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常之年》 第1章 铁瓷 2001年的暑假 十岁的万一一和同龄的黎超、费小天蹲在欢迎里社区门口的马路牙子上，各自捧着几张镭射反光小卡片玩得不亦乐乎。 几个头发花白的老奶奶坐在社区门口晒着太阳，看着三个漂亮的小娃娃在眼前玩闹，虽然听不懂小孩子家家的在说什么，但是看着就热闹，有的奶奶没了牙齿咧着嘴也在笑着。 欢迎里社区一共有八个楼，万一一三人和晒太阳的奶奶们都住在临街的30号楼。 每天下午老人们出来晒太阳，孩子们出来放风，是30号楼的暑假限定习惯。 “一一，你往里来一点儿，别让外面车给碰了。”坐在最里面的五奶奶看着万一一兴起之时总是站起来，身子离马路边越来越近，有些担忧地出声提醒。 万一一忙着数自己手里的小卡片，根本没听见五奶奶的叮嘱。 “五奶奶跟你说话呢。”黎超扯了一把万一一的胳膊，给她往里面拽了拽。 “知道了，五奶奶。”万一一头都没抬，冲五奶奶摆摆手，皱着眉在两张卡片之间犹豫下一轮要出哪一张。 五奶奶看见黎超懂事地照顾着万一一，心里放心了，安然地眯起眼晒太阳。 “我出这个！”费小天自信地甩出手里最后一张至尊无敌黑色卡片。 黎超瞅准了时机，赶紧捡起来这张宝贵的黑卡，冲万一一做了个气人的鬼脸。 “费臭美，你能不能认真点！咱俩现在一拨儿打黎坏蛋一人呢！你老让他吃你的卡干嘛呀？” 万一一实在忍不了了，瞪着葡萄珠一般的大眼睛气呼呼地质问费小天。 在小学生万一一心里，玩卡片不认真等同于班主任康老师强调的上学不戴小黄帽一样严重，都是态度问题。 “黑不溜秋的卡有什么好看的，我就想要粉色的！” 费小天美滋滋地捣鼓着手里一把粉粉嫩嫩的小卡片，对万一一的气急败坏视而不见。 万一一瞥了一眼穿得体体面面，打扮得像个洋娃娃似的费小天，真是被这个爱臭美的家伙气死了。 他费小天明明是一个小男孩，偏偏就喜欢那些可可爱爱、漂漂亮亮的东西，比她这个小姑娘都精致可爱，连卡片也喜欢收集粉色的！ 害得原本就不是黎超对手的万一一，联合了费小天之后输得更惨了。 “不玩了不玩了，你知不知道粉色的卡最没用了！咱俩原来有三张黑卡，都被你扔出去了，你真讨厌！黎坏蛋，你把我的那张黑卡还给我！”万一一把手里仅剩的两张粉色小卡片全都扔给了费小天，伸手管黎超要自己输出去的宝贝黑卡。 “我不给！万一你怎么那么赖皮？你们两个一拨儿打我一个，输了你还不认账。” 黎超嫌万一一名字里的两个一念起来费事，老是叫她万一。 黎万两家走得近，二人打小就认识。万一一纠正了他无数次不要给自己省掉一个一，但是黎超屡教不改。这么多年，万一一就懒得纠正了，只是在心里默认了黎超是个讨厌鬼大坏蛋，当然黎超也早就习惯了万一一的赖皮。 “你们去争黑卡吧，这两张粉色的你们不要给我。”费小天才不管黎超和万一一吵什么，在他心里好看的比什么都重要。 黎超本来在和万一一‘斗智斗勇’，冷不丁的被这个缺心眼儿的费小天逗笑了。 小时候，黎超最受不了他抓着自己的胳膊，管自己叫漂亮哥哥。 小黎超好多次回家偷偷问他妈妈费小天的性别，谁知道黎超的妈妈芦淑婷比他还要好奇。 看着费小天每天小嘴儿甜蜜蜜地跟邻居打招呼，今天漂亮阿姨，明天年轻奶奶的挨个儿叫着，芦淑婷困惑啊！ 同样都是儿子，怎么人家费家的儿子那么乖巧可爱，自己家这个臭小子就像块硬石头一样，嘴不甜脸不笑的。 要不是被黎家有分寸的一家之主黎新晖拦着，恐怕芦淑婷都要口无遮拦地去问问人家费小天的爸妈，到底从小给孩子吃了什么宝贝营养品，才养出这么个讨喜的娃娃人儿。 虽然妈妈更喜欢别人家的孩子，但是这不影响黎超依然愿意和臭美的费小天、赖皮的万一一做铁三角。 而且黎超也只喜欢和他们俩玩儿。 他们蹲在社区门口玩卡片，黎超老早就看见了不远处有个小胖墩儿在偷偷看着他们。 可黎超宁愿自己一个人一拨儿，也不叫他过来一起玩儿。 因为他上学期看见过那个小胖墩儿欺负隔壁班的女班长，心里很讨厌他。 偏偏万一一那个傻子没有眼力见儿，自己珍贵的黑卡要不回来急了眼，瞅见一边儿有意愿加入他们的八胖子，问都不问黎超的意见就拉他入伙。 八胖子，就是那个黎超不待见的小胖墩儿，本名杜宇，也是30号楼的。因为住在八单元，体重远超同龄人，所以被万一一他们取了外号“八胖子”。 当然五奶奶之所以叫五奶奶，也是因为她住在30号楼的五单元。 平时上学的时候八胖子并不和万一一他们三个人玩儿，他喜欢跟着几个高年级的借读生一起搞霸王小团体，和万一一他们是井水不犯河水的。 但是现在放暑假，借读生们都回了老家，八胖子的霸王小团体只剩他一人孤单地留在大北京。 一整个假期都没个小伙伴玩闹，八胖子有些眼馋这个他曾经看不上的‘万里飞’铁三角了。 “八胖子也有卡，咱们带他一起玩儿。” 万一一知道跟抠门的黎超肯定要不回自己的黑卡，准备借八胖子的卡拼一把。 “你都没卡了，谁要跟你玩儿。”黎超收好自己今天的战利品，不打算跟这个傻子浪费时间了。 万一一见黎超要走，一下子就急了：“我没有卡，八胖子有啊，黎坏蛋你是不是怕输给八胖子？你要认输可得把我的黑卡还给我！” “我也不想玩了。” 费小天左看看找来丑了吧唧的八胖子‘撑腰’的万一一，右看看刚刚‘白送’给自己好几张粉色卡片的黎超，心里不自觉地站在了黎超这边。 听见费小天不帮自己，万一一恨不得把眼珠子都瞪出来砸死他。 费小天当然看见了万一一在瞪自己，但他宁可被瞪死，也不能接受与“不美好”的人事物为伍。 他想不通那破黑卡哪里好看，也想不通万一一漂亮的大眼睛怎么是瞎的，居然找又丑又胖的八胖子来帮忙。 “我有好多卡，我可以借给万一一，她跟我一拨儿就行。”八胖子见好不容易有机会加入铁三角，急忙掏出十几张小卡片显摆自己的‘家底儿’。 “那我和小超一拨儿，小超帮我把粉色的卡都赢过来！” 费小天一看八胖子的小卡里有好几张粉色的，着实心动了，小手自然而然地搭在了黎超的肩膀上。 黎超心想自己才十岁，怎么那么心累，最好的两个朋友脑子都不太灵光。 ‘万里飞’铁三角，两个角是“残”的！ 黎超盘算着，自己现在要是走了，万一一和费小天这两个蠢货没准儿会为了几张破卡片，自己组局和八胖子玩儿，但是他俩那技术水平还真不一定能赢过八胖子。 一番思考后，黎超在心里安慰自己是在学雷锋做好事，为了朋友两肋插刀，然后重新掏出了自己的战利品，准备新的‘厮杀’。 可万一一哪里明白黎超的‘用心良苦’与‘牺牲’，她只知道自己的黑卡有机会回来了，还假装绷着劲儿不想表现得太开心。 万一一以为的自己心里偷着乐，其实连闭眼晒太阳的五奶奶都能从她的话音儿里听出小丫头高兴了。 八胖子正式加入后，前两局的‘厮杀’，黎超折损了一张黑卡。 八胖子玩卡片的实力的确在万一一之上，黎超要一边留意着他，还要一边提防着费小天为了追求粉色卡片的队杀。 两局下来，黎超感觉自己像考完了一门期末的数学一样，费心费神。 但是看见万一一因为八胖子给她赢回来一张黑卡的狗腿子模样，黎超觉得自己还能再考一门期末的英语。 不杀他八胖子个片甲不留，万一一那个蠢货就不知道该和谁做好朋友！ 一转眼玩儿到太阳都落了山，五奶奶她们起身回家去做饭，叫了四个孩子好几声他们都敷衍着说再玩一会儿，奶奶们只能作罢。 看着自己手里一把的粉色卡片和黎超手里满满的黑卡，费小天高兴极了，心想他们小超真不愧是班里的尖子生啊，脑子就是比吊车尾的八胖子好使。 眼瞅着八胖子手里的卡片一张一张输没了，万一一心里也犯了嘀咕，这八胖子怎么比她和费小天还笨啊，给他一百张小卡没准都能输没了。 有黎超好好玩儿，费小天自然不用太认真，他索性明目张胆地蹲在旁边走神儿。 欢迎里社区的马路对面是一排底商，其中一个小店铺最近刚换了老板，店门口正在弄装修。 费小天看着两个工人给店铺门口的墙面刷上淡粉色的油漆，一下子就来了兴趣。 这边八胖子又输了一张黑卡，万一一也看不下去了，她顺着费小天的视线看向马路对面。 装修的小店铺里走出来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还领着一个身穿粉格裙的长发小女孩，二人准备过到马路这边来，看样子也是住在欢迎里社区的。 “真好看！”费小天盯着对面一大一小两个漂亮的人，眼睛都直了。 尤其是那个粉格裙的小女孩，简直好看到了费小天的心坎儿里，比手里这些粉色卡片都好看。 万一一虽然不像费小天对漂亮有那么高的追求，但也是有基本审美的。 她也觉得要过马路的阿姨和小姐姐好看极了，笑嘻嘻地问费小天：“她们是谁呀？” 八胖子手里只剩两张卡片了，他恨自己草率加入战局，更恨万一一帮不上忙，瞥了一眼马路对面的人，没好气地说道：“有什么好看的！我妈说新来的店铺那女的不是什么好东西，忙了好几天都不见个男的来帮忙，她闺女应该是没爸的。” 八胖子的爸妈就在马路对面底商做烟酒买卖，他平时上学又总是和高年级的坏学生一起玩儿，口无遮拦惯了，说出来的话自然很难听。 但［万一一他们三个不一样，家里管的比较严，在学校也是规矩的小学生，很少听到这种露骨又具有侮辱性的话。 黎超心想这个八胖子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也不多废话，数着手里赢来的卡片准备还给他不玩了，没想到居然被费小天抢了先。 “丑胖子，都给你，人家就是比你好看，你嫉妒人家，呸！” 费小天突然把手里一大把粉色的卡片都扔到了八胖子身上，气鼓鼓地瞪着他，神情仿佛自己的宝贝被诋毁了一般。 “你干嘛！”八胖子被那么多的粉色卡片砸疼了，猛地站起来凶巴巴地吼费小天。 “就是，不跟你玩儿了，黎超把卡都还给他，什么破黑卡我不要了，你以后别跟我们一起玩儿！ 万一一也气冲冲地站起来，不甘示弱地作势声援费小天，向八胖子吼了回去。 原本和谐的小牌局突然就擦枪走火，气氛剑拔弩张，一触即破。 十岁的黎超还不懂什么‘三观不合’与‘道不同不相为谋’，只知道他们‘万里飞’铁三角喜欢的人和讨厌的人都是一样的。 这一点就很好。 第2章 闹剧 马路这边的气氛正尴尬着，那边年轻漂亮的冯丹已经领着穿粉格裙的冯佳雨走过来了。 原本差点打起来的铁三角和八胖子挺有默契地都闭上了嘴，不敢吵了。 八胖子虽然满嘴跑火车，但不过就是个小学生，哪里敢在大人面前瞎说话，更何况人家还是当事人呢。 冯家母女路过万一一四人时，冯佳雨突然停下来盯着散落一地的粉色卡片不走了。 冯丹发现女儿停下来，看了看她又看了看眼前的几个小朋友，笑着问她：“佳雨是不是想和小朋友们一起玩儿？” 冯佳雨乖巧地点点头。 冯丹本来是不放心的，毕竟她们刚搬来人生地不熟，不过转念一想，小孩子们一起玩儿能出什么事呢，也就同意了。 “那你去吧，等会儿妈妈来叫你回家吃饭。” 冯丹温柔地叮嘱女儿几句后，便自己走进了社区。 等冯丹走远了一些，万一一蹭到冯佳雨身边，望着她妈妈的背影感叹道：“你妈妈可真好看呀！” 冯佳雨还没来得及和万一一说话，攥着裙子的小手就被人握住了。 “你也好看，跟你妈妈一样好看。”费小天自来熟地牵起冯佳雨的手，露出自己灿烂的招牌笑容。 冯佳雨的小脸一下子就红了，像熟透的小番茄一样可爱。 她想告诉费小天你才是真的好看，她从来都没见过比费小天更好看的男孩子。 但是冯佳雨害羞得不敢把话说出口，任由费小天牵着自己的手，误以为她是在默认他的夸奖。 费小天可根本想不到冯佳雨是在害羞，他一直以为所有长得好看的人都跟他一样非常愿意大方承认呢。 “你叫佳雨吗？我叫费小天，她是万一一，他是黎超，我们都住在欢迎里社区。” 费小天还握着冯佳雨的手，热心又细致地给她一一介绍自己的好朋友。 那模样就仿佛古代的帝王为新纳的妃子介绍自己的左膀右臂，十分自然娴熟。 黎超看着费小天殷勤又自来熟的样子，心想什么狗屁铁三角，有他在分分钟就能变成多角形。 但是在人与人的关系中，只要有一方是主动积极的，哪怕另一方再害羞，也是会鼓起勇气参与互动的。 费小天的主动，当然也会换来冯佳雨的敞开心扉。 冯佳雨：“我叫冯佳雨，刚和妈妈搬来这里。” 冯佳雨的妈妈冯丹是个地道的南方女人，所以小姑娘随妈妈，声如其人，细细软软的声调和小音量与万一一这种北京大嗓门小妞儿很不一样。 “你大点声儿，说什么呢跟蚊子似的。”冯丹一走，八胖子就不怕了，仰着脖子不屑地盯着冯佳雨。 费小天冲八胖子翻了个白眼，心想这丑胖子怎么还在这儿招人烦呢！ “我叫冯佳雨，我刚和我妈妈搬过来。”冯佳雨鼓起勇气重新自我介绍了一遍，声音比之前大了不少。 万一一热情地拉起冯佳雨的另一只小手：“你好呀冯佳雨……” “那你爸呢？我们家就在你们家旁边开店，我妈妈说没见过你爸爸。” 万一一话刚说到一半就被八胖子打断了，准备好的欢迎小词儿都来不及说出来呢。她今天真是要被气死了，瞪着大眼睛好像下一秒就要和八胖子大打一架。 万一一自己生气就顾不上别人了，可黎超在一旁看得很清楚。 冯佳雨刚要露出的笑容一听到‘爸’字就没了，还马上就要哭出来了似的。 “你能不能走开，我们讨厌你！”费小天一看冯佳雨要哭，也生气了，没过脑子就把心声吐露了出来。 八胖子本来刚才挨了费小天的突然袭击就记了仇，现在一听费小天这话自然就不干了，一下子推倒了这个弱不禁风的费小娃娃，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费小天，你是不是找打！” 费小天从小被爸妈宝贝着，家里上面还有个大他八岁的哥哥费大天护着他，在外面根本没受过欺负。 现在被八胖子一下推倒之后，费小天愣住了，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 还是黎超反应得快，赶紧挡在被推倒的费小天前面，和八胖子面对面，眉毛皱成一团。 敢欺负他的朋友，黎超是真的要和这个八胖子“拼命”了。 “小天你没事吧？！”万一一也没想到八胖子会真跟他们几个动手，赶紧去扶费小天。 万一一一咋呼，费小天可反算应过来了，马上来了劲儿，委屈地嚎叫：“小超，一一，他欺负我，你们可得保护我啊！” 八胖子其实压根没怎么使劲儿，但是费小天这么一叫唤，那架势大有王朝覆灭，敌人攻城的意思，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小小的少年君主承受了多少苦楚。 冯佳雨从小就很乖，第一次遇见这种事，自然是被眼前的情况吓坏了，趁大家不注意赶紧往家跑去，准备叫妈妈来帮忙。 费小天以为人家冯佳雨和自己一样也受了委屈跑回家哭鼻子呢，嚎叫得更起劲儿了，自作主张仗义相助，要把冯佳雨的那份委屈一起嚎出来。 社区门口本就人多，大人们路过都听到了费小天的致命嚎叫，就连马路对面的底商们也闻声望过来。 八胖子的妈妈正在烟酒店忙着给买烟的人结账，尽管外面很热闹也顾不上抬眼去看。 快到饭点儿了，正常该在社区门口值班的居委会干部早就各自溜回了家。四个小孩周围站了几个试图了解情况的大人，原委还没问清楚却挡住了社区的大门，离远了看就像这小区里出了什么大事一样。 骑车带着女儿上舞蹈课回来的黎新晖被挡在人群外面，招呼女儿黎十五站到路边花坛的台阶上去看看发生了什么。 已经十六岁的黎十五自小练习舞蹈，身高早就过了一六五，一蹬腿就站上了小半米高的花坛台阶。 黎十五张望了一下，看清楚倒在地上鬼哭狼嚎的小娃娃是费小天，旁边跟着张牙舞爪的妹妹头是万一一，对面站着的小胖子好像是住在八单元的邻居，那挡在小胖子面前，准备跟他面对面硬刚的小屁孩，不正是自己的臭弟弟黎超嘛！ “爸，黎超跟人打架呢！”黎十五轻松地跳下台阶，一边掸着新鞋上蹭的土，一边集中智慧将自己看到的情形汇总成一句话，轻描淡写地告诉黎新晖。 “什么？”黎新晖一听自己儿子在打架，手里扶着的自行车都倒了。 “放心吧，我看一一和小天也在，就小天倒在地上，其他人都好着呢。” “万一一在打架？” 司新丽出去买菜刚回来，离着老远就听见黎十五的‘汇报’，认真画过的眉毛都跟着着急扬了起来。 她那个本应该在家写暑假作业的闺女，居然此刻出现在社区门口打架！ 黎十五赶紧解释道：“没事新丽姨，我没见一一动手。” 司新丽的爸爸是黎新晖多年的恩师，黎新晖孤儿一个，上学时经常在恩师家吃住学习，在心里就把恩师当爹，把恩师的闺女当亲姐姐。 司新丽也像待亲弟弟一样待黎新晖一家，对黎十五比对自己闺女都好。 所以黎十五平时虽然和黎新晖说话没轻没重，但是不敢跟司新丽口无遮拦。 “到底怎么回事，赶紧看看去！” 黎新晖也顾不上什么倒了的自行车了，拽着闺女招呼着司新丽就挤进了‘是非中心’。 司新丽本来就是万一一他们上的欢迎里三小的校医，‘进来’以后她熟练又快速地打量了一下几个孩子，除了在地上打滚儿的费小天手掌脏了点，其余都不像有事的样子，于是心里便踏实了下来，板起脸出言训话。 “万一一？你们几个在这儿干嘛呢？不是说好了我出去买菜你们在家写作业吗？” 万一一没想到她妈妈买菜已经回来了，自己溜出来玩儿被抓包还惹了大麻烦，现在连谎话都来不及现编，吓得小脸都白了。 黎超本来想给万一一使个眼色，让她别说漏了嘴，结果一抬眼视线就对上了黎新晖的眼睛，他并不像万一一那样害怕，反而还很淡定地问他爸：“爸，您怎么也在呢？” 黎新晖是市重点高中的三好物理老师，平常教书育人时就和蔼可亲，在家里面对孩子们更是没脾气没架子，所以黎超和姐姐黎十五都不怎么怕他。 眼下这情况黎新晖拎得清该做什么，他明白教育可以回家再去搞，当下影响了社区居民们正常出入就不好了，于是劝司新丽：“姐，有什么话咱回去说，先把路给大伙儿腾出来。” 黎新晖此言一出，算是救了万一一一条小命。 司新丽不好再当众说她闺女，伸手示意她自己跟过来回家。 那些围着看热闹打听原委的大人们，实在没想到这就是几个小学生引发的闹剧，搞明白之后自讨没趣地四散开来，各回各家了。 社区大门前的路立马就清了出来，门口又恢复了敞亮。 万一一乖乖地跟上司新丽往家走，小眼睛还不时看向她最爱的黎老师求救。 黎新晖收到小丫头的求救信号，随便指了一下花坛旁边的自行车叮嘱自家儿子：“小超，你去把自行车扶起来推回车棚子，你姐要累了让她坐后面你推着。”然后赶紧跟上生气的司新丽，去救万一一了。 黎超早就习惯了他爸的‘重女轻男’，顺从地去推自行车。 黎十五也习惯了压榨弟弟，就站在原地等黎超推车过来接自己。 一会儿的功夫，刚才还被好多人围着关注的费小天与八胖子，身边只剩下看热闹还不怎么感兴趣的黎十五了。 这前后的落差，两小孩都没能马上接受。 尤其是还跌坐在地上的费小天，只要配上几个大黑点，大有漫画里被遗弃在边角格翻篇带过的氛围。 黎十五见费小天还在地上待着，有些纳闷：“干嘛呢小天？还不赶紧起来回家？屁股长地上了？” 费小天从小受到他人精老爸费宾的言传身教‘男人不能在外面丢了面子’，小脑瓜一转，视线落在满地的卡片上：“十五姐，我捡卡片呢。” 黎超娴熟地推着稍微有点高的自行车走过来，看了一眼还在挑着捡粉色卡片的费小天，不想搭理这个闹剧的罪魁祸首，和黎十五默契的一前一后往家走去。 “杜宇～回来！” 马路对面的底商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喊声。 八胖子的妈妈忙完手头的生意才想起叫儿子回来，阴差阳错没瞧见刚才这边发生的荒诞一幕。 八胖子根本不屑费小天宝贝的粉色卡片，三两下捡起地上级别最高的几张卡，冲费小天冷哼一声跑过马路去找他妈妈了。 费小天讨厌极了八胖子，心想你长得丑还胖，真可怜！ 他合理地自我安慰着，捡完地上散落的所有粉色卡片。 刚站起身，费小天就瞧见不远处冯丹和冯佳雨一大一小两个好看的人焦急地向自己跑过来。 “哎呦，没事吧孩子？佳雨说你为了保护她被欺负了？来阿姨看看，受伤了吗？” 冯丹正在家做着饭呢，被哭着跑回来的冯佳雨吓了一跳，身上的围裙都没来得及摘就跑出来了。 冯佳雨漂亮的小脸蛋还挂着泪珠，眼眶红彤彤的含着泪。 费小天看见冯家母女这么关切地询问自己，心里别提多骄傲了，开心得把手里刚捡起来的粉色卡片都塞给了冯佳雨。 他真想让马路对面烟酒店的八胖子看看此刻自己受到的‘尊贵待遇’。 有好看的阿姨关心，可爱的小伙伴为自己流眼泪，你八胖子哼什么哼！ 哼！ 第3章 时间 暑假怎么过得这么快？快乐的时光好短暂啊！ 费小天吃着冰棍儿坐在30号楼旁边的车棚子门口，一边惬意一边焦虑。 都怪康老师，她总是教育班里的同学玩儿的时候要多想想没写完的作业，害得原本乐天派的费小天被迫生出了悲喜交加的毛病。 不过他确实也应该焦虑，再有一礼拜就要开学了，费小天的假期作业还剩下多半本没写呢。 费小天的学习平时都是由在居委会当副主任的妈妈李志巧负责管着。 李志巧可并非自己的名字那么柔弱，她是个东北女人，性格泼辣又豪爽，大家都叫她巧姐。 巧姐是费家绝对且唯一的“司令官”，她把家里的里里外外、三个男人的大大小小管得严严实实规规矩矩。而且在居委会工作办事麻利又靠谱，算得上是欢迎里社区家喻户晓的一位骨干人物。 巧姐这半个月不在家，跟着单位报名的云南旅游团去享受难得的悠闲假期了。千里之外的巧姐根本不知道家里早已翻了天，尤其是费小天简直像撒鹰了一样，从她出门后就再没碰过书包。 费小天的性子随了他爸爸费宾，今朝有酒今朝醉，透支快乐从小做起。 前两天黎超奉命陪他姐去买新的舞鞋，十五姐大发善心，用买鞋剩下的钱买了两支羽毛球拍给他们几个玩儿。 十五姐特意不顾黎超的喜好挑了粉色的球拍子，果然一拿回来费小天和万一一就喜欢得不得了。 因为这支粉色的拍子，费小天突然对羽毛球产生了兴趣。 今天他和万一一、黎超约好了下午五点一起打羽毛球，五点之前万一一和黎超各自被‘控制’在家里赶工暑假作业。 费小天原本也想乖巧一回自己主动写写作业，但是下午睡了一觉，起来之后刚摊开作业本就想吃冰棍儿了，等他出门来买完冰棍儿，再想回家去写作业，那是不可能的。 什么暑假作业，费小天早就抛在脑后了。 他掐着点吃完冰棍儿从车棚子走到楼下，咽下最后一口的时候万一一和黎超刚好写完作业，风风火火地拿着羽毛球拍子下楼找他来了。 万一一一到楼底下就看见费小天嘴里的小木棍，噘着嘴抱怨道：“费臭美，你吃冰棍儿也不想着我们！” “我怎么知道你们什么时候下来！”费小天把小木棍随手扔进旁边的草丛里，拿过黎超手中那支粉色的羽毛球拍子，有模有样地挥动了几下当热身。 黎超不像那两个家伙干活前先挑样子，自觉地拿起了另一支他们去年玩过掉了漆的拍子。要说黎超这孩子唯一的不好，那就是嘴太损了，刚才听见万一一要吃冰棍儿，他赶紧嘲笑万一一：“新丽姨不让你吃冰棍儿，也不知道上次是谁半夜肚子疼得满床打滚儿，像个蚯蚓一样丑，真是记吃不记打。” 万一一懒得搭理黎超，心里想着等会儿绝对不跟他一拨儿，一边拆开自己的粉色球拍一边找冯佳雨。 “怎么就你一人？佳雨呢，我也叫她了呀？” 费小天面对万一一的询问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他从小就是个没长性的孩子，喜欢什么人什么事都只有三五天的新鲜劲儿。 冯家母女刚搬来那两天，费小天天天去找冯佳雨玩儿，现在一转眼过了一礼拜，他的新鲜劲儿已经没了，注意力早就转移到羽毛球上，渐渐开始对冯佳雨不怎么感兴趣了。 万一一可比费小天够意思多了，现在还一如初见般的对冯佳雨很热络。 社区里好不容易来了一个小女孩跟自己作伴，开学后又会转学和自己同班级，万一一以后在学校上厕所都不是孤单一人了，自然是很珍惜冯佳雨这个小姐妹。无论走到哪里，跟铁三角玩什么都会带上她。 万一一熟门熟路地跑进冯佳雨家的单元楼道里，扯着脖子冲楼上一通喊：“冯佳雨，冯佳雨，快下来！就等你了！” 在家里的冯佳雨早就让妈妈扎好辫子，坐在沙发上等着万一一喊她下楼了。 万一一的大嗓门刚一叫，冯佳雨就屁颠儿屁颠儿地跑了出去。 冯丹在屋里听见动静，赶忙叮嘱她：“慢点跑，别着急。” 小姑娘一溜烟儿跑出去，冯丹连个后脑勺都没来得及看见，觉得好笑又打心眼儿里高兴。 冯佳雨从小就是个闷葫芦，胆子小又不善交际，长这么大第一次有了要好的朋友，最近感觉整个人都活泼外向了不少。 冯佳雨快步跑下楼来找她的好朋友。 虽然认识万一一、费小天和黎超才几天，但却是她长这么大以来最开心的事。 比以前和妈妈在南方老家呆的十年都开心一万倍。 不掺任何杂质的喜欢与相处，既单纯又美好，也是最珍贵的。 而真正让人感到快乐的时间，似乎要比不快乐的时间流逝得更快。 四个小孩都不怎么会打羽毛球，打打闹闹，互相耍赖，捡球的时间比打球都长。 费宾举着托人从外地新买的诺基亚溜达回家时，正好看见他儿子挥舞着羽毛球拍耍赖皮，指使人家对拨儿的黎超来自己这边捡球呢。 费宾心想这小兔崽子怎么干什么都没个正经模样，要让他妈看见又得说他坏的毛病都随了自己。 有的东西玄得很，想什么来什么。 费宾手里的诺基亚仿佛感应到了他的想法一般，适时的就响了。 费宾一看来电是巧姐的号码，连忙接了起来：“媳妇儿，在云南旅游怎么样？想我没……哦哦，找小天是吧，你等会儿啊。”费宾的讨好还没来得及完全发挥，就被巧姐不买账地打断了。 费宾捂着诺基亚的话筒嘟囔着：“这女人当了妈之后啊，可真是心里就只有孩子了。” 费宾和巧姐当年相识于火车站的一次意外，刚成年的费宾与比他大两岁的巧姐趁着那次意外的热乎劲儿闪婚生子，今年大儿子费大天都已年满十八入伍当兵去了。 巧姐现在的全部心思都扑在不让人省心的宝贝小儿子身上，连在云南旅游都日夜惦记着，按三餐的钟点儿打电话回来关心。 “费小天，你过来！你妈来电话了说想你，要和你说话呢。” 费小天球技奇差无比，好不容易刚要接到一个球，被他爸一喊，球拍扑了空，羽毛球又掉到了地上。 没接到球的费小天把火撒到了他爸妈身上：“不接不接，我不想她！” “你这孩子真是的！”费宾比划着做了个要打费小天的动作吓唬他，然后重新把电话举起来安抚那头的妻子：“喂，媳妇儿，小天正和一一他们玩儿呢，没空儿接电话。我们都可想你了，你什么时候回……” 费宾的话到底是没能说完，又直接被那头挂断了。费宾跟儿子抱怨道：“嘿！瞅瞅你妈，急脾气劲儿的，一听你不接电话，话都不让我说一句就给挂了。” 费小天冲他老爸做了个鬼脸，接着打他的羽毛球去了。 费宾自讨没趣，刚要上楼回家，一抬眼瞅见二楼万一一家的厨房里，有一个自己眼熟的人。 欢迎里社区的楼房建得比较早，各家格局都是一样的，邻里多年相互熟知。 费宾一瞅万大成那吭哧吭哧洗菜的模样，就知道他肯定又是故意找活儿干，借机会在厨房抽烟呢。 万大成和司新丽两口子虽然都在欢迎里三小上班，但人家司新丽是正经编制内的校医，万大成只是一个工作多年依旧无名无分的校工。 任谁看来，万大成都是配不上司新丽的，所以家庭地位自然是司新丽至高无上，万大成连随意抽根烟的自由都没有。 万大成、费宾和黎超的爸爸黎新晖算是同学兼发小，以前都在一个院子里长大，后来拆迁又被分到了欢迎里社区的同一栋楼，彼此认识少说也有二十来年了。 正所谓好兄弟就得互相帮忙。 费宾冲二楼的万大成喊了一嗓子，招呼他下来透口气：“哎，大成，下来下来，找你有事儿！” 楼上的万大成一听费宾叫自己，急忙放下手里的活儿下楼找他。 从二楼下来不过一分钟的事。 万大成溜溜地跑下来，见费宾蹲在小花园旁边，手里拿着烟和打火机，一眼就瞧明白了怎么回事，走过去蹲在了费宾边上。 “赶紧给我来一根儿，等会儿还得回去择韭菜呢，我们家晚上包饺子，你带着小天来我们家一起吃呗。” “瞅你那点儿出息！” 费宾嘲笑归嘲笑，还是老老实实给万大成拿了根烟，把打火机递到他跟前。 万大成点着了烟，对费宾说道：“你也甭笑我，过两天巧姐一回来，你也没好日子过。” 那头打羽毛球的万一一狗鼻子一样马上闻到了烟味儿，一回头看见自己的老爸正美滋滋地抽着烟侃大山，想也不想的就张嘴喊她妈：“妈，我爸在楼下抽……” “诶，一一，嘘，嘘。”费宾赶紧出言制止万一一。 司新丽虽然没有巧姐那么泼辣，但也不是好惹的。尤其是她学历高有文化，身上总有一股子傲劲儿在，费宾还挺怕跟她打交道的。 而且他们文化人道理特多，他一个没怎么读过书的自然不可能是人家的对手。 更何况司新丽还是学医的，不让万大成抽烟本来就是为他的健康着想，自己这是明知故犯故意踩雷，被发现了绝对没好处。 万一一话音儿是落了，可眼睛还盯着她爸手里的烟呢。 万大成可太了解他这个宝贝闺女了，抬抬手小声说出交换条件：“吃完饭买冰棍儿。” 万一一得到自己满意的答案，心满意足地继续满地捡羽毛球去了。 费宾倒是被逗笑了：“还甭说，你们家一一真继承了你媳妇儿的聪明脑瓜子，都知道谈条件了，没准儿到时候上大学能学跟人家辩论谈判去。” “你可打住吧，她什么底子我最清楚，脑子能有她妈一半就不错了。倒是这身体素质看着还行，我寻思要不让她去搞搞体育得了。” “体育我看行啊，五奶奶她儿子国华不是国家运动员的陪练嘛，听说今年从国家队退下来回家了，下学期要被你们三小聘到学校里去，要搞个什么田径队，到时候你给你们一一报个名呗。我们家那臭小子成不成的我也打算报个名让他试试，总比啥也不会强吧。” 万大成没接费宾的话，猛吸了一口烟。 “国华都要回来了，时间过得真快啊！” 费宾看了一眼万大成，立马反应过来他在想什么，也没再说别的话，只最后又猛嘬了一口手里要抽完的烟，随手把烟头掐灭在地上。 第4章 豆腐 晚上费宾和费小天并没有去万一一家吃韭菜馅儿的饺子，而是坐在了冯佳雨家里望着一桌的豆腐宴犯难。 饭点儿的时候，万大成的风也放的差不多了，招呼着几个耍累了的孩子各回各家准备吃饭。 几个孩子刚要散，冯丹端着一小锅冰镇绿豆汤从楼上下来了。 “佳雨，去和小朋友们分绿豆汤喝。”冯丹温柔地叫来自家闺女，把手里的小锅交给她，还顺带手细心地把小锅外面的冰镇水渍拿纸巾抹掉了。 冯佳雨听话地接过小锅，拿给费小天先喝了一大口。 太阳虽然已经下了山，但是四个孩子玩了好一会儿羽毛球，动来动去没少出汗，热得一个个小脸通红，正渴得要命。 甜甜的冰镇绿豆汤来得很及时，四个孩子不分你我，轮流着每人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口，小锅马上就见了底，才总算感觉舒坦了一些。 马路对面底商的店铺就是冯丹托费宾和房东牵线租下来的，这几天装修费宾也没少帮她的忙，因此二人关系还算熟。 “来，大成，还不认识呢吧？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佳雨的妈妈冯丹，你叫她小冯就成。小冯，这是一一他爸万大成。” 万大成只在楼下见过冯丹一两回，知道她是万一一的新朋友冯佳雨的妈妈，但连话都没说过一句。 “万大哥。”小冯微笑着和万大成打招呼。 冯丹身上南方女人的温婉柔弱气质太与众不同了，让万大成有点招架不住，被带偏了调子，说话也轻柔了一些：“哎，小冯是吧，有事儿帮忙就说话啊，搬来咱欢迎里就是自己人了，甭跟大家伙儿客气。” 费宾：“没错，我跟小冯说了，有事就直说，找我找你找新晖，基本能解决咱30号楼一大半的事。” 喝着绿豆汤的费小天听见他爸又在吹牛，毫不留情地拆穿他：“你吹牛，明明我妈更厉害！” 万大成和冯丹都被费小天逗笑了。 幸好都是熟人，费宾倒也没觉得多尴尬。 “小屁孩懂什么！喝你的绿豆汤吧！”费宾白了他儿子一眼，心想你妈要在我哪还敢吹牛啊，一点面子都不给你老子留，真是个白眼儿狼。 几个人正在楼下说着话，二单元五楼楼道里的窗户被嘎吱一声推开了。 “黎超～回家吃饭！” 黎十五刚才正在屋里看言情小说入迷呢，被她妈指使出来叫黎超回家吃饭。练了一天舞的她实在懒得下五楼，就试着打开了楼道里多年不开的破窗户，朝楼下喊了一嗓子又麻溜跑回家继续看小说去了。 黎十五的声音从五楼飘下来，等黎超抬头找他姐的时候，只看见个半开的破窗户。 万大成一看手表都快六点了，心想回去司新丽肯定得说他，赶紧拽着万一一回家：“天儿也不早了，那大伙儿都回去吃饭吧。宾子你是先回家一趟再来我们家包饺子，还是直接跟我一起回去？” “你们家不是吃现成的啊？我们爷儿俩能不能等你们家饺子熟了再过去？” 费宾平时在自己家都不爱干活，让他去司新丽眼皮子底下包饺子，那不是活受罪嘛！ “嘿我说，你还想得挺美，你怎么不说让我煮熟喂你去啊！” 万大成抬腿给了费宾一脚，费宾早有准备躲闪开了。 两个加一块儿都奔八张了的人一点儿都没个正形。 冯丹被他们二人逗笑了：“费大哥，要不你和小天来我们家吃饭吧，我都已经做好了，上去就能吃现成的。” “那敢情好啊！我也省得麻烦了。” 费宾一听有现成的吃，自然是乐意的。 又和万大成臭贫了两句，就美滋滋地带着绿豆汤喝了个水饱的费小天去冯家蹭饭了。 可要知道是吃豆腐宴，费宾他们爷儿俩就不来冯家了。 冯丹的厨艺还是不错的，刚才在楼底下的那锅绿豆汤就足以证明了。只是她来自南方，擅长做南方的菜肴，那清淡偏甜的味道对于习惯了重口餐饮的费宾父子来说，着实不怎么吃得惯。 况且冯丹母女刚搬来北京，最近为了装修店铺也花了不少钱，平日省吃俭用的，所以总买便宜的豆腐吃。 费宾看着面前的四菜一汤全是和豆腐有关的，筷子举起来半天都没想好伸向哪个盘子。 费小天就更别提了，他从小就不爱吃豆腐，巧姐变着花样给他做，他都不买账。现在看这一桌豆腐宴，费小天觉得幸亏自己刚喝饱了绿豆汤。 饭吃了几口，冯丹看出来费宾和费小天不喜欢吃豆腐了，赶忙起身去厨房，说家里还有从老家带来的糍粑，热热就能马上吃。 费宾不好意思给人家添麻烦，也跟着去厨房帮忙。 费小天吃不下豆腐，用筷子戳着自己面前的碗无所事事。 大人不在身边，冯佳雨也被费小天传染得不好好吃饭，小眼睛跟着他动来动去的筷子乱转。 “小天，你不喜欢吃豆腐吗？” “嗯。” “那你吃不吃饼干？我屋里还有饼干。” “唔，有巧克力味的我就吃。” “好像有的，我去找找看。” 冯佳雨放下筷子跑进自己屋里，翻箱倒柜地给费小天找巧克力味的饼干。 从老家带来的东西还没收拾好，几个箱子堆在门边，有的里面是吃的，有的里面是衣服。 冯佳雨隐约记得妈妈是给自己买过巧克力饼干的，但是现在突然要找，一时也想不起在哪儿呢，只能心急地乱翻一通。 其实冯佳雨觉得妈妈做的豆腐最好吃了，可是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费小天不喜欢吃。 最近几天费小天都不怎么主动来找自己玩儿了，也不像最开始认识的时候那样热情，拉着自己在楼下逢人就打招呼，甚至有一次她下楼扔垃圾看见费小天刚从外面疯玩回来，瞧见她就只是和她平淡地打了个招呼。 冯佳雨不知道，费小天真的本身就是这种性格。 她更不知道，自己的地位可能是被羽毛球取代的。 敏感的小女孩从来没有过朋友，被费小天见第一面就主动拉住手为她打架的情形简直一辈子都忘不了。 所以现在费小天不和自己那么要好了，冯佳雨心里是很难过的。 漂亮的小王子总是闪闪发着光，自卑怯懦的冯佳雨想要讨好他，却看起来那么笨拙。 冯佳雨半天没拿回饼干来，小冯阿姨的糍粑也还没做好，费小天自己待着很无聊，决定去屋里找冯佳雨。 路过厨房的时候费小天隐约听到里面他爸和小冯阿姨的说话声，鬼使神差地停住了脚，顺着半开的厨房门往里偷看。 冯丹因为租店和装修的事欠了费宾不少人情，今天这顿饭确实是她有意安排的。她在楼上看准了孩子们要回家的钟点‘赶巧’下去，想制造机会请费宾来家里吃顿饭，表达一下谢意。 原先她是不知道，昨天她才听说自己店铺的房租比别人家少了一半，是因为费宾看她一个女人带着孩子不容易，特意跟房东喝了两顿酒砍下来的价格。 冯丹虽然没读过什么书，但道理和情理都懂，她不想让人为难。今天请费宾吃饭，道谢是其一，顺便把少的那部分房租给填补上才是她最主要的目的。 趁着在厨房热糍粑，冯丹拿出一直放在兜里准备好的牛皮信封塞给费宾，说要和人家店铺交一样的房租，还说要是这钱房东不收，就让费宾自己留着。 费宾没想到冯丹会整这一出，非常不好意思，赶紧还给她不肯收。 费宾当初帮忙不过是好心，见不得她们孤儿寡母的不容易，现在要拿了这钱成什么了，那不是中间商赚差价嘛！ 冯丹和费宾就这信封推脱了几下，正好被路过厨房从外面偷看的费小天意外撞见。 十岁的小男孩受到社区里以八胖子他妈妈带头的碎嘴子大妈们影响，多少听过一些家长里短、伦理道德的闲话议论。 在这个妈妈不在家，爸爸又不怎么靠谱的已知条件下，费小天以为自己撞见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心脏在那瞬间好像都要停止了。 后来的事他都不怎么记得了。 冯佳雨好像拿来了巧克力饼干，小冯阿姨也热好了糍粑，费小天机械地吃着，甚至还无意识的夹了好几筷子豆腐。 他丢了魂儿似的跟着他爸吃完饭回到家，看了会儿没意思的动画片，冲了个凉水澡躺在床上，满脑子都是冯丹和他爸“推来推去”的画面。 费小天并不知道那画面其实是包含好意的推辞，自定义为那时候他还没听过的一个词——暧昧。 费小天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感觉脑子里嗡嗡的，肚子里也翻江倒海的不舒服。 他跳下床去客厅喝水，家里妈妈出门前新换的数字电子表亮着红灯，在黑暗中格外刺眼。 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刮起了大风，看样子是要有雷阵雨来袭。 按往常来说，费小天最喜欢夏夜里的雨了，又凉爽又痛快。 但是此刻他看着客厅饭桌上摆着的全家福，那一家四口幸福的模样让他感觉好难受啊！ 偏偏哥哥在部队里不能打电话，费小天迫切地想找人吐露自己的心事，翻出抽屉里的电话本，找到了万一一家的号码。费小天用客厅的座机按了七个数字后才想起来万一一是冯佳雨的好姐妹，这事儿跟她说不太好，赶紧挂断了重新拨黎超家的电话。 电子表正好跳到了12点，费小天没想到已经这么晚了，他有点害怕给黎超打电话会吵醒他们家的人。黎老师虽然很好说话，但是十五姐凶巴巴的，芦阿姨又爱碎嘴子，于是给黎超打的电话他终究也是没拨出去。 费小天拿着电话本翻来翻去，最后还是停在了巧姐手机号的那一页。 此时的他已经有些晕头晕脑了，想要吐又想打电话，他强忍着难受拨通了妈妈的手机号。 突然外面“咣当”一声巨响，费小天被吓了一大跳，手里的电话本没攥住一下子掉在了地上。 费小天弯腰去捡电话本，然后两眼一黑，整个人一头栽在了地上，他手里还握着电话，被电话线缠着的座机受到重力影响被一起扯了下来。 “喂！” 在这个不太平的夜里，电话听筒里传来巧姐洪亮的大嗓门，听得格外清楚。 第5章 生病 第二天一早雨过天晴，阳光明媚得仿佛昨晚突然来袭的暴雨是一场梦。 天刚亮的时候，黎新晖下楼去买早点。 再过几天就要开学了，黎老师正在逐步调整作息，省得开学不适应。 刚出单元门，黎老师就看见楼门口碎着一摊子玻璃碴，抬头望了半天，才发现五楼楼道里常年关着的窗户不知道被谁推开了，窗框上空空如也。 可能那扇窗户许久未开，嵌在窗框上的玻璃片早就松动了，昨晚暴雨来临前的狂风太猛烈，把一整块玻璃震了下来，砸个稀碎。 黎老师心想幸好是夜里发生的事，这要是白天砸下来，非得伤着人不可。 心善的黎老师也顾不得买什么早点了，生怕地上的碎玻璃扎到其他晨练早起的邻居，急忙跑回五楼去拿笤帚和簸箕‘清理现场’。 路过五楼楼道的时候，黎老师特意看了看那扇窗户，心里纳闷儿自己之前试了好几次都没打开的窗户，到底是谁这么大劲儿呢。 芦淑婷是三小的音乐老师，她的作息和丈夫是一样的。 黎老师出门没几分钟又跑了回来，在家正打扫卫生的芦淑婷有点不明所以。 “落东西了？” “没有，咱楼道的窗户不知道让谁打开了，昨儿晚上一刮风把玻璃吹下去了，正好碎在楼门口，我说拿笤帚扫了去，省得扎着别人。” 芦淑婷听了丈夫的话，赶忙走进儿子的屋里往楼下看，果然在楼下单元门口看见一摊碎玻璃，皱着眉说道：“还真是的，幸亏没砸着人。” 黎老师从厨房拿了笤帚和簸箕出来，附和着说：“可不是嘛。” “那赶紧的，趁天儿还早扫了去吧，我跟你去。”芦淑婷说着就从儿子的屋里往外走。 黎超睡得正香，芦淑婷突然的闯入和喧哗，吵得他睡不踏实。 他努力地半睁开眼，发现老妈果然没给自己屋关门，顿时气得够呛，扯着脖子喊：“妈，关门！” 黎老师一瞅客厅的挂表都快七点半了，平时上学也差不多是这个钟点，就索性要喊黎超起床。 芦淑婷披上件汗衫正准备和丈夫下楼，听她宝贝儿子在屋里喊，赶紧跑过去把屋门关上了。 “还早着呢，再让儿子睡会儿。” “你这是溺爱他，早晚惯坏了！” 芦淑婷一听丈夫不满自己太娇惯儿子，反而白了一眼他，指着另一扇关上的屋门怼道：“我也没见你让十五早起啊。” 黎老师一听她拿闺女说事，便不再接茬了，催促她快点收拾好下楼。 夫妻俩吵吵闹闹正准备出门的时候，家里的电话响了。 “谁啊，大早上的。” 芦淑婷一边嘟囔一边跑回屋里接起电话，刚听了两句，急忙叫来门口的丈夫：“新晖，快，宾子找你去趟欢迎里医院，小天夜里难受被送过去了，现在刚打完点滴，你管车棚子借辆三轮车去接一下他们。” 黎老师听妻子说完，扔下手里的笤帚，叮嘱她别忘了扫玻璃碴就赶紧出了门。 芦淑婷：“唉，这都什么事儿啊！” 黎超和黎十五经过父母一早上的折腾，都被迫起了个大早。 不过黎超没有他姐命好，可以因为传说中的例假逃过扫玻璃的命运。 当他睡眼惺忪的和芦淑婷在单元门口扫着碎玻璃，听他老妈吐槽是哪个手欠的开了楼道的窗户，简直缺德到家了的时候。 黎超心说可不是嘛，黎十五真是缺德到家了，自己手欠开的窗户，碎了一地玻璃不说，还让他赶上了‘擦屁股’！ 费小天睁眼醒来的时候都已经中午了。 他眨巴着眼睛躺床上试图回忆起什么，但是有限的思绪完全被外面热闹的说话声打断。 黎老师早上怕人手不够，还叫上了万大成一起去医院接人。 里里外外折腾完从医院回来都已经十点来钟了。 仨大老爷们儿吊着脸推着躺在三轮车里不省人事的费小天回来，那架势就好像费小天已经病入膏肓求医失败了。 也幸亏费小天当时受到点滴的影响没有醒着，不然他可能接受不了他爸送他去医院都没给套上件衣服，导致三轮车接回来的时候身上只有背心裤衩“游街示众”。 黎老师和万大成怕费宾再有事需要帮忙，索性就留在费家吃午饭。 万一一和黎超自然也是担心费小天的，各自在家吃了午饭以后着急忙慌的就跑过来了。 可费小天那时候还没有醒，费宾就给俩孩子一人掰了一根香蕉在客厅边吃边等。 没过多久，冯丹也带着冯佳雨来探病。 还没见着费小天，冯佳雨就开始抽噎，连费宾给的香蕉都止不住眼泪。 费小天不知道自己从半夜晕过去送医院，到三轮车推回来有多兴师动众，他只觉得自己一睁眼浑身没劲儿，身边还连个人都没有，简直可怜死了！ 悲从中来的费小天隐约听见屋外边有女人的说话声，以为是他那亲爱的老妈回来了，立马带着哭腔嚎叫：“妈！妈！” 屋外的一群人终于发现费小天醒了，一窝蜂涌了进来。 万一一和黎超冲在最前面，一进来就看见费小天躺在床上哭得伤心欲绝。 冯佳雨好不容易挤进来，看见费小天哭也跟着又哭了起来。 费小天本来是以为巧姐回来了想哭个气氛，让他妈看看自己多可怜，为了守护这个家付出了多少。 没想到他看了一圈，发现巧姐居然没在！ 这个姓冯的怎么在自己家呢？！ 费小天的哭瞬间变了味儿，十岁的他第一次感受到何为生命不能承受之重。 万一一和黎超看着四眼泪汪汪的费小天和冯佳雨有点摸不着头脑。 大人们明明说费小天只是积食了没有大碍啊，怎么他哭得这么伤心呢？！ 冯佳雨就更夸张了，光看她哭还以为要给费小天送丧呢！ 其实费小天一边哭也一边纳闷儿，你冯佳雨哭个什么劲儿？还不是你妈害得我受罪！ 到底还是黎老师能顾全大局，看费小天醒了没什么大事，招呼着大家各回各家，让费小天好好休息。 费小天哭累了实在说不出话，只能在心里感激黎老师，感叹他才是自己的亲爸。 冯丹也算有眼力见儿，带着冯佳雨就先回了家。 冯氏母女一出门，费小天其实就舒坦了，他迫不及待地想爬起来和铁三角说说自己的一夜心事。 结果没想到黎老师真是一碗水端平，拉着说是来探病其实吃了人家两根香蕉的万一一和黎超也打道回府了。 临走前万一一不舍地拉着费小天的手，约定等他好了再一起吃冰棍儿。 费小天心想好你个万一一，竟然趁人之危馋自己，气得小脸儿都鼓了。 黎超懂事地扒拉开万一一的手，安抚费小天道：“别听她瞎说，你爸说你最近都吃不了冰棍儿了。” 万一一一听黎超这么说，看向费小天的眼神变了变。 费小天看得很清楚，那眼神里三分是同情，三分是遗憾，还有四分是幸灾乐祸。 大家都离开之后，屋里就剩下费小天和他爸了。 昨天晚上听见客厅动静出来查看的费宾，见儿子栽在地上双眼紧闭差点吓没了魂儿。 以前都是巧姐掌家照顾儿子，费宾安心当个甩手掌柜。 突然遇到这紧急情况，费宾像是白活了三十几年，急得只会干瞪眼瞎转圈。 好在电话那头还通着，巧姐临危不乱地远程指挥费宾，让他带好病历本和钱，出门打上车直奔医院。 慌乱中费宾是忘了给儿子套上件衣服，可自己也只穿着睡衣裤就出了门。一路上，伞都给儿子打着，自己全身被浇了个透。 后来还是急诊的大夫好心给了他块毛巾，费宾才把自己和儿子身上的雨水都擦干了。 现在费小天醒了，费宾按照巧姐的吩咐喂了儿子小半碗白米粥。 费小天吃了东西有了劲儿就开始来劲了，他想起来自己昨天看了什么惊天大秘密才吓晕的，所以半碗粥下肚就不好好让他爸喂了。 费宾以为儿子生病吃不下了闹觉，配合得不再硬喂，话都没说一句就带上屋门让他睡觉。 还没吃饱的费小天干脆直接被气晕了，又一觉睡到了晚饭的点儿。 再次睁眼醒来的费小天见床边坐着的冯丹和冯佳雨，一时分不清这是梦还是现实。 如果是梦，怎么这个梦这么长，睡了两起儿她们还在呢！ 如果是现实，怎么她们又在自己家！ 冯丹见费小天醒了，急忙端起放在一边晾着的白豆腐汤要喂他喝。 费小天扭着身子挣扎，生怕她毒死自己。 冯佳雨以为费小天害怕喝药，急忙安慰他：“小天，这是白豆腐汤不是药，可好喝了，我生病的时候妈妈才给我熬，喝了我就病好了。” 费小天一听更不乐意了。 又是豆腐！要不是吃了豆腐，自己才不会被送进医院呢！ 费小天用了十足的劲儿推开冯丹已经送到自己嘴边的汤勺。 冯丹一个没攥住，铁勺子“啪唧”一声掉到了地上，还带撒了点碗里的汤。 “怎么了怎么了？”正在厨房做饭的费宾听见动静拿着铲子就跑进了屋。 冯丹还来不及反应，费家的大门就被人‘踹’开了。 费宾父子看清了走进家里的熟悉身影，二人脸上皆是两行热泪。 费宾哭，是喜悦，因为救星回来了！ 费小天哭，也是喜悦，看谁还敢给他吃豆腐，想当他后妈！ 没错，巧姐回来了。 昨晚接到儿子的电话，巧姐连夜赶火车回了北京。 整整一天一夜，她回来了！ 第6章 争端 巧姐一回来，费家就有了主心骨。 她上下打量着端着白豆腐汤的冯丹和旁边的小丫头冯佳雨，两人面生得很，一时很难猜个大概。 “你是？” “您是小天的妈妈吧？您好您好，我是这个楼新搬来的邻居，我叫冯丹，这是我女儿冯佳雨。” 巧姐一边雷厉风行地放下行李脱下汗衫去看儿子，一边似有似无地冲冯丹点了点头。 费小天见着巧姐刚要烘托一下气氛嚎叫撒娇卖惨，还没出声就被他母亲大人扼杀在嗓子眼里。 “老老实实待着，别给我哭哭啼啼的。” 费小天被巧姐一吓，酝酿的眼泪瞬间就回去了。 平时巧姐很宠费小天，也配合他的爱美取向，尊重他各种各样挑剔的喜好。 但有时候巧姐也很强势，她希望自己的小儿子能够坚强一点，爷们儿一点。 不求他能像他哥一样去当个兵，至少男孩还是要有男子气概的。 不过做父母的往往都是想宠着的心大过想管教的心。 所以也导致费小天现在受不得一点委屈，为所欲为。 但现在还当着外人呢，他娇滴滴的像什么样子！ 儿子的身体情况巧姐清楚得很，用手摸摸额头便知并不发烧，还能鬼哭狼嚎也说明积食消化得差不多了。 巧姐：“一点儿都不让人省心，躺着去吧，妈给你做饭去。” 有了巧姐撑腰，费小天重新躺回床上，感觉自己精力充沛，不打个滚儿都浪费了这一身的活力。 “小天妈妈，我们老家小孩子积食了都给喝白豆腐汤，很管用的。”冯丹说着把白豆腐汤端给巧姐。 巧姐看都没看那锅汤，直接让站在旁边的费宾接了过去，自己翻开背回来的行李。 “小冯是吧？你费心了。我刚从外面回来也顾不上招待你，今儿先给你和孩子拿两袋云南特产吧，赶明儿等小天好利索了我再让你们过来，咱们两家一块儿吃饭。” 巧姐人通透，话也说得敞亮。 小冯明白话里什么意思，再呆下去肯定不合适，推脱不得便大大方方拿着巧姐给的特产带着冯佳雨走了。 费宾客客气气地端着豆腐汤将小冯母女送出了门，转过头发现巧姐正在盯着自己。 费宾可不管她那眼神是什么意思，先自顾自的抱怨上了：“你可算回来了，厨房的菜我刚要开始炒，一时半会儿肯定吃不上，你快搭把手吧。还有这豆腐汤怎么办？要不你喝了吧，我和儿子可喝不了这玩意儿，他们南方做的豆腐是真他娘的的吃不习惯！” 躺在床上的费小天支棱着耳朵听他爸妈说话，生怕他爸太过缺心眼儿，被巧姐识破坏事引发夫妻大战。 但是费小天到底还是个孩子，他哪儿懂一起过了快二十年的夫妻有多了解彼此啊。 巧姐听着丈夫啰里八嗦说了一堆，心里多少有了点数。 就这么个男人，这辈子连个南方豆腐都吃不惯，怎么可能有那个耐心法儿吃两家饭。 不过后来晚上等哄睡了‘大病初愈’的费小天，巧姐还是跟费宾发了一通火。 这其中原因有两个。 一是主要的，费宾没照顾好儿子，二是次要的，针对小冯母女的探讨。 没照顾好儿子费宾活该挨骂，但是小冯母女这情况，费宾觉得自己没做错了啥。 巧姐自然也不是质疑费宾对人家孤儿寡母邻里间友爱的帮助，只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她怕丈夫没个心眼儿被人利用了。 这么想着，巧姐决定明天一早就去趟单位，找同事帮忙查查这新搬来的冯丹是个什么情况。 费小天并不知道他爸妈夜里因为自己干仗来着，只觉得巧姐回来了自己通体舒畅，心也踏实放回了肚子里，一觉睡到了大天亮。 夜里睡得饱，白天起得早。 费小天难得的在假期的尾巴尖儿上早起一天，和他爸一起吃着巧姐出门前给准备好的营养早餐，爷儿俩饭来张口舒坦得很。 饭后费宾说巧姐有事去单位了，费小天依旧没想起来自己空着的半本暑假作业，美滋滋地自作主张拿着巧姐背回来的云南特产去万一一和黎超家串门了。 万大成和黎新晖看着昨天还在三轮儿里躺着的费小天今天就生龙活虎了，心里不住地感叹巧姐的母爱是灵丹妙药啊，比打点滴都管用！ 给万家和黎家送完特产，费小天回家一看离午饭时间还早。 费宾在捣鼓他那天半夜淋了雨的诺基亚，费小天还生着他的气，也不跟他说话。 巧姐还没从单位回来呢，费小天无所事事就又拿了根跳绳跑下楼去疯玩儿了。 五奶奶从菜市场买菜回来，左右两手各拎了一大兜子东西。 她儿子国华因为工作调动要回来了，五奶奶这几天都在欢喜地做着迎接准备，一天要去菜市场两趟，每次还都收获颇丰。 费小天正在车棚子前跳着绳，离着老远就看见五奶奶“负重前行”，急忙收起跳绳跑过去帮忙。 巧姐早就说过，费小天这个孩子就随了他爸两点，善良热心肠和长了一副中看不中用的好皮囊。 “五奶奶，我来帮您拿吧。” “哎呦，谢谢小天天了，你的病好了吗？这个轻一点儿的兜子给你拿吧。” “没关系的五奶奶，我早就好了。我们的书包比您这个兜子沉多了我都能拿得动。” 费小天一边说着一边抢过五奶奶手里另一个更沉的兜子。 长得好看的孩子嘴甜心善，长辈们没有理由不喜欢。 尤其是子孙小辈都不在身边的五奶奶要更疼爱这些孩子们一些，像万一一、黎超和费小天他们仨，算是五奶奶的心头宝了。 费小天帮着五奶奶把两兜子东西拎回了家，五奶奶本想留他在家里吃午饭的，可费小天怕巧姐说他病刚好就不老实，只拿了五奶奶给的两块稻香村的牛舌饼就走了。 好巧不巧，冯佳雨家就住在五奶奶家楼下。 费小天吵吵闹闹送五奶奶回家的时候，一个人在家看电视的冯佳雨听见了动静。 昨天送完豆腐汤她就跟妈妈走了，还不知道费小天的病好了没有。 听见费小天的声音冯佳雨可开心了，连忙把阳台上半干的粉格裙摘下衣架子，直接套在了吊带小背心外面，领口的扣子都没扣好就跑了出来，守在楼道里眼巴巴地等费小天下来。 她记得第一次见面费小天是很喜欢自己这条粉格裙子的。 费小天一手拿着一块牛舌饼，正沉浸在自己做了好事得到奖励的喜悦中，一扭头出门下楼梯就看见了冯佳雨，好心情瞬间被破坏。 费小天快步走过冯佳雨身边，理都没理她就下楼了。 冯佳雨哪儿会知道费小天心里的天大误会，她满心欢喜的等着费小天，却看他一见自己就不开心的样子，委屈极了。 可小女孩傻啊，没说上话，又担心他的病有没有好，于是便直愣愣地跟了下楼，想问个清楚。 费小天出了五单元的门，发现冯佳雨居然跟着自己下楼来了，心里生气倒是谈不上，就是有些膈应，没好气地问她：“你跟着我干嘛？” “我想问问你病好了吗？” 费小天还是分得清好歹的，仔细一想，冯佳雨也没做错什么呀，自己迁怒于她好像有些过分了。 于是带着些许不好意思的把手里的牛舌饼递出去一块。 冯佳雨对于费小天的举动受宠若惊。 一直处在上赶着状态中的冯佳雨，猛的得到一点甜头，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你不爱吃牛舌饼？”费小天说着就把递出来的东西往回收。 “爱吃爱吃。”冯佳雨连忙阻止他收回去，抢过一块牛舌饼。 “那我回家了。” 冯佳雨天真的以为俩人的关系已经随着这块牛舌饼的赠送一起缓解了，跟在他身边问他：“小天，你昨天喝白豆腐汤了吗？是不是很管用，要不要让我妈今天再给你煮一点送过去？” 正往家走的费小天一听冯佳雨的话，立马停住了脚，冲她嚷嚷了起来：“你就不能不提你妈吗？还有那个破豆腐汤，难吃死了！” “啊？怎…怎么会呢？” 冯佳雨被费小天的反应吓了一跳，话都差点没说利索。 “怎么不会？！我最讨厌吃豆腐了，也讨厌你妈！” “为什么？你为什么讨厌我妈妈？”冯佳雨直接被费小天的话吓懵了，她不明白费小天在说什么。 “还不是因为他爸喜欢你妈呗！” 吃午饭的点儿到了，八胖子出门要去马路对面的烟酒店找他爸妈一起吃饭，在八单元的楼道里他就听见费小天和冯佳雨的声音，于是出了单元门就开始插话。 冯佳雨显然没听懂八胖子的话是什么意思，眨巴着不解的大眼睛看向费小天。 费小天是很要面子的，他一不小心说出了自己的心声，不代表八胖子可以乱嚼他们家的舌根！ “你胡说！”费小天生气地把手里剩下的那块牛舌饼扔向了八胖子。 费小天扔东西从没个准头儿，体育课跟黎超、万一一他们玩砍包儿十次有八次都扔不准。 所以八胖子虽然没来得及躲开，但牛舌饼也没碰着他哪儿，就是摔在地上碎了些酥皮怪可惜的。 八胖子这种熊孩子就是典型的欠抽，一看费小天根本没扔到自己，心里还有些得意，更加添油加醋地嚼舌根子。 “我才没有胡说，这都是我妈说的。她说你爸喜欢冯佳雨她妈，所以托人给她们家店铺免了好多房租，还有你爸有天晚上还偷偷带你去她们家吃了饭呢。” 房租的事费小天并不知道，他也不懂其中的不妥。 但是吃饭这事他心里清楚，要不是那顿饭，他也不会撞见那一幕。 费小天不知道八胖子怎么会知道吃饭的事，他很怕别人知道自己那天看到了什么，更怕八胖子真的把那些画面说出来。 “你闭嘴，你妈都是骗人的，她就是个长舌妇，你也是，你是长舌大胖子！” 费小天心急地否定着八胖子的话，也开始口无遮拦了起来。 八胖子哪能忍受他妈妈被人骂长舌妇啊，更忍不了费小天说自己是个胖子，于是扑上去就要揍他。 第7章 打架 站在一边的冯佳雨听他们吵得那么厉害很害怕，生怕八胖子去打费小天。 结果还真让她猜着了。 所以八胖子扑上来要揍人的时候，冯佳雨能及时的挡在了前面。 “你起开！”八胖子一把推开挡在费小天前面碍事的冯佳雨。 柔弱的小姑娘被推倒在地，手里拿着的牛舌饼一整块拍在了地上。 这要换做之前，费小天肯定是害怕八胖子的。 八胖子的体重差不多是他的两倍，撞倒他或者揍他一顿，费小天估计都要被送去医院。 但是今天情况不同，面对如此强大的‘敌人’，费小天也没想过退缩。 费宾在家看国足比赛的时候老说，都让人骑到脖子上拉屎了，再不反击简直天理难容！ 费小天现在就是这么个情况，八胖子敢当着他的面儿说他们家的闲话，就等同于骑到他脖子上拉屎！ 冯佳雨这一挡，倒是为费小天争取了一个缓冲，同时也激起了他的战斗欲。 情急之下，费小天掏出兜儿里卷着的跳绳，使劲儿抡向八胖子。 这一招不止出其不意，还特别损。 因为费小天的跳绳是那种很华而不实带握把的，塑料握把又沉又硬，平常砸在人身上都特别疼。 现在被费小天使劲抡出去，正好砸在八胖子的脑门上，精准无比。 八胖子被突如其来的跳绳攻击吓到了，疼得嗷嗷直叫。 其实费小天自己也吓了一跳，他没想到能打的这么准，看来刚才扔的那个牛舌饼给自己铺垫了一下运气和瞄准的准头儿啊，费小天在心里沾沾自喜。 八胖子挨了打不可能不还手，捂着红肿的脑门冲上去抢费小天手里的跳绳。 脑门上吃了亏，八胖子不直接挥拳揍人，反而想着去抢那破跳绳，可见这孩子的脑子有多不好使。 要说打架，费小天肯定赢不了八胖子，但是要比脑子里的小聪明和身体的灵活度，八胖子远不如他。 不怕力大会打架的，就怕不按套路出招的。 费小天仗着自己手里有根跳绳，可劲儿抡起来保护自己，硬生生让自己占了上风，抽得八胖子胳膊和脸上好几道子红印。 后来八胖子终于抓住了跳绳，一把抢了过来。 费小天没了武器，只能跑了。 可惜还没跑两步，就被八胖子逮住按倒在地。 冯佳雨急得大哭，大声喊着人，希望楼上的大人谁能听见自己的哭喊下来救救费小天。 小姑娘闹出的动静很大，连楼上做饭的万大成和黎老师都分别在自己家听见了。 有时候人活着是得讲运气的。 费小天刚要挨打，万大成隔着窗户在楼上一吼，八胖子就不敢再动手了。 等黎老师和万大成从楼上跑下来，费小天浑身上下也就摔倒的时候擦破点皮，根本没受什么伤。 反倒是八胖子胳膊上、脑门上、脸蛋子上都是跳绳抽的红印，看起来更惨一点。 黎老师看了看狼狈的三个孩子，严肃地询问情况：“小天和小宇你们俩怎么回事？都是邻居又是同学，怎么就打起来了呢？” 费小天和八胖子都紧闭着嘴不吭声，但是眼睛死死地盯着对方，仿佛随时还能再干起架来。 冯佳雨站在一边从大哭到抽噎，看起来真的是吓坏了。 黎老师见她领口的扣子没有系上，裙子也穿得七扭八歪，于是温柔地掸了掸她裙子上的土，给她整理好裙子，系上扣子，轻声安抚她：“没事儿啊佳雨，别害怕，有叔叔们在呢。” 冯佳雨一边点头一边用手背擦眼泪，可是小脸上的泪水却不见少。 没过两分钟，五奶奶和另外几户相熟的邻居听见动静都下来了，还有万一一和黎超也跑了下来。 万一一看见这情形，视线落在地上的两块牛舌饼上，皱着眉不禁发问：“你们该不会是在抢牛舌饼吃吧？！” 三个当事人谁都不搭茬，显然打成这样不会是因为这种小事。 万大成尴尬地将自己闺女拽回身边。 黎超在心里暗骂万一一这家伙可真是个傻子。 五奶奶瞧见刚从自己家出来的费小天没一会儿的工夫就和别的孩子打了起来，刚才干干净净的衣服现在脏得不行，刚才利利落落的头发现在也像个鸡窝一样，既担心又心疼。 “哎呦我的小天天，受伤了没有？让奶奶看看。” 八胖子一看五奶奶更关心费小天，立马就不干了，委屈得大哭，说是自己挨了打，也是费小天先动手扔的牛舌饼。 黎老师在学校任教多年也是处理过这种情况的，当务之急是先检查孩子们的伤势，然后让双方家长把孩子领回去了解情况，最后再好好沟通握手言和。 “一一，去把你妈叫下来。小超，去找你宾子叔。大成，你去烟酒店把小宇妈妈叫回来。” 黎老师有条理的分好工，正准备将看热闹的邻居都劝回去的时候，八胖子的妈妈回来了。 八胖子的妈妈在烟酒店等了半天都不见儿子过来吃饭，眼看着汤就要凉了，担心出事的她让八胖子的爸爸看店，自己回来瞅一眼。 这一瞅，果然是出事了。 八胖子一看给自己撑腰的人来了，底气也足了，添油加醋地讲着费小天是怎么打自己的。 他脸上被跳绳抽的红印子这会儿都肿了起来，看起来也确实是有点触目惊心。 八胖子妈看见她儿子的惨样，自然是不肯罢休的，撸胳膊挽袖子就要上去揍费小天。 八胖子的体型可是随了他妈妈的，八胖子妈也就一米六的个头，体重得有一百六，身高体重成正比，攻击力并不亚于一个大老爷们。 幸好有万大成和黎老师两个大男人费了老鼻子的劲拦着，八胖子妈才没碰到挨揍目标。 黎老师肯定不能让事态更严重了，急忙拦着八胖子妈劝说道：“小宇妈，有话好好说，不能打孩子啊！现在两个孩子为什么打起来都没问清楚呢，咱们做家长的上来就动手，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黎老师正说着，万一一带着她妈从楼上下来了。 司新丽听闺女说费小天在楼下跟八胖子打起来了，急忙拿着常备药箱就下了楼。 “来，小天，让阿姨看看哪儿受伤了？” 司新丽理所当然的一路小跑着到了费小天的身边，快速的上下检查他的‘伤情’。 万大成拉过司新丽，给她解释道：“不是小天受伤了，是人家小宇。” “啊？” 司新丽一听丈夫这话简直难以置信，费小天跟八胖子打架，受伤的居然不是他，这谁能想得到！ 这下八胖子妈的脸色是相当难看了，那表情看得司新丽心里直犯毛，急忙避开她的视线过去给八胖子检查伤情。 司新丽快速又仔细地将红霉素抹在了八胖子被跳绳抽的红印子上，这些小伤看起来都没有什么大问题。就是最开始他脑门上被跳绳握把砸中的那一下破了个口子，估计是握把的塑料太硬毛边儿没磨平吧，当然也可能就是八胖子太倒霉了。 司新丽：“小宇妈，小宇脑门上这口子我看不太深，应该不用去医院缝针，但是毕竟也是个创口，这几天可别着水啊，不然容易发炎，到时候可就麻烦了，会留疤的。” 司新丽的专业水平八胖子妈妈还是信得过的，但是自己好好的孩子门脸儿上破了相，换做哪个家长肯定都得急。 “费小天，你心肠怎么那么歹毒，跟自己的同学打架打不过就给人家弄破相？！你这是毁容知不知道？！” “小宇他妈，瞧你说的，小孩子之间磕磕碰碰的怎么还成毁容了？”万大成觉得八胖子妈这上纲上线的实在是牵强，忍不住反驳她。 更何况万大成心里还觉得，就他们家杜宇那张小脸，好像毁容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怎么不是毁容？你让他脸上破个口子试试？！还有这个臭丫头，我听说之前刚搬来的时候，因为她几个玩儿得好孩子就起过冲突，今天更要命，都挂了彩了！” “小宇妈，你也听一一妈说了，孩子伤的确实没那么严重。而且小天也是你看着长大的咱一个楼里的孩子，什么秉性脾气你应该了解啊，你说这孩子哪像你说的那么可怕，还用上心肠歹毒这种词了？可真是的！更何况人家佳雨还是个小姑娘，咱们做父母的话可不能说的太过了！” 黎老师一向是他们30号楼公认的明事理，他此话一出，五奶奶和周围几个看热闹的邻居纷纷附和赞同。 费小天这孩子平时在30号楼凭借着嘴甜脸好心善很讨大家的喜欢，路人缘一直都是不错的。 还有冯佳雨，虽然刚搬来没多久，但是看着就是个乖巧听话的小女孩，大家都没怎么听她说过话呢，平白无故骂人家实在是不地道。 黎老师注意到被八胖子妈骂了狠话觉得委屈的费小天和冯佳雨两个孩子憋着眼泪呢，悄悄地将两个孩子搂了过来。 一旁的万一一偷偷扯了扯费小天的衣角，又不动声色地拉住默默流泪的冯佳雨的小手。 大人们在说话的时候，总是会无意间伤害到心灵脆弱的小孩子。 尽管有黎老师站出来保护了他们，但是万一一的小小举动更让他们觉得好受一点。 像对面的八胖子，虽然挨了打有妈妈撑腰出头，但他是一个人，可费小天和冯佳雨的身边却有好朋友。 其实才十岁的孩子，哪儿知道什么是友情的力量，不过是发自本能的真心相待罢了。 这对小孩子们来说，是很珍贵的。 深厚友谊的开始，也往往是如此铺垫。 邻居们开始顺着黎老师的话七嘴八舌的指责八胖子妈话说得过分了。 八胖子妈脸上有点挂不住，尴尬地转移了话题：“咳，反正这事我们小宇受了伤可不能就这么算了，费宾和李志巧人呢，他们家孩子闯了祸也不知道出来道个歉？！” 八胖子妈这么一说，众人才意识到费小天的爸妈都不在现场。 黎老师也才想起来，他派去找费宾的自家儿子去了就没再回来，费宾人也没给他找来。 正在黎老师心里想着他儿子这是去哪儿找人的时候，就听见老远传来黎超气喘吁吁地喊叫声。 “来了来了，巧姨来了。” 第8章 犯倔 大家一听说巧姐回来了，急忙腾出了一条道。 不过黎超不止带回了巧姐，还把冯丹也带了回来。 事情是这样的，黎超刚才奉他爸的命令去费小天家找费宾，结果敲了半天门都没人应，估计是家里没人。 他突然想起来今天芦淑婷出门之前提过一嘴，说一大早就从楼上瞧见巧姐好像往居委会去了，比平时上班还早呢。 黎超本来想去告诉他爸一声，结果下楼一看八胖子妈来了，也顾不上跟他爸提前打个招呼，自作主张地就往居委会跑，打算叫巧姐回来解决问题。 别看黎超人不大，但明白的事可不少，像费小天他们家的情况，黎超心里清楚得很。他们家大事小事还是得靠巧姨来拿主意，所以遇事找宾子叔没什么大用，还不如找巧姨更直接一点。 幸好居委会就在欢迎里社区的后边，跑过去五分钟就到。 黎超着急忙慌跑去居委会，果然找到了巧姐，但他没想到冯佳雨的妈妈也在。 黎超来不及解释太多，只说费小天和八胖子打了起来，冯佳雨也在场，然后拉着巧姐就往回跑。 冯丹一听冯佳雨也在，就赶紧跟着回来了。 黎老师看见了巧姐，心里多少放心了一点。 毕竟虽然八胖子妈不好沟通，可巧姐也不是什么善茬儿。 冯丹跑回来一看自己的姑娘双眼红了吧唧的，应该是没少哭，心疼地过来搂住冯佳雨，自己的眼眶也跟着红了。 相比之下，巧姐就淡定多了。 她一看费小天那臭小子虽然头发乱了衣服脏了，但明面上没看出大事。而对面的小胖子呢，脸都花了，这显然打架占了便宜的是自己家儿子啊。 八胖子妈见费小天他妈回来了，拉着她儿子就去找巧姐巴巴的告状。 “李志巧，瞅瞅你们家孩子干的好事！你瞅瞅这口子，差点送医院缝针去知不知道！” “我瞅见了。”巧姐端着姿态应着，那态度根本没把八胖子妈放在眼里。 巧姐看向八胖子妈身后的八胖子：“小宇，告诉阿姨你这脑袋是我们家费小天打的吗？你放心，要真是他费小天打的，阿姨绝对不放过他，让他给你道歉。” 起初巧姐问的时候，八胖子还有点害怕，不敢出声回答。 后来八胖子妈给他往前推了一把，跟他说叫他甭害怕，当着费小天的面跟巧姐实话实说不算告状。 八胖子有人撑腰就大着胆子说了：“是费小天弄的，他拿跳绳抽我来着。”八胖子说着指向地上自己刚才打架时抢过来扔出去老远的跳绳。 八胖子妈过去捡起跳绳拿到巧姐面前，更加来气：“李志巧，你听见了吧，你儿子拿这跳绳抽我们家小宇，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八胖子妈嗓门本来就大，又有点得理不饶人的劲儿，围着的邻居都是老熟人，一时间也都向着她说话，纷纷说费小天太过分了。 倒是五奶奶还是向着费小天，给他打圆场：“小宇他妈，小天天肯定也不是故意的。” “哎呦五奶奶，话可不是这么说的，给我们家小宇都抽成这样了还不是故意的，那什么叫故意啊？！” 本来巧姐看见那跳绳真是自己家的，脸色就已经不怎么好看了，加上八胖子他妈妈撒泼似的拿话呛人，巧姐更来气了。 “费小天，你给我过来！” 虽然平时巧姐很宠儿子，但是真生气了发起火来也是不含糊的。 费小天撅着嘴挪到巧姐身边，低着头不看他妈。 “怎么回事，你干嘛要拿跳绳抽人家小宇？！” 巧姐生气归生气，但还是比较理智的，寻思能让他儿子动手肯定是有原因的。 可是费小天挪到她跟前之后不吭声也不抬头。 大家都等着他说话呢，旁边的万一一急得直给他挤眉弄眼。 巧姐一句话问完，费小天连个屁都没有回应，这让本来就生气的巧姐现在更加拱火了。 “行，你不说也没事，给人家小宇道歉。”巧姐一把拽过他儿子，拉着他站到八胖子和八胖子妈面前。 巧姐的动作有些粗鲁，把万一一和冯佳雨都吓了一跳。 大夏天都穿的少，费小天被巧姐使劲儿拽过的胳膊立马就红了一片。 黎老师和万大成自然也都看出来了，费小天这是真给他妈气着了。 万大成：“小天，快给人家小宇道个歉，别让你妈发火啊。” 费小天仍旧低着头不吭气。 巧姐使劲儿一推他的脑袋，吼道：“给我把头抬起来！” 巧姐手劲儿大，费小天又没有防备，小身子板差点被他妈推了一跟头，幸亏黎老师眼疾手快的过去扶住了他。 黎老师：“巧姐你有话跟孩子好好说，别动手啊。” 费小天让他妈一吼，脑袋是抬起来了，可这小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八胖子，丝毫不见悔意。 万大成瞧着费小天的眼神不一般，小声跟旁边的媳妇说道：“小天这孩子还挺倔的，平时看他小嘴挺甜笑咪咪的，跟个小乖宝似的，没想到也能给他妈气个够呛，我还以为宾子他们家就大天脾气随了巧姐呢，现在看小天这脾气也是随她了！。” 司新丽掐了一把万大成的胳膊，心想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这说闲话看热闹，真是没个轻重概念。 万大成胳膊吃痛往边上挪了挪，瞧见被这场面吓着了的冯丹母女俩，想着可能南方教育孩子都不这么大阵仗吧，于是安慰她们道：“没事没事，咱这边教育孩子都这样，你们习惯了就好。” 冯佳雨不知道是不是万一一和黎超犯了错也被这么‘教育’，但是她妈妈是从来没有这么‘教育’过她的。 看着巧姐那么凶，费小天又一直不认错，冯佳雨有点害怕，鼓起勇气带着哭腔对巧姐说：“阿姨，您别打小天了，是杜宇要打他他才拿跳绳抽杜宇的。” “你胡说，是他先拿牛舌饼扔我的。” 八胖子见冯佳雨帮费小天说话，急忙为自己辩解。 一直不说话的费小天突然冲八胖子嚷道：“是你先嘴欠的！你活该挨打！” 费小天的突然爆发吓了所有人一跳，八胖子妈最先反应过来，护着自己家儿子跟巧姐告状。 “李志巧，你还管不管你儿子了？” 本来费小天就讨厌八胖子妈，八胖子碎嘴就是跟她学的，现在八胖子妈一挑事，费小天恨她恨的牙痒痒，于是恶狠狠地骂了她一句：“长舌妇！” “你说什么？李志巧你听听你儿子说的什么话！你就是这么教孩子的？！” “妈，他刚才就这么说的你，所以我才要打他的！” 八胖子妈和八胖子一人一句话把巧姐心里的怒火成功点燃了，她抬手就给了费小天一巴掌，心里生气好好的孩子怎么能说出这种难听的话。 费小天从小和他哥不一样，在家娇生惯养没挨过一顿打，现在第一次被他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子打了嘴巴，眼泪唰就下来了。 万一一和黎超也都没见过巧姨跟小天发这么大火，跟着紧张了起来。 旁边的冯佳雨更是被那一巴掌吓得捂住了嘴。 “哎呦志巧，干嘛呀这是，不能打孩子啊，再打坏了。”五奶奶见不得费小天挨打，急忙护住他。 “就是，再怎么着你也不能动手啊。”司新丽赶紧看了看挨打的费小天。 虽然巧姐没使太大的劲，但费小天挨打的脸蛋子还是立马红了一片的。 万一一虽然没被巧姐打过，但是被她妈打过。根据她以往的经验，挨了打赶紧认错保命绝对错不了。 于是万一一蹭到费小天身边，小声跟他说：“要不你先认错吧，省得再挨打了。” 没想到费小天挨了打反倒更倔，撂下狠话绝不道歉就跑了。 黎老师一看现在这情形根本解决不了问题啊，赶忙让黎超去追费小天，然后把看热闹的邻居们劝回了各家。 万一一本来想跟着黎超去的，结果被她妈给拦住了。 五奶奶虽然担心费小天，但耐不过黎老师好言相劝，也只好先回家去了。 巧姐也没想到费小天这孩子会突然这么倔，只能自己先给八胖子娘儿俩赔不是。 “小宇妈，真对不起，费小天这是让我惯坏了，你别生气，小宇要还有哪儿不舒服咱现在就上医院，我们家绝对负责。” 八胖子妈瞅见巧姐的态度跟刚才全然不同，而且又自己动手打了她儿子，多少出了点气，就不打算再计较了。 “上医院倒不至于，一一妈给看了我也就放心了。就是你们家费小天可得好好教育，以前真没看出来他是这样的孩子，说出那话多难听啊，这也就是咱都是邻居我不计较！” 孩子做错了事，大家都会骂他的父母没有教好。 这种耻辱，对在楼里有点脸面的巧姐来说，是相当抬不起头的事。 巧姐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可还是得耐着性子拉下脸给他儿子惹的事‘擦屁股’：“是，等回去我就揍他，非得给他教育好了不可……” “阿姨，是杜宇先骂我们的，真的不怪小天呀！杜宇骂我妈妈和小天的爸爸，还说是他妈妈说的，小天听了不高兴才打他的。”冯佳雨一听巧姐回家还要揍费小天，也顾不得别的了，急得大哭大叫打断了巧姐的话。 冯佳雨这种孩子呢，看起来文文静静胆小得很，好像什么都不敢说的样子，但是真要涉及到她很珍惜的东西，却也是会一鸣惊人的。 第9章 影响 费小天从欢迎里跑出来一溜烟就没影儿了，但是黎超知道他去了哪儿，所以一点也不着急。 本来就是午饭的点儿，黎超已经饿了，跑到三小门口的小卖部买了两袋香菇肥牛、两盒猴王丹和一挂牛羊配。 小卖部的老板认识住在附近的黎超，作为假期还来买东西的奖励，赠送了他两块粉色的泡泡糖。 黎超本来想跟老板换两块别的颜色的，但转念一想费小天那个家伙最喜欢粉色，也就勉强留下了。 带着买好的零食，黎超轻车熟路的去了三小的后门。 三小的操场和操场北角的体育器材室是黎超、费小天和万一一的秘密根据地。 去年假期里没什么好玩的，三个人就会溜进学校，到操场撒疯。 因为离家也不远，来回都快，父母们就算知道也不会说他们什么。 不过为什么说溜进呢，因为暑假学校的正门有看门的王大爷盯着。 学校要求假期不能让学生和闲杂人等进校门，尽职尽责的王大爷就除了放行值班的教职工，其他人一律拒之门外。 一年级暑假的时候，万一一的作业落在了教室桌斗里，假期没被安排值班的万大成带她回去取，王大爷死活不让他们俩进去，愣是等到一周后司新丽去学校值班，才把作业给万一一拿回来。 后来黎超最先发现了三小操场后门上的栏杆不怎么牢固，使劲儿一掰就能变形钻过去一个块头不大的人，所以三个孩子想溜进学校就成了轻而易举的事了。 不过自打现在作业多了，他们对学校的热情就没有作业少的时候那么强烈了，来的次数也就少了。 到了三小的后门，黎超先把买的零食塞了进去，然后准备从较大缝隙的栏杆里钻进去。 不知道是一个假期没怎么来，还是黎超又长个儿了的缘故，钻栏杆缝的时候他要比以前吃力了不少，身子还好说，主要是脑袋过不去了。 黎超的脑袋卡在外边，正费劲掰扯栏杆的时候，费小天听见动静从器材室里跑了出来。 “小超，你这脑袋还过得来吗？” 费小天理所当然地捡起黎超刚才扔过来的零食，蹲在正卡着的黎超边上，撕开一袋牛羊配就开始吃。 “大哥了，你先给我弄过去再吃啊。” “太饿了没劲儿，我先吃点垫补垫补再帮你。”费小天说着把一整袋牛羊配仰头都倒进了嘴里，接着又撕开了一袋。 黎超用已经过来的腿踢向旁边看热闹吃得正欢的费小天，心想我卡这儿还不是因为你啊，你还好意思吃。 费小天见黎超脑袋过不来，瞎蹬腿也踹不着自己，动作很是搞笑，乐得不行：“哈哈哈，我又没说不帮你。” “你赶紧的！” 费小天把手里的空零食袋往自己的裤兜里一塞，站起来帮着黎超把栏杆又掰开了点，才勉勉强强让他的脑袋过来。 大夏天钻个栅栏给黎超累的够呛，跟费小天拿着剩下的零食赶紧往操场荫凉处走去。 三小的操场其实是二百米一圈的，全校一起做课间操根本站不下，都能排到校内花园去，和一小二小四百米一圈的大操场完全比不了。 但是现在操场上就只有黎超和费小天两个人，就显得足够宽敞了。 黎超和费小天并排躺在有荫凉的跑道上，一人吃完一袋香菇肥牛，又开始往天上抛猴王丹用嘴接着吃。 其实刚才黎超看费小天已经笑了，就知道他没什么事了。 而且他也偷偷仔细瞧过了费小天的脸，要没人说根本看不出被打过嘴巴的痕迹，可见巧姨没使多大的劲儿。 费小天这人虽然爱臭美爱撒娇，看起来娇娇滴滴的，但这次一犯起倔来，还挺让黎超吃惊的。 黎超第一次觉得费小天像个男孩了，而且费小天身上有一点长处是黎超很喜欢的。 他善变，所以很多事很快就能忘了翻篇儿。 用黎老师的话说是心思没那么重，性格比较看得开，用芦淑婷的话说就是缺心眼儿。 费小天半吃半玩的扔完一整盒猴王丹，爬起来又去翻找别的零食，瞧见了那两块粉色的泡泡糖。 一看见粉色，费小天愣住了，他想起了冯佳雨的裙子和冯丹那个刷了粉墙的店面。 心里翻腾着一股莫名的不爽，不由自主地抓起一块泡泡糖扔出去老远。 “你干嘛？不爱吃也别扔啊！” “我不喜欢粉色！” “别装蒜了，你什么时候不喜欢的粉色，我怎么不知道？” “今天！” 费小天说着又抓起另一块泡泡糖使劲儿扔了出去。 黎超也坐了起来，看向费小天，试探的问他：“真不喜欢了？” “嗯，再也不喜欢了。” 费小天说得坚定无比，一瞬间让黎超产生了一丝恍惚，觉得那个曾经的费臭美突然就变了一个人。 虽然具体哪里变了黎超也说不上来，但是似乎他一下子就没了之前的柔弱与洋娃娃气。 其实与其说和八胖子打架、挨了巧姐当众的巴掌让费小天有所成长变化，倒不如说那两块粉色泡泡糖刺激了他。 他打完架、挨了巴掌之后再看到自己曾经最喜欢的粉色，突然感觉特别来气。 他曾经以为最美好漂亮的粉色，是那么不堪一击又让他难过。 似乎一切的美好都只是梦幻中的虚影，不值一提。 费小天站起来把周围自己用嘴没接住的猴王丹都捡起来扔进香菇肥牛的空袋里，扭头对还坐着的黎超说：“咱回家吃饭吧，这玩意儿吃不饱。” “不生巧姨气了？”黎超也跟着站起来收拾好他们造的垃圾。 “当然生气我妈打我了，但主要是赖八胖子。而且气归气，咱们俩也不能在这儿饿到晚饭吧，还等着王大爷吃饭叫咱们啊。” 费小天那看得开、缺心眼儿的“毛病”果然是个值得学习的长处，黎超又一次在心里认可了这一点。 “以后八胖子再招你你就告诉我，我替你收拾他。” “你刚没看见是我抽的他满脸红印嘛！” “你那是有跳绳帮忙，没有跳绳你肯定打不过他。” “那我就跑呗。” “瞅你那点出息，不是刚才死不道歉的时候了。” “小超，等会儿你过不来可别求我。” 费小天说着跑到后门栅栏那儿，轻轻松松地钻了过去，冲黎超做了个鬼脸。 “……” 黎超看着栅栏那边已经过去的费小天，心想他要是挨揍也是活该。 这边费小天自己的小人生忙着进化的时候，那边欢迎里可算是乱了套了。 巧姐本来就不知道费小天为什么突然反常的打架骂人，一听冯佳雨说出实情，立马就不干了。 巧姐扯着八胖子妈问她跟孩子乱嚼别人家舌根是什么居心，搞得旁边的万大成夫妇和黎老师很是尴尬，更何况冯丹还是那闲话里头的人，场面一度十分难堪。 关键时候还是黎老师能管用。 既然是大人们的荒唐事，就不该牵扯进来孩子。 他先让八胖子自己去对面烟酒店找爸爸吃饭，然后又趁着芦淑婷今天带闺女回娘家，就把巧姐、八胖子妈和冯丹请去了自己家解决问题。 万大成和司新丽两口子一个跟着他回家防止再出点什么事，一个带着万一一和冯佳雨回万家吃午饭。 黎家的客厅里坐着三个女人。 黎老师和万大成虽说是把当事三人给请回来，可两个大男人又犯了难。 他们俩人都不擅长和女人打交道，不过幸好擅长这项工作的费宾不在，不然黎老师和万大成的头就更大了。 万大成推了推黎老师的胳膊，示意他赶快解决问题。 黎老师硬着头皮开了口：“我简单说两句啊……” 黎老师刚张嘴就被心直口快的巧姐给打断了：“行了新晖你也甭废话了，这事还得让小宇妈给我个说法。我们家费小天打了小宇是他不对，但你刚也听见小姑娘说的了，是你们家小宇先说的我们家宾子和人家冯丹的不好，费小天听不过去才动的手。而且你们家小宇可还说了，这闲话就是从你嘴里传出来的。” 八胖子妈碎嘴子是30号楼人尽皆知的，平时街里街坊的不当面说破也没个什么事，大家心知肚明不怎么计较就完了。 但是她怎么也没想到她有一天能让她儿子给卖了，还搞得跟人家闲话当事人当面对质上了。 不过八胖子妈自认自己可不是空穴来风，一五一十的将自己听店铺房东说的费宾找他喝酒帮冯丹砍房租的事说给巧姐听。 万大成和黎老师都知道费宾帮冯丹谈下店铺的事，但具体这店铺房租喝酒砍价的内情，黎老师和万大成可是头一回听说。 黎老师和万大成二人听了八胖子妈这话本来都担心爆脾气的巧姐当场就和冯丹翻脸，可没想到巧姐是出了奇的平静，倒是冯丹更着急。 冯丹：“小宇妈妈你误会了，费大哥帮我跟房东砍房租，纯粹是因为看我一个女人又带个孩子想干点买卖不容易，绝对没有那些不好的想法。而且后来我知道了这个事就把剩下的房租全都补齐给费大哥了，大家都在一个地方开店，该多少房租就是多少，这规矩我不会坏掉的。” 八胖子妈一听冯丹这么说，确实有点没想到，但又实在抹不开面子，死鸭子嘴硬的继续说道：“那那天李志巧还没回来的时候，你是不是让宾子去你们家吃饭了？我跟厨房做饭的时候可都看见了，你当时可是大摇大摆的领着人宾子回的你们家。” “小宇妈，这话可不敢瞎说的，那天巧姐不在家，我们家正好做好了饭，想着顺便谢谢费大哥，就请费大哥和小天来家里吃了顿现成的，两个孩子可都在的，你真的是误会了。不信你们问万大哥，那天的情况万大哥是知道的，费大哥本来要领着小天回家包饺子的。” 冯丹越说越着急，求助似的看向万大成。 这么多年她一个人带着孩子是遭人非议不少，但这回为了女儿她也得证明自己的清白。 万大成一听小冯说的是那天包饺子的事，立马就想起来了，连忙为她说话：“没错没错，我记得这事，小宇妈你是真的误会人家小冯了。两个孩子也都在呢，就一起吃顿饭而已，你这么传闲话多不好啊，咱们欢迎里可没听说有两家人不能一起吃饭的规定不是？” 八胖子妈被万大成问的下不来台，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臊得很。 “小冯，看来是小宇妈这些日子误会你了，赶明儿让她单独去你店里给你赔不是。”巧姐说着拍了拍冯丹的手背，冯丹明白巧姐的意思是想给小宇妈留点脸面，急忙配合的摆摆手说不用，话说开了就好。 “我们两家因为刚才孩子打架的事还得再说道说道，要不你先去新丽那儿看看佳雨，小丫头今天肯定被两个小子打架吓着了。” 一听巧姐这么说，冯丹确实坐不住了，跟大家说了句先回去了，起身就往外走。毕竟，她也是真有点担心女儿的。 黎老师送她到门口，安慰道：“没事小冯，你不用担心，一一她妈妈在学校也负责给孩子们上健康课，对儿童心理这块儿还是懂一些的，有她和一一在，佳雨应该不会害怕。” 黎老师给冯丹打开屋门，没想到外面站着刚要敲门的费宾。 “诶？小冯你怎么在新晖家呢？” 听到门口传来费宾的声音，万大成急忙跑了出来。 “哎呦宾子，你可算回来了！” “嘿，大成也在呢，找我有事是吧？你先等会儿啊，我先把这收据给小冯。”费宾一边说一边从胳膊肘夹着的皮包里拿出一张收据递给冯丹：“小冯啊，你那店铺的房租我刚才给房东送过去了，这是收据你拿好了。” 第10章 小冯 费宾办完事回来发现自己家里没人，于是来黎老师家找儿子，没想到黎老师家这么热闹，不止在门口碰上了小冯，进了门还发现巧姐和小宇妈也在呢。 “媳妇你怎么在这儿呢？咱家小天呢，我刚回家没瞧见他啊。” 巧姐没工夫跟费宾废话，瞪了他一眼，凶巴巴地警告他：“回家再跟你算账。” 费宾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疑惑地小声问黎老师和万大成：“这是怎么了？要跟我算什么账啊？” 万大成拍了拍费宾的肩膀笑而不语，心说你小子今儿晚上估计得跪搓衣板了。 黎老师还算厚道，小声提醒茫然的费宾：“好自为之。” 刚才费宾在门口给冯丹发票的事，屋里的俩人听得清清楚楚，八胖子妈这会儿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遮羞。 但家里开店做买卖这么多年，都靠八胖子妈豁出去老脸挣钱。现在事情闹成这样，以巧姐的性子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所以为了邻里和谐，她自然明白该低头就得低头。 八胖子妈一脸歉意的看向巧姐：“志巧啊，你看这都是误会，咱解释清楚了也就没事了。小孩子之间打打闹闹也是常有的事儿，我们家小宇也没受什么别的伤，要不这事儿就这么过去得了。” “那可不行，一码归一码，等费小天回来我就让他去给小宇道歉，不过你以后也得管好你儿子的嘴。他要再瞎说，费小天还打他我可就不管了！” “哎哎没问题，下次他要再敢胡说八道，我就先撕了他的嘴，你看成吧？” 八胖子妈以为事情就算翻篇儿了，起身刚要往外走，又被巧姐拦住了。 “怎么？还有事？”八胖子妈不解地看向巧姐，心想这怎么还没完没了了。 “咱们两家的事是解决了，可人家小冯的事还没说完呢！” “刚跟小冯不都说明白了吗？不是我说，李志巧这你就有点多管闲事儿了啊！人家小冯都不介意，你瞎操个什么心啊？！” 万大成虽然不站在八胖子妈那边，但确实也觉得巧姐管的有点多了：“是啊，刚才小冯在的时候不都说开了嘛。” 巧姐：“刚小冯在，有的话我就没说。我也是早上才知道她家里情况挺难的，佳雨是烈士的遗腹子，她一人带着孩子从南方过来不容易。所以咱们街里街坊的能多帮衬就多帮衬着点儿，有些话可不能再乱说伤人心了。” “什么？” “啊？” “真的假的？” 费宾、八胖子妈和万大成显然都被巧姐的话震惊了，就连平时稳如泰山的黎老师，也是张开嘴想说些什么，却又吃惊得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从黎老师家出来，冯丹担心着她们家佳雨，急忙就奔万一一家。 上午巧姐突然去店里找她，让她去居委会一趟。 冯丹去了之后巧姐又什么都没说，只是让同事帮她安排申请了烈士家属的安置政策。 本来正愁店铺装修费用不够的冯丹这下解了燃眉之急。 事情都办完了冯丹才知道，巧姐在东北工作的大哥原来是冯佳雨她爸爸生前部队里的班长。 巧姐从她在居委会的登记表上看见配偶信息那栏眼熟的部队名称，赶忙联系了大哥，这才了解清楚冯丹家的情况。 李志巧是个不会拐弯抹角的女人，她跟冯丹说以后有事需要帮忙就直说，不用跟她客气。 不是客套也并非说空话，冯丹能真切地感受到巧姐的真诚。 没有安慰也没有同情，这让以前在老家受尽排挤和非议的冯丹心里很是感动。 冯丹到了万一一家，来开门的是一路小跑的万一一。 万一一光着脚给冯丹开了门，又小跑回大屋里去找冯佳雨。 冯丹进了门往大屋一看，冯佳雨和万一一都脱了鞋正趴在床上画画呢。 冯佳雨身上刚才穿的那件粉格裙子也换成了另一条棉质舒适的连衣裙。 冯佳雨看见她妈来了，正准备下床穿鞋跟她回家，被司新丽给拦住了。 司新丽两手湿漉漉的拿着刚洗完的粉格裙子从厕所走了出来：“没事儿佳雨，你再和一一玩会儿吧，不着急回去，你妈也在这儿吃了面才走呢。” 冯佳雨听司新丽这么说，脸上明摆着很开心，但还是看向了冯丹，似乎是在担心她妈妈不会留下。 以前在老家的时候，冯佳雨和妈妈从来没有在别人家吃过饭，老家的人都不喜欢她们，尤其是村里奶奶家的亲戚们，每次在路上见着，都要给她们白眼看。 冯丹冲着眼神充满期待的闺女点点头，看着她眼神里闪着的光心里又高兴又酸楚。 得到肯定的冯佳雨美滋滋地扭过身去和万一一继续画画。 “瞧你们家佳雨多乖，还知道问你同不同意，这要是万一一，我不拦着晚上都能住人家邻居家。”司新丽说着走到阳台，把那件刚洗好的粉格裙抖落开搭在了阳台的衣服架上，然后特意用手抻了抻，把褶皱的地方都抻平了。 冯丹赶紧过去帮忙：“一一妈，我来吧。” “不用不用，就这一件儿，你就别沾手了。刚才回家我一看佳雨好好的裙子蹭脏了一块儿，干脆就让她脱下来我揉了一把，给她找了件儿万一一的裙子穿。夏天衣服干的快，晚上差不多就能干了，到时候我再让万一一给你送过去。” “这多不好意思啊一一妈，给你添麻烦了，还穿了一一的裙子……” 冯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司新丽打断了：“哎呦小冯，瞧你这话说的忒客气了，咱街里街坊这有什么的，况且她们小姐妹互相穿穿衣服那不是很正常嘛。来，厨房里还有面条，天儿热我再给你过遍凉水，你先坐啊。” 司新丽把冯丹安排在客厅的沙发上，自己进厨房去给她盛面条。 冯丹擦着额头上的汗刚在沙发上坐下，厨房里就传来司新丽的声音。 “小冯啊，我先给你盛一碗，不够你到时候再自己盛啊，我也不知道你们南方吃不吃这茄子卤，刚我看佳雨是吃着还行。” 冯丹赶紧抬屁股起身去厨房帮忙：“没事一一妈，我自己来吧，我们吃啥都行。” 冯丹一着急，口音就跟着出来了。 不过司新丽丝毫没介意，给冯丹的那碗面上又添了半勺满是肉丁的茄子卤：“行了，你也别老一一妈一一妈的叫我了，怪别扭的。我肯定比你大，你就叫我新丽姐吧。” “哎，新丽姐。” “走，咱去客厅饭桌上吃。” 冯丹在饭桌上吃着面，司新丽坐在她对面削着苹果，两个人有一搭无一搭地闲聊，多半都是司新丽在说。 “你们家佳雨可真听话，就是饭吃的少了点儿，刚才吃了小半碗面条，还没万一一早饭吃得多呢，她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吃这么少可不行啊。” 司新丽以前学过营养学，她一看冯佳雨那小瘦身子板就知道这孩子有点营养不良，再看小冯的身材也是比普通女人要瘦好多，脸色还发黄，估计也缺点营养。 “怪我，可能我这几天忙着装修店铺，没顾得上她。” 小冯吃着面条讪讪地笑笑，脸上不好意思的表情让司新丽瞧着不落忍，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司新丽心里明白这个女人不容易，她和她闺女的营养不良肯定不是就这几天忙碌给造成的，估计以前在老家就没吃好过。 司新丽一口气削了俩苹果，拿刀子各自一分为二，给小冯碗边放了半个，自己咬了一口另外的半个，然后拿着剩下分好的苹果准备去给屋里的万一一和冯佳雨：“你吃着，我把苹果给她们送去，你吃完面再吃苹果，不着急啊。” “新丽姐我不吃，你给孩子吃吧。”小冯赶紧放下筷子，把自己碗边那半个苹果要还给司新丽。 “不用，家里还有呢，你放心吃你的，咱们不长身体了这营养也得跟上啊。”司新丽说着拿饭桌上干净的布擦了擦手，抬手给冯丹把碎发别在了耳朵后面：“这可不是抹布啊，是干净的。你这头发有点乱了，我给你弄一下。” 司新丽给冯丹别完了头发去屋里给孩子们送苹果，客厅里只剩下了冯丹一个人。 万一一家饭桌旁边就是带面镜子的大衣柜，冯丹瞧着那面镜子有些出神儿。 镜子里，有头发还算整齐的她，有吃了一半的面条，有碗边上的苹果。 冯丹的眼眶突然就红了，大颗大颗的眼泪往下掉，有的直接就落到了面碗里。 那年她要和自己同村心爱的人结婚，可是对方家死活不同意这门婚事。 既看不上她瘦削的身材，也嫌弃她贫困的家境。 冯丹的爱人是当兵的，重感情也有自己的想法，一意孤行的结婚之后背着家里申请了调到东北的部队执行任务，想着带她离开南方，换个新环境生活。 新婚半年的冯丹就那么义无反顾地跟着丈夫离开南方去了未知的东北，以为能有个美好崭新的未来。没想到上天却对她充满恶意，她丈夫有次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光荣牺牲了，留下了怀孕还不到五个月的冯丹。 后来部队善后，安排那时候怀孕又水土不服的冯丹回了南方老家。 回去后的冯丹处境比结婚前更艰难，婆家怪她害死了丈夫。 冯丹一度在想，要不是娶了自己，要不是为了自己去东北，丈夫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每次这么想，她都想随丈夫去了算了。但肚子里的孩子是无辜的，她狠不下这个心。 后来佳雨出生，婆家看是个女孩更不待见冯丹，干脆借着坐月子的由头给她们娘儿俩赶回了娘家。 村子小，难听的话传的很快。 冯丹爸妈听不得别人说闺女是克夫的煞星寡妇，一气之下给小佳雨上了户口随冯家的姓，然后全家搬到了村外住。 这些年冯家不容易，和村里人不怎么来往之后，就算断了挣钱的门路，冯丹的父亲只能带着她辍学的弟弟到镇上打工。 冯丹为了贴补家用，抽空跟着手艺人学会了做衣服和美容美发，隔三差五接些活儿，又每天起早贪黑在一家小美发店打工，这才算养活了一家老小。 今年初，冯丹的弟弟娶了媳妇，家里多口人不方便的地方就多了。 冯丹对不起爸妈，不想再拖累了弟弟的新家庭，一狠心拿出当初死活没给婆家的丈夫的烈士抚恤金，揣着爸妈省吃俭用攒下的微薄存款，带着佳雨离开了南方老家。 其实冯丹本来是想去东北的，但一想到丈夫死在那儿，她心里实在是过不去那个坎儿。 恰好佳雨说想去看看报纸上的天安门，冯丹就干脆带着孩子来了北京，咬着牙在这里找了住处租了店铺。 …… 冯丹和冯佳雨从万一一家出来的时候都快三点了。娘儿俩手里一个拎了一袋水果，一个抱了一盒画笔。 临走的时候司新丽还让她们明天再过来吃饭，嘱咐冯丹要是店里忙或者不方便的话，就把冯佳雨送来万家和万一一一起玩儿作个伴。 离开老家来到北京后，虽然日子不容易，但冯丹却并不觉得比在家里难多少。 在家难，是心难，抬头难，看不见希望。 在外难，是事难，挣钱难，可眼里有光。 第11章 对比 后来费小天跟黎超回家吃完饭，巧姐真的带着他去烟酒店找八胖子道歉了。 起初费小天还不想去，但是他爸一听说儿子打架的原因是八胖子和他妈造谣到自己头上了，立马拿着墩布就要去找人家再干一仗。 费宾的反应一下子就让费小天释怀了。 他们家是相亲相爱的，他担心的那些事都不是真的。 巧姐将不懂事的丈夫关在厕所里边防止他碍事，然后心平气和地给费小天道歉说自己不该动手打他。 费小天一看他妈那么强势一个人都给自己低头做了表率，也就同意去道歉了。 到了烟酒店，八胖子妈和八胖子的态度都比费小天想象的要温和，甚至八胖子还跟自己说他不该乱说话的，这让费小天有点受宠若惊。 这事虽然就这么顺利解决了，但费宾总觉得不甘心。 第二天买了一根和费小天那个一模一样的跳绳，背着巧姐偷偷给人家八胖子家烟酒店送去了。美其名曰是赔罪用的，让俩孩子以后一块儿跳绳运动，实际上就是恶心人家八胖子一家。 八胖子一看见这跳绳就能想起自己挨打，八胖子妈一看见这跳绳就能想起自己乱嚼舌根被抓包。 费小天觉得他爸这招真是损极了，可心里也是真解气。 咬牙收了跳绳后，八胖子妈虽然没来告状，但巧姐还是知道了这个事，回家兴师问罪费宾怎么这么不懂事。 往公事上说，他这是破坏邻里和谐，给巧姐在居委会的工作添麻烦。 往私事上说，他这是挑起新的事端，破坏巧姐好不容易把事翻了篇的成果。 费宾别的不行，可哄老婆的本事很大。 乖乖把买了没几天还没研究明白的诺基亚当礼物送给了巧姐，又说上一番甜言蜜语，巧姐也就不生气了，美滋滋地拿着诺基亚到办公室显摆去了。 四年级暑假的最后几天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过去了。 一直到开学那天，费小天才想起来自己的暑假作业还没写完。 于是五年级的第一个礼拜，巧姐就被请去了学校。 这次被请来家长的不止费小天一人，还有一个黎超。 只不过人家芦淑婷被请到办公室，是接受表彰的。 黎超上学期一边准备期末考试一边参加了一个区里的奥数比赛，结果不止期末考了双百，奥数比赛也得了区里的二等奖。 为此芦淑婷连着高兴了好几天，走路都带风，在学校和欢迎里被熟人恭喜了个遍，夸她教育出了一个好儿子。 开学的混乱期一过去，校长就特意安排了黎超当着全校师生在国旗下讲话环节上领操台发言。 站在操场上听着黎超毫无感情发言的费小天真是想不明白，大家一起学习一起玩儿，一起上下学一起听奥数课，怎么小超的脑子就那么好使呢？！ 不止费小天想不明白，巧姐也想不明白。 就像小时候芦淑婷想不明白她给费小天吃了什么好东西，让他从小嘴这么甜一样。巧姐现在也同样想不明白，芦淑婷给黎超吃了什么好东西，让他从小脑子就这么好使。 当初那个奥数班，还是她听居委会同事说对小升初管用，才张罗去给自家儿子报名的。 黎超和万一一只是跟着费小天去旁听了两次初级班，人家奥数班的老师下课就直接留下了黎超，问他愿不愿意报名高级班。 黎老师本意是不太愿意让孩子课外学太多东西的，但是芦淑婷一听说奥数班老师想重点培养黎超，死活非要给他报名。 结果就是黎超果然不负母亲的期望取得了好成绩，而最开始起头报班的费小天和跟着凑热闹的万一一因为跟不上进度差点被奥数老师劝退。 刚开学本来爸妈们管的就严，再加上欢迎里家长群体对黎超同学获奖的高度关注，纷纷要求自家孩子放学就得按时回家“开发智力”，导致万一一和费小天连每天放学疯玩的盼头都没有了，心里攒了一万个不乐意。 