小姐”?这有啥不清楚的?贾潇你说这有啥不清楚的?呜呜,呜呜呜呜…… 说到底,咱还是不清不白嘛。听了燕子一阵哭诉,贾潇口气有些软了。 什么不清不白?贾潇我告诉你,我就是要你跟你老婆离婚,我就是要嫁给你!你别想着把我玩一阵儿,然后就像扔破鞋烂袜子一样给扔了,没门儿!呜呜,呜呜呜呜…… 我就觉得咱俩在一起,说到底还是一对狗男女。我承认你不跟我要钱,你对我也确实好,但我从来就没想过要和你成为夫妻。 你怎么想我不管,反正我早就把自己当成你的人了。贾潇你听着,除非你跟你老婆离婚,娶了我,跟上你那怕吃糠咽菜讨饭吃我愿意。你要是想把我玩一阵儿就丢开,我会让你死得很难看!你别以为我是一个小女子,我好欺负。告诉你贾潇,我也不是好惹的。 那我总不能娶一个“小姐”。贾潇听了燕子的话心里有些发毛,他小声嘟囔说。 那好,从今天开始,我再也不到那种地方上班去了,再也不当“小姐”了。你只供给我生活费就行,吃饱肚子就行。从今以后,我就是你的待嫁新娘,你说让我哪天上花轿我就哪天上花轿,你今儿说让我跟你结婚我绝对等不到明儿!怎么样,就这么说定了? 那不行。这事情还是要从长计议。 我不管你怎样从长计议,反正我痴心不改主意不变,耗也要耗死你,粘也要粘牢你,你休想逃脱…… 吵完一架,两个人都弄得身心疲惫。贾潇对燕子没了兴趣,就想走。燕子说:你今天晚上要是敢从我这里离开,你明天早上就到这里来给我收尸吧。 贾潇叹口气,还是留下了。 既然留下了,两个人还是在一张床上缠绵了一夜。 第08章 那天为扈婉璇儿子分班的事情请客,钱是安仲熙临时跟学校出纳借的公款,发工资时候必须给还上,否则总务主任挪用学校公款,让人知道了是个麻烦。可是,拿工资补了这个亏空,回到家里又该怎样跟甘文秀交代呢?每个月工资多少,那是个定数,不好跟老婆撒谎的,再说请一中领导吃饭加上请陈副校长搞色情总共花了1500多,将近三分之二的工资没了,能瞒得过去吗?当然,甘文秀把钱盯得紧,也是为了家庭而不是为了她自己。十几年了,安仲熙全家一直住50多个平方的小套楼房,虚荣的甘文秀每每到了朋友、同事家里,就对人家宽松舒适的居住环境羡慕不已,心急火燎攒钱,就是为了买一套位置更好、面积更大的楼房。甘文秀给丈夫规定,每个月工资必须上交给家庭财政不少于2000元,剩下300元上下的零头还要给家里买菜买水果,儿子安鑫偶尔跟当爹的安仲熙要点儿小钱,他也难以拒绝。幸亏学校在工资存折以外偶尔还能发点零碎的劳务津贴、加班费啥的,能给安仲熙一点儿活动余地。尽管甘文秀也说过,我就不信你们学校不发些七零八碎的钱?你弄个小金库在外头搞女人呢?但她毕竟弄不清实际情况,安仲熙多多少少还有点空子可钻。问题是安仲熙隔三岔五总要和扈婉璇在外面小酌小聚,饭馆、茶苑进去了都需要花银子,而他从来不让女人掏腰包,多少年都这样扈婉璇也就习惯了。另外遇到出差,甚至别的领导、同事外出,安仲熙往往都要给情人扈婉璇买礼物,衣服首饰啥的,能拿得出手的都价值不菲,更不要说心里总把扈婉璇的儿子当成亲生的儿子,心甘情愿为这孩子也要付出代价。综合这些因素,安仲熙个人不闹财政恐慌才怪了。 安仲熙在个人理财方面经常拆东墙补西墙,跟人借点小钱也是常见的现象。因为亏空的时候多,所以从周围人跟前所借的钱也往往还得不及时,弄得个人信誉度受损,慢慢慢慢在学校那些同事身上就借不出钱来了。甚至有人把安仲熙经常借钱不还的事情说到他所在的初级中学校长那里去了,言下之意说这种个人理财都“四不清”的人,做学校的总务主任能让人放心吗?好在校长还算宽宏大量,说:从来没发现过安仲熙有什么财务方面的问题,咱不能没有根据就怀疑一个好同志。安主任为了学校工作经常加班加点,任劳任怨,学校的总务主任就需要这样一位小心谨慎、兢兢业业的人。就因为校长这样评价他的为人和工作,所以安仲熙视校长为知音,心甘情愿为学校工作出力流汗,而且确实不想占公家一分钱便宜。 安仲熙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去跟最要好的朋友开口借钱,先度过眼前的难关再说。 安仲熙首先想到的还是贾潇,但他觉得再跟贾潇借钱,实在张不开口了。贾潇不缺钱,为人也慷慨大方,朋友之间很讲哥们儿义气,安仲熙要是还能硬着头皮跟他张口,估计借来些人民币问题不大。但安仲熙欠贾潇的钱少说也不下3万元(具体数字他已经记不清了,但他在一个小本本上记着呢),而且他多次说过“我下个月一定还你”,“半年之内一定还清”之类的话,说完之后又都不能兑现。这样,要是再开口跟贾潇借钱,必然要遭到他一顿奚落。在安仲熙看来,贾潇最大的毛病就是嘴不好,他一定会说,“安茄子,又拿我的钱去安顿你的老情人呢?啥时候让我把你那老情人搞一下,看看她到底有多好,到底值得不值得你为她这样!”或者说,“安茄子,你跟我借钱都借了好几百回了,这一回咱能不能打个借条,规定个还钱的时间和期限,你要是能按时归还一次,我以前借你的那些钱都不要了成不成?咱俩谁跟谁呀!”问题在于安仲熙不能把自己的老情人、史新强的老婆扈婉璇给贾潇搞,真让贾潇搞他也不会去搞;问题还在于他欠贾潇的钱也不能不还,亲兄弟还明算帐呢,安仲熙也不是不顾廉耻的人,但他也确实做不到按期归还欠款。所以,干脆,还是别再去找贾潇了,让他说一顿,脸皮能发烧好几天呢。 不找贾潇,安仲熙于是又想到了夏能仁。他跟夏能仁关系好是有坚实基础的,渊源在于他们两家曾经住邻居,夏能仁刚刚出世不久父亲就暴病而亡,从小没有爹,安仲熙的父亲不知何故一直很关照夏家母子,所以夏能仁从小就把安仲熙的老爹喊“干爹”,并且对这个“干爹”一直保持着尊敬加感激的情分。到后来安仲熙的爹也因病故去,母亲带着他尚未成人的弟弟又回农村去了,夏能仁的妈回过头来也没少关照孤身一人在城里的安仲熙,直至他结婚成家。这样,安仲熙一直把夏能仁当成亲哥哥一般。按理说,安仲熙有了困难,跟夏能仁开口求援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但事实上他从这位夏哥哥那里却很少能借到钱。夏能仁在单位和在朋友圈儿里,都是著名的吝啬鬼葛朗台。他早先也不是没有给安仲熙借过钱,但是过后安仲熙并没有像借钱时承诺的那样按时归还,夏能仁就觉得这样放债总是打乱自己的攒钱计划,心里就再也不愿意借钱给安仲熙了。这样当安仲熙再找上门来的时候,夏能仁总是能找到种种借口把他举债的祈求给顶回去。夏能仁也认为亲兄弟明算帐,我夏能仁辛辛苦苦上班挣钱又不是给你安茄子挣的!况且,是你借了钱不按时归还,是你自己不讲究信誉,不再借给你钱也是应该的!安仲熙也知道他跟夏能仁借钱比较困难,但现在不是没有别的门路嘛,夏哥哥不仅是密友,而且算是世交,总还会有给面子的时候吧?况且,我安仲熙已经至少已经有多半年再没跟他开过口,况且我知道夏哥哥供孩子上大学的钱几年前都攒够了,现在他和嫂子两人的工资除了存银行、搞证券投资别无他用。存银行又没有几个利息,股票、基金近期已经出现了泡沫和虚高,再投资也有风险,借给我,我给他承担高于银行利率的利息也行呢嘛。安仲熙决定去找夏能仁。 接到安仲熙要来登门拜访的预约电话,夏能仁脑子急剧转动。这个安茄子郑重其事地说要来找我,肯定是有重要的事情,十有八九是借钱!还是别让他来为妙……于是,夏能仁就跟安仲熙在电话里头打哈哈:干嘛,干嘛?我家不欢迎你!这么热的天,我都不想在家呆,你来干嘛?要么咱去三角花园喝啤酒吧,哥哥请你,怎么样? 那里人太多,说话不方便。 有啥不方便?你就是要跟哥哥说些私密的话,别人也不会听,更不会关心。现在的人嘛,谁管别人的事情呢?不信你带个女的,当众干点事儿,看有人管没有?肯定没人管。 哥哥,你别开玩笑。我有正经事儿呢。 谁开玩笑啦?谁不正经啦?说真的,就到那儿去吧,哥哥请你。夏能仁心里想的是,你找我有事,喝几瓶啤酒我就不信你能好意思让我买单? 那好吧。你把嫂子也带上。 你嫂子就不去了。三角花园是啤酒花园,是男人们活动的地方。再说了,哥哥请你喝了啤酒,你万一要请我去洗个脚泡个妞啥的,你嫂子在不是不方便嘛!夏能仁一边在电话里调侃安仲熙,一边还冲着他老婆冯雪宜挤眼睛,意思是他在和安仲熙开玩笑。 n市有一个号称西北地区最大的“人民文化广场”,是这座城市人们纳凉散步休闲锻炼的一个去处。那里头有个三角花园,树多,有水有凉亭,摆满了啤酒摊,是夏日男人们爱去的地方。整个“人民文化广场”建设的时候,由于设计者和决策者文化素养和眼光都比较欠缺,所以弄得没有多少文化,唯有三角花园是啤酒文化的集约地。 在去往三角花园的路上,夏能仁已经想好了应对安仲熙借钱的办法,所以他坐到啤酒摊的藤椅上,二郎腿高跷,显得胸有成竹。 哥哥,喝酒,喝酒。兄弟先敬你一个。安仲熙举杯说,同时调动起了一脸的笑意,一副有求于人的恭谦。 球!啥时候还学得这么文明礼貌?不就是乘凉嘛,随意喝,随意喝,甭弄得让人觉得你有事情求我似的。哈哈。夏能仁打哈哈说。 可不就是有事要求你嘛。来来来,哥,先干了这一杯,我就是有话要跟哥哥说。我先干为敬了。安仲熙一仰脖子,一满杯啤酒就灌进去了。 我也干,我也干。彼此彼此,彼此彼此。夏能仁也干了一满杯。 哥哥,兄弟最近又遇到了一点儿小困难,想让你帮帮忙。 帮忙?帮啥忙?要有什么挑担子扛麻袋之类的力气活儿,哥哥一定帮你干。当年也做过下乡知青,吃苦受累也还行呢嘛。要是帮你打架拿刀子捅人一类的事情就算了,哥哥晕血。夏能仁故意逗安仲熙说。 嘿嘿,兄弟活得孽瘴,哪里还敢跟人打架?力气活儿也没有。就是,就是眼下不大不小有点儿经济困难,想跟哥哥借点儿小钱。安仲熙低着头、咬着牙,就把想说的话说出来了。 哦?茄子兄弟竟然跟我借钱?你有没有搞错?夏能仁看来是有备而来,脸上的笑意比较高深。 我怎么又错啦?哎,哥哥你说,是咱俩的关系不够铁,我不该跟你开口,还是你没钱,我借点儿小钱会让你很为难?我觉得这两方面的问题都不存在。哥你放心,兄弟不会跟你借万儿八千的,只要一千行不行?要是你手头方便最多一千五行不行?你跟嫂子俩人每月工资收入不下五千,兄弟借这点儿钱算啥?再说,只是倒个手的问题,很快就会还你的。 嘿,你给我算账倒算得清啊!你呢?你每个月工资收入也两千好几,现在学校的人外快又那么多,你一个月总起来还不弄个三千多?你老婆工资比我老婆也不少啊。咱俩家哪个收入高?差球不多嘛!再说,我前两年刚刚换了房子,连买带装修花了十来万,我供孩子上学都供到大三了,你家安鑫才小学六年级,我花了多少钱?你花了多少钱?你应该比我富,我跟你借钱还差不多!夏能仁居高临下侃侃而谈,在气势上先压住了安仲熙。 哎呀夏哥哥,你这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哪个人有毛还爱装秃子?我要是不困难,干嘛要跟你开口?腆着脸跟人借钱这滋味不好受,要不是咱哥俩关系瓷实,我哪儿能跟你开口借钱?我的情况不是特殊嘛。我跟你借钱的事情,劳驾哥哥不要告诉你弟妹。 看看看,我就说嘛,你们家的小日子滋润着呢,怎么会缺钱呢?原来你又是背着弟妹胡日鬼呢,拿着人民的币不知道去填啥黑窟窿呢。你老实说,你借钱干啥用呢?你的用途要是正当,哥哥怎么能不帮你呢?你说。 哎呀哥哥,你咋是个这!兄弟借钱,肯定不是拿去赌拿去嫖,更不会去贩卖毒品、当军火商,你非要我给你说清楚,这不是等于非要让我脱下裤子亮出黑尻子吗?你尊重一点别人的隐私权好不好? 在哥哥面前,你还有个屁隐私权!你不说?你不说我替你说。是不是又把钱花到你那个老情人身上去了? 哥哥厉害呀,啥事都瞒不过你的眼睛。安仲熙脸上笑掩饰不住内心的尴尬:实话给你说吧,我帮扈婉璇办事——为他儿子文理科分班挑一个好班的事情——请客吃饭花的钱没地方报销去,就欠下公款了,需要赶紧还上。 哎哎哎,兄弟,这里头问题多了!你先甭急,听哥哥给你分析分析。首先有一个大是大非问题,为扈婉璇儿子分班的事情请客吃饭,无论花多少钱,掏钱的都应该是这孩子的爹娘。据我知道,那个儿子名叫史峰,人家姓史是因为扈婉璇老公名叫史新强。既然这样你上的哪门子火,着的哪门子急?你在学校工作,给他们联系找人,起个牵线搭桥的作用,这是应该的,至于请客花银子,再怎么说也轮不到你呀!除非你跟这孩子有特殊关系,比如是你的私生子啥的。 哎,哥哥,怎么说着说着就开始胡说了? 不是我胡说,是你做的这事情让人不得不这样想,这样说。我先别打断我,我还没分析完呢。第二,请客的时候是不是史新强压根儿就没去,是你取代了人家孩子他爸爸的位置?嘴不犟了吧?按常理推断,假如史新强去了,这顿饭钱他肯定会自觉地抢着买单。要不然,一个男子汉大丈夫的自尊往哪儿放?史新强之所以没去,肯定是扈婉璇安排的不让他去;扈婉璇不让他去,就说明对你的信任和依靠是超乎寻常的;也有一种可能就是,扈婉璇居心要让你来负担这一顿饭钱,这恰恰从另外一个方面再一次证明了你跟扈婉璇关系的非同一般,也证明了史峰很有可能跟你有某种重要的联系,或者干脆就是你弄出来的亲儿子…… 打住打住打住!哥哥你咋这样呢?一套一套的,你好赖给兄弟留点儿面子成不成? 你还甭不让我说。第三,你好赖也是一家中学的总务主任呢,一顿饭钱想方设法倒腾一下,还需要你自己掏腰包?你们校长书记副校长他们都不搞公款吃喝?他们搞公款吃喝结帐付钱都不用你这总务主任去办手续?跟上搭个车不就完了!要是太多一次弄不完,分成两次三次也就处理掉了嘛。你是真的心眼不开窍,还是跟哥哥在这儿装? 哎呀,夏哥哥,着你又说错了。一个是学校财经制度越来越完善了,花每一分钱都要经得起上级层层检查、审计,签字是校长一支笔,我这总务主任那里能假公济私搭顺风车?再说,在学校干总务工作,要是钱财问题上不能严以律己,时间长了,我还能混得下去吗? 哟嗬,没看出来,我这兄弟还真是一尘不染两袖清风,评选个优秀共产党员应该没有问题。既然这样,那你没钱花活该! 优秀共产党员倒是没评过,但连续当了好几年优秀教育工作者呢。安仲熙不无得意。哎,哥哥,你甭给我打太极拳,把正经事情扯来扯去都不知道扯哪儿去了。你干脆点儿,到底借不借给我钱。再说别的都没用。 这样给你说吧,兄弟,我还真不能借给你钱。你还真说得对,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你知道吧,你嫂子有个表姐——从小寄养在她家、跟她像亲姊妹的那个,在省城上班呢——最近查出来得了白血病,要换骨髓呢。家里的钱都让我老婆支援她家亲戚了。这也没办法,人家得的是绝症,又是关系很亲近的人,不帮也不行啊!夏能仁说。 哦,真的?安仲熙忽然一下从兴奋状态跌入了冰窖里。 当然是真的啦。哥哥你骗你? 哦。那就算了。 从三角花园走的时候,夏能仁假意要付了啤酒钱,安仲熙赶紧给拦住了:哪儿能让哥哥掏酒钱呢?我找你办事呢,我请你是应该的,应该的。 你看你看,你这个茄子,跟哥哥还这么客气!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夏能仁一脸奸笑,心里很得意自己的智商远远高于安仲熙。安仲熙付了啤酒钱,腰包基本上空空如也了。 回家的路上,安仲熙忽然就反应过来了:夏能仁老婆冯雪宜在省城的那个表姐夫是个做生意的大款,包二奶买别墅的,夏能仁都曾经跟他谝过。那样一个人,至于给老婆治不起病吗?显然,夏能仁凭借一番假话,又把我安仲熙给涮了!安仲熙还想起当年他父亲在世的时候是如何照顾“干儿子”夏能仁的,那简直是不遗余力!现在老爹不在了,夏能仁基本上不念旧情,没有任何要报答安家的表示。即使在平日的交往中,兄弟们在一起吃吃喝喝,夏能仁也是锱铢必较,只能占便宜不能吃亏。想到这里,安仲熙忽然就十分丧气,有一种被戏弄,被欺骗的感觉。你夏能仁竟然不愿意帮我,你问这问那干什么?把我的黑尻子全亮出来,把我弄得没有一丝丝尊严,你最后还是铁公鸡一毛不拔!夏哥哥,你太不够意思啊!安仲熙想。 第09章 离开三角花园,跟安仲熙灰黯的心境截然不同,夏能仁满肚子的高兴和得意。安茄子呀安茄子,就你那脑子,还想在我夏能仁头上讨到便宜?本人略施小计,你就找不着北了!但是回到家里,夏能仁的老婆冯雪宜兜头给他浇了一盆凉水。 原来,冯雪宜透过自己的管道了解到,市上组织部门到夏能仁所在局考察后备干部,就哪些人能够进入培养提拔县级干部的范畴进行民意测验,结果是夏能仁群众基础很差,后来幸亏局领导班子、尤其是姚天啸局长给他说了好话,才勉强进入了“处级后备干部人才库”。 我告诉你老夏,最终的结果是你虽然“入了库”,但提拔的希望很渺茫。冯雪宜说。 老婆,你还能得很!啥事都知道啊?你先说说你这消息来源可靠不可靠?夏能仁听了老婆的话脑袋有些发懵,但他似乎不愿意面对这样的现实。 人大陈(副)主任从市委组织部打听到的消息——他侄子在组织部干部科当科长呢——你说可靠不可靠?冯雪宜撇撇嘴。 哎,老婆,你咋又去找陈正堃了?该不是旧情萌发了吧?这种人咱躲开就是了,你干嘛还上赶着去巴结去靠近?夏能仁一听说消息的来源就是以前曾经觊觎过他老婆的人大副主任,心里难免泛起一股醋意。 那还不是为了你?你把人家陈(副)主任想成什么人了?人家那么大的个领导想找个女人还不容易?你以为你老婆倾国倾城闭月羞花?就我这样的半老徐娘白送给人家,陈(副)主任还不见得能要呢! 得啦得啦,你还是不要送。那怕半老徐娘,那也是咱家的宝贵财富。咱不能把小羊羔送到大灰狼嘴里去,那还有个好?你以为陈正堃就不是色狼?现在的男人只要还有性功能,哪个会拒绝女人?即使女人不年轻不漂亮也来者不拒,有聊胜无啊!即使性功能不行了,能占便宜能吃豆腐也是好事啊。 夏能仁,你太恶心啦!你说的这些还是人话吗?你遭践别的男人我不管,你把自家老婆也这么遭践,你还算个男人吗? 反正,你以后少跟那个陈副主任再来往。你要是跟他扯不清,我在你跟前肯定也没好话。我总不能脑袋上顶个绿莹莹的帽子,自己还乐呵得不行,我是二傻子呀? 夏能仁,你这嘴巴真该打扫打扫卫生。每天多刷几次牙,买不起牙膏了找我。就是戴上绿帽子,那也是你自找的,跟我没关系。没见过这种人,明明啥事没有,非说自己脑袋上泛绿光。什么人啊你!好像我关心一下你的仕途进退还错了?好像你的事情我不该关心似的? 哪里哪里,你是我老婆,关心我的事情很正常,不过你去找陈正堃我心里不舒服也很正常嘛。其实我是跟你开玩笑呢。不过老婆,干部提拔恐怕还是领导说了算,民主测评、群众推荐,还不是走个过程?让陈正堃一说,好像民主推荐得票率不高就过不了关,我不照样过去了嘛。 你先别得意。陈(副)主任说了,现在组织干部工作的规章制度、运作程序都越来越完善了,群众不认可的人不能提拔任用。他让我提醒你,一定要跟本单位、本部门的群众搞好关系,要不然将来真有提拔的机会了,恐怕你还会错过。这一次你真是侥幸过关呢。人家陈(副)主任真心为你好,你可不能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哎呀,冯雪宜,你咋一句一个陈主任?我还就不信,咱啥都要听他的?离了他我们还不活人了?再说啦,我能不能提拔成县处级干部,也就是这一、两年的光景了,提了就提了,不提就没戏了,哪里还顾得上将来不将来?我总不能一个一个去磕头求饶,让人家都来推荐我?和所有的人搞好关系是不可能的,临时抱佛脚也不见得就能起作用。还“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谁知道他姓陈的是不是好人?谁知道他究竟是对你冯雪宜感兴趣还是真对我夏能仁好? 得啦得啦!你爱听不听,你的事情我以后还懒得管呢!冯雪宜最终噘着嘴做晚饭去了,在厨房里头把锅碗瓢盆弄出很大声响。 夏能仁在冯雪宜面前嘴硬了半天,过后仔细一琢磨,又觉得老婆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夏能仁想,以后在单位上还是要好好联系群众,起码这段时间一定要把人缘关系弄好。 有一天,夏能仁凌晨三点醒过来就再也睡不着了,他精心算了一笔帐:本局从局长副局长到科长副科长,再到一般工作人员,连毛带皮不过30来号人,假如分别请这些人都去吃一顿饭,预计花销也超不过两千元;假如这些人都因为吃了一顿饭能记住我夏能仁的好处,假如都因为“吃了人嘴短”能在不久的将来给我说几句好话或者投我一票,那我在本单位的人缘、群众关系、群众评价不就好了吗?假如因为群众的评价、推荐效果好,我夏能仁很快就当上了处级干部,而处级干部光工资表上一年就要比科级干部多拿一万多两万块钱!这样看来,请大家吃一顿饭很有必要,这样做不仅仅是感情投资,而且也是回报率很高的金融性投资。既然是赚钱的买卖,那么何乐而不为呢? 夏能仁做了精心的计划安排,决定分3次召集本局所有的领导同事分别都去搞一次餐饮活动,用以润滑感情,也算搞隐性投资。 第一次餐饮活动,夏能仁计划先请他领导下的科室全体同仁,以及姚天啸局长和两位副局长,还有姚天啸之前的老局长——现任正处级“调研员”,仍然算局领导班子成员。在招呼本科室同事之前,夏能仁先去请领导。 姚局,我有个想法给您汇报一下。进了姚天啸办公室,夏能仁照例弄出一副恭谦的笑脸。 你说。姚天啸面无表情,也没有给夏能仁让座。 是这样,姚局,明天是周末,我们科室的同事们要在一起活动活动,也就是吃顿饭,想请局里的领导一起去。 吃饭?有个啥由头没有?凭啥请局领导?姚天啸问。 嘿嘿,也没有啥由头,就是科室的同志在一起聚一聚,增进感情,增加凝聚力罢了。完全没有任何功利性目的或者别的猫腻,邀请您和其他领导,是想给领导创造个与民同乐的机会。您放心去就是了。 哎,老夏,你越是这样说,我还越不放心。你先说说,吃饭的钱从哪里出? 嘿嘿,这个不用领导担心,也绝不会花公家的钱。啊呀,明说了吧,就是我,想自己花钱请科室的同仁和局里各位领导。 哎老夏,谁不知道你是咱局里有名的铁公鸡,啥时候变得这么大方了?我琢磨你恐怕还是有猫腻。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我可以发誓姚局!夏能仁听局长说他是“有名的铁公鸡”,窘迫得满脸涨红,口气也有点儿急了:科室的同事平常都很支持我的工作,我请大家一顿该不是错误吧?请领导就更理所当然了,没有你们的英明领导和有力支持,下面的科室工作任务如何能顺利完成?姚局我也知道您刚才的话是批评我呢,我平常就是觉得上下级之间、同事之间没有必要吃吃喝喝,所以,所以也基本上没有宴请过领导。我现在改正错误还不行吗?姚局您一定要给我这个面子。 谁批评你啦?老夏你刚才说上下级之间、同事之间没有必要吃吃喝喝,这是对的。我总体上还是反对你搞这种活动。当然啦,你们科室的同志自己组织点儿餐饮活动,完全自费,那谁也无权干涉。 姚局您说对了。我们这次的活动就是一种完全民间、完全自费的活动。请领导也不要有任何别的想法,请您和其他局领导就是为了气氛更好。您去了,科室的同志一定会很高兴。您要是不去,局里别的领导我也不好请了。夏能仁说。 那好吧,我去。只要明天再没有别的重要事情。姚天啸终于答应了。 夏能仁临出门时说:郝萍肯定也去呢。 本局的一把手答应出席夏能仁的宴请,别的人就好办了。到了其他领导那里,夏能仁就说:姚局已经答应我了,领导您也给个面子吧。被请的领导就说:只要姚局去,我就去。当夏能仁向他所在科室的全体同仁宣布“明日有周末活动,本科长自费请大家好好撮一顿”时,竟然引来一片欢呼。科室资历深些的几个人就说,夏科长掏腰包请我们吃饭,这可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难得难得!于是一帮人大呼小叫,都说要好好把“科座”给宰一下。 这顿饭吃得很不错,气氛十分融洽。主要是因为被请的人都觉得没有思想压力,觉得这顿饭属于“不吃白不吃,吃了也白吃”的类别,不像以往吃请总是会被请人的人给你加上有形无形的任务,吃过之后就要考虑怎样才能给人办事,怎样才能不负人之托,那样的饭好吃难消化。开始的时候,夏能仁跑前跑后张罗,总想让几位领导从心理到身体都感到舒服,于是就把点菜的任务交由姓田的副科长全权代理。尽管夏能仁反复交代说“点好一些,不要给我省钱”,但田副科长还是搞了一桌荤素搭配、丰俭相宜、不名贵但很实惠的菜。看过菜单,夏能仁暗暗地长出了一口气。 夏能仁精心挑选的这家酒店就餐环境不错。宽敞阔大的包间装修考究,古香古色很有文化气息。很大的圆桌能容纳十五、六个人,只来了十三个人于是坐下显得更加舒适宽敞。空调、电视、音响设备一应俱全,餐桌之外还有沙发茶几,一个小平台上甚至还放置着全自动洗牌的麻将桌。因为郝萍女士出席,而且她不卑不亢偶尔还给姚天啸局长一个淡淡的但却很妩媚的微笑,所以姚局情绪就很高。姚局情绪高满桌子的人情绪就都很高。夏能仁领导的科室除了郝萍,还有四、五个年轻和相对年轻的女同胞,长相都不错,参加集体餐饮一个个都把自己倒饬得很有品位。男女比例大致平衡,也是席间气氛活跃的一个重要的先决条件。尽管近年来n市酗酒之风已经淡化了再淡化,烈性白酒的重要性已经逐步让位给简单绿色的啤酒和时髦健康的葡萄酒,但用酒来制造和调节气氛的传统并没有被削弱。因为有了接近半数的女同胞参与,所以酒令也五花八门。男人们放弃了“划大拳”,和女人们玩什么“小蜜蜂嗡嗡嗡”、石头剪刀布、英雄美女和狗熊以及传统的“老虎杠子”、猜小拳比大小等等。赢了的乐不可支,把逼输者饮酒当成最大的乐趣;输了的千方百计赖拳赖酒,能赖掉不喝也像赢了一般高兴。 夏能仁,你这铁公鸡终于舍得拔毛了。酒酣的时候,本科室同仁纷纷向作东的“科座”敬酒致谢,一位姓裘的副局长却调侃夏能仁。 小裘,你看你,人家小夏请大家吃饭,这就是铁公鸡愿意拔毛的具体行动嘛。人家进步了,你应该鼓励才是!姚天啸你说对不对?前任老局长、现任调研员说。老人家故意摆出居高临下的姿态,以强调自己老领导、太上皇的地位。 说是说,借这个机会,借老夏的酒,我提议,咱们大家共同敬老局长一杯。祝老局长身体健康永远年轻,心情愉快家庭幸福!来,大家一起干。姚局长站起身来提议说。 姚天啸既表现出对老领导、老同志的尊重,又用“身体健康永远年轻”的祝词强调了老调研员的不健康和不年轻,也是一种柔中有刚的回击与报复。他对老同志居高临下直呼其名的做法心里还是有一丝不快。 我再提议一杯酒。大家共同举杯,感谢老夏破费,让我们大家高兴。来来来,干杯!姚天啸这样祝酒解除了夏能仁因为被说成铁公鸡的窘迫,他心里难免就有些敬佩和感激姚局。心想,姚天啸为人就是棋高一着啊。 饭吃得高兴,酒足饭饱之后大家意犹未尽。女同志中最年长、被年轻些的称为“孙姐”的女同事提出要大家换个地方去k歌。 aa制也行嘛。让姚局长和局领导们继续与民同乐嘛。孙姐说。 在这儿唱就可以啊。这里的音响设备还可以,以前我跟朋友在这里唱过。咱还可以继续喝酒,想喝的喝,想唱的唱,想打扑克打麻将也行嘛。大家尽兴,尽兴。夏能仁说。他在心里琢磨要是去了高档些的ktv量贩,花钱就太厉害了。既然是我夏能仁请客,怎么好意思让大家aa制呢,尤其是不能让领导掏腰包。他也暗自抱怨这位孙姐多事,就跟没长脑子似的。 夏科,这里唱歌不行,没有气氛。这就是个吃饭的地方嘛。要我说,咱还是去“幸福时光”吧。难得大家这么高兴,难得领导们都在。你说呢?田副科长对夏能仁说。 对对对,你说的也对。田副科一说,夏能仁不好再反驳,否则会让领导和同事们又想起“铁公鸡”这个词汇。于是他又一脸恭谦的笑意,向姚天啸请示:姚局,您看呢? 还要去吗?姚天啸这话分明是想去的意思。今天,包括郝萍在内的几位女同志给足了姚局长面子,姚天啸心情格外的好。 去去去,一定要让领导尽兴,让大家尽兴。夏能仁赶紧说。 那就去“幸福时光”吧。姚天啸一锤定音。 夏科请吃饭了,唱歌的消费包在我身上。田副科长说。 不行不行,今天一切费用都是我的。田儿你不能跟我抢。夏能仁说。 “幸福时光”是n市消费者口碑最好的ktv,收费也不低。这次活动餐饮加娱乐,夏能仁一共花了1600多块钱。幸亏郝萍找了个机会单独问他带的钱够不够,并且把她身上的800块钱塞给了夏能仁,夏能仁才没有当众露怯。 一直到夜深,夏能仁满脸堆笑把各位领导和同事们送走了,他才感觉十分心疼。这么多的钱让众人打了水漂啊!原先设计好的宴请本局别的科室同事,还要不要继续搞?他心里有点儿犯嘀咕。 不行,还是要想个什么办法,看能不能把请客的开销转嫁出去。办法也不是没有。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夏能仁想。 第10章 贾潇觉得应该正儿八经写一部小说了。这两年因为玩女人玩得痴迷,玩得过分,玩得纠缠不清,玩得筋疲力尽,所以基本上没有写出什么像样的东西。作家需要社会影响力,假如长时间不出作品,人们就会把你遗忘。没有了对社会公众的影响力,作家的头衔一钱不值,骗小妞都不灵。那么该写点儿啥内容呢?以什么东西为题材呢?前两年,所谓反腐败小说、官场小说风行一时。这类作品之所以引起广泛共鸣,是因为老百姓仇恨贪官污吏,对于小说里面正义战胜邪恶、腐败分子被绳之以法感到解气,可是小说毕竟是小说,真正对于惩治腐败、激浊扬清,小说又能起多大作用呢?现在连读者都厌倦了。都市言情类的小说也容易畅销,容易赚钱,原因是现在的城市人口中过分悠闲、无所事事、精神空虚的“小资”阶层人数众多,他们都抢着掏腰包,何愁此类书籍不能畅销?但是仔细想想,都市言情类小说也不大好玩了。但凡第三者插足、婚姻家庭裂变、男人包二奶、富婆养小白脸等等等等热门题材早都被人写滥了,再想弄出花样来,弄出新鲜感来,简直比登天还难! 想来想去,贾潇忽然就想到了身边好友安仲熙。感觉上这个“安茄子”还真有许多和常人不一样的地方,以前之所以没有想到他,那是因为“灯下黑”,太熟识的人反倒难以引起注意。静下心来仔细想一想,“安茄子”那种小人物的勤谨小心和“无事忙”,那种不甘庸庸碌碌而又注定必须庸庸碌碌,那种外表上的高度敏感与自尊和骨子里严重的自卑有机统一,那种挂在脸上的嘻嘻哈哈很随和很不在乎和心里头也悲伤也难受甚至血流不止,其实都是很有意思的!假如把他身上那些深层次的东西挖掘出来了,表现出来了,那肯定是一部好小说!发生在安仲熙身上的故事也和别人的不一样,一个最明显的例子就是别的男人花心都去找更年轻的、更漂亮的女人,都去“包二奶”甚至“包三奶”,但他却对一位大他几岁的老情人忠贞不渝,坚持数十年初衷不改,他这种“包大奶”的行径简直是“奇哉怪哉楸树上长了根蒜苔”!你还别说,从“安茄子”身上好好挖掘挖掘,再进行一番艺术加工,说不定还真能弄出一部好小说来!这是不是也算另辟蹊径,也算雷同中的出新…… 再见到安仲熙的时候,贾潇就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看着他。 贾痞,你老盯着我看啥呢?没见过咋的?我知道你平常看女人就这么看呢,恨不得把人家的脸上看出个洞洞来。今儿看我怎么也这样?我又不是女人!你这狗日的。在三角花园啤酒摊上,安仲熙让贾潇盯看得浑身不自在,就笑骂道。 嗯,你不一样。安茄子你真的不一样。你别看你穿着衣服,我能把你看穿了,看透了,看到五脏六腑里去。你信不信?贾潇一本正经说。 你就吹吧你。安仲熙让贾潇审视的目光和高深莫测的语气又弄得不自信了。 虽然看透了,但还是弄不明白。我能看出你安茄子心是红的,肝子是紫的,肠子是曲里拐弯的,但是看不出你为啥就跟别人有那么大的区别呢?贾潇继续他的高深莫测。 你说的是屁话!谁的心不是红的,肝不是紫的,肠子不是弯弯曲曲的?你装什么装! 所以,光靠看——不是看,是透视。我这眼睛跟x光一样——光靠透视还不行,我还必须听你说。哎,安茄子,咱说正经的,我采访采访你怎么样? 你采访个球!你又不是记者,我也不是新闻人物。你想把我当小说的模特?没门儿!人家那些人体模特光着屁股让人照相、让人画,能挣不少钱呢。我总不能白白让你采访吧? 啧、啧、啧,安茄子真成财迷了。我又不让你光屁股——我会透视,用得着你光屁股吗——再说你也不是模特。我就是找模特,也不会找你这样的,个子又矮,脸蛋还长成茄子模样!写小说还需要模特吗?我编就是了。再说啦,你好好想想,你有啥特殊的地方?你有多少值得写的地方?你以为你是富矿啊?你是贫瘠的荒漠戈壁,你狗屁都不是!贾潇故意贬低安仲熙,也是一种欲擒故纵的手法。 行,你采访吧。我看你能从我身上“采”出镍矿来,“访”出绫罗绸缎来!不过,喝完啤酒你得请我吃饭。火锅不行,天太热,要吃海鲜,东海渔村的干活儿。 好好好,行行行。这个安茄子,还学会宰人了。 不宰你我宰谁去?不宰白不宰。 好,咱开始吧。很简单,你就给我讲讲你跟你另一个“孩儿他妈”的故事——就是你那个老情人扈婉璇。从头讲起,尤其要细节。细到什么程度呢?就跟脱了裤子一样,细得能看清每一根毛。 我操!作家真是流氓,三句话不离本行。 这是比喻的说法。你懂不懂啊?言归正传,你说就是了,我要拿本子记录呢。 你拿本子我就不说了! 嘁,你还以为我真拿本子呢?我哪儿来的本子!我用脑子就够了。快说快说。 嗯哼!那我就说啦。安仲熙清清嗓子,故意拿腔拿调。扈婉璇嘛,严格说来,那也是你嫂子。安仲熙比贾潇大三个月,所以有时候就以哥哥自居。 野嫂子。贾潇很简练地点评。 野嫂子也是嫂子。二十年前,我俩在一个单位——她也在我们学校搞收发、打铃儿。在一个单位,就认识了。认识了,就怎么样呢?就好了,慢慢就好了。好了,就是好了。 你拿腔拿调听得我想拉稀呢,奶奶的!说具体些,详细些。怎么认识的,要过程;你跟她怎么个好法,要细节。安茄子你不许投机取巧。 在一个单位每天能见面,工作上有接触,就认识了。至于怎么个好法,你又不是傻子,男人女人还能怎么好?好到床上去了呗。 后来呢? 后来咋啦?后来就一直好嘛。 你狡猾狡猾的!那我问你,怎么就好出个儿子来了?扈婉璇家的那个儿子——名叫史峰——是不是你亲生的? 哎,兄弟,这可不能胡说。影响安定团结呢。再说,那孩子到底是谁的,连我也搞不清楚呢。百分之八十是扈婉璇他老公的嘛。 呵呵,总算说出来点儿实话!还有那剩下的百分之二十是你的,对不对? 我不知道。查无实据,包公在世也弄不清楚。 还是你不想弄清楚。你咋不去做个dna鉴定呢? 我有病啊?人家好端端的儿子我去做什么dna?找打呀?看来不是我有病,是贾痞你有病。 话题再深入下去,安仲熙就啥也不说了,弄得贾潇无计可施。到最后,贾潇觉得安茄子并不简单,打开这个堡垒还需要花大气力。 贾潇觉得请这兄弟吃海鲜,钱花得有点儿冤。 贾潇还是不死心。贾潇觉得安仲熙怎么说也是过从甚密的朋友,连他的故事都弄不清楚,我贾潇还当什么作家呢?我还就不信你安茄子就是铁板一块,就是个顽固堡垒,还劈不开攻不破了?奶奶的我还就不信这个邪!过了两天,又是在三角花园纳凉喝啤酒,贾潇就从夏能仁嘴里听说了安仲熙缺钱花,又在向朋友告借,于是他又觉得撬开安仲熙的嘴还是有一丝希望的。 贾潇又邀请安仲熙纳凉饮酒,仍在三角花园。 安仲熙坐到啤酒摊上就皱着眉,一句话也不说,只顾埋头喝酒。贾潇忽然就笑了。 安茄子,不带这样的。好像啤酒不要钱似的。今天你买单,啊。 我买单?我买个屌!我都穷得尿血呢。安仲熙一仰脖子又灌进去一满杯啤酒。 啊呀,你尿血呢?那跟穷不穷没关系,那是你的泌尿生殖系统有毛病了,赶紧去看医生,那些玩意儿重要呢,对一个男人来说。千万不敢把你的啥宝贝给烂掉了。贾潇肆意戏谑安仲熙。 贾痞你是一张什么破嘴?这么说你哥我?你整天价像一头叫驴,到处乱搞女人,那玩意儿要烂,也肯定是你的先烂。安仲熙反击贾潇说。 这个安茄子,不知好歹。你不是说你尿血呢嘛!好啦好啦,不说了,你能不能告诉我一下,你干嘛又穷得尿血了?你又不是工资低,你又不是负担重,也没有天灾人祸,怎么就穷了?怎么就尿血了?遭劫了?存折银行卡让小偷摸去了?真被摸去了赶紧挂失也不至于把钱丢了呀? 哎呀,都不是。贾痞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钱都让甘文秀控制住了,自己不能随便花嘛。 哦,哦,我还真忘了。茄子兄是n市排名第一的“妻管严”嘛。不过话说回来,你正当的花钱,老婆能不让你花?我看你老婆厉害是厉害些,但还不是不讲理嘛。 唉,一言难尽!喝酒喝酒,一醉方休,喝死拉倒。安仲熙端起酒杯朝贾潇比划了一下,又仰起脖子干了。 哈哈哈哈哈哈……还真是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呢!平常朋友们在一起,你安茄子也算是个人物呢,仗义,热心肠,在单位你也混得不错,该不至于为了一点小钱把你就愁成这样子了?不过我还是要说你,你安茄子把我贾潇没当成铁哥们儿!你能跟夏哥哥开口借钱,怎么就不能跟我贾潇说一声呢?奶奶的! 唉!我欠你的钱没有还,再开口不好意思嘛。你再甭提夏哥哥,我烦他。本来咱都是哥们儿,我不该说他,我这阵儿借着酒劲,还是要说他,就说给你听。再怎么说,你贾痞跟我也是多年的哥们儿,铁哥们儿!贾痞你说说,我安仲熙是不是不讲信用的人?我是不是赖帐不还的人?我就是遇到点儿事情,不好跟老婆说,借一点儿小钱倒倒手而已,咋的啦,就不行?你老夏比我有钱,就看不起我?你不借给我钱也行,还一杆子把我支到联合国去了!说他老婆的表姐得白血病了,得绝症了。他老婆是有那么个表姐,可人家老公腰缠万贯,是大款,是大老板,要他那几个钱?哄人也要把人哄瞌睡呢嘛!他以为我安仲熙就是傻子,就是“一块钱俩五毛钱不卖”那样的傻子? 哎,哎,哎,打住。老夏跟你我可是多年的好兄弟,你嘴下留情。别灌点儿马尿嘴上就没把门儿的了。咱不说他,咱说你的事。我借给你钱怎么样?给我点儿面子怎么样? 真的? 可不是真的咋啦?好像我贾潇以前骗过你似的。 好兄弟,你可救了我啦!来来来,哥敬你一杯。满上满上,我先干为敬……来,你也干了。干……贾痞,说是说,你可算帮了我的大忙了。你比夏哥哥要好一百倍! 好啦好啦,借钱的事情再不说了,这阵儿好好喝酒。明天你告诉我需要多少,我给你就是了。要么我干脆给你一张卡,告诉你密码,需要多少你尽管到银行去刷卡就行了。 贾潇发现啤酒摊的摊主不止一个人,其中有一位留披肩发、长相也差强人意的姑娘基本上没事干,是帮父亲和姐姐照看生意的,但对于生意来说她又似乎可有可无。于是贾潇即兴发挥他善于接近女人的特长,就把那披肩发姑娘邀来陪他和安仲熙“斗地主”,一起喝酒。闲聊当中,那姑娘说出自己是一位文学爱好者,听安仲熙说眼前这位贾哥哥竟然是知名作家,一下子简直有些呆了傻了。贾潇答应再来喝酒的时候给这姑娘签名赠书,姑娘满脸受宠若惊的样子,也让贾潇看得很开心。他心里暗想,啥时候约这姑娘一起玩玩…… 喝到半醉,披肩发姑娘被她的父亲喊去干活儿,贾潇就又启发安仲熙说:讲讲,讲讲你和我那位业余“大嫂子”,也就是你另一个孩儿他娘扈婉璇的故事。 你又来了!你要把扈婉璇喊作“大嫂子”倒也行,不过不能说成是我的“孩儿他娘”。这是一个原则问题,大是大非问题。安仲熙指着贾潇的鼻子。他的确有几分醉。 球!既然都承认是“大嫂子”,索性连“孩儿他娘”一起承认了不就得啦?咱先不管到底是不是“孩儿他娘”,你先给我讲讲你跟扈婉璇的感情历程。 我凭啥给你讲?讲完了你把我写到小说里?把我的隐私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我才不干那傻事儿呢。 我用不着写你,小说主要靠虚构。再说写你又咋的啦?又不是照搬照抄,脑袋看起来像你,身子就说不定是谁的了。我还经常把我自己写到小说里去呢,那怕啥? 反正我不告诉你。 你这个家伙!我又不是非要知道你的隐私,你不好说的过程和细节就不用说了,能说的说给我听听还不行吗?奶奶的不够朋友,你不给我说,我也不给你借钱了。没钱去巴结讨好我那“大嫂子”,你不就惨了? 嗨,还真让你说对了,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呢。跟你借钱,我就英雄气短,惹不起你啊。罢罢罢,我就给你说说吧,权当拿隐私换钱花吧,他奶奶的我还以为你比夏能仁够朋友,原来你也有所图啊? 贾潇未置可否,静静等待安仲熙的下文。他比安仲熙清醒。 怎么说呢?那时候不是年轻嘛,年轻就没有经验,年轻也容易荒唐,一荒唐就难免犯些错误。安仲熙进入回忆状态,脸上的表情多少有点“忆往事峥嵘岁月稠”的意思。 你犯了什么错误?你是说,你跟扈婉璇一开始就是个错误?贾潇觉得自己需要适时发问,进行一些启发和诱导。 可不是咋的。跟扈婉璇认识的时候,我其实已经跟甘文秀订婚了。那时候人们的观念没有现在这么开放,已经订婚了还跟别的女子亲近,那绝对是错误的。 明明知道是错误,你咋还跟扈婉璇胡粘,一下就粘到床上去了? 也不是一下就粘到床上去了,那也有个过程呢。不过一开始跟扈婉璇认识,那感觉就不一样。 怎么个不一样法?你是先跟甘文秀认识的,跟她感觉不好? 跟甘文秀不是感觉不好,而是根本就没感觉。先是我妈积极张罗,然后经人介绍,就认识了,就订婚了,但我的感觉始终好像是别人的事情一样,好像只是糊里糊涂走了一个过程。 那,认识了扈婉璇,感觉有啥不一样? 太不一样啦!这么说吧,跟扈婉璇在一起,你就觉得全身每一个细胞都是兴奋的,总有一种过电的感觉,就觉得自己是个男人。不,就觉得自己就像一头发情的种马,总有一种想扑上去的冲动…… 哈哈哈哈哈哈……你个狗日的安茄子,你厉害啊!像一头种马,这比喻好,十分好!奶奶的你去写小说得啦,语言一定比我的生动。 真的,就是那种感觉。我小时候在老家农村老看叫驴、公马配种,长大了总是觉得人在许多情况下跟动物一样。 哈哈哈哈哈哈……不一样不一样,叫驴、种马见个母的就往上冲,你不是见了有的女人有感觉,见了别的女人就没感觉嘛。 操!又让你把我糟蹋了一回。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我见了甘文秀确实没感觉,没冲动。 那你想没想,这俩女人有啥区别,为啥见了扈婉璇冲动,见了甘文秀没感觉?是扈婉璇比甘文秀长得漂亮,还是扈婉璇比甘文秀更会骚情? 说不清。许多人都在我跟前说扈婉璇长得还不如我老婆,还比我老婆大好几岁。她在我跟前好像也不骚情,总还端着个架子…… 哦,是你一见扈婉璇就想骚情,就想把人家给弄了? 对对对,你这话虽然丑,道理是对的。见了扈婉璇,就是我自己先把持不住。 什么样的女人能招惹男人,我也没把规律总结出来。不过有的女人就是怪,你见了她就总有冲动,而有的女人也长得眉清目秀,明眸皓齿,但就是叫人没有欲望。前一种女人恐怕就是所谓性感的女人。女人性感不仅仅在外表,更重要的是在骨子里。 操,你才是这方面的专家呢。安仲熙酒劲儿有些微的消退,他反过来调侃贾潇说。 我也不是专家,实践出真知嘛,本人喜欢搞女人你又不是不知道。 人家说作家个顶个都是流氓,我还不信。你狗日的让我不得不信。 哈哈哈哈哈哈……咱不管他流氓不流氓,就当是体验生活嘛。 你要小心,甭传染上艾滋病。 艾滋病不是想得就能得上的。我恐怕还没那福分。言归正传言归正传,我再问你一个问题,现在流行的观点都认为男女之间没有永恒的爱情,喜新厌旧是人的天性,一般婚姻都有所谓的“七年之痒”,可你对扈婉璇的热力数十年不见消退,这里头的秘密是什么? 这有个球秘密哩!扈婉璇是我真正从心里喜欢的第一个女人,从喜欢上她我就再没喜欢过别的女人。我认为爱情应该专一,人不能像畜生一样见个母的就往上扑。 刚才是你把自己比成种马,这阵儿又说人不能跟畜生一样,自相矛盾啊你? 我刚才是说人见了心爱的女人产生冲动,就跟种马一样,我又不是说人可以像种马一样见了所有的女人都冲动。是你不会听话,还说我自相矛盾。 照你这么说,你对扈婉璇数十年如一日,除了因为爱而产生生理上的冲动之外,也要靠对爱情的忠贞和坚守来维持? 对。 那我就不懂了,你对你老婆就不可以有责任?就不能凭借对婚姻家庭的忠贞和坚守来保持一种热情? 我对老婆,对婚姻家庭,也保持了忠贞和坚守,也尽心尽力了。只不过对甘文秀缺乏男人对女人的那种忠贞和坚守,因为我从一开始就从来没有把她当成我的女人。 错。你没有把甘文秀当成你的女人,你们儿子是谁制造出来的?难道甘文秀也让你戴绿帽子?还有,你跟甘文秀也是近二十年的夫妻,你不在床上给老婆尽义务?不按期“缴纳公粮”?如果说你也尽义务了,也“交公粮”了,那你是不是见了没感情,或者说没感觉的女人也往上扑?那你是不是也就成了畜生? 安仲熙做思索状:……嗯,这么说吧。我跟扈婉璇在一起,是心甘情愿扑上去的那种感觉,是人的感觉;跟甘文秀在一起,是被牵着缰绳硬拽上去的那种感觉,就像种马要给母驴配种生骡子,配种的人先弄一屁母马来诱惑它,然后硬牵着它上到母驴身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安茄子你逗死了!你简直是比喻的天才嘛。我懂了我懂了。奶奶的!你这几十年不容易啊,一会儿是人,一会儿是种马…… 你狗日的贾痞套我。我说点儿实话你还糟践我。 不敢不敢。咱哥俩今天探讨出水平来了。今儿咱俩说的话要是能有个录音机录下来,整理一下,原封不动写成文字,比任何一部小说都精彩呢。咱继续,继续。茄子我再问你,扈婉璇跟你相好二十年,人家也有家庭,她的家庭就没有因为她和你的关系产生过矛盾和危机?她男人就甘愿戴着你给制造的绿帽子?还有,你的家庭好像也是风平浪静的。这也不符合常理嘛,你和扈婉璇各自凭借什么力量来保持家庭稳定、在配偶和情人之间寻找平衡?你俩的经验总结出来,对全中国、全世界的人都有借鉴意义呢。 操,你他妈给我戴的这高帽子颜色也不正,把我弄成小丑了。反正今天豁出去了,我就给你说说看。扈婉璇那里,我看史新强也是真心喜欢她,所以人家相安无事。我有时候看到人家和和睦睦一家子,心里也酸溜溜的。不过我知道,扈婉璇是真心对我好,从本质上来讲她是我的女人而不是史新强的女人…… 从现象上来讲,她是史新强的女人而不是安茄子的女人!贾潇插话调侃。 至于我家这边,是我一直觉得跟扈婉璇好,对不起甘文秀,所以在家庭生活的方方方面都尽量让着她,尽量把她对付好。外人看起来我们也像一个安定团结的家庭,其实我跟甘文秀矛盾不断,没有办法从根本上调和。 嗯。这一点我能看得出来。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你这样在老婆和情人之间玩弄平衡,是不是也需要高超的技巧?玩了这么多少年,你累不累呀? 我的妈呀,兄弟,你这样问我,把我感动得都要哭了!你能这样问,对我就是一种关怀,人文关怀,作家的关怀。多少年了,有谁知道一个男人让老婆和情人夹在中间有多难,有多累呀!周围倒是不缺少看笑话,嘲笑我、戏弄我的人,可从来没有人问过我累不累!咋不累呢,都快累死我了! 说说看,怎么个累法? 在扈婉璇那里,我是心甘情愿无私奉献,再苦再累也不能说出来。说出来就对不起她,也对不起我自己。在甘文秀这里,我是本本分分该做啥做啥,再苦再累也不能说出来。说出来就不像个丈夫,更不像有了外遇还必须维持家庭稳定的丈夫。你说我累不累? 操,还挺复杂。不过安茄子,我刚才听出来一个细节,你说扈婉璇“那里”,甘文秀“这里”,是不是意味着你在内心深处还是认为你归根结底是甘文秀的丈夫,归根结底还是家庭比情人重要? 贾痞你太会抠字眼了。我没想那么多。 那你想过没想过减负?我的意思是说,要么你断绝跟情人的关系,不再在扈婉璇那里承担责任,那么你的累就会少了一半;要么你跟甘文秀离婚,再把扈婉璇的家庭也给它搅散了,然后你俩结婚,你也就不用再两头牵扯了,也就不会像现在这么累。 哼,谈何容易?首先扈婉璇的事情我不可能撒手不管…… 是因为她的儿子就是你的儿子?贾潇打断安仲熙插话说。 不完全是,也并非不是。离婚就更难了。我有什么理由要抛弃甘文秀?我凭什么离婚?再说,能要人命的社会舆论、单位上可能造成的不良影响,我都无法面对。还有,离了婚我跟谁过去呢?扈婉璇能离婚吗?或者说史新强能放了扈婉璇吗? 操!没办法?那你就累着吧,累死你!你安茄子就是一个唐·吉诃德,看上去无所畏惧,勇敢得可爱,但是你最终啥事情也做不成,只能把自己累死,只能给世人留下笑柄!他奶奶的,现在社会上流行包二奶,流行“家里红旗不倒,家外彩旗飘飘”,你倒好,养着个比你老婆年龄还大的情人,你这是“包大奶”啊,而且包得忠贞不渝,不遗余力…… 第11章 贾潇给了安仲熙一笔钱,缓解了他面临的个人财政困难。安仲熙认认真真给贾潇写了借条,签字画押,作为向朋友借钱的凭证。可是贾潇不在乎,当面就把那借条撕了,说:安茄子你不嫌麻烦?我以前借给你钱,也没见你打过借条嘛,这次干嘛要郑重其事的?给你的钱我从来不往心里记,拿了你这借条,说不定那天就让我弄丢了,别人拣去了敲诈你怎么办?即使你有了钱,爱还不还,我也不差那几个钱。有良心,你心里记着就行了。你这个狗日的。 安仲熙于是就有点儿小激动,心里觉得还是贾痞够朋友,比夏能仁要强一百倍。 为了在甘文秀那里能有所交代,最近一段时间安仲熙差点儿都要琢磨去犯错误,挪用点公款啥的,幸亏被贾潇给化解了危机,但欠别人的钱总是要偿还的呀,安仲熙还是需要琢磨赚钱的门路,琢磨在工资以外还能有另外的收入,而且越多越好。 啥能赚钱呢?前几年,安仲熙曾经当过一段时间十分热衷的“彩民”。他主要买的是本省的社会福利彩票,一开始每期买上三、五注,花销控制在10元之内,偶尔也能中个五等奖,甚至中过一回三等奖。所中的钱无非是再多买几注彩票。他这样做甘文秀也不反对,老婆跟他一样抱有幻想,指望着一不小心中个五百万大奖,一夜暴富,下半辈子就有好日子过了。有一段时间跟着别的“彩友”研究中奖号码的规律,似乎摸着一点门道,好几回选的号码都和大奖只差了一个号,擦肩而过,失之交臂。这种情况让人在失望的同时期望值陡增。为了增加中奖的几率,就不断加大投注的力度,买得很上瘾,但最终也没能中一次大奖。回过头来一算总帐,也把好几万块钱给社会福利事业做了贡献。总帐算过之后,甘文秀和安仲熙认真吵过一回架,说他是个败家子,“瓜x”。安仲熙也很懊恼,就反驳甘文秀说:你不是也想发大财?你不是也支持我买彩票吗?我是“瓜x”你是啥?从此以后彩票成了夫妇俩心上的一块疮疤,谁也不再提买彩票的事情了。 2006年,中国的股市经过了好几年熊市之后,忽然一下子“牛”气冲天。眼看着全国的股民都跟注射了兴奋剂似的,眼看着和尚、大学生和捡破烂的都去炒股,眼看着周围的人都疯了一样买股票、买基金,安仲熙就有些坐不住了。他一再动员甘文秀把家里的积蓄拿出来炒股买基金,说人家动手早的人投进去的钱翻了番的赚,再不赶紧动手那就是傻子。好不容易把甘文秀说得动心了,同意把积攒着准备买新楼房的3万块钱拿出来,让安仲熙去炒股。不料安仲熙刚刚一涉足股市,股市又进入了振荡期,股指忽涨忽跌,弄得他整天心惊肉跳,甘文秀还整天价跟在屁股后面叫喊:你要是把买房子的钱给我赔进去了,我跟你没完! 看来天上不会掉馅儿饼,想发财首先得有财运。有的人该发财了人民币哗哗地就来了,挡都挡不住,咱没有发财的运数,命里该吃球,走遍天尽头……好在股市虽然不稳,但大的走势仍然看好,赚钱只是迟早的事情。安仲熙对股市很无奈,但心里也还算平静。对他来说,更大的问题在于即使买股票赚钱了,那也得上交家庭财政,甘文秀不可能让丈夫有更多自由支配的钱。那么,因为帮助扈婉璇所欠别人的钱还是无法偿还。 还是要想办法弄点儿钱,还是要想办法建立一个“小金库”。要么就背着老婆借钱炒股,另外建个窝借鸡下蛋,赚了钱也不让老婆知道。唯有这样,以前的亏空才能补上。安仲熙想。不过现在的人都懂得把钱借给别人是傻瓜才干的事情,宁可不借钱把你得罪了,也别因为讨债把人得罪了,不借钱虽然得罪了人,但自家的钱还在;借给人钱然后再因为讨债得罪人,那是鸡飞蛋打的事情。何况安仲熙已经借了人不少钱,不知牛年马月才能给人还上,再要借钱谈何容易?要么贷款去炒股?那风险未免太大了。要是能弄来些公款,先拿去炒股,赚了钱立即把成本还清,自己得利息就行了,可是公款也不是轻易就敢染指的…… 没等到安仲熙的发财梦醒来,没等到安仲熙的小金库建立起来,他的情人扈婉璇那里又出事了,而且是大事。 扈婉璇被查出患了乳腺癌。 在n市,女人得乳腺癌司空见惯,几乎成了常见病。有人说,现在的女人只准生一个孩子,这不符合自然规律,所以女人就爱得乳腺、卵巢和子宫肿瘤;有人说,n市市区附近以镍钴铜为主产品的多金属共生矿有放射性污染,这是人得种种怪病的一个重要诱因;有人说,现在的人暴殄天物,声色犬马,行为放荡,不遵天理人伦,得种种怪病也是上天对人类的惩罚…… 扈婉璇数年前就老觉得rx房发胀,疼痛,检查以后有增生的块状物。医生说,要保持和谐的夫妻生活,要调节好心情不能生闷气,要按时服药控制病情,要定期复查防止发生意外变化。几年过去了,也没有什么事儿,慢慢地她自己也就放松警惕了。近期突然觉得胸乳部位有严重不适,扛不过去了才到医院检查,结果就被确诊为癌症。医生建议尽快手术。 安仲熙,我要死了。扈婉璇给安仲熙打电话说。她一边说一边抽泣。 你等着,我马上到医院来看你。安仲熙一下子就急了。前两天扈婉璇说过乳腺又有问题了,要去医院检查。 我这会儿不在医院,我在家。你快来吧,我真的要死了。呜呜……扈婉璇在电话里就哭出了声。 扈婉璇正处在得了大病、手术前的焦虑期。丈夫史新强劝她尽快住院,接受手术治疗,扈婉璇还是想再听听安仲熙的主意,或者说就是想先跟安仲熙好好倾诉一番。史新强被她赶着上班去了,儿子也到学校去了,她一个人在家等待安仲熙。 你怎么啦?吓唬我?我可胆小。安仲熙一进门,坐都没敢坐,站到对面打量着扈婉璇,急切地问。他看见扈婉璇脸色发黄,人有几分憔悴。 癌症。我得了癌症。癌症是绝症,要人命的。我活不成了安仲熙,我真的就要死了安仲熙。扈婉璇眼泪唰唰的,上来就紧紧拥抱了安仲熙,脑袋伏在他肩上,安仲熙能感觉到女人腹部因为抽泣而起伏。 没有那么严重吧?你先别哭了,给我说说医院检查的结果。安仲熙让扈婉璇伏在他身上认真哭了一阵儿,然后才开始交谈、劝解。他扶着扈婉璇,两人都在沙发上坐下。 乳腺癌。确诊了是乳腺癌。扈婉璇说。她哭红了的、失神的双眼看着安仲熙,是依赖、求助,多少还夹杂一点艾怨的眼神。 嗨,我当有多严重呢!你哭哭啼啼把我先要吓死了。没事没事,得乳腺疾病的女人多了,做个手术,再用些药,就好了。哪里来的死呀活呀的?你真是的!安仲熙故意作出一副轻松的样子,他是想先从心理上解救扈婉璇。他懂得癌症固然可怕,病人要是精神上先垮了更可怕。 你说得轻松。癌症!安仲熙你听清了是癌症,懂不懂啊你?不是一般的瘤子或者增生。癌细胞会扩散,癌细胞要是扩散了,什么样的医疗手段都没办法,我真的要死了,你还说得这么轻松。你黑心肠呀安仲熙! 不是不是。咱这儿的医院技术水平不行,也许还就误诊了呢。我的意思,咱赶紧再到省城去一趟,把病查清楚,然后再看怎样治。好人一般都不得癌症。 你是说我不算好人?安仲熙你怎么这样!扈婉璇撒娇一般用拳头捶击着安仲熙:咱市上的医院也算大医院,化验结果一般都不会错。我就是癌症,癌症! 一般不会错,还有“二般”呢。咱先去省城查清楚再说。咱再退一万步说,真的是乳腺癌,赶紧治就是了。没就不信一个乳腺的毛病还能把人咋的?我见得多了,没事儿,真的没事儿。 哼,病不在你身上,你当然说得轻松。谁都知道癌症是要死人的,我估计,误诊的可能性几乎没有。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不不不,现在我们倒是不怕万一,就怕一万。老天爷保佑,你也许就是那“万一”。我的意见,还是抓紧时间再到省城大医院去复查一下。 嗯。我听你的。扈婉璇想了想说,语气又让安仲熙感觉到巨大的磁性。 那,你今天准备准备,明天就上省城。或者干脆,今天晚上就坐火车走吧。让我陪你去? 哼,我让你陪我,你敢去吗?你不怕甘文秀把你吃了? 哎呀,那是平常,我不愿意招惹她,让着她。现在你有可能得了大病,我才不管那么多呢。只要你同意,我就陪你到省城看病去。她还能把我咋的?安仲熙说。他的口气里充满了英雄气概。 行啦,你能这样说我就心满意足了。省城不用你去。史新强是干嘛的?他就不该尽些当丈夫的责任?再说,你去了也不方便,别别扭扭的,我是该检查病,还是该调节你俩的关系? 人家史新强是你亲老公,关键时刻当然还是他了,我算个啥,啥也不是。安仲熙的话里不无醋意。 你看你!你犯不着吃醋。我心里的男人是哪个你应该清清楚楚。扈婉璇说着伸出手臂把安仲熙延揽到怀里,在他的唇上轻轻一吻。安仲熙没说话,但心里一下子感到温热。他也轻轻回吻了扈婉璇。 仲熙,我还是害怕。扈婉璇这女人是水做的,说着话眼泪又唰唰的,把安仲熙的衣服湿了一大片。 不怕不怕。安仲熙的安慰很无力。 大夫说,必须做手术。可我听人说,乳腺癌的手术把女人的胸就全切掉了。到时候,我连rx房都没有了,男不男女不女的,那还不如死了呢!扈婉璇说着又抽泣,又淌眼泪。 不会的,不会的。你肯定不是癌症,所以不用手术……安仲熙已经不知道还能怎样安慰扈婉璇,他其实不大会说谎话,编织美丽的谎言也不会。 反正,反正大夫要在我胸上做文章,我就死,我宁可死!扈婉璇很坚决地说。 不会的,不会的。安仲熙说。 正经事儿说完了,两人还在扈婉璇家里缠绵了半天。只是心情都不好,扈婉璇精神状态也不好,所以没有进行性爱的节目。 到省城大医院去,你要多带些钱。临走之前安仲熙说。 嗯。 你的钱够不够?要不行的话,我再给你弄些钱来。安仲熙这样说其实是习惯性的,不用从脑子里过。 得了大病,有多少钱也不够花。扈婉璇并没有正面回应安仲熙,而是自说自话。 我给你拿些钱,下午就给你。到时候我给你打电话。 嗯。 毫无疑问,安仲熙又遇到新的、有关人民币的问题。 第12章 上次请局领导和本科室同仁吃喝玩乐,夏能仁掏腰包掏得心痛,但事后仔细一想,觉得请客还是要继续,直到把全局所有的人都请完一遍。假如上级组织人事部门再来搞民主推荐、民意测验啥的,光本科室的人还不够啊,别的科室工作人员和本科室同仁的推荐票含金量是一样的啊,这玩意儿多多益善。比起长远利益来,继续请客确实是必不可少的投资,而投资就是为了回报甚至是高额回报,为了将来的回报,眼下就不能计较投资额的大小…… 夏能仁想好了,要继续在本局所有工作人员中间进行感情投资。 要请别的科室工作人员参与由夏能仁个人安排的餐饮娱乐活动,实际操作起来也并非很容易。兄弟科室的人不像本科室的同事因为有直接的工作关系,朝朝暮暮都在一起,相互请吃十分正常,也不像局领导,有上下级关系,作为下级偶尔请领导也属常理之中,而各个兄弟科室业务上相对独立,工作是铁路警察各管一段,作为不同科室的同事——哪怕你是科长——假如直通通说我夏能仁要请你们大家吃饭,别人肯定会以为你心怀鬼胎,图谋不轨,要么就是神经出了毛病!但这事情又不能不办,所以,究竟以什么理由什么名义请别的科室那些人,真还需要费一番心思。 想来想去,夏能仁认为还是不能以他个人的名义,那样太不自然,太突兀,会把别人吓跑的,看来只能以兄弟科室之间相互投桃报李的名义来安排宴请活动,自己作为科长可以作东可以抛头露面。即使是掏私人腰包,也要说成科室拿钱。这样做,就必须要让田副科长出面配合。 田儿,我想把兄弟科室的人都给请一顿,你看行不行?夏能仁跟田副科长商量。 你干嘛要请他们?公费还是自费?自费没有必要,要是公费你钱从哪儿来?田副科长觉得有些意外,也有些疑虑。 当然是自费啦。我个人请他们。 你个人请客?为啥?是不是为了推荐处级后备干部,想让人家给你投票?田副科长的话直指目标。 也是,也不全是。不都是兄弟科室嘛,工作上也需要相互支持,把关系搞好总归没有错。夏能仁这样说,主要是为了遮羞。 要我说,这事情夏科你应该慎重。我是这样想的,你个人出面请人家吃饭,兄弟科室的人会怎样想?尤其是跟你一样对竞争未来的处级干部有兴趣的人会怎样想?这样做是不是有些露骨,甚至弄巧成拙?更重要的是领导知道了会怎样想?你这样的动作会不会让领导觉得你在收买人心,下一步是不是就会伸手要官?再说,你个人请客也用不着跟我商量啊!田副科长说。 是是是,你说得对。正因为这里面或多或少有些问题,我才要跟你商量。我是这样想的,能不能我出钱,但是请客还用咱们科室的名义。这样做你看行不行?兄弟科室之间相互交流,增进感情,哪怕说成投桃报李,相互之间给对方做好事,我看也不要紧。你说呢?这样就需要你也出面,就当是给我帮忙行不行? 嗯,你的意思我算听明白了。咱还是需要仔细合计合计。咱们局以往各科室之间很少有投桃报李相互请吃饭的情况,咱带头这样做是不是合适?科室请客让你个人拿钱肯定也不合适,但是要用公款咱俩也做不了主,局里签字报销只有姚局长一支笔,你又不可能跟他要钱去。而且,即使是在咱们局内部请客,一般情况下这种事情必须要让领导知道,起码要得到领导的默许才能做,否则也会有问题。 啊呀,真麻烦。钱的事情就不说了,我个人请客,自然我掏钱。领导那里我觉得也不好事先去汇报,因为说到底是我个人的事情,去请示领导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咱做的时候尽量隐蔽一些,不要张扬,领导那里我想采取先斩后奏的方式,请客过后我再去主动跟领导招了,到那时候要杀要剐就由他去了。你说呢? 反正你要想好。你想好了,我就执行领导的指示,配合你演出就行了。不过夏科,你是导演,我这演员也可能不合格,到时候演砸了你可别怪我呀。 别的没啥。一方面,只要你也出面,咱俩就代表科室了,他们就不会想到是我夏能仁有个人目的。另一方面呢,咱也要想办法让他们知道是我请大家,给大家留个好印象。要不然我花了钱却没有得到一点儿好处,那我岂不是冤大头嘛。 这分寸还挺难把握呢。到时候我尽量吧。田副科长说。 要不要我先请你去消费一把?做个足浴啥的?分手时,夏能仁对田副科长说。 算啦算啦,不敢让“科座”再破费,你花钱还在后头呢。不过你给的任务还是挺艰巨,够让我出几身冷汗的。 夏能仁招待兄弟科室同仁的宴会不日在另外一家很上档次但相对偏僻的酒店进行。 