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英美]本体是深海巨兽真是抱歉了啊》 1 开屏雷击 当勒维娅睁开眼时,她短暂地失明了片刻。 耀眼的灯光,四散的彩带,和过于鲜明的色彩映入眼帘,这显然对刚恢复视觉的勒维娅有些过了,她十分用力地眨眨眼,好努力抵消掉光污染带来的头痛和眩晕。 视觉恢复后,紧跟着的就是听觉。 有人在撕心裂肺地号哭,有人在尖叫,有人在咒骂——骂得还特别脏——急促的脚步声靠近了她,紧接着,一只手就搭在了她湿漉漉的肩膀上。 ……湿漉漉?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她身后的女人就面色惨白地惊呼起来:“不、不!约翰,玛丽——怎么会这样——” 勒维娅转动恢复知觉的身体,看向舞台中央倒着的一男一女,还有那个伏在他们身上,哭得面目扭曲的男孩。他们穿着同色系的衣服,一些精心制作的细节让勒维娅看出这三人应该是组合搭档……也许这个男孩是他们的孩子? 猩红的液体正慢慢地从两名成年人的口鼻处流出,浸湿了男孩的袖子,在耀眼的舞台上缓缓汇聚成两摊小小的血泊。 “妈妈——爸爸——”男孩绝望地哭叫着,有人想拉开这个趴在尸体上的孩子,可男孩挣扎的力度反而把这人给撞的身形一歪,好悬没被直接创翻,“不要!不要!放开我!” “孩子,冷静,你得先离开这!”穿着警察服装的人姗姗来迟,她和她的同伴费了好大力气,终于将男孩拽了起来。她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温柔些:“来,跟着我……” 男孩混乱而无助地摇晃脑袋,转动着眼珠,他似乎认清了现实,不再疯狂地想要护在父母的身前,但就在勒维娅的视线和他相交的那一瞬间,男孩的泪水再次喷涌而出。他猛地一跳,居然从两个警察的手中挣了出来,紧接着,他冲向了勒维娅。 在理查德·格雷森重重撞进她的怀中时,勒维娅的记忆也终于涌了出来。 过大的信息量一瞬间冲得她头晕眼花,她本来能稳住的,但小格雷森跑过来时用了十成十的力气,于是她就这么猝不及防地被撞倒了——其实勒维娅感觉自己更像是被撞飞了——要不是她身后的女人及时护了把她的头,勒维娅都觉得自己能直接摔晕过去。 “勒——维娅——”小格雷森抽泣着,他几乎说不出完整的一句话来,“为什么会这样——” 警员已经追了过来,她们努力地想把男孩从她身上拉开,但刚刚的那一幕似乎重演了,男孩拒绝放开她,就像拒绝从父母身上离开一样。 “没办法了,”警员有点无助地看着勒维娅,“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勒维娅点点头,她半扶半抱地带着小格雷森站了起来,男孩将脸埋在她湿漉漉的演出服里,全然不顾上面硌人的水钻,拼命地想汲取到能让自己呼吸的空气。在走过喧闹的人群时,他胸口起伏得更厉害了,眼泪将白色布料浸得乱七八糟。 “嘿,韦恩怎么也在这?”当一行人走到马戏团帐篷口处,有个警察突然开口了,“隔着老远我就看见他了。” “说不定是和新女友来约会,毕竟飞翔的格雷森可是……”想起这里还有唯一幸存者的接话的人猛然闭了嘴,“咳咳!有人看到我的甜甜圈放在哪了吗?” “好像在车上——” “都给我闭嘴!”领头的警员骂道,“闲的话就都给我滚去做笔录!听到没!” 警员们瞬间安静如鸡,乖巧地闭上了嘴,继续带着两个小孩往外走。 而勒维娅回过头,看向了依旧嘈杂的马戏团内部。 有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正站在舞台边缘,他有一头乌黑的短发和漂亮的蓝眼睛,而此刻,那双形状完美的眼睛正紧紧盯着勒维娅和她怀里的小格雷森。似乎察觉到了她的视线,男人放下揉捏太阳穴的手,朝她安抚性地点了点头,看起来绅士极了。 但他依旧在盯着他们看。 男人专注的视线消失在被放下来的帐篷布后,警员们似乎带着勒维娅和小格雷森来到了外面临时腾出的空地上,蓝红灯光交织在这昏暗的夜晚里,在每个人的脸上打出不祥的阴影。 小格雷森仍然拒绝松开勒维娅,在一番商讨后,为了避免再次刺激这个可怜的孩子,此时头发还很浓密的戈登警官让勒维娅留了下来。 “一会儿会有人来做笔录。”他担忧地望着仍在发抖的小格雷森,“……做好心理准备。” 在戈登警官离开后,理查德·格雷森终于抬起了头,他的泪水还没干,此刻十分滑稽地糊满了眼周,将睫毛弄得歪七扭八。 “怎么会这样呢?”他喃喃道,“明明我们早些时候还在吵架,我还在和他们顶嘴……”他哽咽了,低头看着手中刻着知更鸟的金手镯,“今天是她的生日,我看着她戴上它,然后上台表演……” 手镯上不知何时已经沾满了血迹,浓烈的腥气刺激着他的神经,让他控制不住地发起抖来。 他说不下去了。 在这个氛围里,说再多都是错的,于是勒维娅只是默默搂紧了迪克,开始仔细翻阅起自己的记忆。 首先,她上辈子是肯定死了——说实话怎么死的有点忘了,反正不重要——然后这辈子成了个海怪一样的玩意。诡异的是,她破壳后,没有见到任何亲族或是和她长得比较像的物种,缺乏知识的她只好猛啃各类海底小零食,不让自己被饿死。 在终于解决了温饱问题后,她产生了想去海面上看看的想法。 说不定自己能当一把国保动物呢,她这么想着,十分自信地浮出了水面。 然后她和在岸边喝水的恐龙四目相对了。 ? 给我干哪儿来了?这还是地球吗? 在大受打击后,她也终于进化到了下一个阶段,她的进食器官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能将热量转换成能量的器官。好在海底火山还是挺多的,她找个热腾腾的地方一趴,就可以维持生命体征了。 这一趴就是不知道多少年,勒维娅睡了又醒,醒了又睡。每次醒来,她都能感觉到自己长大了一圈,就这么长着长着,她发现自己好像能手搓生命体了。 ……不是,我这辈子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她在短暂的震撼后就放弃了思考,转而一心一意地试图搓个人形生命体出来陪她说话,成功是成功了,但海底又没啥好玩的,她和自己的造物逐渐也没了话题。终于,在造物的使用期限到了的那一天,它给她出了个好主意。 ‘为什么不捏个生命体,让它上岸去收集记忆后再回来呢?你可以阅读你造物的记忆,对你来说,这不就和看电影差不多吗?’ ……我去!天才! 事实证明,这个主意还是蛮成功的,她只需要搓个生命体出来,睡一觉,醒来时就能看见生命体在她身前留下的讯息。她就用这种方法了解外界,学习知识,直到‘人类’出现在地球上,她也开始学着搓人形生命体了。 但意外总是很多。 总之,她学会了给自己的造物上保险——遇到紧急情况,造物内部的能量会爆开,将她选择性存储的记忆释放出来,好让造物自行判断是否要回归大海,或是及时作出反应。 嗯。 这就是勒维娅现在有的全部信息。 ……因为她完全想不起来之前的事了。 ……她的意思是,她目前的记忆是从舞台上睁开眼睛的那一刻开始的,在此之前的记忆就跟被一键清空了一样,根本想不起来。 ……本体怎么回事啊!本体救一下啊本体!你捏人的时候是不是蹦出了什么错误代码了?! 勒维娅绝望地捂住头,在能量压缩包里还有她为数不多的前世记忆,虽然都较为零零碎碎,但她几乎是听到‘韦恩’这两个字时就明白自己到哪了——她记布鲁斯韦恩记这么清楚,是因为她曾经听过一个十分地狱笑话的比喻。 远处的戈登警官越走越近,他一边走,一边和身边眼熟的男人说着话,偶尔还比画几下,男人十分耐心地有问必答,英俊过头的面容成功吸引了几名警员的注意,他们兴奋又疑惑地看着戈登警官和男人走向那两个孩子,好奇这个小阔佬想做什么。 “我很抱歉,”男人俯下身说,“迪克。” ——地狱笑话之哥谭qb分q,布鲁斯·韦恩。 最擅长和小孩子达成契约,成为他们的战斗伙伴,这些小孩子会遭受常人难以想象的磨难——后脑勺不知为何格外脆弱的,被殴打了好几天最后死了的,上任即接手烂摊子结果亲爹亲妈死了的,没有正常世界观的——然后通通死几遍,不止他们,还有别的和蝙蝠侠有关系的也得死,这些倒霉蛋们死的次数完全取决于dc编辑部今天抽了几次疯。 ……虽然勒维娅觉得布鲁斯·韦恩完全不想看到这个结果就是了。 2 关护中心 迪克拼命让自己平静了下来,在戈登警官有意的引导下,他的确想起了一个看似不重要的画面——在开场表演前,他偷偷溜出了房间,因此看见了哈利团长正被陌生人揪着领子,于是迪克不由自主地竖起耳朵,试图偷听他们之间的谈话。 可惜他们离迪克太远了,他只听到陌生人在说有关‘事故’和‘预防措施’的话题。 “这小男孩讲得和哈利一模一样。”戈登偏头和布鲁斯说,“马戏表演开始前,一个叫托尼·祖科的勒索犯跑来了马戏团,想收取保护费……但哈利拒绝了他,我想被磨损的吊索就是他气急败坏后的杰作。” “那这个孩子现在怎么办?”布鲁斯低声问道,迪克似乎完全没有在意成年人之间的对话,只是紧紧地搂着穿着演出服的女孩。 “在我们抓到祖科前,他是重要的证人。”戈登疲惫地叹了口气,“这也是我将你带过来的原因,我看出了你想帮他,而这个男孩现在需要一个安全的住处。” “关于这点,我想我可以帮上忙。韦恩的关护中心里还有很多地方,让一个孩子住进去完全没问题……”说到这里,布鲁斯犹豫了下。 然后他起身走到两个孩子身边,将自己的外套盖在了女孩的肩膀上。 “她怎么办?”布鲁斯问,“我想她和格雷森并没有血缘关系,需要联系哈利将她带走吗?” 还没等戈登说话,迪克就用激烈的态度回应了这个问题:“——不!你们不能带走她!”他拼命抱紧勒维娅的腰,将自己用力贴在她身上,“勒维娅必须和我一起——” “好的,好的。孩子,请冷静些……”没想到男孩的反应会这么大,戈登连忙安抚他,“但我想这位小姐也许有自己的亲人在马戏团里呢?或者她和哈利团长签了什么约?也许她不方便跟你走……” “……没有。” “抱歉?” “你说的她都没有,”迪克吸了吸鼻子,“我爸爸妈妈在河边捡到了她,她没有亲人,也没和哈利签过什么合同……我妈妈说勒维娅可以在马戏团里工作,当当售票员什么的,后来就是你们看见的这样……”他示意他们看勒维娅身上的演出服。 这显然不是正常的雇佣流程,但在哈利这样的流动马戏团里,这种事情似乎也不是那么令人难以接受了。 而戈登和布鲁斯也知道在这种时候不适合过度追究,他们对视一眼,最后还是戈登下了决定。 “我去和哈利谈谈,”戈登站了起来,“先让这女孩去换身衣服吧,再这么待下去,她明天肯定会感冒的。” 迪克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在一番挣扎过后,他终于勉强地松开了手,让勒维娅快去快回。 刚刚在舞台上扶住勒维娅的女人也适时出现在帐篷入口处,脸颊上还挂着没被及时擦干的泪珠,她轻车熟路地领着勒维娅向马戏团深处走去,一路上絮絮叨叨了好多话。勒维娅专注地听着,努力记下每个细节,好拼凑起自己过去在马戏团里的生活。 “这就是格雷森家的房间了,”女人在一扇五彩斑斓的门前停下了脚步,“大家都知道你的房间里什么衣服都没有,只有你身上这套演出服,我想玛丽不会介意你穿她的衣服的……她一直很喜欢你,我们都知道。” 她又哭了,细长的手指轻轻摸着勒维娅的头发。 “陪着那个孩子,好吗?拉雅他们是很好的朋友,但他们没有你和迪克这么亲近……” 女人为她推开了门,然后捂着脸匆匆跑开了,在确认女人离开后,勒维娅小心翼翼地走进了这个明亮的房间。 她看见了巨大的吊床和像是高难版猫爬架的东西,它们层层叠叠地坐落在不大的空间里,硬生生将这儿弄出了一股热带雨林的气氛。摆在靠枕堆里的桌子上倒着没吃完的薯条,一个小小的廉价风扇还在吱吱呀呀地转,吹得墙上的海报们哗哗作响。 它们大部分都是不同版本的【飞翔的格雷森】的海报,金色的,蓝色的,红绿色的纸张通通被贴在了墙面上,从远处看时显得十分气派。除此之外,勒维娅还意外地看见了……也许是她的宣传海报。 【新人演员!海底的美人鱼!】 穿着珍珠白色演出服的黑发女孩漂浮在水中,腰上的丝带组成了标题语,这张有些年头了的海报和格雷森一家的比起来显然比较粗糙,颜色不够鲜亮,线条也不够流畅。但很快地,勒维娅就又从墙上找到了另一张更为精致的宣传海报。 【宛若奇迹的水下表演!哈利马戏团的人鱼小姐!】 这张海报里的人物面部更为清晰,衣服也更加细致,很明显就是勒维娅身上正穿着的这套演出服。 ……这算什么,转生之我是马戏团大明星吗? 不过过去的她和格雷森一家的关系显然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好,不然她的海报不会出现在这里。 但穿玛丽·格雷森的衣服对现在的勒维娅来说还是有点太过了,她思考了一会儿,最后只是带走了一个蓝色的套头衫。 说实话,勒维娅其实也不是很冷,似乎是因为她在水下演出的缘故,表演服的面料都是速干的类型,布鲁斯还给她披了个面料扎实的西服外套,保暖效果可以说是杠杠的。 迪克在接过蓝色套头衫时又哭了一次,他们此时正坐在韦恩关护中心安排的房间里。房间不是很大,却非常舒适,勒维娅环顾四周,甚至还看见了成堆的漫画和一台崭新的电脑,不由得大为震撼。 可迪克对它们完全没有兴趣,他只是躺在勒维娅的腿边,死气沉沉地望着头顶。 “要是我能早点发现……”他突然开口,“他们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勒维娅谨慎地说,“不是你的错。” 迪克猛地翻了个身。 “可如果我当时上前问哈利先生究竟发生了什么,又或者我把那个男人拦了下来……” “就算你这么做了,他也会用别的方式去害人。” “但是……” “很晚了,先睡吧。” 勒维娅也躺了下去,她没有之前的记忆,但拍着男孩脑袋的手法却逐渐熟练起来。两个孩子窝在厚实的地毯里,盯着画满了涂鸦的天花板发呆,现在的迪克毕竟还小,他的眼皮很快就耷拉下去了,呼吸也开始变得平缓起来。 布鲁斯的外套在此时起到了被子的作用,勒维娅用它将迪克盖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个黑色的小脑袋。 “你不冷吗?”迪克迷迷糊糊地问道,在察觉到她摇头的动作后,他嘟囔一声,挣扎着把外套的袖子搭在了勒维娅的腹部,“要是你冷,记得把床上的被子扯下来……” “我会的。”勒维娅都为自己温和过头的声音感到惊讶,“睡吧。” 就在她以为迪克终于要睡熟了时,男孩却再次开口了。 “你会永远陪着我吗?”迪克问道。 他困得眼皮打战,声音也模糊不清,很容易让人认为他似乎只是随口一说而已。 “我会的。”勒维娅摸摸他的肩膀,“我会永远陪着你的。” 在迪克真的进入深度睡眠后,还穿着嵌满了假珍珠和水钻的演出服的勒维娅爬了起来,她将动作尽量放轻,快速地走出了房间。关护中心给他俩安排的房间在同一条走廊上,隔得不远。但都凌晨了,走廊里居然还有几群兢兢业业巡逻的医生,有个年轻医生还顶着所有人诡异的眼神和她来了张合影。 “唉,我之前就看过你的演出。”医生长吁短叹,“我家里还有好多海报呢,但你也没演多久,现在又得陪着小格雷森在这里休养……你以后是不是不准备回马戏团了?” “我也不知道,”勒·记忆被完全删档·维娅,“得看理查德恢复得如何。” 年轻医生委委屈屈地看她一眼,用眼神控诉她的敷衍:“好吧,这确实得取决于他……” 勒维娅的房间和迪克的差不太多,圆形的长毛地毯,柔软的床铺,还有一台亮着屏的电脑。但她的房间里没有漫画一类的东西,想来那是布鲁斯对迪克的特别关照。 她检查了下床底,她为数不多的钱都被藏在了那——临走前,哈利团长给她塞了厚厚一叠的钞票。他抹着眼泪,让勒维娅照顾好自己和迪克(如果不准备回来了,记得托人带个口信……他说。),不断为自己拒绝给祖科保护费而道歉。 然后更多勒维娅叫不出名字的人走了过来,他们拍打着她的肩膀,吸着鼻子,说一些大同小异的话。 “迪克就拜托你了,”涂着小丑妆的男人吸了口烟斗,“唉……谁能想到约翰和玛丽会这样离开我们呢。我现在还记得他们把你从河边捡回来的那天,两人身上全是泥巴,小迪克还哭了一场,说爸爸妈妈变得好丑……” 几个七八岁的小孩子本来都哭得眼泪直流,听了男人这话,反而都噗噗地笑出了鼻涕泡。 回忆到此结束。 换上了睡裙的勒维娅给自己盖好被子。那个年轻医生的疑惑也是她现在面临的问题——在迪克走出阴影后,她该去哪呢?是继续跟着这个孩子,还是回马戏团继续当演员,或者干脆跳海去找本体? 唉,头疼。 她长叹一口气,又把被子往上拉了拉。 走一步看一步吧。 3 夜晚出逃 在外人眼里看来,理查德·格雷森正在飞速适应没有父母的生活,他每天会玩很长时间的电脑,一次接一次地在漫画书上搞破坏。虽然他依旧在责怪自己没有及时示警,所以导致了这场恐怖的悲剧,但关护中心的员工们都乐观地认为小格雷森很快就能走出这里,像普通孩子那样去生活,去放声大笑。 但勒维娅清楚迪克到底在做什么。 “看,”男孩把勒维娅拉到电脑前,“我今天要去这片区域找找——”他用鼠标在屏幕里的哥谭地图上画出一个小小的圆圈,目光专注又危险,“我打听到了,托尼·祖科经常在这里活动。” “医生们不会让你出去的。” “我知道,”迪克露出一个微笑,“但别忘了,他们从不锁窗。” 勒维娅看了眼外面:“……我们的房间在六楼。” “这个高度其实没那么可怕——别忘了我可是飞翔的格雷森,”迪克在椅子上转了一圈,“外面的墙壁上也有水管之类的东西,放心吧,我平时的训练可比这个难多了。” “可在你抓到祖科后呢?”勒维娅看着男孩灵活的动作。在这短短几天内,她就见识到了年幼版迪克究竟能有多犟多偏激:他拒绝和心理医生进行过多的交谈,在布鲁斯来看望他时表现平平,用电脑查祖科时还会控制不住负面情绪……但奇妙的是,只要每天晚上勒维娅不陪着他,他就会一遍遍地从噩梦中惊醒,然后睁着眼睛失眠到天明。 可他本不该是这样的。 他本该和父母躺在抱枕堆里,一边听着收音机一边吃着薯条,他可以和父母聊聊最近的空中练习,马戏团里新来的动物,他又和朋友们去哪玩了,最近有什么好消息……在这之后,也许他们会在风扇的嗡嗡声中睡上一会儿,直到某人的肚子咕噜作响,吵醒了剩下的两个倒霉蛋。 没有痛苦,更没有连绵不绝的噩梦,他只会做一些奇奇怪怪又好笑的梦境,然后在睁开眼时迫不及待地告诉爸爸妈妈自己又梦见了会飞的老虎。 迪克不笑了。 他停下摇晃椅子的动作,眼睛里浮现出了冰冷又陌生的东西。 “我还没想好呢,”他轻声说,“但他该死,不是吗?” “我认同这点,”勒维娅握住迪克的手腕,“我还知道你很想他们,很想让他们回来。” 金色的知更鸟手镯正在男孩的手腕上闪闪发亮,它对一个孩子来说还是有些过大了,迪克需要不断地把它往上拽,才能调整到合适的位置。他身上那件蓝色套头衫也松松垮垮地落在肩头,像个廉价的面口袋。 “但他们回不来了,”迪克弯下腰,将脸贴在勒维娅的胳膊内侧,“所以祖科必须付出代价。” “……注意安全,”勒维娅只能说,“动手之前,记得多想想别的事。” 夜晚无声无息地降临了,在最后一波巡查的医生离开后,用装睡应对了好几次查房的迪克从被子下爬了出来。他今天留在了勒维娅的房间里,没人觉得这很奇怪,医生们对他总是黏着勒维娅的行为习以为常,以至于他们在看见她时都会本能地认为迪克正跟在她身旁,在查房时,迪克甚至注意到了医生都没找自己,他们只是确认了勒维娅还在床上,然后就放心地离开了。 红影一闪,小小的孩子跃出窗户,他精准地找到了能供人落脚的平台,紧接着极为轻松地跳过了关护中心的围墙。夜晚的哥谭混乱又危险,短短十几分钟,迪克就目击了至少五起街头斗殴,三起违禁品交易,和一起抢劫行为。 在看到女人被抢劫犯一拳打在侧脸时,几乎没怎么犹豫地,他从屋顶一跃而下,用拳头重重擂在了抢劫犯的脑袋上! 嘭! 沉闷的声音回荡在这个小巷里,抢劫犯连痛呼都没能发出来,他身体一软,像团发酵失败的臭面条一样倒在了地上,手中的枪飞出去老远,直接消失在了街角的阴影里。 “谢——谢谢——”女人哆哆嗦嗦地站起身道谢,她的腿刚刚摔伤了,现在正哗啦啦地流着血,“太感谢你了——” 迪克犹豫了一下:“……我送你回家吧。” “这个就不用了,”女人摇摇头,“你也快些回家吧,孩子。” 她一瘸一拐地转过身,向着巷子深处自己的住处走去,直到听见她进门的动静,迪克才离开了这里,继续向祖科时常出没的区域探索。 不过迪克今晚没能找到他的仇人,可他却意外地见到了蝙蝠侠——他无端地觉得自己似乎见过这个蝙蝠怪人,尤其是当蝙蝠侠发现躲在屋檐上的迪克时,他的动作和神态更给了迪克浓烈的既视感。 “你为什么在这里?”蝙蝠侠用食指和中指摁在了他眉弓上方的位置,“理查德·格雷森。” 他下意识撇嘴角的动作,弧度,还有开口前轻微磨牙的习惯,都让迪克想起了一个人。 布鲁斯·韦恩。 在迪克难以克制地哭泣时,和戈登警官做笔录的布鲁斯·韦恩就是这副样子。 “……和你没关系,”但猜测只是猜测,迪克不可能直接问蝙蝠侠他是不是阔佬韦恩,“我只是来找人的。” 他们沉默地对视着,直到几个吱哇乱叫的混混揪着路过的倒霉蛋出现在街角。蝙蝠侠身形一晃,下一秒就打趴了领头的那个混混,迪克紧随其后,几个空翻就跳到了人群后方,将倒霉蛋从混战区域里拉开了,两个半夜出来扫黑除恶的家伙配合的意外还不错嘛——至少迪克是这么认为的。 “所以你又观察了他几周后,怀疑布鲁斯·韦恩就是蝙蝠侠?”勒维娅喝了一口牛奶,说来奇怪,迪克明明能接受牛奶泡麦片,却死活不愿意喝玻璃杯里的热牛奶,于是他要么撒娇要么耍赖,让勒维娅帮忙喝掉他每天的甜牛奶。“你的语气很笃定,”她闷闷地说,“是因为发现了什么吗?” 连着几天的行侠仗义似乎让迪克的状态变好了不少,至少他短暂地回到了那个马戏团里的小格雷森模式。 他正试图给勒维娅脑后的长发编辫子,顺带别进去几朵医生送的花,“我爸爸夸过我,说我是天生的空中杂技演员。”他手上一边动作,一边絮絮叨叨,“他说我生来就比别人更能读懂身体语言,察觉到细小的情绪变化,还有察觉到别人的动作……这对杂技演员来说是绝对的加分项。” “你的意思是,你发现布鲁斯·韦恩和蝙蝠侠的身体语言很接近?” “差不多,但更多靠的是我的直觉。” 他们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 “好吧,我知道这很不可信……”迪克有点泄气,“如果你不相信的话……” “我当然信你。”勒维娅喝完了两杯牛奶,将杯子摆到旁边,“我只是在想,医生们都在说布鲁斯·韦恩想要成为你的监护人,如果你真的答应了,那岂不每天都可以看见蝙蝠侠在长桌旁吃早饭?” “哼……他问过我想不想去韦恩庄园好几次了,我都说如果不带上你我就不同意。”迪克骄傲地挺起了胸,“这和他是不是蝙蝠侠没关系,就算他是超人,我也不会和你分开的。” 就在他们说话时,房间的门被敲响了,是那个和勒维娅合过影的医生。他说韦恩先生又来探望迪克了,不过这次,他希望勒维娅能和迪克一起去会客厅。 韦恩关护中心的会客厅也延续了温馨的设计理念,房间不是很大,但需要的东西应有尽有,沙发是特制的材料,软的能令每一个坐在它身上的人放松下来。 布鲁斯就坐在其中一张扶手椅里,他今天穿了身休闲装,看起来没有那天夜里那么花花公子了。 “早上好,”见到迪克和勒维娅,布鲁斯立刻露出一个笑容,“最近怎么样?” “我们都过得不错,谢谢你安排的房间。”眼见迪克不打算说话,勒维娅拉着他坐在了男人对面,“那件西服外套……” 布鲁斯卖弄地眨眨眼:“如果你不嫌弃的话就归你了。要是不适应的话,把它当成一个不成调的见面礼也行。” 旁边的医生悄悄地长出了一口气。她作为迪克的‘主治医师’,在每次韦恩先生跑过来找迪克聊天时都必须跟在旁边,确保患者情绪稳定,结果在布鲁斯提出想成为迪克的监护人后,之后见面的气氛就立刻僵硬了起来——因为布鲁斯对迪克的要求迟疑了——通常是布鲁斯说十句话,迪克硬邦邦地回一句话。 这令人窒息的对话氛围让医生坐立不安,好在今天来的不只是迪克,还有勒维娅。从迪克的软化的态度来看,今天她说不定可以放松一下了。 她将马克杯贴在嘴边,喝了口咖啡。 “你愿意和迪克一起来韦恩庄园住吗?”布鲁斯温和地问。 医生撕心裂肺地咳嗽了起来。 不只是她,就连迪克的脸上都出现了一种迷茫中混合着震惊的神色,他惊讶地张开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想我应该尊重迪克的意愿,”布鲁斯还在继续输出,“而你的意愿也同样重要,如果你对韦恩庄园没有兴趣的话,我就不会再对迪克死缠烂打——”他有意让气氛没那么严肃,开了个小玩笑,“但我还是会为你们提供经济支持。” 勒维娅也震惊了。 她知道这是个多艰难的决定。当花边报纸上刊登了韦恩疑似有收养迪克的想法时,那简直可以说是一石激起千层浪,说布鲁斯对小男孩有兴趣的,说布鲁斯是隐藏的犯罪者的,甚至有说布鲁斯想玩洛丽塔那一套的……勒维娅随手刷出的帖子里都在讨论韦恩到底想干什么。 而她和布鲁斯的年龄差显然更为危险——迪克和布鲁斯差十几岁,勉强可以说得过去——那身体年龄大概在十三岁的她呢? ……布鲁斯你不想要名声了吗?清醒一点啊! “我没有问题,”勒维娅说,“但这会对你造成很大的麻烦吧?” 迪克有些疑惑地拉住了她的袖子,没明白她在说什么。 哥谭宝贝歪了歪头。 现在的他还很年轻,英俊到惊人的脸上连一丝皱纹都没有,当他有意卖弄时,旁人甚至会感觉他的身体里待着的是个正值青春期的灵魂。 在短暂的对视后,布鲁斯轻轻地笑了起来,蓝眼睛闪闪发亮。 “放心吧,阿尔弗雷德是世界上最完美的管家。”他说,“再说了,我平时也不干什么家务活……所以被麻烦的只有阿福而已。” 4 韦恩庄园 布鲁斯说做就做,面是早上见的,行李是中午打包的,庄园是下午到的。流程之迅速甚至让狗仔们都没反应过来,等到他们急匆匆地抱着摄像机和麦克风跑出门时,只能看见韦恩庄园紧闭的大门了。 “下午好,”发丝间夹杂着银白的管家刚好在花园里修剪枝干,看见布鲁斯领着两个孩子走了过来,他优雅地放下园艺剪刀,向他们微笑起来。“我是阿尔弗雷德·潘尼沃斯,如你们所见,目前在韦恩庄园当管家。”他整理了下领带,“我想,你就是格雷森先生了?” 在得到了迪克的肯定后,阿尔弗雷德又转向勒维娅,目光变得更加柔和:“而这位……你好,勒维娅小姐。” 布鲁斯不安地动了一下。 “十分欢迎两位来到韦恩庄园,我要为我没有及时迎接几位的行为道歉——”管家连看都不看他,“但两位的房间已经安排好了,请跟我往里来,晚饭还有一段时间,我会将黄油曲奇先送到两位的房间里的。” “阿福,”布鲁斯弱弱地说,“你早上说那是给我烤的……” 阿尔弗雷德不理他。 他头也不回地带着两个孩子到了各自的房间,路上还领着他们熟悉了下房屋内部的构造,管家幽默又不失礼的笑话让迪克不由自主地话多了起来,表情总算没有刚看见庄园时那么凝重了。 “那么,感觉如何?”阿尔弗雷德看着迪克在他的房间里转来转去,“要是有任何不喜欢的地方……” “不,谢谢你,这里真的太棒了。”迪克拿起一个摆在枕边的蓝色玩偶,“我最喜欢的是这个——这也是你选的吗?” “当然。”阿尔弗雷德的笑容里带了几分满意,“这也是这个房间里我最喜欢的东西。” 勒维娅打量了一下那个画风极其抽象的玩偶。 ……它是怎么做到只有蓝色却依旧能让人感到花里胡哨,设计稀烂的宛如中世纪的排水系统,面部狰狞到看上去能吓哭小孩的? “我可以叫你阿福吗?”迪克抱着玩偶,眼睛亮亮的,“你也可以叫我迪克!” 楼下的餐厅里传来了一声瓷器碰撞的脆响。 “这是我的荣幸。”管家弯弯腰,“你可以先在房间里休息一会儿,迪克。我现在带勒维娅小姐去她的房间。” 勒维娅的房间在走廊的另一头。 走着走着,她的脚步突然顿了一下。 “啊……”注意到她的犹豫,阿尔弗雷德回过头,和她一起看向墙上挂着的画,“这是托马斯·韦恩先生,和玛莎·韦恩女士。” 这是幅显然被精心保养过的油画。画中的女人有着一头精致美丽的黑卷发,她坐在华丽的扶手椅里,怀中还抱着一束洁白的百合花;身后的男人将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嘴唇很厚实,嘴角正微微挑起;最后,一个看起来和迪克差不多大的男孩正站在女人左边,脸颊鼓鼓的,显得十分可爱。 三个人都有着黑色的头发和蓝色的眼睛,勒维娅仔细观察了下,发现男孩的眼睛简直和女人一模一样。 他们微笑着望着画外的人,表情自然,像是下一秒就能开口打招呼似的。 “这个是……”勒维娅的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答案。 “小时候的韦恩老爷。”阿尔弗雷德面上浮现出怀念的神色,“时间过得真快,不是吗?我还记得韦恩老爷小时候最喜欢的事就是跑到花园里,弄得满头满脸都是土……” 楼下的客厅里骤然爆出了一声碰撞声,像是谁的脚撞到了餐桌。 “我们还是先去看看你的房间吧。”管家说。 和迪克的房间比起来,她的房间里没有那么多花里胡哨的玩具和抱枕,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小小的露台,上面摆着贝壳形状的吊床和镂空小圆桌,旁边还有几盆紫色的小花。 她收回目光,打量起屋内。 应该是出于隐私考虑,厚实的床铺周围挂着一圈象牙白色的纱帘,如果别人推门而入,只能看见纱帘后模模糊糊的影子。床头柜上的灯明显用了心,半镂空的风格,整体是白蓝渐变的水母形状,精致又好看。 房间的风格相当克制,家具大部分都是白色系,莫名让勒维娅想到了自己之前那套演出服。 ……阿尔弗雷德也不容易,迪克的喜好还能通过他和父母的房间了解一下,但勒维娅的……嗯……只能靠硬猜了。 和马戏团成员们聊过后,勒维娅猜测那个过去的她似乎走的是独狼路线,平时就泡在表演用的水池里,不出来也不活动,别人看到的她基本穿着演出服——甚至那个她连话都不怎么说,和人交流全靠对方悟性如何。 阿尔弗雷德见她沉默:“如果感觉房间太素了……” “什么?啊,不,它很好,我觉得没什么需要改的地方。”勒维娅从回忆中清醒过来,为了让他放心,她伸手指了指紧闭的衣帽间:“我可以去看看吗?” 接收到她的信号,管家弯了弯嘴角,出去时还轻轻地带上了门。 衣帽间的大小对一个年轻女孩来说刚刚好,但里面空落落的,只挂着几条她在关护中心穿过的裙子和布鲁斯送给她的西服外套。几双日常风的鞋子被摆在透明的鞋盒里,勒维娅试了一下,尺寸都刚刚好。 但这不是现在最重要的事。 勒维娅踩着拖鞋走到了全身镜前,看向镜子中自己的脸。 那是很漂亮的一张脸,怎么漂亮的她说不太清,只感觉皮肤好白,眼睫毛好长,看起来好温柔。 硬要说的话,美中不足的是她的表情。 ……其实勒维娅在马戏团事件后没几天就意识到了这个问题,那就是,她好像做不出什么大幅度的表情。 ……就连笑都只能做到微弯嘴角的程度。 她已经懒得吐槽了,要知道她之前的记忆都被一键清空了,区区面瘫算什么。 等等,跑题了,她本来是想干啥来着? 勒维娅抓起身后的一撮长发,将它团在了手心里,发丝的质感很奇特,有种冰冰凉凉的感觉。 本体给她的创造物上的保险可不只有记忆压缩包,毕竟如果面对的是紧急情况,你光给记忆有啥用——如果你有黑寡妇这种级别的肉搏天王的记忆,也不是不行——所以这时候就得加入一点不科学的因素了。 伴随着体内传来的抽离感,在一阵微光过后,她那撮头发变成了一团水液。 看着很酷,勒维娅也发现自己能操纵这团由自己头发丝变成的液体……但问题是,她发现这玩意变不回头发了! 谁家超能力者首次试验超能力就整没了一缕头发啊! 勒维娅瞪着有她半个手掌大的液体,那团东西正被她的意念搓圆捏扁,最后被拟态成了一颗足够以假乱真的珍珠。她摁了摁,发现只要她有意让这东西保持珍珠的外形,那它摸起来就是珍珠的手感……也不知道是什么原理。 ……总之这能力有点用,但不多。 就在此时,她听见房门口传来了敲击声,“勒维娅小姐,黄油曲奇好了。”隔着门,阿尔弗雷德的声音有点模糊,“需要我放在门前吗?” “稍等一下——”勒维娅随手将那颗假珍珠扔进一个透明鞋盒里,她整理了下头发,然后匆匆给管家开了门。“抱歉,”她一边道歉一边接过了香气四溢的曲奇,“我刚刚在衣帽间里。” 阿尔弗雷德点点头:“对一位小姐来说,一个合理的衣帽间是必不可少的东西。” 然后他眯起了眼睛。 明明现在是个阳光充足的下午,他上半张脸却仿佛沉进了浓重的阴影里,像是突然变身成了什么隐藏关底大boss。“可韦恩老爷显然没有意识到光有衣帽间是不够的,”阿尔弗雷德用一种非常不妙的语气说,“我还注意到迪克少爷的衣帽间同样空空如也……以及韦恩老爷在接你们过来前既没有询问两个孩子饿不饿,更没有提前告知我你们的到来——” 勒维娅有点为布鲁斯汗流浃背了:“其实不要紧的,我知道收养流程很繁琐,韦恩先生应该很忙。衣服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来之前我和迪克吃过午饭了,我想韦恩先生也考虑到了这点……” “吃过午饭不代表晚饭之前不会饿,”阿尔弗雷德一锤定音,“要知道韦恩老爷从小到大都会在晚饭前要上一盘小点心,现在还好,但他小时候那阵,只要吃不到每天下午的蓝莓小饼干就会抱着我的腿假哭。” 勒维娅一时间竟不知道是该先想象假哭的小蝙蝠侠,还是该先问她手里这盘黄油曲奇是不是本该属于布鲁斯的。 “考虑到老爷这几天的表现……”老管家冷酷地做出了决断,“我认为,他今天的甜点时间应当被扣除。” 楼下传来了‘咚’的一声闷响。 勒维娅怀疑蝙蝠侠把书掉地上了。 5 一顿饱餐 哥谭这几个月的花边报纸简直可以说是爆了,布鲁斯·韦恩一下子当了两个孩子的爹这件事可以说是惊世骇俗——准确地来说他只是监护人而已,但大众不在乎——各个媒体都在拼命地挖料,他们采访马戏团成员,询问每个见过小格雷森和勒维娅的人,甚至还有一些另辟蹊径地跑去了街上随机挑人,像是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鱼。 “唉,*的……”在第四十九次被拒绝后,卡其一边吸着烟,一边在小巷里骂骂咧咧,“一群*货,几句话的时间都不给,赶着去送死吗?!真他*烦人……” 他嘀咕着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他的午饭(几片干巴巴的,夹着奶酪片的面包),但就在他即将把这团垃圾塞进嘴里时,巷子深处却突然传出了用力咽口水的声音。 卡其停下嘴,看向那个犹豫着走出来的孩子。 他看着非常瘦小,脸颊凹了进去,细瘦到可怕的四肢从他身上那件脏兮兮的衣服里伸出来,像是蜘蛛的附肢。当他抬起因为过瘦,而显得有些大的脑袋时,没见过这架势的卡其都有点被吓到了。 “你想了解有关飞翔的格雷森,和水中人鱼的事,对吧。”小孩子紧紧盯着卡其手里的面包,眼里冒出了机警的光芒,“只要你把那个给我,”他指指面包,“我就让你采访我。” 卡其嗤笑了起来,他用一种相当冒犯的眼神上下打量了会儿这个孩子:“就你?你看过马戏表演吗?再说了,你这么小,能记得清自己究竟看到了什么吗?” “我当然能,我也看过哈利马戏团的表演。”孩子用力舔着嘴唇,“票是……我父亲偷的。” 卡其本来想轰开这个年幼到令人惊心的男孩,但他却突然意识到了机会。 他的同行们采访的都是普通人,自然拿不到什么爆点——而眼前这个男孩显然是贫民区出身,从身体状况来看,他的父母不是很负责(居然能把这么小的孩子饿成这样!),家境状况显然也十分难以言喻。 但一个这样的男孩居然去过哈利马戏团! 卡其的脑子越转越快,他已经想到了这篇崭新角度的报道会吸引多少人的目光,又能让他拿到多少分红了! 至于票是偷的?不合法? 开什么玩笑!这不又是一个爆点吗?! 卡其几乎是立刻掏出他花了大价钱买的录音笔和采访纸,忽略自己咕咕作响的胃,一把将他的午饭塞进了男孩的手里,男孩见此连忙将其中一片面包吞进嘴里,哪怕被噎得翻白眼也不松口,拼命咽了下去。 “快!快!”卡其兴奋地说,“就从你看表演那天说起!” 勒维娅放下了课本。 见她终于开始动作,远处的女子小团体立刻发出一阵自以为很隐蔽的嗡嗡声,发现勒维娅从书包里掏出保温盒时,有个棕发女孩马上假装路过,然后悄悄地溜回小团体那边,和她们分享自己看到的东西。 这是勒维娅被扔进初中的第三十七天,也是这群小姑娘坚持不懈地想探查她每天中午吃什么的第三十七天。 说实话,虽然报纸上刊登的花边新闻洋洋洒洒,但在校园里,目前还没有人尝试过在她面前来一段强而有力的舞蹈,表演刻板印象中的美式霸凌。同学们都和她保持着一个相当微妙的距离,态度小心又谨慎,像是在看没被关在笼子的珍稀动物。 ……其实这个场面,勒维娅在入学当天就预料到了——当老师把她带进教室里时,本来吵吵嚷嚷的学生们立刻安静了下来。在这种掉根针都震耳欲聋的场景里,她面不改色地完成了自我介绍,然后坐到了老师特意给她安排的靠窗座位上。 也不知道这群孩子为什么这么紧张。 这都第三十七天了,居然还没有人敢上前和她进行超过一分钟的完整交流过,对话全都停留在‘早上好今天天气不错’这种程度。 ……不过勒维娅也不是很在意就是了。 她默默吃掉阿尔弗雷德给她做的午饭,脑子里还在想课本里艰涩难懂的西班牙语——这个初中硬性要求每人要选一门外语——感觉太阳穴都在突突地跳。她是万万没想到过了不知道多少年,自己居然还会有坐在课堂里的机会,听老师在讲台上阎王点名。 头好痛,感觉像得了某皇后同款的头风病。 被知识殴打的水生生物逐渐目光呆滞,咀嚼的速度也慢了下去,现在这个时间刚好是午饭点,大部分人都已经去了食堂吃饭,不过还有几个和她一样带了饭的学生也在教室里吃饭。他们一边吃饭一边聊天,不知道是不是聊嗨了,有个红发姑娘一边咬着香蕉,一边说起了她在小学的妹妹。 “……和那个格雷森是同班同学,”迪克的姓氏飘进了勒维娅的耳朵里,“我妹妹挺喜欢他的,说他长得好看,学习还很厉害。”红发姑娘又开始咬巧克力棒,声音忽大忽小,“就是最近……对……听说好几个人针对他……” “真的假的……不会吧?” “……倒也正常……感觉那个小格雷森看着比勒维娅好欺负……” “嘘——小声点。” 他们紧张地用余光猛瞧黑发女孩,在看到对方仍在慢慢咀嚼食物后,几人松了一口气,换了个话题继续聊了下去。 小格雷森应该会去找韦恩吧,在彻底转开话题前,有个同学说,感觉他还挺乖的,不懂怎么还击啊。 迪克一把将男孩的头扣进了水池里。 他周围已经倒了好几个同龄男孩,有比他高的,有比他壮的,还有长得没他好看的,刚刚脑袋被摁进水池里的那个是他们之中最高最壮的,但在迪克手里,他就像个无助的布娃娃。 “道歉。” 迪克拽着他的衣领,把这个瑟瑟发抖的男孩从水池里拎了出来。 男厕所外满是嘈杂的声音,有试图开门的,有高声警告里面的人不许打架否则就要叫家长了的,还有旁观看戏的。迪克手里的男孩听见了这些声音,立刻充满希望地挣扎了起来,尖叫着想要求救—— 然后他就又被摁了一次水池。 “我说了,道歉。”迪克把他再次拎起来前还有空调整了一下卡门的拖把,防止外面的人破门而入,“现在,立刻,马上。” 男孩抽噎了起来:“对、对不起——” “因为什么对不起?” 门外不知何时安静了下来。 “我不该、不该说你是韦恩当小男朋友来养的儿子——”男孩结结巴巴地哭道,“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会——” “不。”迪克说,“你不止说了这个,马修。” 他攥紧了男孩的衣领,吓得男孩猛然尖叫了一声。 “也不该说、说——”像是也知道这话太难听,马修憋红了那张脸,才从喉咙里挤出不成调的声音,“说那个人鱼演员是韦恩的女朋友,你的新妈妈——” 门外瞬间响起了一片倒吸冷气的动静。 在将马修重重摔到地上后,迪克拨开拖把棍,在老师和同学们震撼的目光中走了出来。他还在剧烈地喘气,脸颊上带着愤怒的红晕,被老师带到校长室,看见布鲁斯时才勉强平静了下来。 用时十五分钟就赶到学校的布鲁斯脸上还带着口红印,领带也皱了起来,显然不久前还在和这个月的封面女郎你侬我侬。 可校长都要吓晕过去了,大家都知道韦恩脾气好,但脾气好不意味着你能骑在他头上跳街舞啊!老师们已经将事件的经过全都告诉了她,无非就是几个寻衅滋事的男孩嫉妒新来的学生,所以学了一堆难听的话去侮辱人家,毫无新意的剧情,但惹的可是学校最大的金主! 就连手都是他们先动的!格雷森被他们强行挤进厕所,后背还挨了一巴掌! 这都是学生们亲眼看到的! 校长大脑飞速运作,从韦恩资助的新实验室想到韦恩资助的新校楼,又从新校楼想到格雷森优越的成绩……然后她非常干脆利落地滑跪了。 “你不该下那么重的手。”当迪克坐进副驾驶时,布鲁斯一边给自己系安全带,一边说,“再用力一点,他们就都得打半个多月的石膏了。” “这话是你站在哪个角度说的?”迪克摸了摸自己手臂上的淤青,“是站在布鲁斯·韦恩的角度,还是另外一个人的角度?” 自从勒维娅和迪克被双双丢进学校后,韦恩庄园里的气氛就变得相当微妙。 当前的情况是:迪克已经能确定每天晚上在哥谭四处揍人的义警皮下就是布鲁斯本人;布鲁斯知道迪克知道他是蝙蝠侠并假装自己不知道;迪克知道布鲁斯知道他知道他是蝙蝠侠……有点绕,总之布鲁斯的马甲在迪克面前是个半掉不掉的状态。 迪克依旧在寻找祖科,而每晚,阴森恐怖的蝙蝠怪人总会出现在这个奔跑在房顶之间的男孩身边,他们并不交流,只是沉默地搜寻。当地面上有情况时,蝙蝠侠会成为主攻手,迪克则在一旁适时出手,或是先一步带受害人离开。 至于勒维娅……她显然对迪克半夜跑出去抓人的行为心知肚明,但自从来到韦恩庄园后,迪克就不再和她提起自己怀疑布鲁斯是蝙蝠侠的事了。 他本能地选择了掩盖真相。 迪克也悄悄试探过勒维娅,但她一如既往地平静,只是在某天的早饭时间对着盘子里的鸡蛋饼开口了。 “……其实我觉得蝙蝠侠是个很勇敢的人。”她的眼睛毫无波澜,但说的话让布鲁斯和迪克的心都提起来了。 “为什么?”迪克硬着头皮问道,“你为什么觉得他很勇敢?” 勒维娅又看了会儿鸡蛋饼。 “因为换成是我……”她慢吞吞地说,“是完全做不到在犯罪分子面前用气泡音说‘我是黑暗,我是复仇,我是蝙蝠侠’的。太尴尬了,不是吗。” 回忆结束。 迪克不知道布鲁斯在听到勒维娅那句话时是什么心情,反正蝙蝠侠自此之后再也没发表过任何中二语录,就连故意展开披风cosy大型蝙蝠的动作都少了。 “吃点什么?”布鲁斯完全不知道迪克脑子里现在在想什么大逆不道的东西,还在翻地图,试图在学校附近找个餐厅,“你还没吃午饭吧。” 迪克将脑袋重重摔在靠背上:“不要,气饱了。” 瘦小的男孩搂紧了怀里剩余的面包。 那个记者还在对着手里的纸吵吵嚷嚷,但他说自己可以走了,所以男孩就抱着这几片面包溜回了家。 妈妈还像往常一样躺在床上,她的眼皮昏昏沉沉地耷拉着,手臂上的针孔还冒着血丝,偶尔冒出几句含糊的呓语。男孩对这场面习以为常,他走过去,努力给妈妈盖好被子,然后掏出一片面包,放在了她嘴边。 之后,他难掩兴奋地跑到了巷子里的水龙头旁,就着土腥味的自来水,吃起了剩下的那两片面包。这对这里的孩子来说是顿丰盛的大餐,男孩很快就察觉到了阴影里垂涎欲滴的视线,连忙加快速度,把面包咽进肚里,几秒后,那些视线默默挪开了,像是从未出现一样。 希望傻得像那个记者一样的人多一点……男孩爬上床,他刚刚十分难得地打了个饱嗝,身体也暖洋洋的,很是舒服。 真是一顿饱餐,他想。 6 传统艺能 勒维娅今天出门时,是没有感觉到任何异常的。 非要说和往常不一样的地方的话,今天是哥谭著名花花公子开着跑车将她送到了学校门口的。老管家上午要紧急修复被布鲁斯不小心打翻了的厨具,没空送两个孩子上学,于是他果断地将试图溜走的韦恩老爷抓了回来,要求他在苦瓜汁和送孩子上学之间做个选择。 “注意安全,”她下车时,布鲁斯懒洋洋地说,“下午我带你和迪克去买点衣服?” 勒维娅看了看他。 “好吧。”布鲁斯的声音弱了下去,“是阿福要求的,不去买衣服也可以,他只要我和你们多待上几个小时……” “我没什么问题,去哪里都行。”勒维娅点点头,“那就下午见,韦恩……韦恩先生。” 她还是不太适应叫他布鲁斯。 ……准确地来说,他们的关系一直处在一个相当微妙的阶段。迪克和布鲁斯经历了警惕、探究和交锋等一系列极限拉扯,最后才过渡到现在的和平相处。 但勒维娅这边在第一步就卡住了。 她晚上并不会出去殴打罪犯,对布鲁斯也没什么好奇心,更不知道该和现在这个年纪的青春版蝙蝠侠聊什么——难道送他非主流语录大全吗——她和布鲁斯的作息也完全对不上,大概是因为缺觉的原因,布鲁斯和迪克一般都比她晚个几十分钟才出屋子吃早饭。他们吃饭的时候,勒维娅早就回房间里收拾东西了。 但最近布鲁斯莫名开始和她在同一个时间段吃早饭了(虽然他困得把勺子捅到了脸上,吃着吃着脑袋就开始往下滑,有几次甚至坐着睡了过去。),通常勒维娅进食完毕后,布鲁斯就会像个游魂一样站起身,缓缓地走回他的豪华大卧室里。 她都想劝布鲁斯实在不行就别起这么早了,饭没吃进去几口,脸倒是洗了好几遍。 可蝙蝠侠一定有他自己的道理,所以勒维娅什么都没说。 总之,她单方面地认为‘布鲁斯’对在饭桌上相顾无言的他们来说还是太超前了,所以一直坚持称呼对方为‘韦恩先生’。 结束了气氛略显僵硬的对话后,勒维娅一边对着课表一边往教室里赶,她今天第一节就是化学课,教室在最顶层。在爬楼的途中,她发现今天校内的清洁工格外的多,每个都人高马大,肌肉狰狞到离谱。 当她爬到三楼时,她发现有几个清洁工正在拐角盯着学生们聊天,嘴唇飞速蠕动着,眼神贪婪又兴奋。 勒维娅感到了不妙。 她状似无意地走到窗边,像是要看看天气一样拉开窗户,将手探了出去。 ……校门口正站着几个背着包的男人,脸上全都是丑陋的伤疤,他们吸着烟,用不怀好意的眼神打量着门卫。门卫显然也意识到了不对劲,站在电话旁和男人们僵持着,手里的警棍偶尔闪过几丝蓝光。 勒维娅像是什么都没看见一样,她把手收了回来,继续爬楼梯。在确认自己走到了清洁工们的视觉盲区后,她抓紧机会,闪身躲进了女厕所里。 按这个架势,今天这学怕是上不了了——亏她还为今天的西班牙语小考背了一晚上单词——勒维娅走进一个隔间里,将门锁好,开始思索起接下来要怎么做。 每层走廊上都有可以通讯的固定电话(来自韦恩的捐赠),可如果一会儿乱起来了,她不觉得自己能在疑似即将面对枪林弹雨的走廊里面不改色地打报警电话。再说了,现在这个情况,报警的性价比完全没有直接给韦恩庄园打电话高。 就在她默默规划路线时,厕所外突然响起了一串震耳欲聋的爆音,有学生开始尖叫逃跑,混乱的脚步声响彻在楼层之间,震得天花板直往下抖灰尘。