尤其是万一一，之前暑假末尾的时候她没能好好做冯佳雨的小向导，现在原本是计划每天放学后要带冯佳雨到处了解一下三小周边情况的！ 千等万盼，好不容易挨过了为期两周左右的“黎超荣耀期”，万一一、费小天和冯佳雨都眼巴巴地等着‘解禁’呢。 结果没想到班主任康老师又给黎超报名了一个什么‘华罗庚杯少年数学邀请赛’。 康老师四十有余，本身自己就是教数学的，她的本意是想让黎超多参加几次竞赛熟悉熟悉感觉，然后六年级争取直接参加市里的比赛。 在这方面她有过往经验，如果在市里的比赛能获得好成绩，黎超就可以被保送到市重点初中去了。 有学生被保送到市重点，对康老师这种“勤恳耕耘十余载、当爹当妈不当人”的班主任来说那可是极大的认可与成就。 芦淑婷和康老师虽然算不上闺蜜关系，但因为黎超二人多少熟络了一些。 芦淑婷自然也是希望儿子能够被保送市重点初中的，到时候她估计能在三小被吹捧成风云人物，家长中的楷模。 所以当康老师提出给黎超报名‘华罗庚杯’的时候，芦淑婷恨不得举双手双脚赞同，甚至还问康老师，还有别的什么数学家杯比赛吗？干脆让儿子都报名算了。 黎超自己知道‘被报名’之后其实没有多大反应，他心里也没有特别不乐意。 因为对于他来说，除了被芦淑婷和康老师强迫着放学做题耽误了和伙伴们玩儿的工夫以外，其他没什么不好的地方。 尤其是这种竞赛的题目，他还觉得挺有意思的，参加比赛的紧迫感，也让他觉得很刺激。 可对于万一一和费小天来说，黎超这种不正常的想法简直就是变态。 怎么会有人喜欢做题？怎么会有人喜欢考试？怎么会有人喜欢比赛？ 还都觉得轻松和有趣！ 这绝对不是个正常小学生的思维！ 不过真正让万一和费小天感到天理难容的，是冯佳雨居然也是一个尖子生！ 新学期开学后，冯佳雨就正式转学到了五年级康老师的班级，和万一一、费小天、黎超成为了同班同学。 因为冯佳雨刚转学来也没有暑假作业要交，康老师并不知道她在老家的学习进度与各科成绩，只好找来上学期期末的各科期末考卷，对冯佳雨进行简单的摸底测试。 那天放学后康老师突然叫走冯佳雨进行摸底测试，把冯佳雨吓得都快哭了。 万一一理所应当的以为冯佳雨也和自己一样不爱学习成绩不好，所以才害怕考试，于是她还半强制地要求费小天和黎超跟她一起等在教室里，意图给冯佳雨壮壮胆，等她考完回家的路上好安慰她一下。 毕竟像万一一和费小天这种心态超好的学渣渣也真不怎么常见，况且她爸妈也说了，要多照顾胆小害羞的佳雨！ 费小天因为他爸和小冯阿姨的那个事一直对冯佳雨态度不温不火的，虽然他也搞清楚了都是误会，但就是对冯佳雨再热络不起来，做不到像万一一那样把她当特好的朋友掏心掏肺。 反倒是冯佳雨一心对费小天热情的上赶着讨好，像一朵追太阳的向日葵一样，成了一朵“向天葵”。 黎超知道费小天暑假里改变也成长了不少，所以并不会多问他这种事。 只有没什么眼力见的万一一总是让他对冯佳雨好一点，就好像她爸妈随口一说的嘱托照顾让她生出了责任感与使命一样。 等在教室的黎超不到半小时就写完了作业，费小天一下子就找到了留下来的意义——抄作业！ 每天回家后，巧姐都要死盯着费小天吭哧吭哧的写作业，基本上每天写作业的时间对费家来说都是一场战争。 黎超的作业向来正确率很高，费小天想着自己在学校里抄完然后回家告诉巧姐是和小超在教室等冯佳雨考试的时候一起写完的。 这样不止正确率有了保障，巧姐也肯定开心。 她巴不得费小天多跟人家黎超好好学习学习，平时一起写作业背课文呢。 虽然拿奥数竞赛的奖项没戏了，但是让费小天努努力，五六年级拼个好成绩到时候小升初也去个区重点初中还是要争取一下的。 黎超对自己的作业没什么保护欲，费小天想要拿去抄，他也就给了，然后沉下心来继续做竞赛题练习。 看着费小天很快抄完了一科，万一一也有点心动了，于是决定借用费小天回去骗巧姐的说辞，打算自己回家也这么说搞定司新丽。 不过有的人可能就是天生的倒霉。 万一一刚抄了两道题，康老师就带着考完了摸底测试的冯佳雨回来了。 这下倒好，万一一和费小天在学校抄作业被抓了个现行，气得康老师的披肩发都快炸起来了。 更让万一一和费小天难过的，并不是旁边的黎超被康老师目睹勤奋自觉做题，而是冯佳雨在摸底测试中考了双百，和上学期期末黎超的成绩一样。 在教室里等着巧姐和司新丽被请过来是个漫长的过程，但万一一和费小天的内心想法居然是完全同步的。 他们并未反省不应该抄作业，而是不约而同的在心里把冯佳雨定义成了像黎超一样的尖子生，盘算着以后也可以适当抄抄她的作业。 第12章 谈话 康老师连续好几年获得过区级优秀教师的称号，对待教育很是认真负责，没有人比她更了解自己的学生了。 她已经当了万一一和费小天这个班三年的班主任，对于班里的几个刺头学生格外关注，甚至可以说花费的心血一点都不比尖子生黎超少。 如果说黎超、冯佳雨这类优秀的尖子学生是千篇一律的乖巧、听话、省心、自觉，那费小天、八胖子这类刺头学生就是五花八门的调皮捣蛋，换着法儿的试探老师们的底线。 不过刺头学生也是分两类的。 像八胖子这类的刺头学生，大多是犯一些‘武错’。所谓的‘武错’，就是打一打架闹一闹事的明面上错误，比如和同学有矛盾了推人家一跟头或者在楼道里揪女生的小辫子。 而像费小天这类的刺头学生，大多是犯一些‘文错’。所谓‘文错’，就是类似偷摸抄作业、假传老师的‘圣旨’、代替家长在通知和考卷上签字等行为。 特别是费小天，简直是‘文错生’的典型，长得人畜无害，平时又嘴甜可爱，要不是康老师了解他，真能一次次被他那张脸和小嘴给骗了。 还有一种学生类型，是介乎于尖子学生和刺头学生之间的中不溜学生，可以算是以万一一为代表的。他们不会主动犯一些错，更不会带头挑起事端，但是很容易被煽动一起跟着犯错，同时也没有那么清晰明确的‘能做不能做’概念。 比如费小天一带头，万一一就会被动摇跟着抄作业。 请家长这事本来对于巧姐来说已经稀松平常了，但是距离上次因为暑假作业没写被叫来才隔了不到一周，连康老师见着巧姐都哭笑不得，心说咱们这见面的频率比我回娘家都勤了。 巧姐虽然不知道康老师是怎么想的，但她肯定是比康老师要更无语的。 现在她瞧见康老师的办公桌愣是有种违和的亲切感，这让巧姐在心里先自我反省了一会儿，虽然咱脸皮够厚，但总这么被请到学校来真不是什么光荣的事，可别再适应了。 换做别的同学家长，康老师还得寒暄一番，但要是巧姐的话，就基本不需要这个流程了，毕竟大家都是‘老熟人’。 “康老师我又来了，这次因为什么事儿？” “不急小天妈妈，您先坐，这次不太严重，咱们很快就能说完。” 康老师还是礼貌性的给巧姐倒了一杯白开水，然后拿出了两本数学作业。 巧姐一看这两本数学作业写的是一模一样，还有点纳闷呢，难道费小天现在作业都被罚写两遍了？ 她再一翻作业本封皮，上面一个是黎超的名字，一个是费小天的名字，就自动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 费小天抄了人家黎超的作业被抓包了！ “小天妈妈，抄作业虽然不是什么大事，但是往严重了说也算是一种欺骗行为，如果不从小管起严格杜绝，那长大后是有可能走偏的。” “是是，康老师，我觉得您说的特别的对！” 巧姐的回答还真不是敷衍应付，她是真心实意的觉得康老师说的话特别对。 可能是搞教育许多年的原因，康老师说话有一种特有的‘夸张’，她能由很小的一件事发散到很多个面，上升到常人都想象不到的高度。 别人怎么想的巧姐是不知道，但她可喜欢康老师的这种谈话中的‘夸张’了。 因为她把这种‘夸张’完美吸收借鉴到了自己的家庭生活当中。 费家的日常琐事动不动就能被拔高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全家人的思想觉悟也能屡创新高。 “还有小天妈妈，您看看费小天抄的这个作业，这题还有这题他都知道改一改，这说明了什么呢？说明他抄的时候动脑子了，知道自己的水平和黎超的水平不一样，全都照抄那就太假了，很容易被发现。” 巧姐顺着康老师手指的地方看了看费小天的那两处‘小心思’，发现确实和黎超写的不一样，甚至还有改过的痕迹，不由得点点头：“嘿，您不说我都没注意，还真是的，怪机灵的这孩子。” 康老师有些无语巧姐的重点怎么总能跑偏，赶紧继续说道：“小天妈妈，我的意思是，小天其实是很聪明的，他对事物的判断也很准确，只是他的聪明和能力没有用在正经的地方，或者说是还没有找到更合适的方向可以施展。” 巧姐一听康老师说的基本都是夸儿子的意思，心里竟然觉得有点美：“那您看？” “要是他能有个自己的特长就好了，回去您可以问问小天，他喜欢什么，试着发展一下。” “他喜欢什么？他就喜欢好看的漂亮的，以前他多喜欢粉色您不是不知道，连书皮儿都买粉色的，不过这学期他倒是不怎么喜欢粉色了……” “不不，小天妈妈，您误会了，我说的是他喜欢做什么，特长！爱好！这种的喜欢，要是能找到一个方向可以发展一下，让他的才华啊能力啊聪明劲儿啊都有地方用上，您明白了吗？” “哦哦，您是这个意思啊，懂了懂了。” 两个人正讨论着，办公室的门被人敲响了。 是司新丽来了。 司新丽下午去了趟区卫生委开校医培训会，她接到康老师请家长的电话以后，连会议总结都没听完就急忙从培训会赶了回来。 康老师让她进门的时候，正赶上巧姐在那里叭叭的列举着费小天可能发展的特长方向。 康老师一看司新丽来了，心里面暗叫谢天谢地，可算来个人救我脱离‘苦海’了。 因为心里太过感谢，再加上万一一属于抄作业事件的‘从犯’，康老师就简单跟司新丽说了一下请家长的原因，同时也顺带着一起叮嘱了她要多挖掘万一一的特长和爱好。 康老师最后说了两句，大概意思是争取让万一一和费小天在五年级开始发展特长打个好基础，这样也许六年级就能在小升初上有所帮助了。 然后司新丽进门不到五分钟就跟康老师聊完了，和巧姐一起走出了办公室。 就这几分钟她已经觉得聊得足够透彻了，基本上重点都在康老师最后的那两句话上。 于是司新丽边去教室找万一一，边琢磨着万一一的特长到底是什么。 巧姐跟在司新丽旁边也去教室找费小天，她看着司新丽眉头紧皱的模样，以为她是不高兴康老师的偏心眼呢。 其实巧姐打心眼儿里替司新丽和万一一鸣不平，觉得康老师没能像关注她家费小天一样多关注一下万一一，才说了那么两分钟，也不多给司新丽一些指导。 但同时她又真心觉得人家康老师是个好老师，这次请家长又让她学会了一招，多夸赞多认可，坏事也往好了说，这样一来，即便是请家长这种糟心事也能让人心情舒畅。 巧姐和司新丽带着费小天和万一一从学校里出来，四个人都一眼就瞧见了躲在校门口小卖部里的万大成。 万一一隔着老远就给她爸使眼色，想让她爸来救她。 因为自己平时很少被请家长，万一一虽然没什么经验，但出于自保本能就让先回家的冯佳雨和黎超给她爸捎了口信，让她爸在校门口等着她和她妈，以免司新丽见完康老师暴怒，在回家的路上就要打她。 自己养的闺女司新丽当然知道她有什么样的心思，于是直接叫万大成回家做饭去，甚至都没给他机会走过来问问康老师说了万一一什么。 走在后面的巧姐一看这情形，不禁在心里感叹，这校医和校工的家庭地位就是不一样啊！ 万一一一看她爸指不上了，开动小脑袋瓜想出了一个新的办法，她决定主动出击。 一路上万一一都在态度端正的认错，可是司新丽就是不搭理她。 巧姐可看不惯司新丽这种臊着人的冷处理方式，不由得出声劝她差不多就得了，俨然不记得自己儿子也犯了错，自己也是刚被请了家长的。 司新丽见巧姐都开口了，也不好再让万一一一直认错，于是跟她直奔主题地讲清楚抄作业的严重性：“万一一，我为什么这么生气？那是因为你抄作业的这个行为是态度问题，我要是不纠正你这个学习态度，你今天敢抄作业，明天就敢考试作弊！” “妈妈我不会作弊的。” 万一一听她妈这么说觉得很委屈，她以前从来都没抄过作业，而且刚才那数学题她才抄了两道就被抓包了，根本没来得及抄完！ 就两道题而已！不止被请了家长，还让她妈说得那么严重，万一一觉得自己太可怜了！ 司新丽的上纲上线，在巧姐听来是说得有些过的，毕竟费小天也抄了作业，她这一骂，等于把她儿子也捎带上了。 况且人家康老师今天请家长，也没有把话说成这样嘛。 巧姐：“哎呦新丽，瞧你说的，这俩孩子哪有那个作弊的胆子啊，你也不能这么吓唬他们啊。” 费小天一听巧姐这么说，他那嘴差点撇到天上去，心想你平时在家吓唬我和我爸的话可比这个厉害多了，一点屁事都能上升到思想觉悟的高度。 但费小天可不敢把这话说出来。 他虽然不清楚为什么今天巧姐被请了家长看起来一点都不生气，却也没蠢到还叠加闯祸，非要惹怒他妈妈的程度。 “不是巧姐，我没想吓唬他们。但是这事儿……” “哎，行了行了，我来说吧。”巧姐既然开了口索性就从司新丽那边接过了教育这俩孩子的话头：“今天抄作业呢，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康老师请家长过来呢，也没有很生气的批评你们。” 巧姐今天谈话走的路线，正是刚才跟康老师学习的怀柔政策，先往好了夸！ “康老师没生气？她没说我们？”说实话，他妈突然这么说，费小天是不信的。 “生气那肯定还是有一点的，不过也夸了你脑子聪明，就比如你抄作业都知道改几道题不被发现，说明这脑子肯定都是够用的。” 司新丽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看着巧姐，心说我没到的时候康老师都跟你说什么了，你是怎么能把这请家长的事当成表彰了的？ 反正司新丽是想不明白，巧姐挺精明干练一个居委会副主任，小冯和八胖子妈的事都能三两下子处理好，怎么在这教育孩子上能搞成这样！ 其实不光司新丽，万一一和费小天也是云里雾里的摸不太准，康老师说的真的是夸费小天吗？这听起来怎么不太像啊！ 巧姐正在认真实践康老师的谈话技巧，根本没注意另外三个人是什么表情：“不过这光聪明肯定是不够的，康老师的意思是希望你们找到一个特长！特长明白吗？就是喜欢干的事……” 司新丽再听不下去巧姐说的了，当下就决定不能再跟她一起教育孩子，看了一眼就在前面几步远的小冯美发店，拉着万一一就往那边走。 巧姐讲到一半发现少了俩人，急忙去叫已然离开的司新丽：“哎，新丽，你们干嘛去啊？不回家啊。” “啊不回，巧姐我刚想起来，今天我本来要带万一一去找小冯修修头发帘的，你们先回去吧，不用等我们了。” 看着司新丽和万一一快步走进小冯的美发店，巧姐撇撇嘴小声嘀咕：“她可真是心大，都被请家长了还有心思带孩子去剪头发帘呢。” 费小天看人脸色这方面随了他爸，不过他就算看出来了新丽姨是有心躲开他们，也很厚道的没说出来打击他妈。 那边店里的小冯一看司新丽带着万一一来了，赶紧热情地欢迎：“新丽姐来了啊，要做头发吗？” “不不不，不做头发，就坐会儿沙发。你忙你的，甭管我们。” 家里有万大成在，肯定会影响她教育孩子，于是司新丽索性就找个地方教育完再回去。 她拉着万一一坐在美发店的沙发上，正式开始教育她闺女抄作业的严重性，以及康老师提到的寻找特长发展。 第13章 特长 反正不管司新丽和巧姐分别是怎么开展的教育谈话吧，结果都是很显着的。 因为接下来的两个多月，万家和费家都在鸡飞狗跳的给各自家的孩子‘找特长’！ 司新丽毕竟在三小上班，平时抽空就能找康老师聊聊天，很快就摸索出了一些小升初的门路。 像康老师重点培养的黎超，如果在区里市里各大数学竞赛上获奖，那些奖项是肯定能得到区重点市重点初中认可的，他直接就能被保送到好的学校，根本不用再参加别的考试了。 还有像冯佳雨这样的烈士子女，在北京升学方面也是有相应的优待政策的。况且人家佳雨的成绩还不错，得益于南方从小学开始搞的教育就比北京难度大，她从小打下的基础就比万一一和费小天他们强，基本上成绩可以和聪明的黎超持平。 那像万一一和费小天这类普普通通的小学生呢，要想小升初上个好初中，就得抓紧培养他们的‘有效特长’。 光什么是有效特长，巧姐就理解了两天。 司新丽言简意赅的给巧姐做了说明，简单来说就是对小升初有帮助的，能给孩子加分或是让区重点市重点初中认可的特长。 虽然有了有效特长这个目标，但要真正落实起来也不怎么容易。 因为孩子的能力是很有限的，而且家长们的眼界也确实有局限性，短期内的盲目尝试不一定会有效果。 司新丽和巧姐在这两个多月就走了很多冤枉路。 她们为了给孩子‘找特长’，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报班。 有了奥数班的经验，司新丽和巧姐深刻意识到学知识性质的课外班不适合万一一和费小天，他们根本就不是学习的材料，所以还是要选择娱乐性质更强的兴趣班。 于是两位妈妈带着两个孩子把他们喜欢干的、愿意学的、有兴趣的都尝试了个遍。 万一一报名了舞蹈与合唱，费小天报名了画画和朗诵。 司新丽和巧姐还精打细算地给两个孩子报名的都是体验课程和实验教学，省得周期太长，到时候发现孩子不感兴趣又没办法退课。 舞蹈班和画画课分别需要买舞鞋和画笔，司新丽和巧姐在脑子里一盘算，就都买了最便宜的。后来没两天果然就发现万一一和费小天根本就没有学舞蹈和画画的天赋，也白瞎了崭新的舞鞋与画笔。 反倒是人家没上过课的冯佳雨，随便画的素描和瞎扭动的舞姿都比他们俩学过的好。 不想浪费的司新丽一气之下把新舞鞋送到了小冯家里，让冯佳雨可以抽空发展一下兴趣爱好。 万大成还打趣她，说要不干脆让她认下冯佳雨当干闺女吧，这样换个闺女找 到特长也许更快一点。 一两次的失败是不会让司新丽和巧姐退缩的，毕竟关系到孩子的未来前途，她们会不停探索，不断尝试。 在这个方面，二人的教育理念竟然空前一致。 投入材料费的失败让会过日子的司新丽与巧姐又分别开始关注低成本的兴趣培养——合唱和朗诵！ 刚开始上合唱班和朗诵课的时候，万一一的大嗓门和费小天的声情并茂确实是占优势的，一度让司新丽和巧姐都看到了希望。 但上了几次课后，老师们就‘约谈’家长了。 万一一的嗓门是大，可唱歌五音不全啊，她能以一己之力带跑调整个声部成员，合唱班的老师可不敢再留她了。 那边费小天的情况也不怎么乐观，原因是他实在太爱说话了！ 在少年宫教朗诵的老师是一位国家一级朗诵家，老爷子从来没见过这么爱闲聊的小男孩。 长得是挺好看的，也有点可教性，就是喜欢和同学们聊天。插班进来不到两节课，就和班上所有孩子都熟了，而且还极具煽动性，能带着大家一起聊。 在朗诵方面，一聊天就没有办法静下心来进入情绪，费小天的小嘴在下面叭叭叭的说话 ，有时候连前面示范的老爷子都能被他打断情绪。 后来老爷子委婉地告诉巧姐，说费小天只要能管住他这张嘴，也许在别的领域会有所发展，但他的朗诵课，是真的不太合适她儿子。 因此万家和费家各自努力了两个多月，基本都等于是白费了力气。 等到十一月的期中考试，司新丽和巧姐一看万一一、费小天本来就不怎么样的成绩因为上课外班更下降了，班级前两名是人家专心学习的黎超和冯佳雨，心里更是苦不堪言，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啊！ 看着这两个学生惨不忍睹的期中成绩，康老师也奇了怪了。 她本来是想让这俩孩子有所特长之后能考上个好初中的，现在怎么反倒离好初中越来越远了呢？！ 因此在期中家长会后，康老师又单独留下了司新丽和巧姐。 问清楚两位妈妈这两个多月以来为了自家孩子‘找特长’付出的努力，康老师觉得可笑又可爱。 她也是当妈妈的人，自然能明白每位母亲望子成龙的期许和用心良苦的付出。 于是康老师就给司新丽和巧姐出了个主意，让万一一和费小天加入三小的管乐队试试！ 教委为了提高中小学生的综合文化素养，推行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教育方针，在全市各所小学都成立了以校级为单位的特色活动团体。 这些特色活动团体可以代表学校参加区级和市级的比赛，如果能取得好的名次，也是可以算作个人荣誉为小升初加分的。 欢迎里三小的特色活动团体就是管乐队。 并且康老师最近刚得到毕业班老师的准确消息，从今年开始好几所区重点初中都会设立专门的管乐特长班。 这样一来，万一一和费小天不止不用浪费周末的时间，赶去大老远的少年宫上课外班，还能利用在学校管乐队等候训练的空档由康老师督促着多做些练习题，把前几个月落后的成绩再抓紧找补回来。 况且之前管乐队在各个班级挑选合适的苗子，万一一和费小天也是在黑管和小号两项专业老师各自的入选名单上的。只不过当时司新丽和巧姐都觉得，花大几百甚至一两千块钱买个全家没人懂的乐器给孩子练着玩儿不太值当，她们根本没想到这还能跟孩子的小升初和特长加分扯上关系。 经由康老师这么一点拨，司新丽和巧姐算是开窍了，都觉得参加管乐队这个路子特别好，比之前在少年宫盲目报各种兴趣班要靠谱多了。 而且那时候她们舍不得掏的买乐器钱，现在也能痛快地拿出来了。 这两个月在少年宫交的各种钱加一起也不老少，还在乎花这笔买乐器的钱嘛！ 这么一来二去，万一一和费小天就在康老师的引荐下成了三小管乐队的成员。 刚开始万一一和费小天因为落后管乐队的进度，被老师安排加练基本功。 没想到他们俩似乎真有点天赋，很快就合上了管乐队的大排练，在学期末还跟着校队一起去参加了区里的一个小型管乐队比赛，拿到了团体三等奖。 司新丽和巧姐甭提心里多高兴了，这是最直接的投资看到回报了啊。 后来私下康老师也和管乐队老师了解过情况，毕竟孩子是自己推荐进管乐队的，她得负全套的责任。 黑管乐器老师毫不吝惜地夸赞万一一，说她因为嗓门大肺活量也大，特别适合吹乐器。 而费小天呢，其实小号吹的和别的同学比是很一般的，但他胜在了一吹小号就能堵上那张嘴。只要他不说话，做什么都还是能有模有样的。 除了管乐队的练习获得好结果，万一一和费小天在期末的成绩上也基本恢复了上学期的水平，相较于期中考试有了很大提升。 这方面是要感谢黎超和冯佳雨的。 虽然康老师之前在家长会上有说，她会在管乐队练习的空档时间为两个孩子安排小灶教学，但私自补课、过分关注某个学生对作为班主任的康老师来说是不太符合规定的，对其他学生也不公平。 所以她就想了个一帮一的办法，在等候练习的时间里，让班里的前两名学生在教室对他们对应进行‘帮扶教育’。 黎超帮万一一，冯佳雨帮费小天。 四个孩子本来也玩得好，又都住在一个楼里，家长们自然是乐意的，所以一帮一很快就开展了起来。 黎超和万一一的学习还算好说，就是费小天不怎么配合人家冯佳雨的‘帮扶’，再加上冯佳雨性格比较软弱胆小，根本压不住爱走神的小霸王费小天。 还是巧姐亲自出了马，狠狠警告了费小天，要是不跟着冯佳雨好好接受一帮一，就让在部队的他大哥回家给他带去当兵！ 费小天自从看到他哥去了部队大半年瘦了十斤，浑身上下比之前晒黑了两个色号，就对部队闻风丧胆，于是乖乖地和冯佳雨一帮一去了。 五年级的上半学期这么一晃就结束了，万一一、费小天、黎超和冯佳雨感觉自己过得特别充实。 特别是人家黎超，一边复习期末，一边备战‘华罗庚杯’，还一边给万一一进行一帮一，最后三方面都有不错的成绩。 期末又是双百，‘华罗庚杯’拿了个三等奖，他‘帮扶’的万一一成绩也有所提高，这可给芦淑婷美坏了。 因此借着寒假第三天就是黎超11岁生日的机会，芦淑婷为了奖励儿子，特意答应满足他一个愿望。 做了一学期奥数题的黎超把心态给练出来了，比刚10岁的时候沉稳了好多，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东西或是期待的事情，居然提出想听万一一和费小天给自己用黑管小号合奏一曲。 芦淑婷面对这么个离谱的愿望越琢磨越不对，怀疑儿子该不会被奥数题折磨傻了吧。 黎超淡定地看着他妈疑神疑鬼，心说奥数题只是一个小助力而已，您也不看看黎十五平时是怎么压迫我的，以及我爸又是个多沉稳的人，我这绝对是遗传的性格加被压迫许久的扭曲渴望啊，再正常不过了。 第14章 开会 对于黎超提出的这个无理要求，各家家长和孩子们的态度截然相反。 以巧姐为首的家长一方，觉得人家小超不止自己优秀，还完成了组织下达的‘帮扶指标’，别说让万一一和费小天给演奏个曲子了，就是让她自己给吹上一段，这要求也不过分呐。 人家给万一一和费小天提升了期末成绩，可不就是万家和费家的大恩人嘛。 但是以万一一和费小天为首的孩子一方，是坚决反对这个愿望的。 因为他们二人自从加入了管乐队，就天天加班加点的练习，前期赶基本功的进度，后期为校队比赛加练。 这半个学期把腮帮子都吹大了，个中辛苦只有自己知道，好不容易放了假还要让他们练习，搁谁谁能乐意啊！ 而且他黎超过个生日，凭什么要求还有人给他演奏？ 这不是标榜自己的地位在小团体里最金贵嘛！ 先到11岁了不起啊！ 因为意见实在达不成统一，所以在这个民主的时代，巧姐决定延用居委会的传统，组织费家和万家的全体成员在放寒假的当天晚上，到小冯家美发店进行开会投票表决。 一过八点，冯丹就提早闭了店，还准备了一些瓜果糖茶，和冯佳雨一起坐在店里等大伙儿过来。 没一会儿，费宾和巧姐带着费小天，万大成和司新丽带着没看成动画片撅着嘴的万一一就都来了。 说是开会投票表决是否能帮黎超实现愿望，但是巧姐一从包里拿出几张乐谱，万一一和费小天就意识到这情况不对劲儿啊！ 费小天抢过巧姐手里的乐谱，不乐意道：“妈，不是说来投票吗？怎么乐谱都掏出来了？” 巧姐根本没搭理费小天，而是从包里又拿出其他几张乐谱，挨个发给每个人。 巧姐：“来，大家都看看啊，咱们时间有限，现在赶紧投票选出来让这俩孩子演奏哪首曲子，这些都是小天在管乐队学过的，一一应该学的也差不多。” 万一一和费小天一听这话傻了眼。 原来真的是投票，只是投票演奏什么曲子。 至于他们想不想演奏，意见根本不重要。 “我之前也看了看万一一的乐谱，他们好像还练习过《祝你生日快乐》，那个曲子是不是更适合小超过生日？” 司新丽随意翻看着巧姐提供的乐谱，说出自己的意见。 “哦对，那首歌的谱子我们家小天说丢在学校了，我还没来得及给他重新打印，就把那首曲子给忘了，算上算上，把那个也算上。但是那个会不会太简单了一点儿？要不再选个短的让他们吹俩？” “也行，我觉得这个……” 司新丽和巧姐你一言我一语讨论的正热烈，冯丹和冯佳雨也盯着不怎么看得懂的乐谱跟着选一选，万大成和费宾插不上话正准备找借口出去抽根烟。 只有万一一和费小天两个演奏当事人现在仿佛空气一样坐在这里。 万一一本来就没看上动画片，心里赌气着呢，现在一看根本就没人问自己愿不愿意演奏，更是气上加气，发脾气大闹。 “凭什么让我们俩给他演奏，我不干我不干！” “万一一，不许胡闹！” “我没有胡闹！我就是不干，你们谁爱干谁干！” “你怎么跟长辈说话呢？欠揍了是不是！” 司新丽对于演奏这个事，虽然没有巧姐的态度那么积极，但也是同意的。 毕竟自家孩子学了乐器，平时练习都在学校，偶尔在家怕扰民就吹吹小片段，基本上还没听她吹过一个完整的曲子呢，能借这个机会听听她的水平也挺好的。 所以司新丽之前在家就已经给万一一做过思想工作了，没想到她当着大家的面子还是这么不配合，心里一下就燃起了怒火，说话也大声严厉了起来。 冯丹和冯佳雨还没见过司新丽发火呢。 在她们的印象中，司新丽是那种很理智，有智慧，遇事会冷静处理的人，没想到发起火来也这么可怕。 原来全天下的妈妈都是一个样的！ 司新丽的语气非常严厉，把先不听话胡闹的万一一吓了一跳。 万一一自然是怕她妈的，可她又是真的很委屈。 她觉得大人们是为了讨好黎超，所以答应让她和费小天演奏，这是替他们在冲黎超摇尾巴呢！ 场面如此尴尬，费宾想说点什么却又不敢。 本来他就认为别人家的教育外人不好插手，更何况这还是司新丽家的事。 平时费宾就有点怵她，现在她一发火费宾更不敢出声了。 巧姐倒是敢说话，但她现在的处境太尴尬了。 因为开会这事一开始就是她张罗的，而且乐谱也是她自作主张打印出来让大家挑选的。 这么一看好像所有事都是她上赶着决定推进的。 可人家万一一现在是明摆着的不乐意，她再插进来劝架，怎么想都不太合适。 于是巧姐和费宾赶紧给万大成使眼色。 万大成其实在家早就习惯了这一大一小隔三差五爆发的矛盾，但他收到人家求助的眼色，也知道让大伙儿为难了，赶紧劝起架来。 “别生气媳妇，多大点儿事啊是吧。一一，你也不许再跟你妈顶嘴较劲了，乖乖听话。” “你又偏心向着她说话！你们俩就是一头儿的！你们根本不喜欢我！” 原本司新丽一生气，万一一心里是害怕大于不乐意的，现在她爸这么明摆着向着她妈，万一一心里更难受了，逆反的情绪马上就冲到了脑瓜顶，跳起来跟她爸嚷嚷，瞬间红了眼眶。 这可叫费家三口子都有点不知所措了。 费小天本来也是不想给小超吹曲子的，但他只是嘴上说说嫌麻烦，可真没到万一一这种跳起来跟新丽姨大成叔干仗的程度。 他向来是个墙头草，见风使舵快得很。 当他妈拿出来乐谱投票的时候，他就意识到反抗是没有用的，早就在心里妥协了。 冯丹作为东道主，是真没想到好好的开会能出这种乱子。平时大家都帮了自己不少，她以为开会也能很顺利呢。 眼看着司新丽又要发火了，冯丹赶忙走过去先安抚矛盾爆发的源头万一一。 “一一呀，这怎么说哭就哭了呢，来，到这边来，和佳雨一起坐。” 冯丹说着将万一一拉到冯佳雨身边坐下，轻抚着她的后背，给她缓解情绪。 “一一，阿姨觉得是这样，你看你和小天都代表学校去区里的比赛拿奖了，肯定吹得特别好。佳雨在学校见过你们表演，回来跟我说你们吹得可好了。那小超呢，肯定也是听你们吹得好，才想让你们在他生日的时候演奏一首曲子的，这样一来，不止给他庆祝生日了，大家也都能看见你们吹得多好，这是个好事你说是不是？” “是这样吗？” “当然了，难道小超还能故意害你们吗？你和小天从小跟他玩儿到大的，他对你们多好你们俩肯定清楚的呀。对不对？” 冯丹说着看向费小天，巧姐急忙碰了一下他儿子，费小天连连点头认可冯丹的话。 小冯阿姨说话温柔，态度又特别温和，讲出来的话不像巧姐和司新丽那么强势，让万一一听起来很舒服也很信服，闹脾气的情绪渐渐缓和下来。 “而且一一你得理解你爸爸妈妈，小超的生日没几天了，他们肯定着急呀，怕你们来不及练习，到时候不能演奏得特别完美，那小超的生日就会留下遗憾，那多不好。他们一着急肯定态度就凶了点，但绝对不会不喜欢你。你想想你刚才也冲他们发火了不是？难道你不喜欢爸爸妈妈吗？” 万一一想了想摇摇头。 “那就对了，所以一一和爸爸妈妈和好了对吧？” 万一一怯怯地瞧了瞧已经平复情绪的司新丽和旁边着急的万大成，点了点头。 小冯用几句话就这么化解了一场突然爆发的吵架，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巧姐在一旁看得是心服口服，心想这谈话水平，简直和康老师有一拼啊，不止快速把矛盾化解了，还让双方都觉得舒服，明明是劝架，听起来却跟表扬似的。 巧姐是真心觉得，冯丹开这个小冯美发店太大材小用了，虽然不能上学校去和康老师一样当老师教育家长和学生，但是到居委会当个办事员，平时做些动员工作肯定特适合。 在巧姐想挖角人家冯丹的时候，其实司新丽也在反思。 她是学过儿童心理学的，也亲眼看着搞教育的父亲教书育人多年。她自以为自己很会和孩子们打交道，没想到一到自家孩子身上，很多情况就变了。 无论她曾经学过什么理论知识，最后在万一一面前都会变成最平常最普通的妈妈，和30号楼里、整个欢迎里社区乃至全天下的每个妈妈都一样。 以前司新丽和康老师闲聊的时候，康老师也和她抱怨过，无论在学校把学生们教育得多好多听话，给家长们说得头头是道的，回到家关上门见着自己孩子，还是又打又骂又起急，心疼心软又纵容的。 可能这就是每一个妈妈的无奈吧，和她们出了家门在外面的职业并没有什么关联性。 回到家，他们的职业就是妈妈。 不过倒是人家冯丹，在这一点上就做得特别好。 尽管她没学过什么教育和心理，也是第一次当妈妈，可人家能用自己天生的柔软性格包容一切错误，化解所有冲突。 这是司新丽每每想来，既感到佩服又敦促自己学习的地方。 第15章 下雪 关于黎超同学过生日演奏曲的讨论会，在巧姐的“组织”、冯丹的“引领”、万一一的“配合”下圆满结束了。 虽然其中有点小插曲，但整体还算顺利，大家很快就敲定了要演奏的曲子。 三位男士参会人员，万大成、费宾和费小天，说是去投票的，其实连个话语权和自主选择权都没有，纯粹是去充了三个数，老老实实坐那儿听人家五位女士叽叽喳喳的讨论意见。 不管怎么说，曲子是定下来了，时间满打满算也就剩下两天可以练习。 虽然选定的两首曲子万一一和费小天都会吹，但毕竟不是参赛的曲目，他们也没完整吹过几次，熟练度完全不能保证。 因此趁着这两天黎超被芦淑婷送去了城西的姥姥家，巧姐特地为生日演奏安排了为期两天的演奏集训。 由费宾和万大成在这两天里带着两个孩子到欢迎里的街心小公园去，按上课时间练习，每45分钟休息一次。 早上在家吃了早饭就去，快到午饭的时间再回来，然后吃完午饭再去，直到快吃晚饭了才能回家。 对于费宾和万大成来说，这两天的练习安排简直是神仙的日子啊。 既可以在外边光明正大的抽烟了，还能完成家庭任务获得媳妇的认可，一举两得。 而且街心小公园离着欢迎里社区还有一段距离，就算巧姐和司新丽想查岗，也不能马上就走过来。 在社区门口小亭子里每天轮岗的居委会干部早就被费宾买通了，只要巧姐或者司新丽一出社区，就给他打手机。这样就算费宾和万大成带着两个孩子在偷懒，也好有个准备，不会被抓包。 巧姐并不知道她男人的这点小心思，她之所以选择让两个孩子在街心小公园练习，是因为欢迎里社区全是老楼房，隔音效果很不好。 以前万一一和费小天刚加入管乐队的时候，在家练习过几回基本功，吵得周围的邻居们都有意见。 万一一的黑管还好说，费小天的小号一吹起来，那穿透力真的简直了。 有一次费大天在部队晚上训练结束后抽空给家里打了个电话，巧姐本来正在看着小儿子练习小号，一听大儿子来了电话，赶紧让费小天自己练习，然后跑去接电话。 巧姐正嘱咐大儿子要多注意身体的时候，费小天在另一个屋里猛的吹了一声小号，吓得电话那头的费大天以为是部队的熄灯号，急忙挂断了电话。 有了那次的教训和邻居们的不满，自然在家里练习就成了不可能的事了。 可是真到了要开始练习，万一一和费小天就觉得，这样的安排太不合理了。 平时在学校管乐队的训练，也不过是才半天时间而已。 更何况现在可是寒假里，大冬天的到室外练习，万一一和费小天冻得嘴直打哆嗦，根本吹不出音来。 第一天训练的一大早，费宾和万大成把两个孩子带到街心小公园一看，这么冷的天气外边根本没有人，就只有一个晨练的大爷，看起来也像是刚来了没多久就准备回家了。 大爷看着万一一和费小天哆哆嗦嗦的拿出各自的乐器，急忙走过去摆手阻止他们。 “孩子们，吹不了，这天儿啊没法儿吹。我之前就在这吹萨卡斯来着，现在天儿一冷，萨克斯拿出来都冻透了，吹不了。” 万一一和费小天又哆哆嗦嗦地看向一起跟着来的万大成和费宾。 费宾搓着手走到大爷身边：“大爷，这天儿是挺冷哈，您那萨克斯都吹不了了？” “可不嘛，夏天早上我还能吹上一会儿，这到了冬天是想都甭想了。我老伴儿以前跟我一起吹，她吹葫芦丝。好家伙天儿一冷她的葫芦丝直接给冻裂了，现在早上干脆连门儿都不出了。” “都给冻裂了啊？！那可不行，小天一一，你们俩赶紧把乐器收起来，别到时候练习没成，家伙什再坏了，不值当的。” 费宾发了话，万一一和费小天动作麻利地把各自的乐器收了起来。 大爷临走前还特意嘱咐四个人今天天气预报说会下雪，让他们赶紧回家去。 练习是练习不成了，可光在这街心小公园里坐着也觉得冷啊。 现在还不到9点，离小公园最近的京客隆都还没开门呢。 费宾和万大成两个人又特别怕媳妇，第一天带孩子出来练习就遇到了困难，出门还不到半小时呢，哪敢马上打道回府。 于是在即将下雪的天气里，万大成、费宾、万一一和费小天四个人排成一排坐在小公园里的健身器材上，等着京客隆一到时间营业，就赶紧去里边暖和暖和身子。 至于练习的事，等中午回家吃饭的时候再琢磨琢磨怎么请示吧。 四个人正冻得哆哆嗦嗦的，一抬眼瞧见了出来遛弯的五奶奶。 五奶奶一问才知道这四个人大早上起来的在外边坐着，敢情是不敢回家啊。于是当即大方的带着四个无家可归的人回了自己家。 五奶奶家里就她一个人生活，万一一和费小天平时总来，早就把这里当成了自己家。 两个孩子一进门就直奔放着零食的小橱柜拿好吃的，一点都不见外。 “哎，你们俩问五奶奶能不能拿了吗？一点都没有规矩！万一一，你妈在家怎么跟你说的来着？都忘了是吧！”万大成见两个孩子自作主张去翻别人家的东西，赶忙出言教训。 司新丽在家的时候老教育万一一在别人家做客的规矩，可是她一来五奶奶家就跟回自己奶奶家一样，根本没当是在做客。她爸一教训，她才意识到自己做错了，跑去厨房小声又有礼貌地询问正在倒水的五奶奶：“五奶奶我们能拿零食吗？” “拿吧拿吧，来奶奶家里就跟在自己家一样，甭听你爸的，穷讲究那么多！” 万一一和费小天得到五奶奶的同意后，美滋滋地跑去小橱柜。 五奶奶倒完水，端着两杯热茶从厨房走出来，费宾赶紧起身接了过来，放在桌上。 五奶奶腾出来手之后，拍了万大成后背一巴掌，佯装生气道：“叫你吓唬孩子！小一一和小天天来我家里拿零食吃，你还穷横穷横的教训上了！” 五奶奶年纪大了，打这一巴掌根本就没有多大力气，万大成并不觉得疼，嬉皮笑脸地给五奶奶解释。 “哎哟五奶奶，我这不是怕他们拿习惯了没有规矩嘛，您也知道我们家新丽从小就教她一大堆规矩，您瞧瞧这孩子，是一点儿都没记住她妈说的话。” “新丽这丫头好是好，就是规矩太多了，老想限制孩子，你可别被她压住咯，什么话都听她的。” 在五奶奶的心里，尽管三十几岁的司新丽已经当了妈，也不过是一个小丫头而已。 而从小看着长大的万大成，就跟亲生儿子一样，五奶奶怕他在家里受了媳妇的委屈。 “知道了五奶奶，她能压住了我？！反了她了！” “贫嘴！” 司新丽不在的时候，万大成通常都是假装自己不怕她，维护自己在人前的形象。 费宾咂巴着茶叶梗看着他在那装，心想你可真能吹！也不看看咱们为什么不敢回家！ 五奶奶当然也不是外人，多少年前就看着万大成在几个孩子里喜欢充大个儿，哪儿能不明白他的本性。 不过万大成这么一逗乐，五奶奶倒是真的笑了。 一时间竟然又想起了几十年前的事，视线看向大衣柜上贴着的几张照片。 老式的大衣柜都是那种带玻璃窗的，玻璃窗上可以放一些照片，后边还有绿色的布衬着，就跟照相馆的展示窗一样。 五奶奶家的大衣柜上，贴着的是一张几十年前的全家福，还有儿子闺女各一张20岁时的纪念照。 当年五奶奶和她老伴儿黄教练与万大成的父母是窗前窗后的邻居，万大成跟五奶奶的儿子国华、闺女美华也算是发小。 以前万大成、费宾和黎新晖他们都管五奶奶叫黄婶，最近这几年才跟着小一辈们改口叫了五奶奶。 万大成他们还是大小伙子的时候，五奶奶家一家四口每天热闹得很。 黄教练是国家田径队的金牌教练，黄国华跟着他爸一起练田径，是国家队的预备队员。 黄美华从小就是街坊邻居们捧着的小公主，性格虽然刁蛮任性了一点，但学习成绩不错，顺利考上了师范大学，和黎新晖是大学的同班同学。 五奶奶做了几十年的家庭主妇，守着这个家心里十分踏实。 只不过后来1988年的时候，20岁的黄美华趁着假期去成都旅游，在那遇到了她以为的“真命天子”，抛家舍业地执意要嫁给当地一个开小酒吧搞音乐的男人，黄教练和黄国华去了几次都没把她带回来。 眼见着她自己辍了学，跟人家领了结婚证，家里一怒之下就跟她断绝了关系。 黄美华留在成都这件事对黄教练和五奶奶打击都很大，尤其是黄教练的身体自那之后大不如从前，在训练的时候犯了一回心脏病，很快就从国家队退了下来。 黄国华倒是争气，很快就成为了国家队的正式队员了。 可是他运气不太好，还没参加过几次比赛，就因为韧带撕裂伤永久退了役，然后留在了队里当陪练。 儿子的受伤对热爱田径事业的黄教练来说是致命的打击，最终也没撑过两年就因病去世了。 黄教练在八宝山安葬的时候，黄美华正好在婆家坐月子没能赶回来。五奶奶气得把家里有关她的东西都扔了出去，只留下了这么两张已经泛了黄的黑白照片。 再后来黄国华在国家队实在是太忙了，又成了自己的家，基本也就不回欢迎里了。他的儿子老早就被媳妇送去了国外念书，导致五奶奶现在连张孙子的照片都没有。 半年前黄国华说要从国家队退下来回欢迎里三小组建个田径队，不知道怎么的又没能回来，据说是被外地的体校花大价钱请去当老师了。 五奶奶当时采买准备了好几天，最终也没等回来儿子，白高兴了一场。 …… 万大成和费宾顺着五奶奶的视线也瞧见了大衣柜上的照片，两个人对视了一眼谁都没有说什么。 对于他们来说，这个老人回忆过去的模样总是苦涩的。 他们的心里有不忍，也有愧疚。 因为当初提议带黄美华一起去成都旅游的就是他们，没劝下黄美华留在那边嫁人的也是他们。 五奶奶虽然不怪他们，但他们的心里过意不去。 “爸，下雪了！” “五奶奶，下雪了，您快过来看看！” 窗边传来万一一和费小天兴奋的喊叫声，及时打破了这份由三张照片带来的沉重气氛。 第16章 意外 突然下起的大雪，使得窗外洁白一片。 五奶奶走到阳台打开了窗户，把屋里刚才堆积的沉闷都放了出去。 新鲜的空气换进来，冷得屋里的人一哆嗦，凉气吸到肺里，从里到外连毛孔都感觉舒坦。 万大成和费宾带着两个孩子在五奶奶家待到了快十一点，五奶奶一看快到饭点儿了，张罗着留下他们四人一起吃饭。 费宾正和儿子趴在窗户边数树上的麻雀呢，听五奶奶要留吃饭，突然想起自己出来是有“任务”的，急忙推辞。 “五奶奶您甭忙了，早上出门的时候我媳妇儿说了中午做好了饭给我打电话叫我们回去，要不您跟我回我们家吃得了，顺便尝尝我媳妇儿的手艺。” 费宾刚说完，兜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谁啊谁啊，我瞧瞧。” “去去，什么都要瞧，你妈来电话了你也瞧。” 费小天好奇地想去看他爸的手机，被费宾一胳膊给挡在窗边，伸长了手也够不着那边他手里的手机。 费小天冲费宾做了个鬼脸，扭过头去看窗外飞走的麻雀。 “喂媳妇儿，啊？你和新丽在小公园没找着我们？你…你们现在在哪儿呢？” 巧姐和司新丽瞧着外边下了大雪，以为那四个人马上就得回家了呢，就坐在家里等着。结果这一等就等到了十点多，还不见人回来。 巧姐和司新丽跟家里坐不住了，给孩子们拿了耳包出来找人。 结果到了小公园一看，连个人影儿都没有，心想这四个人指不定去哪儿躲着不敢回家呢，这才给费宾打了手机。 费宾没想到他媳妇儿这么‘善解人意’，还去小公园找他们，本来想着中午吃饭的时候再解释练习的事，现在瞎话都没来得及编，在电话里嗯嗯啊啊的敷衍着巧姐。 “你甭管我们在哪儿呢！我现在就问你，你们在哪儿呢？！” 巧姐的大嗓门从手机听筒传出来，在那屋的万大成和五奶奶都听见了。 费宾忙着接电话，没顾上窗边的万一一和费小天。 两个孩子突然推开了窗户，把手伸出护栏外边冲楼下大喊。 “妈！妈！我们在五奶奶家呢！” 冷风一灌进来，费宾立马打了个喷嚏。 他看着两个孩子半个身子都探出去了，急忙给他们俩拽回来，然后扒拉到一边儿去，自己把身子探出去往楼下看。 万大成从那屋跑过来，也跟着探身往下望。 站在楼下打着电话的那个人，不正是巧姐嘛！ 巧姐旁边站着的，是闻声抬头往上看的司新丽。 巧姐和司新丽也看见了贼头贼脑的费宾万大成二人，果断挂了电话。 巧姐气得低头捡起一手雪往他们俩所在的护栏扔去：“让你们带着孩子去练习，你们倒好,跑人家五奶奶家躲清闲去了！赶紧给我下楼回家！” 早在巧姐低头捡雪的时候费宾就赶紧关上了窗户，和万大成拉着两个孩子去拿羽绒服准备下楼。 五奶奶看着两个大男人慌慌张张的，也跟着担心了起来，准备跟他们一起下楼。 “志巧生气了吧，没事儿，我下楼跟她说去……” “不用五奶奶，没多大事儿，您跟家歇着吧，楼底下下雪了地滑，您甭出去了。” 万大成一边给万一一穿羽绒服，一边拦着五奶奶。 五奶奶家的电话适时的响起。 见五奶奶手里拿着棉袄还打算出去，费宾催促着她去接电话。 “真不用您下去五奶奶，您接电话去吧，没准儿谁找您有急事儿呢。” 五奶奶瞅了一眼屋里响个不停的电话，只得作罢，把棉袄扔在沙发上走过去接电话，嘴里还不忘嘱咐他们：“那行吧，我就不下去了。” “一一，小天，跟五奶奶再见。” “五奶奶再见。” “五奶奶再见。” “哎，一一和小天常来玩儿啊，五奶奶家有好吃的给你们准备着。” “下回让他们俩练好了乐器给您也吹一段儿！” 万大成和费宾带着两个孩子从五奶奶家出来，两个孩子一蹦一跳的跑下楼去找妈妈。 费小天跑得快，出了五单元门口，脚下一滑，啪叽摔在地上来了个狗吃屎，一跟头栽在了巧姐跟前。 巧姐本来正生着气，被他儿子的狼狈模样生生给逗乐了。 “哎哟小天，你这年可给你妈拜得够早的。” 司新丽也被费小天给逗笑了，捂着嘴赶紧走过去给费小天拉起来，检查他有没有受伤。 万一一、万大成和费宾紧接着从五单元里出来，看见摔了一身雪的费小天，都忍不住笑了。 好在费小天穿得多，早上出门的时候，外裤里面被巧姐强行塞了一条保暖裤和一条秋裤，所以摔了这么一下也没什么大碍。 万大成看了看费小天摔倒的地方，有积雪堆在地上还没怎么冻上。 他用脚在单元楼门口左右横扫了几下，大致蹭出了一块干净地方。 可雪还在下呢，光这么扫没什么效果，很快空地上又落了雪。 万大成想着等下午雪小点了再拿笤帚给各个单元门口都扫一扫，省得到时候楼里的老人出门不方便。 后来万大成和费宾连人带孩子被司新丽和巧姐各自领回了家，自然每个人都少不了一顿数落。 大雪天儿再出去练习是不可能了。 午饭的时候，巧姐特意请教了管乐队的老师，老师说特殊情况特殊对待，曲线救国也是可以的，建议他们俩把指法练熟了，就算不出声也一样能达到练习的效果。 既然不用出门练习了，那家里有司新丽和巧姐盯着就够了，万大成和费宾当然就成了多余的人。 两个人用座机通了电话，约好了头晚饭前出去扫扫雪。 结果还没等到四点，他们就被黎老师着急忙慌的喊了出去。 五奶奶下午出门的时候在自己单元门口摔了一跤，脑袋磕在地上流了好多血，被邻居发现的时候人已经昏迷不醒了。 万大成和费宾跑出来正赶上救护车刚到。 老太太没有家属，周围的邻居虽然平时都能跟她说上几句话，但一些关键的基础病情况没有人清楚。 况且没有病人家属陪同去医院，抢救的医生犯了难，不敢贸然行动。 万大成想起自己家里有把五奶奶家的备用钥匙，嘱咐黎老师去自己家拿上钥匙，然后让懂药的司新丽把五奶奶屋里有用的药都送去医院，他则跟着救护车先送老太太去医院抢救。 司新丽在屋里听见外边乱成一团，带着万一一下楼去看。 救护车正好关上门准备离开。 司新丽和万一一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急得追着救护车拍打车门，黎老师赶忙拉开她们母女，坐在救护车里穿着拖鞋的万大成隔着玻璃让她们赶紧回家。 救护车的声音特别大，开出社区的时候已经围了很多人。 巧姐带着费小天也从楼上下来了，看见五单元门口的一滩血渍吓了一跳，再一看哭得稀里哗啦的司新丽和万一一，以为她们家万大成出了什么事。 黎老师来不及多解释，跟她们大概说了一下五奶奶的情况，之后冷静且快速地给大家安排任务。 费宾拿上些钱打车去医院，万大成走得匆忙肯定没带够钱。路上他还得联系一下黄国华黄美华兄妹俩，让他们赶紧赶回来。 黎老师和司新丽回万家取备用钥匙，然后再到五奶奶家拿上她的药和身份证件，去医院找他们汇合。 巧姐则负责在家看着万一一和费小天，等晚上芦淑婷带黎十五和黎超姐弟俩从娘家回来，就过去帮她的忙。 安排了任务后，众人各自忙开。 司新丽听说万大成没事，只是作为家属陪同去的医院，心里踏实了不少。跟着黎老师去五奶奶家拿上了几类对确定五奶奶基础病有用的药，急忙就奔了医院。 临出门之前司新丽看见门口鞋柜万大成的棉鞋，想起来他是穿着拖鞋就出的门，扭头又去大衣柜里翻出了两件厚衣服和棉鞋一起给他拿到医院去。 几年前的冬天，她妈生病在医院抢救，医院的冬天有多冷她是知道的。 万一一和费小天虽然没瞧见五奶奶受伤，但五单元门口的那滩血是实打实的吓着了他们。 两个孩子到了家都老实了不少，不嚷着玩游戏也没心思再练习什么指法了。 尤其是万一一，爸妈都不在身边，心里肯定是害怕了，蔫不出溜地坐在那抠着裤子缝儿，连羽绒服都没脱掉，小脸上还挂着两行风干了的泪印儿。 巧姐怕孩子们留下心理阴影，给万一一脱了羽绒服，又拿热毛巾帮她擦干净了脸，把电视打开给他们放动画片看。 费小天还想着练习的事，看一会儿动画片就去瞅乐谱，总是在看他妈妈的脸色。 巧姐索性把乐谱收进了屋里，告诉他们今天不练习了，可以踏踏实实的看电视。 幸好小孩子很健忘，看了一会儿动画片注意力就都在那个上了，马上叽叽喳喳地讨论起人物来，看似忘记了刚才发生的事。 巧姐看见这情形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却也没有力气再做什么晚饭了，准备到饭点儿就凑合给孩子们下两碗面条吃。 她正盘算着的时候，街对面店里的小冯听到消息带着冯佳雨赶回来了。 冯佳雨很快就加入了看动画片的队伍，三个孩子讨论地更欢实了。 有了小冯帮忙做面条，巧姐也松快了不少，和她有一搭无一搭地聊着五奶奶出意外这事儿，二人都挺难过的。 费宾揣着巧姐刚才给他拿上的一万块钱现金坐在出租车里，一遍遍地给国华和美华兄妹俩打电话。 幸好当时买了手机觉得新鲜，把国华和美华的电话号码都输进去了，不然还真是麻烦大了。 黄国华的电话打了三次才有人接，但是费宾和他也许久不联系，听着电话里的声音有点不确定到底是不是五奶奶的儿子。 “喂？是国华不是？” “我是黄国华，你是谁啊？” “太好了，国华你可算接电话了，我是宾子啊！欢迎里那个宾子！” “哦哦，宾子啊，不好意思我刚才在上课没听到手机响，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不是我找你有事，是五奶奶找你有事！五奶奶就是你妈，在楼门口摔了脑袋流了好多血人都没意识了，刚被救护车拉走了，医生找家属呢，你赶紧回来一趟吧！” “什么？” …… 好歹联系上了国华，费宾心里踏实了一点，喘了口气赶紧又给在成都的美华打电话。 美华留给他们的号码是个座机号，费宾拨过去响了没两声就被接起来了。 费宾眼瞅着前面还有一个红绿灯就到医院了，电话一接通就噼里啪啦一顿说：“美华，我是你宾子哥，你妈摔了头正在医院抢救呢，你赶紧回北京一趟。” “你是哪个呦？” 手机那头传来一个女人的四川方言，费宾一愣。 “是…是黄美华吗？” “黄美华？” “对对，我找黄美华。” “哦，是找辰辰妈呦，她现在不在这个屋头咯，你给她讲手机吧，你有她手机号莫得？” “她手机号？我莫得莫得。” “哦，那你记一哈……” 费宾虽然不怎么写字，但兜里有常备一根钢笔的好习惯，说是做生意的时候可能用得着，其实就是在外边充充面子用的。 没想到就这钢笔，还真能在关键的时候派上用场。 费宾用肩膀夹着手机，嘴里叼着钢笔帽，右手拿笔在左手掌心记下了一串数字。 好不容易挂了电话，他在心里感叹幸亏自己十几年前去过成都，不然是真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 打个电话的工夫，刚才那个红绿灯就过了，出租车早就停在了医院门口。 费宾正准备拨黄美华的手机号，司机师傅不耐烦地敲了敲挡在副驾驶的栅栏：“嘿哥们儿，到了。” “我知道我知道，您让我再打个电话，打完我就下去。” “不是我不让您在车上坐着，是外边有人等着呢！” 费宾顺着司机师傅手指着看向车外，果然外边有人要上车。 这下费宾也不好意思再在车上坐着了，给了车费麻溜下了车，靠在医院门口的柱子上照着手掌上的号码拨了过去。 电话很快就被接通了。 “喂，你好。” “喂？是黄美华不是？” “是我，请问你是？” “我是费宾啊，你宾子哥！” “宾子哥？” “对，是我，可算找着你了美华，你妈出事了！” 第17章 改变 万大成是真没想到，从欢迎里社区到欢迎里医院也就两公里的距离，救护车收费居然要四百多。 他出门的时候根本不知道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脚上穿的都是拖鞋，又怎么可能有四百块钱呢。 万大成翻遍了全身上下，凑起来也就将将有八十块钱。 “大夫，我出来的时候特着急，没带那么多钱，能不能您先帮我记着，我打个电话等会儿让家里人送过来，然后再来给您补上。” 急诊的大夫忙得很，根本顾不上和万大成掰扯，一边看病历一边对他说道：“不好意思这位家属，我们医院有医院的规定，救护车和出诊急救的钱不能赊账。还有刚送来的这位病人情况挺危急的，可能需要马上做手术抢救，等会儿检查完您还得把手术费和抢救费一起缴一下。” “啊？那手术费和抢救费得一共多少钱啊？” “这不好说，估计得一两万，来您拿着这出诊的单子去那边缴费吧。” 万大成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大夫就把缴费单子塞进他手里急匆匆地走进了抢救室。 抢救室门打开的时候，万大成下意识地往里面望了望，刚推进去的五奶奶满头是血，她的病床就横在抢救室门口，有医生正在给她做检查。 万大成看着那病床上白色的床单子都被血给染红了，脚底下一软差点没站住。 他赶紧靠墙扶住，一手拿着缴费单子，一手不利索地到裤兜里去掏自己的小灵通。可是裤兜里什么都没有，万大成这才想起来，自己的小灵通放在客厅的插座上充电呢。 万大成攥着八十块钱正想管别人借个手机的时候，瞧见了在急诊室门口东张西望的费宾，激动不已。 “嘿，宾子，这儿呢！这儿呢！” 万大成的声音不小，门口的费宾听见了，全急诊室的人都听见了。 旁边正给病人检查的护士不满地白了他一眼：“这是医院，你小点声儿。” 万大成赶紧点头哈腰地道歉，费宾走到他身边。 费宾：“五奶奶情况怎么样？” “不怎么样，刚在救护车上我听医生的意思是挺严重的，让咱做好心理准备。” “啊？这么严重啊？！不是抢救了吗？” “是抢救了，还得做手术呢。哦对，你带钱了没有？我这儿就八十，都不够缴救护车钱的。” “带了带了，新晖就知道你没带钱，让我赶紧给你送来，我这儿有一万，够不够？” 费宾说着从包里掏出牛皮纸袋，倒出了一沓子百元大钞。 万大成从上面抽了五张，把剩下的塞回了牛皮纸袋里。 “救护车钱够，手术费可能差点儿。就这两步道儿就要四百多，救护车跟抢钱似的。” “唉，这不是救命嘛，也没办法。” “谁说不是呢。” 万大成把自己那八十块零钱一股脑塞给费宾，自己拿着五百块钱和缴费的单子去了窗口。 …… 半小时后，黎老师和司新丽赶到了医院，五奶奶还在抢救室里没个消息。 刚开始万大成和费宾站在抢救室门口等着，周围都是从外地过来求医的病人家属。 这么冷的天，有好几个家属就那么直接在医院的楼道里裹着军大衣打地铺，看起来得有好几天没好好吃饭睡觉了，着实是不容易。 本来抢救室门口的氛围就冷清，再加上心情的原因，在强烈的消毒水味刺激下，万大成和费宾越待越冷，感觉就好像在室外一样，冻得直打哆嗦，两个人索性就蹲在了抢救室门口，和那些个外地来的病人家属们融为了一体。 司新丽来了之后一看万大成的狼狈模样，怕他冻着，赶紧拿出从家带来的厚衣服和棉鞋给他穿上，顺便也给费宾裹上了一件。 黎老师把带来的药都交给了护士，不一会儿就出来一个医生跟他们说老太太需要做手术。 抢救室外边这四个人都不是和五奶奶有血缘关系的亲属，手术这事儿他们做不了主。 黎老师：“宾子，国华和美华那边儿怎么说？” “国华人就在天津呢，他说马上买动车的票回来，再有一小时估计就到了。美华说坐夜里的飞机回来，不过最快也得明儿早上才能到了。” “那时间肯定来不及，五奶奶在里边儿耽误不起啊。万一错过了最佳抢救时机……” 司新丽知道有的病症有黄金抢救时间，一旦错过了最佳时机，情况会很危急。 黎老师一听司新丽这么说，觉得干等确实不是办法：“这样吧，宾子你再给国华打个电话，告诉他要手术得家属签字，要是他同意，咱们给他代签一下。” 司新丽赞同的点点头：“也只能这样了。” 费宾马上给黄国华拨过去电话，得到他的同意后，由万大成代替家属签了字，五奶奶这才做上了手术。 后来有个护士出来告诉他们手术可能要做一宿，让他们做好心理准备。 这个手术时长比万大成他们预想的时间要长很多。 手术期间黄国华赶到了医院，他们商量了一下先让司新丽、费宾和黎老师回家去了。 第二天早上黎老师和费宾再去机场接上连夜赶回来的黄美华，来医院找他们汇合。 司新丽临走的时候是有些担心万大成的，怕他冷，执意把自己的棉手套和大围脖给他留下，顺便还把家里充电的小灵通也给他带来了。 手术室不跟急诊抢救室在同一个楼里，所以环境比之前好了不少。 手术室外边的楼道暖气特别足，万大成坐在椅子裹着里三层外三层，甚至觉得有点热。 这医院的夜里贼安静，静得让人害怕，他好像还隐约能听见手术室里边仪器的声音。本来就躁得慌，又增加了一些恐惧感。 万大成受不了这种寂静和等待的折磨，率先挑起了话头。 “国华，听宾子说你现在在天津当老师呢啊？” “对，在天津那边儿一个私立的体校代课呢。” “怎么没在北京找学校啊，之前不说要来我们三小组建什么田径队吗？那样咱兄弟又能在一块儿了。” “咳…有点事儿就没能去成。不过天津那边儿也就是个搭桥儿使的选择，没打算干多长时间。” “哦哦，是这么回事儿啊，那到时候从天津再回来也成，反正咱家就在这儿呢，你说是吧！” 黄国华笑了笑没有接话，气氛有些尴尬。他挠了挠头感觉不怎么自在，从椅子上站起来假装活动筋骨。 “我去看看里边怎么样了。” 黄国华说着走到手术室门口，无故地往里边看，但其实他什么也瞧不见。 万大成一看他故意打岔，也没再厚着脸皮继续聊下去，扭过头去看着另一边空荡荡的楼道发呆，心里一阵酸涩。 想当初，万大成和黄国华两个人认识得时间可比费宾还早呢，他们邻居做了好几年，费宾一家才搬到他们两家附近。之后三个人吃喝玩乐都在一起，好得跟一个人似的。 后来上了中学，黄国华早早退了学跟他爸去练了田径。万大成和费宾在学校里边又认识了虚报年龄上学总挨欺负的黎新晖、漂亮且心气儿高的班花司新丽。 那时候万大成和费宾总想逃学去找训练的黄国华玩儿，但都被当时还不是万大成岳父的学校副校长司育仁逮个正着。司校长对他们很好，一次都没有记过他们处分，当然也一次都没放他们出去过。所以三个人就渐渐没什么机会和时间可以凑到一起了。 再后来就是1988年的时候，万大成和费宾要带黎新晖和司新丽去成都旅游，黄国华耐不住妹妹的央求，让万大成和费宾带着她一起去，结果黄美华擅自作主，直接在那边留下嫁了人，十几年都没回来。 黄家也自此连遭变故，黄国华和万大成的关系就变得更加疏远了。 万大成虽说对黄国华心里有愧，但他们好哥们儿之间的关系变淡肯定更多的还是时间和分离的原因。 至于其他的，万大成觉得肯定还有什么东西变了，但又还没想明白是什么。 …… 这一宿过得不容易。 万大成好多年没这么熬过夜了，困倒是不困，就是心里难受得慌。 他爸妈都走得早，还是黄教练和五奶奶帮着操办的白事，二老之后又替他爸妈送出嫁了万大成的两个姐姐，以及看着他娶妻生女。 这要论感情，其实也等同于他的爹娘了。 当初黄教练走得时候他闺女还没出生，万大成尽管难受但心里想得并不多。 可现如今他也为人父母了十载，等在这让人窒息的手术室外边，脑子里跟过电影似的都是五奶奶和自己还有街坊邻居孩子们相处的画面。 万大成心里犯堵，觉得后悔，没能对老太太更好一些。 好不容易熬到了快天亮，万大成迷迷糊糊刚有点困意，又被黄国华的一个电话给吵醒了。 黄国华用的是和费宾一样的诺基亚，手机铃声贼大，一响起来再加上震动给犯困的万大成吓得一哆嗦。 黄国华连声道歉：“抱歉抱歉，我儿子从国外打来的电话，因为有时差所以咱们这边儿还是夜里。” 万大成摆摆手说没事，让他赶紧去接电话。 黄国华拿着电话走到楼道的那头，压着声儿接起了电话。 万大成对前两年黄国华把儿子和媳妇儿送出国的事有点印象，貌似当时五奶奶强烈地反对过，但最终也没能拗过他们夫妻俩。 尽管楼道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但黄国华特意压低了声音，万大成听不太清楚他在说什么，只是偶尔能听见他的话里掺着几句英语，那些发音他在司新丽给万一一辅导英语作业时听到过。 万大成突然就想明白了他和黄国华两个好哥们儿之间是什么变了。 他搞田径的时候，他还在学校。 他寒来暑往陪运动员出国训练的时候，他在三小努力修好每一个桌椅板凳。 他跟儿子说英语的时候，他在跟五奶奶耍着贫嘴。 归根结底，两个人的路走走停停就不一样了，自然也再耍不到一块儿去了。 第18章 归来 第二天一大早，费宾和黎老师不敢耽搁，睁了眼就奔机场。 其实两个人夜里都没怎么睡好，时刻担心着五奶奶做手术的情况，生怕有个万一。 到了早上他们给万大成打过去电话，得知五奶奶手术还没做完呢，里边一点儿消息都没有，暂时松了一口气，却也不敢太放松。 这个时候，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可做了一宿的手术，也足以见得老太太的情况有多危急，这并不是什么好兆头啊！ 不光是费宾和黎老师，30号楼的这些个邻居，大家这一晚上都没怎么睡踏实。 芦淑婷昨天晚上从娘家回来之后就去了巧姐家，一听说五奶奶的情况这么严重，还难过的哭了一会儿。巧姐和小冯也想起了五奶奶平时的好，跟着芦淑婷没忍住落了眼泪。 几个女人平时都是家里家外坚强能干的一把好手，但她们到底是生性柔软的女人，在这种事上总是会更感性更脆弱一些。 费宾和黎老师在机场等人的时候看见周围都是举着姓名牌接机的，心里有点发毛。 他们两个人和黄美华怎么说也有十几年没见了，生怕认不出来对方，到时候再接不着人。 况且黎老师和黄美华还就只是在成都旅游的时候见过那一次，现在他脑子里一点黄美华的模样都没有。 旅客出来了好几拨，接机口人来人往很是混乱。 按理说黄美华的航班早就该到了，费宾和黎老师左等右等都不见来人，开始有点着急了。 “下了飞机应该就能接电话了吧？要不你给她打个电话问问？” 黎老师看了一眼手表，距离黄美华航班降落的时间已经过去快半个小时了，他平时那么稳重的一个人，现在慌张都写在了脸上。 不知道为什么，黎老师隐约的觉得时间不太够了。 费宾更着急：“我刚才打了，还没开机呢！也不知道到底下飞机了没有，真是急死个人！” “甭急甭急，这样，你再打一个试试，不行咱们去问问机场的工作人员。” “你说怎么还没开……哎，开机了，通了通了！” 费宾正拨着电话抱怨呢，手机那头突然就响起了接通后的等候音。 “有人接吗？” 黎老师一听电话通了稍微安心了一点，赶紧追问。 “通是通了，可是没人接啊？！” 费宾和黎老师正在和手机较着劲，一个女人一手拖拽着两个大箱子，另一手拿着还在响铃的手机走向他们。 “宾子哥？” 费宾和黎老师一听有人叫他们赶紧回头，两个人一眼就认出了容貌没怎么变的黄美华。 “不好意思啊，孩子把书包落在飞机上了，回去找耽误了点儿时间。洋洋，来叫叔叔……” 黄美华一边说着，一边叫人打招呼，可她身边却根本不见有人。 黄美华着急地回头去找，发现儿子正躲在自己的身后，瞪着大眼睛瞧着费宾和黎新晖，眼神看起来充满敌意。 黄美华把儿子从自己身后拽出来，不好意思地给费宾和黎老师介绍：“这是我儿子刘盛洋。” …… 从机场去医院的出租车赶上了早高峰，黎老师坐在副驾驶上频频看手表。 这车堵得实在太厉害了，黎老师心里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刚才在机场接到黄美华之后，他给万大成又打了个电话，但是那边始终没人接听。黎老师和费宾都担心出了什么事，赶紧联系家里，让芦淑婷和巧姐上医院去瞧瞧情况。 黎老师在前排独自不安着，费宾挤在后排也不怎么舒坦。 上车之前他本来想让黄美华坐前边副驾的，省得她挤在后边不方便。 结果她儿子死活不干，非要在车上挨着黄美华坐。 这小男孩也挺奇怪的，模样看起来应该比费小天和黎超还小一点，却是不怎么好打交道的样子。 他瞪着大眼睛拽着他妈妈的羽绒服，也不张嘴说话，就是那么干耗着，不同意让她一个人坐前边。 黄美华对她儿子的态度更奇怪，冷淡地任由刘盛洋跟自己僵持在机场，似乎已经习惯了他的这种行为。 他们娘儿俩的互不妥协，看得费宾心里直起急，心说不就是坐个车嘛，用得着这么谁都不让着谁吗？老太太还在医院里等着呢，这也忒不着急了。 还是黎老师看时间耽误得太多了，和司机一起把行李塞进了出租车的后备箱之后，主动钻进了副驾，刘盛洋这才跟着黄美华上了车。 一路上黄美华娘儿俩都在看着窗外。 昨天北京下了雪，今天天气特别好，窗外的雪景也很美。 黄美华很久没回来了，不由自主地感慨道：“北京变化可真大啊！” “可不是，这都十多年了，能没点变化嘛！对了美华，飞哥怎么没跟你们一起回来啊？” 费宾也是坐上出租了才想起来没瞧见黄美华的丈夫刘飞，他以为家里出了这么大事，他们夫妻俩得一起回来呢，没想到接来的却是她和她儿子。 “哦，他有事就没过来。” 黄美华听到费宾提起刘飞，脸色变了一下，不怎么想继续这个话题。 “我爸在云南呢，你找他有事可以给他打电话。” 还是刘盛洋出言缓解了他妈妈的尴尬，却让费宾更不知道这话该怎么接了。 黎老师借口快到医院了，扭过头不动声色地瞧了一眼后边的刘盛洋，感觉这孩子眼中的淡漠有些似曾相识。 这些年他也在学校见过一些像他这样叛逆又有点攻击性的孩子。 不过初中生的叛逆大多数是因为青春期的原因，刘盛洋还是个小学生，显然他的情况是特殊的。 …… 费宾下车的时候一眼就瞅见了在医院门口等着他们的巧姐。 “媳妇儿！” 巧姐闻声看见他们，赶紧一路小跑过来，准备帮忙拿行李。 “就俩箱子，用不着你。”费宾拦住她，自己边说边和黎老师把后备箱的两个箱子拿下来。 “美华，这是我媳妇儿李志巧，你叫巧姐就行。媳妇儿，这是美华，五奶奶她闺女。” 巧姐和黄美华之前并没见过，两人简单打过招呼，一行人就进了医院。 上楼的时候，黎老师问巧姐：“老太太情况怎么样？” 巧姐摇摇头：“不太好，手术提前结束了，医生说脑出血的情况太严重，再继续抢救的意义不大了，让做好准备……” 费宾：“啊？抢救都没用了啊？！唉……” 巧姐：“本来想等你们来了再说，但国华怕来不及，就让大成提前去附近的几个寿衣店问着了。等会儿你们去找他，看看那边儿用不用帮忙。” 黎老师轻轻叹了口气，刚才没打通万大成的电话，他就有预感了。 黄美华一言不发地跟在三人身后，什么话都没说。 幸好他们走在前面看不见，此时的黄美华已经红了眼眶，紧紧地拉着儿子的手。 跟黄美华并排走的刘盛洋还不太明白他们说的是什么，只觉得手被妈妈攥得生疼。 病房外边站着芦淑婷和司新丽，她们俩看着精神状态都不太好，像是都哭过了。 “新丽姐……” 黄美华认识司新丽，走过去喊了她一声就控制不住哭了出来。 司新丽揽住她，轻轻拍抚她的肩头，安慰道：“没事，回来就好了。大伙儿都在呢，甭害怕啊。” 司新丽初见黄美华的时候两个人都是二十出头的花样年纪。司新丽比她大两岁，从北京到成都，二人像亲姐妹一样，一路同吃同住同行。 即便是很短暂的相处，也让她们留下了深刻的情谊。 以至于后来黄美华一意孤行要留在成都嫁给他们偶然遇见的刘飞，司新丽回北京的时候哭了一路。 对于这个妹妹，她是感到可惜和心疼的。 “别让你妈等太久，快进去吧，你哥也在里边儿呢。” 黄美华点点头，用手擦了擦眼泪，刚准备进病房，想起自己的儿子。 黄美华看了一眼刘盛洋，对司新丽说道：“新丽姐，你帮我在外边儿看一下洋洋吧。他还太小，我不想让他进去。” 司新丽这才注意到黄美华手里还领着一个小男孩。 刘盛洋的个子不高，长得和他爸刘飞有七分像，只有嘴巴的部分随了黄美华。 他们娘儿俩都是两片薄嘴唇，老话讲这就是薄情的象征。 司新丽当年在成都见过刘飞，对他的印象除了留着一头突显艺术气息的不羁长发，就是那很有混血感的英气眉眼了。 当初黄美华就是被刘飞身上散发的异域气质所吸引的，结果嫁给他才知道，他甚至连少数民族都不是，不过是老天爷赏了一张有特色的脸而已。 刘盛洋的眉眼虽然还没长开，但脸上已经有了刘飞的影子，司新丽一看就能知道，他是黄美华和刘飞的儿子。 司新丽弯下腰，看着刘盛洋，微笑着对他说：“洋洋能和阿姨在外边儿一起等妈妈吗？” 刘盛洋依旧拉着黄美华的手没有松开，盯着司新丽的眼神带有戒备和敌意。 黄美华：“这是妈妈的姐姐，是你新丽姨。” 听到黄美华这么介绍，刘盛洋这才卸下几分戒备地看着司新丽。 “洋洋，你妈妈要进去看看姥姥，你还小不能进去，咱们就在门口等她好吗？” 刘盛洋听完后犹豫了几秒钟，松开了黄美华的手。 第19章 回家 黄美华进病房之前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当她进来以后瞧见她妈头上裹着纱布，身上插着各种管子毫无意识地躺在病床上的时候，眼泪根本就忍不住。 因为脑出血又做了开颅手术，五奶奶全身肿胀得很厉害。 原本一个瘦小干练、脸上总是带着笑容的小老太太，现在都不太能认出来她本身的模样。 黄美华站在病房的门口，用双手捂着嘴才能让自己不哭出声来，她觉得自己的两条腿像是有千斤重，怎么也迈不开步子走到病床边上去。 黄国华早就哭得稀里糊涂，双眼红肿得十分明显，他握住五奶奶插着针头的手，声音沙哑地说着：“妈，美华回来了，她从成都回来看您了。” 黄国华见他妹妹一直站在门口不动唤，赶紧叫她：“美华你快过来啊，让咱妈看看你，都十多年没见了，咱妈肯定想你了。” 虽然他们兄妹这些年一直都有联系，但也好几年没见过面了，彼此千言万语很多话想说，现在却都被浓烈的悲痛情绪淹没。 黄美华听见她哥喊她，这才艰难地挪开步子，向病床走去。 病房很小，就这几步路，黄美华每一步走得都很慢，很沉重。 因为这几步路，她走过来用了十几年。 这不光是她此刻走向病床的路，更是她回家的路。 黄美华站在病床边，看着病床上已经没个人模样的妈妈，心里像被掏空了一样疼。 其实十来年间，黄美华是见过她妈一次的。 当年黄教练去世后的七七，她在成都坐完月子赶回家，那时候随她一起回来的还有刘飞。 不过当时五奶奶心里难受得很，既埋怨她几年前自作主张一意孤行的要留在成都，又怪她心狠没能赶回来送她爸最后一程。 于是一气之下把她和刘飞一起赶出了家门，放下狠话从此就当没了这个闺女。 当初黄美华要留在成都嫁人，家里所有人都去成都劝过她，想让她回家来，唯独五奶奶没过去。 五奶奶心里明白黄美华从小就被家里惯坏了，自己有主意，她要想做的事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她怕自己去了是徒劳，更怕当时候真见着闺女远嫁了不舍得，所以干脆就死了心认了命。 但是后来黄教练出殡的时候闺女也没能来送，带回来的女婿大长的头发没个正经样子，五奶奶的心那时候才是真的死了。 自那之后母女俩就再也没见过面，多少年来也没有过联系。 黄美华怕自己忘了家里的电话，把号码绣在自己二十岁从家里带出来的手绢上，多少年来想家了就拿出来看看手绢。 刘盛洋五六岁的时候偷着用奶奶家的座机拨通过手绢上的电话，可他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电话打过去什么也没说，还是黄美华看见他在乱按电话匆忙挂了机，根本不知道电话那头就是她想念的妈妈。 那天是五奶奶第一次听见小外孙的声音，也是最后一次。 …… 黄美华其实有好多话想跟她妈说，她想像少女时期那样躺在妈妈的怀里，给她讲自己的心事，然后听她以过来人的身份给自己开解。 她的婚姻、她的丈夫、她的儿子，她都没来得及告诉她妈呢，也再来不及听到她的任何话语。 现在病床上的五奶奶其实已经没有了意识，只是医生让家属们做最后的告别维持着基础生命体征而已。 黄美华跪在她妈的病床边，上半身趴病床上痛哭。 这是这些年来她离她妈最近的一次，近到能感觉出她妈在一点点离开她，永远的离开。 五奶奶出殡的日子定在了腊月二十三，小年那天。 守灵的三天里，五单元门口摆了两个花圈。 五奶奶家窗外边的护栏上，挂着一盏指引老太太回家的长明灯。 那盏灯白天黑夜的亮着，路过的邻居看见了都会发出一声叹息。 往常年根的时候30号楼都已经热闹起来了，但今年受到五奶奶去世的影响，整个楼都笼罩着悲伤的氛围，家家户户没有人能高兴得起来。 出殡前，万大成、司新丽、费宾和黎老师帮着黄国华黄美华兄妹俩忙前忙后，基本上除了睡觉就没回过自己家。 照顾孩子的任务都交给了巧姐、芦淑婷以及冯丹。 黎十五还有一年就要艺考了，她的舞蹈专业培训课是小班教学，要一直上到大年三十才放假。 芦淑婷每天都得陪着她去上下课，因此只能把黎超送到巧姐他们家，跟着万一一和刘盛洋一起被‘托管’。 过年前这段时间是理发的高峰期，冯丹的美发店生意格外红火，巧姐索性就天天带着托管的三个孩子和自家的费小天去小冯美发店帮忙。这样一来可以帮帮冯丹，二来孩子们也省得闷在家里闹腾不开。 黎超的生日到底是没有过成，演奏的事也不了了之，可是万一一和费小天却并不觉得有多开心。 尽管十岁的小孩子们还不太懂生死的概念，但他们是可以感受得到气氛异常的。 所以这几天几个孩子都特听巧姐的话，也很快就接纳了新加入他们的刘盛洋。 出殡那天，家长们一大早就得准备出门，巧姐和芦淑婷也去告别仪式，还带上了黎十五，让她代表小一辈们去送送五奶奶。 因此大家跟小冯商量了一下，请她停业一天，在家帮忙照看一下几个孩子。 孩子们跟着各家家长起得都比平时要早，吃过早饭没多久就开始犯困了。 大家一个个开始睡回笼觉，唯独万一一和刘盛洋一点睡意都没有，坐在屋里看湖南卫视重播的《还珠格格》。 没过一会儿刘盛洋就饿了，试探地问冯丹能不能吃点东西。 冯丹这才想起来南方过小年都是吃年糕的，万一一他们一大早就吃的饺子，刘盛洋还不太习惯，根本没吃两口。于是冯丹特意翻出家里的粘面，麻利地给他做了几块小年糕。 嘎嘣嘎嘣嚼着关东糖的万一一觉得刘盛洋的年糕不错，非要抢来吃，结果被烫得嘴唇都红了，直龇牙咧嘴。 冯丹一边择菜，一边跟着两个孩子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电视。 看到有一段小燕子被蜜蜂蛰的情节，万一一哈哈哈的乐出声，刘盛洋却毫无反应。 “刘盛洋你怎么不笑？小燕子多逗啊！” “不好笑。” “啊？怎么可能不好笑？！这集我和费小天黎超以前就看过，他们俩都笑得肚子疼了！” “就是不好笑。” “那你别看！” “……” 万一一碰了个硬钉子自讨没趣，瘪着嘴巴不再搭理刘盛洋，继续看自己的《还珠格格》，很快又被那些已经看过的桥段所吸引，逗得咯咯直乐。 转眼已经过了十一点，刘盛洋早就吃完了小年糕。《还珠格格》一点也不好看，他想回家了，于是扭过头问冯丹：“阿姨，我妈妈什么时候能回来？” 通过这几天的短暂接触，冯丹总觉得刘盛洋是个不太一样的孩子。 她听巧姐和芦淑婷说过，这个孩子性格很古怪，而且还有点早熟。 冯丹不确定应不应该和这么小的孩子说他妈妈去做什么了，有些犹豫该怎么回答他。 刘盛洋似乎看出了她的犹豫。 “阿姨，我知道我姥姥死了，我妈妈今天去送她。” 冯丹被他的话吓了一跳。 冯佳雨和刘盛洋是一样的年纪，她对死亡还没有什么概念。冯丹前天告诉她五奶奶死了，冯佳雨还傻呵呵地问她那五奶奶死了要怎么办呢？ 可是眼前的刘盛洋竟然可以如此淡定的说出死亡，冯丹既错愕又不知所措。 “美华阿姨要送五奶奶去哪儿？远吗？” 正好一集《还珠格格》播完了，万一一趁着广告的工夫听见了刘盛洋和冯丹的对话，于是提出自己的疑问。 刘盛洋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妈妈没说，应该不远吧。” 冯丹听他这么说又松了一口气，似乎这孩子也还不明白什么是死亡，只是听他妈妈那么说的就记下了而已。 “那她们还回来吗？”万一一又追问。 “我妈肯定是要回来的，她还要带我去云南找我爸呢。” …… 黄美华坐在从墓地回来的大巴车上，累得根本没空去想她儿子还惦记着去云南的事。 这两天她哭了很多次，但都不如眼睁睁地看着她妈真正变成了一个盒子那么小的时候，哭得撕心裂肺。 她现在只要一想起再也见不到妈妈了，就后悔过去十几年自己的任性和不孝。 黄美华累，黄国华也累，这几天他一直忙着老太太的后事，几乎就没合过眼。 联系殡仪馆、买墓地、选骨灰盒、刻墓碑、借车出殡……哪一件事都不容易，也幸亏有万大成他们几个哥们儿帮着分担，自己才不至于那么手忙脚乱。 黄国华刚要眯一会儿，他的诺基亚就响了。 坐在黄国华后排的万大成这回没听见他说英语，只是简单说了几句话，交代已经办完事了便挂断了电话。 黄国华收起手机再想闭眼睡一会儿，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离欢迎里还有几条街的时候，黄国华突然想起来什么，问他妹妹：“你和洋洋打算什么回成都？临走前咱把欢迎里的房子卖了吧。” 黄国华此话一出，后排的万大成和费宾默契地看了彼此一眼，都明白对方心里的疑惑，却还是忍着谁也没出声儿。 “那是咱爸妈的房子，为什么要卖？！”黄美华挺直了身子看着她哥，语气里充满了不理解。 “爸妈已经不在了。而且我和你嫂子也决定了，准备为了孩子移民国外，最近手续已经办的差不多了，他们都在那边儿等我呢，估计年前我就得过去。你又长期住在成都，这房子留着它也没用。到时候卖了房的钱都给你，哥不要，你拿着和洋洋用吧。” “国华你要移民？” 这回费宾可没忍住，直接插嘴问了出来。 大巴车上的人都听见了费宾的问话，虽然没说什么，却也都眼巴巴地等着黄国华的回答呢。 黄国华回头看看大伙儿，算是给大家一个解释：“是，媳妇儿想让孩子在国外生活，我也只能跟着过去了。” 万大成这时候想起来他那天在手术室外边说的话，什么天津只是个搭桥使的，原来是这么个意思啊。 黄美华思索了一会儿，问她哥：“咱妈知道你要移民吗？” 黄国华点点头：“出事儿那天上午的时候我给她打电话说过，咱妈也没说什么，那时候人还好好的。唉……” 这么想来，五奶奶出事那天，费宾和万大成从她家离开时候的电话，应该就是黄国华打来的了。 黄美华听她哥这么说，又想了想才开了口：“你放心走吧，但是欢迎里的房不能卖。” “不卖也行，那就过两年租出去吧，到时候你收个租每月还能有点贴补。” 黄国华以为妹妹是不舍得老人的房子，还想留个念想，也就愿意随她去了。 “也不往外租，我回来住家里。” 黄国华从小就习惯让着他妹妹，而且也知道她十几年没回来心里有遗憾。本想着再劝劝她挣点外快也是好的，可话到嘴边还是变了：“行吧，都随你。” 大巴车快到欢迎里了。 黄美华没再说什么，扭头看向了窗外。 万大成听见旁边的费宾叹了口气，心想他可能也是跟自己一样觉得无奈吧。 那种人长大成家后，都要面临的无奈。 身上的担子逼着人改变…… 最好的哥们儿越走越远…… 家里的老人一夜间逝去…… 都是他们的无奈。 不过万大成也许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楚和难过吧。 前几天手术签字的时候他才想起来，五奶奶姓吴。 这会儿他心里放空了，突然在想一个问题。 老太太是不是一直都以为，大家伙儿这么多年是在叫她吴奶奶呢？ 第20章 年夜 过了五奶奶的头七，黄国华就出国了。 临走前他实在是太忙了，没能抽出工夫和黄美华好好聊聊，也忘了问清楚为什么刘飞这次没和她一起回来。 黄美华是刻意隐瞒的，她告诉她哥刘飞在云南工作回不来。 黄国华虽然有不满，但一想到当年那个披着长头发坚持搞音乐的妹夫，现在能踏实下来工作了，他也就没再追问什么。 黄国华走的时候是腊月二十八，离大年三十也就两天了。 这些日子五奶奶的丧事办完了，30号楼总算是恢复了一点往常过年的氛围。 居委会派人给每个单元门上都贴了对联和福字，大红的喜庆一下子就冲淡了白事的阴霾。 冲喜的效果挺好的，楼里居民的心情也跟着外边的布置有所变化。 家家户户都进入了过年前最后的‘冲刺’，大家把之前置办的东西拿出来布置上了，开始频繁的走街串巷登门拜访送年货。 来黄美华家的人也不少，但大多数都是来吊唁五奶奶的。毕竟黄美华离开北京十多年了，和之前的亲朋好友关系早已疏远。 万大成和司新丽以为黄美华会赶在过年之前带着孩子回成都，于是就在家里偷偷盘算着，想到时候送送她，提前给她准备一些北京的特产，让她带回去给婆家人分一分。 虽然说这回奔丧刘飞他们家没来一个人，但毕竟快过年了，空着手回去总归是不太好的。 不止万大成和司新丽有这个打算，其他几家的人也是这么想的，巧姐和芦淑婷纷纷在置办年货的时候，也给黄美华悄悄准备了一些伴手礼。 大年三十那天早上，刚过六点司新丽就爬起来了，收拾东西做过年的准备。 她在厨房正给晚上要剁饺子馅儿用的肉解冻，听见楼底下传来一阵阵拖东西的声音。 本来清晨安静的时候声音就容易被放大，司新丽又正好站在窗户边上，听得就更真切了。 她隔着窗户瞅了一眼外边，看见黄美华正从五单元门里拖拉着一个大袋子往外走呢，看起来还挺沉的样子。 司新丽心里咯噔一下，心想坏了，她该不会是想趁着大早上没人的时候，背着大伙儿回成都吧。 这么一猜测，司新丽就顾不上什么给肉解冻了，赶紧叫起来了还在睡觉的万大成，两人裹着羽绒服，两手提着早就给黄美华准备好的伴手礼，赶忙往外跑去追她。 结果等他们俩追出来一看，黄美华就在五单元门口根本没走啊。 黄美华瞅着司新丽的羽绒服拉锁都没拉上，万大成的头发也像刚睡醒的样子，以为他们找自己有事呢。可又见俩人双手都拎着好多东西，就有点纳闷了。 “大成哥，新丽姐，你们俩起这么早去拜年？！” “不是去拜年，我们来送你啊。” “送我？” “是啊，不然你这是干什么呢？” 黄美华顺着万大成手指着看了一眼自己拖着的大黑袋子，急忙解释道：“前几天家里事儿多我也没顾上，这不快过年了嘛，我说想给家里拾掇拾掇，这些没用的东西都拿出来给扔了，省得跟那儿搁着也是占地方。” “这…都是不要的？” 万大成一脸怀疑地放下自己手里的东西，打开大黑袋子瞧了瞧，里边确实都是一些陈年旧物。有去年的挂历、破墩布头子、塑料水瓶装的好像生虫儿了的红豆和小米…… “怎么了？这些东西有你们家的？要是有你们就拿走啊，我就是看家里以后用不着了才给收拾出来的。” “没有没有，这都是你们家的东西，没别人的，我们就是以为这是你和洋洋回去的行李呢。你新丽姐从厨房瞧见你拿着怪费劲的，赶紧给我叫起来，说来帮你……” “什么行李啊，新丽姐你瞧错啦！而且我和洋洋根本就不回去啊。” “啊？你们今年留咱这儿过年啊？！你说你也不早说，我和新丽都没给你们准备点年货。” 万大成一听黄美华说不回成都，感觉有点意外，埋怨她没提前打个招呼。 家里刚出了白事，年货也没能帮她置办，黄美华一个人和孩子留下过年，万大成觉得多少有点寒酸。 “不用不用，今年情况特殊就不讲究那些了，况且我这刚回来好多事都没办利索呢，等明年的吧，明年过年再好好准备准备。” 万大成听她这么说也就放心了：“也行，往后你们每年过年都回来是吧？到时候我提前给你们家一起准备着。诶对了，那刘飞今年还过来吗？” “他不过来，他以后都不过来，我们离婚了。” …… 万大成和司新丽可没想到黄美华这次回来憋了这么大个秘密，为了能多了解点儿情况，他们特意叫上了黄美华和她儿子晚上来自己家一起吃年夜饭。 晚上当着两个孩子的面儿，万大成和司新丽也不好问些什么，只能等年夜饭一吃完就赶紧把万一一和刘盛洋打发出去玩儿，说过一会儿再叫他们回来看春晚。 万一一和刘盛洋下楼的时候费小天和黎超已经在楼底下扔了一会儿摔炮了。 万一一冲着冯丹家喊了一声冯佳雨的名字，不一会儿冯佳雨也下来找他们汇合了。 五个小孩玩儿两排摔炮肯定是不够的，不到十分钟就只剩下一堆空盒了。 万一一、黎超和费小天往年都是摔完了所有炮竹就在地上捡一捡有没有漏网之鱼，通常都会收获一拨还能再摔一次的。 冯佳雨胆子小，在老家也没接触过这种摔炮，扔都不敢扔更别说是去地上捡反复利用的了，她只能跟在万一一的后边，胆战心惊地看着她捡，时不时出声提醒她注意安全。 每年买摔炮的钱都是费小天出的，所以他可以出钱不出力，‘雇佣’黎超到脏兮兮的炮灰堆里去给他捡。 刘盛洋在成都也是玩儿过摔炮的，他倒是不怎么害怕，就是捡垃圾“废物利用”这个行为，他不太能理解。 “咱们为什么不能再去买几盒新的？” “我妈和黎老师说摔炮很危险，不让我和黎超玩儿，所以我们只能蹭费小天的。” 万一一一边埋头捡炮竹一边回答他。 黎超在地上翻找了半天，弄得一手灰，好不容易找到几个能再用的分给了费小天，结果自己留下的唯二两个还都是哑炮。 不甘心的黎超正准备换个方向继续找，结果被杵在那里不帮忙干看着的刘盛洋挡住了路，有些不满道：“你不捡就起开，我们都没钱买新的，可不得捡炮灰嘛！” 有钱谁不想买新的玩儿？还不是因为没钱！ 虽然过年孩子们会收到压岁钱，但是万一一和黎超的压岁钱一直都是上交到各自妈妈手里的。 只有费宾会背着巧姐给费小天一些零花钱，可那也只够他们买这么多摔炮的。 大家并不知道，刘盛洋和他们不一样，他可是有钱的小孩。 离开成都的时候他奶奶给了他一些钱，让他不要告诉黄美华。那些钱具体有多少刘盛洋没数过，不过肯定足够买好几排摔炮的。 刘盛洋实在不想捡脏兮兮的炮灰，于是跑上楼去找黄美华要家里的钥匙，想动用奶奶给的那笔小金库。 万一一看了一眼跑回自己家的刘盛洋，心里有些不安。 “他不会是去告状了吧？” 冯佳雨摇摇头：“我看不像，他可能是去要钱了。” 费小天一听她说刘盛洋可能是要钱去了，立马就高兴了起来：“那敢情好！要是被我妈发现咱们玩儿摔炮，我就说是他买的，省得我妈又怀疑我爸偷着给我钱。” …… 刘盛洋上楼之后发现万一一家的防盗门虚掩着，他仔细一回忆，想起刚才出门的时候是万一一后出来的，以她的马虎性格确实可能会忘了关门。 刘盛洋没当回事，也没敲门就直接进屋了。 屋里的万大成和司新丽正在关切地询问着黄美华和刘飞为什么会离婚。 刘盛洋进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基本说得差不多了，他就只听见黄美华说了一句以后不打算再和他爸爸有任何联系。 但就这一句话，让小男孩不干了。 刘盛洋很早就知道自己的爸爸妈妈关系不怎么好，离婚也有一段时间了。 可来北京之前，他妈妈明明答应过他，说过年后会一起去云南找他爸爸的，为什么现在又跟别人说不打算再和他爸爸有联系了呢？！ 刘盛洋觉得黄美华骗了他，激动地在万一一家里哭闹了起来。 三个大人都没想到刘盛洋会突然回来，尤其是黄美华。 她看见她儿子在别人家这般哭闹，既觉得丢人又很生气，于是冲刘盛洋发了脾气，还没控制住抽了他两下。 万大成和司新丽赶紧给黄美华拦住了，劝她大过年的就算了。 刘盛洋被他妈妈打了反而更委屈，拿上黄美华随手放在桌子上的钥匙就跑了出去。 万大成怕他出什么事赶紧追出去，结果被楼底下的一群孩子给绊住了，没来得及追上刘盛洋。 等万大成跑到他们家一看，刘盛洋早就拿着钥匙进了门，还把防盗门给撞上了，根本没想让别人进去。 司新丽了解离异家庭小孩子的敏感心理，好说歹说才让黄美华意识到了自己刚才不应该那么对儿子。 黄美华正准备回家去给儿子道歉呢，万大成就跑回来说刘盛洋居然把家里门撞上了不让人进。 这下倒好，黄美华好不容易灭下去的怒火又被拱了起来了。 司新丽和万大成都怕她现在回家去只会让他们娘儿俩的矛盾更加激化，于是两口子决定分工配合：万大成留在家陪着黄美华，司新丽拿着备用钥匙去开解刘盛洋。 …… 司新丽着急忙慌地下了楼，在楼底下看见万一一才想起来自己和万大成因为黄美华他们家的事忙得昏了头，早把自家闺女抛在了脑后。 好在万一一正玩儿的不亦乐乎，司新丽这才稍微放下点心来，特批她今天可以住在冯佳雨家。 缺心眼的万一一哪里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光顾着高兴了，心里一百个乐意，巴不得明天也不回家呢。 等司新丽赶到黄美华他们家，用备用钥匙打开门的时候，刘盛洋都已经装好了一个书包的东西准备‘离家出走’了。 司新丽没有直接拦住他，反而耐心地询问道：“洋洋，这么晚了你收拾东西要去哪儿啊？” “我要去云南找我爸爸。” 司新丽看着刘盛洋一边忍着眼泪一边收拾东西，誓死非要离开的样子，突然觉得这孩子身上的倔劲儿和他妈妈可真像。 像他妈妈当年义无反顾地抛家舍业，为了自以为的幸福对抗所有人。 但冲动和倔强都是会让人后悔的。 “可是云南很远，你自己怎么去呢？” “我有钱，可以买车票。” “洋洋，就算你有钱，现在也去不了云南的。” “那我就让我爸爸来接我！” “你现在要给你爸爸打个电话吗？” 尽管司新丽不忍心伤害现在还小的刘盛洋，可有些事他早晚都是要知道的。 第21章 自卑 自那之后，刘盛洋就再也没提过去云南的事，也没有说起过他爸爸。 那天晚上，刘飞很高兴接到刘盛洋打来的电话，却也委婉地拒绝了他想让自己来北京接走他的要求。 刘飞知道，自己并不是一个好爸爸，刘盛洋跟着自己不会有跟着黄美华成长得好，因此刘飞不可能让儿子来云南找自己。 不过这些复杂的想法，以刘盛洋的年纪还不能够明白，他只觉得自己和妈妈被抛弃了。 其实黄美华和刘飞的婚姻，可能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 黄美华说她孤注一掷地嫁给刘飞，不过是年少时的冲动，是被他身上潇洒的气质短暂吸引了。 那时候，刘飞在一个小酒吧里充满激情地做自己热爱的音乐，让黄美华觉得是很酷的一件事，他与她曾经见过的北京男孩都不一样。 而且家里人对她和刘飞在一起的否定，刺激了黄美华的逆反心理，让她在冲动之下嫁给了刘飞，留在了成都。 但人都是要为自己的冲动承担后果的。 结婚生子后的日子终究是会磨平冲动和美好，回归平淡的。 十年来，刘飞依然是那个热爱音乐的男孩，潇洒的长发也未曾剪短，他对音乐的过分执着与倾其所有，让黄美华渐渐不能理解和接受了。 更重要的是，黄美华在心里觉得，自己为这段感情付出的远比刘飞多。她抛弃了学业，也彻底失去了自己在北京的父母。 所以两年前，当刘飞提出想去云南的自然环境中寻找创作灵感、追逐自己的音乐梦想时，黄美华彻底失望了。 像当初义无反顾要嫁给刘飞时一样，她又义无反顾地离开了刘飞，亲手结束掉这段让人后悔的婚姻。 或许他们终究就不是一路人吧。 在那个介绍婚嫁的时期，两个勇敢的年轻人却倒霉地尝到了自由恋爱的苦果。 只是刘盛洋是无辜的，他的童年因为父母的分开而受到伤害，这也使得他在家庭幸福的万一一、黎超和费小天面前，从一开始就抬不起头来。 似乎2002年的春节过得格外的快。 春节的结束也就意味着寒假的结束，对于万一一他们来说，这可不是个好消息。 刘盛洋转学进入三小，本来是应该被分配到别的班级的，可是黄美华听巧姐说，万一一他们的班主任康老师特别认真负责，而且还会给学生家长进行一些“有效”的指导建议，因此特意去办转学的时候请主任安排，让刘盛洋插班进入了康老师的班级。 其实刘盛洋是不想和万一一他们走得太近的。 他总觉得和黄美华来到欢迎里之后，一直受到万大成、费宾和黎老师等人的照顾，这种照顾让他感觉自己低人一等。 可黄美华并没有及时察觉她儿子来到欢迎里，以及进入康老师班级后的不适应，因为她也在忙着让自己的生活恢复正轨。 幸好有些音乐基础和师范学校的学习经历，在司新丽的推荐下，黄美华成了三小校管乐队的一名编外乐理老师。 虽然只是编外人员，但也算让黄美华回到北京后能站稳了脚跟，有能力养活自己和儿子了。 校管乐队的教学任务并不比在编教职工轻松多少，黄美华适应了一两个月，才彻底上手了工作。 因此直到五年级下学期的期中考试出了成绩，黄美华才知道她儿子是班里的倒数几名。 刘盛洋在成都念书的时候，三年级之前的成绩都还算可以，后来黄美华和刘飞的离婚直接导致他的学习成绩呈坠崖式发展。 那时候黄美华又是离婚又是搬家的，根本顾不上盯着刘盛洋的学习，而且黄美华又和她儿子在成都的同学家长们并不熟悉，也不太了解学校的情况。 可现在不同了，黄美华不止在三小里工作，可以直接的了解学校的情况，又有司新丽和巧姐她们的提醒，这让她终于意识到该为儿子的学习情况着急了。 …… 期中考试之后，黄美华特意趁同学们都在操场上做课间操的时候，单独去了办公室，找康老师了解刘盛洋的学习情况。 此时操场上的刘盛洋并不知道他妈正在办公室里为他的成绩发愁呢。 毕竟他也正在全力应付着一边做操一边和自己聊天的费小天，没有工夫操心别的。 费小天真的是一如既往地爱说话，做课间操四肢都动着也拦不住他的嘴。 刘盛洋刚来欢迎里的时候，因为长得好看很快就被费小天接纳了，自来熟地邀请他加入欢迎里三零小队。 看着曾经的铁三角扩充到现在的铁五角，费小天居然还有一丝自豪。 好看的孩子就应该跟好看的孩子一起玩，发小也是可以继承的嘛！ 而刘盛洋对于这个所谓的欢迎里三零小队，也有自己的认知。 万一一是最缺心眼儿的，黎超是最聪明的，冯佳雨是最胆小的，费小天则是最让人头疼的。 刘盛洋想不明白，怎么会有人对刚认识没多久的人就一直‘漂亮哥哥’‘好朋友’的叫个不停呢，更要命的是万一一和黎超他们似乎对于这样的情况早就已经习以为常了。 他现在的困惑就跟黎超小时候的困惑是一样的，或许刚认识费小天和被他‘认可’的人都会有这样的困惑吧，除了冯佳雨。 课间操总共时长不到半小时，费小天的嘴叭叭叭叭说了得有一刻钟。 他自顾自地胡扯瞎扯，也不管刘盛洋是不是想听或者回应他。 终于连领操台上的体育老师朱铁刚都注意到他了，特意停了课间操的音乐问他到底在说什么。 费小天当着全校同学的面儿，自然还是要面子的，于是灵机一动假装自己崴了脚，疼得龇牙咧嘴说想去医务室。 朱铁刚也是教过他们班体育课的，费小天是个什么熊孩子他能不知道？！ “就咱们课间操这个运动量，你想崴个脚很难啊费小天？！” 朱老师当众拆穿费小天，把全校同学都逗笑了。 可他费小天是什么人？胡搅蛮缠第一人啊！ 费小天隔着老远对领操台上的朱老师痛诉自己是早上上学的路上崴了脚，忍着疼做了一套广播体操的。 朱老师看他似乎真像是崴了脚，疼得那么逼真，当着全校同学的面儿也有点慌了，权衡再三决定让他回教室去休息。 不管真崴了还是假崴了，只要他能别再打扰其他同学做操就行了。 得了逞的费小天那骄傲的小表情写在脸上，幸亏朱老师离得远看不见，不然准能识破他。 费小天装着一瘸一拐的往教学楼走去，路过旁边的刘盛洋时，冲他眨了个眼，小声炫耀道：“怎么样，我厉害吧？！” 刘盛洋从小到大，从成都到北京，就没见过这么厚脸皮的孩子，十分无语地对他摇了摇头，心里思考他到底是脑子都长在好看的脸蛋子上了，还是脸蛋子长得太好看了干脆就没长脑子呢。 刘盛洋不摇头还好，他这么一摇头，费小天以为他是在暗示自己，他也想逃课间操呢。 费小天可是欢迎里三零小队讲义气的第一人，朋友有求于他，他怎么能视而不见独自苟活呢！ 于是费小天仗义地举手喊了领操台上的朱老师，说自己脚疼得没办法走路，需要刘盛洋扶自己回班里。 课间操的进度本来就被耽误了，朱老师也懒得和他再纠缠，一摆手算是同意了。 刘盛洋十一年的人生当中就没这么引人注意和丢人过，他被迫扶着装瘸的费小天在众目睽睽之下离开操场。 两个‘偶像派演员’把回教学楼这段路走得是惨绝人寰。 一个不像真瘸，一个真像假扶。 队伍里的黎超十分同情刘盛洋，对付费小天，他可是从小吃过亏的。 刘盛洋错的不是冲费小天摇头被误会，而是错在从一开始就不应该看他，给他关注。 当然这一点刘盛洋在经历了这次课间操事件后，也自己感悟到了。 …… 溜进教学楼的刘盛洋和费小天纷纷放开彼此正常走路，两个人准备抄近道走办公室区域回教室。 路过办公室的时候费小天习惯性地往里瞅了一眼，这一瞅就瞅见了在咨询康老师的黄美华。 “嘿，洋洋，等会儿等会儿！” 费小天瞅见黄美华之后立马小声叫住了走在他前面的刘盛洋。 