各位领导,各位来宾,各位女士,各位先生,同志们,朋友们:我谨代表党中央、国务院,啊呀,错了,我不是中央领导,那么,我就代表我们科室、代表我自己、代表田副科长,对大家的光临,表示热烈的欢迎和衷心的感谢!……大家的掌声很热烈嘛,请大家举杯,为我们兄弟科室之间的相互支持和革命友谊,为在座的各位工作顺利、事业有成、身体健康、家庭幸福,为公务员起劲儿涨工资、为股票基金不断走高、为下一次刮沙尘暴漫天飘舞的都是人民币、为各位都能早发财发大财,干杯!宴会开始的时候,夏能仁作为主人,举起酒杯先跟大家贫了一阵儿,想把气氛煽乎起来。其实他的心里并不踏实,总觉得七上八下忐忐忑忑的。 大家干杯!第一杯必须干了,都干了。我来当纪检委,谁不干掉都不行。田副科长跟上吆喝,他心里也觉得不得劲儿,咱又不能不表现出一种积极的态度。 干干干,夏科和田副科请咱们,咱不能不给人面子。来来来,大家都干了!另外一个性格豪爽的科长说。 气氛热烈,喜笑颜开,觚槲交错,箸筷纷纭,杯盘狼藉,风卷残云,饕餮之乐,乐不可支。以人民币为基础的餐饮娱乐活动在一定程度上确实能起到制造快乐、润滑感情的作用。 夏科,还是你有办法啊!前几天我就听他们说,你们科室集体聚餐,还请了局领导,今天又请了兄弟科室所有的人。你哪儿来的经费呀?是姚局特批的,还是你走半路上拣钱包了?另外一个兄弟科室的女科长说。 呵呵,哪里哪里,一顿饭而已,就算是我跟田副科长请大家吧。不过一顿饭而已,而已。夏能仁只好打哈哈,他不好意思说出是个人请客,也不能说出请客经费的来源。他讨厌这位女科长高喉咙大嗓门乱喊。 夏科你再别“而已”啦,你就是比我们有办法!你请客的钱到底哪儿来的,跟我们交流交流,让我们学点经验,也弄点儿钱,然后再回请你跟田副科一顿。这样不是很好嘛,你就别保守啦,夏科。女科长不依不饶。 啊呀,你们这些女同志就是麻烦!人家夏科请吃饭,你吃就是了,放开肚皮吃,别撑着了就行。你看我们男人,就挣死命的喝酒,喝不死就成。性格豪爽的男科长这样说,给夏能仁起到了解围的作用。 不对不对,还是应该弄清楚,到底是吃谁的。吃也有吃的四项基本原则:吃自己的,以不饿死为原则;吃朋友的,以吃饱为原则;吃领导的,以吃好为原则;吃公家的,以不撑死为原则。吃跟吃不一样,我不赞成糊里糊涂吃。夏科你就招了吧!夏能仁刚刚松了一口气,女科长又整出个说法,非要跟他要答案。 就算是我个人请客,千儿百块钱,我夏能仁还是能出得起嘛。夏能仁仍然采用模模糊糊、模棱两可的方式,半防御半逃遁。 夏科你狡猾狡猾的!实在不愿意说就算了,咱也就放开肚皮吃了。女科长说。 后来上了一道菜,清炖甲鱼。性格豪爽的男科长说:大伙儿甭急着吃。今儿领导都不在,我给你们讲一个吃王八的故事。众人就起哄说:讲讲,讲讲。 男科长讲段子:说是某领导率部下共8人一起吃饭,服务员端来一盆清炖甲鱼,大家都很高兴,但又不敢坏了规矩,于是有人以箸拨王八头曰:“领导动动,领导先动动!”领导看着被拨得乱颤的鳖头,虽心中不悦,但也不能违了众人美意,于是乎持勺品汤,然后说“好,好!大家请随意。”不料又有人奉承:“对,王八就应该喝汤!”领导气得几乎喷饭。未几,汤尽,有物圆圆浮出,有一人问:“小姐,这是什么?”小姐忙答:“是王八蛋。”众人十分惊喜:“领导先吃,领导先吃!”这次领导没听出什么晦气的意思,很高兴,遂呼唤服务小姐:“给大家分分!”良久,小姐不动,领导愠怒说:“怎么,这也分不清楚吗?”小姐为难的说:“八个人,七个王八蛋,您叫我怎么分啊?” 嗨,嗨,嗨,你糟踏领导也就罢了,怎么把大家都说成王八蛋了?罚酒罚酒!于是一帮人上去摁住男科长一阵猛灌,呛得他直咳嗽。 酒足饭饱之后,众人陆续离席,只有少数贪酒的男人闹到很晚才散。 虽然宴请兄弟科室的同事花了不少钱,但是究竟有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夏能仁还是没有把握。倒是过了没几天,姚天啸局长找他谈了一次话。 老夏,最近咋回事,老请人吃饭啊?咱们局吃喝之风盛行,传出去影响可不好呀。姚天啸说。 没有,也没有。除了您去的那一次,我就请了一回客。夏能仁从局长的话里听出了批评的意思,头上立即冒出了汗珠,赶忙为自己辩解。 你是不是觉得请一回还少?还要继续请吗?姚天啸脸就有些沉下来了。 不请了不请了,再不请了。夏能仁头上的汗珠更多。我原来想,不就是兄弟科室的同事们在一块儿聚一聚嘛,不就是吃顿饭嘛,还能有啥麻烦?我没有多想…… 没有多想?你恐怕是想得太多了吧。老夏,你是有资历的机关干部了,政治敏感性咋还不行呢?现在政府机关整天价搞党风廉政建设,弄一帮人公然去大吃大喝,总归是影响不好嘛。我也不是批评你,只是想提醒一下,以后再要做类似的事情要慎重,要多想一想。 是,是是是。夏能仁听出来领导的口气有所缓和,于是赶紧唯唯诺诺:我以后一定注意,一定注意。 哦,对了,老夏,上次吃饭你说你完全是自费请客,那么这一次呢?请别的科室的同志你也是自费吧? 当然,当然自费。 这就没有必要了嘛。你是不是钱多得没地方花了?而且你个人花钱,还让别人误会,以为你们科室有小金库,以为你们是挥霍公款。你不知道这件事这几天在局里弄得议论纷纷?太不值了,你做的这事情。 让局长这么一说,夏能仁一下子觉得头都大了。本来他想自己花点钱,请个客,换个好人缘,假如能在民主推荐处级后备干部方面起些积极的作用,这些钱就没有白花。没想到,正面的作用没看到,先惹来了不必要的麻烦,先让领导有了不好的印象,群众舆论似乎也不妙!思前想后,这倒是干了个什么事儿呀!可别弄成得不偿失,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姚局,那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有没有啥办法消除影响? 那倒不必,只是你今后要注意,再别干这种没有用处、又容易引起别人误会的事情。 是是是,对对对。夏能仁频频点头。 姚天啸局长找谈话,听起来似乎轻描淡写,但夏能仁回来以后仔细一琢磨,心里却觉得很不是滋味。看来请客吃饭的效果并不是十分理想。头一次,领导和本科室的同志看起来还比较满意,想必大家能记住我夏能仁一点点好。后来请兄弟科室的同志,当时大家都玩得挺高兴,也挺满意,谁知道回到局里,却有人不断传出闲话,说夏能仁是没事找事,慷公家之慨捞个人好处。甚至有的人直接说到夏能仁请客吃饭就是为了捞取推荐票,就是想当处长。还好,姚天啸局长找谈话还算给夏能仁留了面子……弄不好这件事就弄巧成拙了,钱也就白花了!夏能仁就懊悔得直跺脚:我怎么净干这种蚀本的买卖? 不行不行,如果说这两次请客做了无用功,那么一定要想办法把经济损失补回来。夏能仁心里琢磨。 夏能仁真要把搞几次餐饮活动的钱转嫁出去,倒也不是没有门路。在行政机关工作多年,身边有许多官场“油子”不止一次在夏能仁跟前传授过通过行政手段敛财的经验和体会:有没有钱,关键看你会不会用权,会用权就能来钱,不拿手中的权去弄钱还不如没权;之所以把政府机构的权力说成“行政资源”,就因为权力本身就是资源;矿产资源放在地下,只要你不去开采,它仍然是待开发的资源,而行政资源具有时间限制,所谓“有权不用过期作废”…… 以往,作为行政机关科长的夏能仁不仅工作上是尽职尽责的,在廉洁奉公方面也一直是小心翼翼,并不敢越雷池一步。他也懂得,把手中本属于党和人民的一点小小权力用来谋私利,风险是很高的,一旦栽了就后悔莫及,何况随着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系越来越完善,机关工作的制度、规范也越来越健全,想搞腐败也不是很容易,而且被抓住小尾巴的危险性也越来越大。正因为这样,他在这方面从来没犯过什么错误,基本上保持了好公务员的形象。可这一次,夏能仁的想法不一样了,行动是思想支配的结果。他请客吃饭花了自家的钱,本来是想换取一点好处,用钱来买人缘,然后再让人缘转化为推荐票,进而转化成隐性和显性的效益,但是目前看来目的却没有达到,假如再不想办法弥补,这一笔投资就会血本无归。这对于平常对一分钱都斤斤计较的夏能仁来说,无论如何是难以接受的。他要想办法“堤内损失堤外补”,把无谓的投资再收回来。 夏能仁加紧对市区一些文化类的企业和机构进行某种稽查,这是他所领导的科室权限范围内的事情。于是有一批营业性文化休闲场所就被查出有种种问题——问题本身就存在,用不着吹毛求疵就能发现——需要整改。夏能仁就让他的部下给那些需要整改的企业和机构发出限期整改令,言之凿凿,逾期不改将罚款乃至查封。 夏能仁运用手中的“行政资源”搅起很大的波澜,那些被查处的企业老总、民营老板们立即就坐不住了。要是按照相关规范不折不扣整改,许多营业性机构就该关门了,所以他们必须要到夏能仁科长那里去通融,去寻找较为廉价的解决方式。在这种情况下,受不受贿、搞不搞以权谋私,就全看夏能仁自己了。 在和政府部门工作人员打交道方面,生意人都越来越精明了。过去传统的送烟送酒已经被看成只有傻帽才会去干的事情,对于被送礼的人来说,既招摇又不实惠。请吃饭也越来越难,假如光吃不玩,那么吃饭钱就算白花了,假如要玩,高档夜总会、娱乐中心、洗浴中心都价格不菲。所以更多的人都选择直接送礼金的方式,而这种方式要是做不到人不知鬼不觉,又有哪个敢于接受呢?所以,给政府机构的工作人员送礼行贿也就演绎成了一门学问,一种艺术,做生意的人成功与否,往往跟这门艺术娴熟的程度有直接关系。 夏能仁明摆着是要敛财,要搞点儿不正之风。恰恰刚开始他又遇到了两个送礼行贿的高手,让他很顺利地尝到了甜头,而且思前想后,夏能仁觉得这两位民营老板行事滴水不漏,收了他们的钱不会有任何风险或者后遗症。 初战告捷,尝到了甜头,夏能仁就或多或少有些上瘾。 第13章 贾潇从安仲熙那里了解到了安仲熙跟他的情人扈婉璇之间故事的梗概,更坚定了他要以这个“安茄子”为原型写一部书的决心。他觉得,这俩人之间的感情纠葛蛮有意思,细细挖掘一下不仅能编出精彩的故事,甚至能起到警世醒人的作用。想要写好这本书,不仅需要进一步挖掘故事,还应该对扈婉璇有更多的感性认识,以增加素材的积累,为动手写书准备条件。于是,贾潇计划邀请安仲熙带上他的老情人扈婉璇,大家再在一起聚餐、搞活动。 贾潇打电话与安仲熙相约。 只要你带上咱那位“大嫂子”,餐饮娱乐,一切活动的费用都由我出。饭馆由你挑,可以选n市最高档的;菜由你点,鲍鱼龙虾都可以;娱乐活动也任由你安排,我负责买单就是。贾潇对安仲熙说。 真的?我狠狠宰你也不许有意见?安仲熙问。 当然。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吃饭的地方你来定,一定要高档,环境要优雅,能说话。但必须的前提是你带上扈婉璇,否则你买单。 接完电话,对于要不要约扈婉璇一起去参加餐饮娱乐活动,安仲熙却犹犹豫豫。本来,他约请扈婉璇出去吃饭一点儿都不费劲,一般情况下她都会答应,而且很踊跃,可是眼下扈婉璇病了,而且是大病,到省城大医院复查后结论跟本地医院基本一致,回来后已经住院准备做大手术,在这种情况下她还有没有心思出来玩?人家病了,自己还要和朋友胡吃海喝搞娱乐活动,别说参与,就是让她知道了,扈婉璇会不会责怪我安仲熙没心没肺?但是贾潇开出的条件很具诱惑力,更重要的是如果扈婉璇做手术治病,自己难免还要给她弄些钱,目前看,少不了又要开口向贾潇告借,人家好心好意请吃饭,拒绝似乎也说不过去。于是,安仲熙试探着给扈婉璇打了一个电话:贾潇,就是我那个作家朋友请吃饭呢,说想认识一下你。你能不能去啊?要是身体不舒服,或者不想去,就算了。 嗯?……去,我跟你去。扈婉璇沉思了半天才说:明天开始,大夫就要给我上化疗,他们说一用药人就会恶心呕吐,说不定再过几天我就没法吃饭了,说不定头发也掉光了。到那时候人不人鬼不鬼我想跟你吃饭恐怕都吃不成了。 安仲熙在城区边缘集餐饮休闲娱乐为一体的恒昌大酒店预定了包房,和贾潇约定的时间是一个休息日。他问贾潇还约不约别人,贾潇说:安茄子你脑子进水了?我请你吃饭是有目的的,你再约一大帮人,我还怎么深入了解你这个“大老婆”?安仲熙说:你概念错误。“大老婆”一般指的是正房夫人,是妻子,扈婉璇不是。再说,你把她看成是我的“大老婆”,我怎么能让你随便“深入”呢?贾潇说:怎么“深入”是我的事情,但你不许再约别人。 不料就在他们预约的那天早上,夏能仁给安仲熙打电话,也说要约他吃饭。夏能仁最近在文化产业中搞稽查,弄出很大响动,顺便也捞了些人民币,不仅把在本单位请客吃饭的损失补了回来,而且还略有盈余。这件事只要继续做下去前景看好,所以他心里暗自得意,就想约几个人一起去寻找欢乐。 夏能仁一打电话,安仲熙就把贾潇的叮嘱撇到脑后去了。他随口就答应了夏能仁,他当时冒出来的一个想法就是铁公鸡一般的夏哥哥竟然愿意拔毛了,这机会不能错过。安仲熙脑子一转,对夏能仁如是说:我跟贾痞本来约好要吃饭,正准备通知你呢。后面这一句显然是安仲熙灵机一动临时编出来的谎话。 那好那好,这次哥哥我请你俩。夏能仁说。 本来贾痞说他请客呢,我都把地方定好了,恒昌大酒店。那地方菜贵,再要娱乐一下就更贵。 恒昌呀?档次还真不低。夏能仁稍稍犹豫了一下,然后说:贵就贵,说好了,我请客。 好好好,夏哥哥难得慷慨一回,这次非要给你放血!不过还有一个条件,跟上次一样,咱哥儿几个去的时候都必须带女人,但绝不允许带老婆,情人、小蜜、临时雇用的都可以,说到做到不放空炮,我跟贾潇都说好了。 行行行,没问题。夏能仁心境好,安仲熙说啥他都不打折扣。 安仲熙接着又给贾潇打电话,满心欢喜告诉他有人抢着要买单,让他省几个铜板儿。结果却被贾潇训斥了一顿:安茄子你脑子又进水了!你这不是坏我好事吗?夏哥哥也去了,我还怎么“深入”你的“大老婆”?安仲熙说:有人买单还不好?我再找机会单独让你“深入”还不行?贾潇仍然笑骂道:你这个安茄子反正脑子有问题,经不起夏哥哥忽悠。球! 安排在恒昌大酒店的餐饮娱乐活动如期举行。 依然是安仲熙先期到达,他带了病中的老情人扈婉璇。进了预约的大包厢,扈婉璇先发出惊叹:啊呀,这包厢真大,啥都有!安仲熙你们几个谁请客呢?花私人的钱还到这种地方来,多贵呀。恒昌大酒店是大款们来的地方,要么就是当官的公款吃喝。你们哥儿几个是不是谁发财了? 你看你,瞧不起我的兄弟。今儿贾痞和夏哥哥抢着花银子呢。贾痞怎么说也是大作家,有钱。夏能仁以往小气,最近说不定发财了,他今天请我吃饭,口气听上去有点儿财大气粗呢。 就你没出息。 就我这没出息的,还有人喜欢呢! 嘁,没羞没臊!扈婉璇假嗔,抛一媚眼,弄得安仲熙一激灵,可见这女人对他杀伤力依旧。 酒店的服务小姐上了两杯茶退出去了,偌大的包厢里就剩下安仲熙扈婉璇,这两人不愿放过这机会,就在沙发上相拥,缠绵得喘气都变粗了,扈婉璇嘴唇有些发紫,脸色有些发白。忽然贾潇带着他的小情人燕子直接就闯了进来。看见安仲熙扈婉璇缠绕在一起的形态和陶醉未消的神情,贾潇就劈头盖脑一顿调侃:哟嗬,我还没来呢,你俩就在这儿给我准备小说素材呢?我跟燕子要是晚来一会儿,你俩在这儿就把啥事都做下了?安茄子你也不怕服务员看见?你们是不是几十年如一日一直这样?难得呀难得!燕子你看看,安哥哥跟扈姐姐感情有多深啊!你要向他们学习呢。 yes!燕子本来就挽着贾潇的臂膀,听了他的话应答一声,并且立即付诸行动,毫不客气在贾潇腮上认真一吻,制造了一个明显的唇印,紧接着作出小鸟依人的情状,缠绕在贾潇身上。这样一来,反倒把安仲熙和扈婉璇弄得不好意思,分开来,远远地坐着。 夏能仁果真也带了他们单位的女同事兼情人、端庄美丽的郝萍。 几个朋友如此这般都带了非老婆的女人,这样的情景以往真不多见。大家都感觉新奇,但也难免有几分尴尬。 哟嗬,今天真好!我提议,大家有必要相互介绍一下,虽然心里都知道谁是谁。先从夏哥哥和你带来的漂亮女士开始。贾潇说。 贾痞你多此一举。那我就先来吧。本人,夏能仁,夏天的“夏”。我爷爷我爸爸都姓夏,啊就我也姓夏。“能仁”不是说我这“人”有多“能”,“仁”是仁义的“仁”,所以我很讲仁义,今天请大家吃饭。 哥哥满嘴仁义道德,满肚子男盗女娼吧?安仲熙也见缝插针调侃了夏能仁一下。 啊就也对。男盗女娼怕什么?你不也是?贾痞兄弟也是。现在的男人嘛,都差球不多。别打断,我继续介绍。这位是…… 停停停,夏哥哥你这就不对了。让人家自我介绍。尊重女士,尊重女士。夏能仁正要介绍郝萍,结果被贾潇打断了。 行行行,郝萍自己来吧。 郝萍。跟老夏一个单位的。认识你们很高兴,以前经常听老夏说起,有的也见过。郝萍神态腼腆,反而别有风韵,引得大家给她鼓了一阵掌。 安茄子,该你们“两口子”了。贾潇说。 贾痞你不许胡说。对于我嘛,就是你的这位小情人大概还不熟悉,我就重点给她做个自我介绍——郝女士已经多次见过面了吧?安仲熙说。 不带这样的。还单独给她介绍?难道你要让我们这些人把耳朵都塞上?这个茄子兄弟。夏能仁说。 好好好,那就给大家作自我介绍。安仲熙,在学校工作。完了。 又名“安茄子”,著名的“无事忙”,当个破总务主任装得就像国务院总理一样。贾潇插话补充。 啊就补充得好。夏能仁也笑着说。 扈婉璇。你们大家都知道的。没等到别人催促,扈婉璇主动站起来作自我介绍,努力做出笑意,但她的脸色总归不大好,显现出病态。 小扈,说说,你跟“茄子”兄弟啥关系?这是要重点介绍的。夏能仁一脸坏笑向扈婉璇发难。 朋友呗。扈婉璇脸就红了。 不对。怎么说也比朋友要近。实话实说吧,都是自家兄弟,啊就还有姐妹。夏能仁不依不饶。他说话偶尔加上个“啊就”不是口吃,而是故意要显得搞笑。 就是朋友嘛。扈婉璇脸更红了。 我作证,刚才我跟燕子进来的时候,他俩在沙发上根本没好好坐着,忙得很,动作也有些夸张,足以证明他俩不是一般的朋友。贾潇也协助夏能仁围攻扈婉璇。 得啦得啦,你们不就要说我俩是情人嘛。就是,怎么啦?安仲熙站出来说。 谁跟你是情人?安仲熙你羞不羞呀?扈婉璇嗔怪道。 好啦好啦,承认了就好。小扈你别再装淑女了,都多大年龄了?夏能仁说。该贾兄弟作自我介绍了。先把你介绍完了,再给我们隆重推出今天在座的所有女士中最年轻、最漂亮的这位——小姐! 燕子听见“小姐”二字,脸也微微红了,然而她用一只手捋捋头发,立即就镇定下来了,然后说:还是我先来吧。我的名字叫杜燕,爹娘从小就喊我燕子,现在大家也叫我燕子。我是无业游民。我就喜欢贾潇哥哥,我爱他,我现在唯一的生活目标就是嫁给他,爱他一辈子! 大家噼哩啪啦一阵鼓掌,为燕子的坦率。 燕子要爱我,我也没办法。我贾潇本来就是流氓——说好听些是才子加流氓——本来就喜欢女人。不过我还有家有老婆,所以摆在燕子面前首要的、艰巨的任务就是拆散我的家庭,我愿意协助燕子完成这一光荣而艰巨的任务。至于嫁不嫁的,燕子你先不要着急,这是下一步的事情。贾潇说。 作自我介绍呢,贾痞你净说屁话,一点儿不简练。啊就还作家呢!离不离婚,嫁人不嫁人,今天我们大家一律不管。夏能仁觉得贾潇偏离了主题,就站出来纠偏。 好啦好啦,自我介绍告一段落。大家都坐下坐下,服务员,上茶,茶倒上接着上菜,吃饭吃饭。安仲熙高喊着说。 有男有女,气氛本来就好,再加上美酒佳肴的作用,大家情绪都很高。扈婉璇尽管有病在身,但到了这种环境下,也就随波逐流了,暂时忘却了病痛,甚至还象征性地喝了点儿葡萄酒。 席间,贾潇一直在细心观察扈婉璇。他觉得这女人虽然长相平平,但非常性感,而且她的性感是较为隐蔽故而更具诱惑力的那种,十分了得。这女人也没有很高的文化,但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气质和韵致,这种东西对男人颇具杀伤力,而且是暗器一样的杀伤力,让你不知不觉就会中招。这女人脸色惨白大概有什么病症,眼神也幽幽的,但是她眼睛中那凄婉那怨尤那枯井一般深不见底的吸引力一般的男子如何可以抵御? 也就是让安仲熙遇上了。要是她年轻时让我贾潇遇上,我也说不定跟安茄子一样,就掉到那枯井里出不来了!想比较而言,夏能仁带来的女人表面上端庄美丽,但实际上很难让男人动心,更不要说还会有激情。也难为夏哥哥能跟她好了这么多年头。 贾潇觉得,近距离观察一下扈婉璇,确实能增加许多感性认识,这顿饭还是没有白吃。尽管夏能仁来了有些干扰,但也并非没有收获。夏能仁要买单就让他去买,过几天再找机会跟这个女人继续接触接触,她看上去确实是文学创作素材的“富矿”呢。 后来饭吃得差不多了,扈婉璇提出要提前离席,说她身体不支。贾潇仔细观察,发现这女人确实体力难支,而不是故作矜持。他用眼神向安仲熙问询,安仲熙就跟他耳语:你“大嫂子”真的有病,大病,癌症!今天她能来,不光是我面子大,你的面子更大。实在不行我就陪她先走,你跟夏哥哥继续好好玩。老夏好不容易把他的情人带到大伙面前来了。 哦。贾潇吃惊得半天回不过神来。 不许说悄悄话。有话说出来给大家听。夏能仁指着安仲熙和贾潇说。 扈大姐看来真的不舒服呢。贾潇说:安茄子要么你就陪她先走?我留下,再陪夏哥哥好好玩,玩个尽兴。 安仲熙于是陪着扈婉璇提前走了。剩下的4个人继续饮酒行令,直至酒酣。 夏能仁付了吃饭的帐,贾潇提出再去唱歌,他来买单。于是几个人又转移到一间不大的ktv包房,一个个放开喉咙吼叫,疯了一样。 跟你这几个弟兄一块儿玩,还真能尽兴。今天太高兴了。郝萍和夏能仁依偎在一起,她趴在夏能仁耳边说。 跟年轻兄弟们一比,咱还是活得太保守,太累。贾潇兄弟活得那才叫潇洒呢——他是“真潇洒”,绝不是“假(贾)潇(洒)”!你看他今天带来的这个杜燕,比他小十多岁呢。也不知道是他的第多少个女人了。他的女朋友经常换呢,家里还有老婆。夏能仁趴到耳朵边对郝萍说。他声音的大小随着燕子唱卡拉ok的音量而随时调整大小,既要让郝萍听清楚,还不能让贾潇跟燕子听见。 你是不是羡慕人家女人多?你好像也有家庭也有老婆!郝萍有些不高兴了。 你看你。我又不是我要跟贾痞学,我只是给你说说他的情况。 你少说这些污七八糟的事情,我不爱听。男人确实没有一个好东西。郝萍说。郝萍的丈夫曹成荣最早似乎很像一个忠实于老婆、家庭责任感很强的男人,后来逐渐演变成不大计较老婆的私生活、也希望老婆给他更大自由的男人,再后来就更进一步观念开放,目前正和一个年轻的打工妹搞得十分热乎,使得他与郝萍的家庭也面临解体的危险。故而郝萍有此感慨。 在ktv包房里,贾潇要开洋荤,用洋酒兑着饮料喝,最后就把燕子喝醉了。 贾哥,你、你说,燕子好不好?燕子对你,好不好?燕子左手拉扯着贾潇,右手还举着一杯酒,脸上笑模笑样的,追问他。 你喝醉了,再甭喝啦。贾潇没有正面回答燕子,伸出手去想要夺过她的酒杯。 我没、没醉!贾哥,你说,燕子、燕子好不好?燕子对你,好不好?燕子继续追问。 你好,你好,你好得不得了!可以了吧。贾潇只好应付着燕子,他感觉自己的舌头也有些僵硬。 我好?这、这是你说的?贾潇这可是你说的!我好,你认为我好。那、那么,我再问你一句:你爱我不爱我?爱一点点,还是爱得很深?你说,贾潇,你、你爱不爱我? 爱。爱得很深。我离开你就活不了啦。可以了吧?贾潇心里想着,哄死人也不偿命,喜欢好听的我就给你说几句。 那好,你说这、这话,我,爱听!贾、贾潇你、你听好:你爱我,我更爱你。我、我现在就是想、想嫁给你!你说,你当着夏哥哥和郝、郝萍姐的面说,你愿意不愿意娶我?愿意、不愿意一辈子跟我、跟我在一起?我、我要你说!你必须说! 你都醉了,还让我、我说,说啥?喝醉、醉酒了说过的话,能、能算数吗?贾潇也故意作出醉态,跟燕子绕。他心里很清醒,但他不愿意正面回答燕子的问题。 我没醉。你、你也没醉。你必须回答我,你今天、今天不回答我不行。我今天就要跟你作一个了断。你要是真心、真心对我好,我愿意、愿意为你去死,死了都不皱眉头。你、你要是骗我,不跟我好,我也死,死到你面前!你甭不信,我、我杜燕,说到做到。你别不相信,你别后悔、后悔都来不及了……燕子说着,又把手里的酒喝到肚子里去了,她的眼睛直瞪瞪盯着贾潇,弄得贾潇心里也有几分慌张。 什么死呀活呀的。燕子你真醉了。咱不喝酒了,你喝点儿茶,解解酒,再坐一会儿,好些了咱就回去。贾潇仍然想从绕开燕子提出的要求。他的确没有认真考虑过要娶燕子,要跟燕子做夫妻,他认为跟燕子这样的风尘女子只能玩玩,即使对方再漂亮、再多情,自己也要把握住分寸。他一开始就没想到这个杜燕竟然如此认真,眼下更是没想到,燕子竟然这么难缠。 燕子,燕子,我看你就是喝高了。再甭喝酒了,有啥事等你清醒了再跟贾潇谈。你俩关系那么好,有啥话慢慢说,有啥事从长计议。夏能仁也来给贾潇解围。 夏哥哥,你、你甭管。这是我、我跟贾潇的事情。贾潇,贾哥哥,你今天必须、必须给我说清楚。你要是不说,我、我就死。我活着没意思。夏哥哥、郝姐姐,你们懂不懂?没意思,真的没意思!贾哥哥要是、要是不喜欢我,不真心爱我,不娶我,我、我就死,我、我就不想活了。 你想死就死,也没有人拦着你!拿死吓唬谁呢?我还就不信了,你还真有骨气,还真能去死?贾潇觉得燕子闹得太过分了,让他在夏能仁和郝萍面前很丢面子,于是翻脸了,对燕子没好气。 这、这可是你说的?贾、贾潇这可是你说的?你别、别后悔…… 不后悔。我后悔什么?我就不信了,你说个死就把我吓住了?你死,你死一个我看看。贾潇说。 借用古书里的一句话,叫做“说时迟那时快”,燕子右手上不知何时就有了一枚剃须用的、锋利的单面刀片,一下子就把左腕的动脉血管拉开了。立即,血流如注。 燕子朗声大笑。 贾潇的一点儿酒意立即被吓得没有了,夏能仁也惊慌失措,郝萍失声大叫。 饭店的人也不愿意在他们的地方出事。就有人给燕子采取了临时的止血措施,就有人拨打了120急救电话。 n市急救中心的救护车“嘀嘟、嘀嘟”叫着,把燕子拉到医院去了。 第14章 安仲熙又陷入了深深的烦恼之中。还是因为钱。 扈婉璇去省城复诊,他刚刚给过一笔钱。那笔钱是从贾潇手里借的,本来是要填补以前的亏空,结果大部分就没有了。眼下扈婉璇又要住院做化疗,后面还要做手术,虽然她并没有张口提出什么要求,但无论是出于良心,还是考虑扈婉璇家实际的经济状况,恐怕都必须给她钱。不给的话,扈婉璇很难安心治病,自己心里也会很难受。问题仍然在于钱从哪里来?但凡花在扈婉璇身上的钱,都不能跟老婆说,更别说从甘文秀手里把钱要出来。这段时间因为帮扈婉璇办儿子上学的事情和支持她治病,拉下的亏空就弄得安仲熙提心吊胆,唯恐哪天让老婆发现了,那就等于一颗定时炸弹被引爆。向贾潇借钱这办法也再不能继续用了,原因是已经欠了他不少,即使是最好的朋友也很难再开口,更何况贾痞最近也遇到了麻烦。他的小情人燕子割腕,虽然没有闹出人命,但也弄得贾潇身心疲惫,这段时间心情很不好。总不能把甘文秀让他拿来炒股票的钱从股市上撤出来吧?别说对老婆无法交代,自己也指望这些钱能生出儿子来,能增量、升值,甚至打着滚儿翻着番儿的涨,这样将来才有希望…… 思前想后,安仲熙始终找不出能弄来人民币的好办法。 其实,安仲熙距离人民币并不远。他毕竟是一所中学的总务主任,学校的会计出纳就在他身边工作,甚至很多情况下他也可以对她们发号施令,只不过花公家的钱最终都要经过校长签字而已。 安仲熙实在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他想到了一个颇有风险的办法,那就是先“借用”一笔公款。把学校的公款拿来私用,走正常途径显然是行不通的,会受到规章制度的种种限制,所以,安仲熙必须想出一条可以走通的路径。 小宫,你手头能有多少现金?有一天,安仲熙打电话问学校的姓宫的女出纳。 安主任你问这干嘛?你又不是不知道,学校现金存放有制度,保险柜里哪儿敢放很多现金?这样跟你说吧,基本上没钱。何况又没开学。 这不离开学不远了嘛。最近我要进一大批开学用的东西,得花不少钱呢,你给准备些现金。尽管安仲熙确实负责学校的采购,但他这样说心里还是直打鼓。 安主任,以往采购都是货到付款,一般都是从银行走帐,不用现金支付的。 你说的是一般情况,也允许有特殊情况嘛。 那也不行。使用现金必须要校长签字。有了校长亲笔签字的手续,也要会计给开具支票,才能从银行提出现金来。 哦。那行,我找校长商量去。校长同意了,我再去找你们。 安仲熙去找的时候,校长因为老父亲生病要回老家,刚刚去了火车站。他本来想给校长说说自己的实际困难,看有没有可能从学校先借出一点儿钱来,然后再想办法尽快还上。他甚至还这样想,我安仲熙也算整天给你鞍前马后的伺候,即使公款不能借,你当校长的关心一下部下,把你私人的钱借给我一些也未尝不可?可是校长毕竟出门了,不出一个小时就会离开n市境内,人家老爸病了,总不能赶到火车站去说借钱的事情吧?让他给解决钱的问题起码暂时办不到了。安仲熙回到家里,躺在床上大半夜没睡着,就琢磨出了一个办法。 第二天,安仲熙找到了学校的谷会计和宫出纳。 老谷,小宫,我要提点儿现金。开学之前需要采购一大批东西,原来给咱们供货的那个商家信誉不是很好,这次我准备货比三家,把开学要用的东西弄得好好的,省得老师们再提意见。安仲熙说。 提现金?快五十岁的女会计脸上露出疑惑的神色。 安主任你还真要提现金?提现金多麻烦!宫出纳也说。 就提三千块钱。昨天我跟校长说好了,他已经签字了。安仲熙说。他递给会计一张便条,上面写着“暂借本校人民币叁仟元整(用于采购学校日常用品)。安仲熙,x年x月x日”。便条上除了安仲熙的签名,还有校长批示“同意”和签名。 校长真的同意了?谷会计仍然是不大相信的口吻,把便条接过来审视了半天。 校长签字了,还能有假?安仲熙故意作出大大咧咧不在乎的神情。 我总觉得这事情好象哪儿不对劲。安主任你别介意,我得给校长打个电话核实一下。谷会计说完就拨打校长的手机,结果电话里是电脑小姐的提示语音: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大概校长已经回到老家了,不是农村信号不好,就是为了节约手机漫游费,总归是关机了。 会计于是给了安仲熙开了一张支票。财务室校长的私章也有,会计开出的支票就可以从银行提出现金来。出纳问安仲熙:我去给你提钱,还是主任你去?安仲熙说,我自己去自己去。谷会计说:你去的时候还要拿上私章,不然的话取不出钱来。 好好好,明白明白。安仲熙拿上支票离开了财务室,他额上直冒虚汗。 其实,便条上的签字是安仲熙摹仿校长的笔迹弄上去的。他知道这样干不仅是错的,而且后果很严重。但是,扈婉璇眼看要上手术台了,自己不能有所表示万万不行。他心想我把钱给扈婉璇送去,就赶紧再找别人借钱,把公家的窟窿补上。要是能在校长从老家回来之前把钱还上,会计出纳也许说都不会说,这件事神不知鬼不觉就过去了。他心存侥幸。 从银行取钱出来,正好要经过一个社会福利彩票的发行点。这里是安仲熙以前经常购买彩票的地方,只不过近几个月再没有买过,看见彩票发行点门口摆放的宣传版面——那上面有社会福利彩票的相关宣传内容和上期彩票中奖号码——安仲熙有一种久违了的感觉。他忽然心血来潮,毫不犹豫就进去买了两注彩票。 也许还能中奖呢。安仲熙想。 手里有了三千块钱,安仲熙掂量来掂量去,只给自己留下了一千元。这一千元虽然不足以填补以前的亏空,但有总比没有强,老婆逼得紧了总还可以先抵挡一阵子。再坚持坚持,到了开学,到了九月份,按常规教师节学校总是要发几个钱的,加起来补窟窿就差不多了。其余的两千块钱,他要赶紧给扈婉璇送去。两千块钱不多,只是能表达个心意,但眼下安仲熙就只有这点儿能力,还是冒着风险的。说明白了,想必扈婉璇也能谅解。 安仲熙径直往扈婉璇家里去了。他去的时候扈婉璇一家三口都在。 老安?来来来,赶快进来,坐坐坐。扈婉璇丈夫史新强开的门,他很客气地把安仲熙让到客厅里。扈婉璇,老安来了。史新强又朝卧室里喊。 别叫她了。我来看看。安仲熙并不显得窘迫。平常他不仅单独和扈婉璇在这个家里幽会,史新强和孩子在的时候他也来串门儿,史新强并不排斥他。 没事。明天开始做化疗,做完一个疗程就准备手术。病情是个啥状况,扈婉璇也清楚。她不错,很坚强,很冷静。一般人做不到的。史新强一边给安仲熙介绍情况,一边夸赞自己的老婆。 心态好比啥都重要。有的人一听说癌症,精神先垮了,没病死先吓死了。扈婉璇的确可以,的确不简单。两个男人对女人的颂扬汇合成了二重唱。 行啦,你俩。你们以为我心里不害怕?害怕有什么办法?害怕也不管用。扈婉璇从卧室走了出来,儿子史峰搀扶着她。 安叔叔好。史峰向安仲熙问好。每当这孩子喊他做“叔叔”,安仲熙心里就有一种怪怪的感觉,一方面觉得熨贴,一方面又觉得失落。 你坐,你坐到沙发上。史新强赶忙站起来也搀着扈婉璇,把她让到沙发上。安仲熙也赶忙站起来,目光追随着扈婉璇的一举一动。 呵呵,我一有病,在家里地位一下子高了。扈婉璇半开玩笑说。她脸色不好,但面带微笑,神清气定,有一种凄婉的美丽。 你看你看,好像平常我们爷俩对你不好似的。史新强笑着说。 妈,在咱家您地位还不高啊?啥时候您也是一把手,我爸都听您的。史峰也说。 嘿嘿。扈婉璇淡淡一笑,表示认可史新强父子的说法。 看着这一家很和谐的样子,安仲熙心里或多或少有些不舒服,但他习惯了。任何时候,只要走进了这个家,你都能感觉到融洽和谐,但安仲熙心里清楚,扈婉璇对他还是要比对史新强好。史新强要么是迟钝,要么是装傻,反正人家顶着绿帽子没感觉,笑眯眯的,咱心里还有啥不平衡呢?安仲熙这样一想,心里也就平衡了。 我给你们拿来点儿钱。两千元,太少。我自己手里也没钱,只能表达点儿心意。惭愧惭愧。老史你莫见怪,扈婉璇你也别嫌少。安仲熙说。 你看你,老安。你没钱就别再这样了嘛。给扈婉璇治病的钱我都准备好了。再说,她也有医疗保险,公家还能承担一部分,问题不大。话说回来了,就是她不享受医疗保险,有了病也要治。那怕把房子卖了,啥也没有自己老婆重要呀!老安你说是不是?史新强说。他俨然是一个优秀的、负责任的丈夫。 是是是。不过,再怎么说我也是你们的朋友,扈婉璇得了大病我总不能袖手旁观呀?力量有限,心意还是要表达的。安仲熙对史新强说。 你的心意我跟扈婉璇领了,钱就算了。我虽然困难,也不能给你增添新的困难。我知道,你老安对扈婉璇没说的——你俩的关系比我跟她的关系历史更悠久——你对我家所有的事情都很热心。越是这样,我也越应该理解你的难处。要不然,我史新强还算个人吗?老安你说是不是?史新强仍然推托着不收安仲熙的两千块钱。 总不能让我再拿回去吧?你必须收下,老史。后面给她治病的钱不够了,我再继续想办法。安仲熙坚持要把钱放下。 史新强你就收下吧。不能辜负了老安的心意。扈婉璇说。 安仲熙看了扈婉璇一眼,心里就一激灵。有情人之间心有灵犀,一切尽在不言中。 从扈婉璇家出来,安仲熙忽然又冒出一个念头:是不是请谷会计和宫出纳吃顿饭呀? 他掏出手机就给那两个女人打电话。 安主任你请我俩吃饭?凭什么呀?我这人无功不受禄,从来不吃没有名堂的饭。谷会计说。这个女人平常就有些孤僻,安仲熙历来认为她是个难缠的、没有女人味道的女人。 我们都在学校总务处工作,同一个部门的同事。这关系多亲密呀,在一块吃顿饭难道不可以?再说,总务处我负责,平常你们都很支持我,表示一下谢意不成吗? 反正我还是觉得怪怪的。你老安平常又不大方,今儿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你先给小宫说好,她去我就去。要么你把咱总务处所有的同志都叫上,aa制也行嘛。你要是同意,我喊他们。我也不是不爱热闹。谷会计又说了一串串话,安仲熙就在心里骂:这个破女人,麻烦! 吃饭就吃饭。难得安主任请我们。我去,没问题,一定去?安主任您允许不允许我带家属?我跟你去吃饭,我怕老公做的饭孩子不爱吃。宫出纳倒是不复杂。 可以可以,欢迎你全家都去。安仲熙说。他心里一方面感谢小宫的痛快,另一方面也抱怨她有可能给这顿饭增加预算额。 结果,谷会计并没有喊其他同事,因为她听出来安仲熙含含糊糊并不慷慨。宫出纳也没有带家属,她家老公觉得跟上老婆蹭饭有失尊严,宁可带上孩子下馆子。 仅仅三个人吃饭,气氛有些不热烈。安仲熙觉得有几分尴尬。 安主任,你知道不知道校长哪天回来?你那一笔暂借款我还是觉得不踏实,以往他也没这样批过条子。席间,谷会计又说起那一笔暂借款。 你这人!有校长签字你怕什么?难道我还能伪造校长的签字不成?安仲熙“霍”地站了起来,脸红脖子粗地高声说。其实他心虚,声大能起到遮掩的作用,也是给自己壮胆。 安主任你又不是不知道,会计有维护财经纪律的责任,出了问题我是逃不掉的。 那你给校长打电话嘛。安仲熙说是这样说,他头上又在冒虚汗。 有校长的签字,你怕啥?谷姐,吃饭吃饭,你看这清蒸鳜鱼多好。宫出纳圆场说。 吃完这顿饭,晚上安仲熙又失眠了。他意识到了假冒校长签字这件事实在是很糟糕的,只要校长一回来就暴露了。为了区区三千块钱,竟然犯了这样一个低级的错误!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赶紧把这三千块钱给还上,只要没有造成影响,校长批评我几句也就完了嘛。但这件事要是被人揪住不放,也能做出很大的文章来,也能造成很大麻烦。你看看那个谷会计是多么难缠的女人!早知道还不如不请她们吃饭,弄不好还让会计觉得我安仲熙心虚…… 三千元暂借款很快就东窗事发。 安主任,三千元的暂借款是怎么回事儿?我什么时候给你签字了?校长从老家给安仲熙打来电话说。原来是谷会计跟校长用电话联系上了。校长还算反应快,也没有跟会计说他究竟签字没签字,只是说等他回来以后再说。校长接完谷会计的电话立即就给安仲熙打电话。 安仲熙一听校长问这件事脑袋就“嗡”的一声,立即满头虚汗,检讨不迭:校长,校长是我错了。我遇到了特殊困难——等您回来我给您解释——实在没办法才出此下策。事情也不大,我赶紧把钱还上,不耽误学校的事情。校长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您千万要原谅我,看在我辛辛苦苦、鞍前马后跟您干工作的份上…… 安仲熙你脑子进水了?为了三千块钱你采用这种办法?你别以为这事情小,要说它是个大事就是个大事!就为这三千块钱,给你个行政处分也不是不可以。你傻呀你,哪里弄不来三千块钱?就是贪污挪用,你也多弄些,弄这么点儿钱也值得?你干了这么多年总务工作,怎么如此不懂规矩?你什么人哪!我要是在当面,我会踹你几脚!狗东西!校长在电话上训斥安仲熙。 校长您骂得对,骂得对。是我错了,是我脑子进水了……安仲熙对着电话唯唯诺诺,表情也十分恭谦、十分卑微,尽管校长看不见。他能听出来,尽管校长口气严厉,但还是出于对他的关心和爱护。他也知道校长平常宽以待人。 你赶紧想办法把钱还上。那张条子你自己保护好,等我回来了“学习学习”。你安仲熙本事大呀!我要是能给你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算你小子有运气。我要是给你遮盖不住,你也就认倒霉吧。说来说去还是怪你自己。 谢谢校长,谢谢校长!等您回来了我再向您做深刻检查。安仲熙唯唯诺诺,千恩万谢。 第二天,安仲熙又硬着头皮对他的铁哥们儿贾潇说:赶紧给我弄三千块钱。救我的命呢!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给你磕头下跪都成。 我就弄不懂你这个安茄子。破事情咋就这么多呢?贾潇骂道。骂归骂,钱还是想办法给解决了。 这么快就还钱?也没见你采购的东西嘛。谷会计说。 要现金的那一家没有谈妥,另外的商家可以转帐。安仲熙用早已编好谎言应付说。 拿回那张借款的条子,安仲熙心里一下子觉得踏实了。 第二天,安仲熙无意中买的两张社会福利彩票有一张竟然中了个全省的二等奖,奖金额为27万人民币,税后还能领回大约21万元人民币。 天哪!无意中看到开奖公告的安仲熙差点要跳起来。 第15章 兴师动众搞了一次市场督查,让夏能仁立即品尝到了手中权力的美妙。 按理说,对市区范围内的文化机构进行监督稽查也是份内的事情。搞一搞,不仅能净化文化市场,规范业主的经营活动,而且也是维护消费者权益,给老百姓办实事。到了年底总结工作,把这一条写进去,也是成绩,也是炫耀的资本。至于个人捞到些好处,那只是副产品,是搂柴打兔子捎带的事情。这样的好事情今后应该多做,做好,一箭双雕,一石多鸟,何乐而不为呢? 静下心来算算细帐,这才不过悄然接受了三两个文化产业机构业主的“馈赠”,不仅把前面请客吃饭的开销“堤内损失堤外补”了,而且还颇有盈余。以这段时间的切身体会来看,行政机关工作人员手中的权力的确是一种资源,是一种可开发利用、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资源。难怪干行政的人都削尖了脑袋要钻营,要爬上高位,敢情手中的权力越大,资源就越丰富,越有开采价值!看来,我夏能仁手里仅有的行政资源也需要继续开采利用,否则听之任之浪费资源也是错误的。且不说对得起对不起党和人民,首先对不起我自己!要是早点有这种开发利用行政资源的意识和作为,何至于穷得扣搜,穷得吝啬小气?假如利用手里的资源获取了相应的利益,再把这利益当作新的资源,用于感情投资,用于和上级领导搞好关系,那么这现有的资源就会再生出新的资源,新的资源还能再继续增值更新,驴打滚似的利上加利,最终的收获该有多大啊?何愁上下左右滋润感情没有润滑剂?何愁仕途进阶没有铺路石? 奶奶的,关键是自己要思想解放要想得通,要学会运作并且敢于去做! 夏能仁想通了,准备放手一搏。可是夏能仁没有料到,他很快就遇到了一位难缠的主儿。 那是一个名叫常新荣的小老板,相貌丑陋戴一副近视眼镜,原先是一所中学的老师,因为道德败坏猥亵女学生被开除了。他在市区龙泉市场附近开了一家“天圆地方”网吧,网吧隔壁是他的胖老婆经营的一家“天圆地方”音像店,两个店铺都有违法经营的情况。网吧主要是违规向未成年人开放,利用暑假黑着良心赚中小学生的钱,音像店主要是大量销售盗版音像制品。本来类似这样的问题别的网吧、音像店也有不同程度的存在,经夏能仁他们稽查之后,交了罚款,大多都有所收敛,起码是暂时不敢再违规经营了。也有同类情况的经营者给夏能仁送了礼,胆子壮了,也就半公开的旧病复发,夏能仁拿了人的手软,就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唯有这个常新荣两口子不理不睬,稽查过后我行我素,罚款也迟迟不交。 夏科,龙泉市场那儿有个“天圆地方”网吧和音像店,您知道吧?科室的一位女科员来给夏能仁汇报工作。 知道知道。好像是两口子开的夫妻店,男的叫常新荣,女的胖成了猪,上次稽查两个店都有违规违法的问题。夏能仁记忆深刻。 对对对,夏科你好记性。 他们整改得怎么样了? 我就是专门来给您汇报的。他们一点点改进都没有,我行我素。给了罚款单也不来交罚款。看起来挺牛皮的。科员说。 那不行。再给他们发一次限期整改通知书,到期再不改,吊销他们的文化产业经营许可证。夏能仁吩咐说。 女科员和另一位工作人员一起去给常新荣两口子下达最后通牒,常新荣一脸冷笑,将刚刚送达的限期整改通知书拿在手里很轻蔑地晃动:你们做事情差不多些。就这么大个n市,谁不知道谁,谁不认识谁?你们科长不就是那个夏能仁嘛。要干嘛?还想查封我的店呢?本事大啊!吊销我的经营许可证?哼哼,说得容易。回去告诉你们夏科长,罚款就是不交。等你们把全市的网吧、音像店都管好了,我再交罚款。要关我的店?你们爱咋的咋的,我常新荣等着! 科员们回来一汇报,夏能仁勃然大怒:嘿,常新荣这个流氓,在学校调戏女学生,做生意违规经营,他还有理啦?明天我跟你俩一起去,看看他还能翻天了。重新开一张罚款单,罚他五千!前面罚他两千明显偏少嘛。对这种人不能客气。 第二天,夏能仁亲自带领他的下属到“天圆地方”执行公务。 “天圆地方”网吧门口高悬着“禁止未成年人入内”的牌子。这牌子正是夏能仁主管科室要求统一制作的,每家网吧门口都挂着的,但实际上禁止没禁止,全看网吧经营者怎么做。 夏能仁满面怒容就闯了进去。他没有料到网吧里面比较冷清,只有一些倒班的青年工人、放暑假回来的大学生、少数社会青年等在里面进行网上冲浪,没有看见未成年人的踪迹。看来网吧经营者预先知道他们要来,已经做好了相应的准备。 哟嗬,夏领导亲自光临小店?有失远迎,失敬失敬。不知领导兴师动众亲自前来有何贵干哪?常新荣从里面迎了上来,拿腔拿调不阴不阳。 没有领导,只有执行公务的执法人员。来看看你这网吧是不是合法经营。夏能仁拉着脸说。 那就请便。我这网吧经营哪一点不合法,哪一点违规了,请领导指示。常新荣继续他的阴阳怪气。 前面我们稽查整顿,已经查出你有违规经营的问题,我们也作出了相应的处罚决定。昨天我们科室的同志来执法,听说你还胡搅蛮缠,态度恶劣。 夏科长,你是领导,说话要负责任的。我怎么胡搅蛮缠,怎么态度恶劣啦?今天你亲眼看见了,我的网吧里还有没有未成年人进入?我这么认真整改,你们还揪住不放,究竟是谁态度恶劣?杀人不过头点地,得饶人处且饶人,你总不能把我赶尽杀绝吧?我们做个小生意,就能赚个一壶醋钱,小本儿经营很不容易!你们总应该让我们能活得下去吧?领导也应该体贴老百姓的苦衷吧?你们除了监督执法是不是还应该为个体经营者着想?为人民服务是不是政府机关工作人员的职责啊?是不是要我们送礼行贿你才肯放我们一条生路呀?要是这样的话夏科长你就明说,要烟酒还是要现金?我都能做得到……常新荣伶牙俐齿,巧舌如簧,绵里藏针,以守为攻,声嘶力竭,没完没了。 行啦行啦行啦!你这就是胡搅蛮缠。你要是认真整改了,我们何必三番五次来稽查?你必须对你以前违规违法经营的作为负责。我们本来还要加大处罚的力度,考虑到你的店铺有主动整改的迹象,所以就不再开新的罚单了。但前面已经开出的处罚金你必须缴纳,而且以后要引以为戒,再不许昧着良心赚黑心钱,不许祸害未成年人。 唉呀,夏科长你厉害呀!别人犯了错误,你连改正的机会都不给?非要把人一棍子打死?我这儿紧改慢改你还是不肯放过,还是要罚?我要是不认罚呢? 不认罚?不认罚后果自负。夏能仁也有点儿火了。 行,行行行,后果自负。不过我也提醒你夏大科长,你可要公正执法,一碗水端平。要是别的网吧跟我一样有违规行为,你能对他们网开一面,偏偏就要跟我常新荣过不去,那我也告诉你,我姓常的也不是吃素的!我不就是没有送礼行贿嘛,你们这种人什么德行别以为我们大家都不知道!具体怎么杀伐决断你掂量着办吧,我这阵儿就明确告诉你,罚款我是不会交的,除非你夏科长有本事让全市的网吧都规范经营。别人要是都不违规,我也不会胡来;你要是管不好别人,你也休想管我常新荣!常新荣是干啥的,你夏能仁也去打听打听!常新荣话里夹枪带棒,听得夏能仁反倒脸上不是颜色。 你爱咋咋的,我们也不是吃素的。夏能仁也有点儿恼羞成怒。走,我们走,再去查查“天圆地方”音像店。 哼,夏大科长你尽管查!要不要我带路? 谢啦,不用。 走好,不送! 夏能仁带着人来到“天圆地方”音像店,这里也似乎有所准备,货架子上盗版音像制品基本上消失了。货架上有些位置空着,显然是刚刚撤掉了一部分货源,还没来得及补充,或者说也没打算补充。常新荣的胖老婆也不是省油的灯,说话很泼野:这位就是夏科长吧?你们科室的人三番五次来找我的麻烦,到底为啥呀?我一个没工作没收入的人,自谋生路弄一碗饭吃,碍着你们什么事儿啦?我开个小店方便周围群众,传播精神文明有什么错?你们在政府机关坐着,高薪厚禄地享受着,那里能体会到老百姓的难处?全国音像市场上到处有盗版,哪个开音像店的能完全杜绝盗版音像制品?要是完全没有这些东西了,美国人一天价叫唤什么?经销盗版的东西难道是我一家的事情?你把我一个没工作没收入、跟要饭似的妇道人家揪住不放,你是啥意思?我可没钱给你们送礼行贿,你们总不能把老百姓往死里逼吧? 说着说着,这娘们儿还鼻涕眼泪的,好像很委屈,很伤心。 谁把你往死里逼呢?督促检查你们合法经营是我们的职责,你经营非法盗版的音像制品明明是错误的,我们还不能管啦?夏能仁心里有些泄气,说话也就显得理不直气不壮。他奈何不得常新荣两口子,而且被他们弄得脸上红一阵儿白一阵儿,心里很不是滋味,最后只能草草收兵。 夏能仁在常新荣夫妇那里铩羽而归,回到办公室他越想越觉得事情很蹊跷。为什么这次去“天圆地方”稽查执法对方明显地有所准备,事先隐藏了他们违规经营的证据?会不会有本局本科室的人事先给他们通风报信?为什么常新荣两口子被抓住了违法违规的事实还拒不认错也不认罚,竟然还气焰嚣张胡搅蛮缠?为什么常新荣和他的胖老婆绵里藏针话里有话,似乎别的文化产业经营者给我夏能仁送礼行贿被他们抓住了证据?接下来还要采取什么步骤什么行动,夏能仁也觉得很棘手。要是不再跟常新荣夫妇认真,轻而易举放他们过关,那就等于听任这样的人违规违法,只能导致他们更加肆无忌惮变本加厉,何况放任一人就等于放任大家,别人可以跟风可以效仿,以后对于这些民营的文化产业还怎么管理?要是认认真真跟常新荣夫妇较劲,对方很明显也不好对付,很无赖很滚刀肉。这种人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磕不死你却能麻缠死你咯影死你,何况你也弄不清楚他们究竟有多大的背景多硬的后台,就事论事他们似乎被你攥在手里,可谁知道认真角力的过程中你究竟能不能占上风,甚至你必须考虑自己会不会中了暗箭挨了黑枪! 走一步看一步吧,起码要罚他狗日的钱,起码要找个台阶下。即使是这一次收拾不了他,以后也要经常去稽查稽查,只要他敢于违规违法,就让他也不得安宁。我还不信了,你一个靠文化产业挣钱的人专门要跟管你的人作对,还能有好果子吃?出水才看两腿泥,看咱们到底谁能磕得过谁!夏能仁这样一想,心里才算安宁些。恰好这天晚上又有一位胆小怕事的企业主给夏能仁送来一笔钱,放在一个很精致的礼品酒包装盒里,临出门才提醒他说:这酒夏科长您一定要自己打开喝,轻易不要送人。夏能仁心领神会,送完客人回来立即打开一看,酒盒子里有一个小红包,装着3000元现金。他立即把红包隐藏起来,连他老婆冯雪宜也没让看见。这笔钱拿到手,夏能仁心里还是感到很熨贴。 夏能仁大规模稽查执法过后不久,n市文化产业的经营秩序越发突显出乱象。 凡是业主给夏能仁送了礼行过贿的,避过风头之后很快就恢复了惯常的违规经营,有的甚至比以前更为大胆和放肆,因为他们知道夏能仁肯定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肯定会为他们遮风挡雨。正因为有一部分业主被放了一马,同行业的其他业主也就相互攀比。别人能干我为啥不能干?法不责众,要打要罚也不是我一个人,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车到山前必有路,管他娘嫁给谁去!尤其是常新荣那样的,干脆放开手脚,公开的、变本加厉的、示威一般的想怎么干就怎么干,夏能仁也不能把他怎么样。 经过一次大规模的执法稽查,违规违法经营的状况不但没有收敛反而更加猖獗,这也是夏能仁始料不及的。这样发展下去,对上级领导和人民群众都不好交待,弄不好也能危及夏能仁的职务和地位,更能影响他的仕途前程。夏能仁综合各方面的信息,感觉还是要想方设法遏制一下这种不好的势头。 这一天,夏能仁就带了一个亲密的、能干的科室工作人员,走访了几家违法违规比较严重的文化类民营企业。 你们怎么这样?这不是给我夏能仁上眼药,专门跟我们科室的人过不去嘛。夏能仁对那些企业主说。 夏科长,我们不容易呢。要是完完全全合法经营,那里还有利润啊?婆婆多,谁都管我们。成本也高,收费也多,辛辛苦苦一个月,到最后一算帐,白辛苦了,不赔钱就不错了。您想啊,做生意哪里有不赚钱的?赔本买卖谁愿意干呀?再说啦,我们这些人都是小本经营,谁也没有家财万贯,要是赔了,拿什么往里赔呀?老婆年龄大了,满脸褶子,就是想卖,谁要啊?卖也卖不上好价钱。孩子就更不能卖了,贩卖人口可是重罪……比较油嘴滑舌一些的就用类似这样的话跟夏能仁绕,把他弄得没脾气。 夏能仁再一次来到常新荣的“天圆地方”网吧。 常新荣你厉害呀!你看看你看看,光天化日之下,你就这么不管不顾?上次我来的时候你不是说你这儿从来不让未成年人进来嘛。你还有没有良心,要是你家小孩也像这个、这个,还有这一个,小小年龄就整天泡到网吧里,你管不管?你心里会是啥滋味?咱赚钱也不能把黑心背到脊梁上啊!夏能仁看到网吧里有不少初中、乃至小学学生,就指着鼻子把常新荣说了一顿。 哎,夏科长,你又跑到我这里捏软柿子来啦?全市网吧多了,有中小学生在里面玩的也多得是!你有本事先把别人都管好了。要是别人家都不让孩子们进,我这儿也能做到;要是别人家都能赚孩子们的钱,我这儿你也少管!常新荣根本不惧怕夏能仁,一上来态度就十分恶劣。 你让我少管?我就是吃这碗饭的,不管能行吗?今儿你这儿有未成年人消费,违反了规定,这你不否认吧? 不否认。你说吧,你要怎样?常新荣摆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小宋,记住。天圆地方网吧上次该交的两千块钱罚金至今拖延未交,并且继续违规经营,再加罚三千。你下午把罚单给他们送来。五日内我们再来稽查,假如仍不整改,就吊销这个网吧的文化产业经营许可证。夏能仁对随行的工作人员说。 姓夏的,我现在就告诉你,想让我交罚款,没门儿!我等着你来封我的门!我还就不信了,咱们走着瞧!你收礼受贿,对真正非法经营的人网开一面,专门跟我们这些人过不去。我正准备告你去呢!你不会有好下场!常新荣当众大声叫嚷。 小宋,咱们走。你按照我说的办。夏能仁说。他气得脸都白了。 姓夏的,你等着瞧!想让我给你送礼没门儿!想封我网吧门的人还没生出来呢!常新荣站在网吧门口继续叫喊。 第16章 小情人燕子割腕给贾潇内心所造成的冲击力之大,连贾潇自己也始料不及。 关于女人有一种说法:“小姐”太贵,情人太累,老婆无味,老同学免费。贾潇早就认为,这几句话总结得还算准确,只不过他迄今为止还没有享用过“免费”的老同学而已。最近经历的燕子割腕自杀,让他更深切地体会到了情人之累。 毋庸置疑,对于男人来讲,和情人在一起是最幸福的。情人一般都比老婆更年轻、更漂亮、更风情万种,而且两情相悦,能让男人体味到作为社会意义上的人的一种自豪、自得乃至尊严,更能让男人体味到作为生物意义上的人那种生命之火熊熊燃烧的酣畅淋漓。从这个意义上讲,情人是个好东西。但是,男人身边有了情人,就难免要在情人和老婆之间周旋,就难免要被至少两个女人夹在中间。周旋的结果就是有时候能把你转晕了,头晕目眩,颠三倒四,趔趔趄趄,摇摇晃晃,一不小心就会撞了南墙,弄得鼻青脸肿,头破血流。夹在中间的结果就是时而被这个拉一把,时而被那个推一掌,时而被这个拉到怀里亲吻得你喘不过气来,时而被那个从床上一脚踹到地上摔得你胯骨裂缝,一会儿是烈焰,一会儿是冰窟,一会儿是极乐世界,一会儿是万丈深渊,让你战战兢兢,锋芒在背,满头虚汗,如履薄冰……这样的境遇如何能不累? 上面所说的累,还只不过是常态的累,司空见惯的累,每个交有情人的男人都经历过的累。更为严重的情况是,情人情人,情到浓处,你那个心爱的她同样会站出来跟你要名分,要婚配,要当名正言顺的“正房”,或曰第一夫人。偏偏我国的婚姻法又不支持娶妾成群(当今整个世界支持一夫多妻的法律或者制度寥寥!),而且重婚还要判罪。遇到情人要婚配、要名分的情况,男人就特别难办。且不说多数男人会考虑到原有的家庭、孩子,考虑到做丈夫的责任,也会顾忌社会影响、前程地位等等,往往决心难下,即使是铁了心要满足情人重组家庭的男人,命运如何几乎全然要看现任老婆如何反应,如何动作。能充分考虑感情是婚姻的基础,自尊自信自强,痛痛快快和男人离婚的女人特别少,凤毛麟角,即使是老婆愿意痛痛快快离婚的夫妇,也有票子房子车子等等的财产问题,撕裂原有婚姻的过程也是血淋淋的,十分痛苦十分受伤害。更难办的是中间夹着孩子,对老婆没感情了并不能改变孩子是你亲生的现实,割舍起来总是牵心,孩子跟了谁也是单亲家庭或者后爹后娘,将来能不能健康成长最终成为栋梁和精英很成问题。男人发生情变婚变,原任老婆更多的会成为怨妇,整天哭哭啼啼以泪洗面,不住抱怨你是陈世美,不停诉说她对家庭对孩子多年的贡献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没有苦劳也有疲劳,让你不知道是该同情她还是应该更嫌弃她。怨妇的苦苦哀求和以泪洗面假如打动不了铁石心肠的男人,她一般就会有更进一步的动作,到男人及其情人单位上找领导哭诉,败坏“第三者”也败坏无可挽救的老公,甚至在公开场合和男人大闹,或者当众把“狐狸精”脸皮抓挠得稀巴烂。假如最终闹出不名堂来,她还可以采用拖延战术,你对我再不好,我也不离开你,拖也要拖你一辈子,耗也要把你耗死!怨妇型的老婆这样搞固然不好玩,但还有更不好玩的就是闹到最后她给你寻死觅活,且不要说真死了让你名誉扫地还要背终生的良心债,就是不死也会弄得你脱一层皮掉若干斤肉死无数的脑细胞。其实最难对付也更高明的是贤惠型的老婆。这样的女人一般不哭不闹,心里淌血脸上仍然挂着含泪的微笑,她不愠不火不卑不亢滴水穿石柔能克刚,始终不渝地柔柔顺顺地缠着你不放,娓娓道来全是对负心丈夫的同情和理解,乃至痛心疾首的自我批评和信誓旦旦的许诺和保证。贤惠型的现任夫人因为她的温柔贤惠让男人犹豫徘徊特别难下狠心,而且宽厚善良温情顺从的形象能博得满世界的同情,弄得社会舆论、领导同事好友近邻都劝你要珍惜她宽容她最终不要遗弃她。贤惠型的老婆甚至懂得对情敌对“第三者”也要宽大为怀攻心为上,忍辱负重主动出击拿眼泪和温情作武器把你的情人弄得良心发现羞耻心复萌自信心缺失,最终知难而退逃之夭夭……最终,男人就要落得个既对不起老婆,又辜负了情人的下场,里外不是人。当然,等整个过程结束了,男人才明白,他最对不起的还是自个儿! 所以,夹在情人和老婆之间的男人更累! 真不知道社会上并不鲜见的那些同时拥有多个情人的男人是如何应对的!纵然你是情场高手,高手的对手往往也是高手。瓦罐不离井口破,将军难免阵上亡,多情的男人未免不会被女人给玩死!贾潇想。 当然,情人自杀同样不好玩。 那天在ktv包房,看着燕子被割开的腕动脉汩汩流血,她的脸上是一种凄婉决绝的表情,贾潇的心灵被深深地震撼了。他一方面为这女子的痴情、殉情所感动,觉得要面对的是一个精怪,是一个罂粟花般绚烂妖冶的物种。面对这种非理性的人和非理性的情感,你没法不感动,但贾潇心头同时涌起的也有恐惧,甚至厌恶。爱就爱吧,你干嘛要割腕,干嘛要寻死觅活?后来在救护车上,燕子很固执地坚持要躺在他怀里,而且眼睛一直盯着他,脸上始终挂着一笑很奇怪的笑意,弄得贾潇百感交集,心里有些发毛。在医院抢救的过程中,贾潇又必须面对医生护士忙里偷闲对他审视的、探询的、鄙夷的、嘲讽的,总而言之是不友好的目光。个别很漂亮的女护士甚至厉声斥责他碍事,手上很使劲儿地将他扒拉到一边,表示对伤者的同情和对他这种不尴不尬男人的厌恶。这些东西综合起来就是一种力量,让贾潇浑身上下充满了压迫感。虽然燕子在医院呆的时间并不长,但贾潇感觉已经脱了一层皮,经历了炼狱一般的精神煎熬。 你干嘛要死?干嘛要割腕自杀?燕子出院以后,在她的住处,贾潇问。 因为爱你。燕子的回答简洁明快。 爱我还给我制造这么大的麻烦?你要是真死了还怎么爱? 真死了也好。那是爱的最高境界,是爱的永恒。你是作家连这都不懂? 啊哈,我不懂,你懂,你懂!你明明是要挟我,强迫我,置我于不义还说是为了爱。女人都是精怪,都是妖孽,都会折磨男人。你们这些本领是不是天生的? 也许是。女人是弱者,女人斗不过男人就只好把自己往死里整。 拿刀片割动脉你不疼啊? 疼。怎么不疼?刀子割呢能不疼吗?血流成那样能不疼吗? 疼还要割?疯了还是傻了? 不疯也不傻。那时候只是想着要让你知道我的心。 我知道了你的心,你却死了,那还有什么意思。 怎么没意思?死了也是为你而死。不过我告诉你贾哥,身体往出流血,虽然手腕有些疼,但心里的感觉很美妙,就像要飞起来了一样。眼睛里看到的,不仅仅有蓝天白云,还有金碧辉煌,还有琼楼玉宇,就像自己要成仙了一样。 现在呢?后悔不后悔? 有点儿。现在再让我割腕,我不干了。为啥要死?活着挺好。 你想不想知道我的感受? 想。 我的感受就是:跟你在一起真累。 陪你吃陪你喝陪你玩陪你上床就不累?让你承担点儿责任就累? 我也不是不想承担责任,但是我害怕你割腕。你再要割腕、上吊、喝安眠药啥的,我就先被你吓死了。 不会了。贾哥你放心,我再也不会了。你现在真要离开我,我也不会再干傻事了。离了你世界上还有男人。还有比你更优秀的男人,遍地都是。即使世界上没有男人了我也还要活,从此以后我再不专门为男人活,更不为某一个男人活着。我要为自己活,为我的父母和家人活,也为我将来的孩子活……我这么说贾哥你是不是认为我脸皮厚,我活得没有骨气?现在我真这样想。 我也应该好好想一想。想一想要不要和你继续下去,想一想要不要和你尽早作个了断。 随你便。贾哥我不在乎,现在我真的不在乎。我已经是死过一回的人了,你的燕子跟过去不一样了。 但愿如此。 当天晚上,贾潇在燕子那里留宿。燕子柔情似水,使出了浑身解数给贾潇以温存。不激烈,但是有韧性,涓涓细流,滴水穿石,沁人心脾,润物无声。贾潇更进一步认识到了女人是潜力无限的矿产资源,有待深入开采,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女人也是男人幸福和力量的源泉,和女性元素充裕的、有妖气的女人在一起,男人更能焕发出生命的活力,更能有所作为。 我不会离开你的。燕子你简直是盘丝洞里的女妖精,我有时候让你弄得智商还赶不上猪八戒。我投降,我服你了。我喜欢你燕子。贾潇在燕子的一夜温柔面前又开始说疯话。 不,贾哥,你头脑很清醒。你比孙悟空还精明,你不想做的事情谁也奈何不得你,在你面前我才是猪脑子,或者说女人只有感觉没有脑子。