勒维娅立刻打开隔间门,奔到厕所里唯一的小窗户前——如果把头伸出去,她能勉强看见校门口的一小块区域。 门卫已经倒在了血泊里,那几个脸上带疤的男人正举着枪,对着路过的行人和车辆比比划划。几辆改装过的皮卡急刹在他们旁边,更多带着武器的人跳了出来,新来的人和门口那几个男人短暂地交流了一下,然后他们留下了一部分人在外面,带着剩下的人往学校里走。 哈哈,完蛋咯。 勒维娅抽回脑袋,锁好门——她听见了外面走廊上有男人的说话声。 “……最大的肥羊果然还是韦恩家里的那个,”烟嗓男人吐了口口水,“抓到她,我就不信韦恩不会不给钱。” “说不好,万一他不要那女孩了呢。”他的同伴一间间地检查着教室,把没藏好的学生们赶了出来。 “那就威胁他,说如果不给钱,下一个就是他了——” 烟嗓男人嘿嘿地笑了起来:“就韦恩那个只会花天酒地的怂包样,你觉得他多久会哭着给老大打钱?” “行了,安静点。我听理伍他们说,那个女孩往这边走了……” 他们十分默契地停在了女厕所门前。 烟嗓男人举着枪推门而入。厕所内空无一人,若有若无的滴水声回荡在房间里,炽白的灯光一闪一闪,晃得人直皱眉头,两个男人环顾四周,最后目光锁定在了那一排隔间上。 “好了,快出来吧——” 第一扇门没锁,里面空荡荡的,但这完全没影响他们的心情。 第二扇门,空的;第三扇门,空的;第四扇门,还是空的……他们一个个推过去,直到推到最后一扇门。 门锁了。 从下方的门缝里,他们还能看见被放在地上的背包,显然是学生的。 两个男人兴奋地对视了一眼。 “出来吧,我们找到你了。小女孩。”烟嗓男人故意捏着嗓子说话,假模假样地敲了敲厕所门,“我们不会做什么的,别害怕。” 无事发生,门里什么动静都没有。 烟嗓男人有点挂不住面子,又敲了敲门。 可回应他的只有安静。 “……*的,给我滚出来!”他气急败坏地踹开了门,“你这个——嗯?!” 厕所隔间里连个人影都没有,两人不敢置信地拎起那个倒在地上的背包,翻找了起来。但让他们失望了,包里只有课本,笔袋和一盒三明治,没有他们心心念念的女孩。 “也许是学生故意锁的门,”同伴给烟嗓男人找台阶下,“假装里面有人什么的……我儿子说他的同学这么耍过老师。” 烟嗓男人骂了句脏的:“行吧,那继续找!她可是这个破学校里最大的鱼了!” 他们丁零咣啷地走出女厕所,没人注意到那扇虚掩着的窗户,也没人听到从窗缝里飘出的‘吱呀’声。 勒维娅深吸了一口气。 她此时正踩在被固定在墙面旁的钢管上——感谢懒惰到还没优化教学楼外观的校方——刚刚在两人进厕所前,她锁好门,留下了背包,接着从上方的空隙中跳了出去。最后再次开窗,爬到外面,掩好窗户。 ……现在的问题是,出于姿势的限制和钢管随时可能会掉落的可能性,她没办法再爬回去了。 ……这里是四楼。 ……她看了看脚下的风景,然后靠紧了墙壁,释怀地闭上了眼睛。 行吧,厕所回不去,蝙蝠侠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看来她目前得指望自己了。 首先,她得尽快转移位置,因为刚刚钢管发出了相当不祥的声音。接着,她得快点联系警方或者韦恩庄园。 二楼的教师休息室!勒维娅睁开眼,休息室里有固定电话,而且比起往上爬,往下跳对现在的她来说显然更轻松。 说干就干,她小心翼翼地握着钢管蹲了下去,瞄准三楼一个窗户外的小平台,跳了下去。 那个平台实在太小了,她没对自己能刚好跳到上面抱有什么期望,所以她转而选择用手攀住平台边缘——巨大的冲击力立刻让她的双手发麻,连带着肩膀也疼了起来。勒维娅调整了下呼吸,刚准备翻上平台休息一下,就和一双泛着红血丝的眼睛对视了。 ……是那个特别喜欢探查她每天中午吃什么的棕发女孩。 她正惊恐地挤在窗边,肩膀处的血渍越晕越开。见勒维娅表现出想翻上来的动作,她立刻小幅度地摇起头,还能动的那只手也在拼命地比画叉号。 轰隆—— 几乎是震耳欲聋的声音在勒维娅耳边响起,她猛然回头,看见四楼那根被她踩过的钢管掉了下去,一路上砸到了好多东西,噼里啪啦的金属撞击音不绝于耳。而面前的棕发女孩更惊慌了,她向屋内某个人卖力摆手,因失血而发白的嘴唇颤抖着。 ……糟了,屋里也有带枪的人! 下方离她最近的平台也需要她仔细瞄准,接着蓄力才能摆过去,现在强行跳的结果大概只有失手坠楼这一个结局。勒维娅想去摸身后的长发,但她两只手都扒在平台上,如果松了其中一只,另一只还在发麻的手是支撑不住她的体重的。 从她这个角度,她能看见玻璃那边有一团高大的阴影正在飞速靠近,依偎在窗边的棕发女孩显得更恐惧了,她讨好地向那团阴影微笑,然后主动拉开了窗户。 她闻到了学校里女孩们之间流行的草莓味香水的味道。 有柔软的东西随即覆盖在她的双手上,湿热的液体浸湿了袖口,带来难以言喻的不适感。男人咕囔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从声音来听,他似乎简单检查了下外面的情况,在看到那根死无全尸的钢管后就丧失了兴趣,走开了。 勒维娅愣了一会儿,想明白了现在是什么情况。 ——棕发女孩开窗后装作体力不支趴在了窗口处,她有意将长长的头发甩了出去,刚好盖住了一小部分的平台。只要来检查的人不把整个头探出去往平台下看,那勒维娅就绝对不会被发现。 那些温热的东西则是她的血,棕发女孩假摔时把肩膀处的枪伤给扯开了,血就这么顺着平台的弧度淌到了她四散的头发里,顺着发丝滴了下去,染红了勒维娅的衣服。 “如果,如果我被杀了……”棕发女孩用勒维娅几乎听不见的音量说,“你,你记得要告诉我妈妈和爸爸……” “你嘀咕什么呢?” 带着残忍笑意的声音响起,女孩尖叫一声,被拖进了屋内。 勒维娅咬紧牙,不去听痛苦的哀求和若有若无的哭泣声,她用力吸气,对准二楼的平台荡了过去——这次没有那么幸运了,生理和心理因素叠加在一起,大幅影响了她的发挥。 最先接触到平台的是勒维娅的手臂。 她只感到脑子里嗡的一声,从手臂处传来的剧痛似乎被包裹在一团温水里,流遍了她的整个身体。紧接着,肌肉和思维因为疼痛而僵硬,勒维娅硬生生在平台上趴了好几秒才想起来自己现在在干什么。 ……不幸中的万幸,窗户后面刚好是教师休息室。 ……万幸中的不幸,她目所能及的老师要么倒在地上,要么坐在椅子里一动不动,休息室里全都是血,乍一看跟加了恐怖游戏滤镜一样惊悚。 勒维娅拖着自己动弹不得的右手臂跳进了屋里,没走几步,她就看见了一台摆在桌上的电话。发现电话线没被剪断,她刚要上前,脚边的血泊里就传出了一声呻吟。 “勒……维娅……?”她的数学老师捂着湿漉漉的脖子,努力呼吸着,“你怎么……不……快跑……快跑!” “兰卡菲夫人,你先别说话——”勒维娅挣扎着把自己的学生外套扯下来,摁在数学老师脖子的伤口处,“我马上给警察打电话!” “走,走——”数学老师还在艰难地说话,“外面那个人——没走远——可能会回来——” 她话音刚落,教师休息室的门就被推开了。 勒维娅肾上腺素大爆发,滚进桌下的同时还把电话拽到了手里,她听见皮鞋踩在水洼里时发出的叽叽咕咕声,还有枪械上膛的脆响。 不能出声。 她咬着衣领,给韦恩庄园拨去了电话。 没过几秒,电话就被接了起来,勒维娅将话筒用力地贴在耳边,尽力不去想会不会有杂音漏出去,又会不会被那个还在休息室里转圈的人听见。 [“您好,这里是韦恩庄园。我是韦恩老爷的管家,阿尔弗雷德,请问您找谁?”] 勒维娅将话筒压得更紧,尽力放轻自己的呼吸——她听见脚步声越来越近了。 [“您好?”] “……” 一双沾满了血液的皮鞋出现在她的视野里,皮鞋的主人正站在兰卡菲夫人身前,似乎若有所思。 “有趣……”勒维娅听到一个男声,“有人来过了。” [“……”] [“勒维娅小姐?是你吗?”] 勒维娅用指腹轻轻磨蹭了下收音的孔洞。 老管家的声音令她放松了精神,但伴随而来的是肾上腺素的减退——胳膊越来越疼,她的眼前也开始发黑,逐渐听不清话筒里传来的声音了。视线中的皮鞋正围着兰卡菲夫人转圈,接着,它们走到了她躲藏的桌子前面。 勒维娅看见黑色的西装裤,带着波点的领带,然后是一张兴奋的,男人的脸。 “找到你了。”他举起了枪。 7 杀手朋友 “你好,”勒维娅冷静地说,“找我有什么事?” 男人一下子被她逗笑了。 他长相平平,五官寡淡的就像一杯白开水,身上没有什么危险的气息,普通得惊人。除了手里的那把枪,他和挤地铁的路人上班族们没什么区别。 “我是来杀你的。”他将枪口向前抵了抵。 “如果你方便回答的话,能问一下为什么要杀我吗?”勒维娅将话筒放下,试图慢慢地将左手挪到对方看不见的地方,“怪突然的。” “确实很突然。”男人耸耸肩,“看到这个委托的时候我也蛮惊讶的,但委托金额对我来说刚刚好,所以就接了。” “……可从现在的状况看起来,委托金好像不是很‘刚刚好’啊。”勒维娅看看他完全没扣在扳机上的手,和极为悠闲的蹲姿,“不然你也不会和我聊这么久。” 杀手哥们歪了歪头。 他慢悠悠地让开了路:“要不然你先出来我们再聊?” 刚刚摸到头发的勒维娅:…… 施法进度条被打断,她一边飞速运转大脑,一边爬出了桌下。右臂很痛,勒维娅怀疑她把自己的胳膊摔断了,兰卡菲夫人在血泊里发出痛苦的呻吟,有些涣散的眼睛在男人身上打转,最后她艰难地皱起了眉。 “那些人和你不是一伙的。”在站稳后,勒维娅说,“你是来杀我的,而那群人是来用学生换赎金的。把教师休息室里弄成这样的也不是你,因为兰卡菲夫人没见过你——我知道她那个表情是在疑惑——除了刚刚踩到的血泊,你身上一点血都没有。” 杀手哥们敲敲桌子:“嗯……的确是这样。我听到他们说要去学校挣笔钱,想着反正也是来,就干脆把他们当成吸引注意力的掩护了。” “……”勒维娅说,“那你为什么还不动手。” 男人的眼睛亮了,她看着对方莫名激动起来的神色,感到了不妙。 “韦恩真的是因为想找小男女朋友才收养你和理查德·格雷森的吗?!”他满脸兴奋,宛如瓜田里翻腾的猹,“我听说韦恩庄园的管家会徒手造马卡龙山,庄园里有绝对不能被打开不然就会遭遇难以想象的经历的房间,哦对了韦恩平时早上真的会吃蓝鳍金枪鱼刺身吗——” 勒维娅:“…………………………” 不是,哥们。 “你真的是来杀我的吗?”她有点支撑不住身体,歪倒在身后的椅子里,“我怎么感觉杀我是副目标,听八卦才是你的主目标?” “刚出道不久,见谅。”这位疑似是吃瓜疯狂爱好者的杀手说,“再说了我感觉大家的生活都很丰富啊,我找到上次的目标时他正在被两个女人和一个男人同心协力地分尸,据说是因为结婚后脚踏三条船——顺带一提那个男的是他的结婚对象——除此之外还有看似乖巧但早就悄悄把家产赌没了的,把情人杀了藏在衣柜里的,喜欢在卧室里加毒气的……” 咔嗒。 就在他絮絮叨叨时,整个学校的光源突然灭掉了。 今天是个阴雨天,哪怕正值中午,室内的光线也绝算不上好。教师休息室里瞬间就暗了下来,没干的血迹映出紧急出口的绿光,在窗帘上荡出一片片的波纹。 “那你跟每个目标都会说这么久的话吗?”勒维娅将杀手的注意力从灯泡上拉回来。 “也不一定吧,具体取决于目标的价值和委托金额……”这哥们换了只手拿枪,站在勒维娅前打量着她,“你是目前我聊得最久的一个。” “深感荣幸。” “……你倒是完全不紧张啊。” 男人叹了口气,随即,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她的眉心。话痨杀手在杀她前显然还想再说些什么,但就在此时,窗外的玻璃前突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阴影。 它又黑又高,头顶有两根尖尖的角,庞大的就像孩童们惧怕的床底恶魔。下一秒,两只灰白色的眼睛猛然睁开,死死地盯住了屋内的两人。 阴影用不似人类的声音嘶叫出声:“离她远点——” “我去!”杀手惊声尖叫,“什么玩意?!” 勒维娅:“……” 出现了,青春版蝙蝠侠。 现在的蝙蝠侠显然还没进化到后期那种沉默寡言的风格,他收拢用来恐吓的披风,重重地跳进了教师休息室,倍感不妙的杀手立刻朝她连开数枪,但都被蝙蝠侠扔出的道具挡了下来,阴影怪物飞速上前,一拳就打歪了枪管。 虽然嘴里说着自己是新人,这位哥们还是有点东西的,他避开了蝙蝠侠正义的铁拳,从身后抽出一把袖珍小手枪冲着勒维娅清空弹匣。勒维娅见此毫不犹豫地连人带椅翻了过去,用椅子作为掩体挡了第一波子弹,顺便将地上的兰卡菲夫人拽进了桌子后方。 看见目标找到掩体,杀手也不沮丧,他硬生生接下一击,烟雾弹从口袋里滑出,刺鼻的雾气瞬间笼罩住了他的身形,等到蝙蝠侠挥开烟雾时,杀手早就跑得连影都没有了。 右胳膊疼到失去知觉,不过比起胳膊,勒维娅现在更担心半死不活的数学老师。上了年纪的女人躺在她身边,身体因为寒冷和失血不断抽搐着,液体染红了她压在伤口上的布料。 “让开。” 高大的黑色怪物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勒维娅被轻轻推开,看着尖耳脑袋从腰带里掏出一个小瓶,然后在兰卡菲夫人的脖子上喷了又喷,直到大半瓶的液体都被喷出,蝙蝠侠才收回手,将瓶子塞了回去。 瓶子里的东西应该是可以速干的东西,勒维娅看见一层半透明的薄膜覆在了伤口处,强行延缓了血液流失的速度。 她正在观摩蝙蝠的神奇小道具呢,肩膀就突然被摁住了。蝙蝠侠半跪在她身边,小心翼翼地检查起她看起来不太自然的右胳膊,覆盖在眼睛上的白膜缩小又放大,神奇地宛如某位红蓝配色的紧身衣超英。 手法很专业,但在细节上不够轻柔,能明显看出来要么常年让别人帮忙检查伤口,要么就算把自己弄疼了也会硬忍。在摁到某个位置时,勒维娅不受控制地吸了口气,本能地想把手抽出去。 “断了。”蝙蝠侠的声音比和杀手互殴时要弱了不少,“别动,你的胳膊需要固定。” 勒维娅眨眨眼,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正顺着额头往下滑落,弄得她痒痒的。 “流弹的擦伤,”见她想要伸手,蝙蝠侠那个露在外面的下巴收紧了,“不要碰。” “我只是想给韦恩庄园打个电话,告诉管家我安全了。”勒维娅指指那个在战斗中居然奇迹幸存了的电话,“要不然你帮我打?” 蝙蝠侠犹豫了一下:“……等我给你做完紧急处理。” ……? 不是,等等,我开个玩笑而已。 她还没来得及说自己只是随口一说,蝙蝠侠接下来的动作就让她大脑过载了——只见那肩膀宛如双开门冰箱的男子轻松地从办公桌上拆下一块木板,然后将它掰成了合适的大小,绑在了勒维娅骨折的地方——动作之流畅神态之自然,一时间让她竟不知该说什么。 做完紧急处理,蝙蝠侠真的转身去拿了电话,他拨出一连串号码,在短暂的寂静后,老管家的声音在漏音的话筒中传了出来。 [这里是韦恩庄园,很抱歉我们现在有急事在身,如需预约会面还请先留下您的名字……] 尖耳怪人气沉丹田:“我是蝙蝠侠。” 电话那头的阿尔弗雷德:“……” 感觉今天能把一生中的省略号全部用完的勒维娅:“……” “勒……勒维娅已经脱离了危险,她让你放心。”蝙蝠侠顶着勒维娅的视线和老管家微妙的沉默说完了这句话,然后他光速撂下话筒,从大开的窗户跳了出去,只留下一个昏睡了过去的数学老师和一个心情复杂的被监护对象。 接下来的事就没什么好说的了,蝙蝠侠贴心地让所有匪徒陷入了婴儿父亲般的睡眠,警察和医生们鱼贯而入,被铐手铐的铐手铐,被抬上车的抬上车,大家都忙忙的。 勒维娅在被阿尔弗雷德接走前还看见了那个棕发女孩——她脸上多了几块淤青,但精神状态还不错,正抱着救护车里的电话哭呢。她又是骂又是撒娇又是掉眼泪,高声大叫说自己再也不要上学了妈妈你就算求我也没用,我要当蛀虫当到老——等一系列话,在看见勒维娅时,她惊喜地睁大了眼睛,接着高兴地朝她挥了挥手。 兰卡菲夫人成为了为数不多的教师幸存者。在那群匪徒冲进来前,老师们正在为她举行提前的离别仪式,她打算教完今年就退休,所以除了休病假的其余老师全在场,直接被扫射的匪徒一锅端了。不过她本人倒还不知道这个噩耗,在勒维娅离开前,她一直都是半昏迷的状态,恐怕要在重症监护室里躺上几个礼拜才会醒了。 石膏在勒维娅的手臂上打了整整一个月,她的恢复速度和正常人比起来要稍稍快些,不知道是因为年轻还是人造身体的缘故。 她拆石膏的那天,布鲁西宝贝买来了一整套首饰和女孩子间流行的发卡,专门摆在了她房间里的梳妆台前,让她随便挑。这位风流成性,在女性面前总是十分讨人喜欢的,送了大礼的监护人在面对道谢的勒维娅时却紧张地说不出来话,直到迪克猛踩他的脚,他才想起来还要回话——但已经晚了,他的饭前甜点变成了一盘翠绿的沙拉。 “希望韦恩老爷的礼物能让你稍稍打起精神,勒维娅小姐。”管家给她递过去一盘被切成小块的果冻时这么说,“他并不擅长将感情说出口。” “嗯,我知道。”勒维娅说。 那套首饰简约又漂亮,蓝宝石和小颗钻石是毋庸置疑的经典搭配,克数也刚刚好,不会把这个年纪的女孩衬得太过贵气逼人。发卡更不用说了,那堆五花八门的小玩意简直令迪克爱不释手,闲得没事就过去翻两下。 在晚上入睡前,偶尔趴在她旁边睡觉的迪克还会偷偷给她梳头发,闪闪发亮的发卡们洒得满床都是,直到第二天起床时才会被勒维娅收回盒子里。 但这不代表她不知道布鲁斯的礼物里究竟有什么。 在对峙和装傻之间,她选择装作什么不知道。 反正这也算是安全保险的一种了,虽然没经过别人允许就偷偷送定位器这件事有点过于诡异——当对方是个年龄微妙的孩子时就更不对劲了——可每天出门前记得往兜里塞个发卡也不是什么难事,在牛鬼蛇神遍地走的哥谭,这样的礼物甚至可以算得上贴心二字。 “谢谢韦恩先生送我的礼物,”勒维娅吞掉了一块裹着樱桃的果冻,“我会记得带着它们的。” 8 罗宾诞生 在搬入韦恩庄园的第三个月,迪克宣布他找到了托尼·祖科。 当他宣布这个消息时,勒维娅正和他躺在床上看《格林童话》,并对费切尔的怪鸟的故事大为震撼。话题跳跃得太快,以至于她第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只是有些发愣地看着迪克。 “他藏在一间别人的破房子里,”迪克说,“但好巧不巧,某天晚上他在外面偷东西被我看见了……” 勒维娅快速地瞥了眼梳妆台,确认完布鲁斯送她的东西都好好地被锁在抽屉里后,她才接话。 “要把他送去警局吗?”勒维娅放下书,将身后的枕头摆好,方便她坐起身来。 迪克也跟着她坐了起来,和一身棉质睡裙的勒维娅不同,他还穿着t恤短裤,明显是为今晚的活动准备的。 男孩的脸沉了下去:“……没想好呢。” 三个月前那个阴沉暴躁的影子似乎重新回到了他身上,勒维娅能看见他天蓝色的眼睛里扬起了一场风暴,和哥谭今晚的天气形成了鲜明对比。她的露台门开着,微凉的夜风将窗帘吹得微微飘起,老管家送的花长势喜人,花盆越换越大,现在从床上往外看,能非常轻易地看见一大团紫蓝色花瓣挤在陶盆里。 迪克就像这几盆花一样,他长高了一点,长胖了一点,头发也变长了一点。 可勒维娅觉得他看起来和三个月前紧抱着自己的孩子没什么区别。 “蝙蝠侠会拦着你的。”她说。 “不一定,他这几天都挺忙的,没空跟我乱跑。”迪克回道。 勒维娅不说话了。 她注定不能和迪克感同身受。 约翰和玛丽的脸藏在四散的彩带、刺目的闪光灯和鲜血之下,哪怕她尽力拨开那些东西,也始终无法看清这两个空中飞人的样貌和性格。她瞥见那一张张被精心保存的海报,摸过有些邋遢的床铺,她还知道玛丽喜欢知更鸟和蓝色套头衫,约翰喜欢在收音机前坐上一整天,就为了听到自己点播的歌曲。 这些对勒维娅来说是她收集起来的线索,但对迪克来说,这是他父母存在过的证明。 那只被藏在他枕头里的知更鸟手镯就是血淋淋的伤口。 见她沉默,迪克摇摇她的手,勉强露出一个笑。 “要是我把祖科打进了重症监护室,你能陪着我从韦恩庄园里逃跑吗?”他故作轻松地说,“走之前我们可以把布鲁斯的餐具都偷走,拿去卖掉,让他明天早上吃不了饭。” “我觉得阿尔弗雷德会很不开心的。”勒维娅抱了抱迪克,“不如我们把他的枕头和被子偷走吧,说不定有很多有钱人对这个感兴趣呢。” 迪克埋在她的怀里,闷闷地笑了起来。 十点一到,勒维娅将水母灯关掉,把书放回床头柜里。 她接着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把露台门锁好。 今夜月白风清,她觉得事情会有个好发展。 迪克感受不到温柔的夜风,也看不到头顶闪亮的星空。 他推开窗户的手都在抖,愤怒在他的血管里奔流,涌向拼命鼓动的心脏。父母的脸和他们飞扬的发丝在眼前不断闪现,恍惚间,他又看见了父亲不赞同的眼神——他一向不喜欢迪克到处乱跑,因为担心他会在看不见的地方受伤。 对不起啦,爸爸,迪克冲影子吐吐舌,有本事就来打我呀。 祖科藏身的房子很破,他得小心再小心才不会发出声音,脏兮兮的地板上扔满了酒瓶和烟头,往里走时还能闻到若有若无的食物腐烂味,迪克捂住鼻子,眼睛机警地四处乱转。 一楼没人。 他尽量放轻脚步,向着二楼走去。 楼梯年久失修,迪克满头大汗地一边撑墙一边扶把手,才没让破败的木板们发出响声。等到最后一只脚落在了二楼,他才无声地出了一口气。 就在此时,他突然听到了耳后的风声! 迪克瞬间俯下身,避开了那对着脑后的一击,但袭击者显然是个打架老手,见对脑袋的攻击没有奏效,他直接一脚踹在迪克腰间,把他踢下了楼梯! “……咳!” 在激烈的翻滚中,迪克的兜帽掀开了,不过他现在也没空管这点小细节了。 “我还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蠢货呢……”托尼·祖科慢慢地从楼梯上走了下来,手中挥舞着一根棒球棍,“我还记得你的脸,小格雷森。怎么,韦恩给不起抚养费,逼得你半夜跑出来偷钱了吗?” 他看了看迪克,然后恶意满满地笑了:“挺厉害的嘛,这是来找我算账的?但你怎么连保镖都没带呀,小少爷,很危险的。” 男孩的瞳孔猛然放大。 他从地上一跃而起,拳头挥向了那张丑陋的脸,祖科被他过于敏捷的动作惊到了,等想起来用棒球棍时,他的太阳穴已经挨了一拳。世界立刻天旋地转起来,男人踉跄着后退,又被男孩一把推到地板上。他们在黑黄的地板上殴打彼此,直到一方被打得眼冒金星,这场深夜拳击赛才迎来了短暂的暂停环节。 迪克坐在男人身上,他腾出一只手,擦了擦流到下巴的鼻血。祖科被他揪着领子,门牙半掉不掉地卡在牙龈里,眼球有些上翻。 “这么……生气干什么……”哪怕打成了这副惨样,祖科也依旧呵呵冷笑了起来,“你得感谢我,小格雷森,要不是你爸爸妈妈死在了马戏团里,你哪有和韦恩一起生活的机会……” 他的冷笑声大了起来:“看看你!多幸运啊!和保护费都交不起的狗窝马戏团相比,韦恩阔佬的庄园不是好多了吗!而你居然要挑在深夜来袭击我——” “给我闭嘴!”迪克额角冒出了青筋,他又往祖科的脸上揍了几拳,“不许你——这么说——哈利马戏团和我的父母——啊!” 祖科找到机会抓到了他们身边的空酒瓶,往男孩脑袋重重敲去,迪克眼前一花,紧接着就被掀开,倒在了烟灰堆里。爬起来了的祖科吐了口血水,转身去拿棒球棍,结果背后猛然传来一股大力,直接让他砸在了楼梯口。 迪克跪在祖科身上,握紧了手中的玻璃碎片。 祖科毫无保护的脖子近在咫尺,他的脑袋撞在台阶处,一时半会儿恢复不了行动力。 只要用力将玻璃碎片捅进去,他的噩梦就可以结束了。 “——理查德。” 不是更为亲密的‘迪克’,也不是更为公事公办的‘格雷森’。 蝙蝠侠从阴影中走了出来,他正喘着粗气,拳头上的血迹还没干,足以猜出他打完架后是一路飞奔过来的。他和将玻璃碎片抵在祖科大动脉处的迪克对视,嘴角用力地收紧了。 “停下。”他说,“这不是正确处理问题的方式。” “……那什么是正确的?”迪克笑了,他的鼻血又开始哗哗地流,糊满了他的嘴唇,“他杀了我的父母!凭什么他可以在监狱继续活下去,而我的父母不能!” 蝙蝠侠用力地咽了下口水。 他艰难地,几乎是无助地调整了下耳边的通讯设备,细微的电流声响起,但完全没有安抚蝙蝠侠的紧张情绪,反而令他看起来更加纠结了。 “听着……”蝙蝠侠向他靠近了一小步,“我知道你很难过……” “我当然难过了!”迪克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喊叫起来,“如果没有这件破事,我会完成第一次没有保护网的演出,接着和哈利马戏团一起去芝加哥巡回演出!而不是在这里殴打一个我只见过一面的男人!” 他的手抖得厉害,玻璃碎片在祖科的脖子上划来划去,制造出一连串细小的伤口。 “……是的。”蝙蝠侠说,“我承认你说得是对的,但我们可以有别的解决方式。” 他又悄悄靠近一步:“我保证托尼·祖科会身败名裂,他的入狱照会挂在每家报纸的头版头条上,新闻里会反复播放他究竟做了什么,广播主持人会给每一个听众讲述他的卑劣行径,就连网络上都会有他的照片和介绍……每个哥谭人都会知道托尼·祖科是个谋杀犯。他们会指着他的入狱照痛骂,将他的脸塞进壁炉里当燃料,或者挂在墙上当飞镖盘玩。” 这一长串话好像耗尽了他的能量,蝙蝠侠停住嘴,紧张地看着一动不动的迪克。 “还有人在等你……回去。”他越靠越近,脚步安静得像一只大猫,“如果你在这里杀了祖科,我会将你送进少管所,这也就意味着——你要抛下她吗?” 迪克的呼吸停滞了一瞬间。 他垂下头,紧紧地盯着祖科的脖子。 只差一点。 只差那么一点。 迪克还很小的时候,马戏团里有人曾向母亲告白,并在被回绝后心生怨恨,将腐蚀度极高的液体泼向他的父母。好在旁边的雷蒙德一家反应够快,及时将毛毯扔了过去,挡住了那些危险的液体。 小小的格雷森听说这事后气坏了,他滋儿哇地要和那人决一死战,哭笑不得的母亲却只是捧起他的脸,安抚地亲了亲他的发顶。 别生气啦,你看,那个人已经被哈利团长赶出去了。 玛丽将她的孩子抱上膝头,轻轻哼唱起罗姆人的歌谣,哄得小孩子不由自主地半闭上了眼。 而且你爸爸会替你打他的!女人假装鼓起肌肉,脸也板了起来,就像——这样!这样!再这样!她怪模怪样地朝空气挥拳,嘴里发出一些古怪的叫声。 那如果有一天,爸爸不在家呢?小格雷森困倦地问,要是你们在我看不见的地方被欺负了怎么办?比如……嗯……你们跑去别的地方,然后被藏起来了,那我要怎么办呢? 女人安静了下来,她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孩子的背,好久都没说话。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的话,玛丽温柔的眼睛在迪克的记忆里依旧清晰,爸爸妈妈希望你能往前走。 往前走?往前走就能找到你们吗? 哈哈,当然不是!你现在还太小啦,听不懂也正常,等到你长大了…… 玻璃碎片从男孩的手里坠下,他捂住脸,痛哭起来。不知何时站到了他身后的蝙蝠侠扶住他,将他放在室内唯一一把还能坐人的椅子上,迪克哭得简直撕心裂肺,很难让人想象一个八岁孩子的眼睛里能淌出这么多眼泪,淡红色的泪水大颗大颗地滴在手心,像进行了一场小型降雨。 “我是不是很冷血?”他问将祖科绑了起来的蝙蝠侠,“我做错了吗?爸爸妈妈会对我失望吗?” “……不。” 蝙蝠侠这次的声音很坚定:“我想他们会以你为傲,理查德。” 迪克透过模糊的泪眼望向窗外,有那么一瞬间,他好像真的看见了父母骄傲的笑容,但再眨眨眼后,他看到的却是哥谭的天空。 今夜星光灿烂。 9 校园生活 第二天的早饭时间,布鲁斯和迪克居然是一起出现的,勒维娅啃着早餐看了他俩一眼,然后低下头去。 等等,不对。 她抬头,仔细地打量起迪克。感受到她的注视,男孩立刻欲盖弥彰地将脑袋埋进盘子,试图避开她的视线。 迪克的脸上有一大块淤青,鼻梁上贴了一小块纱布,眼睛红彤彤的,显然哭了很久。他握着叉子的手指满是伤口,肿胀的关节让他切香肠切得很艰难。除此之外,勒维娅感觉他的气质还产生了一点十分微妙的变化,有点像疯狂蛄蛹的茧蛹子终于变成了缓慢啃食树叶的毛毛虫……这个比喻阿尔弗雷德可能不是很喜欢。 勒维娅又看看布鲁斯。 还是那副困得灵魂出窍的样子,他保持那个叼勺子的动作差不多五分钟了,眼神飘忽地望着虚空中的一点。 “疼吗?”她问道,“我看看。” “超级疼的,”眼见是躲不过去了,迪克露出可怜巴巴的表情,“昨天一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下去了——” 勒维娅抬起他的下巴,成功又找到几处瘀伤:“……如果你今天打算去上学的话,我建议你换个借口,韦恩先生的名声在我们住进庄园后就已经变得十分微妙了,我不想让他又背上‘殴打被监护人’的称呼。” “好吧,”迪克从善如流地抱住她的手臂,“那我今天可以不上学吗?”他用自己大大的蓝眼睛望向老管家,故意卖乖:“拜托啦,阿福!我会好好待在家里的!” 阿尔弗雷德叹了口气,他刚刚收走了空荡荡的盘子,现在正在给布鲁斯递香蕉汁。 二十多岁的成年人低眉顺眼地接过玻璃杯,小口小口地啜饮着黏稠的液体,难以让人分辨他究竟是困到失智还是不敢在管家面前造次。 “如果您能安安稳稳地待在房间里的话——”阿尔弗雷德说,“那么,我想一个三天的小假期还是可以有的。” 迪克发出了一声喜悦的欢呼。 “但我不介意把你需要做的作业带回来。”勒维娅温柔地说。 迪克发出了一声绝望的惨叫。 “可是你跟我不在一个学校里呀!”他假哭着去握勒维娅的手,演技惨烈到布鲁斯都差点没憋住笑,“那太麻烦了,勒维娅!想想看,你得走那么远……好吧其实也没多远,但是你得走进我的学校,再去我的班级,然后再找我的老师!” “不是什么大问题,我想阿尔弗雷德也同意这点。”勒维娅摸摸男孩的脸,“我只是希望你能更……爱护自己一点,像这样的‘摔伤’越少越好,明白吗?” 迪克眨巴眨巴眼。 他随即哼哼唧唧地倒进勒维娅怀里,小孩子的体温很高,很容易让人感觉自己抱着的是一只热气腾腾的小狗。可惜这半是做作半是真实的撒娇行为被老管家当即制止——因为迪克没擦嘴,好悬没把嘴边的番茄酱蹭到桌布上。 这三天里,布鲁斯恐怕要开始和迪克商议有关‘罗宾’的出道和义警服了,说不定布鲁斯还会受到来自管家的不赞同视线攻击。 勒维娅一边听老师在讲什么,一边在文学课本上奋笔疾书。和两位黑发蓝眼相比,她的生活要简单规律得多,没有能把普通人练脱力的格斗训练,也没有学习调配各种化学物品的实验课,好好上学就是胜利。 ……寂寞吗?好像也没有。 人和人天生就是有差距的,这是她上辈子就明白了的道理。如果本体捏人时捏出了个超人级别的身体,那她说不定也会试着去凑凑热闹,混个义警名什么的,可本体没有,本体捏出的就是个能把身体转化成未知液体之外没什么特长的东西。 她做不到一拳锤碎别人的骨头,也做不到空中超级四连翻,学习新知识的速度只能说是刚好勉强超过平均线。 谢谢,让她去当义警和送人质有什么区别。 更别提勒维娅现在根本没什么确切的目标,她现在就连要不要找个好天气跳海都没想明白!这种情况下让她去行侠仗义还不如让她去当会计——至少她还会坐牢! 放弃思考的勒维娅将注意力挪回课堂,老师讲的课正在往天书的范围一路狂奔,她低头一看,发现现在讲的是两页后的内容。 勒维娅:“……” 好熟悉的画面,有种青春回来了的感觉。 “希望理查德能早日恢复,”老师温温柔柔地给她递了杯茶,“他的朋友们都很想他。” “谢谢您的关心。我想他很快就能回来上学的,毕竟只是一个小感冒而已。” 勒维娅接过马克杯,小学的放学时间要比初中早上很多,窗外的校园里早已空无一人,只有在垃圾桶里翻零食吃的浣熊,和几只在地上蹦蹦跳跳的小麻雀。大概是经常和小孩子们打交道的缘故,面前的老师看她的眼神很是柔和,说话也轻轻的。 “如果你想的话,可以在学校里到处看看。”老师说。 她走出办公室时手里多了几根棒棒糖,糖纸上画满小朋友们抗拒不了的涂鸦,这些东西她不是很感兴趣,但成功吸引到了别人的目光。 一个小小的红脑袋从拐角的教室里探了出来。 她看起来年纪不大,鼻尖有一点不太显眼的雀斑,蓝眼睛谨慎又好奇地打量着她。小姑娘长得非常可爱,但微微扬起的眉尾让她多了几分精明和严肃。 “我知道你,”她将脸往门后藏了藏,“你好。” “……你好。”勒维娅想了想,抽出一根小象棒棒糖,“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吗?” 小姑娘的眼睛亮了,她从教室里走了出来,小步跑到勒维娅身前。“我是芭芭拉·戈登,”她像模像样地伸出手,和她握了握,“很高兴认识你,勒维娅。迪克和我们讲过哈利马戏团,他也提到过你,所以我一下子就认出来了!” “也很高兴认识你,芭芭拉。”勒维娅半蹲下身,把小象棒棒糖塞进小姑娘的手心,芭芭拉立刻开开心心地拆起了糖纸,“你觉得迪克怎么样?” “好朋友。”芭芭拉斩钉截铁地说,“也很会讲故事,他讲得我都想去看哈利马戏团的表演了……好吧,其实我本来就很想去看,但我爸爸没空带我去那里。” 勒维娅将所有的棒棒糖排成一列,让芭芭拉再挑一个:“没关系,等你长大了之后可以自己去看。” 这次被抽走的是奶牛糖。 两根糖果和平静的态度显然大幅提升了芭芭拉对她的好感度,红发女孩和她聊得很开心,不过很快,那个和勒维娅聊过天的老师就匆匆地找了过来。 她蹲下身,在芭芭拉耳边悄悄说了什么,女孩脸上露出了然的表情,没有哭闹或抱怨,只是默默点了点头。 “怎么了?”勒维娅问道。 “哦,不是什么大事。”芭芭拉咯吱咯吱地咬着象鼻子,“我爸爸又腾不出手来接我了,老师让我给妈妈打个电话……我晚点再打,这个时间她应该正在做饭,不方便出门。” 勒维娅转过头,她看见阿尔弗雷德的(准确地来说是布鲁斯的)车子已经停在了校门口:“……那需要我送你回家吗?” 芭芭拉一愣。 虽然芭芭拉家离学校不远,但勒维娅先是和老师聊天,又是给小姑娘送糖,最后还和差点被戈登局长气晕的戈登夫人聊了几句——‘我受够他了!’女人愤怒地叫道——等到她回到韦恩庄园时,迪克正在沙发上滚来滚去。 “你的作业。”勒维娅坐到他身边,将一张写满了备注的纸条递给他,“记得写。” 迪克不知为何非常兴奋,他随手捞过它:“当然——我都向阿福保证了,肯定会好好写作业的。” 短短一天,他面上的淤青就已经没那么明显了,勒维娅能闻到若有若无的药味正从他的卫衣里飘出来,熏得人想打喷嚏。她不由自主地笑了笑,把迪克的头发拨正。 “布鲁斯今天出去了,”迪克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今天只有我们两个吃晚饭。” “出去了?” “哦,嗯……”他磕巴了一下,“他和女朋友去看歌剧了。” “那不是很好吗?”勒维娅捏捏他的脸颊肉,“阿尔弗雷德今晚做橙子布丁,你可以把他的那份吃掉。” 迪克面色一肃:“你说得对。” 他们吃饭时,勒维娅眯起眼,默默打量着在座位上不断挪动屁股的迪克。他年纪还是太小了,性格也过于活泼,正处在一个得到了好东西就会高兴上一整天的阶段,勒维娅很容易就看出他今天的情绪饱满过头了。 ……他为什么这么高兴? ……让她想想,昨晚迪克没翻露台,今天早上是和布鲁斯一起出现的。托尼·祖科的脸出现在早间新闻和报纸头条上,报道里说蝙蝠侠逮捕了这名罪犯,并顺便查到了几起由祖科作的抢劫案,这些案子加起来,足够交不起保释金的他在监狱里待上几辈子了。 ……迪克看到这些新闻时,对布鲁斯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她悟了。 原来是罗宾要出道了。 10 出门遛弯 罗宾是在迪克的九岁生日那天正式出现在犯案现场的。 哥谭春天的夜晚和‘温暖’这个词绝对搭不上边,所以当穿得像个迷你红绿灯的小孩从天而降时,罪犯们齐齐愣了一秒。有人甚至茫然地张大了嘴巴,然后被蝙蝠侠一拳打在了脸上。 蝙蝠妖怪身边冒出了个叫‘罗宾’的小孩。 这个消息很快就传播开来,一同被送到罪犯们面前的还有下属收集到的信息。罗宾喜欢说话,踹翻敌人前会发出一点幼稚的拟声词,很多人被他活泼的外表所迷惑,但轻视这个新义警的下场通常是瘀伤和骨折,以及不知何时被麻绳绑紧了的双腿。 双人组合成功发挥出了1+1>2的威力,一时间,报纸上都是对罗宾身份的推测。 勒维娅在街边买了几家主战娱乐新闻的报纸,上面五花八门的版面能硬控路人三十分钟——她认为最离谱的推测是【air】的投稿,ta坚信蝙蝠侠是不老不死的怪物,罗宾是他从别人家里偷来的孩子,洗脑后培养成了他的下属,如果蝙蝠侠本体出了意外,他就会夺舍罗宾的身体获得新生。 ……别给报纸投稿了,快去写悬疑小说吧。 还有投稿推测罗宾的出现是蝙蝠侠的战术——仔细看看罗宾吧!他那身饱和度爆炸的衣服和两条露在外面的大腿足以吸引全场百分之百的目光,有他在,谁还会去找躲在阴影里的蝙蝠侠! 以及一条另辟蹊径的投稿:ta愤怒地表示这是非法雇佣童工!ta要告到儿童保护协会!让蝙蝠侠去坐牢! 勒维娅:“…………” 她不是很敢想象布鲁斯·韦恩被押送进监狱的样子。 等等,哥谭有儿童保护协会吗? 她找了找,发现还真的有,布鲁斯甚至还是挂名的协会会长。 蝙蝠侠和罗宾的夜晚事业蒸蒸日上,勒维娅也每天窝在家里实验自己的能力究竟能做到什么程度。她将那颗不知道多久之前用头发变成的‘珍珠’从鞋盒里找了出来,白色的小珠子毫无变化,依旧保持着原来的样子。 勒维娅凝神,将它握在手心。几息过后,它解除了拟态,变回了未知液体的样子。 在长达好几周的实验过后,勒维娅将所有的信息整合了一下,得出了自己这具身体的能力范围。 首先,操控她制作出的液体不一定需要皮肤接触,只要精神足够集中,她能隔着五十米左右的距离去操控液体——让它拟态或变换形状都可以。 液体有两种质感能切换,一种和水没什么区别,另一种有点像史莱姆。 在实验的途中,不知道是因为熟练度上去了,还是她连续使用能力的行为触发了什么代码,勒维娅猛然感觉自己好像和什么东西链接上了——她感到源源不断的能量在‘线’的那头蓄势待发,而与之相伴的是疯狂鸣响的不妙感。 有一瞬间,她的手臂变成了某种炫彩的液体,胸膛里那颗东西开始奋力鼓动,将这危险的转化过渡到全身,让勒维娅骤然呼吸困难了起来。 她几乎是本能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链接因为她停止了能力使用而瞬间断开,那如同潮水一般袭来的压迫感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勒维娅呆站在原地了一会儿。 似乎有什么东西从鼻腔里流了出来,她下意识地摸了一下,看见了满手的猩红。 当她穿着另一套裙子出现在饭桌上时,布鲁斯难得从汤碗里抬起了头,快速地打量了一下她。 “……咳。”他有点僵硬地咳嗽了几下,“你脸色不是很好,着凉了?” “没有。”勒维娅拉过盘子,今天的午饭是香煎小羊排和罗宋汤,她这份羊排已经被阿尔弗雷德贴心地切成小块了,“可能是背课本背的,过一会儿就好了。” 在简短的问答过后,大厅里又重归安静,布鲁斯垂着脑袋,和他盘子里的花椰菜对视,眼神像是要活吞了它一样。 迪克今天不在,他去芭芭拉家里玩了,晚上八点后才能回来。没了这位能活跃气氛的嘉宾,饭桌上的氛围骤然变得尴尬起来(虽然勒维娅没这么觉得)——平时吃早饭还好,因为布鲁斯一般处于一个神志不清的阶段,但午饭就是另一个阶段了。 喀嚓一声,勒维娅咬碎了罗宋汤里的胡萝卜。 布鲁斯似乎终于做足了心理准备,猛地抬起了头。 “我有两张电影票,”他说,“今晚的票,不过是老电影了,如果你想的话……” 勒维娅点了点头。 “那我们提前几个小时去?”布鲁斯看似漫不经心地用叉子在盘子里戳来戳去,“电影院旁边有家商场,里面有服装店和甜品店,迪克前几天说他想吃那家的巧克力泡芙,他也需要买新的衣服——” 勒维娅看了看那颗快被戳成泥了的花椰菜。 她决定还是不告诉布鲁斯,前几天迪克和她抱怨衣服穿不过来,和零食吃太多牙疼的事了。 “好的。”她平静地又喝了口汤,“我需要带什么吗?” “记得带上你自己,”布鲁斯开了个玩笑,“别把自己忘在房间里就行。” 阿尔弗雷德优雅地走了过来——这还是勒维娅第一次见他用这么欣慰的眼神看布鲁斯——在布鲁斯手边放了一杯苹果汁。 虽然临走前布鲁斯还算放松,但等到他们去逛商场时,勒维娅非常明显地感觉到布鲁斯一直在非常慎重地观察她。 她的视线只要在哪件衣服上,珠宝店里的某套首饰,菜单上的甜点图片多停留了一会儿,布鲁斯的目光就紧跟着过去了,不仅如此,勒维娅还发现他正在将她的表情和她看的东西联系起来。 她翻菜单时在翻到覆盆子抹茶味的冰淇淋时轻轻皱了下眉,于是等到布鲁斯点的甜品被送过来时,桌子上那十几盘东西里连一盘包含了覆盆子或者抹茶的甜点都没有。与其相反的是,大部分都是芒果和草莓味的,马卡龙的要素也相当高。 ……她好像的确在马克龙那几页多看了一会儿。 ……不过她多看芒果和草莓味的甜品是因为插图画得好看,并不是因为她特别喜欢吃。 不想打击百特曼的积极性的勒维娅犹豫了下,在满桌的五颜六色中挑走了一盘插着马卡龙的芒果千层蛋糕。蛋糕的味道无愧于它的价格,奶油细腻扎实,里面的果肉带点酸味,中和了面皮的甜腻,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继续吃下去。 见她慢悠悠地开吃,布鲁斯终于也开始吃他点的草莓奶油饼干杯,他俩认真干饭的态度让躲在收银台那边的服务员们咯咯直笑,小声交头接耳起来。 “其实我一直想找个机会和你聊聊。”当勒维娅啃葡萄小饼干时,布鲁斯喝着柠檬水说,“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 “想要的东西?”勒维娅有些疑惑地重复他的问题。 “衣服,首饰,玩具……类似这些。”哥谭宝贝摩挲着杯沿,“你和迪克已经在韦恩庄园里住了这么久了,但我好像从来没听见过你想要什么,是不方便说吗?还是……” 勒维娅也喝了口柠檬水:“我……” 她一边思索着要说什么,一边将视线挪向窗外。天已经暗下来了,有打工人提着公文包满脸疲惫地在街上奔波,还有一些只在夜晚里出现的人在巷子里蠢蠢欲动,她顺着灯光往远处看,意外地看到了一个孩子。 离得有点远,她只能看清孩子有一头乱糟糟的黑发,胳膊和腿都细细的,显然是被饿出来的。 “我想进哥谭的儿童保护协会,”勒维娅下意识地说,“可以吗?” 此话一出,他俩都愣住了。来收盘子的红发服务员也愣了,她茫然地在勒维娅和布鲁斯之间看来看去,最后顶着满头的问号回到了银台。 “当然可以,”布鲁斯眨巴眨巴眼睛,“你想什么时候去看协会总部?” “……那明天?”勒维娅问道。 “那就明天。”布鲁斯回道。 他们之间的对话显然被别人听去了不少,当结账时,一位金发服务员悄悄地向勒维娅敬了个半开玩笑的礼,她的好姐妹们也都用敬畏和怀疑参半的眼神看着她,显然对她的要求大为震撼。 但布鲁斯什么都没说。 他和勒维娅去看了电影,没像某些霸总小说里一样包场,只是普普通通地挑了两个座位。电影是几十年前上映的老片,剧情有些老套,彼此相爱的男女主因为别人的算计而分开,男主在消沉过后决定挽回爱人,于是开始了鸡飞狗跳的求偶之路。 当男主穿着芭蕾舞服出现时,影院里响起了一阵低低的笑声,勒维娅借着屏幕光,转头看向身边的布鲁斯。 他也在笑,年轻英俊的脸上满是不加掩饰的促狭和快乐,完美融入了影厅里的观众。 在这个时间段,布鲁斯·韦恩还没有那么‘蝙蝠侠’。 那场还没发生的惨烈死亡尚未改变他的性格,他与亲人们相处时的状态,以及他的心。他会悄悄把自己装着蔬菜汁的杯子和迪克交换,还会在罗宾趴在他身后摁平头盔上的两个尖角并大喊‘苏格兰折耳猫!’时恼火地去捏罗宾的脸。 勒维娅注视着布鲁斯的侧脸。 在影片的结尾曲响起时,她觉得,自己好像有想做的事了。 11 小偷来袭 说是儿童保护协会的总部,可在勒维娅眼里,这只是一层普普通通的办公室而已。 泛黄破旧的纸张在落灰的办公桌上堆积成山,老旧的电话偶尔嗡鸣几声,被睡得迷迷糊糊的员工随手挂断。吊顶风扇吱嘎转动,空气中弥漫着昏昏欲睡的味道,布鲁斯清了清嗓子,才终于换回了模糊的应答声。 “我很久没来看过了,”他有点无语地看着负责人匆匆跑了过来,“一年前,这里还没这么……松懈。” “韦、韦恩先生!”负责人手忙脚乱地拍掉身上的薯条碎屑,“您怎么突然来了——唉——今天是假期,所以人这么少——” “我虽然不喜欢动脑子,但也知道最近没什么可以放假的节日。”布鲁斯撇撇嘴,他随手擦过一张桌子,给负责人展示脏兮兮的手心,“你的意思是几乎全体员工都在星期三度假去了吗?” 他没再听负责人逻辑不通的解释:“好了好了,在你被解雇前,来和新的协会会长打个招呼吧。” “什么?”负责人睁大眼睛,迷茫地看着布鲁斯。 “勒维娅会是新的儿童保护协会的会长。”布鲁斯微微侧开身,好让勒维娅走到他旁边,“当然,基于她的年龄,我会安排合适的人员辅助她的工作。” 本来只是想拿个普通职员位置的勒维娅:“……你好。” “所以你就是新老板?”屋内唯一的员工揉了揉眼睛,她看起来三十岁上下,眉心处有一道鲜明的伤疤。“茶还是咖啡?”她懒散地问,然后在拉开抽屉后懊恼地骂了一声,“噢……我忘了这些东西早就没了,啧,就连待客用的马克杯都不见了。” “没关系。”勒维娅坐在那张现在属于她的办公椅里,“我想问问你关于这里的事……” 女人哈哈大笑起来。 “——如你所见,这儿没人认真工作。说实话,一开始大家还是很热情的,我们帮助了很多孩子,很多很多,多到你无法想象。”她随手将一沓纸张扔到桌前,上面写满了报告,“可惜,前前任负责人被一根绳子勒死在了办公椅里——就是你现在坐的这个——自那之后,前任负责人上位,大家就都不怎么喜欢上班咯。” “为什么?” “嗯哼……克扣工资,同流合污,迫害员工之类的。总之你这种小女孩想不到的事应有尽有。” “你的名字是?” “克拉拉·格林。” “有兴趣继续在这里任职吗?” 克拉拉眯起她棕色的眼睛,上下打量了一会儿勒维娅。 “本来是没有的……”她慢吞吞地说,“不过嘛……既然今天韦恩都陪你来了,还把那个老狗给开除了,我觉得还是可以期待一下未来生活的。” “感谢你的支持。”勒维娅伸出手,“格林女士。” 克拉拉和她握了握手:“那我假设我可以叫你勒维娅小姐了?天哪,我还是不适应这么正式的称呼,你有别的什么昵称吗?” “叫我勒维娅就可以。”勒维娅被灰尘刺激地咳嗽了两声。 “听起来你没什么姓氏,”克拉拉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她的脸,“我还以为……不,没什么。” 经过谨慎的商讨后,她们决定今天克拉拉的班就上到这里。