刘盛洋并不喜欢听一个同龄人这么腻味的称呼自己，没好气地警告费小天：“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叫我，跟我妈似的！” “对，就是你妈，你妈在里边儿呢！” 费小天丝毫不在意刘盛洋说了什么，指着康老师的办公室冲他撇撇嘴。 刘盛洋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看，黄美华还真在办公室里边呢！ 费小天在外边扒着门缝仔细瞧了瞧，这场景他是非常熟悉的。 “你期中也没考好吧？” 刘盛洋眼睛盯着里边的情况，皱着眉问他：“你怎么知道的？” “这一看就是请家长啊，我妈每回被请来都是这样儿。” 刘盛洋一听请家长，眉头皱得更紧了。 费小天对请家长这事不感兴趣，招呼着刘盛洋回教室。 “走了走了，咱回班吧。” “你先回去吧。” 费小天以为刘盛洋是第一次被请家长心里害怕，于是临走前还特意以过来人的身份拍了拍他的肩膀，意思是安慰他以后习惯就好了。 但其实刘盛洋只是不想让他听见自己被请家长的内容。 同样是被请家长，费小天可以大大方方地说出来丝毫不嫌丢人，可他做不到，一股自卑感在心中愈发滋生。 眼看着费小天走远了，刘盛洋才把办公室的门往里轻轻地推了推，让门缝更大了一点。 里边说话的声音通过门缝传了出来。 “黄老师，我就有话直说了啊，您家刘盛洋的学习基础不比其他的转学生，不像人家冯佳雨，在外地把基础打得特好，转学过来跟上教学进度绰绰有余。而且我觉得刘盛洋还有个问题，就是典型的心思不在学习上啊，您得在这方面多关注着他点儿。” “我知道我知道，在这点上我自己也在反省。包括以前在成都的时候，我就没能好好督促他学习，导致现在转学过来这成绩都没法儿看了。但是康老师，咱这不是刚五年级下半学期嘛，您看怎么能让刘盛洋的成绩再提上去一点儿，只要您说，我肯定全力配合……” 第22章 心思 课间操很快就结束了，康老师下节还有课，因此黄美华和她的谈话也迅速收了尾。 黄美华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楼道里都是下了课间操回来的同学，她并没有看见同学当中的刘盛洋。 而且那时候黄美华脑子里想的都是康老师刚才说的那句话，“我觉得刘盛洋还有个问题，就是典型的心思不在学习上啊。” 她实在是想不明白，怎么她儿子心思就不在学习上呢？ 自从大年三十嚷着去云南的事消停了之后，她觉得刘盛洋比以前更听话懂事了啊。 于是想不明白的黄美华从康老师办公室出来之后，扭头就去了司新丽的校医室。 对于她来说，在三小上班的另一个好处，就是有什么问题都不用等回家就能去找司新丽给她开解。 黄美华去的时候司新丽正在清点药品库存呢。 她一边干活一边听着黄美华诉说困惑，很快就发现了问题。 “美华，你没发现你说的洋洋比以前在成都的时候更听话更懂事了这些，都是他性格的变化吗？” “啊？性格的变化？” 司新丽点点头：“更听话更懂事了，换句话说就是不调皮捣蛋了，这可不是个好现象。” “这还不好？” 黄美华最近被校管乐队的低年级学生折腾得很头疼，简单的乐理知识课程总是被淘气的孩子打断，导致她前两个月上下来都烦死这群熊孩子了。所以她没明白司新丽说的刘盛洋性格发生这种变化，怎么反倒成不好了的呢？ “你说，像他们这么大的孩子，调皮捣蛋不是很正常吗？你瞧瞧人家费小天和黎超……害，也甭说别人了，你就想想我们家万一一吧，天天疯玩儿，孩子们闯祸有一半都是她带的头儿。可你们家洋洋呢？” “洋洋以前在成都上学的时候吧，虽然成绩还行，但是也挺闹腾的，经常在学校闯祸，都是他奶奶被请去学校挨批评。” “还是的啊！那说明你们家洋洋也不是小冯她们家佳雨那个天生就不闯祸的安静性子，所以你说好好的孩子来北京之后这性格就变了，能没问题吗？！” 听司新丽这么一说，黄美华是意识到了一些问题。 在家的时候虽然刘盛洋看似听话懂事了不少，可也没有以前爱笑和活泼了。 有时候黄美华忙着准备第二天的乐理课，他们娘儿俩虽然在一个屋子里坐着，却一晚上都说不了几句话。 司新丽把最后一箱药清点完之后依次放进了药柜里，一转头瞧见黄美华正皱着眉头认真琢磨着什么，也就明白了她意识到了问题。 “不过要我说啊，洋洋的情况也没有那么严重，肯定是还没从你和刘飞的事儿里缓过来呢呗。像他这个年纪，别的小伙伴儿父母都在身边，那他现在肯定会比别的孩子更敏感一点儿，这方面你得多注意着孩子的情绪。还有人家康老师是怎么说的来着？他就是心思不在学习上，再加上底子有点薄弱才导致的成绩不好，本质又不是什么傻孩子对不对？到时候只要他把这心思收回来了，情绪也调整好了，那成绩自然而然就上去了。” 黄美华听着司新丽这么说，觉得很有道理，从康老师那儿出来时候的心里憋屈立马就豁然开朗了，脸上的笑容也回来了。 “真不愧是咱学院里学过医的高材生啊，就是牛！” 黄美华一边笑嘻嘻地给司新丽溜须拍马，一边帮着她把清完药的纸箱子都整理了起来。 “去你的，人家新晖才是真正的高材生呢，你可别给我脸上贴金了。” “都是都是，你们俩都是。新丽姐你说你怎么就嫁给我大成哥那么个二愣子了呢，真是白瞎了你的高学历了。当初咱们去成都的时候我就瞧出来了大成哥对你有意思，不过我还以为你看不上他呢，没想到你们俩还真能成了一对儿。” “瞧你说的，我又不是找工作，这学历有什么白瞎不白瞎的。更何况夫妻俩人过日子，什么锅配什么盖儿，合不合适只有自己知道呀。” 黄美华笑了笑：“大成哥要知道你这么护着他，估计回去又得跟宾子哥吹一阵儿。” 司新丽被她打趣得害了羞，轻轻拍打了她的肩膀一下。 这一打一闹的恍惚，两个人似乎都有了十几年前去成都的时候，两个还涉世未深的女孩子聊天的感觉。 一眨眼十几年过去了，她们增长了年纪，变化了心境，也都成为了妈妈。 两个人正在校医室里边说笑着收拾东西，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司新丽以为是有学生来看病，赶紧喊人进来。 结果门一开，来的人却是刚才领操台上的朱铁刚。 “朱老师找我有什么事吗？” “害，没什么大事，我就是有点胃疼，来你这儿拿点儿药。” 朱铁刚课间操之前还好好的，就是下了课间操才突然开始胃疼的。 他想来想去，觉得这事还得怪在捣乱的费小天头上。 “胃疼啊？严重吗？我这儿有专门治胃疼的药和止疼片，你等一会儿啊。”司新丽说着就去药柜给朱铁刚找药。 黄美华的事找司新丽已经聊完了，又看她这里还有别人，就跟她打了个招呼先走了。 朱铁刚以前没见过编外的黄美华，看着她和司新丽打完招呼，冲自己大大方方地礼貌微笑完走了出去，不自觉地回头多往门外瞅了两眼，连胃疼也顾不上了。 …… 另一边，刘盛洋也听见了康老师和黄美华的谈话。 不过他的重点并不在她们俩说了自己什么上，而是在他妈妈的态度上。 黄美华以前在成都是个什么脾气他是知道的，帮着他爸经营着店里的生意，说话办事嘎嘣脆，遇到挑刺的城管和闹事的醉汉都能利利落落体体面面的把事给解决了。 在刘盛洋的印象中，他妈就没给谁低过头，连离婚都是做好了决定以高姿态通知的他爸。 可在康老师面前，刘盛洋看到了黄美华的另一面，他从来都没见过的一面。 刘盛洋不知道其他同学的家长，是不是也在班主任面前都那么低眉顺眼的。还是只是因为他学习成绩差，才让黄美华格外的抬不起头来。 不过当他那天放学正好看到黎超的妈妈芦淑婷和康老师一起有说有笑的下班后，就确定了问题是出在他的成绩上，于是暗下决心要改变现状。 当晚，各怀心事的娘儿俩进行了一次前所未有的对话。 黄美华照着司新丽教的办法，忐忑地给刘盛洋先自我剖析了一番单亲家庭的利弊。 没想到谈话开展得格外顺利，刘盛洋的配合度极高，基本上是有问必答。 什么还没适应北京的生活啊，还会想他爸啊，觉得北京的教材有点难啊等等等等，让黄美华是大喜过望。 不过黄美华并不知道，他儿子晚上能这么好沟通，是因为白天瞧见了她当妈的“不容易”。 还有刘盛洋对他妈在某些方面也是有所保留的，比如当黄美华问他觉得和30号楼的小伙伴们相处的如何时，刘盛洋就隐瞒了课间操的那一段故事，言简意赅地告诉他妈都挺好的。 有些心思，刘盛洋没准备好，也不打算让他妈知道。 也许这就是他早熟的开始吧。 那天的谈话之后，刘盛洋和黄美华算是达成了共识。 话也说开了，提升成绩的课外补习班也报了，黄美华美滋滋地就等着期末瞧她儿子的好成绩了。 但是学习这回事，哪有那么容易呢。 …… 一转眼就到了期末考试周，七月份又正好是费小天的生日，但是碍于期末的紧张气氛，他只得到了一个敷衍的奶油蛋糕。 费小天为自己忿忿不平，央求巧姐给他买他最近喜欢的动画片《猫眼三姐妹》的原版漫画书。 毕竟姜还是老的辣，巧姐反倒借着这个好机会，给费小天提了期末的成绩要求，说如果他能进入班里前15名，就满足他的生日愿望。 费小天那个咋咋呼呼的性格，还没考试呢就到处跟邻居抱怨巧姐故意难为他，连路上跟人家黄美华打个招呼都得碎碎念两句。 刘盛洋知道，虽然黄美华没说出来明着要求他，但也是希望他能进步的。 于是他在心里也把班级前15名当成了自己的目标，想到时候直接给他妈来一个惊喜。 别的小学期末都只考语文和数学两门课，三小是最早一批把英语也当成主科目加入期末考试的小学，所以期末考试万一一他们得考三天。 万一一、黎超和费小天接触英语比较早，因此对于他们来说，英语期末考试没有语文和数学难。 但是南方的英语教学还没开展得这么快，就连成绩拔尖的冯佳雨也还是会被英语拖后腿呢，就更甭说刘盛洋了。 前两天考完了语文和数学之后，本来刘盛洋的自我感觉还挺良好。 结果一问其他人，黎超一句‘我差不多能双百吧’直接给刘盛洋打击得体无完肤。 试卷一简单，成绩自然就水涨船高了，连费小天都觉得自己考得特别好，很可能冲击个人成绩历史新高，那刘盛洋的感觉良好就属于再正常不过的现象了。 放学的时候大家都很开心，只有刘盛洋闷闷不乐的，他心里发愁明天的英语考试，那可是他最后的希望了。 刘盛洋愁得一路低着头走路，越走越慢，最后落在三零小队其余四人身后老远。 他正走一步退三步地担心着明天的考试，突然身后的对话传到了刘盛洋的耳朵里。 “明天英语考试听说咱班不是老康监考，要不咱打小抄吧？！” “真的假的？老康明天不在？” “好像是真的，刚才放学的时候我听见老康说她明天得给她儿子开家长会去。” “那可是个好机会……” 刘盛洋故意走得很慢，让身后边说话的人超过了自己。 他等人走过去才瞧清楚了，那两个聊天的同学正是他们班的八胖子和八胖子的同桌。 刘盛洋在刚才那段简短的对话中获取到了两个有效信息：康老师明天不在，以及他们要打小抄。 琢磨着这两点的刘盛洋过马路都在走神，连旁边过来的自行车差点碰到他都没注意躲。 自行车一刮，刘盛洋险些摔了跟头，还是旁边一个不认识的老头扶了他一把，才让他没出什么大事。 第23章 作弊 经过一晚上的思想斗争，刘盛洋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他要在英语考试中作弊！ 之前在成都的时候，刘盛洋也见过其他同学打小抄。 有把答案写在小纸条上塞进铅笔盒里的，有写在橡皮上拿外边的套子盖住的，还有直接拿铅笔提前把答案写在桌面隐秘的地方，考试的时候拿试卷盖住慢慢抄的。 反正小抄的方式多种多样，刘盛洋还没见谁被当场抓包过。 以前刘盛洋也是不齿打小抄的，觉得这种行为费事又冒险，还不一定会有好结果。 但是这次英语考试的成绩对他来说很重要，是那种自我心里意义上的重要，所以为此他愿意冒一次险。 人从小长到大，都会有一次这样的时候，在明辨是非之前会先被欲望左右了决定。 早上八点开始英语考试，刘盛洋来得比平时要早一些。 或许是因为紧张吧，他在考试之前都没敢打开过写着小抄纸条的铅笔盒，连笔也是在家里提前准备好从书包里直接拿出来的。 虽然打个小抄不是什么难度特别大的事，但归根结底这是作弊行为，也是需要勇气的。 因此监考老师还没来，考试还没开始，刘盛洋就已经出一脑门子汗了。 费小天就坐在刘盛洋的前桌，他来的时候见刘盛洋都已经早早做好了考试的准备，心里还有点纳闷呢，怎么洋洋今天考试这么积极？！ 临开考前，费小天闲的没事干非要转笔玩儿，结果自己那根为了期末考试刚买的钢笔因为用力过猛被他转飞了出去。 钢笔摔得惨烈，肯定是不能再用了。 费小天回过头管刘盛洋借笔，习惯性自觉地伸手就去拿他的铅笔盒。 “洋洋，借根儿笔啊。” “别动！” 刘盛洋见自己作弊用的铅笔盒险些被打开，心里紧张的不得了，生怕里边的小纸条还没在考试中用上就提前被发现了，赶紧大声制止了费小天。 他这一吼，反倒给费小天吓了一跳，手一松，铅笔盒直接拍在了地上。 “哎呀你干嘛呀，吓死我了，你瞧铅笔盒都让你给吓掉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铅笔盒里藏着什么宝贝，差点儿被我发现了呢。” 费小天说着就要低头去捡铅笔盒，却直接被刘盛洋拦住了。 “你用这个吧，我这铅笔盒里的笔都不好用。” 刘盛洋把自己桌子上提早准备好的考试用笔塞给费小天，然后自己赶忙起身去捡起了铅笔盒。 费小天接过刘盛洋给他的笔，冲他比了个大拇指：“好朋友，真够义气！” 刘盛洋尴尬地配合着他敷衍地笑笑，等他拿着笔转过身去，才长舒一口气。 他左右看了看，确定根本没人注意到自己之后，赶紧从铅笔盒里拿出了一根新的笔放在桌上，然后又迅速合上了铅笔盒。 没想到费小天又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过来头来问他：“洋洋，你的笔给了我你用什么呀？” “别的都不好用，就这个还行。” 刘盛洋反应飞快地指着刚拿出来的新笔，对费小天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单纯的费小天不疑有他的点点头。 …… 托费小天的福，考试前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刘盛洋总算熬到了监考老师来。 这还没开始考试，他就感觉自己已经精疲力竭了。 今天康老师果然没有来，代替她监考的正是体育老师朱铁刚。 本来刘盛洋看见朱铁刚还挺开心，觉得他监考肯定不会有康老师那么严格，结果卷子一发下来正式开始考试他就傻了眼。 朱铁刚因为那次的课间操事件十分‘记恨’费小天，监考的时候把他列为重点‘监察’对象，不是在费小天和刘盛洋这排走来走去，就是索性搬了椅子坐在讲台靠近他们这一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们这一排。 刘盛洋受到费小天的牵连，在朱铁刚的多次巡视中根本就没机会打开自己的铅笔盒。 眼瞅着考试时间都过了一大半，刘盛洋会的部分早就答完了，剩下空着的怎么想也写不出来。 好几次他的手都已经放在铅笔盒上了，就因为朱铁刚毫无目的地走过来巡视，导致他又把手收了回去。 刘盛洋为此在心里暗骂了费小天和朱铁刚好几次，不一会儿他们俩还真都打了两个喷嚏。 可是考试的时间越来越紧迫，刘盛洋没工夫再想别的了，他只能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重新再检查一遍剩下的试卷。 有两个填空题的英文单词他实在想不起来拼写了，但却能清楚地记得那两个英文单词在他小抄纸条的哪个位置。 只要打开扫一眼小纸条，刘盛洋就有自信填上这两个单词，拿下这两分。 问题就是，他怎么才能有机会背着朱铁刚打开铅笔盒，迅速看一眼自己的小抄呢？ 这时，教室外的楼道里传来说话的声音分散了刘盛洋的注意力。 “司校长，您看今天我们学校英语考试，同学们的氛围都不错吧！” “嘘，小点声儿王校长，让孩子们好好考试，咱们看看就行，不要打扰到他们。” 前面第一个声音他能听出来，是三小王副校长的声音，但后面那个声音太小他就听不出来了。 被楼道里声音吸引的不止刘盛洋一个人，还有监考的朱铁刚。 朱铁刚听见外边的动静走到教室门口探头往楼道里看去，正好看见了来巡视的王副校长和一位眼生的老人，赶紧出来打招呼。 王副校长瞧见了朱铁刚，指着旁边的人给他介绍道：“朱老师，这是咱们区里的教育骨干司校长，以前是市重点中学的校长呢……” 朱铁刚刚要跟司校长打招呼，就被司校长摆手拒绝了。 “没事，我就随便看看。” 司校长说完径自走进了朱铁刚监考的教室巡视，朱铁刚看着这情形有点摸不着头脑，眼神疑惑的询问王副校长。 “这是什么情况？” “嘘，人家可是教育部钦点的人，刚从市重点退休下来，咱们学校这两年想升区重点小学，打算返聘人家来当校长呢，这不他得提前来看看情况嘛！” 王副校长不好在教室门口说太多，和朱铁刚自然地走到楼道的窗户边上说话。 刘盛洋一抬头发现朱铁刚不在了，警惕地瞄了两眼教室外边，确认朱铁刚一时不会回来后，他觉得打开铅笔盒的机会来了。 刘盛洋先是小心翼翼地翻动了几下试卷，发出了一些声响，假装自己在做最后的检查。 可能作弊这种事也是需要经验的，刘盛洋毕竟第一次干，他可太紧张了，犹豫了快一分钟才把手放到铅笔盒上。 刘盛洋迅速打开铅笔盒，用左手拿出自己的小抄纸条攥在手里，然后又迅速合上了铅笔盒。 很好，第一步已经完成了！ 接下来第二步就是要打开小纸条，迅速瞥一眼那两个英文单词！ 这一步的难度稍微大一点，但刘盛洋还是壮着胆子把左手从课桌下面拿了上来。 他乘胜追击，半蜷缩着手掌，用手指头扒拉开了小抄，可还没来得及看上一眼，一只手就握住了他的左手。 刘盛洋浑身一哆嗦，大脑一片空白。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抬起的头，顺着那只手看上去，课桌前站着的这个老头，刘盛洋似乎有些眼熟。 这不是昨天那个扶住自己没被自行车撞个跟头的老头么？！ 司校长没给刘盛洋过多的反应时间，不动声色地从他左手的手心里拿走了小抄，然后迅速扫了一眼他已经答完了的试卷，什么都没做就背着手离开了。 司校长刚走出教室，朱铁刚就进来继续监考了。 后面的考试朱铁刚倒是没有一直在盯着费小天他们这排了，可刘盛洋却比之前更在意他。 刘盛洋紧张地关注着朱铁刚的一举一动，心里盘算着刚才那个老头到底有没有把自己的小抄交给他。 一直到打铃结束了考试，朱铁刚拿着收完的卷子走出教室，刘盛洋才松了一口气。 看样子朱铁刚并不知道他作弊了，更不知道他作弊还被抓了！ 收完卷子之后，教室里很快就乱成一团。 费小天回过头问他一道选择题的答案，刘盛洋发现自己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被抓走小抄后，刘盛洋再没动过笔，作弊之前卷子什么样，收卷的时候就还是什么样。 也不光是因为小抄上的内容他什么都没瞧见，主要是因为他一直没能从作弊被抓包的那个瞬间中调整过来自己的惶恐不安。 那种焦虑和痛苦是刘盛洋前所未有的。 心里担心着一件事会在下一秒发生，然后眼前在不停地重复着某个‘惊悚’瞬间的画面，同时脑子里还预想着所有最坏的后果。 这么看来作弊真的是一件很难很难的事，刘盛洋觉得自己实在不适合，也再不想尝试了。 费小天问了刘盛洋两遍都不见他吱声，以为他和自己一样不会那道题呢，干脆就不再问了。 毕竟差生何苦为难差生嘛！ 考完最后一门英语之后，原则上学校就没有别的什么安排了，隔壁班的班主任替康老师交代了几句话便宣布了放学。 老师前脚刚出班门，班里的同学们后脚一溜烟拿着书包就跑了出去，愣是给隔壁的班主任生生挤到了楼道的边上。 大家都着急回家，三零小队的五个人反倒是不着急了，慢条斯理地收拾着东西。 刘盛洋是因为心里有作弊被抓这个事惦记着，但其他几个人可不是。 见同学走的差不多了，费小天和黎超跑到万一一的课桌边上，叽叽喳喳的抢着说起来。 “怎么样？怎么样？我没露馅儿吧？刚才司爷爷进班的时候我头都没敢抬起来，就怕自己憋不住被人瞧出来。” “你得了吧费小天！我刚才可瞧见司爷爷打你身边儿过去的时候，你盯着他看了一眼呢，生怕别人不知道你认识他似的！” 冯佳雨听不懂黎超和费小天在说什么，有些疑惑：“一一，他们在说什么呀？” 万一一往教室前后门都瞧了瞧，确定没有人，才放心的告诉冯佳雨：“刚才考到一半儿进来巡视的那个人是我姥爷！” “你姥爷？” 这消息可吓了冯佳雨一跳。 “对啊，就是我姥爷！” 万一一的语气充满了骄傲。 “对，就是她姥爷！” 万一一骄傲，费小天也骄傲，以他和万一一的好朋友关系，万一一的姥爷可不就是他姥爷嘛！ 要不是昨天新丽姨提前来嘱咐过他，说要是在学校遇着司爷爷就当不认识，没眼力见的费小天估计今天能考一半试就撒欢儿和人家打招呼了。 几个孩子一边说着话，一边背好书包往教室外走，黎超走在前面，突然想起来问万一一：“万一，司爷爷怎么突然回来了？还来咱们班了。” 万一一摇摇头，噘着嘴抱怨：“不知道啊，我妈没说，她就让我今天在学校看见姥爷别叫他。来咱们班这个事也没提前跟我说，害我吓了一跳！” …… 万一一、黎超、费小天和冯佳雨四个人有说有闹的都走出教室老远了，一转头才发现刘盛洋没跟上来。 第24章 教育 还是费小天最够意思，一看刘盛洋没跟上来，屁颠屁颠地跑回教室去叫他。 “洋洋，你干嘛呢？放学了快走啊！出去玩儿去！” 刘盛洋还愣在自己的座位上，没有从刚才听见万一一他们对话的震惊中走出来，连费小天跑回来叫他都没有反应。 刚才的老头是万一一的姥爷？！ 她姥爷怎么会来学校还能巡视考场？！ 那他作弊被万一一的姥爷抓到了会怎么样？！ 黄美华会不会知道？！ 英语考试会不会给他算个零分？！ 刘盛洋现在一脑门子问号，问题多得他根本想不过来。 “洋洋？洋洋！” 费小天站在教室门口又连续喊了他两声，刘盛洋这才回过神来，赶紧拿着书包跟他一起回家去了。 从考完试到出成绩还有几天的时间，这几天学校安排同学们每天都上半天课，有时候让各科目的老师讲解期末考试的试卷，有时候就直接提前给大家布置暑假作业了。 这几天刘盛洋过的是提心吊胆的，生怕自己作弊的事会被揭露出来。 在学校见着康老师害怕，见着英语老师害怕，回家见着他妈也是胆战心惊的，就连在路上遇见了司新丽都低着头走路心里直打鼓。 刘盛洋预想了一切最坏的打算以及任何可能发生的情况，但这几天却过得一如往常，什么都没有发生。 直到放假前的最后一天上学，康老师抱来了大家判完分的各科期末试卷，一一发给大家后，还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刘盛洋坐在座位上看着自己惨不忍睹的英语试卷，终于有些安心了。 这就是他本来该得的成绩，他没有得零分！ 那证明作弊的事已经过去了，一切都神不知鬼不觉地过去了！ 刘盛洋一想到压在自己心头好几天的大石头不在了，心里舒坦了不少，给后桌传暑假作业的时候都是脸上挂着笑的。 费小天回过头来给刘盛洋递作业，瞧见他笑得还挺开心，偷着瞥了一眼他卷子上的成绩。 刘盛洋这次的语文数学成绩都是不错的，但是英语就只有40几分啊，他到底美什么呢？ 费小天在心里纳着闷，耐不住实在是好奇，索性借着回头往书包里装作业的机会问他：“洋洋？你这英语成绩比我还低呀，你高兴什么呢？” 刘盛洋被他一问才意识到自己高兴得太明显了，他又不能大张旗鼓地告诉别人自己作弊被抓的事不了了之了，于是赶紧收敛了笑容，胡编了个理由骗费小天。 “咳咳，作业，看见留了这么多作业我高兴！” “呃，洋洋，让你高兴的东西真奇怪。” “……” 一个敢说，一个敢信。 把多余的暑假作业交到讲台上的黎超路过时正好听见他们俩的对话，看他们的眼神仿佛像在看傻子。 原本只以为他们俩学习都不怎么样，现在看起来是脑子不太好啊！ 康老师在讲台上做着假期的最后叮嘱，不耐烦的同学们早就在讲台下心都野了。 她在台上说一句，同学们在台下说一句。 最后一天康老师也不想跟大家发火了，干脆一气之下就说了放假，因此她的班级比别的班都早放学了十分钟。 康老师宣布的放假仿佛是一道解开封印的咒语，刘盛洋心里的毒咒终于彻底被解开了。 他迅速收拾好东西背好自己的书包，比平时都要积极，今天反倒是他在催促着前桌的费小天要赶紧回家出去玩儿。 这时候本来都走出教室的康老师又回来了，在教室里扫视了一圈找到了还没回家的刘盛洋，走过来叫住他。 “刘盛洋，我得跟你说两句。” 康老师的去而复返吓了刘盛洋一跳，他都顾不上多想，下意识地说道：“不是都放假了吗康老师，您要说什么？” “是放假了，瞧给你吓的，老师是要表扬你，甭害怕啊。” 康老师说着从怀里抱着的一摞书本中抽出一张纸递给了刘盛洋。 “这是咱们班的成绩排名表，原则上老师是不能给你们看的。但是你这次考得不错，进步了整整10名呢，老师特意给你看一看自己的进步，一方面是鼓励你，另一方面呢你回去也可以告诉你妈妈，让她放心了，她本来还一直担心你适应得不够好呢。” 刘盛洋接过康老师递过来的成绩排名表，一眼就找到了自己的名字。 第26名，离他心里预期的15名还差着不少呢。 “我听你妈妈说语文数学都给你报了课外班补基础，从期末成绩来看效果是挺好的，就是你这个英语还差点儿。不过跟你妈妈说也不用太着急，假期好好学一学，老师相信你六年级肯定就能跟上来了。” 康老师提到了英语，刘盛洋心虚地点点头，不敢抬头看她。 费小天凑到刘盛洋身边，假装背起书包，眼睛时不时地往成绩排名表上偷瞄。 班里第1名还是他们优秀的黎超同学，冯佳雨这回倒是发挥的不好，才考了班里第6名，万一一好像进步了挺多，瞧着像是第15名。 可是自己在哪儿呢？ 费小天偷瞄了两眼实在没找到自己的名字，索性就大大方方地站在刘盛洋身边跟着他一起看。 康老师见刘盛洋看得差不多了，伸手就要把排名给拿回来。 费小天扯着排名不让康老师拿走：“等会儿康老师，我还没找着我在哪儿呢。” “费小天，找不着就算了吧，我不让你看也是为了你好。” “诶嘿，找到了！我是第34！我进步了！” 康老师真不知道这个孩子怎么能这么乐观？！ 全班一共40个人，费小天排倒数第6，他是比上回倒数第3进步了3名，可还是倒数啊！ “费小天，老师听你妈妈说她给你定的目标可是班里前15名，你这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啊！” 康老师不提这个15名还好，一提起来费小天就委屈：“康老师，您快和我妈说说吧，她对我的要求实在是太高了！” 康老师当然知道巧姐的目标不切实际，但是当着刘盛洋的面儿也不好说些什么，随便嘱咐了他们几句放假也要记得好好学习就赶紧走了。 …… 三零小队难得的五个人一起放学，结果路过校医室的时候又被司新丽给叫住了。 司新丽说要找刘盛洋了解一下他以前在成都读小学的时候有没有什么健康管理手册，因此让其余四个孩子先回了家。 已经发下来了成绩，刘盛洋见到司新丽也就不再担心了，不疑有他地跟着她进了校医室。 在校医室里，司新丽随便问了刘盛洋几句有关过去学校的事，刘盛洋都如实回答了。 才问了没几个问题，校医室就有人敲门。 司新丽似乎一直在等有人来，刚才盯着墙上的表看了好几次，这会儿敲门声一响起来她就快步跑过去开了门。 刘盛洋向门口看去，来的人正是英语考试中抓到他作弊的万一一她姥爷！ 刘盛洋是真没想到成绩都发下来了，司校长还能马后炮的找自己。 这几天刘盛洋也隐约听到邻居们的闲聊，说是万一一的姥爷要成为三小的校长了。为此他还一直担心着自己被校长抓到了作弊，会不会直接被退学。 司校长进来之后，司新丽赶紧关上了校医室的门。 刘盛洋瞧见司校长就不自觉地站了起来，眼神里充满了紧张。 “你好，刘盛洋同学。” 司校长慈祥地和刘盛洋打招呼，走过来坐到他旁边的椅子上。 “来，咱们坐下说吧。你能把你的英语卷子拿出来给我看看吗？” 司校长招呼刘盛洋坐下，但是刘盛洋却并不敢。 他双手局促不安地揪着自己的衣角，犹豫了几秒钟，还是翻开书包把刚发下来的英语卷子找了出来。 司校长从自己的汗衫兜里拿出来一个老花镜，眉头紧蹙又十分认真地看着那张40几分的英语卷子。 他看得越仔细，刘盛洋心里越绝望。 这一刻他真心的觉得，自己完蛋了！ 时间似乎过了很久，像是一个世纪那么久。 司校长终于看完了刘盛洋的英语卷子，摘下来老花镜，和司新丽对视了一眼，父女二人眼神中似乎达成了一种共识。 刘盛洋很不安，低着头连司新丽都不敢看，等着即将到来的自己的‘审判’。 司校长从包里掏出了那张刘盛洋想永远遗忘的小抄纸条，把它递给了当事人。 刘盛洋拿着自己作弊的证据，小声地问道：“我会被退学吗？” 司校长笑了笑，肯定的告诉他：“不会。” 刘盛洋听到回答，这才抬起头来看向司校长。 “我刚才看了你的卷子，没有一处是这张纸条上的内容，证明你被发现的时候应该还没来得及作弊，对吗？” 刘盛洋使劲点点头。 当然了，他也是第一次作弊，一点儿经验都没有，不止都没来得及作弊，甚至考完了回家一翻书才发现，卷子上的内容跟小抄都没有重合的。 他真是作弊作了个心跳，就光被抓了！ 司校长拍了拍刘盛洋的肩膀，语重心长道：“虽然你没来得及作弊，但是你有这个想法还打了小抄肯定是不对的。” “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作弊了。” “嗯，这就对了。既然你已经认识到错了，那这回就不给你计零分，也不通知你的家长了。” 刘盛洋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司校长，刚要欣喜，又突然想起来司新丽也在。 她和黄美华关系那么好，肯定会跟她告状自己在学校犯了错的。 于是刘盛洋脸上的表情又恢复了失落。 司新丽知道他在担心什么。 “洋洋，阿姨也不会告诉你妈妈的，我保证。” 刘盛洋听司新丽这么说，又看她一脸认真不像在骗自己的样子，脸上的表情这才放松了一些。 “但是你做错了事，还是要有惩罚的，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司校长说着把自己刚才拎着进门的几册英语参考书和一小本英汉词典摆在了刘盛洋面前的桌子上。 最上面那本新概念英语刘盛洋在万一一家见过，之前黄美华说过要给他买，后来她一忙就给忘了。 “这些我都要学会吗？” 刘盛洋看着这些书有点犯难，对于英语这一科，他实在是没有自信。 司校长笑着摇摇头：“当然不用都学会，要量力而行。暑假里你能学多少就学多少，到时候下学期开了学，我可是会从你学过的部分抽查你的。” …… 走出校门的时候，刘盛洋手里抱着沉甸甸的一摞英语参考书，就像他的心情一样，也是沉甸甸的。 作弊被抓的后果远没有他想的严重，司校长也没有他想的那么可怕。 刘盛洋临走的时候，司校长还特意嘱咐他在校外看见可以和黎超费小天他们一样就叫他司爷爷。 管校长亲切的叫爷爷，这可是他从来都不敢想的事。 另一边在校医室里，司校长和司新丽二人正从窗户瞧着刘盛洋，见他抱着书安安稳稳地走出校门，这才算安了心。 司新丽瞥见她爸洗的泛黄的白汗衫后背隐约都有了汗渍，拿出一卷手纸递给他。 “爸，您当校长这么多年没抓过作弊的？” “怎么能没抓过呢，中学考试那么多科儿，每到期中期末总能有那么好几个动了歪脑筋的学生呀。” “那您和洋洋谈个话还能紧张出汗来？” 校医室在教学楼的背荫面，又一直开着窗户有风吹进来，按理说是不至于热到出汗的。 司校长撕了一小段手纸，擦着脑门上的汗：“哪儿能不紧张啊？！五年级的孩子还那么小，稍微不注意对以后影响就大了去了，所以搞教育就得时时刻刻为了学生紧张起来才行！” “……” 这么多年了，司新丽早就听习惯了她爸的教育理论。 以前小时候不懂不理解，现在长大了、听多了、当妈了、也在学校上班了，司新丽也就渐渐能明白她爸一辈子对学生的付出了。 最近司校长决定返聘到三小当校长，司新丽心里其实是有过挣扎的，她打从心眼里希望爸爸退休了能休息休息，过点儿属于自己的养老日子。 但是她又常常会想起，她妈还活着的时候偷偷跟她抱怨过的话。 说她爸叫育良，一辈子就是为了教育贤良而生的人，在学校与家之间，她爸永远会优先选择前者。 第25章 新车 司校长的用心良苦还是有用的。 整整一个暑假，刘盛洋都在埋头苦读那些英语参考书，连黄美华在一边看了都觉得她儿子学魔障了。 大夏天的，每天不到8点刘盛洋就穿着小背心从床上爬起来了，抱着英汉词典开始背，天天都是如此。 黄美华不记得自己给儿子买过这些参考书，追问他是哪里来的。 刘盛洋索性就说是在成都临走时奶奶给的钱，他自己用来买书了。 幸好黄美华没有怀疑，也没有计较他存小金库的事。 毕竟爱学习的孩子家长都是喜欢的，尤其是黄美华瞧见刘盛洋痴迷英语的模样，甭提多高兴了，夸他还来不及呢，更不会生气了。 孩子们放了假，当妈的也就解放了。 因此几家女人凑到一起闲聊的时候，就出现了几家欢喜几家愁的画面。 刘盛洋期末进步那么多，假期里又自觉学习英语。黎超依然是稳居榜首，并且逐渐攻克一道道大家都开始看不懂的奥数题。 这让黄美华和芦淑婷在30号楼的妈妈中，可算是成了众人羡慕的目标。 当然愁的那个还是巧姐。 费小天这个孩子似乎真的和学习没有什么缘分。 别说是英汉词典和奥数题了，他连基本的暑假作业看着都很头疼，今天推明天写，明天推后天写，后天又能找个借口说忘了写。 同样都是孩子，都在一个班一个环境中长大，怎么能差距这么大呢？！ 巧姐真是一天天的为费小天操碎了心。 而且更要命的是，费家让巧姐头疼的，并不止是费小天一个人。 暑假刚开始没几天，趁着巧姐的心思还都在跟儿子较劲上，费宾就用自己的私房钱背着她偷偷买了一辆车。 费小天平时吃饭喜欢看电视，一边看一边吃，光动眼睛不动嘴，巧姐天天因为这个坏毛病说他。但是自打巧姐迷上了新出的电视剧《萧十一郎》，自己中午回家吃饭都能瞧着电视直了眼。 当费宾把那辆崭新的红色四眼小polo车停在30号楼楼底下，冲着自家按喇叭的时候，巧姐正沉浸在十一郎和沈璧君的误会当中跟着可惜呢。 十一郎说一句台词，楼下就滴滴一声。 外边不断传来的汽车喇叭声，严重干扰到了巧姐的看剧体验。 好几分钟过去了，吴奇隆和朱茵的对手戏都演完了，楼下的喇叭声却依然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巧姐实在是忍不了了。 “费小天，你去给我瞧瞧，楼底下到底是谁在犯病呢！大中午的滴滴个不停！还有没有点儿素质了？！” 费小天早就吃得差不多了，正好不想完成他妈放假前给布置的每天刷碗任务呢，得了令撒腿就跑向窗户边上。 停在30号楼楼底下的私家车费小天都认识，哪个是谁家的他门儿清，唯独瞧着一辆红色的新车眼生得很。 他正纳闷儿哪里来的新车呢，就见红车的车窗被摇了下来，又从车里传来几声尖锐的喇叭声。 “谁啊？是谁在按喇叭？！” 费小天站在楼上凶巴巴地冲楼下的红车大喊一声，大有巧姐在居委会当主任的气势。 反正是巧姐让他问的，他顶多算是个狐假虎威。 费宾在车里听见他儿子的声音，把脑袋从车窗里探出来：“费小天你喊什么喊？！是你老子！赶紧滚下来瞧瞧咱家的新车！” 费小天一看红车里是他爸，愣了一下很快就反应过来了。 他爸买车了！ 费小天屁颠屁颠地撒丫子就往楼下跑，边跑还边招呼他妈一起下楼。 “妈，快下楼，我爸买车回来了。” 一集《萧十一郎》正好刚演完，巧姐忙着收拾碗筷没听清她儿子说了句什么，刚要再问一声，费小天已经跑出去没了影儿。 “让你去瞧瞧谁在滴滴，还跑楼下瞧去了！跟你爸一个模样儿，干活儿根本就指不上你们！” 费小天也不是第一次吃完饭一抹嘴就跑了，巧姐嘴上不满地嘟囔着，手上习惯性地开始干活，收拾完脏碗筷就往厨房走。 她手脚快干活麻利，不一会儿就刷完了碗，一看时间离下午上班还有将近一小时呢，索性又把电视调到了别的频道，拿出瓜子边看边嗑，早就忘了她儿子突然跑下楼也不知道干嘛去了。 …… 楼下的费小天当然也顾不上巧姐了，他自己正坐在小红车的副驾驶上兴奋着呢。 2002年，在欢迎里社区有车的人家不在少数。尤其是这两年，受到大趋势的影响，家里买小轿车已经是非常普遍的现象了。 但是由于住的离学校比较近，家长们上班又不远，三零小队五个人的家里都没有买车。 其他四个人倒是还好，可费小天以前去东北他大舅家的时候坐过小轿车，心里从那个时候就惦记上了。 他可羡慕那些家里有车的同学了，不止一次地跟巧姐说过他们班的谁谁谁家里买了车。巧姐听完之后大多数都是不搭理他的，实在听烦了就让他看谁家车好跟谁走，去人家家住去。 费宾以前对车也不怎么在意，但是今年和做生意的人打交道多了，瞧着别人家都有车，他就也跟着心痒痒了。和巧姐旁敲侧击了好几次，巧姐都是甩给他一句话，说你有钱你就自己买去，要想从家里掏钱买车，那是做梦。 费宾其实等的就是他媳妇这句话，做生意那么多年私房钱也攒了不老少，他早就盘算过，全都拿出来买辆车是正好够的。 虽然刚提完车的时候兜比脸还干净，但开着小红车兜风回家，费宾的心里还是倍儿美。 费宾高兴，费小天更高兴。 相比较欢迎里的那些黑灰色老三样品牌小轿车，费小天觉得他爸挑的这个红色小polo真是好看极了，正符合他的审美呢。 在颜控这方面，费小天是完全随了他爸的。 买车的时候，人家卖车的人是费宾的老朋友，很负责任地给他推荐的都是高性能的品牌车，像是什么桑塔纳和富康啊，作为家用小轿车性价比那都是非常合适的。 偏偏费宾就是看不上，左挑右选要了这款上市还没多久价格也虚高的红色四眼小polo。卖车的朋友拦了他半天拦不住，只好警告他以后后悔了可不能再来找他。 费宾瞅了一眼手表，离巧姐上班还有些时间呢。 “去上去把你妈叫下来，让她也看看咱家新买的车。” “我刚才下来跟她说了，她没搭理我，估计正看《萧十一郎》呢，没空下来。” “天天看那个吴奇隆，还能有咱家的新车好看？！” 一提起《萧十一郎》，费宾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好好一女的，痴迷电视剧也就算了，还迷上人家演员了，前两天看电视居然还敢问他嫁给吴奇隆是什么感觉？！ “爸，你能不能把车开出去带我兜兜风啊？让我也感受一下咱家车能跑多快！” “咱家这是小轿车，不是大跑车，跑不了多快。” “那也跑一个给我看看吧，顺便让大伙儿也能瞧瞧咱家买新车了呀！” 费小天这藏不住事爱显摆的性格也是随了费宾的。 这要放在平时，费宾肯定比他还能显摆呢，不用他儿子说那车就能开到天安门去了。 只不过现在费宾的车技还不是太好，开回来都已经是磕磕碰碰了，进小区停到楼底下还是找人家街对面商铺的哥们儿帮的忙。 费小天当然不知道他爸不同意的理由，一个劲儿吵吵闹闹地想去出风头。 费宾正想着怎么把这小子哄上楼去呢，黎老师就带着刚从小冯美发店剪完头发的黎超和万一一回来了。 “黎老师，小超，一一，我们家买车啦！” 费小天在副驾驶瞅见了往回走的三个人，激动地大声跟他们显摆自己家的新车。 黎老师仔细打量着费宾漂亮的小polo，满意地说道：“行啊宾子，车都开上了，真不错！” 费宾瞧见黎新晖，算是看见救兵了。心里盘算着等会儿孩子们热乎劲儿过去了，让他把仨孩子都带上楼去，免得他们让他开车出去。 可惜万一一和黎超对费小天家的小红车都很好奇，跑过去围着又摸又看的，根本没给费宾张嘴向黎老师求助的机会。 费小天跑下副驾驶，自作主张地打开后座的车门：“你们快上车，我让我爸带咱们出去兜风去！” 万一一和黎超刚要上车，就被黎老师给叫住了。 “一一，你肚子不疼了？你妈可是说如果你肚子还疼，就不能让你跑出去玩儿的。” 费宾听黎老师这么说，终于找到合适的机会了，语重心长地劝几个孩子不要上车：“就是，一一肚子疼咱们就改天再兜风也行。况且现在洋洋、佳雨也都不在是吧，你说就你们三个，好意思丢下朋友去嘛！” “好意思啊。” 费小天和黎超异口同声地回答费宾，给他噎得哑口无言。 黎超和费小天从小就会抓住机会。 自己先爽了再说，朋友改天再做！ 万一一也想坐车出去兜风，于是跟黎新晖保证道：“黎老师，我肚子已经不疼了，能跟小超和小天坐新车出去玩儿吗？一会儿就回来，绝对不瞎跑。” 她早上起来肚子隐隐作痛，司新丽和万大成忙着去学校给司校长分的宿舍打扫卫生，不太顾得上她。司新丽瞧万一一的样子并不像是吃坏了东西，但还是给她吃了片乳酶生以防万一，然后就把她送到黎老师家‘寄存’一天了。 中午吃完饭万一一的肚子已经好多了，黎老师这才敢带着她出了门，说是和黎超一起去剪头发，其实是去找冯佳雨玩儿了一小会儿。 现在黎老师见万一一都这么说了，自然也就不再阻拦，扭头就嘱咐费宾：“那行，宾子你慢点儿开啊，带他们去外边玩一会儿就回来，别跑太远了。” 第26章 车祸 “别啊新晖，要不你……” “我就不去了，十五还在家呢，我下午得带她上课去，你带着仨孩子去吧。” 黎老师还以为费宾要邀请他一起兜风去呢，赶忙拒绝了他。 费宾心里是有苦难言，瞧着黎新晖放心地上了楼，心说我是想让你把仨孩子带上去，你倒好，可真是信任我，也不怕我这车开出去就有去无回了。 “爸，赶紧的吧，我们都准备好了。” 费小天不知道什么时候跟着万一一和黎超跑到后座去了，拍拍前边驾驶座的座椅靠背给他爸下命令。 费宾原本是想再找个由头糊弄三个小鬼的，结果回头一瞅，三个孩子齐刷刷地坐在后座，眼巴巴地就等着他发车呢。 刚要说出口的谎话就变成了别的。 “你们这是打滴呢啊？！” “出发出发，师傅快出发吧。” 费小天坐在后边激动的不得了，把旁边的万一一和黎超都传染的一起跟着兴奋起来。 费宾最终还是没能扫了孩子们的兴致，决定就在欢迎里外边的大马路上跑几圈，然后大不了让孩子们先回家，自己再去麻烦一下哥们儿给停个车呗。 他想得是挺好的，可能不能实现就不太好说了。 小polo启动的时候就吓了车上四个人一跳。 费宾实在是太紧张了，刚起步就挂错了档，车怎么也不动，他还踩着油门瞎使劲，大家一度以为是车坏了。 费小天从后边探头过来问他爸怎么了，倒是给高度紧张的费宾吓得一激灵，脚底下踩着的油门松了劲儿。 油门猛的一泄劲儿，车往后溜了几步，费宾这才发现，刚才挂档的时候自己不小心给挂成了倒车档。 “宾子叔，咱们这车还能开出去吗？” 本来万一一的肚子都不疼了，结果被这么起步的一折腾，又开始隐隐作痛了起来，当然还有点害怕的成分掺在里边。 费宾这起步挺跌面子的，他一听后边的孩子都害怕了，赶紧嘱咐他们仨都扶好了车把手。 重新调整好状态的费宾这回特意一步一步都按照驾校教的来，操作前仔细检查了每一步，终于挂对了档位顺利发动了小polo。 30号楼就在欢迎里社区的最外边，从楼底下把车开出社区大门满打满算也就几十秒钟的事，可这点路费宾折腾了五六分钟。 一会儿瞧瞧旁边的反光镜，一会儿又回头看看后边有没有人，偶尔还能脚底下松了油门让车熄了火。 所以小polo能开出欢迎里真的是不容易，连门口小亭子里轮岗的居委会干部都恨不得帮着费宾把车开出去。 除了起步停车有点难度，费宾开车走直线在驾校练得还算不错。 出了社区马路就宽敞了，小polo自然而然的能跑起来了，后边的三个孩子也渐渐适应了费宾在马路上还算平稳的驾驶，紧张的心也跟着放松了下来。 绕着欢迎里跑了四五圈，中途遇上好几个邻居，费小天不厌其烦地摇下后车窗一一跟人家打招呼，炫耀自己家买了新车。 邻居们都很捧场，夸费宾买的车好看，车开得也稳。 一通吹捧给费宾夸的是心花怒放，心里早就找不着北了，也忘了要在社区门口让孩子们先下车回去，再去找人帮忙停车了，自己直接自信地开着车就进了小区。 可是车技这东西是需要日积月累练习的，半个小时之内就想要有质变那是不可能的。 小polo开出去有多难，再开进来也一样就有多难。 费宾想把车顺顺当当地拐进社区的大门，为此可没少花工夫。 居委会的干部后来实在看不下去了，把社区门口另一边不常开的大门都给他敞开了，那意思虽然没明说，但就是想告诉他，你能开进哪个是哪个吧，赶紧进来就得了。 费宾在车里握着方向盘也急出了一身的汗，这小polo体积也不大啊，怎么就横竖拐不进来了呢？！ 他的车七扭八歪就是进不去社区的大门，不光后边被挡住的车着急了，连车后座的三个孩子也开始有点不耐烦了。 黎超瞧了瞧后边被堵着的车，小声建议道：“宾子叔，要不我让我爸来帮帮忙？” 黎超记得当初驾照是他爸、万大成和费宾三个人一起去学的。虽然他们家没有车，但是他爸的技术应该还可以。他在外边看见过好几次，他爸给停不好车的人指挥操作挺不错的。 费宾当然也想让黎超回去找人来帮忙，但是社区门口后边堵着的车越来越多，有的不知道前边发生了什么，已经开始按喇叭滴滴上了。他这时候找人来帮忙，那面子岂不是就掉地上了，因此费宾硬着头皮也得把这车开进门去啊。 费小天见他爸不回黎超的话，以为他没听见呢，又补了一句：“爸，咱还能回得去家吗？” “你给我闭嘴老实呆着，都怪你要开车出去兜风，不然也没有这事儿！”费宾回头凶了他儿子两句，然后语气缓和了一点跟黎超说道：“不用啊小超，把心放肚子里，叔能把车开回去，用不着你爸来。” 费宾说完转头又去跟方向盘和档位较劲去了，后座的费小天冲着他爸的背影做了个鬼脸，拍拍旁边坐着的两个好朋友，跟他们说放宽心等着吧。 黎超扭过头去看着窗外不再说什么，只是偷偷叹了一口气。 哎，果然心大也是会遗传的！ 巧姐出门准备上班去的时候，社区门口已经堵的是水泄不通了。 按理说大中午的不应该有这么多车啊，巧姐以为出了什么事，赶紧跑到门口的小亭子问她们居委会安排的值班干部这是怎么了。 值班的干部指着门口那辆费劲想进来的红色小polo问她：“巧姐，那车您不认识？” “我不认识啊，怎么了？” 人家这一问，倒是给巧姐问懵了。 那进不来门的红车，她应该认识么？ “那是您家车啊！您怎么能不认识呢？！您再瞅瞅那红车里的人，还不认识么？” “什么就我们家的车？你可别瞎说啊，我们家可没车！” 巧姐忙着否定，一扭头瞧见红车里后座坐着的人感觉有点眼熟。 那不是他们家费小天么？！ “哎？我儿子怎么在那车里呢？” 巧姐边说边往外跑，奔着红车就去了。 值班的干部也熟悉巧姐家的情况，知道费宾是个什么人，见这情形就能猜出个八九不离十了，摇摇头自言自语道：“您家可从今儿起就有车了。” 巧姐从值班室小亭子冲出来，大喊了一声费小天。 她这一声中气十足，不止给小polo里的费小天吓着了，前面开车的费宾也被吓了一跳。 原本悠着劲儿踩的油门，被巧姐这一嗓子喊的直接给踩到了最底下，小polo瞬间启动奔着欢迎里社区的大铁门就去了。 车里后座的三个孩子加上车外边的巧姐都没反应过来呢，眼瞅着车就要撞上大铁门了，车里的四人和车外的一人同时吓得失了声。 车后座的费小天和万一一用手捂着眼睛，黎超紧紧护住了自己的头。 好在关键时刻费宾反应还算快，脚底下赶紧松开了油门，换脚把刹车踩得死死的。 他连吃奶的劲儿都使上了，小polo终于抵着大铁门停了下来。 过了几秒钟，车稳稳的停在大铁门前面，费宾打开车门从驾驶座上下来，慌慌张张地跑到前边去检查有没有把车撞坏。 不得不说，这新买的小polo性能还真不错，愣是只擦掉了一点漆，倒是大铁门被撞出来一个坑。 费宾的脚趾头刚才踩刹车都给踩麻了，还以为得出多大的事呢。现在瞧着新车没怎么受损，立马就高兴了起来，喊着车里的费小天下来看：“小天，你快下来看看，咱家车多禁撞，这么玩命撞一点事儿都没有，铁门都给撞了个坑儿呢！” 巧姐刚才差点就目击了一场车祸，现在缓过神来一看开车的居然是费宾，也顾不上震惊了，冲过去照着他的后腰就是一脚。 “费宾你要死啊！没事儿开什么车？！这么宽敞的路你往门上开？！你是不是嫌命太长了？！” 费宾差点被巧姐一脚给踹跪下，赶紧保命求饶：“哎呦媳妇儿，这不也没事嘛，你看咱家的车，好好的，一点事儿都没有！” “咱家的车？” 巧姐这才抓住了重点：“你说这车是咱家的？” “是啊，我早上刚买的，现提回来的，怎么样不错吧，挺禁撞的哈！” 呵呵，怪不得人家值班的干部问她认不认识这辆车呢，敢情这是他们家的车啊！好家伙，她还跟人家在那否认呢，真是能笑死个人了！ 巧姐已经被费宾气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你是不是吃饱了撑的？！买车就算了，就这破技术你还敢带着孩子上路？也不怕出个好歹！” 听巧姐这么一说，费宾才想起来他儿子和另外两个孩子还在车上没下来呢。 两口子跑到车里一看，后座上的三个孩子因为没好好系上安全带，被突然而来的刹车冲击得东倒西歪。 费小天本来没什么大事，但是瞅见他爸和他妈，就有点委屈地装样子了。 “哎呦，可吓死我了，妈妈你总算来了，刚才我差点以为自己要死了呢！” “费小天，你能先把胳膊从我头上挪开么？” 在费小天的叫苦连天中，黎超冷静地说出一句话，这才让巧姐注意到费小天底下还压着人家黎超和万一一呢。 费宾赶忙把自家儿子从车后座抱了出来，被费小天压住的黎超也没有受什么伤，自己就从车后座爬了出来。 “小超你怎么样，伤着哪儿没有啊？还有一一呢？” 巧姐一边关切地询问着孩子们的情况，一边又到车里去拉万一一。 但车里的万一一却不像费小天和黎超那么幸运，她蜷缩在车后座上捂着肚子，脸色白得可怕，还出了一头冷汗，表情十分痛苦。 “哎呀，一一，你这是怎么了？” 巧姐瞧着万一一的模样吓坏了，赶忙钻进车里抱起痛苦的小丫头，她这才发现，万一一浅色的小短裤屁股后面殷红了一片。 第27章 逆反 巧姐虽然没养过闺女，但她自己也是女人，自然能明白万一一这是怎么了。 炎热的夏天大家都穿的很少，谁也没有多余的衣服，巧姐犹豫了一下，看向穿着深色短袖的费宾，命令道：“赶紧把你身上那衣服脱下来。” “啊？在这儿脱衣服啊？不太好吧？！” “你哪儿那么多废话？！赶紧的，让你脱你就脱！” 费宾虽然有些不情愿，但还是马上听令脱掉了短袖，把衣服递给了巧姐。 巧姐拿费宾的短袖裹住万一一脏掉的短裤，抱着她就往家跑。 黎超和费小天还是两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哪里懂什么月经初潮啊，看着巧姐把一脸痛苦的万一一抱走，还以为她被撞死了呢，吓得都不敢说话了。 光着膀子的费宾开始还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站在车前茫然无措。然而当巧姐抱着万一一往家跑的时候，他瞥见了那短裤上的血渍，也就知道是什么情况了。 小polo撞上大铁门后，倒是给后边堵着的车腾出了地方，后边的车依次开进欢迎里社区。 路过大门的时候，司机们都下意识地放慢了速度，想看看刚才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大家瞧见光着膀子的费宾和怼在铁门上的红车，心里都是一惊，不禁怀疑这人该不会是酒驾喝多了吧，好好的车愣是往门上开，看起来可不太正常的样子。 …… 谁能想到费宾买车后的第一次试驾，就搞得欢迎里人尽皆知轰轰烈烈呢。 伴随着这次惊人的经历，万一一也迎来了她的少女时期。 还有半年万一一就要12岁了，她们班好几个女生都已经来了例假，包括比她大几个月的冯佳雨。 冯佳雨刚经历初潮的时候，瞒了万一一好几天。 出于害羞的原因，她没敢告诉自己的小姐妹，连上厕所都是趁万一一不注意的时候自己一个人偷着去，有时候躲不开万一一，她可能一天都去不了一次厕所。 久而久之，再没眼力见儿的万一一也发现了什么端倪，冯佳雨这才悄悄跟她讲了实话。 因此万一一是知道什么叫月经的，只是她还没有做好准备去迎接。 也幸好巧姐当时在‘车祸’现场，不然那场面就有些难堪了。 司新丽作为三小的校医，自认为给孩子们科普生理卫生的知识比较到位，但对于忽视了自己闺女月经初潮的情况，她多少还是有些自责的。 自那之后，司新丽就开始培养万一一作为女孩的自我保护意识。 什么不要和黎超、费小天、刘盛洋等异性肢体接触过于频繁，也不要和万大成、费宾、黎老师这些异性长辈有过于亲密的接触…… 在诸多的不要、不许、不让和不应该中，万一一产生了强烈的逆反心理。 马上再开学，万一一就要上六年级了。 在六年级之前，司新丽基本没怎么管过她。 自由散漫长大的女孩子，突然给她定下一堆条条框框的规矩，心里接受和做起来肯定是会有难度的。 正所谓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和乖巧听话的冯佳雨比起来，万一一就像个小皮蛋似的。 于是，冯佳雨就成了司新丽嘴里最常提起的，别人家的女孩子。 一整个暑假过去了，‘你瞧瞧人家佳雨！’和‘你能不能学学人家佳雨！’这两句话成了司新丽的口头禅。 好在万一一是个不会迁怒别人的孩子，她的逆反情绪仅仅是对严格要求她的司新丽。和冯佳雨的关系还是一如既往的要好，甚至每天还会跟人家冯佳雨吐槽她妈管她有多严多不合理。 母女俩关系不融洽，这就难为了夹在中间的万大成。 要是说在暑假的时候他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开学之后的小升初成绩排名，他可真的没办法再向着万一一了。 六年级开学后没过多久，康老师就特意给她们班单独做了一次小测验。 这次测验是专门为了这一年小升初提前准备的，试卷里的习题也都是康老师假期收集的几所区重点初中的招生测试题。 康老师这么用心，家长们当然也都把这次测验看得很重。不过像八胖子那种家里不指望上区重点的学生是除外的。 测验的结果很快就出来了，稳居全班第一的没有任何意外还是黎超，冯佳雨和费小天也都算保持了自己的原有水准。 而让人跌破眼镜的是刘盛洋和万一一的成绩。 刘盛洋在假期里非常努力的学习，成绩提升的也很快，英语成绩居然从上回的40几分一下就飞跃到了95分，再综合了成绩中上等水平的语文和数学，整体排名居然进入了班级前10名。 这可给康老师和黄美华惊喜坏了，尤其是康老师，通过这次小测验直接把刘盛洋列入了有望考入区重点初中的名单里。 不过刘盛洋带给康老师的惊喜有多大，万一一带给她的惊吓就有多大。 上学期期末的时候，万一一的成绩还能排到班里正数的第15名，现在开学再一看，直接退步了一倍，成了班里的倒数第10名。 她的这个成绩给康老师吓得都没敢等到下班，大中午的就直接拿着卷子到校医室找司新丽去了。 司新丽瞧着她闺女断崖式下滑的成绩，自然也是被吓坏了。 本来康老师是来向她了解万一一的情况，结果反倒成了她向康老师了解怎么补救万一一这种情况了。 康老师给司新丽分析，以万一一的成绩，要还想升入区重点初中，那必须得在管乐特长方面多下些工夫了。多考考级，拿几个证书，这样没准还能进入区重点的管乐特长班。 有了康老师的建议，司新丽也算是有了准主意。回家就跟万大成商量，要断了万一一六年级这一年的所有课外活动，让她专心练习黑管，争取在乐器等级考试中取得个好成绩。 万大成一直以来都是百分之百支持他媳妇的，特别是在管教孩子这方面，他懂得不多，所以就只能全力配合，有力出力了。 可万一一现在已经不是小时候那个听话的万一一了，逆反期的她专门和家长对着干。 无论司新丽说什么，万一一都要和她妈反着来，哪怕心里知道司新丽肯定是为了她好，也偏要逆反那么一小下。 幸好万大成解决不了的时候还知道去找司校长来帮忙，万一一虽然逆反，但还是很听她姥爷的话的。 直到司校长因为公务出差去外地一个月，万一一和司新丽的矛盾因为黑管考级而彻底爆发了。 司新丽私下托黄美华问过校管乐队的黑管老师，看能不能给万一一加一次考级的机会。 因为如果是按照一年考级一次的进度，到万一一六年级毕业小升初的时候，她的黑管等级不一定能在区重点的特长班选拔中加上分。 黑管老师也算惜才，觉得万一一练习了这么久是有可发展空间的，于是破例给她加塞儿报名了高等级的资格考试。 因此万一一除了每天回家要写作业之外，还要多练习一个多小时的乐曲演奏。 这额外的任务可让逆反的万一一跳了脚，又哭又闹就是不想练习。 刚开始万大成好说歹说，才哄着她练习了几天。可后来临近学校的考试，万一一的作业越来越多，她就不想练习了。 司新丽可没有万大成那么好糊弄，万一一越拖延时间，她就越跟她耗着。有时候熬到夜里都快十二点了，还依然坚持让她把曲子练完。 有好几次万大成都受不了家里紧张又低压的氛围，大晚上的找借口去黎老师家或者费宾家躲清闲。 万一一见拖延这招不管用，就使出了另一招——糊弄。 她每次练习黑管的时候，司新丽都在旁边上盯着她，可是司新丽并不认识五线谱，有时候万一一瞎吹或者吹错了她也听不出来。 几次练习过后，万一一在家吹得越来越娴熟，结果到了管乐队老师那儿反而是挨了批评。 要不是黄美华和司新丽暗中通气，司新丽都不知道自己被她闺女的小聪明给糊弄了！ 得知一直被万一一糊弄的那天晚上，司新丽从吃晚饭开始就憋着火不搭理她闺女。 万一一虽然没有眼力见儿，可万大成有啊！ 凭着多年的家庭相处经验，他提前预感到家里要有大事发生，吃完饭自觉地张罗刷了碗，然后就跑到黎老师家眼不见为净去了。 傻乎乎的万一一写完作业拿出黑管开始新一天的糊弄练习，居然还敢当着她妈的面儿明目张胆地瞎吹一通。 司新丽坐在旁边一页一页的看着乐谱，时不时地拿出自己临时做的五线谱笔记对照着看，终于在看了半小时之后发现她闺女吹得曲子和乐谱简直是驴唇不对马嘴，这才忍不住爆发了出来。 “万一一，你给我停下！” 万一一正瞎吹得起劲呢，根本不知道自己即将面临什么暴风雨，放下黑管还假装挺累的问她妈：“怎么了？我还没吹完呢？” 她不说话还好，这一说话就犹如火上浇油，撒谎还让司新丽抓了个现行。 “万一一，你是不是以为你妈是傻子？在这儿瞎吹还挺带劲儿的！我还以为你每天辛苦练习吹得越来越好了呢，结果都是骗我的！” 万一一没想到居然被她妈识破了，撅着嘴不说话。 “你说话！谁教你的胆子这么大！开始学会连你妈都骗了？！要不是人家老师说你还没有以前吹得好了，我都不知道要被你骗到什么时候！” 从小到大万一一都没听她妈这么大声说过话，觉得有点害怕了，小声嘟囔道：“我没想骗你……” “没想骗我？你天天吹得那些破玩意儿，和这谱子上的有几个能对得上？你自己心里清楚！” 万一一被她妈说得眼泪都出来了，一把推翻乐谱架子，发着脾气哭喊道：“我就是不想练，不想考级！” 司新丽真是被气急了，眼眶也跟着红了起来！ 她没想到她闺女这么不争气，也没想到孩子让她给教育成了这个模样。 司新丽一把抢过万一一手里的黑管，使劲摔到了地上：“不想练就别练了！” 第28章 调解 司校长把司新丽教育得很好，司新丽本来平时就很少发火，少有的生气也从来没有摔过东西。 这可是她生平第一次爆发，也是第一次对万一一爆发。 万一一被司新丽的行为吓坏了，看着摔在地上四分五裂的黑管有些不知所措，一时间连哭都忘了。 反倒是司新丽摔了乐器之后有些控制不住自己，背过身去哭了起来。 万大成也是赶巧了，早不回来晚不回来，偏偏在这个尴尬的节点上进了门。 他一瞅地上倒下的乐谱架子，散乱的乐谱，以及摔得稀烂的黑管，还有点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但是再一看泪流满面的司新丽和吓傻了的万一一，多少也能猜出个大概。 万大成首先捡起了地上被摔坏的黑管，把哭到抽噎的司新丽拉到旁边，小声问她：“怎么了怎么了？你跟孩子发火了啊？” 司新丽没有回答他，但是渐渐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抬手擦了擦眼泪。 万大成见司新丽这边行不通，又走到了万一一身边，改问他闺女：“到底怎么回事儿啊？你惹你妈生气了？” 万一一知道自己做错了事，当然不敢跟她爸说事情的经过，只是避重就轻地说了个结果：“我妈把我黑管给摔了。” “我知道啊，这不都瞧见了么，都给摔成这样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修好。” 万大成有些心疼地试图组装好摔得惨烈的黑管，却基本属于徒劳。 “她又不想练，还修它干嘛？扔了吧！” 司新丽甩下一句话，看都没看万一一一眼，扭身就回了屋，嘭的一声把屋门给关上了。 万一一见她妈甩了脸子还说了狠话，现在当着万大成的面儿感觉有了靠山，这才委屈地哭了起来。 万大成本来在家里就属于两头和稀泥的类型，既然哄不住司新丽，就准备先把万一一给哄好了。 “好了一一，别哭了，咱今儿就先不练习了啊，去洗把脸去。” 瞧着孩子哭得稀里哗啦，万大成也不敢再追问事情的经过了，只是在心里开始想念在外地出差的老丈人。 要说自家的问题，万大成自己一个人是真解决不了。 自打摔黑管的事出了之后，他前前后后套了司新丽好几次话都没问出个所以然，还是通过黄美华才知道万一一骗她妈练习的原委。 可这么一来二去，都过去好几天了。 本来司新丽就已经摔了孩子的乐器发了火，他要再跟万一一因为几天前的这件事生气，感觉就有点没必要了。 万大成在家里左右为难束手无策之时，得亏司校长提前出差回来解救了他。 司校长一回来就听了万大成的诉苦，他老人家立马就意识到这事家里的三个人都有错。 于是先劈头盖脸教育了一番万大成。 万大成的错，主要是在维护家庭和谐方面。 司校长从万大成十几岁就教他，当然知道他是个什么秉性的人。 心不坏，关键时刻也挺有担当，可就是平时太能糊弄事了，在家里又有点甩手掌柜的架势，那可不后院起了火他无从下手么！ 像万大成这种对孩子的教育一点都不过问，有事没事就往外边躲，出了事就和稀泥的行为，是中国式家庭里爸爸们的常态。 普遍中国式家庭的教育，向来都是妈妈管孩子。 就连黎超的教育，都是由芦淑婷在管的，当然也因为黎老师的一腔热血都奉献给了自己的学生和闺女，才导致黎超被忽略了。 司校长退休之前住的离着他们远，想指点一二也插不上手。现在好不容易返聘了，万大成就在眼巴前，那肯定是要多说几句的。 自从中学毕业之后，万大成就没挨过人的数落。司校长说了他两个多小时，愣让他找回了一种学生时代的感觉。 其实司校长说的这些道理，万大成又怎么会不明白呢。 只是这日子一天天的过，习惯一旦养成就很难改变了。 万一一身上的那些臭毛病，比如敢骗她妈，比如糊弄着练习，比如想反抗司新丽，大部分都是随了他的。 在这一点上万大成就很为难，他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好在司校长这回给他下了死命令，以前的家庭相处模式必须要有所改变，万大成这也算是找到了合适的契机‘改过自新’了。 不过，这事端的两个当事人可就没那么好解决了。 司校长了解他闺女的性格，砸了乐器这事想必一定是气急了才干出来的。 而万一一现在又属于青春期的逆反，一点小事都能和大人对着干起来。 老人家思前想后，把擅长应对青春期的黎新晖叫了来，决定跟他分工合作。 由司校长去开导司新丽，黎老师则负责教育万一一。 …… 司校长来找司新丽的时候，司新丽虽然嘴上跟她爸抱怨着孩子养残了，但其实心里已经不生气了。 无论万一一做了什么错事，哪会有一直生孩子气的父母呢。 司校长的教育理论还是老师对待学生的那一套呢，教育起来司新丽完全没把她当闺女看待。 就摔黑管这个行为，也能批评出好几个层次来。 司校长拿着被摔坏无法补救的黑管，一脸可惜地说道：“你说说你，好好的乐器你摔它干嘛！” “我这不是当时太生气了嘛！” “生气？生气也不能摔东西啊，这是态度问题，你把这东西一摔，自己出气了么？也没有吧！而且你还当着孩子的面儿摔东西！你这是什么行为？让一一看了怎么想？先不说会不会吓着她，就单纯的让孩子瞧了万一学了去，以后有点什么事一生气就摔东西，那还了得？！” “哎呀，爸，您放心吧，万一一她不敢。” “她不敢？我还觉得你不敢呢，你现在不也胆子大了？！更何况那是你觉得她不敢，你以前还觉得她不敢骗你呢，现在不还是给你骗得都摔东西了！” 司校长的教育很有分寸，尽管只是点到为止，但也涉及到了多个方面，甚至连带着还把万一一的问题也给司新丽点明了。 司新丽是多聪明的一个人啊，立马就明白她爸是什么意思了，让司校长教育得是哑口无言。 旁边坐着的万大成更是大气儿都不敢出一下，生怕一不小心就又把火引到了自己身上，里外里再跟着挨一顿数落。 司校长说得差不多了，给了一巴掌又开始揉两下。 “这黑管我出钱，给一一买个新的。” “爸，不用，我们……” 万大成和司新丽一听司校长要掏钱，纷纷出言阻拦。 “你们听我说完了，这黑管我掏钱买，你们也别跟我争了，我就当给你们花钱买个教训。但一一这个教育问题，还是得你们当爸妈的自己操心。尤其是青春期的孩子，现在又是小升初的关键一年，有多重要你们不会不知道。以前我在中学的时候，可发现大部分孩子走了歪路，都是因为小升初就没过渡好的问题。” 司新丽明白她爸的用心良苦，也不再争辩黑管的事，默默记下了司校长的劝诫。 这边司新丽的工作是做通了，但那边万一一的教育却让黎老师给‘耽误’了。 其实说耽误难免有些夸张，黎老师不过是因为操心黎十五的艺考，所以没能准确分析清楚万一一犯错的严重性。 想来黎十五学舞蹈得有十多年了，好不容易熬到了高三艺考，黎家上上下下都很看重这件事，自然就很难抽出心思去管别人家的闲事了。 因此，黎老师一接到了司校长给安排的任务，本着赶早不赶晚的原则，马上就找万一一进行了教育谈话。 黎老师向来是温和教育的推广者，就算是万一一骗她妈练习这件事，都能让他给温和的说成不是故意的。 万一一听着黎老师的谆谆教导，心里面暗自疑惑，这骗人哪还有不是故意的？黎老师在学校都是这么被他学生糊弄的么？这也太好欺负了吧？！ 一番谈话，两门心思。 黎老师替万一一‘找借口’，万一一替黎老师担忧着‘被骗’。 看似融洽的教育调解，其实关键问题还是没有得到解决。 万一一虽然嘴上答应了黎老师不会再骗她爸妈，也承诺了会好好练习黑管，但这心里的逆反可并没有被根除！ 因而后来万大成他们家就有了一段明面上是和谐相处，暗地里万一一依然是个隐患的阶段。 好在万一一也还算是比较争气的。 心里逆反归逆反，可拿着她姥爷给新买的更贵的黑管，练习倒是真比之前认真了不少。总算是赶在了校管乐队老师给特意安排的考级测评之前练熟了曲目，然后成功把级给考下来了。 这么一来，司新丽心里的气必然是顺了，万大成和万一一的日子也好过了不老少。 …… 2003年这一晃就到了四月初，黎十五的艺考也顺利结束了。 黎老师托人打听到他闺女在北舞的三试顺利通过了，只要在家等合格证安心准备六月的文化课考试就行了。 为此黎老师激动得好几宿都没睡着觉，跟芦淑婷商量着要请万大成、费宾、黄美华、冯丹这几家人，一起到欢迎里旁边的东来顺涮肉去大吃一顿庆祝庆祝。 第29章 非典 不过，4月的北京，还没等来黎老师请的这顿东来顺，就先被非典抢了风头。 清明节期间，费宾不知道从哪个朋友那儿听说在广州做生意的同学老马得了肺炎，好像还挺严重的，据说是都被隔离了。 万大成和黎老师也认识老马，可一开始，这个消息谁都没有当回事儿。 大家都想的是，一个破肺炎能有多严重啊，还用戴口罩？！ 尤其是费宾，周围做生意的朋友都劝他没事别往南方去了，他却全当是耳旁风，依旧我行我素地买了4月中下旬的机票要去南方看货，还口出狂言说自己不会有事的。 结果刚过了两天，巧姐他们街道就发了好多消毒水，要求大家都要勤消毒。 电视上开始频繁地出现“非典型性肺炎”了，巧姐和冯丹还是在其他邻居的鼓动下到药店去买板蓝根的，结果去了才发现，板蓝根早就被抢购一空。 芦淑婷清明节之前回了娘家一趟，那时候带回的消息是，肺炎不是什么大病，根本不用在意。等巧姐和冯丹一跟她说欢迎里附近的药店都没有板蓝根了，她再一翻自家的药柜子，只找到了快过期的半盒药，这才跟着紧张了起来。 黄美华家就更甭提了，连半盒板蓝根都没有，四处托朋友给帮着买，却也只能是跟家等着干着急。 相比较之下，万大成他们家还算准备充足，情况稳定的。 所谓的准备充足，也不是说他们家里有多少盒板蓝根，而是司新丽早在三月份从电视上看见了非典的相关新闻，就在心里有了准备。 司新丽毕竟是学医的，对于传染病的认知，多少了解的要比他们其他人深入一些。 等到其他人才开始着急的时候，司新丽已经拿出提前预备好的消毒水、感冒冲剂等用品，让万大成去分给大家了。 也就又过了一礼拜，北京的疫情情况开始严重了起来。 费宾就是在这个时候得到的消息，广州的老马没了。 老马从感染上非典到死，总共才半个多月。 以前上学的时候，老马的身体是他们班最好的，去了广州也年年都跟着单位做体检。 这么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得上了这个病说没就没了呢？！ 这个消息可一下子吓坏了费宾和万大成他们，板蓝根开始喝起来了，口罩也老老实实地都戴上了。 4月中，电视新闻上说世界卫生组织把这个病毒命名为sars。 眼瞅着就该飞南方去了，曾经口出狂言的费宾在心里打起了退堂鼓，悄么声地把机票给退了，决定踏踏实实地跟家待着。 后来，电视上开始每天都播报疫情的情况。 费宾沉浸在失去老同学的恐慌当中，天天疑神疑鬼地问巧姐，咱们在北京不会有事吧？！ 费宾这一咋呼，他儿子费小天也跟着咋呼，搞得好像大北京已经真的玩完了一样。 其实巧姐心里也不清楚北京到底有事没事，但家里的老爷们顶不住，她哪儿敢再不靠谱啊！一天天的除了要在居委会忙着安抚人心，回家还得给这爷儿俩当定海神针，真是操碎了心。 比起大人们的恐慌与焦虑，孩子们就要轻松淡定不少。还没懂事的他们哪里知道疫情有多可怕啊！ 特别是到了4月24号，北京市中小学宣布要停课两周，万一一他们这群孩子那可真是快乐极了，只觉得是又放假了。 可是快乐向来都是短暂的。 …… 学校停课的这段时间，司新丽比任何老师都要忙。 在非典期间，她作为校医要做的事有很多。 全市安排学生们在家上空中课堂，并且每天都要测一次体温，然后把测好的体温汇报给小组长，小组长汇报给班主任，再由班主任汇报给司新丽。 全校有二十多个班，每个班都有三四十名学生，司新丽的工作量可想而知的庞大。 而且司校长作为三小的校长，对司新丽的要求极高。一切为了学校的学生们，根本没有把她当成自己的闺女。 刚停课那两天，万一一还能见着她妈。 后来司新丽忙得两脚齐飞，甚至还得隔三差五就去区里的卫生部开会。为了避免交叉传播的风险，司新丽索性就住在了三小的校医室里。 自从司新丽住在学校不回家之后，万大成就承担起了她的三餐送饭工作。 万大成每次出去给司新丽送饭，等她忙完收拾好了再回家，这一来一回最快也得一小时。 每天至少有三个小时没有人看着，可以想干嘛就干嘛，万一一可算是逮着机会放飞自我了。 往往是万大成前脚刚出了门，可能还没走到楼底下呢，万一一跟家就把空中课堂调成了电视剧。 幸好她的黑管考级已经结束了，区重点欢迎里三中的管乐特长班提前公布的录取名单中有她，万大成才能对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就这样五月份又过了一半，学校还是没有要恢复上课的迹象。 突如其来的疫情也给北京市的中小学授课招生带来了不小的困难，于是原本竞争激烈的小升初，今年突然就变成了大波轰。 万一一费劲巴拉才考上的区重点三中，也直接成了他们三小的定点招收学校。 康老师给她班里的学生挨个打电话通知了这一喜讯，除了万一一和黎超他妈芦淑婷觉得亏得慌，大家都很高兴。 当然最高兴的还是巧姐。 对于费家来说，费小天能被大拨轰进区重点，这简直就是祖坟上烧了高香啊！ 反正在巧姐的心里，大拨轰和保送的区别也不大，只要能进了那区重点的大门，怎么进不是进啊。 确定几个孩子都能去三中的那天是个周五，正好又赶上了是司新丽的生日，万大成中午特意在家做了一桌子好菜等着她回家来吃。 连着一礼拜都没回去的司新丽好不容易等来个疫情好转的周末，决定回家去一天。结果区里临时通知几所重点小学的校医要开复工会，其中就有欢迎里三小。 司新丽只好随便扒拉了几口饭，又急急忙忙地赶去区里开会。 万大成的一桌子好菜都没动，蛋糕也没拆开呢，他和万一一一商量，打算都给辛苦的司新丽留着，等她晚上回来再吃。 那头赶去开会的司新丽还差点迟到了，进去听了半个多小时才明白这根本不是什么复工会，而是区里特意选了几所在疫情期间防疫工作做得好的重点小学，希望这些学校的校医们能做些经验推广交流。 司新丽毫无准备地被赶鸭子上了架，被迫在交流会上传递了一些经验。虽说她有些紧张，但说的内容还是得到了领导们的认可。 交流会结束之后都快六点了，司新丽刚要走，又被几所学校的校医们拉着咨询问题和询问意见。 这一来二去，直到天都黑透了她才从区卫生部的大楼里出来。 大老远的赶来开会，再加上紧张了一下午，司新丽觉得自己今天实在是太累了。 拿手机给万大成打了个电话，万大成好说歹说才劝动她，让她甭省着钱坐公共汽车，直接打辆出租回家来。 区卫生部的大楼在一个胡同里边，司新丽为了打车在胡同里绕来绕去，结果就在胡同里给绕晕了。 非典的特殊时期，胡同里基本没有什么人，又是大晚上的，司新丽想找个人问问路都找不着。 她又绕了几分钟，好不容易瞧见前边路灯底下有个人。 司新丽跑过去正准备问问怎么出这胡同，结果还没开口问呢就发现路灯底下的老大爷看起来有点不对劲。 将近六月份的北京，就算是大晚上的也有二十几度了，可路灯底下的老大爷愣是一脑门子冷汗，还有点打寒颤。 虽然两个人都戴着口罩呢，但司新丽一瞧老大爷的模样就知道他准是生病了。 “大爷，您没事吧？” 司新丽也顾不上什么特殊时期了，跑过去伸手摸了一下老大爷的脑门。 温度确实有些高，应该是发烧了。 老大爷应该也是非常难受了，却还是使劲推了司新丽一把，把她推出去老远，嘴里还嘟囔着：“我没事没事，你走你的。” 老大爷这一使劲，是推远了司新丽，自己也反倒没了力气，瘫软的身子靠在胡同的墙上，手里拿着的布兜子也掉到了地上。 司新丽赶忙帮着他捡起了布兜子，瞧见里边装的是几盒药和一个病历本。 她借着把布兜子还给老大爷的机会，又走近了仔细打量了一下他。 老大爷脸上的口罩戴的是两个厚棉布的，布兜里又装着病历本和药，很有可能是身体不舒服要自己去医院的。 至于为什么是他自己一个人，司新丽之前开会的时候还真听同事提起来过。 有那种疑似是非典的病例，生怕传染上家里人，就选择自己一个人去医院隔离治疗。 而且刚才这大爷死乞白赖推司新丽走的架势，也像是怕连累她的样子。 不过司新丽上医学院的时候，开学第一课就学的是医者仁心。 尽管她后来并没有当成一个医务工作者，可现在遇上了这么个情况，无论谁让她走，她也是挪不动脚的。 第30章 牵连 司新丽知道老大爷的担心，而且她自己心里也在短时间内想了很多。 走，是肯定不会走。 怕，也是真的害怕。 每次区里开会，都是在强调这个病毒的狡猾和厉害程度，一再让司新丽认识到不能轻易对待。 况且，电视里天天都在报道非典的感染和死亡人数，谁能不害怕这要命的疫情？ 之前万大成常去的一个菜市场周围出现了疑似病例，司新丽严令禁止他再去那附近，生怕一不注意就会增加患病的风险。 现在自己似乎距离这个病毒很近，司新丽内心的挣扎与害怕，更多的是在担心如果自己真的不幸染病，自己的家庭以后该怎么办。 但是老大爷的情况容不得她多想。 司新丽瞧着他渐渐体力不支，身体倚靠着胡同的墙往下滑，最终跌坐在地上，也就顾不得那么多了，小心翼翼地再次走近老大爷。 “大爷，您放心啊，我是学医的，会保护好自己，您和我都戴着口罩呢，传染的几率会降低很多。” 老大爷一听司新丽这么说，的确放心了不少，并不再那么抗拒她。 “您是哪儿不合适啊？我看您这包里还有药呢，是不是要上医院去？” 老大爷费劲地点点头，挤出一句话：“我有心脏病，要去医院。” “您甭着急，我给您叫救护车。” 司新丽确定了老大爷是要去医院，赶紧拿出手机来拨通了120的电话。 可120需要这附近的详细地址，司新丽又犯了难。 她就是因为被这胡同给绕晕了才没走出去，现在又是情况紧急，实在是耽误不起啊。 关键时刻，司新丽瞧见了胡同里墙壁电箱上拿红漆写着的编码，以及钉在墙上的本地区邮政编码号牌。 于是她急中生智，把电箱的编码和这里的邮编告诉了120，让他们根据信息尽快找到这里。 挂断电话后，司新丽本想回头安抚老大爷不用担心，救护车已经在来的路上了，结果她一回头才发现老大爷出现了昏厥的情况。 许是戴口罩太久憋气的原因，老大爷的脸憋的发紫。 非典时期的口罩，都是那种好几层厚纱布制成的，防护效果很好。虽然也透气，不过对于患病且岁数大的人来说还是会有些憋闷的。 那么厚的口罩，老大爷这会儿又一次戴了两个，喘不上气来是肯定的。 但是口罩的作用就是防护，如果说他真的感染了非典，那戴着口罩才能保障他的飞沫不会飞溅到别处，降低感染风险。 老大爷的憋气情况越来越严重，司新丽犹豫了几秒钟，还是擅自给他摘下了一个口罩。 减轻了一个口罩的负担之后，老大爷的呼吸确实畅通了不少，可剩下的一个厚纱布口罩，依然阻碍着他的正常呼吸。 无论如何还是救人要紧，司新丽抬手准备再去摘下老大爷的另一个口罩，保障他的呼吸畅通，老大爷却伸手拦住了她。 司新丽看着老大爷，老大爷冲她摇了摇头，那意思是让她不要摘。 不知道是憋气的原因还是心脏实在难受，司新丽看到老大爷的眼睛里眼泪在打着转。 她最看不得这个。 那一刻她的心也在跟着打转，单纯的作为一个人，看到这一幕她特别难受。 老大爷的眼睛让她想起了自己去世的母亲，以及多年来工作交流多于生活接触的司校长。 胡同里就只有一盏泛黄的路灯亮着，司新丽跪在难受的老人身边无能为力。她多想这时候能有个人路过，能够帮帮她，一起救救这个老人。却又害怕再有人像自己一样路过，陷入这么危险的情况之中进退两难。 瞧着老大爷实在憋得难受，司新丽忍不住劝他道：“没事大爷，咱把口罩摘了吧，您现在得保证呼吸，戴着口罩容易憋气。” “不……不要……” 老大爷还在挣扎阻拦着她，却突然呛了一下开始剧烈咳嗽起来。 司新丽这时候不敢再耽搁了，动作麻利地摘下来老人脸上的口罩，给他拍着后背顺气。 摘掉口罩之后，老大爷咳嗽的情况非但没有缓解，反而因为咳嗽喷溅出了一些飞沫。 这可吓了司新丽一跳，尽管自己是戴着口罩，可她还是害怕的。 老人的情况越来越严重，司新丽却什么都做不了了，那一刻她突然有些绝望。 不过幸好救护车后来及时赶到了，把老大爷和司新丽拉到了最近的医院里。 坐在医院的急诊隔离区，戴着新口罩，全身已经进行过消毒的司新丽还在发抖，她缓了好半天才让自己镇定了下来，这才想起来得给家里的万大成打个电话。 掏出手机，司新丽一瞧时间，离她给万大成打上一个电话，不过才过了半个多钟头。 也就是说，她刚才独自坚持救助老大爷的时间，也就是十几分钟而已。 那短暂的十几分钟，却是司新丽人生中最漫长最难熬的一段时间。 司新丽给万大成拨了一个电话，很快电话就被接通了。 “媳妇儿，这么快你就到家了？这打滴就是快啊，你等会儿我到小区门口接你去！” “你甭出来接我了，我……” 司新丽听着电话里传来的那个自己熟悉的声音，心里一下就安心了不少。刚要脱口而出告诉他说自己在医院里呢，转念一想万一一也在家里，怕吓着他们爷儿俩，赶紧刹住嘴没再往下说。 “你怎么了？” 虽然隔着电话呢，可万大成的眼力见一点不减，听司新丽的语气不太对，立马就追问她。 “啊，我，我没事，就是区里又临时不让我们回去了，非让我们留这儿做个培训。” “这大晚上的不让回家做培训？” 万大成显然不太相信司新丽随口编的瞎话。 “不是晚上给我们培训，是白天！得有三四天呢，区里卫生部索性就给我们都在这儿安排了住处。” 好在司新丽平时在家从不撒谎，说话很有信服力，万大成并没有多想就相信了她。 “什么事儿啊这算？他们也不早说，我还让一一跟家等着你，到时候回来咱一起吃饭切蛋糕呢！” 司新丽听见万大成说家里他和闺女还在等着她，心里一阵酸涩，差点没忍住哭出来，声音有些哽咽。 “别等我了，你们快吃吧，我过两天培训完了就回去。” “媳妇儿，你没事吧，我听你声儿好像不太对啊？” 司新丽生怕被万大成拆穿自己的谎话，一只手把手机听筒拿远了一点，另一只手捏了捏发酸的鼻梁子，总算是忍住了想哭的冲动。 “没事，我能有什么事啊，就是突然不让我们回去，我这儿也没有个心理准备，怪突然的！” “我知道，你委屈了是吧？！你说说你们那个破领导，真不是个东西！好不容易你能回家来一天，过生日都不踏实，开会培训还能正好赶上今儿了，瞧这寸劲儿的！” “可能我倒霉呗！” 司新丽随口感叹了这么一句，自己也苦笑了出来。 今天她过生日，偏偏就赶上了开会，遇到了生病的大爷，还被牵连进了医院，这可不就是倒霉么！ “去，别胡说，今儿你生日，倒霉什么倒霉！不许胡说八道的。” “知道了知道了。” 听着万大成用自己熟悉的口气‘教训’自己，司新丽觉得既亲切又安心。 两个人正用电话温情的时候，一个穿着防护服、捂得严严实实的护士走进了司新丽这个屋。 “司新丽？来，给你抽血。” 幸好司新丽眼尖，一瞥见护士进来就赶紧用手捂住了手机的话筒。 护士瞧见她在打电话，识相地给她打了个手势，比划着说自己在外边等她。 “媳妇儿？你那儿谁说话呢？还有别人啊？” “嗯对！我们好几个校医住一块儿呢，肯定不止我一个人啊，大成我先挂了啊，这边突然有点事……” “你快忙你的去吧，等你忙完了再给我来电话，多晚都行，我等你电话再睡。” “别，你别等我电话了，我今儿没谱几点完事呢。” “那哪儿行啊，没事，我多等会儿呗！你赶紧忙去吧，我挂了。” 电话那边的万大成好像生怕司新丽再不让他等电话，自己说完急急忙忙就给电话挂断了。 司新丽放下手机，那阵鼻酸又上来了。 万大成就是这样一个人，简单粗暴，表达直接。 却又总能在最关键的时候温暖司新丽，打动她的心。 过去他们两口子刚结婚的时候，费宾和巧姐他们都很纳闷，司新丽虽然和万大成是中学的同学，但毕竟后来考上了好大学，成了大家都羡慕的大学生，与高中毕业就工作，而且长相也一般的万大成根本不相配，怎么着俩人就愣是走到了一起还成了家呢？！ 只有司新丽自己心里明白，她在大学里也算见过了很多个优秀、有才华、长相不错的男人，却只有万大成一个人能走进她心里。 他的爱最质朴，也最实在，让司新丽非常有安全感。 那才是她最想要也最需要的家庭和伴侣的模样。 当然司校长也正是因为了解万大成，能看出这两个孩子的匹配之处，才会出人意料地同意他们的婚事。 和万大成结束了通话之后，司新丽刚准备起身去叫外边的护士来给自己抽血检查，想来想去还是觉得有点不放心，于是拿手机又给她爸爸司校长拨了一个电话。 …… 第31章 隔离 万大成跟家等司新丽的电话等到了半夜一两点钟，小屋里的万一一都睡醒一觉了，起夜回来之后瞧见她爸还在客厅的沙发上坐着。 电视虽然还开着，但怕吵到她睡觉就调成静音了。 沙发上的万大成早就歪在一边睡着了，手里还拿着个手机。 万一一走到她爸身边，把他摇晃醒了。 万大成被他闺女摇醒之后愣了好一会儿，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自己怎么睡在这里了，他抬头一看表，早就过了12点。 万大成本来是准备12点之前等来司新丽的电话，祝她生日快乐的，结果没想到自己在沙发上给等着了。 万一一揉着眼睛问她爸：“爸，今天我妈不是不回来了么？” “啊，对，我等你妈电话来着，没想到自己在这睡着了，没事啊闺女，你回屋睡去吧。” 万一一本来起夜就迷迷糊糊的，其实也根本没听清她爸说了什么，闭着眼跑回自己的屋里倒头继续睡觉去了。 她倒是跑回去立马就睡着了，被她摇醒的万大成是一点儿都不困了。 万大成先把电视关了，又拿着手机看了半天，心里隐约觉得不安。 自从因为非典要住到学校去以来，司新丽和自己之间就有个默契的小规矩，每天无论司新丽工作到多晚，睡觉之前都会给他来个电话。 况且他之前还在电话里特意强调了让司新丽睡觉之前来电话，司新丽不可能忘了这件事。 不安的感觉一旦出现，就会一直笼罩在人的心头。 万大成拿着手机在客厅里走来走去，心里设想着各种情况。 如果司新丽真的有事在忙，他打电话过去肯定是会影响她工作的；如果司新丽忘了打电话已经睡下了，他打过去也会吵醒她。 因此，万大成犹豫了好几回，有两次就差按下电话拨给司新丽了，可还是忍住了没有打。 最后到两点半的时候，万大成编辑了一条简单的短信息，祝司新丽生日快乐，并且让她明天一早给自己回电话。 …… 这一宿过得说慢也慢，说快也快。 都快四点了，万大成还在客厅毫无困意，可等到他一回屋，躺在床上很快就困了。才稍微眯了一小觉，天就已经亮了。 万大成睡得不怎么踏实，模模糊糊的好像还做了个噩梦。 在梦里边，有个戴着口罩的女人离着老远就冲他招手，他看不太清楚是谁，于是就跑了过去，等他过去之后一看，发现对方居然是司新丽。可刚要再走近了，司新丽又冲他摆手，叫他别过来。这一招手一摆手的，把梦里边的万大成都搞晕了，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后来，梦里又突然蹿出来几个穿防护服、捂得严严实实的人，二话不说就把司新丽给抓上了救护车，万大成拼命地跑过去追那辆救护车，却还是眼睁睁地瞧着司新丽被车给拉走了。 这梦可把万大成给吓坏了，猛然醒过来之后脑子都是木的。 他靠在床头缓了好几分钟，才想起来瞧一眼表，看看现在是几点了。 外边的天灰蒙蒙的，看起来也就像是五六点的样子，结果万大成抬眼一瞧，都快八点了。 再一看手机，没有司新丽的电话和回复短信，万大成心里咯噔了一下。 给司新丽打过去，电话成了无法接通。 这太反常了！ 万大成的直觉告诉他，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他赶紧从床上爬起来，着急忙慌地叫醒在小屋里还睡懒觉的万一一，招呼她穿上衣服，说要送她去黎超他们家。 万一一迷迷糊糊地被她爸提溜起来，眼睛还没睁开就被带出了家。 等走出了单元门，这爷俩才发现外边正下着小雨呢，天阴沉得厉害。 万家父女俩来的时候，黎老师正好刚送完黎十五去一对一高考补习老师家回来。 他一听万大成说司新丽联系不上了，手里的自行车钥匙都没敢放下，嘱咐了两句芦淑婷留家照顾万一一和黎超，跟着万大成就出了门。 他们二人怕在家里说点什么不方便，让孩子听了也担心，离开家后蹲在单元门口合计着该怎么办。 黎老师也给司新丽打了俩电话，依然还是无法接通的状态。 他瞧着万大成把口罩拽到下巴，一口一口地抽烟，不一会儿那地上就多了两个烟头，自然能明白他的焦躁不安。 两根烟的工夫，雨眼瞅着就越下越大了。 潮湿的空气让人无比烦闷。 俩人思前想后，觉得不能再干等着了，决定给司校长打个电话，请他老人家联系一下昨天开会的区领导，问问司新丽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电话一打过去，万大成还没张嘴问呢，司校长就跟他们说了司新丽昨晚被紧急隔离的前因后果。 万大成听到一半当时就急了，情绪激动地要去医院找他媳妇。 幸好有黎老师在旁边拦着他，才没让他冲动行事。 司校长千叮咛万嘱咐，让万大成和黎新晖先不要告诉其他人，现在司新丽还没有确诊，省得引起大家不必要的恐慌，尤其是不要告诉万一一他们这帮孩子。 但是万大成并不是个善于隐藏和控制自己情绪的人，更何况这是生死的大事，那人还是他的妻子。 知道这个噩耗以后，万大成一直处在不安、焦虑、恐惧的状态中，害怕在孩子面前露了馅也不敢回家，就把万一一‘寄存’在了黎老师家。 这一天下来，连万一一都能隐约觉得，见不着她爸有点不对劲了。 万大成联系不上司新丽，又不能确定是哪家医院，在三小门口转了三圈，也去找了司校长，可就是任何事情都做不了，只好重新回到欢迎里，蹲在楼底下不停地抽烟。 从下大雨抽到雨停，从阴天抽到天晴，又从白天抽到了太阳落山。 一天下来，两包烟都抽没了。 万大成隔一会儿就掏出手机给司新丽打个电话，虽然没有一次接通过，但这样也能让他稍微安心一点。 他总是想起昨晚司新丽的那个电话，如果他当时能够多问两句，会不会就能让她当时不那么害怕，跟他说了实话。 黎老师见他这样也没有任何办法，只能在万大成手机快没电的时候，默默拿家里的万能充给他充上另一块电池备用，好让他可以一直给司新丽打电话进行自我安慰。 虽然他也把司新丽当成是自己的亲姐姐，但本质上他对姐姐的感情是不及万大成的。 这世上，人和人之间可以共情，却无法真正的感同身受。 …… 傍晚，从外边办事回来的费宾开着车回到欢迎里，离着老远就瞧见万大成一个人蹲在楼底下在抽烟。 费宾现在的车技已经十分娴熟了，把车完美的停在楼底下不过一两分钟的事。 他停好车之后，故意拿车灯晃了一下蹲着的万大成，心里不由得纳闷，这司新丽因为非典又不在家，怎么大成还出来抽烟啊？难道他们家万一一这都能告状？ 被车灯晃了的万大成根本没有反应，连看都没看费宾一眼，依旧蹲在那儿埋头抽烟。 费宾和万大成认识的时间比自己人生的一半都多，他立马就瞧出了万大成的不对劲，夹着包下了车就朝他走过去了。 “大成，你跟这儿干嘛呢？” 万大成没回应他，继续瞅着地，手指头之间还夹着一根烟。 费宾瞥了一眼那地上的烟头，最起码得有一盒烟的数量，都赶上万大成平日里一两天的抽烟量了。 其实万大成的烟瘾并不大，这一天抽完的两盒烟里，大多数都是点燃了之后他在手里拿着。不知怎么的，好像才过了一小会儿，烟就自己烧完了，直到烫到了手，万大成才意识到又没了一根。 万大成手里的烟眼看着就要燃完了烧到他的手，费宾赶紧把烟头从他手里拿了过来，然后扔在地上用脚给踩灭了。 “嘿！嘛呢？这烟都抽完了还不扔？” 费宾直觉感觉万大成肯定是遇着大事了，索性也蹲在了他身边，拉开自己的皮包。 费宾的包里经常备着几盒烟，以便在外边谈生意的时候用得着。 他包里装着一盒点8的中南海，一盒红塔山和一盒小熊猫。 那红塔山和小熊猫还是前几天他为了一个谈生意的大老板特意买的，结果非典时期人家谈事根本就没摘下来口罩，这烟也就便宜了费宾自己留着抽了。 平常费宾都抽点8的中南海，可他拿出来一看中南海的盒里就只剩下一根了，红塔山和小熊猫都还没拆开，费宾的手犹豫了一下，还是拿出来小熊猫，撕开烟盒抽出了两根。 费宾把烟塞到万大成手里，自己从兜里掏出打火机点燃了自己的那根，然后拿着打火机递到万大成嘴边，要给他点烟。 万大成把烟放进嘴里，借着费宾的火燃着了烟抽了一口，直接就被呛着了。 他平时都抽都宝，像小熊猫这种又贵又呛的烟根本抽不习惯。 “真他妈呛！” 万大成一边咳嗽一边骂了句脏话，连眼泪都给呛出来了。 到了费宾还是给他换回了那最后一根中南海。 “怎么着？你们家司新丽现在不在家，你也不跟家抽烟了？跑出来躲这儿干嘛呢？” 这小熊猫确实难抽，费宾本着挺贵的不能浪费的原则强忍着抽了几口。后来实在是受不了了，掐灭了剩下的半根烟，想扔又舍不得，还是给塞回了烟盒里。 “宾子，我们家新丽被隔离了。” “啊？” 万大成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费宾吓得噌地一下就站起来了，胳肢窝里夹着的包都掉到了地上。 “真的假的？什么时候的事啊？” “就昨儿晚上，她回家路上救了个犯心脏病的老头儿，结果那老头儿是高度疑似，送到医院不到一宿人就没了。” “那你媳妇呢？也被传染了？确诊了？” 万大成摇摇头：“还没确定呢，现在就是隔离。” 第32章 煎熬 “那别他妈跟这儿待着了，在哪家医院啊，咱赶紧过去瞧瞧！” 费宾说着急急忙慌地就要拽起来万大成。 但是万大成却蹲在地上纹丝不动：“没用，压根不知道是跟哪家医院呢。” “不知道跟哪家医院？那你倒是问问啊！” 费宾比万大成还着急，再一看他那颓废得像天塌下来的样子，还有点生气。 “怎么问啊？新丽的电话打不通，我问谁去啊？她爸连区里的领导都去问了，一天了到现在还没个信儿。” 费宾一听他这语气，也就明白了万大成和司校长一整天肯定也没少想办法，只不过就是一点进展都没有罢了。 “你先甭着急啊，我给你问问我这边儿有没有朋友能帮上忙，我前两天正好见了几个做口罩和搞医药的朋友，没准儿能有点消息呢。” 费宾说着从兜里掏出来手机，挨个翻通讯录，找着可以联系帮上忙的人。 万大成知道费宾认识的人多，也知道他做的生意范围广。但是这一天脑子都稀里糊涂的没个精神头，就把他这边的可能性给忘了。 现在一听费宾这么说，他才反应过来这也是个路子，万一真能问到点什么，也比什么都不知道两眼一摸黑强啊。 万大成立马掐了手里的烟，从地上站起来凑到了费宾身边，跟他一起挨个筛手机里可能帮上忙的人。 费宾的生意虽然做得不大，但认识的人却是五湖四海的都有。 万大成瞅着他手机里这总那总的得有十好几个，甚至光是王总就有四五个！这些总他根本就不知道是干嘛的，只能把全部希望都放在了费宾身上。 毕竟在这个煎熬的时期，有希望总比没有强，有一点希望，他也得抓住了。 其实费宾瞅着通讯录里这些个名字一样的总们也有点犯迷糊，好几个他都想不起来是做什么买卖，又是什么时候存的电话了。 费宾也顾不上那么多了，索性想不起来的就一个个都打过去，想着没准有可能就瞎猫碰上死耗子了呢。 还别说，这死耗子还就真让这两个病急乱投医的人给撞上了。 通讯录里有个号码费宾只存了个刘姓，连总的后缀都没有，他是死活对这个‘刘’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干脆就绕过去他没打电话。 可是后来通讯录里的电话都快挨个打遍了，那些个总们不是帮不上忙，就是一听说要找他们帮忙就敷衍几句岔开了话题。 万大成刚燃起来的希望转眼又消失了。 费宾不忍心瞧着他失望，最后死马当活马医，还是给那个‘刘’拨了过去。 没成想，这个‘刘’还真帮上大忙了。 “宾，宾哥？” 费宾一接通电话，听见对方的结巴就想起来了，这个人是之前自己驾驶技术还不行的时候，朋友给他随便找的一个驾校陪练。 因为不知道对方的名字，又听别人都叫他‘刘儿’，自己就也这么喊他了，连通讯录都是这么随便存的。 现在是什么时候啊，费宾哪儿会把一个驾校陪练当回事呢！更何况俩人拢共也就没见过几回面，他理所当然地觉得结巴刘肯定帮不上忙，于是打算胡扯两句就给挂了。 “刘儿啊，最近非典生意挺好的啊？” “嘿，嘿呦，别，别提了宾哥，好，好他妈，妈的什么好，好啊！哪儿，哪儿还有人练车啊现在？！命，命多他妈金，金贵啊！” “对对，没错，刘儿你也得多注意防护啊，可别感染喽，我这儿还……” “放，放心吧宾哥，瞧，瞧您还费，费心惦记我，我，我防护可，可严实了！这，这日子口儿，不，不捂严实点儿不，不行啊！” 费宾本来刚才就想撂电话的，谁知道他这人太好跟人打交道。过去练车的时候别人都不怎么和结巴刘说话，就他跟人家聊得挺好，现在人家把他当亲哥们对待，好不容易打个电话，想挂可没那么容易。 没抓住机会的费宾，这尴尬的电话就只能继续打下去了。 万大成这会儿已经又蹲回了老位置，恢复那种天塌了的状态。 费宾在那边敷衍着结巴刘有些心累，一手举着电话一手拿包杵了杵万大成，用眼神示意他给自己从包里拿根烟。 万大成会意后，接过他的包，拿出里边那盒已经打开了的小熊猫，正准备给他抽出一根。 抽小熊猫就像电话里的刘儿说话一样费劲，费宾可不想再感受一次了，赶忙小声儿提醒万大成：“红塔山！打那盒红塔山。” 费宾说话也没捂着点手机的话筒，电话那头的结巴刘听见了红塔山立马就搭上了话。 “红，红塔山不错啊，好，好烟。宾哥，你，你可不知道，我，我现在改在城，城里这几个定，定点隔离医院跑救护车！一，一天连口烟都抽，抽不上。” “呵家伙，你受这非典影响可够大的啊，陪练都改开救护车去了。” “可，可不是嘛，我，我记得宾哥你住，住欢迎里那片儿是，是吧，我跑的定点离你，你那儿不远。等，等过几天不怎么忙的时候，咱碰，碰一个啊！” “没问题……” 费宾抽着万大成点燃拿过来的红塔山，下意识的就和结巴刘聊了起来。 话都说出去半天了，他才意识到结巴刘刚说他在跑附近的定点隔离医院！ “那，那宾哥我就不多聊，聊了啊……” “诶，刘儿，等会儿等会儿，你刚说你现在干我们附近隔离医院救护车的活儿是吧？” 费宾说着话，抬脚轻踹了一脚万大成。 这回费宾记得捂着话筒说话了：“有戏嘿，有戏，这儿有个开救护车跑隔离医院的。” 万大成听了费宾的话，立马就站了起来。 …… 关键时刻，这个不起眼的结巴刘真是帮了他们大忙了。 费宾和万大成等了他一晚上的消息，还真让他托关系给问出了司新丽在哪儿隔离呢。 也幸亏司新丽是从区卫生部附近的胡同被救护车拉走的，送到的医院正好就在结巴刘负责的那片区域里边。