你光说“喜欢”,你不愿意说“爱”;你只把我当成“女妖精”,从来不会设想跟我做夫妻。我说得对吗,贾哥? 贾潇眼睛瞪得大大的,没说话。 就这样维持着吧,我愿意,我没有理由责怪你。也许某一天我还会厌烦,但是我决不会再去自杀,何况眼下我怎么对你好都觉得不够,我还是愿意为你做一切,而且不要求回报。真的,这是我的心里话。 我信。谢谢你,燕子。 但是,离开了燕子的怀抱,头脑冷静下来了,贾潇还是想和燕子了断。夹在老婆和情人之间的苦和累贾潇深有体会,他很想解脱一下,哪怕是暂时的解脱也行。 燕子,我累了。我想跟你分开。贾潇直截了当对燕子说。 我已经想到了。这一天迟早要来。燕子很平静地说。只不过对于你我来说,这一天来得快了些。这我也能理解,谁让贾哥你是不甘寂寞、激情无限的风流才子呢?谁让我不争气至今还从事不良职业呢?其实我非常明白,喜新厌旧是男人的本性,包括女人也一样。咱俩在一起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了,我比较任性,对你好的时候也好,不讲理的时候也有,最不能原谅的就是我犯傻搞了一回自杀游戏。这是我做的最对不起贾哥你的一件事,我知道这件事伤害了你,让你从心底里厌烦了我。其实,说到底我也不愿意在一棵没有希望的树上吊死。咱俩是该散伙了。 燕子,其实你说的也不完全对。到目前为止,我并不厌倦跟你在一起。假如你问我在这世界上我最喜欢跟哪个女人在一起,不用说,答案是肯定的,我还是要选择你。起码目前是这样的。我只是说我累了。我只是征求你的意见。你要是愿意放我走我就走,你要是不愿意我就继续陪伴着你。贾潇说。 算了。燕子很凄婉地一笑:强扭的瓜不甜。婚姻是这样,情人之间也是这样。你明明想走了,我强留又有什么意思?难为你也就是难为我自己。我同意你离开,贾哥你走就是了。 我也不能拍拍屁股就走,我要补偿你。燕子你提条件吧,无论你要什么我都会答应。 你错了贾哥。对别的男人,我不拒绝报酬,甚至会缁铢必较,但对你不一样。如果说想跟你要点儿什么,那就是想要你整个的人,包括感情。不管贾哥你怎样想,我感觉这段时间你对我是真感情。既然你不能因为我抛开你的家庭,那么有前段时间你的真爱、真体贴也就够了。咱俩是感情交流,不是生意,所以不存在钱和物质的问题。我再不会跟你要什么,如果要,就是希望贾哥你记住燕子,不要把我忘了。燕子说着说着,满眼泪光。 燕子,对不起。你真是一个有情有义的女子,正因为有情有义,我贾潇从来也没有把你看成色情场合的女子,我跟你相好也是认真的,或者说,我是真的爱你。尽管我这个人总体看来不是个东西,往往和没有感情的女子也能做床戏。我这样说燕子你能不能承认我对你的真诚? 燕子含泪点头。 燕子,我要给你留下一笔钱。你别拒绝。我不仅仅是为了你,更多的是为我自己,为我良心上能安宁些。而且我知道,无论你还是你们家,有几个钱并不是坏事。 贾潇你还是看不起我。你这样说我不高兴,我没有多少钱,我家也很穷,但是我不靠从贾哥你身上挣钱。我千万别想着我杜燕跟你在一起是为了挣钱,那你就错了。就冲你这样说,我绝对不要你的钱。没有你的钱燕子照样能活下去。 我弄不懂哪里又错了!一不小心就犯错误。燕子,算我笨,不会说话,净说错话,你别跟我计较了行不行?贾潇有点儿急了,其实他也弄不清楚自己到底有没有错,对着燕子检讨是有目的性的。 我没跟你计较呀。燕子爱你,你怎么说都是对的,你怎么做我也都能接受,都能原谅。燕子说。 好好好,燕子,那你就答应我。我给你点儿东西你不能拒绝。 什么东西? 当然不是贵重首饰一类,因为那些东西容易被人误解成定情物、念物什么的,我跟你毕竟是要分手。这是一个存折,上面有10万块钱,密码是你的生日,公历,年月日都有,省去年份开头的“19”。本来应该再给你多一些,但我准备尽快和汤芝凤离婚,离婚也是个无底坑,我怕我一下子应付不过来。你要是同意,我再给你写一个10万元的欠条,一但我缓过劲儿来了,就立即再给你10万,更多些也行。 哼!燕子脸上挂着冷笑:贾潇你够大方的,不过我还是不会要。因为我觉得要了这些钱就是污辱我自己,我在你跟前也就成“小姐”了。收起你的存折吧,包括你的欠条。 燕子,这个存折上本来就是你的名字——我也知道你的身份证号码。你要不要都是你的。和汤芝凤离婚之后,我准备去南方,准备到处漂泊,周游四方,这存折你总不能让我背在身上吧? 这个我不管。 好好好,你是在不要,存折我还拿上,我再办一个附带的卡,留给你。你要是需要钱,拿卡就能取出来用。你要是不花,这钱就继续存着,永远都是你的。 贾哥,你这是强人所难。 就算我强人所难。你就别再为难我了,算我求你了行不行? 其实我更感兴趣的是你要跟老婆离婚。既然你要跟汤芝凤离婚,干嘛还要离开我?是不是你认为我根本配不上你,是不是你从来都把我当“小姐”,根本瞧不起我? 不是不是。贾潇矢口否认。 这个问题也可以这样问:既然你已经决定要跟我分手,那为什么不能跟你老婆好好过日子?情人和老婆同时被你抛弃,贾潇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一开始就说了,我累了,想休息休息。其实最让我感觉累的并不是燕子你,跟汤芝凤组成的家庭更让我觉得累。我就是想抽出身来云游四方,积蓄力量,然后看能不能弄出来点儿惊世骇俗的文学作品。我没有别的意思。为了安顿好你和汤芝凤以及我的孩子,我宁愿把自己弄得一贫如洗。 作家就是特殊,作家就是不一样!贾哥你也太潇洒了。我服你。理解不理解我都支持你。但是你走了,我的心就会被掏空。我会难受,难受的时间会很长,最终能不能解脱我也没把握。燕子一脸的茫然,眼泪顺着两腮无声地流。 我相信你会好的。我贾潇不值得你留恋。 贾哥,我想抱抱你。过了今天,我不知道还有没有这样的机会。贾潇即将离开的时候,燕子留着眼泪说。 于是,两个人拥抱在一起。燕子热泪长流,贾潇心里也充满了惆怅。抱着抱着,贾潇忽然就有了冲动。他一边热吻着燕子,一边腾出一只手来要解燕子的衣扣。燕子发现了贾潇的意图,就用全力猛地把他推开,然后十分决绝地制止了贾潇想满足肉欲的企图。 我跟你已经结束了。你我之间的性爱这辈子不可能了。拿钱买就更不可能了。燕子说。 从燕子那里出来,贾潇很惆怅,很失落,有一种想哭的感觉。这样的感觉最终还是演变成了肉体的欲求。贾潇是一个性欲旺盛的男人,他决定找一家有色情服务的洗头房解决问题。 第17章 因为假冒校长签字挪用公款,安仲熙在单位眼看就要惹出大麻烦了。不料鬼使神差,他无意中购买的社会福利彩票竟然中了大奖,20多万元人民币自天而降。安仲熙被这意外的惊喜冲昏了头脑,当下高兴得基本找不着北了。 这是真的吗?安仲熙简直有点儿不敢相信。买彩票买了多少年,从社会福利彩票刚刚开始发行就买,就做发财梦,可是这玩意儿中奖的几率太低了,只见投入,不见效益,那么多的钱基本上就是为社会福利事业做了贡献。真不如把买彩票的那些钱存到银行里,尽管利率也低,尽管实际价值是负增长,但钱的绝对数会增多,起码没有太大风险。当然,同样是买彩票,还有比我安仲熙更惨的。比如学校谷会计的亲弟弟,家在n市郊区的农村,不仅把自家在地里出力流汗种粮种瓜的所得都赔进去了,还借了亲朋好友和邻居二、三十万,都买了也会福利彩票和体育彩票,都给社会福利和体育事业做了捐献,最终无力还债无颜见江东父老,竟然喝农药自杀了。正因为长时间投资彩票没有效益,所以后来安仲熙不再买彩票。那天借贾痞的钱本来是为了给扈婉璇解燃眉之急,本来就为钱发愁,不知何故心血来潮竟然买了两注彩票,谁知道抱着扔了就扔了的心情抛出去4元钱,竟然换回来20多万!人这东西说起来怪得很,有时候倒霉了,干啥啥不顺,喝凉水塞牙,放屁都能砸疼脚后跟,有时候好运来了,挡都挡不住!眼下正为钱的事情犯难,为钱的事情差点要跌跟头了,谁知道天上还真能掉馅饼,说有钱一下子就有钱了。这下别说还清借贾痞等人的外债不成问题,就是帮助扈婉璇治病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如果需要,都可以资助她去北京到上海,选国内最好的医院去就诊! 我安仲熙积什么德行什么善了,老天爷怎么一下子就垂青于我? 安仲熙忽然想起去年冬天曾经陪着老婆甘文秀在市辖县一个叫“圣容寺”的佛教圣地烧香许愿,老婆嘴上求健康求平安,估计心里还会求老公回心转意忠实于婚姻家庭,甚至会咒安仲熙的情人天打五雷轰,这些安仲熙不得而知。他当时也烧了一柱高香,心里求佛保佑,就是默念着能有一笔外财自天而降,改变经济紧张手头窘迫的现状,最好还再能买台小轿车。那么这次彩票中奖,是不是在神佛面前所许的愿应验了?难道真的是释迦牟尼老佛爷保佑,上天垂顾我安仲熙?不管是不是,都应该找机会再去一趟圣容寺敬神还愿。神灵不可亵渎,佛祖菩萨有眼,生杀予夺还不是全看他老人家高兴不高兴? 27万的大奖需要到省城去领奖。这倒也好办,给校长说一声,找个出差的机会,捎带着就把事情办了。只不过前面刚刚干了一件马尾栓豆腐提不上串的事情,再见了校长少不了被他骂上一顿。骂就骂吧,只要被骂一顿就能轻松过关,那就算烧了高香。 啊呀,假如这一笔钱将来准备大部分都花在扈婉璇身上,那么彩票中奖的事情还是不能让老婆知道!这是大事情,只要稍稍行事不密,就会成为社会新闻,(他奶奶的社会福利彩票发行机关已经在电视上飞播字幕宣传本市中出一注27万元的大奖,只是没有指名道姓。不过社会福利彩票本来就是无记名发售的。)就会成为所有人关注的焦点!假如大家都知道了,那么如何能瞒得过老婆?再说,把20多万元当作私房钱,瞒着老婆悄悄揣起来,安仲熙良心上还真有点儿过意不去。看来,这也是一个难题。 果然,因为假冒签字挪用公款的事情,安仲熙被他们校长关起门来狠狠骂了一顿。校长黑煞着脸,声色俱厉,指着鼻子,日娘操老子,把安仲熙弄得脸上红一阵儿白一阵儿,虚汗把一件短袖衬衣几乎湿透了,粘在身上。安仲熙虽然感觉很伤自尊,但他心里还是希望校长能骂得痛快些,能借此而消消火气。校长火气消了,也许这件事就能轻松过关,否则有可能引起大麻烦。 安仲熙你给我记着,以后要再敢如此胆大妄为,谁也救不了你!扣工资、记过,甚至开除!你好好掂量掂量。你也年纪不小了,干了这些年了还不懂规矩?你白吃了这些年饭,越来越不像话了。脑子进水了也不能这样干!这次就这样,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别的人就不让他们知道了。你这个狗日的!校长最后说。 谢谢校长谢谢校长。我安仲熙永远记着校长的恩德,为了学校为了您我安仲熙要是不卖命地干,我就不是我娘养的。安仲熙信誓旦旦说。 挪用公款的事情不了了之。 最让安仲熙牵肠挂肚的还是扈婉璇的病情。 暑假结束之前,他作为总务主任兼采购人员,必须要做好开学前必要的物质准备工作,必须要忙碌一阵子。况且他因为挪用公款的事儿还在学校领导面前有一种赎罪的心理,唯恐干不好再被人抓住把柄,唯恐哪里再出现纰漏,那就不好交代了。上班时间忙完了学校的事情,回到家匆忙吃一口饭,然后给甘文秀编出个理由,就急急忙忙到医院去了。几乎天天如此。 扈婉璇让化疗弄得脸色蜡黄,头发也开始脱落,情绪很不好。安仲熙一来到跟前,扈婉璇的眼睛里就充满了怨尤,眼泪也无声地流,弄得安仲熙很难受,很惶惑,好像扈婉璇得病他是罪魁祸首,好像癌细胞是他制造出来的一样。扈婉璇的老公史新强害怕请假影响工资奖金,所以坚持上班,三班倒,很累。安仲熙去医院的时候他要么不在,要么说一句“老安你陪一会儿扈婉璇,我要回家去收拾收拾,忙忙给她来送饭,锅都没顾上洗”,然后就急匆匆走了,留给安仲熙单独陪伴情人的机会。扈婉璇的儿子假期有补课,还有繁重的假期作业,晚上一般也不来医院。 我没有预料到,化疗有这么难受!扈婉璇悄声说着,眼泪又唰唰的。 化疗用的药物既然能杀死癌细胞,肯定对人体正常的细胞也造成伤害。难受是一定的。为了治病,你要忍着。病治好了就不难受了嘛。安仲熙小声安慰扈婉璇说。他能感觉到病房里另外两个病人及其陪员都用审视的眼光看着他,他有一种锋芒在背的感受。 你说得轻松!谁知道能不能好?反正你又不难受。扈婉璇是撒娇的语气。 我真想替你。看着你难受我心里更难受。安仲熙神情肃穆地说。 扈婉璇眼泪流得更加汹涌。她抓住了他的手,紧紧拉住。她根本不管病房里其他人怎样想怎样看。 查出来是这种大病,结果怎么就让你知道了?干嘛要让你既承受病患的折磨还要承受这么大的精神压力?史新强是不明白还是故意的?安仲熙皱着眉头问扈婉璇。 他能瞒过我吗?这不怪老史。我知道了更好,要不然整天疑神疑鬼,心里不踏实,那也是一种折磨。反正我现在也想通了,有病就治病,实在治不好就死。人都是要死的,迟早不同罢了。比我年轻的也有见了阎王的,好端端的人在大街上“咣当”一下叫车撞死了,车祸每天都有。明星大腕,国家元首,该死也要死呢,我算个啥?生老病死,只要看开了,没啥。扈婉璇说着说着情绪又好了。安仲熙每天来看望她、陪伴她,让她心里很熨贴。 哎,婉璇,我告诉你一件大喜事。安仲熙忽然就有些眉飞色舞:那天为了借钱给你治病,让我很为难。一生气,就心血来潮,买了两注彩票,没料想到竟然中奖了,你猜猜种了多少? 你拿我寻开心是不是?想哄我高兴是不是?我还不知道你,买了多少年彩票,你中过个啥奖?最多中几块钱,然后又都买了彩票了。你就没那命!扈婉璇根本把安仲熙的话没当回事。 你看你,还不信。我直接告诉你吧。听好了,别吓着。 哼!扈婉璇脸上还挂着调皮的冷笑。她虽然不信安仲熙能中大奖,但她愿意让他逗自己开心。 27万!除了上税,还有21万多。安仲熙压低声音,只让扈婉璇一个人听到,但他的语气压抑不住激动。 真的?扈婉璇也开始信了。 当然是真的。这些钱除了还我欠别人的帐,剩下的都给你。先拿来治病,如果能剩下,也给你和你儿子花。”安仲熙说。 扈婉璇心里很感动。她含情脉脉望着安仲熙,眼睛里流着幸福的泪。安仲熙看了看她的眼睛,也很激动。这女人对他表情达意不用说话,眼神就够了。她眼睛的杀伤力足以要了安仲熙的命。 你别太为难自己。中了大奖那是你的钱,我不要。我住院做手术的前史新强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扈婉璇说。 你这么大的病,我不能不管。钱给你花,我又不缺吃不缺穿的。安仲熙说。 给你自己买几身好衣服。你看你穿的,全身上下没有一件是名牌。 男人嘛,穿的不必太讲究。 扈婉璇终于要做手术了。 大夫说,经过一段时间的调整,扈婉璇的身体可以接受手术了。化疗的效果也不错,抓紧手术就有可能战胜病魔。 手术前一天的晚上,安仲熙又来到扈婉璇的病榻前。史新强照例说:老安你先照看一会儿扈婉璇,我再回趟家把该准备的准备齐全了,明天她做手术。然后就离开了。 安仲熙,我还是有些害怕。扈婉璇病房里原来的两位病友一个出院了,一个转院了,她很难得暂时单独占有一间病房。就剩下她和他了,扈婉璇对安仲熙说。她极力想保持一张笑脸,但笑得很勉强。 不怕。你这种手术对这个科的大夫来讲,那是最常见的手术,他们都很熟练。要让他们说,你的病不算啥。安仲熙尽可能装出轻松的表情,字斟句酌地安慰扈婉璇。 这些医生护士都是冷血动物。他们把死个人看得跟喝凉水一样简单,再大的病他们也不在乎。 那倒也是。不过你的状态的确很好,我觉得,明天从手术室出来,你的病就彻底好了,要不了多长时间,你就能完全康复,而且以后再不会得乱七八糟的病了。安仲熙一副认真的表情,说得跟真的一样。 你用不着这样哄我。我也不是三岁小孩。明天能不能从手术台上顺顺利利下来还两说呢。不过我不怕。扈婉璇很冷静。 你再不要胡思乱想。 哎,安仲熙,你说说,我从手术台上下来,会变成什么样?这儿,这儿,是不是就没有了?扈婉璇分别指了指自己左右胸乳部位。 你净胡想。我看许多做过乳腺类手术的女人,都好好的,看不出来和别的女人有啥不同。 你是隔着衣服看的吧? 那当然。我还不至于扒开别的女人衣服去看吧?我又不是流氓。 那你知道啥呀。我听说了,有的是把里面的瓤子掏空了,剩个空皮;有的整个切了,给人胸上剜出很大疤来,要多难看有多难看。我要是也那样,我就不活了。活着都不像个女人了,还活个什么劲儿? 又来了。你说的肯定不对。要么我再去问问医生护士? 算了。问啥呢?爱死死爱活活,人到了这一步,顾不了那么多了。扈婉璇又露出凄婉的神色,她在安仲熙跟前说话很任性:反正要把我弄得不像人了,我就死。 后来扈婉璇露出倦意,安仲熙说:你躺好,闭上眼睛养养神。我去上个厕所。 安仲熙从厕所出来,就悄悄去了医生值班室。晚上值班的是一个身高马大的女大夫,看见安仲熙一脸恭谦的笑容跟本不为所动,弄得安仲熙脸上的笑容便僵了。 大夫,我想请教您一个问题。安仲熙坐也不敢坐,站在值班大夫对面大约一米远的地方,小心翼翼问。 你是病人陪员? 是是是,是是是。安仲熙赶忙点头。 你坐吧。大夫被安仲熙鸡啄米般点头的样子逗笑了。她一笑,显现出酒窝,阔大的脸庞竟然也有几分妩媚。 好好好,谢谢。安仲熙也一下子轻松了,说话变得很利索:我请教一个问题,大夫你别见怪。乳腺肿瘤切除手术,在外形上能给病人带来什么样的变化? 你老婆? 就算是吧。 什么叫“就算是吧”?你这人有意思。不是老婆大概就是情人了。能给情人来陪床,你这人不错,有情有义。这值班大夫原来也很饶舌:一般情人遇到这种情况早就跑得没影了。现在的人啊,哪儿有什么真感情! 您说得我都脸红了。您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首先要保证把癌变部分切除干净。至于病人手术后外表会怎样,大夫一般不会顾忌。因为我们的职责首先是治病救命。大夫说。 这个部位对女人来说多重要啊!安仲熙指指自己的胸部,又把值班大夫逗笑了。 我是女人我还不知道?要你说!当然,在尽可能保证手术成功的前提下,我们也会尽量保护病人身体表层少受伤害,我们起码也有革命的人道主义嘛。 嗯。我明白了。谢谢,谢谢,谢谢……安仲熙又鸡啄米一般点头。 慢点慢点,我担心你脖子的强度够不够。大夫调侃安仲熙说。 你还挺幽默。您贵姓? 免贵,姓高。 高大夫,我再跟你打听个事儿。37床,名叫扈婉璇的病人明天手术,主刀大夫是谁? 哦,你是陪37床的?那个病人的老公我见过。你还真是情人?这么有责任心!高大夫朝安仲熙伸了伸大拇指。你问的主刀大夫姓孙,孙大夫。也是女的,瘦瘦高高的。你认识吗? 知道知道。见了面能认出来。她明天早上几点来? 孙大夫平常上班早,不过有手术她一般都是吃过早餐才来。八点钟肯定到了。 哦。谢谢,谢谢。 怎么啦?要给主刀大夫送红包?我们医院最近搞医德医风教育呢,你可别给人上眼药。值班大夫说。 不会不会。打扰了,打扰了。安仲熙告辞,又回到病房陪扈婉璇到很晚,史新强来了他才告退。 第二天,安仲熙早早就到医院去了。晚上没睡好,眼睛里全是血丝。给扈婉璇主刀的孙大夫刚刚进了更衣室,安仲熙就跟进去了。 孙大夫您好,我想跟您说句话。安仲熙一脸媚笑,态度十分恭谦。 你是?孙大夫对于眼前这个男人干扰她更衣的过程很有几分不满,所以神色很冷淡,拒人于千里之外。 哦,我是来陪护病人的。 哪个病人? 就是您今天要给做手术的,乳腺肿瘤,扈婉璇。 哦,难怪看见你眼熟。你是不是经常来?不过她的老公好像不是你呀。 对对对。孙大夫您好眼力。安仲熙脸就红了。 有啥事你快说。我得赶紧换衣服,做手术前的准备。 好好好,我就想求您一件事。给扈婉璇做手术的时候,请大夫手下留情,尽量给她保持——怎么说呢,这也是病人的意思——想让大夫给尽量保持她的女性特征。就是说,就是说…… 行啦行啦!你的意思我明白了。好像这事情轮不到你来说啊,她丈夫是干嘛的?你跟这个扈婉璇是什么关系?亲戚?朋友?还是情人?女大夫口气中带上了几分不屑,眼睛斜视着安仲熙。 呵呵,就是朋友,朋友。孙大夫,这是一点儿心意,病人家属托我转交给您的。安仲熙就要把一个装着1000元人民币的信封塞给女大夫。 拿走。否则我在手术台上就没法手下留情了。孙大夫很严肃地说。 那好,那好。手术以后再好好感谢您吧。看见女大夫凛然的神色,安仲熙只好收起他瞒着扈婉璇备好的红包。 记着,不要再搞这些名堂。病人和家属的心情我理解,但你们这样做,是在贬低我们的人格。手术以后也不必,否则我不会像今天这么客气。 您真是医德高尚的白衣天使啊!安仲熙由衷地赞扬了一句。 第18章 夏能仁撂下重话要吊销“天圆地方”的文化产业经营许可证,要重罚违规经营的个体老板常新荣,但实际操作起来他却不能不有所顾忌。常新荣是滚刀肉型的无赖,听他的口气来者不善,轻易不会向夏能仁俯首称臣,真闹大了恐怕会两败俱伤,弄不好夏能仁还要栽得更重一些。最近已经有种种迹象表明,对文化市场的稽查整顿整体效果不佳,违法违规经营在经过短期的隐藏和收敛之后,最近反而变本加厉。这种失控局面假如要再整顿,情况会更复杂,难度会进一步增大,想一想都让夏能仁头痛。更麻烦的是顶头上司姚天啸局长也旁敲侧击批评了夏能仁,说最近n市文化市场出现了乱象,主管本局的副市长已经打电话表达了不满,要求限期整改,并且要将整改情况书面上报他本人。姚局长要求夏能仁坚决贯彻市上领导指示精神,短时间内必须拨乱反正,保证文化市场规范、平稳运行。 老夏,你是咋搞的?越整顿还越乱了,这很不正常嘛。姚天啸口气不软不硬,夏能仁听了心跳得扑通扑通。 夏能仁连续好几个晚上睡不着觉苦思冥想,最终决定还是采用软办法,息事宁人,争取让文化市场恢复到稽查整顿前的状况。这样也许就会波澜不惊,不给领导制造新的麻烦,也不会特别吸引领导的眼球,混一混就过去了。至于个别严重违规违法的业主,再想办法慢慢收拾他们。 首先还是要设法对付“天圆地方”的常新荣。 夏能仁再没有亲自出马,而是指派了一位特别有韧性、会办事的科员,给常新荣送去了一张小额罚单,实际上就是让常新荣交了第一次的罚款,就放他过关。那个科员果然很有本事,去了以后对常新荣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胡萝卜加大棒,摆出两条出路、两种前景,威逼利诱,常新荣果然就乖乖就范了。 你比你们科长水平高多了。他要是像你这样人性化执法,我常新荣难道还愿意拿鸡蛋去碰石头?行行行,你说罚款就罚款,我交就是了。常新荣说。 以后再不要公然跟稽查人员叫板,更不要公然违反条规。你以为你是铁头?你以为在n市你能天不收地不管?你以为执法机关拿你没办法?科员居高临下。 不敢不敢。常新荣点头哈腰。 科员回到局里跟“科座”一汇报,夏能仁松了一口气,但他心里马上又犯嘀咕:你不就是个普通科员吗?你得意什么?你难道还比我牛皮?给你一根麦秸还真当拐棍儿拄呢?看来以后得警惕这小子,不能让他得志,要不然翅膀硬了会威胁到我夏能仁的威信乃至位子呢! 常新荣这样的人暂时消停了,夏能仁又给送过礼行过贿的因而被他放了一马的企业主打招呼,让他们各自收敛一下违规行为,同时他让科室几乎所有的工作人员马不停蹄地下去督察,高密度地频频出现在文化产业的各类经营机构中,也起到了敲山镇虎、遏制违规违法经营行为的作用。局面又逐步得到了控制。 文化市场情况好转,夏能仁主动去向局长去汇报,想要消除姚天啸的疑虑和不满,不料他刚刚在姚天啸的办公室落座,这位局长大人脸就黑了。 夏科长,你最近搞文化市场稽查,搞出来的名堂大呀!姚天啸口气冷冷的,脸上也是嘲讽的表情。 姚局,怎么啦?夏能仁有点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心跳一下子加快了。 你说怎么啦?问我?我正要问你呢。 我认认真真工作,不管效果如何,出发点总是好的,总是为了规范文化市场。我也没犯啥错误呀。再说,我正想给您汇报,最近几天我们下去稽查,情况正在一天天好转呀。夏能仁几乎是本能地为自己辩解,心里确实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委屈。 我没问你最近情况怎样。我现在代表局领导班子很严肃、很正式地跟你谈话。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前段时间搞文化产业的监督稽查,你们,不,主要是你本人是不是都做到了公正执法?有没有收礼受贿、徇私舞弊的行为?姚天啸局长在办公桌后来的真皮转椅上挺直了身子,眼睛逼视着夏能仁。 姚局,您这样说可是冤枉我呀。咱俩在一起工作了多少年了,您没当局长前我们就是同事,当了局长我也一直在你手下工作,你难道还不知道我夏能仁的为人?我干工作一直辛辛苦苦兢兢业业,根本没有利用职权谋取私利的想法。这次搞稽查,主要是科室的同志具体接触那些企业主,我只是总体上负责而已,我根本不接触那些违规违法的经营者,我到哪里去收礼受贿呀? 夏能仁虽然不敢正视姚天啸,但他还是极力为自己抗辩。他的脑子急速转动,分析眼前这件事到底会有多大来头。一般来讲,给稽查工作人员行贿的人不会出卖受贿者,原因就在于行贿同样不是光彩的事情,数额大了也是犯罪,况且收受礼品礼金的人也不会给他们打收条,说别人受礼受贿也很难拿出证据。姚局长也可能是接到了有些人不怀好意的举报电话或者匿名信,估计他手里也不会有直接的证据,所以,为了自我保护,必须要嘴硬,必须背上牛头不认赃。这样,局长他也拿我没办法,要是自己一软,放弃防御,那才会引起很大麻烦呢。夏能仁要求自己尽量做到面不改色心不跳,在局长大人面前负隅顽抗。 老夏,你先不要急,更不要一推六二五先把你自己择出来。无风不起浪,组织上能很正式地找你谈话,说明肯定是有一定根据的,至少也是接到了群众举报。在这种情况下,你要是主动把问题谈出来,组织上处理起来就主动些,甚至能够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哪个领导也不愿意看着手下的干部犯错误摔跟头,哪个领导也不愿意在自己手里处分干部,无端地得罪人干嘛?你要是不主动说出来,组织上就要深入调查了解,假如掌握了证据,那时候再找你谈话可能就不是我,而上级派来的纪检监察人员。到那时候你就麻烦了。你还是先好好想一想。姚天啸说。 没有没有,我绝对没有收礼受贿。姚局长您要是不相信,那你们尽管调查了解。真要是有问题,我愿意接受组织上的处理。夏能仁从姚天啸的话里听出组织上并没有掌握什么证据,是想先从他这里打开缺口。姚局的谈话是诱供,是敲山镇虎。在这种情况下,自己绝对不能软。所以,夏能仁口气更硬了。 那好,今天我俩就先谈到这里。我还是想提醒你,老夏你一定要对自己负责,不要放弃组织上挽救你的机会,将来悔之晚矣。这件事组织上肯定要继续调查,目前你仍然要好好工作,不能让别人看出来你的情绪有问题。这对你也是一种考验。我当然也希望进一步调查的结果会对你有利。就这样。 从姚局长办公室出来,夏能仁一下子觉得腿都软了,额头上直冒虚汗。这是怎么回事儿呢?难道收礼受贿真的东窗事发,倒霉就在眼前?看来真是仕途凶险,情况瞬息万变,前程难以预料呀!前段时间明明看着提拔副处级是有希望的,所以在局机关尽量夹着尾巴做人。花钱请客是为了落个好人缘为提拔准备条件,搞了一次大规模的文化市场监督稽查本来是为了彰显政绩,同时也为下一步仕途钻营准备些物质条件,谁知道期待中的效益尚未显现,这么快就惹出了不必要的麻烦!假如真的收礼受贿被抓住了小辫子,这事情后果也难以预料。往最糟糕的方面设想,这件事完全能够断送了我夏能仁的前程。到那时且不说爬上高位的企盼将化为泡影,就是眼前拥有的科长职位也不见得就能保得住,更严重些,受处分,开除公职也不是没有可能!想到这里,夏能仁不寒而栗。 其实,之所以有人告状,还是夏能仁没有把本科室内部的事情处理好,堡垒内部出了问题。包括田副科长在内的科室工作人员都参与了监督稽查的具体工作,大家都在严格执法,都程度不等得罪了一些人,唯有夏能仁一个人捞到了好处。他收礼受贿的事情能瞒过别人,但是很难瞒过本科室的人。以田副科长的聪明,把夏能仁前后行事不一的状况看在眼里,仅凭想像就能知道他一定有收礼受贿的问题。干活大家干,得罪人是具体办事的,好处却让你夏科长一人得了!聪明而又不甘居人下的田副科长于是就向上级领导写了匿名信,告夏能仁收礼受贿,徇私枉法。他甚至暗地里向那几个他认为可能给夏科长行贿的非法经营者进行调查,努力掌握第一手的证据,要置夏能仁于死地。夏能仁要是栽了,科长舍我其谁?田副科长也有他的如意算盘。 局长找谈话,弄得夏能仁垂头丧气,满腹的郁闷无疑排解。这天快下班了,他一个人关上办公室的门,心里盘算着要想个办法去发泄发泄,放松放松。单位上要是象有些日本企业那样,专门给员工弄一个出气撒野的房间,任你把画着老板头像的橡皮人拳打脚踢,那就好了,就不愁气没地方撒了。要么找人打一架去吧?且不说能不能打过别人,一个很大的问题是找不到打架的对象。打姚天啸局长?那不是找死嘛,说破大天来也不敢。打给领导告黑状的人?这人是谁根本不知道,没地儿找去。要么就到大街上去,逮谁跟谁打一架?那不是疯了嘛!显然也不成。打架不成,约几个人喝酒去?一醉方休,也就暂时忘却了烦恼。可是约谁去呢?去了以后跟朋友怎样说呢?收礼受贿的事情也不是轻易能够说出去的,仔细想想,我夏能仁的朋友还真没有能推心置腹、把个人的核心机密可以随便告诉对方的,交情似乎还都达不到这样的程度。再说,请人喝酒还要花钱!实在没有别的办法,干脆就找个女人去搞一搞。性快乐能使男人暂时忘掉心里的苦闷,能起到排遣郁闷、消除心中块垒的作用。比起跟人打架、喝酒,找女人相对容易些,也更安全,也不见得就要花钱。那么找谁呢?夏能仁首先想到的还是郝萍。 他操起办公用的座机给郝萍打手机:你在哪儿?在办公室?那好,你先别走。我也在办公室。等别人都走了,我请你出去吃饭。 郝萍答应等别人都下班走了,她到夏能仁办公室来。 郝萍这个女人还是不错的。无论啥时候都能召之即来,而且从来跟我夏能仁不提要求,不讲价钱,很纯粹是奔感情来的。现在的人都很功利——包括我夏能仁,做任何事情何尝不是为了这样那样的目的?相比较而言,郝萍这里还算是一片净土。在我夏能仁感觉最困难、最无助、最痛苦的时候,还是要向这个女人求助,还是觉得只有她可以敞开胸襟面对,可以毫不设防地跟她在一起,把她当作排忧解难的智能工具以及……性工具!红颜知己啊,今后还是要好好待这个女人,绝不能做对不起她的任何事情!夏能仁作如是想,忽然就觉得自己高尚起来了。 同事们都走了许久,郝萍才推开虚掩着的夏能仁办公室的门。她一进来,反手关上门,扑上来就抱了夏能仁,然后就伏在他肩膀上痛哭,只是因为在办公场所,郝萍的声音是自我压抑的,虽然低沉,但同样撼人心魄。郝萍的伤感是剧烈的,由衷的。 怎么啦?你怎么啦?夏能仁让郝萍哭得不知所措,他确实也不知道这个美貌情人悲从何来。 曹成荣,曹成荣不是个东西,他欺负我。我、我不想跟他过了。郝萍抽泣着,断断续续说。 曹成荣平常不是对你不错吗?他怎么能欺负你?到底怎么啦,你甭哭,说给我听。夏能仁只好先把自己的烦恼搁置在一边,先来应付郝萍的问题。 原来,郝萍的丈夫曹成荣自从感觉到美貌的老婆对他缺乏感情,逐渐就演变成了那种不大计较自己老婆的私生活、也希望老婆给他更大自由的男人。以往他对于自家老婆和夏能仁有染也不是没有察觉,只是心里不大在意,甚至还暗自高兴,觉得老婆不忠,正好可以成为他搞女人有更大自由、更大空间的理由。所以,以往他和郝萍之间基本上相安无事,曹成荣偶尔也在外面打打野食,只不过还没有遇到过为之动情的女人,他们的家庭关系也就那么不温不火地维持着。最近情况发生了变化,曹成荣遇到了一位年轻漂亮、特别多情的打工妹,在感情上就被俘虏了。两人搞得十分热乎,难解难分,曹成荣就觉得后半生的感情有归宿了,宁可舍弃原有的家庭,凭工资收入养活一个没有固定工资收入的女子,因为这女子可以给他带来无穷无尽的幸福。这样,郝萍的家庭就面临解体的危险,而郝萍对此毫无思想准备,一下子还难以接受。 郝萍抽抽嗒嗒把她家庭内部最近的变故跟夏能仁基本上说清楚了。然后说:我不能容忍曹成荣背叛我。当初是他死乞白赖追求我,我嫁给他周围的人都说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这几年他工资收入高了,心也花了。谁知道他以前背着我找过多少女人?为了一个乡下来的打工妹,竟然说要跟我离婚!我决不会便宜了他俩。我要到他们电信局去闹,找曹成荣的领导。我要找人把那个小妖精的腿给打断,或者干脆给她毁容!我决不会善罢甘休。 嘿嘿,我还真没看出来,你有这么厉害?你能把曹成荣给置于死地?打人,毁容,你能下得了手?你是气急了吧?你先坐下,喝口水。你听我说,咱不这样。当今的社会人的观念都比较开放,所以男人女人出轨、有婚外情的状况太多了。咱俩也不是夫妻嘛。气大伤身,把自己气坏了不合算。夏能仁想劝解郝萍,尽管他还没有想清楚假如郝萍发生婚变,他会不会为郝萍做点儿什么。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我总不能给他们拍手叫好,总不能眼看着让别人给我眼里揉沙子。 严格说来,咱俩人早都给人家曹成荣眼里揉沙子了。这些年了也没见人家把你怎样。你也应该允许人家找点儿平衡。 你这是什么话!啊,让我支持自家男人到外面去胡搞?让我看见了装做没看见?让我睁着眼睛喝泔水还要说好喝,香得不得了? 也不是这样说。我是说你要冷静,冷处理。不要脑子一热先把自己气坏了,或者作出很不理智的事情来。 行啦!我算弄明白了,你们男人就只会向着男人说话。好像男人风流快活都是应该的,女人就应该忍着,让着。我才不听你的哩!我本来想跟你说一说心里的委屈,想叫你给我拿个主意,想个办法。看来我错了,在这件事情上指靠不上你。那我也就不求你了,我的事情我作主,我想怎么干也不用你操心,不用你干预。郝萍越说脸色越难看,对夏能仁的失望直接挂在了脸上。 我本来心里特别难受,就想跟你吃顿饭,一块坐坐,跟你说说心里话。谁知道今儿你比我还难受。夏能仁很无奈。 我的事情不要你管了,你的难受我也懒得听!郝萍干脆生气了,把门一摔先行告退。夏能仁压低声音想把她叫回来,郝萍头也不回走了,楼梯上传来她带着情绪的“噔噔噔”的脚步声。 第19章 和燕子分手以后,贾潇昏头胀脑就走进了一家洗头房。洗头房红色的灯光透射出无尽的暧昧,成为提供色情服务的一种标识和信号。进得门来,贾潇一屁股坐到沙发上,就冲着迎上来的老板娘模样的女人喊:有酒没有?先给我来瓶红酒。没有红酒啤酒也行。 哟,老板,您走错地方了吧?我这儿可不是酒吧。这是洗头理发的地方,也能提供别的特殊服务,就是不卖酒。您是洗头理发呢,还是要别的服务呢?要么您就另外找地方喝酒去吧,您非要喝酒我们就伺候不了您啦。您说哪?老板娘伶牙俐齿说了一长串,只可惜她满脸的鄙夷让半醉的贾潇看不明白,颇为丰富的表情有点儿浪费。能当老鸨的女人一般都不是善茬。 我、我听老板娘的意思是赶我走呢?在n市,我还没、没遇到过把客人往出赶的店!你说,你是不是要赶我走?贾潇还是听出了对方的不友好,于是直着眼睛,指着老板娘的鼻子发横。 啊呀呀,老板您把话说到哪里去了?我是做生意的,哪儿有把财神爷赶走的道理?我不过是告诉您,我这儿没酒。我一看您也是场面上的人,肯定明白我这儿是咋回事儿。您跑到我的店里要酒喝,明明是难为我呢嘛。老板您实在要喝酒,我掏钱给您买去,买回来我就陪您喝,跟您交个朋友也好嘛。老板娘一看贾潇跟她横,就改变了策略,想方设法哄着他高兴。 这还是个人话嘛。你、你以为我醉了?你把我当二傻子连哄带骗的?我告诉你,我贾潇在n市好赖也算个名人。名人,你懂不懂?市委书记、市长见了我他也得客客气气。把你一个洗头房老板,你牛个啥你牛? 老板您厉害。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就算我有眼不识泰山。你见谅,见谅。 看你态度还不错,不错,我就不跟你一般见识了。酒也不喝了。你说,你这儿都、都有啥服务项目?你说! 理发,洗头,按摩。 嘁!理发谁到你这种地方来?你看看我这头,你能理出这水平来吗?说吧,按摩怎么个按法? 中式保健,三十块钱。小姐都很漂亮,除了按摩您如果需要别的服务,小费另算。 好,明白啦。找个最好的小姐,最漂亮的,给我做按摩。 于是一位年轻貌美的“小姐”引领着贾潇进了包厢。包厢里面灯光更加黯弱,一张按摩床,床头有小柜子,上面放着脏兮兮的烟灰缸,床单和被子的颜色也比较适合藏污纳垢,脏不脏基本上看不出来。 贾潇看了看包厢里的环境和设施,皱皱眉,还是躺到按摩床上了。姑娘闻见他嘴里浓浓的酒味,也皱了眉头,然后又赶紧把职业性的微笑准备在脸上。 做呀!贾潇微闭了眼睛,小姐却犹犹豫豫,半天不动手,他于是催促说。 您是要做正规按摩,还是?小姐问。然后就试探着把手直接放到了贾潇身体上一个敏感的部位。 贾潇不吭声,又闭了眼睛,放松了身心。他的这种态度被小姐理解为默许,于是这姑娘轻车熟路,直奔主题,动作就更具挑逗性。 你就这样做按摩呢?贾潇突然又睁开眼睛大声嚷。 那您说要怎样做?姑娘停下手,等待着客人进一步的指令。 好好好,你既然要这样做,那就好好做。贾潇又闭上眼睛。 事情按照常规步步进展。 大哥,它也醉了。小姐对贾潇说。 贾潇眼睛都没有睁,伸出左手把姑娘往跟前拽了拽,右手把她的头往下按了按。 小姐明白了贾潇的意思,是要她给他xx交。姑娘一下子生气了,将贾潇的两只手扒拉到一边,高声叫道:我不做了。 贾潇就被惊醒了。他看了这姑娘一眼,忽然发现她愤怒的样子跟燕子很相象,特别是柳眉倒竖,杏眼圆睁,简直一模一样。 哦,对不起,对不起。你真不愿意做?贾潇心里忽然就有了深深的歉意。 我伺候不了你。你把我不当人。姑娘仍然很愤怒,眼睛里有泪光。 哦,对不起对不起。到了你们这儿,我把我自己根本就没当人,所以冒犯了你。我给你小费,你去吧。让老板娘再给我派一个服务好的、跟我一样别把自己太当人的来。贾潇说罢,给了这小姐200块钱,相当于正常价格的2倍。小姐一愣,把钱接过去,恭恭敬敬给贾潇鞠了一躬,然后就出去了。 过了不一会儿,进来一位比较老练的小姐,直截了当问贾潇:大哥要“吹箫”吗?另加小费就行。 滚!滚滚滚!贾潇忽然怒从心起,大声斥责小姐。然后跳起身来,径直走出去了。 第二天,贾潇在家里和汤芝凤摊牌。 我满足一下你最大的心愿,咱俩离婚吧。贾潇对汤芝凤说。 你有点儿正形好不好?我这辈子遇上你这么个男人够倒霉的了。夫妻不像夫妻,家也不像个家。跟你过着跟没有老公差不多,别人看我老婆不像老婆,寡妇不像寡妇。你高兴了回家来转一圈,跟皇上巡幸似的,我跟孩子还要感恩戴德三呼万岁,你不高兴了就好多天不见人,谁知道你在外头是怎样伤风败俗呢!就这还不够?你还要我怎样?汤芝凤并不相信贾潇真要离婚,她以为贾潇又是惯常的寻衅。 我说的是真的。你不是动不动就说要跟我离婚,自己带着孩子过嘛。我想通了。我满足你这愿望。贾潇神情更为严肃。 你不是说屁话?你真要把我娘俩给抛弃了? 你这样说我不爱听。但基本事实也就是这样。 真的? 真的。 不开玩笑? 不开玩笑。 贾潇,你狗日的真不是个东西!呜呜……贾潇,你羞先人了!呜呜呜呜……贾潇,你丧尽天良不得好死!呜呜呜呜呜呜……汤芝凤经过一个短暂的酝酿感情的过程,然后就进入嚎啕大哭、破口大骂的新阶段。 哼哼,这就是你,这就是你汤芝凤!你别这样行不行?你这样会让我更看不起你。贾潇冷笑着说。他的话无疑是对汤芝凤进一步的刺激。 那是因为你狗眼看人低。呜呜……你早就变得不是人了,你就是个畜生!呜呜呜呜……谁稀罕你看得起看不起?呜呜呜呜呜呜…… 哼哼,哼哼哼哼……贾潇继续冷笑。 不过就不过了!呜呜……离婚就离婚!呜呜呜呜……你狗日的狼心狗肺!呜呜呜呜呜呜……汤芝凤说着从茶几上操起一个茶杯子摔到对面墙上。玻璃杯应声破碎,实木装修的墙围立即出现了眼睛能看得见的疤坑儿。随着这一后果的出现,肇事者汤芝凤有短暂的楞神,仿佛把自己吓着了。 砸。继续砸。要不要我帮你?贾潇也有点儿生气,但他并没有制止汤芝凤,对她的表现依旧冷眼旁观。 砸就砸!呜呜……你以为我不敢砸?呜呜呜呜……日子都不过了还要这些东西做啥?呜呜呜呜呜呜……汤芝凤继续从茶几上操起一只细磁茶碗,有选择地摔到了大理石地面上。大理石看不出疤痕,响声也更为清脆。 好好好,我允许你好好发泄一回,只要不杀人放火就行。贾潇继续很嘲讽地看着汤芝凤表演。 你拿离婚吓唬我呢?呜呜……(“砰”——又一只茶碗惨遭不幸。)谁离了谁不能活?呜呜呜呜……(“砰”——第三只茶碗粉身碎骨。)你死了我跟洒洒说不定还过好日子呢!呜呜呜呜呜呜……(“砰”——第四只茶碗慷慨赴死。) 贾潇忽然想起当初著名作家柳青写《创业史》的时候,为了观察生活,故意泼一盆脏水惹恼了长安县皇甫村一个有名的泼妇,观察她跳着脚骂街。他脸上挂着对结发妻子的鄙夷和嘲讽,权当是在观察生活,积累创作素材。 你手拍胸膛想一想,你这些年都干了些啥?呜呜……(“砰”——第五只茶碗。)你有钱没钱跟我基本不相干,你从来没有把我汤芝凤当成亲人。呜呜呜呜……(“砰”——最后一只茶碗。)你有了钱只顾自己在外头风流快活,你就是个流氓,大流氓,臭流氓!呜呜呜呜呜呜……(“砰”——全套茶具中最大的一件,茶壶被摔碎了。茶几上暂时再没有东西可摔了。) 这套茶具总共才几百块钱。还摔不摔?我给你搬些值钱的来,那才解气。贾潇脸上的表情显现出轻松。仿佛汤芝凤越不讲理、越有破坏性他就越心安理得。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汤芝凤摔东西摔累了,摔得心疼了,自己也觉得没有意思了,就剩下哭泣。 你别哭了。提条件吧,我都答应你。 你去死吧。你死了我自然而然就成寡妇了。离婚你休想。汤芝凤哭得眼睛红红的,看着贾潇的眼神里面充满了仇恨和怨尤。 你看你,何必呢?以往都是你说要离婚,不跟我过了,我真的下了决心要跟你分手,你又这样说。你还是提条件吧,狠一些,别怕把我弄得一文不名。我都会答应你。要不然我一甩手走了,你终究拦不住我,而且你啥也得不到。你也算聪明人,这么简单的一笔帐你算不过来?非要弄得鸡飞蛋打,人财两空?我劝你还是别犯傻。 我提的条件你能答应吗?我都说过了,我要你死去。 这不行。这没道理。我为啥要死?跟你感情不好我就非要死?我宁可选择离婚也不会去死,你也没有权利要我死。这个条件不算。要么我给你提吧。房子先归你?行不行? 汤芝凤没有搭理贾潇。 房子的事就算你默认了。孩子,洒洒怎么办?我带走还是给你留下来? 贾潇,你不得好死!你非要把这个家拆散,让孩子缺爹少娘?汤芝凤又歇斯底里一般大喊:你休想带走我的孩子,休想! 好好好,洒洒是你的孩子,好像跟我没关系似的?行,既然你舍不得孩子,就把洒洒给你留下。不过我仍然是洒洒的父亲,我会对她尽责任的。孩子“少娘”不“少娘”是你的事情,我不会让她“缺爹”,父亲能为孩子做的事情我还是要好好做。简单地说是这样,洒洒眼下就交给你带,我不光会给他抚养费生活费,我还可以包她上学读书受教育的一切费用。但是你如果把孩子带不好,我也可能随时收回对她的抚育权。 汤芝凤让贾潇弄得心里很毛草,很慌乱,一下子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向贾潇要求些什么。她木呆呆瘫坐在沙发上。 这样吧,你跟我办完离婚手续,我马上就给你20万元。除了洒洒的花销,也算我对你有所补偿。以后洒洒的培养教育还需要钱,我会随时给的。你看这样行不行?……汤芝凤,你说话呀。这样行不行? 汤芝凤依旧木呆呆的不说话。过了许久,她忽然又放声大哭…… 汤芝凤终于答应和贾潇离婚。 明儿就去办手续。今晚上我再好好给你做顿饭吃。汤芝凤说。 不用了吧?要么,咱带上孩子到饭馆去好好吃一顿?最后的晚餐。贾潇说。 不去外面吃,我来做。你在家等我,我现在就去买菜。汤芝凤说。 汤芝凤做了八菜一汤。使出了浑身解数,弄得色香味俱全。 坐到餐桌上了,贾潇忽然觉得心里很沉重。 这么多好吃的!妈妈做的饭真香!贾洒洒为妈妈做的满桌子菜肴而欢欣鼓舞。孩子并没有意识到跟她有关的、也许会影响她命运的一次家庭变故就要正式发生,天真烂漫的年龄决定了她对如此天大的事情照样可以漠视。 来,老贾,今天我要跟你喝一杯。汤芝凤刚刚解下围裙,手里是一瓶血红的葡萄酒。她拿过贾潇面前的高脚杯往里面斟酒。 我来吧。贾潇从目前尚是法律意义上的妻子手里夺过酒瓶,给汤芝凤和他面前的杯子里斟上酒。 爸爸,我也要喝酒。贾洒洒说。这孩子虽然长相略显丑陋,但笑容也很灿烂。 小孩子不能喝酒。 你爸说得对。妈妈给你拿饮料。 汤芝凤和贾潇似乎有了空前的默契,夫唱妇随,步调一致。 来,干杯!洒洒你也举杯,跟爸爸妈妈干杯。贾潇提议。他并没有说出为什么干杯。 汤芝凤站起来跟贾潇碰杯。她的目光与贾潇相遇,忽然眼圈就红了。等喝下一大口酒,她的眼泪就挂到了腮上。 妈妈你怎么哭了?洒洒眼睛很尖。 没有啊。妈妈是手上有辣椒,不小心揉到眼睛里去了。汤芝凤掩饰说。她脸上用劲挤出带泪的笑容。 贾潇把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他心里就不只是沉重了。 仔细打量一下汤芝凤,贾潇发现这女人相貌的确很端庄。比起这些年贾潇所遇到的、与之肌肤相亲的那些女人,汤芝凤也许只是少了一些放浪和妩媚,容貌上并不比那些女子差多少。假如把那些女子的容貌相加除以总数,汤芝凤的得分恐怕还要高于她们的平均值,只不过贾潇对她过早地出现了“审美疲劳”,这些年来很少再关注她。这阵儿再仔细观察,她的眼角的确已经有了若干道鱼尾纹,脖子上也显现出多余的、不用刻意观察就能发现的皱褶。眼角的皱纹和脖子上的褶子是女人的致命伤,足以证明她老了,对于男人的审美价值已经一去不复返了!贾潇心里很明白,男人像他这样的,应该说还是黄金年龄段,正是可以在社会上纵横捭阖、可以出成就、可以挣大钱的阶段,身体和精力也足以应付心仪的女人,所以这个年龄段的男子对于女人仍然颇具吸引力。但是女人到了汤芝凤这样的年龄段,从审美角度来看,从男人的立场来看,就是所谓的“豆腐渣”了。不过,这并不意味着女人到了汤芝凤一样的年龄,就肯定不能拥有自己的幸福生活。不同的女人因为自身性格、气质、涵养的不同,因为吸引、驾驭、利用男人本领大小的不同,以及更多说不清道不明的种种因素的作用,她们的境遇往往会有天壤之别。女人幸福与否,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女人自己,当然也取决于男人,尤其是她们各自的丈夫。同样的女人,假如遇到了更为体贴、更有责任感、也更会调教和改造身边女子的男人,幸福就会多得多。从这个意义上讲,汤芝凤之所以不幸福,之所以经常事实上独守空房,之所以变成了具有典型意义的怨妇,责任有一大半也应该由我贾潇来承担!从这个意义上讲,我贾潇岂止不是一个好丈夫,我简直是一个负心郎,是一个混帐东西,是一个现代版的陈世美,是一个只顾自己快活而对法律意义上的老婆缺少责任感、甚至不尽基本义务的坏男人! 作如是想,贾潇心里忽然就涌上来深深的内疚。 汤芝凤,我对不起你。我自罚三杯。贾潇连斟连饮,一口气搞掉了三个红酒。 我也不好。是我给你当老婆不合格,不称职,所以让你也不幸福。我对不起你,我也不怪你。汤芝凤说完也要连斟连饮,结果第三杯被贾潇挡住,抢过来干了。 主要问题还是在我。汤芝凤你遇上我算你倒霉。我天生就不是个好男人,甚至,不是个好东西!贾潇的自责是由衷的。 不不不,你是一个好男人。要不怎么会有那么多的女人喜欢你?其实女人都喜欢男人有才,我也不例外。所以我在你面前才那么贱,好像离了你不能活。这两天我想了很多,最终还是想通了。既然你跟我在一起不幸福,我何必要把你死死绑住?那样我不是太自私了?何况捆绑不是夫妻,强扭的瓜不甜,何必害了你,也难为我自己?所以我决定跟你离婚…… 芝凤,你再好好想想。我想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来决定我们到底离还是不离。你的决定无论怎样,我都会服从。贾潇说。 算了。也迟了。我命里注定要跟你有一段不幸的因缘,但你终究不属于我。算命的这样说,我现在也这样想。哇……汤芝凤忽然又放声大哭。 第20章 护士已经按照相关程序和医嘱给扈婉璇做完了手术前的一系列准备工作,她被弄得一丝不挂,躺在病床上等候手术室的人来接。她的老公史新强和儿子史峰都守在跟前,扈婉璇不时抬头望望病房门,她心里企盼着一个人。 安仲熙终于风风火火地进来了。大概楼上楼下跑得很辛苦,他竟然弄出一头汗。看见了安仲熙,扈婉璇脸上显现出轻松的神情。 都弄好了。你放心,手术一定会成功的。安仲熙走到扈婉璇跟前说。 嗯,我知道。扈婉璇跟安仲熙不言谢,但她的眼神里还是充满了对安仲熙的赞赏和感激。她不用打问具体事项,她知道该安排该打点的安仲熙都会做好,她知道多年学校总务主任的角色造就了他的细心和周到,她更知道他为了她的事情肯定会全力以赴不遗余力。 谢谢你,老安。看你跑前跑后,累得满头大汗。史新强表达了谢意,从表情看也是由衷的。 史新强,你跟儿子过来。我有话对你们说。扈婉璇朝她的老公招手。 你说吧。史新强在扈婉璇病床跟前的小圆凳上坐下来,史峰也围到他母亲跟前。 史峰你先听妈妈说。扈婉璇从被子边上伸出一只手,抓住儿子的手:你已经长大了,上高中了,懂事了。万一妈妈今天在手术台上再也醒不过来了,你以后就要好好听爸爸的话,好好念书,将来考个好大学,毕业以后找个好工作,一辈子要自立自强。那样妈妈即使再也管不了你了,心里也是高兴的,哪怕到了九泉之下,妈也会笑。扈婉璇说着,还是没能忍住眼泪。 妈,你说的啥呀……史峰让妈妈惹哭了。 婉璇你不许胡说。史新强制止扈婉璇:你这不是吓唬孩子嘛。有病咱治病,做了手术病就好了,你凭什么不管史峰?死呀活呀的,你这不是故意让人难受嘛。 老史,你别这样说我。我也不愿意有意外,更不愿意死,只不过我们要面对现实。我本来就是癌症,做的又是大手术,应该让孩子有点儿思想准备。史新强我也有话给你说。史峰已经快十七岁了,咱俩结婚快二十年了,老史你是好人,对我一直很好,对家庭也很负责任。我万一战胜不了病魔,你一定要再找一个比我好的女人,好好爱她,好好过日子。我在九泉之下也会祝福你的…… 你看你,又来啦!别说啦。史新强想要阻止扈婉璇。 你得让我说,这会儿要是不说,说不定就再没机会说了。你除了把你的生活安排好,史峰我也就托付给你了。要好好待他,好好供他上大学,要严格要求,让他将来有出息。史峰你一定要听爸爸的话。我的话你俩记住了没有? 婉璇……大男人史新强也忍不住眼泪了。 妈……少年人史峰“哇”的一声大哭。 扈婉璇的眼泪也顺着两腮无声地往下淌。 安仲熙远远的看着扈婉璇给她的老公和儿子交代后事,自己心里也不是滋味,眼圈也红了。 老安你也过来。我也有话对你说。扈婉璇招呼安仲熙说。 嗯。安仲熙应声来到老情人的病榻跟前,史新强赶紧让开,到病房外面找了个洗手间,点燃一支香烟拼命吸。 史峰,你也先到病房外面去,我跟你安叔叔有话说。扈婉璇把打发孩子也回避,然后她紧紧抓住安仲熙的手,悄声说:安仲熙,我想再说一遍,我爱你……扈婉璇闭上眼,泪水汹涌,再睁开,安仲熙从她的眼神中读出无限深情。 我知道,婉璇。安仲熙也用力握了握扈婉璇的手,眼泪又忍不住。 我还要谢谢你。谢谢你几十年一直对我好。尽管我是别人的老婆,尽管我并不能把自己完整地交给你,尽管我当着别人的面对你也不得不演戏,你却一直对我好。你对我的好不是拿眼睛看出来的,更不是拿尺子量的,而是用心感受到的。我心里啥时候都有一杆秤,知道你对我有多好,知道你心里时时放不下我。这个世界上,因为有了你安仲熙,我很幸福,我很充实,我也很满足。真的很满足。倒是我觉得很对不起你家甘文秀。她也是一个好女人,全心全意跟你过日子,全心全意为了你们的家,全心全意对你好,你对她却不是。这都怨我。其实我一直想报答她。比方说,甘文秀假如要我的命,我会毫不犹豫给她。比方说她要我所有的钱,所有的财产,我也会毫不犹豫给她……其实史新强人也不错。老实些,粗心些,但他对我也是真心。我跟你好她也不是不知道,但是他能忍,他不跟我急,几十年了也没跟我翻过脸。一个男人,你还要他怎样? 安仲熙看着扈婉璇的脸,听着她的表述,心里翻江倒海,很复杂的滋味。 不过说到底,你我也不幸福。阴差阳错,咱俩没有成夫妻。我经常想,这辈子我的老公要是你安仲熙那该多好!我俩肯定会一辈子恩恩爱爱,举案齐眉,白头偕老,就像歌里唱的,“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直到我们老的哪儿也去不了,你还依然把我当成手心里的宝……” 扈婉璇轻声哼唱着,却弄得安仲熙实在难以抑制感情,一下子悲从中来,用双手捂住了脸,眼泪还是从指头缝里往下流…… 老安,安仲熙,你不要伤感。我给你说这些都是心里话,能说出来我一下子觉得轻松了,畅快了。你先甭流眼泪,我的话还没有说完,一会儿推我的担架一来就说不成了。你听我说好不好? 安仲熙只好强忍了泪水,点点头。 并不是我想死。不过自己的病自己有感觉,我总觉得问题严重了,很有可能治不好。再说,手术台上啥事情都有可能发生,我要是不把心里话都说出来,万一没有机会了怎么办?其实我不说你也能想得来,我最放心不下的还是我儿子。尽管他看上去也是个小伙子了,但毕竟还没有成年,毕竟还在上中学,我要是撒手人寰,孩子就可怜了。尽管史新强是爸爸,我还是要把这孩子托付给你。安仲熙呀,就算我求你了,万一我走了,你一定要把史峰当成你亲生的儿子一样。你听明白了没有?亲生的,你一定要把他当成你亲生的!扈婉璇特别用力地握了握安仲熙的手,一双眼睛也直瞪瞪盯视着安仲熙,传达了短时间内说不尽的千言万语。安仲熙认真解读扈婉璇的眼神和形体语言,就弄懂了这女人是在暗示他:她的儿子就是他的儿子,那个名义上姓史的男孩子实际上是安仲熙的亲骨肉! 你答应我,我万一死了,你要把史峰当作亲骨肉一样疼,替我看顾他,照管他,让他真正长大成人。你能不能答应我?安仲熙你必须回答我。 我答应你。我会把他当成亲骨肉,培养他成人。安仲熙很庄重地向扈婉璇承诺。 很快,手术室的护士推着担架来接扈婉璇。看见担架车进了扈婉璇的病房,史新强和史峰都跟上回来了。 负责接人的护士先认真核对了扈婉璇的身份、病历号等,有点儿“验明正身”的意思,然后问:哪位是病人的老公?史新强赶忙答应说,我是我是。护士说:请别的男士们回避一下,你帮我们把病人转移到担架上。 扈婉璇毕竟全裸着,安仲熙尽管实质上是她最亲近的人,但也只能选择回避。跟安仲熙同样需要回避的还有她的儿子史峰。 安仲熙和史新强、史峰一起陪着扈婉璇上电梯,护送她到更高楼层的手术室。扈婉璇即将被推进手术室大门的那一瞬,安仲熙看见了她凄婉的、留恋的、依依惜别的、含意更为复杂的眼神,心里禁不住剧烈的痛楚。他不知不觉眼圈又红了。 在手术室外面的等候,对于病人的亲属——包括安仲熙这样的牵肠挂肚的情人——那是一种十分痛苦的煎熬。时间过得太慢太慢…… 安仲熙心里翻江倒海,怎么也平静不下来。对于扈婉璇有可能已经走到了生命的尽头,安仲熙的确还没有做好充分的思想准备。这个女人数十年如一日,和安仲熙感情上最亲近,身体也保持了最亲密的接触,比起名义上的老婆来,她更是他生活中不可或缺的那一半,是他生命有机的组成部分。安仲熙很难设想世界上假如没有了这个女人,他的生活会发生怎样的变化,心理会如何失衡,对于能不能承受这样的变故他心里一点儿没底。他的脑海中突然闪现出一个画面:扈婉璇已经从手术室推出来了,她的全身、包括头和脸都被雪白的布单覆盖了。这意味着扈婉璇已经死了,将被推到太平间去!事情到了眼下这一步,这种幻觉演变成为现实也完全有可能!作如是想,安仲熙感觉到了心痛,眼泪不知不觉也就流出来了。当然,另外的一种可能性就是经过手术,扈婉璇身上那种吞噬人生命的癌细胞被清除,至少也遏止了它的蔓延,她于是在麻醉剂的作用消失之后就醒过来了,然后苍白的脸色就逐渐逐渐红润了,因为病害折磨而出现在脸上的痛楚就逐渐逐渐演变成了他熟悉的微笑,再然后她就坐起来了,下床了,迈着轻快的脚步从病房走出去了,最后她就完完全全康复了,又成了一个健康的、生命力旺盛的扈婉璇!这样,得救的不仅仅是扈婉璇的生命和健康,同时还有他和她之间原有的以及可以延续的幸福。上苍保佑!让手术成功,让扈婉璇康复,让生活充满阳光。安仲熙在心里暗暗祈祷。 忽然手术室的门开了,有护士出来。安仲熙神情恍惚还没有反应过来,史新强立即迎上去问护士:我老婆怎样?护士说:麻醉得很好,手术才刚刚开始。 等待是漫长的,等待也才刚刚开始。 安仲熙特意把手机关了。他宁愿在医院手术室外面静静守候着,他不想让学校杂七杂八的事情在这时候来打扰他。安仲熙思绪万千。 看来,扈婉璇特意在她有可能面临生命终结的时刻才把真相告诉他。安仲熙心里明白,这世界上他又有了一个儿子,亲儿子,大儿子!多年来百思不得其解的一个重大问题总算有了答案,史峰是不是亲儿子已经不成问题,今后的问题就是怎么对待他,怎么尽到一个做父亲的责任!首先一个问题就是要不要让孩子知道事情的真相,也就是说要不要认下这个亲儿子?假如,或者说万一扈婉璇从手术台上下不来,刚才在手术室门口跟她的告别就是永诀,那么自己对史峰就更应该负起责任。要真正负起责任,最好也要让史峰知道我和他真实的血缘关系。但是,假如,万一没有了扈婉璇,这话就不好跟他说了。孩子会不会相信?能不能接受现实?想一想很成问题!这件事假如由扈婉璇来告诉她的儿子,那就容易多了。还有一个更为严重的问题,假如,万一没有了扈婉璇,史新强还能让史峰跟我安仲熙亲密接触吗?假如硬要让史新强知道并承认史峰是我安仲熙的亲儿子,他会承认、接受对他来说如此残酷的现实吗?真的没有把握,真的问题很大!我和史新强之间,假如有扈婉璇在中间继续发挥协调作用,那事情就要好办得多。看来,扈婉璇不能死,绝对不能死! 问题在于,眼下正在手术台上的扈婉璇是死是活,安仲熙说了不算,甚至大夫说了也不算,全看病情,全看她的造化了! 手术进行了大约一小时,主刀的孙大夫穿着手术服,戴着手套出来了,悄声跟史新强说:晚期。癌细胞转移了,没救了。史新强脸色立即变得很不好,问道:那现在咋办?孙大夫说:大面积切除没有意义,有可能会导致病人身体状况加速恶化,所说,只能缝起来,保守治疗,尽量延长病人的生命。 安仲熙听明白了。大夫所表达的意思,就是说扈婉璇必死无疑,只是还能维持一段时间。 她这一刀算是白挨了。 第21章 夏能仁感觉思想压力太大了,本来想在老情人那里寻求一点安慰,不料郝萍也有了麻烦。话不投机,郝萍摔门而去,夏能仁心里堵的一团烂棉花没有拿掉,反而更加膨胀,弄得他不知该怎样排解。 夏能仁没心回家去,就在街上胡乱吃了一碗东乡族风味的羊肉面片。吃的过程中他看见身边另一个男人要了烤羊腰,吃得有滋有味,于是也要了几串,吃到嘴里感觉又腥又膻。吃了羊的肾脏,大概是心理作用,夏能仁就觉得小肚子下面那一块儿不太安分,于是又萌生了找个女人解决一下的想法,既排遣心中郁闷,又能满足一种生理需求。于是,从吃饭的地方出来,他的脚步不由自主就向一个洗头房集中的区域迈去。 哎哟,大哥,您来啦!夏能仁刚刚进了一家名为“甜妹”的洗头房,老板娘模样的女人就蝎子蜇了一般叫喊着迎了上来,老熟人一般。夏能仁从老板娘的叫喊声中没有听出甜味来,却感觉到了川蜀的麻辣味道。 洗头。做个干洗头。夏能仁故意要作出矜持、正派的样子,能起到遮羞的作用。 啊哟哟,光洗个头有啥子意思嘛!大哥你先去按摩,出来了我亲自给你洗头,免费的。你看看我这哈儿的小妹儿一个比一个漂亮,一个比一个水灵,没有超过二十岁的,服务好得很! 洗头,洗头,先洗头。夏能仁坚持说。 老板娘不再叫喊,她使了个眼色,就有一个圆脸的姑娘上来给夏能仁做干洗头。 圆脸姑娘把头上的活儿匆匆按照程序走了一遍,本来还应该有颈部、肩部、臂膀和手以及前胸后背的按摩敲击,但那姑娘往夏能仁身上一趴,樱桃小嘴紧贴着他的耳朵说:哥哥,我要给你按摩嘛。姑娘头脸部浓郁的脂粉香味扑鼻而来,娇滴滴的声音也让夏能仁骨头都酥了。然后那姑娘要把夏能仁拽进光线昏暗暧昧的按摩包厢,夏能仁再没有假意推辞,乖乖跟上进去了。 过了不大一会儿,圆脸的小姐就出来了。再过了几分钟,夏能仁也出来了。 怎么样?好不好?大哥您还满意吧?老板娘赶紧给夏能仁递上一杯热茶,满脸堆笑问。 你说好不好?你说好不好!夏能仁对老板娘没好气,一屁股坐到沙发上,拉着个脸。 哟,大哥,您这是咋的啦?到这个地方本来就是图个高兴,图个爽,您要是玩得不高兴那还不如不来呢。您说,怎么啦?您要不满意我给您换别的姑娘? 换你的头!我给你说清楚,服务不好,我不能付给你那么多钱。夏能仁端起塑料的一次性杯子喝了一口茶。 哟,大哥,做啥子说到钱上去了?多没劲,多没意思啊!老板娘撇撇嘴,又对着陪伺夏能仁的圆脸姑娘喊:惠惠你搞啥子嘛,大哥不满意哩。 怨我?还不是怪这位哥哥自己没本事嘛!圆脸的惠惠小姐噘着嘴说。 大哥你说,你有啥子不满意? 一进到包厢就催我。慢工出细活儿呢,这又不是打仗,也不是真正“打炮”,急着干什么呢?陪一个客人你们是不是还有个钟点呢?催催催,叫我搞了个半截子就出来了……夏能仁抱怨说。 大哥,你搞的是“前半截儿”,还是“后半截儿”?嘻嘻嘻嘻嘻……另外一个小姐调侃夏能仁说。本地有一个关于“前半截儿”、“后半截儿”的黄段子,其含义就是讥讽嫖客做了事情想要赖掉风流帐的,夏能仁对这段子很熟悉。这位小姐一说,其他姑娘哄堂大笑,弄得夏能仁很窘迫。 反正就做了半截子,我只能付一半钱。夏能仁坚持说。 大哥,你要是没有钱,你就不要到这个地方来嘛。想风流又舍不得银子,这算啥子事情嘛!老板娘说话马上不中听了。 大哥,我再陪你进去耍耍。你要弄前半截儿后半截儿都行,你这个人好好玩耶!又一位小姐说。 “大哥,我们都陪你耍,半截子也好呢。”“我先掏一掏你的兜兜里到底有钱没有唦,不能让你白耍呀!”