这层办公室需要一个彻头彻尾的清洁,还需要购入新的电脑和设备,甚至还需要重新雇佣一批员工,这些大工程肯定要耗费不少时间,勒维娅让克拉拉半个月后再回这里上班。 当然,工资照常发。 就在她注视着克拉拉离开的背影时,勒维娅突然感觉到了一束来自暗处的视线。 非常谨慎,非常隐蔽,如果换作以前的她肯定发现不了,但她和那个生物链接过后,能察觉到的东西变得更多了。 视线来自窗外,它的主人显然十分敏锐,在勒维娅望向玻璃时及时躲了起来。 勒维娅若有所思地整理了下外套。 她从正门离开了这幢大楼,然后从克拉拉告诉她的‘只有员工知道的秘密通道’走了回去,在推开挡在通道尽头的幕布前,她掏出手机给布鲁斯回了几条短信。 【12:38pm】 【布鲁斯:环境熟悉的怎么样?】 【勒维娅:比我想象得要好一点。我和格林小姐聊过天了,办公室需要整理,前任负责人吞掉的钱都藏在了只有他知道的密码的箱子里。】 【布鲁斯:啊,并不新鲜的事件发展。】 【12:51pm】 【布鲁斯:车就停在楼下。】 【勒维娅:抱歉,我这边有个小发现。能再等我一会儿吗?】 她关掉手机。 幕布的另一边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似乎有人正在办公室里悄悄翻找物品,勒维娅听见那人拉开抽屉的声音,木地板在他的脚下嘎吱作响,然后是一声难掩喜悦的惊呼。 那是孩子的声音。 听起来像个男孩,他应该是看到了克拉拉拖出来的保险箱,所以才这么激动。勒维娅听见他的脚步挪到了箱子处,然后就是一连串咔咔哒哒,似乎在试密码。 在他的开锁大业进行到白热化阶段时,勒维娅一把掀开了幕布! 铁箱旁的男孩立刻应激地蹦了起来,他怀里抱着小山似的杂物,这十分不幸地阻挡了他逃跑的步伐——更别提他一边跑还一边试图捡掉下去的东西,勒维娅几步上前,就轻松堵到了这个瘦小的男孩。 小男孩警惕地弓起背,如果不考虑他的体型,其实还挺像勒维娅在学校里见过的翻垃圾桶的浣熊的。 ——然后她惊讶地发现,那个理应关得紧紧的箱子已经被打开了,里面塞满了钞票和金条。男孩一动,他臂弯中的杂物山里就露出一点金灿灿的光芒,在他们对峙时,还有几张没被藏好的钞票从他的衣服下飘了出来。 “谢谢你帮我打开箱子,我本来还在想要不要雇谁来开它呢。”勒维娅真心实意地说,“真了不起。” “……谢谢?”孩子先是一愣,接着用力搂紧那堆东西,“让开!” 勒维娅低头在口袋里翻找了起来,当她抽出手时,面前的孩子下意识地紧闭双眼,连带着没什么肉的小脸都皱了起来。但当他没感到疼痛,从而小心翼翼地睁开一条缝时,他看到一根红艳艳的棒棒糖被递到了面前。 感谢迪克的小学老师,那把棒棒糖帮了大忙了。 勒维娅贴心地将糖纸拆下来,放到山尖,然后将西瓜糖塞进孩子半张着的嘴巴里。孩子迷茫地嚼了嚼,有点手足无措。 “你叫什么名字?”她问道。 男孩倔强地哼了一声,不知道是不想说,还是忙着吃糖。 “我是勒维娅,这层办公室现在名义上属于我,所以……”她轻轻挑走了杂物堆里的一个马克杯,“至少给我的员工留下一个杯子吧?唔——”男孩瞪大了眼睛,看着她的手指在钞票和金条上点过,“还有这些……你可以留下一部分作为成功打开箱子的报酬。” “一部分?” 勒维娅无情地抽走了所有的金条:“但不包括这些。” “嘿!” 男孩急得想把那些金光闪闪的东西抢回来,但勒维娅及时直起了身。 “如果你需要帮助,就说出来。”她看着这只瘦巴巴的小浣熊,“这里好歹是儿童保护协会总部,我总不能看着一个三岁小孩因为饥饿或贫穷,在这里偷东西吧。” “和你没关系!”本来因为西瓜棒棒糖而消失的敌意再次回到了男孩的脸上,“还有你说谁三岁小孩!” 勒维娅还想再讲点什么,但男孩抓紧机会,猛地从缝隙中钻了出去。他往外蹿的时候还不忘顺手捞走一切能拿得起来的东西,勒维娅就这么看着他一路上拽走了三个纸巾盒,一个订书器,一把圆珠笔,甚至还有克拉拉放在门口的雨伞—— ……一座大山跑出去了。 【1:09pm】 【布鲁斯:?】 【布鲁斯:我似乎产生了什么错觉,是我昨晚喝的酒还没醒吗。】 【勒维娅:一个小孩子而已。】 【勒维娅:我没什么要做的事了,这就下去。】 【勒维娅:谢谢你等我。】 【1:11pm】 【布鲁斯:不用谢。】 他们一路沉默地回到了韦恩庄园里,今天勒维娅旷了下午的课,但她完全不虚——旷的是两节体育课——等在门厅处的老管家温和地接过外套,然后转向了布鲁斯。 “我想,您不会忘了书房里没被放回去的书吧?”阿尔弗雷德显然话里有话,“我建议您快去将它们整理好。” 布鲁斯慌乱地离开了。 但勒维娅还在想那个小小的男孩,对方的黑发蓝眼让她莫名联想到了迪克,只是和迪克比起来,男孩显然要惨得多,也不知道他抢走的那些东西能让他吃上多久的饱饭…… 晚饭时间的迪克似乎看出她走神走得厉害,把脸凑了过来,然后就被一把捏住了软软的脸颊肉。 下次见到那个男孩时,试试看能不能带他去吃点东西吧,勒维娅在迪克惨叫的背景音中想,顺便问问他叫什么名字。 12 喜闻乐见 好消息是,协会总部的马克杯再也没丢过,坏消息是,那个孩子再也没出现过。 哥谭从阴雨绵绵的春日到了飘着雪花的冬季,在此期间,一切都保持着日常生活该有的状态。迪克在学校举办的数学竞赛上拿到了头等奖,布鲁斯笑得像个傻狍子一样举着手机和他自拍,打印出来的照片被阿福放进了相册里,还贴心地做了备注。 儿童保护协会那边开始重新运作,上一任负责人藏在保险箱里的财产足以凑齐需要的物资,克拉拉偶尔会给勒维娅发一些孩子的照片,配上几句抱怨的话,吐槽他们激动得就像看见了饭盆的拉布拉多犬。 “我让大家多留意了下你说的那个孩子,”克拉拉泡了一杯茶,放在勒维娅手边,“可惜谁都没见过他。” “并不意外,他看起来就是警惕心很强的类型。”勒维娅扫过那些归档好了的文件,深感头痛:“……这里的账是怎么算的?” 克拉拉哼笑起来:“你还有的学呢。” ……某位罗宾是怎么做到一边上学一边当义警一边管公司的?八爪鱼转世吗? ……感觉他能完美符合某些奇葩家长的期待——特指一手抓考教资,一手抓考公,一手抓学车,一手抓求职,一手抓考研。 ……最恐怖的是勒维娅觉得他还真能做到。 “对了,刚刚韦恩给你打电话来着。”克拉拉捏捏头发,“他说有事找你,让你记得看短信。”说完正事,她向后一仰,倒在了折叠椅里:“这位哥谭宝贝今天多少岁了来着?电话里的声音可真年轻,我都要羡慕他了。” “但你看起来也很年轻。” “什么?哦不不不,我不是指外貌上的年轻——”克拉拉夸张地给勒维娅指出她眼角的细纹,“我是指,他没有孩子。” 勒维娅疑惑地皱起了眉。 克拉拉非常高深莫测地端起了她自己的马克杯:“当一个人有了孩子,就会被迫在某些方面变得不再年轻了。而我对此深有体会。” “……你有孩子?”勒维娅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在说什么,“我从没听你讲过。” “嗯哼,”克拉拉耸耸肩,“和那位小格雷森在同一个学校上学,她叫米斯尔·格林。” 布鲁斯发来的短信是提醒勒维娅记得早点回庄园,为今晚的聚会做准备——再次解决了一桩大案子的哈维·丹特检察官,即将宣告自己订婚的消息——而这也将会是在迪克双亲死亡后,他和勒维娅首次正式出现在众人视线中。 迪克对此没什么疑虑,他知道布鲁斯会尽他所能将不好的声音踢出这场哈维的庆功宴,罗宾只是在得知这个消息时挂在蝙蝠侠的披风上闹了好久。 你什么时候和那个金发检察官关系那么好了!罗宾叽叽喳喳地抓着披风荡来荡去,半真半假地哭诉着蝙蝠侠的无情。这对我不公平!他叫道,我不是你最喜欢的搭档了对吗!我要解雇你!我要单飞! 就连刚刚被活力双雄组合技揍倒在地的罪犯们都用不赞同的目光看着蝙蝠侠,哪怕他们不清楚前因后果。 被罗宾吵得头疼还要面对几十只不赞同的眼睛的蝙蝠侠:“……” 在重新让这些罪犯沉入梦乡后,他叹了口气,将光打雷不下雨的罗宾从身后拽了下来:“我没这个意思,我需要确认哈维是可信的,而且你很快就会和他见面了。” “哼。”罗宾终于安静了点,“她那边没问题吗?” 他们都知道这个‘她’是谁。 “她做得很好,”蝙蝠侠那个无奈的嘴角变得柔和起来,“比我做得要好多了。” “就不能多说点好话?”罗宾噘起嘴,“再来两句。” 蝙蝠侠移开了视线:“……罗宾,七点钟方向,五个武装目标。” 巨大的黑影从高楼上一跃而下,只留下五彩斑斓的知更鸟在他身后发出调侃的声音,笑话哥谭义警的落荒而逃。 勒维娅对这场夜间谈话并不知情,她合上文件夹,戴好围巾,坐着电梯下了楼。马琳正等在车边——她是勒维娅的司机——见到勒维娅走过来,这个容貌普通的女人给她拉开车门,还不忘嘱咐她下次多穿点。 “今晚可能会下雪,”马琳调好广播频道和车内温度,然后踩下油门,“之后的几天都很冷,注意别感冒了。” “谢谢,你也多注意。”勒维娅礼貌地点点头。就像马琳说的那样,她刚从建筑里出来就感到了往面上扑的凉风,它顺着围巾间的缝隙往里灌,让她不由得打了个小小的寒颤。在这种温度之下,勒维娅忽然想起了什么,打开了几个她收藏了的帖子,翻找起新图片来。 毫不意外,有人拍到了新鲜的蝙蝠侠和罗宾,照片糊得厉害,只能看见一黑一亮的两个身影,但罗宾裸露在外的大腿依然清晰可见。 勒维娅:“……” 不冷吗? 她心情复杂地关掉手机,马琳已经将车开到庄园门前,出来迎接的老管家向她礼貌地打了个招呼,然后在勒维娅想下车时连忙扶了她一把。 “小心,小心。”阿尔弗雷德说,“这片地太滑了,我还没来得及打扫——如果您在我面前摔伤,我就要考虑退休了。” 勒维娅低头,地面上的确有一片结了冰的区域,不过那个形状实在是奇怪过头,她歪着脑袋看了半天,都没想出什么情况下才能自然生成这个样子的冰层。 然后她再定睛一看,看见了冰面上两种不同大小的脚印,划痕混乱不堪,甚至能看出几分癫狂的味道。 “韦恩先生和迪克还好吗?”勒维娅谨慎地问道。 “没有骨折。”阿尔弗雷德冷静地回道。 老管家扶着她往室内走:“考虑到天气原因,我临时为您今晚的搭配里加了些用于保暖的衣物。需要我为您一件件展示吗?” “没关系,我自己看就好。”当大门将寒风挡在外面的那一刻,勒维娅长出一口气,将柔软的围巾摘了下来。圣诞节快到了,这几天迪克把布鲁斯生拉硬拽到后山挑松树,现在刚好不在家,只有熊熊燃烧的壁炉和随手丢在桌上的水彩笔彰显出这只小鸟之前在做什么。 几件长外套和长款手套正摆在沙发上,勒维娅挑了个最轻的长得像披风一样的外套,手套她拒绝了。 过了一会儿,脸颊红扑扑的迪克和发丝凌乱的布鲁斯终于回到了庄园,两人浑身都是雪,一动就往下扑棱棱地掉冰碴。老管家如临大敌,让两人在门口先把雪抖干净了再进门,于是坐在炉火旁的勒维娅成功目睹了迪克把自己甩成洗衣机的画面,布鲁斯更矜持一点,但青春版蝙蝠侠站在屋檐下猛抖身子,左蹦右跳的场面还是足够好笑。 当抖得差不多时,他满意地扬了扬下巴,然后隔着窗户看到了勒维娅。 布鲁斯猛地蹲了下去! 大概也明白自己这个动作太过自欺欺人,几秒后,哥谭宝贝漂亮的脑袋从窗沿边缓缓升起,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对勒维娅点点头。 甩成旋风的迪克完全没注意身后男人的迷惑蛙跳行为,得到了老管家认可的他兴高采烈地冲进了屋内,跑去拉勒维娅的手。 “凉。”勒维娅皱皱眉,摸了摸迪克的脸,“下次出门记得戴围巾和手套。” “还好啦,”迪克讪笑着转移话题,“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再过两个小时,不过考虑到今晚的聚会重要程度,我们还是现在开始准备比较好。”布鲁斯踩着拖鞋溜达了过来。 两位假绅士被老管家抓去打扮,勒维娅这边则更自由些,她今晚的裙子除了扣子太多都很好,鞋跟也不高,是个就算让她跑路也能跑起来的舒适度。在最后出更衣室前,她想了想,将那颗由头发转化成的‘珍珠’放进了裙子口袋里。 以防万一。 又过了半个小时,迪克被先放了出来。他穿着一身小礼服,发尾被卷发棒轻轻地烫了一下,显得更有活力了,见到等在楼下的勒维娅,他立刻在她面前转了一圈,展示衣服细节,甜丝丝又清新的香水味从袖口中散发出来,让迪克打了个喷嚏。 十五分钟后,哥谭宝贝恍惚地跟着管家下了楼,整个人整洁得宛如被阿尔弗雷德犁过的花园。和迪克相比,他穿得要正式不少,西服收紧的腰部衬得他愈发挺拔,加上正经的表情,一眼看过去都没有那种花花公子的味道了。 “一定要穿得这么严肃吗,”布鲁斯无助地说,“今天不是哈维的庆功宴吗?” “那么我想您应该也记得今天会有两个孩子跟着您。”阿尔弗雷德给他整理好领带,难掩笑意,“努力当个好大人吧,韦恩老爷。” “你今天穿得可真正式,布鲁斯。”当他们到达大厅里时,一位英俊的金发男人走了过来,和布鲁斯握了握手,“我第一眼都没认出来这是我们的小王子了。” “哈维——”布鲁斯无奈地笑了起来,“别提我了,你不也一样吗?”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今天要干什么!”哈维·丹特紧张地向后看了一眼,发现他的爱人不在附近才放松下来,“我们很久之前就订婚了,但一直没有公开,我想今天会是个好机会……我和她都等了太久了。” 金发检察官今天穿得相当隆重,但心情显然非常忐忑,和布鲁斯交谈的短短一分钟,他就舔了不知道多少下嘴唇,眼神也一直往和众人聊天的女人身上飘,香槟杯里早就空了,可他完全没有察觉到,在众目睽睽之下喝了一口空气。 “这是理查德·格雷森,”布鲁斯有意缓解好友的焦虑,“这是勒维娅。” “啊!看看我!光顾着聊我自己的事,都忘了我们还有两位小嘉宾。”哈维向他们露出友好的微笑,“真抱歉。” “没关系,”迪克灿烂一笑,“我很喜欢你!你很酷!” “很高兴见到你。”勒维娅和他握了握手。 “我知道你,”哈维柔和地看着她,“我时常会担心一些孩子在父母被审判后的生活,而现在,我知道至少一部分的他们能好好地生活下去了。” 勒维娅有点尴尬:“不……实际上,我想我起的作用并不大……” 哈维眨了眨两只亮蓝色的眼睛:“别这么谦虚,小姐。我在你这个年纪还在爬树呢。” 成年人们的谈话开始了,迪克见此拉着勒维娅去了甜品桌,他最近嘴馋草莓蛋糕,但阿尔弗雷德一直严格控制他的糖分摄入——其实勒维娅觉得管家做得对,因为吊灯开始支撑不住迪克的体重了——现在来了没人监管的聚会,宛如将小鸟扔进了虫窝里。 期间有人过来搭话,但这场宴会的人员名单被仔细挑选过,某些不安好心的人都被排除在外,所以勒维娅只收到了克制的提问和好奇的目光,其间有一位贵妇还偷偷问她平时用什么洗发水,为什么头发看起来这么有光泽。 “各位——”在迪克往嘴里塞进去第二块草莓蛋糕时,哈维在人群中央举起了布鲁斯给他倒满的香槟杯,“感谢各位今天能参加我的小小聚会,庆祝法院的又一次大获全胜——” 大家友善地哄笑起来,有人还喝了几声彩。 “其实除了分享胜利的喜悦,今天这场宴会还有别的用意——” 哈维紧张地深呼吸了起来,额角满是汗水。 “那就是我和瑞秋——” 嗡—— 灯光在瞬间暗下,唯一一盏水晶吊灯在闪烁片刻后就再也支撑不住,重重砸了下去,站在它下方的人们立刻头破血流,还有个倒霉蛋被压住了腿,惨叫了半天都没能把腿拔出来。 枪声响起,落地窗碎裂的脆响惊起一片高呼。 “安静!” 厚重的大门被撞开,十几个面上涂着荧光笑脸的武装人员冲了进来,所有人立刻安静如鸡,勒维娅借着月光,甚至看见刚刚和自己搭过话的贵妇已经极为熟练地跪倒在地,双手放在脑后,满脸写着习惯成自然几个字。 “我看看……哇,居然有这么多人!”在武装人员中,一个身影走了出来,“哦,你,你,和你!”被他指到的人不由得瑟瑟发抖,担心这个疯子下一秒会不会给他们几枪。 “瑞秋·道斯在哪?”小丑踢踢踏踏地走到了月光下。 勒维娅往身边一摸,毫不意外地发现几秒前还在狂炫蛋糕的迪克消失得无影无踪,连带着远处的布鲁斯也没了踪影。 见被点名的几人沉默,绿发男人啧了声,毫无预警地冲着其中一人的脑袋就是一枪! “哈喽,是没听清吗——”在尸体倒地的闷响中,他夸张地摊开手,“有谁见到过瑞秋·道斯小姐吗?” “她今天不在这里。” 哈维挡在不断后退的人群前,蓝眼睛中闪烁着坚定的光:“有什么事吗?小丑。” “哦,别说傻话。”小丑散漫地在口袋里掏了掏,然后将一根蔫瘪的红玫瑰扔到了哈维脚边,“我是来给你们送礼的,要知道这年头,订婚的人可不多。” “对了,这朵花是给道斯小姐的。”他扬了扬下巴,“当然,我一向非常好心,除了给你们的新婚礼,我还送出了别的礼物。” 哈维绷紧了脸:“什么?” 小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又冲着人群突然来了一枪,女人痛苦的叫声和倒地声刺激着所有人的神经。 哈维怔愣片刻,听出来了被枪击的是谁。 “不!”他叫道,“瑞秋!你还好吗?!” “哈维——”女人的声音因为疼痛而颤抖,“别分心!” 就在此时,哈维的斜后方突然冲出来了一个神色癫狂的男人,男人嘶叫着奔向慌乱转头的检察官,勒维娅只看清他手里握着个装满液体的塑料瓶,然后这个男人拧开了瓶盖,拼尽全力地将液体泼向了哈维。 “正义的检察官,明日之星,光明骑士!”他大笑起来,“真是响亮的名声啊,是不是?!我倒要看看你以后要怎么顶着一张烂脸坐在法庭里——什么?” 他目瞪口呆地看见一团从斜方飞出的水流挡住了硫酸,牛顿的棺材板在此刻终于被压实,第一波硫酸顺着水液的力度飞了出去,给了哈维闪身躲避的时间。随后的几波硫酸只泼到了他的西服上,检察官立刻脱掉外套,在发觉衬衫上也沾到了点后,他直接把衬衫也给扔了。 “恶!”小丑干呕了下,“现在哥谭流行裸奔吗?” “杰洛里!”哈维喘息着吼道,“袭击检察官罪加一等!我会考虑把你的刑期从二十年改到五十年的!” “放你的狗屁!”被称作杰洛里的男人大骂了起来,“我今天就要在这里杀了你!敢判我的刑,就要付出代价!我不就是打了几个人,居然判得这么重——” 枪声响起,他保持着那个愤怒的表情倒在了地毯里。 “诶呀,都跟你说了安静些。”小丑朝尸体比了个‘嘘’,担忧地环顾四周,“别惊动了我可爱的小蝙蝠,我可不希望他太快赶过来,而且我现在有新的目标了。” 他看向那个角落里的女孩:“小姐,反应很快嘛。” “是吗?”勒维娅一动不动,“在泼别人水这件事上,我确实很熟练。” 小丑笑了,他没指出那团液体无论从质感还是颜色都和杯子里理应有的酒水不一样,只是上前,牵着勒维娅的手将她带到了那扇被打烂了半边的落地窗旁。 他的动作又轻又温柔,但哥谭人清楚这个只比蝙蝠侠晚了几个月出道的罪犯是出了名的精神病,他完全干得出来上一秒拉着你手和你聊天,下一秒把你掐死的事。哈维被那群画着荧光笑脸的暴徒摁住,其余人则被整齐划一的上膛声吓得不敢动弹,只有一个女声愤怒地叫了起来。 随着她的叫声,一把椅子被掷在小丑脚边,勒维娅回头,看见一个右腿诡异地弯着的女人挣扎着举起第二把椅子。 “离她远点,疯子!我是瑞秋·道斯,我是!来抓我!”她的腿受伤太重,还没等她扔出第二把椅子,她就摔倒在地,急促地喘息着。 小丑随意地挥挥手,阻止了手下开枪的举动,连看都没看瑞秋一样,像是那个一开始带着十几个武装人员进来找人的不是他似的。 月光在女孩的真丝手套上流转,盘旋,最后映在那双看不出情绪的眼睛里。小丑贴近她,好奇地打量着她。 “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吗?”他问道。 “勒维娅。”勒维娅想抽出自己的手,但小丑突然行了个吻手礼,将猩红的涂料蹭在了珍珠色的手套上。 “好的,勒维娅。”他抬头,露出一个笑容。 然后他猛地掐住了勒维娅的脖子,迫使她连着后退了好几步,直到踩在了落地窗的边缘。人群里又是一阵骚乱,哈维似乎拼命地想挣开束缚,可被一枪托砸在了脑后。 ……担心的还是来了。 勒维娅眯起眼,小丑掐得不是很用力,她还有呼吸的空间。 但小丑看起来更开心了,他的笑容越咧越大,“为什么不害怕呢?勒维娅。”他用空出来的那只手摸过勒维娅的眼球,最后摁在了她的肋骨上,“我看不见你的恐惧。” “也许你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吓人。”勒维娅被冷风刺激地咳嗽起来,她感觉眼前模糊了一瞬间,再眨眨眼,发现是几朵雪花落在了睫毛上。 下雪了。 “真的?那我可得想想办法了。”小丑露出苦恼的表情,不过很快,他的情绪再次转变:“那为什么不笑笑呢?别那么认真,来,试试,就像我一样——嘴角挑起,眼睛弯一下——” 勒维娅平静地注视着他。 小丑不笑了。 他捏住勒维娅的嘴角:“好吧,看起来你需要一点额外帮助。” 一把锈迹斑斑的匕首抵在她的嘴唇上,小丑似乎有意逗弄猎物,没有直接下刀,而是一边在她脸上比画来比画去,一边观察着她的反应。可让他再次失望了,勒维娅根本没看那把匕首,而是扭头望向了窗外。 然后她露出了今晚的第一个笑容。 很浅,里面涵盖的情绪也不多,但的确是笑了。 还没等小丑反应过来,他突然感到手上一凉,在被纵身一跃的勒维娅一同带出窗户时,他才发现一根细细的锁链正缠在他俩的手腕上。 ……她从哪掏出来的? 这个疑问注定得不到回应。 因为两人已经随着漫天雪花一同坠落了下去。 13 你的名字 哥谭其实是一个很美的城市。 尤其在夜晚,当你在高处看向这个罪恶之都时,你看到的不是躲在墙角的毒贩子,不是衣衫褴褛的疯子,也不是往死里械斗的罪犯——灯火通明的高楼大厦压过了这些不和谐音。塔式起重机没日没夜地工作着,于是一座座崭新的建筑拔地而起,凝结着某些人的心血在哥谭里茁壮生长,而韦恩塔坐落在这个城市的最显眼之处,居高临下地望着这些新生的枝丫。 锁链变回液体,映出今晚的弯月,然后勒维娅当着小丑的面将它重新捏成了一颗无害的珍珠。他们仍在向下坠落,寒风卷起发丝,小丑夸张地瞪大眼睛,丝毫不见任何恐惧。 “啊!”他惊喜地叫道,“小蝙蝠!” 一暗一亮的两个身影不知何时已经飞了过来。 他口中的‘小蝙蝠’张开披风,重重一脚在空中将他踹得更远,今夜格外沉默的罗宾接住勒维娅,发射出钩锁勾住某个建筑边缘,借力将他们带到了房顶。 “你没事吧?”护着勒维娅滚了几圈卸掉冲击力后,罗宾立刻紧张地叽叽喳喳起来,“头晕不晕,想不想吐,身上哪里疼?” 被罗宾裹得严严实实连皮都没擦破的勒维娅:“……” 罗宾还在对她脖子上再过几分钟就能没了的掐痕和被划破了的皮肤愤怒输出,对小丑进行了全方位的祝福,包括但不限于出行、饮食和生理方面的。勒维娅耐心地听了一会儿,然后撑着他肉乎乎的大腿爬起身,用两根手指捏住了罗宾的嘴唇。 突然变成鸭子的罗宾:“?” “我没事,”她松开孩子软软的嘴巴,手指轻轻戳了一下罗宾膝盖处的划伤,“疼吗?” 大概是没想到会被反向关心,罗宾回答的声音有点磕巴:“呃、呃?不不,一点都不疼!我挺好的!” 滋滋—— 勒维娅突然听到他的耳麦发出了一串电流声,罗宾不好意思的神色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摁住那个小小的机械设备,“收到,b。”他说,“我马上过去。” “我先把你放到楼下,”罗宾结束通话,转头望向她,“……没问题吧?” 罗宾挑了个灯光明亮的地方,他在离开前还下意识地想给勒维娅找点什么东西盖在身上,结果在腰带里摸了半天只摸出一块压缩饼干。