这要是出了那一片区域，结巴刘想帮忙也帮不上了。 一大早不到六点钟，结巴刘就给费宾来了信儿，告诉他司新丽在区二院隔离呢。 费宾得到消息，从被窝里爬起来就给万大成和黎老师打电话。 万大成着急忙慌地光着膀子就跑来了，黎老师来的时候也是一脸刚睡醒的模样。 三个人在费宾家一合计，决定先不告诉司校长了，等确认了司新丽的情况之后再跟他说。 然后仨人早饭都没来得及吃，收拾收拾就出了门，费宾开车带着俩人直奔司新丽隔离的区二院。 到了区二院门口，仨人这才发现，他们还是把问题给想简单了。 人家区里定点的隔离医院，肯定不是他们想进就能随便进去的。 那医院外的大门都被医护人员防控得死死的，他们连医院里边是个什么情况都瞧不见。 三个人在区二院的门口徘徊了大半天，从七点多到了这儿就一直跟车里待着，一直耗到了下午快两点。 非典时期医院门口连个卖煎饼的都没有，中午费宾实在是饿得撑不住了，开车找了一公里才发现了个能买吃食的地方。 仨人在区二院的门口愣是耗了一整天，给门口负责筛查的医护人员都耗得交班了。 这一天下来，门口交班的小护士也算了解了他们的情况。 再加上费宾能说会道很会来事，自己买吃的回来给人家门口的医护人员也一人带了一瓶冰饮料。 三十度的天气，他们难得的耐心和那几瓶冰饮料，就这么打开了“突破口”。 小护士交班之后，破例到隔离病区给他们查了一下，还真有一个叫司新丽的病人。 万大成求了人家半天，总算是和隔离的司新丽打上了个电话。 司新丽在电话里告诉他自己一切都好，还没有任何症状，检测数据也都正常。万大成悬着两天的心这才踏实了下来，本想再多说几句煽情的话，一时间竟也给忘了。 …… 在家里的万一一从昨天开始就觉得有点不对劲了，进入了青春期的她比之前长了不少眼力见儿，也敏感了不少。 再加上今天一大早她又被送到了费小天家‘寄存’，偶然还听见了宾子叔跟他爸说好像她妈在哪儿哪儿隔离呢，万一一也就猜出了个大概。 她妈出事了！ 万一一被送来的早，费小天还没有起床呢，巧姐索性就让她在屋里再睡个回笼觉，自己在外边客厅边择菜边看新闻。 自从万一一意识到她妈可能得了非典之后，她躺在屋里的床上就毫无困意了，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心里边空落落的。 这种感觉她说不好是什么，毕竟她也还没有到明白什么是不安和担忧的年纪。 早上七点多正是《北京您早》播出的钟点，巧姐怕吵着两个孩子睡觉，没敢把电视的音量开太大。 万一一学了乐器之后耳朵也跟着开化了，比以前灵敏了不少，外边客厅那么小的电视声她躺在屋里都能听见。 新闻上正播报着北京昨天的疫情情况，昨天又新增了多少个确诊的，死亡病例有几个，万一一听得一清二楚。 非典的危害到底有多严重，万一一并不清楚。 她在家的时候很少看新闻，也看不懂新闻说的新增、确诊和疑似是什么意思。不出门或者去楼里其他人家的时候更不用戴口罩，所以万一一一直觉得，非典对自己来说是一种离着十万八千里的东西。 况且才十二岁的她，唯一对死亡的印象还停留在一年多之前五奶奶死的时候。 其实她现在已经都快忘了五奶奶的模样，只偶尔会想起，以前五单元有个奶奶，经常会给自己和其他人准备好吃的。在楼前晒太阳的时候，还会提醒玩小卡片的自己别被来往的车给撞倒了。 直到有一次，万一一分给费小天吃牛舌饼，费小天吃着吃着突然说了一句：“我有点想五奶奶了，她最爱给我吃牛舌饼。” 那天回家之后，万一一突然就意识到，好像死了的人就再也不能回来了，以后都见不到了。 然后，人们就会忘了死去的人，过去所有有关那个人的记忆，都会渐渐消失，少数可以记起来的东西，也只会永远烂在还记得的人心里。 此刻万一一的脑子很乱，心里也很乱。 她东想一点西想一点，心里边渐渐难过了起来。 虽然最近一年她和妈妈总是吵架闹别扭，但是她还不想让她妈妈死掉啊！ 一想到自己可能再也见不到司新丽了，万一一突然后悔了起来。 后悔夹杂着委屈和难过，小一一躺在床上眼泪哗哗的往下流，怎么也止不住。 因此，费小天起床以后跑过来找她，瞧见的就是万一一悄么声哭得仿佛死了妈一样的惨，可给他吓坏了。 第33章 新生 人，总是会在失去或者即将失去的时候感受到后悔与不安。 有的人一辈子或许都没有机会碰到这样的事，而万一一年纪轻轻的就拥有了这样的经历，不知道算不算是一种“幸运”。 如果说小孩子的懂事和成长是需要经历一些深刻的事情，那万一一确实是经历了。 可她之后还没能有所长进的原因，可能是因为没过多久司新丽就安然无恙的回家了吧。 司新丽解除隔离的日期要比大家盼望得早，以至于她从医院回来的那天，30号楼的人一个都不知道，连万大成都是接着巧姐从居委会打来的电话才知道他媳妇回来了。 司新丽回家之前，要先拿着医院开的解除隔离证明去居委会报到登记。 自从非典来了以后，巧姐好久都没见着她了，这猛地一瞧见，想起来她差点得了非典，心里还怪难过的。 原本做了十多年邻居都没那么姐妹情深的两个女人，这会儿竟然都有点红了眼眶。 巧姐一边拉着她问东问西，一边告诉万大成这一好消息。 这边还没等司新丽在居委会报到登记完，那边万大成带着万一一还有黎老师和费宾他们就一窝蜂地赶来了。 疫情期间的居委会还在管控当中，巧姐身上有组织纪律的约束，不好让那么多人都进到办公区域里来，只得让那几个人跟外边等着她们。 当巧姐带着报到完的司新丽从居委会大门里出来的时候，外边的四个人乌泱泱地拥上去。 万一一一头扎进了她妈的怀里哇哇大哭，她爸万大成也是搂着这娘儿俩强忍着眼泪。 司新丽本来是还挺坚强的一个女人，跟医院隔离差点确诊的时候都没掉过眼泪。可她禁不住这爷儿俩的煽动，氛围一到那儿，就也跟着哭了。 旁边的黎老师和费宾受不了这场面，扭过头不去看。 原本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温馨和谐。 可好巧不巧，欢迎里居委会旁边挨着的就是社区派出所。 他们的动静有点大，派出所里有俩片警都被‘惊动’了，戴着口罩出来‘瞧热闹’。 这真情流露的一幕搁路过办事的人一看，还以为是司新丽刚从派出所里放出来和家人团聚呢。 那感人的味儿立马就变了。 不过幸好这几个人不知道也不在乎，差点从鬼门关走一遭回来的人，哪儿还顾得上别人怎么想呢。 …… 非典结束得很突然，却又不是毫无征兆的。 看着新闻上的疑似、确诊和死亡病例数量越来越少直到清零，连万一一都觉得有种说不出的痛快。 这可是她印象中北京城里最荒凉的一段日子了。 虽然她依旧不知道非典到底是个什么病，但这并不影响解封了她跟着大伙儿一起高兴。 司新丽回来以后告诉过万一一和她爸，说医院里的医生和护士都可辛苦了，非典能被击退，全都是靠他们的付出。 万大成听她这么说，开玩笑似的说让万一一长大了以后也去学医。 没想到司新丽还真的认真考虑了一下他的‘建议’，毕竟对于之前没能救下那个老人，她心里是有遗憾的。 他们两口子是想得挺好的，可未来的事谁都说不准。 前一阵因为非典大家都不能出门，猫在家里整天的看着新闻数日子。 现在非典一结束，孩子们能出门撒欢了，欢迎里也热闹了起来，就显得这日子过得飞快了。 一转眼就快到该开学的日子，万一一、黎超、费小天、冯佳雨和刘盛洋五个孩子一起从三小升学到了三中。 孩子们还没有多少实感呢，倒是给他们的爸妈忙得不亦乐乎。家长们都在提前为自家孩子成为初中生做着准备，各家皆是鸡飞狗跳的。 这其中还要数黎老师家最忙，因为他们家不止有了一个初中生，还多了一个大学生。 黎十五考上了北京舞蹈学院！ 其实黎十五的文化课成绩没有那么好，多亏了黎老师托了不少人，在艺考之后给她找了好几位金牌讲师专门恶补文化课的知识。再加上今年高考新政策，提前了一个月考试，又赶上非典，各大高校的招生比往年都宽松了不少，黎十五这才得以压线被北舞录取。 不管过程多辛苦吧，反正这结果是好的。 这要算起来，黎十五也可以说是欢迎里30号楼的第一个大学生了。 当年费大天成为欢迎里30号楼第一个军人的时候，巧姐和费宾给他大办了一场宴席，那骄傲又不舍的架势让费大天觉得自己还没入伍就已经光荣了似的。 现在非典刚过，条件还不允许操办宴席，但黎老师那宴请四家的东来顺小计划总算是可以安排上了。 黎老师把东来顺的日子定在了开学前的8月28号，是黎十五去北舞报到的前一天，阴历正好还是八月初一，离黎十五中秋节的生日还有半个月。 所以这也算是黎老师给他闺女提前风风光光地办个成人礼了。 东来顺的老板和黎老师、费宾、万大成他们也都是十多年的老朋友了，自打非典来了之后他这店里好久都没这么热闹了。 老板替黎老师高兴，更替自己熬过了非典高兴，激动地送了好几盘很贵的羊肉片给他们，把万一一他们五个孩子吃得满嘴都是麻酱调料，贼舒坦。 连平时严格控制饮食不怎么吃肉的黎十五都难得的开了荤，夹了好几筷子羊肉片。 冯丹和冯佳雨都是第一次吃这种老北京的铜锅涮肉，刚开始还有点不习惯，得拿酸梅汤就着点吃，压压那膻味儿。 吃到后来，她们娘儿俩也就适应了，冯佳雨学着万一一的手法剥了一瓣糖蒜，觉得味道新鲜又刺激。 黄美华是个老北京人，去了成都十几年还是吃不惯那里的麻辣火锅。在那边最想念的除了她妈包的饺子，就是这口地道的老北京铜锅涮肉了。 她儿子刘盛洋虽然打小长在成都，但不知怎么的随了她有个北京胃北京心，既学不会四川方言也适应不了那边的饮食。反倒是回北京一年多话比小时候多了不少，吃得也挺习惯，还长了个儿，终于瞧着不比黎超和费小天矮半头了。 孩子们吃得美，大人们就更别说了。 就连不会喝酒的黎老师，也趁着热闹劲儿对着瓶吹了俩燕京。 最后的局面可想而知，三个老大爷们儿是都喝多了，被各家的女人给架着回了家，几个孩子高兴得手拉手跟在大人们的后边，一点都没有要开学的烦恼。 疫情一过，大街上的行人又多了起来，生活恢复了往常的模样，却也宛如重生一般，是新的开始。 …… 黎老师喝得那么醉，第二天早上还能照常早起，并且清醒地给全家做了早饭。 在这一点上芦淑婷特别满意。 当然黎老师能在宿醉的清晨爬起来，除了自身的好习惯之外，还因为今天是黎十五去学校报到的日子。 黎十五迷迷糊糊地被她爸叫起来，吃饱喝足之后就在黎老师的“护送”之下踏上了去北舞的路，正式成为了一名大学生。 还在屋里的黎超没能因为他姐姐的新开始而被恩赐一个懒觉，因为黎老师出门的时候才想起来提醒芦淑婷，今天也是欢迎里三中报到的日子。 不止报到，还要进行简单的分班考。 芦淑婷嘴里埋怨着丈夫对儿子不够上心，手上动作麻利地给黎超收拾好考试用的文具。 一个小小的开学分班考试芦淑婷可不担心，凭她儿子的成绩，要没有这破非典，上市重点那也是绰绰有余的。 上过奥数赛场的黎超自然也不怕这种简单的入学考试，只是一听说快迟到了心里有点慌，生怕赶不上和万一一他们一起去报到。 相比较忙碌的黎超，万一一、冯佳雨和刘盛洋的时间就富裕很多。 虽然万一一不用参考这次考试的成绩分班，可以直接进入管乐特长班，但入学考试她还是要参加的。 毕竟三中算是区重点中学，就算是特长生的成绩也是抓的比较严的。管乐班的班主任会把这次入学考试当成一次水平摸底，到时候好以此来判定自己班上同学的水平情况。 因此，头天晚上从东来顺回来之后，司新丽还特意嘱咐万一一考试的时候用点心。 至于万一一听没听进去，又或者是不是把她妈的话就着麻酱烧饼一起消化了，就不得而知了。 冯佳雨和刘盛洋都是自觉的孩子，根本不用冯丹和黄美华操心，定好了闹钟到点儿自己就起床准备去报到了。 甚至刘盛洋都吃上早饭了，黄美华才听见屋外的动静起了床，想起来今天她儿子得去报到考试。 三中就在三小后边的一条街上，从欢迎里社区走过去不远，撑死了也就一刻钟的路程。 通知让九点到校，不到八点半冯丹带着冯佳雨和刘盛洋就在楼底下等着其他三个孩子了。卡着半点的钟点儿，司新丽也带着万一一下来了。 黎超到底是没来得及吃上早饭，手里拿着他妈硬塞给他的一个鸡蛋和一袋牛奶，着急忙慌地就往楼下跑，总算是赶上了八点四十出发去学校的‘大部队’。 眼瞅着再不走就要晚了，可是他们左等右等，都不见费小天下来。 冯佳雨没等着费小天不想自己先去学校，于是冯丹就让司新丽先送万一一、黎超和刘盛洋三人过去，她带着冯佳雨去费家接上费小天再去追他们。 没想到等冯丹带着冯佳雨去了费家，才发现他们家费小天还没起呢。 而且不止他一人，费宾也没起床呢，就连巧姐也都忘了要去报到考试的事。 第34章 差错 巧姐一边雷厉风行地从床上提溜起费小天，一边怕耽误人家冯佳雨考试，让小冯赶紧带她先去学校。 冯佳雨虽然惦记着费小天，可还是听长辈话的孩子，巧姐让她先走，她就只能先走了。 费小天上小学的时候迟到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巧姐早就习以为常，驾轻就熟地拿湿毛巾给他擦了把脸，往书包里扔进去一盒三元早餐奶和一块沙琪玛，给他向后背上一套就可以出门了。 偏偏第一天当初中生的费小天不老老实实小跑着去学校，非要跟巧姐申请骑自行车去上学，以突显自己升入中学的‘蜕变’。 非典的时候，人家万一一在家练黑管，黎超在家自学中学的数学课本，刘盛洋把新概念1和2都背下来了。小冯的美发店不怎么景气，就在家做手工十字绣卖钱，冯佳雨跟着她妈也多多少少学会了一点刺绣的手艺，甚至连做饭都学会了。 孩子们都各有长进，而费小天呢，做什么都没个长性。小号也不吹了，课本更是连翻都不带翻的，好不容易把自行车给学会了，可也是骑得歪七扭八的。 巧姐觉得以费小天的水平独自骑车上路还不太行，直接忽略他的申请：“骑什么车！你赶紧跑两步就到学校了。” 被撅回去的费小天不乐意地撇下书包，跟他妈撒起来起床气：“我都上初中了，骑个车怎么了？！” “我警告你费小天，马上就快迟到了，你甭跟我来这套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骑车去学校想干嘛！” 被戳穿的费小天不说话了，鼓着嘴斜楞个眼睛瞧他妈。 巧姐是什么人啊，那可是昨天晚上举着酒瓶子跟万大成和费宾他们对瓶吹的“女中豪杰”，能应付不了费小天这种小兔崽子么！ 更何况怀胎十月，费小天一个眼神她都能知道这孩子心里想的是什么。 他想骑车去上学，无非是想显摆他爸新给他买的那辆银色自行车，既拉风又时髦，在谁都不认识谁的新学校这么一招摇，大家就都能注意到他了。 宿醉的费宾被客厅的动静给吵醒了，他踩着拖鞋，揉着翻腾的胃走出来。 “大早上的吵吵什么吵吵，费小天，你不都快晚了么？怎么还不赶紧上学去！” “我妈不让我骑自行车！” 巧姐看都不看他一眼，开始收拾起等会儿要上班的东西：“就你那二把刀的水平，别嘚瑟了，赶紧麻溜儿地上学去，少跟这儿碍眼。” “我就是想骑自行车去！” “……” 这要搁往常，费宾听他们娘儿俩吵吵几句也就算了，但他今儿宿醉得厉害，脑袋疼又加上胃难受，听着他们呱唧来呱唧去的就烦。 “费小天，你一老爷们儿别老叽叽歪歪的，听你妈话，赶紧上学去！不然揍你了啊！”费宾说着一口气把客厅桌子上的一大缸子隔夜茶给仰头喝光了。 “嘿，那是昨儿下午剩的茶，不能喝啊。” 巧姐一瞧费宾喝了一缸子隔夜茶，也顾不上搭理费小天了，赶紧去厨房给费宾倒温水。 隔夜的茶喝了本就对身体不好，再加上费宾的胃里正难受呢，这一缸子茶水下去，倒是起了催吐的效果。 费宾捂着嘴就往厕所跑，在厨房倒完温水的巧姐端着水去厕所瞧他。 他们夫妻俩这么一忙，就没人在意客厅里站着闹脾气的费小天了。 没人在意更好，费小天知道新买的自行车钥匙就让他妈收在了那客厅的抽屉里。 趁着巧姐和费宾的注意力不在他身上，费小天偷偷拿了车钥匙，背着书包就跑出了门。 对于费小天来说，能快活一天是一天，骑车拉风赛过活神仙。 至于会不会挨打，那都是回家之后的事了，谁会提前想那么多啊！ 就这样，费小天从车棚子里推出那辆崭新崭新的银色自行车，还自作主张地撕掉了上面的保护膜。 银色自行车的车身锃亮，是会反光到扎眼的效果，正合费小天的心意。 …… 费小天骑着自行车歪歪扭扭地就奔三中去，虽然他的车技不怎么样，但好在这条上学的路上还算人少，也不怎么需要过马路。 快到学校门口的时候，费小天老远就瞧见一个穿粉裙子梳高马尾辫的背影。 他想都没想，理所当然的以为那就是冯佳雨呢，骑着车从后边路过的时候顺手拍了“粉裙子”一下，再一回头准备打招呼，才发现自己认错了人。 “粉裙子”莫名其妙地被人拍了一下，给她吓了一跳。 费小天发现自己认错了人有些尴尬，车又已经骑出去挺远了，他只得边骑车边有些不好意思地冲后边的“粉裙子”摆摆手，不好意思地笑着道歉：“对不起啊，认错人了。” 道歉的一句话功夫，他瞄了一眼那个“粉裙子”。 白白的皮肤，大大的眼睛，好看得像洋娃娃一样。 费小天爱美，“粉裙子”的颜值在那一眼中就得到了他的认可。 他瞧着漂亮的“粉裙子”竟然还有些害羞了，道完歉扭过头去骑车赶紧走了，小脸蛋隐约有些潮红。 换做平时，费小天长得好看，他的笑容再加上今天特意搞得这辆吸睛的银色自行车，无论拍谁都早就原谅他了。 结果偏偏是人家“粉裙子”。 “粉裙子”也是个长得很漂亮的姑娘，一看那头发和衣服就是精心捯饬过的样子。她瞪大个圆溜溜的眼睛生气地瞧着骑车走远的费小天，就算听见了他的道歉也还是生气得很，用尖尖的声音小声说了一句：“神经病啊！”。 费小天可不知道人家“粉裙子”的不满，还自以为刚才的自己帅气拉风着呢，心里暗自窃喜，冒着风险偷骑出来的这银色自行车可真是骑对了。 殊不知人家“粉裙子”根本就没那么想，不止被他认错拍了一下心里不悦，那银色自行车在阳光底下异常刺眼，车身反光得差点给她晃瞎了，她可烦死这辆破自行车和那骑车的人了。 骑车就是比走着快，眼瞅着就差五分快九点了，费小天愣是和冯佳雨同一时间进的学校大门。 进校的时候还是冯佳雨先认出的费小天。 虽然那辆耀眼的银色自行车冯佳雨没见过，但自行车上费小天的背影她可是认得的。 冯佳雨瞧见费小天居然没迟到心里很高兴，大声叫他打招呼。 费小天听到有人叫他，停下车回头去找。 冯佳雨今天梳的是低马尾辫，穿了一件黄色的t恤衫和一条白色的长裤，t恤衫上还印着一个很流行的流氓兔。 在乌泱泱一片的入学新生当中，冯佳雨显得是那么普通，在人群里还需要费小天去认真的寻找。 费小天看到叫了自己的冯佳雨之后，兴致缺缺地象征性打了个招呼，骑上车就进了校门。 低马尾的“黄色流氓兔”和高马尾的“粉裙子”在费小天心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暗自感叹，上了初中真不错，尤其是这区重点的三中，学生不光成绩好，长得也好看。 费小天心里想着美事，自然没瞧见校门口贴着的分班考试的考场安排。 他是第一次来三中，不知道自行车该停在哪儿，推着车走进校门找了一圈，才发现了一个车棚子。 费小天把自己的银色‘战车’锁在这个好不容易找到的车棚子里，连锁车的时候他都能一心二用瞄着校园的环境。 这个车棚子正对着教学楼的每层楼梯间，通过楼梯间的窗户，费小天一眼就瞅见了正在上三楼的万一一。 “嘿，一一，万一一！” 费小天站在窗户底下大声地喊万一一的名字。 正上楼的万一一耳朵好使，居然还真听见了。 万一一扒着窗户和费小天招手：“你还挺快啊！诶？佳雨呢？她等你来着。” “在后边呢，我瞧见她了。咱们在哪个教室？” 费小天扯着脖子站在那儿喊，把第一天返校报到在校门口盯岗的教导主任蔡乾坤都给喊来了。 “喊什么喊！谁在那儿隔着窗户聊天呢？！有什么话不能上去再说！” 蔡乾坤一路小跑着过来制止费小天，喊的声音比费小天还大。 他那又粗又黑的眉毛皱成两小段，跟俩波浪线似的。 “别的我不知道，管乐班是在304……” 万一一话还没说完就瞧见了窗户底下跑向费小天的蔡乾坤。 刚才在校门口的时候万一一听见高年级的学生喊他蔡主任了。因此，洞察危机的万一一赶紧就跑去了教室，生怕刚一开学就被主任给盯上。 可站在楼底下的费小天不知道蔡乾坤的身份啊，还傻了吧唧的跟那儿等着他跑过来训自己呢。 蔡主任其实还不到四十五，但看起来却像五十好几的模样。 他在三中任教多年，为三中留下了自己脑瓜顶前半扇的头发，也得到了三中赠与他的像怀有身孕般的大肚子。 费小天自认为没见过比蔡乾坤更丑的人了，同样都是胖子，人家八胖子至少还有头发呢。蔡主任的谢顶再加上两条形状奇特的粗黑眉毛，真是说不出的违和。 蔡乾坤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一看费小天没穿校服就知道他是来报到的新生，于是大发慈悲决定放他一马。 “初一来报到的吧？你刚入学可能不知道，在学校里不能大声喧哗，不然你嚷他也嚷的，校园不成菜市场了！行了赶紧上楼去吧，初一的分班考试都快开始了，你还在这儿不着急呢。” 蔡乾坤的话音还没落下，教学楼就打铃了。 “听听，都开始考试了，还不赶紧的。” 费小天可不愿意跟蔡乾坤搭话，装作听话的样子就往教学楼跑。 蔡乾坤看着费小天慌里慌张的背影，不满地小声嘟囔道：“啧啧，现在的学生真是一届不如一届了！” 费小天还没跑远，把蔡乾坤的嘟囔听个正着，他撇撇嘴，也小声嘟囔了一句：“哼，你嫌弃我我还嫌弃你呢！” “诶，那初一的同学，你站住！” 费小天刚嘟囔完，就听见蔡乾坤从背后喊他。 第35章 分班 不会这么点儿背吧？！这都被他听见了？！ 这回费小天可没敢把自己的心声嘟囔出来，他虽然停住了脚，却没转过身去。 “这自行车是不是你的？车钥匙还跟上边插着呢。” 身后的蔡乾坤这句话倒是提醒了费小天。 他刚才锁车的时候光顾着和万一一说话，忘拔车钥匙了！ 费小天急忙转身跑回来拿车钥匙，没想到却被蔡乾坤给拦住了。 “你不能把车停这儿，这边是咱们学校的教师停车棚子，学生用的在楼后边操场旁边那块空场儿。” “啊？我不知道啊老师，要不我今天先停在这儿，等开学以后绝对不停错了。” “那不行，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你今儿想停这儿就停这儿，赶明儿大家就都想停这儿了。” 费小天懒得和蔡乾坤掰扯。 以前在三小的时候，他们年级别的班也有一个这样的老师，特别事儿事儿的，动不动就训话，满嘴大道理上纲上线。 这种爱抓住一些边边角角的屁事就教育人的老师，不光是费小天，估计所有学生都最反感了。 “那我这就把车停到对的地儿去。”费小天说着走到他那辆银色自行车边上，准备把车推走。 “你等会儿，现在分班考都开始了，你赶紧上楼吧，今儿这车我先给你停过去，到时候放了学你到教育处来找我拿钥匙。” 蔡乾坤一只手按在银色自行车的车头上，另一只手扒拉着费小天，轰他赶紧上去。 费小天瞧着蔡乾坤的那只“不速之手”，有种说不出来的不舒服。 他觉得，他的‘战车’不干净了！ “不用不用，老师我自己停过去就行。” “哎呀，是你分班考试重要还是这破自行车重要啊，我还能偷你车是怎么着？！” 蔡乾坤是纳了闷了，分班考试这么大的事，这孩子愣是一点都不着急，这都迟到多半天了，还跟这儿耽误时间呢。 费小天心里也纳闷呢，我分班都不着急，你替我操什么心啊，反正去了考场也都不怎么会写，还不如先照顾好他这宝贝的自行车。 在费小天的心里，他这自行车可比考试重要多了！ 费小天想着有跟这位较真的老师废话的功夫，他早就停好车了，索性不搭理他，抬腿就上了车。 自行车锁眼里正好还插着车钥匙，费小天一蹬腿，歪歪扭扭地就骑起来了。 蔡乾坤怎么也不会料到，这初来乍到的勇猛新生，不止不听他的劝导，还敢当着他的面公然在学校里骑车。 这不是找批评是什么？！ “诶，你给我下来，学校里不让骑车知不知道？！赶紧下来！” 蔡乾坤在后边追着骑车的费小天，这可给他吓了一跳。 费小天是新手上路，本来骑得就不怎么样，后边还有人怪可怕的追着他，他更慌了，根本没骑出去多远就车把一歪的栽倒在地上。 主要费小天要是自己摔了倒也不要紧，无非就是擦破点皮而已。可他偏偏又没什么上路的经验，为了保护这辆崭新的自行车，眼瞅着车歪了该摔了都不敢撒把。 结果从车上摔下去的时候费小天是人先着地，但右手还没来得及从车把上撒开，整个右胳膊直接就给扭成了个吓人的角度，从肩膀上脱臼了。 蔡乾坤虽然在学校叱咤多年，说真的这种无语的情况还是头一次见。 瞅见费小天从车上栽下来也给他吓坏了，尤其是他那右胳膊，一看就伤得不轻，蔡乾坤竟然都有点慌了。 “哎呀，哎呀呀，你这，你这怎么就摔车了呢？！？” 费小天这辈子都没这么疼过，躺在地上鬼哭狼嚎的，阵势十分吓人。 “哎呦，疼死我了。” 费小天吼得动静贼大，校门口传达室的保安闻声跑了过来。 “蔡主任，这是怎么了啊？” 呆头呆脑的保安小刘是非典之后三中新聘的，年龄不大，没什么当保安的经验，还不怎么有眼力见儿，看见这情形都不知道该怎么办，跑过来杵在旁边给蔡乾坤添堵。 蔡乾坤脑子里一瞬间想了好多事。 这才是开学的第一天啊，事情闹太大了肯定影响不太好。可今天是报到，校医是不用来的，学校里现在没有能赶紧看看费小天伤情的人。 瞧着费小天在地上疼得小脸煞白，这可急坏了蔡乾坤。情急之下，他只得让小刘叫了120:“有个学生骑车摔了，可能受伤挺严重的，你快打120！” 得令的小刘快步跑回传达室打电话，他虽然业务还不熟练，但领导交代的事还是能办好的。 等120来的时候，费小天可能已经有点疼过劲儿了，他都开始躺在地上想，自己和自己的自行车真是太亏了！ 第一次骑就给摔了，也不知道车坏了没有。 身负‘重伤’的费小天还惦记着破自行车，使劲儿抬头伸脖子的就想瞧那车一眼。 蔡乾坤看到费小天躺在地上也不老实，挣扎着想爬起来的这一幕，以为他是担心分班考试呢，于是语重心长地安慰他。 “这会儿知道要去考试了？但你这情况怕是考不了了，甭惦记着了，踏实等120来了先去治疗吧。” 费小天听蔡乾坤这么说，觉得不用考试了倒是还挺好的，想点点头回应他，但一动起来反而牵连到了右边受伤的手臂，这又给疼哭了。 “现在后悔了吧？我说我去给你停车，你还非要自己去，受伤了知道哭了！你是哪个教室考试的，我到时候让监考老师给你名字记一下。” “3，304？” 费小天又没看考场安排，他哪儿知道自己是哪个考场的啊，不过他记着万一一刚才好像说她在304，估计自己也差不多吧，所以就跟蔡乾坤那么说了。 蔡乾坤一听304，想起那是管乐特长班的教室啊，怪不得这孩子考试不着急呢，敢情他是不用分班。 这么想之后，蔡乾坤又开始有点隐隐的担忧，这管乐班的孩子伤这么重，不会影响他以后演奏吧？！ 蔡乾坤：“你是什么乐器？” 费小天被他问愣了：“我是什么乐器？” “我问你学的是什么乐器？用手么？” “小号。” 费小天老老实实回答，心里想的却是，这是什么问题，什么乐器能不用手啊。 听到小号，蔡乾坤这才松了一口气。 幸亏不是什么打击乐，不然管乐班的老师得跟他没完没了。 …… 没一会儿120就到了。 费小天人生中头一回坐救护车，没想到会是这么个情况。 直到被推上了救护车，他都还心心念念着自己那辆银色自行车。 后来还是蔡乾坤跟着救护车一起送费小天去的医院，毕竟他是教导主任，这孩子受伤的时候他又在现场呢。 临走前蔡乾坤还给保安小刘安排了个工作，让他到304教室，管乐班的考场，告诉监考老师有个叫费小天的孩子受伤去医院了要缺考。 小刘是一腔热血接受安排，但活儿却干的不怎么样。 还不熟悉学校教室的他连304都能找错，误打误撞跑到304的隔壁教室去了。 隔壁教室里的冯佳雨考到一半听说费小天受伤被120拉走了，之后的考试就一直心神不宁集中不了注意力，到点收卷的时候她居然还有大半张卷子没写完，却也只能眼睁睁地让老师给收走了。 不过冯佳雨也顾不上考试的事，报到完连万一一都没等，也没打招呼就自己跑回家去了。 幸好她回家之后看见费小天已经从医院回来了，巧姐说他只是胳膊脱臼，接回去打半个月石膏就好了，冯佳雨这才安下心来。 又过了两天，9月1号是开学的正日子。 正式开始上课之后，三零小队的五个孩子头七点就得从欢迎里出发了，这样才能确保在半点之前到校开始上早自习听班主任讲话。 第一天上学五个家庭都挺重视，更何况有了费小天前几天报到受伤的教训，家长们对这一小段上学路还有点担心了。 反正巧姐也得送他们家的伤残人士去学校，就主动承担了第一天上学护送五个孩子的任务。 离三中还有几百米的时候，巧姐看来送孩子的家长还挺多，本来都不打算过去了。结果听见旁边送完孩子回来的家长们在讨论校门口贴着的分班表，还是决定过去看看。 巧姐心里想的是，他们家费小天连试都没考肯定是没指望了，可还有其他四个孩子呢呀，她今天负责送孩子，怎么也得把分班的情况给人家家长同步一下吧。 等好不容易挤到了校门口，巧姐还没来得及看那分班表呢，就瞧见了蔡乾坤。 前两天在医院的时候，巧姐见过蔡乾坤，知道他是三中的教导主任。 当时蔡乾坤还特意嘱咐她，回家可得好好教育费小天，让他以后别再这么莽莽撞撞的了。 巧姐热情地跟蔡乾坤打招呼，可校门口的蔡乾坤明显是不想有所回应，假装别处有事，扭过头去不去看巧姐。 巧姐以为蔡乾坤是因为当着那么多家长和学生的面儿不太方便回应自己，那样好像和费小天的家长有私交似的，影响不好。 但其实人家蔡主任根本就是不想搭理她！ 因为什么呢？ 因为他们家费小天，还没正式上课就已经让蔡主任操碎了心。 报到那天，蔡乾坤误以为费小天是管乐特长班的学生，在医院还跟巧姐说他没事，伤的不重，不会影响他吹小号。 巧姐还以为他们家费小天被重新分到了管乐班呢，当下和蔡主任聊的都挺好。 等到昨天考试成绩出来，分班名单也排出来的时候，蔡乾坤这才知道那个伤了胳膊的费小天根本就不是304教室管乐特长班的学生。 那时候各班的人员构成都已经确定了，蔡主任本想给费小天放到成绩最差的六班。 偏偏六班的班主任张慧莲是个不好说话、一丝不苟的性格，蔡乾坤和她同事十年都没见她做过什么原计划安排之外的事，连发型和着装都好多年没有变过了。 当然也正是因为张慧莲的教学方针严谨，学校才把成绩最差的硬骨头六班交给她带。 果然不出蔡主任所料，张老师一口就回绝了他。 这本来就不合规矩的事，蔡主任再多说也是自讨没趣。 好在管乐班的班主任李明伟刚毕业当老师没两年，人年轻又好说话，听说费小天是吹小号的，便主动把他留在了自己的班上，给蔡主任顺利解决了这件棘手的事。 因此，原本的一场乌龙分班竟真的成了真。 费小天就这么阴差阳错的进了管乐特长班一班。 …… 巧姐记下了各个孩子的分班情况，没多待就赶紧上班去了。 看着校门口贴着的分班表，万一一可没有巧姐那么淡定。 她使劲掐了费小天没受伤的左胳膊一把，忿忿不平地说道：“费小天，你这是走了什么狗屎运？我费劲叭啦才考进的管乐特长班，你就这么稀里糊涂的给分进来了！” 万一一没使多大的劲，费小天却夸张地吃痛大叫。 不过他也是做梦都想不到，自己没考试还会被‘分’到特长班，这可真是走了狗屎运啊！ 黎超和刘盛洋在分班考试中都是正常发挥，除去管乐班的学生，全年级大概有200多名同学，他们俩一个排第3，一个排第30 ，都被分进了年级的尖子班二班。 而冯佳雨就很惨了，因为考试分心，她有很多题都没有做完，成绩只排到了年级的150名开外，直接被分进张慧莲负责的最差的六班。 第36章 落单 发挥失常分到了差班的冯佳雨是有些失落的。 万一一和费小天在一班，黎超和刘盛洋在二班，只有她一个人落了单。 这种落单的孤独感她很不喜欢，却也只是淡淡地笑着回应万一一好心又没有重点的安慰。 三零小队的五个人看完分班表从学生堆里挤出来，冯佳雨情绪不高还仍然记得护着点费小天打着石膏的右胳膊。 走在前边被冯佳雨偷偷护着的费小天根本不知道别人的用心，这会儿正沉浸在自己被分进一班的喜悦里，眉飞色舞地跟他们讲着自己与蔡主任“斗智斗勇”的桥段。 在费小天看来，他能进入一班，纯粹是因为自己凭聪明才智和勇猛无敌赢了蔡主任。 这两天，万一一他们已经听了不下十遍他锁车受伤这一段的经历，耳朵快听出了茧子，一点新鲜劲儿都没有。 现在费小天又为他这个故事加上了一个分到一班的完美结局，成功使这一段无聊的经历变成典型的吹牛。 虽然万一一、黎超和刘盛洋不感兴趣，但冯佳雨却听得很认真，时而还会给激情澎湃的费小天一点回应，让他不至于太尴尬。 黎超和刘盛洋都懒得搭理愿打愿挨的费小天和冯佳雨了，默契地对视了一眼，没有义气地并肩快步走进教学楼，去找自己班的教室。 万一一也想走，可她偏偏是和该死的费小天一个班，而且冯佳雨又还没走，她就只得跟着这两个人的步伐。 瞧着侃侃而谈的费小天和默默配合的冯佳雨，万一一突然觉得他们俩好像她爸经常听的相声。 一个能天南地北地从头说到尾，另一个还能照盘全收。 只不过万一一并不知道，人家说相声的捧哏都是有台本参照和舞台功底的，而冯佳雨是纯靠自己的一片心意在撑着配合费小天罢了。 …… 黎超和刘盛洋早就找到他们所在的二班教室了。 黎超本想叫着刘盛洋一起出去找万一一他们，但看见他正和班里的新同学说话呢，就把书包放在座位上自己出来了。 等那三个人“爬”到初一年级所在的三层时，正好撞见了出来找他们的黎超。 黎超指着楼道尽头的教室告诉他们：“万一，你们一班在最那头儿，我们班就在你们旁边。” 费小天站在三层的最东边看着‘遥远’的楼道那头，不满道：“啊？怎么那么远啊？！早知道咱们就走那边的楼梯了！” 万一一冲他翻了个白眼：“我跟你说走那边没有？！你非不听啊！” 三中毕竟也是区重点中学，学校的硬件基础设施还是比较不错的。每个楼层的两头都有楼梯，而且楼梯还都是头两年刚完善修整过的，墙上都贴着三中的校训呢，又威严又气派。 万一一前两天报到的时候就走的是这个东边的楼梯，她今天本来想从西边上楼，好奇地瞧瞧那边什么样儿的。 结果费小天死活不同意，非要走这边。 原因居然是这边的楼梯能正好瞧见他上回和蔡主任“斗智斗勇”的那个教师车棚子，他要在路过的时候给万一一和冯佳雨指一指自己曾经的‘荣耀战场’。 现在知道绕了远路，费小天挨了万一一的埋怨，非但不知道愧疚，还冲她气人的做鬼脸，万一一真是恨不得给他的左胳膊也打上石膏出出气。 他们几个人站在楼道里说话，非本意的挡住了大半个楼道。 “能不能让开点，你们挡住别人了。” 一个梳马尾辫的女生从后边一把推开正要抬手掐费小天的万一一。 虽然马尾辫用的劲不大，但架不住万一一后脑勺没长眼睛被推了个措手不及啊。 黎超眼疾手快揪住了万一一的书包带，才不至于让她栽个狗吃屎。 万一一气鼓鼓地回头看是谁推她，就瞧见人家马尾辫已经高傲的走过去了，还不咸不淡地留下了一句：“不怪我啊，是你自己没站稳。” “嘿，她怎么那么没礼貌？！” 万一一还想追上去理论几句，奈何书包带还在黎超的手里攥着，她人根本走不远。 “黎超！你赶紧给我松开！” 黎超‘听话’地一松手，万一一一个没准备好，又差点栽了个狗吃屎。 和黎超、万一一认识了这么久，冯佳雨早就习惯了他们之间的打打闹闹，所以她早有准备，伸手扶住了万一一。 “算了吧一一，她应该也不是故意的。” 万一一听冯佳雨都这么说了，只得作罢，狠狠地踹了一脚旁边捉弄她的黎超，把气都撒在了他的身上。 可惜黎超身手敏捷，在她抬脚的时候就已经躲开了。 他们在这边打打闹闹，费小天却在那边盯着那个走过去的马尾辫去哪个班的教室呢。 因为这个没有礼貌的马尾辫，就是分班考试那天他错认成冯佳雨的“粉裙子”！ 虽然人家女孩根本看都没看费小天一眼，但这并不影响费小天对人家产生兴趣。 费小天眼瞅着马尾辫上的粉色球球小辫绳随着她主人的步伐，一甩一甩的就拐进了楼道最那头的一班，高兴得不得了，拍着万一一说道：“嘿，她也是咱们班的呀，真巧，快走快走，咱们赶紧进班吧。” 费小天说完也不等万一一，自顾自的就往一班的教室跑。 “哎，你等会儿我啊费小天！我刚才等你那么半天，你倒好，自己先跑了，真没良心！” 万一一在后边一边叫一边追他，语气里全是不满！ 上课的预备铃正好在这个时候响起来。 冯佳雨也正准备往楼道那边跑呢，却被黎超给拦住了。 “我刚看了，这一层就五个班，六班应该在楼上，你得上四层。” “啊？” 黎超的语文没有数学好，词汇量也一般，要让他选几个词来形容冯佳雨听到自己和他们不在一层楼时的表情，黎超觉得一定是难过、沮丧、绝望之类的。 黎超不怎么会安慰女生，毕竟他从小和万一一的相处模式，没有像冯佳雨之间这种性别界定的疏离感。 “那我先回班了啊，你也赶紧回你们班吧。” 既然不知道该做什么，那黎超就只能选择什么都不做了。 黎超说完就跑回了自己班，他以为冯佳雨肯定也会赶紧上楼回班的。 可是冯佳雨没有。 现在万一一他们都走了，冯佳雨终于掩饰不了她的表情了。 望着楼道最那头的一班，冯佳雨此刻忽然觉得，从东边楼梯到西边楼梯的这个距离，比起隔着一个楼层来说，其实并不算遥远。 尤其是费小天追着马尾辫进班的画面，一直会在她眼前闪现。 冯佳雨有一种预感，她觉得自己和大家的距离，可能会因为这隔着的一层楼，而越来越远。 冯佳雨的预感没有错。 整个初一上学期，她过得比前两年要孤单得多。 不光是因为他们六班的教室在四层，课间休息的时候能和大家见面的时间少了。 还有万一一和费小天所在的管乐一班，放学后一周要进行三次管乐队的合练。 而黎超和刘盛洋所在的二班是尖子班，他们俩更是被二班的班主任付涵很早就选定成班里的重点培养对象，经常放学后会进行数学和英语的强化课外辅导。 六班的班主任张慧莲对她班上的同学还做不到成绩的要求，初一先把规矩定好，班规的基础打好，是她这一年教学方针的首要目标。 因此，唯独在六班的冯佳雨到点就能准时下课从不拖堂，还能准点放学，不需要任何课后练习。 也导致初一上学期在学校的大部分时间，冯佳雨都是独自度过的。 虽然在课业不繁忙的时候，三零小队的五个人还能经常凑在一起写个作业玩一玩，但更长的时间里，冯佳雨还是经常落单的那一个，她总是在等待着大家。 尽管如此，怯懦的冯佳雨也没敢做出任何改变。 有些敏感的孩子，每走一步都是小心翼翼的，就算他们要把脚跨出去，也需要很大的勇气。 真正给了冯佳雨改变动力的，是突如其来的两件事情。 …… 非典的时候，小冯美发店的生意受到了重创被迫歇业，不过好在冯丹有手艺，靠在家绣十字绣挣了些钱也积累了一定的客源。 非典之后，冯丹重新经营起美发店，还在店里挂上了很多自己之前绣的十字绣作品来卖，吸引了欢迎里周边不少的妇女们。 小冯美发店因为冯丹的“复合”经营模式渐渐忙碌起来，在巧姐的推荐下她还招了两个小工来帮忙。一个跟她一起给客人美发，另一个则负责照顾十字绣的生意，没事的时候还可以在店里绣绣新作品。 巧姐眼瞅着冯丹店里的生意好了起来，瞧着她的日子过得顺了也跟着高兴，只是心疼她终究是一个人带着佳雨有些辛苦，于是就开始暗戳戳地操心起冯丹的个人问题。 虽然费宾也说过巧姐，叫她不要管太多别人的闲事，可家里家外费宾也没个话语权，架不住他媳妇给安排的任务，硬是用了俩月，从自己认识的那些做生意的朋友当中给冯丹物色了一个合适的相亲对象。 冯佳雨第一次瞧见王方的时候，是初一第一学期期末考试之前。 那天放学，照例还是冯佳雨自己一个人回的家。 她平时放学都是直接回家做作业的，可不知道怎么的，那天她就是想在回家之前先去一趟小冯美发店。 第37章 心事 冯佳雨到自家美发店的时候才五点多，按理说虽然不是店里最忙的时候，可多少也会有几个客人的。 当她隔着街发现店门口的转灯没亮时，心里还有些纳闷呢，难道是没电了？ 等她推开了店门，看见一个陌生的男人在给她妈妈温柔地擦拭手指头上的染发膏那一幕，才明白店门口的转灯应该不是没电了，而是让人给关了。 “佳，佳雨，你怎么来了？” 冯丹在这个时间点见到冯佳雨有些意外，她也没有料到她女儿放学以后会不回家来店里。 当然除了意外之外，还有些慌张。 尽管在冯佳雨进来的瞬间，冯丹很快就把自己的手从王方的手里抽了出来，但她觉得佳雨应该还是看见了。 冯佳雨就站在店门口，她犹豫着自己是应该走进店里去，还是应该再推门出去先回家。 在冯佳雨的心里，感觉这两种做法似乎都不太合适。 冯丹很了解自己的女儿，看她杵在那儿不知道该干什么的样子，就能明白她此刻心里的无措。 冯丹看了一眼王方，然后先走到了店门口冯佳雨的身边，揽着她的肩膀给王方介绍道：“这是我女儿佳雨，现在在三中上初一。” 冯佳雨有些意外妈妈没让自己先离开反而还介绍了自己，但她没有表现出来自己的意外。 她小时候在老家，经常会听到别人说冯丹年纪轻轻就带着一个拖油瓶很可惜。 那时她年纪还小，还不知道拖油瓶是什么意思，而且外公外婆和舅舅都对自己很好，很爱护自己，从来没有说出过这个词，渐渐的她也就忘了。 后来搬来欢迎里，她又重新从八胖子妈和几个碎嘴的阿姨嘴里听到了这个词，这才又想了起来。 不过冯佳雨也不是光明正大当面的听到，大多数都是在她跑腿或者去找万一一玩儿的时候偶然听见的。 冯佳雨也问过冯丹，可冯丹告诉她那些都是瞎话，不用理会。 直到最近小冯美发店的生意越来越好，八胖子妈开始嫉妒美发店的生意。竟然没有分寸地当着放学回家的冯佳雨的面儿，跟旁人吐槽冯丹。说她一个带着拖油瓶的寡妇要不是仗着死去的丈夫是烈士，怎么可能得到政府和居委会那么多优待帮助。 至此，冯佳雨才能确认，自己在别人眼中是这样的存在。 还有这么多年来，她妈妈因为她，依旧饱受非议。 这种不受待见的感觉，冯佳雨既陌生又熟悉。 不过好在，王方是个很温柔的男人。 他听了冯丹的介绍，向她们娘儿俩走过来，笑着跟冯佳雨打招呼：“你好佳雨。” 冯佳雨下意识地瞧了一眼她妈，冯丹能感觉到她的紧张，于是用揽着她肩头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佳雨，这是王方叔叔，和小天的爸爸是很好的朋友。” 冯佳雨乖巧地冲王方点点头，小声叫人：“王方叔叔。” “哎，跟宾子说的一样，孩子很乖啊。要不咱们晚上带着孩子一起吃个饭吧？” 王方的主动邀约对冯佳雨来说有点突然，对冯丹来说也同样是没预料到的。 但她很快就反应过来王方的意图了。 冯丹知道王方是照顾佳雨的情绪，不想将他们的关系瞒着她，免得她从别人那里先听到伤了心，也没个心理准备。 “佳雨，你愿意和叔叔一起吃个饭么？” 冯丹小心翼翼地问她女儿，生怕会让冯佳雨感觉到不舒服。 冯佳雨看了看和蔼地瞧着自己的王方，比她妈预想得更痛快地点了点头。 晚上吃饭王方没敢把位置选太远，他开着车带着冯丹娘儿俩过了几条街，找到了一家很好吃的粥店。 吃饭的时候王方和冯丹聊的大多都和十字绣进货相关，王方偶尔还会贴心地照顾旁边的冯佳雨，主动给她添粥夹菜。 一切都挺自然的，冯佳雨一点都没感觉到有任何的不舒服。 吃完饭，王方把她们送回了欢迎里。 应冯丹的要求，车就停在了路口，没再往里去。 王方善解人意，知道她是怕离着近了邻居们看到她为难，所以也尊重她的意见。 临分别的时候，王方从车后备箱里拿出两大袋子吃的。一袋全是水果，是给冯丹的，一袋是些喜乐和虾片等零食，是给冯佳雨的。 王方不是第一次给冯丹送水果了，冯丹开始的一两次还不收。后来发现这些水果是他精挑细选买的自己爱吃的，都不是太贵的东西，也就不好意思拂了人家的心意。 至于那些零食，冯丹虽然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准备的，但也让冯佳雨收下了。 …… 她们娘儿俩拎着两大袋子东西一路走回了欢迎里社区。 冯佳雨晚上吃得刚好有点撑，现在走一走正好能消消食。 冯丹看着冯佳雨像平常一样，有些拿不准今天和王方突然的见面吃饭到底有没有对她产生影响。 冯丹想来想去，找了个话题试探：“佳雨，明天早上的早点想吃什么？” “煎豆腐吧。” 冯丹有些意外。 自从费小天第一次来她们家吃豆腐生了病后，冯佳雨就不怎么吃豆腐了。平时冯丹做了豆腐的菜，她也不会伸筷子去夹。 冯丹以为她是害怕了豆腐，劝了好几次没有效果也就放弃了。 “怎么突然想吃豆腐了？” “我很高兴妈妈，高兴的时候我想吃豆腐的。” 冯佳雨一边说着话，一边去帮她妈拿那一大袋子零食，脸上笑呵呵的，能看出来是真的很开心。 王方叔叔人很好，对她妈妈和她都好，她喜欢他，所以很高兴。 冯丹听了她的话一愣，瞧着这个懂事的小姑娘欢快的背影，心头一热，一阵感动。 其实冯丹刚跟王方确定男女关系的时间不长，她的心里还有很多的担心和不确定。 王方虽然是南方人，但他常年在北京跑外贸生意，也算是半个北京人了。 好几年前王方和费宾就因为工作有往来，不过交情还不算很深。 非典期间冯丹绣十字绣需要进货，她跟巧姐求助之后，巧姐给自家的费宾派了任务。 费宾在身边寻摸了一圈，最后就是找王方帮的忙。 后来因为十字绣进货的事，冯丹和王方二人多多少少有了些接触，不过那也都是业务上的来往，没有一丁点别的关系。 还是最近王方偶然听说了费宾和巧姐两口子要给冯丹找对象，他才主动让费宾给牵的线。 王方以前也有过一段婚姻，只不过当时他没钱，日子没过几年就叫对方给踹了。现在好不容易攒了些钱想踏实过日子了，可身边的人却不好找了。 他对冯丹其实一直都挺有好感的，现在正巧又赶上了合适的机会，便不想错过。 费宾给他们搭线之前，冯丹从没想过再找个人过日子的事。 她自己不敢想，为了佳雨也不敢想。 这孩子是她一手带大的，有多敏感懂事她都知道。 如果让冯丹在冯佳雨和自己的幸福之间做选择，她肯定会毫不犹豫地选冯佳雨。 好在王方出现了，也好在冯佳雨接受了王方。 比起幸福，冯丹突然觉得自己更幸运。 …… 如果说冯丹和王方在一起给了冯佳雨改变的动力，那她改变的动因，就是费小天开始对李思瑶感兴趣了。 李思瑶，就是那个粉裙子马尾辫。 从到三中的第一天起，费小天就对她很不一样。 这种不一样，冯佳雨不知道万一一他们有没有察觉，但她是能够清楚感受到的。 费小天因为并不是凭自己的真本事考进的管乐特长班，无论是学习成绩还是乐器的实力都落后同班同学一大截。 一班的班主任李明伟是个积极又开明的年轻老师，第一次做班主任，包容性强，也干劲儿十足。 当初他同意把费小天留在自己班里的时候，就已经猜到了他的水平。因此，他早有计划。 所以，当期中考试费小天毫无意外的考了全班倒数第一之后，李老师就给他专门安排了一个一帮一互助的同学。 那个同学，就是李思瑶。 李思瑶是班里的班长，学习成绩能在一班四十多个学生里面排到前三名，自己的乐器特长长笛也吹得好，更凭借着姣好的样貌屡次在管乐班演出时被选中做学生领队。 本来费小天就看李思瑶哪儿哪儿都好，可以说李老师的安排那是正合他心意。 不过人家李思瑶可不这么想。 万一一曾经和冯佳雨说过，大家都喜欢李思瑶，她却一点都不喜欢她。 因为李思瑶的性格很奇怪，脾气特别臭，对待同学也不和蔼可亲，还总是对人爱搭不理地吊着个脸子。 万一一没有更好的形容词了，她只能用低级的比喻生动的给冯佳雨解说。 她说李思瑶就好像是那高高在上的公主，而别人都像是她压根瞧不上的佣人。 有了万一一的小话，再加上她平时自己看到的李思瑶的‘与众不同’，冯佳雨以为费小天很快就会厌烦他们班李老师的一帮一安排，并且将兴趣转到别的地方。 可偏偏这回费小天没有如她了解的那样。 李思瑶越不待见费小天，费小天就越来劲。 他不止在李老师规定的学习范围内主动求助李思瑶，还总在其他方面对她‘死缠烂打’。 最后愣是给人家李思瑶都烦得受不了了，主动去找李老师说要解除对费小天的一帮一。 幸好李老师知道费小天只是嘴贫一点，没有什么坏心眼儿，这才勉强保住了这个帮扶计划。 自从这个一帮一被李老师特别认证保留过以后，费小天就仿佛是李思瑶的影子一样，更加成天围着她转。 这样一来，冯佳雨能见到他的时间和次数也就越发少了。 就连整整休了一个半月的寒假，冯佳雨见着费小天的次数都是屈指可数的，更甭提和他一块相处的时间了。 第38章 目标 冯佳雨思前想后，她明白自己和李思瑶之间，差得可不是一星半点。 长笛她不会，长相她也比不过，唯一能努努力和她相抗衡的，也只有学习成绩了。 冯佳雨也不记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就在心里默认了自己不如李思瑶。 与其说她在努力让费小天看见身边的自己，还不如说她在努力追赶着天边的李思瑶。 但在青春期里谨小慎微的姑娘，是不可能意识到这其中的本质的。 于是在那个不怎么能见到费小天的寒假，冯佳雨在等待与期盼中，把重心转移到了学习上。 以前不管是在南方老家还是在三小，冯佳雨的成绩都很不错。基本能看出来，她是个肯学又认真的孩子。 可到了三中之后，发挥失常的分班考试直接把冯佳雨打到了六班。无论是教学进度还是学习氛围，六班都远落后于其他几个班。 冯佳雨在这种不怎么好的环境中学习，虽说不会被影响性格，但成绩就逐渐成了六班普遍的学生水平。 而且冯丹又是那种更注重孩子感受的家长，分班考试的失利她也并没有太在意，反而还鼓励冯佳雨不要放在心上。 万一一每每听到小冯阿姨对佳雨的鼓励式教育和那种不怎么在乎学习成绩的态度，都会毫不掩饰对自己好姐妹的羡慕。 为什么同样都是妈妈，人和人的差异就那么大呢？！ 单线条的万一一并不知道冯佳雨的苦恼。 冯佳雨好几次都想跟她说，如果我妈妈对我严格一点就能让我到你们班去读书，那我特别乐意。 之前从三小毕业时，他们每个同学都收到了一份由班主任康老师亲笔手写的毕业寄语。 冯佳雨的那一份寄语，康老师斟酌了良久，才为她写下了这段话：佳雨，你像是一种叫做满天星的花。把你放在任何花丛中，都不会显得突兀，但希望你不要被其他的花朵掩盖住光彩。终有一天，老师相信满天星在属于自己的花丛中，也可以足够美丽。 其实康老师很早就看出来了，冯佳雨属于是默默无闻的那种孩子。 在学习上，她多和优秀的孩子接触，就会变得优秀。她处在平庸的环境里，也会变得平庸起来。 与其说她是太没有特点，倒不如说她的融入性和包容力都太强了，反而掩盖了自身的色彩。 冯佳雨当然是不会明白康老师寄语里的深意了，但她知道要想快速提高成绩，就得多向黎超和刘盛洋两个人学习。 司新丽可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别人家的孩子都在努力学习，他们家万一一独自逍遥快活。 每次冯佳雨一去找黎超问数学问题或者去刘盛洋家借英语课外资料，司新丽都让万一一跟着一起去。 万一一十分好奇，她妈是怎么做到一天到晚眼睛和耳朵都盯着听着冯佳雨的动静的，去黎超家和刘盛洋家的求学，她是一天都没落下。 因此，冯佳雨的积极求学和虚心请教，直接导致黎超刘盛洋二人给她和万一一开了个单独的寒假一对一辅导班。 万一一美好而又珍贵的假期，就全在学习中不情不愿地度过了。 …… 俗话说，努力是不会被辜负的。 第二学期一开学，冯佳雨的回报就自动找来了。 三中的教学传统是每个月都会进行月考，并且刚开学的第一次月考一定会囊括上学期的重点学习内容以及一些假期作业习题。 在第一次月考难度这么大的情况之下，寒假一对一辅导班的作用就发挥和突显出来了。 全年级除了那些个特别优等生的成绩和上学期期末持平以外，百分九十五的同学都呈退步趋势，当然像费小天这种退无可退的学生是除外的。 就连尖子班二班，也有超过一半的学生月考成绩不如上学期。 万一一的月考成绩刚好与上学期期末持平，她还不知足地抱怨自己白辛苦学习了一寒假，却不自知这已经就是在进步了。 黎超和刘盛洋因为假期相互补课数学和英语，原本就在班里前几名的两人，这回更是轻轻松松包揽了年级的第一和第二。 而那极少数的进步同学当中，就有冯佳雨，并且还就数她进步的最多。 上学期六班的第一名同学在全年级才排到八十几，冯佳雨则是年级的一百一十名左右。 这次月考，冯佳雨的成绩直接就冲到了年级前三十，比之前进步了九十名。 这种情况不止在三中近两年少见，就是在六班班主任张慧莲多年的职教生涯中也是很少见的。 她上学期对六班的学生说得最多的话，就是你们是我带过最差的一届学生。 虽然别的老师也总是爱说这句话，但可以肯定张老师说的绝对是真话。 受到非典影响，大拨轰进三中的学生水平参差不齐，张老师瞧着自己班上的成绩单，时常都在怀疑，是不是全区最差的学生都被分进了她的六班啊。 由此可知，冯佳雨在月考中的异军突起，对张老师和六班来说，是多么难能可贵。 不过张老师毕竟有那么多届班主任的经验了，她知道一次的考试成绩没有太大的说服力，担心班上好不容易出了这么一个好学生再被自己给捧杀了。 索性她就明面上不怎么把冯佳雨的进步当回事，在班里的表扬也是轻描淡写的，偶尔私底下夸一夸她，更多的还是让她不要骄傲，得继续努力。 月考的进步在别人看来十分惊人，包括王方叔叔都给她买了一个新书包作为奖励，但只有冯佳雨自己知道，离她给自己定下的目标还差着一点呢。 因为李思瑶的年级排名仍然在她之前，这对于冯佳雨来说，就是没有成功。 好在冯佳雨的成绩倒是吸引了费小天一点注意。 费小天随口的一句感叹她进步好快，就让冯佳雨高兴了一晚上。 于是冯佳雨乘胜追击，在期中的时候又顺利考进了年级的前二十名，语文单科成绩甚至是全年级的最高分。 至此，冯佳雨两战封神。 这回张老师可憋不住笑了。 全年级六个班三个语文老师，每个语文老师要教八十多个学生。这拔得头筹的单科状元是她教出来的，是她全年级最差的六班出的，搁谁谁能不高兴。 冯佳雨的进步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尤其是司新丽睹的更清楚。 她天天让万一一下课之后主动去六班找冯佳雨，没事就多看看人家的课堂笔记。 没想到，司新丽的教育理念在某种程度上竟然与张老师不谋而合了。 自从期中考试以后，冯佳雨就成了张老师在班里经常夸赞的学生，动不动就让班上的同学向冯佳雨学习，没事多请教一下她是怎么进步的。 平凡的冯佳雨一步登天，成了六班神坛上的唯一目标。 在张老师的鼓动与呼吁下，班上的同学们还真都有事没事就来找她问问习题，借借作业，取取经。 这样的头衔与关注度，让冯佳雨感到前所未有的负担。有时候就连课间休息的十分钟，她都不能自由自在地趴在课桌上歇一会儿了。 与此同时，冯佳雨又感到很为难。 她见识过黎超仅用五分钟就能解出一道超级难的奥数题，也看到过刘盛洋在半小时之内就能背完一篇新概念文章。 和他们相比，她还差得很多。 可是六班其他同学的水平，比她还差着一大截呢。 好几次冯佳雨把一道不算难的数学题掰开了揉碎了讲给同班同学听，他们要一两个课间才能消化掉这点基础的知识。 冯佳雨简直一个头两个大。 她仿佛能感受到一丝黎超给万一一补习时的无奈了。 久而久之，张老师也看出了她的不容易。 不到一个月，她就又开始让班里的同学没事不要去打扰人家冯佳雨的日常学习。 一片荒土地就长出这么一棵好苗子，还是保护着点吧，别带不绿其他人，再把她给搞黄了，那就得不偿失了！ 张老师的教学方针虽说不够高明，却也不过是老派教师们的普遍选择罢了。 可对于青春期的孩子们来说，这样再平常不过的‘适者生存’和‘择优选择’，就是偏见与不公。 六班同学的成绩不好，除了有大家基础薄弱的原因，还有另一个主要的问题——纪律太差。 像之前三小的刺头学生八胖子，就是受到大拨轰影响进入三中六班的一个代表。 和八胖子玩儿的好的几个同班同学也都是让张老师头疼的刺头学生，他们不光在校内不学习捣乱，还会跟着校外一些杂七杂八的坏孩子到处惹事。 三中里不止是张老师一人为此头疼不已，教导主任蔡主任都要被他们愁得成秃瓢了。 六班的这些个刺头学生中，张老师和蔡主任觉得最不好处理的，是一个叫曹晓琳的女生。 曹晓琳家是外地的，现在借读在三中，家里的父母为了挣钱都常年住在单位宿舍，只有一个早年来北京工作的姨奶奶管她的吃住。 晚上学一年的曹晓琳本身就比班上的同学都大一岁，又因为发育早，打扮夸张成熟，自然就吸引了校外那些混混们的注意，和他们走得很近。 所以三中的刺头学生都挺害怕她，就连有的初三的同学都会叫她琳姐。 曹晓琳和乖巧的冯佳雨根本就是两种学生，按理说应该绝对不会有交集，井水不犯河水才对。 可偏偏有次体育课上，体育老师让女生们两人一组往返跑，冯佳雨好巧不巧的就和曹晓琳是一组。 两个人在往返摸标志物的时候都受到惯性影响摔了跟头，结果只有成绩好的冯佳雨受到了张老师的重视。 张老师特意打电话给冯佳雨的妈妈，说她崴了脚让家长过来接她回家休养，课都不需要上了。 冯丹原本想马上关了店过来，还是冯佳雨主动要求到正常的放学钟点再走，省得给她妈添麻烦。 这下张老师对这个孩子就更满意了。 放了学，当曹晓琳一瘸一拐地走出校门，瞧着同样崴了脚的冯佳雨被一辆小轿车给细心呵护着接走时，她心里突然感觉一痛。 尽管同班一年她都没怎么和冯佳雨说过话，但那一刻她是特别羡慕她的。 后来还是曹晓琳在校外认的干哥哥牛东来校门口找她玩儿，瞧出了她脚受伤，这才抢了八胖子的自行车送她回的家。 第39章 嫉妒 体育课受伤这件事，看似只是一件小事，但却是后来一切所发生的事的引子。 …… 万一一从来都没想过，上了初中以后，考试居然会有这么多。 不仅每天要默写加听写，每周有一小考，每月有一月考，俩月还有一期中，期末之前还会有各种测验。 听说像其他普通中学根本就没有这么多的考试，是三中这几年为了评市重点才特别严格的抓学生们的成绩以保证升学率。 万一一一度后悔自己上了个区重点，除了管乐练习的压力之外，身上还要背着为学校升级努力的重担。 和处在上不上下不下的万一一相比较起来，三零小队刀尖小分队的黎超、刘盛洋与冯佳雨就要轻松不少了。 他们的轻松，也不是不努力的那种轻松，只是人家仨人在心态上没有万一一那么大的波动变化。 稳定在年级前二十的三个学霸，哪儿会懂像万一一这种徘徊在年级一百名上下的中不溜的辛酸呢。 同样不懂万一一为什么天天苦大仇深的，还有排在二百名开外的费小天。 费小天和李思瑶的一帮一互助行动还在继续着，他觉得每天去上学都特有动力，就是考试的成绩瞧不见提升。 要说李老师这个一帮一的安排可真是绝了。 原本他想的是让李思瑶帮费小天，结果费小天自己的成绩没什么进步，反倒帮着人家李思瑶把年级排名稳定在了前十。 李老师百思不得其解，开家长会的时候追着巧姐问费小天是有什么培训优等生的技巧么。 巧姐翻着白眼心说你问我我问谁，我把儿子送学校让你来教，你倒好，把我儿子给打造成了名师。 估计费小天自己都不清楚，他是怎么就让人家李思瑶的成绩变好的。 但李思瑶心里可清楚得很，有费小天天天在身边打扰着她，她的学习专注力有了质的提升。 在这一点上，她是真想好好感谢感谢费小天。 眼瞅着就快到期末了，各个班都在紧锣密鼓的进行期末考试的准备工作，唯独自由散漫的六班除外。 六班的同学们在曹晓琳的带领下开始迷上了百度的校园贴吧论坛。 三中是明令禁止学生带手机进校门的，可六班的同学根本不听。甚至更夸张的是，在上课的时候还会有好几个不怕‘死’的同学在桌兜里偷着玩儿手机，上论坛去相互留言聊天。 百度的校园贴吧论坛特别火，三零小队的几个人也都在玩儿。 只不过人家黎超和刘盛洋上的是百度的学习论坛板块，和在校园八卦版块扯闲篇的费小天、万一一可不一样。 冯佳雨还没有自己的手机，所以她只能在去万一一家的时候，蹭着她的诺基亚偶尔上网看看。 张慧莲听其他科的老师反映过手机这个问题，也在上课的时候偷偷从教室后面隐约看到过几回，但都没能抓到什么现行的情况，也就没有什么可以杜绝隐患的好办法。 偏偏曹晓琳就是在张慧莲正愁不知道该怎么彻底解决这个事的时候，自己撞到了枪口上。 那天六班上计算机课，除了认真听课的冯佳雨以外，大家都在偷着用电脑上校园贴吧。 曹晓琳正在三中的八卦论坛看一篇叫“初一公认美女”的帖子，没想到六班上榜的居然是自己和冯佳雨。 曹晓琳很会打扮，她从来对自己的外貌都是有自信的。 同样都是普通的校服裤子，她找裁缝给改成了缩口的小脚裤，配上各色的运动鞋，时髦极了。还有每天校服里面内搭的衣服也不带重样的，花里胡哨的很是抢眼。 把她和那个干瘪朴素的冯佳雨放到一起相提并论，曹晓琳瞬间觉得自己掉了身价。 可她不服归不服，却也不至于怎么样。 谁曾想下了计算机课从机房回教室的路上，八胖子跑过来偷摸拿手机给她看了另一个帖子。 那帖子是专门夸冯佳雨长得清纯好看成绩又优秀的，还封她为六班的班花，而在帖子底下留言叫好的第一个，居然是牛东。 一般外校的人要在本校的校园贴留言都会是匿名的id，是牛东习惯在留言后打上自己独有的‘n’出卖了他。这种非主流的能隐晦的看出是他的留言习惯，还是曹晓琳告诉他的。 虽然这牛东是曹晓琳认的干哥哥，但之前他可是跟她表过白的。 这下曹晓琳可不干了，当场在楼道里掏出手机就要给牛东打电话。 好巧不巧，曹晓琳刚掏出来手机，就被他们班的张老师给看见了，还有拿着手机没来得及收起来的八胖子，也一并给抓了个‘人赃并获’。 教师办公室里，曹晓琳和八胖子对张老师软磨硬泡。 他们俩的手机都是这学期家长给新买的，好几千块钱的手机，要是真被没收了，那家里肯定不会再给他们买新的了。 张慧莲怎么会不知道他们俩的那点小心思呢。 但是杀鸡儆猴，不杀鸡，猴怎么能怕！ “张老师，我们知道错了，下次再也不敢在学校里玩儿手机了。” 张慧莲听着八胖子嘻嘻哈哈的认错态度就来气，本来还想好声好气的批评，后来气得她干脆就拍桌子瞪了眼。 “杜宇，你还敢有下次？！我看你是成心想气死我这个班主任！你难道不知道学校里不光不能玩儿手机，连带都不能带进来么？！” 张慧莲和以前三小的康老师可不同，要说小学康老师能对八胖子这种犯了错的孩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张慧莲就是恨不得跟二郎神似的再开个天眼盯着他们。 八胖子是那种心眼不怎么多的问题学生，一看张老师生气，就彻底怂了，闷着头不再吭声。 曹晓琳就不一样了，她也不是第一次犯错被带到办公室批评教育了，知道普通的求饶认错对张慧莲肯定没用，索性就编了个瞎话。 “张老师，我不是故意玩手机，我刚才是着急给家里打电话来着，最近我姨奶身体不太好，我有点不放心。” 张慧莲用审视的眼光瞧着曹晓琳，似乎是在判断她说的话到底是真是假。 曹晓琳家的情况她是清楚的，家里在人脉上费了好大的劲才让她来三中借读的，尤其是她那姨奶奶，七十好几了还得来给她开家长会，真是说可怜也可怜。 曹晓琳见张慧莲没有马上怀疑，接着说道：“真的张老师，我姨奶最近还感冒了，我把手机带到学校来就是为了跟她保持联系的。” 以张慧莲的性格，像这种情况她一般都是会打电话给家长确认的。 但曹晓琳的情况太特殊了，一学期了她爸妈的电话就打通过一回，实在是联系着困难。 曹晓琳演的特别真诚，几乎都已经成功骗过了张慧莲，就等着她把手机还给自己了。 恰好这时候冯丹带着冯佳雨进来找班主任请假，说要带崴脚的冯佳雨去医院复查恢复情况。 曹晓琳的归还手机大作战就这么被打断了。 张慧莲准了冯佳雨的假之后，看着乖巧成绩好的冯佳雨和她积极配合的家长，不知道哪里被刺激了，不仅不打算还手机给曹晓琳，还要周末去她家家访。 这可把曹晓琳气坏了。 出了办公室一通骂这个突然进来捣乱的冯佳雨。 “都怪那个冯佳雨和她妈，不就崴个脚么还用得着去复查？我当时也受伤去医院了，怎么现在跟没事人似的活蹦乱跳的，真娇气！” “消消气儿琳姐，你甭跟那种书呆子一般见识。” “靠，真tm晦气，烦死人了。学习好了不起啊？有爸妈车接车送了不起啊？nb什么还能被吹成班花！” “她妈就是事儿多！当初刚搬来我们楼的时候，给我们楼搞得是鸡犬不宁，我和一班那费小天还因为她们家打过一架呢！还有上次开车接她来的那男的压根就不是她爸，她爸早就死了。我妈说那男的也不知道是她妈用什么下三滥的手段勾搭来的老板，带她们俩过上了车接车送的好日子。” 曹晓琳听了八胖子的话有点吃惊：“我去？还有这么回事啊！” 这时候下节课的上课预备铃正好响了，八胖子又草草说了两句，就急急忙忙往班里跑。 曹晓琳手机没拿回来也没心思上课了，不紧不慢地溜达回教室。 她脑子里一直想着刚才八胖子跟她说的话，不一会儿就琢磨出一个想法。 初一期末考试前的最后一个周末，在家长们的敦促下，三零小队的五个人终于难得的约定好要一起复习了。 他们原计划是到刘盛洋家一起听他和黎超补习的。 但刘盛洋他们单元有一户人家正在装修呢，五个孩子被吵得脑瓜子疼，什么办法都尝试过了，根本复习不下去。 欢迎里的楼房盖得早，隔音效果不怎么样，共振倒是挺好的。只要有一家装修，全楼都能听见动静。 黄美华瞅着五个孩子又捂耳朵又抓头发的静不下心复习，就建议他们到图书馆的自习室去学习。 黎超跟着他姐去首都图书馆借过几次书，对那边还算熟悉。 五个孩子当下就决定收拾书包转场，想赶紧逃离这个装修的噪音。 临出门前黄美华偷偷塞给刘盛洋几十块钱，让他给其他人买汽水喝。 黄美华掏钱的时候没注意自己从兜里带出了一张三小食堂的员工饭卡，刘盛洋瞧见了就顺便给她捡了起来。 饭卡上没有照片，但拿胶条贴的却是朱铁刚的名字。 刘盛洋从三小毕业才一年，自然能想起来这个名字是谁。 他脑子里最清晰的画面还是操场上自己和费小天当众骗这个朱铁刚的场景。 不过刘盛洋什么都没说，把饭卡不动声色地翻了个面，假装什么都没看到似的还给了他妈。 黄美华并不知道他儿子看到了什么以及那敏感的小心思，接过她儿子捡起来的饭卡塞回兜里，又突然想起来好像没给他拿坐车的月票，急急忙忙跑回里屋去。 刘盛洋瞧着他妈忙忙叨叨的身影叹了口气，终究是没有说出来月票他自己已经拿好了。 等黄美华从里屋找了一圈都没找到月票再出来的时候，刘盛洋早就出门走了。 第40章 帖子 除了黎超，其他四个人都是第一次来首图。 万一一和费小天在自习室坐了不到二十分钟就有点待不住了。 图书馆的自习室基本都是来看书学习的成年人，大家各自自习，安静得连咳嗽和打喷嚏这种生理问题都得看人眼色。 平时在班里上自习课，万一一和费小天都是那种会和旁边叽叽喳喳说小话的学生。现在在这么安静的氛围中学习，他们俩感到莫名的压抑。 黎超可了解他们俩，无论俩人怎么坐不住，都不让他们出去溜达，强制地盯着他们写完了一页数学练习题，才答应可以让他们出去透口气。 万一一和费小天得令后撒丫子就跑出了自习室，凭着一股本能的力量就摸到了首图的电子阅览室。 电子阅览室就只有几台电脑可以上外网，万一一和费小天地生人怵，不敢太过张扬，两个人挤在一起扒着看一台电脑上百度贴吧，倒也是挺开心的。 估摸着玩了快有半小时了，万一一才想起来他们是来自习的。她怕等一会儿黎超责问他们，就赶紧催着费小天要回去。 费小天正在三中的八卦论坛上评班花的帖子底下给李思瑶刷留言呢，根本顾不上搭理万一一。 万一一本来就看不惯李思瑶，对费小天这种热脸贴冷屁股的行为完全不能理解，非要拽着他往外走。 “再看一页，我就再看一页！今儿咱们学校贴吧有好几个新帖子都是夸初一女生好看的，我得瞧瞧有没有人说思瑶的坏话！” 他们刚才在电脑上登陆的是万一一的贴吧id，万一一看他顶着自己‘欢迎里无敌万一一’的网名到处留言说李思瑶人美长笛吹得好成绩优秀，简直是给她的名号抹黑！ “费小天，你能不能有点儿出息，李思瑶哪儿好了你这么拥护她？！” 费小天才懒得和万一一一般见识。 自打进了三中，他们俩就没少因为李思瑶斗嘴吵架，谁都不能吵赢谁，谁也都不能服了谁。 万一一一看费小天这个不屑与她一番争论的态度就更来气了，伸手就要去按电脑的开关，想趁费小天不备关了电脑气死他。 “一一！” 万一一的手指头都已经摸在电脑开关的圆钮上了，费小天突然大叫了她名字一声，给她吓了一跳，赶紧就把手指头给挪开了。 首图的电子阅览室也是很安静的，费小天这突如其来的一嗓子惹得旁边的人很不满，纷纷向这两个孩子投来异样的目光。 万一一态度转换得特别快，立马嫌弃地和费小天划清界线：“你叫我干嘛？我可不认识你啊！” 万一一说着就要往外跑，想赶紧离开这丢人的电子阅览室，却被费小天一把给拽了回来。 “别闹，你快看！” 费小天用手指着贴吧上的一个帖子，少见的一脸严肃。 万一一顺着费小天的手指看向电脑屏幕。 这一瞧，自己也没了笑模样。 …… 在自习室认真学习的黎超、刘盛洋和冯佳雨又做完了一页练习题，发现万一一和费小天居然还没有回来。 黎超看了一眼自习室墙上的表，一猜就知道这俩人指不定又到哪儿疯玩去了。 刘盛洋注意到黎超看表的动作，知道他是在担心那俩人。 正好他自习的时候总是会走神，想起在家里看到的那张朱铁刚的饭卡，索性就想着出去透透气，顺便把他们给找回来。 “你们先写着，我去找找他们俩。” 刘盛洋说完放下笔起身就离开了自习室。 黎超本来是没打算跟出去的，但转念一想刘盛洋也是第一次来首图，他能去哪儿找那俩人呢，不觉就有点担心，于是对冯佳雨说道：“佳雨你占着座儿，我出去一趟马上回来。” 冯佳雨点点头，埋头继续做她的练习题。 有她留在这里，黎超很放心。 黎超一出自习室就瞧见了刚走没多远的刘盛洋，他们俩在自习室附近绕了一圈没找到万一一和费小天，盯着墙上贴着的楼层示意图一拍即合地决定去电子阅览室看看。 俩人到了电子阅览室门口，离着老远就瞧见了专心致志玩电脑的万一一和费小天。 出门之前万一一回家拿东西，司新丽还特意嘱咐她好好去图书馆学习，别老想着玩儿。谁知道她倒是来这里玩上了电脑，黎超都替他新丽姨恨铁不成钢。 万一一和费小天正跟那贴吧上的帖子较劲呢，根本没瞧见在外边又招手又小声喊他们俩的黎超和刘盛洋。 费小天眼见着万一一在回复区敲下‘胡说八道的人死全家’几个字，有点担心地拦住她：“咱们这么说会不会太过分了啊？” 万一一甩开费小天，手快地按下发表回复的按键：“写这帖子的人才更过分！况且我诅咒的是胡说八道的人。” 黎超和刘盛洋在门口叫不出来俩人，只能进去把他们抓出来。 黎超：“万一一，你不是来学习的么？怎么又在这儿玩上电脑了？小心我回去告诉新丽姨！” 刘盛洋已经对黎超抓住万一一各种把柄的情况见怪不怪了，站在一边抿嘴偷笑。 万一一正在气头上，连瞧见来逮她的黎超都不怕了：“我没玩儿！我是在干正事！” 黎超瞥了一眼电脑的贴吧界面，不屑道：“你上贴吧能干什么正事？！” 万一一说不过黎超，就把电脑屏幕转过去：“你自己看！” 黎超和刘盛洋一起看向电脑屏幕。 一篇标题是‘初一六班冯佳雨和她妈妈都是坏女人’的帖子吸引了他们的视线。 黎超拿鼠标点开那篇帖子，看到里面已经有五六十层楼的内容。 刘盛洋也严肃了起来，凑过去和黎超一起皱着眉头看帖子。 这篇帖子虽然内容都写得比较虚，但像冯佳雨没有爸爸，她妈妈又找了有钱的男人养她们娘儿俩这部分却写得很详细。 帖子里楼主的发言有好多条，一看就是故意针对冯佳雨的。 黎超按着鼠标的滚轴往下滑，看到下面留言的帖子好多id都是他眼熟的，仔细一想就能回忆起来是他们学校的谁谁谁。 倒是发这个帖子的楼主id很是眼生，一看就是新创建专门为了发这个帖子用的。 刘盛洋：“佳雨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 “她能得罪谁？！肯定是有人见不得她成绩进步大故意的！” 万一一越想越生气，又从黎超手里抢过鼠标，继续在帖子下面回复。 黎超瞧着她噼里啪啦打的内容都是那种气头上不带脏字的发泄话语，赶紧制止她：“你疯了啊？这回复大家都看得见，到时候要是有人找你麻烦怎么办？！” “我已经拦过她了，根本没用，她都发了好几条了！” 费小天见风使舵和黎超告状。 有小超在，对付万一一他就有底气了不少，更何况他说的也是实话。 刘盛洋用鼠标一滑，看见最新一页的留言回复还真都是万一一的网名，而且每条的评论大差不差都是讨伐楼主胡说八道的，也开始有点担心起来。 他们二班的班主任付涵在贴吧刚有苗头的时候就给他们提过醒，说在贴吧留言都是可以查到是谁的，让他们小心发言，别被学校抓到什么把柄。 虽然刘盛洋从来没想过付老师所谓的把柄是什么，但他觉得万一一这些留言应该就是了。 “一一，我觉得你这太夸张了，万一被学校老师看见了……。” 万一一不服地打断他：“老师要是看见了这个帖子应该惩罚的也是楼主吧！” 他们四个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动静比刚才还大，把电子阅览室的管理员都给引来了。 眼瞅着管理员向他们走过来，黎超赶紧吩咐费小天：“快给她都删了！” 费小天得了令，刚要伸手去拿鼠标，被万一一眼疾手快地抢了先。 万一一迅速地退出了自己的账号，冲黎超他们吐了吐舌头挑衅。 管理员这会儿功夫已经走到了他们身边，好言劝导他们出去。 黎超几人自嫌丢人，灰头土脸地出了电子阅览室。 从阅览室出来以后，黎超还在生万一一不听他话的气，快步走在最前面，耷拉个脸不去搭理后边跟他没话找话的万一一。 刘盛洋还是不放心，想来想去站住脚，又跟万一一强调了一遍。 “万一一，你们班李老师没说过在贴吧上不能瞎发言么？你最好还是回去就删了，不然新丽阿姨他们知道了肯定会说你的。” “我才不删，不管谁说我也不删！” 黎超本来不想再搭理万一一了，偏偏她还是这个满不在乎的语气，让人听了更生气。 “你以为你在那帖子底下留言就是帮了冯佳雨么？你这么着一点儿用都没有！” 黎超的语气一重，万一一也不乐意了，不再想跟他和好：“怎么没用？！佳雨是我朋友，我不许有人说她！” 费小天以前也见过万一一和黎超吵架，吵得多凶的情况都见过。 但这是第一回他们俩因为别人急了眼，费小天在旁边瞧着有点犯慌，赶忙打圆场：“哎呀你俩在这儿吵吵什么！骂人和挨骂的又不是你们俩！” “那也不行，欺负佳雨就是欺负我！你们不把她当朋友我把她当朋友！” 黎超一听万一一话里的意思跑偏了，有些着急：“我们没不把佳雨当朋友啊！” “那你们能忍得了她在网上被人欺负？小冯阿姨对咱们多好呀，那帖子把她说成那样你们都不生气么？” 这回黎超不说话了。 他知道万一一说得没错。 图书馆的楼道里偶尔有人经过，路过他们四个闹了别扭的孩子身边，都会不自觉地暼上两眼。 隔了一小会儿，费小天终于受不了这尴尬的氛围，嘟囔了一句：“可我们也做不了什么呀，本来她也没有爸爸……” 费小天的话还没说完呢，万一一就过去使劲儿将他推倒在地。 费小天压根就没有准备，一屁股坐在地上，不满地冲万一一大喊：“你推我干什么！我又没说错！” “你就是说错了！巧姨说过我们谁也不能这么说！” “哼！我就说了！你有本事回家跟我妈告状去啊！” 费小天一边赌着气跟万一一发脾气，一边站起来。 没想到旁边的万一一又一使劲儿把他给推倒了。 费小天连着被推倒了两次也生气了：“万一一！” “我才不告状呢！我告诉你我爸就是佳雨她爸！你以后再敢说佳雨没爸爸我还推你！” 万一一冲费小天一通吼完，也不搭理旁边的黎超和刘盛洋，自己就跑回了自习室。 费小天被万一一吼得都没反应过来，要不是楼道里有人从他屁股边儿上过去，他还在地上傻坐着呢。 “这个万一一，有毛病吧她？！” 费小天嘴里抱怨着正准备站起来，旁边的黎超动了一下。 费小天以为小超是要扶自己一把，手冲着他就伸了过去。 结果人家黎超根本没搭理他这茬儿，抬腿就绕过了他，径直走向自习室。 费小天伸着的手悬在半空中，有些不知所措：“哎？小超你怎么走了？” 一边的刘盛洋意味深长地瞧了一眼费小天。 费小天感受到他的目光，以为他是同情自己呢，赶紧又把手伸向他。 “洋洋你看他们俩！都吵成那样了，结果还是一块儿欺负我一个，真讨厌！” 本来刘盛洋听他说人家冯佳雨没爸爸的话也特别生气。 他自己就是单亲家庭的孩子，自然知道这种话的伤害有多大。 可他看着费小天跌坐在地上狼狈又可笑的卖惨模样，终究还是憋住了心里的话。 跟这么个人较劲，不值当的。 刘盛洋伸手给费小天使劲地拽了起来，然后头也不回的就回自习室了。 …… 回自习室之后的一整个下午，万一一和费小天互相不搭理彼此，连传练习册都是通过中间的刘盛洋。 冯佳雨虽然埋头苦学醉心题海，但她还是能敏锐地察觉到费小天和万一一的不对劲。 在冯佳雨心中，他们俩是自己除了妈妈以外最在意的人。 好几次冯佳雨都想问问万一一她和费小天这是怎么了，万一一都拿问她习题打岔过去了。 这么一来，尽管万一一和费小天的关系还是僵在那儿，可她这一下午的学习效率倒是比往常高出去不少。 总算熬到了图书馆闭馆，冯佳雨本想再拉着费小天问问情况，谁知道费小天却对她爱搭不理的。 万一一瞧见费小天的那个态度，气就不打一处来。 她一想起费小天先前在贴吧上给李思瑶捧臭脚，转头就对他们自己人的佳雨那么冷淡，又恨不得去跟他干一架。 还是黎超看出了她写在脸上的心思，把没眼力见又欠抽的费小天给拽走了，这才避免了他们的又一次冲突。 冯佳雨觉得肯定是发生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扭头又去问刘盛洋。 刘盛洋加入三零小队最晚，看似跟谁关系都不是特别亲近，可关键时刻却又让人觉得他是最靠得住的。 刘盛洋不会骗人，被冯佳雨问了个正着，心里盘算着该怎么跟她说实情不会太伤人。 他好不容易组织好了语言，万一一又跑来挡在他和冯佳雨中间，趁机塞给他一张小纸条。 刘盛洋瞧着万一一那眼神儿的意思是让他别说话先看纸条。 于是，刘盛洋借着收拾东西的姿势，偷偷在书包里打开纸条看了一眼，然后就把纸条顺手放进了兜里。 冯佳雨并没有看到万一一和刘盛洋之间的小动作，耐心地等刘盛洋收好了东西，却只得到了一个应该没有什么事发生的答案。 冯佳雨知道刘盛洋从不撒谎，又听万一一在旁边鬼扯说是因为一点小事和费小天吵架了，便信以为真，放下心来。 等他们仨拿好东西走出自习室，走在最后的刘盛洋才从兜里掏出那张揉得皱皱巴巴，写着‘什么都别告诉她’的小纸条。 望着活蹦乱跳地牵着冯佳雨手的万一一，刘盛洋的感觉好像比之前复杂了一点。 他说不清楚复杂在哪儿了，还以为自己是做了一天习题累坏了脑子。最终还是放弃了思考，把小纸条又放回了自己兜里。 第41章 麻烦 随着周末过后期末考试的到来，帖子的事看似不了了之没人提了，可除了冯佳雨以外，知道实情的四个人心里多少都有点别扭。 尤其是吵了架的万一一和费小天，连周一早上去考试都是一前一后分开走的。冯佳雨想在他们二人中间缓和一下关系都无从下手。 偏偏造化弄人！ 万一一和费小天不止都在一班考试，座位还被随机分配成了前后桌。 两个原本凑到一起话就不停的人，现在连传卷子都互相不搭理。 甚至坐在旁边根本不关心这俩人的李思瑶都能瞧出来他们有问题。 只不过李思瑶是真的不关心他们为什么吵架，连话都懒得跟讨好自己的费小天多说一句，更是对万一一瞧不惯自己的态度视而不见。 如果不是李老师非把她和费小天搞成一个一帮一，李思瑶压根就不想和万一一、费小天这样的非尖子生有任何交集。 考完第一门语文，全年级休息一个大课间之后，再统一上一节自习课才能吃午饭。 所有科目里，万一一对下午的数学最没把握，她有两次综合成绩都是被数学给拖了后腿的。 趁着大课间的休息，万一一拿着自己的数学错题本去六班考场找冯佳雨。 其实二班就在他们一班旁边，但一考完试费小天就去找黎超和刘盛洋了，她和费小天还在冷战，自然不会去找他们。 原本三中有规定，不同班级的同学不能串班，不过六班的同学普遍都不怎么在意考试，一考完就跑出教室逍遥快活去了，班里就剩下像冯佳雨这种少数几个爱学习的好学生，这倒是给万一一提供了不少便利。 趁着一个大课间的功夫，冯佳雨又紧赶慢赶给万一一把错题本上的公式讲了两遍。 快到自习时间了，万一一才想着回自己班去。 她正拿着自己的错题本边看边往外走呢，结果在门口差点被跑回来拿东西的曹晓琳撞了个跟头。 好在万一一反应快，及时站稳了脚没有摔着，只不过她手里的错题本就没那么幸运了，直接拍到地上不说，还被没注意的曹晓琳踩了一脚。 曹晓琳撞了万一一之后根本没有要道歉的意思，径直就往自己的座位上走。 万一一气不过刚想跟她理论几句，就被冯佳雨给拦住了。 冯佳雨在座位上瞧见了班门口的冲撞，她知道他们班的曹晓琳是什么样的同学，也了解万一一冲动的性格，生怕二人在班里发生冲突，赶紧就跑过来给万一一捡起了错题本：“一一，你快回去吧，别让老师发现你串班了。” 万一一人在他班屋檐下不好发作，拿着冯佳雨给自己捡起来的错题本气鼓鼓地走了。 回到座位上的曹晓琳本来在拿东西，听到冯佳雨喊万一一的名字，盯着万一一离开的身影瞅了半天，然后掏出手机找到那个有关冯佳雨的帖子。 曹晓琳在留言里翻了四五页，才找到了那个叫‘欢迎里无敌万一一’的网名。 瞧着‘欢迎里无敌万一一’留言的各种对楼主的‘诅咒’，曹晓琳是越来越生气。 …… 三天的期末考试过得特别快，最后一门生物考完之后，同学们都迫不及待地准备放假了。 可惜三中以‘变态’出名，都考完了试还另外给学生们又加了一节自习课。 李明伟比较通情达理，安排一班的同学们自己上自习课，只要不太出格，在教室里小点声干什么都行。 因此，在其他班都安安静静上着自习的时候，一班闹闹哄哄乱成了一片。 同样乱七八糟的，还有在四层的六班。 六班的学习委员在生物考到一半的时候突然急性阑尾炎发作，张慧莲着急忙慌地带着他去了医院，顺便把六班的自习课托付给了好说话的李明伟。 李明伟连自己的一班都不一定能管得住，就更甭提都是问题学生的六班了。 一节自习课上下来，李老师是去三层的一班看完又去四层的六班看，两个班各自吵吵闹闹，他哪个也没能盯好。 等快放学的时候到六班一讲话，他才发现少了两个同学，应该是提前几分钟溜回家了。 李老师不是较真的人，秉承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也没有追究，就那么给六班放了学。 而六班那两个提前跑走的同学，就是曹晓琳和八胖子杜宇。 贴吧上骂冯佳雨的帖子正是曹晓琳匿名写的，万一一对楼主的“诅咒式”回帖吸引了她的注意。 一个年级的学生那么多，六班跟一班又不在同一个楼层，曹晓琳以前根本就不认识万一一。 但那天在班里正好撞见了她，曹晓琳自然就不会还当不认识了。 借着今天自习课管得松的机会，曹晓琳想去给万一一一个教训，于是就叫上了八胖子和自己一起找来了牛东，准备在校门口附近堵万一一。 好巧不巧，一班这学期的最后一次值日就落在了万一一和费小天所在的这一小组头上。 等他们俩互不搭理地做完班里的值日，曹晓琳和牛东、八胖子已经在校门口附近的树荫底下等了半天了。 万一一和费小天一前一后地走出学校教学楼，理所当然地以为先放学的黎超和刘盛洋肯定在校门等他们呢。 谁知道二班的付老师太能拖堂了，一节考完试之后的自习课她都能拖到比隔壁一班值日生回家都晚。 万一一知道今天冯佳雨也是值日生，所以一出校门口看谁都不在她也不意外。 可费小天和冯佳雨的关系没到能记住她是值日生的地步，他下意识地张嘴就问万一一：“他们人呢？” 话都问出口了费小天才反应过来，自己还在和万一一冷战呢，怎么能先开口破了功呢？！ 万一一见费小天主动先和自己说话了，也就大大方方地回应他：“佳雨今天也要做值日，等不了几分钟她就该出来了，估计和二班放学的时间差不多。” 其实万一一心里早就不跟费小天计较了。 他们俩从出生就是发小，费小天是什么人她是知道的。 况且他想什么就说什么嘴上没个把门的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他们家的宾子叔也是这样的人，每回都能把巧姨给气得够呛。 两个好朋友相互说了话，这冷战也就算结束了。 费小天开始没话找话：“你这回考得怎么样？” 万一一这次发挥得都不错，她自己觉得比之前的月考能有挺大进步的，毫不隐瞒地跟费小天吹牛道：“我觉得我考特好，没准能进班里前十五。” 费小天冲她翻了个白眼：“你可真烦，就不能说没考好让我高兴高兴么？！” “略略略，我偏不！” 万一一不止说话气费小天，还冲他做鬼脸。 原本老实站在校门口的两人不一会儿就打打闹闹起来。 “万一一！” 万一一正和费小天闹得正欢，突然听见有人喊她的名字，回过头去找，就瞧见校门口不远处的树荫底下站着三个人在瞧着自己。 “八胖子？” 费小天也听见了有人叫万一一，顺着声音看过去，最先认出了那三个人当中眼熟的八胖子。 自从他们上了初中跟八胖子都不在一个班了之后，万一一、费小天就鲜少和八胖子有交集了，一年到头说过的话都不超过五句。 万一一认识八胖子，也认得他旁边的女生是前天在六班撞掉自己错题本的人，至于那个没穿三中校服的寸头男，她根本就没见过。 万一一没走过去，离着老远冲八胖子喊话：“叫我干嘛？” 只见八胖子指指旁边的曹晓琳：“不是我找你，是我们琳姐和东哥找你。” “我又不认识他们。” 万一一说得是实话，她确实不认识他们啊。 之前蔡主任在校会广播的时候三令五申，不要搭理三中校门口聚集的外校或社会闲散人员。 万一一把这话记得死死的，现在压根就没有过去跟他们有交集的意思。 费小天看着这阵势，一个大男生比万一一还胆小，扯着她的校服小声说：“咱要不回学校里等他们吧。” 万一一也正有此意，二人不谋而合。 眼瞅着万一一要回学校，曹晓琳着急了，跑过去一把抓住了她的书包。 “想跑？没门儿！你在贴吧留言骂我全家的时候怎么不知道害怕啊？” “我什么时候骂你全家了？！” 万一一被这突如其来地攻击吓了一跳，都没反应过来曹晓琳说得是什么。 “还tm装是吧？你tm敢说‘欢迎里无敌万一一’不是你？” 这时候牛东也走过来了，指着万一一出口成脏。 “哦，我想起来了！你们说的是骂冯佳雨的那个帖子吧，那楼主是你？你凭什么瞎说人家家里的事？有毛病！” 万一一好不容易知道楼主是谁了，心里的怒火一瞬间直接压住了恐惧，根本没把看起来凶悍的牛东和打扮得花里胡哨不像个普通学生的曹晓琳放在眼里。 “一一！” 费小天小声喊了一句万一一的名字制止她，他有点害怕。 牛东没穿他们三中的校服，看起来比他们大好几岁的样子，个头似乎都快一米八了，那不羁的寸头和印着骷髅头的夸张t恤都显得十分凶悍恐怖。 万一一撒完了火就后悔了，可还是小声回应他：“没事。” 曹晓琳听万一一说她有毛病，一下子就不干了，扯住她的书包就往地下拽：“你还tm挺横，说我有毛病？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万一一根本没有防备，不止背着的书包被曹晓琳拽下来了，校服t恤也被她扯的歪七扭八的。 她又生气又有点害怕，大声喊道：“你干嘛呀？小心我告诉咱学校的老师，蔡主任不会放过你的！” 牛东冷笑了一声，一脚踹在万一一被拽下来的书包上：“出了学校还tm告老师？真逗！” 他这一脚动静不小，可吓坏了万一一和费小天。 费小天有意挡在万一一前面，磕磕巴巴地说道：“你…你们想干什么？” 曹晓琳瞧见他们俩被牛东吓成这样，非常得意：“干什么？让她给我道歉，把贴吧里骂我的留言都给删了，不然以后我见一次打一次！” 旁边的八胖子也跟着她做出吓唬两人的动作，尽管他还没有摆脱婴儿肥，从气势上看起来有些滑稽。 这边3v2的局面没能持续太久，校门口就出来了一拨学生。 黎超、刘盛洋走在最前面，看起来应该是二班放学了。 “万一？” 第42章 余波 黎超和刘盛洋刚出校门离着老远就瞧见万一一和费小天好像在被人欺负。 俩人喊着万一一的名字赶紧就跑过去了。 费小天看见二人跑过来，从没感觉过这么亲切：“小超！洋洋！你们俩可算来了！” “你们没事吧？” 黎超跑过来以后第一件事就是把万一一护在了自己身后。 刘盛洋也正想做这件事，只不过被他抢先了一步，于是便捡起了地上万一一的书包。 费小天发现他们俩没人挡在自己前边，默默地往刘盛洋的身后边挪了挪，只探出一个头盯着对面的三个人，眼神也没了刚才的六神无主，大有‘朕的救兵来也，不怕你们了！’的意思。 “怎么回事？”刘盛洋一边警惕地盯着牛东他们，一边把书包掸干净了土递给万一一。 万一一接过自己的书包背上，没好气地回答：“佳雨的帖子就是他们写的，现在又来找事儿让我删回复！” 这仨人里，黎超除了认识八胖子，还见过曹晓琳。 他经常去办公室帮他们班付老师拿作业，当然认得出张慧莲办公桌前的‘常客’。 黎超直勾勾地盯着曹晓琳问她：“你不是六班的么？怎么欺负自己学校的同学。” 黎超是全年级都有名的尖子生，长得帅，说话声音也好听。 曹晓琳不止一次在三中的贴吧校草班草帖子里瞧见过他的名字，此刻被黎超这么死死地盯着问话，她倒觉得有点不自在。 旁边的牛东就是个没什么脑子的草包，他既不是三中的学生不认识黎超，也没发现曹晓琳的异常。 瞧后来的这俩男生的模样，牛东知道他们肯定没打过架，根本就没放在眼里。 “欺负他们怎么了？他们招了我妹妹，就是招了我！” “你是她哥哥还由着她犯错？”刘盛洋左右打量着牛东和曹晓琳，这俩人虽然捯饬地都很夸张，但从长相上真是看不出来一点关系。 这个刘盛洋，曹晓琳也是认识的，贴吧的帖子上也出现过他，他本人似乎比同学偷拍上传的照片更耐看一点。 “嘿我说，你也是来找揍的是吧？！” 费小天知道刘盛洋的心思都用在了学习上，是真不清楚他们之间的认哥哥认妹妹这一套，生怕他因此挨揍，偷偷拍了拍刘盛洋，小声给他科普：“他们俩不是亲兄妹，是自己瞎认的。” 刘盛洋这才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可是牛东听不出刘盛洋话里边的认真啊，还以为他是寒碜自己呢，直愣愣地就往刘盛洋那边去，得亏站在旁边的八胖子给拦住了。 曹晓琳觉得，跟黎超和刘盛洋一比，站在自己身边的牛东简直就是个蠢货，要个儿没个儿，要脸没脸，还特莽撞。连那个怂了吧唧又话特多的费小天都看起来比他顺眼多了。 又有几个班放了学，学生们纷纷走出校门。 他们七个人站在校门口附近，以这么个对立的关系站着横竖都是挡路的。 曹晓琳本来也只是想吓唬吓唬万一一，现在眼瞅着人多了事情不好办，招呼着牛东和八胖子说今天先撤吧。 牛东总算瞧出了她的不自在，也怕人太多影响不好，又撂了几句狠话就跟着曹晓琳和八胖子走了。 眼看着曹晓琳他们走远了，黎超才生气的开始教训万一一：“我跟你说什么来着？！让你不要再贴吧瞎留言你不听啊！现在好了吧，都被人家堵到校门口来了。” 万一一也正一肚子委屈呢，她就是觉得自己没做错什么，可又没办法反驳黎超。 因为要不是黎超和刘盛洋及时来了，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那个牛东看起来比他们大不少，也挺混不吝的，如果真的揍了她和费小天，万一一也是没辙没辙的。 黎超他们还在余波中后怕，帖子的主人公冯佳雨正好做完值日从学校里出来了。 平常做值日的日子，都是只有万一一会等她，今天没想到三零小队全员都在，冯佳雨有点受宠若惊，小跑着就奔大家而去。 “一一，你们都在等我啊。” 冯佳雨出现得太突然，以至于这边的四个人还都没能快速从刚才发生的事里抽离出来，无法掩饰自己的脸色。 冯佳雨敏锐地察觉到了大家的异常。 之前万一一和费小天吵架冷战，黎超和刘盛洋都跟没事人似的。 可现在黎超和刘盛洋的脸色也不太好，冯佳雨的心里慌得直突突。 她小心地试探询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万一一根本不知道怎么和她说刚才的情况，只能抿着嘴不吭声。 黎超和刘盛洋也都是不爱声张的性子，况且这种事他们都是旁人，说什么都不合适，也只得跟万一一一样闭口不言。 还是费小天受不了这种憋屈的情况，没好气地白了一眼冯佳雨，甩出了一句抱怨的话：“还不是都怪你！” 冯佳雨被说得不明不白云里雾里，瞪着一双大眼睛，眼神里有茫然也有委屈，到最后也没明白是怪自己什么。 不过也没用她自己瞎琢磨太久，第二天蔡主任把他们五个人和曹晓琳八胖子叫到德育处之后，冯佳雨就什么都知道了。 第二天各班老师说完期末考试成绩的事，临近放学广播突然响了。 蔡乾坤的声音从广播里急躁地传出来：“各班注意，放学之后，初一年级一班的万一一，费小天，二班的黎超，刘盛洋，六班的冯佳雨，曹晓琳，杜宇，马上到德育处来，还有李明伟老师，付涵老师，张慧莲老师，也来一趟德育处。” 听到广播的时候，各班的老师反应各不相同。 一班的李明伟冲底下坐着的万一一和费小天微微点头，示意他们不要紧张。 六班的张慧莲几乎是在广播的同时就狠狠瞥了曹晓琳和八胖子一眼，意味深长地警告其他同学学不好习没事，可得好好做人啊！ 二班的付涵就洒脱多了，该说什么还继续说她自己的，跟没听见这广播似的。 校门口堵人这种事，那在三中是根本不能容忍的。 自打蔡乾坤当上这教导主任，一心致力于辅助三中从区重点走向市重点，几年来还真没出现如此恶劣的事情过。 今天一早听到有个别学生反映这个情况，可把蔡乾坤气坏了，拉着小刘保安一起看了校门口的监控录像，这才锁定了这几个当事人。 放学之后，李思瑶本来不关心费小天为什么被叫去德育处的，只是她这回期末考试发挥得还不错，刚才又听蔡主任的语气不太好，出于心情美丽就顺便问了一句费小天：“你们干嘛了呀？要被大挪移请去德育处。” 在万一一他们这届学生入学以前，蔡乾坤沾了热播的电视剧《倚天屠龙记》的光，在背后被学生们取的外号从‘秃菜头’变成了‘大挪移’。 ‘乾坤大挪移’，省去‘乾坤’两个字，就只剩下了‘大挪移’。 万一一他们入学以后，比起别的文化传统，这老师的外号倒是先代代‘传承’了下来。 李思瑶主动搭讪，这要是搁往常，费小天早就屁颠屁颠地凑过去主动把事情全都秃噜出来了。 只不过昨天的事影响不好，况且万一一还在旁边直勾勾地盯着他，用眼神警告他不许他和李思瑶多嘴多舌，费小天只能跟李思瑶打了个哈哈糊弄过去了。 等同学们都走的差不多了，被蔡乾坤点名的这七个人才磨磨蹭蹭的在德育处门口聚齐了。 万一一和费小天坚持要躲在年级红人黎超和刘盛洋的身后进去，想着能晚‘死’一会儿是一会儿。 没想到曹晓琳还挺猛，都不屑于跟他们在门口商量谁先进谁后进，自顾自地就喊了报告进门了。 她把门都给开开了，剩下的人哪儿还敢在外边叽叽喳喳，只能一股脑地都进去了。 不明真相的冯佳雨走在最后面，有一脑门子的问号不知道谁能给她解答一下。 德育处里，三个班的班主任早就到了。 七个孩子一进门，不止瞧见了各自的班主任，还看见了坐在椅子上的司新丽、八胖子妈和曹晓琳的姨奶奶。 万一一在德育处见着她妈，感觉自己的脑袋一下子就懵了。 这……这不应该啊！ 怎么被请家长的会是她？！ 剩下三零小队的另外四个人，则是各有各的心思。 正常的知情人士黎超和刘盛洋想的是：连新丽姨都给请来了，看来大挪移是什么都知道了，实话实说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毕竟万一一是占理的。 正常的不知情人士冯佳雨想的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一一怎么被德育处请家长了？我该怎么帮她呀？新丽阿姨等会儿不会打一一吧？ 而不正常的知情人士费小天，想的可就太多了：新丽姨来了我妈没来？是不是就没我什么事了？怎么就新丽姨一人来了？大挪移以为她是主谋？那要不我把事儿都推到她身上？反正她也被请家长了！看来这贴吧留言真是有风险！幸好自己除了给思瑶拍马屁刷评论什么都没干过。啊！不对！自己在贴吧的网名是‘最帅小天最美思瑶’，这不会暴露了吧…… 相比较他们五个‘没见过世面’没被蔡乾坤请过家长的‘乡巴佬’，一边的曹晓琳和八胖子可就淡定多了。 俩人都不是头一回了，进门瞧见了各自的家长就开始低着头进入反省认错模式。 蔡乾坤数着人头确定刚才广播里被点名的人都到了，清了清嗓子开始发言：“那个，人都到齐了是吧，那我先……” “哎呦，不好意思蔡主任我来晚了，这单位要突然请假还挺麻烦的。” 德育处的门被推开了，巧姐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原本还在心里偷着乐的费小天听见这熟悉的声音浑身一震，连表情都僵在那儿了。 不是没有他什么事嘛？ 怎么他也被请家长了？！ 第43章 善后 巧姐确实是急急忙忙从单位赶过来的，她胳膊上还套着居委会今天值班得佩戴的红袖标呢。 和巧姐一起进门的还有冯丹。 她也是临时把美发店交给了手底下的小工，自己匆匆从欢迎里赶来的。 冯丹从来都没被请过家长，蔡主任在电话里也没把事说明白，给她急得够呛，一路上紧赶慢赶，幸好在三中附近碰上了一起被请家长的巧姐，这才稍微定了定心。 如果曹晓琳和八胖子只是熟悉了被请家长，那巧姐在这个领域可就是经验丰富了。 她和蔡主任必须算是‘老熟人’了，这初一一年来德育处的次数没有五次也有三次，次次都是因为一些鸡毛蒜皮无伤大雅的小事情，巧姐已经被锻炼的跟去区里开干部会一样心态平和了。 