“你既然来了就好好耍一回,死了也不悔。”“以后要是没有钱就不要来了,太丢人哟!”“自己想风流,完了又赖帐。这号男人不如狗哟!”“大哥你羞不羞呢?”一堆小姐七嘴八舌表达对夏能仁的轻蔑和嘲讽,后来带上了谩骂,弄得他脸上红一阵儿白一阵儿,心里很不是滋味。 老板娘冷眼旁观,一声不吭。 他奶奶的,我要是再来你们这种地方,我就是畜生!夏能仁愤然扔下一句话,把钱拍在茶几上,然后站起身来就走。 你就是个畜生嘛!夏能仁听见陪伺他的圆脸姑娘在他身后说。 郝萍冲着夏能仁发了脾气,回到家又有些后悔。丈夫不忠,家庭不睦,婚姻生变,要是不跟夏能仁倾诉,她还真没地方说去。她在感情上对夏能仁终归有深深的依赖。 郝萍的家也已经不像个家了。她离开单位本来就晚,进了家门一看冷冷清清,丈夫曹成荣干脆还没有回来。最近一段时间他想来就来,想不来连个招呼也不打,和郝萍之间已经处于冷战状态。尽管吃饭的时间早已过了,但郝萍没有一点点食欲。她一个人坐在客厅里发呆,眼睛直瞪瞪盯着并没有打开的电视机,脑子不停转动但又不知道自己究竟想了些什么。 又过了许久,郝萍才想起自己并没有吃饭。站起来,头有些发晕,但仍然没有饿的感觉,但她认为吃饭这道程序还是应该走一下。她打开冰箱,里面只有几包方便面和几个存放时间较长、已经不新鲜了的鸡蛋。郝萍煮了一袋酸辣味的、平常觉得相对开胃的康师傅方便面,里面打了一颗鸡蛋。 郝萍把饭端到客厅里,打开电视佐餐,有眼无心地看着,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味同嚼蜡。 郝萍一碗方便面吃了足足有40分钟。饭还没有吃完,她的丈夫回来了。曹成荣满面春风,口哨吹着流行歌曲《两只蝴蝶》,样子十分得意。他看见郝萍一个人坐在客厅里吃方便面,就用调侃的口吻说:哟嗬,我不在你一个人过得蛮滋润嘛。方便面是不是特好吃? 好吃不好吃不用你管!郝萍没好气地说。 反正我吃的是海鲜,还有小娟陪着,感觉嘣儿棒。难道你就不羡慕?曹成荣故意说。他的小情人名字叫小娟。 我羡慕你个头!狗无廉耻一棍打死,人无廉耻无法可治。曹成荣,我万万没想到你成了这样的,一对狗男女!郝萍气得全身发抖。 你不要装出一副怨妇的样子来,好像道理都在你一边。我跟小娟在一起是狗男女,可你呢?你不早就红杏出墙了嘛,还装什么装?郝萍你甭以为别人都是傻子,你甭以为我头上扣了个绿帽子一点而感觉都没有。告诉你郝萍,你跟那个夏能仁是咋回事儿我一清二楚,这些年只不过让着你罢了……今儿没工夫跟你闹,你要是想去找那个夏能仁我一点儿都不反对。咱俩要么离婚,要么井水不犯河水,你爱咋咋的,我不管,我要干什么,你也不要干涉。 离婚?你休想!你等着,我迟早要把那个小妖精的皮扒了。 少来这一套。我告诉你郝萍,今天的曹成荣跟过去不一样了。过去我一直迁就你是因为我还爱你,现在你在我心里已经没有地位了。跟我离婚对你好,你要是不离,那你就跟我耗着,我才不怕呢。对了郝萍,你替我警告一下那个夏能仁,他给我戴了这些年的绿帽子,夺妻之恨不共戴天,我杀了他的心都有。以前没有收拾他是看你的面子,现在不一样了,夏能仁必须偿还这笔债务,迟早我要卸了他身上的一到两个零件儿,胳膊腿儿啥的,至少也要打得让他卧床半年!你把我这话捎给他,叫他小心着!曹成荣的口气恶狠狠的。 你也给那个小妖精带个话,我要她的命!郝萍以牙还牙。 那不行。我会保护小娟的,我爱她。 曹成荣,你咋变得这么不要脸?小娟小娟叫得亲热,她是你小妈?你狗日的良心叫狗吃了!郝萍气急败坏,把盛方便面的饭碗摔到地上。 哼哼,我也叫你尝尝让人背叛、被人抛弃的味道。曹成荣冷笑着,进得卧室在一个由他锁着的小柜子拿了一张银行的信用卡,在手里晃着对郝萍说:我回来拿卡取钱,跟小娟好好吃喝玩乐去呢。你也甭太对不起自己,方便面多难吃啊!要么陪我俩一起去吃饭? 曹成荣,你狗日的不得好死!呜呜呜呜呜……郝萍被气得半死,放声号啕。 哈哈哈哈哈哈……曹成荣大笑着扬长而去。 郝萍伤心了一阵子,后来心情逐渐平静下来了,她也不得不认真思考所面临的问题。从曹成荣最近的表现和种种迹象看,丈夫确实是被那小妖精迷倒了,死心塌地要背叛婚姻和家庭。在这种情况下,她和夏能仁的私情恰恰也就成了曹成荣手里的把柄和武器,跟他硬着来估计占不了上风。那么,干脆听之任之,爱咋爱的,要走就让他走,要离婚就跟他离?再静下心来仔细想想,离婚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何况还有孩子。更重要的是作为女人,自己也已经徐娘半老,拆散了原有的家庭,再继续往前走也会很艰难。跟夏能仁虽然是多年相好,但说实话郝萍从来没有想过要跟他做夫妻。和这个人一起玩玩,你会觉得他是一个有情趣的男人,很会哄女人高兴,但是要认真起来,跟他做夫妻过一辈子,郝萍也觉得不现实。她也能感觉到夏能仁是一个泥鳅般滑溜溜的让你抓不住握不牢的人,是一个不见得就能对家庭对感情负责任的人。这也就是说,假如离开了曹成荣,自己并没有退路,并没有更好的去处!怎么办呢?再一种办法就是对曹成荣好,想办法把他已经凉了的心再捂热,然后凑凑合合跟他继续过?即使这种办法是一条出路,从目前情况看谈何容易!要么就是拖着,坚决不跟曹成荣离婚,把自己变成一个可怜兮兮、哭哭啼啼的怨妇,拖垮他,耗死他!这样做其实也很难说最终是谁被谁拖垮了,谁把谁耗死了。这也是下下策…… 想来想去终究没有上策。还是要找他商量商量。郝萍又想到了夏能仁。不过今天无论如何都不能去,他夏能仁在单位上不顺,竟然对我也不冷不热的,好像谁离了谁不行咋的。我也先晾他几天,我就不信他就不着急! 郝萍彻夜难眠。 夏能仁仕途上有了进一步的麻烦。 姚天啸兼任局党组书记,他再没有单独找夏能仁谈话,而是请来另外一位副局长,还找了专门作记录的,一共3个人,郑重其事地代表组织跟夏能仁进行更为严肃的谈话。 老夏,关于你在行政执法过程中接受贿赂,不能公正执法的问题,市纪检委也接到了举报。市上主管领导和纪检委责成局党委作进一步的调查。希望你端正态度,认真配合组织,把情况弄清楚。你现在口头上说清楚也行,或者谈话结束后你回去,用书面的方式给组织说清楚也行。总归是要实事求是,正视问题,不要隐瞒,当然也不要夸大,一是一二是二把情况说清楚。越直接越好,越坦白越好,越详细越好,要勇于承认错误。在这个问题上你越诚实、越主动,我们就越好办,将来处理起来对你也有利。老夏我说的意思你都听明白了没有?姚天啸一脸的严肃,说话也字斟句酌。 听明白了。夏能仁黑煞着脸,心里沉甸甸的,脑子飞快地转着想找出合适的应对策略。 听明白了就好。接下来你说,我们听。 我没啥好说的。诬告,这绝对是诬告。我拿我的党性和人格担保,我拿我的公职和饭碗子担保,我夏能仁绝对没有收礼受贿。组织上要是能查出真凭实据,我甘愿接受组织处理。要是查不出任何问题,我要求组织彻查诬告损害我名誉的人,还我以清白。我说完了。夏能仁声音很大,慷慨激昂。他需要用激烈的外在表现掩饰内心的恐慌。 那好吧。既然你这样说,今天的谈话就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了。组织上会做进一步的调查,会给上级领导和群众一个交代。但愿你没有问题,如果有问题,无论是我个人,还是局领导班子,都希望老夏你能有一个积极的态度,正确对待。我这样说是为你好。姚天啸最后说。 这次谈话以后,夏能仁思想压力更大了,情绪十分糟糕。偏偏郝萍这时候打电话找他,约他到她家去幽会。 “人家有话给你说嘛。”郝萍的口吻听起来像撒娇。 尽管情绪低落,没有和这位老情人共涉爱河的欲望,但夏能仁不能不去。再怎么说夏能仁是男人,在女人有难的时候,总应该表现出强大的一面,总应该挺身而出,总应该起到一点儿保护、遮蔽的作用,何况他在郝萍面前已经逃遁过一回了,再要继续躲避退让那就太说不过去了。从另外一个方面来讲,夏能仁其实也想和郝萍在一起,女人毕竟可以用来舒缓紧张情绪、平息心头的焦虑。于是他就去了。 进了郝萍的家,没等走到客厅坐定,夏能仁就饿狼一般扑了上去,紧紧抱了郝萍就往她脸上啃,呼哧呼哧喘粗气。 你这么急干嘛?郝萍极力想推开或者挣脱夏能仁的拥抱和无规则的亲热。 我想死你了!我要你!立即,马上!夏能仁把郝萍的腰肢越箍越紧,头也疯了一般往郝萍的胸部乱拱。 你要死哩,夏能仁!郝萍被夏能仁疯狂的进攻弄得也开始心跳加速,她一边嗔骂着,一边抱紧了夏能仁,双唇随即也迎了上去。 狂吻了一阵儿,夏能仁连抱带推把郝萍弄到了卧室,胡乱解开衣服,就开始在她身上疯狂肆虐。郝萍一开始还有些跟不上趟,后来逐渐也来情绪了,两个人厮杀得凶猛。不过最终这是一次半途而废的造爱,夏能仁过早地崩塌,溃不成军,把郝萍甩到了半路上。可能是他近来身心疲惫、又在洗头房有所付出的缘故。 你呀!郝萍侧身躺在一边,一条胳膊抱着夏能仁。她尽管有些抱怨夏能仁没能让她尽兴的意思,但还是体味到了幸福感。 ……夏能仁不吭声,心里很颓唐。 你怎么不说话?郝萍摇晃着夏能仁的身子。 我说啥?没啥可说。夏能仁眼睛盯着天花板。郝萍家卧室的天花板、吊灯、窗帘,以及墙上的一幅装饰画,他看上去都是那么熟悉!自从郝萍搬家到这套房子里,七、八年了,他和她曾经无数次在这张床上活动,有过无数美好的记忆,不过今天的感觉并不是很好,大概跟心境有关。 你说话呀,别不吭声。你说啥我都高兴。郝萍继续摇晃着夏能仁。 你还高兴?我高兴不起来。我最近特别倒霉。夏能仁说。 你又咋啦? 有人告黑状,说我执法过程中收礼受贿。上级纪检委来查我的问题哩。 你没问题,怕啥? 我们这些搞行政的人,说你没问题你就没问题,说你有问题你就有问题。 我不信。有问题就是有问题,没问题就是没问题,总归要事实说话嘛。 你不懂。夏能仁摇头叹气。 也许是我不懂。哎,老夏,是不是两个心心相印的人交好运都交好运,交霉运都交霉运?我最近的日子才不好过呢!狗日的曹成荣跟我翻脸了,要离婚。他在外面勾搭了个狐狸精,还气汹汹的,好像比我还有理。他老是拿咱俩的关系说事,还威胁说要打坏你的胳膊腿呢。 真的?这些年了都相安无事,你老公怎么最近不对劲儿了? 我也不知道。以前在我跟前都是唯唯诺诺的,最近脾气大得很。 外头有女人了,觉得你碍事。这种男人我知道。 哼,你知道?是不是因为男人都是一个德行?那,人家总说要跟我离婚离婚的,我该咋办? 离婚就离婚,你怕他?你离了我也离,咱俩做夫妻,咱俩一起过日子。夏能仁一激动说。说完了他又有些后悔,觉得自己是头脑发昏,瞎说,盲目许诺。 真的?你想好了?你要是同意跟我在一起,我真跟曹成荣离呢。我早就受够了!郝萍对夏能仁的话却信以为真。 再说吧。夏能仁忽然就蔫了,霜杀的茄子一般。 虽然和郝萍做了一番床戏,夏能仁心中的郁闷并没能得以排解。就两个人所面临的情况而言,他和郝萍之间几乎没有可以分享的快乐,而各自的难题和忧愁都希望对方能够分担。这样的两个人遇到一起,想要变烦恼为快乐也难。 夏能仁要离开的时候,郝萍的老公曹成荣回家来了,与他撞个正着。这种情况以前没有发生过,那是因为郝萍对曹成荣的掌控一直很到位,但是眼下这种掌控不灵了,在他们夫妻游戏中曹成荣掌握了主动,天马行空,自由自在,而郝萍却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 曹成荣指着夏能仁的鼻子,声色俱厉地警告说:你这个老嫖客!别让我在这儿再见到你,要不然你要付出代价! 夏能仁狼狈逃窜,弄得心情更加糟糕。 第22章 贾潇和老婆闪电般地办完离婚手续,就要动身去南方了。他跟单位请了创作长假,把该安顿的事情基本上都安顿完了,觉得还有一道必须的程序,就是约他在n市最好的朋友安仲熙和夏能仁聚餐话别。 这一次,三个男人不约而同都是光杆一人来的,身边没有女人陪伴。虽然人少,但是贾潇不想弄得小里小气,在东海渔村订了一个大包厢,点了以海鲜为主很上档次的几个菜。三个人鼎足而坐,因为桌子大,饮酒碰杯都要站起来把胳膊伸得长长的,但这并不影响他们的豪饮。 喝的是烈性白酒。酒酣,说话内容就渐渐悖离了为贾潇送别的主题,夏能仁和安仲熙最近的境遇都不太好,自然都想用倾诉的方式消除胸中块垒。 背呀!哥哥我最近、最近真是喝凉水塞牙,放屁砸疼脚后跟,要、要多倒霉有多倒霉!活了半辈子,我愣是弄不明白活人的、门道。眼看着咱周围的人该升官的升官,能发财的发财。有的人,你明明看着他无德无能,狗屁、狗屁不是,但架不住运气好,蹭蹭蹭就上去了,哗哗哗票子就来了,挡都挡不住!看着人家活得好,哥哥我也眼红啊!眼看离五十岁不远了,再不发达就、就没有机会了。自己不努力不行,好不容易、好不容易铆足了劲儿努力一把,谁知道还犯错误了,比不努力更糟糕!狗日的政府机关更不是人、人呆的地方。你看看那些当官的,一个个正人君子的样子,道貌岸然,人模狗样,背地里哪个不是溜须拍马,投机钻营?真正上去了的,有几个是凭苦干实干,靠工作业绩?他妈的都是靠抱粗腿,靠走门子,靠花钱买,甚至、甚至连自己的老婆也能贡献给领导……夏能仁越说越激动,端起一大杯酒一饮而尽。 苦呀!这几个人中间,安仲熙平常是话最多的一个,看见夏能仁借着酒劲儿抒发得畅快,他也不甘落后:人活一辈子,那就是一个字,累!在单位,你整天、整天辛辛苦苦忙忙碌碌,回过头来想想,到底有啥名堂啊?对个人来说有、有啥意义啊?领导对下属,那都是、都是胡萝卜加大棒,高兴了搂到怀里,不高兴一把推开,越是会哄人的笑面虎越要把你的油水榨干。让你整天干、干些说不出名堂、提不上串的杂七杂八的琐碎事,慢慢慢慢把你的生命就消耗掉了,白白消耗掉了。不人道啊!咱哥们儿啥时候能当、当一回人上人,对着别人指手划脚,发号施令,那、那才叫爽呢。只可惜咱都只能让别人耍,耍来耍去还不如拿链子拴着的猴子惹眼。活得真他妈、他妈的没意思!来来来,咱再干一杯!没等别人响应,安仲熙自己先整掉了一满杯。 嗨,嗨,嗨,哥们儿,这都怎么啦?我高高兴兴找你们来喝酒,本来是告个别,指望你俩给我饯行呢。看你们这德行,还没醉呢,就开始说醉话。干嘛,非要在这儿发牢骚?好像这世界上只有你俩最倒霉,最不幸,比窦娥还冤几百倍?我马上就要四海为家,就要成为天涯沦落人了,也没像你俩这么没出息!贾潇截住了夏能仁和安仲熙竞相发牢骚倒苦水的话头,想把这个小聚会拉回到应有的主题。 还是兄弟你潇洒呀!不能比不能比。夏能仁头摇得像拨浪鼓。 我说呀,你俩还是庸人自扰。就拿夏哥哥你来说,再怎么说你也是是政府机关的一个有实权的科长,跟一般老百姓比,你够可以的啦。国家公务员的待遇这几年日高日上,旱涝保收,n市的财政状况又好,在咱们这个西部省份除了省会别的地市都不能与之相比。你们上班悠哉游哉,有时候的确是一张报纸一杯茶,坐着就把钱挣了。就这还不满足?你看看这个城市搞有色金属的那个大集团公司,一线工人一人顶过去几人干活,累得要死,才挣几个钱?你看看在土里刨食的农民,他们才叫苦哩。当然官场自有它的规则,并不是说每个人身在其中都能混得很好,好不好全在自己努力不努力和怎样去努力。我是个搞写作的,上至书记市长、达官贵人,下至三教九流推车卖浆者人等,我都熟悉,都有很多朋友。要叫我说,现在的官场上,确确实实也有很多忠实的人民公仆,他们肩负使命,“为官一任造福一方”,踏踏实实工作,用尽心智和体力为老百姓服务。这些人都是真正的精英,襟怀天下,德才兼备,我对他们很敬佩。官场上并不都是贪官污吏横行,好人、有抱负有作为的人还是占大多数。咱不说别人,就咱哥儿几个活得也算自在吧?我就很满足,我就不赞成满世界都是那种批判能力总是大于创造能力的人,不赞成整天没屁事干就发牢骚骂娘。我不是说大话,我也不是中共党员,犯不上为谁歌功颂德,可我也能看到眼里,这一代中央领导集体做了不少好事呢,他们深得民心。官场有个上行下效的潜规则,中央做好了,地方官员想做事、想为民造福的也大有人在。咱也是知识分子,往低里说总还是爱国人士吧?我认为做人应该有良心,应该能看见光明的一面,何况你夏哥哥还是政府机关工作人员!我觉得你吃着官饭发着牢骚,这并不时髦,甚至有几分可耻……贾潇接过话头把夏能仁一阵批判。 你贾痞腰缠万贯,还是作家。这社会亏不了你这样的人,所以你感觉好。我跟你能比吗?安仲熙刚刚饮了一大杯酒,继续摇头叹息。 安茄子你少来这一套。我看,你也需要让我给上上课。我承认,你在学校虽然被称作主任,但说到底是个小人物,是受人支配忙忙碌碌净干琐碎事情的普通人。小人物、普通人就活得不自在,就一定要牢骚满腹?我看,说到底还是怨自己。……你甭跟我急,我也不是你们学校的党支部书记,犯不着教育你,我只是想说几句实话。你既然没有本事爬上高位,那就应该正视现实。再怎么说你还是个小头目,还可以对着你周围的几个人居高临下,有时候需要跑腿,需要动手,有时候动动嘴也就行了。你敢说受你指挥的人在你手下都不受气?你每一次的工作安排都尽善尽美,你说的每一句话都得体、中听?其实,全中国除了党的总书记、国家主席,其余的人都要受人管。就因为咱中国目前还不够强大,在国际交往中,国家领导人就奈何不得小布什他们,必要时候也还委曲求全、韬光养晦呢。你算个啥?受人支配还嫌不自在?小人物同样要摆正位置,该服从就要服从,该听话就要听话。你还对琐碎的工作不满意?你的本事就决定了你只能呆在总务主任那个位置,总务主任就是管吃喝拉撒等等琐碎事的,你不管让谁管?你不做让谁做?一个单位决策层只能有那么一两个人,正常的组织机构和运转程序决定了有的人就是想大事管大事的,有的人就是做具体的琐碎的日常工作的,必须要分开层次。单位好比一台机器,你是螺丝钉就必须尽到螺丝钉的责任。学雷锋学了这么多年你连螺丝钉精神都没学明白?你也不要以为身居高位的决策层那些那些人日子就好过,就舒适就清闲,他们也有他们的难处。对上要承担责任,要听命于人,甚至要仰人鼻息委曲求全,对下要指挥准确,用人得当,要精通领导艺术,要学会弹钢琴,还要胸襟开阔,能受恶气能喝得下泔水!都不容易,各有各的难处。做具体工作多好?做就是了,做完拉倒,省心,晚上能睡安宁觉,那还不好?安茄子你就知足吧! 贾潇大概也是因为喝了酒的缘故,神经中枢正兴奋,思维敏捷,滔滔不绝。 兄弟,你、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要让你说的话,官场上净是好人,机关大院简直是一片净土?球!狗球!就在贾潇“教育”安仲熙的过程中,夏能仁又灌下去几杯酒,醉意渐浓。他说话的声调更高、更有响度,同时也手之舞之,肢体语言更为丰富:我就、我就想当好人,想把工作做好。我这样想该没错吧,兄弟?但是,可但是,我身不由己。政府机关工作人员哪里是人啊,都是工具,是领导手里的工具,是让领导设计好运转程序的机器,他让你怎样做你就只能怎样做,他让你怎么运转你就只能怎么运转!把人变成了工具,变成了机器,你说窝囊不窝囊,难受不满受?整天转呀转,早都把你都转晕了!夏能仁手里端着酒杯,在原地表演一样转了几个圈,弄得踉踉跄跄,几乎跌倒,好不容易脚跟稳一些了,他继续发牢骚:可是,但可是,你还不能晕,你还必须保持清醒的头脑!官场是啥呀?官场上人给人使绊子,官场上到处有陷阱!晕了就会被绊倒,就会栽进陷阱里去,就会要了你的命!哥哥我整天提心吊胆,小心翼翼,辛辛苦苦,勤勤恳恳,结果呢?我想提拔个副处级,哪怕是没有实权的“助调”也行。结果呢?球毛,眼看就弄不成了!弄不成就弄不成吧,还有人找我的茬儿,告状,要置我于死地!他奶奶的,有本事你、你去告那些有权的、当大官的,告我有屁用?球毛!官场的规则就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你哥哥我这样的球毛人点灯。人家杀人越货、放火投毒,搞出多大的事情来也没关系,哥哥我就不行,哥哥我手莫伸,伸手必被捉,哥哥我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哥哥我混得不如人,哥哥我活得没球意思……夏能仁说着说着竟然“哇”一声哭了,涕泪交流。 夏哥哥,夏能仁!你看你丢人不丢人,鼻涕眼泪的,像个娘们儿!贾潇从夏能仁手里夺过酒杯,重重地墩在桌子上,然后又滔滔不绝“教育”了他的这位“夏哥哥”一通:不是我说你,啥时候我们哥儿几个在一起,你都是发牢骚,怨天怨地。我从来没听你说过单位领导、哪怕是同事一句好话。好像都是别人对不起你,都是周围的人不好。这正说明你自己的心态有问题!我不想听你说具体的事情,就凭这些年来我对你的了解,我认为夏哥哥你之所以混得不好,也需要从自身找原因。比方说吧,作为一个大丈夫男子汉,无论如何不能鼠肚鸡肠,不能小里小气,不能锱铢必较。一个人在单位和同事相处,假如事事工于算计,总怕吃亏,到头来肯定要吃大亏。现在的人群中很少有傻子,你要是算计别人,别人就会算计你,你要是把蝇头小利和细枝末节看得很重,人家就会把你看得很轻。相反,你要是真心对别人好,别人也一定会还你更大的好。多数人都懂得与人为善,懂得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真心实意对别人好的人最终不会吃亏。和人相处,不仅当面要多说好话,要懂得尊重别人,不给人难堪,让人感觉跟你在一起开心、舒服,更重要的是要有一颗善良的心,即使背着人,也要多说好话,多做善事。千万不能耍小聪明,以为背后搞点儿小动作别人不会知道,什么叫“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什么叫“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一个人总是不给别人说好话,总是怨天尤人,一有机会就要给别人使个小绊子,时间一长他在单位肯定不会有好口碑,他在生活中肯定会经常遇到别人给他使绊子。你想想,即使是皮球,你踢它一脚,它对你的脚还会有反作用力,何况人?夏哥哥你好赖也是一个重要部门的科长,你不光受人领导你还领导别人,即使不当领导,作为一个男子汉也要有胸怀,要严以律己宽以待人,尤其要学会为别人着想,时时处处要想着你的作为、你的言谈,别人是不是容易接受?要体察别人跟你在一起是不是愉快?听了你说的话是不是顺耳、受用?我不知道你平常做不做这样的检讨和自省,反正我经常这样想。对待各种利益,包括一点奖金,一点小礼品小纪念品,千万不要把它都看在眼里,该是你的就是你的,该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无谓的伸手也许会获得蝇头小利,但却损失了你的人格。包括大些的利益,比如提职晋职,也要以平常心对待它。你想当处级干部,想当的人多啦。提你是可以的,提拔别人也没有什么错,在这种情况下就不能抱怨领导,想开些就啥事没有,想不开会把你自己气出毛病来…… 得啦,贾痞!你、你还真把你当作家、当祖师爷、当哲学家啦?再怎么说,哥哥我、我也比你年长几岁,比你多吃了好几年饭,你把我当小孩儿训呢?半醉的夏能仁自尊心受不了了,站起身来反驳贾潇:我是政府机关的人,我不懂得官场上的规则?要你来教训我?你听我说吧贾痞,现在的官场上就是、就是卖官鬻爵,想当官、想当官主要还是看你会不会钻营,敢不敢花钱,能不能找着有用的粗腿。粗腿你懂不懂?谁要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光想凭自己努力工作,等着好事降临到你头上,这等于白日做梦,白日做梦!不,不仅仅是白日做梦,简直就是自取灭亡…… 我不这样认为。难道当了官成了领导干部的人都是靠投机钻营上去的?恐怕连你自己都不会相信吧!我认为,投机钻营永远不如踏实为人。一个人要是人格高尚,能力出众,被提拔重用成了众望所归,那当上领导才叫风光呢,位子也容易坐得牢。相反,靠巴结逢迎、投机钻营上去的,其自身素质不堪重用,群众不拥护,工作很难开展,这样的人即使身居高位,整天就像坐到了火山口上,战战兢兢摇摇晃晃,地位岌岌可危,有什么意思?正直的人对这种人应该表示不屑,而不是羡慕他们。当然,人各有志,你愿意在仕途上有所作为,这一点无可厚非。你尽可以努力,但我认为要走正道,要以平常心对待。求人不如求自己,先从自身做起,准备好当领导的必备的素质和能力,包括德行,好事说不定就自天而降了,但这不是上帝赐予的,而是自身努力的结果。自身条件准备不好,光想凭着巴结领导,送礼行贿,或者搞点儿其它欺骗领导、蒙蔽群众的手段和伎俩,恐怕最终收获的只能是失败和烦恼。 你狗日的贾痞!不说一句好话。你是不是就盼、盼着哥哥栽倒?是不是?你个狗东西…… 忠言逆耳,忠言逆耳呀,你爱听不听。 唉!夏哥哥总想当官,当上当不上都比我强。我安仲熙天生就是当老百姓的,就是在普通岗位上伺候人的。人各有志不能强勉,贾痞你也别太打击夏哥哥。来来来,咱哥们儿再、再干一杯。干!安仲熙说。 喝完一杯酒,安仲熙又借酒抒情:酒是好东西啊!“冷松”(西北方言,起劲、拼命的意思)地喝,喝醉了拉倒,喝醉了飘飘悠悠上天堂一样,啥烦恼就都没了。可人总有清醒的时候,我的感觉就是一个字:累,累死了!回到家里,老婆孩子也不让你轻松,总给你找事情,总让你不得安宁。人在职场十分繁忙,身子累心也累,回到家也不能放松,你、你俩说这是啥感觉?感觉一点儿也不爽,感觉很快就要累死了!我都怀疑我能不能活到五十岁呢。除了单位,除了家庭,你还会有别的责任,心里放不下,身子也就要跟上受累。精力不够用,钱不够花,恨不得有分身术,恨不得走到马路上拣个金元宝。可这都是白日做梦!累呀,累死了! 哎,茄子兄弟,我咋就听说,你、你还真拣了一大块金元宝呢!夏能仁醉得有点儿抬不起眼皮,但他头脑还算清醒,斜靠在椅子上,抬起臂膀指着安仲熙的鼻子:我听说你、你买彩票中了大奖,你对我们哥儿几个,怎么就没见提起过?你、你不够朋友,不够意思! 哥哥,哥哥,饶个下兄弟我。你听谁说?没有的事。你千万别宣扬这件事,要叫我老婆知道了,她不跟我拼命?饶饶,饶我,今天这一顿不让贾痞买单了,我来。就算我为贾潇兄弟饯行,好不好?安仲熙不敢正面回应彩票中奖的事情,而用断尾求生的方式逃遁。 安茄子我这么评价你吧。贾潇酒意正酣,谈兴正浓,他继续对着安仲熙大发议论:你就是一个不自量力的人,你就是一个唐·吉诃德式的疯子。我为什么这样说你呢?你想想,你有多大本事,你把什么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揽。本来嘛,你在学校上班,教育行业这些年越来越有地位,收入也不错,你一个三口人的小家庭,日子干嘛过不滋润?干嘛总要向别人举债?你敢不敢当着我和夏哥哥的面说清楚,你把钱都花到哪里去了?我贾潇也费钱,而且我可以直言不讳,我的钱都花到女人身上去了。我愿意,我有这兴趣爱好。你呢,你敢承认吗?但是安茄子,你别以为我们都不知道你把钱花到哪里去了,你无非也是养活了情人,养没养私生子我倒是不清楚,但也有这种可能! 对,贾痞说得对!夏能仁抬了一下眼皮,表示支持贾潇对安仲熙的评价。 安茄子,今儿当着我和夏哥哥的面,你勇敢地承认一回,那个名叫扈婉璇的女人是你的情人,你拮据你艰辛你四处借钱外债累累都是因为她!敢不敢承认? 安仲熙摇摇头。 那么,你敢不敢否认? 安仲熙仍然摇头。 你得了吧安茄子,别再鸵鸟政策,别再把头埋在沙子里假装啥也看不见。你这叫不自量力,你这叫责任感恶性膨胀!干嘛呢,扈婉璇有老公!扈婉璇的儿子也许真是你的私生子,但人家姓史不姓安。你干嘛要如此自作多情?差不多就行啦…… 贾潇只顾滔滔不绝,没留意安仲熙又自斟自饮好几杯,已经出溜到桌子下面去了,醉成一摊烂泥。 最终,贾潇和夏能仁也都弄得酩酊大醉。 第23章 扈婉璇很快就不行了。癌细胞就像突破了堤坝的祸水,迅速地向四周洇渗蔓延,吞噬着她的肌体和各个内脏器官,人一天天消瘦,疼痛感和莫名其妙的难受也如潮水般袭来,日渐加剧。高效的口服止疼药已经不足以帮助扈婉璇减轻痛苦,注射杜冷丁已经成了一道必要的医疗程序。 病入膏肓的扈婉璇形容枯槁,成了真正意义上的“皮包骨头”。即使在她的老情人安仲熙眼里,扈婉璇也绝无漂亮和妩媚。有时候,一个艰难的微笑,一句有气无力的话,让安仲熙觉得她还是她;假若她睡着了,或者闭目养神,面部表情也是扭曲的、变形的,安仲熙就会问自己,这还是她吗?这还是那个相爱几十年、心心相印的女人吗? 眼看着扈婉璇没有几天活头了,安仲熙心如刀绞。最近一个时期,安仲熙上班也不按时,总是急匆匆把不得不紧急处理的事情办掉,然后就从岗位上消失了,弄得总务处的同事怨气很大,校长也提出了批评。尽管这样,安仲熙只要能抽开身,还是坚持陪护在扈婉璇身旁。史新强和史峰对他这样做不仅能够接受而且习以为常,只是他的老婆甘文秀觉得难以容忍。 安仲熙,你最近是咋回事?就像魂儿丢了一样!甘文秀指着安仲熙的鼻子大声吼。 这天已经夜深,安仲熙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里,往沙发上一坐,瘫了一样,目光散乱,并不正眼瞧甘文秀,对她的吼叫也充耳不闻。 你哑巴了?你最近一直这样,能不能给我一个理由?甘文秀继续质问丈夫。 你吼叫啥呢?半夜了,你不怕影响邻居?你抽风了?安仲熙抬起眼皮对着甘文秀说了几句很不客气的话,然后又成假寐状。 安仲熙,你狗日的把眼睛睁开!你还知道半夜了?你还知道怕影响邻居?是你抽风了还是我抽风了?甘文秀勃然大怒。以往从不敢跟她正面较量的安仲熙脾气竟然很大,让她很不适应。 安仲熙面无表情,甚至发出轻微的鼾声。 安仲熙你给我起来!甘文秀忍无可忍,动手扯了安仲熙的胳膊,要把他给拽起来。 干嘛,干嘛?你怎么像个母老虎?你怎么这么烦人?安仲熙被迫站了起来,他睁大眼睛,斥责甘文秀。 安仲熙,日你先人!我是母老虎?我烦人?我看你就不是人,你是个老嫖客!甘文秀杏眼圆睁,双手叉腰,是女人发怒常用的姿态:我不用问就知道,肯定又是你那个“小妈”那儿有事情了——再对谁你都不会这么用心。哦,对了,我听说了,那个婊子得癌症了,快死了。活该,报应!老天爷有眼呢。 啪!安仲熙不知道哪儿来的胆量,竟然跳起身来扇了甘文秀一个耳光。 安仲熙,你、你、你敢打我?甘文秀脸颊上火辣辣的疼,证明了安仲熙打她的时候是真用力,是真生气,是情不自禁。在毫无思想准备的情况下挨了这一下,甘文秀突然间愣了,觉得不可思议,觉得安仲熙一瞬间就变成了陌生人。 打的就是你!人都快死了,你还咒她,你有一点儿人性没有?谁是婊子?甘文秀我明明白白告诉你,我这一辈子就是喜欢扈婉璇,她才是我真正的爱人,我根本不喜欢你!以前我对你一直忍让着,好像我喜欢扈婉璇就是欠了你天大的人情,现在我不这样想了。你甭看她得癌症活不成了,你要愿意跟我离婚,我还跟她结婚呢。哪怕做一天夫妻,也算了却了我的心愿。你明明知道我跟你没感情,还死皮赖脸缠着我,天天跟我睡一张床,我看你才是婊子,是想立贞节牌坊的婊子!你整天在我跟前厉害得跟个母老虎似的,你别以为我怕你,我是不跟你一般见识。你要是这样不讲理,我看,咱俩还不如一刀两断,各走各的路…… 安仲熙脸上的倦意退居其次,他表情严厉,直抒胸臆,看上去绝对像一个粗鲁豪放的男人,平常怕老婆妻管严战战兢兢唯唯诺诺的形态一扫而光。甘文秀看他的眼光渐渐就充满了惊恐和错愕,觉得平常温顺若绵羊的老公忽然间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简直不认识了,要么就是他疯了。 呜呜呜呜呜呜,啊呵呵呵,哇呀呀呀……甘文秀忽然就坐在地板上,村妇撒泼一般捶胸顿足,嚎啕大哭。她用这样的表演来掩饰她的窘迫和无奈,她的心态在一瞬间就由一个对老公趾高气扬颐使气指的“母老虎”变成了受人欺凌忍气吞声的小妇人。 跟甘文秀撕破了脸皮,安仲熙干脆不管不顾地去照顾生命历程进入最后阶段的扈婉璇。甘文秀冷静下来之后也曾经尝试过要对他采用强硬手段,但安仲熙根本不买帐,弄得甘文秀无计可施,只能摇头叹息随他去了。 扈婉璇病情恶化的进程十分迅猛。挨了一刀不仅伤元气,而且似乎惹恼了她体内的癌细胞,这些要人命的东西在她的身体里更加疯狂肆虐,迅速杀灭她的生命活力。化疗手段从某种意义上讲也是人体内负面力量的帮凶,也是摧残生命的力量。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因素是从手术室出来以后,扈婉璇和病魔作斗争的心劲儿也迅猛减退,可能是自己也觉得没有希望了,可能是长期跟病魔斗争弄得身心交瘁气力不济了,总而言之她选择了放弃。手术过后仅仅四十来天,扈婉璇就走到了生命尽头。 婉璇你到底哪里疼?有一天,病房里只剩下安仲熙陪伴着他的老情人,他问扈婉璇。 我哪里都疼。我觉得我的五脏六腑全坏了,全长癌瘤了。这东西太凶恶,它不光光要我的命,还给我上不用刑具的酷刑,快把我疼死了——不等病死就疼死了。扈婉璇皮包骨头气若游丝面如黄裱纸,对着安仲熙说话满面凄然。 打杜冷丁也不管用? 不管用。扈婉璇吃力地摇头:那东西对我来说最多能有一点儿心理安慰的作用。我时时刻刻都感觉疼,疼得要死,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不过这疼的感觉也可能是心理因素起作用。不光疼,我还很害怕。我怕疼,也怕死,怕离开你,怕离开这个世界……扈婉璇说话的声音很微弱,但她的泪腺依然功能健全,眼泪无声地流,十分汹涌。 婉璇,我要是能替了你就好了。让我替你受疼,让我去死,你好好活着。安仲熙紧紧握着扈婉璇的手说。他是由衷的。 安仲熙你傻了。这些事谁也代替不了谁。 哪怕就是不能替你,我也愿意跟你一起去死。你要是不在这个世界上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安仲熙也悄然垂泪。 安仲熙,你这么说就更不对了。人各有命,我得癌症是我的事情,你干嘛要陪着我死?你应该好好活着,你应该好好享受生命。到了我这种情况,我才真正懂得了生命有多宝贵!再说啦,我还给你托付了事情,我走了以后,你还要替我照看儿子。让他长大成人,让他上大学,上名牌大学,将来有工作,有出息。你答应过我的,绝不能反悔。你一定要好好活着,算我求你啦。扈婉璇反过来安慰安仲熙,她盯视着安仲熙的眼睛熠熠放光,少有的神采飞扬。 安仲熙抹了一把眼泪,郑重地点点头。 还有,你一定要好好对待甘文秀。我知道,这些年来你对她一直不好。尽管她在家里看上去比你厉害,但我知道,她心里一直很苦很苦。女人最懂得女人。每当我想到你跟她貌合神离,你们的婚姻是半死的婚姻,我就感到内疚,因为这跟我有关。要说我这辈子造了什么孽,唯有甘文秀我觉得对不起她。老安你看在我的份上,以后要对她好,好好跟她过日子,好好陪伴她一直到老。你能答应我吗? 嗯。安仲熙又点点头,他的心里翻江倒海。 安仲熙,我疼,我好疼啊……扈婉璇紧紧抓着安仲熙的手,她的指甲深深嵌进了安仲熙的肉里,她索索发抖。 后来扈婉璇的手松开了,那是因为她休克过去了。 扈婉璇死得很凄婉。 癌症很可恶,它一直要把病人耗得油尽灯干,让你的呼吸系统、循环系统衰竭到彻底不能动,由不得你不撒手人寰。 扈婉璇感觉自己大限已到,她心里仍然充满了对生活、对亲人、对光明世界无限的留恋,但她已经困倦到连眼皮都抬不起来了。 史峰呀,妈真的要死了,妈彻底活不成了。你好好陪着妈。扈婉璇紧紧拉着儿子的手说。 婉璇,你别吓着孩子。你要坚持,你要战胜病魔。史新强坐到扈婉璇的病床上,抓住她的手说。 你、你站着说话不腰疼。扈婉璇强挣扎抬了一下眼皮,对自己的丈夫投射出一缕怨尤的、不信任的目光。活不成就是活不成了,我不怕。用不着,用不着你来安慰我。你走开!她说。她用尽全身力气摔开史新强拉她的手。 婉璇,你看你。你非要让我知道你一辈子都在讨厌我?都这个时候了……看上去很强壮的史新强显得很柔弱,很无奈。 我、我就是讨厌你。讨厌你在我跟前又肉头又粘糊,讨厌你拿不起放不下根本不像个男人!你干嘛不早些离开我?你干嘛要对我这么好?你明明知道我讨厌你你还对我好!史新强呀,你这一辈子害了我,也害了你自己……因为说话,扈婉璇累的气喘吁吁,嘴唇都青了。 你看你,婉璇。别说了,你再别说了。闭上眼睛养养神。都是我不好。史新强安慰妻子说。 你看你肉不肉?你看你窝囊不窝囊!明明是我不讲理,明明是我找碴骂你呢,你还检讨?你检讨个啥呀,我就看不上你这么肉。你要是骂我一顿就好了…… 你看你,婉璇。你都这样了…… 史峰,给你安叔叔打电话,叫他赶紧来。你问他,还想不想见我了?你给他说,你妈妈就要走了,这一走就再也不回来了……扈婉璇说完,就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史新强赶紧去找医生,看需要不需要给扈婉璇上呼吸机。 扈婉璇一只手拉着她的儿子史峰,另一只手紧紧抓着她的情人安仲熙。她进入了弥留状态,医生说给她用呼吸机是白白增加病人痛苦的时间,没有意义,所以没有用。 扈婉璇紧闭了眼睛不再说话,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呼吸器官就像使用发条的钟表逐渐逐渐停摆了,但安仲熙能感觉到她把他的手握得很牢很牢。安仲熙腾出来另一只手把着扈婉璇的脉搏,他全过程感受了扈婉璇的心跳由强变弱、一直到停下来的生命终结的历程。安仲熙悲从中来,眼泪源源不断涌出。 在扈婉璇生命终结的过程中,她法律上和名义上的丈夫史新强只能默默站在一旁,经历了他们夫妻关系中最后一个让他十分尴尬和狼狈的阶段。 该给扈婉璇更衣、整理遗容,送她去太平间了,尴尬和狼狈的角色不知不觉转换成了安仲熙。他毕竟名不正言不顺,他毕竟在大家眼里不能算作扈婉璇的亲属,他只能被当作生前友好,甚至被当作有几分碍眼的多余的人。所以,他必须回归他应有的位置! 一直到给扈婉璇举行送别仪式,开追悼会,在火葬场送她化一缕青烟奔向天堂,安仲熙一直处在一种尴尬、狼狈的境地。他不能过分的亲近死者,不能肆无忌惮表达自己心中的悲痛,不能不混杂在扈婉璇众多的同事朋友中间被基本上忽略掉…… 等到扈婉璇真正从生活中消失了,安仲熙才真正觉得心里有了一个巨大的黑洞,一个无法填补的黑洞。安仲熙好多个晚上睡不着觉,总是在回想他和扈婉璇几十年的种种经历,总是在玩味他们之间数也数不尽的故事。这些故事有甜蜜,也有痛苦,但总起来看甜蜜远远大于痛苦…… 经过认真、深入的思索和从头至尾缜密的梳理,安仲熙感觉很坦然,对他自己和扈婉璇几十年的感情纠葛并不后悔。人一生难得有个女人与你真心相爱,而且这种感情是历经岁月磨蚀而不衰退的,甚至是经得起生死考验的,多好!想到这一点,安仲熙看不起、甚至同情那些一生中没有真正的红颜知己的男人,也看不起、甚至同情那些婚姻死亡也没有情人、生活中缺少真感情的男人。跟这些人相比,我安仲熙这一生值得! 问题是扈婉璇没了!真的没了,化一缕青烟袅袅飘散,乘鹤西去不再复返。可安仲熙自己还不老,作为男人还正当年,没有了扈婉璇的后半生该怎样过? 仔细想想,生活中没有了扈婉璇,对安仲熙来说不能不说是一个巨大的缺憾。失去心中所爱,浓烈的感情无所寄托,对任何一个健康的男人来讲都是难以接受的,都是往心上插了一把刀!几十年了,安仲熙一直习惯于把这个女人作为感情的唯一依托,无视于自己合法老婆甘文秀的存在,也没有扈婉璇之外的第二个情人,甚至也没有过别的都市男人偶尔或经常去色情场所解决问题的经历。他跟贾潇夏能仁以及别的男人餐饮娱乐、k歌洗浴等等都干过,但每次要接触真正的色情服务了,他都会临阵脱逃,促使他这样做的精神动力也只有一个,就是不能做对不起扈婉璇的事情!但他在感情上似乎从来没想过对得起对不起甘文秀。 那么以后呢?扈婉璇不仅不能与之同床共枕肌肤相亲,也不能与之情话绵绵眉目传情,甚至想再见她一面也都只能是痴心妄想绝无可能!每每做如是想,安仲熙就不知不觉流泪,总有一种被人掏心挖肺的感觉…… 当然,有时候想开了,安仲熙也感到从另外的角度来看扈婉璇离去也让他有一点点轻松感。不是吗?没有了跟她半隐蔽半地下的交往,安仲熙也就不会再承受周围人那么多鄙视的、探究的、看怪物一般的眼神,也不会再遭受自己亲老婆的持续不断的白眼和热嘲冷讽,甚至也不会再有那么多的家庭内部的冷战和热战…… 总归是扈婉璇没有了。扈婉璇没有了,安仲熙还要继续生活,还要走自己依旧漫长的人生路,甚至还要面对扈婉璇身后的种种难题…… 第24章 以往无论在官场还是在情场都能见机行事左右逢源的夏能仁遭遇空前的危机。 那段时间,夏能仁连续几个晚上睡不着觉,熬得眼睛红红的,胡子拉碴的也没有心情刮干净,两个嘴角长满了燎泡。这样一副尊容走到单位倒是能博得一点点同情,但同情并不能当饭吃,要解决问题还得靠自己想办法。想要化解上级纪检监察部门调查他收礼受贿的事情,夏能仁需要使出浑身解数。 夏能仁把曾经给他送过礼,尤其是送过现金的那些文化产业经营者一一排了队,准备分别采用不同的方式方法各个击破,把他们的嘴都给焊死,以确保自己能逃过这一劫。 夏能仁先找到一位面善心肠软、给他送钱最多的李老板。 李老板,到我夏能仁求你时候了。你千万要帮帮我,要不然我就死定了。夏能仁装出一副可怜相说。 夏科长,你这是哪里话?啊呀,几天没见,你咋成了这样子了?你里面请,你坐你坐。李老板满脸堆笑,对夏能仁礼貌有加。这位夏科长衣冠不整、头发乱糟糟、胡子很长、满嘴燎泡的形象确实也把李老板吓了一跳。 李老板,咱先不管工作上我跟你是有联系的,算是业务关系,更重要的是我觉得你老李人不错,咱俩首先是好朋友。你说是不是?夏能仁先套近乎。 是是是,咱是好朋友。这还用说吗?李老板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他弄不清楚这个以往在他们这些个体经营者面前趾高气扬的夏大科长怎么就变得这么恭谦,但他明白这个人不能得罪,于是就唯唯诺诺。 好好好,既然你承认我们是好朋友,那我就长话短说实话实说。你为了让你的生意做起来更顺畅,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曾经给我送过一笔钱。当时我就说不要,就说你这么做肯定是不对的,把你制止了。后来你又说送一罐茶叶给我,我认为这不过是礼尚往来的小事情,就收下了。但是后来才发现你在茶叶罐里做了手脚,还是把钱送给我了。我今儿原封不动把钱送还给你,你啥话都不要说,收下就行了。夏能仁说罢,从手提包里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信封就往李老板手里塞。 夏科长,夏科长,你今儿这是怎么啦?你这不是打我的脸嘛。这种事就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这样做是什么意思,信不过兄弟我?再说啦,你承认我还不承认呢,我就送给你一罐茶叶,几十块钱的小礼品,到哪儿也说得过去。谁送给你钱啦?你钱多得没地方花啦?你就是扶贫捐希望工程也不能把钱给我呀!李老板看起来面善,但头脑很清醒,他知道他的生意要想做得好,这位夏科长是万万不能得罪的,该怎样说怎样做他想都不用想。 说是这么说,要是有人举报我受贿,找你一调查,我不就栽了?老李你千万别害我,你把这钱收下就是了。夏能仁说。 夏科长你把我老李看成什么人了?我是那种当面烧香拜佛、背地里使绊子害人的小人吗?夏科长我给你发誓,即使真有人到我这里来调查,我要是说一句对你老夏不利的话,那我就是婊子养的,天打五雷轰!再说啦,只要你不承认收了我的钱,这种无凭无据、死无对证、四只眼相对的事情,谁能把它赖到你头上?我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难道夏科长你还不相信我?李老板赌咒发誓,急扯白脸地拒绝接受那个装钱的信封。 兄弟,我信你。你真是一个好人。我夏能仁只要还在这个岗位上继续干下去,我要是不好好关照你,那我也就不是人了。咱俩把话说到这地步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我肯定相信你,咱俩也算是有深交了。不过,相信归相信,有交情归有交情,这钱你还是收下。我实话给你说吧,确实有人告我的黑状,这钱只要在我手里,那就说不清,那就是犯错误。咱要把事情做到头里,不能给人留下把柄。你现在把这钱收下就是帮我,就是为了咱以后还能打交道,还能互相帮衬。这道理你明白不明白?哪怕你暂时还想不明白,那就算我求你了。你帮帮我,一定要把这钱收下。 啊呀,夏科长,没见过你这么公正无私、廉洁为民的好干部!行行行,兄弟我就听你的,先把这钱替你保管起来,迟早它还是你的。你真是一个好人,好干部,好公务员。好人一生平安,你肯定没事儿,告黑状的人一定不能得逞,你还会往上升,还会当大官。夏科长你把我的话记下,我的预言要是实现不了那才怪呢! 李老板的话听起来颇受用。虽然把钱拿出来了,有些肉疼,但夏能仁还是感觉轻松不少。 在李老板那里达到了目的,夏能仁很兴奋。他要乘胜追击,继续做好封口焊眼的工作。 找另外一位姓钱的老板,夏能仁不愿意再拿钱了。他也没钱可拿——收礼受贿得来的钱绝大部分都被他纳入到花销计划中,一大部分已经挥霍掉了。 钱老板,你最近生意做得好啊!夏能仁一走进钱老板的店铺,就用一种阴毒的目光在货架上左右穿睃。你看看,你看看,经营的范围继续有所扩大呀。你看你看,你自己看,生活用品都上来了?再过几天你是不是连烟呀酒呀的都要经销?你干脆改成杂货铺子得啦! 没有没有,我哪儿敢呀?夏科长,您是稽查部门的领导,您来到鄙店就是指导工作的。有啥问题您就指出来,我们坚决改正,坚决照办。钱老板也是一个伶牙俐齿的,嘴皮子来得蛮快。 你这问题是秃子头上的虱,明摆着的。还用得着我指正?你这种人啊,还非得要我们大面积大规模稽查的时候才会引起注意?你看看,我一个人不打招呼随便来走走,你这儿的问题有多大!你说吧,罚款呢,还是关门呢?夏能仁拉下脸子说。 啊呀,夏科长,您还真生气了?您还真要处罚我?您息怒,您先坐下,听我给您说。钱老板满脸堆笑,把夏能仁往里面一个屋子里让。 钱老板,你别以为咱俩有点儿交情,你就可以为所欲为,想怎么干就怎么干。进了里屋,夏能仁依然表情严肃,大声训斥钱老板:你们这些生意人就是这样,见利忘义,只知道钱,只认得钱——哦对了,你本来就姓钱嘛!钱老板你给我说实话,你是不是认为我这人就是个肉头,就是好对付,好瞒哄?你看看,我们才几天没来稽查,你这店铺都成了啥啦?太过分了,太不把我们当回事了!你这人再没有别的本事,给人上眼药还是有一套的! 夏科长,夏科长,您这话是从何说起呀?你这么说,我都快要吓死了。我担待不起呀。夏科长,您高抬贵手高抬贵手,你把问题指出来,我改正就是了。 哼,说得轻巧! 您总不至于要我关张吧?要么,您就象征性地罚点儿款得啦。我认倒霉。 什么?你认倒霉?听你这话的意思,好像是我故意找碴儿,你非法经营不应该管,不应该处罚? 哪里哪里,我哪儿敢那么想?我只是说,公家的事情,夏科长您何必那么认真呢?像我们这样的小本生意,要是完全遵规守矩、合理合法的搞,哪里还会有利润?哪里还能维持得下去?我们要生存,全凭你夏科长关照。您要是睁一眼闭一只眼,那就是救我们的命;您要是认真起来,我这生意还真就做不下去了。我们的命就在您手里,生杀予夺全看您夏科长一句话。咱这样说吧,夏科长您要是能高抬贵手,就像上次一样,我决不会亏了您!您说呢,夏科长?这里可就咱俩人,我说的话哪儿说哪儿了。就是不愿意,您也千万别跟我翻脸。我害怕您,真的,您看看,我腿肚子直哆嗦呢。 姓钱的,你少来这一套!你把我夏能仁当成什么人了?你是不是觉得我就是个贪婪的人,就是个腐败分子?你是不是以为给点儿小恩小惠就能让我贪赃枉法,不顾原则,不讲政策,给你的非法经营活动开绿灯?夏能仁声色俱厉。 我哪儿敢这样想啊!夏科长你冤枉死我了。钱老板忍不住叫屈。他心里暗骂夏能仁:你狗日的说起话来冠冕堂皇,你以为你是啥好东西?你难道没有收礼受贿?我非法经营、扩大经营范围,那还不是得到你的默许的?你猪鼻子插葱装什么象啊? 哼!你以为我不了解你?我不知道你心里是怎样想的? 您了解您非常了解,您知道您啥都知道。不过我还是想问一句夏科长:您到底要怎样?您实在要处罚,我也就豁出去了。大不了我关张,我倾家荡产也没关系。不过老夏,您也掂量掂量,不要把事情做绝。 你威胁我? 不是威胁。我们小小老百姓哪儿敢呢?不过有些事情咱都心知肚明,得饶人处且饶人,您差不多些,都能过得去就行了。您说呢,夏科长?如果您能高抬贵手,啥话都好说,您开个价,我决不会亏带您夏科长。再说,以后我还是要仰仗您哪,来日方长啊,夏科长。 老钱,真有你的!夏能仁站起身来,拍了拍钱老板的肩膀,扑哧笑了。嘿嘿,哈哈哈哈哈……没事没事。钱老板你做你的生意,就当我今儿没来过。你该怎样怎样。 我明白我明白。您等等,您坐下稍等等。钱老板被夏能仁的喜怒无常搞得难以招架,好不容易才反应过来了。他把夏能仁摁到椅子上,就要出去拿钱。 钱老板你干嘛去?夏能仁一把扯住了钱老板。 夏科长,您够意思,够朋友,我也不能不讲义气呀。您等等,我没有多还有少,兄弟一定要表示表示。 你坐下!轮到夏能仁把钱老板摁到椅子上:你是要害我还是咋的?你是要给我行点儿贿然后再去告我,把我日弄到十八层地狱里去? 您这是什么话!你把我老钱看成什么人了? 不是的。老钱你听我说,我真的害怕了。你想想,我管的就是文化产业稽查这一类的事情,不管吧不行,我们要对上级负责,也要对n市的老百姓负责。管吧,就要得罪人,尤其要得罪你们这样的人,弄得时间长了就成了万人恨。你们这些个体经营者是不是恨不得扒了我的皮?有时候想玩弄个平衡,少得罪些人,也跟你们搞好关系。这样一来,弄不好就要被人告以权谋私,收礼受贿。有没有这些事情,上级先把你调查调查,弄得你声名扫地。我真的是不好混呢。夏能仁一脸虔诚,一副与人掏心的样子。 老夏你放心。你既然把话说到这程度了,我心里明得跟镜儿一样。咱俩之间以前啥事也没有,今天我也不会为难你。送礼就不送了,你实在过不去,就开个罚单给我,只是别太重,我要是说句二话,我姓钱的就不是人! 钱老板这些话正是夏能仁想要听到的。 送礼不送了,吃顿饭总没有问题吧?就咱俩,再不叫任何人。吃海鲜,我还有一瓶保存了近二十年的竹叶青酒。然后,咱去东区新开的那家洗浴中心。那里面的小姐可漂亮啦,好多十八、九岁的呢。钱老板说。 夏能仁千方百计做封口焊眼的工作取得了一定效果。关于他收礼受贿的事实最终查证落实的只不过是一点烟酒和保健品之类,收受现金没有任何可作为依据的人证物证。这样以来,这件事就不了了之,夏能仁科长的位置还是保住了。但是要说这件事对他一点儿影响也没有,那也不尽然。官场上有许多潜规则,比如受到群众举报——哪怕是匿名信举报——接受了上级纪检监察部门的调查,这对一个干部来讲,就好像衣服被油墨玷污了,即使洗干净了你也很难说不留一点儿痕迹。曾经的污点也是污点,有影没影的毛病也是毛病,总归是负面影响难以避免。具体到夏能仁来说,尽管正科级的职位眼下看能够保住,但也让人弄得忽悠忽悠摇晃,让当事人提心吊胆,更为严重的是提拔副处级对他来说就又成了遥遥无期的事情。意料之外的风云变幻往往会带来意想不到的结果,官场就是这样。 后来夏能仁或多或少还是听到了一些风声,知道写匿名信告他的正是“埋在身边的定时炸弹”田副科长。 知人知面不知心,人没长尾巴比啥牲口都难辨认。夏能仁心里叹息。就说你姓田的,我夏能仁又没得罪你!都在一个科室,为了工作上好配合,我老夏时时处处让着你,有了难办的得罪人的事情我冲在前面,有了好处有了荣誉先总把你让到前头,这还不够?你无非就是想当正科长,我老夏在前面挡你的道?这又不怪我,论资排辈我比你姓田的来得早,干的活儿多,贡献也大,我当正科长你当副手天经地义!他妈的,你干嘛跟我过不去?干嘛背后使绊子告黑状?十足的小人作派!你小子等着瞧,我夏能仁也不是好欺负的! 其实,最终没能把夏能仁扳倒,田副科长也后悔他这是办了一件糊涂事。仔细分析一下科室内部的人员结构,田副科长发现从目前看,能够接替夏能仁来当科室一把手的非他莫属,而由他来接替夏能仁的可能性有二,一是夏能仁犯错误倒台了,或者被组织调离去了另外的地方,自己作为副手就有可能被扶正;二是夏能仁提拔了,成为副处级,自己也可以顺利接班。写匿名信告状的时候,田副科长总想着夏能仁肯定有收礼受贿的事实,经过组织调查处理他一定会被撤销职务,这样就能取而代之。可谁知道事情的发展难以预料,夏能仁竟然蒙混过关。这样他仍然会盘踞在科长的位置上岿然不动。与其这样,还不如一有机会就给夏能仁说好话,帮着他往上走。要是夏能仁提了副处级,科长不也就是我的了吗?看来,今后对夏能仁是要朝正面用力,还是要向反面使劲儿,还真得研究研究,见风使舵才是。 夏能仁和他的副手之间的角力还仅仅是开始。 第25章 来自大西北的风流才子贾潇如天马行空般云游四方,飘落到了沿海的s市。 东南沿海开放地区那么多的城市,贾潇之所以选择了s市,完全是因为这里有一位他的同乡兼同学,姓高。高先生下海较早,在s市早就发迹了,并且信誓旦旦说贾潇你来,我一定会把你安排好。发财大家一起发。 高先生开了一家公司,规模很大,公司的业务跟文化也沾点儿边。他对初来乍到的老同学贾潇说:这个地方有这个地方的规矩,这个地方和北方不一样。友情归友情,同学关系归同学关系,但是进了我的公司还得公事公办。我知道你文字好,能写,我准备安排你去做文宣。一会儿让人力资源部安排一下。你也得有试用期,薪水一开始也不能太高。人力资源部会给你看劳动合同的文本,你愿意就签字,你不愿意也可以不签。还有一个办法就是你也来投资入股,当股东,该分红时候分红。不过这需要很大一笔钱。我帮你就只能这样帮,你必须要适应s市的行为方式和游戏规则。你既然到这里来了,也就只能如此。 高老板跟贾潇谈完话,贾潇再看他就觉得怪怪的。这哪里是故人,简直就是一个陌生的资本家呀! “资本家”还不错,请贾潇吃了一餐饭,点的菜很少,没有很值钱的,只上了一瓶啤酒,贾潇最终吃得半饱。贾潇就有些生气:这个狗日的,太小气了,葛朗台嘛。敢情南方开放城市的人都不是人了,都是挣钱的机器?他想。 后来到了人力资源部,贾潇看了看合同文本,也没弄太明白,只是看了薪水那一块,觉得虽然不高也还说得过去。心想先给他签了,试试看,万一不行了再说。于是就签了字,于是贾潇就成了s市一家民营企业的员工。 在高老板的公司上班,对于一直自由自在、我行我素的贾潇来说,简直是受洋罪。 首先是按时按点上班、坚持八小时坐班制就让贾潇受不了。他多少年来一直搞写作,习惯于晚上干到夜深,早上睡懒觉。在n市那个完全可以自由散漫的单位,他每天上午几乎不上班,下午也不见得能坐得住,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进了这家公司,贾潇从普通文员干起,部门主管在劳动纪律方面对他有交代。第一天他倒是按点上班了,但坐到那里呵欠连天,后来干脆睡着了,趴在办公桌上鼾声如雷,惹得同屋的年轻同事掩嘴窃笑,影响了整个部门的工作秩序。部门主管公事公办先给了贾潇口头警告,希望他及时改正,否则将依据规章处罚不殆。贾潇被比他年轻许多的毛头小伙子训斥一顿,心里很不以为然,第二天第三天变本加厉,干脆不按时上班,睡足了懒觉才去公司应卯,并且大大咧咧,七个不含糊八个不在乎。这样以来,部门主管就觉得他的麾下难以容纳这位贾大爷,就去找高老板诉苦,说:高总您让人力资源部派给我们的那位贾先生派头太大,我领导不了他老人家。您要么让他来当主管我去干活儿,要么您干脆让他找个地方去休息,我和部门其他人把他的活儿一起干了得啦。高老板对部门主管说:我这同学兼老乡是作家是才子,本事大的人往往毛病也多,你要担待些。他刚从北方来,还不适应南方开放城市的快节奏,你要允许他有个适应过程。 贾潇不仅劳动纪律差,文宣部的业务他也基本上不会干。企业文化和企业的经营理念、管理理念,对小说家贾潇来说完全是一个陌生的领域。他对这些东西又不感兴趣,懒得认真钻研,所以让他弄点儿企业内部的文宣材料,搞出来也四不象。部门主管耐着性子跟他探讨,想让贾潇适应企业管理的需要,能写出点儿有用的东西,不料贾潇夸夸其谈,道理一大堆,弄得部门主管束手无策。至于广告宣传,贾潇就更摸不找门户,不懂得创意和策划,更不会具体操作。他在这家企业文宣部呆了一月多,基本上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除了搞出一堆笑话和逸闻趣事,他这个人对于企业来讲一无用处。 部门主管忍无可忍,坚决把贾潇退还给人力资源部。最终高老板找贾潇谈话:伙计你另谋高就吧。我这是民营企业,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神,水浅养不住你这深海蛟龙。要是长期呆下去,你受委屈不说,我也没法再管别人。咱哥俩趁早拜拜,免得时间长了伤和气。 我算是看透了,你们s市这些狗日的“资本家”没有一个好东西!包括你。算啦算啦,老子这么好的人怎么能长期受你们的剥削压迫呢?用不着你小子炒我的鱿鱼,我自己辞职啦!贾潇对高老板说。 唉,我也拿你没办法。你这种人在北方呆得好好的,跑到沿海干嘛来了?你在n市有工作单位,共产党拿钱把你养上,干事情光给自个儿干,你还不知足?你以为这地方好混?我看哪,你赶紧收兵回营,还到n市去享受安逸吧。高老板说。 去你娘的!老子不信这一套,我来了,就要在这儿混口饭吃。老子手里还有钱,用不着跟你乞讨。拜拜就拜拜,我就不信贾潇离了你还活不成了! 来到s市没几天,贾潇就品尝到了被人炒鱿鱼、失业的感觉。他在距离海边不远的一个旅游度假村租房子住下。他一改睡懒觉的习惯,每天早上都要到海边徜徉散步,他要仔仔细细品味这里的南国空气,他需要认认真真感受这里的风土人情以及人们的思维习惯行为方式,然后再积极地适应这里的一切。否则,他认为难以在这里立足。 大海一望无际。旭日东升,海面上映射出万道金光,海风习习,拂在脸上让人感觉无比惬意。虽然已是深秋,但这里空气湿润,温度适宜,眼界开阔,海景迷人。脚下是颜色雪白、十分细软的沙子,光着脚踩上去特别舒服。微风中的海浪也显得温柔,一道接一道轻拍海岸,小小不言的海潮一波接一波,没完没了,不知疲倦……回望身后,阔叶的椰子树、槟榔树高大挺拔,远处峰峦叠嶂也是一望无际的碧绿青翠……跟北方大漠戈壁、黑风黄沙的壮阔粗犷相比,这里的景色更为秀美,更加温润。 这地方好啊!贾潇在心里感叹说。看来祖国河山真是辽阔无限,美景无限啊!我贾潇虽然生长在北方,但也不等于说我就只能终生享用北国大漠,只能年复一年感受着沙尘暴、烈日和干旱,呼吸着滚烫粗砺的空气。尽管南国的人格格不入,南国的四季变换有待于体味,南国的思想、行为方式和各种规则、潜规则还都有待于研究,但是有一条,我贾潇是不会轻言放弃的,也绝不能在初步的挫折和困难面前就退却。我得往前走,我得适应,我得杀出一条血路…… 到底该怎么办呢?首先,我来到s市不是旅游度假,也不是单纯的考察或者体验生活,而是想要扎下根来静下心来搞写作。不是为了挣钱,也不单单是为了摆脱在n市所拥有的那些生活的烦恼,而是要开辟一片新天地创造出新的生活,让生命绽放更加绚丽的光彩。那么,最重要的还是寻求一个安身立命的处所,有基本的生活来源,然后潜心创作。基本的思路就是这样,必须把握住基本的方向,找到既定的目标,然后努力,摸索前行,绝不能迷失了方向,更不能畏缩不前…… 从n市出来,贾潇手里还带着一笔钱。这笔钱虽然不算少,但假如它就是一笔死钱,海水也怕瓢舀,总有坐吃山空的时候。假如不再挣钱,要长期在南国生存也是问题。这儿的消费水平很高,感觉钱用起来哗啦啦如流水,根本不经花。靠写作挣钱根本不可靠,能不能写出来要看自己,写出来了能不能出版,尤其是能不能畅销,能不能挣钱,那还要看运作,看市场,看运气。看来,借目前手头还有点儿资本,应该让这笔钱发挥作用,靠钱挣钱。这倒是一条路,是可以走通的路。我应该给手头留下维持生活的一部分钱,然后把剩下的钱用来投资…… 贾潇决定拿出10万块钱投资。这笔钱要投向哪里呢?去年以来股市牛气冲天,炒股的许多人都发财了。有的人前多年炒股赔了血本,或者被套牢了,这一年多来都解套了,都捞回来了。有的人刚刚入市,尝到了甜头,炒股的积极性空前高涨。从目前看,股市出现了泡沫,又开始动荡。有经验的见好就收,已经退出股市躲到小屋子里数钱去了,也有的想发财、想一夜暴富已经红眼了,坚决不退却但是前景难料。离开n市来南国之前,贾潇就有一个文化圈里的异性朋友告诉他:她炒股的目标是赚够50万就收手,前面已经赚了近40万,但是股市一动荡又把30万赔进去了,眼下离目标又很远了,但是她不甘心,还是要继续玩,直至赚回来才肯罢休。“玩的就是心跳。”这个疯女人说。但是贾潇却没有股市冲浪的经验,他绝不敢拿这点保命的钱去冒险。 贾潇听那位玩股票的女人说,买基金要比买股票风险小一些,可以尝试。但是他到销售基金的柜台跟前一看,那里贴着相关的宣传资料,首先告诉投资基金的人,你的成本有投进去收不回来的风险。贾潇琢磨半天,摇摇脑袋还是离开了。 思谋再三,贾潇最终决定把10万块钱投给姓高的同学兼老乡,在他的企业里面入股分红。 这可是我一点儿活命的钱。你狗日的要是给我赔进去了,我非找你拼命。贾潇对高老板说。 你放心吧,除非我破产了。只要我这企业存在,你的钱肯定只赚不赔。高老板拍着胸脯对贾潇说。 贾潇在s市相对边远的位置租了很小的一套单元楼房。这房子附近有一个自由市场,大众消费的餐馆、小吃店也有很多家,生活倒是很方便。小区附近还有一个很大的公共绿化区,绿树红花,还有一些简易的健身游乐设施,环境很不错。 贾潇心安理得地住下来,开始潜心创作。他首先要写的是一部北方农村题材的长篇小说,书名暂定为《沙枣花》。