小红绿灯尴尬地道歉,保证自己会快点联系别人来接她,然后在勒维娅看似不经意的‘你和我一个认识的人长得很像’中落荒而逃。 路灯在飘扬的雪花中散发出柔和的光,勒维娅靠着冰冷的金属,呼出一团白雾——她穿得还是不够厚,现在被冻得有点起鸡皮疙瘩。就在她犹豫要不要去身后的炸鸡店里坐坐时,远处的垃圾箱后突然探出了一个小脑袋。 雪花越飘越大,勒维娅的眼睫毛被糊了个结结实实,害得她用力眨了眨眼才看清那个孩子的脸——一张她有印象的脸。 好在这个被她在心里命名为野生浣熊的孩子没跑,只是傻乎乎地看着她。 勒维娅朝他勾了勾手。 孩子有了些许肉的脸颊鼓了起来,看起来很想扭头就走,但他在脑内左右互搏后还是不情愿地挪了过来,满脸写着我很凶。 “……你怎么在这啊。”在沉默过后,孩子别扭地开口了,“你这种人不是应该坐在办公室里捧着马克杯对下属们指指点点吗。” “但生活里总是充满了意外,”勒维娅又回头看了眼炸鸡店,“就像现在,我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吃就被扔到了这里——你能陪我进去吗?” 孩子转身就想走。 “拜托了,”勒维娅轻轻地牵住了他的胳膊,真丝手套冻得孩子一个激灵,差点本能地把她的手甩开,“我一个人会害怕的。就几分钟的时间,好吗?” 孩子一声不吭地带着她进了炸鸡店。 收银台后的服务员揉着眼欢迎了他们,将脏兮兮的菜单和玻璃杯放在桌上,勒维娅随手指了几个量大的套餐,用布鲁斯的卡付了钱。炸鸡店里的暖气很足,老旧的音响中放着今天流行的圣诞歌,坐在沙发座里的孩子不由得放松了紧绷的眉眼,不由自主地跟着歌声哼唱了起来。 勒维娅则后知后觉地感到了颈侧的刺痛,她脱掉手套,细细摸了一会儿才发现一道不怎么深的伤口正横在那,出的血不多,但也在她的脖子和胸口处的衣物上晕出花瓣般的红色痕迹。 本来在哼歌的孩子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动作,他用余光假装不在意地瞟了她一眼,然后十分刻意地哼得更大声了。 加了厚厚芝士的披萨和炸物很快就被端了上来,勒维娅将它们推到孩子面前,自己则默默喝了口柠檬水——她骗孩子的,出门之前阿尔弗雷德给她提前投喂了点三明治,生怕她饿着。 孩子在香气中再也抵抗不住,用力咽了一口口水,但他坚持自己只是来陪勒维娅吃饭的,本来被冻得发白的小脸憋红了都没对披萨伸手。 勒维娅叹了口气。 她将赠送的炸薯球抵在他嘴边,示意他张嘴。 有了开头,就很难控制住了。几分钟后,小孩子用力嚼着培根卷心菜披萨,蓝眼睛幸福地眯成了缝,整个人都透露出一股放松的味道,勒维娅看他吃东西的速度太快,还加了杯可乐给他。孩子看她一眼,倒也没再客气,而是吸了一大口——然后被反上来的二氧化碳刺激得打了个喷嚏。 见孩子的进食速度平缓下来,勒维娅礼貌地移开视线,望向大雪纷飞的窗外。罗宾和蝙蝠侠怕是要忙上一阵,不知道他们会不会联系警署把自己送回韦恩庄园,或者让老管家过来……但这个时间,她记得阿尔弗雷德应该在准备入睡了。 她对着路灯发了一会儿呆,罗宾将她放下来的这条街确实不错,她都觉得自己要是没事干时可以在白天过来溜达溜达了。 耳边传来吸管吸空气的声音,勒维娅收回视线,刚好看见已经吃得差不多了的孩子正叼着吸管,愣愣地看着她,见她回头了他都没反应过来,而是下意识地又吸了一口空气。 然后他的脸红了。 “……谢谢。”吃饱了的野生浣熊羞涩地放下杯子,双手搭在膝盖上,“对不起。” 见勒维娅歪头,他连忙补充:“对不起,那天我偷走了好多东西。刚、刚刚我还那么对你说话,我……”孩子显然并不熟练,道歉的话磕磕绊绊,整个人都快扭曲成一团迪克玩过的彩带了。 “没关系,”勒维娅贴心地阻止了孩子试图憋死自己的行为,“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 黑发蓝眼的小孩晃晃腿:“杰森·陶德……你叫我杰森就好,东区可不流行你们那些先生啊,小姐啊一类的称呼。” 勒维娅有点懵地放下了举到一半的杯子。 ……这算什么?她对着杰森的脸想,我抢先布鲁斯一步触发了二代罗宾的好感度事件吗? “好的,杰森。”她一边脑瓜子嗡嗡的,一边本能地说,“你叫我勒维娅就好。” 杰森低声嘟囔了几句她没听清的话,但他很快就仰起了小脑袋:“那我就先走了?”他恋恋不舍地看着没吃完的披萨和炸鸡,有点忐忑,“……我能把它们带走吗?” “你要回家了?”勒维娅问道。 杰森点点头,他从那种温暖又放松的氛围里挣脱了出来,有些焦虑地望着窗外。勒维娅委托服务员帮忙打包,自己则坐在原位,思考着要怎么收编杰森。 小小的孩子跳下沙发,拎着塑料袋推开了店门,但垂头想事的勒维娅好半天都没听到关门的铃声,于是她抬起眼,好奇地看着男孩犹豫的背影。 “要来我家待一会儿吗?你不是说你自己一个人会害怕吗?”他连头都没回,僵硬地撑着门,“……当然,和韦恩庄园肯定没法比,也不是很干净,要是你不想来的话也很正常——” 勒维娅轻飘飘地走了过去,将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杰森用力抿了抿嘴,似乎很高兴,他走进了风雪之中,就在勒维娅要把手放下去时,他反手抓住了它。热乎乎的体温隔着手套传了过来,孩子机灵地拉着她在小巷子之间穿行,避开那些不怀好意的视线和危险区域,过了一会儿,他们停在了一扇门前。 钥匙插进门锁里,咔嗒一声,这扇意外干净的门开了,杰森连忙将她拉进去,防止屋内少得可怜的热气飘到外面。 “你在沙发上坐一会吧,”回到家里让他的话多了起来,“我去看看有没有热水,要是冷的话你就拿那个毯子凑合一下……妈妈,妈妈?妈妈你在吗?” 他拿着那个塑料袋快乐地跑进更往里的房间,而勒维娅在确认杰森看不见她的动作后从沙发上起身,踱步到了唯一一扇能看清外面的窗户前。 明黄色的披风在对面的房顶若隐若现。 她不由自主地微笑起来,在窗户上哈出白雾,然后画了个小小的笑脸。 “妈妈?妈妈——”她身后杰森的叫声打断了她的绘画大业,他惊恐地尖叫着,“妈妈!醒醒,妈妈!” 当勒维娅跑进卧室时,披萨和炸薯球洒得满地都是,杰森正白着脸给他的母亲做心肺复苏。随即,大门处传来咣的一声巨响,破门而入的罗宾立刻锁定目标,他避开勒维娅,上前推开了手足无措的杰森,然后用更为专业的姿势和力度给女人做紧急措施,还不忘先把女人喉咙里的呕吐物清理干净。 效果立竿见影,女人猛地吸了口气,睁开了浑浊的双眼。杰森见此立刻跑到女人旁边,颤抖着去摸她的脸。 “等等!”罗宾最先察觉到不对,“她这是——” 女人迷迷糊糊地捉住孩子的手:“杰森……我的小杰森……是你吗?”她瞳孔放大,脸上展现出迷幻的幸福笑容,“你什么时候长这么高了?来……让妈妈看看……我的好孩子……” 她的指甲很长,胡乱挥舞时难以避免地在杰森的皮肤上留下了伤口,可杰森完全不介意。但他在看见女人身下压着的注射器时仿佛被当胸来了一拳,面色瞬间难看了起来。 “妈妈!”他绝望又愤怒地叫道,“你不是对我发誓以后再也不打了,要戒了这些东西吗?!” 罗宾冷静地指出:“她需要戒毒所。再不停药的话,她总有一天会控制不住自己的。” “不!”罗宾的话宛如触发了什么关键词,温柔的女人立刻露出了可怕的表情,“滚开!都滚开,你,你,还有你!你们所有人——” 她将毫无防备的杰森一把推到了地上,罗宾随即出手,麻醉喷雾喷洒在她狰狞的脸上,很快就夺走了她的意识。 “你还好吧?”勒维娅去碰杰森的手,“来,慢点站起来……” 杰森眨眨眼。 他哭了。 14 绑架成功 好在罗宾的职业素养还是挺高的,他快速地给蝙蝠侠发了消息,解释了这边的状况。杰森在此过程中已经停止了哭泣,他有些尴尬地抹去眼泪,视线在屋里到处乱转。 “嘿,朋友!”罗宾嗖地一下跳了过来,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很高兴认识你,我是罗宾!” 杰森谨慎地点点头,算是和罗宾打了个招呼。 “你的母亲会被安排去戒毒所,我保证她能在里面健康生活的。”罗宾抖了抖自己的亮黄色小披风,“你有什么亲戚,或是朋友之类的人吗?你总不能陪着妈妈一起去戒毒所吧。” 杰森低头看着脚尖:“……没有。” “哦……”罗宾识趣地没有问这个家庭里的父亲去了哪,他想了想,又掏出随身携带的蝙蝠形状的手机(上面贴着好多花里胡哨的贴纸),噼里啪啦地打出一大长串文字。然后他再次和杰森搭话:“那、那你接受寄宿吗?比如自带寝室的学校之类的——”他看见杰森瞪大了的眼睛,连忙道歉,“不不不我没有恶意!你先别生气!” “生气?”杰森震撼又茫然地说,“你在开玩笑吧?” 罗宾无措地发出了疑惑的鼻音。 “这太棒了,我以前从来没去过学校……”杰森喃喃道,“妈妈带着我在远处看过几次,还给我捡了几本书,但我都看不懂……” 紧接着,他猛地皱起了眉:“等等,不对。你和蝙蝠侠要怎么把我送去寄宿学校?你们有认识的人吗?” “——我想布鲁斯·韦恩会帮忙的。”眼见罗宾被噎住,一直在旁边围观的勒维娅及时开口,“韦恩先生很有同情心,我想他不会拒绝这个请求的。” 杰森怀疑地在她和罗宾之间看来看去。 “那我就先走啦?”罗宾慢慢地挪向屋外,“另外,很抱歉我把你家的门给撞坏了。” 杰森猛回头:“?!” 肇事逃逸的罗宾没给他质问的机会,勾爪一抛就飞进了大雪之中,留下满头问号的杰森去查看合页都被创变形了的大门。在一番努力过后,杰森不得不承认他确实修不好这门了,小孩对着屋外的寒风发愣,拎着扳手的背影显得十分萧瑟。 勒维娅有点想笑。她将杰森拉得离门远了些,自己则掏出手机,给布鲁斯打去了电话。 电话几乎是瞬间被接了起来。 “咳咳,”布鲁斯做作地咳嗽了两声,“勒维娅,你还好吧!我看见小丑和你掉了下去——我和迪克都吓坏了,大厅里的人都在尖叫。” “别担心,蝙、蝙蝠侠……”勒维娅深呼吸了几下,避免自己破功,“蝙蝠侠和罗宾救了我,感谢这两位义警,太贴心了。” 布鲁斯好像也深呼吸了一下:“……那真是太好了!” “听起来宴会厅里也没事了?”勒维娅换了只手打电话,顺便把杰森拉到自己的外套下。 “蝙蝠侠和罗宾制服了所有武装人员,还给道斯女士做了止血处理。不过很不幸的是,仍有两位死者。” “嗯。”勒维娅说,“能过来接一下我吗,这边有个孩子,我想他需要在韦恩庄园短暂地住一晚。” 没想到她说得这么直接的杰森:“——等等!” 勒维娅及时开了免提,于是哥谭小王子的声音清晰地在两人耳边响起,“没问题,我这就去接你们!你们现在在哪?” 勒维娅戳了戳杰森的脑袋。 杰森紧张地搓了几下手,然后颤巍巍地靠近了手机,报出了离这里最近的一条道路。他对勒维娅解释,表示不说房屋地址是因为这附近的巷子太窄,车开不进来,还不如到外面等。 然后他开始收拾起东西——他很聪明,知道母亲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出不了戒毒所,自己也会待在寄宿制学校里,那么这间屋子的东西就需要好好保存——勒维娅看着杰森从沙发底掏出一个灰扑扑的背包,将零零碎碎的东西往里塞。紧接着他开始把柜子上锁,将几片没拆封的饼干藏到床垫里,忙活得满头大汗。 “其实也没什么用,”杰森嘟囔道,“说不定第二天就被破窗而入了,大家的嗅觉可都好得很。” 医护人员们来得很快,她们简单嘱咐了下杰森,就将昏迷的女人抬了出去,杰森恋恋不舍地望着远去的救护车,就在勒维娅以为他又要哭了的时候,他反而继续干起了活。 他勤勤恳恳地往包里塞东西,但在准备出门时,他又犹豫了起来。 “要不然我还是待在这吧,”杰森向后退去,“毕竟也不是完全活不下去……你干什么?!” 他惊叫着被勒维娅一把抱起,男孩又矮又轻,还不敢挣扎,成功让勒维娅把他一路薅到了外面,塞进了停在不远处的兰博基尼的后座里。 “我在绑架你。”勒维娅给他扣好安全带,在杰森不敢置信的目光中看向了前排的布鲁斯,“韦恩先生,我们可以走了。” “收到,”布鲁斯轻佻地扶了扶不知道什么时候戴上去的墨镜,“为您服务,小姐。” 杰森没憋住,悄悄凑近了勒维娅:“……他晚上戴着那个能看得清路吗?” 勒维娅温和地捂住了他的嘴。 当他们驶入庄园时,迪克赶出来的速度比阿尔弗雷德还要快,他热情地和杰森交换了名字,带着比自己小的孩子去了准备好的房间里。只留下布鲁斯,勒维娅和阿尔弗雷德三人站在大厅里大眼瞪大眼。 “打电话之前,我就把杰森的信息发给你了。”勒维娅检查了下短信,“谢谢你安排的医护人员,韦恩先生。” ……当然,罗宾应该比她更早告诉了蝙蝠侠这个消息。 “这是韦恩老爷该做的事,”阿尔弗雷德露出赞许的笑,“而我想,您对这个孩子的去处也有了些想法。” 没想到老管家察觉出自己想绑架代替领养的勒维娅:“……抱歉,麻烦到你了吗?” “我支持您的一切想法。”阿尔弗雷德滴水不漏。 完全插不进话的布鲁斯:“?” 眼看着他们今晚是睡不着了,老管家去厨房端出了两杯没加糖的热牛奶,无视布鲁斯可怜巴巴的眼神,将蜂蜜罐毫不犹豫地锁进了橱柜深处,然后将场地留给了勒维娅。 一时间没人急着说话,壁炉噼啪作响,偶尔蹦出几颗小火星。布鲁斯做好心理准备,面目扭曲地喝掉牛奶,接着赶紧将一本写满了寄宿学校的记事本拿到两人面前。 “阿福准备的。”他弱弱地说。 “有考虑过给阿尔弗雷德加工资吗?”勒维娅一边翻开本子,一边半开玩笑地问,“感觉他怪忙的。” “也许我可以试试自己做几顿饭,”布鲁斯也凑过来,眯着眼睛看那一行又一行的小字,“可不知道为什么,我每次都是照着菜谱来的,但每次都会失败——” 想起前几天被炸上天花板的锅的勒维娅:“……” “——这个怎么样?”布鲁斯点了点一个学校的名字,“古恩太太寄宿学校,看起来不错。” 有点熟悉的名字,但勒维娅实在想不来在哪里听过它,于是在对比了其他的选择后,两人毅然决然地决定这就是杰森要去的学校了。老管家带着医疗箱适时地出现,给快被勒维娅遗忘了的伤口清理消毒。 他的手法很熟悉,不会让人感到过多的疼痛,勒维娅因此没什么大反应,但布鲁斯的表情像被掐了的人是他似的。 “没关系,”勒维娅抽空安慰他,“不疼。” 布鲁斯的手指摩挲着玻璃杯,他显然想道歉,但又不知道以什么身份说出道歉的话。 以哥谭花花公子的身份? 所有人都知道布鲁斯·韦恩是个遇到危机时跑得比所有人都快的家伙,懦弱又怕死,今天的事只能说是韦恩又一次稳定发挥,无声无息逃跑的同时还把养子也给带跑了。 以蝙蝠侠的身份? 为他没能提前预防这一切而道歉吗?可‘蝙蝠侠’是个不能被透露出去的秘密,就算他信任勒维娅,也不能在这种情况下说出自己的身份。 在别人眼里看来,勒维娅是被毫不犹豫地抛下了,就连和她一直待在一起的小格雷森都跟着韦恩溜了。在被蝙蝠侠和罗宾救下后,韦恩也没有第一时间去找她,或者给她打电话确认情况,反而要勒维娅主动联系他。 “……抱歉。”最后,他只能干涩地说,“我丢下你离开了,让你一个人在那里,我不该这样做的。” 勒维娅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如果按照俗套文学里的发展,男主角接下来就该说一些‘我以后再也不会了’的傻话,然后和女主角重归于好,抱在一起边哭边笑,最后镜头拉远,浮现出电影标题。但布鲁斯没有,他只是垂下眼,思考了很久才再次开口。 “等到圣诞节假期结束,”他说,“你想不想去韦恩大厦看看?” 15 再见宣言 韦恩大厦,一般是布鲁斯工作的地方,但这位小王子每天不是在约会就是在极限运动,因此大部分的事务由卢修斯·福克斯代理——他是韦恩集团的总裁兼技术总监——勒维娅在电视上见过这位发际线堪忧的男人,对方当时正在应付记者们的闪光灯和话筒,被挤得生无可恋。 此时这位总裁正等在位于楼顶的办公室里,见到门被推开,他将报纸随手放到了一边。 “没想到我居然有一天会在周末的韦恩大厦里看见你,”卢修斯笑着和布鲁斯握了握手,“今天来是有什么大事要说吗?” “那要看你怎么定义大事了,卢修斯。”布鲁斯装似无意地耸耸肩,“我只是带勒维娅来转一圈。” 卢修斯挑起了眉。 老练的生意人没展露出过多的情绪,但他看起来的确更郑重了些,“我明白了。对了,韦恩先生,我有事需要汇报。” 站在两人身后的勒维娅:“……需要我回避一下吗?” 布鲁斯拍拍她的肩:“不需要——说吧,卢修斯,什么事能让你看起来这么困惑。” 三人在长沙发上落座,中年人熟练地打开面前的电脑。他点开了一个没被命名过的文件夹,将视频和图片排列好,然后将电脑放在了布鲁斯腿上。 “几周前,我收到了公司电脑的自动报警,”卢修斯说,“一位员工试图将保密度较高的文件拷贝出去,听起来很常见——但这就是问题,这位员工是瓦尔,已经为韦恩工作了十二年,从未出过错。” 布鲁斯点开文件夹里的员工照,上了年纪的女人面容灿烂,对着屏幕外的三人微笑,旁边写着简单的家庭状况。 “我没有声张,想看看事态会如何发展。但紧跟在瓦尔后面的就是拉卡伊,他今年刚刚入职,同事都反馈过他是个相当热情的小伙子,工作非常认真。” 另一张员工照,小脸炭黑的男人有点尴尬,向着镜头露出四颗虎牙。 “随后出问题的人越来越多,就在昨天,还有人试着直接把钱转出去。”卢修斯烦躁地摸了摸脸,“资料都在文件夹里了。” 布鲁斯听完,很自然地转头问道:“看出来什么了吗?” 刚看完员工照片的勒维娅:“?” “……不,”她回忆了下那些员工的家庭状况和工龄,“除了为韦恩企业工作,他们都没什么共同点。” 布鲁斯打了个响指:“正确!” “可如果是这样,那又要怎么解释这些人的行为呢?”卢修斯蹙眉,“等等……不对,我想他们也许有别的相似之处,我记得文件夹里有个视频?我收集信息时实在太忙了,顾不上仔细看,也许你们可以帮我检查一遍。” 显然是从监控录像剪辑成的视频被加速过:先是瓦尔坐进工位,整理了下帽子后开始操作电脑;然后是扣着帽子匆匆赶到公司打卡的拉卡伊;最后几个金融部门的员工有说有笑地走进办公室,其中一个女人十分戏剧性地朝朋友们抬了抬帽檐,在刻意的起哄声中奔向自己的位置……视频不长,三分钟就播完了十多名问题员工的监控录像。 “帽子。”勒维娅说,“这不是最近的流行元素,但他们都戴着帽子。” “哥谭有以帽子出名的精神病吗?”卢修斯很明显是在问布鲁斯。 “没听说过……”布鲁斯若有所思地撑住下巴,那张属于哥谭宝贝的脸露出十成十的茫然,“先让他们远离公司,借口嘛——我记得今年的圣诞活动还没结束,往礼品里塞几个夏威夷三日游应该没问题吧,卢修斯?” “钱从你的工资里扣,韦恩先生。”卢修斯呵呵笑了两声,“以及,下周二有个会议,我希望韦恩先生能到场。” 布鲁斯带着勒维娅转身就跑:“……到时候再说!” 周末的韦恩大厦里没什么人。为了拿加班费主动加班的员工要么蹲在茶水间摸鱼,要么趴在办公桌上放心大胆地补觉,勒维娅在路过一个年轻女孩的桌子时,甚至还看到了她画的蝙蝠侠速写和罗宾贴纸。 ……公司氛围真好。 她这么四处观察着,脚步就比前方带路的布鲁斯慢了些,就在勒维娅想要跟上去时,她突然感受到了一阵微风。 风?哪里来的风,周围的窗户都是关着的,最近的空调也在十多米外——那这风是怎么回事? 勒维娅本能地偏了下头,想往身后看,结果看见了一张熟悉又不熟悉的脸,普通又寡淡,让人留不下太深的印象,但基于她上次和这人见面时的环境,她觉得自己很难忘了这张脸。 “好久不见!”他几乎是活泼地向勒维娅打了个招呼,手中的长刀砍向她的腰,“又是我!” 但布鲁斯的动作比他的刀还要快。 这位哥谭宝贝先是发出了一声足以穿透玻璃的尖叫,然后手忙脚乱地向这边跑了过来,他没跑几步就被一张办公椅绊倒了——紧接着,那张办公椅以一种十分不符合物理学的角度飞了出去,刚好砸在了杀手的肩膀上,将他带的一个趔趄。布鲁斯又看似笨手笨脚地起身,一团火焰从他手边的插座里窜了出来,几秒内就变成了一团火球,他急忙跳了起来,不经意间触发了烟雾报警器。 韦恩企业不愧是打工人首选之处,烟雾报警器触发的瞬间,水流也喷了出来,杀手脑袋顶上刚好有个喷水装置,导致他直接被洗了个头。 布鲁斯在丝滑小连招起效时也到了勒维娅身边,一阵混乱过后,当杀手艰难地甩开黏在脸上的各类文件和塑料袋时,他只看见了一片空荡的办公室。 杀手:“…………” 天杀的,要是这单能成委托人必须得给我加钱。 勒维娅有点头晕。 她刚刚被布鲁斯抱着连跑三层楼,这位司机师傅跑得飞快,连蹦带跳还会急转弯,完全没想到乘客的乘车体验会多糟,她晃来晃去,感觉自己差点被摇匀。 师傅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师傅慢一点啊师傅! 当布鲁斯跑到楼顶的办公室前,勒维娅能感觉到他的肌肉放松了些,他将勒维娅放下来,猛地推开办公室的门:“卢修斯——” ——然后不知何时被设置好的炸弹就炸了。 周围的墙壁瞬间碎裂,那扇大门也嘭的一声掉到了碎砖上,在他身边的勒维娅幸免于难——布鲁斯及时护住了她,飞溅的碎石和木头碎片全都扎进了他的胳膊里。烟尘弥漫,激得人不由得咳嗽起来,杀手轻盈的身姿破开雾气,长刀向着倒在地上的两人而来。 卢修斯提着冲锋枪及时赶到(等一下他是从哪里掏出来的枪),一阵弹雨逼退了杀手,勒维娅手指动了动,四散开来的水液凝聚成细线,缠住杀手的脚踝,打出了一波僵直。 “诶诶诶诶诶!”杀手慌乱地惊叫,“……算了。”他心如止水地摇摇头,在跳窗逃跑前扔了什么东西出来,勒维娅下意识地用水团裹住了它,然后发现那只是一张普通的名片而已。 等到她有空细看这张名片时已经是晚上了。韦恩企业突遭炸弹袭击引来了一大群记者,布鲁斯捂着自己受了皮肉伤的胳膊,哭得满脸是泪的同时还十分心机地凹了个柔弱的造型。效果很显著,当天的紧急头条虽然提到了炸弹,但所有配图都是垂泪的哥谭小王子,最离谱的是每张照片里的布鲁斯都美貌惊人,宛若完全没有死角似的,只能让人感慨一句天赋异禀。 回庄园的路上,勒维娅还收到了来自迪克的死亡连环call,她接了,结果听见迪克那边的背景音里有老师在撕心裂肺地呐喊,似乎是在求迪克赶紧从树上下来,他们不会再强行打断他给家人打电话了。 整个世界仿佛乱成一锅粥,还是布鲁斯做的版本,勒维娅汗流浃背地回完杰森的短信(感谢哥谭首席慈善家提供的手机),才找到机会把口袋里的纸片拿出来。 名片意外的正常,联系方式和名字都有,还特意排了版。这位叫艾尔,自称兼职杀手的男人在卡片的右下角画了个小小的火苗图案,勒维娅摩挲着那团火苗,敏锐地察觉到卡片的几块区域手感不太对。 她找到床头柜里的打火机,轻轻地烤了烤纸片——很老套的操作——然后一行又一行的字就显现了出来。 【感觉杀不掉你,那就送你点情报吧。】 【给我下委托的是一个戴着诡异白面具的家伙,钱给得很多,而且迫切地需要你的人头,或让你死——说真的这俩有什么区别吗?等等,我跑题了……总之,想想你过去干了什么,能惹到这种家伙。】 【在第三次袭击前找出凶手吧,加油。】 勒维娅拿着名片:“……” 她一时间竟不知道该从哪里吐槽,是该吐槽这人的名片,还是该吐槽他杀不掉目标就开始摆烂的行为。 但接下来就是个大问题了,勒维娅很肯定自己触发本体的应急措施后没惹到过什么人,那问题就出在她失去的那段记忆上了。 ……那么困境就出现了,她根本没有那段记忆。 ……问问迪克?但这事可能没牵扯到他,因为两波袭击都是针对她本人的。 ……等一下,她记得哈利马戏团最近在哥谭西区搞巡演? 勒维娅背下那串联系方式,将名片付之一炬。 她隐约察觉到,要是再不像艾尔提示的那样加快调查的速度,之后的袭击强度可能会急剧上升。 她得找个机会去哈利马戏团看看。 16 寄宿学校 在勒维娅将访问马戏团这件事提上日程时,新的情况出现了。 她一直和杰森保持着普通的联络频率——和他聊得最多的是迪克——对方在古恩太太寄宿学校里意外地过得还行,能吃饱饭,也有一点基础的教科书可以看。 但他依旧惦记着韦恩庄园里的书房,他馋那几套原版诗歌集馋得要命,恨不得干脆睡在书房里。 【你知道你随时可以来庄园的吧?】迪克拿着勒维娅的手机噼里啪啦地给杰森发消息,【来嘛,快来嘛,明天我去接你好不好?:)】 【都说了我有事要做!】杰森的回复来得很快,【而且不要用别人的手机讲话,很奇怪啊!】 【可我给你发消息你都不回,就算回也回得超级慢;(】 【……你打字太快了,发的东西也太多了,我回不过来。】 【真的假的?】 【真的。】 【那明天来庄园吗?】 【来。而且我有事想说……好吧,我觉得这是错觉,但古恩太太好像很不对劲。】 【不对劲?】 【用你的手机聊。】 “看起来杰森有点小秘密想和你分享,”因为迪克从头到尾都趴在她旁边,所以看完了全部聊天记录的勒维娅说,“你们关系挺好。” 迪克吐了吐舌头,将手机还给了她:“还好吧,但我觉得他更喜欢你诶,他平时回我消息可回得没这么快。” 杰森和迪克肩并肩进门时,阿尔弗雷德刚好端出来一大盆特制土豆泥,香喷喷的气味勾得两个小孩不由得齐齐咽了下口水,尤其是杰森,他连眼睛都亮了。 “还没浇上肉汁呢,”老管家宽容地对小孩们点头,“勒维娅小姐,我想两位小先生可以先去书房玩一会,等到晚餐准备好时,我会去叫你们的。” “不好吧,”杰森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嘴角已经勾起来了,“是不是太麻烦你了……” 迪克咯咯笑了起来:“你的口水流出来了!” 杰森大惊失色:“什么?!”他下意识地伸手摸嘴巴,结果迪克趁此机会瞬间将他拦腰抱起,一路大笑着带着男孩冲上了二楼。 书房内已经被管家侠提前打理过了,勒维娅给两个孩子倒了牛奶,又给自己倒了杯水。迪克面目扭曲,用眼神询问勒维娅他能不能不喝,但得到了否定的答案。 在简单的寒暄过后,显然已经迫不及待的迪克放下杯子,开启了今晚的正式谈话。 “杰森说,他感觉古恩太太寄宿学校不简单。”他对勒维娅解释前情提要,“昨晚我们一直在聊天,听完杰森的描述,我也认为那个学校有问题。” “只是主观推断……”杰森捧着他的第二杯牛奶,眉头紧皱,显然开始了回忆:“和古恩太太第一次见面时,她看了我很久,然后低头说了一句‘年龄不够大’,就让我去寝室了;在学校里的这几天,我还经常在夜晚听见枪声和惨叫声,可同学们都说这很正常;最后,我看见他们……” 他比了个吸食的动作。 迪克的笑容消失了。 “你没被欺负或者威胁吧,”他忧心忡忡地问道,“抱歉,我没想到会这样……都怪挑学校的布鲁斯!” 选寄宿学校时也在场的勒维娅:“……” “那倒没有——”杰森被牛奶呛到了,连连挥手,“而且不怪布鲁斯——我都在那待了好几天才察觉到不对劲,更别提他了。全哥谭都知道他是出了名的心大又迷糊。” “心、心大吗?”迪克愣了一下,“……对!你说得没错!布鲁斯确实是这样的!” 他坚定地扶住杰森的肩膀:“布鲁斯不靠谱,我这就让阿福给你安排转校。” “等等,”杰森拽住下一秒就要跳起来了的迪克,“我有别的想法……既然学校有大问题,那蝙蝠侠和罗宾总不能束手旁观吧?” 他自信一笑:“我有办法引起他们的注意。” 旁听的勒维娅完全没有想到,杰森的办法是去撬蝙蝠车的轮胎。 他不仅把四个轮胎全撬下来了,还很悠闲地拎着其中一个慢悠悠地回到了寄宿学校里,一路大摇大摆,丝毫没有掩盖行踪的想法。从不回头看爆炸的撬胎小能手只在身后留下了笑得前仰后合的罗宾,和对着车发呆的蝙蝠侠。 出乎意料的是,罗宾说服了蝙蝠侠,将这次的调查任务揽到了自己身上。 ——罗宾还没有对未来的规划,但他本能地想要证明‘罗宾’并不只是蝙蝠侠的跟班。 在和杰森打过招呼后,披着义警马甲的迪克和他进行了长达几小时的会议,充分了解了古恩太太寄宿学校的内部构造,藏着‘好东西’的房间大概在哪个位置,以及人员流动的范围。两个小孩凑在一起嘀嘀咕咕了好久,最后得出了他们还需要一点场外帮助。 那我们找谁帮忙?杰森问,蝙蝠侠吗? 不!罗宾严肃地说,不要蝙蝠侠,我来想办法! 他们俩开始思考彼此的关系网里有什么可以用的人,想了半天都没得出结论,最后临近下班时间的罗宾遗憾地向同伴挥挥手,表示下次再聊。 然后蝙蝠侠欣慰地关掉了监听设备。 “怎么了,亲爱的?”被他摁在墙壁上的小丑吐出一口污血,“你的心情很好呀!” 蝙蝠侠不理他,邦邦两拳打晕了老对手,旁边的戈登带着警员及时上前,给小丑绑上了拘束服。 当那头绿发被下属们抬得越来越远,戈登走到蝙蝠怪物的身边,四处观望了一会儿:“罗宾今天不在?真少见。”他没指望能得到蝙蝠侠的回话,最近在和芭芭拉的母亲走离婚手续的局长叹了口气,惆怅地掏出自制三明治,“来一口吗?” 蝙蝠侠一言不发,站在雨中的身影庞大而恐怖。 但和他也算是熟悉的戈登一边咬着面包,一边哼哼地闷笑起来:“说真的,你今天的心情确实好得离谱,有什么好消息?” “……算是好消息。”山一样的黑影说。 “我想应该和罗宾有关,对吧。”戈登吃掉几颗小番茄,“我女儿的同学在看恋爱小说,感觉你现在就像里面那种住在古堡里的吸血鬼伯爵,而我是那个说伯爵从来没这么开心过的仆人——” 他转头,发现身后早已空无一人。 戈登沧桑地将最后一口面包吞进肚里:“……我就知道。” 罗宾没有向蝙蝠侠求助,但蝙蝠侠主动递去了台阶。 “等你有时间,要不要去杰森的学校看看?” 切煎蛋切到一半的勒维娅:“?” 她看向困得鬼迷日眼的布鲁斯,用挑眉表达了自己的疑惑。 而哥谭宝贝擦掉脸上黏着的酱汁,不受控地又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他睡眼惺忪地摸索起糖罐,“我最近想给这个学校捐一批物资,但我不太清楚他们需要什么样的,所以得劳烦你去帮我……” 勒维娅默不作声地把盐罐推了过去。 他摸到了它,然后把一大勺细盐扣在了咖啡里。 “当然。”勒维娅说,“但为什么是我?” 布鲁斯突然忙碌了起来,又是给面包涂黄油,又是切煎蛋,装死装得很拙劣。 勒维娅耐心地看着睡意全无的监护人表演。 布鲁斯撑不住了。 他尴尬地咳嗽几下,将咖啡杯抵到嘴边:“……卢修斯总不能一辈子当韦恩集团的总裁。” “什么?”勒维娅完全没注意到自己在切盘子,刀刃和瓷器相接的刮擦声回荡在餐桌上,“我没明白——” “只是一个简单的预想而已,”布鲁斯快速地说,“别有压力,把这次经历当作你社会实践课的作业素材就行。” 勒维娅大为震撼:“抱歉,这句话可能会有些冒犯。但在我印象里,大部分人都会选择和自己有血缘关系的人,或是知根知底的——” 布鲁斯愣了愣。 然后他笑了。 很奇怪的一个笑容,不太像是大众熟悉的花花公子牌微笑,反而混合了苦涩,释然和一些别的感情。 他望向了墙壁上的时钟,看着指针一顿一顿地转动,“不需要这么委婉,勒维娅,我知道你在劝告我再考虑一下,为了我未来的……孩子。” “出于某些原因,我其实很难想象我组建家庭的样子。”布鲁斯说,“未来……未来是个很奇妙的东西,很多人都期盼自己的未来光明璀璨,而我……”他拧眉,显然想说点真心话,但当咖啡入口时,他猛地发出了反胃的声音。 严肃又伤感的气氛瞬间全无。 布鲁斯狼狈地用纸巾捂住下半张脸,不敢置信地望向手边的罐子,阿尔弗雷德适时出现,将海盐风味的咖啡换了下去,假装自己没看见糖罐和盐罐的位置被交换了。 “总之,”他用被咸哑了的嗓子艰难地说,“就当做一次尝试吧,如果你不喜欢,随时可以退出。” 勒维娅终于停下了割盘子的动作。 “我明白了,谢谢你。”她平复好了心情,“……希望将来我不会被韦恩的儿子追着威胁和暗杀。” 布鲁斯:“?” 17 再次收编 勒维娅预感到了布鲁斯这么突然地给她安排事干,多半是要帮迪克调查古恩太太寄宿学校……但这和她有什么关系呢? 她只是一个柔弱无助的协会会长而已。 古恩太太热情地迎接了勒维娅。如果从外形来看的话,她完全不像是一个稳定培养少年犯的大boss,更像是你优雅的邻居奶奶。 她柔顺的白发盘在脑后,露出了耳垂上的珍珠饰品,紫色的老式裙子和椭圆形的黑框眼镜衬出了几分模范教师的味道。古恩太太露出柔和的微笑,挽着勒维娅的手,将她带进了办公室。 “真抱歉,老是有调皮的孩子闯进来——”当见到一片狼藉的沙发时,古恩太太半是无奈半是抱怨地摇摇头,“唉,说了他们好多次,谁都不听我的话。” 她拍了拍手,立刻有两个人高马大的男孩走了进来。 “好孩子们!帮妈妈把这里打扫干净!”她指挥着自己的两个手下将扫帚,拖把拿出来,又让他们将所有的垃圾带走,于是沙发很快就恢复了本来的模样。“好了,快坐下,漂亮女孩。”老人朝勒维娅招手,“来和我这个老女人聊聊天吧——希望你不会厌烦我的唠叨。” 就像任何一个负责的校长一样,古恩太太给她简单描述了学校目前的情况,勒维娅适时地提出几个小问题,她也都回答了上来,老人言辞严谨,让人挑不出错误。 “我想我们目前最缺的还是书籍,其次是教学道具。”古恩太太慈眉善目地说。 就在勒维娅想要点头时,她突然感到脚下的地板震了震,还没等她想明白这是地震还是房子要塌了,古恩太太早已猛地直起身,将守在门外的两个男孩叫了进来。 “罗比,马丁?”她高声叫道,“怎么回事?” 但两个男孩显然也不清楚具体状况,他们只能稀里糊涂地晃着脑袋。 窗外的夕阳正在一点点地沉入地平线,橙红色的火光在古恩太太的眼镜上起舞,老人勉强管理好自己的表情,转身向勒维娅伸手。“亲爱的,我们今天就聊到这里吧,”她想将她拉起来,“我得去看看是不是又有坏孩子在搞破坏——” 有人咯咯笑了起来。 “罗比,马丁!”古恩太太的火气有些憋不住了,“笑什么!还不快带着勒维娅小姐走!” 两个男孩惊恐地看着她:“不,不是这样的,妈妈……” 勒维娅状似不经意地拨开了古恩太太的手。 “女士,”她望着逐渐暗下去的天空,“刚刚笑出声的不是这两位小先生。” 在太阳彻底消失在地平线后的那个瞬间,她们头顶的天花板发出了一声闷响。 “下午好——不对现在应该是晚上好!那么晚上好,各位!”像只小精灵的罗宾从天而降,绳镖出手,瞬间将举起长棍和匕首的男孩捆住。 “罗宾!”古恩太太脸色剧变,她本能地四处张望起来,“蝙蝠侠,出来!” “真抱歉,可蝙蝠侠今天不在哦。”罗宾撇撇嘴,他举起麻醉飞镖,对准了不断后退的古恩太太,“麻烦你睡一觉,醒来就可以获得警员们的亲切照料了……呜哇!” 他瞳孔地震地看见古恩太太干脆利落地从沙发下抽出两把上了膛的冲锋枪,罗宾反应很快,及时扔出了烟雾弹,倾泻而来的子弹没能打中他,而是径直拆碎了那张办公桌。 古恩太太用力吸了口不知何时点起来的雪茄:“蠢小子。” “让妈妈来教你该如何和陌生人打招呼,”她再次抬起双枪,“首先,要礼貌……咕呜呜!” 她接下来的话被糊在口鼻处的液体压回了喉咙里,老人惊讶地瞪大双眼,然后试图拽开那些流体,但手指轻松地穿过了它们。飞速流逝的氧气让她面色发红,控制不住地抓挠起喉咙。 而她身后的勒维娅已经推开了办公室的大门。 “抱歉……”勒维娅在绕开两个被绳镖困成一团的男孩时,漫不经心地道了个歉,“那么,我就先走一步了。” 她走出办公室,刚好和像颗炮弹冲过来的杰森擦肩而过,小男孩脸上多了几道血痕,但目光坚定得吓人。在勒维娅走下楼梯时,她听见了远远传来的玻璃碎裂声和罗宾的惊呼。 等在学校外的马琳拉开车门,假装自己突发耳聋,没听见学校里响起的警报声和枪声。勒维娅坐进温暖的车内,想了想,还是决定给布鲁斯打个电话。 第一遍没打通,她等了半分钟,又打了一遍,这次对面接得很快。 “对不起,刚刚手机静音了……”那头的背景音里隐隐有女人的抱怨和歌声,很可能正在和女伴看音乐电影,“有什么事吗?勒维娅。” “我可能需要几辆救护车去古恩太太寄宿学校。”勒维娅看了眼时间。 布鲁斯的声音立刻严肃了起来:“你受伤了?” “没有,不过不知道为什么,罗宾来了。”勒维娅说,“刚好和我的行程撞上了,真巧。” 布鲁斯安静如鸡,只有若有若无的欢快音乐证明他的手机功能依旧完好。 “古恩太太掏枪了,”她平静地继续汇报视察结果,“杰森也跑过来了,我看见他脸上有伤。而且我不确定罗宾有没有被击中。” “枪?”布鲁斯显然也大为震撼。 勒维娅又看了下时间:“我再过二十分钟到韦恩庄园,阿尔弗雷德今晚好像要做烤肉——你回来时能帮忙接下杰森吗?他喜欢吃这个。对了,迪克好像不在家,你知道他去哪了吗?” “应该出去玩了吧,”布鲁斯用故作轻松的语气说,“晚饭前大概能回来。” “是吗?”勒维娅摩挲了下手机壳,“希望我不会看见他带着伤回家……我会担心的。” 布鲁斯再次安静如鸡。 勒维娅挂断电话,马琳不愧是能让阿尔弗雷德点头的司机,不仅开车稳,还明白什么时候该保持安静,哪怕听见这么离谱的对话,都没有任何八卦的心思。 在韦恩庄园的大门隐隐可见时,勒维娅再次拿起手机,给通讯录里的第一个人名打去了电话。 对方秒接。 “勒维娅!”迪克听起来有点气喘吁吁,“怎么啦,我在外面玩呢!对了这里的冰淇淋车好可爱,你要不要看看照片——” “一会儿发给我就行,”勒维娅笑了笑,“你喜欢杰森吗?” “啊?什么?”迪克明显懵住了。 “我在想绑架代替购买……不是,我在想要不要让他来韦恩庄园住的事。”勒维娅及时改口,“他现在没地方去,古恩太太寄宿学校环境不好,我们也不确定其他的寄宿学校是不是好学校,更别提要是这种类型的学校对他来说太过封闭了。” 迪克唔了一声:“我没意见,杰森是个好朋友!我喜欢他!” 勒维娅下了车,和马琳挥手告别:“那我去和阿尔弗雷德说一声。” “好的!”迪克傻乎乎地笑了两声,然后意识到不对,“等等,布鲁斯知道这事吗?” “不用提前和他讲,因为阿尔弗雷德在这个家里才是老大。”勒维娅残酷地下了结论,“而且你没看见布鲁斯在饭桌上看杰森的眼神吗,如果杰森住进来了,他绝对比你还开心。” “说得也是……”迪克喃喃道,“我怎么突然产生了危机感?”他假装惊慌地假哭起来,像只故意博人关注的小狗,“布鲁斯不会因为更喜欢杰森而把我丢出家门吧!不要啊!” 阿尔弗雷德没什么意见,他甚至还挺开心的。 老管家挖出一勺自制蓝莓酱,淋在了布丁上:“真高兴我能在这个家里看到这么多孩子,几年前,我还在担心这个家里只会有两个活人的传统会延续到我躺进坟墓里的那一天。” 勒维娅觉得他在内涵老爷对需要交心交底的亲密关系的逃避行为,但她没吭声。 “为了感谢您对这个家的贡献——”阿尔弗雷德给她端出一盘刚烤好的纸杯蛋糕,“我建议您把这些拿去房间里慢慢吃,别一次吃太多就好。” “到房间里吃?”勒维娅歪歪头,“是因为你不想让布鲁斯发现,我现在是你最偏爱的小朋友了吗?” 老管家闷笑了起来:“哦……勒维娅小姐,我想韦恩老爷的确不是我最偏爱的‘小朋友’了,但他仍是我最喜欢的孩子。” “迪克听见这句话会哭的。” “嗯哼,”阿尔弗雷德眨眨眼,“所以还请您千万别说出去。” 好消息,迪克完好地回来了。 坏消息,杰森是拄着拐杖被布鲁斯带回来的。 “古恩太太掏出了炸药,”杰森羞涩地为自己辩解,“我看她要往罗宾那里扔,一下子急了,就想拉开她……” “然后你就抱着古恩太太撞向了窗户,”迪克趁杰森不敢抬头,十分迅速地挖了勺他的布丁,“腿就这么断了。” 勒维娅见状,干脆把自己的布丁放到了迪克手边:“这次我们会给你找个好学校的。你和迪克一起上学怎么样,不过你年龄比正常入学年龄要小,想跟上学习进度也会有点难。” “我都可以,没问题的。”杰森绞着手指,“可那个学校不能寄宿……” 布鲁斯切着烤肉:“那你住你之前在韦恩庄园里的房间就好了。” 此话宛如平地惊雷,杰森猛地抬头,甚至都没注意到自己的布丁无端少了一大块。 他惊喜又茫然地环顾四周,布鲁斯飞速切肉,勒维娅低头喝水,迪克用力炫布丁,没人表现出惊讶或者别的情绪,好像布鲁斯说的是‘今晚的烤肉很好吃’,而不是让一个孩子住进了韦恩庄园。 杰森吸了吸鼻子,感动的情绪刚上来,他就看见了摇摇欲坠的布丁残骸。 杰森:“……迪克!” 两个小孩在饭桌上吵成一团,毫无威慑力地对彼此做鬼脸,早已进食完毕的勒维娅看向布鲁斯,发现他根本没在认真切肉——他的眼睛一直悄悄地往两个男孩那边看,嘴角飞得很高。 ……肉好像要被他彻底切烂了。 ……算了,反正不是我吃。 18 利爪来袭 格雷森一家的死亡没能困扰马戏团太久,新的演员很快登台表演,虽然大家,甚至团长都觉得没人能超越那三只耀眼的蓝鸟,但他们依旧对新的演员表达了尊重。 勒维娅来时,正好赶上了表演。她提前给哈利团长打了电话,因此也没多着急,只是斜靠在帐篷入口,看着那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眼熟吗?”她旁边小丑装扮的男人吸了口烟,“我们还留着你的玻璃水缸呢,要不要回来再演一场?” “不了,”勒维娅摇摇头,“最近怎么样,吉米?” “你觉得呢——”吉米皱起眉,语气暴躁了起来,“我可是个需要在哥谭大笑的小丑!老天,gcpd什么时候能把那个疯子关好啊,现在只要我穿着紫色西服在哥谭大笑,就会被应激了的观众摁在台上!真**的离谱!” 勒维娅闷笑了两声:“说不定小丑——我是指疯了的那个——也会有消失的那天呢。” 吉米不屑地撇撇嘴,显然对她的话很无语:“那恐怕要等到我老死的那天了!唉!” “算了,你好不容易来一趟,聊点别的。”他抹开嘴唇上的口红,“和格雷森在韦恩那儿待得怎么样?说真的,要是你被欺负了,随时可以回来……这都快一年了,还有想来看你表演的观众呢。” 毫无记忆的勒维娅:“……”我怕我现在进水只能给他们展示一个死鱼翻滚。 吉米不是什么健谈的人,两人很快就沉默了下来。帐篷内适时地爆发出一阵欢呼,勒维娅侧身望向里面,看见两个蓝色的身影正在空中飞来飞去。 金色的飘带从棚顶坠下,晃得人睁不开眼睛,也看不清演员的脸。勒维娅静静地望着他们,有一瞬间似乎瞥见了微笑着的格雷森夫妇。 又是几个花里胡哨的动作,完美结束了表演的两位演员向观众们鞠躬,然后轻巧地滑进了幕布里。 “好久不见,勒维娅。”哈利团长咳嗽几声,他瘦了很多,鬓角也白了。“给我们一点时间,吉米。”他对吉米挥挥手,“谢谢。” 吉米翻了个白眼,吸着烟走远了。 “长大了,也长高了……”哈利团长拍拍勒维娅的肩,“和我去里面聊吧。” 勒维娅点了点头。 她跟着哈利钻进了后台里的一个小房间,房间里的窗户都被木板钉死,灯光也一闪一闪的,颇有种恐怖片的感觉。步向中老年的男人又咳嗽几声,摸索着坐在了一把木椅子上。 他看起来很紧张,也很害怕,手指哆嗦着去摸自己的鼻梁。勒维娅向他走近一步,鞋跟磕在地面上的声音甚至吓了他一大跳,好悬没从椅子上翻下来。 “哈利团长,”勒维娅温声问道,“是身体不适吗,还是……不方便讲话?” 倒回几小时前,她给团长打电话时提到了自己想和他聊聊‘过去的事’,团长的反应很大,从声音来听,他可能把什么东西掉到了地上。到最后,他同意勒维娅来访时舌头都是抖的,不像正窝在逐渐转暖的哥谭,更像是站在西伯利亚的土豆田旁边吹着寒风。 ——非常可疑的反应,勒维娅几乎是瞬间确认了哈利团长绝对有问题。 她又向前走了一步。 水液在指间无声地流转,她温顺地弯下腰,去看哈利的眼睛。 “团长?”她问道。 “……我没想到你会离开。”哈利不敢看她,将手抵在额头上,“就像我一直以为,理查德·格雷森会留在这里,哈利马戏团本该成为你和他生命中的一部分……成为你们的家。” “我以为它已经是了。”勒维娅捏紧手指。 “——不!不!”哈利嗬嗬地喘气,这一刻,他老去的速度仿佛被加快了,他的脊背不再直挺,眼睛也不再清明。老人流出泪来,猛地抓住了勒维娅的胳膊,完全没注意到女孩面上一闪而过的杀意。 “我以为你忘了,那时候的你看起来对什么都不关心,什么都不在乎!”哈利抽泣着说,“如果不是我拒绝了那个混账的勒索,怎么会有今天这种事啊……” “我忘了?”勒维娅给他拍背,帮着他将气理顺,“我不会忘记,团长。我会一直记得的。你比谁都清楚这件事,不是吗?” 哈利团长看起来要晕过去了。 “是啊,你怎么会不记得……”他颤巍巍地松开勒维娅,转身去掏旁边抽屉里的东西,“既然你主动找上我,就应该明白一切了。迪克知道这件事吗?” 勒维娅冰冷的手仍搭在他的肩上,呼吸平稳,没有说话。 “我明白了,如果他们没能解决掉你——”哈利团长递给她一本笔记,“那么,下一个就是迪克了……告诉他我很抱歉,真的对不起,为所有的一切,和我的懦弱……” 勒维娅接过笔记本,向他笑了笑。 一如既往,她的笑容没有任何温度。 和刻板印象中的反派boss妙妙日记不同,这本书写满了名字,勒维娅一页页地翻过去,看见一个又一个的陌生人从她的指尖溜走,直到她看见了自己的名字。 与有了些年头的纸张相比,墨迹就新鲜多了,勒维娅猜她的名字应该是近几年才写上去的,不过具体的时间恐怕要交给专业人士检测了。 在她的名字后,下一页,就是迪克的名字。 勒维娅:“……” 好消息:虽然自己什么都不记得,但把哈利团长诈到了,得到了一堆信息和手里的道具。 坏消息:不知为何曾经的自己上了利爪预备役名单,被接连袭击的原因恐怕就是因为这个。 ……下一次恐怕会让利爪亲自上阵了。 ……我打利爪?真的假的? ……迪克,本宫的头好痛啊。 她将笔记本放下去,把身后的长发扒拉到手里。又一缕发丝在微光过后变成了水团,勒维娅把它和之前自己搞出来的水团组合起来——就跟合成大西瓜一样——然后再搓吧搓吧,把这个崭新的大水团捏回了珍珠形状。 还好,除了这珍珠更瓷实了点,别的都没什么大问题。 法庭的事,她需要找个时间告诉布鲁斯,但对方在她面前还处于一个马甲半掉不掉的状态,她自己也没找到合适的机会掀马甲……总不能某天吃饭时,她突然开口,说你俩晚上夜巡的时候会不会饿,迪克的腿冷不冷吧? 但事实证明,计划总赶不上变化。 几个月过去了,夏天的尾声已经到来,但艾尔没有再出现,勒维娅也没再遇到任何袭击。 日子看似平静安稳,可最近,勒维娅愈发频繁地感受到有人在看她。 很冰冷的视线,像在看待宰牛羊一样。 它几乎无处不在,紧紧地黏在她的后背上,如果换作正常人,早就被盯到冒鸡皮疙瘩了,但她只是有点烦而已。 看她毫无反应,视线的主人终于放弃上压力的策略,开始了行动。 “勒维娅?”迪克正要挑战当着布鲁斯面往吊灯上蹦,就看见勒维娅一边摁手机一边往外走,“你要出去吗?” “嗯。”勒维娅点点头,“老师说我有东西落在学校里了,让我回去拿。” “可已经很晚了……”迪克停下了蓄力的动作,歪头看她。 “我也这么想,但那个老师强烈建议我今天把东西拿回来。”勒维娅扭转手机,让迪克看到屏幕上的对话:“你看。” 老师发来的邮件写得很正常,语气亲和温柔,让她快些把东西带回家的理由也是‘怕半夜有小偷溜进学校’,结尾还嘱咐她来时注意安全,尽量别一个人走。 正常到了极点,谁看谁都会觉得这老师人真好,简直是模范教师。 “这样啊,”迪克笑嘻嘻地说,“那我陪你去吧!” 旁边吃薯条的杰森也凑了过来,迪克贴心地把他举高了些,让他读邮件。