每次被请完家长回家之后，除了要教育一番费小天以外，巧姐都会忍不住跟费宾吐槽一下这个蔡主任。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一个大老爷们儿这么事儿了吧唧的，比三小的康老师还爱请家长。人家一班的班主任李老师次次都觉得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其实没有必要请家长的，就他蔡主任跟住海边似的管的宽还屁话贼多。 今天一早她正在居委会管辖范围内的社区里值班盯着橱窗更换呢，突然又接到了蔡主任的电话。 巧姐举着手机迟迟不想接，心里想着这都期末考完试了你还找我有什么事啊，没想到一接起来听说是他们家费小天在校门口和校外的人起冲突了。 巧姐丢下换了一半的橱窗与老师傅就往三中跑，心里没有一点的紧张和不安，反而还挺兴奋。 终于让她赶上一回大事了！ 费小天这熊孩子从小就蔫儿坏，缺少一些巧姐所希望的硬朗阳光男孩子气概。好不容易这回在校门口惹事跟人家硬碰硬了，巧姐还怪激动的。 一进德育处的门，巧姐就发动自己多年从工作岗位上锻炼出来的眼力见儿，迅速找准了唯一一个自己不认识的家长——曹晓琳的姨奶奶。 本来瞧见八胖子妈，巧姐还犹豫以为这俩孩子又干上架了呢，后来一想校外的人肯定不会是熟人啊，于是就排除了她。 巧姐直奔曹晓琳她姨奶奶，愧疚地握着人家的手不肯撒开，嘴里还直念叨着：“您就是被我们家费小天欺负的学生家长吧，哎呦真是太抱歉了太抱歉了，是我教子无方！” 巧姐说是道歉，可那嘴角分明就是带笑的啊。 她这突如其来的异常行为给德育处的人都看愣住了，大家都有点困惑，这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尤其是除了冯佳雨以外知情的那六个孩子，竟一时都搞糊涂了他们被叫到德育处来是因为什么。 好在现场众人中有个司新丽还算冷静，她以前见识过巧姐更让人无语的场面，现在处理起来这种情况也是手到擒来。 司新丽快步走到巧姐身边，嘴上小声解释着情况，掌下暗中使劲儿掰开了她生生握住人家曹晓琳姨奶奶的手。 “你们家费小天可没欺负别人，是咱家孩子们被校外的小混混给堵了，这就是和校外小混混合伙堵人的学生家长。” “啊？” 巧姐被司新丽强行扯开的手停在半空中，心头上的震惊可比尴尬多多了。 合着费小天好不容易闯次大祸还是被人给欺负了？！ 她李志巧的儿子怎么那么孬？！ 搞清楚实情的巧姐顿时觉得又生气又丢人，狠狠瞪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费小天。 那恨铁不成钢的眼神自带着小刀子，就差给费小天直接扎穿了成筛子。 纵使是蔡乾坤这种见过大风大浪、阅家长无数的教导主任，也弄不明白这费小天的妈妈到底是个啥人啊。不说是居委会的领导干部么？怎么说话办事都不太着调的样子。 连蔡主任都没见过巧姐这样的家长，教龄不长的李明伟更是无从下手了，杵在旁边话都不知道从哪儿开始说。 李老师身边的付老师倒是乐得看了个热闹，反正今天这会谈和她二班的关系也不大。 早上蔡主任跟她说明情况时，她是拒绝带自己的俩宝贝尖子生出席这种‘场合’的。要不是蔡主任说得当着孩子们的面儿核实详情，她才不想把宝贵的阅卷时间浪费在这种事情上。 她付老师能看热闹，六班的张老师可就乐呵不出来了，黑着个脸盯着一排学生里的曹晓琳。 唯一能让张老师稍感欣慰的，可能就是幸好当初没同意把那个费小天留在六班了。不然光他这个妈，就够张老师头疼的。 这尴尬的氛围最终还是靠着曹晓琳她姨奶奶给化解的。 老太太面相看起来就慈祥，头发花白了大片，脸色也不怎么好，看起来像是生病了。 她主动拉着司新丽和巧姐的手哽咽着给她们道歉，说是他们家曹晓琳做错了事交错了朋友，还希望两位家长不要生气，她给二人赔不是。 曹老太太看着就不容易，司新丽和巧姐怎么也不可能和一位真诚的老人较真啊，俩人直说事儿过去了让老人宽心。 单说堵人这件事的过程和结果，蔡主任很快就把事情给大家理清楚说明白了。 到最后巧姐也没听出费小天有什么过错或者受了什么伤害，何况被堵的人也不是他，他就顶多算是个事件里的路人甲，参与度还没八胖子高呢，真是白瞎了她大老远的丢下工作赶过来，费时费力还浪费感情。 堵人这一件事说完了，那就得聊聊事情的起因贴吧留言了。 这一段压根没有费小天、黎超、刘盛洋和八胖子四个男孩什么事，蔡主任示意无关人员就可以离开德育处该干嘛干嘛去了。 出门的时候，巧姐瞄了一眼手表。她从进德育处到现在被‘轰走’总共也就十分钟，还没她来回路上的时间长呢。 巧姐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忍住，走到了蔡主任跟前虚心建议：“我说蔡主任，您能不能别动不动就请家长啊？多大点事儿至于么？！还整这么大个阵仗，大伙儿都还有工作呢，谁也不是闲的没事干。” 路过巧姐出门的付老师正好听见了这话，赞同地点点头附和：“可不！卷子都没判完呢，全是事儿！” 基本上黎超和刘盛洋被叫来就是充当了背景板，付老师就算不冲自己，也为他们打抱不平啊。 巧姐和付老师‘提完建议’带着孩子走了，留下蔡主任在那儿听完傻了眼。 这哪儿是学生一届比一届难带啊，这是家长和老师一届比一届难带多了！ …… 德育处以前是个小会议室，从来没被觉得地方小过，托这群孩子们的福第一次被塞得满满当当的。 这会儿德育处乌泱泱走了一半的人，立马宽敞出来不少。 蔡主任暂时放下自己刚才受的‘委屈’，拿出打印出来的那篇帖子作为关键‘物证’，开始处理核心矛盾。 帖子的内容呢，蔡主任、李老师和张老师都已经看过了。 打印纸在司新丽、冯丹和曹老太太之间传阅，不一会儿三人的脸色就都变了。 三个孩子站在三位家长的对面，万一一清楚地看到她妈脸都黑了，严肃得吓人。 万一一现在知道错了，她不该在网上瞎留言的，也不该还用自己真名当做网名轻易地出卖了自己。 旁边的曹晓琳，到底是个女孩子，脸皮还是薄的。虽然经常被请家长，但是刚才瞧见她姨奶奶那么低声下气地替她给别人道歉，心里也不怎么好受。 只有冯佳雨还是茫然的，她连校门口堵人的事都是刚刚才知道，其他还一无所知呢。 冯佳雨是第一次被叫到德育处来，她直觉事情肯定很大，腿肚子都在不被人察觉地抖着，拼命在脑海里回忆自己最近在学校的表现，却也实在没个头绪。就连期末考试有可能写错的题她都想了一个遍，还意外把各科的成绩给估出来分来了。 看着帖子内容的冯丹可没有冯佳雨这份未知的紧张，她也是在颤抖的，只不过她颤抖的是心。 曹老太太看了几眼纸上的内容就绷不住了，眼泪噼里啪啦地掉下来，不敢相信地问张老师：“这，这都是我们家晓琳写的？” 蔡主任知道老太太也不容易，但事实就是事实：“已经确认过了，发帖的人就是她。” “哎呦，真是造孽了啊！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还是说人家家长的丑话……” 曹老太太又哭又喊的，挥着纸去够对面的曹晓琳要揍她，给万一一个冯佳雨都吓了一跳。 她们俩再偷着一瞅曹晓琳，用牙死咬着嘴唇忍着眼泪，但任谁看都是哭了的模样。 冯佳雨从小就心软敏感，最见不得这个。 小时候人家一哭，她就跟着哭，比人家哭得还伤心。长大以后才好了一点，人家一哭，她就只在心里跟着一起难受了。 同班一年，曹晓琳的家庭情况冯佳雨听别的同学议论过。 好像说是她爸小时候被过继给了她姨奶奶，但跟她姨奶奶关系不怎么好。后来她爸妈又生了儿子，就带着儿子在单位的宿舍过日子了，根本不管她这个闺女，现在只有这个身体不太行的姨奶奶还凑合着管管她。 这会儿瞧见曹晓琳憋着眼泪，冯佳雨那无敌的共情能力又发作了，翻翻兜拿出一小段手纸递给了曹晓琳。 司新丽瞧见了佳雨的动作，突然意识到这孩子可能还不知道人家对她做了什么呢，不禁皱了皱眉头。 “蔡主任，要不先让孩子们在外边待会儿？咱们大人之间先沟通一下。” 蔡主任处理起学生的问题不手软，但麻烦的就是和家长之间的沟通。 刚才有个巧姐一个就够他受的了，现在曹老太太又在这里情绪特别激动，蔡主任觉得司新丽的提议很有必要。 “你们三个先出去，在外边等一会儿，到时候和家长谈完了叫你们再进来。” 万一一、冯佳雨和曹晓琳听了蔡主任的话，三人一排灰溜溜地走出德育处。 刚一出门，万一一就拍了冯佳雨的肩膀一下，生气地训她：“你怎么倒给她纸擦上眼泪了？你是不是傻呀？！该哭的是你和我才对！” 冯佳雨挨了打还不知道为什么，瞧了一眼别过头去不敢看她的曹晓琳：“啊？为什么啊？” 第44章 伙伴 说来也是奇怪，被请完了家长回家，万一一跟着她妈往回走，感觉反倒是轻松了不少，还没有之前在教务处紧张呢。 从学校刚出来的时候，万一一还在瞧着司新丽的脸色。 毕竟在贴吧留言骂人这事吧，她一错在背着家里偷偷上网，二错在有些话很过分，爸妈可能还不知道她是能说出这种话的孩子。 不过司新丽要比万一一想象得淡定。 这一路她虽然也没搭理万一一，但能从脸上看出来，她的态度是比较温和的。 再拐过一个路口就快到欢迎里了，等红灯的那点时间里，司新丽出其不意地看向万一一。 “万一一，你知道自己错哪儿了么？” “知道知道，我不应该在期末考试之前上贴吧聊天，也不应该给别人回帖骂人。妈，我错了，下次不敢了。” 这说辞万一一从在德育处就开始想，想了得有一个多小时了，完全可以不用过脑子就脱口而出。 “哼，你倒是说得挺溜的，想半天了吧？！” 司新丽轻而易举地就看透她闺女那点儿心思，当着冯丹和冯佳雨的面儿也不给她留面子。 好在万一一的脸皮从小就随了她爸万大成，比那城墙还厚，被她妈戳穿了还狗腿地笑呢。 司新丽一瞧见她闺女傻笑，又想起来刚才看见的她跟网上的那个留言。 其实那些说是骂人的话也根本谈不上，无非就是小孩子家家的几句诅咒罢了，跟帖子的内容比算不了什么，连脏字也不带一个的。 所以司新丽作为家长气的也不是这个，而是她闺女连点自我保护的意识都没有。在网上用大名给别人留言，被堵了也不跟家里说，这要真出点什么事，后果都是司新丽不敢去想的。 “万一一，你是不是缺心眼儿？还傻笑得出来？你妈早晚得被你吓死！” 这么些年的犯错经验让万一一能够轻易分辨出司新丽是不是真的生气，现在听她妈这个语气，八成是没事了。 于是万一一挽着她妈的手撒娇道：“哎呦，妈妈，您可不要被我吓死呀，您还没瞧见我考上大学呢，多不甘心啊！” 司新丽还想再说点她什么，突然瞧见了马路对面往她们这边张望的两个三中校服。 她当然认得出来，那两个穿着三中校服的男孩就是黎超和刘盛洋。 也正好红绿灯变绿了，司新丽没再数落万一一，带着她闺女和冯丹娘儿俩一起过了马路。 按理说黎超和刘盛洋比司新丽她们要早回来一个多钟头，至于这俩孩子现在为什么背着书包在这儿等着她们，司新丽不是不知道，可她还是要问一句的，看看自己想得到底对不对。 “小超，洋洋，你们俩不是早走了么，不回家去跟这儿干嘛呢？” “新丽姨，万一留言和被堵的事儿我们都知道，是我们没拦着她，您别怪她，她也是想为佳雨出口气。” 黎超刚说完刘盛洋就紧接着说道：“是啊新丽姨，我们也有错。” 司新丽瞧着两个孩子争先恐后地认错，态度还都特别诚恳，反倒有些别扭了。这大马路上人来人往的，让人看了还以为他们犯了什么大错呢。 司新丽赶紧笑着跟两个孩子打岔缓和气氛：“哎呦，你们倒是挺团结的，怕我就骂万一一一个人是怎么着？还知道一起认错来。” 黎超一瞅司新丽笑了，就明白她不生气了，脸上也有了笑模样：“新丽姨，您才不随便骂人呢，您又不是巧姨是吧。” “小超啊，你这话要让你巧姨听见，估计得跟你爸告状喽！” 黎超脑子好使，嘴也好使，要说这脑子是遗传了黎老师的，这嘴可就是基因突变了，比他那嘴拙的老爹和嘴杂的老妈要进化了不老少。 “诶对，小天和巧姨呢？” 他们一提起来巧姨，万一一才想起来，还有位朋友也被点儿背的请了家长呢。 “巧姨回去教训小天去了，说他被女生给堵门口，骂战也没挺身而出，给费家丢人现眼了。”刘盛洋一边回答她，一边顺手拉上了万一一书包最前边那个兜敞着的小拉锁。 三个孩子自然而然地往欢迎里走着，边走边聊，氛围异常和谐。 司新丽跟后边不动声色地瞧着，这俩半大小子可比她闺女要靠谱懂事多了。 她喜欢小超，心里有着黎新晖那层关系想当然地把小超当自己亲儿子看。也喜欢洋洋，觉得这孩子从小缺少父爱却因此成熟稳重更惹人怜爱。 他们俩和万一一，无论性格还是学习都能互补上，司新丽刚瞅见马路对面的二人就有这样的想法，有他们在自己闺女身边，她能省心不少呢。 走在前头的司新丽一伙儿人的氛围其乐融融，和后头的冯丹冯佳雨娘儿俩可是截然不同的。 …… 七月的天，人不挨着人都会出汗，身上黏腻得很。 冯丹从出了校门就拉着她闺女的手，一刻也没松开过，无论是等红绿灯时万一一和司新丽认错，还是过了马路黎超和刘盛洋他们过来。 要不是冯佳雨受不了她和妈妈满手的汗主动提醒冯丹，冯丹还意识不到自己一直攥着孩子的手呢。 眼瞅着司新丽他们在前头越说越热闹，冯丹她们就越落越远，仿佛跟前头不认识似的。 司新丽开始还在有意等着后边的人，后来偷瞄了几次冯丹她们娘儿俩，能感觉到氛围不怎么好，索性就悄么声儿地带着三个孩子先回了欢迎里。 毕竟今天发生的这个事，她们娘儿俩才是当事人，才是受害者，旁人在边上怎么都是插不上话的，安慰得再多，也得看她们自己。 冯丹知道司新丽是有意给她们娘儿俩腾出独处的空间来，就没带着冯佳雨回欢迎里，到马路对面的小卖铺买了根冰棍儿奔自家的美发店去了。 路过八胖子家的烟酒店，正巧赶上八胖子臊眉耷眼地从店里走出来，看样子是被他妈刚数落完撵出来的。 八胖子迎面跟冯丹娘儿俩打了照面，愣是没说一句话，贴边儿绕开她们就跑了。 冯丹本想叫住他，但那话像是卡在嗓子眼儿里一样，就是出不来声儿。 她想了想还是算了，再怎么说也还是孩子而已，跟他较什么劲呢。 可是冯丹一转头，又瞧见了烟酒店里的八胖子妈就站在门口盯着她呢。 还没等冯丹开口说些什么，八胖子妈白了她一眼，一扭脸就回烟酒店里边去了。 冯丹的心并不是从这一天起才开始被伤着的，却是在那一瞬间感到最无力的。 明明做错事的人不是她和她闺女，为什么她们娘儿俩要遭受这些？ 冯佳雨嘬着双棒冰棍儿的其中一根，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她把自己的双棒掰开，将另外一根递给了冯丹。 本来冯丹的眼眶都红了，冯佳雨一叫她，她又硬生生的把眼泪憋了回去。 “没事佳雨，妈妈不吃，你吃吧。” “妈妈你吃吧，很甜的。” 冯佳雨把冰棍儿塞进冯丹的手里，她便不再推脱。 “妈妈，一一说谁对我们好，我们就对谁好。谁要是对我们不好，就让我告诉她，她和小超、洋洋还有，还有小天都会保护我们的。” 冯丹手里拿着冰棍儿有点犯蒙，眼前的小女孩似乎已经在她不知不觉中就长大了。 在她还不够坚强的时候，冯佳雨就已经有了足够的力量和后盾去对抗针对她们的恶意。 或许她还不明白自己拥有的是怎样的力量，但冯丹却是十分欣慰的。 一阵微风吹过。 夏天的风，热浪袭人。 尽管吃着冰棍儿，冯佳雨的鬓角还是出了汗，她的碎发贴在耳朵边上看起来有些不舒服。 冯丹抬起手，轻轻给她闺女把一缕碎发打散别到了耳后。 “佳雨，初二我们转到别的班级去好不好？” “那我能去二班吗妈妈？我会努力学习的，争取每次考试都是年级前二十名。” 冯佳雨并没有冯丹想象中的排斥和犹豫，倒像是早就想好了一般，期待地看着她。 “好，妈妈去和学校说。” 以冯佳雨的成绩，要转到二班去应该难度不大。 更重要的是六班的那个学习环境以及周遭同学的恶意，让冯丹无法容忍。 她还介怀着刚才八胖子和八胖子妈的眼神态度，她在身边时，冯佳雨就尚且受到如此对待，在她看不见的学校，冯丹怎么能放心？ 好在还有万一一他们这群善良的孩子和冯佳雨作伴，冯丹本能自私地想让自己的女儿和他们走近一些，受到他们的‘保护’。 冯丹的这个想法，或许和司新丽看到自家闺女和黎超、刘盛洋一起玩闹时的想法一样吧。 本质上，家长都是自私的。 但伙伴的意义于十几岁的男孩和女孩而言，是纯粹又美好的，他们才没有像大人一样的考量和计较。 谁对我们好，我们就对谁好！ 冯丹无数次觉得，自己当初搬到欢迎里30号楼来，认识了万家、黎家、费家和黄家是这辈子做得最正确的事。 她女儿有了最好的朋友和在老家不曾有过的美好童年，这比什么都珍贵。 冯丹这么思量着，心里也就想开了，和冯佳雨一起走进自家的美发店。 “王方叔叔好。” 一进门，冯丹还没来及抬眼，就听见冯佳雨笑嘻嘻地跟人打招呼。 今天是十字绣进货的日子，冯丹先前接到学校的电话着急出门，竟把这件事给忘了。 第45章 选择 店里的小工都算能干，进货这种事冯丹老早就不用自己亲自盯着费心了，但最近十字绣的进货渠道出了点问题，这两次进货都是王方亲自跑过来送货，冯丹自然而然也得在场看着点。 市场轮流转，十字绣的销量没有之前好了，而且南方的特殊彩线受到梅雨季返潮的影响出货量少了很多，冯丹愁了几天之后就想着不干十字绣的生意了，专心做她的主营美发业务。 冯丹的想法之前和王方提过几次，王方是特别支持的，甚至还私底下帮美发店里负责十字绣的小工找了新工作，为冯丹提前预想了一些事。 而且店里不光十字绣这部分王方有计划安排，就连整个店，他也是和冯丹商量过自己的想法的。 头两个月，王方告诉冯丹自己在天津投资的海鲜运输产业挣了不少钱，有计划下半年再攒攒钱，来年后把事业的发展就安定在天津。 既然二人在交往，王方也和冯丹交了实底儿，他在天津已经筹划好了买房和租店铺的事，他想明年就和冯丹把喜事给办了，然后让冯丹把欢迎里的小冯美发店关了开到天津去，到时候他多出些钱给美发店扩张一下版图，适当增加些别的美容服务，肯定更赚钱。 这些事他都已经替冯丹考虑得很周全了，包括冯佳雨转学的学校，王方都特意打听过几所合适的。 天津离北京不远，周末冯丹也被王方带着去过几次。 海鲜吃了，美容店体验了，冯丹对那边印象还算不错，很快就心动了想跟着王方过去。 这年头她觉得自己能碰上王方这么个对自己和佳雨都好的男人不容易，从南方老家到北京，反正都是漂泊在外的。如果他能在天津给自己和女儿一个家，冯丹自然是乐意至极的。 只不过大人之间的计划还没有来得及和冯佳雨说过，就出了贴吧这档子事。 之前要说想去天津，冯丹确实是认真筹划盘算过，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还数过自己的存款呢。 现在要说决定不去天津了，冯丹的冲动占了大部分因素。 就这短短的半天，她就想好了不能离开欢迎里，为了她女儿也要留在这里。 可她临时做下的决定在见着来送货的王方时，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草率了。 王方已经听店里小工说了冯佳雨被请家长的事，凭他对冯佳雨这孩子性格和成绩的了解，知道她肯定不是因为欺负了别人或者成绩问题而被请的家长。稍一寻思，王方就能确定，冯佳雨是在学校被人欺负了。 和王方接触过的人都知道，他的好，是润物细无声的。 就算提前猜到了佳雨被请家长的缘由，王方也什么都没有问没有说，甚至没有表现出来他知道这件事。 十字绣交货以后，王方带着冯丹娘儿俩去外边吃了中午饭，完事又先把冯佳雨送回了家。 车，缓缓往南城开。 坐在车里，冯丹知道王方肯定是有所察觉的。 但他很温柔善良，在孩子面前什么都没有说，既保护了孩子的尊严，也给足了她们母女二人尊重。 冯丹这人有个毛病，她在紧张的时候就习惯掐自己的右手大拇哥。 王方把车开到四环外带她去兜风，一路上都在留意着她的小动作。 北京一出了四环，基础设施建设的还不够完善，马路边上什么都没有，宽敞又荒凉。 王方随意把车停在路边熄了火，看向冯丹，伸手握住她的手。 “佳雨在学校受委屈了？” 因为这一句话，冯丹红了眼眶。 虽然这十几年来她一个人带着孩子所受非议也习惯了，但她也有自己扛不住的时候。 她总归是一个女人，内心柔软脆弱需要保护的。 “要不趁这个机会咱们去天津吧，给佳雨也能换个环境。” 冯丹没有接话。 王方能察觉到，他握住的手轻微地颤抖了一下。 之前去天津的话题俩人也说过，冯丹的态度一直是愿意的。可现在，王方有点吃不准了。 “你是怎么想的？” “我……我知道你是为了佳雨好，可她很喜欢欢迎里，我不想让她和好不容易拥有的好朋友们分开。” 王方似乎是预料到了她的回答，并不惊讶或是气急，只是坐正了身子面向方向盘。 冯丹犹豫了一下，将自己的手轻轻地从王方的手中抽了出来。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却能确定两件事。 一个是佳雨想留在欢迎里，她答应了她，开学以后帮她转到二班去。 另一个是王方肯定是要去天津的，她知道他的未来在哪里。 所以，冯丹只能做一件事，她不能耽误人家。 有时候生活就是很残酷的，从来没有什么两个都要。大人面临的，只有选择。 王方没有去看她，也没再去牵她的手。 他们在车里静静地坐着，各自瞧着窗外。 再往东南的方向开一点，就是天津了。 …… 后来的暑假，冯佳雨就再没怎么见过王方叔叔了。 她去万一一家写作业的时候，偶尔会听见来串门的巧姐和芦淑婷背着她小声嘟囔她妈妈和王方叔叔吹了怪可惜的。 冯佳雨自己纠结了好一阵子，终于还是开口问了冯丹，她和王方叔叔的分开是不是因为自己。 冯丹告诉她当然不是，大人之间的事很复杂，而且王方叔叔太好了，他们俩人不太般配。 于是，心思细腻的冯佳雨就更加确定了，就是因为自己。 王方叔叔是很好的，可她妈妈也很好啊，怎么会不太般配呢？ 怀揣着这样的心事，好几次在万一一家写作业冯佳雨都是走神的。迟钝如万一一，也察觉到了。 更何况自从上学期期末那件事之后，万一一就被司新丽教育过，要多关注冯佳雨的情绪，平常照顾着一点她。 万一一主动问，冯佳雨也没有隐瞒。 她用笔一下下戳着暑假作业，坚定地告诉万一一：“我好想快点长大啊，到18岁我上了大学，我妈妈就能去天津找王方叔叔了。” 这话被屋外的司新丽和万大成不经意听见，夫妻俩心中不免一阵感叹。 这佳雨是多懂事的孩子啊，小冯也真是不容易！ 正好来送西瓜的刘盛洋在敲门，万大成从他手里接过一个又大又沉的西瓜，还没来得及留他在家吃饭，刘盛洋就跑去给黎老师家送瓜了。 听到声音跑出来的司新丽瞧着西瓜又是一阵感慨。 三小人人都知道体育老师朱铁刚和黄美华搞对象了，一个假期朱铁刚光西瓜就送到黄美华家四五回。回回都是又大又甜的沙瓤薄皮无籽瓜，一送就是五个。 他也不管自己认不认识人家冯丹，凭着刘盛洋和冯佳雨也一起上学的关系，在人头上也算冯家一个。 私底下巧姐和司新丽他们都通过气，明白这是朱铁刚为了讨好刘盛洋用的小心思，也就默默不吭声地收了下来，偶尔送到黄美华家一些别的吃食就算有来有回了。 冯家的西瓜也不白要，冯丹亲手把一张小冯美发店的免费美发卡送到黄美华和朱铁刚手上，三人觉得都挺合适的。 刘盛洋次次送瓜到各家让人看不出个表情态度，大人们心里没少犯嘀咕这孩子是咋想的。 只有黎老师发过几回话，让各家好好吃瓜勿问其他，这才给刘盛洋减轻了一些莫名的关注。 每个暑假，都是炎热又平常的。 别人家的家长里短分分合合，也都是会被淡忘过去的。 唯一能留在人心里的，就只有‘过得太快了’这一个想法。 初二再开学，冯佳雨真的转到二班去了，她正式成为了尖子生中的一员。 对于转班这一变动，有人欢喜有人愁。 二班的付老师白得了一个年级前20名的种子选手，脸上挂笑了好几天，在楼道里走路都带风。 而六班的张老师呢，只能是将打碎的牙往自己肚子里咽。她无奈也没办法，总不能拦着人家好苗子想跳出粪坑吧。 不过开学之后曹晓琳的姨奶奶给她办了转学，少了个让人头疼的学生，张老师多少也算是松了一口气。 说话不怎么招人待见的蔡主任有心安慰张老师，可那说出来的‘得之你幸，失之你命’差点没直接给张老师送走。 安慰之事过后，张老师冲蔡主任翻了得有一个礼拜的白眼，每每碰面还都在心中暗骂：我幸我命个大头鬼，你不会说话就给我闭嘴，老娘教学多年没被学生气死，差点儿被你个教导主任气成心梗。 蔡主任挨了白眼也很委屈，好学生和差学生都是被你给教走的，你把眼珠子翻出来也没有我一毛钱关系。 三中往年都是只招六个班，今年的初一新生却破天荒的收了八个班。 教室的分布紧着初一优先占顶层，依次往下按照年级排。万一一和费小天所在的初二一班和黎超、刘盛洋、冯佳雨所在的初二二班被分在了三层，与初二的三到六班并不在一个楼层。 可能是这楼层分配的原因，也可能是一班和二班的学生本来就更乖巧好学的原因，整整初二一个学年，这两个班都平安无事地度过了。 进入二班以后，没有六班那种乌烟瘴气的氛围，冯佳雨也更能专心致志地学习了。 在付老师的悉心教导，和黎超、刘盛洋的互相督促共同进步中，初二下学期的期末考试，冯佳雨成功跻身年级前十名，稳居在班内第三的位置。 付老师当然更开心了，尖子班里添了把好柴，那火是越烧越旺，她的教学成绩也随之勇攀高峰。 经过了一学年的心态调整，坐在同一个办公室里的张老师虽然还做不到发自内心的祝贺付老师，但也不至于半夜想起来损失一员大将而气得睡不着了。 到底还是那句蔡主任的‘得之你幸，失之你命’度化了她。 快乐都是别人的，与她张慧莲无缘罢了。 办公室里的张老师可以平心静气地坐着，可一班教室里的李思瑶就做不到了。 瞧着自己跌出年级前十的排名，她不光做不到平心定气，她连踏实坐着都快做不到了。 冯佳雨跻身年级前十名，被挤出来的那个人，就是李思瑶。 第46章 保送 自从初一受到费小天一帮一的影响，李思瑶一直都是一班的前两名，年级的前十名，成绩十分稳定。 这次期末考到年级十名开外，她又生气又难过，在班里要哭不哭地耷拉个脸，脸色阴沉得可怕。 一班的同学都知道李思瑶有多骄傲，基本没人敢去招惹她，连路过她身边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惹得班里的长公主不高兴了，自己被牵连。 但是费小天可不一样，在大家都独善其身溜之大吉的时候，偏偏他是明知山有虎，却向虎山行。 费小天拿着自己班里倒数第五的成绩单一点眼力见儿都没有地跑到李思瑶的座位旁边，一屁股坐在她前座，美滋滋地告诉她自己在班里进步了两名，年级进步了十名的好消息。 好巧不巧，可能是命运的安排吧，李思瑶旁边坐的就是万一一。 这要搁往常，万一一又得同情费小天日复一日死皮赖脸的行为，早就翻白眼白楞他了。 但今天她还真是没有。今天，万一一更同情的是李思瑶。 李思瑶这么不高兴，是有原因的。 万一一听黎超和刘盛洋说过，中考的时候三中是有保送名额的，三中的初中部每年都会有几个名额直通高中部，甚至连中考都不用参加。 三中的高中部跟初中部还不太一样。高中部是妥妥的市重点，更是市教委都重视的教学实验试点学校，在北京除了那几所封顶的北京四中、人大附中之外，三中的高中部也算能在两手之中排上名号的。 用费宾的话说，那是非常牛叉了。 一般初三下学期刚开学，年级保送的名额就会定下来了。 而保送名额的参考数据主要就是三项，班主任和各科老师给出的日常学习态度评分，德育处给出的德育素质评分，以及三次大型重点考试的年级排名。 三次大型重点考试，从初三下学期倒推算下来，初三上学期的期末、期中，还有就是初二下学期的期末考试了。 更何况并不是说这三次考试都是年级前十就能保送了，还只是拥有了初步的资格而已。 对于万一一和费小天这种跟年级前十名这辈子无缘的同学来说保送两个字，压根就没出现在他们的脑子里过，万一一也是被黎超他们科普了以后才知道的。 人傻心痴的费小天眼看逗不笑李思瑶，又在自己的成绩单上画漫画小人给她看，没想到弄巧成拙，让憋屈难过的李思瑶更加心烦意乱。 李思瑶一把扯过费小天的成绩单，恶狠狠地揉成了一个团扔到地上，给欢天喜地的费小天吓了一大跳。 费小天愣在那儿不知所措，根本没预料到李思瑶会炸毛。 他的成绩虽然不怎么好吧，但相比较之前也是有了很大进步的，他本想拿着这成绩单回家跟巧姐再显摆显摆呢，结果自信心都跟这纸团一样，被揉得惨不忍睹了。 在旁边坐着的万一一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同情他们俩谁比较合适了，费小天是真活该，李思瑶也是真难伺候。 正好教室外边冯佳雨、黎超和刘盛洋三人来叫万一一一起去小卖部，万一一趁机捡起地上的小纸团，拉上费小天就出了教室。 李思瑶瞥到班门口的冯佳雨还有些不甘心，心里年级前十被抢的伤口又开始滴血。 可她抬眼又瞧见了年级第一第二的黎超和刘盛洋，心里的伤痛转而就被羡慕和嫉妒冯佳雨给取代了。 要是她也能天天都跟年级的冠亚军一起学习，自己的成绩超过冯佳雨是肯定没问题的。 …… 李思瑶是个想到就要做到的人。 果然初三一开学，她对费小天就立马变了态度，原来两年都是爱搭不理地嫌弃他，现在却总是若有似无地亲近。 费小天缺心眼看不出个中缘由，但万一一早就把李思瑶的不对劲给看出来了。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她李思瑶绝对有所问题！ 不过凭万一一的智商和情商，也就只能看到这一步了，再往深了想她也琢磨不出来。 万一一把她的合理怀疑告诉了冯佳雨，那更是个傻姑娘，脑子里除了学习就是费小天。 冯佳雨理所当然的以为李思瑶和费小天走近了是跟自己一样，发现了费小天的好，喜欢跟他一起玩儿呢。 虽然万一一猜不透李思瑶的真实目的，却知道肯定不是冯佳雨说的这个原因。 她没好意思跟冯佳雨说，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把费小天那个傻缺当个宝啊！ 有目标有行动力的人，做起事来向来直接了当不耽误功夫，不然人家李思瑶哪儿能在管乐特长班学习成绩都这么好呢。 很快李思瑶就开始给费小天‘渗透’自己的计划——她想加入欢迎里三零小队。 加入他们五个人，李思瑶就可以借机和黎超刘盛洋两个学霸多接触了。既能提升她自己的成绩，还能达到他们校园三大颜霸关系好的校园轰动效果，简直一举两得。 李思瑶愿意跟他的朋友们走得近一起玩儿，费小天当然是一百个支持乐意的，亲上加亲嘛，傻子才不乐意。 万一一听说了李思瑶的想法之后，直接当着费小天的面儿骂他真是个傻子。毕竟除了他这个傻子，还真没有人乐意。 万一一跟冯佳雨的不乐意是显而易见的，她们俩算一个人，跟李思瑶是同性之间本能的相互排斥，自带抗体。而黎超和刘盛洋呢，比起不乐意，更应该说是没空搭理李思瑶。 初二的时候，李思瑶就主动走近过他们俩几次。 她这个娇滴滴的高傲小公主自带优越感，想当然的以为，比起万一一，黎超和刘盛洋跟她更玩儿得到一块去，无论从颜值还是学习成绩，他们三个才是最匹配的。 可是黎超和刘盛洋根本就没这么想过，不仅对她的主动走近视而不见，甚至都没把她当回事。自尊心极强的李思瑶受不了这委屈，关系约等于没进展，也就不了了之了。 现在到了初三，那两个学霸就更忙了。除了三零小队的发小，他们俩连二班同班的同学都不怎么搭理，更别说是李思瑶这个外班人了。 黎超和刘盛洋不怎么配合，费小天的脸皮再厚，他一个人张罗得再起劲，也还是差点意思。 周末费小天带李思瑶到首图和三零小队的其他四个人一起写过两回作业。 第一回大家不熟。六个人各写各的，费小天上蹿下跳地跟这个聊天跟那个贫嘴，怕冷落了李思瑶不停地开玩笑，最后烦得李思瑶受不了先走了，就只剩下冯佳雨一个人回应他。 第二回更尴尬。黎超、刘盛洋和冯佳雨三个人轮流给万一一那个小笨蛋讲各科目小考试卷上的错题，万一一在几个学霸的灼热目光中怎么也说不对公式和考点，给黎超气得要回家告诉司新丽。 李思瑶实在不理解黎超他们为什么要跟蠢笨的万一一较劲，随口就当着所有人的面儿嘲笑了万一一几句，说她怎么那么笨。 万一一跟她在班里不对付惯了，自己成绩确实不如她，所以也懒得反驳，自顾自的埋头做题。反倒是一旁的冯佳雨听不下去，严肃地纠正李思瑶，说万一一不笨。 平日里唯唯诺诺的冯佳雨突然硬气了起来，李思瑶被怼得很尴尬。费小天还想替她解围，不成想黎超也护着冯佳雨和万一一，竟然让李思瑶道歉。 李思瑶初二都受不了被冷落的委屈，现在更受不了这种‘群攻欺负’了，红着眼眶拿起书包就跑了。 费小天想去追她，但被刘盛洋给拦住了不让去，半吓唬半劝说他以后别让李思瑶再来了，不然她得天天哭。 费小天知道李思瑶不占理，也就只好作罢。 大家伙都向着自己，万一一还挺骄傲的，只不过她的骄傲没持续五分钟，就被一道道错题和学霸们的严厉压垮了。 自那以后，李思瑶就再不上赶着要加入三零小队了。而她和费小天的相处模式，也又变回了费小天对她主动，她爱搭不理的。 初三上学期没过俩月，保送的事就成了各班班主任和同学之间最常提及的话题。 按规定来说，各班都有诞生保送生的可能，可按常理来说，这保送名单基本上就是跟那年级前十名里转悠了。 特别是年级前十名里二班又占了七八个，所以也可以说这保送的事就是二班的事。 往年的保送名单，不到下学期的四五月份，真说不好是鹿死谁手。 今年却不一样了，黎超和刘盛洋两个人初一初二就没跌出过年级前十，保送那是板上钉钉的事。 况且他们俩很有可能不止被保送，还有机会冲击一下北京四中呢！ 九月份的时候，付老师给黎超和刘盛洋分别报名了市里举办的数学联赛和北京市中学生英语能力竞赛。 两个小伙子也没辜负付老师的期望，一个从四五十名参赛选手中杀进了总决赛，取得全市第二名。一个在单项英文朗诵环节摘得桂冠，总成绩位列市里第四。 闪闪发光的两颗大金子各自一战成名，再也被三中藏不住宝了。 欢迎里三中的教师办公室第一次接到来自北京四中的电话。那电话打过来说是要了解黎超同学和刘盛洋同学的日常学习情况，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北京四中就是来要人的。 付老师在一众老师们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中，假装淡定地接电话挂电话，嘴上语气毫无波澜公事公办，心里早就乐开了花，尾巴翘到天上去了。 第47章 偏心 北京四中在北京人的心里是什么样的分量呢？可以说是等同于中学里的清华北大了。 但凡能有个机会进那个学校，家长、老师还是学生，都会玩儿命试一试。 黎超对北京四中不陌生，因为黎老师就在北京四中任教。 不光是黎超不陌生，欢迎里的几户人家都不陌生。 黎老师从没在大家面前吹嘘过北京四中有多牛叉，每年的升学率高达多少，今年又有几个考上了清华北大，因为他觉得这是再稀松平常不过的一件事了。 以至于后来黎老师在跟别人聊天的时候说我们学校，都让人会有一种错觉，觉得黎老师好像也跟司新丽万大成他们一样任职欢迎里三小呢。 北京四中抛来的橄榄枝，付老师可不敢含糊，挂了电话就找来黎超和刘盛洋，跟他们俩说了这个好消息。 付老师提起北京四中，黎超和刘盛洋一点都不意外或惊喜，平静得让付老师感到害怕，她觉得自己好像才是不正常的那个人。 “北京四中，那可是全北京最顶尖儿的中学了！都不是有分就能进去的，是得分数达到了还得人家看上了，才能被挑选中。” 付老师不甘心地又跟这俩孩子强调了一遍北京四中的诱惑力和荣誉感。 这回俩孩子倒是露出了一丝考虑的意思，只不过是考虑的并不是怎么才能去，而是要不要去。 黎超皱着眉头问付老师：“付老师，要是决定去北京四中，是不是就等同于保送名额作废了还得参加中考啊？” “没错，要真是决定去北京四中，你们就不能被保送到咱们学校高中部了。不过……”付老师突然降低了音量，环顾四周瞅了瞅，确认周围的老师们都在各忙各的，才又小声地说道：“要是能去了四中，谁还留在咱们学校的高中部啊！况且人家四中那边儿也提了分数优待政策，说中考能给你们俩降20分录取呢。” 听到降分政策，刘盛洋才有了些反应：“20分？那不也得520以上才行？” “是啊，但你们俩还有市级竞赛的特优加分10分呢啊，那不就是考个510就能上北京四中啦？搁咱们大北京谁敢想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确实，510分就能上北京四中，跟谁说都会以为是在做梦。 往年三中高中部的录取分数线是在500到502分左右，离他们区最拔尖的另外两所高中都差个10几分呢，那自然距离正常情况下要540分以上的北京四中差着个十万八千里。 付老师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都往外蹦了。 黎超和刘盛洋互相对视一眼，彼此瞧不出个表情，但又能从眼神里看出对方在说什么。 “付老师可真激动啊！” “可不是么！三年来都没见她这么兴奋过。” “510，510，北京四中只要510，洋洋心动不心动？就问你心动不心动！” 黎超挑着眉跟刘盛洋用眼神对话，眼神里的神态丝毫不亚于说出口的夸张语气，愣是给刘盛洋逗笑了，又介于付老师还在跟前呢，赶紧就把头给扭到旁边去忍笑。 刘盛洋一笑，黎超也憋不住了。他倒是也不避着付老师，当着她的面儿露出好看的笑容和明晃晃的大白牙。 付老师刚才瞧着俩孩子眉来眼去的还有点纳闷儿，现在一看他们的笑模样，以为俩人是后知后觉地才反应过来能进北京四中有多高兴呢。她得意地抿了抿嘴，心说这才对嘛，谁能提到北京四中还不心动不高兴？！ 快到上课的钟点了，付老师不敢太耽搁，反正她该说的也已经都说完了，剩下就是他们和家长商量自己做选择的事了。 “你们回家之后可得跟家长好好商量一下，这是关系到你们人生的大事，不能草率马虎。还有先别跟其他同学说这事儿呢啊，免得引起不必要的骚动！” 一直到黎超和刘盛洋走出了办公室，付老师的‘悄悄’叮嘱还萦绕在耳畔。 上课预备铃适时的响起。 办公室里的老师纷纷起身，拿着教材准备去上课，路过坐在门口的付老师时，大家都默契又隐晦地冲她一笑。 什么引起不必要的骚动？明明就你这个当班主任的最张扬！生怕全办公室的人听不见似的！ 不过幸好被北京四中相中对于他们三中所有人来说都是一件大喜事，而且黎超和刘盛洋两个孩子在老师们当中有口皆碑，大家也就都在心里默默替俩孩子高兴着。 大概这就是自古以来老师对优秀学生的偏心照顾吧。 …… 不出半天，黎超和刘盛洋要去北京四中的事就被全校传的有鼻子有眼了。初三年级组特意让各班班主任回去传达学校的叮嘱，说让大家多关注关注自己的成绩，别替人家能上北京四中的人操心了。 万一一和费小天这时候脑瓜子灵光得很了，猜测学校是怕这两个老师们心尖上的大宝贝被同学之间七嘴八舌的影响了判断和决定，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放学回家的路上，万一一、费小天和冯佳雨三人比黎超、刘盛洋还激动，几个人臭贫了一路。万一一和费小天恨不得拿大喇叭逢人就说自己的两个好朋友要上北京四中了。 黎超和刘盛洋二人既觉得丢人又有点幸福。 也许真正的好朋友，就应该是他们三零小队这样的，你有好事他们比你还高兴！ 当天回家，刘盛洋就把北京四中来电话的事告诉黄美华了，黄美华高兴得不得了，白天当着孩子的面儿哭了一起儿，晚上躲在被窝里又背着孩子哭了一起儿。白天她笑着哭自家儿子真争气，晚上她笑着哭自己日子过得不容易。 那边刘盛洋家都已经有笑有泪的安排上了，这边黎超家还没个动静，安静如常呢。 不是黎老师和芦淑婷夫妻俩太冷静，是黎超压根就还没跟家里说这个事。 黎超虽然才15岁，但他已经有了自己的考量。 之前小学六年他已经饱受和他妈芦淑婷同处一个学校随时被监视的痛苦了，他爸是北京四中的任教老师，他要是去了那学校，多少都逃不开在黎老师的眼皮子底下。 更何况芦淑婷又是个喜形于色、咋咋呼呼的性子，之前光是保送的事都让她鼻孔朝天了三五天，现在要是跟她说北京四中来抢着要他儿子去上学，她可能下巴尖都得高兴得冲天了。 基于这些考量，黎超没有马上告诉家里这个好消息。 但是，要知道真正的好朋友，是有时候也很坑人的。 礼拜三从付老师那里得到的消息，嘴快的费小天都没容得让黎超憋到周末。 礼拜四的一大早，家里起床的闹钟还没响呢，黎超就被巧姐来道喜的敲门声给吵醒了。 黎十五大学住校不在家，黎家上下三口人从巧姐嘴里听说北京四中给付老师打电话让黎超去念书，各自的反应都不相同。 当着巧姐的面儿，黎家人都不好表露出来自己的情绪和态度。 芦淑婷是又惊喜又埋怨儿子昨天没提前告诉家里，黎老师是有些吃惊和欣慰，而黎超呢，则就只有无奈一个感觉了。 巧姐一走，芦淑婷就咋呼了起来。 “哎呦我的宝贝儿子呀，这么大的事你怎么昨天回家不马上告诉我跟你爸？！” 芦淑婷说这话时的嗓门可不低，黎超敏锐地从中嗅到了夸张、激动和自豪，拿眼神向他爸求助。 黎老师关键时刻掉链子，根本不管他儿子的‘死活’，提前一刻钟就找借口出门，说要去学校备课。 黎超昨天起夜亲眼瞧见他爸备课到凌晨两点，现在眨巴着大眼睛眼睁睁地看着黎老师为了脱身说瞎话，气得直接把刷牙的水给咽下去了。 这么多年的家庭生活过来，黎老师可比黎超能洞察芦淑婷的喜怒哀乐。像今天这等大喜事被她逮到了，一早上叽叽喳喳是避免不了的。所以他得赶紧跑，早点儿到学校去，备课只是幌子，好好想一想黎超上他们学校的事才是关键。 果然情况如黎老师所预料的那样，芦淑婷的兴奋状态一直持续到了黎超该出门上学的点儿。 本来黎超今天就比平时早起了二十分钟，里外里他受他妈摧残了将近一小时。到学校黎超趁着早自习补了一觉，这才勉强打起精神来上第一节课。 北京四中的事虽然在黎家露了馅，可最终的决定还没有做。 芦淑婷反正是一万个支持她儿子去北京四中的。 一是因为当初小升初受了非典的影响，黎超没能上更好的市重点初中，一直都是芦淑婷心里的遗憾。现在中考有机会去比三中更好的学校，她当然要选那个更好。 二是因为黎超要是去了北京四中，这样一来他们家爷儿俩就在一个学校了，黎老师多少能照顾着儿子一些。 芦淑婷自己是想得挺好的，但她的想法其实和黎超的决定关系不大，影响甚微。 在黎超心里，他们家诸如此类的大事，还是参考黎老师的意见比较靠谱。也不是说家里的两个女人靠不住，只不过黎超觉得只有在家庭民主投票时，她们的意见才是最有价值的。 因此，周五放学之后，黎超特意把三零小队另外四个人打发回家，自己在欢迎里的车棚子附近等黎老师下班。 晚上七点多，往常车棚子的小灯早就亮起来了，这会儿可能是因为灯泡憋了的缘故，车棚子附近乌漆嘛黑的。 黎超一看表，他爸已经比平时晚回来半个多钟头了，现在还没个影子，估计又是学校有事耽误了。黎超不打算再等下去，决定先回家，周末找机会再跟他爸细聊。 结果他刚转身溜边往家走了没几步，黎老师和万一一她姥爷司校长就骑车回来了。 可惜车棚子附近太黑了，黎老师和司校长压根就没瞧见溜边的黎超，俩人径直骑车就路过了他。 黎超还没来得及叫他们俩，人家都快到家门口了。 得亏离着不远，黎老师和司校长边锁车边聊天的声音黎超还能听见呢。 “我听新丽说，小超和洋洋都能上你们四中？” “还没谱的事儿呢，我今天问了招生处，他们俩是在优先录取的名单上，但中考还是得参加，到时候看成绩再说。” 黎超本想过去跟他爸打招呼来着，正好听见了他们的对话和北京四中有关，就没直接过去。 “这俩孩子的成绩差不了，我看录取是没什么问题。” 司校长返聘之前一直都在市重点高中任教，对于学生成绩和中考录取这部分也算有所了解，他要说黎超和刘盛洋能上北京四中，那大概率就是能行的。 黎老师没接司校长的话茬，锁了自行车歪身靠在了车座子上。 司校长也锁好了车，瞧见黎老师没有要上楼去的意思，索性也靠在车座子上问他：“怎么？你不想让俩孩子去四中？” “唉，司老师您也知道，我们学校的教学方式比较严谨，可能更适合洋洋一点儿。至于黎超嘛，他是看着老实，其实皮得很，自己的主意也大，我们学校恐怕不太适合他。” “可再怎么说那也是北京四中啊，你不让他去淑婷能甘心？” “我也没不让他去，到时候成绩还是他自己考，决定还是他自己做。从爸爸的角度来说，他愿意保送还是去我们学校我都是支持的。只是站在北京四中老师的这个角度，我还是更希望来的是洋洋这样的学生。” “新晖啊，你这可违背师德啊，你当老师的怎么能挑学生呢？更何况还是自己家的孩子。” 眼瞅着司校长严肃了起来，黎老师开玩笑地赶紧解释，不敢让老爷子生气：“哎呦司老师，瞧您说的，我哪敢挑学生啊，那都是人家自己一分一分努力考到我们学校的，都应该被认可。再说了我自己的孩子，我巴不得他好呢，要是我们家十五能重来一回，我绝对不让她学舞蹈，想办法给她弄到我们学校去，天天盯着她学习，让她考个好大学。” “啧啧，瞧你不知足劲儿的，北舞还不好？还想让孩子去哪个好大学我听听。” “嘿嘿，北舞好是好，就是走艺术这条道儿要练功太辛苦了，我这不是心疼十五嘛。” “哼，就知道你偏心眼，十五都上大学了你还心疼她，人小超今年中考也不见你给买过什么好吃的。” “男孩嘛，就应该让着点儿他姐姐……” 两人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消失在黎超他们家楼门洞里。 黑灯瞎火里站着的黎超根本没注意他爸和司校长是什么时候从自行车上起身离开的，因为他一直在想着他爸刚才的话。 在家里，黎老师对黎十五的偏爱从来就没掩饰过。 黎超从小就知道，心里一直都很清楚。 第48章 五月 三中保送名单的确定截止日期是在五月的一模考试之后。 黎超要是选择冲击北京四中，那就等同于自动放弃了三中的保送名额。 全三中面临这个幸福抉择的就只有黎超和刘盛洋两个人，但刘盛洋早早就决定好了要报考北京四中，留给黎超考虑的时间满打满算也就只有备考一模的那一个月了，他要一边做题一边思考着这个阶段的‘人生大事’。 黎家上下，除了黎超的另外三口人，没人问过他到底是选保送还是选北京四中。 黎老师呢，是完全希望黎超自主选择的，表示会遵从他的个人意愿。 黎十五呢，她在大学里折腾自己的训练就够忙的了，压根顾不过来她弟选哪所学校。更何况在文化成绩不怎么样的黎十五看来，上北京四中和上欢迎里三中并没有什么区别，反正都是去市重点念书，黎超成绩那么好，在哪儿不是学啊。 而芦淑婷呢，她是想当然的以为黎超肯定会选北京四中。比她儿子还稍微差那么一点点的洋洋都以北京四中为目标了，他们家小超没理由留在欢迎里三中呀。 因此，一模前的最后一个周末，当黎超把自己不想去北京四中，决定保送欢迎里三中的想法跟家里说完以后，除了芦淑婷，大家都是支持的。 芦淑婷想不明白，也不想明白，她就是不同意黎超居然放弃北京四中那么好的机会，要留在跟北京四中差着一个档次的欢迎里三中。 要知道她已经把北京四中来电话要人的事逢人就说了，光是在三小，就有大半个学校的老师都知道教音乐的芦老师她儿子，曾经三小出去的黎超，可是要去北京四中了呢。 现在黎超告诉她自己要保送不去北京四中了，芦淑婷无论是从面子上还是从自己内心来说，都接受不了。 黎超也是个自己有了主意就油盐不进的孩子，不管他妈怎么闹怎么反对，他就是要坚持保送留在三中。 在告诉家里自己的决定之前，其实黎超还是抱着试探的态度的。他试探地说出自己的决定，主要是观察他爸的反应。 黎老师果然和他预想的一样毫无波澜、不加反对、大力支持。 得到他爸的支持，黎超本来应该是很开心的。但隐约中，他内心失望的感觉要大于开心。 如果说亲子之间的相处模式可以分类，那司新丽和万一一、巧姐和费小天、冯丹和冯佳雨就是最普遍的家长主导型，黄美华和刘盛洋是占少数的孩子主导型，而黎老师和黎超则是极为罕见的家长孩子互不主导却相互尊重型。 黎超不是对他爸让他选择北京四中抱有期待，而是希望黎老师能更关心他一点，更给他一些指引。可从始至终，黎老师都没有向他表达过对这件事的态度，还是黎超从那次偶然的‘偷听’中得到的对自己做选择有用的判断。 黎超能够对他大成叔、宾子叔都很亲近，却做不到跟他爸无话不说。 这样的相处模式一旦形成，也就很难有所突破和改变了。 好在黎老师虽然跟黎超缺少交流，但跟芦淑婷还是能沟通不少的。 有关黎超选择保送放弃北京四中的事，他从方方面面给芦淑婷做了预判和分析，结果还真就凭着自己有理有据的发言说服了芦淑婷，让她最终同意尊重儿子的决定了。 就这样，在一模考试出了成绩之后，三中保送的名单也随之确定了下来。 今年一共有三名同学被保送，黎超、李思瑶和另一名二班的体育特长生。 这个名单几乎让初三所有师生都为之震惊。 一模年级第一、区里排名前十的黎超居然没有冲刺四中而是保守的选择了保送？！ 一直走保守路线的年级第二刘盛洋，居然放弃保送要冲四中？！ 重回年级前十的李思瑶居然被选中了保送？！ 稳居年级前十的冯佳雨居然没在保送名单上？！ 对于所有初三的备考生来说，一模的成绩至关重要。因为试卷难度基本和最后中考的难度相持平，所以一模的成绩也被老师、学生和家长三方认为是填报高中志愿的重要参考依据。 拿着黎超一模裸分548的好成绩，付老师可坐不住了。 就算没有优待降分，加上他自己十分的竞赛加分，黎超也是铁定能上北京四中的。 付老师出于惜才的角度，实在不忍心这么个好苗子没能插到那全市最好的实验田里去。 为此付老师特意把黎老师请到了学校，没想到自己苦口婆心说了一个多小时，黎老师却轻描淡写地告诉她还是尊重孩子本人的意见。 黎老师临走前，付老师不甘心地最后问了他一遍：“黎老师，您本身就在四中任教，应该知道黎超的成绩去了四中也差不了啊！为什么不试着劝劝他呢？真是太可惜了呀！” 黎老师笑笑：“好苗子在哪儿都一样，如果他在三中能更开心地把书给念了，那有什么可惜的。” 黎老师前脚刚走，包括付老师在内的全办公室老师不约而同地发出感叹。 人家真不愧是北京四中的老师，这水平和素养就是不一样，搞教育都搞出境界来了。 有了黎老师的‘保驾护航’，付老师也只得压下自己心头的不甘，将所有希望寄托在刘盛洋身上了。 幸好她还有这全年级第二名的另一根好苗子。 刘盛洋一模裸分535，虽然比不了黎超的成绩惊艳，但在全区的排名也称得上拔尖了，加分和优先录取政策足以保证他考进北京四中。 付老师的心里也算有所安慰。 不过，这个五月对于付老师来说，注定是个闹心的月份。 按理说这一届的三个保送生，都应该是她二班的。 可惜那个体育特长生的名额早在初三上学期该同学取得二级运动员的资格证时就已经内部确定了。现在刘盛洋决定放弃保送，空出来的那个名额，付老师理所当然地认为应该给他们班的冯佳雨。 冯佳雨的成绩和进步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一模她更是超常发挥考了个530分，位列年级第三名。 自从上了初三，冯佳雨考试就没出过年级前十，这次的530分，在大家看来是意料之外的超常发挥，却在冯佳雨和付老师看来只是情理之中的正常水平。 其实她还可以再多考4分少错一道题的，只是最后临收卷她才发现自己有道选择题填错了机读卡，再想改已经来不及了。 但就是这样，530分也是很优秀的分数了。她这样的好成绩，不被保送确实说不过去。 结果偏偏一班的李思瑶也超常发挥考到了529分，而且她还比冯佳雨身上多了艺术特长生的资格证，以及‘春蕾杯’作文比赛的三等奖荣誉证书。 这从刘盛洋身上富裕出来的保送名额，凭着两张证书，就落到了李思瑶身上。 不光付老师替冯佳雨觉得亏，万一一也为她打抱不平。 原本那个‘春蕾杯’的作文比赛，是全校只选出来一个冯佳雨有资格参加的。 都赖该死的费小天，他在李思瑶面前说漏了嘴，把老师决定让冯佳雨代表学校参赛的事不小心在一班宣扬了出去。别人听了没有什么想法，毕竟冯佳雨的作文水平是全年级语文老师都公认的好，可李思瑶听了却不这么想。 她对保送的渴求以及对冯佳雨的假想敌意都异于寻常同学，李思瑶回家之后哭闹着让父母去学校找老师，给自己也争取来一个‘春蕾杯’的参赛资格。 学校看在李思瑶的作文成绩也不错的情况下，决定让她和冯佳雨一起参赛。 结果就是她如愿取得了三等奖，冯佳雨的作文却只评了个三等以下的优秀奖。 获奖的作文公示在校刊上，三中语文组的老师们私下都觉得冯佳雨的作文更胜李思瑶一筹。但学生作文的评分向来存在阅卷老师的主观性判断，结果有争议也是难免的。 冯佳雨就这么错失了一个能够直接让她保送的证书，说不遗憾那是假的。 但是相比较‘春蕾杯’的获奖证书和保送名额，冯佳雨更遗憾的，是没能吃到费小天的牛舌饼。 出保送名单的那天，万一一以为冯佳雨一定会入选，于是从早自习开始就筹划着。她中午要套路黎超请客，拉上三零小队的所有人去食堂开属于他们自己的庆祝小会。 不成想冯佳雨的保送落了空，中午一桌五人坐在食堂也没了庆祝的意思。 没眼力见儿的费小天瞧见了被保送的李思瑶，想拿着黎超出钱买的零食借花献佛，被万一一死命拦住后，费小天急中生智把自己早上没吃完的一袋稻香村的牛舌饼送给了李思瑶，庆祝她成功被保送。 平时李思瑶压根瞧不上费小天送的这种破玩意儿，正好今天她高兴，愣是把那半袋牛舌饼给收下了。 李思瑶开心，费小天也就开心。 他们俩都开心，冯佳雨就不开心。 虽然她已经不再是五年前，那个在五奶奶家门口因为失去了一块牛舌饼就哭的小女孩，可费小天给的牛舌饼，在她心中还是意义非凡的。 如果她能被保送，是不是这半袋宝贵的牛舌饼就是她的了？ 有冯佳雨胡思乱想的功夫，李思瑶早就出了食堂走远了。 还是敏锐的刘盛洋看出了她的不对劲，以为她是在为没保送而难过，安慰她道：“没事儿佳雨，你看我也没有保送，咱们俩一样，都只能靠自己了。再说了你的一模成绩那么好，一定能考上三中的。” 听见刘盛洋劝她，万一一才注意到冯佳雨的情绪，急忙抢过黎超手里还没打开的旺仔牛奶，推到她面前：“对啊佳雨，你别难过啊！你肯定能凭自己的实力考上三中的！你的成绩那么好，不像我……” 万一一本来是想劝冯佳雨的，结果说到成绩戳到了自己的心窝子上，倒是给自己说难过了。 人家佳雨只是难过没被保送，那一模响当当的530分在那里摆着，自己考上三中是绰绰有余的。 可她呢，一模才考了473分，到时候中考别说是市重点的三中了，她很可能连区重点都够呛。 考不上三中她就要和小超、佳雨他们分开了，万一一越想越不开心。 冯佳雨眼瞅着劝自己的人越说越没声儿，最后低下头竟红了眼眶，还以为她在替自己难过呢，又赶忙把小超的那罐旺仔牛奶塞回了万一一的手里。 “一一，你别哭啊，我不难过了，你也别替我难过。” “不是的佳雨，我不是替你难过，我是替自己难过！呜呜呜～你可不可以中考考差一点儿，不上三中跟我考一个学校去啊。” “啊？” “凭我这点儿分，肯定上不了三中！呜呜～” 万一一这一哭，给另外三个男生吓了一跳。 自从非典新丽姨那次乌龙以后，费小天可有几年没瞧见过万一一哭了，他还以为这回又是因为什么大不了的事呢，没想到是为了个破分数。 “哎呀一一，你想开点，大不了就跟我一起上普高嘛，再不济咱们还有职高和中专可以选呢，我爸说趁早学门儿手艺也挺不错的。到时候我填志愿告诉你，咱俩填一样，就还能在一个学校啦。” 万一一一个白眼翻给费小天，哭是止住了，可心情也不怎么好：“你才考440，谁要跟你上一个学校啊！太丢人了！” “嘿，好你个万一一，还嫌弃上我了！到时候洋洋去四中，小超和佳雨在三中，你不跟我一个学校，就只能一个人流落在外了！” 费小天说罢冲万一一做了个气人的鬼脸，原本都不怎么哭了的万一一一下子又被他给气哭了。 “呜呜呜～” 万一一哭，旁边的刘盛洋也跟着没个好脸色。他皱着眉，神情不悦地起身，抬腿一脚就踹在费小天的小腿上，差点给费小天踹下了饭桌子。 得亏费小天身手了得，躲开了刘盛洋那一脚的大部分力气，他掸着自己的校服裤腿抱怨：“哎呦，洋洋你干嘛呀？！” “干嘛？踹你！洋洋不踹你我也得踹你！” 黎超边怼费小天边站起来拿过万一一手里的旺仔牛奶。 “那是…我的…旺仔牛奶！” 万一一哭得直抽抽还不忘护食儿，给黎超都逗笑了。 黎超笑着把旺仔牛奶的拉环抠开，然后重新塞回万一一的手里：“是你的！都是你的！喝！喝完这罐儿不够我再给你买，管够！” 万一一眼角还挂着泪珠，正好哭渴了赶紧喝了一大口：“你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好？是不是怕以后我跟你们不在一学校了，你就再也给我买不了？” 她说着又开始难过，眼泪说掉就掉下来了。 “小超，怎么连你也闹一一？”冯佳雨见万一一又开始哭，忍不住说黎超。 眼瞅着洋洋那表情也像误会了自己，黎超赶紧捂住万一一的嘴，让她再别鬼哭狼嚎了：“你给我打住万一！什么再也给你买不了了，我是让你别哭了，赶紧喝，喝完学习去，我给你辅导，一定让你考上三中，到时候你想喝多少我还给你买！” 第49章 冲刺 黎超说干就干。 六月底就是中考了，从一模结束到中考总共还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在这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里，他至少得让万一一提高30分，才能达到去年三中502分的录取分数线。 一般到一模这个阶段，就意味着他们已经进入了初三的最后冲刺。或许冲刺能让部分同学再努努力提升一把成绩，可要说一下子提高30分，直接把分数线拉出一个档去，那对很多同学来说都是非常困难的，甚至连司新丽都不会抱有这种不切实际的希望。 自从小冯美发店取消了十字绣的代工业务，加了个美甲小柜台以后，欢迎里三零小队的妈妈们就经常聚在这里闲聊。 大部分时间都是冯丹在给黄美华做美甲，有时候芦淑婷也会做一做，司新丽和巧姐不喜欢指甲上有东西，就只在一旁跟着聊聊天。 初三的压力太大了，幸亏妈妈们能有小冯美发店这么个解压诉苦的地方，不然就会是孩子还没崩溃，家长就先熬不住了。 妈妈们的聊天话题，自然是少不了这些初三备考生的。 早在初三上学期的家长动员大会上，司新丽就意识到凭万一一的成绩想上市重点高中是很困难的。她也给万一一报过补习班和中考一对一家教，但效果甚微。他们家万一一，越是跟外人学习，越容易走神学不下去。 到了初三下学期，司新丽及时调整了心态，既然万一一实在没办法努力拔尖儿，那不如就在她自有的水平上保持，然后争取上个好一点的区重点高中吧。 司新丽的这种好心态和及时转变思路的方式，对这个备考生妈妈美甲五人组起到了非常正面的影响作用。 巧姐老说人家新丽不愧是学过心理学的大学生，就是比他们懂教育，不把这分数看得那么重这一点特别好，应该让所有家长都学习起来。 每当巧姐这么说的时候，黄美华、芦淑婷和冯丹都是笑笑不说话。司新丽则会在心里叹上一口气，也不打击她。 人家三家，家家都有个能读书、考试随随便便就上500来分的孩子，咱们跟人家比不了，我不及时调整心态也没用啊！更何况我们家万一一也没差到小天那种程度，你都能那么乐观呢，是我应该向你学习才对！ 一模结束以后，备考生妈妈美甲五人组在小冯美发店聚头的日子就更多了。她们回回来倒也做不了几次美甲，主要就是借个地方讨论孩子们中考志愿填报的事。 除了芦淑婷和黄美华，其余三人人手一本往年北京中考分数线统计汇总的小册子。司新丽忙着给万一一挑学校的时候，还不知道黎超已经私底下把万一一的中考第一志愿定成了三中。 本来确定被保送以后，黎超就不用来学校了，他是不需要参加中考的。但为了督促万一一学习，黎超甚至比之前自己上学还积极。 五月份天亮得就够早的了，他起得比天亮的还早。起床之后黎超先用十分钟给万一一列出今天要查缺补漏的内容，然后再去万家叫万一一起床，俩人提前一个半小时去学校上自习。 这样进行了没两天，三零小队的另外三个人也自发加入了早起提前去上自习的队伍。 刘盛洋和冯佳雨没有保送的免死金牌，多加复习也是很有必要的，而费小天呢，他是‘被迫无奈’学习的。 李思瑶成了保送生以后就不再来学校了，费小天在学校没了精神支柱，只得回归三零小队伙伴们的怀抱。为了不落单，他‘被迫’早起跟大家一起去上自习，放学也不能回家还在教室里刷题记考点。 费小天不想学习，但他更不想自己一个人被落下。 眼瞅着五月底就该填报志愿了，各家家长瞧着自家孩子像打了鸡血一样的学习状态，心里是又高兴又犯嘀咕。 尤其是司新丽和巧姐，她们肯定都希望自家的万一一和费小天能够考到好学校去，但这填志愿可是一锤子买卖，小表一交，再改就不可能了。万一一个月以后中考成绩一出，如果志愿填的和分数差异太大，那孩子很可能就没有学上了。 为了填志愿这事，司新丽和巧姐纷纷找一班的李老师谈了好几次话，最后一致认为在报志愿这方面应该保守一点。 不过黎超辛苦了这么半天，是奔着让万一一跟他们一起考到三中去的，要是新丽姨不给万一一报三中，那他就等于是白忙活了。 因此，黎超不光要给万一一起早贪黑的补习，还要抽空去万家说服万一一她妈，让新丽姨相信自己，务必把万一一的第一志愿填成欢迎里三中。 司新丽瞅着不到一个月就累瘦了一圈的小超，既感动又心疼。人家小超又不用中考，为了他们家孩子给自己搞得这么辛苦，她真是感激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可她就算相信小超，也还是不太相信自己的闺女。这二模还没考过，就凭着万一一那一模的470几分贸然填报三中，司新丽心里不踏实啊！ 关键时刻还是黎超急中生智，亲自找司校长帮了忙，司校长相信小超，也看到了他外孙女最近的进步，发话让司新丽大胆给孩子的第一志愿报上欢迎里三中，司新丽这才不得不照做。 三零小队五个人，四个都奔着三中考，费小天怕落单的毛病又犯了，死活让他妈也给自己的志愿填上三中。 甭管考得上考不上，他先填上了，心里就觉得踏实。 巧姐自知她儿子不是那市重点的料子，一边禁不住他闹腾，给他在第一志愿填上了三中，一边又暗中研究，把下边的其他几个志愿给他填满了普高和职高。 上边的三中是不切实际的念想，下边的普高职高才是靠谱的出路。 志愿填一报完，家长们也没什么能做的了。 备考生妈妈美甲五人组整天的在小冯美发店里搞小聚会。 她们实在是焦虑啊！都盼着最后这不到一个月可以快点过去，却又害怕过得太快孩子不够时间复习。 …… 六月初就是二模，有了一模的经验，二模相对备考生们来说就要游刃有余多了。 二模的题出乎意料的简单，简单到考完试万一一都不敢相信自己基本全都把题答出来了。 不光万一一一个人觉得二模的题简单，连费小天考完都大言不惭地说自己没准能冲击490分呢，就更不用说估分在540左右的刘盛洋和冯佳雨了。 大家越觉得简单，万一一就越觉得不安。 她也给自己估过分，有把握能上500，但要是连她都能上500，那全区500分以上的中考生估计就会非常多了。 二模成绩出来的前一天晚上，万一一正好是大姨妈的第三天，她焦虑又躁动，不安又彷徨，都快睡下了，又穿着睡裙爬起来跑去了隔壁单元的黎超家。 黎超长这么大从没见过万一一为了学习的事发愁成这样，虽说不至于吃不下饭，但她原本看起来婴儿肥的脸蛋子也是明显瘦下去不老少。 万一一脱了拖鞋盘腿坐在黎超的床上，占了人家的窝棚不说，还给人家挤到旁边的椅子上，强迫着听她絮絮叨叨地诉苦了十多分钟。 “小超啊，你说我要是考不上三中可怎么办啊？哎！我压力好大！你要是能替我考试去就好了！” “……” “小超你说这回二模这么简单，该不会中考也这么简单吧，那我没准儿真能考到500分以上！” “……” “可我还是压力好大啊！” “……” 万一一诉苦的时候黎超也没闲着。 二模刚考完他就让黎老师把其他几个区的卷子都打印了出来，万一一刚才来的时候他正把这几套卷子有参考价值的题和重要的考点给她圈出来呢。 一说到中考，万一一就垂头丧气无精打采。本来黎超还想明天出了成绩再让她开始做这些题，当听到万一一第四遍感叹压力好大的时候，他就改主意了。 “小超，我怎么办啊？我……” “你什么你？！什么怎么办？！给我过来做题！” 黎超整理好卷子，回身去叫坐在床上抱怨着的万一一，结果就瞧见她正把睡裙撩到大腿挠被蚊子咬的包呢。 正值青春期的黎超，早就不是当年在费宾的新车里看见万一一屁股后边流血还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屁孩了。 黎超知道男女有别，脸红地赶紧回过身：“万一，你干嘛呢？！” “我挠蚊子包呢呀，小超你们家有蚊子！咬了我好几个大包！怎么办呀，痒死我了！” 最近黎超家的纱窗漏了一个小缝，晚上总有蚊子趁机飞进来。前两天黎超也被咬了几次，但他不怎么怕痒，也就没当回事。芦淑婷约了换纱窗的师傅计划着是周末来修补的，谁能想到血甜的万一一今天晚上自己送上门来了，成了蚊子们集中攻击的对象呢。 “我床头有风油精，你赶紧抹上把裙子放下来！” 得亏万一一正忙着挠她的包，看不见背对着她的黎超脸都红了，浑身上下都不对劲。 黎超听见窸窸窣窣的动静，又等了两分钟，才开口问身后的人：“抹完了么？” “抹完了抹完了，痒痒死了！我要回家了，你们家蚊子太猖狂了，真要命！” 万一一说着站起身，把用完的风油精盖上盖儿塞给黎超。 黎超这才敢去看她，见她痒得眼眶子都泛红，感觉自己好像心里也有点痒痒了，于是又不太好意思直视她的脸。 趁着送万一一出门的功夫，黎超上下一打量，才瞧见她露出来的胳膊和小腿都被蚊子给攻掠了，就连头发梳起来露出的那一小块后脖颈子也挠红了一大片。 也好在有这么一波蚊子包扰乱视线，才勉强救了万一一一命，让她不至于在黎超家做题到半夜，并且因为痒痒还暂时遗忘了中考的压力。 晚上睡觉之前，芦淑婷来给她儿子点蚊香，顺手翻看了两眼黎超给万一一总结的二模题库，不住地啧啧称赞她儿子真会学习的同时，芦淑婷又在心里默默吐槽她儿子也太残忍了，拿这么多题吓唬人家来寻求安慰的一一，怪不得孩子走的时候都快哭了！ 那一晚的小插曲并没有影响中考冲刺的紧张氛围。 第二天二模成绩发下来，三零小队的五个人成绩都很不错。 黎超、刘盛洋和冯佳雨的成绩是一如既往的稳定，甚至三人这回都跻身进入了区里前二十名。 费小天的进步也不小，距离他预估的490分就差了15分，相比较一模的440已经非常不错了。 当然进步最大的还是万一一，她惊人地考了511，比她自己预估的成绩还高出了11分。 这可给司新丽和万大成高兴坏了，夫妻俩觉得总算是瞧见一点三中大门口的胜利曙光了。 比司新丽和万大成还高兴的，是一班的班主任李明伟，他恨不得拉着黎超的手请他亲自给自己上一课，告诉自己怎么才能一下子让万一一和费小天两个人都提升了30几分。 看来带毕业班这工作，他比自己适合多了！ 第50章 中考 二模的好成绩像一针强心剂，给家长和备考生们都带来了奇效，让他们有了再坚持十几天的动力。 司新丽和万大成夫妻俩几乎每天都在陪着万一一熬夜复习做卷子。万一一像是不知疲倦一样，把初中三年没使上的劲都用在这最后的十几天。 司新丽看在眼里，心疼在心里，却又狠话说在嘴上。一边好吃好喝地伺候着万一一，一边还得不忘鞭策她一句“人的潜力无限大，一一你还能再挖一挖。” 不光是万一一，三零小队的备考家庭基本都是这种情况，家长和孩子一起冲刺，压力和动力并存。 这其中，要属巧姐的压力最大。 她不光要承受他们家费小天备考的压力，还要承受她丈夫不懂事的压力。 费宾可受不了冲刺阶段他们家的氛围，天天跟搞战斗似的，家里人全部的心思都围着费小天一人转，每个人脑子里还紧绷着一根弦，要多累有多累。 每每看到费小天挑灯夜读起早贪黑的模样，费宾都不禁皱着眉感叹：“他早干嘛去了？” 巧姐内心为儿子产生的感动总会随着费宾的扫兴化为乌有。 眼瞅着费小天荒废了九年学业，一模之后好不容易让人家小伙伴们给带动起来努力学习的积极性了，巧姐不能再让费宾给搅和黄了，就想着找个办法给他支出家去。 正好五月份的时候，远在东北当兵的费大天难得赶上部队休假，想要回家来看看。巧姐怕大儿子一回来影响了小儿子备战中考，索性就没让他回家，却灵机一动大手一挥，把费宾给‘发配’去了边疆。 巧姐嘴上说的是：雨露要均沾，父母的爱也要平分，既然娘要照顾小儿子，那就让爹去看大儿子吧。可她心里想的却是：碍事吧啦的，你可别跟家待着打扰费小天学习了。 于是美好的五月，费宾带着巧姐给大儿子准备的各种东西，出发到东北探亲去了。 费大天的休假总共也没几天，带着费宾在部队附近吃吃喝喝玩玩乐乐之后，他也就该归队了。 把费宾送上了回北京的火车，费大天还特意给巧姐打了个电话汇报情况。但谁能想到费宾在火车上一觉睡蒙了，错把天津站当成了北京站，提早一站就下了火车呢。 本来天津离着北京也不远，费宾害怕跟巧姐报备了情况之后会挨骂，就想着自己偷摸回去得了。 好巧不巧在天津火车站，费宾碰见了有两年没怎么见面的王方，干脆一拍脑门决定跟王方在天津玩儿两天，都是熟人也好和巧姐有个交代。 接到报备电话的巧姐正焦头烂额地准备费小天填报志愿的事呢，在电话里果然一顿臭骂费宾，说他关键的时候帮不上忙还总添乱。 巧姐虽然骂归骂，倒也算是批准了费宾额外的天津计划，毕竟中考大敌当前，让他能晚回来一天是一天。 …… 费宾知道王方和冯丹的情况，还以为他后来到天津这边发展是因为受了情伤想离开北京呢。这回一来他才知道，敢情人家王方早就有在天津安家落户的打算，并且事业都已经做的挺大，发展的挺好了。 当初王方计划带冯丹来天津，主要就是因为他倒腾的海鲜挣到钱了。这两年天津的海鲜外贸出口行业发展迅猛，王方眼光毒辣的提前看好了冷链物流这一块业务，投资了一家冷链物流公司，从今年开始他的公司不止回了本，还挣了不少钱，在天津海鲜市场这个领域也算是小有名气了。 费宾原本就是个干杂行跑私活的，什么领域行业都会涉及一点，尽管投资不多算不上什么老板吧，也积累了一些人脉关系。他从开春就一直谋划着想找个稳定点的行业固定下来，不想再像没头苍蝇似的乱飞了。 王方的冷链物流公司给了费宾不小的启发，他觉得海鲜在北京虽然不是那么吃香，可还是有些市场的。再加上他知道鱼丸蟹棒这类的速冻食品在广州汕头特别多，很多北京的店铺都是大老远的跑去那边采购。现在他要是能直接从天津往北京输送，那不得比南方过来的新鲜且成本低啊。 费宾想的这块业务王方之前也盘算过，只不过他在天津定下来以后北京的市场就不太好把控了，也只得搁浅了这方面的规划。 现在有费宾想加入，对于王方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一来他信得过费宾的为人处事，二来也可能他还是没放下冯丹吧，老想着费宾他们两口子跟冯丹的关系近接触多，要是一起做事了免不了还会再碰见她。 哪怕做不成夫妻，当个朋友再见见也是好的。 费宾当机立断干劲十足，在天津跟着王方到处考察了他的公司与合作方。也就一个多礼拜的功夫，费宾说入股就入股了。 他背着巧姐拿出来自己继五年前买车后又攒起来的私房钱，靠着十万零两千块钱成了王方冷链物流公司的小股东，正式开启他用一礼拜规划出来的北京生鲜冷链市场。 一直到二模出完成绩过了好几天，巧姐从他们家费小天进步30多分的喜悦中平复下来情绪，才猛然想起来，家里那个一个月前去东北探亲，半个月前说在天津找王方玩儿两天的男人还没回家呢。 好不容易腾出功夫的巧姐抽空给费宾打了个电话，这才知道她男人闷声干大事，入股了王方的公司。 先不说费宾的计划有没有提前汇报，光他投进去的这十万零两千块私房钱，就足以惹怒巧姐了。 因此，当费宾大半夜拎着两箱鱼丸蟹棒赶回家时，巧姐已经准备好搓衣板跟客厅等着他了。 要不是巧姐骂费宾的声音太大，吵醒了做题到很晚刚睡着没多久的费小天，巧姐才不会轻易放过他们家这个败家老爷们呢。 后来巧姐亲自给王方打电话，问详细了他们俩做生鲜冷链的发展规划，又抽空请了一天假，专门跑去天津看了看王方的产业规模，这才算是勉强同意费宾脑门一热的‘自主创业’了。 反正吵也吵了，骂也骂了，投进去的私房钱肯定是回不来了，再怎么生气，也只得硬着头皮让他干下去了。 费宾的人脉就是在这个时候起上作用的，他刚决定从天津往北京输送生鲜，就有企业餐饮领域熟识的朋友听到消息来找他合作。几单生意顺利签下合同，费初粗略算了算，估计很快自己投资的十万零两千块钱就会翻倍回来了。 巧姐看着赚了钱得意洋洋的费宾既高兴又有些担忧。 高兴的是她男人终于会赚钱了！ 担忧的是费宾会不会抢了她儿子中考的好运气！ 中考冲刺的最后十几天，日子感觉一眨眼就过去了。 真正走出考场的一瞬间，三零小队的五个孩子都有些茫然。那一刻，他们对于初三的结束还没有真实感。 考完试以后，接下来的日子就是煎熬般的漫长等待。 刚考完的头两天，万一一还能吃好喝好睡好，每天睡到日上三竿，一顿得吃两碗饭。再往后，越临近出分的日子，她就越笑不出来了。 万一一想不明白，为什么千盼万盼，那座叫中考的大山终于翻过去了，可后边还有一座叫出分的更大的山在等着他们？ 她突然觉得学生的人生好难啊。 没心没肺的费小天感受不到万一一所说的人生艰难，他只觉得考完试的每一天都是好日子。题不用做了，卷子不用看了，考点不用记了，课文不用背了，他的人生除了快乐，就还是快乐。 相比较焦虑的万一一和放纵的费小天，发挥得很好的黎超和冯佳雨就正常多了。两人甚至丧心病狂地当着大家的面儿对了各科卷子的答案，而且预估分数至少都在530以上。 刘盛洋似乎发挥得不太好，从考完试就把自己关在了家里不出门。黄美华实在担心的不行了，就叫司新丽带着几个孩子来她家劝劝。 他们来的时候，刘盛洋根本不像他妈说的那样，表现得都很正常。黄美华在一边看着她儿子总算正常点了，这才放下心来。 临走前，司新丽在刘盛洋的屋里瞧见估算分数用的一张张草稿纸，恍惚间想起他刚到欢迎里那年，自己收拾东西要去云南找他爸的画面。 这么多年，黄美华似乎并不知道刘盛洋的心事，司新丽想了想，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跟她说。 没人知道刘盛洋到底发挥失常到什么程度，司新丽也不知道。但她隐约能确定的是，这孩子给自己的压力太大了。 刘盛洋总是强迫自己做到很多事，达到很高的目标，就像他当初，强迫着自己一夜间长大一样。 …… 7月8号是万一一他们这个区中考出成绩的日子，北京从头一天夜里就开始下起了倾盆大雨。 不知道是这雨给困的，还是出分给闹的，欢迎里五个有中考生的家庭谁都没出门去，连最近常在外边忙业务的费宾都难得的在家待了一天。 眼看着就要到查分声讯电话开通的时间了，万一一家的三口人和费小天一家三口实在紧张得要命，不约而同地冒雨去了黎超他们家。 黎老师看着自家客厅挤着的三家人，平静地问道：“我先从谁的开始查？” 万一一和费小天两个人你瞅瞅我我瞅瞅你，谁都不想当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黎超把自己的准考证递给他爸：“算了爸，你还是先查我的吧。” 黎老师点点头接过准考证，在众目睽睽之下按下一串电话号码。 8双眼睛盯着黎老师，他面无表情地听完电话就给挂断了。 芦淑婷见他还慢条斯理的，有点着急了：“怎么样？咱儿子考了多少分？” 虽然黎超已经铁定被保送了，但芦淑婷还是很关心他的分数的。这要是分数考得高，她就可以更趾高气昂地告诉别人，不是她儿子分儿不够，是她儿子自己不想去北京四中的。 黎老师摇摇头：“没打通，可能人太多了。” “嘿呦新晖啊，你可真成！没打通你早说啊，这给我们急得！” 万大成一听没打通，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埋怨黎老师会吓唬人。 巧姐喝了口水压了压惊，顺着万大成的话吐槽：“就是的黎老师，没打通你还听那么半天干嘛，赶紧挂了得了呗！” 黎老师挨了埋怨也不生气，笑着跟大家解释：“我这不是瞧你们太紧张了不敢挂嘛！” 他不解释还好，一解释反倒挨了司新丽和芦淑婷的两记白眼。 万一一拍了拍黎超的肩膀，欣慰地小声说道：“还好你不怎么像黎老师。” 费小天默默点点头表示赞同。 是啊，幸亏不像！ 第51章 瓜熟 许是因为声讯查分通道刚开通，很多考生都在拨打的缘故，电话一直打不通，只得等一会儿再拨了。 一屋子里九口人在黎家客厅挤着，心里想的都是一回事。黎老师时不时的冷幽默虽然确实起到了活跃气氛的作用，但还是无法改变屋里的低压氛围。 眼瞅着外边的雨逐渐变小，费宾招呼着万大成和黎老师到外边抽根烟去。 三个老爷们一走，剩下的三位妈妈也稍微缓解了一下紧张感，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万一一和费小天本来特别紧张，结果查了好几次分都失败了反倒给他们俩弄得紧张感全无，和黎超开始聊起了电子游戏的事。 铃铃铃～ 黎超家的电话突然响起来，屋里的六个人不约而同地愣住了。 离着电话最近的芦淑婷吓了一跳，惊慌地问司新丽和巧姐：“怎么回事？不是咱们自己查分么？还挨个打电话通知？” 巧姐一直关心着中考的事呢，把前两年的中考和查分情况都摸得透透的了，她压根就没听说过有通知分数的情况：“不能吧，咱们北京初三那么多考生，那哪儿通知得过来啊？以前可没有过这种情况。” “是啊淑婷，中考都是自主查分，这没准儿是找你们家有事的电话，你快接吧。” 一听司新丽也这么说，芦淑婷才赶紧接起来电话。 “喂，谁啊？” 说是不可能是和查分有关的电话，可另外五个人的眼睛都瞅着芦淑婷呢，生怕错过点什么跟查分相关的事。 “美华啊，哦哦对，我们也没查上呢，打电话的人太多了，一直都不通。” 芦淑婷对着电话说出黄美华的名字，大家才松了一口气。 原来是刘盛洋和黄美华跟家打了半天的电话也查不上分，急得特意给黎超他们家打个电话问问情况，听说大家都打不通查分电话，他们娘儿俩才放心了点。 “甭着急啊美华，你过会儿再打，估计等会儿第一批打的查得差不多了，咱们就能打进去了。” 芦淑婷又安慰了几句黄美华，这才挂了电话，坐回沙发上和巧姐她们说道：“美华在家肯定也着急呢，不说洋洋那孩子没考好么？这会儿查不上分估计都急死了。” “可不是么，越是好学生啊这压力越大，而且他们家洋洋又不跟你们家小超似的选保送，能没有压力一身轻。你看小超参加中考也没有升学的负担了，考多少分都是轻轻松松的，什么都不影响，多好啊。” “哎，谁说不是呢，之前小超刚说不去北京四中的时候，我还有点不乐意觉得可惜呢，这会儿我倒是瞧出来选保送的好了，起码孩子和大人都不用有那么大压力啊！” “就是的，当初洋洋那保送名额下来，美华还说三中也挺好的呢，结果老朱非劝她说北京四中更好……” 芦淑婷和巧姐一边嗑着瓜子，一边你一句我一句的聊着黄美华家的家常，旁边坐着的司新丽安静听着不怎么搭茬。 有关刘盛洋和黄美华的事，她知道的比其他人多一点，所以还是比较慎重的。 三个妈妈在沙发上聊天，万一一和费小天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黎超那屋打开他新买的台式电脑玩儿了起来。 似乎这么一耽搁，大家都暂时忘了查分这回事。 谁也没注意黎超正手拿三张准考证举着听筒打电话呢。 一阵开门声响起，应该是抽烟的男人们回来了， “查上了没有啊？刚在楼底下碰见小冯了，人家佳雨不加烈士子女的加分可考了530呢！” 费宾人还没进门，话声先进来了。 “哎呦，一聊天就给忘了！”巧姐说着话一拍大腿，手里的瓜子皮掉了一地。 芦淑婷也顾不上管自家瓷砖上的破瓜子皮了，吃惊地问黎老师：“妈耶，佳雨那孩子真考了530？” 黎老师点点头：“是啊，人家考得挺好的，你赶紧查查你儿子的分吧。” “查完了。” 他爸说话的时候，黎超正好挂断电话。 “多少啊？” “480。” “啊？不能吧儿子，佳雨还530呢，你480？” 黎超说出来的分数可把芦淑婷吓坏了，站起来奔着他儿子手里的记分准考证就去了。 要知道，她儿子三次模拟考试可从来没低过530啊。 “不是我，是小天考了480。” “哦哦哦，你可吓死妈了！那你呢，你考了多少？” 芦淑婷一听那是费小天的分，长舒一口气，一边问黎超一边拿过他手里的准考证自己看。 她直接跳过费小天的准考证看向下一张，这一看更蒙了。 “501？这也不太对吧？是不是算错分了，你再打个电话问问。” “妈，那是万一考的分，我的是最后一张。” “……” 费小天考了480，万一一考了501。 黎家屋里除了黎家的三口人都炸了锅。 “费宾！咱儿子考了480！肯定能有高中上了！” 巧姐激动地拍打着旁边的费宾，给穿着短袖的费宾露出来的半截胳膊都拍红了。费宾也高兴，不知道疼似的咧着嘴任由他媳妇拍打。 原本他们两口子看费小天那没心没肺的样子还以为他考得不怎么样呢，这两天净祈祷着他能考上个职高就行了。没想到费小天还挺争气的，480分上巧姐给他填的普高是绰绰有余了。 司新丽和万大成要比巧姐他们两口子冷静一点，万一一的分数虽然也算不错，但能不能上三中还是有点玄乎的。 要按照三中前年的录取分数线500分来说，万一一就肯定没问题。可要按照三中去年502分的录取分数线来说，那万一一就肯定没戏了。 查完分的两家人激动的激动，担忧的担忧，黎老师这边恭喜完巧姐和费宾，那边又去劝司新丽和万大成先别担心，以至于他都忘了他儿子今天也出了分了。 “啊！” 突然芦淑婷大叫了一声，把屋里叽叽喳喳的几个人都吓住了。 黎老师一瞧他媳妇表情不对，赶紧走了过去，关切地询问：“怎么了？怎么了？” 只见芦淑婷把写着分数的准考证拿给黎老师，呆愣地喃喃出一句：“老黎，你儿子考了549。” …… 7月8号中考出了成绩，要到8月1号才能知道学校的录取结果，在等待的这小一个月里头，欢迎里30号楼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喜的自然是黎家、费家和冯家。 黎超裸分549，再加上有10分的加分，他不仅是欢迎里三中的状元，还是整个区的中考状元。 黎超对于考了状元这件事挺淡定的，似乎一点都不惊喜。倒是三中的校领导、班主任付老师和他妈芦淑婷比他本人激动兴奋多了，又是安排采访又是给他拍照的，后来还是黎老师出面婉拒了一些不必要的宣传工作，黎超才得以松了口气。 费小天和冯佳雨的成绩都属于超常发挥，根本不愁上不了志愿上填的学校，因此巧姐两口子和冯丹就放松了不少。 其实万一一家和刘盛洋家也不算是愁吧，只是相比较考得好不愁学校的其他三个孩子来说，是稍微不那么欢喜一些。 万一一后悔了，半个多月自己为什么就不能多考1分呢，哪怕再多1分，她都不至于担心自己上不了三中啊。 好在司新丽安慰她说志愿上还报了三中的择校，大不了就花几万块钱，也是能上三中的。 往年三中都会有一个择校班，专门招收中考成绩低于正常录取分数线20分以内的学生，但要交几万块钱的择校费。 所以择校班，也被大家称为是“花钱买学上”。 司新丽的话虽然是这么说的，可要是因为这1分之差从考上三中落到花钱上三中，万一一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刘盛洋的情况和万一一差不多，却又不太一样。 他确实发挥失常了，只考了525分，还没有一模的成绩好，但因为有提前录取协议和他自己的加分，上北京四中还是没有问题的。 北京四中的招生部在录取结果出来之前提前给刘盛洋打了电话，告诉他以这个成绩是进不去他们重点班的，只能被调剂到普通班入学，并且还因为是跨区录取，要安排住在学校里。 自从知道了分数，接到北京四中的电话，刘盛洋表面表现得都像正常一样，但实际上他的心里是很混乱的。 虽然还是能上北京四中，可他过不了自己心里考试没发挥好的那道坎。而且，刘盛洋也还没做好留下他妈一个人在家，自己去住校的准备。 北京眼瞅着盛夏来袭。 自打知道儿子能上北京四中了，黄美华的心也就踏实下来了，跟朱铁刚的交往也越发密切。 三小放了假，朱铁刚往黄美华家跑得更勤了。 现在他来送东西的时候，也少了几分生疏，好几次被黄美华留在家里跟他们娘儿俩一起吃饭，俩人都有跟刘盛洋开诚布公的打算。 但刘盛洋总是表现出一副不热情欢迎也不抗拒朱铁刚留下的样子，两个大人面面相觑，屡屡碰壁。 那天朱铁刚照例留在刘盛洋家吃晚饭，黄美华兴许是中暑了，整个人都不太舒服，朱铁刚让她吃了饭早早就回屋歇着去了。 饭桌上就剩下了刘盛洋和朱铁刚两个人，二人平时就不怎么说话，这会儿气氛更是尴尬。 要搁往常，朱铁刚会很快吃完饭，然后下桌去等着刘盛洋，等他慢条斯理地吃完饭回了屋，再自觉去刷碗。 可今天朱铁刚却丝毫没有想提前下桌的意思，有一搭无一搭地夹着菜，犹豫着要不要和刘盛洋说话。 刘盛洋自小就懂察言观色，他放下碗筷看着朱铁刚。 “朱叔叔，您有事要跟我说？” 朱铁刚就是个教体育的糙人，尽管文化水平不高，却也是个负责任的老爷们。 这几天他想来想去的，总觉得该给刘盛洋一个“交代”，不能这么黑不提白不提的就跟黄美华凑合好着。可现在真到了孩子面前，这话又不好意思开口说了。 “朱叔叔，您是我的老师，也是长辈，有什么事可以跟我直说。” 听他这么说，朱铁刚也就不犹豫了：“洋洋啊，你妈和我在一起，你同意吗？” 刘盛洋直勾勾地瞧着他，心想：该来的还是来了。 刘盛洋一直不回话，朱铁刚的心里有点犯嘀咕，是不是自己太着急了？ “您已经和我妈在一起了不是吗？” 刘盛洋看了朱铁刚一会儿，以退为进反问他。 “是，我们是在一起了，可还是想尊重你的意见不是？如果你能接受叔叔，那你妈也高兴啊。” “是我妈让您来问我的？” “不是不是，跟她没关系，她今儿是真不舒服，我就是正好赶上今儿有机会问你了。毕竟咱是老爷们儿，这话也不好让你妈来说，怪难为她的。” 朱铁刚哪懂什么谈话的技巧，糙人说话都直接，有什么就说什么了。 刘盛洋很难形容自己现在心里是什么感觉，不是生气难过也感觉不到幸福快乐。 眼前的这个男人和他远在云南的亲爸太不一样了，从外表到内在，完全就是两种人。 刘盛洋有点琢磨不透他妈为什么会跟了朱铁刚，却又实在找不出什么他不能接受的理由。 两个男人之间尴尬的氛围被一阵急匆匆的敲门声打破了。 万一一的大嗓门从防盗门外传来：“洋洋，给我开门～我妈让我来送香瓜啦～” 还没等刘盛洋动弹，朱铁刚就主动跑过去开门了。 万一一手里举着两个香瓜进了屋，熟络地跟朱铁刚打招呼：“朱老师，您在洋洋家啊。” “是啊一一，你来找洋洋啊，那你们玩儿，我刷碗去了。” 朱铁刚三两下收拾完碗筷就进了厨房，全然不记得自己和刘盛洋还在谈话。 刘盛洋也没去厨房打扰他，从冰箱里给万一一拿了一个她喜欢喝的喜乐。 “我们家那儿有香瓜。” 万一一顺着刘盛洋手指的方向瞧见角柜上放着的香瓜，一愣：“还真是的，你们家有啊，早知道我就不跑这一趟了。” “你等会儿再给新丽姨拿回去吧。”刘盛洋说着把万一一一口气喝完的喜乐空瓶扔进了垃圾桶里。 “我可不，怪累的。我妈说这俩香瓜熟透了，得赶紧让你吃了才行。” “我不爱吃香瓜。” “啧啧啧，瓜熟蒂落，熟透的香瓜最好吃了懂不懂？让你吃你就吃呗，哪儿那么多事儿！” 万一一说完起身自己去冰箱里又拿了个喜乐，跟厨房里的朱铁刚打了声招呼就回家了。 万一一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从进门到出门不过用了三五分钟，很快屋里就剩刘盛洋一个人对着两个香瓜发呆了。 过了一会儿，朱铁刚刷完碗走出来，问刘盛洋吃不吃万一一刚拿来的香瓜，吃就给他洗一个。 看着朱铁刚举着香瓜自然询问自己的模样，刘盛洋在那一瞬间突然就想开了。 是啊，瓜熟蒂落，这是自然规律，他又能左右什么呢，只能顺势而为罢了。 第52章 高中 八月中录取结果就陆续下来了，万一一他们回三中去取各自的录取通知书，这也是他们最后一次到三中的初中部来了。 各班教室里乱乱哄哄的，领完录取通知书同学们相互合影。 有些同学这一别，可能就再也见不到了。 万一一和费小天拿着各自的录取通知书等在二班班门口外边。 二班的付老师还是一如既往地爱拖堂，发个录取通知书都能讲出一堆大道理来，不像他们一班的李老师，办事麻利痛快，让同学们领完就可以走了。 李老师发完了全班的录取通知回办公室的时候路过一班门口，看见了等在外边的万一一和费小天。他从教室门上的窗户往二班班里瞥了一眼，付老师一改往日在讲台上犀利批评人的模样，此刻正煽情演讲呢。 李老师瞧着付老师的模样不自觉地笑笑，指指教室里边，小声告诉万一一和费小天：“估计还得有一会儿呢。” 万一一冲他调皮地眨了眨眼：“没事李老师，我们等一会儿就成。” 万一一的话音还没落，费小天就抢走了她手中的录取通知书：“给我再看看你的，咱们俩是一个学校的吧，怎么我觉得你这通知书看着比我的好看？是不是我的没印刷好？这金色的字儿有点掉色啊！” 被抢了通知书的万一一赶紧伸手抢回去，两个孩子在楼道里打打闹闹闹成一团。 现在，李老师就算看见他们闹成这样也不再管他们了，就连孩子们朝气蓬勃的样子，他也想永远记在心里。这是他带的第一届学生，于他而言，意义非凡。转身回办公室的时候，李老师的眼眶竟有些微微发酸。 幸好这一幕没有被万一一和费小天看见。 闹累了的两个人坐在二班门口的地上，费小天对比着自己和万一一同样的录取通知书，心里总觉得有哪儿不太一样，可他又说不上来。 是的，他们最终还是上了同一所学校，欢迎里三中。 今年三中高中部的录取分数线和前年一样还是500分，万一一以高出录取分数线1分的微弱优势顺利被录取。而费小天呢，因为志愿上填报了三中的择校，虽然低于录取分数线20分，却还是被招进了三中。 费宾累死累活搞冷链这一个假期赚回来的投资本钱，转手就给费小天交了三中的择校费。 到了儿，费小天倒成了那个在三中花钱买学上的人。 万一一被费小天逼着里里外外正正反反看了好几遍，压根看不出来他们俩人的录取通知书有什么区别。 眼瞅着费小天还在跟两个几乎一模一样的通知书较劲，万一一实在是懒得搭理他。 这录取通知书当然都是一样的，难道比正常录取多花了好几万的择校费，还能得到个假货么？ 幸亏付老师的超长煽情演讲及时结束了，二班的同学领了通知书一窝蜂似的跑出教室，丝毫看不出一点留恋。 冯佳雨比黎超和刘盛洋要出来的早一点，费小天抢过她的录取通知书又对比了半天，用自己的谬论告诉万一一和冯佳雨，他觉得她们二人的录取通知书是一样的，但和自己的还是有些区别。 只有冯佳雨认真地听费小天的扯淡，毕竟这么多年，她已经习惯了。 万一一实在配合不来他们的‘分析’，扒着二班的门口盼望着里边的正常人黎超和刘盛洋能赶紧出来。 黎超、刘盛洋是最后两个走出二班教室的，付老师拍着二人的肩膀，眼睛里尽是骄傲与不舍。 这可是她带过的最好的两个学生啊！一个是区状元，一个考进了北京四中。 等在教室外的万一一催促着黎超和刘盛洋快点出来，付老师只得无奈地惜别她的两根好苗子，她引以为傲的左膀与右臂。 黎超刚一出来，费小天就抢过他的录取通知书，他一眼就看出来别人甚至肉眼都瞧不出的区别。 果然，黎超的录取通知书和李思瑶的是一样的，他们被保送的通知书上印的校名都比普通的更金灿灿！ 费小天的较真万一一完全无法理解，就像小时候她理解不了费小天偏爱粉色小卡片一样。对于万一一来说，他们四个的三中录取通知书就是那普通的粉色小卡片，刘盛洋的北京四中录取通知书才是小卡片中的高级黑卡，所有录取通知书里最值钱的。 黎超瞧着万一一眼馋人家北京四中录取通知书的模样，气得大骂她是白眼狼，忘了自己是怎么帮她考上三中的了。 五个孩子吵吵闹闹地从三中回了家，离开了这所装有他们三年青春记忆的学校。 开学的日子总是来的特别快，等万一一反应过来的时候，她都已经穿着三中高中部的校服上了一礼拜的课了。 虽然他们五个人只有刘盛洋去了北京四中，其余四个还是同校，但因为不在一个班里的关系，万一一觉得自己比初中孤单了许多。 黎超和李思瑶都是保送生，直接进入一班，而冯佳雨的中考成绩那么好，自然也是一班的料。 万一一压线被录取，是普通班里的末尾，六班的学生。 高一七班则是择校班，里边都是中考差了点分数，父母给花钱送进来的同学。他们当中还夹杂着几个借读的学生，家里都是外地做买卖的，父母特意托了关系把孩子弄进三中这个市重点“镀金”。 原本在初中很显眼的费小天，夹在七班各种打扮时髦穿着名牌的富二代里，就显得不是那么突出了。好在他的适应能力很强，也很喜欢这个在年级里格格不入的班级。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幸亏费宾的冷链生意做得好挣钱多，才能让他儿子在一群比着打扮的有钱孩子中没被落下。 一班的班主任是年级主任兼数学教学组的组长胡守维，在学校里人称老胡。老胡瘦高的个子黝黑的皮肤，打眼看上去人就特干练，不好招惹的样子。他身上背着全年级的领导压力、数学组的教学压力和尖子班的管理压力，整个人严肃得要死，从来不跟学生谈笑。不光一班的同学怕他，全年级的同学都害怕他。 跟老胡比起来，七班的班主任郝卫民就和蔼可亲多了。 郝老师是教历史的，典型的人如其名好老师一个。每天见着学生就乐呵呵的，他们七班有那么多闹腾的孩子，万一一也从没见他发火生气过。同学们都不怕他，也很喜欢他。 上了高中以后，郝老师直接超越初中部的李明伟，成为费小天学生生涯中最喜欢的老师了。 万一一十分羡慕费小天，因为她可没有费小天这样的好运气，能够遇到一个那么好的班主任。 六班的班主任是地理教学组的组长孙丽萍。 孙丽萍的严厉程度跟老胡有一拼，无论是在学习成绩方面还是在校内日常方面，她对六班的要求都贼高。 才开学一个礼拜，万一一就已经和冯佳雨吐槽过三次了，明明他们六班是普通班里最差的，为什么孙老师硬是有一颗让六班的学生和一班学霸们抗衡的心呢？ 万一一从小和黎超、刘盛洋、冯佳雨这三个尖子生一起长大，她老早就明白了自己的脑子不够好使，压根不可能学过他们仨。 万大成跟她说过，明知努力也没用的事，何必瞎耽误功夫呢？ 因此在班里，万一一对孙老师是又怕又不想乖乖听话。 …… 开学第一个礼拜的周五下午，是三中特意为新生们安排的校长致辞。同学们也不用去礼堂，在各班的教室里坐着，打开讲台边上的闭路电视看就行了。 校长在电视里致辞的时候，各班班主任被叫走开会，班里的同学纯靠自觉听讲，根本没人看管。 高中已经不是义务制教育了，所以在教学的自觉性这方面，和初中有很大的区别。 孙老师老跟六班的同学强调，你们要是进了高中还没点儿自觉性，需要我看着管着，那你们就不适合念书念到高中，更不适合三中这个市重点学校。 校长致辞刚开始的第一节课，六班的同学还能坐得住，专心致志地看电视。等校长连讲了两节课以后，大家就开始走神的走神，小声聊天的聊天了。 第二节课的下课铃响起，校长的致辞正好结束，但是班里也没来人通知，班长也不知道该不该关了电视。 正当六班的同学都不知道该干嘛的时候，七班已经自己给自己下课了。 费小天要去教学楼后边的小卖部买可乐，路过六班门口，顺嘴喊了一声万一一的名字，想问她要不要一起去。 “你们班还不下课啊？校长讲话不都结束了么？” 费小天见六班的同学都不动换，站在门口问他们班门边上的同学。 经费小天这么一说，再加上楼道里七班的同学打打闹闹，六班的男生们就也坐不住了，问他们班的班长能不能下课休息。 六班的班长是他们班入学时分数最高的一位女同学，该女生除了学习成绩比较好以外，并没有什么领导能力，性格也比较胆小怕事。全班同学都等着她说下课呢，她也不敢以一敌众，只好点头同意了。班长一点头，男生们纷纷跑出教室。 费小天在教室门口喊万一一说去买可乐他请客，万一一屁颠屁颠地就跟他去了。 和他们一起去小卖部的还有一个叫张远航的男生。他是费小天在七班的同学，虽然是外地户口，可家里有钱有关系，因此借读在三中。 张远航和费小天算是臭味相投，俩人无论是脾气还是性格都很相似，开学第一天就一见如故称兄道弟上了。 六班和七班挨着，费小天下课老来找万一一，自然万一一也就认识了跟他在一起玩儿的张远航。 她虽然还不太了解张远航这个人，但却一直记得他第一次见面自我介绍时，说自己是一个特幸运的人。当时万一一还问他，你有多幸运？张远航想了想特认真的告诉万一一，反正基本上从小到大所有的事都能如我所愿吧。 冲他这股子欠抽的劲儿，万一一就明白了刘远航为什么能和费小天成为朋友。 这俩人简直就是一个染缸里的布，一色货啊！ 仨人一路溜达着下楼，刚一出教学楼，就撞见了开完会回来的老师们。 老胡拦住万一一他们仨，皱着眉头问道：“你们是高一的吧？哪个班的？干嘛去？” 费小天挠了挠脑袋：“去小卖部。” 郝卫民和孙丽萍各自认出了自己班的学生，也走了过来。 “去什么小卖部？