贾潇想通过这部小说展示他家乡的民俗风情,更重要的是想写出大西北穷乡僻壤老百姓的生存状态,塑造一位具有地域特色、个性鲜明、不屈服于命运但又不得不演绎悲剧的女性形象。书中的女主人公沙枣花的原型,其实是作家贾潇当年在故土的初恋情人。尽管贾潇上完大学进城以后把自己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风流情种,曾经和无数女人演绎出无数的绯闻和桃色故事,在风流场上阅人无数,但他一直对这位记忆中少有的纯情少女有难以割舍的情怀,总想用亲手炮制的文字让她成为永久的记忆,成为一座丰碑,成为不朽的文学形象。为她写书是贾潇的夙愿,是贾潇深思熟虑的一个宏伟计划。他估计写这部书自己一定能够全身心投入,一定能够有最佳状态发挥出最高的水平,一定能够搞出一部惊世骇俗的巨著! 贾潇很快就进入了状态。一个人关到小房子里,面对着小巧耐用神奇无限的笔记本电脑,放飞思想,敲击键盘,不断搞出一些不甚华丽但很有表现力的文字。为了让这些文字将来能够感动读者,贾潇必须首先感动自己。他苦思冥想,努力在脑海里复原当初“沙枣花”那些坎坷的遭遇和她哭哭笑笑的场景,结果有时候就灵感闪现,思想的火花倏地绚烂一下,倏地就像五彩缤纷的焰火。每当这时候,贾潇总要埋下头来猛敲一阵儿键盘,唯恐把思想风暴的伟大成果遗漏掉哪怕一点点。有时候他也一个人发出会心的微笑或者面对着墙壁莫名其妙流泪甚至嚎啕,每当这种情景过去了,他就会有一阵儿幸福的晕眩…… 在紧张的写作过程中,贾潇也不亏待自己的身体。往往完成一个章节,他就要奖励自个儿一个或一小盘水果——自从来到南国,贾潇有点儿偏爱南方的菠萝、荔枝和沙糖桔,一定程度上冷落了北方水果。要是感觉刚刚完成的章节还算精彩,他往往就要奖励自己好好吃一顿。经常去品尝本地上好的、新鲜的海产品,偶尔也去一家地道的湖南土菜馆体味一下伟人毛泽东拿红烧肉补脑的感觉。还有一个更奇怪的现象,以往烟瘾很大的作家贾潇在独居的小屋里竟然不再抽烟!他认为喷云吐雾会破坏小屋本来清新的空气,也跟周围的大环境不相协调。他还想烟瘾不过就是心理作用,我试试看能不能戒掉,顺便也测试一下自己的意志力。结果他还真把烟瘾给戒掉了。有时晚上感觉困顿,但思路很好不想中断,贾潇就喝点浓茶或者咖啡,他认为这比吸烟要好得多。 因为远离干扰,因为心静,贾潇的《沙枣花》进展神速。三、五天就能弄出一、两万字,而且质量很高。有时候停下来回味一番,贾潇自己都对小说的进展速度感到吃惊。他于是就故意地放松放松,到外面走走,到公共绿地呼吸呼吸新鲜空气。有时候他甚至强制自己把写作的过程停下来,强制自己休息放松。隔三岔五,贾潇还要到海边去走走。站在海岸线上极目远眺,总会有一种心旷神怡的感觉,总会有一种被放大、被扩张、成了巨人或者伟人的感觉……这种感觉真好。 《沙枣花》写的是大西北老家的故事。贾潇身处南国,站在故土以外审视故土,完全是另外一种感觉。这种感觉简单地说就是身在事外,就是旁观者清,就是居高临下。有了这种感觉,他笔下行文便多了几份清醒,几份冷峻,作品的思想性和深度便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境界。写了十多万字,贾潇回过头来读了一遍,心里暗自庆幸蜗居南国一隅是明智的选择。他心旷神怡,他豪情满怀,他有一种使命感伴随着的幸福感。贾潇在《沙枣花》这部作品中一改过去声色犬马的脂粉气,也没有城市题材小说中那么多的卿卿我我、花前月下和纸醉金迷,而是在大漠戈壁黄土地的背景下演绎故乡人纯真的情感与朴素的崇高,故事也大开大合,大起大落,大幅跌宕,大气磅礴,总而言之,感觉好极啦! 尽管写作进展顺利,但时间一长,风流倜傥的作家贾潇还是难耐寂寞,身边没有女人的日子真不好过! 第26章 扈婉璇的离去让安仲熙几十年不安分的一颗心得到了暂时的安宁,尽管是一种被动的安宁,尽管他一时间还不大适应。 好在扈婉璇乘鹤西去并非突发事件,安仲熙应该早有思想准备。痛归痛,安仲熙还是慢慢冷静下来了,他确实需要面对现实。尽管跟扈婉璇爱得轰轰烈烈刻骨铭心,尽管多年来心心相印风雨与共,但她毕竟走了,一去不复返,没有商量的余地,没有任何逆转的可能性。这一点安仲熙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逐渐地,安仲熙恢复正常了,上班按时按点,在单位上做事情兢兢业业认认真真,同事们不再用异样的眼神看他,校长也一如既往信任他的忠诚。至于安仲熙两鬓和头顶不知不觉多了一些白发,别人是不大留意的。 扈婉璇一走,安仲熙生命中经常性的联系突然中断了,他感觉空落落的。扈婉璇法律意义上的丈夫自然不再需要他的情敌,史新强肯定不会主动和安仲熙联系。不过那个家庭里面还有一个人不能不让安仲熙牵肠挂肚,那就是老情人扈婉璇临终托孤的史峰。 当然,史峰是安仲熙眼看着一天天长大的,他也没少关心照顾这个孩子。不过,以前关心照顾他完全因为他是扈婉璇的儿子,安仲熙对他的感情是爱屋及乌,是由扈婉璇那里链接而来的,但当扈婉璇临死前暗示了这孩子就是他安仲熙的亲骨肉之后,他对史峰的感情就发生了变化。人间所有的感情关联,最亲莫过于血缘,既然这孩子是自己的骨血,既然他长的那个悬胆状茄子脸是自己遗传的结果,那么我安仲熙就不能不对他牵肠挂肚,就不能不对他尽一份责任。至于他眼下还姓史并且是一个不相干的男人名义上的儿子,那都无关紧要。好在上高中的孩子整天学习紧张,顾不上别的事情,甚至也无暇接受别人强加给他的感情纠葛。罢罢罢,即使是父子情深,眼下也得忍一忍,让孩子好好完成中学最后阶段的学业,顺顺利利考上大学。等他上大学了,再支持他念书不迟。等他上了大学,孩子也就算是成年人了,有一定责任能力了,即使他知道了事情真相,想必也能冷静对待…… 目前安仲熙不能不面对的,就是如何处理好家庭关系,如何化解与妻子甘文秀的矛盾。 安仲熙静下心来仔仔细细想,觉得在他和甘文秀的夫妻关系中,还是他对不起她。平常在家里,甘文秀总是对他颐指气使,指着鼻子吼叫,甚至居高临下的训斥嘲讽,看上去像个母夜叉,蛮不讲理,但实质上甘文秀是一个很有家庭责任感的、贤妻良母型的妻子。她对安仲熙有真感情,很在乎他,所以发现他心里一直装着别个女人心灵很受伤,所以怀揣着一份无奈故意报复他,装出很强势的样子乱发脾气以掩饰她内心的失败和挫折。她对孩子关心备至,十分周到和耐心,她过日子精打细算,用背过外人过分的节俭来支撑在人前的一份虚荣。这样的女人其实无可厚非,真正居家过日子就需要这样的女人。他们夫妻关系之所以紧张,家庭之所以有矛盾危机,过错和责任在他安仲熙而不在于甘文秀,是他不忠实于婚姻家庭,几十年如一日把感情寄托放在另外一个女人身上,是他不好好尽丈夫的责任,使甘文秀遭受冷遇心里还要时时刻刻装着一份屈辱,是他甘愿承担一份本不属于他的责任,有时候弄得债台高筑经济上也让甘文秀跟上受连累。总而言之他安仲熙不是东西,甘文秀做他的老婆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作如是想,安仲熙良心发现,就想对老婆好一些。 多少年了,安仲熙关注女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情人扈婉璇身上,几乎没有正眼瞧过明媒正娶、名正言顺的妻子甘文秀。突然想着要对妻子好,一下子还不知道该怎样向她示好。苦思冥想了好久,安仲熙觉得要是由他出面张罗着给甘文秀过一次生日,再送她个生日礼物,估计老婆会喜出望外。有了这个想法,安仲熙首先需要弄清楚甘文秀究竟是哪天生日。还好,他还能记得老婆的生日大约在秋季,悄悄找出甘文秀的身份证一查,才弄清楚了老婆的生日是农历的九月二十一日——当初办身份证没有推算公历,那上面的出生年月日就是农历,这一点安仲熙倒是很清楚——对应到今年公历是10月31日,还好,还没有过去。安仲熙在电脑里面的“万年历”上看到,10月31日是“世界勤俭日”,不由哑然失笑:这个日子倒是挺适合甘文秀的,她平常过日子就够勤俭的啦。不过,这次要给她过生日,安仲熙准备好好奢侈一下。 很快就到了甘文秀的生日。安仲熙已经悄悄为她准备了生日礼物,并且准备带上老婆、儿子到外面去认认真真吃一顿饭。为了增加热闹的程度,他还想约上好友夏能仁一家。 甘文秀,你闭上眼睛。本老公要给你一个惊喜。老婆生日的头天晚上,就要准备睡觉了,安仲熙在卧室里对甘文秀说。 哼哼!甘文秀没有配合安仲熙玩的意思。她冷笑一声,眼睛也没有闭上。 你看你,你怎么一点儿情趣都没有?来来来,来来来,配合一下配合一下。安仲熙一只手藏在身后,一只手伸出去要将老婆的眼皮子给扒拉得闭上。 滚开!甘文秀把丈夫伸到她眼前的手打了一下,怒目圆睁斥责安仲熙:有话就说,有屁就放。什么情趣不情趣的,老娘跟你不仅没情趣,连一点点情绪都没有!你少恶心我。 啧啧,啧啧啧,唉,你在我跟前厉害十几年了,我怕你成不成?以前都是我不好,都是我错了成不成?我是真心实意想对你好,这总不是错误吧?好老婆,得饶人处且饶人,算我求你啦,要不要我给你跪下?我上赶着、追着对你好,你总该给点儿面子吧?安仲熙耐着性子,死皮赖脸向甘文秀祈求。 你不是厉害嘛,你不是都敢打我耳光嘛。甘文秀撇撇嘴。 那不是着急嘛。那不是叫你逼的嘛。我检讨还不行?允许犯错误,也允许改正错误,党的政策一贯是惩前毖后治病救人,你总不能把你亲爱的老公一棍子打死吧? 谁知道你跟谁是亲爱的!是不是你那“小妈”死了,感情没有寄托了?这才想起我了?晚了,正月十五卖门神,太迟了!我早都把你看得透透的了,陈世美,负心郎,黑心背到脊梁上! 好好好,骂得好。安仲熙心里的忍耐其实已经到极限了,尤其是甘文秀提到扈婉璇又是咬牙切齿的,他心里很不舒服,但安仲熙仍然压制住愤懑的情绪,想要和老婆缓和关系:你骂够了没有?要是不解气允许你继续骂。女人嘛,骂人是业余爱好,嘴上占点儿便宜心里是不是就滋润了?老婆大人要是骂够了,请接受你老公给你准备的生日礼物。安仲熙说罢将藏在身后的一只手伸到前面,张开手掌,捧着一个很漂亮的首饰盒。 你还记得我的生日?哼!今儿太阳该不是从西边出来的吧?甘文秀没有伸手去接那首饰盒,仍然用讥讽的语气和安仲熙说话,但她心里还是突然用起一股热浪。她故意转过身去,掩饰自己情绪的激动。 哎呀,你转过来嘛。你看看,你看看喜欢不喜欢?安仲熙把甘文秀身子扳过来,将首饰盒放到她手上。见老婆依然不动,他将首饰盒打开了,那里面是一条金项链。 ……甘文秀再没有把脸扭过去。她没有说话。 我记得好几年前你就抱怨过我一直舍不得给你买条金项链,哪怕买个金戒指也行。那时候我也没钱,确实也不重视你的要求。现在想起来,总觉得对不起你。安仲熙的语气很真诚:眼下买首饰,有钱的都买白金,买钻石,黄金都不时兴了。咱先从黄金的买起,就算了却你一个心愿。你看看,这项链的款式也是很好的,坠儿也很漂亮。你先戴上,等明年你再过生日,我保证给你买一款铂金首饰。好不好,老婆,我来给你戴上? 甘文秀眼睛直瞪瞪看着安仲熙,仍然不说话。楞了半天,她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很快就泪流满面,然后用双拳在安仲熙肩膀上、身上雨点般地捶打…… 第二天,安仲熙在东海渔村预定了包厢,邀了夏能仁两口子一起吃晚饭。他要认认真真给自己老婆过一次生日。 下午五点钟,安仲熙正张罗着让老婆儿子穿戴整齐,然后打的去东海渔村,刚上初中一年级的儿子安鑫却提出不想去:爸,我今天作业特多。我不去行不行? 你不去怎么能行呢?你妈一年就过一回生日。安仲熙说。 以前从来没见你给我妈过生日。我的生日也都是我妈给过,你从来不操心。今儿哪根筋抽着呢!安鑫小声嘟囔说。平常在这个家里,甘文秀对安仲熙总是很厉害,缺少应有的尊重,所以安鑫也跟上瞧不起爸爸,对安仲熙说话也经常用不恭敬的口吻。 嗨,你这个臭小子!怎么跟爸爸说话呢?安仲熙似乎刚刚发现这个家里有点儿乱了纲常,有些窘迫和难为情。 本来的嘛。安鑫说。 安仲熙无奈地摇摇头。他这才仔仔细细打量了一下儿子,发现安鑫的个头已经是个半大小伙子了,站在一起肯定超过他的肩。听他的口气,看他的表情,也俨然是个小大人了。这孩子怎么不知不觉就长这么大了?他怎么对他的爸爸就像怀有仇恨似的?看来,以前在这个家里,自己不仅对老婆没有尽到责任,对儿子的成长也关心不够。孩子刚才说他从来不关注他们娘俩的生日也是事实。 鑫鑫,去吧。妈妈过生日你不去怎么能成呢?你作业多,咱回来早些,吃完饭就赶紧回来,不影响的。给你爸说话要有礼貌。甘文秀站出来为安仲熙圆场。 安鑫瞪大了吃惊的眼睛。以前妈妈从来没有教导过他要尊敬爸爸,妈妈当着他的面也从来没有对爸爸客气过。安鑫虽然弄不大明白,但他感受到了父母之间的关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甘文秀收拾停当要出门了,安仲熙破天荒地认真打量了妻子半天,他才发现了一个问题:自己的老婆甘文秀从头到脚竟然没有一件上档次的衣服、鞋子或者饰物。上衣不合身,显得过度宽松,颜色似乎更适合50岁的女人,布料也不挺括,一看这件衣服顶破天也就是百十块钱,裤子同样发皱,几乎看不出裤线来,鞋子也很旧。头发很简单地绾成一个髻,没有头饰。全身上下唯一有光彩的地方就是脖子上那条刚刚戴上的金项链。 这个女人平常就是嘴上不饶人,其实她真是一位贤妻良母,过日子十分节俭,没有现在一般城市妇女在自身穿戴上那么多的虚荣,一心一意要把小日子过好,一心一意要给儿子攒钱。安仲熙心里一阵儿自责,他更加深刻地认识到以往真是亏待了她。 看你,要到人前去连一身像样的衣服都没有!安仲熙对老婆说。 行啦行啦,穿得干干净净就行了,我没有那么多的讲究。不过你总算说了句人话。甘文秀说。 安仲熙一家三口刚刚在东海渔村坐定,夏能仁夫妇也来了。 冯雪宜屁股还没坐稳就把安仲熙一顿表扬:还是安老弟像个男人!知道给老婆过生日,知道对家里人好。不像现在有些男人,只知道在外头寻花问柳,把自己老婆根本不当人!这女人话里有话,指桑骂槐批判她的老公。 惭愧惭愧。嫂子过奖,过奖。应该的,我也绝对不是个好男人。 这还不好?你就够好的啦!你问问你的这位夏哥哥,别说给我过生日,你现在当面问问,他要能说上来我生日阴历是几月几日,阳历是几月几日,我就跪下给他磕仨响头! 得啦得啦,一进来就只能听见你的声音!你少说两句谁能把你当哑巴卖了?夏能仁没好气地说他老婆。 你还不让我说?我说的是不是事实?你恐怕只能记得住别个女人的生日,那才是你的心尖尖呢,家里的黄脸婆算什么?冯雪宜继续发她的牢骚。 你有完没完?还有孩子呢,你这些话留到家里说去,少儿不宜呢!夏能仁被老婆羞臊得脸都有些红了。 文秀,好妹妹,你知足吧。安仲熙,不,我还是喜欢喊他“茄子”。茄子兄弟专门给你过生日,请咱们吃海鲜,够意思。你说说,你真够幸福的!冯雪宜不再搭理丈夫,转过头来跟甘文秀说话。 嗯。甘文秀点点头。她这才意识到,安仲熙给她弄个生日宴会,不仅仅是一顿饭的事情,还能满足她在别人面前的虚荣,让她在冯雪宜跟前很有面子。于是她看了安仲熙一眼,眼神里面全是感激。 请问哪位是甘文秀女士?一位身材高挑,面容俏丽,身穿旗袍的小姐敲门进来问。 我是。甘文秀站起身来,脸上是疑惑的表情。 我们是鲜花礼品店的,给您来送鲜花和生日蛋糕。是一位姓安的先生打电话预定的。礼仪小姐说。然后就有人捧上很大一束鲜花,用小车推进来一个双层的生日蛋糕。蛋糕上用奶油做的字:祝亲爱的老婆甘文秀生日快乐! 这预料之外的幸福弄得甘文秀一阵晕眩。 后来肥美的海鲜甘文秀基本上没吃出味道来,婚姻家庭关系中集中展现的、突如其来的酸辣苦甜让她难以招架,新鲜而又巨大的、前所未有的幸福感把她彻底击溃了。 男虾女蟹,吃了特别补养。我特意给你点的大闸蟹,你看看,多肥,个个有蟹黄。老婆你多吃些。餐饮的过程中安仲熙继续献殷勤说。 甘文秀看着安仲熙,眼睛里不住地泪花闪闪。 第27章 夏能仁携夫人参加了好友安仲熙为他老婆隆重举行的生日宴会,从中受到了很大启发。 看来还是应该把自家的老婆对付好。你别看安茄子一直在装,可他装得挺像的。我夏能仁还不了解安仲熙?这兄弟二十来年就一直迷恋那个长得并不怎么样的扈婉璇,心根本不在老婆孩子身上。平常你别看他在家里好像没地位,让甘文秀收拾得一愣一愣的,但人家主意多正!不光一颗心都在情人身上,给那扈婉璇钱也没少花,甘文秀知道什么?光发点儿小脾气使点儿小性子管什么用?把老婆给别人搞的男人是王八,头上闪绿光,那么丈夫被别的女人占有的女人呢?也很窝囊,也很受伤,有气还得咽下去!难怪天下的怨妇那么多,难怪得乳腺癌卵巢癌淋巴癌胃癌肝癌结肠癌的女人那么多,都是让不忠诚的男人给气的!虽然现在人们的观念很开放,虽然婚外情是普遍存在,虽然夫妻之外的性爱不再受到很严格的限制和社会舆论的严厉谴责,但夫妻因为感情和家庭关系闹矛盾,总还是会造成一定的不良影响。最近上级有明文规定,对家庭不负责任、处理不好家庭婚姻关系的人不能提拔任用成领导干部。这就是说,要想在单位混得好,家庭不能后院起火,否则也会伤害个人在单位的形象,严重的还会危及仕途进退。所以,无论如何要跟老婆把关系搞好,这方面安茄子的经验和做法值得借鉴。其实,女人好哄呢,你没看甘文秀,就让安茄子的一顿饭、一个生日蛋糕和一束鲜花就搞得找不着北了。还哭呢,内心不知道怎样感激安茄子呢。嘁! 看来,以后也得跟冯雪宜来点儿小伎俩,别让她总是给自己一张吊死鬼脸,别人她到人前一派怨妇的样子,更不能因为郝萍或者别的女人让她闹翻了天。我夏能仁毕竟还有远大目标和更高的追求,毕竟还要继续在政府机关混下去,要是让自家老婆给坏菜了,那算个啥事啊?只有弱智才会让这种情况发生。别看眼下我夏能仁在本局遇到了一点儿小麻烦,需要暂时的韬光养晦,夹着尾巴做人,但我绝不会就此一蹶不振,绝不会蛰伏太久。出水才看两腿泥,将来谁是谁还说不定呢。 除了要把老婆对付好,今后如何继续跟最重要的情人郝萍相处,看来也不能掉以轻心。单位上最近已经传出了不少关于他和她的闲话,想必是有小人在背后作怪,比如想把我夏能仁拱倒然后取而代之的田副科长之流。前不久所谓我夏能仁收礼受贿的风波,一定是这个姓田的在背后捣鬼,以后要好好提防着点儿。当然,哄老婆归哄老婆,情人还是不能少的。男人嘛,总不能没有女人,总不能没有性快乐。人的一生很短促,活人不能亏待了自己。问题在于跟老婆上了床没一点儿感觉,隔上好久弄一回,感觉还是像被女人强xx了一样——男人也有被强xx的感觉,世界上有太多的男人经常被自己的老婆“强xx”——太没意思了。玩小姐更没意思,体验过了才知道,真的是婊子无情,很费钱,感觉被人捉弄,感觉跟畜生没有两样,还不安全——夏能仁身上很关键的器具最近就有就有毛病,还好只是淋病,但也很丢人,很麻烦,暂时要忍着,不能搞那种事,而且做贼一样,必须要瞒着老婆——真后悔曾经当过嫖客!这样看来,情人还是不能少。 论起情人,夏能仁觉得还是要跟郝萍继续好。他别无选择。跟郝萍在一起感觉一直很好,是身心交融的那种好,是久经考验真金不怕火炼的那种好,是愉悦过后没有沉重感丝毫不后悔的那种好。这样的好可遇不可求,假如放弃了郝萍,再到那里去找如此上档次、堪称至美至善至境的好? 但是,跟郝萍保持关系最近也面临一种威胁,来自郝萍丈夫曹成荣的威胁。这威胁说大也大,说小也小,要是处理得当,也许什么事情也没有,要是处理不当,发生多大事情也都有可能。这件事上也必须小心为妙,还需要郝萍认真配合…… 夏能仁准备着手实施糊弄老婆的计划。怎么糊弄呢?向安茄子学习,先给她弄个生日宴会,甚或多找几个人搞成生日party?显然不行。且不说有东施效颦之嫌,关键是冯雪宜的生日刚刚过了三个月,总不能每季度过一次生日吧?那么,花重金给老婆买点儿首饰?买这东西只当是存钱,比起在银行存款来,贵重首饰还不贬值,东西送给她还是在这家里搁着,肥水不流外人田,怕啥的?对对对,这是个好主意。 等到发工资,夏能仁还跟同事借了些,总共准备了5000块钱,然后满脸堆笑给冯雪宜说:想不想让我送你一件好东西? 啥好东西?冯雪宜满脸疑惑。 我想给你买一件首饰。买好一些的。你喜欢啥?项链,手镯,还是钻戒? 你没发烧吧?冯雪宜故意用手摸了摸夏能仁的额头。今天的太阳好像也没有从西边出来。她说完撇撇嘴。 你看你,把我的好心当成驴肝肺!看见没,我把钱都准备好了。夏能仁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个信封,里面是厚厚的一沓子钱。 不是我把你当成驴肝肺,问题是你本来就长了一副驴肝肺。你说说,这些年了,你什么时候真正把我放到你心上了?你什么时候还能想起老婆重要?结婚二十来年了,作为丈夫你好好想想,什么时候你主动给我买过哪怕是一件衣服,哪怕是一个发卡一双袜子?没有吧?我没冤枉你吧?冯雪宜说着说着眼泪都流出来了。 夏能仁听着老婆的诉说,心里暗暗检讨:还真是这样的!他对老婆的忽视和冷漠不是一天两天了,除了刚结婚的那两、三年多少还有些热乎度,自从老婆怀孕生孩子、体型发生变化之后,真的很少再正眼看过老婆,更不要说像别的那些模范丈夫一样,经常买些衣物首饰讨好老婆。至于后来有了情人,感情上离冯雪宜就更远了,对她不冷不热,漠不关心,逐渐地把家庭变成了一个空架子,一个对自己可有可无只是做给世人看的形式主义的物件,一个食之无味弃之可惜恰似鸡肋那样无关紧要的东西。这样的家庭对他夏能仁来说倒是可以接受的,夫妻关系有了表面上的稳定就不会影响他的事业和仕途进退,感情上乃至生理上的需求可以通过找情人甚或别的手段得到满足,但老婆冯雪宜对这家庭的感觉恐怕就没有那么好了。她在这家庭里只有义务没有权利,只有辛劳没有享受,只有付出没有回报,在夫妻关系中只有剃头担子一头热,只有形式而缺少最重要的实质性内容,难怪她慢慢慢慢就成了怨妇,难怪她对如此婚姻有那么多的失望,难怪她对自己有那么多的不理解和深深的抱怨! 我承认,我以前是不好。我现在改正还不行吗?我保证以后对你好还不行吗?夏能仁说。 是不是你身边的狐狸精不理你了?是不是最近在单位上又遇到什么麻烦了? 没有。 哼,没有?我还不知道你们男人,平常都把老婆不当人,总觉得家花没有野花香,万一遇到难处了,身边那些不要脸的女人溜得比谁都快,有灾难了还得靠自家的老婆陪伴。你实话说吧,最近在单位上是不是有啥麻烦了?或者干脆就是哪个情人给你惹麻烦了? 没有没有,都没有。我也实话给你说吧,就是那天咱俩去参加了安仲熙给他老婆搞的生日宴会,我回来仔细一想,总觉得对不起你,就想用实际行动改正错误。你总该给我一个机会吧?夏能仁这“实话”里面其实夹杂着谎言,但他脸上的神色却是十二万分的真诚。 行啦行啦!老夏我这么给你说吧,不管你今天这一番表演是真是假,你都把我感动了,所以我宁可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你的心意就算我领了,买首饰也就不必了。女人一般都喜欢金银首饰,那东西也确实是好东西,能让女人增加自信,满足虚荣心,但我认为那东西没用。这样吧,你把这5000块钱给我,由我来支配就行了。女儿还在外面上学,需要花钱的地方多着呢,我保证把这些钱都花到正经地方上,一点儿都不浪费。你看咋样? 老婆呀,你真是一个好老婆。你太贤惠了,你太会过日子了。我夏能仁以后要是对你不好,那我就不是人,天打五雷轰! 行啦行啦,别赌咒发誓的。我可知道,人可以欺人,但不能欺心,更不能欺天。举头三尺有神明,你说话做事要凭良心呢。 冯雪宜,我是真心的。不过我再给你说句实话,这5000块钱,真还有一部分是借来的。 我就知道嘛!说,有多少是借的? 一半对一半吧。 那好,我留下两千。剩下三千还给你,你把借别人的还了,剩下的自己当零花钱——拿出去吃喝嫖赌也行,反正我已经习惯了。冯雪宜说罢从那一沓子钱里面数出2000块,剩下的连信封还给了夏能仁:怎么样?你老婆还算通情达理吧?还算物美价廉吧?总归要感谢你让我高兴了一场——哪怕是哄我也罢。 准备了5000块钱要给老婆买首饰,夏能仁为了搞好家庭关系算是花了血本。他没有预料到老婆给他的“回扣”竟有3000元之多!比起原先的预算,夏能仁觉得简直是赚了,赚大发了。按照他当时的心情,恨不得拿出来1000元去消费,找最高级的娱乐场所,玩最漂亮最年轻的“小姐”,可是一想刚刚对着老婆赌咒发誓,怎么能一转身就不是人了呢?于是乖乖把借别人的钱先还了,剩下的也打到了活期存折上,以备他用。 夏能仁糊弄老婆的工程初战告捷,他决心乘胜追击,再把和老婆的感情拉近一步,彻底巩固后防。下一步的行动主要在床上。 已经有好几年了,和自己老婆的性爱,对夏能仁来说可有可无,或者说干脆就是一种负担。以冯雪宜的年龄和身体状况,这方面的生理需求仍然强烈,所以有时候她在床上往往就采取主动,而且有一种“你是我老公,你不交‘公粮’由不得你”的理直气壮。每当这种情况发生,夏能仁能拒绝就拒绝,千方百计找理由,工作太累,感冒啦,明天还要大会发言无精打采不好,等等。实在找不到理由,就眼睛一闭任由冯雪宜来折腾,心里把对方想象成情人郝萍或者某个更年轻更漂亮的女性,勉为其难对付了老婆也满足了自我。平常冯雪宜对夏能仁有意见,导致夫妻关系不睦,她在性爱方面得不到满足是极为重要的原因,夏能仁心里对这一点清清楚楚。要和老婆搞好关系,弥补她在这方面的缺憾,让她在床上得到满足是必不可少的环节。 夏能仁要采取行动,而且要表现出积极主动的态度。这天吃过晚饭,他陪着冯雪宜看了一会儿电视,恰好电视剧里面有些卿卿我我缠缠绵绵的镜头,惹得冯雪宜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夏能仁便从中发现了一次机遇。于是他先到卫生间用太阳能热水冲了澡,偷偷检查了一下前段时间患淋病的“小弟弟”症状确实已经完全消失了,然后围着个浴巾来到冯雪宜跟前,催促她说“去洗洗,你也去洗个澡”,并且挤眉弄眼表达“我想要你了”一类的意思。因为有了头天夏能仁要给她买首饰、主动示好的铺垫,所以冯雪宜也有点燃激情的意向,一拍即合,就宽衣解带先冲澡去了。 冯雪宜正把自己浸泡在热水里,享受另外一种惬意,夏能仁推开卫生间的门进去了。他抛弃了浴巾,故意给冯雪宜展示一个全裸的身体。 我来给你搓澡,好不好?夏能仁说。 啊呀,今儿太阳又从西边出来了?夏科长怎么能想起主动给你老婆搓澡?你真让我受宠若惊!你先出去,穿上衣服。我身上还没泡好,等一会儿我喊你你再进来。冯雪宜说,她用手往出推夏能仁。 我不出去,我陪你一起再泡泡。洗个鸳鸯浴不好吗?夏能仁继续嘻皮笑脸,并且伸手搂抱了冯雪宜。 哎呀,水把我头上的护发素冲到眼睛里去了!你这是捣乱,赶紧出去!冯雪宜继续抗议说。 夏能仁于是离开水龙头下面,拧干一条毛巾在身上胡乱擦了擦,就出去了。他的本意也不是要给冯雪宜搓澡,只是想挑逗一下她,为接下来的床戏做些铺垫。 等冯雪宜洗完了澡,浑身上下还是湿漉漉的,夏能仁就要把她拖到卧室里去。 你急得要死呀?等我把头发吹干了再说。我还想再看一会儿电视呢。冯雪宜说。 头发湿怕啥?一会儿它自己就干了。还看什么电视呢?不看不看。夏能仁不由分说就把老婆拉扯着弄到了床上,急吼吼地把冯雪宜身上的睡衣解开,就要做事情。 夏能仁这样做,冯雪宜感觉上仓促些,但她还是乐于响应。难得夏能仁这样,幸福就像从天上掉下来一样。 夏能仁决心要在老婆身上好好施展一番。尽管冯雪宜脖项的褶子和肚子上的赘肉让他轻皱眉头,但他还是想把多年积累的讨好女人的经验和做法在这块自留地上付诸实践。他要严格按照程序走,遵循慢工出细活儿的规律,从头到脚,从外围到中心,从非敏感部位到关键的地方,步步为营,循序渐进,逐渐把冯雪宜推进幸福的深渊。 前期铺垫效果不错,弄得冯雪宜春情荡漾,全身燥热,幸福的潮水一浪高过一浪。但是到了关键的阶段,夏能仁不知是因为前面的铺垫时间太长错失良机,还是因为他和冯雪宜长期缺少密切配合所以不够合辙押韵,抑或是因为太多人为因素太多作假到了真枪实弹的时候难免原形毕露,总归是表现得不够英武,最终一塌糊涂,把冯雪宜扔到了半道上。 还好,冯雪宜非但没有抱怨,而且对夏能仁心存感激。她紧紧拥抱着夏能仁久久不愿意松开,甚至不顾性爱之后还有打扫战场的问题,只顾闭着眼睛继续体味一种感觉。夏能仁尽管心里十分懊恼,恨不得推开冯雪宜去另外的房间睡觉,但他还是强忍着,形体动作上努力响应着冯雪宜,尽可能让她觉得温存和满足。 过了好一阵子,激动的感觉逐渐消失了,冯雪宜依然情话绵绵,喋喋不休地给夏能仁上课:老夏,你不许睡觉,好好给我听着。今天我对你好像有说不完的话。 你说,你说。夏能仁其实已经感觉到了来自身体内部的一种困倦,眼皮子也直打架,但他不得不继续强打精神应对自己的老婆。 老夏,我谢谢你。你总算明白了,作为一个有责任心的男人,还是应该对自己的老婆好。你大概从来没有设身处地为我想想,前些年你对我不冷不热——你肯定在外面有人呢,我不是不知道,更不是没感觉,而是不想问,也不想管,这种事全凭自觉呢——我心里该有多难受啊!女人跟男人不一样,女人把自己嫁了,结婚生子,一般都死心塌地,不会再背叛老公。但是你们男人不一样,见个年轻的漂亮的女人就会动心,即使没有感情,只要不反感,就能上床,就能拿来满足欲望。你说是不是? 嗯?我不知道。夏能仁心里赞同老婆说得对,嘴上却未置可否。 年轻力壮的时候犯点儿错误没关系,尤其是男人,经常在外面跑,现在社会上轻浮的女人又多,把上床看得跟喝凉水一样。但是年龄慢慢大了,就应该收心了。人常说“少年夫妻老来伴”,真是这个道理。你我都是奔五十的人了,女人到了我这个年龄,就是想男人要男人,还能想几年要几年?眼看就不成了!人生易老,大半辈子过去了,感觉上也老了,再往前走,就觉得时光宝贵。不知道你是不是这样想,近来我经常这样想。看来我是老了。冯雪宜竟然说得泪水涟涟。 你放心,我一定会对你好。夏能仁用劲儿搂了搂冯雪宜,表决心一般说。 时间不长,夏能仁就发出了鼾声。他的入睡让冯雪宜心里又涌起很强烈的失落感。 第28章 风流成性的北方作家贾潇身居南国繁华闹市,身边却没有女人可以享用。他觉得这的确是一个问题。 《沙枣花》的写作进展顺利。贾潇往往沉浸在小说的故事情节里,和主人公“沙枣花”以及他笔下另外的小说人物在一起,随着他们的喜怒哀乐哭哭笑笑。对于作家来讲,这也不失之为一种幸福。问题在于他也不能永久浸泡在小说中,他写作的过程也需要劳逸结合,一旦闲下来了,他的感情寄托和男人的生理需求就成了问题。在n市,任何时候贾潇身边也是美女如云,最不缺乏的就是女人,除非身体过分透支,贾潇本人想缓解一下肾脏过重的负担,否则他连一天也不会消停。不花钱的女人本来就足够享用,万一出现了偶然性的空缺,花点儿小钱任意找个地方也能解决问题。可是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南国s市,你要随意去解决一次性饥渴,看来也不是很简单的事情。 来到s市不久,他的老同学——姓高的民营企业家有一次要应付重要客户,那客户中的主宾又有点儿喜欢附庸风雅,高老板便邀尚在他手下打工的作家贾潇去陪吃陪喝陪玩。那一次他们去的是一家五星级酒店,餐饮尽管也高档,也没少花钱,但那只是一个短暂的前奏曲,活动的重点是在这家酒店的夜总会。被他们占据的ktv包房面积巨大,装修豪华,设施一流,卫生间、套间一应俱全。尽管宾主在餐桌上都已经搞得酒足饭饱,但到了ktv包房,阔大的茶几上又摆满了各类小吃、茶点以及下酒的东西,浑的素的都有。昂贵的洋酒被这些人掺了红茶绿茶,喝凉水一般,不停地往肚子里灌。这种喝法比起在北方喝烈性白酒来,倒是不辣嗓子眼儿,容易下肚,但架不住无休无止地整。酒量不差的贾潇那天也让他们给搞醉了,当时头晕,但还没有倒下,不过回到住处就吐了,而且弄得第二天还头痛,可见洋酒后劲儿也大。这些人在夜总会饮酒k歌,本公司的女性员工一个也没带,而是找来了一堆陪伺小姐,清一色的湖南妹子,年龄都在十七、八岁到二十岁上下,个个貌若天仙。奇怪的是这里的陪伺小姐让贾潇看来竟然没有丝毫的风尘味道,一个个举止高雅,不卑不亢,言行得体,甚至有几分清纯可爱。这些姑娘的任务主要是陪喝酒,陪说话,陪唱歌跳舞,给人的感觉是既低眉顺眼又凛然不可侵犯,既随和又矜持,既让你垂涎三尺又不敢轻狂造次…… 那些人赌酒不像北方汉子们喜欢吆五喝六猜拳行令,而是采用摇骰子猜点数的办法,也很吵。假如怕吵,也可以躲到旁边的套间里去,那里面相对安静些。玩了一段时间之后,每个男人跟前的陪伺小姐相对固定了,贾潇就把陪他的一位湘妹子带到了套间里说话。言谈之间,贾潇了解到这姑娘竟然是大专毕业,在她家乡的小城市以及长沙都找不到合适的就业机会,于是跟上一帮姐妹到沿海开放城市找饭碗子来了。找啊找,最终还是流落到了夜总会。 你上过大学,干这种工作不觉得亏呀?贾潇问那湖南妹子。 有啥亏不亏的?姑娘反问贾潇。现在的大学只要你想上就能上,只要你的爹娘肯出钱。只是上出来不见得管用。对很多大学毕业生来说,文凭基本上就是一张废纸。学历靠不住,不能指望它来就业挣钱,您说我这样的人还能指靠什么? 倒也是。姑娘一番话让贾潇点头称是。 只要你是女的,只要你还年轻漂亮,就会有人来找你,告诉你青春靓丽就是资源,就是挣钱的资本。贾老师——我称呼您贾老师您不介意吧?难得有客人告诉我他的真实姓名和职业——贾老师您说,且不说我在学校里学到没学到有用的东西,就是有真才实学,没人用你那还不是空的?我已经大学毕业了,总不能再让父母养活吧?总应该自食其力吧?况且我妈妈还有病,有大病,治病需要钱,我不挣钱能行吗?我不到这里来挣钱还能到哪里去呢?这姑娘说着说着一脸凄然,很无奈的样子。 嗯。贾潇觉得姑娘说的都是真的,不由对她和跟她一样的姑娘们产生了同情。不过,你总不能一直干这样的职业吧?吃青春饭毕竟不能长久。 贾老师,您真是一个好人。您是北方人吧?我在这里时间不短了,真正就像您这样跟我平等对话,把我们这样的女孩还当人看的人实在不多。跟您说说心里话对我来讲也是一种奢侈,我感激您。您说得对,吃青春饭是不能长久的,因为谁也不能青春永驻。但是我现在管不了那么多。我需要养活自己,还需要给生我养我的爹娘做些贡献。我再没有别的本事,就只好靠青春和容貌挣钱花。贾老师我给您说真话,在这种场合做事情很屈辱,并不是每个客人都像您这样彬彬有礼,有的人猪狗不如,喝醉了酒就更难对付。干上了这一行,你想要做个好姑娘,想要守身如玉,那更是难上加难,如走钢丝一般。您想听听我的真实想法吗?我其实一天都不愿意在这儿呆,但是我没办法,身不由己啊!我也恨到这里来消费的客人,尽管我挣的就是他们的钱,他们某种程度上是我们这种人的衣食父母。当然,贾老师您是一个例外…… 姑娘的一番话,竟然让久经风月的贾潇有些感动。这样的女子哪里是风月场中人啊,她简直是纯情少女,是无邪的天使! 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贾潇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打问她的姓名。 这儿的规矩是不告诉客人真实姓名。不过我可以告诉您,我叫温馨予。 这名字好听,而且很有文化。贾潇说。 后来贾潇邀温馨予跳舞。姑娘主动和贾潇靠得很紧,但她的舞步很轻盈,很缥缈。抱着这样的姑娘跳舞,让人感觉她柔若无骨,只有一股淡淡的香气十分迷人。贾潇有点儿陶醉。 今日一别,谁知道此生还能不能再见到你!要分别的时候,贾潇竟然有几分伤感。 能,只要贾老师你想见。我给您留一个电话吧。温馨予柔柔地说。然后,姑娘用她的手机拨打了贾潇告诉给的手机号码,两人便相互拥有了对方的电话。 高老板一帮人饮酒k歌基本尽兴,时间已经是凌晨1点钟。高老板对半醉的老同学贾潇说:文豪,这儿的小姐不错吧?想不想去搞一搞? 嗯?你说的就是这些陪酒的姑娘?他们也卖身?贾潇有些不相信。 怎么不卖?只要你肯出钱。 出钱也是你出。谁让你狗日的请客呢?作东的人没有让客人出钱的道理吧?贾潇借着酒劲对这位老同学兼暂时的上司骂骂咧咧的。 这你就不懂了。请吃饭请喝酒请唱歌都是可以的,唯独不能请别人“打炮”。替朋友出这种钱,自己要触霉头的。南方人有这样的讲究。 自己出钱也行啊。这样有品位的“小姐”很难遇上啊。 不难,你少见多怪。高级的小姐都在高级娱乐场所呢。你在北方是不是老搞那些地摊上“野鸡”,要么就经常去马路边上的洗头房?高老板的语气里面不乏调侃。 你才搞“野鸡”呢!贾潇虽然这样反驳高老板,但他心里还是涌起了一丝自卑和强烈的愤懑不平。 这些狗日的如此消费一个晚上,要花掉多少人民币啊!在这种高级的夜总会里,饮品和各类小吃都比外面的正常价格高出一倍甚至数倍,七、八百元上千元的洋酒跟喝凉水似的可劲儿往肚子里灌,香烟也是软盒“中华”,还有昂贵的包厢费,还有陪伺小姐的费用……估计这一夜一万元肯定打不住。就这还不够,接下来还要找“小姐”陪睡?这些狗日的!贾潇暗自算了一笔帐,心中的不平更甚。我和我的弟兄们在北方一隅的n市也算消费水平不低,假如呼朋唤友约一帮人,餐饮加娱乐,放开手脚搞一晚上,也不过花千元左右。跟南方s市这些奸商们相比,那简直是小巫见大巫,花不了人家一个零头!同样在中国大地上,东南沿海发达地区和西北内陆欠发达地区经济发展的状况简直不可同日而语。尽管国家搞西部大开发,但东西部经济上的差距仍然是继续拉大的趋势!仅就这消费水平而言,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差距该有多么大啊。难道西部人天生就是穷命?难道西部人在同一片蓝天下就是次等公民?更不要说西部乡村还有更为贫困、更为弱势的农民群体,就像我笔下所写的“沙枣花”们。我等可怜的西部人,我骨肉相连的乡亲们哪!贾潇想到这里竟然流下了眼泪。他端着一杯酒和高老板碰杯,红着眼睛指着人家鼻子:你狗日的也是西部人啊!你狗日的忘了自己姓啥啦!弄得高老板莫名其妙。 最后主人和客人一起要去酒店楼上开房,享受这里的“小姐”进一步的陪伺服务。高老板问贾潇去不去,告诉他大约需要消费1000元,自理。贾潇这时候已是醉汉,他骂高老板说:我去你娘的蛋呀,我在这个鬼地方能像你们一样花钱吗?你狗日的! 回想了唯一一次高消费的经历,贾潇心里更加惆怅,也更加毛躁。他关闭了电脑,出了门,一个人跑到夜幕中的海边,站在礁石上,面对着旷大的海洋发出狼嚎一般的怪叫。 在海边盘桓许久,海风让贾潇有一种冷飕飕的感觉。他心想要是能有一套潜水设备就好了,深海里面不仅温度高,还有那么多的海底动物为伴。看它们游弋嬉戏,不也能排遣寂寞吗?当然,这也只能是想想而已。 从海边回出租屋的路上,也能遇见零星的、可进行色情消费的场所,贾潇虽然也有冲动,也有想法,但他的意志力约束了他心中的邪魔。在这人生地不熟的s市,这些色情场所不知深浅,假如一脚迈进去,谁知道还能不能全身而退?他不敢去冒险。 回到房间,贾潇弄了浓浓的咖啡,也不加糖。他想刺激刺激脑神经,然后再进入写作状态。后来打开电脑,作家的思维状态却怎么也活跃不起来。脑子好像不是自己的,你本想强迫它想沙枣花命运的发展变化,它却偏偏把你引诱到色情场所,让你不断复习和回味性爱的滋味。妈妈的,原来生理需要的折磨还真不好熬。古人云:食色,性也。还真是这么回事儿! 再后来,贾潇的思维突然找到了一个聚焦点,那就是曾经在夜总会有一面之缘的湖南小姐温馨予。一下子,那一夜和这姑娘在一起的整个过程都鲜活起来了。他不仅想起了那姑娘婀娜的身材,迷人的脸蛋儿,更想起了她柔柔的磁性十足的声音,以及她对他的那份亲近、信任、毫不设防……何不找一找她呢?手机里面不是有这姑娘的电话号码嘛!贾潇于是在手机里面查找电话号码,终于找到了“温馨予”的名字和相应的号码。他急切地将这号码拨了出去,急切地放到耳边等待着。网络搜寻的工作仿佛进展缓慢,慢得让贾潇心焦。似乎隔了好大一会儿,电话里才响起了一个好听的女声:“对不起,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是空号……”,汉语一遍,英语一遍,持续不断。 这是怎么回事儿?姑娘换手机了?离开s市去别的地方了?无论是发生这两种情况的哪一种,你这个温馨予难道不应该跟我贾潇说一声?难道真是世人常说的:商人无义,婊子无情?你这个湘妹子在我贾潇心目中可不是婊子,而是天使,是圣女啊! 贾潇的失落感进一步加剧。 奶奶的,这样熬下去看来也不是办法。一个身体健康,年富力强,创造力正在鼎盛时期的作家,一个全凭各式各样的女人激发创作灵感的搞写作的男人,身边没有女人怎么可以呢?绝对不可以!贾潇突发奇想:我的身边应该有一位女子陪伴,主要让她承担“生活秘书”的角色,不仅仅是照顾我的饮食起居,还应该能解决我贾潇心理上以及生理上对异性的需求。当然,再进一步,要是能和我志同道合,在一起切磋文学,那就更完美了。问题是在这人地两生、消费水平奇高的s市,这样的女子到哪里去找啊?即使凭花钱能够找得到,昂贵的费用能负担得起吗?看来也不好办呢。 其实,贾潇手里还有一笔钱,那就是他和小情人燕子分手时许诺给她的10万元,存折还在他手里,估计燕子也绝不会取用这笔钱。但这10万元已经向燕子作了承诺,她手里也有可以取钱的“灵通卡”,在贾潇心目中这笔钱已经是燕子的了,对他来说不存在了。在贾潇因为缺乏女人而焦渴的时候,他不可能不想到燕子,但他仍然认为和燕子做了断是正确的。和她那种精灵精怪的女子相遇,只不过是他人生旅途上的一次艳福,享用过了也就是了,绝不能让她纠缠一辈子,那样的话他贾潇这辈子就完了,只能成为拜倒在女人石榴裙下的小男人,而不可能成为大作家、文学巨匠。 这天大半夜睡不着,贾潇的思绪海阔天空,他的脑海里忽然就冒出来了一个人。当然是一个女人。她圆圆的脸庞,虽然缺少妩媚,但五官端正布局合理,就像好的书法作品一样经得起仔细推敲慢慢品味;她的身材匀称丰满,是不同于骨感美女的另外一种性感,隔着衣服也能让男人充满期待和遐想。她当然也有缺陷,哪就是脸上长了较为丰富的大大小小的雀斑。她就是在n市曾和贾潇有过交往的文学青年小周。在这对于贾潇来说缺乏女人的南国s市,再回想起当初向他请教文学,满眼纯真、满脸虔诚的周姑娘。那也是另外一种美,另外一种高度女性化的可人儿啊! 这个文学女青年说不准还真是货真价实的处女身呢!贾潇很流氓地想。假如能把这位周姑娘弄到身边来,也不失之为一件大好事,甚至会是惊世骇俗的风流传奇呢。贾潇如是一想,心里便有了几分激动。他准备将自己的想法付诸行动。 贾潇并非没有小周姑娘的联系手段。当初他曾经指导过小周的小散文,两人曾借e-mail来回传递信息,贾潇的电子邮箱里有这位雀斑姑娘的e-mail地址。于是,贾潇从被窝里翻起身来,打开电脑,给姑娘写了一封信。 小周: 你好! 你还记得我吗?贾潇,专职搞写作的贾潇。你会不会也能听到我离开n市去南方的消息?我已暂时定居xx省的s市。我要在这里集中注意力从事写作,专心致志搞出一、两部大作品来。来到这里以后感觉环境不错,心也静下来了,目前已在状态,写作进展顺利。你应该为我祝福,为我加油鼓劲儿。 小周,虽然你我交往的次数和内容很有限,但是你给我留下印象深刻。你有才情,你很执着,你心无旁骛意志坚定,你有成为作家、甚至大作家的潜质。我自然不会假意奉承,也不是信口开河,我相信我的眼光。 你在n市是不是仍然没有稳定的工作和固定的收入?当今的社会,想要凭写文章挣口饭吃并非易事,尤其对于初学写作的人更是如此。这里有机会,先可以有稳定的工作和收入,然后可望鸿图大展。你假如也愿意来这里,你的工作包在我身上。 相信一位知名作家的人格。相信我没有邪念更没有非份的企图。我只是想帮你。我也希望在这相对陌生的南国s市能多一位文学的知音。 可用e-mail联系,亦可打电话给我。139xxxx6868。 贾潇 xxxx年x月x日 将写好的电子邮件发出,长有雀斑的周姑娘的形象在贾潇心目中愈发清晰。因特网真好,虚拟世界里也可以有实实在在的企盼!这比刚才走在马路上亲眼看到的灯红酒绿要更靠得住。贾潇想。 第29章 那天,从安仲熙给她隆重举办的生日宴会上回来,甘文秀激动的心情久久难以平静。等到孩子睡觉了,她和安仲熙在卧室里四目相对,单独相处时,这女人像看一个陌生人一样久久盯视着自己的老公。 甘文秀,你咋这样看我呢?看得我心里发毛。没见过?我这张茄子脸恶心了你快二十年了,还没看够? 我嫌弃过你的茄子脸吗?在别人眼里你的脸是茄子形状,我不这样看。在我眼里,你安仲熙的脸是世界上所有男人最漂亮、最耐看的脸,是我看了近二十年还没有看够的脸。 啊呀,你别这样说了。我都要羞死了,我对你不好,不忠诚…… 其实,我也不好。我知道我不是一个好女人。一个母夜叉样凶巴巴的女人怎么会讨得男人欢心呢?不过,我也不愿意这样……甘文秀忽然又流出了眼泪。 我知道我知道。甘文秀你不要伤心了。我知道是我不好。是我对自己老婆不忠诚,一片心都没在你身上。你心里不高兴,不舒服,所以才对我发脾气。我不怪你,相反的,你应该怪罪于我,这样我心里才好受些。安仲熙伸手给老婆擦眼泪,语气充满了真诚。 其实,咱俩的婚姻从一开始就不合适。跟你订婚、结婚的时候,我就感觉你心里有别的女人。那时候不懂得男女感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我总想着只要我对你好,你就一定能回心转意。我也做了最大的努力,千方百计对你好,可是我却看不到你哪怕有一点点回心转意的迹象。后来我又想,等有了咱俩的孩子就好了,孩子能把你的心拴住。正因为这样想,我很着急要生个孩子。谁知道越着急越怀不上,后来我才懂了没有爱情,没有和谐美满的夫妻生活,要怀个孩子都难!好不容易有了咱们的儿子,可是我慢慢才发现,夫妻要是没有感情,即使生了孩子也枉然。你不仅对我缺乏感情,你对安鑫也不冷不热的。孩子的饮食起居、成长进步,要让我说,我认为你都不大用心,你不是一个合格的爸爸。孩子偶尔有个头疼脑热,你表现出来的并不是着急上火,更不是贴心贴肉的心疼,而是厌烦,讨厌孩子给你添了麻烦,增加了烦累。我这样说没冤枉你吧? 安仲熙让甘文秀的一席话说得心情也很沉重。他也在心里检讨自己,检讨的结果他认为甘文秀所说都是事实。他于是下意识地点点头。 正是因为你让我的希望一次次破灭,最终我就只剩下失望。但到了这时候,我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在女人看来,爱情婚姻绝非儿戏,况且已经有了孩子。在爱情婚姻方面犯了错误,女人一般都会选择将错就错,错也要错到底,因为这一类的错误改正起来代价实在太大了。女人为错误的婚姻所要作出的牺牲,除了青春不再,更重要的是失去了对男人、对婚姻家庭的信心,再没有勇气面对未来。女人最最不愿意改变现状的理由,就是不能让自己的孩子失去一个完整的家庭,缺爹少娘。所以,女人一般总是选择维持,选择委屈自己。问题在于谁也不是木头,女人委屈了自己,压抑了自己,总要找到发泄的渠道。我选择的排遣心中郁闷的渠道就是故意跟你安仲熙过不去,就是经常跟你吵架,表面上对你很厉害。其实这样做,我首先是在折磨自己,我的一颗心在流血,原因就在于虽然你心里没有我,但我所爱的男人仍然是你安仲熙!安仲熙你手拍胸膛想一想,这样跟你过了近二十年,我作为一个女人亏不亏呀?呜呜呜呜……甘文秀说着说着哭出了声。 甘文秀,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但这一切都过去了。你不要伤心了,不要哭了,好不好? 其实,我的心早就让你伤透了,现在对我来说,已经无所谓伤心不伤心了。甘文秀擦干了眼泪,语气变得平静:这两天你安仲熙又是给我买金项链,又是给我送鲜花买蛋糕过生日,我已经知道你的心了。你确实回心转意了,你确实良心发现觉得对不起老婆孩子了。这就够了,我这辈子想跟你安仲熙要的东西你已经给我了。换句话说,你最近所做的事情对我来说够意思,有夫妻情份在里面。就冲这一点,咱俩过去的恩怨一笔勾销了。不管你能不能原谅我,反正我原谅你了。你在我跟前、包括在孩子跟前所犯的错都一笔勾销了,不作数了。你也不必再内疚,更不必检讨,都过去了。 文秀,谢谢你能有这么宽阔的心胸。你原谅我了,不等于我也能原谅自己。我还会努力做得更好,用我的实际行动来弥补近二十年的过失,用实际行动来尽到一个丈夫和父亲的责任。安仲熙很庄严地说。 不必了。从现在起,我再不难为你。安仲熙,咱俩离婚吧。像你这样四十多岁,对男人来说还是黄金年龄,你再找到自己真正的爱情还有可能。不,不是有可能,而是完全做得到。我决不会再拖累你一辈子。咱俩去一趟街道办事处,协议离婚吧。不用吵,也不用闹,双方自愿,很简单的。甘文秀也是很庄严地说。 不行。甘文秀你听着,我现在想明白了,这辈子我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我最应该疼爱的女人也是你。今儿听你说了这么多的话,我才明白过去我是怎样的伤害了你,是怎样的对不起你,我也明白了我的老婆是一个心里清楚明白、甘愿牺牲自己,甘愿忍辱负重的好女人。我这辈子绝对不会离开你,而且要全心全意对你好。我安仲熙对天发誓,我今后要是再对甘文秀有二心,要是不好好对待她,天打五雷轰! 甘文秀闭了眼睛。她感觉有点儿天旋地转…… 赌咒发誓之后,安仲熙想要以实际行动全方位地好好对待他的老婆甘文秀。在床上把甘文秀伺候好,也是安仲熙的奋斗目标之一。 安仲熙和情人扈婉璇相知相爱是在认识甘文秀、和她订婚之前,所以,在他们近二十年夫妻生活的过程中,扈婉璇一直夹杂其间。每每有机会和扈婉璇在一起,安仲熙总是身心总动员那样的激情澎湃,表现十分出色,完全是一个八面威风的好男人。尽管在扈婉璇身上付出很多,但是安仲熙回到家里,不得不在甘文秀那里尽丈夫的义务的时候,仍然能够正常发挥,让甘文秀也得到满足。只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年龄的增长,他和甘文秀的夫妻生活逐渐趋于疏懒。不仅仅是因为安仲熙心不在焉,甘文秀自身也性冷淡,即使十天半月没有,她似乎也不想。最终发展到那种事情要一个月、四十来天才能有一回,而且大半是由于安仲熙良心上实在过不去了,主动来尽一点儿义务。从扈婉璇病重到故去,再到安仲熙主动和甘文秀修好,这期间有几个月,就安仲熙来讲是完全禁欲的。扈婉璇作为他的首席性伙伴,从慢慢不能配合他共享“性福”,到病入膏肓再到呜呼哀哉,弄得安仲熙心中悲伤无限,哪里还会想再找老婆或者其他女人搞那种事?而眼下扈婉璇故去给安仲熙带来的悲伤已经逐渐淡化了,他作为男人身体本能的需要似乎也不时向他发出某种信号,比如夜里桃色的梦幻相对增多,和若干熟识的女人在梦里都有肌肤相亲。况且他也已经下定决心要对老婆好,所以安仲熙准备在床上向甘文秀履行诺言。他首先做好了这方面的心理准备,简直有点儿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 但上床一试,安仲熙却发现自己不行了。 事实上安仲熙特别用心,刻意做了许多准备工作,比如他洗了澡也动员甘文秀洗了澡,甚至连胡须都特意刮得干干净净。等儿子安鑫入睡以后,夫妻双方来到卧室上床,安仲熙也是用语言诱导、挑逗,然后用手用嘴,一直弄得性冷淡的甘文秀浑身燥热,鼻子里发出轻微的哼哼声。安仲熙觉得火候已到,然后就雄心勃勃想有所作为。但这时候他才发现身体下面那个重要的器官没有动静,蔫蔫的像一条懒虫。 安仲熙这就“ed”了,就阳萎了,就“勃起功能障碍”了! 甘文秀眼见得脸色就不好了,上当受骗了一样。安仲熙赶忙为自己圆场:最近学校里有工程,我太忙,太忙了。可能是累了,过几天就好了。不,明天就好了,也许睡一觉就好了…… 哼!甘文秀给了他一个后脊背,气哼哼地睡觉去了。 这东西还怪?要经常使用才行?扈婉璇在的时候,不仅仅在她面前没有过“不行”的记录,在甘文秀跟前也没有过呀!这才两、三个月没用,它还生锈了?不能正常使用了?怪球事情!安仲熙想。 又试了几次,仍然不行。 安仲熙觉得该去求医了。丢人!丢人也得去,要不然更丢人。男人要是“不行”了,那可不仅仅是在老婆面前会失去形象,更重要的是整个人就没有自信了,活着就没有精神头了。这如何了得?想必医生能解决这样的问题。 医生告诉安仲熙,勃起功能障碍,也就是平常大家所说的阳萎,有的是器质性的问题,更多的是心理方面的问题,需要测试。医生给安仲熙布置了一个任务,让他晚上睡觉时用纸——不要用太结实的——给那东西糊一个箍儿,早上醒来看看纸箍儿会不会被胀破,以检测他那东西不能够勃起是不是器质性障碍。这事情做起来颇滑稽,还必须背着甘文秀,跟做贼似的。除此之外,医生还采用了其它一些观察、检测的方式,最后得出了结论:安仲熙的性器官没有发现器质性的毛病,造成ed主要原因是有心理障碍。解决问题除了吃些补药,主要还得靠自己调节。 安仲熙不知道该怎样调节,尤其是面对着老婆甘文秀他多次尝试,却调节不出什么名堂来。 后来有一次和夏能仁一起喝酒,喝高了,安仲熙酒后吐真言,就把自己得了“ed”,有“勃起功能障碍”的事情跟他的夏哥哥说了。夏能仁说:不要紧不要紧,我有办法。 夏能仁的办法是这样的,他说他知道某个洗头房的“小姐”中有一位“吹箫高手”,会用手,尤其是善于用嘴,八十岁老头儿都能拿下。据说不仅仅能给客人提供一时的性快乐,而且对“ed”有显著疗效。他建议安茄子不妨一试。 夏哥哥你胡说。你知道我从来不到洗头房去——正规理发的倒是要去,只不过去理理发——更不搞“小姐”。安仲熙否定夏能仁说。 好你个安茄子,把自己说得就像个正经人一样!我又不是说让你故意去学坏,只是为了治病嘛。人常说病急乱投医,你的毛病既然医生的办法不管用,我这土办法好呢,你去试试嘛。非说要对自己老婆好,连那种能力都没有了,你还好个x呀!夏能仁半调侃地说。 安仲熙犹疑再三,拖延了一段时间,眼见得ed的症状不见好转,于是最后竟真的按照夏能仁的建议找那“吹箫高手”去了。果真让那年龄偏大、脸上皱纹深深、肚子上有赘肉的老“小姐”一搞,他当时就行了,然而回家面对着甘文秀又不行了。安仲熙暗自向夏能仁汇报并求教,夏能仁说,一次不行两次,两次不行多次,你再坚持坚持嘛。安仲熙回到家想了再想,并没有坚持再去让“吹箫高手”医治。 后来面对甘文秀仍然难有作为,安仲熙就想,要是甘文秀能“吹箫”,可能阳萎的毛病就好了。问题是甘文秀观念保守,绝不会在这方面做出在她认为是不符合常规的、很流氓的举动,安仲熙不敢跟老婆提这样的要求。 第30章 夏能仁安抚好了他的老婆,自我感觉后方稳固了,在单位,他仍然需要使出浑身解数左冲右突。他绝不会仅仅满足于暂时的自保,他仍然要想方设法实现仕途进阶的远大目标。 分析眼下的情况,在本局范围内,有两个人必须认真对付。对上,是顶头上司姚天啸。作为局长兼党组书记,他正是目前对于夏能仁具有生杀予夺权利的最重要的人,和他搞好关系是夏能仁仕途上最致命的关键所在。对下,作为副手的田副科长是埋在夏能仁身边的定时炸弹。最近有种种迹象表明这个人觊觎着夏能仁的位子,为了把夏能仁弄倒,他阴谋阳谋双管齐下,十分可恶和可怕。对这种人,也必须采取置之死地而后快的策略,否则,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呢。 要想在姚天啸局长面前留下好印象,看来仅仅靠搞好工作还不够,何况前面因为上级来查他夏能仁是否收礼受贿,给局领导留下的负面影响还没有完全消除呢。那么,和局长搞好关系还能有什么办法和管道呢?夏能仁自然而然又想到了郝萍。 根据夏能仁最近一个时期的观察,他发现姚天啸局长仍然很喜欢郝萍。但凡开会、下基层,尤其是在一些餐饮娱乐场所,只要郝萍在场,姚天啸就会眼睛放光,情绪特别好。偶尔有郝萍中途退场的情况,姚局长立即也就没了情绪,总会找机会提前退席。郝萍本来就在夏能仁麾下,凡是工作内容涉及到郝萍,姚局长总是赞扬和肯定多,特别能迁就。甚至总是喜欢对郝萍当面表扬,溢美之词让别人听了乍舌。郝萍要是稍微有点儿头疼脑热,姚局长的关怀如及时雨,并且无微不至。当然,姚天啸也清清楚楚夏能仁和郝萍是情人关系。 仔细想一想自己和郝萍、姚局长之间这种三角关系,夏能仁不寒而栗。干嘛呢,自己非要扮演姚天啸局长“准情敌”的角色?在这个姚天啸可以一手遮天的业务局,非要站在他的对立面,那岂不是找死?何况单位内部已经有一些对他和郝萍不利的传言,还有郝萍丈夫曹成荣对他形成的威胁。不行不行,因为情人郝萍给自己带来巨大威胁的这种情况绝不能让它再继续下去了! 为了仕途上的进退,夏能仁下定决心要牺牲掉他和郝萍的关系。夏能仁先从自身做起,首先要戒除在郝萍那里寻求性快乐、解除性紧张的癖好。 夏能仁静下心来分析他本人往常的心理需求、生理周期以及身体的现实表现,自认为是一个性欲旺盛的男人。享受上天赋予的性快乐,是男人活在世上的第一要务,这是夏能仁重要的人生信条之一。现在要主动戒除和美丽性感的情人郝萍之间的性接触,夏能仁觉得跟吸毒人员戒除毒瘾是差不多的难度。再难也要戒,小不忍则乱大谋,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啊! 这天下午科室大多数人都出去办业务,机关里面很宁静,走廊里也没有人。郝萍给夏能仁来送一份材料,她一进来就把夏能仁办公室的门给关上了。按照以往他俩习惯的做法,就可以趁机亲热亲热,互诉衷肠。但是今天夏能仁第一反应就是赶忙又把门打开了,留了很宽一道缝。 甭关门。这是办公场所,不好。以后你要注意呢。夏能仁尽管压低了声音,但语气有些居高临下,甚至有些批评的意味。 你至于吗?这一层楼都没有人,你怕啥?你演戏给谁看呢?郝萍噘了嘴。往常遇到这种情况都是夏能仁猴儿急,没想到今天自己关了门反倒让他呛白一顿,郝萍心里很不舒服,吃了苍蝇一般。 不是演戏。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郝萍你要想清楚,咱俩在单位上不清不白的其实很危险。难道你不知道前段时间发生的事情?难道你不知道有人想把我撂倒?难道你喜欢看见我被人抓住把柄?我给你说,从今往后,咱再不能授人以柄,在单位一定要保持正常的工作关系和同志关系。夏能仁压低声音,郑重其事对郝萍说。 嘁!郝萍把手里的材料重重摔到夏能仁桌上,很嘲讽地向他蹙了蹙鼻子,摔门而去。 眼见得多情性感的美丽情人从视线里消失,夏能仁狠狠咽了两口唾沫。他感觉自己身体的某个部位也有了蠢蠢欲动的意思。靠,我宁可晚上去搞个“小姐”,哪怕让老婆“强xx”呢,也不能在单位上再犯低级错误。夏能仁想。 自从那天夏能仁故意冷落了老情人,郝萍好多天都不搭理他,有时候在公开场合也故意跟夏能仁摔脸子。这样以来,单位的同事反倒议论纷纷。有的说,你看你看,这俩人就是有事情嘛,要不然能这样?有的说,人家俩是啥关系?打情骂俏闹出点儿小矛盾,过几天保准就又好了。也有的说,夏科长能耐呀,家里一个,单位一个,伺候俩女人,那叫“痛并快乐着”。隔墙有耳,同事们这些议论夏能仁或多或少能感觉到一些,这样他就有一种危机感。假如一个人在单位成了绯闻的中心人物,那么上级再来选拔领导干部能不避开他吗?这简直要了命啦!看来,必须在公开场合有所表示,让单位的同事感觉到他和郝萍确实只是普通的同事关系,只是上下级关系。 快到年底了,有一天,郝萍和好几位同事在小会议室整理一年来的工作记录,为年终工作总结和上级领导来检查做准备。夏能仁手里拿着一份材料进来,板着脸,故意大声说:郝萍同志,你看看你弄的这份材料,有几处数字都不够翔实,还有错别字!有毛病的地方我都给你用红笔勾出来了。你自己看!说罢,将材料狠狠摔到郝萍面前,然后扬长而去。 作为一个科长这样当众训斥一位女科员,这在夏能仁来讲是破天荒的。从小会议室出来,他心里暗自得意。他这样做就是为了向众人表明他和郝萍关系很正常,绝没有超出同志关系的隐秘,他作为科长对下级一视同仁,甚至对郝萍要求更严格。但他这样做的实际效果并不好。郝萍当时让夏能仁搞得有些发懵,还没有作出反应,夏能仁就离去了,等她回味过来了,马上就觉得很懊恼,脑子有些乱,把手里的材料摔得啪啪响,眼泪也不知不觉流出来了。 当时在场的同事对他们科长的表演也有点儿反应不过来,后来看郝萍懵了,哭了,他们也才慢慢回过味来。然后大家就又议论说:夏科长简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嘛!和夏能仁在单位角力的主要对手田副科长更是暗自发笑,他认为夏能仁和郝萍之间有戏可看了。假如这俩人闹翻了,郝萍倒是可以借用的力量呢,因为她以往和夏大科长交往甚密,一定掌握着夏能仁很多的秘密,如果能想方设法让她成为夏能仁的对立面,搞倒夏能仁就指日可待了! 郝萍回到家里,她的丈夫曹成荣并不在家,大概又和小情人鬼混去了。郝萍泡了一包方便面,打开一小袋榨菜丝就着吃。胃口一点儿也不好,吃了半截,她就把方便面倒到马桶里去了。后来她坐到沙发上看电视,一段时间来连续看着的一部很吸引人的肥皂剧却怎么也看不进去。一个人生闷气真不是个事儿,郝萍后来就觉得应该去找夏能仁,让他说清楚,凭什么那样对待我郝萍?凭什么当着别人的面给我耍态度?联系到最近一段时间夏能仁的种种表现,郝萍忽然发现一个问题:这个好了十几年的男人,情人,为了他的仕途进退,这是要故意疏远我郝萍,甚至不惜伤害我的人格和自尊!这个夏能仁也太不够意思了。我一定要找到他,让他给我说清楚! 郝萍拿起手机就给夏能仁拨电话。 喂,哪位?我现在有事,明天再联系吧,拜拜!夏能仁接了电话,没等郝萍开口说话,他就把电话挂断了。 郝萍有点儿目瞪口呆。她是用手机打的手机,夏能仁一看号码就会知道是她,哼哼哈哈应付两句,明显是不方便说话,或者是故意冷落她。