“还是别了吧,”杰森咕嘟一声把食物咽进肚子里,“哥谭的夜晚可是很危险的,明天再去也来得及。” “反正作业也写完了,协会那边也没什么事……”勒维娅摇摇头,“我闲着也是闲着。” 迪克乖巧地点点头,不过勒维娅在走出大门时,她看见了他向布鲁斯跑过去的背影。 起疑心了,很好。 马琳正等在车边,普通打工人在这个时间本应刚吃完饭,懒洋洋地窝在沙发里看电视,偶尔打几个哈欠。不过这位被叫出来的司机毫无怨言,她给勒维娅拉开车门,还不忘叮嘱她小心点,别撞到头。 勒维娅怀疑这和她的工资有关系,那一排的零看起来太震撼了。 学校里只亮着零星几盏灯,远远看去颇有种恐怖游戏的味道,勒维娅对着想陪她一起进去的马琳摇摇头,自己独自走进了学校。 走廊空荡荡的,偶尔有水珠滴落的声音,手机屏幕适时地亮起,她点开一看,发现是新邮件。 【我把东西放在音乐教室里了。】 她挑起了眉。 这是不打算演了? 勒维娅将手插进兜里,那颗瓷实到能砸晕人的珍珠正静静地躺在那里,她一碰到它,它就无声地化成了流动的水团,随时准备出击。 音乐教室越来越近,有细微的暖光从门缝中透出,像是鮟鱇鱼头上可以发光的肉状凸起,诱惑着路人推开这扇门。 吱呀一声,门开了。 屋内的光源并不来自伟大的现代科技,而是几根暗红色的蜡烛,它们被固定在屋内正中央的钢琴上,烛泪凝结成圆珠,一路滚落到地板上。窗帘被拉得很紧,今晚耀眼的月光通通被挡在了厚重的布料之后。 她‘不慎遗留下来’的手链挂在琴键上,在烛光下闪烁着美丽的碎光。 勒维娅:“……”好一场酣畅淋漓的直钩钓鱼。 但钓鱼,也要看看钓的鱼是什么品种,身后有没有跟着海洋大判官——不然可能会变成鱼钓你。 窗帘在此刻无风自动,淡淡的血腥味飘了出来,勒维娅连看都没看那边,垂着眼给自己戴好了手链。袭击者甚至还耐心地等到勒维娅转过身来才开启表演,布料猛地向两边分开,脑袋装饰得宛如猫头鹰的杀手伴随着满月一同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猫头鹰法庭宣判——”他还没说完,勒维娅就操控着水团一把拎起了钢琴凳,砸向了这只利爪。 这当然对他造不成什么大伤害,可利爪还是顿了顿,像是遇见了从没遇见过的情况,因此本就不太灵光的大脑有点过载。 勒维娅趁着这个空当直接往外跑,她露出后背的动作激发了利爪的本能,利爪立刻将疑惑抛到脑后,腿部发力,猛地弹向了自己的目标! 目标跑到门口了! 目标开门了! ……一个黑不拉几的东西冲进来了! …………还有一个花不拉几的东西也冲进来了! 战场骤然变成正义的三打一,但细想,作为刺杀目标的勒维娅要尽量远离战场,罗宾虽然天赋过人但年纪不够,在场能和活死人掰掰手腕的只有蝙蝠侠。 蝙蝠侠出拳,砸上利爪的腹部,罗宾很熟悉这个连招,他已经抽出了绳索准备绑住杀手的胳膊,可就在他靠近时,蝙蝠侠却骤然一惊。 “罗宾!”他毫不犹豫地加大力度,再次砸向杀手的胸口,清脆的骨裂声响起,但完全没能缓解蝙蝠侠的紧张,“快退开!” 他还是慢了一步。 利爪已经将头拧了一百八十度,看见了身后袭来的罗宾,他以一种人类完全无法做到的动作扭过腿,重重地踹向了罗宾。 他速度太快,罗宾唯一能做的只有勉强做好防御姿态,但当交叠的胳膊上传来一股可怕的灼烧感时,他还是难以控制地发出了痛呼。 罗宾飞了出去,摔在椅子堆里,他疼得眼前发黑,几乎感觉不到自己的手了。 爬起来,爬起来! 他用力呼吸了几下,用还能动的左手把自己撑起来,再用腰包里的绷带固定好很可能断了的右手。在此期间,蝙蝠侠和利爪打得你来我往,罗宾能看出蝙蝠侠下手越来越重——等等布鲁斯怎么开始猛锤对方脊椎了! 杀手的骨头诡异地扭曲了,但几秒后,罗宾眼睁睁看着那截断掉的骨头恢复了原状。 ……什么玩意?! 大为震撼的不仅是罗宾,还有蝙蝠侠。谨慎的义警立刻抽出凝胶炸药,准备试试他对高温的抗性,结果利爪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意图,反身从腰间拽出一支红色的飞镖,用力扔向了装着炸药的罐子。 罗宾只感觉眼前一花,然后自己就躺在了废墟里。 他想起身,但头晕得要命,身体也不听使唤,他只能迷迷糊糊地听见有人在靠近。 那是他很熟悉的脚步声,罗宾因此放松了下来。 勒维娅的脸出现在上方,她皱着眉,冰冷的手帮他抹去了眼皮上的鲜血,罗宾刚想说句谢谢,就猛然意识到了不对。 我面具呢? 他再感受了一下,然后绝望地发现自己的多米诺面具被爆发波及,已经轰没了一半。 “勒、勒维娅……”迪克心虚地干笑着,“是这样的,你听我说——” “那是利爪,来自猫头鹰法庭。”勒维娅俯下身,继续给他擦脸上的血,“不死的怪物,唯一的弱点只有惧怕低温,低温能停止他们的活动。” 迪克立刻精神了,他掏出口袋里的道具,给布鲁斯那边噼里啪啦地发去信息。远处立即传来一声巨响,伴随着漫天飞舞的冰凌,身体被冻白了半边的利爪被抛了起来,又重重地坠落下去,消失在了废墟后。 希望利爪有事。 她去摸迪克断掉的手臂,男孩的眼珠骨碌碌地转来转去,不知道在想什么。 “所以,”她一边摸一边问,“哥谭市的夜间怪谈就是布鲁斯·韦恩?” 迪克不敢吭声。 “没关系,我没生气。”勒维娅说,“这些和我都没关系。” 上能踹企鹅下能爬高楼的罗宾咽了咽口水,可怜兮兮地把自己(拼命挤出来的)眼泪往她手心蹭,紧张得像勒维娅要把他和布鲁斯抓去煲汤。 勒维娅看他:“杰森知道吗?” 迪克用力摇头。 蝙蝠侠已经拎着被冻成冰块了的利爪走了过来,但当他看见没了半张面具的迪克时,他当场来了个急刹。 勒维娅觉得他不仅想刹车,还想转身就跑。 但他最终还是放弃了,一是因为这么干的话太过自欺欺人,二是因为迪克还半死不活地躺在那。 当一行人热热闹闹地回到了蝙蝠洞里时,阿尔弗雷德已经泡好了花茶,在看见勒维娅从蝙蝠车里下来时,这位老管家只是露出了‘我就知道’的表情。 “我早说过,”阿尔弗雷德摇头叹气,手下毫不留情地给迪克清理伤口,“您不能一直瞒下去。” 刚把利爪关进特制监牢的布鲁斯挨骂挨得很丝滑,他捧着自己的头盔,默默站在鬼哭狼嚎嗷嗷叫的迪克身边,连脚都并在了一起。 “要养多久的伤?”勒维娅倒不怎么尴尬,还有空打量了一圈蝙蝠洞。 现在的蝙蝠洞还没进化到后来满满当当的样子,乍一看有些空,最显眼的‘展品’大概是那个关着利爪的盒子。 “如果不想留后遗症的话,至少一个月内不能当罗宾。”阿尔弗雷德下了结论。 迪克惊喜地抬头:“那我是不是也不用上学了?” 阿尔弗雷德给他嘴里塞了根能量棒:“韦恩老爷教过您怎么用左手写字。” 迪克绝望地低头。 给失去颜色的罗宾包扎完,老管家将医疗箱递给站得笔直的布鲁斯,转身离开了。 布鲁斯扭曲,挣扎,变形,最终还是战胜了自己,坐在了勒维娅的身边。 当他小心地拨开她的头发时,勒维娅才注意到她的额角处有一道小小的伤口——至于有多小……小到她都惊讶布鲁斯居然能发现它。 布鲁斯一声不吭地用碘酒给她擦完,接着贴了个创口贴上去。 人在尴尬时会假装自己很忙,勒维娅静静地看着他收拾好包装袋,又把医疗箱里的东西全都重新摆了一遍,最后开始擦自己灰扑扑的战甲,还给犯困的迪克灌了几杯花茶。 “……没关系,”勒维娅叹了口气,“至少现在,你不用跟我解释为什么每次发生危机时,你跑得比田径运动员还快了。” 19 平淡日常 杰森放下饭盒:“不对。” 他说这话时,勒维娅正和他一起吃午饭。她和迪克的学校本来就隔得不是很远,杰森光速转学后迪克担心他被欺负,拜托勒维娅抽空去看看。 至于为什么迪克本人不去看他嘛…… “不对,”杰森又说了一遍,“你们那天晚上到底怎么回事?” 杰森一觉醒来天都塌了,他下楼时正好撞见打着石膏的迪克,又看到脸上带了几块淤青的布鲁斯,就在杰森惊惶失措地以为布鲁斯和迪克昨晚进行了一场酣畅淋漓的互殴时,额头上黏着创可贴的勒维娅堂堂登场。 杰森猛吸冷气。 “不是什么大事,”勒维娅慢悠悠地伸出一只手,“他俩昨晚从楼梯上滚下去了,摆在楼梯旁的花瓶被掀飞,我只是被花瓶碎片刮到了而已。” 杰森怀疑地扭头,他打量着楼梯旁那个完好无损的花瓶,好半天没能说出话来。 “好了,别这么严肃嘛。”迪克就算一只手暂时动弹不得,也不耽误他用另外一只手去勾杰森,“好消息,阿尔弗雷德说我可以在家待一周!整整一周不用上学!你能想象吗!” “对我来说这是恐怖故事。”杰森想去拍扒在肩上的手,又怕把迪克弄疼,于是开始像只毛毛虫一样扭动起来,试图避开迪克的魔爪。 两个小孩又你来我往地闹了一会儿,在离开韦恩庄园,来到了新学校里时,杰森又重新占领了智商高地。 “我半夜起来过一次,”他用叉子比比划划,“但是什么都没听到——我承认房间隔音很好,但我对自己的听觉有自信——如果他俩真的摔下去,我肯定会醒的。而且楼下也没开灯,如果受伤了,开灯后再处理伤口才合理。” 勒维娅点头:“嗯,继续讲。” 杰森越说越感觉不对劲:“还有那个花瓶……它身上毫无裂痕,如果碎到了能刮伤你的地步,那至少得飞出去几块碎片吧。但那花瓶的状态不能说是很好,只能说是在闪闪发亮,所以它根本没碎过。” “有道理。”勒维娅笑了笑,“但你有没有想过别的可能性呢?” 杰森疑惑地歪了下脑袋。 “比如布鲁斯和迪克滚下去后,阿尔弗雷德把他们带去别的房间处理伤口了,所以你半夜醒来时没看见楼下大厅里有灯光。韦恩庄园里有好多一模一样的花瓶,碎了就及时换掉。至于你没被楼梯的声音吵醒嘛……说不定你只是太累了,所以睡得熟了些。” “这、这样吗?”杰森在熟人面前表现得很乖,但他不傻,想了一会儿就察觉出了别的细节:“不对,布鲁斯脸部有淤青,但他的手上除了指骨处有星星点点的青紫,手心和手背都没有大范围的淤青。” 杰森用力一敲盘子:“确实是不对!我刚读过一本书,这类情况中,人通常都会下意识地护住头部,那么大部分的淤青就该在手上,或者胳膊上,但布鲁斯的脸上的淤青最多。” “而且,”他露出胜利的微笑,伸出食指的模样能让人幻视某位米花町小学生死神,“那个形状我很熟悉!是拳头的形状!我老爸以前打我的时候——” 杰森噎住了。 “总之,”他小声嘟囔道,“他脸上的淤青是被人打的。” “是我打的。”勒维娅面不改色。 “……当我看不出拳印大小吗?”杰森实在没忍住,翻了个白眼,“你的手根本和淤青对不上。不过没关系,我已经知道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了。” 勒维娅把一颗小番茄捏瘪了。 “嗯,是吗?”她默默擦去袖口的汁水,“说说看。” “那个给你发邮件的老师……”杰森凑近了些,还不忘看了身边一圈,确认没有人在偷听,“是不是昨天晚上悄悄潜进了韦恩庄园里啊。迪克和布鲁斯发现了他,他们快打完事时你才赶到,所以没受什么伤。” 勒维娅差点咬到舌头:“…………” 过程全对,答案全错。 好有节目效果。 可杰森显然不满足于此,他凑过来,湿乎乎的蓝眼睛一闪一闪的:“对吧?” …… “对。”勒维娅斩钉截铁地说。 在见证杰森完成了这场逻辑好像还蛮通顺的推理,一个半小时的午休时间也即将结束,勒维娅起身准备回自己的学校,杰森跟在她后面,像只追着棉花糖跑的浣熊一样灵活。 他一直送到了校门口,才讪讪地停下了脚步,对勒维娅的背影用力挥手。 回到教室里的勒维娅一边犯困,一边随意翻动着书页。昨晚她把那个本子交给了布鲁斯,在听到猫头鹰法庭真实存在,并研究出了不死不灭的‘利爪’时,他的表情非常阴森,有一瞬间,勒维娅都觉得蝙蝠侠要从布鲁西宝贝的身体里破皮而出了。 接着就是体检和实验,勒维娅没能看见结果,只看到布鲁斯的眉毛微微扬了一下,然后落回了原位。 这么一套下来,天都快亮了。于是整晚没睡的勒维娅蠕动回卧室,睡了两个小时,就又爬起来去吃早饭了。 好困,头好晕。 ……布鲁斯你才是超人真身吧,白天花天酒地晚上互殴模拟器,真的能挤出来睡觉时间吗。 她困得有点发晕,就跟计算好的一样,阿尔弗雷德的消息此时同步发了过来。他提醒她的包里有薄荷糖,可以用来提神。 薄荷糖是万能管家自制的,吃起来并不刺激,只有淡淡的凉意在口腔中蔓延。 勒维娅糖还没嚼完,就被卡梅里——那个棕色长发的女生——叫住了。 “勒维娅,校长想找你谈谈,”卡梅摆摆手,“她看着有点急,我建议你快点过去。” 勒维娅:“……?” 她除了被安排进学校的第一天和校长打了个照面,其余时间,这个校长就跟原地开摆了似的,谁都不见,只用邮件和别人交流——甚至邮件交谈的频率也不高,三天才回一封信的行为都快把老师们气疯了。 奇怪的是,这个校长几个月前还不是这样的,她工作认真,性格活泼又热情,脸颊饱满得像个小苹果,据说和本该退休的兰卡菲夫人是好朋友。 ——顺带一提兰卡菲夫人成功康复,并决定继续回来教数学。在她回归校园的那天,平时悄悄骂她太严厉的学生们一个赛一个地往她旁边挤,所有人哭得都像火车汽笛,吓得附近巡逻的警察都来了,以为又发生了什么恶性事件。 在见到现在的校长时,那股隐隐的古怪感更明显了。 她眼下青黑一片,脸颊也不再饱满,像是生了什么重病一样虚弱。可和勒维娅握手时,她紧紧地盯着她的双眼,手上不断加力,连捏红了学生的手都不知道。 “请坐,请坐。”校长终于松开了手,“咖啡还是茶?” “两个都不需要。”勒维娅落座,“请问今天有什么事吗,这么突然地被叫过来,我其实有点害怕……” 校长用力点了点头:“是的,害怕,恐惧,快些离开——”她的表情茫然了片刻,然后重归正常,“抱歉,我最近有些走神,刚刚的话就当是外面的乌鸦叫吧。” 勒维娅摩挲了下袖口,没吭声。 没得到回应,校长也不尴尬,她转过身,在角落里翻找起自己想要的东西,枯黄的发丝中闪过一缕微光,被勒维娅敏锐地捕捉到了。 而她也发现了异常。 勒维娅眯起眼,校长的头发不多,正随着她掏东西的动作向两边滑去,露出了一小块头皮。 ……那个东西,怎么看着那么像个数据芯片呢? 发卡?不,不会,她和蓝卡其夫人聊天时,对方明确表示过校长不喜欢往脑袋上安装饰品。 如果不是发卡的话,这个芯片是怎么黏在她头皮上的,涂了502胶水? 但等到勒维娅终于看清‘固定’住它的是什么时,她下意识地咬紧了牙。 ——芯片被强行缝进了校长的头皮里,密密麻麻的针脚像是成群结队的七星瓢虫,在头皮上开出了一个正方形的黑红痕迹。 校长性情大变是因为这个?! 勒维娅几乎立刻联想到了很多科幻电影里的,那种可以远程操控人的高科技。 还没等她做好战斗准备,校长就猛地直起了身,她手里拎着一大堆东西走到了勒维娅椅前。她露出了八颗牙齿的服务笑容,声音诚恳极了。 “我最近在想,我们学校里为什么没有戏剧表演这项课外活动呢?”校长像是真的在担忧学生们的娱乐问题,可笑容僵硬过头,一直往勒维娅身边凑的动作也太过吓人。 她说:“所以我准备了一些道具,当然,都很安全。今天叫你来是想让你当戏剧表演的第一位体验者,希望你能够喜欢。” 校长抖出几张写满了词语的稿子,塞进勒维娅的手里。 “试试看!”她鼓励起勒维娅,却又在她即将开口时打断了她的话:“等等,等等!你在开始体验时,得戴上这个,不然算什么戏剧。” 勒维娅的视线飘到了她递过来的东西上。 那是一顶紫色的女士礼帽。 20 致爱丽丝 最近发生的事实在有点多,勒维娅盯着那顶帽子看了一会儿,终于想起来了卢修斯展示的视频。 这帽子不能戴,她觉得戴上绝对会出事。 “抱歉,”勒维娅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当着校长的面把它解锁,贴在了耳旁,“请让我先接个电话,是我的……” 她一边说,一边站起身来。校长因为她平静的语气而放松了警惕,拿着礼帽的手微微垂下去,明显不想过度打草惊蛇。但几秒后,她面目狰狞起来,扑向了勒维娅。 “不!你在撒谎!”校长尖叫道,“你的手机没有响!” “真伤人,”勒维娅早有预感,回手就把椅子往校长身上掀,“不懂得社交用语的家伙,非要我直说不想和你聊了?” 校长的肢体动作很僵硬,像是提线木偶一般摇摇晃晃地越过办公桌,向勒维娅扑来。 但勒维娅根本没打算跟她对打。 她转身就往门外溜,校长紧随其后,两个人在走廊上无声地一追一逃。跑在前头的那个面色安详甚至还有空看手机,跟在后头的那个无论是跑姿还是脸色都跟僵尸似的,看得周围人一愣一愣的。 这种加个滤镜宛如偶像剧的青春奔跑没持续多久,就被汗流浃背的老师们拦住了。 警察很快赶到,将胡言乱语的校长押进了车。那顶礼帽在勒维娅的要求下留在了她的手里,勒维娅这时候才抽出心思细细地看了看它,发现无论是设计还是面料都挺讲究,显然不是随手做出来的。 她摸摸帽子内侧,摸到了一个小凸起。 紫色的女式礼帽当晚就被蝙蝠侠拿走了,勒维娅窝在新沙发里,看着一身战甲的布鲁斯对着帽子敲敲打打,用各种仪器扫描它,还不忘给迪克看一眼构造。 “……应该使用了适当的电流刺激和电磁波,”在成吨的专业词汇和推理后,布鲁斯做出了结论,“还使用了心理暗示。除了芯片,还有微型摄像头,我想大概是方便‘疯帽匠’随时可以调整电波频率。” “他终于有代号了?”迪克好奇地扒在蝙蝠侠的肩上,“听着和哥谭挺格格不入的,他是从《爱丽丝梦游仙境》里得到的灵感吗?” “实际上——”布鲁斯难得露出了反感的表情,“的确是这样。” “哦……”迪克晃晃他,“给我讲讲?勒维娅,如果你害怕的话——” 勒维娅懒洋洋地摇了摇头。 接下来,她听到了一个十分经典的故事。家庭幸福的男孩,和他爱的女孩,一切似乎都十分完美,直到男孩发现自己的身高异于常人的矮。 天生的基因疾病令他的心理逐渐扭曲,迫切地想要修正这个‘错误’,于是他吃下了一粒尚未通过安全测试的药物。 而奇迹没有发生。 那粒药物没有改善他的身高,却令他的头发脱落,性格暴躁,精神错乱。他与爱的女孩越来越远,父母的安慰并未拉回男孩的神智,却让他愈发疯狂。终于,在一系列事件过后,男孩决定吃下瓶内剩余的药物。 于是他彻底疯了。 在作为‘疯帽匠’离开精神病院后,他迫切地想重回年幼时,他向自己爱的女孩告白,而得到了回应的那天。那无比完美的一天驱使着他去寻找女孩,想找回那个美丽的幻影,和曾经的自己。 “听着挺病态的,”迪克锐评,“所以他去找了他的前女友,然后——”他看见了布鲁斯的侧脸,“哦不,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 “疯帽匠杀了爱丽丝·朵丽。”蝙蝠侠皱着眉调出了照片,血淋淋的现场让迪克的脸都皱在了一起,“因为他认为现在的爱丽丝和那个美丽的幻影不再相符了,他认为这是一种对他的背叛。” 蝙蝠侠关掉文件夹:“疯帽匠在哥谭有一家帽子店,产品里都有他亲手制作的芯片,可以控制每个戴着帽子的人——除此之外,也可以直接将芯片植入头皮——我最近正在追查他储藏芯片的位置在哪。” “除此之外,他的手下还在不断地抓走金发女孩,”他的声音在蝙蝠洞里回荡,“……因为爱丽丝·朵丽是金发。” 勒维娅没忍住,发出了一点鼻音。 一大一小的义警们齐刷刷地回头看她。 “没什么,”她捂住嘴,“我只是有点……” “你要吐了吗?!”迪克大惊失色地冲过来,一头栽进她的怀里,“我给你拍拍!别害怕别害怕,放松点!” 本来没想吐,可被迪克这么一撞差点被撞反胃了的勒维娅:“……” “不,”勒维娅斟酌着用词,“我只是觉得,疯帽匠真的很无聊啊。” 迪克愣愣地看着她。 “准确地来说,他并不是无聊……”勒维娅实在不知道怎么说,只好多解释了几句,“我只是觉得他没有什么存在的意义。你看,他把自己所有的欲望堆积到了那个理想中的爱丽丝身上,一厢情愿地认为自己是可怜的男主角。可他爱的根本不是爱丽丝·朵丽这个人,他爱的是爱着朵丽的那个自己。” 布鲁斯也愣愣地看着她。 “想要回到完美的那一天,只是他伤害别人的借口罢了。”勒维娅的眼前浮现出那张血淋淋的案件现场照片,于是她的声音随即冷了下去,“他自己都知道他回不去了,谁都不会再爱他,也没有人再关心他的人生了。” 迪克轻轻地‘啊’了一声:“你讨厌他吗?” “讨厌?”勒维娅想了想,“不,我只是觉得……他的人生与我无关。” 蝙蝠洞里一片死寂,连蝙蝠振翅的声音都没了。 “……布鲁斯!”迪克永远都是首个反应过来的人,“刚刚那段话记住了吗!打疯帽匠时记得放出来!” 勒维娅把浑身热乎乎的男孩向上一提,将他抱在怀里,小鸟立刻热情地回应了她,叽叽喳喳地聊起最近学校的事。 凝滞的空气重新开始流动,布鲁斯也加入了谈话,三个人在阴森恐怖的蝙蝠洞里聊究竟是芒果华夫饼好吃,还是草莓刨冰好吃。布鲁斯嘴里含着一根棒棒糖,含含糊糊地一边聊一边在蝙蝠电脑上噼里啪啦地打字,勒维娅抱着迪克走到他身后,看了一会儿才看出来那是哥谭的下水道建模。 “还没做完,”布鲁斯吸溜着糖果,“再过几个月能完成。” “你做下水道的一比一建模干什么?”迪克调整了下姿势,硬生生把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 布鲁斯没吭声,只是又吸溜了下棒棒糖。 蝙蝠侠和罗宾忙着行侠仗义,勒维娅也很忙。 她有一场特殊的会议要赶。 凯瑟琳·陶德胖了些,她短短的头发趴在耳边,神色疲惫又放松。勒维娅隔着玻璃和她对视,直到女人怯弱地挪开了视线。 “你好,女士。”勒维娅向她打了个招呼,“不知道你对我还有没有印象,假如你没记清那晚究竟发生了什么,我可以再说一遍。” “不……”凯瑟琳咽了咽口水,“这里的医护人员和我讲过了,谢谢你,勒维娅小姐。” “不用谢。实际上,我有话想跟你说。”勒维娅向身后抬了抬手,马琳立刻退了出去,凯瑟琳身后的两个医护人员也离开了,为她们留出谈话的空间。 勒维娅问道:“你打算和陶德先生继续抚养杰森吗?” 凯瑟琳的表情一下就变了。 “我……我……”她焦虑地咬起自己光秃秃的指甲盖,“我是想的,可……” “你不能保证你的毒瘾会不会复发,女士。”勒维娅说出了她不敢说的话,“我还听说陶德先生经常家暴你和杰森。基于你们的家庭关系和状况,我不认为你还有继续抚养杰森的能力——” “——可是我爱他!”凯瑟琳尖叫出声。 “是的,你的确爱他。”勒维娅垂下眼,“但被药物支配的你不爱他。我来之前和所有照顾过你的医护人员都聊过天,他们说你表现得很好——在毒瘾没发作的情况下。以及那晚,你注射的剂量足够让人一睡不醒,如果救护车没来,杰森第二天看见的会是你的尸体。” 凯瑟琳的嘴唇颤抖起来:“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我……我和那些药相处太久了,我做不到。” 勒维娅一时间没说话,她想起医护人员和她说过,凯瑟琳一直在犹豫要不要申请永久地住在韦恩关护中心里,她要过数十次的申请表,但每次都下不了决心。 “有一件事,我从没告诉过别人。”在她沉默时,凯瑟琳似乎下定了决心,“杰森其实并不是我的——” 咚。 敲在玻璃上的手指打断了她的话。 似乎有潮湿的水汽从手指和玻璃相交处渗了出来,轻轻地堵在了凯瑟琳的嗓子里。 “我知道,”勒维娅轻声说道,“这也是我为什么不想放弃你,你不够合格,但清醒的你确实爱着杰森。” 她收回手指:“在杰森成年前,不要把真相说出去,好吗?我希望你能够靠自己的努力走出这里,得到一份正常的工作,和成年后的杰森好好坐下来吃一顿饭,再告诉他这件事。” “……你相信我能做到吗?”凯瑟琳问道。 “当然,”勒维娅点头,“毕竟他的人生与你和我有关,而我们都希望他能够获得幸福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