谁让你们去小卖部了？” 孙丽萍生气地盯着万一一，那话看似是对费小天说的，却更像是在质问她。 第53章 可乐 万一一、费小天和张远航被老胡和孙老师堵在了教学楼门口，既回答不上来为什么要去小卖部，也没法说出来谁让下课了。 最终三人还是被带到了老师办公室。 老胡他们要先回各班宣布下课，索性就让万一一三人在办公室外边罚站。 老师们一回来，原本闹哄哄的教室和楼道里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变得鸦雀无声了，更突显万一一、费小天和张远航刚才要去小卖部的行为特别无法无天不合规矩。 万一一瞅着空空如也的楼道，哭丧个脸抱怨费小天：“你说你没事要喝什么可乐？！去什么小卖部？！你去小卖部干嘛要叫上我？！你可真是害死我了费小天！” 跟万一一旁边站着的费小天也很委屈：“嘿，你个没良心的万一一，我刚才说要请你喝可乐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个态度啊？！再说了怎么是我害你了，我和张远航不也跟这儿陪你一起罚站呢么？！” “你们俩这不叫陪我一起罚站，是因为你们俩我们仨才会被罚站！” 万一一翻着白眼纠正费小天的模样特别搞笑，费小天旁边的张远航被她丰富的表情和嫌弃的语气给逗笑了。 “哈哈哈，万一一你可真逗！” 听张远航这么说，万一一就更来气了。 “张远航，亏你还笑的出来，你不是说自己从小就幸运么？怎么现在还会跟我们一起在这儿罚站？！吹牛！” “so what？罚站怎么了？我觉得跟你们一起在这儿罚站挺有意思的啊。” 万一一难以置信地瞧着张远航，扒拉了两下费小天小声道：“他这人是不是有病？” 费小天挠挠脑袋：“我也才刚认识他一礼拜而已。” 三人正在办公室门口一边罚站一边臭贫呢，七班的郝老师先从班里回来了。 郝老师还是一副乐呵呵的样子，一点儿都看不出来生气。 “费小天，张远航，你们俩知道错了吗？” 费小天和张远航纷纷点头。 郝老师摆摆手：“现在是真下课了，你们赶紧回去吧，下次要去小卖部也得赶早儿，绕着点老师们，知道了吗？” 费小天和张远航再次点头。 “去，回去吧。” 郝老师金口已开，费小天和张远航肯定是撒丫子就跑，俩人边跑回教室边回头乐着瞧万一一，脸上尽是同情。 可在万一一看来，他们俩挑衅和嘲笑的意思是十分明显了。 她突然恍然大悟，人家张远航可不是幸运么！同样是一起被班主任逮住，他就可以顺利脱身，还顺便让费小天沾了幸运的光！而自己呢，没有那份幸运，没有郝老师这种‘好老师’，还没有沾光的命，这也太惨了吧！ 郝老师许是看出了万一一的‘难过’，笑着安慰她道：“你别着急，马上就下课了，你们班孙老师一会儿就回来了。” 郝老师不安慰还好，他这一安慰，简直就是扎万一一的心呢。关键郝老师还是乐呵呵说的最真诚的安慰，让万一一是哭笑不得。 果然郝老师说得没错，他刚进办公室没三十秒，全年级就统一下课了。 楼道里全是下课了自由自在的同学，想上厕所的上厕所，想去小卖部的去小卖部，想干嘛的干嘛，只有万一一，被罚站在办公室门口，想走走不了。 这世界的喧嚣与她没有半点关系，为什么倒霉的永远只有她一个？！ 她正怀疑世界的时候，孙老师回来了。 万一一乖乖地跟着孙老师走进办公室，接受上高中以来的第一次挨批。 孙老师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翻看着万一一的入学资料和成绩，不时地皱眉发出啧啧声。 万一一看着孙老师的样子，一瞬间有点恍惚，仿佛坐在她面前的不是班主任，而是她妈司新丽。 以前司新丽在给她签考得不好的卷子时，就是这副恨铁不成钢的嫌弃模样。 在万一一心里编排孙老师的时候，孙老师也在心里盘算她呢。 压线高一分的成绩进来，本来就没什么优势，现在又跟七班的同学走那么近，这不是天生反骨是什么？不用看就是个刺头学生啊！ 孙老师既然这么想了，就免不了要一顿教育万一一，她这一教育，就是小十分钟。 期间老胡从班里回来，他后边还跟着来办公室抱作业本的黎超。 黎超一进门就瞧见了挨批的万一一，只不过万一一正忙着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认错，顾不上抬头看见他。黎超见状在心里又叹了一口气。 哎！这个万一，怎么走到哪儿都能不让人省心呢！ 老胡得知郝老师放跑了他们班的那两个男生，只得把火力集中在万一一身上，也顺着孙老师的话批评了她两句。 “你说说你们，刚开学就无组织无纪律，为了去小卖部都能等不了下课了？那可乐就有那么大的诱惑力？这可乐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们还在长身体，应该少喝点儿才行！我老跟一班的学生说这可乐的问题……” 孙老师虽然也爱批评学生，但她更爱跟老胡对着干。他们六班的学生要教育也应该是她来教育，老胡这一插话，都给她的批评计划打乱了，气得她没好气地拿话噎老胡。 “胡老师，就是因为刚开学才组织无纪律呢，我这不是正在教育呢么？您去忙您的吧。再说了，这可乐好不好的就不劳烦您来评判了，难道一班的同学都不喝可乐？” 孙老师这话是冲着来抱作业本的黎超说的，她这一引战，全办公室的老师都看向了黎超。 万一一也抬起头来，她一看那炮火的中心是黎超，也忘了自己才是正在挨批评的同学，抿着嘴瞧着黎超偷着乐。 黎超自然懂得审时度势分析情况，他通过老胡的眼神和孙老师的眼神迅速判断出情况。 “我也喝可乐，但是以后会听胡老师说的，尽量少喝。” 既然自己说什么都会得罪一位老师，那还不如实话实说。 黎超回答的话术很稳妥，老胡和孙老师都没得罪。办公室其他看热闹的老师非但没瞧着热闹，倒是都对这全年级第一的同学很满意。 要不怎么说这中考的状元黎超可不是白考的呢，毕竟人家双商在线，稳扎稳打。 黎超的一句话，老胡和孙老师听了都有些把劲儿使在了棉花上。想再找补两句什么吧，又觉得说什么都别扭了，只得悻悻然闭上了嘴，一个去拿作业本，一个喝口水准备继续教育万一一。 而万一一呢，早就在心里把黎超骂开了花。 黎超你个大尾巴狼！我挨骂你tm跟这儿装什么好学生？还尽量少喝可乐？我让你少喝个屁！看我放学不把可乐灌你脖子里的！ …… 万一一想到做到，放学的路上还真就把一整听可乐全都灌进了黎超的校服里，当然还是在有费小天和冯佳雨帮忙的情况下。 于是在大马路上，当三个清爽的人和一个“可乐人”并排往家走的时候，就诞生了路过的人都得停下来看他们一眼的奇观景象。 四个人回家的路上本来应该路过三小的正门，可黎超身上湿哒哒黏呼呼得不像话，万一一后知后觉地才开始担心芦淑婷瞧见了会说他们太过分。 黎超虽然有心吓唬万一一，但到底还是怕他妈看见他的狼狈模样又小题大做。 要知道自从黎超取得了这个区状元以后，那在芦淑婷心里就是宝上加宝了，她恨不得在欢迎里摆上三天流水席，来普天同庆她儿子的优秀战绩。幸亏有黎老师的一再阻拦，芦淑婷才只得作罢。 想当初黎十五考上北舞，黎老师高兴得真的摆了席。因此，这也成了芦淑婷后来经常拿出来数叨黎老师爱闺女胜过儿子的一笔重要旧账。 所以四人一合计，为了避免在三小门口撞见下班的芦淑婷，决定走三小的操场后门小路回家。 没想到他们这一走，就在操场后门的小路上碰到了司校长。 三小的后门是从万一一他们上学的时候就存在的，黎超和费小天经常通过栅栏钻进学校。但现在这保留的栅栏竟然成了学生们逃课的一扇门，这可给司校长愁坏了。 还有一个月，司校长就要返聘期满四年了，也就是说，一个月之后他将彻底退休再也不是校长了。 司校长干了一辈子教育，临退休前这一个月也见不得有学生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钻空子逃学。于是当万一一他们路过的时候，司校长正自个儿琢磨怎么把这后门的栅栏给处理修补上呢。 司校长是明眼人，他当然瞧得出黎超身上的可乐是怎么一回事，不过却没有批评他们，反而叫他们帮自己研究三小的栅栏应该怎么封上合适。 等万一一和黎超他们四个在栅栏里钻来钻去，试了好几次栅栏的宽度以后，再一瞅自己身上的校服，都已经脏兮兮的了。 万一一终于看出了她姥爷的‘小计谋’，撒着娇怪她姥爷太坏了。 “姥爷，您让黎超一个人钻不就完了，这下好了，我们四个回去都得挨骂洗衣服了。” 司校长宠溺地给万一一擦掉她脸蛋上不小心蹭到的灰尘，假装严厉地批评她：“你还想让人家小超一个人脏着回家？明明就是你们三个，哦不对，肯定没有佳雨的事儿，一定是你和小天合起伙来一起欺负人家小超，别以为我不知道！” “司姥爷，我真的冤枉啊！万一一才是主谋！我们顶多算是被胁迫的！” “呸，你还冤枉？！都怪你我才被孙老师和老胡一通教育！” 眼瞅着万一一和费小天又要打打闹闹起来，司校长急忙让冯佳雨拦住了他们：“好了好了不要闹了，都是高中生了还没个正形！你们三中的胡老师和孙老师都是很好的老师，你们在学校可得好好听他们的话！什么老胡老胡的，老胡也是你们能叫的么？！” “姥爷，您还认识我们学校的老胡…胡老师？” “那当然了，还有教历史的郝卫民郝老师，那可都是区骨干教师呢，我怎么会不认识！” 听她姥爷这么说，万一一才想起来，司校长返聘之前可是在高中任教的。 司校长一看时间不早了，四个孩子回家也可以交代了，便催促他们赶紧回家做作业。 费小天临走前还在为三小的后门被封了而遗憾，却不想司校长笑着告诉他们，他刚才就决定这栅栏不封上了，而是换成新的铁栅栏门上锁。 四个孩子这才知道被司校长耍了一通，却倒也都不生气，灰头土脸笑嘻嘻地回家去了。 第54章 秋雨 万一一没想到，自己适应高中生活的速度要比适应换季的温度快得多。 上高中还不到俩月，三零小队的五个孩子都已经完美的融入了校园生活。 十一长假过后的第一个周末，万一一在大清早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吃过早饭就跑到车棚子前的石墩子上坐着。她一边掐着表倒计时，一边等另外四个人出来，今天他们约好了要去西单图书大厦买书。 冯佳雨、黎超和刘盛洋陆陆续续都准时来了，只有费小天还不见踪影。一阵秋风刮过来，万一一受凉打了个喷嚏，这气温估计要比她的耐心还少了。 又等了小十分钟，费小天还是没有个动静，等不及的万一一气冲冲地跑到费家一看，这才发现睡懒觉的费小天实在爬不起来。万一一只得以几次学校小卖部请客为交换条件，为他代为买书。 虽然开学才一个多月的时间，但是因为住校的关系，大家都感觉和刘盛洋好久没见了。 万一一在图书大厦里不专心看书，反倒追着刘盛洋问他们北京四中住校有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听着刘盛洋给她一一细说住校的一些小细节，万一一羡慕得不得了，恨不得自己也能马上体验一番住校。 还是黎超在旁边三番五次地提醒她孙老师的‘谆谆教诲’，才让万一一意识到就算自己住校，也只会被孙老师当成猎物一般死死盯住。 万一一、黎超和冯佳雨他们说起孙老师和老胡的时候，刘盛洋是一点都插不上话的，他只能默默地听着，心里要比万一一羡慕自己住校的羡慕多一百倍。 住校固然有住校的便利，比如可以有一些独立的私人空间，比如会离新婚的黄美华和朱铁刚远一些，比如会节省路上的时间用来学习。可对刘盛洋来说，这些也仅仅是更省事了而已，让他不得已远离了三零小队，这才是他最大的损失。 万一一四人买了书，决定去图书大厦附近的麦当劳吃午饭，他们每回来西单，都是这样的流程。对于早已熟悉了流程的万一一来说，来买书可不是目的，去吃一顿美美的麦当劳才是。 周末图书大厦附近的人很多，万一一他们走进麦当劳，竟然都找不到可以堂食的地方。正当几个人决定打包的时候，有人突然叫住了万一一。 万一一顺着声音一看，原来是七班的张远航。 张远航家就住西单附近，他爸妈做生意长年不在家，他的吃饭问题大多是在麦当劳和肯德基这样的速食快餐店解决的。 有了张远航的座位，再加一把椅子，万一一四个人一下就有地方落座了，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幸运，万一一自认为是自己认识张远航的功劳，因此点餐的时候，她非要用自己有限的午餐经费选择不实用的儿童套餐，只为了得到那个看起来不怎么机灵的儿童玩具奖励自己。 结果一顿饭下来大家都吃饱了，万一一蹭黎超的薯条，蹭冯佳雨的汉堡，蹭刘盛洋的鸡块，到头来还是感觉有点不够吃，央求黎超借钱给自己买一个巧克力味的新地冰激凌。 黎超他们已经对这种常见的情况见怪不怪了，刘盛洋和冯佳雨也都被万一一‘讹’过。三人虽然都还有钱，却顾及着往常司新丽的叮嘱，不敢让万一一在换季的时候吃凉的，以免她胃疼。 万一一央求了快十分钟也没人理她这茬儿，自己也就没耐心继续了，转而就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刚买的儿童套餐玩具上。 趁着万一一的注意力被转移，知道她没吃饱的黎超在离开之前偷偷去给她买鸡块，结果回来的时候却被张远航抢了先。 张远航不知道万一一被她妈限制不能贪凉的规定，还以为黎超他们仨都是囊中羞涩没钱借给她呢，于是特意自己掏钱给万一一买了一个巧克力味的新地。 吃着新地的万一一直呼张远航够意思，笑起来的傻模样让努力半天忍住没给她买的刘盛洋和冯佳雨无语又无奈。 买完鸡块回来的黎超看到这一幕，不知怎么心里有些烦闷，转头就把还热乎的一盒鸡块塞进了自己的书包里。 北京的秋天很短暂，有时候你稍不留神，就会错过了。 三零小队从西单回来的那一天，傍晚就下起了大雨。 一场秋雨一场寒，本来万一一白天吃了冰激凌胃就有些不舒服，晚上又贪凉给窗户留了一条小缝儿，半夜雨潲进来她才想起来关上。 这一来二去，导致第二天她不是醒于闹钟，而是还不到六点就被闹肚子闹醒了。 平时不到六点的万家，是井然有序的。司新丽在家给万一一煎鸡蛋，万大成出门去早市买豆浆。 可今天却有些不一样。 万一一急急忙忙冲进厕所的时候家里没有动静，在厕所里叫苦连天的时候外边还是没有动静。但这些万一一都没察觉到，她忍着胃疼带着哭腔在厕所里喊她妈：“妈，我胃疼！要疼死了，今天能让我请假不？” 外边一直听不见有回音，等万一一从厕所出来，才发现家里空无一人。 空荡荡的家里尽是阴沉的氛围，万一一以为爸妈出去买早饭了，她一看钟点离平时起床还有十分钟，索性又穿着睡衣钻进了被窝，打算睡满这十分钟，反正她爸妈回来也会叫醒她的。 万一一这么想着，这一睡就是两个多小时，等她再醒来，已经是早晨八点多钟了，而且叫醒她的还不是司新丽和万大成，而是巧姐。 万一一猛然被巧姐叫醒还有些犯蒙，她胡言乱语地跟巧姐解释：“巧姨，我不是故意睡懒觉的，我早就起了…但是拉肚子…” “知道知道，巧姨知道我们一一不舒服，没事没事。” 巧姨安抚着慌乱的万一一，轻轻拍着她的肩膀，让她从被突然叫醒的惊吓中缓过来。 好一点了的万一一脑子缓过劲儿来，这才想起问巧姐：“巧姨，我爸妈呢？” 只见巧姐眼眶泛红，别开视线不去瞧万一一的眼睛，没去伸手给她拿校服，而是给她从床头柜里找出了一件平时不常穿的黑色连衣裙。 “一一，你姥爷没了。” …… 万一一是坐费宾的车去的医院。 一路上，她都在小心翼翼地通过车内后视镜观察着前排的宾子叔和巧姨。 宾子叔跟她和巧姨一样，也穿着一身黑，袖子上还别着一个黑袖箍。宾子叔的眼眶通红，眼睛里边的红血丝瞧着十分吓人。 等红灯的功夫，宾子叔从裤兜里掏出来一盒烟，娴熟地抽出一根放到嘴边点燃了，然后摇下了车窗看向还在下着零星小雨的窗外。 坐在副驾驶的巧姨出人意料地没有阻止他，这要是搁在平常，巧姨早就打掉宾子叔的烟对他一顿臭骂了。 万一一讨厌这种陌生又压抑的氛围，她强迫自己不去想‘姥爷没了’是什么意思和意味着什么，可纷乱的思绪最后的落点，却总是会回到这个上面。 在变成绿灯之前，费宾猛抽了一口烟，把还剩一半的烟随手丢在了窗外。 万一一的视线跟着费宾吐出的烟圈看向外边，烟圈不知道是从哪一刻开始消散的，等万一一反应过来，自己的视线早已经落在路面上的那半截烟上了。 地上的半截烟还在微弱地燃着，小小的猩红火星儿随时都有被雨水浇灭的可能。万一一一直担心着它，看着它。 等到红绿灯一变，旁边车道的车飞速开过去，那半截烟被碾得瘪瘪的，再没点火星儿了。 费宾的车开得很快，再加上欢迎里医院也根本不远。万一一觉得自己好像还没准备好，就被巧姨连搂带推的带到了太平间。 从小到大，万一一来过欢迎里医院无数次，但地下二层的太平间，她还是第一次见。 地下二层的楼道里没有窗户，却比下着雨的外边更加阴冷。 黄美华和冯丹等在太平间的门口，离着老远瞧见万一一他们来了，却都别过脸没去看他们。 万一一有一百多度的近视，平时并不戴眼镜。一直等走到了太平间门口，她才看清站在外面两个女人哭红肿的眼睛。 费宾没有犹豫，走过来直接推开了太平间的门。 可万一一突然有一种出于本能的恐惧，她站在门口挪不动脚了，不知道是大脑在指挥着肢体，还是她的身体真的哪里出了问题。 对于那扇门里边的一切，万一一都很抗拒。 “怎么了一一？害怕啊？” 走在万一一旁边的巧姐最先察觉到她的异常，赶紧搂着她轻声询问。 万一一想微微点头，但她现在连自己点头都有些费劲。 “要不还是算了吧，别让孩子进去了。” 已经走进去的费宾闻声又出来了，他瞧着万一一煞白的小脸有些不忍心。 “可是新丽不是想让孩子来送送她姥爷一嘛……” 巧姐为难地看向旁边的黄美华和冯丹。 两个女人不约而同地摇摇头，说着还是不看为好。 她们一个送走过自己的男人，一个送走过自己的母亲，自然知道此刻的悲痛对于还是孩子的万一一来说有多沉重。 本来费宾和巧姐也是不同意让万一一过来的，可司新丽一再坚持，他们也只能照办了。 五人正在太平间门口犯难的时候，芦淑婷带着黎超来了。 黎超还穿着校服背着书包，芦淑婷听了黎老师的要求，特意从学校把他给接过来了。 司校长生前待黎老师如亲生儿子一般，现在黎老师也理应让自己的儿子来给他老人家送行。 万一一瞧见了黎超，这才感觉自己好一些了，身上似乎有了劲儿。 黎超跟着芦淑婷走到万一一身边，把书包塞给他妈，自己伸手拉住了万一一冰凉的手。 “小超，我害怕……” “别怕一一，我们去看看姥爷。” 黎超的声音并不大，却在空荡荡的太平间门口格外有力量。 万一一冲他点点头，也紧紧握住了黎超的手。 两个孩子推门走进冰冷的太平间。 那一刻，万一一觉得黎超的手和她的一样也很凉，而且他的手还有些湿漉漉的。 不过万一一知道，那是外面在下的雨。 第55章 桃李 原来大门打开之后，太平间里边还有一道门。 一道又一道的门，就这么暂时麻木了万一一的悲痛情绪。 一直走到了最里边，万一一和黎超才看见了万大成、司新丽和黎老师三个人。 万一一有点不知所措，她爸妈和黎老师好像一夜之间沧桑了很多，脸都浮肿了，眼睛更是红肿得不像话。 相比较他们而言，躺在棺木里的她姥爷，看起来似乎更正常一些。 司校长仿佛就是在睡觉，安静的躺在那里，很安详，样貌几乎就没有变。 万大成见万一一和黎超来了，走过来带着两个孩子绕棺木走上了一圈，嘴里还念叨着：“爸，一一和小超来送您了。” 万大成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到让万一一察觉不到这句话有什么异常的地方。要不是黎超一直握住她的手，万一一觉得自己就像是行尸走肉一般机械着在动。 绕完一周，万一一和黎超安安静静地站在了司新丽和黎老师的身后。 万一一瞧不见她妈妈此刻的表情，可站在他们身后边的费宾夫妇、芦淑婷、黄美华和冯丹都在隐隐地哭。 万一一能听见他们的哭声，有那么一瞬间她的思绪在游离。 姥爷躺在那儿一点都不痛苦，为什么大家都在哭？而为什么自己却哭不出来？ 她下意识地握紧了黎超的手，黎超感受到手上传来的力量，侧脸去看万一一。 只见万一一一脸平静，脸色惨白，她早已泪流满面了，却毫不自知。 来告别司校长的一行人并没有在太平间里停留太久，大概就只是短短的几分钟而已，却让人感觉沉重得像过了一个世纪一样。 等他们离开地下二层的太平间，上到欢迎里医院的一层大厅时，几个领导模样的人早就等在那里了。 教委的领导认出了司新丽和黎老师，走过来安慰他们说着节哀。 万一一就站在司新丽的身后边，她下意识的想要听清楚他们说了什么。 也许姥爷已经死了的这个事实，此刻在她心中还是茫然与未知的。她更想知道的，是她好好的姥爷，怎么说没就没了。 然而，万大成并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医院并不是什么好地方，这么多人留在这里也没有用。 万大成让费宾两口子帮忙把万一一和黎超两个孩子先送回家去，顺便布置一下家里的灵堂，方便亲友们来上香悼念。 万一一和黎超听话地跟着费宾和巧姐走出医院又坐上了车回家。 外边的雨还在稀稀拉拉的下着，天灰蒙蒙的一片。时间好像并没有流逝一般，一切还是万一一从家里来时的模样。 费宾把车开出医院的停车场，拐个弯准备调头。一辆小轿车趁他拐弯的时候插空从他车前快速地开过去，吓了费宾一跳，急忙踩住刹车。 车子突然熄了火，把车里的巧姐、万一一和黎超也都吓了一跳，三人担心地瞧着前边。 “艹，急tm什么急，急着赶去投胎啊！” 被插空儿的费宾破口大骂，解开安全带伸手就要打开车门下车追上去。 巧姐赶忙拦住了他：“哎呀，算了算了，大下雨天儿的，谁都不容易，可能人家真有什么急事呢。” 费宾好不容易被拦下才没有打开车门下车，可他心里的怨气还没有消去。 “谁们家没有急事？就tm他们家着急是吧？我们家还急着奔丧呢！” 费宾脱口而出的话让车里紧张的氛围瞬间变了，又回到刚上车时的沉重情绪中，甚至比之前更压抑悲伤。 万一一和黎超很少见费宾生气，更何况还是气成这个样子。在他们的印象中，费宾就是成人版大一号的费小天，永远是嬉皮笑脸有说有笑的样子。 费宾的话已经说出来了，才反应过来有些不合适。但他心里也别扭，却又害怕再直接说出什么不合适的话让万一一和黎超听了不舒服。 巧姐善解人意地拍了拍费宾的胳膊给他解围：“算了算了，咱回家吧。” 费宾一把扯过安全带扣上，重新给车打着了火。挡风玻璃上的雨点越来越大，费宾烦闷地一把打开玻璃上的雨刷。 挡风玻璃上的雨水被咯咯吱吱动起来的雨刷扫到一边，顺着两边流下。 “都tm怪这场破雨！” 费宾低声暗骂了一句，车里便无人再说话。 …… 司校长的死就是因为这一场让人心烦的暴雨。 天气预报刚说要降温，北京的天气就已经转凉。半夜的秋雨是天气预报里只有百分之二十降水概率下的意外。 大多数人都会庆幸，幸好这雨在大家的睡梦中来了，并不会妨碍第二天的正常生活。 可对司校长来说，这场雨就是不幸的。 他特意找工人加班加点更换刷漆的三小后门，只为能在一礼拜以后自己正式退休离开之前完工。没想到这一场突如其来的雨，彻底打乱了他的计划，也打碎了他为孩子们奉献的一片苦心。 三小的新后门刷漆上色还不到24小时，半夜司校长被惊雷吵醒，在宿舍里瞧着外边噼里啪啦落下来的大雨点子，再也睡不着了。 好不容易挨到了天蒙蒙亮的五点钟，司校长披上雨披就出门上学校查看新后门去了。 幸亏刷漆的工人做完工把后门用塑料布罩上了，才避免新刷的油漆被冲掉了色。只是雨大又有风，塑料布难免被刮起个边边角角。 司校长细细检查过一番，又捡了根小棍子，扒拉着塑料布各归原位，最后就只有最上头的一小角铁栏杆还露在外边了。 眼瞅着雨越下越大，司校长有心不管了，可他怎么看怎么觉得那露出来的一角铁栏杆上的油漆有点褪色，实在无法置之不理。 司校长虽然六十几岁了，但身体还硬朗得很。 他一手扒着底下的栏杆，一手拿棍子去捅掉下来的塑料布，试了好几次都没能成功将上边的塑料布复位。 后来司校长在树坑里找了两块挺大的石头，搬到后门栅栏旁边垫在脚底下，自己站上去把塑料布恢复到了原位。 只是这雨下得太大了，司校长雨披的帽子早就在大雨中被冲掉了。雨水落在他的眼镜片上，很快就模糊了视线。 司校长弄完塑料布，伸手想擦擦眼镜，却忘了自己还站在垒起来的石头上边，脚底一歪就这么摔了出去。 后门铁栅栏上刚被他费劲心力挂好的塑料布，随着司校长的摔倒一把被带了下来，整整齐齐的盖在昏厥的司校长身上。 那时候的天色才渐渐白亮了些，铁门栅栏上的新油漆虽然没了塑料布的保护，但被雨水冲刷着也丝毫没有褪色的迹象。 或许新油漆在下雨前早就已经干透了吧，只是司校长还不放心罢了。 就像三小的孩子们，就像司校长这辈子教育过的学生们，早已经长大，可还在他的心里记挂着。 自从妻子去世以后，司校长就住到了学校的宿舍里，因此他的灵堂只能设在万家。 处理完医院的事，司新丽就先从医院回来了。家里有费宾巧姐他们帮衬着，还有特意从城南赶过来的万一一的两个姑姑，祭奠上香的事与楼下的花圈很快就安排好了。 按理说，长明灯应该挂在万家的，可司新丽想着她爸在学校的日子比在家还多，犹豫了半天还是没让费宾他们挂上。 黎老师和万大成从八宝山买墓地回来，已经快到傍晚了。芦淑婷知道黎新晖对司校长的情分，还是偷着跟他说了长明灯的事。 等晚上司新丽出门送来祭奠上香的领导时，就瞧见那长明灯已经挂在了黎家的窗户栅栏上。 司校长这一辈子，育人无数，他最得意的学生，就是黎新晖。司新丽自然能明白黎老师的用意，也就没有阻拦他。 守灵的三天里，万家来来去去进进出出了好多人。 万一一瞧着这些个传说中的高校名师和金牌讲师都来祭奠她姥爷，那一刻才感受到她姥爷这一生的光辉与荣耀。 最让万一一意外的，是她在家里见到了三中的老胡、郝老师以及她的班主任孙丽萍。 他们三人是在司校长走后的第二天放学后来的。三人一进门，万一一就能感觉到，她妈和黎老师跟他们很熟络。 站在司校长的遗像前，冷酷无情的老胡、总是笑呵呵的郝老师还有针对万一一的孙老师，都不再是他们在学校里的老师模样。 老胡红了眼眶，郝老师堆笑的嘴角也不再上扬，孙老师和司新丽搂着彼此哭得洇湿了袖子。 这场景让万一一陌生，这些人更让她陌生。 在司校长面前，在永远的恩师面前，他们不过都是一群长不大、没毕业的学生罢了。 …… 出殡前一天。 万一一凝视着她姥爷的那张遗像，突然有些恍惚。 黑白照片上的司校长是他十多年前的模样，那张照片也是费宾他们特意选的。 万一一在三小的学校荣誉教师橱窗里见到过这张照片，在四年前她还上小学的时候，那可是她最引以为傲的一件事。 但现在，照片上的姥爷让万一一有着强烈的疏离感。她有那么一瞬间感觉，司校长比起是她的姥爷，更是众多学生们的老师。 他作为教育工作者的身份，远重于对于一个小家庭的意义。 育良育良，教育贤良。 第56章 遗憾 司校长出殡那天，又下了一场大雨。 万一一一宿都没怎么睡好，不到四点就被万大成叫醒了。他们今天有很多事要做，尽管起得很早，但万一一却感觉不到疲惫和困乏。 从摔花盆再到跟车前往墓地，万一一对一切的流程都很陌生，她机械地‘参与’着这一切，却又感觉自己很疏离。 凌晨五点的北京，秋雨绵绵，寒气已经有些渐渐刺骨了。 万一一没有被安排在跟黎超一辆车上，她是司校长唯一的亲外孙女，要跟着司新丽坐棺木后的头车。 这是万一一这几天以来身边第一次没有黎超的陪伴，也是她这几天以来第一次跟她妈在单独的空间里相处。 守灵的日子里，司新丽没怎么激动地爆发过。万一一瞧着她妈每天苍白个脸面对来吊唁姥爷的人，既心疼又有点担心。 忙碌的守灵日子让司新丽也没有空闲的时间去回想司校长，有时候她坐在那儿想想一想和父亲的相处时光，可思绪却怎么也集中不起来。 司新丽这三天几乎都没怎么睡觉，她偶尔躺下一会儿，也会很快起来。后来万大成和黎老师强迫她去睡觉，司新丽刚睡着就梦见了司校长，还没来得及多看几眼父亲的模样，她又哭着醒来了。 反倒是从欢迎里医院跟着灵车前往八宝山的路上，司新丽坐在车里，安安静静地感受着车子在公路上的驾驶，心突然就平静下来了。 当车开到无人且偏僻的路段时，司新丽就把怀里的纸钱与硬币抛撒在车窗外边，寓意着能为司校长的亡灵引路，也打发打发路上的孤魂野鬼。 这或许是司新丽能为父亲做的最后一件事了，她每抛撒一把纸币，都极具庄严感。 万一一坐在车的后排，透过车窗瞧着外边散落的白花花的纸币，还有硬币落在地上清脆的声响，似乎能感受到她妈妈对姥爷的不舍。 不知怎的，车窗外依旧稀稀拉拉的小雨明明和三天前的那场雨一模一样，但带给万一一的感觉却大不相同了。 她的视线从车窗外的纸币上转移到雨水上，又最终跟着路边变换的风景而模糊了焦点。万一一仿佛还看到了她姥爷，是微微带笑的模样，是指挥着他们钻三小后门铁栅栏的模样，也是他假装生气教育万一一要尊重老师的模样。 来送姥爷的人比万一一想得多很多，还有很多教育部的领导，都是万一一压根就不知道的人。 告别仪式因为预料之外的人数被临时调换到了更大的厅堂里。 得有将近一百人来奔丧，那氛围压抑着万一一喘不上气来，她有点紧张。 司校长的告别仪式没有很长，他安详地躺在棺木里，悼念鞠躬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 万一一不记得自己是从哪一刻开始哭的，只是大家都在哭，她突然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悲伤了。 仪式过后的火化流程万一一不得而知，等司新丽把一小盒沉甸甸的骨灰交到她手上的时候，万一一还是茫然的。 她听话地跟着妈妈，抱着姥爷的骨灰走到墓地，看着姥爷和姥姥合葬在一起，万一一那个很难集中注意力的毛病又犯了起来。 她看着墓碑上的字会出神，看着工人砌水泥的动作会出神，看着和姥爷并排的姥姥的名字也会出神。 万一一还想起了她的姥姥，姥姥去世的时候她还很小，根本没什么印象了，只隐约记得姥姥烫着小卷花的头发，还有眯眯笑的眼睛…… 司校长是周一走的，他的丧葬到周四已经彻底办完了，于是万一一从周五开始恢复正常上课。 和黎超、费小天、冯佳雨并排走在去三中的路上时，不光是万一一一个人，大家的情绪都还是很低落的。 上学的路要经过三小，黎超本想带着万一一走另外一条路，但万一一拒绝了。 四个孩子在三小门口驻足了一小会儿，还特意绕到了后门，去瞧了瞧后门新换的铁栅栏。 油漆不知道是后来又新刷了一遍，还是在那个意外的雨夜中也没有掉色，总之是看着崭新光亮的。 费小天最先叹了一口气，默默说出一句话。 “我好想司姥爷啊！” 冯佳雨原本就在强忍着，现在听他这么说，也落下泪来。 黎超一直在留意着万一一的表情，可她却毫无波澜。 “走吧，早自习该晚了。” 万一一说完再不看三小的后门，快步走开。 费小天和冯佳雨有些意外，他们以为万一一会哭的。 黎超赶紧跟上了万一一，只有他明白万一一是怎么想的。 司校长肯定是不想他们上学迟到的。 …… 周五过得很快，可能是孙老师可怜万一一，这一天都没怎么挑她的毛病。 万一一整整沉寂了一整天，每节课下课后冯佳雨和费小天都会来找她，她虽然也会说笑，却看起来像是在勉强。 连张远航都很关心她，还给她买了一整箱的可乐。万一一笑着收下，回家的路上喊上费小天和黎超帮自己偷偷藏在了三小的体育器材室里。 北京四中周五晚上有加堂的晚自习，所以刘盛洋直到周六中午才从学校回来。 他回家的时候欢迎里30号楼早已经恢复了往常，一点都没有刚办完丧事的样子。要不是刘盛洋在楼底下瞧见了戴着孝字黑袖箍的司新丽与黎老师，他根本不知道司校长去世了的消息。 刘盛洋背着书包冲回自己家，比黄美华和朱铁刚预计的时间要早。 儿子一礼拜才回来一趟，黄美华从一大早就开始给他炖肉熬骨头汤了。这两年刘盛洋个子长得很快，以前比黎超和费小天都矮半头的他，中考之后眼瞅着就蹿到了一八五，比一米八的费小天和一米八三的黎超还高出一小截。 黄美华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北京四中课业太繁忙的原因，她总觉得刘盛洋开学还没俩月就消瘦了很多，为此没少发愁。 朱铁刚虽然是个糙老爷们儿，但他对刘盛洋的事也很上心，主动和黄美华一起查食谱学烹饪，为刘盛洋料理食补。 黄美华的十全大补骨头汤刚放到火上开始炖，刘盛洋就提早回来了。 “儿子，这周累不累啊？你先歇会儿，吃点儿水果，咱等汤快好了再吃饭。” 刘盛洋没给黄美华回话，拿着书包直接回到自己的屋里，一把就把门给撞上了。 砰的一声巨响摔门，吓了厨房里的朱铁刚和黄美华一跳。 刘盛洋以前从来没在大人面前发过脾气，有时候就连表情都很少有。所以这异常的摔门，着实让黄美华和朱铁刚心里一阵发毛。 “这是…怎么了？”朱铁刚试探地问黄美华。 对于朱铁刚来说，刘盛洋这孩子省心是很省心，可就是太让人琢磨不透了，一点都不像个孩子，更没有他这个年纪该有的青春期逆反。 朱铁刚不知道刘盛洋小时候是不是也这样，反正这两年和他们娘儿俩在一起过日子以后，比起黄美华，他更在意刘盛洋。 朱铁刚惶恐，黄美华比他还惶恐：“是…是不是洋洋在学校被人欺负了？” “你想什么呢？四中那是什么学校，你可别瞎说，赶紧去问问孩子去。” 朱铁刚及时制止了黄美华的乱猜。 虽然大多数时候在家他都听黄美华的，但关键时刻他还是得给黄美华当这个主心骨。 黄美华听了朱铁刚的话，稍微理智了一些，赶紧就去了刘盛洋那屋。 “洋洋，你怎么了？” 刘盛洋这屋的门锁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坏了，压根只是个摆设而已。黄美华心急地一边说话一边推门就走进去了。 “你出去。” 刘盛洋看都没看他妈，直接甩出三个字来。他的声音虽不大，但语气却很不好。 刚进门的黄美华直接站在原地没有动。 “洋洋，你…怎么了？有什么话可以跟妈妈说……” 刘盛洋突然把头扭过去，怒视着他妈：“司姥爷死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黄美华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啊，你不是在学校呢么，我想着别耽误你上课……” “难道我上课比这件事还重要么？！” 刘盛洋的声音提高了一些，语气比之前更加不好。 黄美华怎么也没想到他儿子会因为司校长去世这件事跟她发脾气，她既觉得莫名其妙，又有点委屈。 她这个当妈的，还不都是为了他好。他们学校连周五晚上都安排了自习，这要出来奔丧一趟，得落下多少课啊！ “洋洋，你听妈给你说啊，你司姥爷这事儿吧出的比较突然，妈也没顾上……” 刘盛洋不再看他妈，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些：“妈，我现在不想跟你说话，你出去吧。” 黄美华不是没瞧见她儿子刚才怒视她的眼神，她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门外的朱铁刚给拦住拉了出来。 朱铁刚随手把刘盛洋屋里的门给他带上了，拉着黄美华直奔厨房。 刘盛洋从来都没这么对黄美华说过话，一时间黄美华有点接受不了。 “你说这孩子，我也是为他着想啊！他怎么能那么说我呢！” 朱铁刚自然明白黄美华的委屈，安抚她：“我知道，不过洋洋这孩子肯定也是对老爷子有感情……” …… 老楼房不隔音，厨房的动静刘盛洋在屋里是能听清楚的，只是他却丝毫不在意。 刘盛洋从自己床头的书架上抽出一册新概念英语书。可能是好久没动过的原因，书的表面都已经落了土。 刘盛洋翻开书的第一页，拿出里面夹着的自己唯一一次作弊的英语小抄，瞧着瞧着就红了眼眶。 这书，这小抄，承载的是刘盛洋与司校长的第一次接触，也是足以改变他一生的重量。 刘盛洋遗憾的不是没能送司校长最后一程，而是他这几年始终没能亲口告诉那位老人，不用再为自己担心了。 他如他所愿，成长得很好。 第57章 柳絮 司校长去世后的三个月，依然陆陆续续有人找到万家和三小去悼念。过完年正好是司校长的生日，司新丽一家三口去八宝山给老爷子扫墓，看到墓碑前面有很多人来过留下的鲜花。 万一一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感受到的，有的人虽然死了，却仿佛还活着一样，永远留在人心中。 春天来临之际，教委的领导向司新丽提议说想为司校长办个追思会，司新丽考虑到司校长生前低调的育人理念，就没有答应。 后来还是三小的新任校长出面，说是学生们自发的想纪念一下校长。司新丽思前想后，于是决定在国旗下讲话的时候由她致辞和学生们一起缅怀司校长。 好巧不巧，国旗下讲话的那一天又下了雨，原本室外的升旗仪式临时改为在室内举行。 司新丽坐在广播室既遗憾又有点庆幸。 遗憾的是她没法替父亲看看学生们的表情，而庆幸的也是，幸好看不到学生们的表情，不然她怕自己无法坚持到致辞结束。 “你可能在操场看见过他，也可能在教室外的楼道里看见过他，还有可能在校外的小卖部看见过他。因为他喜欢看见你们运动的样子，喜欢看见你们学习的样子，连你们吃零食的样子他也很喜欢……” “也许你们会觉得难过，因为我们再也见不到他了。可人生终有一别，虽然我们见不到他，但我们还是总能想起他的，这样他应该就会很开心了……” “以后的日子就算他不在了，我们也会像往常一样，努力学习认真过好每一天。如果你想他就去学校的后门看看吧，那是他为我们留下的新门，希望大家都会喜欢……” 国旗下讲话的当天，放学后万大成来找司新丽一起回家。 两人绕到了后门，看到地上放着很多小零食和小玩具，还有红领巾和小黄帽。 那些本子、橡皮、牛羊配、软糖并不值什么钱，但却让司新丽红了眼眶。 她想，这应该是对父亲最好的悼念了。 …… 北京的四月正是飘柳絮的季节，小时候大家还不懂事，觉得漫天的毛毛很有意思。后来好像柳絮也跟着所有人一起长大了，渐渐的它带给大家的就只有困扰了。 作为土生土长的北京人，万一一、黎超和费小天最不怕柳絮，每年春天‘吃’着柳絮，也从不见他们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冯佳雨和刘盛洋二人刚来北京的头两年春天还会不适应，经常被柳絮钻进鼻子里，痒痒得直打喷嚏，不过后来也就慢慢习惯了，甚至还跟着万一一他们摸索出一套‘躲避’柳絮的方法。 万一一教他们当前面有大片的柳絮时，要提前吸好一口气，然后堵住鼻子迅速冲过去。费小天嘲笑万一一的办法是个人就能想到做到，还不如直接戴个口罩更省事。 俩人为此也能吵上个十天半个月，从刚开始飘柳絮吵到最后柳絮都不飘了，黎超经常吐槽他们俩的吵架期比飘柳絮的时间都长，而且幼稚得根本不像高中生。 每每这时，万一一就会和费小天统一战线，一致对抗黎超。在刘盛洋回不来的时候，冯佳雨就承担了以一劝三的光荣任务。 相比较他们五个，欢迎里三十号楼受到柳絮影响最大的就要数黎十五了。 黎十五跟别人正相反，小时候她压根就不怕柳絮，就算吃到嘴里吸到鼻子里也一点事儿都没有。但是自从上了大学，她对柳絮的过敏程度一年严重过一年，今年甚至还因为柳絮引起了全身的荨麻疹被迫在医院打点滴脱敏了两天。 大四上学期的黎十五正面临着找实习工作和毕业论文准备答辩的重要阶段，这场突如其来由柳絮引发的病正巧就打乱了她的一切计划。导致她是找工作找工作不顺利，毕业论文也没心思好好写。 黎十五同寝室的小姐妹一共四个人，一个已经准备好出国进修了，一个在家里的安排下给找好了实习单位，还有一个随便找了个私人的舞蹈机构实习。只有眼高手低的黎十五，既没有人帮着铺路，又瞧不上条件一般的实习单位。她倒是想争取中国国家舞蹈团的入选资格，可对于成绩并不出众的她来说难度太大了。因此，在原本还算和谐的宿舍当中，黎十五就显得有点与大家格格不入了。 眼瞅着黎十五因为过敏和压力大导致身体越来越不好，黎老师心疼得不得了，主动提出让女儿从宿舍搬回家里来住。碍于在宿舍也不怎么痛快，黎十五便同意了。 可谁知道黎十五从宿舍搬回家来住，才是真正‘灾难’的开始。 …… 还在上高一的黎超每天六点就得起床，经常还要熬夜做题到一两点钟。可黎十五为了练舞作息是很规律的，多少年来都是雷打不动要睡满十个小时，就连当年参加高考的时候也是如此。 况且住在家里，欢迎里的老旧楼房又不隔音，难免就要受到一些小区里的环境影响。 白天的时候，家里虽然只有黎十五一个人，但外边遛弯的老头老太太太多了，经常吵得她不得不关上窗户才能保持安静。大多数时候，她为了赶论文还必须得戴上耳机才行。 黎老师的学校离着欢迎里远，可他又担心生病过敏不会做饭的闺女中午在家饿着，于是就让芦淑婷每天中午特意从三小回家一趟给黎十五做饭。 芦淑婷这人最大的毛病就是嘴碎话多，就连做饭时，她那个嘴都能不闲着。择菜时要跟黎十五聊天，洗菜时要给黎十五派活儿，做饭时还要招呼黎十五来端盘子。 因此开始的头几天，这娘儿俩还能在午饭时间相处和谐，到后来黎十五就渐渐有点烦她妈了。 再加上黎十五因为过敏吃药在家休息胖了好几斤，穿上练功服她自认为大腿和小肚子都肉眼可见的胖了，非常影响她的实习面试。 黎十五不是没跟她妈暗示过，可芦淑婷一不同意她少吃减肥，二不改嘴碎的毛病，这可让黎十五头疼坏了。 五一前后，中国国家舞蹈团马上就要出录取名单了，黎十五在家等得焦头烂额，和芦淑婷呢也是矛盾频频。 有眼力见儿的黎超早就看出家里的氛围不对劲，奈何黎老师忙着辅导学校里学生的竞赛活动，实在抽不开身来处理家里的这颗定时炸弹。 于是乎，就在黎十五得知自己从中国国家舞蹈团落选的那一天，黎家的矛盾彻底爆发了。 那天，从三小特意赶回来做午饭的芦淑婷压根不知道黎十五刚经历了落选的打击。一进门，她如往常一样，手里的菜还没放下呢就跟黎十五炫耀自己在菜市场的战利品。 “嘿，十五，你猜怎么着？今儿我买这鸡蛋个头贼大，一上称人家不小心碰碎了一个，结果立马就给我饶回来俩，你瞧妈这运气多好！” 躲在屋里的黎十五明明听见她妈的话了，可就是不想搭理她。 得不到回应的芦淑婷可不知道放弃，一个劲儿锲而不舍地继续跟黎十五碎碎念，从鸡蛋说到西红柿，从西红柿说到黄瓜。 黎十五本来心里就难受，她妈这么烦人就更让她受不了了，索性躺在床上装睡，想连午饭都不吃了。 偏偏芦淑婷不知道缘由，做完饭还来喊她吃饭。 芦淑婷一进黎十五的屋里，瞧见她大白天的还在床上躺着就有点不乐意了。 本来黎家在黎老师的“带领”下就已经够重女轻男娇惯闺女的了，眼瞅着黎十五马上22岁的人还这么不让人省心，跟家里待着活儿干的还没黎超多，芦淑婷就更来气了。 “黎十五，大白天的你怎么就跟家躺上了？！赶紧起来吃饭！” “我不想吃！” 嫌她妈烦的黎十五故意用枕头挡住脸，不去看芦淑婷。 “我特意从单位跑回来给你做饭，你还不想吃？赶紧给我起来！” “我又没让你回来，是我爸让你回来的，你找他去。” “嘿，我们这儿都为你服务呢你倒还摆上谱了！我再说一遍啊，赶紧起来吃饭去，二十好几的人了成天窝在家里好意思么！吃饭还得别人请你是怎么着？” 芦淑婷的语气不好，又正好戳到了黎十五没落听实习的痛处，气不过的黎十五猛地起身回怼她妈。 “我成天窝在家里还不是因为你和我爸！” “嘿，你个小白眼儿狼！过敏也是你自己造成的，跟家里有什么关系？更何况我和你爸轮着番儿的照顾你，给你做那么多的好吃的补身体，你还怪上我们了？！” “本来就是，你们老自以为是地对我好，根本就不知道我需要什么！” “你需要什么？我看你就是想要的太多，都分不清楚好赖了！” 尽管黎十五伶牙俐齿，但好歹芦淑婷也是个搞教育的老师，她还能不知道黎十五和宿舍小姐妹攀比的那点小心思么，教育起她闺女来是头头是道的。 跟她妈比起来，黎十五嘴上干仗的实力肯定吃亏。 说不过芦淑婷的黎十五又气又恼还有点难过，她从床上跳下来推着她妈就往屋外走，想要给她妈推出去锁上门自己清净一会儿。 结果来不及反应的芦淑婷，被她闺女推出去时本能的就抓住了门框，没瞧见的黎十五一关门正好掩住她的手。 “哎呦！” 就听见芦淑婷大叫一声蹲在了地上，左手除了大拇指以外的四个手指头尖眼瞅着就流血了。 第58章 娇惯 黎十五显然是没想到她妈的手会被夹住，瞧着芦淑婷滴血的指头尖，她也吓坏了，愣在那儿不知道该干什么。 芦淑婷虽然手上疼，但这时候脑子还是比她闺女清醒的。她咬着牙站起来，命令还傻愣着的黎十五：“别愣着了，赶紧给我拿条毛巾去！” “哦哦……” 黎十五被她妈突然的一嗓子给吼清醒了，赶紧跑到厕所随便扯了一条毛巾，又跑回来手忙脚乱地给芦淑婷包上了。 刚才那一下关门的动作，尽管黎十五并不是故意的，可她也是使了好大的劲儿，所以芦淑婷伤得挺重的。看见刚裹上的毛巾都有渗出血了，黎十五才知道着急。 “妈，我不是故意的。” 黎十五带着哭腔，芦淑婷一听就知道她是真的害怕了，又心软了下来赶忙安抚她。 “现在知道着急啦？没事儿，你妈皮糙肉厚的死不了，你去客厅那抽屉里拿上我的病历本，然后给你新丽姨打个电话，让她帮我下午请个假。” 黎十五的大脑一片空白，她从来没经历过这种事，只能是芦淑婷说什么她就照做什么。 娘儿俩出了门打车就直奔欢迎里医院的急诊，好在到医院的时候，芦淑婷四个指头尖的血已经不怎么流了，就是瘀血很严重，看着特别吓人。 黎十五活到二十来岁，一直都是娇生惯养的大小姐脾气性子，又因为从小只专心练舞没怎么操心过别的事情，到了医院什么也不懂，还帮不太上她妈的忙。因此芦淑婷接受治疗的时候，黎十五就只能跟外边等着。 医院的急诊大厅里来来往往的都是各色各样的病人，好一点的看不出来哪儿难受，也有触目惊心的，病人一脸痛苦或者伤口血肉模糊。 尤其有个擦着黎十五腿边上推过去的病床，那上面躺着的送来抢救的病人浑身上下全是血，连脸都瞧不清楚，可给黎十五吓坏了。 病床推过去之后，黎十五顿时觉得自己腿上都没劲儿了，跌坐在旁边的座椅上喘着粗气拼命呼吸。 芦淑婷处理完伤口，举着包得严严实实的粽子手一出来，就瞧见黎十五小脸煞白的坐在外边六神无主的样子。 “十五？你怎么了？” 见着芦淑婷出来以后，黎十五这才稍微好点没那么害怕了，她搂着她妈委屈地说道：“我的妈呀，刚才可吓死我了。刚有个车推过去那人身上都是血，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黎十五确实被吓坏了，不停地说着太可怕了。芦淑婷一边举着包扎的左手，一边用右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她。 这情形，一时间竟然让人看不出来，到底是谁来医院看病的。 下午芦淑婷因为受伤也没上班去了，并且因为伤了手，她上课弹不了钢琴，所以这几天她的课都只得安排由别的音乐老师代上。 黎十五对她妈十分愧疚，比之前在家的时候听话懂事了不少，再加上黎老师因为芦淑婷被门夹手的这件事狠狠批评了她一顿，黎十五就更加收敛了。 因此，芦淑婷在家养病的这几天，和黎十五相处得倒还算是和谐。 可受伤这件事，并不是平白无故的，还有在医院里黎十五那个模样，一直都在芦淑婷的心里惦记着呢。她病假赋闲在家的时候主要就在想一件事，这闺女是不是让他们给养坏了？ 黎十五上大学住校之前都是挺嚣张跋扈的性子，在欢迎里三十号楼，连她亲弟弟黎超都不敢跟她较劲，就更甭提像万一一和费小天这种更怂的孩子了。 不过上了大学以后黎十五回家的次数就少了，黎老师和芦淑婷本着孩子成年后也就不再过多干涉的原则，对黎十五进行放任教育。结果现在等到大学毕了业，这人再一回来，怎么感觉胆子没以前大了不说，个性也比以前更刁钻古怪了呢？！ 芦淑婷自己想不明白这件事，就叫上黎老师跟她一起分析。奈何黎老师爱女心切，每次芦淑婷一跟他说黎十五的事，他就想方设法维护闺女。刚开始芦淑婷还想和他掰扯掰扯，到后来实在说不过他也就放弃了。 有这么个护犊子的老父亲在，谁还能管得了黎十五？！ 直到芦淑婷偶然间接到了一个打给黎老师的电话，她这才忍不住彻底爆发了。 黎老师知道黎十五的实习工作找的不顺利，当初孩子喜欢学舞蹈他本来只是当个爱好在培养的，可没想到她这一学就是十多年。 全欢迎里都没有几个搞艺术的人，黎十五要走这条路，黎老师的心里多少是有些忐忑的。 四年前黎十五考上北京舞蹈学院的时候，黎老师还以为他闺女这就算跟普通的高考生一样熬出头了，没想到那才刚刚算是入了搞艺术的这个门而已。 大学四年期间，黎十五回不来家的周末，黎老师没少往北舞跑。北舞的教学楼在哪儿练习室在哪儿食堂在哪儿，他可能比有的北舞学生都清楚呢。 黎十五在舞蹈教室拼命练习的样子他瞧见过很多次，真的是看在眼里心疼在心里。 好不容易熬到了大学快毕业，一找工作黎老师才知道，像她们这种走艺术特长的学生，就业的路子特别窄，找对口的工作真的特别难，可不找个对口的吧，又感觉白费了那么多年的辛苦。 所以黎老师就背着芦淑婷悄悄联系了之前的老同学们，但凡能帮上忙的他都拜托了个遍。谁知道好巧不巧，这帮忙的反馈电话就让芦淑婷给接到了，他求人的事也就这么暴露了。 芦淑婷接到电话的当下就跟黎老师翻脸了，她不顾受伤的左手还不能拿东西，抬手就把手边上的备课本摔在了桌子上。 “黎新晖，是谁说咱们这辈子绝对不能求人帮忙来着？你今儿能为了黎十五找工作的事儿找人家帮忙，赶明儿人家就能为了自家孩子升学的事儿找你帮忙！” “哎呀，淑婷，你误会了，没有那么严重，我也没让人家给十五安排工作呀，就是说帮着留意一下，这点儿原则我还是有的。” “原则？我看你一到你闺女的事儿上就什么原则都没有了！” 芦淑婷正在气头上，嗓门都不自觉比平时大了好多，吼了几嗓子之后口干舌燥的。 黎老师适时地起身去给她倒了一杯水，放到她面前的桌子上，又细心地把她刚才摔乱了的备课本给整理好了。 “你小点声儿，喝口水歇会儿，让街坊邻居都听见了多不好啊！” “哼，你还知道让人听见了不好？你问问咱们欢迎里，谁还不知道你黎新晖宠女儿？而且现在能让你这个铁面无私的人都去低头求人了，你还怕人听见了不好？！”。 “什么求人求人的，瞧你这话说的，我都跟你说了就是让人帮忙给留意一下，压根就没有求人家一定帮忙！” “呵，说到底，还是你太惯着黎十五了！” “……” 芦淑婷正在气头上，黎老师也不好再说什么，本想等她生气的劲儿过去了再好好解释清楚，却没想到又正好赶上了司新丽来他们家。 芦淑婷的手伤并无大碍，不用再去医院了，但到底是伤了四根手指头，司新丽多少还是不放心的，隔天就来给她检查检查换换药。 司新丽敲黎家门的时候，碰巧在门外边听见了芦淑婷的大嗓门，所以她进门之前，多少心里是有点数了。 有着司校长那一层的关系，司新丽和黎家也算是家人。因此芦淑婷一瞧见司新丽来了，像是见着了帮手一样，赶忙跟她讲了黎老师为他闺女做的‘好事’。 司新丽了解黎新晖，他虽然看起来温和文弱，但骨子里有自己的傲气与气节在。当年他刚进北京四中任教的头两年，想找他走后门和请他做私教补习的人不在少数，可黎老师都没有答应，还明确地告诉芦淑婷千万不能开这个口子。 纵使是芦淑婷的娘家人找黎新晖帮忙补课，黎老师也是拒绝的，搞得芦淑婷和娘家人的关系一度很尴尬。也正是因为如此，现在芦淑婷才更生气。 黎老师这坚持了那么多年的原则，真是为他闺女说破就破了。 “新晖，这件事淑婷生气我特别能理解，咱先不说以后会不会有人真因为帮十五介绍了工作来找你帮忙，就单说你想帮十五找工作这件事，就不太合适。” 司新丽说得语重心长，芦淑婷刚要接话表示赞同，见司新丽冲她摆摆手示意她别开口，就又把话给咽了回去。 司新丽接着说道：“你也是当老师的，知道教育孩子不是件容易的事。十五现在都已经快22了，难道她找工作的事还应该让你们当爸妈的来操心吗？况且十五这孩子我是看着长大的，本性又不坏，要我说她身上的那些小毛病就都是你给她惯的。” 黎老师心里也明白司新丽说的话没毛病，所以低着头坐在椅子上不发一言，倒是芦淑婷好不容易逮着了一个能在家里站在她这头儿的人，再也憋不住了，一吐为快。 “就是，新丽说得一点儿都没错！你瞧瞧不光我一人这么说你吧！再说了，这些年你在家里偏心眼儿是越来越过分了，咱家黎超可是自己亲生的……” “淑婷！” 芦淑婷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司新丽赶紧打断了，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芦淑婷立马变了眼神，紧张地瞧向黎老师。 第59章 秘密 黎老师并没有芦淑婷想象中的异常反应，而且他丝毫没有要爆发的迹象。 “我…我没别的意思，就是……” 芦淑婷着急着想要找补些什么，却一时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这话，只得急切地用眼神求助于司新丽。 她的确不是故意说错话的，但这件事对于黎老师来说有多重要她心里清楚的很，因此芦淑婷心里很不安。 司新丽是瞧见了黎老师刚才听到芦淑婷说错话时的细微表情的，紧紧攥住的拳头早就出卖了他表面的冷静。 “新晖，淑婷就是一时冲动说错了话，她在孩子们面前不会犯这样的错误的。” 司新丽不是替芦淑婷辩解，她说的是真的。 黎十五不是他们夫妻俩亲生的这件事，芦淑婷保守秘密了二十多年，从来没被孩子们发现过。况且她对黎十五，是真的把她当亲生女儿一样对待的。 这些事黎老师的心里当然都清楚，所以他什么都没说芦淑婷，只是淡淡留下一句“我出去透口气”就起身出了门。 黎老师离开家以后，芦淑婷跟家里就更坐不住了。 他们都已经是过了二十多年的夫妻了，芦淑婷了解黎老师，他就算生气也只会在心里生闷气，如此不发一言的情况，那肯定是气到不行了。 当年黎老师决定收养黎十五之前，他们二人还不认识。后来黎老师和芦淑婷经人介绍相亲，黎老师也从未隐瞒过黎十五的事，结婚前他就只有一个要求，希望芦淑婷能把黎十五当成自己的亲闺女一样看待，一辈子都不要让她知道自己的身世。 芦淑婷在相亲时对黎老师一见钟情，也因此接受了黎十五的存在。那时候她想，一个对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都没能如此善良的男人，肯定会是个好丈夫，当然黎老师之后也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证明了芦淑婷的眼光没有错。 黎老师真的是个好男人、好丈夫、好老师，只不过好父亲这个身份，是只对黎十五一个人的。 有关黎十五的身世，欢迎里只有万大成、司新丽、费宾和巧姐，还有过世的司校长知道。三家人守口如瓶这么多年，早就把黎十五当成了黎家的亲闺女一般看待。 司新丽瞧着芦淑婷焦急的模样特别理解她，但她还是先给芦淑婷换完了手上的药，安抚好她的情绪，才出门去找了黎老师。 司新丽从黎家的单元楼出来，找了一圈才在车棚子前边瞧见了闷头抽烟的黎老师。 黎老师的烟瘾并不大，平日里万大成和费宾他们抽烟他也只是看着，自己几乎不抽，除非是像现在这种特别烦闷的时候，他才会偷着点一根。 黎老师看见司新丽，站起身把手里还没抽几口的烟给掐灭了。那个模样，倒像是被姐姐抓包了干坏事的弟弟。 司新丽不禁笑了出来：“你抽你的呗，不用管我。” “唉，这玩意儿不顶事儿，抽也没劲。”黎老师一脸苦笑地说道。 这话似乎二十多年前刚学会抽烟的时候，司新丽就听黎老师跟万大成和费宾说过。那时候他们还嘲笑黎老师小小年纪，装的像个过了半辈子的大人一样成熟。 到现在一晃多年，黎老师真的过了半辈子，而他的成熟也成了真的成熟。 “新晖，这日子过得多快啊，十五都长这么大了。” “是啊，想当初在学校门口第一次抱起来她，她刚那么大一点儿，我都不敢使劲儿。” 黎十五是黎老师在大学刚毕业的第一份实习任教学校门口捡到的弃婴。当时黎老师把出生几个月的黎十五送去了相关机构，可等了半个多月孩子的父母依然没有消息，眼瞅着孩子就要被送到福利院去，黎老师于心不忍，就决定收养了她。 二十多年前的收养，手续上是不难，难的是后续的抚养过程。也幸好有司校长和司新丽他们的帮忙，黎老师才能这么磕磕绊绊的走过来了。 “淑婷能对她这么好是我真没想到的，我当时以为你们俩的相亲得因为十五黄了呢！” 黎老师没有接司新丽的话。 不止旁观者清，黎老师作为当事人，也是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 芦淑婷是真的做到了把黎十五当亲闺女在养。 黎老师年轻的时候，相亲的不愉快他也经历过好几次，只要一开口说自己有个养女，基本上女方就都跑了，只有芦淑婷没有嫌弃他，跟他成了家。 可是后来他们有了黎超，在亲儿子和黎十五之间，芦淑婷难免会偏向亲儿子。而黎老师怕黎十五在家里受到冷落，就更加溺爱她，这也才直接导致了她现在被娇惯坏的模样。 其实黎老师不是不知道黎十五身上的问题，但有时候面对她，黎老师就会想起当初带她回家时的样子。 “淑婷是对十五挺好的，可我总担心还不够。” “我觉得吧，现在倒像是你没有把十五当亲闺女似的。你瞅瞅大成是怎么对万一一的，该哄哄该说说，你越惯着十五，就越跟她有距离感。十五是不是什么都不怎么跟你说？” 司新丽这一问，是真的问住了黎老师。 黎老师对黎十五，向来都不是有求必应，而是在她开口之前，就早已经给她安排好了。也正是因为这样，以至于黎老师理所当然的以为这些就是黎十五需要的，而忽略了和她正常沟通、彼此双向了解的必要性。就像找实习工作这件事，黎十五还从来没有跟家里说过呢，黎老师就已经提前想着要帮她打点上了。 这是不是万大成会万一一做的事黎老师不知道，但他心里清楚自己肯定不会这么对黎超。 所以真的像司新丽说的那样，他对黎十五的好，反倒是有一种疏离感，让人觉得不够亲密。 …… 黎老师还没把司新丽的话琢磨明白，黎十五倒先‘主动出击’了。 自从芦淑婷手受伤了以后，黎十五是听话懂事了不少，但那也只是表象而已，其实她在家里还是很别扭的。 小孩子在家长面前犯了错，可以不管不顾没两天就忘个干净，可已经二十出头的黎十五做不到这么蛮不讲理了。因此，她一边想着找实习的事，一边就动了想要从家里搬出去住的心思。 其实临近毕业，黎十五他们班有很多同学都在外边自己租房住，毕竟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再回家去和父母一起住各方面困扰都有很多。更何况黎家还有个正在读高中的学霸黎超，黎十五就觉得更不方便了。于是在同学的鼓动下，她就开始寻思着要出去和小姐妹一起合租。 黎十五在北舞的专业导师知道她正在为实习的事情发愁，觉得她的各方面成绩都还可以又很有上进心，就给她推荐了一个私立舞团的舞蹈演员工作。黎十五正好借着舞团离欢迎里远的借口，跟家里说了想要搬出去住。 黎老师是在午休的时候接到的芦淑婷打来的电话。 芦淑婷以为是黎老师背着她说了黎十五，才导致黎十五说想要搬出去住而且都开始收拾东西了，吓得她赶紧就给黎老师拨了电话‘汇报’情况。 “她要想搬出去就随她吧，你帮她收拾收拾东西，赶明儿咱去她租房的地方瞧瞧，看看孩子还缺什么东西不缺。” 黎老师的话说得很是平淡，倒让芦淑婷有点不放心了，挂了他的电话赶紧又给司新丽拨了一个，直到司新丽给她吃了一颗定心丸，说是黎老师自己也想开了，芦淑婷这才放下心来，跟家里踏实地帮着黎十五收拾东西。 周末的时候，趁着黎超去图书馆复习，黎老师和芦淑婷帮黎十五搬家。从欢迎里搬到西四环大概二十几公里远，黎老师打了辆出租车送他们过去，一路上也不过是一个小时左右的车程。 三人和东西到黎十五租的房子时，屋里的室友正好出门了不在家。于是一家三口分了工，芦淑婷负责和黎十五一起收拾屋子，黎老师则仔仔细细给她检查了屋里屋外的安全问题。 租房的钱黎老师执意给她出了一半，剩下的另一半是黎十五自己上大学以后攒下来的。一直到亲眼瞅见房子之前，黎老师和芦淑婷都并不知道黎十五租的原来是个一楼的房子，价格虽然最低，但居住条件也是最差的。 跟在五楼的黎家一比，这一楼的出租屋居住环境简直让人难以接受。夏天反味的厕所下水道和照不到太阳的矮楼层还只是次要的，最关键的是芦淑婷收拾厨房的时候还捏死了一只小半截手指头那么大的蟑螂，怕吓着黎十五没让她知道。 瞧着这个还没家里好的破屋子，芦淑婷总归是有点于心不忍了。 “十五啊，这一层可不好住，咱要不还是搬回去算了。” “没事的妈，我又不是一个人跟这儿住，还有室友呢。” “主要是这一层的条件也不怎么样啊，要不你们换个别的楼层得了。” “我们都签了合同付了房租了，怎么能说换房就换房呢？哎呀妈，您就甭担心了，我室友都已经跟这儿住了一礼拜了，她也没说有哪儿不好啊。” “可是……” 芦淑婷还想再说点什么，却直接被黎老师给打断了：“孩子既然已经决定了，你就甭在那儿添乱了，赶紧收拾吧！” 黎老师发了话，芦淑婷也不好再多嘴了，反正他们爷儿俩的主意和话语权，向来都是比她大的。 第60章 默默 黎十五自己的房间收拾到一半，在外边的舍友打电话过来约她一起去逛街，黎十五自己是很想去的，但奈何她爸妈在这儿，她不敢贸然走开。自从黎老师反常地答应黎十五可以搬出来住了之后，黎十五在不可思议、窃喜和担心爸妈反悔中度过了好几个忐忑的日夜。就连爸妈现在在自己的出租房里挑刺儿，黎十五都是胆战心惊的。 好不容易有了可以脱离家里的机会，她可不想轻易地被驳回。 但黎十五从来没有仔细回想过，从小到大，她想做的事，哪一次黎老师和芦淑婷都没有阻拦过。 其实黎十五电话刚响起来的时候，芦淑婷就听见了。这老破出租房又不隔音，就算黎十五再压低声音，芦淑婷该听见还是能听见。 借着去厨房洗抹布的功夫，芦淑婷把黎十五接到舍友邀约出去逛街的事转述给了黎老师，黎老师听了什么都没说，只是手里加把劲拧紧了厨房的煤气炉。这一屋的女孩都是家里娇生惯养的小公主，十指不沾阳春水，别说做饭了，就连洗碗估计都不怎么会，这煤气炉放在厨房就是个摆设，黎老师担心孩子们误操作有风险，索性就给拧得死死的，她们打不开也就不会去动了。 黎老师在水池里洗干净了刚才拧煤气炉的手，招呼心猿意马收拾自己东西的黎十五过来，从皮夹子里给她掏出两百块钱，让她去和舍友们逛街去。 黎十五虽然心里乐开花了，但表面上还是推脱的。 “不用爸，你和我妈都跟这儿帮我收拾呢，我就不出去了，逛街哪天都能去，况且我刚收拾半天也挺累的，不太想出去了。” 知女莫若父，黎老师自然知道他闺女是真不想去还是假不想去的，也没当面戳穿了黎十五，只是把两百块钱给她放进了随身的小包包里，然后打断了正干的起劲的芦淑婷。 “淑婷，咱们今儿就先干到这儿吧，我突然想起来下周的教案还得提前准备准备呢。” 芦淑婷刚打了一盆清水要擦客厅的暖气片呢，也没顾上看出来黎老师卑劣的演技，摆着手让黎老师先回去，自己再帮十五打扫打扫。 黎十五听见她妈说不走时候的失望眼神，黎老师在旁边看的一清二楚。 “别干了淑婷，今儿你也够辛苦的，又搬家又收拾的，就差这点活儿了让她们几个小姑娘自己干了得了。” 黎老师一般不会把事情张罗两遍，他都这么说了，芦淑婷有点纳闷丈夫今天是怎么了。但她又想起来之前司新丽跟她说的，黎老师要改变对闺女的态度，突然反应过来黎老师可能是有意在培养孩子自立呢，于是便不再坚持。 芦淑婷和黎老师的日子过得就是这样，虽然有时候理解上俩人是岔劈的，但却也能达到一样的结果。 黎老师和芦淑婷收拾得半半啰啰就着急忙慌地走了。临走之前，芦淑婷还特意把黎十五偷摸买的小短裤小短裙都放在了柜子最里边，那节省的布料芦淑婷怎么看怎么变扭，上下左右抻着都包不住屁股，她可不想让黎十五穿出去。 但芦淑婷和黎老师前脚刚走，黎十五后脚就翻出来她妈精心藏起来的短裙，换好之后出门去找舍友逛街去了。 像黎十五这个岁数的年轻人，心里眼里是只有自己的，可以说他们自我，可以说他们我行我素，也可以说他们是生在了好时代被宠坏了。总之，他们拥有着属于这个年纪的特权，可以肆意潇洒，做自己想做的一切。 而这一切的发生，都是在父母看不惯的基础之上。 黎老师和芦淑婷从黎十五租的地方回欢迎里，可不敢再打车了，没有了子女在身边，父母都是一样的，能省则省。跨越大半个北京城，至少要换乘三趟公交车，但俩人一点怨言都没有。 临到家门口了，黎老师突然想起来什么事似的，跟芦淑婷说他有点事得出去一趟。 “你不是还得提前准备教案吗？又要干什么去啊？也没听你说过还有别的事啊？” 芦淑婷嗓门大，人也张扬，站在楼底下吼这几嗓子，全楼的人几乎都听见了。 黎老师也习惯了芦淑婷这样，只冲她摆摆手让她先回，留给芦淑婷一个问不出任何话的背影。 “你可真行，忙活大半天这还没吃饭呢，就又出去了，好歹在家吃两口再走啊。” 芦淑婷这几嗓子，没喊住黎老师，倒是给司新丽和万大成喊出来了。 正是周末的时候，孩子们约着去图书馆学习了，司新丽和万大成都在家呢。万大成躺在家里沙发上就听见窗户外边楼下芦淑婷的声音了，赶紧叫司新丽去瞧瞧怎么回事。 黎十五搬出去单独住的事，司新丽没少跟着操心，现在黎家有个风吹草动，不止是司新丽，就连万大成都跟着在意起来。 司新丽正在厨房刷碗呢，听见万大成招呼自己，赶紧跑到窗边看看情况。她开窗晚，只看见黎老师一个走远的小背影。 “淑婷，怎么了？” 芦淑婷正想扭头进单元门呢，就听见司新丽从楼上叫自己了。 “没什么大事，我说让他回家吃完饭再忙去，他也不听我的。” “你和小晖还没吃饭呢？” “可不嘛！从十五那儿出来就过饭点儿了，我都饿的前胸贴后背了，他还跟一点不饿似的。” “哎呦，那可别饿坏了，淑婷你直接上我家来吧，我家有现成的饭。大成，你去看看小晖去，我刚瞧见他走了，估计还没出小区门呢。” 万大成得了司新丽的命令，从沙发上翻起来光着膀子就要出门，司新丽怕黎老师已经走远了，让万大成穿上点背心去追，还给他兜里塞了两袋小米锅巴，让他拿着给黎老师垫补垫补。 万大成和芦淑婷正好在楼道里碰了个照面，芦淑婷瞅见了司新丽让万大成拿的两袋锅巴，心里顿时舒坦多了。她担心黎老师，欢迎里的这群兄弟姐妹，也都惦记着他们家呢。 黎老师确实饿了，胃那块一阵阵的刺痛，他捂着肚子走的不快，万大成连跑带追还没到小区门口就给他赶上了。 万大成虽然人糙，但因为家里养的是闺女，也被练出来了心细。他一眼就瞧出来黎老师脸色不太对了，赶紧拉着他去小区门口的小餐馆要了碗热乎的打卤面。 黎老师是饿坏了，一手捂着肚子，一手吃面条，才几分钟的功夫一碗打卤面就快见底了，万大成见状张罗着再给他要一碗，黎老师赶紧给他拦住了。 “这要是年轻的时候，再来两碗也能吃下，现在老了，这一碗就够了，多了还真吃不消。” 万大成看着黎老师一边笑着说话，一边扒拉完了最后那点面条，心里突然有点感慨起来。 “可不是，你说咱们怎么老的那么快啊，我瞅你鬓角那儿可都有白头发了。” “何止鬓角啊，后脑勺这边好多呢。” 黎老师吃完了面条，胃疼缓解了不少，也有力气跟万大成贫嘴两句了，扒拉着自己后脑勺的白头发给万大成看。 也只有跟万大成他们在一起的时候，黎老师才能真正的放开自己。 万大成看黎老师的脸色恢复了不少，人也有精神了，心里的担心也渐渐放下了。 万大成：“你说你，什么事这么着急也不跟淑婷说一声就走。” 黎老师习惯性地摆摆手：“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快到家了我才想起来十五之前说过她那边是一楼，她的窗户直对着小区花园，外边人走来走去都能瞧见她屋里。我想着得给她档个板子遮一下，省得她自己弄不了。” “那你和淑婷直说不就完了嘛！这搞得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心里还埋怨你。” “这不是刚从十五那儿回来嘛，我怕她到时候又张罗跟我回去，我想着这来回挺老远的就别折腾她了。” 万大成听黎老师这么说又无语又没辙：“嘿，你可真成，也不和她把话说明白了。再说了，十五那儿又不差这一会儿，干嘛非得今儿就去啊。” “十五今天搬过去，晚上也就住那儿了，早给她弄完了我心里早踏实一点。” 万大成啧啧称赞：“要说这宠闺女啊，谁都比不过你。” 黎老师笑笑：“我瞧着你对你们家一一也挺好的。” “走吧，我跟你一起去十五那儿瞧瞧。” “不用，十五和她舍友不在，大老远的你去了也没地方待，甭折腾了。” 万大成率先站起身：“谁说我要待着去了，我给你搭把手，把板子给十五装上，不然就靠你一个人得干到什么时候去啊！更何况你天天站讲台上教书，这动手的活儿能有我干的利索？！” 黎老师眼见自己拗不过万大成，也就妥协了，毕竟万大成说的也没错，论动手能力，他确实也比不过人家。 晚上黎十五和舍友回来的时候，都已经快12点了，没有爸妈管着，黎十五觉得自己快乐极了，她沉浸在自己初来乍到的自由中，根本想不起家里一点。 舍友路过黎十五的窗根儿底下，一不注意撞上了一块木板，几个女孩借着小区里不怎么亮的路灯打量着窗户上绑着的几块木板，议论了起来。 “咱们租房子的时候这有这几块板子吗？” “没有吧，我怎么不记得了。” “这板子碍不碍事啊？咱们用不用跟房东说一声，让他给拆了吧！” “不用了吧，也不挡光，还能挡着点外边的人瞧咱们屋里，挺好的。” 几个人听黎十五这么说，也就不再坚持了，反正这是她的房间，她都不在意，她们也没什么好说的。 黎十五认得那木板捆在窗户栅栏上的塑料绳的打结手法，跟自己家和万一一他们家阳台晾衣绳上的结一模一样。 黎十五知道，这是他爸给她装的木板，怕她住在一楼不习惯。 离开家单住的第一天，黎十五享受到了足够的自由，却也依然能感受到来自黎老师默默的爱意。 第61章 表哥 上了高中之后，万一一和费小天没想到就连曾经最期盼的暑假都变成了需要定期到校补课，几天就来次小考的日子。 放假之前，费小天本来满心欢喜地在自己心里计划好了要去东北部队找他哥费大天玩儿，当然这也不能算他自己心里的计划，因为他是和费宾说过，并且费宾同意了的。费宾第一时间同意之后，费小天就把这个消息告诉了万一一，而且他也只告诉了万一一。费小天猜到了一班的黎超和冯佳雨可能会补课，四中的刘盛洋更是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连他们三中都要补课，更何况是北京四中呢。只是费小天千算万算没想到，就连他和万一一也是要参加暑假补课的，他想不明白他们七班有什么补课的必要，难道一个假期就能把七班这些稳定的年级垫底生变成年级前几名吗？！这也太不现实了。 费小天不乐意，万一一更不乐意，因为她期末考试的时候还算超常发挥，考了个班里前十名，就连司新丽都很是高兴，答应了让她暑假好好放松一下。现在三中的补课通知一发，万一一的所有放松计划都被打乱了。司新丽和万大成轮番安慰自家姑娘，就算去不了东北玩儿，去北京的东北边看看也行，只要她说去北京的哪儿，他们夫妻俩都愿意带她去。但本质上红烧肉和淀粉肠还是有区别的，东北就是那个红烧肉，北京的东北边就是那个淀粉肠，连平替都算不上。 万家不太平，费家也不安生。补课通知下来之后，费小天也和巧姐闹过好几次，他不想去参加补课。这男孩子真是越大越皮实，巧姐以前对费小天还能算手拿把掐的，现在青春期真是连说都说不动了，整个一个死猪不怕开水烫。 好就好在巧姐为了管教她儿子费尽心血的时候，她嫂子带着儿子从东北过来了。 巧姐的大哥李志国之前是部队上的，转业后成了一名警察，后来和工作单位的女警同志马燕结婚了，生下了儿子李岩，小名叫石头，只比费小天大一岁多。李岩从小就一身反骨，他的一身反骨，是和费小天这种小打小闹淘气和皮是完全不一样的，李岩是真的能惹事，而且也不怕事。小学的时候就因为制止欺负人的行为，结果把人家打人的学生打得脑袋缝了好几针。李志国和马燕都纳闷，十岁的孩子怎么能下手那么狠呢，虽说是为了保护同学吧，但这也太没有轻重了。好不容易顺利升到初中了，又因为教训训斥学生的老师把学校给得罪了。李志国求爷爷告奶奶，到处给他这个没有公立学校愿意接收的儿子找私立中学，这来来回回的就耽搁了一年的功夫，导致李岩初中读了四年。 本来中考李岩凭着体育特长被一所还不错的公立高中录取了，为了严格看管儿子，马燕还特意转成了文职，按照他们派出所看犯人的标准实行特殊时期一对一看管模式。李岩还真是踏踏实实地度过了高一这一年，可谁能想到高一眼瞅着快期末的时候，他就又跟校外的小混混干起架来了，虽说后来也是调查清楚了，是小混混先调戏的李岩他们班女生，但李岩下手太重，给小混混的胳膊打折了，小混混家里死活不肯调解，讹了李家一大笔钱才肯罢休。 至此李志国和马燕是真的没办法了，李岩这孩子身手不错，体能也好，还有正义感，以后从军从警最合适，实在不行搞体育去，说不准成绩也能不错。但他现在还是个未成年的孩子，该上学的时候惹事不断，李志国两口子都担心李岩还没报效国家呢就先被国家管教了。 思考了两个月之后，马燕决定辞职，带着李岩到北京去借读。其实这个主意最开始李志国是不同意的，他觉得自己因为工作没办法离开东北，在老家的时候他们两个大人管李岩都费劲，到了北京就靠马燕自己带着李岩，肯定会更难。但事实就是东北老家的高中基本他们都问了个遍，对于李岩各个学校都是“闻风丧胆”。在老家肯定是没什么办法了，来北京换个环境试试，兴许还能是条路子。 李志国确实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得又托关系联系北京的朋友，经过几个星期的等待，北京这边的一所私立高中看在李岩中考体育特长成绩出色的条件下，破格同意他过来借读。 为了让李岩提前适应北京的生活，马燕决定趁着暑假就带他过来，既要找房子，又要安排生活琐事，一个暑假的两个月时间可能还不够用呢。于是，娘儿俩说来就来，费小天还没有机会到东北去呢，他们就先到北京来了。 马燕带着李岩来北京借读这件事，李家没有一个人提前和在北京的巧姐说，因为大家都知道她那个操心的性子，就怕她忙前忙后的太辛苦，但在北京租房远不如马燕想的简单，恰好李志国又去出任务了联系不上，马燕一拍脑门就决定先带着李岩住宾馆，之后再慢慢找房子。在宾馆住了一礼拜安顿好一切以后马燕就带着李岩去给他姑姑巧姐打招呼了。当李岩出现在巧姐家门口的时候，巧姐还以为他是来旅游的呢。 “嫂子，你和石头过来怎么也不提前跟我打声招呼啊？我好跟单位请假，带你们到处转转去啊。” “志巧啊，不用你忙活，我和石头搬到北京来了，以后石头就在北京念高中，你哥都托人给办好了。” 李岩去年中考的时候马燕转了文职的事，巧姐是全家最后一个知道的，这回李岩来北京借读的事，巧姐又是全家最后一个知道的。作为一个干了十来年街道办工作，且又是操心的命的巧姐来说，家里怕麻烦她所以没跟她说，反倒是让她有点不乐意了。 “嫂子，你和我哥咋也不提前跟我说一声啊？你俩是不是拿我当外人啊，啥事都不告诉我，有事都自己张罗着办了。” 巧姐的性子直，她的喜怒哀乐根本隐藏不了。费宾平时在家挨她怼已经挨习惯了，但他怕嫂子大老远来一趟和巧姐闹得不愉快，于是急忙插话调节氛围，有意把话头岔开。 “媳妇，以前嫂子和石头在东北，咱们一年到头也就过年能碰个面，现在他们娘儿俩要在北京常驻了，咱们以后能和嫂子常见面了，多好啊是……吧” 费宾话还没说完呢，就收到了巧姐的一记大白眼。 巧姐：“费宾，不该说话的时候你就闭嘴，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费宾被巧姐一句话怼了回来，不敢再言语了，缩着脖子坐在旁边像个罪魁祸首一样。马燕早就习惯了巧姐和费宾的相处模式，就连坐在沙发上摆弄手机的李岩都抬眼看了他姑父一眼，笑出了声。 费宾这调节气氛的工作，确实是做到位了。 “志巧，你可真够霸道的！我看你也差不多得了，这事跟人家宾子有什么关系啊，你要想发脾气就冲我来，捎上宾子算怎么回事？！” 马燕虽然嘴上话说得不客气，但脸上却是笑盈盈的。 其实马燕以前也是在所里干的出任务的工作，人干活利索，而且性格也特痛快，好相处，是个地地道道的东北女人。马燕爽快的性格特别对巧姐的脾气，两个人处的就跟亲姐妹俩似的。 巧姐见马燕这么说了，也就不再闹着自己心里那点小脾气，反而对她嫂子还有些撒娇。 “哎呦嫂子，我不就是随口一抱怨嘛！也不是真对你有意见，就是你说你们都来北京了这么大的事也不提前跟我打声招呼，我知道你是怕麻烦我，但你说咱都是一家人，我能乐意嘛！” 马燕：“那行，既然你这么说了我和石头还真有事要麻烦你和宾子呢。” 两个女人之间的氛围一下融洽了起来，费宾马上就从被怼的阴影中走了出来。 “嫂子，有什么事你就吩咐，甭跟我客气，咱都是一家人，不用见外，你不说甭说志巧了，就连我都不乐意……” “得了得了，我们家的事你瞎张罗那么起劲干嘛？！你闭嘴吧听我嫂子说！” 费宾再次被巧姐怼回来，沙发上的李岩也再次被逗乐了。 马燕乐呵呵地把在北京不好租房的事跟巧姐和费宾两口子说了，费宾认识的朋友多，当即就打了几个电话帮着问租房的情况。 三个大人为了租房的事聊的火热，李岩本来也插不上话，玩手机也没什么意思了，索性就跟马燕说想下楼去溜达溜达，马燕叮嘱了他两句注意安全别惹事，就让他下楼去了。 李岩下楼后，靠在楼门口的墙边，熟练地从裤兜口袋里掏出来一盒都宝烟，刚准备拿出一根，就瞧见刘盛洋背着书包回家来了。 李岩并不认识刘盛洋，但他每年过年都听费小天说欢迎里的事，知道在欢迎里基本上大家都认识，权衡之下，李岩怕给他姑惹麻烦，索性又把烟放回了裤兜里。 刘盛洋也不认识李岩，他回家的时候看了一眼准备抽烟的李岩，压根没在意这个楼门口站着的不认识的同龄人，也正因如此，刘盛洋才能放心地把自己书包里的空烟盒随手扔在地上然后上楼去了。 刘盛洋扔下的空烟盒，恰好落在离李岩不远的地方，李岩好奇地走过去捡起来，他这才发现是盒抽完了的中南海。 果然北京的孩子都过的是好日子，连烟都挑贵的抽。李岩这么想着，有些不屑地把手中的中南海空盒扔了出去，没成想烟盒不偏不倚正好砸到了刚从外边回来的费小天头上。 费小天跟着黎超、万一一和冯佳雨去图书馆混了一天日子，好不容易挨到了解放回家，结果被动成为了“岩选倒霉蛋”。 四个人一起走，一个烟盒扔过来，正好就砸着他了。 “哎呦，谁啊，这么没素质，不是说了不让从楼上扔东西吗？！” 费小天光顾着捂着被烟盒砸红的额头大声抱怨，根本没看清前边站着谁。 冯佳雨拍了拍费小天的书包，小声提醒他：“小天，不是从楼上扔下来的。” 费小天不明所以，回头去看冯佳雨：“哈？不是从楼上？那是从哪里啊？” 万一一和黎超一左一右扒拉过来费小天的脑袋，让他直视站在他面前的人。 李岩被这突如其来的误会闹得有点尴尬，虽然这烟盒不是他的，但扔的确是他扔的，不过他李岩向来敢作敢当。 “小天，是我扔的，但我不是故意要砸着你的，不好意思啊！” 费小天盯着眼前的人，大眼珠子瞪得溜圆：“石头表哥！” 第62章 异类 费小天认出了李岩，拉着他把万一一他们一顿介绍，五个人坐在欢迎里楼前边的健身器材上，就听费小天一个人在叽叽喳喳。 费小天：“石头表哥，他们就是我每年过年回老家都跟你说的那些小伙伴，他是黎超，我最好的哥们儿，她是万一一，学习跟我一样差，这个是冯佳雨，是后来搬来我们欢迎里的。还有一个刘盛洋也住我们楼，但他去学校补课去了可能还没回来，他是北京四中的，他们学校管的可严了，他以前老跟我们一块玩，现在时间老凑不到一起去。对了，小超，万一，这是我东北的表哥，叫李岩，小名石头。” 费小天眉飞色舞地说着，另外四个人神态各异。 万一一和黎超互相对视一眼，一下子就明白彼此心里在想什么了。 李岩的“英雄伟绩”他们是听费小天讲过的。还是初中的时候，万一一和黎超曾经一度盼着费小天过年从老家回来给他们讲李岩的故事。因为跟他们自己所经历的小打小闹相比，李岩的人生简直是精彩非凡。再加上费小天说话喜欢添油加醋，把李岩通过自己的嘴塑造成了一个不轻易出手，一出手就必见血的“霸王龙”形象，可以说李岩就是万一一和黎超心目中的典型刺头，有他在就有故事看，跟他一伙就绝对会被保护。 但现在故事中的主角活生生出现在了自己面前，万一一和黎超觉得有点“惊吓”。 李岩刚才扔的那个烟盒，他俩可都看得清清楚楚，小小年纪就会抽烟，那在司新丽和芦淑婷嘴里，肯定就是“能是什么好孩子，少跟他接触”。而且他们现在读书的三中也算个重点学校，管的比较严格，就连费小天所在的七班，都没有人敢这么光明正大的抽烟。 所以对于万一一和黎超来说，李岩就像一个故事里的符号人物“大哥”，但当“大哥”走出故事真的出现在自己面前，就成了“异类”。 而此时的冯佳雨，却无心去思考李岩到底是“大哥”还是“异类”，刚才费小天把人介绍给李岩的时候，冯佳雨听得清清楚楚，他说自己是“后来搬来我们欢迎里的”。“后来搬来”“我们欢迎里”这句话的每个字都让冯佳雨内心隐约感到失望和破灭。 万一一和黎超早就把自己当作了欢迎里的一员，冯佳雨原以为费小天也是如此，但她今天才意识到，她和万一一、黎超对费小天来说，还是不一样，本质上就不一样。 无论过了多久，无论一起经历过什么事，在费小天心里，冯佳雨对于欢迎里和对于他来说，永远都是个外来者。 但万一一他们都沉浸在李岩初来乍到的新奇中，没有人留意到冯佳雨此刻内心的难过。青春期让本就如含羞草一般的冯佳雨更是敏感，而喜欢一个人也让她越发的卑微。 李岩跟万一一、黎超和冯佳雨想的都不一样，刚才费小天介绍的时候，还有个刘盛洋。不知道为什么，李岩脑海里想起了刚才真正扔中南海烟盒的那个男孩。 “小天，你刚才说的那个刘盛洋，他住哪个单元？” “那边，五单元，以前他姥姥家在那儿，所以我们都叫他姥姥五奶奶……” 李岩顺着费小天的随手一指，看向五单元的门口。 果然，刚才刘盛洋就是进的这个单元门。 李岩像是确认了什么事似的，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屑笑容。 另一边，费小天还要再说有关五奶奶的事，被万一一和黎超给拦下了。 万一一悄悄掐了一把费小天，趴在他耳边说道：“你表哥抽烟这个事怎么办？我们要告诉家长吗？” 费小天经过万一一的提醒，才想起来自己刚才被李岩扔的烟盒砸着头了。他也顾不上疼了，一时犯起了难。 “别了吧，咱们自己人还告家长不太好吧！” “但是抽烟不是小事吧，而且巧姨说街道办特意要治理咱们小区的烟头烟盒，你表哥还故意扔，这不是给巧姨的工作添乱嘛……” 黎超看万一一为了吓唬费小天越说越夸张，赶紧打断她：“万一，别瞎说，也没那么严重！” 费小天见黎超替自己说话，特别认同的点头。 万一一撇撇嘴，她从小就喜欢裹乱，此刻正以看热闹的心态看费小天呢。 但费小天犯难也确实是真的：“扔烟盒砸着我头这事可以不说，但抽烟这件事……要不我还是跟我妈说了吧。” 费小天、万一一和黎超三个人嘀嘀咕咕，声音不算小，旁边的冯佳雨都能听的差不多，李岩其实也能听见。 李岩突然咳嗽了一声，把欢迎里的四个孩子吓了一跳。 李岩：“放心吧小天，我知道你们北京规矩多，抽烟这事我本来也没有多大瘾，不经常抽，你也不用跟我姑说，省得她再告诉我妈，那这事就没完没了。” 费小天听李岩这么说，一下就松了口气：“嗯嗯好的石头表哥，你放心吧，我绝对不会告诉我妈的。” 李岩点点头，站起身的时候又看了一眼万一一：“万一一，你也别说。” 万一一被李岩一瞪，下意识一缩脖子，赶紧表态：“嗯嗯我也不说！” 李岩瞧着万一一被吓着的模样有些纳闷：“你怕什么，我又不揍你，赶紧上楼各回各家吧。” 刚才万一一小嘴叭叭撺掇费小天告状的时候，李岩在旁边看的一清二楚，他记得费小天说过的万一一，跟他表弟一样，是个话很多的小孩。 今日一见的确如此，和他表弟真是同一类孩子，所以李岩才特意叮嘱了万一一不要说漏嘴。 但万一一可不这么理解李岩的“叮嘱”。 她坚持认为自己在李岩的眼神中看到了警告，跟在李岩后边回家的时候，她还在小声跟费小天嘀咕：“你表哥真可怕他刚才瞪我来着，他真的不会揍我吧？” “放心吧，不会，石头表哥从来没揍过我。”费小天边走边安慰着万一一。 “那是你表哥，又不是我表哥！” 李岩走在前边翻了个白眼，真不知道费小天是怎么在外边宣传他的。 黎超见万一一还要开口说话，直接上手捂住了她的嘴：“你少说几句吧，人家根本没瞪你，你再废话挨揍都活该。” 李岩听见了黎超的话，心里竟然一阵莫名的感动，这大北京果然还是有正常人在的。 …… 巧姐一听她嫂子和李岩现在还住在宾馆，非张罗着让他们搬到自己家来暂住，马燕说什么也不同意，巧姐拗不过她嫂子，只能催着他们家费宾抓紧找房子。 巧姐和马燕都觉得欢迎里挺好的，要是能大家都住在欢迎里附近，那办事搭把手都会方便很多，于是给费宾下得死命令是让他就在欢迎里小区周围找。 但实际上最近几年在欢迎里周围找房子并不是那么容易，北京的房价一天一涨，相较于前几年简直是变得太多了，有空房的家里都想趁着房价合适卖房，真要出租的没有几户。 费宾还叫了万大成一起帮着找，才在欢迎里附近找到了一套合适的，离着欢迎里不算太远，也就一站公交车的距离。 看房当天，巧姐下班后叫上马燕和李岩就去找费宾、万大成汇合去了。房子确实各方面条件都不错，楼层、位置、价格什么的都算得上是在马燕预期里拔尖的。而且这套房还有一个特别之处，它是朱铁刚的房子。 房子基本定的差不多了，临到最后一锤定音的时候，费宾和巧姐特意组了个局，安排马燕他们家和朱铁刚一家子一起吃个饭，反正都是街坊四邻，因为租房亲上加亲，马燕他们娘儿俩要在北京长住，巧姐觉得拉进些关系总是好的，但是谁能想到就是这么个普通饭局，也能吃出事来呢。 那天李岩和大人们先到了饭馆，刘盛洋因为学校的补课来晚了一点。刘盛洋一进来的时候，李岩就认出他来了，只是没有说什么，至于刘盛洋有没有认出来他，李岩不知道。 席间大人们吃好喝好，相谈甚欢，匆匆忙忙过来吃了饭的刘盛洋以要做作业为由想要先走，巧姐他们都知道刘盛洋这孩子不喜欢这种场合，也就同意了。刘盛洋走之后没多久，李岩也待着无聊，跟马燕说要回宾馆去睡觉。李岩来了北京之后都挺听话的，马燕也就放心让他回去了。 出了饭馆，李岩在回宾馆的路上盘算着到路过的小卖部去买瓶可乐，没想到刚到小卖部，就瞧见了刘盛洋在那儿买烟呢。 李岩站在刘盛洋身后，看着他熟练地买了两盒烟，还是跟上回一样的中南海，而小卖部的老板似乎也习惯了。 刘盛洋把烟随手塞进自己的书包里，一转头也看见了李岩，但他无视了李岩的存在，买完烟径直准备离开。 本来李岩也不想搭理刘盛洋的，但他这对人冷漠的模样实在让李岩看不惯，更何况上一次在欢迎里乱扔空烟盒的明明是他，却还让自己背了锅。 “刘盛洋！” 李岩叫住了已经走出几步的刘盛洋，刘盛洋停住脚，回头一脸有事快说的表情。 李岩看他越发不顺眼了：“你们家知道你抽烟吗？” 第63章 隐瞒 刘盛洋听到李岩的话，表情竟然没有李岩预想中的慌张，反而非常淡定地看着李岩，并不说话。 刘盛洋这个反应，李岩有点琢磨不透，他在老家也算见过各种各样的坏孩子小混混。有的是明着犯浑，反正家里也没人管或者是想管也管不了；有的是蔫儿坏，当着家里大人是一面，背着家里大人就原形毕露了。 不知道为什么，刘盛洋给李岩的感觉是这两种都不是。 刘盛洋不说话，李岩倒也不着急。 李岩：“怎么？抽中南海的不是你？那你包里的烟是干啥的？” 刘盛洋当然知道李岩看到了自己买烟的过程，也知道他是费小天的表哥。李岩的“光荣历史”他没少听，但他并不像万一一似的觉得李岩有什么可怕的。 刘盛洋从书包里掏出刚买的那两盒中南海，扔给李岩：“我听费小天他们说了你也抽烟，这两盒你拿走，今天的事就当不知道。” 李岩一边下意识接过刘盛洋扔过来的烟，一边翻了个白眼，他就不应该相信费小天和万一一他们这群家伙，嘴巴跟大喇叭似的，到处诋毁他。 刘盛洋见李岩拿了烟，以为他默认了自己的交换条件，背好书包转身就走。没想到李岩拿着烟直接两步蹿到他前面去了。 李岩挡在刘盛洋身前，大有拦着他不让他走的架势。 “你等一下！你这是什么意思？” 面对李岩的质问，刘盛洋不解：“我也想问你呢，你到底什么意思？两盒不够？” 李岩听见刘盛洋这么说，意识到他是把自己当成是“劫道”的了。他李岩除了助人为乐仗义执言的时候出手有点狠，可从来不做那些欺负人的事。 李岩以为是费小天又在造谣自己，才导致刘盛洋误以为自己要抢劫，无语地问他：“费小天平时都是怎么跟你们形容的我？” “跟费小天有什么关系？”刘盛洋一时没反应过来李岩的问题。 费小天只说过他的石头表哥特别能打架，身手不一般，可从没说过他脑回路也不一般啊。 李岩觉得一时半会儿也跟刘盛洋解释不清楚，索性挠挠头放弃了，把两盒中南海又塞给了刘盛洋。 “算了，咱们也甭扯那些没有用的东西了，我不要你这破烟，你自己留着抽吧。我不会告诉他们大人的，不过最好你也少抽，这不是什么好玩意儿！” “知道不是好玩意儿你自己不也抽吗？！” 刘盛洋的回怼让李岩有些头疼。 每年过年费小天跟姑姑回家的时候，李岩就发现了费小天比他们东北的孩子贫嘴，而且很难缠，有时候他说的话不光李岩觉得烦，就连家里的大人都不爱搭理。李岩以为费小天只是个个例，没想到是他想错了，这大北京的孩子一个比一个难缠，简直是各有各的问题。 “我能跟你一样吗？我是吊车尾，可费小天他们都说你是尖子生，尖子生抽烟和吊车尾抽烟，你觉得能是一个级别的问题？” “我觉得没什么不同，成绩好坏哪儿有那么重要，更何况有的成绩好的人比成绩差的人更要坏。” 刘盛洋说得轻飘飘的，但却在李岩听来似乎有那么一丝的悲凉与无奈。李岩隐约觉得，刘盛洋身上的感觉他似乎在哪里见到过，不过这一时他也很难想起来。 李岩住的宾馆在欢迎里的斜对面，两个不熟悉的男孩子到了十字路口自动分开了，连招呼都没打一个。 李岩走出没几步回头又瞅了一眼刘盛洋，却发现过了马路的刘盛洋没有在本该拐弯进欢迎里小区的地方拐弯，而是继续往前走了。李岩心下觉得奇怪，直觉告诉他，他应该跟上去，于是李岩便偷偷跟着刘盛洋走了。 又过了两个路口，李岩跟着刘盛洋拐进了一条窄小的胡同，怕被发现，李岩还特意跟他保持了一段距离。结果李岩刚拐进胡同口，就看到了让他既意外又不意外的一幕。 三个穿着和刘盛洋一样校服的学生堵着刘盛洋，手里拿着刚才那两盒中南海，表情嚣张放肆。 为首的那个穿着校服带着四中校徽的男同学伸手点了点刘盛洋的肩膀：“就买了两盒？够几天的啊？刘盛洋你是不是故意的？之前住校你说你买不了我们都包容你了，现在放假你一礼拜拿两盒烟糊弄谁能？” 刘盛洋扒拉开那个男同学的手，面无表情的回答他：“贺昊楠，我的钱还要买练习册，一礼拜只能给你买两盒。” 刘盛洋的语气说得平淡，但在任何人听来都带着一些不屑，非常容易激怒对方。 那个叫做贺昊楠的为首男同学显然受不了刘盛洋的态度，一把就把他推向了胡同墙壁上。 “我他妈管你买不买练习册呢，你一个跨区考进四中的，跟我们本来的水平就差得多的多，就你中考那点分，能进四中家里都是烧高香了吧？！哈哈哈，你还不如把我们伺候好了，到时候我们补习班的补课教材你求求我，我大发慈悲的话给你看一眼……” 李岩实在听不下去贺昊楠的话了，掏掏耳朵出言打断他：“啧，怎么你们北京也有这种臭不要脸的垃圾玩意儿？” 瞧见刘盛洋被同学欺负的这一幕，李岩才想起来在他身上的感觉自己为什么似曾相识了，简直就和东北老家那些被人欺负过的学生身上的漠然一模一样。那些被人欺负过的孩子，不是因为无人能诉对生活失去了希望变得漠然，就是被欺负得已经麻木了。现在想起来，刘盛洋就是这样的，他有自己隐瞒的事情，因此总是我行我素。 李岩为什么对这一幕既意外又不意外呢，因为这种欺负人的事他在老家见多了，不然也不能在诺大个东北，没有一个学校能容下他了。他意外的是，在东北都是学习差的欺负学习好的，学习好的无力反抗，没想到这到了北京，反而成了学习好的欺负学习差的了，连中考成绩、家住的区域都成了鄙视链。 贺昊楠看一眼突然出现的李岩，扭过头大声质问刘盛洋：“怎么回事刘盛洋？你还他妈叫了帮手啊。” 李岩压根不理会贺昊楠，走过去推开他，一把拽过刘盛洋，低声询问他：“没事吧？受伤了吗？” 刘盛洋拍拍书包上的土，摇了摇头。 “行啊刘盛洋，还找了外校的人欺负自己学校的，你可真行，也不怕到时候我们告诉老师记你个处分。” 另外两个同学随着贺昊楠对刘盛洋的警告一起嘲笑着。 其实他们俩的成绩并不如刘盛洋，只不过他们四个在学校是一个宿舍的，贺昊楠是他们班的第一名，老师格外宠爱，他最开始带头欺负刘盛洋，他们俩也就自然选择跟刘盛洋和贺昊楠之间更强的那方抱团了。 李岩看着眼前这三个穿着北京最好的学校的校服、乖乖仔模样的男孩，无语得笑出了声。 “都几岁了，还告诉老师？！你们北京人都这么天真的吗？真要动起手来，老师能管屁用啊！难道等你胳膊折了告诉老师，她能给你接上吗？！” 李岩说的的确是他的亲身经历，因为在他们东北老家，只要是学生之间的打架，无论是群架还是一对一，根本没人会提老师，都是靠自己的拳头说话。在他们看来，只有怂包打不过才会找老师找家长，这也就是为什么李岩被众人忌惮的原因。 对于贺昊楠这样的学生，李岩看一眼就知道他们打没打过架，一脸书读傻了的模样，哪里值得他动手。所以李岩本意也只是想吓唬吓唬这几个打架不行还要欺负同学的乖乖仔，没想到还真给三个人唬住了。 贺昊楠在宿舍里欺负刘盛洋习惯了，虽然他不动手，但上位者的姿态摆了一个学期，现在突然被李岩这么一吓唬，还是有些难以接受的，更何况还有两个小跟班呢，面子怎么也不能掉地上。 贺昊楠继续死鸭子嘴硬地威胁刘盛洋：“难道你还真敢找人动手打我们？刘盛洋我看你是不想在四中待下去了吧……” 这种不动手只动口的局面，李岩没兴趣再坚持下去，径直走过去盯着贺昊楠。 贺昊楠被李岩身上散发的危险气息吓住了，话也不敢再往下说。 “你叫贺昊楠是吧，你小子也别跟这儿贫了，赶紧回家写作业去吧，打架这种事儿也不适合你们学习好的。” 李岩刚到北京不久，他不想惹麻烦，况且对付贺昊楠这种孩子，动手真是多余了，吓唬吓唬基本目的达到就行了。 李岩警告完，给了刘盛洋一个眼神，俩人就准备离开了，贺昊楠他们根本不敢拦着。临出胡同口，李岩突然想起来什么，又特意回头冲贺昊楠喊了一声。 “对了，我可不是什么外校的，刘盛洋是我表弟，要再让我知道你指使我弟跑腿买烟，你就等着全校都知道你抽中南海吧！” 刘盛洋本以为李岩只是单纯的路见不平一下，没想到他会特意为了自己警告贺昊楠他们，内心产生了一丝异样的感觉。 刘盛洋觉得，他觉得自己应该跟李岩道个谢。 走出胡同之后，还没等刘盛洋开口，李岩就先说话了。 “今天的事我谁都不会说，他们要再让你买烟你就告诉我，我帮你摆平了。” “李岩……” 想要道谢的话就在嘴边，但对刘盛洋的性格来说，说出来是需要时间和心理建设的。 李岩受不了他别扭磨叽的样子，摆摆手自己边走边跟刘盛洋道别：“我回宾馆了，有事你让小天找我。” 看着李岩头也不回走远的身影，刘盛洋想说点什么，却依然没有说出来。 第64章 竞争 自从李岩警告过贺昊楠他们后，假期的走读补课生活，刘盛洋过得都算平淡顺利。贺昊楠再也没有指使过刘盛洋去买中南海，在班里也不再搭理他了，刘盛洋本以为这事就这么算了，但开学后重新开始的住宿生活，又再次开启了刘盛洋的噩梦。 有了李岩的警告，贺昊楠他们自然不敢再欺负刘盛洋了，但这种欺负，仅限于是没有靠买烟这种事的指使与威胁，并不包括言语上的刺激与塑造一个压抑憋屈的氛围牢笼。 好学校优等生之间的日常，与其说是相处，倒不如说是竞争，但竞争也分是良性的还是恶性的。万一一和费小天比谁能上个好高中，在中考之前比着学习，互相打气的行为，就属于是良性竞争，但刘盛洋所经历的，与良性竞争不沾一点边。 虽然才刚高二，但四中的氛围已经非常严峻了，高中总共就三年时间，四中作为北京的重点高中，恨不得从入学开始就给学生进行高考倒计时，告诉他们时间对于高中生来说是非常宝贵的，高考打完铃收完卷子都不算是结束，只有收到优秀大学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刻，高中生涯才能算彻底结束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初中环境不同的原因，刘盛洋的同学们早就适应了这种高压的学习氛围，每天早上6点就起来学习，一直上自习到晚上9点后，除了睡觉，一天几乎有长达15个小时的时间都在学习。这让当时还是高一刚入学的刘盛洋非常不适应。 在欢迎里的时候，无论是小学还是初中，老师和家长们都是鼓励式教育，而且同学之间的氛围也都非常融洽，特别是有万一一、费小天这两个学习拉垮的小伙伴衬托，刘盛洋从来没感觉过学习会这么压抑，让人窒息。