郝萍很生气,再打,电话里就变成了程序化的提示语: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郝萍把自己手机狠狠摔在沙发上,然后歇斯底里大叫:夏能仁,你不是人!你不是个男人!你是个小人,狗日的小人…… 郝萍一晚上没睡好觉,第二天黑着眼圈,刚上班就闯到夏能仁办公室去了。 夏能仁,你不得好死!郝萍反手关上门,冲着正在办公桌前装腔作势一副忙忙碌碌样子的夏能仁瞪着眼睛,咬牙切齿说。 怎么啦?夏能仁正是所谓揣着明白装糊涂。 你昨天晚上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你打电话了吗? 我用手机打的,你看不见号码?你装洋蒜骗鬼呢? 哦。昨天晚上?快10点了?对对对,是有一个电话。我忙呢,没顾上看号码,就给回掉了。原来是你啊? 你不看号码,连我的声音也听不出来吗? 没好好听。忙呢。 夏能仁我算看透你啦。你是个骗子,小人,不负责任的男人!你口口声声说忙,你有那么忙吗?再忙还比我找你更重要吗? 重要,重要。 你到底忙啥呢? 忙着跟我老婆睡觉呢。夏能仁很流氓地讪笑着。 夏能仁,你是流氓,你狗日的黑了良心,你不得好死!呜呜呜呜……郝萍捂着脸,大声哭着跑出去了。 郝萍把门摔得山响,惹得科室的同事都站到楼道里来看。 夏能仁真把郝萍得罪了。有很长一段时间,郝萍但凡遇见夏能仁,总是用眼睛狠狠瞪他,走路的脚步声也无端地加重,像是要表达仇恨的心情。偶尔因为工作关系,郝萍不得不和夏能仁单独接触,她眼睛就望着天花板,说话的口气跟冰碴子一样,离开的时候就像跟门扇有仇,总是摔得响亮,甚至有时候还用劲儿吐一口唾沫,以示轻蔑。对于这一切,夏能仁心里当然也不是很舒服,但他能理解。他甚至想,爱之深才能恨之切,这说明郝萍心里还是爱他,放不下他。夏能仁心里暗自念叨:萍啊,你别怨我狠心。男人总应该保持清醒的头脑,总应该有所追求,总不能因为儿女情长毁了自己的前程,总不能只顾一时快乐因小失大把大事都搞砸了。我心里会感激你,我将来还会对你好,但现在不行。因为再不抓紧,我这一辈子就没有机会了。身在仕途的男人要是混不成一个处级以上的领导干部,哪岂不是白白在政府机关呆了半辈子?哪岂不是成了一个失败者、一个弱智、一个白痴了吗? 夏能仁故意冷落了郝萍,过了一段时间,他忽然发现这位老情人有主动接近局长姚天啸的迹象。在公开场合,郝萍看姚局长的眼神再不是像过去那样充满了戒备乃至仇恨,而是很柔和,很专注,很目不转睛。那种眼神你把它解释成含情脉脉似乎也不是不可以。后来有一次,夏能仁跟朋友喝酒聊天至深夜,从酒吧出来打的回家,他竟然看见郝萍和姚天啸两人单独在大马路边的人行道上徜徉,从形体动作看,很融洽,很亲密,很像一对情侣!当时夏能仁的醋意大发,恨这两个人恨得心发痒。好你个郝萍,一转身就攀高枝了,一转身就投进别人的怀抱了?难怪有人说水性扬花的女人永远水性扬花,能随便跟一个男人上床的女人就能随便跟一百个男人上床,你郝萍原来正是这样的货色!好你个姚天啸,整天道貌岸然的样子就像个好领导,其实也是满脑袋狗杂碎一肚子的花花肠子!世界上有那么多的漂亮女子,你当处级干部有权有钱想搞什么样的女人搞不到手,非得要抓住这个郝萍不放?非得要跟我夏能仁抢一个女人?罢罢罢这女人只不过是我玩剩下的,你要是爱玩就玩去吧…… 回到家辗转反侧失眠了,夏能仁想了一夜,决定在郝萍的事情上要顺水推舟。她不是喜欢攀高枝,喜欢跟姚局长接近吗,那就随她去吧! 经过深思熟虑之后,夏能仁利用一个星期天,专邀姚天啸局长去喝茶。姚天啸倒也痛快,没推辞就跟上夏能仁去了。他俩去的是本市一家高档的茶馆儿,里面环境优雅,还有漂亮小姐提供陪伺服务,但只表演茶道,也陪客人喝茶饮酒说话,并不卖身。夏能仁请了茶道小姐作陪,姚天啸也没有反对,后来喝得差不多了,这位局长大人才说:老夏你让姑娘出去吧,我有话要单独跟你说。夏能仁心里直犯嘀咕,本来是自己有话要对局长说,结果局长反倒要先说。他会说些什么呢?是跟单位的工作有关,还是跟自己的仕途进退有关,抑或还是跟郝萍有关? 你说吧,局长。夏能仁强迫自己镇定,装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其实也没有啥大事。怎么说呢?姚天啸不紧不慢,字斟句酌:上次纪委监察部门来查你执行公务有无收礼受贿的事情,那也是例行公事,毕竟是有人举报嘛。但是,这件事已经过去了。这种事过去了就过去了,组织上不再追究,就证明你没有问题,你自己绝不能再背包袱,更不能对上级领导有意见。 没有没有。我有什么意见?绝对没有。夏能仁说。 没有意见就好。不过老夏,我看你这段时间工作热情好像有所减退,看上去挺消极的。你不应该这样。你毕竟是咱们局有资历的同志,多年的科长,是我干工作的左膀右臂。要把局里的工作搞好,我必须要依赖就像你这样的骨干力量。再说,你的年龄还在提拔任用处级干部的范围之内,再往前进一步的可能性仍然是很大的。所以我认为,你绝对不应该消极,而应该振作精神,积极努力,搞好工作,起带头作用,也为自己在仕途上发展进步创造条件。你说呢,老夏? 对对对,您说得对。夏能仁赶紧点头称是。 夏能仁能听得出来,姚局长这一番话是示好,是想让自己和他在感情上更亲近,更密切。哪个领导不希望和重要的部下搞好关系啊,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嘛。不过领导主动示好也属难得,作为部下应该领情,应该知恩图报。夏能仁也知道接下来应该怎样做,他在心里暗自庆幸,看来前面那场风波是彻底过去了,并不会影响自己的仕途进退,也不会影响从局领导这里得到应该得到的东西!夏能仁心里重新燃起了希望。 除了好好工作,还要跟周围的同志搞好关系。团结同志,服从领导,这是对一个机关工作人员最起码的要求。 是是是,是是是。 我就想问你一句,你跟郝萍最近是不是闹别扭了?看上去你俩的关系怪怪的。以前你们关系挺不错嘛。 姚天啸主动提到郝萍,让夏能仁颇感意外。是郝萍将我跟她的事情告诉姚局长了?还是局长大人出于某种目的要试探我?到底该怎样回答他呢?局长这样说到底是什么目的什么用意?夏能仁脑子急剧转动,想要设计出最恰当的应对姚局长的方式和内容。 郝萍这个女同志不错。工作认真负责,人也正派、善良。你是她的科长,顶头上司,你应该关心她才是。姚天啸看夏能仁不说话,就自顾自又说了几句。 这几句话让姚天啸在一定程度上感知了局长的心情和看法,他灵机一动赶紧说:姚局,您要不提起郝萍,我还不敢说呢。其实我早就有一个想法:您能不能把郝萍的工作岗位给调整一下?我觉得她这个女同志工作细心,写点儿小材料啥的文笔也不错,人也干净利落,要是放到办公室做文秘工作,更能发挥她的特长。把她放到离领导更近的地方,也许进步会更快些。 夏能仁你什么意思?我让你关心关心你的下属,起码不要闹别扭,你怎么像踢皮球一样,还把她往外踢呢?我听你这话怪怪的,是说反话呢?难怪有人给我说你这人有些阴,确实阴阳怪气的!姚天啸突然就拉下脸来说。 姚局长您误会了。夏能仁被姚天啸的态度吓得一头冷汗:我说的是真心话。我知道您很赞赏郝萍,她这人确实也不错。您不要听别人谣传说我跟郝萍咋的咋的,其实我跟她关系很正常。真的,很正常,就是普通的工作关系,上下级关系。同一个科室的同志,总应该把团结搞好,所以往常我对她好些也完全是为了团结同志,为了搞好工作。我可以发誓,我跟郝萍同志绝对是正常的同志关系。姚局长您要是不信…… 行啦行啦,我又没说你跟郝萍关系不正常。干嘛呢,此地无银三百两?姚天啸打断了夏能仁的话,满脸讥讽:那你给我解释解释,你俩最近干嘛别别扭扭的? 这……既然今天话赶话说到这儿了,局长我就都告诉您吧。我就是怕别人说闲话,既影响我,也对郝萍同志不好,所以我最近故意疏远她。也许郝萍同志不习惯,也不理解,还以为我对她有啥成见呢,所以最近见了我嘴噘脸吊,看上去就像我俩闹了啥别扭,其实很正常。姚局您千万不要有别的想法,不要把我夏能仁往坏处想。 哼!姚天啸脸上依然挂着冷笑。 第31章 自从给长雀斑的文学女青年小周发出一封e-mail,贾潇心里就多了一份企盼。他盼望着小周能够回信,盼望着枯燥的生活中能突然出现温馨浪漫。 问题在于企盼中的风流故事并没有发生,而心中的邪魔却将贾潇折磨得够呛。屡屡就想只身一人到那些灯红酒绿的地方去潇洒一把,甚至有一次夜深,他已经移步来在路边廉价的洗头房门前,正想进去,恰好有一男子被若干壮汉从洗头房里面打了出来,满脸是血,才把贾潇吓退了。他也曾经想过去找高老板,让这老同学带着他去比较安全的色情场所消费一次,但一想到人家对他不屑的眼神,以及嘲笑他的消费水平只配在路边“搞野鸡”,便又十分丧气,打消了那念头。心想等我贾潇发大财了,再去找那狗日姓高的,省得让人家瞧不起。 还好,雀斑的周姑娘给贾潇回信了。 贾老师: 您好! 我怎么会不记得您呢?您一直是我心目中文学的偶象,是老师,是大作家。能作为您的学生,向您请教文学,是我莫大的荣幸! 反复认真地读了您的来信,知道您暂居南国专事写作。敬佩老师的事业心和毅力,羡慕老师潇洒倜傥的生活态度。可是我目前不能考虑去南方,原因有二:一是经人介绍我认识了一位男朋友,刚刚相处不足两月,感觉还有继续相处、深入了解的必要。在他家人的帮助下,我也有了一份工作,收入不高,但足以养活自己。二是就我的基础而言,我实在不敢幻想在文学上能有多大成就,更不能指望文学吃饭。我将把贾老师您的鼓励看作一份动力,有闲暇也会写点东西,但并不指望凭写作要怎样怎样。 随信附上我最近写的一篇小说。也许贾老师您能从中看出我最近的心路历程乃至生活轨迹。垦望您不吝赐教。 顺颂大安! 周xx x年x月x日 读完这样一封信,贾潇感到很失望。看来跟这位周姑娘没戏,最多只能通过e-mail书信往来,继续给她充当文学老师。 奶奶的!贾潇长叹一口气,心想:女人遍地都是,想找一个属于自己的、哪怕是暂时属于自己的女人却很难!贾潇忽然想,那些长年累月在外打工干体力活儿的男性民工,比如建筑工地上那些盖楼的哥们儿,他们遇到性饥渴的问题该怎样解决呢?恐怕一样不好熬!这是不是一个社会问题呢,可不可以作为写作素材弄出一篇小说来呢?找个机会去接触一下那些身体强壮而又性饥渴的民工,采访采访他们,说不定还真能弄来些好素材…… 夜深,贾潇照例是久久难以入眠——简直都有些神经衰弱了——身体内部有一种不安的躁动。百无聊赖,他有翻起身来打开电脑,阅读雀斑周姑娘发给他的小说习作。 读罢,贾潇简直有些喜出望外。这个小周还真是一个搞写作的料。文笔清新流畅,对生活经历的感悟和体察竟然如此细致入微!贾潇让这点儿小激动弄得更没有瞌睡了,干脆打开电子邮箱给周姑娘写e-mail: 小周: 我特别高兴,就因为刚刚读罢你给我看的那篇小说。 我没想到,你写小说的水平又有了迅猛提高。关键是感觉好,好得出奇。能抓住生活中的细枝末节,把自己对生活、对人物细致入微的体察和感悟写出来。就这一点而言,你和任何一位大作家相比都不逊色!我这样说并非溢美之词。你这个人要不写小说,那就是一种浪费,是对上帝赐予的天分的浪费。还好,你在写。你一定要坚持,我愿意与你继续就小说创作进行交流。当然,其它方面的交流也在欢迎之列,只要你愿意。 从你的小说中,还真能看出你的心境。恋爱的确能使人热情奔放、生命力勃发,但你给我的感觉还有所保留。所以我想劝你,别急于确定关系,也不要在生活上对他人有过分的依赖。我这样说有些冒昧,我把你当朋友和小妹。 你再写出小说来,我还愿意当第一读者。当然,别的方面有话说也欢迎来信。 祝好! 贾潇 x年x月x日 雀斑的小周好久又没有回信,作家贾潇继续沉没在无尽的寂廖当中。还好,作家心中牵挂的另一位姑娘温馨予及时出现,使贾潇又有了演绎浪漫故事的机会和条件。 温馨予用新换的手机给贾潇发来短信:贾老师,我是温馨予。您还在s市吗?我可否有再见您一面的幸运?很冒昧。您完全可以拒绝。 贾潇喜出望外,一点儿没有想拒绝的念头。 我原来的手机丢了,连包一起。还好,您的电话号码我在脑子里记住了。和贾潇面对面坐到了一家精品川菜的小雅座里,漂亮的湘妹子温馨予赶忙解释说。 没关系的。谢谢你还能记得我。贾潇仔仔细细打量着温馨予,心不在焉回答说。 怎么啦,贾老师?看我很陌生?温馨予想要努力做出一个迷人的微笑,但最终这微笑还是不够灿烂。 馨予,最近这段时间你经历了不少事情?大事情,对,应该是大事情。贾潇巫蛊一般神神秘秘,但语气相当肯定。 温馨予脸上努力做出来的笑模样倏地消失了,恢复了本来就有的一丝戚然。她点点头,眼圈也跟着红了。 说吧。我愿意听。贾潇也努力抑制着心底的波澜。认真打量了一番温馨予,阅历丰富、久经风月的作家很为眼前的这个曾经拨动过他心弦的弱女子担忧。以他的经验,温馨予几乎可以肯定已经涉猎风尘,再也不是初次相逢时那个纯情高洁的有大专学历的陪酒女郎了。他的心里隐隐作痛。 我家出事了。我爸爸在长沙一个建筑工程队打工,不小心从脚手架上掉下来,伤了脊椎,瘫痪了。民工的命不值钱,高昂的医疗费还不知道能不能有人给承担。我爸劳动能力没有了,生活不能自理,需要我妈妈全程陪护。我妈有糖尿病,也不能太劳累。家里的顶梁柱出问题了,愁都把人愁死了。我妹妹倒是很争气,考上了上海一家本、硕连读的大学,供她上学的责任毫无疑问就要由我来承担了,还有家里的生活费用……温馨予说着说着低头啜泣,很伤感的样子。 啊呀,这么严重?你说你,你说你,你这么个柔嫩的肩膀,如何能挑得起这样的千斤重担?真是的……贾潇还是被温姑娘简单明了的叙述给震撼了。他轻摇其头,叹息说。 贾老师,这些事本不该给您说的。你我只有一面之缘,你没有替我分担忧愁的义务,甚至,我没有权利破坏您的好心情。您原谅我,我在这个城市无亲无故,心里的难受无处可诉。您能原谅我吗,贾老师?温馨予抬起头来,满面泪痕。 需要我帮你做点儿什么吗?看着美女温馨予楚楚可怜的样子,贾潇忽然就觉得丹田涌起一股豪气,忽然就觉得对眼前这个小女子有了一种责任感。 不用。我的事情、我家的事情,怎么好意思麻烦贾老师您呢?再大的困难我也能克服。我找您,是把您当作长辈,当作朋友,只是因为我有一肚子话想找个人说一说。温馨予努力让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用香气四溢的纸巾沾了沾脸颊上的泪水。 好好好,既然你把我当朋友,那你就不应该跟我见外。什么叫朋友?朋友就是当对方有了危难可以挺身而出的人,朋友就是为了你可以两肋插刀的人。你既然把我当朋友,就不应该拒绝我对你的帮助。说吧,我能为你做点儿什么? 谢谢您,谢谢您。您能这样说我已经感到很温暖了,我实际上已经得到您的帮助了。虽然上一次跟您只是见了一面,而且是以陪酒女郎的身份伺候您,但我能感觉到您是一个好人。我的感觉没有错。谢谢您,贾老师。 你这个孩子,太客气了。 孩子?我在您眼里还是一个孩子?温馨予眼睛里有一份意外,还有一份希冀。 当然。而且你是一个纯真的、可爱的、漂亮的好女孩。贾潇这样说,并不觉得是溢美之词,并不因为他在温馨予脸上看到了风尘气息而否定这女子的一丝一毫。 那,我能不能叫您叔叔?温馨予眼珠子变得更明亮。 哦?贾潇或多或少有些意外。他想了想,说:可以呀。我的年龄应该在你的大哥哥和叔叔之间,你要是觉得叫我叔叔合适,随便你啦。 贾老师,贾叔,从此以后,我在这举目无亲的s市,就算有了亲人啦。温馨予很真诚地说。 你真是一个精灵。贾潇摇头轻叹。他既有感于这女子的精灵精怪,又从心底里涌起一股淡淡的失落。你能不能再给我说说,你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你怎样来应对?贾潇问。 我还能怎样应对?我只能在夜总会里挣钱,拼命挣钱,不顾廉耻地挣钱……贾老师,贾叔叔,您该不会不再理我了吧?我觉得没脸见人了!温馨予捂着脸,眼泪从指缝里往外涌流。 你呀你,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呢?预感得到了证实,贾潇心里感到强烈的痛楚。不过转念一想,天底下类似温馨予这样因为家庭危难、因为解决最起码的生计问题而把自己沦为“小姐”的女孩该有多少啊!这是一种社会现实,我一个小小的贾潇能奈其何? 温馨予成了贾潇的一块心病。尽管那姑娘劝他不要管她的事情,但贾潇极不甘心,想方设法还是要演绎英雄救美的故事。 靠什么才能给这女子以帮助?自然最能解决问题的还是人民币。贾潇的想法其实也简单,那就是弄一笔钱给温馨予,让她用来资助家里,给父母治伤治病,给妹妹交学费。这样,温馨予就可以不再用年轻的身体来挣钱,贾潇似乎也就能去掉心病。 钱从哪里来?这立即成了贾潇必须要面对的重大问题。仔细想想,我贾潇到目前为止也还不是穷光蛋。10万元在姓高的老同学那里投资入股,也不知道能不能挣来更多的钱,当然这种投资血本无归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这笔钱看来靠不住。还有一个10万元,就是从n市离开时赠予昔日小情人燕子的那笔钱,尽管存折在手,但贾潇也不能花这钱。再剩下的就是贾潇留给自己准备维持生活的那一笔钱。尽管这笔钱并不多,尽管在消费水平很高的s市贾潇也不得不精打细算来安排经济支出,但他还是想从维持自己生计的钱里面先拿出1万元来资助温馨予。 再怎么说,我贾潇还不是穷人。这些年来虽然不是挥金如土,但也能算上活得很潇洒,该吃吃该喝喝该玩玩总没有亏待自己。手里有钱就花,花完了再挣,多大的事儿呀!眼下且不说有没有别的挣钱门路,仅就手头《沙枣花》这部书来看,写作进展得十分顺利,自我感觉不错,假如一炮走红弄成了畅销书,银子还不就哗哗哗地流进来了?再退一万步说,书稿写出来不能变成钱,在高老板那里10万元的投资还可以撤股,那不也是钱嘛。不管怎么说,我贾潇总比温馨予强吧?这女子让人心动的不仅仅是美貌,只要是个男人,想对她不动恻隐之心都难!眼下要是不向这女子施以援手,我贾潇还像个男人吗?我晚上能睡安宁觉吗? 贾潇于是约了温馨予,要资助她一万块钱,并且许诺以后要继续资助她,结果却遭遇温馨予力拒。 贾老师,您的钱我无论如何不能收。原因很简单,那就是我无以为报。不管您怎样想,我之所以主动给您发短信,打电话,只是我觉得您人不错,是我在s市很难遇到的大好人。我跟您交往,只是想能有一个说知心话的亲人。我把您喊作叔叔,似乎还不如喊作大哥更合适,但我在内心确实把你当作一个可依靠的亲人和长辈。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从您这里得到经济上的帮助。 不是你想不想,而是我愿意。你也不用考虑回报,我给你的支持和赞助是无偿的。如果说要什么回报,就是我希望你自重,不要再去做不应该做的事情,挣不干净的钱。贾潇说。 温馨予先一愣,然后捂住脸放大声哭了。温馨予说:贾老师,我知道您心里会看不起我的,其实最看不起我的就是我自己!我家祖祖辈辈都是本本分分的农村人,在我家里人、村里人的心目中,当“小姐”是辱没祖宗的。可我有什么办法呢?我基本上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情况下才选择了这条路。也许您会说,世界上还有您这样的好人呢。可我怎么能因为家里的灾难把您也拖进来呢?给我父母治病再加上供妹妹上学,这基本上就是一个无底洞!贾老师您能有多少钱呀?即使你真正有钱,天底下像我温馨予一样的,还有比我更不幸的女子有千千万万,您能帮得过来吗? 你说得对。我确实没有力量帮助更多的人,但是我偏偏遇上了你,你又这么信任我,要是不帮助你,我会很难受的。所以,尽我的力量资助你一点点,不仅仅是为了你,也是为了我心灵的安宁。 贾老师,您真是一个好人。我经历过耍嘴皮子的好人挺多,一个个自我标榜都是活雷锋,但真正有事情了,别说施以援手,跑得比兔子还快呢。我从内心里感激您,但是您这钱我还是不能收。您要相信我,我家的问题我能解决。 你解决问题的方式和途径我不赞成。我尽自己的力量帮你度过暂时的难关,你很快就会好起来,就不必再用非正常的方式方法来解决问题了。其实,就像你爸爸那样在城市建筑工地负伤,应该有人负责的。我都可以把手头的创作先放下,帮你去找找,或者去打官司,问题就可以解决。全社会都在呼吁关心农民工,政府也注意到了这个问题。你爸爸的事情不可能没人管,也不应该都由你一个弱女子来承担。农村也正在推行新的合作医疗,你妈妈治病,以后也可以少花钱。你妹妹上学也可以申请助学贷款呀。所以我说你的困难都是暂时的,我想要帮助你眼前还是个机会,以后也许你根本就不需要我的帮助了。你说是不是? 贾老师,我只能说,你真是一个好人!哪里有帮助别人还千方百计找理由的?您的心意我领了,我会感激您一辈子!但钱我还是不能要。您说的党和政府关心农民工、减轻农民负担、改善农村医疗条件这些事,我也不是不知道,只不过阳光普照还有阴暗角落呢,我家的困难不见得就会有人给解决。我还得靠自己。 最终,温馨予还是拒绝了贾潇的赠予。 贾潇心里对这女子刮目相看。 第32章 有一天晚上,安仲熙陪着学校领导参与一个应酬。事毕之后,他觉得头脑昏沉,肚子鼓胀,于是就拒绝了坐车,想在夜色中步行,消消食,醒醒酒。在通过n市所谓的红灯区一条长长的街道,他忽然看到从一家灯光暧昧的洗头房出来一个熟悉的身影。那是一个青春年少的男孩子,身上竟然还背着一个沉甸甸的双肩挎的书包!少年人从洗头房出来大概很心虚,先左顾右盼一番,然后急匆匆跳上了一辆出租车。就在上车的那一瞬间,安仲熙看清楚了这少年人的脸,他不是别人,竟然是扈婉璇的儿子、安仲熙的私生子史峰! 安仲熙简直有点儿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即使看清了从洗头房出来的少年人正是史峰,他还是不愿意相信这孩子到色情场所去消费。也许是孩子想要理发,最多是想干洗头,然而走错了地方。为了证实这个想法,安仲熙走进了那家洗头房。 哟,大哥您来啦!里面请里面请。您是第一回来照顾我们生意吧?一看哥哥您就是好人,有钱的人。安仲熙一进去,一个老鸨模样的、三十来岁的女人就满脸堆笑迎了上来:给您找个最漂亮的小姐,到包厢里面做按摩去?包您满意,我这儿有两个姑娘才十七岁呢!嘻嘻嘻嘻…… 谁说我要找小姐啦?安仲熙让洗头房老板娘笑得身上起鸡皮疙瘩,不觉就皱了眉头。 哟,您不找小姐到我们这儿干嘛来啦?我这儿就是“炮房”,主要业务就是“打炮”的干活儿。老鸨模样的女人脸上立即挂上了一丝嘲讽。 找不找小姐再说。我先跟你打听点事儿。 您说。大哥您说。老板娘觉得安仲熙仍然是潜在的消费者,所以脸上的笑意又回来了。 从你们这儿出去的那个小青年,就是刚刚在你们门口打的走的那个男孩子,他是不是也到这里来消费了?安仲熙问。 您说的是他呀?您认识他? 肯定认识。要不认识我问他干嘛? 按理说我不能告诉你,我们也有为客人保护隐私的义务。不过我看大哥您也像是个厚道人,不会坏了我的生意,我就告诉你吧。这个小伙儿来好多次了,每次来了只找我这儿一个固定的小姐,还挺纯情的呢,嘻嘻。他是您的什么人? 他?他是我、是我一个朋友的孩子。哎,我就搞不明白了,这孩子还是个高中生,你们怎么能让他干那种事儿呢?老板娘你也太缺德了,你没看他还背着书包吗? 我哪里知道他是中学生?我哪里知道他背的是书包?现在的年轻人不都背个时髦的包包嘛。 你这种非法经营的黑店、妓院,竟然干容留未成年人嫖娼,你简直无法无天了!你等着,我要去告你!安仲熙忽然怒气冲天,指着老板娘的鼻子大声斥责。 耶,耶,啧啧,啧啧啧!你以为你是谁呀?中学生脸上又没刻字,我们这一行也没有查验客人身份、年龄的习惯。老娘敢干这个,也就不是专吃素的。你要告我?告去,告去,赶紧告去!去去去,去去去去去去!你该不是没钱了,跟老娘耍赖呢?你该不是阳痿了,性无能了,自己没本事还要管别人?你赶紧去去去,滚滚滚!老鸨模样的女人很粗暴地将安仲熙从洗头房门里推了出来。 安仲熙气哼哼的,一点儿酒意全醒了。他跳上一辆出租车,径直往老情人扈婉璇家去了。 安仲熙把门敲开,扈婉璇家偌大的房子里只有史峰一个人。他已经坐在书桌跟前装模作样写作业,但明显能看出这孩子心不在焉。 安叔叔,您来了?史峰对安仲熙这个时分到来颇感意外。 史峰,我问你,你是不是也刚刚进家门,你干什么去了?安仲熙一开口说话就气冲冲的。 我?我到同学家玩去了。嗯,还有一道物理题我做不出来,向同学请教去了。史峰因为撒谎脸红了,而且不敢正眼看安仲熙,但他说话很流利,编造谎言并不打磕巴。 你到同学家去了?你给我再说一遍,你是不是到同学家去了?你说实话!安仲熙心里十分气愤,说话的声音提高了响度,甚至有点儿发颤。 我,我就是到同学家去了嘛。不去同学家我还能去哪儿……史峰低了头,脸更红了。 你抬起头来看着我。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说实话,你究竟到哪里去了?干什么去了?安仲熙已经怒不可遏。 就是到同学家去了,啥也没干!史峰忽然也火了,他想不通这位安叔叔凭什么对他如此蛮横,他作为已经初经风月的小小男人忽然意识到眼前这个男人曾经和他生前的母亲不清不白,这对他来说是一种屈辱,所以这小青年眼里也开始冒凶光。 啪!安仲熙几乎使出了全身的气力,狠狠扇了史峰一耳光:我让你撒谎!我让你这么小的孩子就到那种地方去!我让你胡作非为……打了史峰,安仲熙身子和手都在剧烈颤抖。 你,你打我?你下手这么狠,这么黑?你凭什么打我?以你为你是谁呀?史峰左手捂了腮帮子,右手指着安仲熙,眼睛都红了。 我打的就是你!你别管我是谁,我就要替你妈妈管教你。你刚刚干了什么事情你自己明白!我亲眼看见你从洗头房出来,你到那里面干了些啥我也弄清楚了。你简直是无法无天了,你简直把我要气死!安仲熙依然很愤怒,尽管打了这孩子他心里也痛。 你少提我妈妈!你也没有资格管我。我妈死了,我爸爸整天在外面喝酒赌博搞女人,我是个天不收地不管的野孩子。这世界上我没有家,也没有温暖,我想干啥干啥,我死了活了与你何干?我爸爸都不管我,你凭什么管我的事情?史峰说着说着哭了,愤怒的样子不见了,只剩下了无奈与可怜。 你,你,你你你……安仲熙也再说不出什么来了。他心里酸甜苦辣什么滋味都有,后退两步跌坐在沙发上,无神的眼睛直瞪瞪望着对面的墙,脸上不觉也挂上两行清泪。 史峰万万没有想到这位安叔叔竟然哭了,为他而哭。这孩子一下也愣了,伫立良久,心里翻江倒海。 史峰,对不起,我不应该打你。我错了,其实,我打你比我自己挨打还要难受……我这是干嘛呢?我为什么一点儿不冷静?对不起,史峰,你原谅我。我这会儿心里也很乱。有些话我没法给你说,但是你妈妈临终对我有嘱托,是她让我一定要好好关照你。别的话咱先不说,你妈妈尸骨未寒,我不能不信守承诺,我不能对你不闻不问呀。史峰,你原谅我……安仲熙再也没有了刚才的气势汹汹,而是一副很无助的样子。他跟史峰说话的过程中,还是抑制不住眼泪。 史峰其实并不惧怕安仲熙的粗暴对待,他的原意也是想要和安仲熙对抗,完全不吃他那一套。但这位安叔叔忽然就像泄了气的皮球瘫在了沙发上,泪流满面的样子,这让史峰受不了。他忽然一下就不恨这个男人了,尽管左脸颊依旧火辣辣就是他打的。史峰甚至在瞬间就缩短了、乃至消散了和这位安叔叔的距离感,一下子觉得他就是一位可亲近、可依赖的亲人!史峰鬼使神差般地走到安仲熙跟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板上:叔叔,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到那种地方去了。你打我吧,你继续打我吧。你把我打清醒了,我就不会再犯那种严重的错误了。我已经知道我错了。我现在很后悔,我也很害怕。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办。安叔叔你帮帮我吧,帮帮我吧……史峰痛哭失声。 安仲熙把史峰扶起来,紧紧抱在怀里,用手掌摩挲着孩子的后背:你知道错了就好。你能改正就好。你跟我都不能对不起你妈妈。你妈妈在天上看着我们呢…… 安仲熙和他事实上的亲儿子史峰呆了许久,一直到孩子情绪稳定了,上床睡觉了,他才准备回家去。安仲熙要出门的时候,史新强也才醉醺醺地进门了。 老安,你、你怎么在这里?扈婉璇都没有、没有了,你还来这里干、干什么?史新强还能认出人来,但是舌头发僵,说话并不利索。 你别管我来干什么。史新强,你好好管管史峰,他把你叫爸爸呢!史新强你听见我说话了没有?你要还是个男人,你就要管好孩子。扈婉璇在天上看着你呢!安仲熙抓住史新强双臂摇晃着,大声对这醉汉吼叫。 老安,你干、干什么?你对我这么凶干嘛?我可清清楚楚,你没少给我戴绿、绿帽子。扈婉璇在天上看着你哩,她不稀罕看我!无论我、我怎样对她好,无论我再、再怎么喜欢她,她都不正眼看我……老安呀,我啥、啥都明白。我、我也不怪你。扈婉璇都死了,我还怪你干什么?怎、怎么样,我史新强够爷们儿吧?你不要对我、对我凶,扈婉璇都不管我了,你、你能管得了我的事儿?我、我现在想明白了,我就是、就是要出去玩。玩,吃喝嫖赌啥都要玩。要不然,要不然我这一辈子就太、太亏了……我太亏了,你说是不是,是不是? 这醉汉的话安仲熙无言以对。他只能选择尽快离开,他内心的感受依然很复杂。 安仲熙心事重重回到家里。尽管夜已经很深了,他的老婆甘文秀却没有睡着。 安仲熙,你怎么这时候了才回来?你看看都几点了。 这时候回来怎么啦?你不是知道嘛,学校有应酬。陪着领导呢,他们不散伙,我能回来吗?安仲熙口气有点儿冲。他其实心虚,口气强硬是一种逃遁与自我保护。 你看你,我又不是责怪你。你深更半夜不回来,我不是担心你嘛。甘文秀显得有点儿委屈。 哦。没事儿的,又不是我一个人出去。再说啦,我出去吃饭又不会做啥出格的事情。这你也知道嘛。不过领导们吃了饭一般还要唱歌洗浴啥的,我有时候也不得不陪着,身不由己呢。安仲熙忽然意识到对甘文秀态度不好是错误的,于是就缓和了口气。 你们领导也是,真能玩,吃顿饭要五、六个小时,花公家的钱一点儿不心疼! 嘿嘿。安仲熙笑笑。他心里的沉重一点儿没减轻,睡觉前洗脚刷牙的程序都没心做了,胡乱脱了衣服就上床。 安仲熙,我有话给你说呢。 你说。安仲熙关了灯,其实眼睛还瞪得大大的。 我觉得我的身体有问题呢,大问题。我大概活不成了。甘文秀说。 你胡说啥呢!你身体有啥毛病呢,我咋看不出来?才四十岁出头,才活了小半辈子,后半辈子才好好活人、好好享福呢。你不许胡说。安仲熙心里本来就有事,老婆一开口死呀活呀的,让他很烦躁。他强忍着厌烦批驳甘文秀说。 我不是胡说。最近我经常头疼,有时候发晕,越来越严重了。我估计我的脑子坏了,里头长瘤子了。 嗯?这些都是你自己想象出来的吧?安仲熙侧了身子,伸手把床头灯又弄亮了,瞪大眼睛看着甘文秀:头疼是常见的症状。感冒发烧也头疼,想问题想得太多了也头疼呢。谁没头疼过?我也经常头疼,吃点儿止疼片就好了。你不能胡说八道。 我没有胡说八道。我妈四十岁不到就去世了——那时候我还不认识你呢——你知道她是怎么死的?脑瘤,恶性的胶质瘤。她就是有时候说头疼,睡一会儿就好了,第二天早上起来又头疼。后来越来越加重,就全身不灵活了,说话就颠三倒四的了,还眼斜口歪,赶紧到医院一查,医生说估计脑子长瘤子了。那时候我们老家县城的医院也没有ct,更没有核磁共振啥的,医生全凭经验。大夫建议到省城去做手术。省里的医院做完检查,认定是恶性的脑瘤,大夫告诉我老爹说做手术风险很大。为了救老妈的命,我老爹就同意让医院做手术,把家里的钱都花光了。最后我妈从手术台上没下来……我现在症状跟我妈那时候一模一样,我怀疑这种病也遗传呢。我脑子里要是也长了瘤子,那不就快死了吗?甘文秀慢声细语叙述了她人生路上曾经惊心动魄的遭遇。 你不能胡联想。没听说过脑瘤还遗传哩。我认为你是疑心生暗鬼,自己吓唬自己呢。你要是不放心,过几天我陪你到医院去检查检查。赶紧睡觉,这么晚了。再有啥事情明儿再说。安仲熙说完又关了灯。 不知道老婆究竟睡没睡着,安仲熙整整一夜基本在床上烙饼子,辗转反侧难以入睡。他想得更多的他的私生子史峰。他反复权衡,认为对这孩子不能放任不管,但要管这孩子,又不可能完完全全瞒着甘文秀,所以他决定要把这事情跟老婆说开。他估计扈婉璇已经死了,甘文秀也可能会接受本来难以接受的现实。 文秀,甘文秀你醒来了没有?我有事情要对你说。安仲熙摇了摇老婆的身体。 你说吧。我根本就没睡着。甘文秀说,她并没有转过身来。 这话,对你还真不好说。不过,我又不能不说。安仲熙欲说还羞,欲罢不能,所以只好字斟句酌,吞吞吐吐:这事儿还是跟扈婉璇有关。文秀你先不要生气,不管怎么说扈婉璇已经死了,咱不能跟死人计较。扈婉璇临死的时候告诉我一个秘密,一个天大的秘密。甘文秀你要有思想准备,我说了你可能会生气,也可能难以接受。你要是不想听我就不说了。 你说吧,我不生气。我想听不想听都不重要,我看你是憋不住了。你说吧,我想听,也能受得了。甘文秀的语气听上去依然平静。 那我就说了。扈婉璇说,她家的儿子,就是那个史峰,其实,其实是她跟我的儿子。安仲熙说出了核心内容,赶紧打住,观察甘文秀的反应。 说啊,安仲熙你继续说。别停下来,我听着呢,也不生气。你一古脑儿说完拉倒。甘文秀面无表情,口吻平静。 甘文秀我谢谢你。我说的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现在对你一点儿都不想隐瞒。你知道,我跟扈婉璇确实是有感情的,而且,也有过那事。这个孩子已经十七岁了,如果说他是我的亲儿子,那也是我在咱俩订婚之前的罪孽。所以,你千万别太上火。我对不起你,文秀。 不存在对得起对不起的问题。你不是说了吗,那是以前的事情,况且扈婉璇已经死了。不过安仲熙,你现在跟我说这事情是什么用意?难道你想跟人家史新强把这儿子要过来? 本来我没有这样的想法。不过自从扈婉璇去世以后,史新强只管自己潇洒,吃喝玩乐,好像不大管史峰。我是怕这孩子没人管,学坏了怎么办? 听你的意思,还是想把这孩子要过来嘛。 也不完全是。我只是想跟你商量商量。……文秀我跟你说实话吧,昨天晚上我之所以回来那么晚,确实也不全是陪领导了。我到扈婉璇她家去了,我还打了史峰。你猜猜是为什么? 我猜不出来。 我参加完学校的应酬回家,在路上看见那孩子上洗头房去了。不是正规理发洗头的地方,而是那种地方。他不光去了,还在里面消费找“小姐”了! 啊呀,真不愧是你安仲熙的亲儿子。茄子形状的脸,小小年纪就敢嫖风。我看,他将来长大了,比你出息还要大呢。甘文秀口气里带上了讥讽。 扈婉璇死了,史新强不管他——我昨天晚上也遇见史新强了,喝得醉醺醺的——我要再不管,这孩子百分之百要完蛋。所以,我就想,要跟你商量商量…… 安仲熙,我头疼。我头疼!我头疼……甘文秀说。 甘文秀忽然就晕厥了。 第33章 夏能仁和老情人郝萍的关系正在发生一种演化。对夏能仁来说,仕途进退是他的第一要务,所以,宁可牺牲从情人身上能够得到而且已经无数次得到过的幸福,宁可得罪了郝萍,也不能再让两人之间的关系影响他在单位的形象。对郝萍来说,多少年的感情寄托都在这个男人身上。她对夏能仁的付出是全身心的付出,是一种不讲条件的无私奉献,所以她认为夏能仁故意疏远她是一种背叛,是对她这个人和他们之间感情的双重背叛,这种背叛是自私的卑鄙的,也是难以容忍的!正是因为夏能仁的背叛,郝萍很长一段时间调整不好自己的情绪,背过人不知偷偷流了多少眼泪。越是不能相见越想见,越是难以得到越想得到,甚至恨由爱生,爱到深处,恨也达到了极致,夜里一个人睡下,郝萍对夏能仁恨得咬牙切齿,杀了他的心都有。 郝萍遭受的精神折磨还不仅仅来自夏能仁。在工作岗位上,郝萍时时刻刻还能感受到来自局长姚天啸的压力,尽管这压力更多的时候是以关心、关爱、关照的形式出现的。姚天啸是单位一手遮天的人物,从工作层面上讲,从为自己创造生存空间的角度讲,郝萍无论如何不能得罪姚天啸,但她对于来自姚局长的那种很具男人特色的觊觎女人的期待和攫取却充满了畏惧。郝萍其实弄不明白,她对姚天啸局长为什么心里总是有一种排斥,总是不愿意和他走得太近。凭心而论,要是把姚天啸和夏能仁放在一起比较,郝萍也不得不承认,姚天啸当局长绝不是偶然的,无论工作能力还是为人处事,人家自有他的过人之处,夏能仁很难望其项背。即就是从女人欣赏男人这个角度来看问题,姚天啸似乎也更强大,更魁梧,更大气,更有男人味,绝不会被夏能仁比下去。但是,问题在于女人这种动物认死理,女人只要爱上了哪个男人,将身心交给了这个男人,那就不是轻易能够放得下的。起码到目前为止,郝萍恨也罢爱也罢,心里时时刻刻总还是被那个没有良心的夏能仁占据着。所以,对姚天啸局长,郝萍只能小心应对,既不得罪他,还要坚守自己想要坚守的东西,特别是不愿意在男女关系上和局长超越同事、上下级关系。最近一个时期,但凡夏能仁能看到郝萍和姚天啸在一起,不管是工作上的接触或者是私下的接触,她表面上都故意做出和姚局长很亲密的样子,是故意做给夏能仁看的,也是一种策略。你夏能仁别以为我郝萍离了你不能活,喜欢我的男人有的是,包括能管住你的人!这是她用行动告诉夏能仁的潜台词。 可惜郝萍的潜台词夏能仁并没有真正读懂。他误以为郝萍真的要离开他而去攀高枝,他一方面心里酸不叽叽的不是滋味,一方面又暗自庆幸:虽然有可能失却一位情人,但仕途进退却多了一份保险系数。可是后来有一次,郝萍来找他本是正常工作接触,临出门却回过头来狠狠剜了他一眼,夏能仁看清楚了这女人泪光闪闪。他们之间曾经是何等的心心相印心有灵犀啊,夏能仁怎么能读不懂郝萍眼睛里的话呢?郝萍离去以后,他惆怅许久,心里也很不是滋味。于是,夏能仁决定还是要和郝萍好好谈一次。 夏能仁并没有当面相约,而是离开办公室以后打电话给郝萍。郝萍当时没好气地对夏能仁说:你还找我干什么?你是正人君子,你是道德模范,你是大科长,我是一个贱女人,你永远不要理我得啦!然后就把电话挂断了。 夏能仁按照和郝萍相约的时间,在一家中年人常去的、名目叫做“人民公社”的酒吧里等待着,心里忐忐忑忑唯恐郝萍不来。最终郝萍虽然姗姗来迟,但毕竟还是来了,可见这女人对夏能仁仍然一往情深。 我本不想来的。你既然已经不愿意和我保持关系了,你还约我干嘛?郝萍自然要矜持,要故意作出很冷淡的表情。 你先坐,你先坐。我首先要感谢你还能来赴约。其实我刚才坐到这儿,心里七上八下的,对你能不能来一点儿把握也没有。谢谢你,真的谢谢你。夏能仁说。 我贱,我不要脸呗。郝萍忽然眼圈又红了。 萍,你别这样。都是我不好,我不对。夏能仁看清楚了郝萍一脸感伤,于是心里也有些发酸,涌起一股深切的歉疚。他站起身来,绕过面前的茶几,走到郝萍跟前。夏能仁很想靠着郝萍坐下来,拥抱她,用形体语言表达歉意,然后再复习爱意。这其实也是郝萍内心所期待的。但夏能仁没有,他在一瞬间抑制了本来可以自然流露的感情,他只是在郝萍肩上轻轻拍了拍,然后就原路返回了。郝萍心里很失落。 郝萍你听我说。其实我对你是有感情的,而且是真感情。这一点,我想我不说你也能感觉得到。我何尝不情愿和你在一起?我何尝不想一辈子跟你在一起,永远也不分开?你不知道,我虽然嘴上说咱俩要保持正常的同事关系,要拉开距离,但是晚上躺在床上,无时无刻都在想你啊。那种滋味真的不好受。 哼,全世界的女人都说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我瞎眼了,一直以为你就是世界上唯一的好男人。现在我总算看清楚了,你也不是。 萍,你不要冤枉我。我这些年来对你是不是真心,我想你比谁都明白。我跟我老婆一直没有感情,等于说这辈子我真正动了感情的女人,你是唯一的。 说得好听!这种话早就把我的耳朵磨出茧子来了。你跟你老婆没感情咋不离婚呢?你说要跟她离婚和我结婚已经说多少年了,怎么不见你付诸行动呢?夏能仁,你就是个大骗子! 郝萍,天地良心,你以为我真的不愿意和冯雪宜那个黄脸婆离婚吗?我一个人在家里孤军奋战,不知和她闹了多少次!可她没出息,就跟嚼过的泡泡糖一样粘住我不放,动不动就寻死觅活的。你想想,我是一个公务员,政府机关的科长,要是老婆自杀了,我不也就毁了吗?你这样说还是不理解我。 我怎么理解你?你无非就是舍不得让你的老婆受气,更舍不得你那个狗屁不是的乌纱帽。离婚的人多了,公务员,当大官的都有。离婚不是错误,就像你这样吃着碗里的占着锅里的才不道德哩! 郝萍,离婚真的不容易。为什么现在的男人基本上都是“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大家都说离婚的人是大傻冒。比起别的男人来,不管怎么说我还是忠实于感情的。我没有“彩旗飘飘”吧?我这辈子家庭以外就只对你一个人好吧?这你十分清楚。 那你想没想我的感受?我跟你在一起算啥?因为跟你好,单位上的人都看我是个不正经的女人,在家里我当然也不是好妻子。你就这样准备让我一辈子当不成好人吗?你良心能安宁? 你说得也有道理。所以我觉得咱俩再不能这样继续下去了,时间长了确实要出问题。我先不说姚局长——你早就说过他对你不怀好意,我看你最近对他也挺好的——就拿田副科长和其他一些是是非非的小人来说,他们完全可以拿你跟我的关系做文章,达到把我整倒的目的。姚天啸其实就更不用说了,他是顶头上司,官大一级压死人呢,他要是出于嫉妒,再拿你我的关系来搞我,那我就死定了!你说是不是? 那你说,你到底要怎样?你今天请我来是什么目的? 好好好,你让我说我就都说出来吧。萍,尽管我俩有多年的感情,尽管到目前为止我仍然很爱你,喜欢你,但是我想,我们还是分手吧。以后咱还是好朋友,当然也是同事。在单位只保持正常的工作关系,省得别人用我们的关系来做文章。夏能仁咬咬牙把想说的话都说出来了,心里松了一口气。 这就是你的想法?你的决定?你还好意思当着我的面把这些话说出来?你对我这样,只能叫做始乱终弃。夏能仁你不是个男人,你是个王八蛋!呜呜呜……郝萍被夏能仁的一席话气哭了,她心里的感受不仅仅是失落,而是被人掏挖了五脏六腑。 夏能仁又走到哭泣的郝萍跟前,犹疑再三,最后坐下来,轻轻拥抱了女人:萍,你原谅我。我这样做确实不象个男人,你骂我王八蛋也对。但我确实没有办法,我这样想这样做,也是为了咱俩好。 你离我远点儿!都“正常的工作关系”了,你还抱着我?你要脸不要脸?呜呜呜……滚开!郝萍把夏能仁推了一把。 咱再“不正常”一回好不好?萍,你就让我抱抱你,以后可能就没机会了。夏能仁反倒把郝萍抱得更紧。 你觉得你现在拥抱我是一种恩赐?你这是对我的侮辱。滚开!郝萍用了很大气力终于把夏能仁推开了。 萍,我还有话跟你说。夏能仁只好保持一定距离坐在郝萍旁边,但他仍然喋喋不休:其实,郝萍呀,人活在世上谁能不为自己着想?咱都是小人物,尤其需要自我保护。古话说大丈夫能屈能伸,其实女人也一样,女人也应该审时度势,从实际出发,把自己的事情安排好。我这样说不知道你能不能听明白?我的意思是说,既然咱俩有情人不能终成眷属,也就应该承认现实面对现实;既然姚天啸对你有意,你也不妨试探着跟他多接触接触,说不定也能成好事呢。 夏能仁,你是不是说,即使我把自己的身子都交付给姚局长,你也不在乎?郝萍止住悲伤,杏眼圆睁,指着夏能仁的鼻子。 身子是你自己的,你爱怎么用那是你的事情。夏能仁说。 啪!郝萍在夏能仁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狠狠扇了他一耳光:夏能仁你狗日的,你简直是畜生,猪狗不如! 郝萍站起身来,摔门而去。 夏能仁目瞪口呆。 郝萍让夏能仁气得半死,不料在同一酒吧的走廊上,她竟然遇见了姚局长。姚天啸也在这里娱乐,上洗手间遇见了郝萍,对他来说是意外的惊喜。姚天啸就想招呼郝萍一块去坐坐,郝萍却用泪眼瞪了他一下,很不友好的说:这是酒吧,我可以不听你局长大人指挥吧?男人没一个好东西!结果就弄得这位“局长大人”莫名其妙。好在他不会跟郝萍太计较。 郝萍打的回到家里,她的丈夫照例不在家。她将两只鞋子随便踢掉,外衣从身上扯下来扔在客厅地上,趴在沙发上就放声嚎哭,很悲痛,一直哭到声咽,哭到几乎睡着了。 夜深,郝萍的老公曹成荣带着几分醉意回家来了,他开门的声音惊醒了已经哭累犯迷糊的郝萍。 你怎么不喝死在外面?你回这个家干嘛来了?你不是在外面养了小婊子小妈了,还能记得有这个家?郝萍一看是曹成荣,气就不打一处来,把满腹的怨怒朝着曹成荣一阵发泄。 你怎么啦,老婆?看这样子你好像被人欺负了?曹成荣似乎并没有生气,而是走到跟前想要安慰郝萍,态度很温柔,语气很亲切。 就郝萍说话如此不客气,要搁前段时间那个负心男人曹成荣,不揍她一顿就不错了。郝萍不觉心里有些疑惑,但她对曹成荣依然没好气:我的事不用你管!滚开,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看看看,怎么样,肯定是姓夏的那个狗东西又做了啥对不起你的事情了。我早就知道你跟他粘糊最终不会有好结果,那家伙贼眉鼠眼尖嘴猴腮一看就不是好人!你以为他是干部,是个当官的料?你以为你跟上姓夏的就是攀高枝了?你看你错了吧?曹成荣嘴里说着,身体也并没有滚开,而是还想继续靠近郝萍。 你少说别人,你也不是啥好东西。一个浑身掉土渣渣的小婊子就能把你迷得颠三倒四的。你不是要跟你的小娟结婚嘛,你不是要跟她好一辈子嘛,你何必还来管我的事情?郝萍口气依然很硬,但她一颗刚刚受了新伤、血淋淋的心其实也渴望抚慰。她抬起头看了一眼曹成荣,那眼神除了怨尤还有别的内容,让曹成荣心里打了一个激灵。 你也不许再提小娟。她就是一个小婊子,我也被她骗了。曹成荣说。 原来,用年轻美貌将曹成荣迷得失魂落魄的小娟对他并没有真感情。两个多月的时间里,小娟一会儿说他弟弟刚刚考上大学,因为家里没有钱眼看就要失去上学的机会了,一会儿说他爹查出了癌症住院治疗需要几万块钱,竟然把曹成荣的积蓄要走了近10万元。曹成荣意乱情迷,对小娟百分之百信任,根本没有想到这小女子很有心计,也很会将男人玩弄于股掌之上。等到有一天曹成荣发现小娟同时和别的男人有染时,小娟立即跟他翻脸,闪电一般跟上另外一个比曹成荣更有钱的生意人到省城去了。电话联系中断,曹成荣才发现这女子跟他交往过程中很注意保护隐私,想要再找到她几乎没有任何可靠的信息和线索。这女子留给他的,唯有一种让人难以启齿的传染病。 小情人人间蒸发之后,曹成荣已经烂醉了好几天。好不容易心中的痛楚略有消减,这才回到自己家来了。他没有想到,老婆看上去比自己还要悲惨,竟然也是被负心人给害的!曹成荣突然就觉得一股无比豪迈的大丈夫气概在胸中升腾,他猛的一下紧紧拥抱了自家看上去依然漂亮的老婆,嘴里信誓旦旦说:我敢肯定,你这么痛苦肯定跟那个夏能仁有关。你告诉我怎么回事儿,我去给你出这口恶气。我废了他狗日的!为了我亲爱的老婆,我死都不惧! 你得啦!郝萍用尽全力将曹成荣推开:谁是你亲爱的老婆?你不是要跟我离婚,要跟那个小婊子天长地久嘛,干嘛在我跟前装得跟好人似的? 去他妈的天长地久!那个小婊子死了。我要是再看见她,我会把她碎尸万段! 怎么啦?你也被人抛弃了?被人骗了?哼哼,嘿嘿,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郝萍忽然就仰天大笑,一直到笑出了眼泪,忽又变得满面凄然。 曹成荣再一次走到跟前紧紧拥抱了郝萍,郝萍也回拥了他,抱得紧紧的。 两个人越抱越紧,不约而同都在搜寻对方的双唇,然后就热吻,吻得天昏地暗。再到后来,就性起。郝萍先是给曹成荣暗示,见老公没有积极的响应,嘴里就又发出一种含义暧昧的哼哼声,明白无误要求曹成荣搞她。曹成荣忽然就打了个冷颤,将怀里的郝萍推开,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样子。 我,我有病……曹成荣喃喃地说。 的确,曹成荣前几天就发现自己染上了不干净的病症。他的“小弟弟”有问题了,不能正常使用。 啪!郝萍突然出手扇了曹成荣一巴掌。耳光响亮。 第34章 帮助美丽少女温馨予渡过经济难关一下子成了贾潇最大的心病,甚至成为他抓紧写作挣稿费的强大动力。贾潇以他熟悉的北方农村生活为题材,写了一位朴实而又美丽的女主人公,《沙枣花》最终成为贾潇本人十分满意的长篇力作,并且很快找到了出版代理商。代理商说这是一部既有时代特征又有历史厚重感、既流畅好读能吸引读者又坚守了严肃文学的基本阵地、既有故事性有畅销书的特质又有鲜明的人物形象和丰厚的承载力,总而言之是一部不可多得的长篇巨制。代理商给作家的报酬拿目前市场行情来衡量不很多但也不算少,10万元稿酬分两次付清,交稿时贾潇就拿到了5万元现金,另一半6个月之内付清,以后假如再版再谈版税。跟出版商谈完,贾潇十分兴奋,为他的书稿能找到如此不错的“婆家”而欢欣鼓舞。为了庆祝,他一个人到一家比较正规的舞厅去饮酒作乐,在迪台上蹦跳得发疯一般,引来许多关注的目光。 签完出版代理合同,拿到了首付的5万元稿酬,贾潇立即去找温馨予。 丫头子,有办法了!贾潇满面春风对温馨予说。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当面称呼温馨予为“丫头子”。 有啥办法了?啥有办法了?温馨予不明白。 有钱了呗。给,这存折上有5万元,是我小说的稿酬,全给你。过段时间还会有。 贾叔叔,我已经说过了,我不需要您的馈赠,我的事情我解决。再说啦,您辛辛苦苦写书为了什么?您的劳动所得我怎么能据为己有?这钱我不要。温馨予一如既往地坚定,口气没有商量的余地。 这个死丫头子!你好赖照顾一下我的情绪、满足一下我的虚荣心好不好?我写书的收获,主要是精神方面的。我的书出版了,在读者中有影响,在全国有影响,我就更有名气了,慢慢就成名作家、大作家了。至于钱,对我来说没有用。我又不缺吃不缺穿,租房子甚至买房子都有钱,买车我还嫌不安全,再要钱干什么?何况我还有一份固定的工资,还可以继续有稿费。把这笔钱赞助给你,一方面是因为你需要,你们家需要,另一方面,也能满足一下我助人为乐的虚荣心,让我的钱花到有用的地方,就像把好钢用到刀刃上。所以,给你这个存折,你不要看作是我对你的恩赐,实际上是你在帮助我完成一个心愿,是你给我一个机会。你拿上,就算我求你啦行不行?贾潇言之凿凿理直气壮。 贾叔叔您太会说话啦!您无非就是要劝我把这钱收下,您简直都是花言巧语啦。不过听您这一席话,我心里非常温暖,我对您十分感激。我谢谢您啦,贾叔叔,贾老师。不过您的钱我还是不能要。温馨予说着,眼圈已经红了。 你不要,能不能给我一个理由? 理由很简单,就是我要你的钱没有道理,我无以回报。 我自觉自愿想把这笔钱赠与一个名叫温馨予的丫头子,这就是道理;我不需要回报,所以也不存在无以回报的问题。 拿了你的钱无以回报,我会背上永远的良心债。贾叔叔您给我钱的同时也给了我精神折磨,您懂不懂? 眼看着你这个丫头子有难处,我有一笔钱闲置着而不去帮你,这对我来说也是一种精神折磨。你懂不懂?臭丫头子! 这很好办。您就当不认识温馨予,不知道这世界上还有我这个“臭丫头子”,不就结了? 你这一种假设。问题在于我认识温馨予,而且总觉得应该帮助这个臭丫头子。 更重要的理由是我不需要您的帮助。我的困难和问题自己会想办法解决。 你怎么解决?你挣钱所付出的代价包括身体和尊严!这就是我不能不帮助你的理由。没见过这么犟的丫头子,你是不是成心要气死我?贾潇说着说着口气严厉起来。 怎么挣钱那是我的事情。为了我的父母家人,牺牲自己的尊严我心甘情愿。贾老师您这样强人所难也是在侵犯我的尊严。您用心再好,我不愿意接受,您也就不应该为难我。您是我最尊敬的人,我甚至把您当亲人,所以您无论怎样说我我都能接受。别人要是这样说我,我会跟他翻脸的。 你简直气死我了! 贾叔叔您原谅我。 眼看着将5万元人民币赠予他人的善举难以进行到底,贾潇确实有几分丧气,但他对温馨予无奈。无奈归无奈,心里还是高看这丫头子一眼。 贾叔叔,我能抱抱您不?临分别时,温馨予说。 贾潇给予她默许的眼神。温馨予走到跟前搂了贾潇的腰,将脸伏在他肩上许久。等到“丫头子”抬起头来,贾潇看见她满面泪痕,自己t恤衫肩头也有湿的感觉。 贾潇内心也波涛汹涌。 贾潇很不甘心。他以往的性格是做任何事情不达目的绝不甘休,这次将稿费赠予温馨予的行动以失败告终,让他很有挫折感。问题在于温馨予她家状态依旧,困难依旧,仍然需要帮助,我贾潇已经放出话来要对她施以援手,难道就此不作为,袖手旁观?难道要成为一个说话不算数、做事半途而废的人?不能,绝对不能! 后来,贾潇终于找到了实现目标的途径和方式。 有一次,贾潇请温馨予餐饮小酌,说起下一部长篇小说想要写写来自乡村的城市打工妹,希望温馨予能给他提供些素材。温馨予满口答应,说:对您我没有秘密。我可以给您讲许多故事,包括我的,也包括我的老乡,我的好友姐妹。后来酒酣,贾潇提到“你们这些在夜总会打工、吃青春饭的女孩是不是都隐姓埋名”,温馨予批驳他说“何以见得?我就不!”一激动,这女子就把身份证掏出来证明自己没说假话。贾潇何等聪明,竟然草草一瞥就记牢了身份证上温馨予的家庭地址。那是湖南永州境内一个偏远的农村。 和温馨予分别以后,贾潇采用邮政汇款的方式,将早已备好的5万块钱邮寄给了温馨予的家。邮政编码是查出来的,收款人姓名写了“温馨予”,汇款人用了化名“西贝”。他相信温馨予的家人一定能收到这笔钱。 时隔不久,贾潇被温馨予邀请去喝茶。温馨予让贾潇端坐,她隔着茶几给他跪下,热泪长流说了一席话:贾老师,从今天开始,我不再喊你“叔叔”。过去我这样叫你,其实是一种防范。我今后会喊你贾老师,或者贾哥。这意味着我决定接受您的馈赠,并且从今以后视您为朋友。我不能白白接受您的这笔钱,我要向您做出一个保证。为了报答您,从现在开始,我不再用身体去挣钱。原来呆的那家夜总会我已经给他们打招呼了,不再去那里上班。从明天开始,我会换一家夜总会去做,只做基本上能保持人格尊严的陪伺服务。眼下我只能有这样的选择,因为我仍然需要挣钱。也许再过一段时间,我会找一家企业去工作,甚至做白领,我会为此而努力。我十分感激贾老师您搭救了我,还我做正常人的资格,也就是说,我没有让您的钱白花。而且,从今往后我要好好努力,挣很多钱,争取尽早把欠您的钱还给您。另外有一句话我还是想说出来,您千万不要看作是侮辱您。这句话就是,如果您不嫌我脏,我愿意用身体来报答您……因为,目前我没有能力还您的钱。温馨予说完,用双手捂住脸大哭不已。 贾潇伸手把温馨予扶起来,他让这姑娘感染得也流下了眼泪。 丫头子,我谢谢你。你并没有侮辱我,你这样说更让我觉得你是一个有良心、有责任心的好孩子。你也不脏,你是被逼无奈,你是为家庭、为他人做出了牺牲。但我要告诉你,你不用急着还我钱。我给你的钱是赠与,不是借,更不是放贷。所以我也不会趁人之危,尽管我也是只身一人呆在这s市,很寂寞。丫头子如果你愿意,以后你就多陪陪我,吃饭,喝酒,聊天,仅此而已。你如果真心把我当朋友,就是对我最好的报答。贾潇说。 温馨予点点头。她泪眼婆娑的样子看上去十分动人,让贾潇暗自感叹这真是一个天生尤物。 拒绝了温馨予要用身体做报答的请求,贾潇觉得自己还真像一个男人,一个好男人。尽管温馨予履行诺言,随叫随到陪贾潇吃饭饮酒聊天,但他生活中缺少性爱的问题仍然没有得到解决,身体内部的躁动让贾潇的日子并不好过。 有一天夜里贾潇心血来潮,在给n市满脸雀斑的文学青年小周回复e-mail时,竟然写得十分肉麻: 小周: 你好。从你的来信中可以看出,跟你相处的男孩并不是一个理想的白马王子。他很俗气,很在乎一个人的社会地位和经济状况,尤其是很在意你脸上的雀斑。这种人不能交往,更不能作男朋友!你要是愿意听我的话,就跟他立即断绝关系,一分一秒也不要耽搁。你愿意听我的话吗? 另外,我按捺不住要告诉你,小周,我——作家贾潇,你的大哥哥贾潇,在南国s市,在遥远的大海边上思念你,企盼你,希望你能尽快来到我的身边!我之所以这样想原因有二:第一,我只身一人呆在举目无亲的沿海开放城市,这里金钱至上人情淡漠,让我十分孤寂。所以我特别希望身边能有一位文学同道,最好是红颜知己,而要满足我的这点儿愿望,目前看你无疑是我心目中的首选!第二,你目前相处的所谓“男友”实在不值得继续交往下去——你要相信我的眼光和判断力。你要是来到s市,你我不仅是好朋友和文学知音,而且极有可能发展成为更亲密的关系。在这方面你难道不敢大胆设想吗?你思想要解放一些,胆子要更大一些…… ………… 写完这封信,贾潇立即发出去了,真是一分一秒都没有耽误。而且,这天晚上他睡得很香甜,梦见了文学女青年小周。小周在他的梦中竟然没有了脸上的雀斑,身材也更加妖娆,总体看起来美若天仙。梦中的情节的十分荒诞,贾潇竟然和小周洞房花烛,比翼双飞,让他幸福得晕眩,最终把被窝搞得一塌糊涂。 第二天梦醒,贾潇忽然就意识到昨晚干的事情有些出格,再把发给小周的e-mail调出来一看,看的脸上发烧。他赶紧又给雀斑姑娘发了一封短信: 小周: 对不起。昨夜给你写上一封信的时候,我喝醉了。请你原谅我酒后狂言,那一封e-mail中所说的话都不作数,你就当醉话来听就是了。不过人常说,酒后吐真言,可见我贾潇对你印象很好。那些狂话也有真情实感的成分。 再一次请你原谅我。十分对不起。 贾潇 x年x月x日 尽管给雀斑姑娘重发了解释辩白的e-mail,贾潇心里依然有些忐忑不安。 写完了《沙枣花》,贾潇的下一部作品还在酝酿过程中,他就想在这个空档里好好放纵一下,但在找女人的问题上仍然不敢贸然行事。这样以来,跟漂亮的湘妹子温馨予在一起吃饭饮酒,就成了贾潇日常的保留节目。终于有一次醉酒之后把握不住,贾潇还是在温馨予身上犯下了错误。 那天在没有醉倒之前,贾潇还是一如既往的豪情满怀,在温馨予面前保持了老师、大哥哥乃至保护人的形象。但是后来,这个压抑许久的风流男子到了似醉非醉的状态,再看温馨予就只是一个让他忽略了身份的漂亮女子了,言语和动作就有些轻佻。贾潇哪里知道,他那一副馋涎欲滴、暴露真性情的样子,反倒深深打动了对他感恩不尽的俏女子温馨予。温馨予于是故意让贾潇继续饮酒,直到酩酊大醉。然后这女子就将贾潇弄到她自己的住处,使出浑身解数伺候了他一番,将她的灵魂和身体完完全全奉献给了贾潇。 第二天清醒之后,贾潇追悔不迭:我干的这叫什么事儿啊!太对不起你了,馨予。你现在拿个尖刀朝我的心脏部位来几下子,我大概才能安宁。说着他捶胸顿足,真的很自责。 贾哥,你不必。我是自愿的,甚至可以说,我是故意设下圈套,非要让你和我在一起。如果说我俩中间有一人需要自责,那么这个人是我而不是你。 你为什么要这样啊?你这岂不是要陷我于不义?我对你好不是这样的目的。馨予我实话给你说,我贾潇曾经也很流氓,但我对你是真喜欢,只有珍爱,而没有邪念,没有非分之想。谁都不怪,还是怪我自己,怪我酒后乱性,酒后无德。我要自罚。咱俩现在去公安派出所,我愿意承认是酒后非礼,我情愿去承担法律责任。贾潇说。 嘿嘿,你至于吗,贾哥。你这样说简直像演戏,但我知道你是真诚的。只不过真的没有必要。你想想,我的贾老师,你对我做了多少啊?你对我那才叫真好。我一直都想报答你,你又不是不知道。昨天我看你实在是太难受了,我愿意为你做我所能做的一切。这就是事情的本来。你有什么可自责的?好啦好啦,贾哥,只要你需要,只要你不嫌弃我,我随时可以把自己奉献给你。 这只是你的想法。要么这样吧,馨予,要是你能够接受,从今天开始,咱俩就是男女朋友的关系了。相处一段时间,如果你可以接受我,我就娶了你。我要对你的一辈子负责。当然,前提是你自己愿意。 好啦好啦。贾哥,你这样说我很感动,说明你是一个很有责任心的男人,但我绝对不能答应你的要求。那样的话,好像是我借你醉酒故设圈套,要挟你一样。这样的事情我不干。 啊呀,这事情真还说不清楚了。馨予妹妹,请你允许我再好好想想,想清楚了再说。 不用再想。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你还是我的恩人、老师、大哥哥,我还是你的小朋友、小妹妹,你我之间仍然清白,仍然纯洁——昨夜咱俩都醉了,发生过什么事情我全都忘记了,你也肯定弄不清楚——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得啦。温馨予说。 贾潇轻摇脑袋。他心里充满了对温馨予的感激。 第35章 不知是听安仲熙讲史峰是他的私生子受了刺激,还是病情的发展本身到了那样的程度,反正甘文秀当着安仲熙的面就昏厥过去了。安仲熙赶紧打120叫救护车,把甘文秀弄到医院。经过做ct检查,甘文秀的确脑子长了肿瘤,她的预感是对的。这对于安仲熙来讲,又是天塌地陷的大事! 医生告诉安仲熙,甘文秀应该立即住院做手术,一刻也不能耽搁。安仲熙打问手术的预后效果,大夫很坦率地说,最好的结果恐怕也或多或少要留下一些后遗症,最坏的结果就是从手术台上下不来,除了这两种极端的情况,造成瘫痪、严重智障乃至植物人,都是有可能的。 毕竟是恶性脑瘤啊。医生说。 那要是不做手术呢?安仲熙问。 那还用问吗?医生就像看着怪物一样盯视着安仲熙。 那就做手术,尽快做。安仲熙就像犯了错误一样不敢直视大夫的眼睛。 有亲属住院做手术,对于陪护送医的亲属来讲,无异于一场浩劫。首先是心理压力太大,尤其是大病,尤其是送病人上手术台,你不得不担忧生病亲人的生死安危,不得不考虑种种可能发生的严重后果。在手术室外面等候的那种焦虑,那种分分秒秒都十分漫长的感觉,让人觉得头顶上的黑发正在一根根变白,身上的细胞、尤其脑细胞正在加速死去,整个人就像蝉蜕壳那样要掉一层皮!当然还有伺候病人、在医院办各种手续的劳累和烦琐,还有经济上的困难和压力。当甘文秀被推了进去,手术室的双扇门吱呀一声关闭了之后,安仲熙在走廊长椅上瘫坐下去,心里的那个累呀,真是难以名状。 在心里仔细比较一下,同样是坐在手术室外面,里面的人不同,感觉也是有差别的。安仲熙也曾经背着甘文秀送情人扈婉璇进手术室,也曾经为那个女人在手术室外面苦苦等待。那一次,安仲熙总是想象着刀子割在扈婉璇身上的感觉,他觉得不光心疼,甚至肉都疼,恨自己不能去代替扈婉璇挨刀。扈婉璇手术后麻醉药效力消失,疼得不行就掐着安仲熙的手臂,将他掐得伤痕累累,而安仲熙根本感觉不到疼,心里疼的还是扈婉璇身上的痛。那种感觉过后,安仲熙心里仍然能感受到甜蜜,他知道,他和那个女人是心贴心的关系,是心有灵犀的感觉。相比较而言,现在手术室里被大夫开颅的是自家的老婆甘文秀,安仲熙心里似乎没有疼的感觉,只有很强烈的担忧,甚至还有深深的厌倦。他担忧的似乎不是甘文秀在开颅手术中要承受怎样的痛苦,他知道手术是在病人深度麻醉中进行的,根本不会疼,而是主要担忧预后效果。手术台上下不来怎么办?还能怎么办,那就准备后事吧:手术室出来直接就推到太平间去了,然后过三两天,搞个简单的告别仪式,再弄若干车辆,在亲朋好友、单位领导和同事的共同努力下,将她送到殡仪馆火化,将一个人变成一个小小的方盒子,紧接着,干脆直接在殡仪馆旁边的公墓买一个墓穴,将骨灰盒放置进去,立一块碑……这倒也简单。另外一种很麻烦的后果,就是甘文秀在手术台上被弄成了傻子,瘫子,甚至植物人,那该咋办呢?安仲熙想一想就不寒而栗。比如瘫痪,从现在开始甘文秀就成年累月躺在床上,吃饭喝水要人喂,拉屎撒尿要人料理,翻个身也需要别人帮忙,身子下面都长了褥疮,流着浓水。病人因为痛苦脾气更加暴躁,安仲熙伺候她累得要死,烦得要命,还被她指着鼻子责骂,只要一进家门她的叫骂声就不绝于耳……再比如智力受到严重损伤,甘文秀从明天麻醉药效力消散之后就成了二傻子,认不出人来,见了安仲熙叫儿子,见了儿子叫爷爷,整天傻笑,甚至狼一样嚎叫,嘴歪眼斜,涎水长流,打人,摔东西,长年累月,无休无止……妈呀,类似这样的后果和现实威胁已经成了完全有可能、不得不面对的现实威胁,这怎么得了?安仲熙想着想着心里很沉重,打了个寒颤,就有了尿意。 从厕所回来,安仲熙忽然就有了深深的自责。干嘛呢?同样是动刀子,扈婉璇那时候是在胸脯上割肉,而甘文秀是将脑袋开瓢,相比较而言后者更为可怕,可是自己作为甘文秀的丈夫,怎么就没有肉疼肉疼的感觉呢?怎么就能这么冷静地分析预后效果呢?这样对得起甘文秀吗?她毕竟和自己同床共枕也这么些年头了,是一家人,是孩子他妈,是亲人啊!看来,夫妻久了,不管有没有爱情,都会演化出亲情来,但亲情跟爱情比,再怎么说也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啊! 安仲熙等啊等,几个小时就像过了几个世纪。中间有两次手术室的门打开,一个护士是上甘文秀手术的,只是说“正在做正在做,一切正常”,另一个跟甘文秀的手术不相干,脸拉着对安仲熙很冷漠。 终于,甘文秀被推出来了。安仲熙赶忙跑到跟前一看,甘文秀脸色蜡黄,面无表情,双目紧闭,吉凶难测。他问大夫护士,他们说,等病人醒过来才能知道效果。 直到第二天,甘文秀才好像清醒过来了。麻药的劲儿过去之后,她大概知道疼了,两只手抓挠着总是想要去撕扯头上的绷带。护士交代安仲熙一定要管住病人,不能让她乱动头部。 甘文秀,甘文秀,你哪儿疼?你是怎么个不舒服?你能不能告诉我?甘文秀你给我说呀。安仲熙俯下身子,脸和老婆的脸离得很近,反复问。但是甘文秀似乎没有反应,弄得安仲熙心里很沉重,也很恐慌。 妈,妈妈,您哪儿疼呀?妈您怎么不说话呀?他们的儿子安鑫也想跟手术后的母亲说话,很焦急,但甘文秀对他的呼叫也无动于衷。 爸,我妈麻药的劲儿不是过去了吗,她怎么还不理我?安鑫问安仲熙。 我也不知道。大概还需要一个过程。你妈妈会好的。安仲熙尽管心里发毛,但还不得不安慰儿子。 妈,妈妈。安鑫呼叫。 甘文秀,你睁开眼睛看看,你能认出来你儿子吗?安仲熙用很和蔼、怕惊动了病人一般的语调问。 甘文秀没有语言的回应。眼睛也时不时睁开,但没有盯视的目标,对丈夫儿子的问询也完全置之不理。 甘文秀,甘文秀……安仲熙不住轻声呼唤着老婆,但是甘文秀基本上没有响应,他的心于是就慢慢慢慢沉下去了。 过了几天,甘文秀的情况基本稳定了。她有时候似乎也能认出人来,安仲熙大声告诉她:这是咱的儿子,安鑫!她嘴里也念叨着:安鑫,安鑫,安鑫……脸上还挂着笑意。有时候她又成了完全无意识,安鑫叫喊着“妈,妈!”甘文秀不但不答应,而且下意识地往后躲,十分害怕的样子。再就是吃饭不知道饥饱,喂她吃她就吃,不喂她也不知道喊饿。大小便也完全失禁了,要尿要拉屎从来不做任何表示。穿不穿衣服也无所谓,没有羞耻感…… 对于甘文秀成了无意识、无自控能力的废人,安仲熙无论如何难以接受。为了这件事,他也曾经去和主刀的大夫拍桌子:我老婆进手术室的时候是个好端端的人,怎么几个小时就让你给弄成这个样子了?你们是救死扶伤呢还是杀人害命呢?大夫不急不躁,说:老安你作为病人家属,心情我们可以理解,但出现这样的后果也属正常。手术前对于各种预后效果,我不是给你有交代嘛。你老婆能这样还算不错,而且我告诉你,这种病人还有自我恢复的可能性,就看自己的造化。我尽管很同情你,但爱莫能助。毕竟你老婆不是好端端的人,而是恶性脑瘤患者。我们医务工作者也有无可奈何的时候,请你原谅。安仲熙听了医生的话依然十分恼怒,但又无处发泄,临出门他对着大夫狂喊:我要去告你们!大夫在他身后很平静地站立着,脸上挂了一丝嘲讽的冷笑。 甘文秀出院回家,安仲熙就惨了。家里失去了一个操持家务的老婆,却多了一个生活完全不能自理的智残者。安仲熙不但要干所有的家务活儿,而且伺候和管理甘文秀所有的生活过程。儿子还要上学,不仅给他帮不上忙,而且也需要他全方位的、既当爹又当娘的照顾与呵护。这样的家庭生活现实,就弄得安仲熙难以正常上班了。但不上班又不行,总不能丢了工作,或者长期请假吧,没有工资收入这日子还怎么过?给甘文秀治病把家里的积蓄基本上折腾光了,儿子上学还要花钱。除此而外,对于失去了母亲、名义上的父亲又不负责任的另一个“儿子”史峰,安仲熙也放心不下,也要尽责任。不上班挣钱能行吗? 安仲熙也曾尝试把甘文秀一个人反锁在家里,他去上班。仅仅试了半天,结果证明完全行不通。甘文秀虽然严重智障,是不折不扣的傻子,但是她四肢没有毛病,能跑能走能动。这样的一个人颇具危险性乃至破坏性。早上伺候甘文秀吃了早餐,安仲熙锁好门急急忙忙去学校,把班上的事情处理完,不到下班时间他就给总务处别的工作人员打了招呼,急急忙忙赶回家来,结果家里已经被甘文秀弄得乱七八糟。大小便拉在客厅里和卧室里,厨房里碗碟摔了一地碎片,卫生间的纸卷拉开了无限长在地板上组成无规则图案,而且全被水浸湿了。冰箱门大开着,东西都被扔出来了,电视机音量调到几乎最大,声音之大震得家具和地板都发颤。幸亏安仲熙做完早餐多个心眼将电炊系统整个断电了,否则甘文秀弄出火灾触电啥的也不是没有可能。 安仲熙能想出来的办法,就是赶紧雇一个家政服务人员,专司照顾他手术后变成智残人的老婆甘文秀。后来事实证明在家政服务市场不够健全的n市,要想找一个合适的保姆并非易事,何况他所要求的服务内容还颇具特殊性。 第一次,安仲熙通过中介机构找来一个来自陇东贫困地区的农村姑娘,姓苏,仅仅17岁,小学毕业就辍学在家,刚刚来n市投靠亲戚,想要打工挣钱。这位苏姑娘人倒是很老实,进了城怯生生的,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这个保姆虽然不会故意溜奸耍滑,但笨手笨脚,做出来的活儿总是让人看着不顺眼。拖过的地板仍然有一道道污痕,洗过的锅碗瓢盆仍旧油腻腻的,安仲熙还要给她返工。大概来自缺水地区,卫生习惯也不好,自身的脸和脖子洗不干净,衬衣都有味道了也不知道换洗。对于城里人的家务活儿,苏姑娘也无从下手,做啥事情都要安仲熙给手把手教,而且没眼色,拨一下动一下,安仲熙叫她干啥就干啥,不吩咐就啥也不干。雇个保姆本来是想解放自己,用钱换来一份轻松,但苏姑娘给安仲熙的印象是给他增添了一份新的累赘,就像家里又多了一个需要教导、需要关照的大孩子,弄得他心里很累。何况苏姑娘把甘文秀也伺候不好。给倒杯饮用水不知道试试热凉,竟然把甘文秀烫得喊叫,嘴里都起了泡;干了半个月了还是不能把握甘文秀大小便的规律,总是让她弄脏了裤子或者被褥。安仲熙上班走了以后苏姑娘就更不知道该怎样对付智残的甘文秀,甘文秀该闯祸该毁坏东西状况依旧,甚至动辄姑娘还被甘文秀气得啼哭。勉强维持了两个月,还是苏姑娘主动提出来不给干了,说她要跟同乡别的姑娘一起去培训,当足疗技师去呢。安仲熙常出一口气,给小保姆结清工资,放她去了。 保姆还得继续找。再到了家政服务的中介机构,安仲熙对农村来的小姑娘有了一种怯惧心理,基本上不予考虑,但凡是有经验的熟手,一听说要伺候一个智残的、大小便不能自理的病人往往也都不愿意干。后来,安仲熙通过一位老乡介绍,总算找来了一个姓戴的中年妇女。这位戴嫂说她家里没有负担,专门出来打工挣钱呢,只要工资给的合适,她不嫌麻烦不怕艰苦。安仲熙简直有点儿喜出望外,心甘情愿出了高价,将这位戴嫂迎进家门。 比起前面姓苏的小姑娘,戴嫂要成熟得多,也复杂得多。安仲熙在家的时候,她显得很勤快,对甘文秀态度很好,很细致,很耐心,甚至也能受委屈,只是有时候面对着安仲熙作出苦笑,表示她很不容易,弄得安仲熙也觉得很对不起她似的。但是每当安仲熙不在家的时候,这位戴嫂就露出狰狞面目,对甘文秀大声呵斥,甚至辱骂,甚至用绳索将甘文秀捆绑起来限制她的行动自由。戴嫂还贪小,动辄觊觎安仲熙家一些闲置着的东西。有一天他对安仲熙说:安老师你家那一台旧电视也没人看,上面落了那么厚的灰尘。我老家的公公婆婆黑白电视坏了就再没舍得买新的,连电视都看不上。您能不能行行好,把您家的旧电视便宜些卖给我?安仲熙先是一愣,然后说:送给你也成,问题是那么远的路,你怎么能弄得回去?戴嫂说:正好我有个老乡开车往这儿贩苹果呢,让他给捎回去就行了。结果戴嫂并没有拿旧电视去孝敬公婆,而是转卖给了她认识的熟人,赚了几个小钱。有了旧电视机这件事,戴嫂看出来安仲熙其实也很好糊弄。后来她就采用类似的手法,从安家弄出去了不少旧物件、旧衣服等等,或多或少换几个钱。 戴嫂背地里虐待甘文秀的情况,最早还是安鑫发现的。这孩子晚上写完作业,临睡前一般都要和他变傻了的母亲亲近一下,拉拉手,像对好人一样说几句话,不管甘文秀是否能听明白。安鑫这样做让安仲熙很感动,觉得儿子真是长大了,懂事了。有一天安鑫忽然发现他妈妈的手臂上有不正常的印痕,就告诉了父亲。安仲熙仔细一看,果真是绳子勒过的痕迹。他指着紫红的印痕问甘文秀:怎么啦?谁把你弄成这样?甘文秀不可能说出所以然,但也做出很疼,很害怕的样子。他把戴嫂叫来问询,戴嫂一下子反应不过来,脸色很窘迫,但矢口否认说她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儿。这件事以后,安仲熙就多了一个心眼。他仔细观察,发现甘文秀看戴嫂的眼神里透出怯惧,下意识地躲避着这个保姆。为了弄清楚事情真相,他好几次上班时间中途回来,在门外面听听,或者把门打开看看。他这样做其实也让戴嫂把虐待甘文秀的事情做的更隐蔽。尽管这样,时间长了,安仲熙还是将戴嫂的恶行抓了现行。有一次他来到家门外面,就听见里面戴嫂恶狠狠训斥甘文秀:你简直跟猪一样!你拉屎也不知道吭一声?你闻闻这东西香还是怎么的?你干脆把这东西吃了得啦!你这个猪……安仲熙快速把门打开,甘文秀果真被戴嫂捆绑在一把木椅上,凶神恶煞般的保姆正拿着粘了粪便的裤子举到甘文秀脸跟前…… 安仲熙一怒之下扇了戴嫂一耳光,并且决定立即驱逐这个没人性的女人。 戴嫂走了,甘文秀又没人伺候了。怎么办呢?安仲熙很发愁。 第36章 在单位上,夏能仁夹着尾巴蜇伏了一段时间,自我感觉生存环境经历了一阵儿严寒之后正在逐步回暖。 上次纪检监察部门来查收礼受贿的事情,最终查无实据,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件事慢慢就被大家淡忘了,因而对于夏能仁仕途进退的消极影响也就逐渐消失了。跟郝萍的情人关系对于夏能仁是一种隐患,尤其单位的一把手还在觊觎这个女人,经过冷却处理,目前看郝萍也能正确对待,跟他相安无事,于是这方面的威胁也就解除了。因为以前行为不慎所造成的负面影响慢慢消弥殆尽,夏能仁觉得蜇伏期似乎应该结束了。危险时期没有坐以待毙,转危为安之后就应该力图东山再起。夏能仁又重新做起了他当处长的美梦。 经过深思熟虑,夏能仁确定了他目前要做的几件事:第一,年关将近,利用过春节的时机,到关乎仕途进退的领导家里走动走动,把“上面”的事情先安顿好。提拔干部,上级领导的作用远远大于基层群众,走上层路线是加官晋爵的必由之路。第二,要继续排除障碍。夏能仁认为目前对他的威胁已经不再是来自上级的压力,而是本单位个别小人也可能继续作怪,最需要防范的就是田副科长。必须要想方设法褫夺这家伙在本科室的一切实权,乃至将他赶走。第三,此一时彼一时,当初本可以借助自己老婆的姿色,利用一下市人大陈正堃副主任,达到升官发财的目的,结果却因为自己不愿意头上泛绿光而坐失良机。眼下陈正堃说话仍然管用,再过一年半载他也许就离开权力中心了,不妨动员一下冯雪宜,让她去找陈副主任,为自己仕途进阶再做一把努力,哪怕投怀送抱也在所不惜。只是老婆已经半老徐娘,不知陈正堃是否还感兴趣…… 尽管利用年节搭车国人尊长敬老礼尚往来的习俗进行送礼行贿具有更强的可操作性和一定的隐蔽性,但实际做起来仍然有难度。夏能仁经过深思熟虑,认为此次送礼的重点有两人,一个是顶头上司姚天啸局长,另一个是工作上曾经有过接触的主管他所在局工作的副市长,这两个人基本上就能决定他的前途和命运。当然,要是能和市上的主要领导或者组织部长拉上关系,直接给他们送礼,那就更好了,但目前夏能仁好像还没有能给他们送礼行贿的渠道,也没有给他们送礼行贿的胆量。 给姚局长和主管副市长送什么,怎么送,也是需要精心策划的。虽然听说现在送礼的行情见涨,最好是直接送人民币,而且要讲究方式方法,越隐蔽越好,但是要让他直接给并不十分熟识的副市长去送钱,夏能仁还是不敢。谁知道这位副市长是不是乐于搞点儿贪腐?万一人家要摆出清廉刚正的架子来,不仅拒绝受贿,再把夏能仁给他送钱的事情公之于众,那就等于自己把加官进爵的路彻底堵死了!这样的险岂敢轻易去冒?可是不去送礼,万一人家本来喜欢搞点儿贪腐,你一个想“进步”的下属不去意思意思,岂不也是自断前程?这种情况下,送现金或者存折反倒成了最愚蠢的选择。还不如送点儿名人字画、珍奇古董啥的,拿上去吓不着领导,万一人家要拒绝,下台阶也容易些。 拿定了主意,夏能仁回到家里就去翻检他的收藏品。说起收藏,夏能仁受父亲影响,还真有这方面的爱好,收藏了不少的东西。名人字画、珍稀古籍、名贵瓷器,以及毛主席像章、火花、烟标、连环画等,家里有一间屋子专门放置这些东西,密不示人。经过认真挑选,反复琢磨,他决定给副市长送一枚恐龙蛋化石。这东西比起一般的字画或者小古董来,要显得更稀有,因此也就更珍贵,能起到出奇制胜的作用,而且它介乎文物和天然奇石之间,个人拿来做收藏品基本合法,升值的空间也大。夏能仁仅有的一枚恐龙蛋化石来自祁连山深处一项工程的开掘过程中,当时建筑工程人员仅仅发现了两枚,他闻讯赶到,乘别人不大了解这东西实际价值之机,仅仅花了900元就购得一枚。现在要把这东西送给副市长,夏能仁其实还是很心疼的,但为了当上处级干部这个人生的重大目标,他觉得值。作出了决定,夏能仁自我宽慰:对于有价值的收藏品,要是收藏者本人一生中对这种价值完全不加以利用,将来都留给后人,那也很对不起自己。要是拿一件收藏品能换得加官进爵目的实现,然后吃喝玩乐啥都有了,还能光宗耀祖,何乐而不为?当然,夏能仁收藏品中最值钱的几件东西,他还是不舍得送人的。 走近副市长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夏能仁经过多日研究副市长的行踪,总算在一个晚上敲开了副市长的家门。他算计好了这位领导家里不会有外人,进去以后发现果然如他之所料。夏能仁心中暗喜。看见这位夏科长闯进家来,副市长倒也不觉得很意外。领导说:老夏你找我是不是要反映什么问题?夏能仁赶快矢口否认:不不不不不不,要是反映工作上的问题我决不会到领导家里来添麻烦。副市长这才有点儿疑惑:不是工作上的事情?你还有别的事情?领导这么一说,夏能仁就微微有些脸红,结结巴巴说:是、是这样,我这儿有一块石头,听说您家里也收藏了一些黄河奇石,您有这方面的爱好,我就、就想来跟领导一起研究研究……副市长朗声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夏科长呀夏科长,你这可是一条错误信息。你看看我家有一块石头吗?夏能仁让副市长笑得头上直冒汗,赶忙解释说,我也是听一个朋友随便说的,不足为凭不足为凭。不过,我拿来的这石头好鉴赏,它就是一枚恐龙蛋化石,就是祁连山里面挖出来的,很珍稀。夏能仁说着就把石头从手里提着的一个很简易的包里掏了出来。哦,恐龙蛋化石就是这个样子?我还真没见过。副市长把石头接过来拿在手里欣赏:还真重,真是石头。这要砸开了里面是什么样子?夏能仁赶忙说:不能砸不能砸,一砸开就不值钱了!副市长又爽朗大笑:哈哈哈哈哈哈……你以为我真要砸?这是你的东西,我怎么有权利把它砸开呢?夏能仁接过话茬说:这东西我就是准备送给领导的,请您笑纳,笑纳。副市长一怔:这可不行,君子不夺人之美。这是你的宝贝,我怎么能随便要呢?而且,这些东西都无价,我可买不起呢?领导见笑了,不值钱,不值钱,我家里还有一枚呢。夏能仁赶紧接过话茬,他唯恐副市长不收他的礼品。你还有一枚?那,是这,这一枚恐龙蛋化石先放到我这里,让我欣赏几天。我可听人说,这东西镇宅辟邪哩。我先沾你老夏一点儿光,等明年咱们n市成立博物馆的时候,咱把它捐献给国家。按规定要是有报酬,那报酬归你老夏。你看这样好不好?要不要我给你打个借条?副市长这样一说,把本来精明的夏能仁也弄得云里雾里,根本不知道领导的话是真是假。走出副市长家门,夏能仁心里很不是滋味:我这不是自己骗自己嘛,家里还有一枚?有个球!东西给人了,还不知道会不会有效果。咱怎么能玩得过领导呢?奶奶的! 给市上领导送礼就是这样了。尽管不知道后果会如何,但总算是把事情做了,夏能仁松了一口气。下来该琢磨如何给本局的几位领导送礼了。 对本局的两位副局长,夏能仁决定就给他们分别送点儿烟酒。近年来n市官场上流行一把手揽权,权力过分集中,副手都成了跑龙套的,在重大决策上说话基本不管用,所以,给副局长送重礼等于白送,只要稍稍给点儿好处,封住他们的嘴,不要给我夏能仁说坏话、帮倒忙就行了。即使这样,即使仅仅送点儿烟酒,每个人也要把握住一千元上下,再少了拿不出手。两瓶好酒,两条好烟,也就差不多了,现在的东西好贵呀。 还好,给两位副局长送烟酒夏能仁基本上没太作难。找个单位无应酬、他们在家陪老婆的晚上,利用夜色做掩护,敲开门,东西悄悄放在门背后或者客厅的墙角,寒暄一阵儿,赶紧告退。这两位倒是不客气,对夏能仁拿来的烟酒一律笑纳,甚至连假意的推却都没有。走出副局长的家门,夏能仁长嘘一口气,心里骂着:权当喂狗了!奶奶的,老子一个月工资呢。 给姚天啸局长送什么?夏能仁也寻思良久。直接给钱吧,倒是隐蔽性强,好操作,但风险大。这事情,只要被送礼的人不配合,送礼者就难免尴尬,而且极有可能被斥责为行贿,最终起到的作用也可能是负面的。想来想去,还是送好烟好酒吧,可以理解成是人之常情,是逢年过节的礼尚往来。要是时机好,再给他家孩子一个厚实些的红包,过年给小孩压岁钱也不为过。这两项加起来,份量也就差不多了,操作顺利的话,目的也就达到了。 给姚局长的烟酒比起给副局长的来,完全有必要再上一个层次。两条软中华烟,再弄两瓶洋酒,xo啥的,加起来也就小三千了,再给孩子弄个红包,少则一千,多则两千。我的妈呀,简单预算一下,夏能仁很心疼,就像要割自己的肉。不过,为了仕途进退,这都是投资,成功的投资都会有丰厚的回报。着眼长远,这样做是对的,不做才是傻瓜蛋。听说还有给领导送什么“路易十六”的——或者是“十八”、“十九”,夏能仁搞不大清楚——那种洋酒一瓶就一万好几,送两瓶就等于送台便宜的小轿车!现在的领导可真敢喝,那是酒吗,跟金子一样贵!喝这种酒的领导要是敢把酒的价钱告诉他在农村的爹娘,爹娘不得气晕过去?所以,比起那些真正送礼行贿的人来,我夏能仁是小巫见大巫,算个啥呀! 给姚天啸送烟酒,远不如给两位副局长送那么容易。夏能仁先采用打电话的方式拐弯抹角给局长打了招呼,姚天啸听完就警告他:老夏你可别搞送礼行贿那一套。不管你是什么目的,我还害怕犯错误呢。弄得夏能仁直后悔:我打什么招呼呢,到他家去就对了嘛,悄悄地进村,打枪的不要。然后夏能仁备好东西,在除夕的前一天晚上闯到姚天啸家里去了。 嘿嘿,给领导拜年,给局长提前拜个年。一进门,夏能仁就打哈哈,以掩饰难以避免的尴尬。 你还真来了?论年龄老夏你是哥哥,你给我拜的什么年?真是的!姚天啸懂得有理不打上门客,所以态度还算好,但眼睛却一直盯着夏能仁手里提的东西。 两条烟,两瓶酒,不成敬意,不成敬意。夏能仁看姚局长盯着他的手提包看,就赶忙做了一点儿说明。 你先坐,你先坐。你走的时候再说。姚天啸招呼夏能仁坐下,姚夫人——一个小巧玲珑、还算端庄的女人——给他沏了一杯茶,笑笑,然后就回避开了。 平常也算伶牙俐齿的夏能仁落座以后却找不到话说,如坐针毡一般,很难受。 现在过年没意思。天天吃好的,穿新衣服,过年也比平常好不到哪里去。倒是多了些程序,添了许多麻烦。我就不喜欢过年。反倒是姚天啸主动找话说,为了打破冷清。 是的是的是的。夏能仁附和说。 比如你这个夏科长也就不嫌麻烦。你给我送的什么烟酒啊?你一送礼,弄得我不好意思,我再给你送,来来回回,你说麻烦不麻烦?姚天啸接过话头就批夏能仁。 我这也不算给您送礼。毕竟是过年嘛,到领导家里坐坐,绝对是人之常情。一点儿烟酒算什么?我坐你这儿还抽烟喝茶呢。 话是这么说,我认为还是没有必要。我们是同事关系,按理说,我当局长,你们这些科长、科室工作人员,都是支持我工作的,也可以说是给我姚天啸捧场抬轿子的,假如说一定要拜年,倒是我应该去给大家拜年。送烟送酒就更说不过去了。我工资也不比你低,凭什么我要抽你的烟,喝你的酒?况且我也不奢烟酒。 人之常情,人之常情嘛。 哼哼,没意思。真的没意思。 姚天啸如此说,就弄得夏能仁很难受了。他很快就坐不住了,起身告辞,说:您孩子在不在家?过年呢,多少给孩子点儿压岁钱。这也是讲究,为孩子好。说罢就从衣兜里掏出一个准备好的红包放在茶几上,抽身就要走。 老夏你甭着急。我先看看你拿的烟酒。姚天啸拦下夏能仁说。然后他就去打开夏能仁拿来的手提包。夏能仁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呆呆站立着。 你看你,老夏,我就知道你绝不是简单的礼尚往来。我本来想,你要是拿点儿一般的烟酒,我也就不驳你的面子了,把我家的烟酒茶叶干货啥的也给你拿点儿,就算咱互通有无吧。可你看,你拿的这烟酒也太好了吧?我平常最好就抽咱本省出产的“兰州”烟,洋酒根本就不喝。再说啦,我家也是农村的,你让我抽六十多块钱一包的烟,喝七、八百块钱一瓶的洋酒,这不是折我阳寿嘛。你这东西必须拿回去,你自己享用吧。给孩子压岁钱?咱说实话,孩子要是在当面,你给个五十、一百的,我也就不阻拦了。你看你这红包够厚实,我还怕把孩子吓着了呢。咱不能给孩子不良影响对吧?对不起老夏,这压岁钱也不能收。不是我不给你面子,老夏你也不能为难我。请你原谅老夏,我就不留你了,过年这几天我一定抽个时间到你家去喝酒,到时候你给我开啥酒我都喝,绝不推辞。另外有一句话我也想给你老夏说:我知道你来给我送烟送酒是啥意思,我也知道你在仕途上还有更进一步的想法。有这种想法也没有错,不过我认为,请客、送礼、钻营,也许是有作用的,但自身的素质、能力和口碑更重要,求人不如求自己。我这人性格直,话说得重了老夏你要原谅。 姚天啸说着,就把夏能仁和他拿来的东西一起从门里推了出来。 第37章 尽管只是有了并非主动的、无意识的一夜情,贾潇从内心深处对温馨予再也放不下了。这姑娘长得太迷人了,而且气质高雅,而且心地善良,而且具有说不清道不明、介乎风情和纯真之间、让贾潇这样久经情场的风流才子也不能为所动的一种可称之为魅力的东西!总而言之自从那一夜之后,贾潇就不能不想,就想得厉害,就心猿意马,就内心充满了莫名的躁动。 既然放不下,就应该找一个和她继续下去的理由以及方式。经过苦思冥想,贾潇在自己心里作出了一个重大决定,那就是把他和温馨予的关系继续推进,一直推进到零距离,推进到最最亲密,也就是说,最终要和这女子做夫妻。当然,建立这样的关系不是贾潇一厢情愿的事情,他需要做好充分的思想准备,然后再找温馨予谈。至于最终能谈出什么结果来,贾潇都没有勇气预测。 贾潇约了温馨予。餐饮,酒酣,贾潇用双手在脸上抹了一把,心里说:我贾潇也算个脸皮很厚的人,就当是再揭了一层脸皮,管它呢,话总要说出来! 贾哥,我看您是有话要说。跟我何必犯难,说什么都可以,说什么我都愿意听,说得最不合适也是合适,你就痛快些说吧。温馨予看出来贾潇有话想说,而且难以启齿,就主动给他减轻思想顾虑。 你看出来了?我就是有话要说,而且还真有点儿不好开口。你别看我眼睛,我有点儿羞。我说出来,你要是不愿意,认为我是胡说八道,你可以站起身来就走。你说行不行?贾潇说。 嘻嘻,贾哥你看你,至于吗?您是馨予的大恩人,我可以用我所有的一切报答您。您说什么话还用得着这么做铺垫?你说,我什么思想准备都有。温馨予说。 那,我就说啦?我这么想,我要娶你,咱俩做夫妻。前提是你必须真正愿意,一点儿也不能勉强自己。大男人贾潇说完,竟然还是不敢正视温馨予。贾潇心里觉得他和温馨予年龄差得太远,他当叔叔、甚至当爹差不多,当老公真有点儿“老牛吃嫩草”的不道德,尽管贾潇以前并非没有搞过和温馨予差不多年轻的“小姐”,甚至也有过比温馨予大不了多少的燕子姑娘做情人。在他心目中,眼前的这个姑娘不一样,不容亵渎,不容轻视。 您说的是真的?温馨予还是有点儿吃惊,有点儿出乎预料,于是她瞪大了眼睛。 当然是真的。贾潇总算抬起头来看了看温馨予,发现这女子眼睛里面有泪光。 是经过认真思考的,不是随意说说,不是醉话? 当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当然不是醉话。 好,我答应你。从现在开始,馨予是贾潇先生的未婚妻。您随时可以迎娶。 馨予,这是真的?你这么快就答应了?你也不用再好好想想?你也不跟家里人商量?我怎么就不敢相信,这简直跟做梦一样!贾潇颇感意外。 这不是梦,是真的。 你能不能给我一个理由?让我相信这是真的——我提这样的要求没有道理。嘿嘿。 呵呵,我也没想到您跟我要理由。这么说吧,咱俩第一次见面,我对您就不反感,后来知道您是作家,我的心里就充满了崇敬。再后来,你为我做了那么多,我当然会感恩。让我没有想到的是,感恩,竟然也能转化为倾慕,再从倾慕到喜欢……实话给您说吧,在今天之前,在您没有提出要娶我之前,您已经是我的梦想了。所以说,我才应该激动,我才是做梦一般的感觉呢。 呵呵,这倒是我没有想到的。心有灵犀啊?哈哈哈哈哈哈哈……贾潇爽朗大笑。 温馨予站起身来,走到贾潇跟前,含情脉脉盯视了他半天,然后轻轻拥抱了,将头伏在他肩膀上,一动也不动,很久很久。再抬起头来的时候,贾潇又看见温馨予满脸泪痕。 你放心,馨予,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我原来也是一个花心的男人,婚姻之外也和许多女人有染。我现在才明白了,我之所以那样,是因为没有遇见你。我相信从此以后我绝对不会再对别的女人动心,我会成为一个用情专一的男人。贾潇信誓旦旦说。 我相信。我不管您的过去。我认识您以来您就一直是个好男人,是我见过的最好的男人。要说过去,我倒是觉得我这样流落风尘的女子配不上您。 你这是哪里的话?再不许这样说了。还有,馨予,再别“您”“您”的了,我听着别扭,也生分。你应该直呼我“贾潇”,让我俩的关系回归正常。 嗯?嗯。温馨予脸上是略带羞涩的笑。 哎,馨予,我突然想,我和你,应该举行一个世界上最浪漫的婚礼。眼下看,搭乘宇宙飞船上天去结婚看来做不到,那么弄个直升飞机,把咱俩吊到半空中,拥抱接吻,你的婚纱都飘起来,就像飞天身后飘逸的衣带。要么就潜入深海,在那里互换结婚礼物,我要给你戴上最名贵的钻戒,我俩周围有五色斑斓的各种海鱼游弋作伴…… 你真是作家,真是会想象,真是够浪漫的!嘻嘻…… 要么咱们去旅行结婚。这儿最接近天涯海角,咱先着婚礼服在那儿拍照留念,然后一口气飞到黑龙江,不惧漠河的天寒地冻,还是原来的婚礼服,站在冰上,摆出一个最美的姿势,留下永久的纪念。再去胶东半岛的成山头,再去新疆的塔什库尔干……你说呢,馨予? 温馨予就只剩下了陶醉。 因为是酒后,也因为温馨予的主动,这天晚上,他们两人又住在了一起。 贾潇忽然就收到了满脸雀斑的文学女青年小周发来的短信:我乘txx次列车,今晚到达s市。请您到火车站出站口接我。 贾潇颇感意外。贾潇所能做的,就是如约到火车站去接小周姑娘。 贾潇带着小周姑娘吃了饭,给她在旅馆开了房间,然后就问:你怎么就来了? 不是您要我到s市来?您还说“你我不仅是好朋友和文学知音,而且极有可能发展成为更亲密的关系”,让我在这方面“大胆设想”,“思想要解放一些,胆子要更大一些”嘛。怎么,您现在不欢迎我来?雀斑姑娘的表情就有些委屈。 我不是还给发过一封e-mail,说我那是酒话嘛。你咋还当真了?贾潇心里后悔不迭。 您说您是“酒后吐真言”,“有真情实感的成分”,还说对我“印象很好”。要不然这么远的路我能来找您吗?小周辩解说。 你真好记性! 您的话我在心里不知背诵了多少遍呢。 好好好,咱先不说这些。先给我讲讲你的婚恋,也可以讲讲你来这里的打算。贾潇只好先稳住阵脚,慢慢探询小周姑娘的底细和想法。 贾老师,我被那个男的骗了!小周说着“哇”的哭了。 你别哭你别哭,慢慢说慢慢说。 我不是给您写信说过,我找了一个男朋友。那男的长得一表人才,一米八的个头,浓眉大眼就像朱时茂一样,五官端正棱角分明就像姚明一样。他给我说他有一份好工作,月收入上万。还给我看了他的房子,四室两厅,一厨两卫,装修的也很讲究。这些我都信以为真。更要命的是他还真懂得文学,跟我在一起侃得云山雾罩的,让我觉得他很有品位。对这样一个“白马王子”,我很快就动情了,是真感情,让人热血沸腾、夜不能寐的那种。要么您第一次给我写e-mail,我就坚决回绝了您的邀请,我那时候感觉很幸福,感觉自己遇到了值得托付终身的真感情。谁知道这一切全是假象,那个小子简直就是个骗子!骗老实人,骗感情,还骗我的钱……小周姑娘讲得声泪俱下,看起来是受了大委屈。 原来,小周找的那个男朋友在她之前,曾经和一位在n市打工的四川女子恋爱,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而且把那女子肚子搞大了。眼看要结婚,这男的却听到别人说四川女子很复杂,以前有种种劣迹,所以他就失望了,害怕继续与四川女子交往会吃哑巴亏,于是就提出分手。四川女子果然厉害,她为了要挟男子,最终把小孩生下来了。男的很无奈,把爹娘给他准备的结婚新房也让那女的讹走了。男子给小周所看的房,所有权早已是四川女人的了,他只不过临时给人家看管。后来那女人从四川探亲回来,就将男子扫地出门。 这个小伙子在感情空虚的时候遇到了文学青年小周,他借漂亮威猛的外表和花言巧语俘虏了小周姑娘的心,充任这文学女青年的第一任男友。为了打肿脸充胖子,这男子不惜背着小周去给一富婆当“鸭”,挣钱来维持恋爱生活。他花钱大手大脚,有时候钱不够花了,就想方设法把小周打工挣来的钱骗去花。 贾老师,您说这世界上是不是根本就没有真感情?他没有钱我可以接受,只要自己肯努力,钱可以挣嘛。甚至他跟那个四川女子有恋爱史,有小孩,我都不在乎,可他不能为了钱就去给富婆当面首!这还叫个男人吗?这还有人格可言吗?可惜我我没经验,竟然,竟然失身于他……小周诉说到伤心处,哭得“呜呜”的。 啧啧啧,现在的世界可真复杂,现在的人哪……你别伤心小周,为这种人格低下、连个男人都够不上的人不值得哭。你早早发现了他是个“鸭”,早早发现他做人不诚实,这是好事呀。贾潇安慰小周说。其实,提到“鸭”这样的字眼,贾潇还是觉得脸上烫烫的,回过头来想想,当初他刚出道、攫取第一桶金的那段往事不堪回首。他偶尔想起来,宁可把那种事情想像成是别人所为,与己无干。 问题是我发现得晚了。我把一颗心都交给了他,我都失身于他了,我都没脸见人了,我以后还怎么找对象谈朋友?呜呜呜……小周又捂住脸,很伤心。 你看你,思想咋还那么封建呢?你问问你周围的同龄人,现在年轻人找对象谈朋友,谁还在乎你是不是谈过恋爱,有过男朋友?“失身”这个词早就不合时宜了,文化人在媒体上写文章调侃,说当今社会要到幼儿园去找处女呢。你既然已经跟他分手了,就什么都不要想了,忘掉他,走你自己的路。贾潇说。 贾老师您真是这样想的? 当然。 那么贾老师,我想跟您探讨一个问题。作为一个未婚女青年,我和那个当“鸭”的男子有过前面这一段感情纠葛,而且把身体也让他占有了,现在在您的眼里,难道不会觉得我很不自重?难道不认为我已经变得一钱不值了? 什么话!是别人欺骗了你,怎么能说你不自重?正常恋爱中情到浓处和异性发生关系,这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怎么能说自己一钱不值呢?你这个小周思想还真有问题呢,一脑子封建残余,外带自轻自贱。真是的你! 贾老师!雀斑的小周姑娘突然扑上来紧紧拥抱了贾潇,伏在他的肩上大哭,严重压抑之后尽情释放的那种哭,哭得泪流满面,哭得全身颤抖…… 好啦好啦,不哭了。话说开就行了,事情关键在自己怎样想,关键在如何调节好心态。世间本无事,庸人自扰之,咱不能自设藩篱,自寻烦恼,自我否定,自我折磨。你还写小说呢,搞写作的人应该世事洞明,应该什么都能看得开。勇敢些,小周,你不仅没有错,而且已经冲出来了,还有什么可烦恼的?你应该抬头挺胸,你应该满面春风朗声大笑,你应该勇敢面对新生活,不断开创出新生活新境界!看你这个傻丫头,哭啥呀你哭的。 小周好不容易止住哭。小周说:贾老师您说得对。其实这件事我也翻来覆去想了,也基本上能够面对现实。就是想跟您说说,我一见了您就像看见了亲人,遇到了知音,不跟您倾诉我心里憋得难受。现在好多了,谢谢您贾老师。不过我还有话想跟您说。 你说你说,说啥都没关系。 那我可就都说了。贾老师,我只身一人千里迢迢从北方的n市来到这里,就是冲着您来的。我不仅仅要跟您学习写作,探讨文学,我还要在这里长期生活,安身立命——我是不想再回n市去了,那是一个让我伤心的地方。我除了要给自己闯出一条路来,我还要呆在您身边,照顾好您。我记着您说过的话,“你我不仅是好朋友和文学知音,而且极有可能发展成为更亲密的关系”。贾老师只要您不嫌弃我,只要您并不认为我谈过对象曾失身于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愿意嫁给您,跟您志同道合在文学创作上做一番事业,还要一辈子好好伺候您……小周说得很动情,眼睛里有泪花,充满期待地看着贾潇。 贾潇轻轻摇头。贾潇说:小周呀,晚了。要是你早来一个月,也许你说的这一切都还有可能成为现实,但是现在晚了,来不及了。 为什么?小周姑娘瞪大眼睛跟贾潇要理由。 很简单,不是因为别的,而是我在这里遇到了一位姑娘,她叫温馨予,我已经跟她恋爱了,已经山盟海誓决定要结为夫妇了。我不能骗你小周。 哇……小周姑娘一怔,然后又哭了:贾老师,怎么会是这样?我怎么就没有想到您是有才情的人是大作家,您的身边不会缺女人!我又在犯傻。贾老师,那您说,我现在该怎么办呢?不能依靠您,我还能在这人生地不熟的s市立足吗?我本来满怀希望想来这里开始新生活,谁知道我的希望又成了镜中花水中月,我该怎么办啊贾老师?呜呜呜…… 小周你也别哭。除了不能答应和你发展更深一层的关系,别的我都可以帮你啊。我先帮你找一份工作,以你的学识和能力还是能找到活儿干的。当然你也可以一边打工一边写作,我们可以互相交流切磋,说不定你在这方面也能有大的突破大的收获呢。至于交男朋友找对象,你要你有工作了,环境熟悉认识的人多了,这也就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了。你说对不对小周? 第38章 一时间找不到能将智残妻子照顾好的家政服务人员,很让安仲熙犯愁。不能将甘文秀扔在家里不管,自己又不能不去学校上班。不上班就没有工资,不挣工资拿什么维持生计?想来想去,安仲熙总算想出了一个办法,那就是从老家把年近七旬的老母亲接来,让她老人家帮助照顾她的大媳妇儿。老人家虽然年龄大些,但身体硬朗,做家务活儿很利索,况且长期生活在农村的人特别“抗噪”,在安仲熙的印象中,老母亲连感冒一类的小灾小病也很少有。她老人家要是来了,家里的事情就完全可以放心。但真正要把老母亲从乡下请到城里来,安仲熙也不是没有思想顾虑。当初甘文秀生孩子的时候,老太太也曾兴冲冲来到n市,想要伺候儿媳妇照顾小孙子,但在城里呆了一段时间,没等安鑫出满月,甘文秀就和老太太闹翻了。原因就在于甘文秀早已经把她自己以及丈夫改造成城里人了,而婆婆是地地道道的乡下人,生活习惯,卫生习惯,吃饭走路说话,一举一动都让甘文秀不习惯,感觉难以容忍。刚开始因为离不开婆婆帮忙,甘文秀还勉强忍着,但没多久就忍无可忍了,对老太太摔碟子拌碗拉脸子耍态度。老太太也不是傻子,完全能够看得出儿媳妇的眉高眼低,也就觉得很委屈,把儿子叫过来悄悄说:儿呀,妈在你这儿没法儿呆下去了。我能看得出来,这个家里好多事情不由你。你给我买张车票,明儿妈就回老家去了。你媳妇儿也差不多能跑能走能做口饭吃了,实在不行你就雇个人。妈要是再不走,大概就伤和气了。安仲熙平常也能看出婆媳关系有些不睦,但没想到老妈执意要走。他当时还嘴硬:妈您放心住下。这是您儿子的家,又不是她甘文秀一个人的家。您辛辛苦苦伺候她,她不感恩也就罢了,竟然还看见您眼黑!您等着,看我不收拾她!但实际上安仲熙哪里敢“收拾”甘文秀,没等他说出重话,甘文秀先又吵又嚷,又哭又闹,天翻地覆的。安仲熙很无奈,就把老母亲送走了。回过头来他骂了甘文秀一句:你就是个目光短浅、势利加市侩的小市民!甘文秀母老虎一般扑上来,就把他的脸抠了好几道血印子。 就这样的儿媳妇,母亲进了一次城就把心伤透了,从此再没来过大儿子家。现在甘文秀智残,出于无奈,安仲熙还是想要让老母亲来照顾妻子,他觉得这件事虽然不好跟母亲开口,但她老人家毕竟是亲妈,毕竟当妈的肯定会疼爱儿子,求她,她难道能不管吗? 安仲熙花高价雇了一个熟识的大嫂临时照顾甘文秀,利用一个双休日,带着儿子安鑫,怀揣一颗忐忑不安的心,到老家去请老母亲。 安仲熙的老母亲听儿子说了家里的变故,将好几年没见过、已经长成半大人的孙子拉到怀里,不住地流眼泪,然后就说:我跟你去呢。妈身体还好,就是老二家的孩子平常也要照管呢,不知道老二媳妇会不会有意见。 果真,安仲熙的弟媳妇知道大伯子要将婆婆带到城里去,立即就翻脸了:大哥不是我说你,平常也不见你孝敬老娘,到用得着了说接走就接走,你咋好意思,你咋就这么不生分呢?当初我那嫂子生孩子,老娘去伺候她,差点儿没让她给气死!现在她有病了,生活不能自理了,你就想起屋里的老娘了?要么说你们城里人都奸滑,都会算帐,把自己老娘当不花钱的保姆呢?听你说嫂子都成傻子了,床上拉床上尿的,伺候这样一个人,你想把老妈给累死吗?不行,这事情不管老妈怎样想,我首先不答应。再说啦,我的儿子还小,我要下地劳动谁给照看孩子哩?你们城里人还能花钱雇保姆,我在村里总不能再花钱雇人管孩子吧?何况乡里想雇保姆也找不着个合适的人。大哥你趁早哪里来哪里去,要不然,你别怪兄弟媳妇儿不给你面子! 老二媳妇儿,你听我说。尽管弟媳妇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安仲熙还是耐着性子陪着笑脸给她说好话:哥实在也是没有办法了。前头我已经找了两个保姆,都不合适,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才想起让老妈去帮我照料一下。你放心,我除了上班,尽量在家里帮着老妈,绝不叫她老人家累着。另外我抓紧再找保姆,只要有了能照看你嫂子的人,我就赶紧把老妈给送回来。这阵儿是农闲,小侄子就烦劳你照管好。实在不行你找个人给你帮忙照看孩子,村里人也行,亲戚也行,当然让孩子他姥姥来就更好,我替你给雇的人出劳务费。你看这样行不行? 不行!我就是不想让老娘受累,我的孩子也不想雇人照看,你的钱我也不要!你当哥的平常不管老娘,也不心疼她老人家,我可不放心她老人家去给人家当老妈子!兄弟媳妇口气仍然很硬,没有商量的余地。 你看你把话说到哪里去了!是的,我平常不在家,老妈全靠你和老二照管,我心里非常感谢你们。不管怎么说,我也是老妈的亲儿子、大儿子,我怎么就能让老妈受委屈呢?我请老妈去也不是雇老妈子,我一定会把她老人家照顾好。老二媳妇儿你就放心吧。安仲熙继续陪笑脸说好话。想要委曲求全。 最终,安仲熙的弟弟出面说话了,他对媳妇说:你就让老妈去吧,哥也是没办法。老妈是咱的老妈,也是哥哥嫂子的老妈。安仲熙的老母亲也说:老二媳妇呀,你哥跟你俩一样,都是妈的心头肉,哪个有事情了我也放不下。我就进城去先看看,你嫂子那么大的病,谁知道还能不能活成个人,我当婆婆的不去看也说不过去。 安仲熙带着老母亲离开时,弟媳妇还在身后说风凉话:城里人都是白眼狼,把亲娘都当老妈子使唤呢! 从乡下接来老母亲照管智残的妻子,安仲熙家里的事情刚刚好办些了,他突然又遇到了新的麻烦。 自从扈婉璇病故以后,她的老公史新强无人管束,就声色犬马放纵自己,吃喝嫖赌无所不为。有一天晚上喝得酩酊大醉,回家路上竟然骑着摩托狂飙,结果将一位新婚的女子撞死了,并且肇事逃逸。被撞死女子的新婚丈夫突然受了刺激,神经也出毛病了。这家人就把史新强恨死了,不在乎赔钱不赔钱,一味坚决要求追究史新强的刑事责任。史新强无可避免地被送进班房,他名义上的儿子史峰就彻底无人照管了。 这件事跟安仲熙是有某种关联的。他忽然就觉得本来不轻松的心情更加沉重了,他不仅想起扈婉璇临死时的叮嘱,而且睡梦中再次见到老情人,扈婉璇喋喋不休说:你去管管我们的儿子吧,你去管管咱俩的儿子吧…… 安仲熙只能尽早出面。他要和史峰去谈谈,想把这孩子接到自己家里来,然后尽到一个当父亲的责任。晚上,安仲熙给照料妻子、操持家务的老母亲打声招呼,说要出去办一件事,就赶到老情人扈婉璇家里去了。 史峰呀,你正上高中呢,学业很重要,一点儿都不敢耽搁。我想提个建议给你——不过只是跟你商量,你好好考虑一下再回答我——你爸爸不是被关进去了吗,你上完课回到家里没人给你做饭,包括生活起居各方面的事情假如都靠你自己料理,必然会影响你的学习。我给你提的建议就是,暂时搬到我家去住。这样你放学回来就有一口热饭吃,洗碗洗衣服啦什么家务活儿都不要你干,你专心学习就对了。你看行不行,史峰?安仲熙对停下手中正在写的作业、很诧异看着他的史峰说。 嗯,我一个人挺好的。我会做饭,我把闹钟上上,也能按时起床,不耽误上学。安叔叔你放心,我现在也想将来的事情哩,我再不会干什么荒唐的事情。我必须好好学习,考上大学,将来才能有一份好工作。要不然,我妈没有了,我爸爸也指望不上,我将来咋办呢?史峰显然不愿意到安仲熙那里去受约束,他想一个人自由自在。 那不行吧?生活起居,家务活儿,都是很麻烦的。现在的高中生竞争激烈,紧张得要命,我在学校工作呢还能不知道?要是没有人帮你料理生活,你能把学习搞好那才怪了!再说,你爸爸被抓进去了,工作也就丢了,谁给你钱?你哪里还有生活来源?安仲熙说。 安叔叔你放心,我会克服一切困难把学习搞好。要不然对不起我死去的妈妈,也对不起您对我的关心。我妈妈临走的时候给我留了一笔钱,这笔钱她叮咛说不要让任何人知道。这钱足够供我把高中念完,将来上大学实在不行我就申请助学贷款…… 史峰的一番话让安仲熙很纳闷儿:扈婉璇哪里来的钱留给儿子?那时候她治病做手术需要那么多的钱,幸亏我彩票中奖才救了急,可她竟然还攒了私房钱留给儿子!明明白白临终时将这儿子也托付给我了,有钱留给儿子怎么不告诉我?可见,情人之间也有秘密啊。不过转念一想,自己彩票中奖27万元,除了援助扈婉璇治病,自己也还有点儿私房钱,甘文秀不是照样也不知道吗?看来人都是自私的,最深层次的隐私,即使对最亲爱的人也不见得就能做到完全透明! 史峰口气很坚决地回绝了安仲熙。安仲熙虽然心里有很强烈的失落感,但他也不能很生硬地强迫史峰,那样会适得其反。就让这小子先试试吧,等他感觉到狼狈不堪了,再动员他住到家里去可能就容易些。好在从目前看,这孩子倒是不会再学坏了。 家里有了一个四肢健全、能跑能走但却智残无意识的病人,对全家人来说无疑是永无休止的灾难。甘文秀经常发生胡乱大小便、到处制造污秽和毁坏东西的问题,让安仲熙的老母亲防不胜防。 一开始,老人家还想慢慢摸索规律,幻想着类似给婴幼儿定时把屎把尿那样,让儿媳妇定时去坐马桶,排解大小便,可是试了多少次却行不通。首先是甘文秀不愿意在马桶上老老实实就座,你把她摁在马桶上,她就想立即离开,往起挣扎,在这方面很像有意识。但是到了真正需要大小便的时候,她又完全无意识,人在哪儿就拉到哪儿,卧室、客厅、厨房,往往就弄到床单被子上或者裤子里面。不仅给屋子里制造了恶劣的气味,而且给安仲熙的老母亲增加很多工作量。安仲熙每每看到母亲给妻子擦屎擦尿,就内心不忍,总是从老人家手里把那活儿抢过来,嘴里就念叨:妈呀,儿子太对不起您了。我要赶紧找个人来替下您。老母亲反倒怜惜甘文秀,对安仲熙说:看你媳妇多可怜!好端端的人成了这,不知道脏,不知道羞,看得人心里难受的。说着就拭一拭眼角。 甘文秀睡觉也没有规律。大白天她动辄就瞌睡了,倒头就打鼾,而别人睡觉的时候她却往往就清醒了,也不管穿没穿衣服,自己从床上跳下来就到处走。为了防止她碰伤跌伤,安仲熙家晚上睡觉也要开着灯。更要命的是甘文秀在屋子里活动很具破坏性,总是将放置得好端端的东西扒拉到地上,总是摔坏或打碎一些不够结实的物件。所以不管白天黑夜,只要一听见儿媳妇有动静,本来正在休息的安仲熙老母亲就会一骨碌翻起身来,看着,陪护着,小心伺候着。有时候老母亲就自言自语一般说:当年我爹老的时候脑萎缩,也傻了,不过他不糟蹋东西,看见啥物件没放整齐还给往好里弄呢。我这儿媳妇咋就这样呢?安仲熙看到母亲让甘文秀折腾得昼夜休息不好,眼看一天天消瘦,心里很不是滋味。 安仲熙十分烦恼,就想找个人倾诉倾诉。他先给远在南国的好朋友贾潇打了电话:贾痞你还不回来呀?哥哥想死你了!贾潇就说:我也想你呀!安茄子你再耐心等等,说不定我会快就回来了,回来的时候带一个新弟妹给你欣赏,长得可漂亮啦。安仲熙苦笑着骂道:你走到哪里都是流氓,不知道又有哪个良家女子被你糟贱了!我就只能在n市这破地方受苦受难,你赶紧回来看看我,再要不来的话说不定我就崩溃了,自杀了!贾潇就赶忙在电话里喊:别别别,安茄子你怎么也等我回来,要不谁给你收尸呢? 远水解不了近渴,安仲熙又打电话约夏能仁,说夏哥哥我想跟你喝酒。夏能仁说好好好,哥哥也正烦躁呢。 两人找了一家相对安静些的酒吧,坐在一个小包间里喝啤酒。 夏哥哥,你说我咋就这么倒霉呢?虽然比您老哥小好几岁,兄弟我也四十岁过了,什么事情也都想开了。我不求升官发财,只求安安宁宁过日子,温饱就行,可谁知道你弟妹得了脑瘤!得脑瘤就得脑瘤,做完手术竟然成了彻底的傻子。生活不能自理,偏偏四肢健全,有行动能力,是一个很具破坏性的病人。照顾这样一个病人,简直要人的命,何况还是“无期徒刑”!哥哥你说,我是上辈子亏人了,还是这辈子作孽了?怎么会遇上这种事情?喝到半醉,安仲熙跟夏能仁诉苦。 你上辈子亏没亏人我就不知道了,这辈子你活得蛮好嘛,又是老婆又是情人的。老天爷看你太潇洒了,后半辈子要给你点儿惩罚。你就认命吧安茄子。夏能仁说。 夏哥哥你这是什么话?我潇洒还没有你潇洒呀,你不也是老婆情人两不误,还捎带着想要当处长,升官发财的“危险性”看来也比较大。哪儿像我活得苦巴巴的?其实,最潇洒的贾痞,人家在电话里给我说,又搞了个漂亮的小老婆。 这个贾痞,就是会搞女人!他迟早要毁到女人手里。其实,女人算什么?老话说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女人有的是。现在的女人又贱,只要你有钱,还愁没漂亮女人?男人关键要有事业,要当官,有了权就有了一切。要么就去当大老板,把自己埋到钱堆里去,那才叫潇洒呢! 哎,说是说,哥哥你提处长的事情运作得怎么样了?到底有戏没戏? 谁知道呢!我烦躁就是因为这事情。只要在官场上混的人都说要提拔光靠兢兢业业工作不行,主要靠拉关系走门子,可我给人送礼都送的不顺利,有没有效果天知道!再想找个通天的道,咱不光不认识胡锦涛温家宝,连一个有用的关系都找不到!我看基本上没戏,再过一两年,年龄就大了,还提拔个屁呀!唉—— 看来,人人都有一堆难办的事儿,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啊!来来来,喝酒喝酒…… 安仲熙和夏能仁都喝得酩酊大醉,在酒吧的地板上过了一夜。 第39章 夏能仁也不是轻易善罢甘休的人。他还是想抓住最后的机会,为攀上副处长的位置再作一番努力。 姚天啸局长虽然拒绝收取重礼,但有了送礼的过程,起码能让他感觉到我夏能仁愿意和他走得更近,靠得更紧,是可以依靠的力量。万一有了提拔的机会,想必姚局长也不至于跟自己过不去。有机会了再给他撂句话:只要在我夏能仁提拔的问题上帮了忙,我有恩必报,有情后补,绝对亏不了他局长大人。至于那位主管副市长,尽管嘻嘻哈哈半开玩笑说要把恐龙蛋化石送到n市规划中的博物馆,但这只是一句话,既然他把那东西收下了,关键时刻总能关照一下吧?问题在于副市长不管组织工作,要是在能找个人在市委组织部长那里做做文章,让人家把我夏能仁划到圈圈里面,这样才有进一步操作的余地,否则,连圈子都进不了,别的都是扯淡!可是,谁能给组织部长做做工作呢,夏能仁还是想到了曾经对他老婆冯雪宜有过一点点意思的那位人大副主任陈正堃,他不仅是市上的领导,更重要的是现任组织部长的老上级和同乡,据听说对组织部长颇具影响力,他的侄子也在组织部,据说是提拔副部长热门人选。陈正堃这个关系要是能利用上,那可就意义非凡了! 老婆,有件事还是去要你出马。晚上,夏能仁在床上对老婆刻意奉献了一次,趁冯雪宜还处在兴奋中,躺在一旁对他含情脉脉,于是就抓紧谈事情。 家里的事,还是你的事?冯雪宜问。 就算是我的事吧。我的事不也就是家里的事吗? 你说。 这话还有点儿不好说呢……嗯,不好说也要说。是这,我提拔副处级干部的事情已经迫在眉睫了,关键是受年龄限制,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所以必须抓紧,今年以内争取解决这个问题。你知道,春节前后我把该疏通的关系都疏通了,该拜的佛基本上也都拜了,不过到目前为止还是没有十分把握。我就想,我就想恐怕还得你出面,去找一找人大的陈副主任。你说呢,老婆?夏能仁硬着头皮总算把话说出来了。 陈正堃?你是说让我去找陈正堃给你要官?甘文秀瞪大了眼睛,一下子坐起来了。 说要官太直接了。不过意思也差不多,就是给他说说,看能不能帮帮忙,给组织部长说说话,给主管我们局的副市长加把劲儿。夏能仁脸还是有点儿红。 我不去。当初人家陈副主任对我不过热情些,不见得就有非分之想,你看你那时候的样子,对我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坚决不许我跟人家再有任何来往。都搁了这些年不理人家,逢年过节没有去看望过,平常连一个电话都没有打过,现在有事情了临时抱佛脚?我这是张脸还是屁股?你不嫌难堪我还抹不开脸呢!再说啦,我跟人家有啥关系?人家堂堂人大副主任为什么就要给我一个不相干的平民老百姓这么大的面子?你简直是异想天开嘛! 哎,老婆,不是你说的那样。你是女人,你不了解男人。你别看现在的男人又有老婆又有情人,个个身边都不缺女人,但是任何一个男人对于真正动过心的女人,永远都记挂着呢。你去了再对他好点儿…… 啊呸!你这样说是不是要叫我出卖色相,对陈正堃搞“性贿赂”?亏你想得出来!夏能仁你还是个人不是?再说啦,你怎么就知道人家陈副主任当初对我就动心了?让我看,人家只不过是对我有点儿好感,并没有非分之想。当初你就像打翻了醋缸,现在怎么就舍得把自家老婆贡献出去?你以为你老婆是西施貂蝉杨贵妃?你以为别人还会喜欢四十多岁的半老徐娘?我看你是想当官想疯了,想得走火入魔了!这事情免谈,你爱当官不当,我没有本事,也没有脸去给你做这样的事情! 老婆呀,这可是关系到咱全家人幸福的大事呀!你想想,我要是成了处级领导干部,办公室能换成大的,就连办公桌椅子沙发都能换成豪华型的,打水扫地都有人给做,平常出门有车坐,手中有权找别人办事也就容易多了。更重要的是工资和各种津贴都会上台阶,钱一下就多了。钱多不好吗?咱可以过更富裕的日子,住大房子,买私家车。这多好!人家陈副主任赏识你,这就是个有利条件,别人想高攀人家还攀不上呢。这么好的条件不利用,那也是资源浪费……夏能仁喋喋不休,目的仍然是动员冯雪宜用姿色到陈正堃那里去攻关。 夏能仁,我算看清你的嘴脸了!你咋就不知道世界上还有羞耻二字呀,你豁出去自己的老婆为你在官场上铺路,你都不怕你家先人地下有知会在棺材里面撞头?你死去吧!冯雪宜真的很恼怒,将老公骂得狗血喷头。 夏能仁动员老婆到市人大副主任陈正堃那里去攻关遭到拒绝,仔细想想这也在情理之中。这样以来,再往“上面”使劲儿夏能仁似乎再找不到新的着力点,于是他就想回过头来巩固巩固“下面”的群众基础。回想起前面请同事吃饭,到处陪笑脸的做法收效甚微,关键的问题还是背后有小人作祟。一个关键的因素就是要找出日鬼捣蛋的,然后想方设法让这种人不能再继续搞破坏。其实不用花大气力寻找,夏能仁猜都能猜到,本局和自己作对的主要是同一科室姓田的副科长。他之所以搞夏能仁无非是想要取而代之。这样,要排除干扰,就必须将此人置于死地!可是,要搞田副科长也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首先是不能找局长或者别的领导去告状,去败坏他。原因在于人家本来就是你夏能仁的副手和下属,他即使有什么问题在本科室内部解决就行了,找上级领导状告下属无疑是一种愚蠢的做法。其次姓田的这小子人也很聪明,平常为人处事滴水不漏,你很难找到他有明显的劣迹,你告人家拿什么告? 后来夏能仁就想出了一个以毒攻毒的方式,那就是写匿名信。当初你田副科长之流不是就拿匿名信告我,结果让上级纪检部门来查我夏能仁在执行公务过程中是否收礼受贿,弄得我很狼狈嘛。那么现在我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你姓田的也尝尝匿名信告状的滋味!反正现在写信都用电脑打字,别人也不好查笔迹,即使是诬告,写信的人一般也不会有太大的麻烦,我为啥不搞他一下子?搞,坚决地搞! 具体要怎样搞呢?你姓田的不是工作中没有漏洞吗,那我就从生活作风、家庭关系这些方面给你制造点儿事端!别看现在男女关系不算什么事儿,但仍然可以拿来臭人,党的纪律还规定只要党员嫖娼一律开除党籍呢,我就不信在这方面做不出些文章来! 夏能仁一连给上级纪检监察部门和几乎所有的相关领导发了一大堆匿名信,上面的内容大同小异,都是说“xx局xx科副科长田xx在xx地方嫖娼”,要求上级派人来调查,署名都是“一群众”“一知情人”之类。另外,夏能仁还给在某集团公司机关上班的田副科长妻子寄去了一封匿名信,说田副科长最近正和一位长得很漂亮的姓哈的回族女子打得火热,经常在饭店酒吧甚至旅馆出双入对,很像一对热恋中的情人等等。 夏能仁花大气力搞的这些匿名信当然不会没有一点儿效果。上级领导明明知道这种用匿名信告人嫖娼的做法很卑劣,但还是不能不例行公事查一查。结果上面来的人和姚局长就把田副科长找去谈话,本局不明就里的人们也议论纷纷,有的说“田副科年轻精力旺盛嘛,做这种事完全有可能”,有的说“现在的男人有几个不到灯红酒绿的地方去,田副科被查是有人缺德告黑状嘛”,有的说“谁知道姓田的小子把什么人得罪了,这属于狗咬狗一嘴毛”,等等等等,总归也弄得田副科长声名狼藉。好不容易这件事有个了结,上级说查无实据,不予追究,但也告诫当事人有则改之无则加勉一定要检点自己,田副科长很气恼但也暂时松了一口气,但没有料到后院起火,家里老婆又跟他闹得天翻地覆。 田副科长老婆之所以闹得凶,是因为夏能仁匿名信中所说姓哈的回族女子确有其人。这女子是田副科长在老家上中学时的同学,两人高中阶段曾有过一段朦朦胧胧的感情。后来这女子兰州大学毕业以后去了沿海,在厦门一家大公司里很有发展,事业蒸蒸日上但感情上却始终不如意。此次回本省探亲,他便绕道来到n市与老同学相会,心中不无再叙旧情的渴望。田副科长错就错在背着老婆接待了这位姓哈的老同学,尽管两人并无男欢女爱,交往过程中田副科长比那女子还要矜持,还要坚守原则,但他老婆接到匿名信后经过缜密侦察还是抓到了他与那女子在宾馆单独呆到夜深的现行。老婆不可能不闹,田副科长不可能不陷于被动。 田副科长的老婆也是个大醋罐子,再加上女人一到接近四十岁的年龄,本来就对变老变丑有一种恐惧,对老公也就有了更强的防范意识,所以这件事把田副科长弄得就像掉了一层皮,让他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自顾不暇,在单位上也垂头丧气的,好像也再顾不上跟夏能仁争权夺利了。 在田副科长最狼狈、最苦恼的时候,夏能仁就像看耍猴一般欣赏对手的狼狈相,心里暗自得意:小子哎,你也有今天?让你也尝尝被人使绊子的味道,让你长点儿记性,省得老是在背后琢磨怎么害人! 田副科长的漂亮女同学走后,慢慢慢慢他消解了家庭矛盾,与妻子又重归于好,在单位所承受的压力也逐渐淡化了。仔细分析自己这一场劫难的由来,田副科长最终还是把问题归结到了夏能仁身上:肯定是老夏感觉到了我对他的威胁,想用这种下三滥的方式整倒、或者整走我,给他自己排除前进道路上的障碍!除了这种可能性,几乎再无别的可能性。好你个老夏,你等着,都在同一个单位,同一个科室,我就不信抓不住你的一点儿把柄?等我抓住了机会,不把你整得趴下我姓田的就不算个男人!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出水才看两腿泥,咱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吧…… 田副科长分析出背后戕害他的人是夏能仁,本想韬光养晦,慢慢再出一口恶气,但是他的涵养也有限。有一次,一年轻同事给孩子过满月,请了本科室的全体同仁。这种为私人贺喜的酒席虽说要随份子,但喝起酒来没有压力和负担,男人们就都开怀畅饮,结果田副科长喝得大醉,酒后指着鼻子将夏能仁一顿痛骂:老夏,夏科长,夏能仁!你、你他妈还是人不是人?你以为、你以为你做的那些事情别人都不知道?你、你把别人都当二百五?……怎么啦,你、你说怎么啦?你他妈、揣着明白装糊涂!……你不明白?你没装糊涂?去你妈的!……我骂人怎么啦?老子、老子今天还揍你哪!……你是好汉你别走啊,看我一凳子不砸死你这个狗杂种,这个背后捉弄人的小人!……你不怕我?好好好,我也没说你怕我。……你让我给大家说说你怎么啦?……好、好好好,那我就、就说啦。你说,夏能仁,前段时间写匿名信告我,挑拨我老婆跟我关系的是不是你?……不是?你敢说你是?……你想想,除了你还会有谁?那他妈不就是想当官、想爬上去吗?有本事你当呀,爬呀!……你不想?得啦吧!你恨不得把脑袋削的尖尖的,你恨不得变成一条狗去舔领导的“沟子”!……什么,你嫌我说、说话难听?难听的还在后头呢。……对你这种畜生,我、我这嘴巴没法干净!……你他妈的爬不上去着急,就认为是我影响了你。……啥,你说我是做了贼三天不打自招呢?好好好,就算、就算以前给上级反映你的问题有我一份,你敢不敢拍着胸脯、当大家的面说说,你对人家那些个体从业者敲、敲诈勒索了没有?敢不敢?……没有?你没有?你咋不敢拍胸脯?你咋声小小得跟蚊子哼哼一样?你心虚吧?你黑心背到脊梁上!……算、算你本事大,算你糊弄得好,你跟泥鳅一样,领导没抓住就溜了……我告诉你姓夏的,老子不会放过你!你决不会有好下场!……你以为我像你?你以为我、我把当官看的那么重要?你他妈真是、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看看你使的那些手段,简直是下三滥嘛!挑拨关系还弄到我家里去了!……不是你?去你妈的!有一回,有一回我跟我那同学——就那个漂亮的、让你这种人能、能流涎水的女同学——到咖啡馆里去,你、你悄悄跟在后面,跟个狗似的!我当时就、就觉得奇怪,后来才、才明白你是跟踪我,找缝儿下蛆呢。你说你卑鄙不卑鄙?你说你下流不下流?……我喝醉了?去你妈的,老子就是真、真醉了,那也是酒后吐真言!不像你,是个、是个十足的小人…… 田副科长这一顿痛骂,最终夏能仁一看占不了便宜,只好落荒而逃。 夏能仁一走,在场的同事难免又是纷纷议论。有的说:你看你看你看,还是老夏心虚,都不敢说了,都跑了!有的说: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没想到夏科竟然是这种人!有的说:田副科要是不说,咱还都蒙在鼓里呢。跟这种人一起共事,他还是我们领导,妈呀这怎么得了?有的说:真是阴险啊,真是卑鄙下流啊! 结果,夏能仁搞田副科长这件事并没有收到预期的效果。如果说硬要分析出是非成败,那也只能算是两败俱伤。时候夏能仁手拍胸膛想一想,终于弄明白了一个道理:踢别人一脚,无论如何反作用力也会弄得自己脚疼。 第40章 旅居南国的北方作家贾潇近来心情不错。和一位有文化有学历、气质好相貌出众的湘妹子相约要共同生活一辈子,贾潇一想起来就激情荡漾。他对温馨予是认真的,他决定暂停写作,尽快将从老家赶来投奔他的小周姑娘安排好,然后就认真、隆重地和温馨予举行婚礼。等幸福的新家庭建立起来之后,他首先要给温馨予写一本书,以她的生活经历做素材,编织一个美丽的故事,塑造一个美丽善良多情的女主人公…… 为了表示对温馨予的严肃认真和尊重,贾潇甚至拒绝了在举行婚礼前再和她在一起。贾潇说:我一定要让你先做一回这世界上最幸福的新娘,先正正规规把你娶回来,然后咱再认真做夫妻不迟。他这样一说把个温馨予激动得热泪长流,幸福感充盈了整个身心。 这天上午,贾潇陪着小周姑娘到一家招聘文员的公司去面试。公司人力资源部主事的管理人员对小周的文字能力和操作电脑的水平都很满意,但对她面部以鼻梁为中心密密麻麻分布较广的雀斑微微皱眉头。站在一旁的贾潇看出了端倪,等面试结束后,他想方设法竟然将那个招聘主管堵在公司大门外,然后给弄到了餐桌上。除了美味佳肴和酒精的作用,还有贾潇作家的身份,以及他的三寸不烂之舌,再加上小周姑娘的腼腆、恭敬和言谈举止很得体,总算把那个招聘主管给拿下了。分别时他说:不出意外的话,小周下礼拜就可以来我们这里上班了。三个月试用期,然后正式签合同,月薪估计不会少于四千元人民币。 谢谢您,贾老师。要不是你努力,我看都没戏了。我不知道要怎样感谢您才好。小周很激动地说。工作问题总算有着落了,这姑娘有些激动,看贾潇的眼神里面似乎不仅仅是兴奋和感激。 太好啦,太好啦!我也高兴,我也很激动。给你找到一份工作,我就像卸下了一副重担。这下好了,等你一上班,我就能专心来筹办我和温馨予的婚礼了。贾潇也神采奕奕,说话声音很有响度。酒精的作用,他的脸红得像关云长。 这两个人在马路上兴高采烈走着,都忘记了应该乘公交车或者打的。走着走着,马路边上停着一辆卫生医疗机构的流动车,是宣传并接受市民义务献血的。 小周,咱俩去义务献血怎么样?贾潇忽然心血来潮说。 义务献血?义务献血有啥好处没有?抽血疼不疼?抽完了会不会头晕眼花,会不会把身体弄坏了?小时候我妈经常说,不知道吃多少碗饭才能变出来一滴血呢。小周没有过献血的经历,什么都不懂。 我想应该不疼吧?就是要用针扎一下嘛。我也没正儿八经做过义务献血。我听他们说,正常人适当的献血不但对身体没有危害,而且还有好处呢。另外献血的人以后万一有病住院,治疗时需要输血,就可以免费使用自己献血量几倍的血,还可以惠及家属。贾潇给小周解释说。 真的?那就去献一回。小周说。 义务献血之前要先化验。除了化验血型,还要检查献血者有没有传染病之类。流动车上的工作人员先在他们手指上用针轻轻扎一下,采血化验。一位带着大口罩的女大夫说贾潇:你是不是喝酒了?酒后献血不合适。不过,先给你化验一下吧。 时间不长化验结果就出来了。 这位姓周的女士,你去那边抽血吧。你的血液没有问题,o型。另一位同样戴口罩的男性医生说。等小周过去抽血了,他才对贾潇说:这位先生您不能献血。您的血液还真有点儿问题呢。跟你一起来的那位女士是您什么人?贾潇听了心里就很犯疑惑:她是我的什么人?这和义务献血有关系吗?她嘛,是我表妹。男大夫看贾潇的眼神就有点儿怪:稍等等,等您表妹抽完血咱再一起说。 小周姑娘献了200西西血。医生说,第一次献血少抽一些,要是能适应,下一次再献就可以多抽些。流动车上的人还给了她一袋牛奶,一块面包,说:补充点儿营养。 贾先生,这是您的化验单。aids阳性。戴口罩的男性大夫把贾潇和小周叫到流动车外面,很郑重其事地说:您不仅不能献血,而且要尽快去医院就诊。我还要给您一个忠告,你绝对不能再和您的配偶或者别的异性发生性关系。这是必须的,这是对您负责,也是对别人的健康和安全负责。 小周姑娘将化验单抢过去很仔细地。aids阳性?“aids”,“aids”阳性?这不是艾滋病嘛!小周姑娘大声嚷嚷: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呢? 贾潇忽然就觉得脑子空了。他楞神了许久,就感觉头有些晕。 小周姑娘陪贾潇回到居所,她上来一把抱住这位贾老师就失声痛哭:怎么会是这样呢?不会的,不会的,一定是那些验血的医生搞错了!贾老师您是好人,好人应该有好报,你不会得那种病的! 贾潇在周姑娘后背上轻轻拍了拍:傻丫头子,别哭,你先别哭呀。我也有点儿不相信呢。 我现在就陪您上大医院,咱再去好好检查检查。别让那些采血的人不负责任的几句话就被我们吓傻了。走,咱现在就走。小周抬起头来,擦了擦眼泪说。 不用急。就是真得了艾滋病,不是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人嘛。今天我累了,也没有午休,喝点儿酒闹得头晕。你让我先睡一觉再说。没事儿的,小周。贾潇仍然很镇定。 小周姑娘泪眼婆娑看了看贾潇,看他脸上写满了不在乎,于是只好先告辞。小周走后,贾潇就打开电脑上网查阅有关艾滋病的资料。 艾滋病——后天免疫力丧失综合症,英文缩写词aids的音译,曾译为“爱滋病”、“爱死病”。1981年在美国首次发现和确认。病毒侵入后,人体即丧失免疫功能,容易感染其它疾病而死亡。一般通过性接触、静脉注射及输血、母婴等途径传染,被称为“20世纪的瘟疫”。 类似的文字很多,内容大同小异。 一般来讲,化验结果是不会错的。何况是s市市一级的血站工作人员,何况那个负责人模样的男大夫说得那样郑重其事。这就是说,我贾潇已经是艾滋病病毒携带者了,而且随时可能发病。这种病一旦发作,我的生命也就差不多走到了尽头!奶奶的,老子这才四十来岁,活人刚刚活出了些味道。再往后看,事业如日中天,只要自己努力,肯定会有很大的成就。国家经济发展,社会和谐,人民生活水平日益提高,周围有那么多好吃的、好玩的,还有那么多的好女人,只要你热爱生活,只要你有挣钱的本领和门路,你就尽情地享用吧!活着多好,有个健康的身体多好!这世界真精彩,这世界也很无奈。假如真的就得了艾滋病,假如生命已进入倒计时,那该是多么的残酷啊!贾潇作如是想。 还有一个问题,一个大问题:我贾潇要是真的染上了艾滋病,我的传染源在哪里?在北方那个地域偏僻、相对封闭、道德标准相对滞后、民风民俗相对淳朴的n市,据说也有几个艾滋病病毒携带者,但传染源毕竟太少,而且管理严格。在那个地方,真想要染上个艾滋病,那还真不容易!何况,从那里出来的时候,我贾潇身体嘣儿棒,从来没有什么不适的感觉。最大的可能性还是来到s市以后传染的。这个城市地处改革开放前沿,不仅经济开放,人们的感情生活和性生活也很开放,传染源也相对多一些,不是在这儿出的问题才怪了! 既然是来到s市染上这种病,那么传染源只能有一个解释,那就是温馨予!尽管贾潇很不愿意接受这样的结论,但仔细想想别的可能性都不存在。自从来到这个城市,我贾潇虽然也想搞女人,但是始终没敢贸然进入色情场所,始终没有和那些出卖肉体的女子接触。血液传染似乎也没有机会,此次献血之前,从来没有过输血或者抽血化验一类的经历,更不可能像那些嗜毒的艾滋病患者通过注射器具交叉感染。这种病通过握手、拥抱、共餐共饮以及洗澡等等的接触方式又不可能传染。唯一可能的传染渠道就是性传染,而来到s市唯一经历过的性伙伴只有一个温馨予,而且只有那么两次! 温馨予呀温馨予,你在我贾潇心目中的形象简直是美丽天使!你不仅是天使,而且还占据了我的心,成为我的知心爱人!我那里知道,美丽天使和知心爱人竟然也是魔鬼!温馨予呀温馨予,你俘获我贾潇的心在前,给我播下死亡的种子在后,你集天使与魔鬼于一身,是一个让人爱又让人恨的幽灵! 当然,也有一种可能是温馨予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艾滋病病毒携带者。她也不知在哪里遭遇魔鬼,她是直接受害者,而我贾潇是间接受害者!否则,她要是知道自己有病,还和我发生关系,那她可就真是魔鬼了!以我对馨予的了解,这种可能性是不存在的。 看来,明天必须要去医院再作检查。而且,检查的重点不再是我贾潇,而是要动员温馨予一起去接受检查! 晚上,贾潇打电话约温馨予出来吃饭,这女子欣然赴约,来的时候满面春风活蹦乱跳,天使降临一般。贾潇心事重重,上好的菜肴吃到嘴里味同嚼蜡。他仔细观察温馨予,这女子满脸一如既往的纯真,一双漂亮的眸子秋波荡漾,对他含情脉脉。怎么看她都像天使,看不出来一丁点儿魔鬼的狰狞。 贾哥,贾老师,我俩什么时间举行婚礼呢?是上天呢,还是潜海呢,是去新疆呢,还是到黑龙江?你可别忘了我是你的待嫁新娘,我都等不及了。温馨予说。她因为喝了酒而显得红扑扑的脸颊上闪放着幸福的光芒。 嗯,我正在积极筹备。 贾哥,遇到你真是我这一辈子最大的收获。我已经给父母说了要嫁给你,他们都很高兴。他们说你是好人,说我要是能跟你这样的好人一辈子在一起那是前世修来的福分。 我有那么好吗? 你就好,你好得不得了,你是这世界上最好最好的人! 席间,温馨予只顾憧憬幸福,贾潇便不忍心破坏她的好心情,想说的话并没有说出来。吃完饭,温馨予邀贾潇去她的住处,贾潇正好觉得必须要跟她把话说明白,于是就跟上去了。 一进门,温馨予激情如火,抱了贾潇就开始狂吻。以往风流成性的贾潇却有了心理障碍,并不敢进行肆无忌惮的深吻,而是尽量地逃避、躲闪,结果让温馨予察觉到了。 贾哥,你怎么啦? 我没怎么呀,我好好的。 那,您的想法是不是变了?您是不是觉得我很脏,配不上您?不愿意和我好啦? 哪里的话!在我心中从来都是善良美丽的天使,我这不正准备娶你为妻嘛。贾潇说。 贾哥,我爱你!温馨予又是一脸激动,眼睛里泪光闪闪,紧紧抱了贾潇就要继续狂吻。 馨予,馨予,你先别忙,我有话给你说呢。贾潇费了老大劲儿才把温馨予紧抱着他的双手分开,扯着她坐到了沙发上。 你看你,贾哥!温馨予假嗔地瞪了贾潇一眼,意犹未尽的样子。有啥话你就说嘛。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检查过身体没有?近两年来检查过没有?做没做过血液化验?贾潇很郑重地问。 检查身体?化验血液?为什么要检查,要化验?我没有检查化验过。温馨予一边回答,一边心里升腾起疑云。 那好,什么话也不说了,明天你跟我到医院去做个检查。 为什么? 不为什么。你跟我去就行了。就当是咱俩的婚前检查。贾潇说着还挤出一丝十分勉强的笑容。 不行。你不跟我说清楚,我是不会跟你去的。 那,我就跟你这么说吧。我最近发现我有一种病,传染病,我害怕这病会给你传染上,所以我俩必须一起到医院去做个检查。有病不怕,关键是要查出来及时治疗,要不然小病也可能会酿成大病。你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贾潇半真半假说。 道理是对的。不过你要先告诉我,你到底有什么病? 明天去了一检查你不就知道了嘛。 不行,我就要你现在告诉我。 好啦好啦,别闹啦。时间已经很晚了,我要回去了。我走了以后你好好休息,明天我来接你。 贾哥,我不想让你走。温馨予上来扯住贾潇,又要缠绵。 馨予,听话。我们来日方长。我不是说过了吗,我要先将你很隆重地娶为新娘,然后我们再……现在就这么随随便便跟你在一起,既是对你的不尊重,也是对我人格的降低。 你看你说的,上纲上线呢。我愿意嘛。温馨予嘴噘着,但还是放开了贾潇。 贾潇走了以后,温馨予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楞神,后来上床了仍然难以入睡。 贾潇的话怪怪的,让温馨予许久想不明白。他能有什么病呢?还是传染病!肠胃上的毛病?显然不是。你看他吃饭狼吞虎咽的样子,吃嘛嘛香,人也很胖,可见消化功能没有问题。肝炎一类?显然也不对。他那样爱喝酒,啤酒葡萄酒烈性白酒,喝起来都是那么豪爽,要是肝脏不好,恐怕早就趴下了。肺结核之类就更不可能了,他精力旺盛,谈笑风生,各方面都正常啊!皮肤病能看见的,非典、禽流感啥的就更不沾边了…… 还有啥传染病啊?难道是,难道是他发现自己感染了艾滋病?这种病倒是经常听人说起,尤其是在那种场合。这是一种要命的病,被大家说得神神秘秘的,关键是它的传染渠道比较特殊。在那种地方,“老鸨”明明白白要求,姐妹们互相提醒,都说要采取防范,都说染上了这种病不得了,也不划算……难道,贾哥真的是得了这种病?而且,我和他的交往过程完全有可能传染这种病!甚至,会不会是我先感染了这种病毒,然后再传染了他?以前也有过防范不严的事情,这种可能性是存在的!妈呀…… 温馨予这样一想,脑子里犹如晃过一道闪电。她不寒而栗。 第41章 日子还是要一天一天过。安仲熙从老家把母亲接来照顾智残的妻子,心里面战战兢兢,唯恐将老母亲累出毛病来,那样的话不仅良心过不去,给老家的弟弟和弟媳妇也没法交代呢。他除了上班把学校里那些吃喝拉撒睡的破事处理好以外,有空就回家来料理家务,照顾甘文秀,以减轻老母亲的负担。时间一长,安仲熙也就成了一个眼睛充满血丝,胡须不剃,头发乱糟糟,衣冠不整,整天没精打采的人,感觉就是一个累。人活一辈子就是一个累,真他妈的累! 尽管很累,安仲熙还是不能不操心他另外一个亲儿子史峰。 有一天吃过晚饭,安仲熙从家里抽身出来,到扈婉璇家里去看史峰。他进去的时候,史峰下了晚自习回家不久,正伏案完成高二学生繁重的家庭作业,手里攥着一根火腿肠啃着,跟前放着一瓶矿泉水。 史峰啊,你还没有吃晚饭?安仲熙问。 没有。等作业写完了我煮一包方便面就行了。史峰说。 史峰说完继续写作业,安仲熙在老情人的家里到处走走看看。推开史峰睡觉的房子,一股以脚臭味为主体的浓烈的混合气味扑面而来,显然这屋子好久没有开窗透气了,史峰的个人卫生也搞得不好。床上很凌乱,这孩子显然很长时间将叠被子的程序省略了,枕巾枕套和被罩子的一头都油腻腻的发黑。很多穿过没洗过的衣服在床头的地板上堆积着,让安仲熙想起他刚刚参加工作当单身的那两年,也是脏衣服一大堆,身上的穿脏了,实在不换不行了,就在没有洗的脏衣服里面再挑相对干净的。地板上人经常走过的通道和经常活动的床跟前相对干净些,人不走动的地方、角落和木板床下面灰尘已经积了很厚的一层……厨房里面不知什么时候炒过菜、煮过饭的两只锅都没有洗,洗碗盆里泡着碗筷,飘着一层油腻。餐桌上是许许多多方便面的纸盒子,地上有一大堆矿泉水瓶子,还有少量啤酒瓶……安仲熙看着看着心里有点儿酸。他再推开扈婉璇曾经的卧室,里面也是凌乱不堪。墙面正中仍然悬挂着扈婉璇那张很大的彩色艺术照,她面带微笑盯视着他,眼神里面含义无限…… 史峰,我看你这样不行。现在高中学生负担多重呀,哪有时间料理生活?人家身边有父母的都想方设法给孩子减轻负担,加强营养呢。你就这样胡乱吃些,总是方便面、矿泉水,不仅营养跟不上,时间长了还会把身体弄垮的。我看还是这样吧,你到我家去,吃饭洗衣服起码就不用自己做了,能吃上一口热饭,我再想办法给你保证营养。只有这样,你才能集中精力把学习搞好,也只有这样,我才能对得起你的妈妈。你说呢,史峰?安仲熙看史峰写作业告一段落,就坐到孩子跟前商量说。 那不是给您添太多的麻烦吗?我听说了,阿姨有病,生活都不能自理,安叔叔您肯定压力很大。我不知道您一边上班,家里的事情怎么顾得过来?我要是再去,您不是负担就更重了吗?我一个人能行。今天您来我事先不知道,所以家里也没整理打扫,让您见笑了。等会儿我写完作业就收拾收拾,一阵儿就干完了。吃饭睡觉我也会注意,身体没问题,您不用担心。史峰说。 你先写作业,写作业。安仲熙说罢,就去把史峰的卧室以及客厅、厨房、卫生间、走廊统统给打扫整理了一番,弄得像模像样。 啊呀,安叔叔,你这样做让我多不好意思。我谢谢您。等史峰将作业处理完,安仲熙的打扫整理也基本完成。孩子对安仲熙表达了谢意。 不谢,史峰你不应该跟我见外。我刚才一边干活儿一边想你的问题,我觉得一个高中生在紧张学习的阶段,需要人照顾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你再继续一个人这样呆着,必然会影响学业。所以我想,你还是跟我去吧? 我不去。谢谢您,安叔叔。 要么这样,你就到我家去吃饭,需要换洗的脏衣服啥的带过去给我来处理。你晚上睡觉和写作业还回这里来,省得我家有个智残的阿姨,弄不好真有可能干扰你。我觉得这样安排也是尊重了你的意见,史峰你说怎么样?安仲熙想退一步,找到一个史峰能够接受的解决方案。 我还是不想去。我就是想锻炼独立生活的能力。我的实际情况是没有妈了,老爹也酒后撞死人进监狱了,今后的生活我就只能依靠自己。既然这样,与其上了大学再开始独立生活,还不如现在就开始适应。安叔叔我谢谢您的好意,您家里我还是决定不去。史峰说。 这事情难道不能再商量商量? 我已经决定了。我也希望安叔叔您尊重我的选择。 将“大儿子”的事情安顿不好,安仲熙平添了一块难以去掉的心病,一想起来就皱眉头,一想起来心里就充满对已故老情人扈婉璇的歉疚。 出乎安仲熙预料的,是他另一个亲儿子、在他工作的学校读初中二年级的安鑫也不安分,也制造出一些让人啼笑皆非的故事,给他的老子制造难堪。近期安鑫姓马的女班主任经常出入总务处安主任的办公室,给她的这位学生家长反映安鑫的种种问题。 也不知是因为营养好,还是错用了生长激素,安仲熙年仅13岁的儿子安鑫长得人高马大,长相基本看不出安仲熙的影子,没有垂胆型的茄子脸,却方面大耳阔嘴巴,和甘文秀娘家的弟弟十分相像。这孩子本来性格腼腆,淘气倒也不是很淘气,有时候羞涩地一笑简直有点儿像女孩子。最大的问题出在他个子长高的同时,其他方面也有早熟的迹象,和班上最漂亮的女同学产生了朦朦胧胧的感情,不仅上学放学相约同行,甚至上课也互送秋波,传递纸条。早恋的一个直接效果就是导致安鑫学习成绩下降。 安主任,你家安鑫原来在我们班考试成绩总在前五名之内,这次期中考试已经下滑到第二十七名,中游偏下了。您总不能看着您儿子变成差等生吧?那样的话我就没脸见您了。马老师对安仲熙说。 谢谢你,马老师。我今天晚上就教育安鑫,跟他好好谈。一定让他努力学习,不辜负马老师的关心。安仲熙对孩子的班主任表态说。 当天晚上,安仲熙对儿子的教育效果并不很理想。安鑫貌似憨厚,往常还有女孩一般的羞涩,安仲熙万万没有想到这一次他却变得伶牙俐齿,而且振振有词:二十七名怎么啦?二十七名就说明了在我们班还有近二十位同学成绩比我差。我过去考试成绩总保持在前五名的时候,您也没表扬过我吧?您大概认为我考得好是天经地义。既然考得好了您可以不表扬,偶尔一次考得不是十分好您也大可不必反应强烈。我就想不通你们大人——包括我们马老师——干嘛把个考试成绩排名看得这么重要?有什么了不起?我这次二十七名,到期末考试难道就不能再回到前五名去吗?即使仍然考二十七名,那也是应该的。全班近五十人,总不能都当第一吧?二十七名也是人当的!……啥?我们老师说我早恋?怎么能这么说呢?岂有此理,可笑至极!现在大学毕业的哥哥姐姐还有的不恋爱、不结婚呢,我们初中学生哪儿来的早恋?男女同学相互友好,相互喜欢,相互帮助,经常在一起,难道有什么不对吗?你们大人还说“男女搭配,干活儿不累”呢,我们小孩儿男生女生在一起碍你们大人什么事儿?你们凭什么要干预?我们班的朱晓薇就是长得好看,同学都说她是“校花”、“班花”呢,她也喜欢关心帮助同学,助人为乐。我就是喜欢她,难道不对吗?……考试成绩退步跟朱晓薇有什么关系?这根本是风马牛不相及,没有任何逻辑联系。我发现你们大人有时候也搞错,也胡乱分析。再说,考二十七名就等于学习退步?我才不这样看呢!我只是把这次考试根本没当回事儿…… 要不是安仲熙拦住,小安鑫还要继续滔滔不绝。什么“天经地义”、“反应强烈”,什么“岂有此理,可笑至极”,还有“风马牛不相及”、“逻辑联系”等等,从安鑫嘴里蹦出来的这些词汇让他的老子简直目瞪口呆,还有那么多的大道理小道理!现在的孩子,电视、网络、移动电话,他们接受信息的渠道太多了,他们知道的事情也太多了。当家长的对他们了解有多少,在教育他们的问题上还有多少发言权? “你、你你你……”安仲熙举起手来要打儿子,最终还是忍住了。他对牛弹琴一般给安鑫讲了一通大道理,至于会不会有效果,他却没有哪怕一点点的自信。 过了时间不长,与安鑫同班的另一女同学和那个名叫朱晓薇的漂亮女生大打出手,据班主任讲她俩是因为都想和安鑫亲近而“争风吃醋”。班主任因为生气,在安仲熙跟前说:安主任你家儿子才十三岁就成了风流公子,了不得,不得了!安仲熙听完鼻子都要气歪了,再加上心情本来就烦躁,回到家不问青红皂白就将安鑫揍了一顿。 安仲熙棍棒教育的效果并不好。安鑫挨打之后第二天竟离家出走了,而且那个朱晓薇也同时失踪。家里老母亲发现宝贝孙子没有了,急得眼看嘴角就起了燎泡,唯有孩子的母亲甘文秀依然面无表情无动于衷。班主任马老师又找到安仲熙一通抱怨,安仲熙又气恼又后悔,赶忙四处求援寻找线索想要把儿子赶快找回来。还好,这两孩子没带多少钱,流浪三天之后就投奔了朱晓薇在省城工作的姨母,然后就被送回来了。安仲熙气得脸色苍白,双手颤抖,但硬是忍住了没有再使用暴力。安鑫说:爸爸,没事儿。您儿子犯了一个小小的错误而已。还“而已”!后来马老师就帮助安仲熙分析安鑫难以管教的原因:安主任您的老婆智残,孩子等于失去了母爱;您工作忙家务多,父爱的阳光也有所减弱。在这种情况下,他就只好在女同学那里寻求精神寄托。安仲熙哼哼哈哈点头,不置可否,心里却在想:你这分析还不是信口开河?你以为你是心理学专家呀?转念又一想,以后还是要抽出时间来多陪陪儿子,多跟他交流。 有一天上午,安仲熙正在上班,忽然接到史峰打来的电话:安叔叔,我想让您来一下。 史峰你怎么没去上学?安仲熙感觉有些奇怪。 我在家呢。您要是能走开的话,我想让您来一下。 听电话里的声音,史峰有气无力,似乎还带着哭腔。安仲熙赶紧把手头的工作跟别人交待了一下,赶紧去了。 安仲熙急匆匆来到扈婉璇家。史峰把门打开,安仲熙看见他穿着一身皱巴巴的睡衣,脸红红的,大概是发烧的缘故,鼻头和额上有伤痕,像是磕碰出来的。就只是起身开了一个门,史峰就哆哆嗦嗦,赶紧又上床扯过被子往自己身上捂:安叔叔,我冷。 安仲熙伸手一摸,史峰额头很烫手,他显然在发高烧。 史峰,你怎么了?感冒了?烧的挺厉害的,咱赶紧上医院看看去吧。安仲熙说。 我没事儿。我只是有件事儿邀请您帮忙?史峰一边说话,一边又在打哆嗦。 你说,什么事儿? 我昨天就发烧,迷迷糊糊头脑不清醒。老师让交买复习资料的钱,本来我要到银行的自动取款机上取钱,可是糊里糊涂银行卡就找不着了。也可能是我走在路上弄丢了。卡上还有不少钱呢,万一卡落到别人手里,把钱都取走了怎么办? 你的卡肯定有密码吧? 有。 那钱就丢不了。你再仔细想想,看是不是你把银行卡放到哪个秘密的地方想不起来了? 我昨天晚上想了大半夜,想不起来。我估计是丢了。现在该怎么办呢?我不懂也不会,就想问您。也不知道您忙不忙? 我不算太忙。这事情也好办。银行卡上是你的名字? 是的。 有没有和卡一道办的存折?你有没有身份证? 我有身份证。存折也好像有一个,我找找看。史峰说着要下床,被安仲熙拦住了。安仲熙按照他说的地方找出了存折,史峰辨认了一下,说就是这个存折。 这就好办了。你有密码,拿存折就能取钱。至于卡丢了,拿你的身份证办个挂失就好了,过上几天,再重新领一张卡,就妥了。怕不保险就再换个密码。 嗯。史峰脸上的表情一下子轻松了,眼神里面对安仲熙充满感激。安仲熙忽然意识到,史峰尽管有时候作出大人的样子,但他的确还是一个孩子,的确还需要人照顾,他一个人生活有时候难免会遇到难以克服的困难。 走,我先陪你去医院。我估计你就是感冒了,烧得比较严重。不过小伙子嘛,生命力旺盛,身体抵抗力强,打一针就好了。等看完了病我就给你去办银行卡的挂失手续。这都不是啥大事,没问题的。关键是你要赶紧退烧,然后去上学。课程不敢耽误的。 过了七、八天,安仲熙去给史峰送重新办理的银行卡,看见这孩子又鼻涕眼泪的感冒了,而且屋子里又恢复了凌乱不堪脏兮兮的样子,安仲熙就就再次心生不忍。犹疑再三,他决定要跟史峰谈一个重大问题。 史峰,你看你又病了。我说过高中生学习紧张,要自己料理生活很困难,你还是听话,到我家去吃饭。洗衣服,大大小小的生活事务,都由我来给你安排吧。 不行,安叔叔,我不能给您添这么大的麻烦。 你不应该跟我见外。史峰,你现在毕竟是大小伙子了,应该也有一定的心理承受能力,有件事我觉得应该告诉你了。安仲熙一脸的严肃。 什么事?史峰有几分诧异:您说吧,安叔叔。 是这样的,你妈妈活着的时候,可能是考虑到你还小,也可能她有别的顾虑,所以没有告诉你,其实,我和你,咱们两人的关系有些特殊。安仲熙一字一句,斟酌着说出想要说的话。 我和您?怎么特殊啦?史峰瞪大了眼睛。 很特殊。也就是说,我俩是有血缘关系的。 什么?血缘关系? 对。事实上,我是你的亲生父亲,你是我的亲儿子。安仲熙终于把话挑明了。 安叔叔,您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您是不是因为我妈妈不在了,我爸爸也被关进去了,你是想关照我,故意在编假话?要么就是您还有别的什么想法。反正我不理解您为什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史峰根本不相信安仲熙的话。 这话不是编造的,我也没有什么不良的目的,也不仅仅是出于对你的关心。我只是要把事情的真相告诉你,把你妈妈临终告诉我的事情真相转述给你。安仲熙忽然眼圈就红了。 不,您绝对是在说假话,编故事!我姓史,我是史新强和扈婉璇的儿子。您只是我爸爸妈妈的朋友。我只相信这样的事实!史峰显然已经急了。 孩子,我为什么要说假话编故事?是你的母亲临终托付我,让我要对你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我不能不顾骨肉亲情,我更不能辜负了你妈妈! 我母亲临终托付的?您跟我妈妈是什么关系?不,不会的,绝对不会的! 时到如今,孩子我也可以告诉你,我跟你妈妈年轻时候曾经相爱…… 不,我妈妈不是一个荒唐的人! 不是荒唐,是我们,包括你名义上的爸爸史新强,都曾经年轻过。年轻时候都激情如火,发生一些出人意料的故事都是完全有可能的。 不,绝不!安仲熙,你走,你立即从我面前消失!我不要听你的胡说八道,你赶紧走,走!史峰一下子难以接受安仲熙所说的事情,自尊心受到伤害。他有点儿歇斯底里。 孩子,你要冷静,你要尊重事实。如果你愿意验证你妈妈说的话不虚,我可以和你一起去医院,我们做一个dna鉴定。 谁和你去做什么狗屁鉴定?安仲熙,你赶紧滚出去,我不要听你说…… 安仲熙出了老情人家的门,一边下楼梯就弯了腰。他的肠胃痉挛,左腹部剧烈疼痛。 第42章 夏能仁为了提拔,能做的努力都做了,能跑的路都跑了,能用的门道都用了。究竟效果如何,他仍旧没有任何把握,等待的过程很漫长,他的心里一直七上八下忐忑不安。好不容易等得有动静了,但对他来说却是一条坏消息。上级组织干部机构派人来到夏能仁所在局,就一名副局长和一名副调研员的提拔对象进行组织考察,但夏能仁却不在考察的范围之内。 夏能仁一下子傻了。但是夏能仁毫无办法,当着众人的面他还必须强打精神,装出满不在乎的样子。上面来的人对被考察的对象进行无记名的民意测验,夏能仁也被叫去给人家打勾画圈圈,他的脑子嗡嗡的,根本不知道自己勾画了些什么内容。被找去谈话,夏能仁也不知所云,脸上挤出来的笑比哭都难看。总之,这个对别人的考察过程,对他来说是一次炼狱,是一场灾难。 晚上回到家里没心吃饭,上了床自然也是彻夜难眠。夏能仁前前后后进行反思,百思不得其解。 我夏能仁阴差阳错当了公务员,从事行政管理,这一行的规矩就是争权夺利,人人都想往上爬。有这样一个比喻:官场职场好比是一棵大树,大家都是攀在树枝上的猴子。猴子站在树上,往左右看都是耳目,往下看都是笑脸,往上看都是屁股。要想少看屁股多见笑脸,惟有向上高攀。而官场职场又恰如树杈的分布一样,越到高处可供盘踞的位置越少,越到高处竞争越激烈!既然人人都想往上攀爬,我夏能仁想提拔个处级干部又有什么错?为了这个提拔做些努力也没有什么不应该。问题是我的努力怎么就没有效果呢?更高层次的位置虽然少,但毕竟还是有人爬了上去或者即将爬上去,掉下来的为什么就非是我夏能仁呢?是我走的路数不对,还是方式方法有问题?抑或还是我自身根本就不具备提拔处级领导干部的素质?去他妈的素质,据我夏能仁观察,各级领导岗位上都有一些傻子二百五!尽管你必须承认多数人是凭本事干上去的,但官场上也不乏凭后台、凭钻营、凭各种关系,甚至完全是凭运气混上去的!我夏能仁怎么就没有很硬的后台和关系?我的努力或者叫做钻营怎么就没有正面的效果?当然,运气就更谈不上了。看来还真像攀爬在树上的猴子一样,绝大多数恐怕一辈子就只能仰起笑脸看上头的屁股,永远也攀不到理想的高度。这叫做“命里该吃球,走遍天尽头”!罢了罢了罢了,还是自己认命吧…… 但是无论怎样想,夏能仁仍然难以做到平心静气,心里忿忿的,是一种掏心挖肺般的难受。 上级对拟提任人选的考察很快结束了,随之而来的有种种版本的传说。只要上级组织干部部门的一纸任命书没有下来,这种传闻就不会消失,各种可能性就都仍然存在。 夏能仁对他被排除在范围之外最终还是没有想通,于是就去找姚天啸局长。 姚局,您说我怎么就不能提拔个副局长呢,“副调”也行啊。是我自己不够努力,还是领导没有把我看到眼里?那几个被考察的人是比我多三头六臂,还是人家更会走门子?这些问题我想了好几天了,死活就想不明白,得不出结论。局长您能不能给我分析分析,能不能给我个明明白白的答案呀?夏能仁一脸愁苦说。 怎么啦老夏?还有想法呀?你是老同志了,一直在局机关工作,担任科长也有年头了,政府机关提拔任用干部的规矩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相信你在这方面也没少动脑筋——你让我给你分析什么呢?这种事情哪里来的答案?不过你既然来了,我就跟你再说几句吧。我个人认为,这次上级提拔任用处级干部,最后确定的人选是一种合理的结局,甚至可以说是众望所归。至于你没有入围,我可以表示遗憾,但也爱莫能助。我只能说,从你自身找原因吧。不知我说得对不对,老夏你还是好好想一想吧…… 从姚天啸那里出来,夏能仁脑子嗡嗡的,就像又被人击了一闷棍。这个狗日的姚天啸!难怪当初给他送礼全被他给拒绝了,原来他一直就对我夏能仁有成见!你不帮忙也就罢了,还说这些听起来冠冕堂皇,实际上是给我伤口上撒盐的话!你什么东西姚天啸,小人得志罢了…… 夏能仁还去找了那位收下他恐龙蛋化石的副市长。副市长嘻嘻哈哈将恐龙蛋化石退还了夏能仁,说“n市的博物馆不知牛年马月才能建立起来呢。这东西我欣赏够了。谢谢你了夏科长”。夏能仁觉得自己又一次被人当猴耍了,心里气恼得恨不得揣那副市长几脚。 提拔的事情没影了,夏能仁在单位的人气儿似乎也全没了,臭狗屎一般无人理睬。田副科长也调到别的单位去了,临走他在走廊里大骂:这地方有小人!狗日的……夏能仁在屋子里听见了。明明知道是在骂他,也只好忍着。 这次提拔弄黄了,因为年龄的缘故,夏能仁恐怕再也没有机会了。这打击对夏能仁来说是致命的,几乎彻底打掉了他对人生的自信,足以让他变成一个永远垂头丧气的人。 一般正常的男人,在外面遭受了打击,老婆和家庭总还是避风港,是可以疗伤的地方。但是夏能仁自从上次动员他的老婆牺牲尊严去对市人大陈正堃副主任进行“性贿赂”,就把家庭关系也彻底搞糟了。冯雪宜认为夏能仁作为丈夫,仅仅为了自己八字没见一撇的升官晋爵,就要把自己的老婆奉献给别的男人,这对女人来说是奇耻大辱,这样的老公猪狗不如,简直就是绿毛乌龟!一气之下冯雪宜就跟夏能仁翻脸了,吵完之后就把被子搬到另外一个屋子里的小床上,吃饭睡觉都跟夏能仁分开了,而且只要看见他都保持仇视的目光。后来时间长了,冯雪宜大概也觉得总是瞪着夏能仁有些累,就将仇恨调节为蔑视,见了夏能仁不用正眼瞧,从根本上无视他的存在。好在夏能仁整天都在为提拔而努力,很忙很忙,家里的黄脸婆态度好点儿差点儿他也不是那么在乎。 仕途上的晋阶之路被彻底堵死之后,夏能仁的心态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在很受伤很痛苦很孤独很寂寞的情况下,他感觉非常非常需要来自女人的安慰,而在目前众叛亲离的情况下,他认为这种女人的安慰还是首先应该来自老婆,但问题在于老婆不理他,不给他任何亲近和温存的机会。 夏能仁心里清楚,之所以连老婆都跟自己闹翻了,还不都是想升官晋爵给闹的,要缓和跟冯雪宜的关系,看来还得自己采取主动。于是,夏能仁再回到家里就采用死皮赖脸的政策,见了冯雪宜就故意嘻皮笑脸。本来没给他做饭,夏能仁端起碗来就吃,一边吃还一边赞叹说好吃好吃;冯雪宜想一个人呆一会儿,夏能仁就腻在她跟前不走,还故意动手动脚;他将冯雪宜的被子搬到大床上,冯雪宜又搬开,夏能仁干脆就跟她往小床上赖…… 夏能仁你咋这么不要脸?冯雪宜被夏能仁腻得没有办法,只好开口训斥他。 我就不要脸咋的!你敢说你不是我老婆?你是我老婆不让我跟你亲近,这不是当和尚不撞钟吗?你不能这样没有责任心,你得为你老公尽点儿义务吧?我现在可怜到没人待见的地步了,你是我老婆,你不能不要我。夏能仁仍旧涎着脸往冯雪宜身上靠,脸上竟然有几分戚然的表情。 没人待见了就能认得我是你老婆?你这种王八蛋绿毛乌龟怎么会有人待见?我不认得你是谁,我万一想男人了就去找人大的陈正堃呢,人家是大官,你是个狗屁!反正我在你眼里也就跟破抹布一样,想扔给谁就扔给谁。为了巴结当官的你都愿意把我奉献出去,根本把我不当人,我又何必非要把你当人看?你还知道你是我老公?晚了,我不认为你还是老公,你爱谁谁去,离我远远的!冯雪宜拉着脸,数落得夏能仁无地自容。 老婆,我错了。我想你认错行不行?犯了错误也允许改正嘛。再说,我那时候也没有说让你跟那个陈正堃怎样怎样——你忘了最早他打你的主意,我就是坚决反对的——我只是让你去找找他,替我说几句好话…… 得了吧!你那时候可不是这样说的。你明明白白就是要我去给陈正堃投怀送抱,为你当官把我的身体和尊严都抛到一边去。你这样想这样做能算个男人吗?这阵儿你还有脸说! 就算你说的是事实,我也不是为了我自己。我要能提拔,那还不是全家受益?让你找陈正堃即使是一种牺牲,那也是为咱们全家人所作的牺牲。 啊呸!你说着说着狐狸尾巴又露出来了。有让自家老婆这样做牺牲做奉献的吗?我说你不是人你还嘴硬! 你看你不听我的话,把事情都搞砸了。这次提拔处级干部,我被人家排除在外,这对咱们全家来说是多大的损失啊。说起来也就怪你,你要是当初听我的话,去找了人大的陈正堃副主任,也许结果就不是这样的了。你这个老婆关键时刻冲不上去,你老公这阵儿就可怜了,你知道不知道啊?夏能仁接过话头上纲上线,反过来抱怨冯雪宜。 你自己没那本事,也没个好德性,当不上处长活该!你没看你尖嘴猴腮的,哪儿有一点点当官的富态相?你家祖坟里不冒青烟,就长了些不成材的酸枣刺。你还想当官?做你的黄粱美梦去吧!冯雪宜对夏能仁的抱怨坚决不买账,出言反击,口气不逊。 话不投机,夏能仁仍然不死心,想用形体语言继续和老婆交流,最终是想尝试能不能用男欢女爱来给自己受伤的心灵寻找一份抚慰。可是冯雪宜并没有让他得逞,而是狠狠一脚就把夏能仁踹到床下面去了。夏能仁很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揉一揉摔疼了的胯骨,只好悻悻地出去了。 夏能仁打开家门走进夜色。在无人看见的楼梯上,他心里很酸楚,简直想放声哭出来,尽管咬紧牙关忍着,眼泪还是在眼眶里打转转。看来在老婆这里寻找温存暂时不可能了,夏能仁一颗受伤的心仍旧在淌血,仍旧希望能找到抚慰的方式。 在凄清的路灯下漫步,夏能仁脑海里还是冒出了一个熟悉的女人的面孔。还是郝萍好啊,多年和我夏能仁如胶似漆却无所图,纯粹是为了感情无私奉献。而且这个女人体贴,温顺,善解风情,不仅面容姣好,而且身体也是男人十分欣赏的那种性感和丰满。现在回想起来和她在一起朝朝暮暮,那真是一种幸福,简直是幸福的至境!但是自己却对这种幸福和幸福的赐予者不够珍惜,竟然为了虚无缥缈的提拔,深深地伤害了郝萍。后来郝萍干脆从夏能仁所在局调出去了,找了个更清静的单位,这件事不能说跟我夏能仁没有关系!现在我夏能仁已经彻底成了可怜虫,心里还是想郝萍,不过再要找她,还真是没脸去呢。 夏能仁不知不觉走到了一个各类铺面中混杂着色情场所的街区,来到一家玫瑰色灯光透射出暧昧的洗头房门口,他忽然萌生出一种想法:进去消费一把,不就是花几个钱嘛,该放纵的时候放纵一回,当个畜生又何妨?出来以后再找个酒吧一醉方休!可是当他推开门,一个老鸨模样的中年妇女堆出一脸笑意,让他“里面请”,夏能仁就惊出了一头冷汗,随即望而却步,他想起了上次在这种场合被奚落的情景。罢罢罢,这种地方还是不进去的好。 夏能仁忍不住,还是给郝萍打了一个电话。 萍,是我……夏能仁声音颤颤的,理不直气不壮。 你?你是谁呀,我不认识你!郝萍立即将电话挂断了。 她不可能听不出来我的声音呀,看来还是在生我的气。夏能仁摇了摇头,继续在夜色中漫步,孤魂野鬼一般…… 让夏能仁没有想到的是,第二天郝萍竟然主动打电话给他,声音也颤颤的:是我。昨天对不起。我想见你,老地方,下班以后我等你。 看来女人就是心肠软啊,郝萍说不定已经知道了我夏能仁目前的处境,对我落难心生不忍呢。这女人真好!夏能仁一种侥幸心理油然而生,下决心要去和郝萍幽会。 在饭桌上,面对一往情深的郝萍,夏能仁满面羞惭:郝萍,你不应该这样待我,你应该恨我。这两年我想提拔个处级干部,想疯了,做的好多事情都是错的,尤其对不起你…… 我知道你是错的,我也在心里千万次地发誓说这辈子再也不理你,但是昨天一接到你的电话,我还是忍不住。我也想不通我为什么就这么贱…… 在“老地方”吃过饭,两个人轻车熟路径直到了郝萍家,心照不宣按部就班就做到床上去了。曹成荣当天是前半夜的班,按常规应该在零点三十分左右到家,而他上班时间很少有违背常规提前回来的情况。 还是轻车熟路,还是心照不宣,没有多余的程序或语言,直奔主题。不仅仅激情如火,还有类似“久别胜新婚”那样的体验。郝萍很陶醉,夏能仁有一种终于找到家了感觉。激情燃烧过后都有一种接近虚脱了的、蕴含着无限美妙的疲倦,微闭着眼睛,用情话绵绵的方式延续幸福感…… 我完蛋了。我这一辈子都离不开你了……夏能仁这样说并非疯傻,起码有五成以上是由衷的。 我也是。我对曹成荣本来就没有感情,这次他让一个小妖精骗了钱不说,还传染上了性病,我无论如何难以接受他。曹成荣以前对我倒是真喜欢、真离不开,但是经历过了那个小妖精以后,大概尝到小姑娘的甜头了,虽然出于无奈回家来了,但他对我也学会不冷不热了。两个人彼此之间的感觉都跟以前不一样了,我们的婚姻已经死亡了…… 郝萍说到动情处,美丽的大眼睛里泪光闪闪,弄得夏能仁又有些激动,两个人便又搂抱了,再一次进入热吻。这时候,郝萍家的门有了响动。 原来,郝萍的老公曹成荣违背常规提前下班了。和他同一个班上干活的另一工人出了工伤,情况比较严重,整个作业面停工了,他和别的工友一起护送伤员到医院急救,事情告一段落,然后曹成荣就回家来了。 哟嗬,夏能仁!你这个狗日的今儿总算被我抓了现行,跑到我家给我戴绿帽子来了?你稍等,穿上衣服咱再算帐,我不愿意看见你那丑陋的样子。曹成荣说罢从卧室出去了,夏能仁狼狈不堪胡乱穿上衣服,然后就全身发抖。郝萍说:老夏你不怕,有我呢! 曹成荣再进来的时候一手拿着菜刀,一手举着个小瓶子:夏能仁,我跟你商量一下。用刀呢,还是用这小瓶子里的东西?用刀,我就把你裤裆里那个惹事生非的玩意儿给割了。我这刀快,“咔嚓”一下就利索了。用小瓶子呢——这里头是浓硫酸,本来我是为那个欺骗我的小娟准备的,她没用上——我就照着你的脸随便来一下,估计你就面目全非了,眼睛瞎不瞎很难预料。就这两种了断的办法,你选吧。曹成荣说完笑了笑,很温柔,一点儿不狰狞。 夏能仁越发抖得厉害,裤裆里眼见得就湿了,说话抖抖索索,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小、小曹,曹、曹师傅,你、你你、你就饶了、饶了我、我吧,我、我以后、再、再也不、不敢了……然后,他竟然“扑通”给曹成荣跪下了。 夏能仁,你让我瞧不起!你是个男人就站起来!郝萍声嘶力竭大叫:曹成荣,你冲我来吧。是我叫他来的,跟他睡觉我愿意,谁让你也不是个男人呢? 尾 声 贾潇带着温馨予到医院做检查,结果证明两人都是aids病毒携带者。 馨予啊,咱俩可真是有缘份,得病都得一样的病。贾潇故意作出很夸张的笑容,目的是要缓解温馨予思想上的压力。 贾哥,对不起……一定是我害了您!温馨予从拿到检查结果,已经把自己哭成了泪人,啜泣着说。 你怎么就知道我这病是你传染的?不会,说不定是怎么传染的呢,反正我这人也不检点,说不定还是我给你传染的呢。再说,传染上就传染上了,也不见得就会发病。咱治病就是了嘛。贾潇仍然做出毫不在乎的样子。 不,不,不!温馨予头摇得拨浪鼓似的,泪水如雨。她上来紧紧抱了贾潇,放大声哭了…… 两人在一起吃饭。尽管都没有胃口,夏能仁还是点了很高档的菜肴,上了一种叫做“红色恋人”的葡萄酒。他似乎对这顿饭很重视,潜意识里或多或少也有点儿“吃一顿少一顿”的想法。 吃完饭,贾潇说:馨予我送你回去休息吧。我也有点儿累,感觉脑子有点而乱,需要梳理梳理。温馨予说:不,贾哥,我不让你离开我。我害怕,你今天晚上要是走了我会觉得冷。我还有话对你说。于是,贾潇就陪着温馨予到她的住处去了。 进了门温馨予说,贾哥你等我一会儿,我要洗个澡。贾潇点点头,就在沙发上坐下了,然后任由思绪荡漾开来,脑子无序运转,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想了些什么。坐的时间感觉有些长,他站起来踱到卫生间外面,听听里面的动静,却是出奇的静,贾潇突然觉得脑子嗡的一声。他推了推门,里面反插着,他赶紧敲了敲:馨予,你洗完了没有?要不要我帮你搓搓澡?温馨予在里面柔柔地回答:不用您帮忙。贾哥您再耐心等我一会儿…… 温馨予再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身上一袭乳白色的睡衣,特别合体,将她全身优美的曲线勾勒得凹凸毕现。头发湿漉漉地披散着,脸色红润,略施粉黛,整个人出水芙蓉一般。尽管这女子的美对贾潇来说已经是司空见惯了,但眼下她呈现给他的仍不失之为一种惊艳,对他的视觉和内心都具有巨大的冲击力。 你真美!馨予。贾潇不由赞叹,发自肺腑。 我美吗?贾哥您真的认为我美?温馨予张开双臂,蝴蝶一般扑向贾潇的怀抱,含情脉脉盯视着他,问。 当然。我一直认为你是天使,是仙女下凡,是我在这世界上最大的发现和最感意外的收获。你之所以给我是这样的印象,最关键的元素就是你的美。你现在活脱脱就是出水芙蓉,美不胜收,天然去雕饰。贾潇说。 谢谢。温馨予在贾潇的怀抱里微闭了眼睛,很陶醉的样子。 你刚才怎么很久很久不出来?洗个澡能能要那么长的时间吗?贾潇也轻轻拥抱了温馨予,然后问。 我?我很害怕出来见您。我怕我在你心目中已经变成魔鬼了。温馨予睁开眼睛看着贾潇说,然后眼泪又流出来了。 哪里的话!你在我心中、眼睛里,永远是天使,是这世界上最美的女子!贾潇口吻坚定。 谢谢,谢谢你,贾哥。温馨予眼睛一闭,又挤出两行泪。 难怪说女人是水做的。你看你这眼泪,这么多!贾潇半是嗔怪半是慨叹。 贾哥,这会儿在您怀里,我感觉对您有说不完的话。 那你就说。慢慢说,我不嫌多,不嫌长,会一直听下去。你说不完,我也就听不够。 其实也挺简单的。我原来总以为我的命不好。尽管我自从懂事了就很自恋,每次照镜子都在心里说,我是这世界上最漂亮的女子,但我对自己的未来从来都没有信心,不敢作任何美好的设想,总认为能吃饱饭,能嫁个最平常的男人了此一生足矣。可自从遇见了您,知道了您的才情,感受到了您对我发自内心的喜欢,我就有了奢望,有了非分之想。我才开始认为作为一个女子,我比谁都不差,别人能拥有的东西我也应该拥有,别人能享受的幸福我也应该享受。于是,我对未来的生活——当然是指有您陪伴在我身边的生活——充满了憧憬,认为我未来的生活道路铺满了鲜花和阳光。我为我的幸运,为命运之神的垂青而欢欣鼓舞…… 应该的,应该的。你是这么好的姑娘,这么好的人,拥有幸福人生一点儿也不显得奢侈,而是完全应该的。 可是,事实给了我当头一棒。我还是我,我温馨予仍然是命运的弃儿。我无缘享受和您这样有才华、知道疼爱女人也懂得疼爱女人的男子在一起的那种幸福,我是一个糊里糊涂的女妖,我不仅不能给您幸福我还毁了您。贾哥你能体味到我现在的心情吗?我恨不得把自己撕成碎片…… 不许这样,馨予。你想不想听听我对咱们俩人交往的感受?……呵呵,你点头了。馨予你闭上眼睛,你听我说。……乖,好好听。……我这么说吧,其实,男人的共性就是喜欢追求功名利禄,可我早就发现我贾潇是一个例外。我视金钱名利如粪土,从心底里不在乎那些玩意儿,但是我却喜欢女人。要让我评价一下自己,我就是个流氓,是个雄性十足的人形动物。我真的很喜欢女人,也很喜欢做爱,在这方面很疯狂。无须讳言,再遇到你之前,我贾潇无疑是一个坏男人,说风流才子是美化,说流氓恰如其分。可是自从见到了你,我这样一个阅人无数的风流成性的男人却有一种找到了家的感觉!就冲这一点,馨予你知道你有多伟大吗?你真了不起!拥有了跟你在一起的那种神奇的、美妙的、至高无上的感觉,我才觉得贾潇活这一辈子值了!所以,要说这世界上赐予我最多的女人,除了母亲给了我生命,这一点无法比拟之外,你,我的馨予,你肯定是这世界上对我来说最重要、最值得珍惜、最刻骨铭心、最需要用我整个生命来回报的女人。我这样说够了吗?其实,我觉得我的语言很贫乏,很不像一个作家…… ………… 延宕至夜深,贾潇才发现今日之温馨予缠绵缱绻是无休无止的,这让他不免有些胆寒。这孩子显然被查出自身携带aids病毒这件事打懵了,思想上肯定难以接受,所以表现得十分异常。但是,人不能无休无止地亢奋,尤其是面对灾祸。他要想方设法让这女子安静下来,进入修整状态,然后积蓄力量,再去面对现实,战胜病魔。 乖,不许再说话了。我们今天都没有好好休息,你回来就一直不停地说话,从现在开始闭嘴闭眼,就躺在我的怀里睡觉。等你睡着了我再走。我也累了,再有什么事情我们明天再说。贾潇让温馨予枕在他的左臂上,然后用右手拍了拍她的后背说。 不,我不想睡觉。温馨予断然拒绝了贾潇。 好好好,不睡觉也行,你闭目养神。我确实有些累了。 我也不会闭目养神,我要看着你。温馨予突然从贾潇的怀抱里挣脱,坐起来,将贾潇的身子扳得跟她面对面,两只眼睛熠熠闪光盯视着贾潇。 疯子,我的小疯子!你今天是怎么啦?贾潇脸上调遣出笑意来,内心的恐惧感却在加强。 贾哥,我有一个要求,您必须答应我。后来温馨予说。 什么要求,你先说出来。 你先答应我。 好好好,我答应。 答应了就不许反悔。 答应了就不反悔。 我要您今天晚上不走,我们还要在一起。反正你我都是aids病毒携带者,也不怕谁给谁传染了。我要你,贾哥……温馨予的眼睛里充满了渴望、希冀和万丈柔丝,足以让贾潇俯首帖耳任由摆布。 贾潇甘作俘虏。美女温馨予使出浑身解数给了风流才子贾潇登峰造极的温存。 温馨予终于累了。贾潇估计这美女今天晚上能睡个安宁觉,所以他告别的时候心里很安然。 明天我再来看你。贾潇说。 嗯。温馨予点头。 贾哥!贾潇临出门,温馨予又喊了他一声,听上去有些凄然。 好好睡。贾潇说。他也看见了温馨予的眼神含义复杂,一时间难以完全解读。他的眼睛像摄像机一样全盘接收了她的眼神,他准备回去以后再仔细研读。 贾潇回去以后迟迟不能入睡。他不仅仅是因为被确诊为aids病毒携带者而气馁,他更为温馨予的状态而担忧。后来迷迷糊糊睡了一阵儿,就梦见天使一般清纯漂亮的温馨予向他怀抱里扑来,总是快要到跟前了,就被一种看不见的力量又给扯开了,然后她又扑过来了,又被扯开了……屡次三番,无休无止。 天亮前醒过来,贾潇忽然悟出温馨予昨夜临别眼神中核心的内容,那就是诀别!他大吃一惊,一瞬间就满头虚汗,毛发倒竖,一骨碌就从床上跳下来了。 温馨予的电话已经打不通了。 后来,是贾潇找人将温馨予的门弄开的。 温馨予自杀了。她服用了过量的安眠药,一个装药的小瓶子很随意地扔在床跟前…… 美女温馨予的身体失却了温热,但她的面容依然安详,嘴角上翘略带笑意,脸上没有血色,看上去蜡像一般。贾潇第一眼看见这景象呆若木鸡,心里那个后悔呀! 现场有温馨予分别写给她父母和贾潇的两封遗书。写给贾潇的信说: 贾哥,亲爱的: 永别了!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作出这样的选择对还是不对。我只是想一想就害怕,我不愿意等到发病了,打针吃药不管用,眼看着自己烂掉,烂得不成样子。我尤其害怕您会看到那样一个温馨予,与其那样,还不如趁现在能给您留下一个不错的印象,然后定格,我在你心目中就永远是美好的了。我是不是有些孩子气? 亲爱的贾哥,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就是在茫茫人海中遇见了您。我的相貌也许还曾打动过别的男人,但是从来没有一个男人像你那样把我真正当作一块珍宝,当作自己珍爱的人。我是您的宝贝,我在您那里受宠若惊,我的内心对您充满了感激!我感激您的知遇之恩,感激您如火的真情,也感激您对我和我的家庭那份关心。我的本意是要把一个还算有质量、更有真情的温馨予完整地、自始至终地、地老天荒地奉献给您,可谁知道,上帝竟然如此不公,老天爷竟然不懂得怜悯!不能陪伺您永生永世也就罢了,我哪里知道自己竟然是aids病毒携带者,竟然通过我也将这病毒传播给了您——我心中的偶像和最爱!这正是我该死的地方。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呀贾哥。我再说一万个对不起又有什么意义呢?这后悔,这自责,就足以要了我的命。 关于父母家人,我也不得不舍弃他们了!尽管我的心很疼很疼。父母生了我养了我,还供我上学,我在毕业以后没有能找到合适工作的情况下,牺牲自己的尊严和健康,也算为父母家庭做出了贡献。再加上您的帮助,家里最困难的时期已经过去了,再往后看,问题也不是很大。我给您写完这封信,也将给父母留下遗书。如果有可能,给他们的信就烦劳您代为转交或邮寄。 亲爱的贾哥:您不仅仅是性情中人,您更是一个才华横溢的人,是一个能出大作品的大作家。如果因为我您的生命也被毁灭了,馨予罪莫大焉!一想起这点我就痛不欲生。对不起,贾哥。贾哥,对不起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您一定要保重自己,您一定要在身体状况允许的前提下写出脍炙人口之作,写出传世之作,写出能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大作品!这是馨予最大的企盼。 我的自决是一种谢罪。别为我难过,贾哥。我只不过是先您一步去天堂了。我会在天堂注视着您。我也会在天堂等待着您。如果还有另外一个世界,我坚信你我的重逢。到那时候,馨予是一个健康的、全新的馨予,馨予还要做您的新娘,还要与您举行最浪漫的婚礼,然后为您生儿育女,恩恩爱爱,白头偕老…… 永别了,贾哥!贾哥…… 您的馨予 x年x月x日子夜绝笔 自决的温馨予在贾潇心目中一下子升华为女神。他并没有过多的悲伤,他以丈夫的名义出面为温馨予操办丧事,完成了敛尸、举办简单的仪式、撰写并诵读祭文、火化、安葬等等的过程。他给温馨予的墓碑刻了“天使爱妻温馨予之墓;夫君贾潇敬立”的字眼,他自带饮食连续在温馨予墓前守候了三天三夜。 料理完温馨予的丧事,作家贾潇突然感觉他十分思念北方的n市。思念n市就是思念故乡,贾潇的老家就在n市附近,他参加工作在n市,成长进步和事业上小有成就都在n市,那里还有他最亲密的朋友,有他曾经的老婆和他的孩子,有为数不少的被他爱过的女人,有他工作过的单位和同事,有他从小司空见惯的大漠戈壁西部风光,有他十分喜欢享用的各式各样地方风味……总而言之,n市值得思念和向往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这个南国s市有什么好呢?世态炎凉人情如水,所有的人都只知道赚钱,街市上热热闹闹熙熙攘攘但却让你觉得凄冷,高楼大厦车水马龙声色犬马纸醉金迷的花花世界,属于我这北方来的流浪男人贾潇的却只有艾滋病!心中的最爱都没有了,这地方还有什么可留恋的? 仔细想想,跟这座城市要做了断的还有一件事,就是那个当老板的姓高的老同学还欠着我贾潇一笔钱。这笔钱当初说好是投资,是要拿这笔钱赚更多的钱,也许这10万元在老同学的运作下真的升值了,10万说不定已经变成20万30万了!离开s市之前,一定要找高老板要下这笔钱。尽管这笔钱对我贾潇来说基本上没用,但是可以把它寄赠给温馨予的家人,这样我贾潇回到北方就少了一份牵挂,良心上就安宁多了。 贾潇于是去找高老板。 给我钱。贾潇直截了当说。 什么钱?高老板一脸迷茫,就像不知道有这么回事儿。 什么钱?老子在你这儿投资的那十万块钱。你装什么糊涂? 哦,那钱呀。那是你入股的钱,现在取不出来。 那是我的钱,怎么就取不出来了?你狗日的,才当了屁大个资本家,心就黑了?想要把我的钱给黑了? 哎,哎,哎,贾潇,你看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市场经济有市场经济的游戏规则,我开的公司也是规范化经营的企业,投资入股是有条例的。咱尽管是老同学,是朋友,但做事情也要讲规则。你现在要钱我没办法。你那笔钱只能在该分红的时候给你红利,本钱是拿不出来的。你要理解我,老同学。 我理解你个屁!我告诉你,老子得艾滋病了。真的,不是跟你开玩笑。我不想在这个破地方玩了,我要回北方去,我退股还不行吗? 老同学,我给你说实话吧。咱的企业这段时间运作得不好,赔钱赔得厉害。你那笔钱现在想要,那可所剩无几了。你要是现在不退股,过段时间公司说不定就又好起来了,就翻身了得解放了,你的钱不仅能赚回来,而且还有可能翻番地长。要我说,你还是别要了。想回北方你就回北方,现在联系手段很方便,只要你的钱赚了钱,公司会及时告诉你,也会把你该得的部分汇到你的帐号上去。这跟你得不得艾滋病没关系。你吓唬谁呢?艾滋病不是谁想得就能得的。 这狗日的还不信!我真的感染了aids病毒,说不定那天就发病了,就烂了,就死了。你行行好把老子的那笔钱给倒腾出来吧,我真的等不及了。 你这个贾潇咋听不懂人话呢?我都给你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了,那笔钱你现在拿不上,即使拿上了也所剩无几。你不愿意听我说?那你就爱咋咋的。要钱没有,要命有一条,你还能把老同学吃了不成? 贾潇很生气,贾潇也无可奈何。贾潇说高老板:你他奶奶的不是个好人,你是个黑心的资本家!你亏了我贾潇,将来会得癌症。你得了癌症肯定会剧痛,疼得要死,疼得像驴打滚一样在床上翻跟头。或者你会得梅毒,先从你的“老二”烂起,最终烂得不像样子。你个狗日的! 高老板苦笑了一下:贾潇我不跟你一般计较,念你是老同学,而且按你的说法已经得了艾滋病了。你骂我骂得好,你是作家你太有想象力。你要是没骂够还可以继续骂,我洗耳恭听行不行? 贾潇说:姓高的你就是个狗日的!我现在就去强xx你老婆,给她传染上艾滋病,然后再让她传染给你…… 贾潇没有要到钱。贾潇也没有去强xx高老板的老婆。贾潇心里有一份遗憾,那就是不能再为温馨予的家庭做一次好事。 安仲熙的家里越来越麻烦。有一次安仲熙的老母亲开门去倒垃圾,他智残的妻子甘文秀看见家门开了,冲出去就往楼下跑,老妈去追,在楼梯上摔了一跤,小腿骨折了。老人骨质疏松,易折,却难痊愈。本来安仲熙家里的天就要塌了,全凭老妈帮他撑着,结果这一跤摔的,伺候病人的也成了病人,安仲熙只好向学校告假,自己在家里打理一个智残病人、一个伤员,外带一个中学生。他的另一个亲儿子史峰也很让安仲熙伤脑筋。无论从肩负着已故老情人的嘱托这个方面来讲,还是从他和那孩子本来就有血缘关系这个角度来讲,安仲熙都不能不管史峰,可史峰自从知道了安仲熙要认他做儿子,就认为是莫大屈辱,再见了他这亲老子就跟仇敌似的,立眉瞪眼,水米不进,让安仲熙一点儿办法也没有。这样沉重的生活负担和思想压力让安仲熙不堪重负,经常闹肚子疼,经初步诊断,医生认为他很有可能得了胃癌,建议他尽快做胃窥镜活检,一旦确诊就必须立即手术。 夏能仁的下场更惨。他在郝萍家里和老情人鸳梦重温,行事不密让郝萍的丈夫曹成荣当场捉奸,虽有郝萍奋不顾身站出来保护,曹成荣仍旧扬言要整死夏能仁。时隔不久,夏能仁果然在夜间行走过程中在一黑巷子里遭遇暴力,身体伤痕累累,后脑勺让板儿砖拍得结实,陷入深度昏迷无人救治,颅内出血严重就一命呜呼了。此事唯有夏能仁情妇郝萍疑是自家老公曹成荣所为,却无证据,也不想告发。公安方面立案侦查,久久不能破案。 贾潇离开s市之前又在他的小爱人温馨予坟前守候了三天三夜,情话绵绵把自己说得严重感冒了。雀斑的小周姑娘听说贾老师要回北方,在他面前垂手而立涕泪长流,不忍离别。最终贾潇还是携带着aids病毒,只身一人又回到n市来了。 回到n市以后,贾潇生拉硬拽着忙得不亦乐乎的安仲熙,一起到他们共同的朋友夏能仁陵墓前垂吊。焚香秉烛燃纸钱祭奠,贾潇一如既往调侃已变作骨灰被一抔黄土掩埋的夏能仁:哥哥你好大的出息!削尖了脑袋就想钻营个一官半职,奴颜媚骨忍气吞声最终还是没有结果。当不上处长还则罢了,竟然莫名其妙被人给打死了。呜呼,哀哉!以兄弟之见,你要么是为了争权夺利得罪了哪个竞争对手,要么就是像我一样没有出息,因为搞女人毁坏了自个儿!人死不能复生,夏哥哥你就安息吧。我和安茄子也都半死不活的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来会你,那时候我们再举杯对酌,开怀畅饮不迟……贾潇对着死人正叨叨,忽然平地里一股小旋风,吹起的纸钱灰不防顾便迷了两人的眼睛。安仲熙笑道:贾痞你看你瞎叨叨,夏哥哥问候我们来了! 祭扫完了夏能仁的陵墓,安仲熙贾潇都觉意犹未尽,于是二人就在寂寥无人的公墓里面席地而坐,谈生论死,相互调侃。 安茄子,你赶紧去复查,确诊一下。我认为你无非就是胃炎胃溃疡一类,绝不会是癌症。我这么说是有道理的,你就是一个庸庸碌碌的好人,说到底还是一个很有责任心的人,老天爷怎么敢要你的命?你的责任大呢,你要是没了,嫂子怎么办?你儿子怎么办?骨折未愈的老伯母怎么办?还有你的“大儿子”!所以,你绝对没事的。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老天爷只是要考验考验你。 嘁!贾痞你少安慰我,用不着呢。其实,我早把生死都看开了,所谓死生有命,富贵在天,我老家的农民说“该死的娃娃球朝天”,管它呢!我既然都要死了,也就顾不上活着的亲人了,他们万一没人照顾了,那也是命。我倒是操心你,得个啥病不好,偏偏要得艾滋病!传出去不好听,别人还不得说你在南方说不定有多疯狂呢。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贾潇爽朗大笑:我贾潇本来就我行我素,从来不管身后落骂名。不过安茄子,咱退一万步说,你就是得了胃癌,那也是不幸中的万幸。在所有的癌症中,胃癌是相对好治的,只要发现得早,割掉就是了。胃那东西剩下一小块,照样能用。不像肝癌肺癌胰腺癌啥的,得上就只能数天天活了。 你狗日的还是盼我得癌症呢? 不是我盼不盼的问题。我只是给帮你分析分析。 你还是分析分析你自己吧。艾滋病发病了是个啥情况?会不会跟梅毒一样,把你的“小弟弟”先烂掉?那可就惨了…… 狗日的安茄子,恶毒呀。 哎,贾痞,你这次回来没去看看你的前妻和女儿?她们过得好不好?要么你跟汤芝凤复婚得啦。 我去看她们娘俩了,过得还行。我这样子还跟人复婚呢?我现在是这态度,活一天算一天吧,谁知道这aids病毒什么时候发作呢?不过生命不能浪费。安茄子,我突发奇想,准备给你写一部书,书名就叫《比包二奶还累》,就写你大半辈子为了一个比你年龄大的老情人——我把她称作“大奶”——把自己累坏了的故事。贾潇说。 安仲熙想了想说:你也别光写我,你最好把咱哥们儿都写写,包括已经死去的夏老兄。书名干脆就叫《男人》,或者《都市男人》,咋样? 我把身体糟贱坏了,都成了没用的、腐烂的男人了,我还有啥脸写男人?咱的好朋友老杨在企业里面搞管理,50来岁就退居二线了,很闲散,没球事干就写小说哩,装的就像个专业作家似的。让他写去!贾潇说。 老杨就是笔者。安仲熙夏能仁贾潇全是鄙人身边朋友。受朋友之托,老杨只好担此重任,辛勤伏案多半年之久,遂成此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