而且就算是上了高中，每周末回到欢迎里，刘盛洋也总能听到万一一他们说学校的趣事，还有黎超和冯佳雨耐心地给费小天、万一一讲一个非常简单的知识点。这样轻松快乐的学习氛围曾经也是刘盛洋所沉浸其中的，但现在对于他来说却成了可望而不可及的。 中考前的刘盛洋认为，黎超就是他学习路上最大的竞争对手与目标了。同样是初中的知识，刘盛洋需要提前预习，上课认真听讲，课后复习，再不断巩固，才能在考试中确保万无一失。而黎超呢，只需要在上课的时候听老师讲两遍，就能轻易消化知识，不止学得轻松，并且落实到考试中，效果也非常显着。 刘盛洋通过黎超就知道了学生和学生之间存在差距，但四中带给他的冲击，依然是他没有想到的。四中的孩子无论是勤奋度还是聪明程度，都不亚于初中的他和黎超。有的像黎超一样的孩子，不仅聪明，还更加好学。每天晚上到9点的晚自习时间，刘盛洋都用来做作业和巩固一天的所学，而那些聪明的孩子呢，早就赶超到前面去了，他们通常都会自学至少是一个月后的知识点，或者做一些课外补习班留下的习题。那些习题刘盛洋曾经也偷看过一两次，有的是高三才会学习到的内容，有的是高考真题，还有的甚至是大学的基础知识。 而在那些聪明的孩子中，就有贺昊楠。 高二开学第一个月的月考，不出意外的贺昊楠又是班里第一名，而刘盛洋因为没能适应好高二的教学课程，只考了班里的中等水平，跟上学期期末的班里前十名比，刘盛洋是有明显退步的。 月考后的家长会，刘盛洋的班主任特意留下了黄美华，跟她讲了刘盛洋的退步情况。四中的老师向来都是以绝对的教学为主，因此和家长沟通起来也不像初中时那样婉转。黄美华看着刘盛洋几门加一起好几百分的成绩还在非常满意沾沾自喜时，被班主任的谈话一盆冷水直接浇在了脑瓜顶上。 “刘盛洋妈妈，我实话和您说吧，从上学期期末到这学期开学的月考，刘盛洋是我们班里退步最大的同学。” 黄美华被班主任的直接说懵了，她又看了看刘盛洋那班级排名中等的成绩单，不解地问班主任：“老师，我们家孩子不是班级排名中等吗？怎么成退步最大的了？他后边又不是没人了。” 班主任显然也没预料到黄美华是这样思考问题的，有些无奈地给她解释：“刘盛洋妈妈，成绩不能这么看，您得看他的排名是进步还是退步了，我这么跟您说吧，上次期末考试他能排到班里前10名，那在年级都已经是30名左右了，这次他下滑到了班级中等水平，年级排名下降了都不止100名。按照排名角度来看，我们学校往年高三只有前10名以内才能上清华北大，前100名左右能上全国优秀的一类本科大学，如果您说刘盛洋就想上一个普通的一本大学，那我完全尊重您，不会对他严格要求，但同时您也得想明白了，如果你们家长只是这么个普通的追求，那有什么必要卯足了劲让孩子进入我们北京四中来呢？” 黄美华愣住了，刘盛洋刚刚高二开学，她都不知道现在俨然就是高考的倒计时了。 班主任看黄美华似乎还没太搞清楚状况，拿出班级的成绩册继续给她讲解：“刘盛洋妈妈，您可以看一下，左边这张是我们班级中考入学时候的成绩排名，那时候刘盛洋在班里是中等偏下的水平，中间这张是上学期期末的成绩排名，刘盛洋在班里前10名，这说明什么呢？说明刘盛洋同学还是很认真努力的，高一的时候通过自己的努力实现了成绩的大跃进，非常有希望在高考中进入我们四中拔尖冲刺优秀大学的那一批里。但您再看最右边的这张呢，这是这次月考的班级成绩排名，刘盛洋已经退回了班级中等，上学期期末很多排名在他后面的同学，这次一开学的考试都超过他了。而且这刚开学一个月，这些同学的进步就这么明显，这不是更衬托出刘盛洋的退步是非常迅速的了吗？” 班主任拿成绩单做的这个对比讲解，黄美华是彻底听明白了，但也是彻底疑惑了。 “老师，你说这些孩子怎么能一个暑假就进步这么多呢？他们假期不是跟我们家刘盛洋一样都在学校补习的吗？” “不是啊刘盛洋妈妈，学校的补习只是一方面，家里还要自己给孩子多下下功夫才行。” “我们也下啊，我们家刘盛洋暑假在家也玩命学呢，楼里的小伙伴叫他都没出去玩儿过，每天吃了饭就是看书学习，这点我能给他作证老师，他真是特别认真努力的孩子……” “刘盛洋妈妈，我知道孩子特别努力，这个我绝对相信，在学校的时候这也是老师们有目共睹的。我实话跟您说，刘盛洋要是自己不够努力，我今天也不特意留下您浪费这个时间了。就是看在刘盛洋是个好苗子，咱们大人完全可以努力给孩子创造个好的条件拼一把的情况下，我才特意跟您进行这番谈话的。” 黄美华听到班主任对刘盛洋还是认可的，稍稍放下心来，赶紧询问老师：“我明白老师，辛苦您给我说说，怎么给他创造个好的条件，现在每周末他回家学习，我和他叔叔都尽量不在家里打扰他，都是等快11点他学的差不多了我们再回家。而且家里干什么事都是悄悄的，就是怕影响孩子学习。” “您有没有想过，家里的学习环境只是一方面，应该给孩子报个课外补习班提升一下学习技巧与习惯呢？” “课外补习班？可是咱们不是周一到周五都有晚自习吗？孩子周六下午才回家，周日晚上又回学校了，总共在家就待一天时间，哪里还有时间补习呢？” “您刚也说了，还有一天时间在家待着呢。” 黄美华是真的不懂了，跟欢迎里的那几个同龄人相比，他们家刘盛洋是真的算特别努力好学的了，她没少听巧姐和司新丽吐槽自家的费小天和万一一上了高中到了青春期特别不省心。每次家长之间聊天的时候，她们都可羡慕自己的儿子省心又好学，这让黄美华心里也是感到自豪的。但就是这样，班主任还说刘盛洋得报补习班，黄美华心里是真没主意了。 “啊？这一天也得学？他自己在家看看书不够吗？” 班主任好像听到了笑话一般，笑着摇了摇头：“当然不够了，您看到的这些暑假进步、仅用开学一个月的时间就赶超了刘盛洋的同学，都是在家父母又给安排了另外的补习的。孩子的成绩提升，除了在校老师教育、在家自己自觉以外，家长的付出也是至关重要的。您看这三张成绩表的第一名，贺昊楠同学，他之所以能够成绩保持得这么稳定这么好，就离不开家长给他安排的课外辅导。” 第65章 针对 开完家长会的黄美华被班主任说得云里雾里，她只记住了班主任说得一个点：要给刘盛洋报补习班。 黄美华从教学楼出来之前，刘盛洋正在操场上一边背着英语单词一边等黄美华出来。家长会结束后很多家长都已经离开了，但迟迟不见黄美华的身影，刘盛洋的心里是有数的，他这次月考没有考好，成绩退步了很多名，班主任肯定会留下黄美华单独批评。 刘盛洋其实并不在乎黄美华被班主任单独留下批评这件事，因为这次月考的成绩退步明显，是他故意为之的。数学试卷的最后一道大题他没有写，而是在草稿纸上写出了完整的步骤，而且讲评试卷的时候他对过答案，自己做的完全正确。数学老师课后也问过刘盛洋，他把自己的草稿纸给老师批阅，以证明自己其实会做，只是因为前面检查耽误了功夫，导致时间不够用没能写上最后一道大题。数学老师对于刘盛洋这样平时认真努力的孩子是满意且信任的，并没有过多的批评他，事情就算顺利过去了。 英语的完形填空题，有5个答案他在填写机读卡的时候故意填错了选项。平时刘盛洋的完形填空题从不会错超过2个，英语成绩更是班里的前五名，这次成绩出来之后，英语老师特意拿着试卷来找他对答案，发现他试卷上的答案没有问题，这才确定刘盛洋是“一不小心”填错了机读卡。对于像刘盛洋这样成绩比较不错的同学，他们能考多少分，大概会错几个题，老师们本身心里都有数。因此，当英语老师确认刘盛洋只是机读卡填错了而不是真的不会做时，也没有过多的批评他，只是叮嘱他下次一定要细心谨慎，不要再犯类似的错误。 数学成绩和英语成绩连丢十几分，班级总排名下滑至班级中等，但数学老师和英语老师都没有批评他，仅仅是班主任找黄美华谈话，这就是刘盛洋想要的结果。刘盛洋早就计划好了，他想通过这次的月考，通过班主任的这次谈话，和黄美华申请取消住校，成为一名走读生。 刘盛洋仔细在心里盘算着和黄美华开口的措辞，如果实话实说，那贺昊楠和其他两名舍友在学校排挤自己的事势必要全盘托出。但实际上他们除了说话比较难听，会拿成绩刺激刘盛洋，在暑期补课的时候让他买过两回中南海之外，也没有什么严重的实质行为。况且这学期开学后，因为李岩的“叮嘱”，他们已经收敛了很多了。 刘盛洋并不打算把贺昊楠让他买中南海的事告诉黄美华，毕竟在这个事中，不仅牵扯到了李岩，还无法证明贺昊楠指使了自己。另外两个舍友肯定是会向着贺昊楠说话的，到时候事情被揭开，自己没有证据，老师和家长也很难信任自己。与其那样被动，刘盛洋干脆想以为了提高成绩为由跟黄美华说申请走读。 班主任留下黄美华的时间比刘盛洋想象得要长，刘盛洋本想继续等下去，但他看到了贺昊楠和另外两个舍友拿着篮球来到操场准备打球。贺昊楠他们自然也看见了刘盛洋，甚至对他露出了不屑的表情。 对于他们四中来说，万事拿成绩说话，成绩就是硬道理。贺昊楠在月考中依然维持班里第一名的成绩，他当然有资格对刘盛洋不屑了。 月考已经结束，离摆脱住校就差一步之遥，刘盛洋并不想再和贺昊楠他们有过多的纠缠，于是收拾好书包准备离开操场，换个地方去等黄美华。但是也不知道是贺昊楠故意的，还是真就那么不凑巧，刘盛洋起身的时候，贺昊楠的篮球正好冲他飞了过来。 幸亏刘盛洋反应及时，用书包挡了一下篮球，才不至于被飞过来的篮球砸到，但因为冲击力的影响，刘盛洋拿书包挡球的胳膊还是有些疼的。 “哎呦，怎么回事啊，洋洋你没事吧？” 说巧不巧，篮球冲着刘盛洋飞过来的时候，黄美华正好从教学楼出来往操场走呢，不早不晚她正好看到了自己儿子险些被篮球砸的一幕。 黄美华本来嗓门就大，她这一嗓子，声音大且语气急切，给操场上的人都吓着了，大家闻声看过来。一时间，刘盛洋身上吸引了全操场人的视线。 刘盛洋不喜欢这种被过分关注的感觉，小时候对于黄美华的夸张他就很无奈，长大后的刘盛洋，更是几乎没怎么跟黄美华单独出去过。像现在这种社死的情景，刘盛洋不是万一一和费小天，他没办法得心应手地应对，只能催促黄美华赶紧离开。 “妈，我没事，咱们走吧。” “什么没事啊，让妈检查检查，你说这是谁啊，玩儿球也不知道看着点人，这要真砸着了怎么办啊？！” 黄美华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夸张，刘盛洋清楚地看到，操场上有几个同学已经在议论纷纷偷着笑了。 刘盛洋忍着胳膊疼和丢人，拽着黄美华就要离开操场。 这时候，贺昊楠跑了过来。 “刘盛洋你没事吧，不好意思啊，我们没控制好力度，打篮球脱手了。” 贺昊楠装的特别礼貌，道歉的神色一点都不像假的，刘盛洋冷静地盯着他，没有马上回答，似乎是想看看他到底要做什么。 “你是我们洋洋的同学？” “阿姨，我叫贺昊楠，是刘盛洋的同班同学，也跟他是同个宿舍的。” “贺昊楠？怎么没听我们洋洋……” 黄美华重复了一遍他的名字，话说到一半，突然想起来刚才班主任指的那三张成绩单的第一名，可不就是贺昊楠嘛！ 刘盛洋不知道贺昊楠为什么反常的来找自己道歉，还故意在黄美华面前刷存在感，但他本能的反感这件事，于是拉着黄美华想要赶紧离开。 “妈，我没什么事，咱们回家吧，我还得写作业呢。” “等一下洋洋，贺昊楠是你们班那个第一名吧？！刚才班主任跟我说过来着。” 贺昊楠捡起篮球刚要走，听黄美华这么说，故意又跟黄美华打了招呼：“是啊阿姨，我就是那个贺昊楠。” “哎呦，你就是第一名那个贺昊楠啊，你好你好，我是刘盛洋的妈妈。” 黄美华不受控的没有跟刘盛洋回家，反而和贺昊楠打起了招呼，一时间刘盛洋的表情很复杂。他越难堪，贺昊楠就越开心。 贺昊楠的父母都是高知，他们经常不在家，只能给本来能上四中尖子班的贺昊楠安排降分进入住宿班。贺昊楠在父母的教育下，很少接触到像黄美华这种咋咋呼呼，看起来有点俗气的人，就连他们家找的保姆都是家政机构的金牌服务，个人素质和礼仪礼貌根本不输高端服务人员。 所以贺昊楠本来过来故意给刘盛洋道歉，是为了看他妈妈的热闹的，毕竟在学校里能让刘盛洋丢脸的机会可不多。 “妈，赶紧回家吧。” 刘盛洋不想在学校和黄美华吵架，只能忍着脾气又叫了黄美华一遍。 “哎呀你等会儿，妈刚听你们班主任说人家贺昊楠家里给报名的课外补习班挺好的，正愁不知道问谁去呢。你说你这孩子也是，都上完一年学了，也不跟家里说你一直跟班里第一名一个宿舍，真是的！那个贺昊楠啊，你在哪儿上的补习班啊？阿姨想让刘盛洋也和你一起去上。” 看着刘盛洋尴尬的模样，贺昊楠心里痛快极了，他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与优越感。 “阿姨，我上的补习班是我爸妈特意找的，老师教课是需要看学生的水平的，如果成绩差的太多，老师可能不会给他补，但您要是想给刘盛洋报名，我可以给他问一下，等问完了我告诉他。” “好的好的，那就麻烦你了啊贺昊楠，你们同一个宿舍的要互帮互助好好相处……” 刘盛洋实在听不下去了，黄美华还在和贺昊楠继续聊着，他背起书包转身就走。 “哎，洋洋，你这孩子，妈还没跟人家贺昊楠说完话呢，你怎么就先走了。” 黄美华见刘盛洋不等自己走了，这才急忙追上去，还不忘和贺昊楠道别：“再见啊贺昊楠。” 等黄美华跟着刘盛洋走远了，贺昊楠才拿着篮球回去找另外两个同伴。 “哎，你怎么跟刘盛洋他家长聊那么半天啊？你不是跟他不对付吗？怎么转性了？！” “谁愿意跟他那个妈聊那么半天，婆婆妈妈的一直追问我在哪儿上的补习班，想给刘盛洋也塞进去跟我一起补习，她也不看看刘盛洋什么水平，可真敢痴心妄想，呵呵，不自量力。” 贺昊楠拍了几下手里的篮球，做了个投篮的姿势，篮球直接奔着篮筐而去，虽然没有投进篮筐里，但贺昊楠投篮的姿势非常标准，篮球在篮筐周围晃悠了好几圈，旁边几个人都纷纷为他叫好。贺昊楠跑过去把篮球重新捡起来，在手指头上转了几圈，脸上骄傲的神情丝毫不掩饰。 第66章 压力 贺昊楠的目的确实达到了，他打乱了刘盛洋计划好的和黄美华说要申请不住宿的事情。 黄美华从学校追着刘盛洋出来之后，以为她儿子只是在自己班的同学面前不好意思了。黄美华自认为她了解这个年纪男孩子的心事，能摸清他们的想法，毕竟孩子都是她自己生的，她坚信没有人能比自己更了解他了。 刘盛洋推着自行车在前面飞快地走着，黄美华在后边拼命的追，她那小碎步哪里赶得上一米八几大个儿的刘盛洋的大步伐，很快就落在了后边。快到欢迎里了，眼瞅着刘盛洋越走越快，二人之间的距离越拉越大，黄美华追不上了便又开始扯着个嗓子叫嚷。 “哎呦洋洋，你等等妈妈，别走那么快。” 黄美华的声音依然极具影响力，她的大嗓门在马路上来一声，能吸引周围的人都看过来。 刘盛洋最不喜欢的就是黄美华的大嗓门。其实他已经记不清楚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喜欢的了，似乎好像就是来到了欢迎里之后他对黄美华的反感才慢慢累积起来的。 在万一一家，新丽姨总是教导有方、有理有据的。在费小天家，巧姐是雷厉风行、干脆麻利的。在冯佳雨家，冯丹阿姨是温柔和蔼、轻声细语的。只有在黎超家，淑婷阿姨也会和黄美华一样喜欢咋咋唬唬，但有一点刘盛洋羡慕的不得了。淑婷阿姨害怕黎老师，别看黎老师总是沉默寡言，却能镇住她。况且黎十五和黎超说的话淑婷阿姨也会听，特别是黎十五，淑婷阿姨要是声音大一点，她能马上压制她妈妈，让她注意影响。 只有在刘盛洋家，没有人是能管得了黄美华的，朱铁刚本就和她是重组家庭，黄美华当初看上他的原因就是他听自己话，刘盛洋又不是一个善于表达自己观点的孩子，久而久之，家里的话语权自然是黄美华一家独大，而她的陋习，也就没有人能够让她改正了。 不知道是青春期的原因，还是刘盛洋住校不愉快性格越来越孤僻的原因，他对黄美华已经渐渐到了无法和解接受的程度，琐事的累积积少成多，让母子之间的裂痕也愈发不可弥补。 刘盛洋明明听到了黄美华在后面的高声喊叫，但他就是不想停下来等她，甚至是在故意越走越快，但他还是低估了黄美华。 眼见着儿子越走越快，似乎是故意不等自己似的，黄美华也有些生气了。本来在学校的时候开家长会挨了班主任一顿批评，她就不太高兴呢，现在出了学校刘盛洋又给她甩脸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这个当妈的没考好试让儿子丢人了呢。于是黄美华三步并作两步，快跑着追上了刘盛洋，给他截停在距离欢迎里不远处的路口。 “刘盛洋，你怎么回事，我叫你半天你别说没听见？！故意不等我是吧？！跟谁在这儿甩脸子呢？是，你没考好月考心情不好妈妈能理解，咱们好好学，下次再好好考不就完了嘛。而且我这想方设法地给你报补习班的，想让你跟上班里好同学的进度，你倒还不乐意了，你以为我愿意给你问那个什么金牌补习啊？你没听人家贺昊楠说，老师也得看成绩，那都不是有多少钱就能上的……” 每当黄美华这样自顾自地说着自己想说的话，全然不管别人爱不爱听的时候，刘盛洋对她的厌烦就会达到最大值。 “妈！” 刘盛洋突然大喊出声，语气极其不耐烦，吓了自说自话的黄美华一跳。 黄美华拍了拍胸脯，脸上明显是被吓到的不满：“你这孩子，喊什么喊，再给我吓出心脏病来的，到时候都没人给你咨询补习班。” 刘盛洋忍无可忍：“妈，我不上补习班。” “不上补习班？那不行，你们班主任都跟我说了，你的成绩和学习态度都没问题，跟人家贺昊楠就差在课外的补习班上了。你甭担心，妈到时候再找那个贺昊楠家长还有班主任问明白了，不出一个礼拜就让你也去上补习，下次月考就能进步了，妈不会让你因为这种事耽误学习的。” “妈，你怎么不明白啊，这根本就不是补习班的事，我不想上补习班，也不想和贺昊楠一起上补习班。” 刘盛洋像是发泄似的，在马路边冲着黄美华大声吼了出来。 周围看过来的路人比刚才看黄美华的更多。 这可把黄美华吓坏了，愣在那儿显然没有从被儿子吼了的震慑中缓过来。 刘盛洋长到十六七，基本上没让黄美华操过心，就连当初离婚带着他刚到北京那段时间，孩子都是特别懂事的。后来从慢慢融入欢迎里，到两次升学考试，再到黄美华再婚，刘盛洋从没让大人操过心，以至于黄美华一直理所应当地以为，她儿子就应该是没有脾气的。 黄美华第一次面对发脾气的刘盛洋，她有些手足无措，连话都说的语无伦次：“洋……洋洋，你怎么了？怎么突然……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啊，你跟妈妈说……” 刘盛洋也是第一次如此直接的跟黄美华表达出自己的想法，此刻心里竟只有一丝愧疚，并没有他以为的畅快释然。 看着黄美华被自己吓一跳的样子，刘盛洋在心里叹了口气，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后，还是选择跟黄美华道歉：“对不起妈，没什么事，就是学习压力太大了，我不想住校，也不想上补习班，希望你能尊重我。” 刘盛洋又恢复成了黄美华熟悉的样子，但刚才他的突然爆发带给黄美华的冲击并不小，以至于她现在不知道该如何对儿子做出反应。 刘盛洋终于说出了自己不想再住宿的要求，其实他此刻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黄美华，只得推着自己的自行车快步往欢迎里走去，留黄美华一个人站在原地继续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刘盛洋并没有注意到，他和黄美华在路口争吵的时候，李岩正在路口的报刊亭找汽车杂志，他和黄美华的对话争吵被李岩全部听到了。 李岩看着刘盛洋推着自行车离开的背影，想起了第一天跟他见面和撞见他买中南海时候的漠然。 这种家庭情况，李岩在老家也见过，父母的过于压迫，导致很多在班里看着最老实巴交的孩子真犯起错来比那些差生还严重。这些孩子不像自己会发泄出气，不像万一一费小天他们心理健康，来自学校和父母的压力把他们压的喘不过气，慢慢也就变成了刘盛洋这个样子。 回家后，不知道是否是在刻意回避对方，黄美华和刘盛洋一晚上都没有碰过面，明明两个人都在家里，但吃饭喝水去厕所洗漱这些事就是能岔开彼此。朱铁刚也能感觉出来这两个人的状态自从开家长会回来就不对劲，却也不好说什么。他好几次想问问黄美华，都被黄美华怼了回来，他索性也不再问了，只是晚上更加关注刘盛洋的一举一动。 第二天早上还不到五点，刘盛洋的房间里就传出了微小的动静，黄美华和朱铁刚赶紧爬起来收拾。 之前刘盛洋都是住校的，他们从来不知道也没有机会去了解，孩子早上会起的这么早。朱铁刚从冰箱里拿出一小碗昨天的剩米饭，匆匆忙忙地给刘盛洋配着鸡蛋和火腿肠炒好了个快手炒饭。 四中有早自习，刘盛洋为了赶时间，原本计划的是自己去上学的路上随便买点早餐，结果他一出房间就看到朱铁刚特意给他做的炒饭，尽管时间很紧张，他还是坐下快速吃完了。 刘盛洋心里明白，作为继父，朱铁刚对他是真的挺不错的。 匆忙吃完早饭之后，刘盛洋跑着下楼去车棚子取车，准备骑着自行车去学校。正当他都快把车骑出欢迎里小区的时候，黄美华追了出来。 “洋洋，等一下！” 刘盛洋听到黄美华的喊声，急忙停下来等她。 只见黄美华拿着一瓶牛奶呼哧带喘地跑了过来：“给你儿子，把这瓶牛奶喝了再去上学，你们学习动脑子，必须得把营养补充上。” 刘盛洋看了一眼牛奶，又瞥见黄美华甚至没来得及换掉的睡衣，伸手拿过了牛奶瓶。瓶身还是温热的，刘盛洋知道这是黄美华早上特意起来给他热的。 刘盛洋一口气喝掉了一瓶牛奶，把空瓶子还给了黄美华。 黄美华接过空瓶子，脸上的表情是满意的，她并没有注意到刘盛洋不太自然的嘴角，因为她儿子从来没有告诉过她，他其实不喜欢喝牛奶，特别是上了高中之后，刘盛洋喝完牛奶甚至还会呕吐腹泻，校医说他是有乳糖不耐受症状的。 黄美华怕耽误儿子上学，一边叮嘱他路上注意安全，一边把自己想了一晚上的话给说了：“洋洋，那个补习班你不想上咱们就先不上了，但是你不想住宿要走读的事，妈不同意！” 第67章 临界 刘盛洋以为昨天他虽然和黄美华吵架了，但至少能引起黄美华对自己内心所求的认可与尊重。明明从小到大，他什么都没有要求过自己的母亲，长到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开口“索求”，可黄美华的拒绝像一盆冷水，无情地浇在他心里。 “妈，我昨天都跟你说了，我不想住宿。”刘盛洋还想试着争取一下，他真的不觉得自己这个要求太过分。 “妈知道，但是妈也认真思考过了。首先，你看你要是不在学校住了，每天来回上下学这个时间就比其他同学多好多，咱们都不说和你们班的其他住宿同学比了，就是单跟万一一他们比，同样的时间出发，人家二十分钟就到教室开始读书了，你得多出一倍的时间才能到教室。其次，你骑车这路上的交通安全问题怎么办呢，你们晚自习要上到9点钟，晚上你再骑车自己回来？黑灯瞎火的你说妈能放心吗？最后一点，你不爱听妈也得说，你现在和人家班里第一名的同学住一个宿舍，这是多好的互帮互助相互学习的机会啊，就算不去上补习班，你多问问人家贺昊楠，管人家借借那个补习班的资料啥的，咱们自己复印一下，兴许也能有用呢是不是？” 黄美华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刘盛洋其实都没有听进去，家远，骑车不安全都是借口罢了，他知道黄美华真正在意的，无非就是他和贺昊楠现在在一个宿舍。 他想要拼命逃离的原因，是黄美华最看重并且希望他继续住宿的原因。 刘盛洋还想和黄美华继续争取，他从自行车上下来，准备把车停在靠边的位置，但黄美华根本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诶，你不用下车了，赶紧上学去吧，这事儿妈已经定了，就跟你说一下，你也甭再想了，踏踏实实读书学习。赶紧的骑车去上学啊，别晚了，到时候耽误了早自习可就不好了。”黄美华说完推着刘盛洋的自行车送他离开。 刘盛洋从一周多之前的考试计划都只为了争取不住宿，现在看来一切仿佛都是他精心设计的一场笑话一般，目的没有达到，月考成绩还下降了。 黄美华已经做了决定，刘盛洋也知道自己的坚持没有任何意义，他只得“听话地”骑上自行车离开，往学校的方向去。 骑车出欢迎里小区的时候，刘盛洋回头看了一眼，黄美华果然还在后边看着他。那个穿着睡衣的身影有些刺痛刘盛洋的眼睛，像一块裹着棉布的板子，敲打在他身上。 明明很疼，却是隔着棉布的；明明裹着棉布，却始终是一块用来敲打他的板子。 黄美华说的没错，刘盛洋骑车从欢迎里到四中是要跨区的，路上最少也要半个多小时。如果刘盛洋骑得快，他是能赶上早自习时间不迟到的，但今天他并不想继续努力做一个好学生，更何况他的身体状态也无法支撑他一路快速地骑车到学校。 不知道是喝了那瓶牛奶之后刘盛洋出现了乳糖不耐受的症状，还是刚喝完牛奶就骑车剧烈运动的原因，刘盛洋骑车到半路的时候就吐了。他在路边呕吐了两次，也因为难受出了一头的汗，路过的行人担心他上前询问，刘盛洋却只说没事便在吐后继续骑车上学去了。 一路上刘盛洋都觉得自己的人生就像这条上学的路一般，走得非常艰难痛苦，但他不敢停下或者转弯换个终点，唯一一次鼓起勇气的尝试，也在刚刚被黄美华扼杀了希望。 刘盛洋坚持骑到四中的时候，早自习时间已经过了大半，他的校服因为路上忍着痛苦早已被汗水浸透了。班主任看到刘盛洋脸色苍白大汗淋漓的出现在教室时，也没有过多的追问他，只提醒他下课来找自己说明原因。 靠着最后一丝力气走到座位坐下的刘盛洋，还没来得及放好书包，就一头栽倒在地上，他隐约感觉身边的老师和同学都涌上来围着自己，但他的意识还是渐渐模糊了起来。 刘盛洋再次醒来，已经是在自己的宿舍里了，宿管老师守在他的身边，在他醒来后第一时间汇报了班主任。刘盛洋看了一眼宿舍里的表，第一节课已经结束了。班主任很快到了宿舍，同时一起赶来的还有四中的校医。 刘盛洋昏倒在班里后，班主任和同学们很快叫来了校医，校医诊断刘盛洋只是过敏后虚脱了，给他吃了药，有了校医的诊断，班主任这才放心，找人将他送回了宿舍。现在刘盛洋醒来没事了，班主任悬着的一颗心也算放了下来。 刘盛洋醒来后得知班主任通知了家长，请求宿管联系了黄美华，告诉她不用担心自己。电话里黄美华本来是要赶过来的，在刘盛洋的再三要求之下，才只能作罢，但她喋喋不休地叮嘱了儿子一堆注意事项，刘盛洋人在听着，却一个字也没往耳朵里进，直到现在，黄美华也不知道他过敏昏倒的罪魁祸首是早上她让自己喝下的那瓶牛奶。 因为生病的关系，班主任特意批准让刘盛洋在宿舍休息一天，等明天恢复好了再去班里上课。刘盛洋真的在床上躺了一整天，没有打开书包，没有翻开课本，没有想过学习的事，这是上四中以来，他第一次彻底给自己放假。 躺在床上，刘盛洋看着宿舍的天花板，认真想了很多事，很多人。从他和黄美华刚到北京，住在欢迎里被大家接纳，跟万一一费小天他们一起体验的所有事，中考前黎超已经被保送而自己还在努力备考，中考后自己因为没有发挥好的焦虑，侥幸以不匹配的成绩险上四中，进入四中发现自己其实距离贺昊楠他们差距很大等等等等。 刘盛洋试图在这些事中整理出一个思路，但他失败了，他想不明白自己每一步都比别人付出的努力更多，为何承受的和失去的也更多。 往往就是刘盛洋这样的孩子，在付出的努力和收获的成果不成正比时，巨大的心理落差会让他的自尊心备受折磨。万一一和费小天自由散漫没心没肺，自然万事没有心理预期，黎超和冯佳雨家庭和睦游刃有余，凡事有实力与父母做后盾。只有刘盛洋需要自己一个人“单打独斗”，因此心理承受的要比别人多很多。 刘盛洋有时候也知道自己想的太多会疲惫会焦虑，但他没有办法，生活和学习中的每一件事似乎都在推着他一步步后退，走向自己那个要崩溃的临界点。 晚自习之后，贺昊楠他们回来了。三个人回到宿舍看到刘盛洋还躺在床上，谁也没有想过去正常的关心他，特别是贺昊楠。 贺昊楠从书包里拿出一沓卷子，有意无意地吐槽：“咱们上一天课这么累，可不像某些人轻轻松松就在宿舍躺了一天中，也不知道是真病了还是装的。” 另外两个舍友听出了贺昊楠话中的意思，自然而然地顺应着他的话说：“可不是嘛，今天讲的内容也太多了吧，一节课上下来比平时两节课都累，我等会儿可得好好复习一下，不然明天都得跟不上。” 贺昊楠把自己的课堂笔记从书包里拿出来递给说话的舍友，语气有些骄傲：“给你看看我的课堂笔记吧，这些内容之前我补习班都提前讲过了，而且讲得更简单，我都在笔记上标注了，估计你看了就好理解了。” “借我也看看呗！”另一个同学抢过笔记本，顺手翻看起来，贺昊楠却并没有不高兴。 两个舍友翻看着贺昊楠的课堂笔记，一边捧着他，还不忘故意将话引向刘盛洋：“你这课外补习班真不错，要不怎么刘盛洋他们家也要给他报名呢。” 贺昊楠虽然非常受用，但他更想看到刘盛洋不痛快，于是故意走到刘盛洋的床铺边上，拿话刺激他：“刘盛洋，你记得回去告诉你妈，我可给你问了我的补习班老师，人家说年级排名超过50名的同学，上他的课没什么意义，让你妈别费劲了，要不你还是复印我的笔记看吧，效果应该差不多，对你来说也够用了。” 贺昊楠说完，旁边的两个同学跟着他故意笑起来，笑声中的嘲笑意思不言而喻。 然而刘盛洋却不为所动，仿佛没听见他们的话似的，三个人其实也知道刘盛洋不爱惹事，嘲笑也就不了了之了。 像这样的情况刘盛洋真的受够了，他现在已经不像高一的时候那么敏感了，对于贺昊楠他们说了什么，他根本就不在乎，但在同一个环境中，他们的存在对于刘盛洋来说，确实是一种刺激。 熄灯之前，刘盛洋一直都没有去洗漱，贺昊楠有些纳闷，以为他病的很严重，这才假模假式地问了他一句：“嘿，刘盛洋，你没事吧，你要实在难受我们让宿管带你去医院得了，不然半夜你有什么事我们仨可不管你！” 刘盛洋依然没有搭理贺昊楠，而是自己突然起身，穿上外套走出了宿舍。 “他干嘛去了？”贺昊楠不解地问另外两个舍友。 “不知道，但他能起来应该就是没什么事了吧，咱们别管了，赶紧收拾收拾睡觉吧。” 于是三人不疑有他，各自去忙自己的事了。 第68章 逃离 刘盛洋从宿舍出来之后，没有去洗漱间，而是径直走到了宿舍门口。马上就要到熄灯的时间，宿舍最外面的大门已经提前被宿管阿姨用锁链捆好，避免同学半夜偷偷溜出去有什么安全问题。 宿管阿姨在这个时间看见刘盛洋，是有些意外的：“刘盛洋，你怎么出来了？有什么事吗？快锁门了。” 刘盛洋下意识地手指捏紧自己的外套衣角，磕磕巴巴地回答宿管阿姨的话：“阿姨，我妈说给我送点药过来，我能出去一趟吗？熄灯前就回来。” 宿管阿姨知道白天刘盛洋不舒服的情况，再加上他平时又是个比较省心的学生，从来没有在宿舍违规过，阿姨自然不会为难他，摆摆手就放他出去了，只是在刘盛洋出去之前还不忘叮嘱他：“快点回来啊，别晚过熄灯的时间，不然可就扣分影响你们宿舍评比下个月的先进宿舍了！” 刘盛洋一边点头一边嘴上回答着宿管阿姨知道了，随后拆下了宿舍大门上的铁链，光明正大地跑了出去。 这是刘盛洋第一次在熄灯之后从宿舍跑出来，之前他都是一个听话且不让老师操心的孩子，像这种冒险且可能违规的事情，他是绝对不会去做的。但刘盛洋今天就是想这样做，他已经受够了一板一眼规规矩矩地生活，因为就算他努力地去按照规矩生活了，也并没有什么好结果。 走到学校门口，肯定是没有黄美华的，本来黄美华也没有给刘盛洋打过电话，那不过是他欺骗宿管阿姨的说辞罢了。 学校门口的保安不会像宿管阿姨那么好糊弄，况且刘盛洋和保安也不经常打交道，用生病的借口出校门显然是不太可能的。正当刘盛洋犹豫着不知如何是好又动了老老实实回宿舍的念头时，他突然想到了学校操场旁边实验楼外有一圈矮墙，原本学校的实验楼就是前两年临时盖起来的，只有两层楼那么高，新的实验楼已经在安排选址了，为了让学生们上化学课有一个可以操作的地方，临时的实验楼就没有修建得特别正规，包括实验楼外边的矮墙，也只是起到了一个表面防范的作用，毕竟四中的安全性也算很高的，谁也不会想到要翻过它。 刘盛洋以前似乎从没有听人说过这个矮墙可以翻越，在四中不像是在欢迎里小学的时候，这里没有人会翻墙逃课。如此高压内卷的节奏与环境在，学生们学习的时间都不够，谁会去想这些违反学校纪律的事呢。 刘盛洋站在矮墙前，看着比自己高出两个脑袋的墙壁高度，自己尝试着跳跃起来，刚刚好能看到学校的外边。他庆幸自己平时有坚持锻炼骑车的习惯，现在展现运动能力的时候不至于完全无计可施。 刘盛洋尝试了几次，换了好几个位置，最终严谨起地找好角度，猛身一跃，双手一把就扒在了矮墙的墙头上，随后双手借力一撑，纵身往上一跃，整个人身体的大半部分已经高出了矮墙。翻墙这种事刘盛洋明明是第一次做，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有些轻车熟路。 翻出学校实际上比刘盛洋想象的要简单很多，在他还没有完全做好心理建设的时候，自己人已经站在了学校外边。看着满街灯火通明，刘盛洋下意识地跑动了起来，只是他自己根本没有发现，自己是跑向了回家的方向。 从学校出来刘盛洋只带了一件外套，他也没想过要乘坐别的交通工具，就这么一路奔跑着，刘盛洋根本没有思考的时间。从四中到欢迎里，他自己骑车都要半个多小时，长跑又是从来没尝试过的运动，但刘盛洋却似乎无师自通一般，按照自己骑车的路线坚定又肆意地奔跑着。 刘盛洋没有手表和手机，他觉得自己应该跑了很久，但实际距离欢迎里还有将近三分之一的路程，他热得把外套脱掉系在了腰间，用裤兜里仅有的零钱在还没结束营业的小卖部买了一瓶矿泉水。 买水的时候，刘盛洋问了小卖部的老板时间，老板说已经十一点半了。 十一点半，已经过了熄灯时间半个小时，刘盛洋觉得宿管阿姨应该早已察觉自己没有按时回宿舍偷偷离校了，但他却并不在意，只是一口气喝光了一瓶矿泉水，继续往欢迎里的方向跑去。 虽然有时会骑车，但这么远的距离对于从来没有夜跑的刘盛洋来说，还是有些吃力的。临到欢迎里的最后一段路程，他实在是跑不动了，坐在马路牙子上呼哧带喘大汗淋漓，却是十分自由舒爽的。 夜晚的风一吹，刘盛洋有些清醒了，不禁开始认真思考起来，他难道真的要直接跑回家去吗？黄美华一定会疯了的。但不回家，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去哪里。坐在马路牙子上，不知道为什么，刘盛洋突然想到了李岩，他觉得李岩应该能帮自己。 这个想法出现的时候，刘盛洋自己都吓了一跳，跟李岩不过是几面之缘，他却在此时想让他来帮自己。或许是因为听费小天讲过太多李岩的光荣事迹吧，也或许是上次在胡同被贺昊楠他们欺负的时候，李岩帮过自己。 刘盛洋又仔细想了想，好像李岩真的是唯一能帮他的人了。 等刘盛洋真的意识过来自己在想什么的时候，已经站在了朱铁刚租给李岩的房子楼下。 快十二点敲门去找李岩并不现实，马燕在家，马燕会第一时间告诉巧姐，巧姐会马上通知黄美华，那无异于自己直接回家一般。 但刘盛洋并没有李岩的联系方式，他只能用最朴素的方法。朱铁刚的房子在给各个房间都做了飘窗，刘盛洋听他们大人说过，李岩会住在东边这个房间，因为行李不多，飘窗就用来放一些杂物。 刘盛洋摸黑在地上捡了几块还算圆润的小石头子，尝试着往李岩住的房间飘窗扔过去，但因为瞄准失败，几次都没有丢到飘窗上，而是砸在了李岩家楼下的空调外机上。 小石头子发出的响动比刘盛洋想象的大很多，在静谧的夜里非常突兀。刘盛洋听到声音原本躲起来过两次，但两次都没有人查看外边的动静，刘盛洋在安心之余，又有些担心，大家都睡觉了，那李岩应该也不会留意到窗外的动静了吧。 刘盛洋这样想着，又蹲在地上找了一圈石头子，突然李岩的房间里灯亮了，但刘盛洋因为躲着在找石头子而没有注意到。 就在刘盛洋准备再次拿石头子扔向李岩的飘窗时，一个明显压低的声音突然叫住了他。 “刘盛洋？你大半夜的不睡觉干嘛呢？” 刘盛洋顺着声音看过去，黑灯瞎火的虽然看着不是很清楚，但依稀还能看得出李岩的身影。 “李岩？” 刘盛洋有些不太确定，毕竟半夜突然有人突然从家里跑出来也不太现实。 “是我！大哥，就算这是你们家的房子，但我现在租了也是我住啊，你也不能半夜扔东西啊。” 李岩的语气有些生气，刘盛洋非常理解他的情绪，现在这种情况换做是谁估计都难以接受，于是诚恳地向他道歉。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找你有事，但我没有你的电话。” 李岩向刘盛洋走过来，这才看清他还穿着四中的校服短袖，长袖外套被系在腰间，但也蹭脏了不少，头上像是被水冲洗过一般，头发都湿了。 李岩警惕地询问刘盛洋：“你是怎么回事？这大半夜的！上次那小子又找你麻烦了？！” 刘盛洋摇摇头：“没有，我逃学了，没告诉老师和家长，但我不知道能去哪儿。费小天和万一一他们都在欢迎里，如果我回去我妈肯定会知道的。” 李岩听到刘盛洋说自己逃学了，表情似乎并不震惊，一副早有预料的样子。 “我就知道！你在这里等我，我回家一趟换个衣服。” 刘盛洋这才发现，李岩还穿着睡衣睡裤呢，他顿时有些不好意思。 李岩很快换好衣服就下来了，身后还背了一个双肩包，见到刘盛洋后，李岩从双肩包里拿出来一件短袖和几张卫生纸。 “把你衣服先换了吧，都湿透了，晚上天儿还挺凉的，一直穿着估计得感冒，顺便把你那头发也擦擦。” 刘盛洋接过衣服和卫生纸，一边换着一边犹豫不决要不要开口叮嘱一下李岩。 李岩似乎看透了他的想法似的，没等他开口，就先告诉他：“你放心吧，我妈早睡了，我出来她不知道。更何况哪个正常人都半夜十二点多了还不睡觉，你以为都跟你似的呢啊！” 刘盛洋听他这么说，这才放下心来，迅速换好了衣服，但他很快就有了新的担心。 刘盛洋：“现在你也从家出来了，那咱们大半夜的去哪儿啊？” 李岩故意生气：“你不知道去哪儿你叫我出来？” 刘盛洋有些愧疚地挠挠头：“对不起，我真不知道去哪儿，我也是因为没有地方可去，才想到来找你的。” 李岩见刘盛洋又是一脸认真的模样，不再跟他开玩笑：“我逗你的，你跟我走吧，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第69章 包宿 李岩带刘盛洋来的地方，居然是网吧，这一点让刘盛洋着实没想到。 网吧这个地方，对于刘盛洋来说，一直只存在于别人的口中，就像是父母嘴里的别人家的孩子，可望而不可及。从小学转学过来到现在高二，刘盛洋唯二的两次与网吧的接触，都是和万一一、费小天他们有关。 一次，是万一一和费小天在小升初的那个暑假去网吧玩游戏，他们两个人总共也没进去几分钟，就被黎超告诉了司新丽和巧姐，于是两位女士直接杀到了网吧把他们俩“拎”了出来，当时刘盛洋和黎超、冯佳雨在网吧外等着他们，没想到司新丽和巧姐速度之快让网吧外的三个孩子甚至来不及买一瓶汽水。刘盛洋永远也忘不了，巧姐拽着费小天的耳朵怒气冲冲地跟他们等在外边的三个人说，谁再敢来这种地方，就打断他的腿。那时候只有12岁还没有长大的刘盛洋牢牢记着这句话，坚持从不敢来网吧，除了后来来办“正事”。 那一次，是初三马上要填报中考志愿的时候，黎超主动带着他们四个人来网吧的。虽然上了初中之后他们每个人家里都有电脑，但因为万一一和费小天的成绩与另外三人差的比较大，黎超专门把大家凑到一起，只为了1对1单独辅导他们俩填报志愿。当时黎超已经拿到了三中的保送通知，他负责给另外四个人做考前咨询。那时候的刘盛洋只记得他和黎超在网吧角落里有关是否填报北京四中的对话，根本不记得网吧当时的内部环境和氛围了。 所以与其说刘盛洋有过两次与网吧的近距离接触，不如说他其实根本就没有真正进过网吧。 李岩带刘盛洋来的这个网吧，离欢迎里距离不算近，他们在大夜里走了得有二十几分钟，期间甚至还路过了以前刘盛洋填报志愿去的那个网吧，但李岩都没有停下。直到刘盛洋有些走不动了，李岩发现之后马上就跟他说他们到了，看着眼前这个陌生又不起眼的网吧门脸，刘盛洋一度怀疑李岩其实只是因为自己太累了，在路上随机选择了一家。 看着刘盛洋犹犹豫豫不敢又不想进网吧的样子，李岩内心是非常嫌弃的，他扯着刘盛洋的胳膊边走边跟他保证，这里绝对是个好地方。 进门前一秒，刘盛洋还在将信将疑，进门后，他就懵了。这个网吧里面是高规格的豪华，和外面看起来完全不同，也和之前刘盛洋去过的网吧截然不同。 看着刘盛洋惊讶的表情，李岩瞬间骄傲了起来。 “怎么样？没骗你吧！我都跟你说了绝对是个好地方，不止能刷夜，还能睡觉吃饭，只要包宿，你不犯法在里边干什么都可以。” 李岩轻车熟路地带着刘盛洋在前台开了两台机器，他们特意选了最靠角落里的位置。在前台小哥带李岩和刘盛洋去电脑位置的一路上，刘盛洋边走边看，眼花缭乱。 这里的电脑不止比自己家里的高级很多，甚至比四中机房的电脑都高级，有的主机运作起来发着五颜六色的光，有的显示屏看起来清晰度极高。刘盛洋仔细观察了一下，来这里的人看起来和自己与李岩的年龄差不多大，就连前台给他们开台收费的小哥，也似乎比他们大不了几岁的样子。而从前台走到他们位置的这段距离中，刘盛洋数了数，开台十五个，有十三个都在打游戏，另外两个在追剧，大家互不打扰，各自戴着耳机各玩各的。 如此高自由度、和谐且还算私密的空间，刘盛洋是很满意的。 到了他们的位置，李岩似乎已经和前台小哥很熟悉了，前台小哥本来还要教刘盛洋如何使用电脑，李岩摆摆手说包在他身上，前台小哥便很快离开了。 落座后，李岩帮刘盛洋打开了电脑，然后神神秘秘地拿出一张菜单，问刘盛洋要吃什么。 刘盛洋看着菜单上的盖饭、方便面，十分疑惑：“这些都能做吗？就在这里？” 李岩看他乡下人进城的模样十分好笑，嘴上嘲笑着他，手上也不耽误，麻利地把自己的电脑打开，熟练地选择了一款游戏。 “你该不会真的长这么大从来没来过网吧吧？！这单子上的东西有的是在这里做，有的是隔壁小饭馆给送来，泡面什么的你要想点可以去前台拿了面自己去那边接水，要是盖饭炒菜，就得等隔壁送来了。” 刘盛洋顺着李岩手指的方向，看到几台排列整齐且有净水器的饮水机。他显然被冲击到了，因为在进来之前，他还停留在自己印象中网吧落后、环境差的固有思维中，完全没想到现在的网吧已经如此高级卫生。 刘盛洋跑出来的匆忙，没有带钱。虽说一整天没有正经吃饭，加上一路上跑回欢迎里，他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了，但没钱的窘迫感让他有些不好意思。最终还是放下了菜单，想着能省则省。 李岩看出了刘盛洋的想法，把菜单重新塞进他的手里：“宿都包了，不差这一顿饭钱，不吃饭你能撑到明天？” 李岩说的对，以刘盛洋今天的运动量，不吃饭可能真的撑不到明天早上。于是刘盛洋也不再坚持，研究了半天，选择了一个价格最便宜的地三鲜盖饭。 刘盛洋点完饭后一脸认真的跟李岩说：“今天的钱我都会还给你的，你的那一份我来出，当我请你的。” 李岩最烦刘盛洋这样。 “你这人可真没劲，动不动就这么认真，不累吗？你要不活的那么累，能半夜从学校里翻墙逃学？” 李岩的话让刘盛洋沉默了，这一晚上他试图让自己不去想自己做了一件多么疯狂的事，但有时候人的思维是不受控的，你越不想想什么，它偏会让你去想。 刘盛洋的沉默在李岩的预料之中，但他并没有因为刘盛洋的沉默就不再说什么。 “其实逃学算不了什么大事，别一副垂头丧气要死不活的样子，你到高二才逃学，已经挺不容易了，搁在我们东北，二年级逃学的就大有人在。” 李岩的话看似是安慰，却丝毫没有起到什么安慰的作用，但他并不在乎刘盛洋怎么想，继续自说自话。 “这个点，估计现在你们学校和你们家都闹翻了，你想好了吗？是到明天再给你妈打电话还是现在先跟她说一声。” 李岩说完把自己的手机放在了刘盛洋的电脑前，他不想逼刘盛洋，但他知道其实他自己心里是动摇的，需要人推他一把。 刘盛洋看着李岩的手机犹豫了很久，直到他们点的盖饭都送过来了，他才下定决心般地拿着李岩的手机站起身。 “你先吃，我出去打个电话。” 刘盛洋拿着手机离开后，李岩像无事发生一般，把自己碗里单加的荷包蛋夹起来放在了刘盛洋的盖饭上，然后开始玩游戏。 刘盛洋拿着李岩的手机走到网吧门口，直接拨通了黄美华的手机，没有一丝犹豫，因为他之前已经犹豫了太长时间。 黄美华的电话响了好几声还没有人接通，刘盛洋开始有些紧张，按理说他逃学的事四中应该很快就通知家长才对，以黄美华的脾气，她大概率会满北京城找刘盛洋，那在夜里打给她的电话，她应该不会漏掉才对。 正当刘盛洋要挂断电话的时候，黄美华那头接通了。 “妈……” 刘盛洋只开口叫了一声妈，便不知道再说什么了，他以为自己已经准备好了，但真到开口直面的时候，却还是会不知所措。 “洋洋？” 电话里的黄美华带着很重的鼻音，一听就是哭过了。 “儿子啊，你终于给妈打电话了。” 黄美华的哭腔让刘盛洋动摇了，尽管这几年他心里累积了不少对母亲的不满与厌烦，但终究是无法割舍的血缘能够化解一切。 “妈，对不起……但我真的不想住校。” 电话那头听到他的话，早已泣不成声，电话在这时换了人。 “洋洋，是我，你朱叔叔。没关系，你妈妈和叔叔已经商量好了，你不想住咱们就不住了。” 朱铁刚的声音听起来比黄美华镇定不少，但刘盛洋依然能听出来，电话那头人的情绪波动。 “朱叔叔，对不起。” 其实刘盛洋心里特别明白，这些年黄美华自己带着他不容易，要不是朱铁刚在旁边一直帮着她，他们娘儿俩的日子会过得更难。可能同样也是因为刘盛洋知道黄美华身边有朱铁刚陪着，他才敢肆无忌惮义无反顾地选择逃学吧。 “没事啊孩子，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你健康快乐，你想做什么我和你妈都同意。” 刘盛洋哽咽了：“朱叔叔，我知道错了……我……” 他从没想过，朱铁刚的话会让自己落泪。 打电话之前，黄美华哭的时候，刘盛洋都能撑住，但朱铁刚的话让他破防了，他觉得家里有人第一次真的理解自己支持自己。 “好孩子，别哭啊，没事，你妈这边有叔叔呢，你放心吧。学校那边，我们和老师说了是我们给你接回家养病了，老师他们都能理解。你要想现在回家就回来，我和你妈妈在家等着你，你要现在不想回来，天亮再回来也行，只要注意安全！” …… 刘盛洋挂断电话的时候，眼泪依然止不住的往下流，他把在网吧门口抽烟的人都吓住了。 一米八几的大小伙子大半夜在网吧门口哭，门口抽烟的人赶紧把这个情况告诉了前台小哥，前台小哥不敢去问刘盛洋，只能来找李岩，李岩听完淡定得仿佛无事发生，只让前台小哥把他们的包宿改成了按小时收费。 第70章 破冰 刘盛洋和李岩最终也没有包宿，要不是考虑到李岩回家不好交代，刘盛洋可能都不会在网吧里等到天刚刚亮。 夏天的天亮的很早，四点多北京就已经蒙蒙亮了，刘盛洋和李岩从网吧出来往欢迎里走，李岩还是睡眼惺忪的状态，但刘盛洋却非常清醒。李岩之前在老家也算是能熬夜体力好的，但跟刘盛洋一比起来，他觉得自己好像身体素质差太多了。 “大哥，你不需要睡觉吗？你到底什么作息啊，大晚上的从学校跑回来一点不累也就算了，你还不困？！是人吗？” 刘盛洋被李岩说得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头解释道：“还行吧，我们有早晚自习，有时候在宿舍大家也熬夜学习，经常学着学着就两三点了。况且在网吧玩游戏比在宿舍做题简单多了。” “你那个哪儿是打游戏啊，扫雷算什么游戏？！以后出门你可别跟人说你去网吧待了半宿光玩儿扫雷了。还有，你看谁大半夜在网吧会打开高中数学辅导视频？你都对不起人家老板开网吧的意图！” 李岩的嫌弃与嘲笑都是认真的，但在刘盛洋听来却是毫无恶意。 夜里到两点多的时候，李岩困的不行了，在他趴着睡着之前，他依稀记得李岩因为实在不会玩当下最流行的那几款游戏，只能点开了扫雷。当他再醒来的时候，刘盛洋的扫雷游戏已经变成了辅导视频。李岩恍惚中以为自己睡懵了，不可置信地揉着自己的眼睛问刘盛洋怎么看上了这个东西，刘盛洋非常淡定地告诉他扫雷已经通关了，他看这里能看视频，就找了个自己感兴趣的视频看了。 看着迎着朝阳越走越快丝毫不累的刘盛洋，李岩感觉自己的头在隐隐作痛，今天必须让马燕给他请假在家休息一天。如果马燕不同意，他就要给她好好的讲讲刘盛洋这一晚上有多不正常，让她深刻感受一下学霸多可怕。 夏天早上的北京大马路上，因为天亮的早，并不是冷冷清清的，街边的早餐摊已经开始营业了，一笼笼小包子被放在蒸屉上加热，油锅里下入一根根油条的面，然后慢慢膨胀炸制金黄，香气不仅局限在早餐摊那块小地方，整个街上都是粮食的香味。 走在李岩前边的刘盛洋突然回头叫住李岩，指着早餐摊问他：“咱们能吃了早饭再回去吗？” 李岩有些无语：“一点多的时候刚吃完饭，现在才几个小时啊你又饿了？你是什么新陈代谢啊？” 刘盛洋一脸认真地回答他：“从生物学的角度来说，胃里的食物消化确实需要时间，但每个人的消化周期不太相同，我虽然是有点饿，但其实可以忍到回家的，只是这包子闻着太香了……” “老板，来一屉包子两根油条两碗豆浆，豆浆加糖，还要榨菜。” 没等刘盛洋说完，李岩已经自顾自的坐到早餐摊去点单了。 “馋了就说馋了呗，还叭叭地解释那么多干嘛，又是生物学又是消化周期的，真是学傻了。” 李岩真不想和这种学霸打交道，他深刻意识到，他们的脑回路就没几个是正常的。 吃过早饭之后，刘盛洋和李岩就回欢迎里了，李岩出于好意想跟刘盛洋一起回家，帮他跟黄美华解释几句，刘盛洋微笑着拒绝了。 “李岩，谢谢你。” “谢啥，我可不是为了陪你啊！是我来北京这么久了，一直被我妈管着也挺有压力的，自己早就想放松一下了，带你去那是顺便的事，别自作多情的。” “那个网吧你之前也去过几次吧，我看你跟前台他们都挺熟的。” 学霸就是学霸，刘盛洋的观察力让李岩的逞强撒谎难以实现。 “还有，在我打电话给我妈之前，你应该已经提前跟我妈打过招呼了，他们知道我和你在一起。” 刘盛洋说得没错，其实李岩在楼下见到满头大汗又十分狼狈的刘盛洋的时候，就意识到他应该是出事了，于是他谎称上楼去拿东西，然后叫起了马燕，让她赶紧通知了巧姐。半梦半醒的巧姐一听马燕说刘盛洋大半夜在她家楼下，吓得人立马清醒了，甚至顾不上打电话，一脚踹醒了还在睡觉的费宾，然后俩人穿着睡衣就跑去了黄美华家。当时接到宿管老师电话的黄美华还没从他们家乖乖儿子半夜逃学擅自离校的冲击中缓过来，人是一边哭一边犯愣，还是朱铁刚比她淡定，和巧姐费宾一商量，立马给学校宿管回拨了个电话，解释说自己是刘盛洋的继父，知道孩子白天不舒服，晚上就到学校给他接走了，没来得及通知孩子妈，也忘记了和学校请假。 虽然学校门口警卫处的毫无记录有些解释不通，但既然家长已经说明了情况，宿管老师也就没有继续上报，只是跟朱铁刚强调了一下学校纪律，叮嘱他白天要带着孩子来学校消除擅自离校的记录。 李岩知道自己瞒不过刘盛洋，于是也就不再骗他。 “对不起啊刘盛洋，我知道你是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才从学校跑出来的，但我觉得你妈应该挺担心你的，所以擅自作主提前告诉她了你和我在一起。你要怪我可以揍我两拳，我保证不还手。” 刘盛洋笑着摇摇头，真诚地看着李岩：“我揍你干嘛？我知道你做的是对的。本来也是我让家里担心了，我都能想到我妈和我叔叔得被吓成什么样。” “你不生我气吗？” “当然不会，我其实挺感谢你能替我跟我妈先开口的，不然擅自离校逃学这个事，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家里。” 李岩走过去拍了拍刘盛洋的肩膀，安慰他说：“其实你能干出这种事也挺了不起的，在老家逃学这事我还可以试试，现在你让我在北京逃学，我可不敢。” “有什么了不起的，我要是真有胆量，就直接在逃学后回家了，再或者在贺昊楠他们让我买烟的时候，就自己反击回去了。” 李岩能听出来，刘盛洋对自己是自责的，也是失望的，但他不是老师也不是家长，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好，只能跟着他一直走到欢迎里小区里，送他到了家门口。 在刘盛洋的再三坚持下，李岩最终没有跟他回家。李岩也清楚，家里有他的家长等着，不管是打是骂是批评是教育是苦口婆心是失望至极，那都是刘盛洋需要自己独自面对与承受的事。他能陪他一宿，能陪他一段路，但自己犯下的错，是只能自己一个人坦诚面对的。 …… 刘盛洋在家门口待了几分钟才敢回家，尽管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但真到需要面对的那一刻，任何人都是会紧张的。 进门之后，一切都和刘盛洋设想的不同。 刘盛洋想过黄美华会大哭大闹，会暴怒如雷，会出手打骂，会做任何事，却唯独没想过她会平静的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一般。 黄美华从厨房里端着刚煮好的小米粥，招呼刘盛洋和朱铁刚一起吃早饭，但红肿的双眼出卖了她，刘盛洋能看出来，她应该是哭了很久的，就连饭桌前的朱铁刚，都是一脸憔悴却强打精神的模样。 “妈，我和李岩在外边吃过了。” 黄美华显然没想到刘盛洋一回家会这么说，努力缓解着尴尬的氛围：“啊，吃过了呀，没关系，妈做的比外边健康，你可以再吃……” 朱铁刚冲黄美华摆摆手：“美华，孩子吃过了就不要逼他再吃了，外边的好不好吃健不健康他能自己判断，咱们不要老是干涉他。” 这是朱铁刚和黄美华自再婚以来，第一次当着刘盛洋的面反驳她。在刘盛洋的印象中，朱铁刚在家里对黄美华是百依百顺的，对自己也是小心翼翼看着脸色的。在他们这个重组家庭中，朱铁刚的家庭地位和话语权都是最后一名。 以前有关刘盛洋的事，如果朱铁刚插手或者插嘴，黄美华都会怼回去或者明显的表现出不乐意。但今天她却一反常态，在朱铁刚说完也没有反驳他，只是眼眶也更红了。 “妈，朱叔叔，我错了，对不起。” 刘盛洋知道家里的氛围不好都是因为自己，他也不想看着黄美华一副难过的模样，但他知道自己错了就是错了。 黄美华听到刘盛洋的道歉，再也绷不住了，整个人扭过头去背对着他哭了起来。朱铁刚见状站起身走过去揽住黄美华，轻轻拍打着她的肩膀，安抚着她的情绪。 刘盛洋看到黄美华哭，自己在不知不觉间也红了眼眶。 他不怕被贺昊楠他们欺负，也不怕在学校被班主任和宿管他们批评，更不怕李岩跟万一一、费小天他们说自己的囧事，但他害怕让黄美华失望，让朱铁刚失望。他知道黄美华和朱铁刚为了他付出了多少，也知道自己一步步走到今天一家三口的不容易。 这一刻，刘盛洋才真正意识到，自己真的做错了。 第71章 释怀 刘盛洋的眼泪不像黄美华那么汹涌，他在默默的哭，但泪水也像断了线一样，朱铁刚发现刘盛洋在哭，赶紧示意黄美华控制情绪，黄美华转过头看到刘盛洋已经泪流满面，震惊得自己都停止了哭泣。 黄美华已经不记得上次看刘盛洋哭是什么时候了，好像还是那时候他哭着喊着要离开北京去找他爸，给他爸打了一宿电话都没有接通的时候。刘盛洋一直都比黄美华想象的坚强，以至于她已经忽视了自己的儿子其实也还只是个孩子而已。 黄美华胡乱擦了擦自己脸上的泪水，赶紧走过去抱住了刘盛洋，声音颤抖地安慰着他：“洋洋，儿子，别哭啊，妈妈不怪你，是妈妈的不好，连你牛奶过敏妈都不知道，还给你喝牛奶，是妈太忽视你了，根本不是你的错。” 黄美华越自我检讨，刘盛洋的眼泪流的越凶，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如此控制不住情绪，好像这么多年的委屈与压力，都在这一天释放出来了。 朱铁刚见刘盛洋丝毫没有停止哭泣的意思，小声提醒黄美华：“美华，让孩子哭吧，让孩子发泄出来，心里就不憋得慌了，他哭出来我倒放心了，要是他自己一直忍着，都不知道要忍到什么时候。” 有了朱铁刚的提醒，黄美华克制了自己还想说点什么的欲望。黄美华一安静下来，刘盛洋的情绪反而平和了，渐渐止住了自己的眼泪。他有时候觉得，朱铁刚确实比自己的妈妈更适合当家长，也许和他是欢迎里三小体育老师的原因有关，看似外表粗糙的他，内心其实比很多人都柔软细腻。 哭过也认错过了，但问题还是得解决的。 刘盛洋和黄美华、朱铁刚坐在饭桌旁边，三个人心平气和地商量着这次半夜逃学风波的补救措施。 人是很难在一朝一夕发生观念上的转变的，黄美华缓过来之后还是老样子。 黄美华：“洋洋，妈妈真不是想要逼你怎么样，但是你们学校学习那么紧张，住宿真的是一个能保证你学习时间和空间的好办法，妈妈只是想再劝说你一下，咱们再考虑考虑行不行？再试着住几天，实在不行咱们再走读。” 看着黄美华苦口婆心的劝说，刘盛洋内心比自己想象的平静很多。 说来也奇怪，黄美华的想法很难在一夜之间有所改变，但他自己的思绪似乎是理清楚了很多，让他有了更明确的应对方式。 “妈，宿舍我不去住了，还有我要转学，从四中转回欢迎里来，和一一他们上一个学校。” 黄美华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震惊的直勾勾地盯着刘盛洋，一脸的难以置信。 “转……转学？不是洋洋，你是吓唬妈妈开玩笑的吧，这事可不兴瞎说啊。” 刘盛洋一脸确定且坚毅地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黄美华和朱铁刚：“妈，朱叔叔，我没开玩笑，要转学这事我自己已经想得很清楚了，希望你们也能尊重我的决定。” “你这是……已经想好了？” 黄美华看着刘盛洋的模样似乎没有任何缓和的余地了，但她的心里上依然接受不了这个建议。 朱铁刚见黄美华又开始着急，语气也不太好了起来，连忙按住黄美华，自己主动和刘盛洋交流起来。 “洋洋，你能跟叔叔说说你的想法吗？因为现在也不是高一了，你已经在四中上了一年的学了，马上高二也要分班，可能你自己已经想得很明白了，但对我和你妈妈来说挺突然的，我们得先明白你为什么这么做，才能决定是不是应该同意你转学。” 朱铁刚明显是比黄美华明白事理的，刘盛洋愿意和他沟通交流自己的想法，他不指望朱铁刚能完全理解自己懂自己，但他给到自己的是一份很珍贵的尊重。 刘盛洋点点头，径自回房间拿出一沓子自己整理好的资料，重新坐回饭桌旁边。 “朱叔叔，这是我从高一以来一直整理的资料，这一部分是我拜托黎超给我复印的欢迎里三中重点班各科每一次月考和期中期末的考试卷子，我和四中的都进行过对比，在难度上虽然确实不如四中，但是题目涵盖的类型和四中是基本一致的。这部分是我和黎超一起整理的四中与欢迎里三中的课堂笔记差异，我们发现其实四中的老师课堂内容并没有欢迎里的全面，而且因为讲课的节奏偏快，很多知识点不利于我们的课堂理解消化，这就导致我在课余时间需要花大量的时间去预习和复习。我承认我并不如四中的其他同学聪明，别人可能不需要过多理解的东西，我得需要付出加倍的努力才能吸收弄懂，也因此心理压力很大。” 刘盛洋一条条一句句讲给黄美华和朱铁刚听，条理清晰且表达的很明确，黄美华从来不知道她儿子这么善于表达，她也真的很少听到刘盛洋会说这么多的话。 朱铁刚就不一样了，他认真听着刘盛洋所说的，时不时拿着刘盛洋整理好的资料进行对比，表情从最开始的微微皱眉变得渐渐放松自如下来。 “另外，还有一点我一直没有说过，这次也想一并告诉你们，这一年在四中，无论是和同班同学相处，还是和舍友相处，我都挺不愉快的。贺昊楠让我给他买过烟，李岩也看到了，但他也并没有对我做过什么太出格的欺负行为，这件事我也不打算告诉学校了。” “他让你给他买过烟？” 黄美华脸上呈现出一种不可思议和难以置信的神情。 “谁是贺昊楠，他怎么能这样呢？” 朱铁刚不了解刘盛洋学校的情况，也不知道他们说的贺昊楠是谁，但他听了刘盛洋的话，只知道这个叫贺昊楠的同学太过分了，更何况还是买烟这种事，对于他们来说，更是不应该发生的，于是就连平时不怎么会在家里显露脾气的朱铁刚也发了火。 刘盛洋摇摇头：“他是谁已经不重要了朱叔叔，过去我也很在意他，但现在我真的已经想明白了。与其说我一直在跟他比拼，不如说我是在跟自己较劲，得不偿失。” 其实刘盛洋是通过这一夜和李岩的相处才彻底想明白释怀的。 李岩刚到欢迎里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在这一个多月中，和刘盛洋见面的次数只有两次，远没有刘盛洋在学校和同学见面的时间长。但他对刘盛洋就是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治愈”能力。 或许是李岩洒脱不羁的性格让刘盛洋心生羡慕，或许是李岩离谱曲折的经历带给刘盛洋一种对比之下的虚无感。他以前从万一一和费小天身上，只知道学习成绩是不重要，但从李岩身上，他才彻底看到学生只是他们现阶段的一个身份而已。过了这个阶段，成绩、学校、同学这些东西都是虚无缥缈的，并不会一直跟着一个人的人生。而在这个该学习的阶段，也从来不应该只会学习，他们可以在网吧包宿，和别人打架，挥洒属于自己的青春。 朱铁刚不知道谁是贺昊楠，但他知道刘盛洋变了，这孩子也算他从小看着长大的，以前在家他对刘盛洋谨小慎微，就是因为刘盛洋的心思摸不透，任何事都藏在自己心里，没有人知道他怎么想的。 就像上一次万校长去世的时候，刘盛洋因为没能赶回来送老人家一程难过万分。这在黄美华看来并不是件大事，但却让刘盛洋情绪低落了很久。也正是因为这件事，才让朱铁刚更加确认，刘盛洋其实是一个在各个方面都很有自己主见和思想的孩子。 如果说以前的刘盛洋是让朱铁刚看不透而无法放心的，那此时此刻坐在他面前神情坚定地表达着自己意愿的刘盛洋，是就算他看不透也能够放下心来的，那种确切经历过事情有所得的成长，成了朱铁刚对他放心的关键。 “好，孩子，叔叔支持你！通过这些资料，叔叔愿意相信你是有能力有规划的，而且叔叔也认为你的选择没有错，如果在四中不快乐，我们就应该离开，没有任何事能比你的身心健康更重要。” 刘盛洋想过让家里接受自己想要转学的决定比较艰难，各种“谈判”的突围方式他都设想过，但唯独没想过朱铁刚会成为那个突破口，且同意的非常轻易。 朱铁刚虽然率先表态了，但刘盛洋还是看向了黄美华，黄美华对于北京四中的执着，他是深有体会的。 在刘盛洋的注视中，朱铁刚握了握黄美华的手。这仿佛是他们夫妻之间的一种信号一般，黄美华脸上犹豫不决又隐约不甘心的表情最终被一声轻轻的叹息取代。 “儿子，妈支持你，你要转学，咱们就转！明儿妈就给你去学校办去！” 黄美华的态度转变看似是突然的，但实际上她内心的几次说服自己刘盛洋无法想象和体会。 昨天半夜突然接到的电话，以及刘盛洋的不告而别一夜未归让她前所未有的焦虑不安。好在在这个时候朱铁刚站了出来，他强势又直接地引导着黄美华去正确看待与儿子的关系，去反思他们作为家长对孩子的关心是不是太少了。 虽然今天面对刘盛洋突如其来的转学想法她第一反应还是否定，但朱铁刚的提醒让她明白，任何事都没有她儿子重要。从北京嫁到外地，从外地婚姻不幸归来，没了爸爸没了妈妈疏远了哥哥，只有刘盛洋是她身边唯一的亲人了。 其实这些年来，她所坚持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儿子而已。 第72章 重新 刘盛洋家有关他的转学达成了一致的结论，黄美华也如约第二天就去四中给她儿子办理了转学。 对于刘盛洋的转学，四中的老师和同学都只是意外惊讶了一下，接着就各自去备课和学习了，并没有人把这件事当作一件大事。黄美华觉得四中太过冷漠没有人情味，刘盛洋却笑着安慰黄美华说并不是因为冷漠，是因为这里本就是唯成绩至上的学府，彼此之间是竞争关系，老师也要忙着把自己所准备好的知识全部教授给学生，让他们能有一个更有利的学习条件。 黄美华似乎是明白了刘盛洋昨天所说的关于在这个学校不开心的原因，在刘盛洋看来，这里就只是一个学校，身边的同龄人没有玩笑和嬉闹，只有竞争与压力，对于他来讲，是非常艰难撑下去的。 黄美华又很庆幸，刘盛洋能够在他自己还没有完全被压力所击垮之前完成了自我调节，至少在她看来，这还不算太晚。 刘盛洋的转学手续办的很快，欢迎里三中那边是朱铁刚在跑动沟通的，从市重点高中转学进区重点高中还是很容易的，欢迎里三中非常欢迎像刘盛洋这样的优秀同学加入自己学校，毕竟对于他们来说，高考的升学率又算有了一个保障嘛。为了突显对刘盛洋的重视，高二年级的教师领导班子特意开了个小会沟通了一下刘盛洋的情况，最后一致决定将刘盛洋安排到一班重点班最为合适，由老胡来带他，也就是和黎超、冯佳雨一个班级。 刘盛洋对于转学是比较淡定的，他之前也设想过转到欢迎里三中后的一个基本情况，和黎超在一个班级是他已经提前预料到的。 在正式去三中报到上课之前，黄美华特意给他预留出了一周的时间，美其名曰休息放松，其实是朱铁刚建议她的，给孩子多留一些时间从四中的环境中抽离，刘盛洋在四中的成绩放到欢迎里这边做尖子生是绰绰有余的，晚上学一周对他的影响也不大。但在朱铁刚看来，这次转学对于刘盛洋来说，是一次重新的出发。去一个新的环境之前，调整好自己的状态和心情，都是很重要的。 自从黄美华和朱铁刚在刘盛洋彻夜未归的那晚，关于孩子的教育问题有了一次深入的谈话，黄美华对于朱铁刚的依赖明显比之前有所提升，她也渐渐意识到，朱铁刚是比自己更称职的家长，尽管和刘盛洋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但他对自己儿子的关心、照顾与爱，都不比自己少。 以前在家朱铁刚也是因为为了这个家好，才会迁就自己，但事实证明，这一家之主掌舵之位，朱铁刚是比黄美华更合适的。于是，黄美华与朱铁刚之间的夫妻关系也在悄然发生着新的变化，这个变化就像刘盛洋的转学重新开始一样，是积极向好的。 刘盛洋的转学手续有两天就办完了，最后去四中领转学证明文件的那天，黄美华和朱铁刚分别请了一天假，想去宿舍帮刘盛洋收拾东西一起带回来，但在刘盛洋的再三要求之下，两个人还是没能进到宿舍。 刘盛洋明白他告诉家里贺昊楠让他去买烟这件事，对于家长来说很难接受，想要去讨个说法，但刘盛洋想的很明白，他希望自己能够独自且独立的面对解决这件事。 也正因如此，去宿舍收拾东西的时间，刘盛洋选在了下午下课之后和晚自习之间的那段晚饭时间，因为他知道，每次他们在食堂吃晚饭的时候，贺昊楠的父母会安排人给他送来精心准备的营养餐，让他在宿舍直接边吃边学习，省去在食堂等餐所浪费的时间。 刘盛洋到宿舍的时候，距离下课还有十分钟，贺昊楠还没有回来，他快速整理好了自己的物品，住宿一年，除了一些学习资料和练习册，他的个人用品非常的少。住宿用的生活用品学校都会统一发放，学校发什么刘盛洋就用什么，毕竟他也并不是追求攀比的孩子。 也正因如此，全部整理好之后，刘盛洋自己的私人物品只需要一个双肩包就能全部放下，就像他对这个宿舍和四中的情感一样，非常少，少到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时间掐得刚刚好，他收拾整理完，贺昊楠就带着自己的晚饭回到了宿舍。 刘盛洋在宿舍里听到外面传来开门声，但门开到一半，一阵电话铃响起，随后就是贺昊楠的声音传来。 “妈，饭我拿到了，我不是上周跟你说了这周末不想补课了吗？！我已经很久没有睡过懒觉了，求求你们让我休息一天吧，哪怕是一天呢……还有我说了多少次了，不想吃沙拉，妈我想吃米饭炒菜，实在不行你让我在学校食堂吃饭吧，我实在不爱吃阿姨做的这些东西……” 刘盛洋并非故意偷听，但宿舍的门并不怎么隔音，他们又分别站在门里门外，贺昊楠的每句话刘盛洋都能听的清清楚楚。 在刘盛洋还没有从听到贺昊楠的这些言论中反应过来的时候，贺昊楠已经挂断电话推门进宿舍了。 进门后，贺昊楠看到刘盛洋在有些惊讶，但比起惊讶更多的是内心的忐忑。 从那晚刘盛洋贸然离校开始，贺昊楠的心绪就很难平静下来，虽然宿管老师和班主任都说刘盛洋是因为生病的原因被家长连夜接回了家，并为了更好的照顾他才给他转学到了离家比较近的学校，但贺昊楠心里总在担心他的转学与自己有关。 在宿舍见到刘盛洋的时候，贺昊楠更加确认他因为身体原因转学只是一个借口而已。站在他面前的刘盛洋，比之前都要精神饱满，且看起来比之前变了不少。这种改变，并不是那种外在的身体样貌上的变化，而是一种感觉。 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刘盛洋比之前强大了。 刘盛洋本来是想和贺昊楠好好聊一聊的，以他和费小天、黎超他们两个男生相处的经验来说，男生与男生之间的沟通，从来不应该过于复杂，有话直说是对大家都好的方式，更何况现在他已经不在四中读书了，他们之间对彼此树立起来的高墙和敌意都应该随之瓦解了。 但是联想到刚才他和他妈妈打电话所说的话，以及现在看到贺昊楠手里拿着的他爸妈给他特意安排的营养餐，刘盛洋突然觉得再多说什么已经没有意义了。那所谓的营养餐，不过是看起来毫无食欲的“白人饭”而已。西式的煮土豆和几块法棍面包，一些生的小番茄，一盒沙拉，一袋牛奶。 刘盛洋是第一次看见贺昊楠的晚饭。原来班里同学盛传的所谓的贺昊楠家精心培养他，就是吃这些东西，然后就连周末放假都不能回家休息，每天每天的学习。 一直以来，刘盛洋不愿意承认，自己内心对贺昊楠是有羡慕的成分在。在同学口中，贺昊楠的家境给了他底气，以至于刘盛洋也觉得，贺昊楠的成绩好，与他父母的优秀培养脱离不开。 直到亲眼看到了听到了贺昊楠的真实情况，刘盛洋这才真正的明白，别人眼里的美好，不过是一片浮云罢了。 刘盛洋不打算和贺昊楠说什么，径自背着自己的双肩包，就准备走出宿舍了。 “刘盛洋……” 在刘盛洋马上准备开门的时候，贺昊楠叫住了他。 “有什么事吗？”刘盛洋看向贺昊楠，眼神是平静的。 贺昊楠有些手足无措，他以为刘盛洋走之前会跟自己说些什么，但他的完全漠视自己是贺昊楠没有想到的，他不甘心。 “你……你为什么转学？” 刘盛洋一直看着眼神闪躲的贺昊楠，语气依然平静：“没什么特别的原因，那边可能更适合我。” “那……你……” 贺昊楠吞吞吐吐的，刘盛洋也能明白他想问自己什么。 “放心吧，买烟的事我没有也没想过跟班主任说。” 听到刘盛洋这么说，贺昊楠明显长舒一口气。 刘盛洋看在眼里觉得有些可笑，不是贺昊楠可笑，而是以前的自己可笑。其实大家都只是还没有长大的孩子而已，在把对方看的太强大的时候，会忽略掉对方也只是普通人而已。 “贺昊楠，你学习确实挺强的，这点我承认。但我觉得我们的人生不应该只有学习这一件事。我没有别的意思，祝你之后一切顺利吧。” 这些话刘盛洋之前并没有提前准备，是看到贺昊楠之后他突然的有感而发。说完以后，刘盛洋就背着书包离开了宿舍。 直到刘盛洋走出去了很久，贺昊楠还愣在屋里消化着他刚才说的话。他趴在宿舍的窗户边上往下看，看到刘盛洋背着书包走出学校的轻快背影，那一刻，他承认自己是无比羡慕甚至嫉妒的。父母确实给他创造了很好的学习条件，但刘盛洋说的也是他内心所认可的，他们的人生不应该只有学习这一件事，他真的很累很辛苦，他也好想像刘盛洋一样，有重新开始的勇气。 刘盛洋从学校出来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靠在自家小轿车旁边等他的朱铁刚和黄美华。 晚上的北京比白天凉快一些，但依然是炎热的。朱铁刚跟黄美华拿着扇子呼扇着，明显等了有一会儿了。 那一刻的刘盛洋，前所未有的幸福。 第73章 消息 刘盛洋要转学到欢迎里三中这件事，万一一、黎超、费小天和冯佳雨他们一无所有，最早一个还是费小天在学校里知道的。 费小天和张远航又一次因为去学校小卖部买零食回来晚了，他们俩不仅错过了打铃时间，还光明正大的在上课时间不紧不慢的在校园里溜达。 有时候人真的是需要运气的，同样是因为买零食耽误上课，张远航在回班的路上突然想去厕所，费小天不想去就没有在厕所等他，结果导致费小天在走廊里被老胡抓了个正着，而张远航则完美错过了老胡的“狩猎”时间。 费小天别的本事和长处没有，就是人挺仗义的，绝对不会出卖自己的朋友伙伴。张远航从厕所出来眼瞅着要撞上胡老师，费小天还知道假装突然嚎叫一嗓子提醒一下他，避免他和自己一样倒霉。 不过张远航是成功收到他的提醒信号了，可费小天却因为上课时间不回班级，又突然叫唤一嗓子吓了老胡一跳，直接被老胡拎回了教师办公室。好在有了高一一整年的经验，费小天对于被老胡因为各种原因逮到办公室已经习以为常了，他虽然是一副疲了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但老胡却是一如既往的恨铁不成钢。 被一百零八次拉到办公室说明没能在上课时间回到教室的费小天，站在老胡的办公桌旁边百无聊赖。老胡知道他是个皮猴子，也没有马上跟他较劲，反正他也问过了七班的郝老师，七班这节是因为天气原因被改在教室里上的体育课，费小天回不回去根本影响不大。 费小天其实也无所谓，体育课不在操场上，在班里只会安排大家上自习写作业，他也不爱写，在办公室待着也就待着吧。 等到老胡已经给一班批改好了随堂测验的试卷，又给自己沏好了一杯浓茶之后，半节课差不多已经过去了，老胡这才有空搭理费小天。 看着比高一长了不少个子，且样貌也比之前更俊秀的费小天，老胡在心里一边暗自感叹这孩子确实生的不错，一边又不断反驳自己，对于他们现阶段的学生来说，读书学习才是最重要的，该教育还是得教育。 心里想好了教训费小天的措辞之后，老胡呈现出他的标志性动作，手里拿着自己的保温茶杯，一边吹着茶杯里飘着的茶叶，一边皱着眉头发出“啧啧啧”的声音。 “啧啧啧，费小天啊，咱们都不算去年高一的事了，就光高二开学这一个多月，你被带到办公室都多少回了？” 费小天闻声真的掰着手指头在老胡面前数了起来：“开学第一周因为暑假作业没做完被孙老师叫来了一回，第二周数学摸底测验您让默写的公式我没背下来，被您叫来了一回，第三周帮英语老师发机读卡，结果不小心把所有机读卡掉水盆里了又被您叫来了一回，上周……但上周是郝老师叫我来的，他让我帮他把班里的作业抱过来，这不能算吧。” “咳咳咳咳……” 听到费小天有模有样又胡搅蛮缠地在老胡面前耍无赖，正在老胡对面办公桌上备课的郝老师差点没绷住笑出声来，险些露馅儿之后赶紧用咳嗽给自己打掩护。 老胡本来正被费小天的死皮赖脸气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呢，听见郝老师的咳嗽声不满意地白了他一眼。 这一个大白眼费小天可是完完整整的看在了眼里，他最喜欢他们班的郝老师了，每次他有什么事被老胡或者地理老师孙丽萍针对，只要不是原则问题郝老师都会帮他遮过去。而且不光是对他，他们七班谁都一样，把郝老师奉为自己的守护神。 费小天借着郝老师咳嗽的契机，殷勤地走过去帮郝老师接了一杯冷热各一半的温水，送到郝老师面前。 “郝老师，您怎么咳嗽了，您快喝口水吧，可别生病了。” 对面的老胡沏好的茶半天都没喝上一口，这边郝老师的一大杯温水满满都是诚意。郝老师毕竟跟老胡共事了多年，自然知道费小天这么做有些不妥，赶紧出言提醒他。 “小天啊，我没事，你看人家胡老师多不容易，得给自己班批改测验，还得抽空教育你！你怎么也得好好谢谢人家胡老师，然后态度端正地给胡老师表个态吧，去，把这杯水给胡老师送过去。” “不用郝老师，胡老师那边有茶，他都吹半天了。” 费小天不说话还好，一说话恨不得再把老胡气个好歹。郝老师忍着笑，轻轻拍打了费小天一下，提醒他注意说话。 费小天收到郝老师的提醒，这才不情不愿地把温水拿到胡老师那边。 “胡老师，我错了，这水您喝吧，别喝茶了，我妈老跟我爸说人到中年喝那么多茶不太好，有什么茶多安喝多了容易睡不着觉。” 胡老师被气得把手里的茶杯往办公桌上重重一放，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费小天：“什么茶多安，那是茶多酚！费小天，你但凡上化学课多听听呢！我也懒得说你了，跟你较劲还不够我生气的！郝老师，人你带走自己教育去，下次再让我在上课时间瞧见他还在外边晃悠，我可不饶他！” “是是是，我知道了，胡老师您放心吧。费小天，走，跟我去搬历史练习册去，我路上再好好教育你！” 郝老师说完招呼着费小天就走出了办公室，一出办公室，两个人都如释重负地长出一口气。 费小天不解地问郝老师：“郝老师，您为什么那么怕老胡啊？！” “你可不能这么叫，小心被胡老师听见又去办公室教育！更何况那是我领导，你是没上班不知道，谁上班能不怕自己领导啊！小天，这几天你得多注意点，胡老师他们班下周要来一个转学生，他现在正是提前准备比较焦虑的时候，你别再撞枪口了。等转学生一过来，人家成绩那么好，胡老师一高兴，估计也不会再针对你了！” 郝老师边说话边带着费小天往七班教室走，但费小天的注意力都在郝老师说的转学生话题上，根本没发现这不是去资料室拿历史练习册的路。 “转学生？能转到一班这成绩得多强啊！” “很厉害，从北京四中过来的呢，据说也是咱们三中初中部出去的，因为身体原因不能在四中住校了，家长就给他转到咱们学校了。” “北京四中过来的？咱们三中初中部出去的？等一下，符合这个条件的不就是刘盛洋吗？！” “对啊，就是刘盛洋！你认识啊？哦哦对，你也是三中初中部的对吧，之前和刘盛洋是一个年级的，肯定听说过他。” “何止听说过啊！他就住我们楼，我们关系可好了，从小学开始就一起上下学呢！”费小天跟郝老师说完话，自己疑惑起来：“不过我怎么没听他说过要转到咱们学校的事啊？！” 费小天的自言自语被郝老师听的一清二楚：“人家可能是突然决定的呗，你就别管别人的事了，记住我刚叮嘱你的，赶紧回去上课吧！” 费小天一抬头，这才发现已经到了七班教室门口。 “郝老师，咱们不是去拿练习册吗？” “我那是为了让你少在办公室待会儿才跟胡老师那么说的，老师自己去拿就行，你赶紧回去吧！” 费小天感动地看着郝老师，语气真诚：“郝老师，你怎么那么好？为什么不能所有的老师都像你这样呢？” 郝老师被费小天逗笑了：“这是什么话，我是因为也是从你们这个年纪过来的，所以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但其他老师都比我教学经验丰富，他们也有自己的教学方法，绝对不能说人家就是不好的。万一我到了胡老师那个年纪，也变成他那样了呢？！” “不会的郝老师，我知道你不会的。”费小天像好哥们儿一样，拍了拍郝老师的肩膀，然后走进了教室。 …… 费小天特意没敢在学校里告诉万一一和黎超他们刘盛洋要转学到三中的事，出了校门之后，他好几次都想跟万一一他们说，但都忍住了。 费小天知道刘盛洋考进北京四中这件事，在欢迎里有多重大，那一个暑假可以说刘盛洋就跟欢迎里的明星一样，走到哪都是邻里之间的夸赞。 现在突然听说他要从北京四中转学到他们这个区重点的学校，费小天心里有点犯嘀咕，他想再确认一下，避免因为自己引起一场大风暴。 吃过晚饭后，费小天避开巧姐和费宾给刘盛洋发了个信息，问他是否方便通电话。往常刘盛洋因为要学习回消息都特别慢，有时候会第二天才回复，没想到今天费小天发完信息还不到一分钟，刘盛洋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小天，找我什么事？” “洋洋你今天怎么回信息这么快？！我都不太适应了！” “我就在家呢啊，看见你的消息就马上打给你了。” “你在欢迎里？” “对啊。” 费小天渐渐有点确认了郝老师说他转学这件事是真的，但他还是想再保险一点：“那你能出来一下吗？我在楼下等你，我有事要跟你说。” 刘盛洋很快就下楼来找费小天了。 “洋洋，我今天听我们班主任说你要转学到我们学校，这是真的吗？” 费小天既期待又有些忐忑的看着刘盛洋。 “是啊，下周我去三中上学了。” 第74章 后盾 “啊？你真的要来我们学校？为什么啊？你在北京四中待的好好的怎么突然要转学啊？” 费小天一口气问了好几个问题，让刘盛洋一时间不知道该从哪一个开始回答。刘盛洋知道费小天并没有恶意，他只是好奇不解罢了，但也正是因为他的疑问，刘盛洋觉得自己是应该在下周到三中正式报到上课之前，先跟小伙伴们说一声。 他想象了一下，如果万一一是从别人那里知道自己转学的事，一定会觉得自己没有把他当朋友吧。 “小天，我知道你现在有好多疑问，但今天太晚了，要不这样，明天是周六，我约大家出去玩儿，我请客吃饭！顺便给你们讲一下我转学的来龙去脉，你看行吗？” 费小天是趁着巧姐洗澡和费宾在房间摆弄手机的时间偷偷溜出来的，他不能回去太晚，被巧姐抓到肯定又是一顿数落。 刘盛洋既然说明天说，还约了大家出去玩，费小天自然也是同意的，毕竟他觉得这是刘盛洋自己的事情，通过自己告诉万一一他们确实也不太好。 但是，他还有一个顾虑。 高二马上在期中考试之后就要进行分班了，欢迎里的各家家长对孩子都开始加强管教，尤其是巧姐对费小天，他从上周开始就已经没有所谓的周末了，至于明天能不能顺利和刘盛洋出去玩，费小天是非常担心的。 “洋洋，我妈现在周末都管我特别严，万一她明天不让我出去可怎么办啊？” 刘盛洋看出来费小天的担心，安慰他说：“放心吧，我让我妈和巧姨还有新丽姨她们都打好招呼，这样你们明天就应该都能出来了。” “那行，那我就放心了！你不知道，我妈这学期简直疯了……”费小天一听刘盛洋这么说，心情一下就放松了不少，话匣子也要打开了。 刘盛洋见他大有要开始吐苦水的架势，赶紧打断他：“明天！明天我听你讲巧姨是怎么折磨你的怎么样？这大晚上的咱俩也别在这儿喂蚊子了。” 刘盛洋不说还好，他一说费小天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似乎已经被蚊子咬了好几个包了，半截短裤露出的小腿以及跨栏背心露出的两个膀子都隐约发痒。 “对了小天，你明天也叫上李岩吧，之前因为租房的事我和他见过面，觉得他人也挺好的。” 费小天虽然已经上高中了，但人依然是小时候那种缺心眼的样子，一点没变，对于刘盛洋说的话不疑有他甚至根本不过大脑思考，对身边的人盲目信任。 “好嘞，没问题，我石头表哥人是不错，正好我妈还说他刚到北京也没什么朋友呢，我明天叫上他一起！” 两个少年在楼下“密谋”完就各自回家去了，然后开始分头行动。 一边是以费小天为传输网，向欢迎里五人组再加李岩发送明天出去玩儿的通知。 另一边是刘盛洋回家之后就简单和黄美华、朱铁刚说了一下费小天找自己问转学的事，他和他们商量着想提前跟欢迎里的伙伴们说一声。黄美华非常赞同刘盛洋的想法，毕竟都是一起长大的朋友，互相之间也不应该瞒着这种事，更何况以后大家都在一个学校上学，几个孩子又恢复到之前小学初中一起上下学的模式，是应该提前告诉大家的。 而朱铁刚考虑得更加全面，等刘盛洋回自己房间休息之后，他提醒黄美华正好也借着这个契机，他们请欢迎里的家长们吃个饭，跟大家互相也说一声，邻里之间多通气，之后孩子有情况也能及时了解。这次刘盛洋的半夜离校，人家李岩的妈妈马燕半夜想不起黄美华两口子的电话，还是多亏了她和巧姐的姑嫂关系，通过巧姐顺利联系到了家里，这才让他们俩知道孩子在哪里，不然大半夜真是抓瞎又着急。 黄美华觉得朱铁刚说得没错，她现在每每回忆起那天晚上的事，心里更多的还是后怕。远亲不如近邻，这家里真要出些什么事，没有个人能帮忙是真挺吓人的。 于是第二天，欢迎里这几家人就分成了两组，一组是刘盛洋带着的孩子组，一组是黄美华和朱铁刚约的家长局。 费小天怎么也没想到，刘盛洋约他们去玩儿的地方，居然是网吧！而且这个网吧似乎石头表哥和刘盛洋一起来过！ 李岩到的最早，他在网吧开好了六张电脑台，一边自己玩游戏一边等费小天他们过来。刘盛洋到了之后轻车熟路地坐在了李岩身边，就连万一一都开始好奇他们两个是什么时候这么熟络的了。 六人在网吧各自落座，四个男孩按照自己的喜好选了游戏，万一一和冯佳雨两个女孩基本没怎么在网吧混迹过，对于游戏也不痴迷，就在网页上各自浏览八卦消息，也看的不亦乐乎。毕竟完全放松的周末生活对于他们来说实在是太珍贵了，哪怕是学习好如冯佳雨这样的优等生，有玩乐时间也是会非常开心的。 等到大家基本都进入了状态之后，刘盛洋一边攻克扫雷一边轻描淡写地告诉大家：“跟你们说个事，我从下周开始就转学去欢迎里三中了，跟小超和佳雨他们俩一个班。” “真的啊？！洋洋你快跟我们说一下是怎么回事啊？！” 费小天夸张的反应和刻意的演技无一不透露着悬浮，他自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不止丝毫没有表现出自己已经提前知道这件事了，而且还反应的很自然，照顾到了刘盛洋的情绪，特别自然真诚。 李岩和黎超早就习惯了费小天的各种怪异行为，对此一副见怪不怪视而不见的模样。而万一一却对着费小天翻了个巨大的白眼，她本来是懒得怼他的，但实在是觉得得嘲笑他两句。 “天哥啊，你也太夸张了，那电视剧里的人都没你会演，你真应该去演电视剧去，既对得起自己这张还看的过去的脸，也对得起自己的表演欲！” 冯佳雨听了万一一的话差点被逗笑，但她担心让费小天觉得尴尬，于是强忍着笑意安慰费小天：“没事的小天，一一的意思是说你很帅，跟电视剧里的演员一样。” 万一一同样翻了个白眼给冯佳雨：“佳雨，如果全世界还有一个人会溺爱废物费小天，那绝对就是你了，我看巧姨都受不了他。” 黎超似乎早就知道了一样：“以后咱们一个班，有事你就说话，班里人都还不错，除了班主任老胡有点烦人，但他教数学的水平是真不错，你估计能喜欢他。” 冯佳雨继续补充：“开学第一个月的资料我都有整理，到时候可以借你复印。” 刘盛洋：“没问题，谢谢你们！” 万一一一边浏览网页上的八卦一边回他：“谢啥！不用客气，有事你也可以去六班找我，反正费小天在七班估计指不上他。” 黎超听见她这么说，故意逗她：“你也一样指不上！” 万一一不乐意听，作势拿鼠标去砸黎超。 大家没有过度关心和好奇的反应让刘盛洋很自在，心里一股暖流涌过。 费小天从小已经被万一一怼惯了，只是他很疑惑，为什么大家对于刘盛洋要转学的事情都不吃惊呢？！ “你们都知道了？不可能啊，我都是昨天晚上才确定的！郝老师应该没告诉过你们啊？” 万一一：“什么郝老师，昨天晚上美华姨没给巧姨发信息说这事吗？他们家长今天还约了吃饭呢，不然你觉得咱们今天能这么顺利就出来玩儿？” “啊？美华姨跟我妈说了？我怎么不知道啊？！不行我得问问她！”费小天听万一一这么说更不解了，还有点生气，明明是他先知道的这件事，于是掏出自己的手机就要给巧姐打电话问个明白。 李岩了解他姑的脾气，她不告诉费小天这事太正常了。 李岩：“小天啊，我姑啥脾气你还不知道吗？你别问了半天没问个明白，反倒被数落一通。” 李岩说的没错，费小天虽然有点冲动，但还不至于失去理智，就巧姐那个脾气，别说不告诉他了，就算骗了他他也斗不过啊。但费小天又咽不下这口气，想来想去还是给他爸发了个信息，质问他为什么不提前告诉自己。 每当费小天不敢跟巧姐发火的时候，费宾就成了他炮轰的对象。 另一边的费宾也并不比费小天好多少，昨天黄美华发来信息的时候，费小天已经睡了，而费宾呢在洗澡，巧姐压根就没想过跟他俩说一声人家刘盛洋要转学过来的事，以至于今天不止费小天在小伙伴们面前没面子，就连费宾都是毫不知情。 黄美华和朱铁刚请几家的家长在他们熟悉的东来顺吃涮羊肉。 刘盛洋半夜逃学这个事巧姐和马燕谁都没说过，黄美华特别感谢他们两家，只跟万大成司新丽他们说是因为刘盛洋不太喜欢北京四中的学习氛围，也不太想住宿了才给他转学回来的。 几家家长也都很礼貌的没有再细问，他们都是看着刘盛洋这个孩子长大的，他心思重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家长们都希望这群孩子能有好的发展，但这些跟身心健康比起来，都是次要的。 原本黄美华还担心像芦淑婷她们几个对刘盛洋转学回来的事会问东问西自己难以应对，但事实上，这些可爱的邻居，才是他们最坚实的后盾，无论什么时候，都会无条件支持他们。 第75章 适应 刘盛洋刚转学到欢迎里三中两个礼拜，就即将迎来欢迎里三中的期中考试。 其实期中考试对刘盛洋来说是没有什么压力的，倒不是说三中的难度比北京四中低，而是刘盛洋早在北京四中的时候就提前适应好了这种高强度的测验练习节奏。北京四中比三中要考得更加“全面”，每个科目每周一大考，三天一随堂测验，每天还会在课堂上抽测，连回答问题的难度都堪比试卷上的出题水平。 所以刚到欢迎里三中的那段时间，刘盛洋对于这里的节奏还是努力适应了几天的，也在上下学的路上偷着问了黎超和冯佳雨，为什么这里测验这么少，老师难道不留其他的作业吗？ 对于刘盛洋的疑问，冯佳雨会耐心解答，告诉他现在是学期中段，老师们还没有发力，等到了学期末，各科老师的试卷会比着留，恨不得留少的老师第二天也要补回来。而黎超则不屑于搭理刘盛洋，用黎超的话形容他，就是被奴役惯了，少一天不奴役他都别扭。 万一一和费小天并不知道刘盛洋对于作业这么“热衷”，甚至对于作业数量还不满意。他们只知道自从刘盛洋来了之后，六班班主任孙丽萍还有一班的老胡的口头禅变成了：瞅瞅人家一班的刘盛洋！刚转学过来的积极性比你们上了一年多的还强，你们多跟人家学学！ 万一一和费小天起初还不信，虽然他们知道刘盛洋好学，但并不清楚在北京四中学习的这一年，刘盛洋已经好学到了什么程度。直到看到他连午饭去食堂都拿着练习册，就连费小天上厕所遇上他，他都在背古诗词，有时候还会问一下费小天下一句是什么。 万一一和费小天不知道刘盛洋在四中受了什么刺激，但他们决定帮他进行“减负”，每天午饭大家一起去食堂吃饭的时候，强制要求刘盛洋不能带练习册，必须和他们一起聊天，去厕所的时候也不能背古诗词，看见费小天只允许打招呼。 起初刘盛洋适应得很辛苦，这比让他接受高强度的学习还要困难。万一一和费小天也很纳闷，为什么对于他们来说这么简单的逃避学习这件事，在刘盛洋这里就这么困难？！莫非他真是在四中学傻了？！ 于是不仅是在学校，就连放学回家他们都开始“严格管控”刘盛洋。好像是从刘盛洋转学的第四天开始，万一一和费小天连作业都在放学后回刘盛洋家去写了。黄美华和朱铁刚还在纳闷呢，以前初中这俩孩子都没有来家里写过作业，怎么到了高中反倒是回到了小学的时候呢。 终于在某一天黄美华和朱铁刚出去买菜回家的路上，遇到了去图书馆借书回来的黎超，俩人实在忍不住问了黎超。 黄美华：“小超啊，美华姨问你点事儿，怎么万一一和费小天总来我们家写作业啊？” 黎超是知道这件事的：“美华姨，我倒想问问您呢，洋洋在四中学习压力大吗？他就跟个学习机器似的，上课学下课学，中午吃饭学，小天说他上厕所都在学。” 黄美华和朱铁刚听了黎超这么说，心里很不好受，黎超眼瞅着黄美华的眼眶就红了。 朱铁刚急忙扒拉黄美华，小声提醒她：“控制，控制，在孩子面前控制点！” 黎超注意到了黄美华的反应，聪明如他大概也能猜到一些事情了，于是赶紧安慰两个人。 “没事美华姨，朱叔叔你们放心吧，万一和小天就是怕洋洋学得太多了，才每天去家里跟他一起写作业的，这也是他俩和我还有佳雨商量过的。他们六班和七班各科目的教学进度都比我们一班慢，这样洋洋写完作业能辅导他们，就不会自己埋头苦学了，现在他的进度都比我们班教的快挺多呢，不会耽误他自己学习的。” 朱铁刚恍然大悟：“哦！原来是这样！让他给一一和小天辅导作业，能让他不陷入自己埋头苦学的怪圈里？！” 黎超点点头：“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而且我们看效果挺好的，洋洋挺有耐心，教的也很认真，万一和小天都说这几天作业写起来轻松不少呢！” 黄美华听完黎超的解释，心里百般滋味，一边欣慰刘盛洋有这帮好孩子的陪伴，一边后悔没有给他早点转学过来，在四中待了一年，把孩子给学成了个书呆子一样，自己居然一点都不知道！ 朱铁刚和黄美华特意感谢了黎超，又叮嘱了他几句要是刘盛洋在学校有什么异常一定要及时告诉他们。然后回家再看来找刘盛洋写学业的万一一和费小天，真是越看越顺眼，一晚上写作业给他们送去了好几回水果，还执意留他们俩在家吃了晚饭。 以至于钝感的万一一都察觉出了异常，一顿饭在饭桌底下偷偷给刘盛洋发了好几次信息。 “洋洋，美华姨怎么了？怎么这么热情？！” “太吓人了洋洋，美华姨说明天还让我们在你家吃晚饭！让朱叔叔给我们做红烧肉吃？！” “刘盛洋，你们家到底出了什么事，怎么美华姨跟前几天那么不一样？她是不是被什么上身了，对我好的让我害怕！” 刘盛洋趁黄美华去厨房给大家盛汤的时候看了一眼自己频频震动的手机，看到万一一的信息轰炸，刘盛洋嘴角微微带着笑意。 看来不止是他得好好适应三中这个新的学习环境，黄美华和朱铁刚同样也得慢慢适应。 万一一和费小天每天为什么来找他写作业，刘盛洋并不是不知道，只是以前他对自己对于学习的强迫症，从来没有好的方式可以缓解或者治愈，对于万一一他们这样的“手段”，自己刚开始是内心很抗拒的，不过几天之后，他发现这种方式对于自己的学习强迫症，似乎是个不错的治疗方法，在辅导万一一和费小天写作业的过程中，他没有闲暇的心思去想自己应该把进度赶到什么程度，自己就算前一天做好超前的自学计划，也会因为他们不会那些在他看来非常简单的知识点给打乱了。刘盛洋虽然非常短暂的焦虑过，但在黎超和冯佳雨的开导之下，他发现讲题的过程中，自己不止巩固了一些知识点，更重要的是他会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成就感。这种成就感和在四中取得好成绩比，更让他快乐。 于是刘盛洋开始接受这种方式，并且享受这种方式，好在万一一和费小天的成绩通过这种辅导写作业的方式也有了一些提升，这么看来更是一件一举多得的事情。 在这过程中，只有费小天一个人从头到尾都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除了每天写作业这件事让他很头疼。 没错，在七班，每天按时写作业这件事本身就不太正常，更何况还有刘盛洋给他把关，费小天作业的正确率和完成度都远远高出过去一年多。各个科目的老师都对费小天的“改变”充满疑惑，就连郝老师也在费小天连续交了一周历史作业，并且课堂上随口就回答出来他的提问后，心里开始偷偷犯嘀咕。 郝老师不怕面对班里的孩子不学习，但对于费小天这种在短时间内进步非常突出却原因不明的同学来说，郝老师很怕一不小心打击了孩子的积极性。 郝老师几次犹犹豫豫地想要试探费小天都没能问出口后，没想到最后还是费小天先自己说露的嘴。 在某一个七班只有五个同学完成历史作业的日子，费小天抱着加上自己的五本历史作业送去老师办公室给郝老师批改。 费小天把作业本放到郝老师的桌子上后不肯走，忽闪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郝老师，面带祈求神色。 “郝老师，我能求您一个事吗？” 接水路过的老胡听到这句话非常警惕地走过来：“费小天，你有什么事要求郝老师？说出来我听听，如果是有必要的事，郝老师不同意我同意，如果是胡闹的事嘛……那可就得请你家长过来一趟了！” 费小天忍着想对老胡翻白眼的冲动，小声嘟囔着：“我也没说求你啊，怎么还带自己主动硬凑热闹的。” 费小天嘟囔的声音比较小，老胡没听到，可郝老师是听见了的，为了避免矛盾升级，他赶紧表态。 郝老师：“没事小天，你先说什么事，我听一听。” 费小天有些委屈地向郝老师抱怨：“郝老师，咱们能不能这两天别留历史作业了？我现在每天写作业就得三小时，一点休息的时间也没有，真要崩溃了！” 费小天的话正好也吸引了旁边办公桌孙丽萍的兴趣：“费小天，我正想问你呢，最近你和我们班万一一的地理作业都完成的不错，不止正确率高，上课听讲回答的效果也挺好，你们家里是给你们俩报名什么补习班了吗？” “没错，孙老师不说我还没想起来，最近你的数学作业做的也不错，我都怀疑不是你自己做的了！”老胡接完水也过来跟着孙丽萍的话继续说。 “胡老师，不带您这么污蔑人的！您都不知道每天我们俩在刘盛洋的辅导下写作业有多累，那可是我们一笔一划认认真真独立完成的！” “你们俩每天接受刘盛洋辅导作业？！” 几个老师显然都没有料到会是这样的情况，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一起看向了费小天。 第76章 较劲 费小天走之后，胡老师召集了办公室里的几个班主任开了个小会。 胡老师捧着茶杯，时不时的往里边吹两口气，试图把飘在上面的茶叶给吹开，但他又不喝茶杯里的茶，脸上的表情很难琢磨透。 七个班主任里，郝老师岁数是最小的，看到胡老师这样不明的态度，内心也是最忐忑的。好在郝老师平时嘴甜会来事，和六班的孙丽萍老师相处得不错，平时有个什么拿教案、教师分发福利的事，郝老师都主动帮孙老师拿回来，孙老师也对郝老师这个小伙子很是照顾。 现在到了郝老师猜不透作为年级教学主任兼孙丽萍丈夫的心思的时候，孙老师自然也会帮小伙子一把。 没错，胡老师和孙老师是两口子。 这个不算秘密的秘密，还是郝老师来欢迎里三中的第三年才在一次教师团建的时候，从别的老师嘴里知道的。 胡老师和孙老师是在被调职到三中任教之前就结婚了的关系，两个人一直也没有孩子，因为各自的教学水平都很出色，特意被三中的校长安排到不同班级担任班主任的工作。开始两个人在学校还能有说有笑，后来胡老师荣升了教学组组长，两个人的矛盾就开始不断了。 胡老师是教数学的，他主张让同学们利用课余时间多刷题，多做课外练习题，但孙老师是教地理的，文科向的内容比起做题，阅读理解与记忆更加重要。也正因如此，胡老师的教育理念与自己的妻子截然不同，俩人在学校的关系也越发水火不容。后来两个人约定好，在学校互相就是同事关系，绝对不代入任何私人情感，出了学校两个人该怎么相处怎么相处，坚决不把学校的矛盾带回家，就这样也算达成了和谐共处。 孙老师虽然在学校不表露出来和胡老师的夫妻关系，但她的丈夫她还是了解的，郝老师又算得上是班主任领域的新人，有些摸不透胡老师的心思很正常。于是孙老师悄悄在本子上写下了三个字，把本子给郝老师瞥了一眼，给他做了提醒。 郝老师一看本子，那上面赫然写着三个字“刘盛洋”。 还没等郝老师来得及反应，胡老师终于放下茶杯说话了。 “我讲两句啊，刚才听七班的费小天说，我们班新来的转学生刘盛洋这几天一直在辅导他和六班的万一一的作业，我也问了一下各科目的老师，老师们反馈说费小天和万一一的作业这段时间确实有了显着的质量提升，而且上课他们俩回答问题的正确率和参与度也是肉眼可见的，这一点我自己就能证明，我在六班七班都任教，他们俩的进步我也是看在眼里的。但是……” 郝老师听胡老师是夸赞的语气，话里话外都挺认可自己班费小天的进步，心里还是挺高兴的，但下位者的工作经验告诉郝老师，千万不能盲目乐观，一定要警惕领导发言中的但是！ “但是，辅导作业这个事吧，不是个长久之计，虽然他们住的近，家里也都认识，是比较方便的关系，可刘盛洋自己也是要学习的啊。你们也知道，刘盛洋是从北京四中转学过来的，之前我自己私下也问过一些四中认识的老师，都说刘盛洋的成绩不错，高一的时候能在年级排到头部呢，这样的尖子生转到咱们这里来，咱们可是要好好保护，到了高考的时候争取再创高峰的！我说直白一点，他给费小天和万一一辅导作业确实有助于费小天和万一一的成绩提升，但对他来说并不是一种助力。所以我希望咱们六班的孙老师和七班的郝老师，能够想想办法，看看有没有什么比较合理的替代方式，跟家长们讨论讨论，用更加专业的手段和人力资源，解决这个需要刘盛洋给他们辅导的问题。我这么说两位老师能明白吗？” 胡老师刚说完，郝老师还没来得及表态，孙老师就啪的一声把自己的笔记本放在了桌子上，力道不大但声音非常响。 孙老师看着胡老师，听不出语气的说道：“明白啊，就是让我们班万一一自己找家教的意思呗？！然后好让你们班的刘盛洋能有时间自己学习，争取冲刺更好的成绩！” 胡老师点点头又摇摇头：“后半句是对的，但前半句我可不是这个意思。确实刘盛洋是需要咱们给创造更好的条件的，不光是刘盛洋，我们班的黎超、冯佳雨，这几个孩子的成绩各科老师都是有目共睹的，能往上冲咱们肯定是要冲一下的，更何况马上就要期中考试了，期中考试之后就是文理分班，所以这段时间对于他们来说是很重要的。当然我也不是说费小天和万一一的学习成绩就不重要，更不是刚才孙老师说的这个引导他们去报名补习班找家教的意思，这让家长们听了该以为咱们学校里什么都没教呢还得去外边学习！所以这个话一定要严谨！” 郝老师见胡老师和孙老师之间的气氛剑拔弩张，赶紧用眼神求助其他几位班主任老师，但是其他几位老师无关这次事件，且都不愿意介入胡孙两位的“冲突”中，纷纷用鼓励的眼神回看郝老师。 郝老师自知是躲不过的，硬着头皮出声道：“胡老师说的对，刘盛洋黎超冯佳雨这几个孩子确实是咱们年级应该重点培养的对象。” 郝老师还没说完，孙老师一记眼刀就扫了过来，大有让郝老师闭嘴的架势，但郝老师赶紧补充发言，避免孙老师误会自己。 郝老师：“但是啊，但是，这几个孩子和我们班的费小天还有六班的万一一关系好大家也是知道的，几个孩子从小一块长大，又住一起，家长们还都熟，所以孩子们一起写个作业也很正常，相互辅导，共同进步嘛。” “这可不是相互辅导，万一一和费小天对我们班这三个孩子能辅导什么呢？不是我针对他们俩，咱们就是拿成绩说话……” “是是是，胡老师说的对，是我表达的有问题，确实像刘盛洋成绩这么优秀的孩子不需要我们班费小天教什么的，但就我们班费小天那个学习态度，大家都知道想辅导他可不容易，有时候我教着都费劲，那刘盛洋为什么还愿意一直辅导他呢？！况且刚才胡老师也说了，马上临近期中考试和文理分班，我有个建议大家要不听听，看看这么做是不是目前来说比较合适的办法。” 孙老师认可郝老师所说的，她也认为刘盛洋坚持辅导费小天和万一一肯定是有原因的，自然站在了郝老师这边：“你说我们听一下你的办法。” 郝老师受到鼓舞，说话一下就有了底气：“我是这么想的，马上期中考试，我们先不要盲目安排，看看这几个孩子的期中考试成绩如何，如果都有进步，那证明这种同学之间辅导教学的方式是可行的，我们可以在分班后在各自班级里实行这种方式。一个班里集中一对一课下辅导，作业呢虽然不能回家做，但可以在学校里相互询问啊。如果期中考试费小天和万一一的成绩都还是原地踏步，那咱们肯定也不能枉费人家刘盛洋的努力，就得让他更专注自己的学习了，这样有成绩辅助说话，几个孩子包括他们的家长应该也能认可。” 孙老师边听边点头：“我同意郝老师说的，马上就期中了，咱们没必要非得在考试之前来一下子打击孩子们学习的积极性。” 另外几位班主任纷纷附和认同，胡老师虽然心有不甘，但也知道郝老师说的确实没毛病，于是便只得同意他的办法。 …… 午饭过后，一般都会有一些同学来老师办公室，来找老师咨询课堂上没听懂的问题，但也仅限于各班的尖子生，像费小天和万一一这种学习不咋地的同学，别说主动找老师问问题了，连进老师办公室都不太乐意。 六班的地理课代表到办公室抱作业，孙老师犹豫再三还是让他回班之后把万一一给喊来了。 万一一一听说孙老师让自己去办公室，心里一万个不乐意，然后自我反思了好几分钟也没弄明白自己又做错了什么事。但在万一一的心里，孙老师本来也是喜怒无常的，相处一年她都不清楚有时候孙老师的生气是因为什么，她时常怀疑孙老师提早到更年期了。 万一一不敢耽搁，赶紧跑到办公室去找孙老师。孙老师笑眯眯地盯着万一一看了十秒钟，给万一一看得浑身不舒服，她自认最近作业都按时完成的很好啊，课堂上还回答了好几次问题呢，怎么自己表现的好孙老师也不满意吗？！ 孙老师一边把万一一翻着的校服领子给整理好，一边语气轻描淡写地问她：“万一一，最近上课感觉怎么样啊？难不难？有没有什么不懂的问题？” 万一一心里更毛了，赶紧摇头：“没有，孙老师，我都听懂了。” 孙老师见她回答的迅速，有些欣慰：“嗯，很好，就得这样努力，下课自己多复习多做题，这样对你上课很有帮助。” 万一一急忙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好了回去吧，没别的事了。” 孙老师刚说完，万一一甚至来不及多想撒腿就跑走了。 孙老师看着万一一跑走的背影，心里万千担忧又包含期待难以说出口，千言万语只得变成一声叹息。 而逃出办公室的万一一，则更加坚信了孙老师到更年期了的想法。 第77章 期中 尽管孙老师在六班和七班再三强调期中考试的重要性，但任何考试对于万一一和费小天来说，难度都是一样的。孙老师还特意研究了万一一的成绩，稳定的就像国企的坐班员工工资似的，没有任何波动，无论大考还是小考，最终成绩和排名都能很好的维持在自己的水平。 这次的期中考试对于他们俩来说，直到考完了感觉还是一样的。冯佳雨有问过万一一，想给她估估分，拿着空试卷问她有没有觉得做题的时候特有把握的，万一一对着空试卷一顿指指点点，以至于冯佳雨也不确定这些题是她真的有把握还是自以为的有把握，毕竟之前也有过这样的情况，一问都会，一看卷子都不对。 等到这次期中考试成绩出来，可算为万一一正名了，她还真的是考的都会！这次期中考试她的成绩总体提升了将近50分，年级排名比之前上升了70多名，离进入年级前100名只差一步之遥。就连费小天都有了明显进步，各科成绩都有提升，年级排名从最尾部提升了20名左右。 出成绩那天，费小天拿着自己的成绩单美滋滋炫耀了一整天，不止在学校跟张远航炫耀，回家还和巧姐邀功了半天，强烈要求巧姐给他换个新的手机。 自从费小天进入三中这个“择校班”后，巧姐其实都对他的成绩不怎么抱有希望了，开家长会的时候除了他们班班主任郝老师会夸他几句挺机灵的以外，其他各科老师基本就没有不给她留下来单独谈话的。以至于上了高二以后，巧姐甚至都懒得去给费小天开家长会了，上次月考全年级倒数第十一，是费宾去给费小天开的家长会，费宾也没怎么来过三中，家长会都快开一半了，他才找到自己儿子的班级。 本来巧姐以为费小天炫耀的进步了也就是两三分的事，结果看见他那张各科真的都有提升的成绩单，巧姐又“不争气”地在乎了起来。眼瞅着儿子“有救”，巧姐怎能甘心放弃！ 于是巧姐以新手机相要挟，让费小天拿到新手机后每次考试都得进步最少20分，费小天为了手机什么都肯答应，压根没想过自己能不能完成。 另一边万一一家呢，也是因为这次的期中考试“震动”不小。对于万大成这种不太了解万一一班级情况的父亲来说，知道闺女进步了就足够了，他很知足！但是对于非常关心万一一学习成绩，从刚上高二开始就给她规划着文理分科与高考选专业的司新丽来说，万一一这次的进步可给了她不小的惊喜。 司新丽了解她闺女的成绩，理科不太行，尤其物理化学，偏文一点的地理也不太好，他们六班的班主任孙丽萍就是教地理的，没少在家长会点名万一一地理方面可以再努努力，进步空间巨大。司新丽高一的时候私下也问孙老师，怎么能给万一一把地理成绩提高一下，孙老师给她推荐了好几个学习办法，不管是鼓励式还是填鸭子式，均收效甚微。高一的期末考试，万一一的地理更是出人意料的连错四道选择题，让家长会上的司新丽听着孙老师的点名批评，恨不得在班里找个地缝钻进去。 除了地理还有数学，他们家万一一的数学那真是连公式都能背错，司新丽以前在区里调研还见过年级主任胡老师一次，后来得知他是万一一的数学老师后，司新丽恨不得让胡老师把那次见面忘掉。 但这次的期中考试可不一样，万一一在地理和数学这两个科目进步最大，尤其是地理。司新丽从来没见过万一一的地理考试能在选择题和填空题上一分都没有丢，这简直是不可思议。 当然司新丽也知道万一一进步的原因离不开每天去人家刘盛洋家写作业，最开始万一一说去的时候她还不乐意，怕打扰人家刘盛洋学习的进度，没想到后来为了这事黄美华还特意找了她一次，大概意思是特别希望万一一和费小天去他们家写作业，这样也能更好的让刘盛洋适应三中的学习生活。 其实，刘盛洋从北京四中转学过来的原因司新丽从巧姐那里听说过一些，巧姐没有直接告诉她刘盛洋半夜离校逃学的事，虽然说的比较隐晦，但司新丽好歹也是学过学生心理的校医，刘盛洋这孩子也是她看着长大的，当初中考那么不容易考到的北京四中，现在突然放弃了，肯定是有原因的。 本来司新丽想的是让万一一期中考试之后就别去再打扰人家刘盛洋了，那时候刘盛洋应该适应的差不多，黄美华也就自然而然的同意了。但现在反倒是司新丽有点“舍不得”了，瞧着她闺女期中考的这么好，司新丽恨不得让她闺女一直在刘盛洋家做作业。 如果说还有人特别在意万一一和费小天的期中考试成绩，那一定是孙老师郝老师还有胡老师了。老师之间虽然没有打赌，但几乎全办公室的老师都知道因为上次开会郝老师的建议办法，孙老师和胡老师在暗中较着劲呢，只是苦了郝老师，全自动被裹挟进了两位老师的“战争”之中。 现在期中考试出了成绩，万一一进步惊人，费小天也有明显进步，孙老师除了为自己班的同学高兴以外，更多的是赢了胡老师的骄傲之感。 起初郝老师还怕胡老师看到万一一和费小天进步这么多，因为自己提出的建议抹不开面子而不开心。但让他没想到的是，成绩一出来，胡老师根本顾不上其他的了。刘盛洋刚转学过来就考了年级第一名，而且年级前十名胡老师班里占了六个，他高兴还来不及，无暇顾及郝老师之前跟他提出的“建议”。 要说胡老师当班主任带过的历届学生中，很少有让他一下就觉得是可以考上清北的苗子，高一的时候发现了黎超算是他的意外收获，没想到高二又来了一个刘盛洋！胡老师在期中考试之后的开心简直都要溢出来了。 三中这次期中考试各科题目的出题思路，都是参考了前一年的高考真题，特别是胡老师作为主出题官的数学科目，他力排众议坚持选了两道高考真题进去。后来在判卷子的时候，果然发现这两道题成了同学们失分的关键，也是学生之间成绩拉开差距的关键，而全年级只有两个同学完全答对了这两道题，这两个同学就是刘盛洋和黎超。 最终刘盛洋的期中数学考了满分，而黎超因为一个马虎填空题扣了三分屈居第二名。至于总成绩，刘盛洋更是创下了三中从未有过的高分。 但胡老师的喜悦也就持续了一天就被两件事所打破了，一个是马上要到来的文理分班，他班上的冯佳雨准备选文科，这就意味着要离开一班了。而另一个，则是孙老师联合郝老师来找他，希望他不要明确阻止刘盛洋继续给万一一和费小天进行课下作业的辅导。 这两件事，胡老师都为难，却也都无能为力。 冯佳雨要学文这件事，他不是不知道。 虽然冯佳雨的成绩各科都很均衡，但几个文科老师也明确表达过她对文科的兴趣最大，特别是政治这一科，每次考试都能拿到年级前三名的好成绩，之后如果选了文科，自己成绩有保障不说，也能作为文科的尖子生，在高考的时候为三中争取冲个好成绩出来。 但胡老师不舍得，班里前十名突然少一个，还是平时最听话最省心的学生，谁能乐意呢。好在胡老师有过这样文理分科任教的经验，对于冯佳雨的个人选择，他就算再不舍也是会尊重孩子自己的意愿，并且作为她的班主任，也会做出最适合她的方向规划建议的。 至于让刘盛洋继续去辅导万一一和费小天作业这件事，胡老师是打心底里不愿意的。多年难得的好苗子，他恨不得捧在手心里去对待呢，怎么能愿意让他牺牲自己的学习时间去给别的同学补习。更何况之前郝老师和孙老师的建议明明是让自己班的同学进行一对一辅导，怎么期中考试之后，就又瞄上了他的刘盛洋呢。 但胡老师真正为难的原因是，刘盛洋在兼顾辅导万一一和费小天之余，自己的个人成绩丝毫没有受到影响。他曾经几次旁敲侧击地试探过刘盛洋，刘盛洋都挺明确的说很喜欢三中的学习氛围，也喜欢自己身边这几个发小，胡老师也不好再明着再说什么。 好在期中考试之后还有家长会，胡老师的全部希望都放在了在家长会上给刘盛洋的家长做思想工作上，他要引导刘盛洋妈妈能够主动提出，让刘盛洋不再给万一一和费小天辅导作业了。 上次转学过来的时候，黄美华给胡老师留下了挺深刻的印象，他可忘不了黄美华态度积极地拜托自己多关注刘盛洋一些，她说孩子可能不太愿意表达，如果他有什么学习之外的问题，希望胡老师能够主动和自己沟通。 胡老师抱着这样的信念，坚信黄美华会“协助”自己扫清刘盛洋学习之外的一切不安因素！ 第78章 文理 因为涉及到文理分班，期中考试之后高二的家长会可是一刻都不敢耽误，胡老师急急忙忙的把家长会的时间定在了星期五的放学后，顺带着会举行全年级的文理分班动员大会。按照三中历年来文理分科的时间节点，家长会后的第二周就要提交分班志愿表，然后在提交三天后将完成最终的分班。这段时间可以说是所有老师最忙碌的一段时间了，各个科目的老师不仅要出席家长会，给家长和学生们做动员讲解，还要接受家长们的咨询，回答一些有关分班后学习、高三报志愿相关的事宜。 对于每一个高中生来说，文理分班都是大事，按照巧姐的话来说，这可关系到之后高考志愿怎么报、录取到哪个大学、学什么专业，以及孩子未来从事的职业等诸多重要的事呢。所以欢迎里的家长们也都纷纷紧张了起来。 在欢迎里，报志愿最不用愁的就是刘盛洋和黎超，他们俩虽然各科成绩都很均衡，但是理科格外突出，特别是黎超受到他爸黎老师的影响，区里市里的物理竞赛从初中开始就没少参加，高一更是得了个北京市的高中生物理竞赛第三名，他要是不学理科，估计都对不起自己身上的物理天赋。而刘盛洋虽然没有参加过什么竞赛，但是在北京四中读高一的时候，班主任就给黄美华分析过他的文理各科目得分失分点，很明显文科的背诵内容不是刘盛洋最擅长的部分，所以他从高一开始就从没有想过学文科。 欢迎里还有一个孩子在文理分科这件事上基本不用发愁，那就是万一一。因为她的理科差得离谱，要不是必须选三个科目，她恨不得把跟理科沾点边的地理也刨除出去。万一一选择文科这件事也不是她一个人的想法，司新丽也是这么想的。她的女儿她是非常了解的，就算是选了文科，数学和地理也会是她之后学习的重点。万一一这孩子背诵记忆知识点这些还是可以的，就是公式套用不熟练和完全没有理科思维。她也和万大成讨论过这个问题，为什么万大成会做那么多理工科的活计，万一一的脑子一点都没有随了她爸呢。万大成听他媳妇的抱怨吐槽觉得十分搞笑，自己修东西干活靠的都是一些经验啊，哪儿有什么理科知识。在社会上真正干活的人，哪儿会背这些东西。但他可不敢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司新丽，在教育这件事上，他们两口子说好的，要无条件完全听司新丽的。 至于冯佳雨和费小天的文理分班选择，可愁坏了冯丹还有巧姐。 冯丹也问过冯佳雨，冯佳雨很清楚自己是更喜欢文科的，文科的成绩也更好一些，但是冯丹的父亲近几年身体不太好，冯丹想着让冯佳雨高考往老家的方向考，之后也在那边找工作。冯丹虽然不怎么懂教育，但她的经验告诉她，不管是在南方还是北京，学理科之后大学毕业能找到的合适的职业都会比学文科更多一些。另外，她也咨询过几个来找她做美容的家长，这些贵太妈妈普遍都说文科发展前景不如理科，而且文科一般都是女生比较多，女孩子们到了高三选择的专业都差不多，那竞争可就激烈了。理科一般都是男生多，学理科高考不止要的分数低，女生还少，报名的学校还多。这几种优势叠加在一起，冯丹就产生了让冯佳雨学理科的念头。但她又实在不想逼迫孩子，于是便陷入了左右为难的境地。 另一边的巧姐情况可就不一样了，费小天和其他四个孩子的成绩那是相差非常多的，巧姐根本不是在给费小天考虑学文理哪个科目他能有更好的发展，而是提早对着高三的志愿报考手册，看她儿子能上哪个学校，哪怕是专科的。 巧姐甚至想过给费小天一毕业后就跟李岩一起，都让她哥给送到部队里去。但李志国也没少打击她，跟她明说了就费小天这样的苗子，就算送到部队里去，能坚持下来新兵营训练的概率也太小了。更何况以他对自己外甥的了解，费小天比不了他哥费大天，就这身体素质都入不了部队的眼。 李志国说的虽然残酷，但确实是事实，巧姐自己也是承认的。费小天长得跟个羸弱的白面书生似的，一走路都打晃，这自身条件就配不上部队的要求。但他也实在没有别的擅长的东西了，巧姐就算想给他想想办法，都不知道往哪个方向使劲。 费宾就不如巧姐那么尽心了，他儿子随他这是他很清楚的事情，学什么都是三分钟热度，没有耐心和毅力也就算了，还非常不乐意吃苦。按照费宾自己的话来说，那就是但凡苦一点累一点的事，你根本别想找到他们费家的人，而费大天不是借了巧姐他们老李家的光，就是基因突变了才能受得了当兵的苦。但费宾也有值得骄傲的事，费小天的高颜值这一点也是随了他的，他时常在想有没有什么能够只靠脸就能挣钱的工作，这样他和费小天就都能靠自己的优势挣钱了。 …… 家长们各怀心思，老师们也没闲着。 在正式填报志愿分班之前，老师们互相开了通气大会。每个班主任对于自己班的同学是选文还是选理基本都有了初步的判断，如果之后有同学在选科上出现迷茫，他们可以帮着给孩子把关做参考。 跟以前的历次家长会比起来，这次会议时间是最简短的，毕竟分班之后还会重新召开家长会，有的同学班主任都会换人，这最后一次家长会也就没有什么可多说的了。 家长会后的文理分班动员大会，三中特意安排在了体育馆进行，这样可以兼容全年级所有的同学和家长，便于家长直接与孩子沟通。有的不放心的家长甚至父母双方都来了，只为了给孩子的未来做一个正确的决定。 因为体育馆里边不分班级，欢迎里的五个孩子和他们的家长坐到了一起。 前边家长会的时候胡老师已经找过了冯丹，他得知冯丹在为冯佳雨学文还是学理犹豫不决，再三鼓励冯丹要支持孩子自己的想法，并给冯丹讲了好几个自己之前学生的例子，都是从理科班转去了文科班，最后考上了不错的一本大学，念了很适合自己的专业，有的现在已经毕业了，挣得比他这个班主任都多呢。 冯丹听了胡老师的话心里有了数，到开大会的时候明显比之前状态好多了。但胡老师却因为跟冯佳雨的家长谈话而耽误了去找刘盛洋的家长，不过对于胡老师而言，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 巧姐在小班级的家长会结束之后拉着郝老师问个不停，以至于郝老师心里都犯嘀咕，他虽然教学经验不多，但也从来没见过哪个学习成绩不好的家长这么积极主动的。 在他们七班择校班，多的是像张远航这种家里不缺钱，砸钱进来只为了让孩子借读能够浅浅“镀层金”的情况。张远航的父亲每次来都是戴着个大金链子，夹着个皮包，等老师一讲完马上起身第一个离开，走之前还不忘跟郝老师强调，只要他们家张远航不犯什么原则性错误，平时不用找他。这样的“省心”情况见得多了，反倒是巧姐的细心询问让郝老师有些“受宠若惊”。 其实针对费小天的情况，郝老师有专门研究过。他知道费小天的优势不在学习上，长的好看在一般情况下不能给学习成绩加分，但也并不是完全不能。郝老师刚当上班主任的那一年，带过一个成绩不太好但长得特别漂亮的女同学，当时那个女同学在教育机构的指导之下，走上了艺考之路，最后在高考的时候成功考取了一所还不错的音乐学院。所以，郝老师觉得费小天是适合走艺术这条路的。 而且在郝老师的班上，除了费小天之外，还有几个有特长的同学郝老师觉得也是可以走艺考这条路的，因此他特意找了几个去年的艺考招生简章，准备在家长会之后正式分文理班级之前发放给这几位同学。只是郝老师没想到，巧姐先自己找上门来了。 因为家长会和分班动员大会之间的时间有限，郝老师也没能给巧姐说太详细有关艺考的事，只是明确告诉了巧姐如果要艺考，选择文科对费小天来说是比较有利的。巧姐本来只是对费小天的分班发愁，这下郝老师不仅给她解决了分班的难题，还给她指了一条新路，能让他们家费小天有希望考上大学！巧姐简直像天上掉馅饼似的，高兴坏了。 一整个分班动员会，巧姐都在不停地拿手机查着艺考相关的信息，还时不时的问坐在旁边的司新丽是否知道几所很有名的艺术类大学。 这样一来，让胡老师最头疼的万一一和费小天要是都学了文科，那学理科的刘盛洋就没办法继续给二人辅导作业了，所以胡老师也算是通过另一种方式达成所愿了。 第79章 不同 三中的文理分班动员大会一直持续开到了星期五的傍晚，欢迎里的五个孩子和五位妈妈因为已经明确了填报意向，在动员大会结束后，便立刻从胡老师那里领了文理分班意向表回家去了。 因为时间已经太晚，五位妈妈一致决定不赶回家做饭去了，她们一起带着孩子在外边随便吃一口饭对付一下，让家里的五个老爷们儿自己凑合吃就完了，正好她们五个还能讨论一下有关孩子文理分班的事。 于是从三中出来后，五个孩子带路，在回欢迎里的路上找了个麦当劳，十个人分作两桌，各自探讨着完全不同的内容。 这边万一一和费小天还在争抢着最后一个儿童乐园餐玩具，黎超、刘盛洋和冯佳雨已经见怪不怪了，人家尖子班的三个同学有自己的学习节奏和计划，就算是在餐厅等餐的这点功夫也不能浪费，冯佳雨背单词，黎超和刘盛洋讨论着一道前两年出过的物理高考真题。 那边五位妈妈看着五个不同的孩子做的事，省心的省心，犯愁的犯愁。 眼看着费小天仗着身高优势，踩着麦当劳的椅蹬子，从万一一手里抢过了最后一个儿童乐园餐玩具，全然不管万一一气得脸都红了，也不管旁边另外三个人有多专注地学着习，自顾自的开心的不得了，巧姐心里的火一下就上来了。 “费小天，你就不能让着人家一一一点儿？！你都多大了，这玩具非得玩吗？！你是瞅不见人家小超和洋洋在探讨作业呢吗？！不想写作业你就不能跟人家佳雨学学？背会儿单词也行啊！你但凡努力点，你妈我都不用天天求爷爷告奶奶的求着这个老师那个老师的给你研究高考怎么使劲儿！光我自己使劲儿有什么用啊，你能不能也让我省省心！” 费小天早就对巧姐这种长篇大论的一连串攻击免疫了，巧姐说巧姐的，他玩他的，这点完全随了他爸。 “妈，你要不去问问餐好了吗，别在这一直盯着我们了，眼不见为净，我怕你再多看我一会儿到时候吃不下去饭也赖我。” 巧姐说东费小天说西，巧姐说学习费小天说吃饭，每次巧姐骂他点什么，就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棉花丝毫不受影响，只有巧姐自己心里更加生气了。 巧姐转过头对另外四位妈妈抱怨：“看看，看看，都看见了吧，就我们家这个费小天，真是能愁死个人，学习是一点不想的，怼人接话是有八百个心眼子的，完全随了费宾，大事指不上，小事气死你。” 都是看着费小天长大的，另外四位妈妈也知道这孩子脾气秉性不坏，就是不爱学习而已。 司新丽笑着安慰巧姐：“哎，你们家小天好歹是个男孩子，你再瞅瞅我们那个呢，一个女孩子，一点女孩子样子都没有，学习成绩好不容易这回能有点进步吧，人家班主任孙老师比我还开心，但是开心之后又反过来劝我说只是这一次进步可不行，得卯足了劲儿每次都这么进步，才能争取在高三的时候拼一把一本的大学。” “拼一本的大学你还不知足，拼一本的意思不就是二本稳拿了吗？！那费小天别说二本了，有个好的专科上我都烧高香了！他们郝老师说那个艺考，我乍一听是挺像那么回事的，但现在仔细琢磨过来之后吧又觉得不是那么靠谱。哎，你说咱们就是普通人家，除了淑婷他们家的十五，谁还能学过艺术啊，而且人家十五那是从小的舞蹈，基本功多扎实啊。现在我再让费小天去学舞蹈，他身子骨都长开了，哪儿还跳得了啊。” 芦淑婷听到巧姐提起他们家黎十五，自然而然的接过了话茬。 “说到十五学跳舞，你可别提了，小时候她爸风里来雨里去一礼拜三四次课带她上多不容易你们也知道，我以为她上班了能轻松一点呢，谁知道干他们这行上班了也不轻松，每回给她打电话问吃饭了没有，不是在减肥就是在训练，孩子长这么大了上班都吃不了一顿饱饭，你们说这艺术的路得多难走。所以要我说啊，小天现在要真想去学艺术，你和宾子可得好好考虑清楚，不容易啊！” 巧姐连连点头：“可不是嘛，而且我刚才看了一眼，学艺术参加艺考还得报名各种辅导班，那些个班都得是专业的老师小班教你，一节课就好几百，贵的要死。当时郝老师一说这事我本来还挺开心的，现在越想越觉得还是得慎重。” 黄美华自小就对艺术的这些东西感兴趣，她虽然不知道艺考多难，但她有审美，她知道费小天在这几个孩子里边长得最好看。 黄美华：“志巧啊，我觉得吧，郝老师说的没错，你看你们家费小天这张脸，长得确实好看啊，那不走艺术这条路确实是可惜的。你要不回去再好好和宾子商量商量，那不是那么多种艺术呢嘛，又不是只有跳舞这种。” 巧姐叹了口气：“哎，估计他爸我也指不上，回去还是自己研究去吧，你说这孩子要都像洋洋和小超这么懂事成绩还优秀就好了！我得省多少心啊！实在不行跟石头一样身体素质强也行啊，刚来北京多久啊就被北京的训练队看上了，正跟我嫂子商量要把人要走去训练队练跨栏呢，训练队还包吃包住，这多好，我嫂子到时候都不用在北京陪读了，也能省下不少心。” 其他几位妈妈都是第一次听说李岩被北京的训练队选中的事，惊讶之余又感叹不已。 黄美华连连赞叹：“想当初李岩刚来的时候，你嫂子还觉得这孩子是个老大难呢，真想不到，这才几天啊，一下人生轨迹都不一样了！要我说李岩这孩子自己也争气，我们家洋洋跟他玩儿的挺好的，也说他其实学习应该不差，就是体育方面更好一些。” 巧姐听了黄美华的话也是非常认可的：“谁说不是呢，石头这孩子我从小看着长大，学习上真是比费小天省心太多了，就是老家那边的教育素质不行，给孩子耽误了一年。” 这样一对比起来，巧姐更觉得的费小天学习学习不行，也没有特长了，正想再冲费小天发火的时候，费小天眼尖的看见他们的餐好了，主动去帮巧姐取餐，躲得离巧姐远远的。 巧姐有火无处发，更加生气了。 司新丽赶紧安抚她：“得了得了，你看孩子不是挺有眼力见的嘛，我们家万一一也在那儿玩儿呢就一点不知道帮着干点活，在这一点上小天已经做的不错了。” 黄美华和芦淑婷也纷纷附和，巧姐这才压下自己的火来。 这时，在一边默默听着几位姐姐们对话的冯丹，趁费小天不在，找出了一个电话号码递给巧姐。 “巧姐，这是我店里一个客人的电话，我听她说过，她就是做艺考培训的，到时候你给她打个电话咨询一下，看看对小天有没有帮助。” 巧姐急忙拿出自己的手机记下了冯丹给的电话，嘴里不停感谢她：“哎呦，多亏了小冯，不然我都得抓瞎，咱们真是一点人脉都没有，真要学了艺术，也得靠他自己了。” 冯丹摆摆手：“不用客气巧姐，我这也是正好赶巧了。而且小天吧，我相信这孩子，肯定能学出来。你看这五个孩子再加上李岩，都各有各的不同，小天能学的能做的，你让其他孩子去学去干，没准儿还真不行呢。” 司新丽：“没错，小冯说的特别对，孩子都不一样，你看李岩这不短时间内就发生挺大变化嘛，小天很可能跟他表哥一样，就差个契机，这要机会来了，孩子也能有不一样的发展。” 巧姐叹口气：“哎，但愿如此吧。” …… 从家长会回来之后，巧姐回家就跟费宾说了郝老师建议费小天学艺术这件事，费宾听了百分之百支持，他一直觉得他们费家的这张俊脸基因不应该被浪费，郝老师的建议正好对他的想法，巧姐已经说了十多分钟对费小天走艺考这条路的担忧了，费宾还沉浸在他儿子万一能出名了，自己是不是也能跟着火一把的不靠谱畅想中呢。 巧姐也懒得搭理她这个指不上的老爷们儿，自己做主按照冯丹给的艺考培训老师的电话发了个信息，希望跟人家老师咨询一下。可能是冯丹已经提前给艺考培训老师打过招呼了，巧姐很快就收到了老师的回复。按照老师的建议，费小天是特别适合走艺考这条路的，但是他从高二开始就得提前学习艺考培训了，像是形体培训课和艺考需要进行的特长展示，费小天现在就得进行训练了。 有了专业的老师建议，巧姐的迷茫减轻了不少，她唯一担心的就是她儿子到底能不能坚持下来。往年艺考都是在高三第一学期的寒假，现在距离艺考满打满算也不到一年的时间了，对于费小天来说，这一年既要继续学文化课，又要开始艺考课程的从头学习，难度可不比全身心投入普招高考小。 第80章 变数 家长会后第二天，各个同学就把自己的文理分班志愿表交给了班主任，班主任进行年级统一分班。 三中的高二年级原本只有七个班，除了七班是择校班，剩下都是凭自己实力考进来的同学。现在重新分班，全年级大概有将近九十个同学选择了文科，学校考虑到选择文科的同学成绩参差不齐，所以特地给文科安排了两个班。而理科的同学占全年级的大多数，差不多能分六个班左右。胡守维和几个理科科目负责的老师开会后一致决定，为了高三能够更好的冲刺，特意设置了一班为理科的尖子生流动班，由胡老师亲自带班。 尖子生流动班，顾名思义，就是年级中的尖子学生所在的班级，之所以叫流动班，就是说每次在大型考试之后，都会根据学生的成绩排名，选取排名最靠前的四十个同学进入这个班级。而尖子生流动班的教学，自然是要比其他班级节奏更快，压力也更大一些的。并且，为了防止频繁的学生调换班级导致的经常需要适应教学，学校还明确规定只有学期的期中期末两次考试属于大型考试，其余的月考并不算在内。 黎超和刘盛洋在分班前的期中考试中，成绩稳定的排在年级前两名，自然而然的进入到了这个尖子生流动班一班，依然由胡老师负责。另外，原来一班剩下的那一部分同学，有的因为成绩达不到年级前四十名，掉队去了后面的班级；有的因为选择了文科班，就按照成绩排名分别转去了两个文科班。 文科班虽然只有两个班级，但也是按照成绩排名分配的。七班的班主任，就由原来的六班班主任，地理教学组组长孙丽萍继续担任。而原来的七班呢，也就是三中的择校班，择校班的同学被打乱拆散成两部分，一部分选择了文科，一部分选择了理科。因为原七班的班主任郝卫民本来就是教历史的，所以郝老师自动成为了选择文科的，且成绩不太好的那部分择校生的班主任，也就是八班的班主任老师。 文科的不到九十人成绩大排名，前三十五个进入文科优等班七班，这三十五个学生里，不仅有从一班分出来的冯佳雨，还有期中考试超常发挥的万一一。冯佳雨的成绩，在原本的一班都能排进前十名，分班的时候自然是以文科第一名的成绩进入了七班。而万一一的排名就有点玄学了，原本她正正好好排在了文科的第三十六名，应该是进入郝老师所带的八班的，但偏偏排在她前面的同学在分班后又临时调整自己的文理分班志愿，家长找到胡老师要求从文科的志愿改到了理科，这样一来万一一的排名就自动上升了一名，成了文科第三十五名，光荣的正式成为了七班的一员，也继续留在了孙老师的手底下。 本来以为自己铁定进入八班的万一一，因为可以摆脱班主任是孙老师高兴了一整天，谁知道放学前孙老师特意给她叫到办公室去，告诉了她这个喜讯，万一一当时表情就不受控制地差点哭了。而这种崩溃的欲哭无泪，在孙老师看来居然是万一一因为能够留在七班，感动得要哭了。最让万一一崩溃的是，文科居然不实行“末尾淘汰”，七班八班分好了班级，直到高考结束就不会再更改了。她所幻想的下次期末考试发挥不好掉到八班去，也成了一种不切实际的奢望。唯一让万一一感到庆幸的是，幸好七班还有冯佳雨陪着自己，不然继续和孙老师苦苦相伴，万一一觉得自己肯定得疯了。 而另一边的费小天呢，在巧姐的努力调研之下，终于决定选择了文科，同时还在校外报名了艺考培训班。以费小天期中的那个可怜成绩，文科自然是排倒数的，分到郝老师在的八班丝毫没有意外。费小天喜欢郝老师，所以分到八班去他是开心的，他的开心除了有郝老师在的因素外，还有文理分科后数学教学便不再同步，胡老师将只负责理科的数学授课。文科两个班级的数学老师，将会由其他人来出任。 离开了胡老师，还继续在郝老师的班级，就在费小天自己美的快要冒鼻涕泡的时候，还有一件令他意想不到的好事也发生了。他从初中就很喜欢的李思瑶，也分到了八班，和费小天成为了同班同学！ 李思瑶进入三中高中部的时候，走的是保送名额，自然而然进入到了一班。但是据冯佳雨和黎超讲，李思瑶到高二之后成绩下滑得比较厉害，在分班之前的期中考试，更是只考到了一班的第三十名，在四十人的班级里，都属于倒数了。在文理分班的时候，她又选择了文科班，自然而然因为成绩排不进文科前三十五名，掉到了八班去。 李思瑶去到八班这件事，除了李思瑶不开心以外，万一一和费小天都是很满意的。万一一依然不想和自己的死对头一个班，李思瑶成绩还不如自己落到了八班，反倒在无形中大大刺激了万一一的自信心，这种攀比成绩带来的优越感，可比她侥幸进入七班让人更加开心。费小天也高兴，因为再看到李思瑶，他感觉自己内心还是悸动的，这种悸动很难形容。他和黎超、刘盛洋说，黎超和刘盛洋因为在一班见识过李思瑶不好相处的模样，对费小天的喜悦保持沉默。没有得到好哥们认同的费小天，又转嫁到跟他一起分到八班的张远航身上，希望张远航能够理解自己的激动心情。但无奈在张远航眼里，做作又不讨喜的李思瑶还没有喜欢喝可乐还洒脱不羁的万一一招人喜欢呢。 费小天得不到认同虽然有些失落，但他拥有超强的自愈能力，每天能见到自己喜欢的人，治愈了他的一切不开心。 对李思瑶分到八班这件事，还有一个人也感到不开心，那就是冯佳雨。 冯佳雨和李思瑶在一班同班了一年多，其实对她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尽管知道费小天对李思瑶很喜欢，但毕竟原来的一班和七班并不在同一个楼层，两个人交集并不多。但是冯佳雨没有想到，直到现在费小天依然喜欢李思瑶，初中三年心里不舒服的感觉顿时又再次回来了，但冯佳雨对任何人都没有说，包括万一一。 分班带来的年级混乱很快就平息了。 作为学生来说，除了学习是一成不变的，其他的事情都会被老师强调放在第二位，但决定艺考的费小天可不一样。 巧姐给费小天报名的艺考培训班，每周三周五放学后要上两次课，周三进行基础培训，周五进行专业课辅导。 按照艺考培训老师的评估，费小天最适合的只有表演专业，但是表演专业也是整个艺考竞争最大的。巧姐本来想让费小天保险一些，选择摄影或是动画制作相关的竞争小、考上几率大的专业，奈何在评估过程中，老师发现费小天丝毫没有摄影天分，对于电脑软件的应用也不太行，表演专业对他而言是最为轻松的。 费宾也同意培训老师的看法，在他看来，费小天的这张脸，就是他最大的优势，这要是学了摄影或者动画制作，谁还去看他的脸啊。巧姐虽然看不上费宾的想法，但她思前想后，还是决定相信培训老师的判断。于是，费小天从高二开始，正式成为了一名表演专业艺考生。 当时的家长会后，郝老师向好几个同学和他们的家长都推荐了艺考这条路，但普遍家长都更倾向于普通类大学，根本不考虑艺考的事，所以整个八班，甚至整个年级，就只有费小天一个同学走艺考这条路。但是张远航有次在放学后和费小天去艺考培训中心玩儿，发现艺考培训可比放学以后自己在家写作业有意思多了，便和家里说自己也要艺考，然后就和费小天成了艺考搭子。 费小天和张远航自从参加了艺考的培训，两个人的变化是非常明显的，因为要保持体型体态，两个人不仅和培训老师学习了站立行走的新方法，还被迫各自减重了将近十斤。两个一米八五的大小伙子，短期内不止人看起来挺拔了不少，精神状态也饱满了很多，肉眼可见的比之前有了“星味”。两个人走在校园里，比之前拉风了不少，很多高一的学妹明显被吸粉，经常跨年级来打听他们俩的情况。 因为费小天和张远航跟万一一比较熟，中午吃饭经常厮混到一起，有的学妹甚至托关系找到了万一一和冯佳雨，只为了问到费小天和张远航的手机号。开始有这样的情况，万一一还觉得新鲜，但久而久之就觉得厌烦疲倦了。为了防止自己被打扰，万一一特意和费小天、张远航在学校里避嫌，连在楼道路过都赶紧拉着冯佳雨快步离开，搞得费小天和张远航两头雾水。 但是费小天和张远航身边的女性位置没有空缺太久，因为李思瑶很快加入了他们两个。三个人不仅中午在食堂一起吃饭，放学后还会一起去艺考培训机构。 是的，李思瑶在费小天和张远航的影响之下，成了三中第三个决定走艺考这条路的学生。 第81章 个例 如果说李思瑶在三中初中部的时候还能有些学习成绩和长得漂亮带来的优越感，那么到了三中的高中部，这些都不值一提了。尤其还是胡老师当班主任的班级里，在一个只以学习成绩为核心标准的环境下，她的长相再好看，也比不上冯佳雨的成绩优异。高中的知识本来就要难于初中，再加上一班是尖子班，教学质量与速度比其他班级都会高且快，因此，李思瑶从高一入学以来，成绩就一直属于不上不下的水准。 刚入学的时候，李思瑶积极主动申请当班干部，胡老师看她人伶俐又挺懂事，初中还有当班干部的经验，就给她分配了班级副班长和数学课代表的职位。结果等到开学后的第一次月考，胡老师发现李思瑶的数学成绩远不如班里的其他同学，就委婉地以李思瑶是副班长太忙，无法兼任的理由，给一班换了一名数学课代表。等到高一的期中考试，出了成绩之后胡老师再一看，发现李思瑶比入校的时候成绩下滑很严重，明显有些跟不上班里的学习进度。李思瑶毕竟还是走保送名额进的三中高中部，按理说学习能力不会太差的，为了保护她的自尊心，胡老师还特意找她谈了几次话，明里暗里的提醒李思瑶要把个人学习成绩提上来，不然在班里当副班长很难服众。 李思瑶自己也挺有自尊心，被胡老师提醒了几次之后，课上课下都更加积极了，经常有不懂的问题就去问老师。但她必须承认，高中的知识不像初中的课程，对于她来说真的是有些吃力。有时候在课间休息，李思瑶看到冯佳雨经常拿着习题本去找黎超讨论，黎超给她讲的很认真，李思瑶也想去询问黎超，但是她一凑过去才发现，人家两个人讨论的内容自己完全听不懂，有时候就算能听懂题目，也很难跟上他们的解题逻辑。在长此以往的打击之下，本来只是有些偏科的李思瑶，成功的各科成绩都快跟不上进度了。后来还是在下半学期的时候，李思瑶自己受不了了，主动找到胡老师提出不想再当副班长了。胡老师当然得以学生的成绩优先考虑，立马同意了李思瑶的申请。但让李思瑶没想到的是，胡老师居然当着自己的面问正好路过的冯佳雨，要不要接手她的副班长一职，只不过人家冯佳雨并没有同意，以想专心学习为由拒绝了。 后来李思瑶虽然卸下了副班长的重担，但学习成绩依然没能搞上去，甚至在高二分班前的期中考试中，还考了个班里倒数第十的成绩。胡老师在家长会后特意和李思瑶的妈妈进行了谈话，李思瑶的妈妈一看就是那种精致的妇女，对女儿要求非常高。她丝毫不知道李思瑶已经成了班里的倒数，气得在回家的路上一边开车一边骂了一路孩子。 再后来的文理分班，李思瑶终于有机会摆脱自己不喜欢且不擅长的物理化学，但也因为期中考试的成绩不太理想，只能靠成绩排名被分到两个文科班中差的那个八班，成为郝老师班里的一员。 据说李思瑶的妈妈不满意女儿进入文科差生班，到学校来找老师，非要给李思瑶调到孙老师带的七班去。胡老师和郝老师苦口婆心劝说她，不能打破排名顺序，但李思瑶的妈妈坚持认为期中考试是李思瑶发挥失常了，要求学校给她重考一次。胡老师任教多年，当年级主任的经验也不少了，但像这种蛮横无理又极其有优越感的家长，还是很让他头疼的。 胡老师和郝老师两个男老师对不讲道理的女家长不太好办，好在孙老师可并不是吃素的。孙老师把七班各科的平均成绩与李思瑶的期中考试做了比对，一一展示给李思瑶的妈妈，让她清晰地认知到，李思瑶并不符合进入七班的条件。 李思瑶的妈妈还想再纠缠一番，孙老师早已经不想再跟她废话了。 孙老师严肃地盯着李思瑶的妈妈，语气不怒自威：“我们如果让李思瑶再考一次，那是对全年级其他同学的不公平。您今天来让您闺女重新考一次，明天其他家长也来让自家孩子重新考一次，我们还教不教了？！难道高考也要给李思瑶单独再考一次吗？！李思瑶妈妈，发挥失常也是她自己考试的一部分，就要她自己承担这个后果，而不是让我整个七班的同学和我这个班主任来承担！” 孙老师虽然说的和胡老师说得话内容差不多，但不知道为什么听起来就是比胡老师有威严，李思瑶的妈妈也确实被震住了，不再坚持让李思瑶转到七班。 其实李思瑶从一班掉到八班这件事，全年级并没有其他人关注，一个是因为年级里像黎超和刘盛洋这样的大神太过出众，大家自然而然都会去关注他们的成绩；还有一个原因，是一班里选择理科的同学，也有因为成绩不好被分配到理科最后一个班级六班的，人家家长都能接受自己孩子的成绩差，就只有李思瑶妈妈是个个例而已。 …… 李思瑶被分配到八班之后，费小天确实是最高兴的，当然也只有他是高兴的。 高一的时候，李思瑶在一班，他在七班，两个班级不在一个楼层，且胡老师管一班管的非常严格，费小天想和李思瑶有点接触互动都难以实现，久而久之呢，费小天对李思瑶的这份悸动也就淡了不少。现在李思瑶来到了八班，和费小天在一个班级了，费小天对她的喜欢又重新被燃了起来。 刚到八班的时候，李思瑶依然像初中一样，对费小天爱搭不理的，再加上八班大多数都是费小天和张远航这种心思不放在学习上的，李思瑶根本不想搭理他们。尽管高一成绩下滑非常厉害，但在李思瑶的心里，她内心的那股高傲劲儿依然还在，她觉得只有黎超和刘盛洋这种年级顶尖的同学，才配得上自己。然而，自从费小天去上了艺考培训班之后，李思瑶的想法也在悄然之中发生了变化。 费小天通过艺考培训的改变，是大家肉眼可见的。确切的时间李思瑶自己也很难说清楚，费小天到底是从哪一刻开始入了她的眼，并且吸引到她的关注的。她只记得是在某天放学之后，八班的同学们都自觉地留在教室，等孙老师来检查地理知识点背诵，但参加艺考的费小天和张远航却不受束缚，下课后拿起书包就准备离开。班长喊住他俩自己去和孙老师请假，费小天站在门口回头对班长咧嘴一笑，说孙老师不管他们艺考生。 八班的班级门口正对着走廊的窗户，外边夕阳通过走廊的窗户照射在班门口，打在了单肩背着书包的费小天身上，一个大背光给费小天衬托得仿佛那些台湾偶像剧里的青春男主角一样，阳光开朗又健康帅气。坐在李思瑶后座的两个女同学显然也看到了这一幕，被费小天的帅气迷的不行，两个人窃窃私语地议论着费小天，而她们的议论声，全都被李思瑶听到了。 那似乎是李思瑶认识费小天将近五年以来，第一次认真地正视他的帅气。在李思瑶的心理认知中，费小天是长得好看的，但他围着自己转，证明自己也是有魅力的。正是因为这种优越感，才让李思瑶一直忽略了费小天的人气。 在李思瑶还不太确定自己对费小天的感觉是不是已经发生了变化的时候，学妹们的“追星行为”又在无形中推了李思瑶一把，让她和费小天的关系发生了明确的转变。 星期三的中午午休时间，费小天和张远航在操场跑步。艺考培训班的老师给他们俩的日常要求就是要保持体型和体态，在不耽误正常上课的情况下，午休时间在操场跑步是他们俩能想到的唯一办法了。也正是从他们在操场跑步锻炼开始，高一年级的小女生们对他们俩的“兴趣”才越发夸张了。 往常，费小天和张远航都会准备两瓶矿泉水放在操场阴凉处，在跑步后用来补充水分，但今天正好操场上有人打篮球，不知道哪个同学拿错了东西，导致费小天的水不见了。原本张远航想分给费小天一半自己的水，但高一的小女生们纷纷拿着水涌过来给费小天献殷勤，张远航为了看热闹的，自己美滋滋的喝着水躲到了一边，对被“粉丝”围攻的费小天“见死不救”。 费小天虽然是享受这种被人簇拥夸赞的氛围的，但他也记得胡老师前两天对自己的“告诫”——在学校，要低调！于是，正好远远走过去的李思瑶就成了费小天当机立断的救命稻草。 “思瑶！思瑶！”费小天挤出学妹们的簇拥，直奔抱着一摞课本的李思瑶跑过来，抢着帮她拿了手里的东西。 “我帮你拿吧，这也太沉了，你一个女孩别拿这么重的东西！” 李思瑶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手里的东西就被费小天接过去了，她刚想张口拒绝他，但远处学妹们看到费小天和自己亲近时的失望表情，让她内心的优越感与满足感再次滋生，李思瑶硬生生的咽下自己的拒绝，从口袋里掏出午饭时剩下没喝的一小盒酸奶放到费小天抱着的课本上。 “看你跑完步挺热的，给你喝吧。” 第82章 关系 “你是要给我喝吗？” 费小天抱着一摞课本愣在那儿，眼睛直勾勾地盯了一会儿课本上的酸奶，又看向李思瑶，显然一副没有反应过来的模样。李思瑶见费小天还是初中时候那副傻了吧唧反应迟钝的样子，心里有些嫌弃又有点隐约的感动。 好几年了，他都没有变过。 李思瑶尽量不让自己隐约闪现的情感在费小天面前表露出来，故意用嫌弃的口吻回答他：“那不然呢？你不喝甭喝，我自己喝。” 李思瑶说着假意要把酸奶拿走，费小天赶紧拦住她。 “我喝啊，我喝！” 好在李思瑶以前对费小天也是这副嫌弃的模样，再加上费小天本身就是个粗线条，才不至于让他察觉到李思瑶对自己有些异常的“关心”。 费小天傻，但张远航可不傻。费小天和李思瑶在操场旁边的互动，他看得一清二楚。晚上去上艺考培训班的时候，张远航特意想要提醒一下费小天。结果还没等张远航开口呢，费小天那盒中午没舍得喝的酸奶，就先引起艺考培训老师的不满了。 “这个酸奶有很多添加剂，那都是反式脂肪酸，你们得保持身材，尽量不要喝这种，长胖会非常快的！”老师拿着中午李思瑶给费小天的酸奶给大家做提示，费小天机灵地从老师手里拿回“反面教材”，态度端正地向老师保证：“老师，就这一次，下回再不喝了。” 费小天态度好，老师提醒过便放过了他。 等到培训班下课了，费小天的酸奶还是没有喝，张远航有点好奇了。 “怎么着？你这用酸奶下小酸奶呢啊？你要不喝我帮你喝了，别到时候再坏了！” 张远航故意逗费小天，作势要去抢酸奶，被费小天一把拦住，照着屁股就来了一脚。 其实费小天踹得并不重，但张远航还是成心装出鬼哭狼嚎的样子：“好啊费小天，你为了个破酸奶，连自己哥们儿都敢踹！” “甭跟我装！我都没使劲！再说了，什么叫破酸奶啊！” “老师都说了这不能喝，有那个什么反式脂肪酸，这还不是破酸奶？！你要想喝哥们儿给你买进口超市的纯酸奶去，那个绝对无添加，咱们能喝！” “我不爱喝酸奶！” “那你干嘛这么宝贝这个？怎么着，就是因为是李思瑶给的？” 费小天听到张远航说到重点，有些骄傲又羞涩地微微笑笑，没有回答他。 张远航第一次见这副腻味的模样，忍着翻白眼的冲动又问道：“那个李思瑶，你喜欢她啊？” “对啊，我之前高一的时候不就跟你说过嘛，那时候她在一班，我还让你陪我课间去看过她来着。” 张远航确实没有印象了：“那么久之前的事，谁还记得啊。” 费小天的好心情并没有受到张远航的影响：“反正我从初中就喜欢她来着，好不容易现在有点回馈了。” 张远航不想打击他，但他也是个不会撒谎的性格。 “小天，说实话你到底喜欢她什么啊？我觉得她除了长相稍微好看一点，也没什么特别的啊，人特娇贵，在班里谁也惹不起，还事儿多，我看万一一就挺烦她的。” 费小天听到张远航这么说，抬手就要打他，作势警告。 “不许你这么说思瑶，她不是娇贵事儿多，是她妈妈给她养的比较好，所以有好多事她都特别注意而已。而且万一一是从初中开始就跟她不对付，这也不能算是思瑶的问题。” 张远航实在忍不住了，冲费小天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大哥，谁妈给谁养的不好啊，凭什么就她金贵。我看万一一的性格就挺好，全年级就没人跟她玩儿的不好，而且我也不喜欢那个李思瑶。天天拉着个脸用鼻孔看人似的，我一八五她一六五，她看我还得斜视，好像我比她还低一等……” 费小天不愿意听别人说李思瑶的不好，打断了张远航的话：“你别说了！你这是偏见和误解，等有机会我让你和思瑶多接触接触，你准能对她改观了，她人真的挺好的。” “你不是喜欢她吗？你就不怕我多跟她接触喜欢上她啊？” “不会，你不是她喜欢的类型。” 费小天信誓旦旦地说着，张远航彻底无语了，但又不愿意太打击他，只得自己小声嘟囔着：“我觉得你也不太像她喜欢的类型。” 旁边的费小天根本没听到张远航说了什么，仍是非常盲目的自我肯定：“我有种预感，我们俩的关系会发生大变化了！” …… 费小天说的没错，从那一天开始，他和李思瑶的关系确实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这其中的原因主要是因为李思瑶的改变与主动。 不知道是李思瑶自己看费小天学艺考有了前景，还是她妈妈从哪里得到了什么消息，特意给她重新规划了高考之路，总之就是，李思瑶也决定走艺考这个方向了，她成了三中第三个报考艺考的学生。 其实仔细想来，李思瑶选择艺考是比费小天和张远航更合适的。首先她从初中开始就是管乐特长班的，而且人长得也漂亮，小时候还练习过跳舞，走艺考这条路成功的概率要比参加普通高考大得多。并且，李思瑶的妈妈也是做了考前调研的，在她的规划中，李思瑶很明确就是要报名表演类专业，其他专业根本不考虑。 在考察了好几个艺考培训机构之后，李思瑶妈妈最终听了李思瑶的建议，选择了费小天在的那个机构，只不过李思瑶妈妈并不知道她选择这里的原因，有一部分是因为费小天。 自此之后，每周三周五的下午放学后，不再是费小天和张远航两个人去艺考培训机构了，而是李思瑶跟他们一起去。他们三个本来在三中长相就算出众，一起走在学校里，想不吸引人注意都难。而在这期间，李思瑶身后跟着两个一八五的大帅哥，走在前面俨然被费小天和张远航所保护的小公主一般。那些喜欢费小天和张远航的学妹学姐们私下都在议论纷纷，一时间李思瑶和两个男生的关系成了三中最大的八卦。 女生之间，是最容易相互嫉妒的，有嫉妒就会有讨论，有讨论就会有关注度，这种关注度让张远航不适应，却让费小天和李思瑶非常享受其中。 费小天享受其中的原因有两个，一个是他从小就随了费宾的张扬和巧姐的外放，他自认为在欢迎里，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标签就应该贴在自己的身上，从小到大也确实是如此。按照万一一的话来说，费小天爱臭美，虽然人娇气但确实长得好看，就连青春期她长小痘痘的时候，费小天的皮肤也依然细腻光滑，看起来比女孩子还好看。而另外一个原因，就是因为他好像喜欢了太久李思瑶，这种长达五年之久的喜欢，还不是无人知晓的暗恋。从初中到高中，在人尽皆知他喜欢李思瑶的情况下，费小天的感情从未得到过回馈，哪怕是李思瑶的过多关注。所以，现在李思瑶终于和费小天有了交集，且在所有人看来他们应该有些什么关系的情况下，费小天当然会高兴。 但李思瑶那边的情况却并不一样，李思瑶的内心所想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复杂的是，自从到了八班以后，她确实对费小天的感觉不一样了。李思瑶不得不承认，费小天已经不再是初中那个费小天了，他长高了，变得帅气了，也越发出众了，总是不知不觉间吸引自己的注意。在李思瑶自己根本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对费小天的喜欢与关注在悄无声息的蔓延发展。简单的是，费小天现在在三中是万众瞩目的，而自己经过高一一整年的磋磨，早已不像在初中部那么耀眼了，有费小天这样耀眼的人喜欢着自己，李思瑶内在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这种满足感和高高在上的关注度，让她仿佛重新回到了初中的时候，因此她想要有所延续这份虚荣。 费小天和李思瑶的越走越近，在学校里有好几种传言，有的说他们两个艺考生，郎才女貌珠联璧合，有的说费小天苦追李思瑶多年终于修成正果，还有的说李思瑶和费小天本来就是两情相悦的，她是专门为了费小天才来的八班。 在众说纷纭中，传言进到了万一一和冯佳雨耳朵里，也进到了郝老师和胡老师耳朵里。 万一一早已经不是初中的万一一了，她对李思瑶的厌恶随着高中再无交集而变得越来越模糊，就算李思瑶现在和费小天每天腻味在一起，万一一也已经不想再去搭理她。 进入青春期后，万一一知道早恋对于他们来说，是属于这个年纪非常正常的冲动。受到荷尔蒙影响，男女之间产生感情很正常。况且，就算她再不喜欢李思瑶，也不会再像初中那样，强制要求费小天在友情与爱情之间做选择。另外，她也很清楚，这么多年以来，费小天从来没有变过，包括对李思瑶的喜欢。 但唯一让万一一担心的，就是冯佳雨了。 第83章 亲密 在感情这种事上，万一一从来都是后知后觉的。整个童年时期，她都没有察觉到冯佳雨对费小天的隐秘情感。直到高二分班之前，如果不是偶然听到黎超、刘盛洋和冯佳雨的对话，她可能依然不知道自己最亲密的朋友，居然在暗恋着自己另一个最亲密的朋友。 文理分班志愿表提交了之后，冯佳雨已经确定被分配到了七班，但黎超却告诉她了一个噩耗——李思瑶去了费小天在的八班。 星期五，冯佳雨和万一一提前约好，放学后要把自己的书本资料提前搬到七班去，她在一班的教室里一边整理物品一边等着万一一过来，而刘盛洋和黎超每天放学后都会晚走一会儿，一起讨论几道高考真题。已经结束讨论的黎超和刘盛洋看着心不在焉的冯佳雨，两人心下了然她是因为什么心不在焉。 黎超把冯佳雨整理时掉落的卷子捡起来，重新放到她的课桌上。 “啊，我都没注意到掉东西了。”黎超的动作让冯佳雨从走神中缓过来，却依然不像有精神的样子。 刘盛洋看了看黎超，表情有些为难，他不太擅长和人沟通，尤其是像在冯佳雨这种有关感情事情上的对话，他不知道如何开口去安慰。 黎超和刘盛洋的性格不一样，他知道冯佳雨是聪明人，有些话一直藏着掖着，并不一定是对她的保护。 黎超：“佳雨，李思瑶被分去八班的事，你怎么看？” 冯佳雨了解黎超的性格脾气，也因此对于他的有话直说并不意外，只是她自己也确实没有想好，很多问题对于她来说似乎都是无解的，她的默默付出默默喜欢，都没能换来一个好的结果。 冯佳雨摇摇头，又自嘲地笑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看，可能这就是缘分吧！李思瑶和小天有缘分。” 刘盛洋急忙否定她：“佳雨，你不要这么想，事在人为，你看我不是也从四中转学过来了嘛……” 刘盛洋有时候觉得冯佳雨和自己挺像的，对于欢迎里来说，都是外来者，都是不善于表达的性格，都拥有敏感又脆弱的心理。但刘盛洋安慰她说着说着，自己又说不下去了，因为他心里也明白，毕竟冯佳雨的情况和自己不太一样，同时他又清楚地知道，这种心里的坎儿，只有当事人自己努力走过去，才是真的过去了。 刘盛洋说着说着没了声音，黎超及时接上了话：“佳雨，我觉得洋洋说的对，事在人为，但对于现在的你和小天来说，还不是时候。不管李思瑶是不是转去八班了，在高中这个阶段，你都只应该以自己的成绩优先。” 他们三个人在一班里，谁也没有注意到万一一已经从自己班级过来找冯佳雨了，就站在一班的后门门口，听到他们的对话没有进去。 “佳雨，你对小天的感情，小天对李思瑶的喜欢，以及李思瑶和你们俩之间的关系，我们外人都不好做任何评价，但我知道你的成绩很好，你很努力，你有能力有机会考上很好的大学，不应该被这些事情耽误自己。” 黎超说的虽然是实话，但语气无比坚定，在冯佳雨听来，是一种极大的肯定。对于像冯佳雨这种自卑又敏感的女孩来说，这种肯定是非常有力量的。 冯佳雨不自信地看了看黎超，又看了看刘盛洋。无论她在一班的成绩多么名列前茅，无论胡老师给了她多少夸赞，都不及自己身边亲密挚友们的认可。 刘盛洋配合地对冯佳雨点点头，同样对她表示肯定。 黎超继续说道：“我们和小天还有你一起长大，除了万一，我和洋洋都能看出来你对小天的喜欢。虽然他喜欢谁我没有资格评判，你多喜欢他我也没有资格去讨论，但作为你们的朋友，我只想说在现在这个阶段，情感这个东西并不重要。等高考之后，很多事都会改变，现在在你看来很重要的事，或许都会变得不值一提。” 黎超是个理智的人，他的话在欢迎里五人小队里，从来都是有力量的。其实道理冯佳雨并不是不知道，只是在当下这个受到青春期荷尔蒙影响情感充沛的年龄阶段，她需要有个像黎超这样的人来明确的点醒自己，让自己的理智战胜情感。 冯佳雨不敢跟冯丹说，也不想让冯丹知道自己内心这种极为隐秘的情感。她也不敢告诉万一一，因为万一一是那么的美好，她害怕自己单方面的感情，会破坏万一一和费小天之间纯洁的友谊。冯佳雨很了解万一一，对于万一一来说，自己和费小天都同样的重要，所以冯佳雨想要瞒着她，但没想到来找自己的万一一却偶然发现了这个被苦心隐瞒的秘密。 刘盛洋一转头看到万一一的时候，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他叫出万一一的名字，却没想好后面该说些什么。黎超和冯佳雨听到刘盛洋喊万一一，纷纷回过头去看，他们俩也同样没想好该如何去面对万一一。 但是站在后门听到冯佳雨喜欢费小天这个消息的万一一，其实比他们三个想的都要简单，她内心除了愧疚，没有任何的埋怨与生气，因为她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去生冯佳雨的气。 十岁的时候冯佳雨跟着冯丹来到欢迎里，至今已经将近七年了，这七年的时间里，万一一一直把冯佳雨当作是自己最亲密的朋友，她也坚信自己同样是她最亲密的朋友。但作为最最亲密的人，自己居然一点都不知道她的感情状态，可黎超和刘盛洋他们居然都能看出来。 万一一觉得自己是失败的，也是个不称职的朋友。她只是比较钝感，但她不傻，她能想明白为什么冯佳雨要隐瞒自己，却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没能及时发现。更何况费小天还是自己的发小，他们每一天都能见面，或许就是因为这样的亲密关系蒙蔽了自己的双眼吧，让自己成了一个友情中的“瞎子”。 好在万一一的自愈能力非常强，她天生的乐观与遇事不内耗，让冯佳雨并没有担心太久。 就在冯佳雨不知道该如何向万一一解释的时候，万一一率先走进一班，拉起了冯佳雨的手。 “佳雨，我们星期一再搬东西吧，今天你住我家好吗？” “一一，我不是故意想要瞒着你的，我只是……”冯佳雨愧疚得低着头不敢去看万一一，敏感的她觉得自己的感情像一种背叛，背叛了与万一一的友谊，也背叛了她对自己的信任。 “没事的佳雨，这不怪你！也是我的不好，我都不知道你心里其实是这么想的，我应该多关心关心你的！” 万一一的贴心让冯佳雨红了眼眶，她从欢迎里收获的爱与包容，远比她自己想象的要多很多。 两个女孩子相互友爱，黎超和刘盛洋站在一边虽然欣慰却不失尴尬，只得找借口先离开了。但在回欢迎里的路上，他们不约而同的开始思考一个问题，那就是费小天到底知不知道冯佳雨喜欢他。 男生之间的“关心”从来不会拘泥于一些话术的表达，周末的时候，黎超和刘盛洋几次三番想要试探费小天，但都被他把话题引到了李思瑶要到八班来了上面。黎超和刘盛洋都是情商不低的人，不管费小天是有心还是无意，他的态度他们已经很明确了，他是喜欢李思瑶的，至于冯佳雨嘛，如果没有人去捅破这层窗户纸，那不如就一直这样下去为好。 所以，当分班后李思瑶和费小天越走越近，甚至开始传出传闻的时候，欢迎里的孩子们都不意外，但万一一还是会担心冯佳雨的感受。好在冯佳雨早就在黎超他们的开导之下看开了不少，至于她对费小天的情感，是压制还是埋葬，那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同样为费小天和李思瑶的传闻忧心的，还有胡老师和郝老师。 胡老师的教学经验丰富，他接触过的学生们早恋的情况有很多，所以心里多少有些数。像费小天和李思瑶这种去走艺考路子的学生，是最难管教也最不听学校内老师的话的。毕竟艺考生需要经常在校外培训，直到高三寒假的艺考结束，他们的重心都会放在校外，校内的老师很难对他们起到什么约束作用。因此，胡老师唯一能做的，就是减小费小天和李思瑶的传闻在校内的影响，特别是对他们这个年级的影响。 但郝老师没有胡老师有经验，他没带过几届学生，也没有经历过班级里出现早恋的情况，所以会认为费小天和李思瑶的事情比较棘手。好在有孙老师多帮衬着他，私下给他讲了讲以往出现这种情况时，当班主任的都应该怎么去做。 在孙老师的指导下，郝老师研究出了针对费小天和李思瑶的两步走计划。第一步，通过家长进行管控！第二步，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让两个同学自己认识到不能走偏路！ 第84章 闯祸 郝老师和费小天的关系一直挺好的，况且费小天决定走艺考这条路，还是郝老师自己亲自推荐的，所以现在费小天和李思瑶有了早恋的苗头，郝老师一个头两个大，他准备先从费小天本人下手，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在郝老师的印象中，费小天和李思瑶都不是不懂事的孩子，而且看似之前也没有什么交集，这突然传出来的早恋绯闻，有可能是真的，也有可能是假的。于是，他在某天午休时间，以搬练习册为由，把费小天约到了办公室。 但是偏偏那天是孙老师地理随堂测验出成绩，不合格的同学来找她背知识点的日子，办公室内外乌泱乌泱的同学，还有几个是郝老师自己八班的，想在办公室和费小天交谈的计划就这么落空了。胡老师建议郝老师直接带费小天去学校的会议室谈话，那里是专门负责和问题学生谈话的场所。郝老师总觉得在没有给事情定性之前，把费小天定义为早恋生太过草率，很有可能会严重打击到学生的内心。 可就在郝老师犹豫不决准备再观察观察的时候，费小天就“出事”了。 郝老师没能找费小天的日子，是李思瑶的生理期，因为肚子疼，一上午课间休息的时候她都趴在桌子上无法动弹。关心李思瑶的费小天当然察觉到了她的异常，好几次跑到她的座位旁边去关心她，但李思瑶碍于女生的面子，都没有跟他说实话。 费小天从小长大的过程中身边有万一一，他知道女孩子每个月来例假的那几天会很难受，一般这种情况下，他记得司新丽都是给万一一喝红糖醪糟水的。费小天千求万求，才让万一一愿意帮他去小卖部买了红糖水和卫生巾，但是三中的小卖部只有一些基础的学习用品和日用品，像醪糟这样的食品是没有的。万一一强忍着想吐槽费小天的冲动，好心好意劝说他有红糖水也能管用，让李思瑶凑合凑合得了，偏偏执拗的费小天不想凑合。面对自己喜欢的人遇到的事情上，费小天从不想委曲求全。 因此，费小天动了在午休时间擅自离校，去对面的超市买醪糟给李思瑶的念头。平常的时候，费小天他们也有过在自习时间偷偷溜出学校买东西的情况，通常都是张远航和费小天一起同行，或者张远航在三中的后门附近望风，费小天出去负责采购，偶尔也会交换操作。但张远航今天并不在，他父母特意给他请了三天的假期回老家去迁户口，这就导致费小天要想私自离校是有危险的。 本来费小天没想麻烦万一一跟自己同行的，可万一一跟他一起去的学校小卖部，对于他没有买到醪糟的事是知情的，自然会知道他要做什么。所以，就算再不喜欢李思瑶，万一一也还是主动提出偷偷溜出去，跟费小天一起去对面的超市了，费小天感动不已，认为关键时刻还是万一一靠得住。 其实对面的超市距离三中的后门也就五分钟的距离，中间只间隔了一条马路而已，这条马路也并不属于交通主干线，并没有主路和辅路之分，平时最多也就容纳四辆车并行。只要不是上下学的时间，门口的这条马路通常都没有什么车辆，学生们都是小跑着路过的。 万一一和费小天也不例外，他们迅速在超市里买完了醪糟，拿着手里的东西就赶紧往学校赶，毕竟是午休时间，学校安排的自由度再高外出离校也是不被允许的。可就在万一一和费小天从超市回来准备过马路的时候，突然有辆车不受控制般地横冲直撞窜出来，直奔着刚从马路牙子上下来还算站在路边的两个人，好在车辆及时刹住了车，但万一一和费小天却被吓得跌倒在了路边，两人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挫伤。 万一一和费小天从来没有离交通事故这么近过，来自死亡的震撼让他们俩一时间都没有反应过来，谁都没有想起来要赶紧跑回学校去，都还傻愣愣地跌坐在原地。因为穿着三中的校服，路人和司机师傅见两个学生都是一副吓傻了的模样也不放心，便打了电话报警，有的好心路人甚至叫来了救护车。因为地处学校外的特殊地段，警察和医护的出勤都非常得快速，等万一一和费小天再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们俩已经被警察安排着各自被抬上了救护车。万一一这才反应过来事情的严重性，她本想和警察叔叔解释两句，坚持说自己没事不用去医院，私自离校被学校发现可是惹了大麻烦的，她还得赶紧赶回去呢，可警察叔叔和医护人员出于安全的角度考虑，根本不听还是未成年的万一一的“辩解”，二话不说就把他们俩拉走了。万一一透过救护车的车窗看到的费小天的最后模样，还是拎着醪糟大喊大叫说要回学校给李思瑶送去。 司新丽和巧姐接到警察打来的电话的时候，正好都在冯丹的美容美发店做头发呢，警察只在电话里通知她们俩去一趟医院，说万一一和费小天出车祸了，其余的什么都没说，这可给两位妈妈吓坏了，还是在旁边的冯丹最先镇定下来，一边安排店里的小工去马路上给她们仨叫车去医院，一边有条不紊地分别给万大成和费宾打了电话，通知他们在医院汇合。 一路上司新丽和巧姐被吓得七窍已经没了四窍，根本不知道是怎么到的医院。等她们三个到医院之后，万大成已经在医院门口等着了，四个大人一路从门诊找到急诊，心里七上八下的，根本不敢想孩子们到底伤到了什么程度。 等到了急诊，万大成顾不上让护士挨个查找个人信息，自己急得到床位区域一个帘子一个帘子去拉开看，直到拉到最后一个，也没有发现万一一和费小天的身影。 巧姐急得在急诊室里大喊大叫：“人呢？我儿子人呢？不是说送来急诊了吗？该不会我们来晚了吧。” 旁边一贯冷静自持的司新丽也顾不上冷静了，脸上神色焦急慌张，眼眶在不知不觉之间都红了，拽着大喊大叫的巧姐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急诊室里来来往往的人都在看着司新丽、巧姐和万大成急作一团，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还是旁观者清，在紧急的时候最能起到大作用，冯丹抓住路过的小护士耐心地询问：“您好，我们刚才接到警察的电话，说有两个孩子出了车祸被送到医院急诊来了，叫费小天和万一一，好像是在三中门口出的事，您能帮我们查查吗？” 冯丹说的仔细，小护士这才明白他们几个着急忙慌地在找谁。 小护士：“哦，三中来的那两个孩子是吧，在那边呢……” 小护士话还没说完，万大成他们就顺着她手指的方向跑过去了。跑过去一看，万一一和费小天两个人正悠闲地坐在等候区域的座椅上呢，费小天的手里还宝贝似的拎着那袋醪糟。 司新丽和巧姐一看到两个孩子，急忙把他们拉起来前后左右从上到下仔细检查了个遍。万大成在一边急得嚷嚷：“怎么样啊？有没有事啊，怎么也不给他们俩安排个床啊，需不需要把那些全身的检查都做一遍啊？！怎么也没有医生啊，医生呢？护士！” 万大成这边的动静实在是太大了，急诊室的人纷纷看过来，医生和护士长各自忙着手头的工作过不来，还是刚才那个小护士急急忙忙跑了过来。 小护士提醒：“这几位家属，你们小点声，这是急诊室，医生还在看病呢，你们别打扰到别人。他们两个已经做过检查了，除了身上有几处擦伤以外，别的什么事都没有，擦伤我们也处理过了。因为现在急诊的床位紧张，他们两个不符合占用床位的标准，我们就给安排在这边座椅等候区休息了。” 小护士说话的时候，司新丽已经基本检查完了两个孩子的情况，万一一除了手腕擦伤涂了碘酒消毒以外，确实没有别的受伤之处，费小天也只是膝盖擦破了一点皮，医院也给贴了创可贴，看起来都不严重。 检查过后放下心来的司新丽赶紧告诉巧姐和万大成：“他们俩确实没事。”三个家长这才放下心来。但这边的“闹剧”还没有结束，从急诊外边刚赶来的费宾就又吸引了大家的注意。 巧姐和万大成刚才着急找孩子，没顾得上接听费宾的电话，费宾打不通电话也找不到孩子，进了急诊室就开始大喊他儿子的名字，声音凄厉又摄人。 万大成他们听到之后赶紧就把费宾给带过来了，只是没想到这一带，不止把费宾带过来了，还有三中的胡老师、孙老师和郝老师都过来了。 这边确定没有什么事了，司新丽就赶紧让冯丹赶回去看店了。等冯丹走后，万一一、费小天、四个家长，外加三个老师在医院的急诊室走廊里围成一圈面面相觑。正当胡老师要说点什么的时候，送万一一和费小天来医院的警察突然找了过来。 第85章 解决 因为发生的是交通事故，所以来的是交警和“肇事司机”。但就算是交警，也能把万一一和费小天吓得够呛。 也许是因为万一一和费小天还未成年，两名交警刻意选择避开了他们，并且把他们两个人的家长和学校来的胡老师、孙老师和郝老师一起叫到了旁边，和司机一起商量责任问题。司新丽和巧姐这时候也已经冷静了不少，知道孩子在车祸中没受什么伤，而且看起来责任也并不在人家司机，于是她们俩负责去谈话，特意让万大成与费宾留下来看着万一一和费小天，以免他们俩再惹出什么乱子。 费小天见交警带着巧姐和郝老师他们走远了，有些疑惑地问费宾：“爸，你和大成叔怎么没一起过去啊？” 费宾再怎么没眼力见也能看出来这是他儿子惹事了，自己被留下负责“看守”呢，一想到自己刚才着急忙慌地赶过来吓得都要七窍冒烟了，结果费小天屁事没有，还惹了个大麻烦，他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费宾：“你给老子老实点！你们要是不惹事，别说过去了，这医院我和你大成叔都不用过来。你说说你们俩！到底怎么回事啊，大中午的不是应该在学校里上学呢吗？怎么你俩还出来被车撞了？！” 万一一摆摆手急忙否认：“宾子叔，我们俩没被车撞！是差点！那个车离我们还有段距离呢，只是我们俩在马路牙子旁边没站稳，才摔了的，都怪费小天！” 虽然已经是十六七岁了，但是费小天和万一一还是像小时候一样，一如既往的爱斗嘴。 费小天听了万一一的话非常不乐意：“怎么能叫都怪我呢，是你先摔倒的，带的我也摔了！我还没怪你呢！” “就是怪你，要不是因为你非要买这个破玩意，咱们至于出来学校吗？不出来也不至于差点被撞还送到医院来啊！” 费小天本来想还嘴的，但他确实理不直气也不壮，毕竟万一一说的没错啊，这醪糟是他非要出来买的，人家万一一可以不跟他一起出来的。费小天转念一想，这要是万一一没跟着自己出来，自己一个人去买醪糟然后遇到这种事，估计会吓得半死，这样想来万一一也是有价值的，至少陪伴着自己遭遇了这件不算太好的事，他们俩也算有难同当了。 费小天这样想着，就不生万一一的气了，他就是这样，和万一一一样有超强的自愈能力，也有独特的自我排解能力。按照黎超的说法，全世界都得了抑郁症，费小天也得不了，这自我开导的能力非常了不得。 费小天这边还自我心里安慰呢，万大成和费宾算是听到了重点：破玩意！ 万大成这才注意到费小天手里还拎着一袋东西呢，他想从费小天手里拿过去，但被费小天机敏地躲开了，居然没有抢过来。 万大成纳闷：“这有什么宝贝的，值得你俩上学的大中午去买啊？” 费宾赞同地点点头：“就是，什么东西特价啊？！特价你俩就买一包？是不是有毛病？！” 万一一看了一眼费小天，发现他没有想要向万大成和费宾为什么去买醪糟的意愿，于是非常够意思的也没有说话，跟费小天一起保持沉默。 正当费小天和万一一在这保持沉默，拒绝回答一袋醪糟的缘由时，那边交警和家长、老师们已经沟通完了，和司机一起离开了。 司新丽和巧姐黑着脸走了过来，后边还跟着脸色更黑的胡老师和孙老师，以及满脸担忧的郝老师。 费宾见交警和肇事司机都走了，悄悄凑过来问巧姐：“这么快就解决完了？那个司机就这么走了？他不用赔点什么吗？” 巧姐不耐烦地一把推开费宾：“赔什么？跟人家司机有什么关系啊？！人家根本就没撞上你儿子，本来人家就是正常行驶，虽然车轮打滑也及时刹住车了，是你儿子和一一没走人行横道直接横穿马路来着，这人家要是撞死他了，都是他活该！幸亏现在只是擦破点皮，你不偷着乐你儿子捡了条命，还想着讹人家一笔！你儿子真是随了你了，没良心！” 巧姐的声音不算小，周围的人基本都能听见巧姐的话。好在费宾被她骂习惯了，没脸没皮听了也当没听见，费小天更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在外边别说挨骂了，从小挨打他都习以为常，更是不把巧姐的话当回事。但好在司新丽开始继续教育，才让费小天和万一一明确意识到自己做错了。 司新丽严肃地看着万一一和费小天：“小天，你妈妈说的虽然话糙，可是理不糙，你们横穿马路这件事本来就是不对的，小时候三小教育过你们没有？！不能横穿马路，怎么到高中连这种事都忘了？！你们不知道要是真发生车祸有多危险多严重吗？那不是你们两个人的事，都不止咱们两个家庭的事，人家司机可怜不可怜，正常开车呢，你俩窜出来了，没撞上你们俩算你们三个人都万幸，真要撞上了怎么办？人家倒霉不倒霉啊？！万一一，我之前反复跟你强调的安全问题，你都给我当耳旁风是吧，刚才就应该让交警跟你们俩亲自教育，让你们俩意识到到底多危险！” 司新丽毕竟是在三小做教育工作的，就算是个心理老师，教育起人也是一套一套的，连费宾都害怕跟司新丽打交道，怕的就是被她这么上纲上线的教育，但这次他是坚决站在司新丽这头的，支持她对孩子们的安全问题进行严厉批评教育。 万一一和费小天从小不怕被巧姐逮住挨骂，就怕被司新丽抓住不放，这种铺天盖地的理论攻击，比挨顿暴揍可让人痛苦。于是，自从司新丽开了口，万一一和费小天就像蔫了一样，低着头不吭声了。 要说这司新丽的教育，最满意的当属是胡老师了，基本上把他想说的都说了，态度严厉，问题的严重性也阐述得很到位。看到万一一的家长这么识大体懂教育，胡老师在满意之余，当然也没忘了自己的职责。 胡老师：“咳咳，我说两句，万一一妈妈教育得非常到位，作为年级主任我是特别欣慰的，但同时，作为年级主任，有些问题我也得当着家长的面提出来……”胡老师还没说完，就被巧姐给“热情”地打断了。 “没问题，您说吧，正好两个孩子的父母都在这儿呢，您也省的到时候再请家长了。”巧姐本意只是给胡老师推动一下谈话氛围，想给老师表个态家长们都在，但这话怎么听怎么别扭。 郝老师到底是年轻，听到巧姐打岔，差点没绷住笑出来，还是孙老师察觉到他要笑，赶紧私下扒拉他一下，让他注意，郝老师这才忍住了。 胡老师虽然有些不满，但还是克制住了没有表露出来，继续说道：“万一一和费小天在午休时间，未经学校批准和老师的允许，私自就跑出学校这件事，是违反了学校的规定的。但是我们也得搞清楚，为什么这两个孩子要私自出校门去超市，万一一和费小天，你们俩来说说，你们出学校去干嘛了？去超市买了什么？” 费小天听了胡老师的话，把自己手里拎着的醪糟袋子往身后藏了藏，摆明了不想让老师们看到自己去买了什么。万一一就在费小天旁边，他的动作万一一自然是看得清清楚楚了。万一一心里明白，费小天这是不想让老师和家长知道自己为了李思瑶出去买醪糟这件事，于是也默契地没有说话。 胡老师见自己的询问没有收到回复，有些不满地继续追问：“现在事情已经出了，你们想瞒也瞒不住，倒不如实话实说。反正老师也会调查事情的经过，你们要是有隐情，没准儿老师还能理解你们，学校给什么样的处分，也是根据你们的态度而定的。” 一听到处分，巧姐整个人都进入“备战”模式，赶忙扒拉了一下费小天，小声提醒他：“还不赶紧说？非得背个处分是吧？！你说辛辛苦苦让你走艺考这条路有什么用，你要背个处分哪个大学还能要你？！” 巧姐说的是她对处分的理解，她的声音虽然不大，但让这几个人听到还是绰绰有余的，郝老师急忙纠正她：“小天妈妈，您这是误解，学校的处分不会影响高考成绩和艺考的，况且小天他们这个问题只要说清楚了，会不会背处分还不一定呢。”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胡老师并不乐意听郝老师提前把问题往小了说：“处分大小，和是不是背处分，都得根据他们俩的态度来决定。” 万一一用余光暼了暼费小天，犹豫着到底要不要说实话，如果说了实话吧，这还牵扯到李思瑶的问题。费小天为什么要去给李思瑶买醪糟？这根本就是没办法和老师与家长公开说的事情，万一一理解费小天的为难。 另一边的费小天似乎下定了决心，把醪糟的袋子从背后拿出来。 费小天：“我们俩去买醪糟了。” “醪糟？” 三位老师和四位家长显然都没有预料到他会拿出这么个玩意，七个人面面相觑，各自一头雾水。 “我……我……”费小天犹豫了半天，都没能把一句话说出口，几个家长急作一团地看着他。 正当大家的关注点都在费小天身上时，万一一抢先开了口：“是我让费小天跟我出校门去买醪糟的，我快来例假了！” 第86章 担当 几个大人都等着费小天开口呢，没想到万一一会突然说话，都被万一一突如其来的解释吓了一跳。特别是司新丽，先是愣了一下，紧接着是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看着万一一。 就连费小天都被万一一没跟自己商量，就自己揽下责任的行为震惊了，不停地用眼神给万一一示意，询问她到底怎么回事。碍于在场的人太多，万一一不好直接跟费小天串供，只好一直给费小天眨巴眼睛，意图告诉他听自己的。但无奈，费小天实在是没有一点眼力见，任万一一眼睛都眨巴抽筋了，也没能领会她的意思。 司新丽在万一一旁边，把两个孩子的小动作看得清清楚楚，轻轻拍了一下万一一，用比较严厉的语气警告她闺女：“到底怎么回事？！你别以为能糊弄过去！从小我就教过你不能撒谎，你可想清楚了，自己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没错，万一一也在心里平衡呢，到底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她和费小天是发小关系，这是老师们和家长们都知道的事实，从小到大他们俩吵归吵，闹归闹，但是一起闯的祸可不少，也算是同甘共苦的关系了，要说费小天为了她私自出学校去对面超市买点东西，其实并不是没有可能的。万一一有这个自信，别说是费小天了，就算是黎超和刘盛洋，或者最听话的冯佳雨，只要她叫他们，他们也是会跟自己擅自离校的。 但费小天和李思瑶的关系，往小了说是暗恋，往大了说就是早恋！这在三中可是绝对不被允许的，要是被老师们知道了，费小天绝对会被“扒层皮”，处分也肯定是背定了。更何况最近因为艺考培训班的事，费小天和李思瑶走的那么近，连万一一都知道已经引起老师们的关注了。虽然说李思瑶对费小天的态度有所缓和，但像今天买醪糟这种事情，完全就是费小天的一厢情愿，跟人家李思瑶一点关系都没有，真要有什么被老师们处罚或者批评的情况，也是费小天自己一个人受着。 作为费小天十多年的发小，万一一承认自己动摇了。费小天能走上艺考这条路不容易，巧姐付出了多少她知道，费小天的改变她也看在眼里，她可不想因为一袋醪糟，一个不太值得的女同学，让他和巧姐一家的努力都白费。所以，万一一自作主张作了这个大胆的决定！ 但是确实从小到大，在司新丽的严格管教之下，万一一从来没有撒过谎，以至于她现在当着这么多大人撒了这么大一个谎，不免有点紧张不自信。 万一一看了眼目光如炬的司新丽，最终还是低下头怯怯地继续撒谎：“我说的是真的，我们俩真的不是故意想要擅自离校的，本来买完东西我们都准备回来了，结果就出了差点被车撞上的事，我们俩差点被吓死。” 万一一越说越委屈，最后还带了点哭腔。 这样一来，胡老师和孙老师倒是真信了，毕竟问题也不严重，没到需要上报学校接受处分的情况，只是口头又批评了万一一和费小天几句，然后又叮嘱家长们对他们俩进行严格的安全教育，安排他们今天跟父母回家休息，明天上学后带着自己的检讨书到老师办公室来做检讨。 其实郝老师看到费小天的茫然反应，是不相信万一一说的话的，就费小天那生疏的演技，郝老师真的很疑惑他能参加艺考嘛。但是郝老师了解万一一和费小天的秉性，他们俩都不是会随意撒谎骗人的孩子，既然他们这么说肯定是有自己的考量，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让他们不要留下处分，这样看来，万一一的说法的确是最保险的了。于是，郝老师也没有戳破两个孩子的小伎俩。 送走了三位老师，万一一和费小天长舒一口气，刚才被拉上救护车的时候，他们俩都以为自己“死定了”，倒不是说生命健康受威胁的那种死定了，而是被学校追究责任的那种完蛋了。现在事情能有一个比较轻拿轻放的处理方式，万一一和费小天已经非常满意了，这可真是大起大落的一天啊。 但万一一的小伎俩，骗得过学校的老师，怎么可能骗得过司新丽呢，司新丽对于她的生理周期了如指掌，现在根本不在万一一该来例假的周期内，她用这个借口想要骗人，根本不成立。 这边司新丽不相信万一一，那边巧姐同样不相信费小天。 她李志巧的儿子，就是站那儿什么都不说，她都知道他要干嘛。万一一虽然是跟费小天一起长大的，但从小到大都是万一一和费小天合起伙来指使其他人干这干那的，他们俩之间可根本不可能存在任何指使关系。更何况，万一一要是生理期不舒服，她第一时间也会找同是女生，还是一个班级的冯佳雨，再不济也会找能帮她真正解决问题的黎超和刘盛洋。所以，现在这个出去买醪糟的事件，只可能有一个起因，那就是这事是他们家费小天张罗的！人家万一一是在帮费小天背锅！ 思索出事情的真实情况之后，可把巧姐气坏了，这可比费小天真背上了处分让巧姐生气。她最不希望的，就是她儿子不像个老爷们，做事没有担当，遇事还需要人家小姑娘给出面解决，这在她看来要比不能艺考严重得多了。虽说巧姐平时是一个把成绩和大学挂在嘴边的人，但是在她的心里，男孩的担当与责任感比什么都重要，这可能也是一个东北人刻在骨子里的东西吧：万事不如人品。 回到欢迎里之后，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司新丽和万大成提溜着撒谎的万一一回家质问真相，巧姐也让费宾把费小天给他“绑”回了家先是一顿胖揍。 进门之后，万一一马上就和司新丽认了错，反正这里也没有老师，实话实说也不会被处分，而且这件事本身就和她关系不大，所以她觉得自己没必要骗父母。 司新丽还没来得及对万一一上手段，她就全都交代了。虽然司新丽对她闺女给出的这个事情真相认为可信度比较高，但是对于万一一当着老师的面撒谎的理由，还是不能理解。 司新丽坐在家里沙发上，万大成给她倒了杯水，坐在她旁边，对面站着犯了错的万一一。 司新丽：“你的意思是，费小天喜欢李思瑶，所以去给她买醪糟，但你怕老师知道他喜欢李思瑶之后会因为早恋处分他，所以才自己揽下了这件事？！万一一，你怎么那么好心，该管的不该管的你都掺和一脚，你是上学去了还是当知心大姐去了？！” 万一一没想到司新丽知道了真相依然很生气，不止没有夸赞自己，反而还是这样严厉批评自己，这让万一一有点委屈上了。 万一一带着哭腔反驳司新丽：“什么叫我怎么那么好心，那我也不能直接跟胡老师他们说费小天为了李思瑶去买醪糟吧？！我怕费小天挨处分才想办法帮他遮掩的，我觉得自己没做错！” 司新丽一听万一一这么说，本来只是生气万一一欺骗老师和家长，现在又加了一条不分是非：“万一一，你还觉得自己做对了？你要是在费小天有早恋苗头的时候就跟你巧姨说，所有人会这么被动吗？！费小天要出学校去买醪糟的时候，你要是能及时拦着，会出后来你们差点被撞还送到医院去了这些事吗？！你还觉得自己没有错？你本来可以阻止这一切发生的！你为什么没有？这就是你对朋友的义气？你还觉得自己挺有担当是吧？！真是分不清楚好赖，不懂事！” 司新丽也很多年没冲万一一发这么大火了，她虽然知道整件事的问题核心不在万一一，但是作为一个青春期女孩子的家长，经过今天这件事，司新丽觉得自己应该且有必要重视对万一一的“关系教育”，不是所有事都是她可以替朋友承担的，也不是所有事都是她能用小聪明给蒙混过关的。 万大成看她们娘儿俩吵成这样，赶紧起身制止，把哭得稀里哗啦的万一一送回了她自己的房间，让她们两位女士分开彼此好好冷静一下。 万一一家一团乱麻，费小天家也同样如此。 费小天用胳膊撑着趴在沙发上，巧姐拿家里的晾衣服杆子一下下抽打他的后背，费宾不愿意看他们母子“相残”的画面，压根就没跟着进门，蹲在楼道里抽烟去了。他们费家有规矩，巧姐从费大天还小的时候就跟他强调过，只要是她在教育孩子的时候，费宾一律不能插手。更何况费大天费小天兄弟俩也算是被巧姐打着长大的，费宾早已经习惯了。 “你知不知道自己错哪儿了费小天？” 现在费小天长大了，巧姐的体力也是不如之前了，打了没几下就累的气喘吁吁。当然本来打孩子也不是目的，让孩子知道错了才是巧姐教育的核心真谛。 “知道，我不该让万一一撒谎替我顶包。” 第87章 早恋 幸好费小天还是明白事理的，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没让巧姐太费心费力，不用连打好几个来回。小时候的费小天可把巧姐愁死了，不仅皮实抗打，而且还就是怎么打都不知道自己错哪儿了，有时候费宾在旁边看着他儿子挨打都能被逗笑了，因为费小天真不是死不认错，就是不知道自己错哪儿了，让大人们头疼不已。现在上了高中的费小天总算是明白点自己做错事的原因了，但巧姐还是不满意的，巧姐怎么也想不明白，她儿子怎么从小到大都那么不让人省心呢，都要上高三了还因为一些离谱的事让自己被请家长。 巧姐是心累加打累了，把晾衣服杆子一扔，让费小天去外边把他爸叫进来，然后说清楚了今天到底怎么回事。 费小天一米八几的大个子，边走边揉着自己的屁股出去叫费宾，巧姐看着他的背影，无语又无奈，挺大的小伙子，真是让爹妈操碎了心。巧姐有时候也在想，费小天他哥哥费大天虽然小时候也淘气，但绝对没有像他这么气人招人烦啊。更何况费大天长大之后简直就是他们费家的骄傲，特别是入伍当了兵以后，不仅在部队里各项成绩名列前茅，听李志国说，队里的领导们都觉得他很有当军官的潜质，准备重点培养呢。巧姐不求费小天能像他哥一样那么争气，好歹也别太给他哥拖后腿吧。但有时候费宾也会安慰她，俩大宝贝都生在你们家，哪儿有那么好的事呢，孩子没病没灾就知足吧。 费宾正在门口蹲着抽烟呢，费小天一开门，差点给他爸撞出去一个跟头，幸好费宾的烟抽得差不多只剩个烟头了，不然就费小天突然来这一下子，他爸的烟非得烫着手。 费宾骂了句脏话，掸了掸身上在楼道里蹭的白灰，起身回头白楞了一眼费小天：“你怎么不开门给你老子撞飞出去？！你可真是，挨你妈的打一点不多余。”就算是嘴上这么说，费宾心里也清楚，其实他儿子这样到底是随了谁，全费家最不靠谱的就是他和费小天了，从外在到内在，费小天可以说一点都没随了巧姐，完完全全随了自己了。 费宾刚要进门，没想到司新丽倒先过来了，司新丽一上楼就看见了楼道里的费小天爷儿俩，看着费小天揉屁股的模样，就知道他刚挨了巧姐的一顿胖揍。 费宾还挺好奇司新丽怎么这个时候来了：“怎么着？你们家万一一招供了？这么快？！我们家这边刚挨完打，李志巧估计还没问出个所以然呢，要不怎么说还是得养闺女呢，不然谁受得了这半大小子，能气死老子。” 司新丽皱着眉头批评费宾：“人家巧姐教育孩子，怎么气死的是你？你也没出什么力啊？还有你们家怎么老是动不动就打孩子，他们都十六七了，哪儿还是咱们打的动的啊，更何况打一顿也解决不了问题，你也不拦着点！” 司新丽的教育又来了，费宾最听不得这个，赶紧把她请进了屋里，然后不住地在心里埋怨自己，非招惹她干嘛。 司新丽进来的时候，巧姐已经把家里的战场收拾得差不多了，晾衣服的杆子该放哪里已经被放回了原处。巧姐看见司新丽来了，也是一愣，她没想到万一一这么快就跟司新丽交代完了，而且看这个节奏和情况，估计人家万一一真没什么错，主要问题都在费小天身上。 巧姐赶紧让司新丽坐在沙发上：“你怎么来了？你们家一一怎么样？有没有别的地方受伤的了？” 司新丽：“没事巧姐，就是擦破点皮。刚才万一一已经跟我和大成实话实说了，我和大成觉得她虽然有错，但今天这事的核心问题可能不在她身上，所以我说过来和小天也聊一聊，想问问小天事儿是不是像万一一说的那样。” 巧姐连连点头：“没问题，肯定得问清楚了，正好我也没来得及细问他到底怎么回事呢。”巧姐说着张罗着让费小天过来，站在她们俩人面前。 费小天一走过来，巧姐这才注意到费宾还跟在他儿子身后呢，巧姐刚压下去的怒火又重新燃烧了起来。 巧姐：“费宾，你跟在你儿子后边干嘛呢？你也犯错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儿子犯错是你指使的呢，还跟在你儿子身后边，赶紧过来！” 费宾被巧姐一呵斥，赶紧走到她身边坐下，也不敢多句嘴回怼回去。司新丽和费小天早就习惯了他们夫妻俩这种相处模式，都已经见怪不怪了。 费小天坐在三个大人面前，仿佛犯罪嫌疑人被审判一样，他唯一和犯罪嫌疑人有区别的，就是人家不用挨打，他现在刚挨完打还肿着的屁股坐在椅子上，那真是如坐针毡。 司新丽是唯一一个通过万一一知道今天发生的事实情的人，所以“审问”就由她来主导。 司新丽：“小天，万一一刚才跟我和她爸爸说，她是怕你被学校处分，才自作主张撒谎的，而且我知道她确实不在生理期，所以我和你大成叔觉得万一一跟我们说的是实话。但是因为她说的情况比较片面，而且还涉及到一些对于你们这个年纪来说比较敏感的问题，所以我觉得还是有必要听听你的说法。” 好歹司新丽也是做教育工作的，态度和语气都比做社会工作的巧姐要温和很多。费小天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刚才虽然他跟巧姐认了错的，但一直死咬着没有说出口到底是因为什么，主要就是他害怕巧姐脾气上来再到学校把他和李思瑶的事给捅开了，那万一一不就白“牺牲”了，所以他不想跟巧姐说。但是现在司新丽不止态度温和，更像是一个解决事情的态度，费小天觉得这才能保障自己、万一一和李思瑶三个人的安全。 费小天想好了以后便不再犹豫，老老实实跟司新丽坦白了。 费小天：“新丽姨，您和大成叔别怪万一一，她说的没错，她当着胡老师他们的面撒谎确实是为了保护我，她也不是故意的。” 司新丽点点头，表示信任：“嗯，我们相信，但你也得跟你爸妈实话实说，到底是因为什么，你们俩才会未经老师允许就擅自出学校去超市的。” 真到不得不实话实说的时候，费小天又有点犯怵了，别看他现在已经高中了，但胆子跟小时候一样，一点没有提升。 费小天低着头小声嘟囔：“因为李思瑶来例假了，我想给她去买醪糟……” 费小天说得太小声了，司新丽、巧姐和费宾都没能听清楚，费宾有点不耐烦地说费小天：“大点声，你那么点声音谁能听得见！” “因为李思瑶来例假了肚子疼，我问了万一一，她说喝醪糟能缓解一点，学校里没有卖的，我就出去买了。我本来想自己去的，但是万一一怕我一个人有危险，所以我们俩就一起去了。” 第一次听说事情始末的巧姐和费宾面面相觑，这段话的信息量可太大了了，他们俩都没想到，今天这事还能牵扯出来第三个人——李思瑶！ 费宾一下就抓住了他儿子解释的重点：“这个李思瑶，跟你什么关系啊？她来例假肚子疼，你一个男的干嘛要去给她买醪糟？” 巧姐也纳闷了：“就是啊，她肚子疼不会找老师啊，找你有什么用？她让你去买你就去啊，那你差点被车撞了她负责吗？！” 费小天一听他爸妈误会了李思瑶，一下就着急了：“不是不是，李思瑶没让我去买，是我自己要去给她买的？” 巧姐更不理解了：“她没让你买，你自己要去给她买，你有病啊，人家小姑娘的事你跟着瞎掺和什么？你当是跟小学时候一样呢，动不动就围着小姑娘转。你都快十八了，哪儿还有那个闲工夫！” 司新丽一听就知道，巧姐显然是误会了费小天和李思瑶的关系，她适时的把话头又给接了回来。 “小天啊，你爸你妈可能误会了，万一一刚才也跟我们说了，你是去给李思瑶买醪糟的。但是万一一说，你和李思瑶不是普通同学关系，所以才要主动去给她买东西的。万一一毕竟不是当事人，我们不能听她一面之词，还是要听一下你的说法，这才公平。” 司新丽这么说，费小天竟然感动了，他喜欢司新丽是有理由的，因为他觉得新丽姨尊重自己，没有听自己家万一一说什么是什么，也没有直接上来就质问自己，费小天到现在也会想，要是司新丽是自己的妈妈就好了。 司新丽问的让费小天舒服，他自然也愿意跟司新丽说实话。 费小天：“新丽姨，万一一说的没错，我是喜欢李思瑶，所以才要去帮她买醪糟的，人家李思瑶没有让我去买，都是我主动的，我看她肚子疼不舒服，想帮她做点什么。” “什么？！费小天！我让你上学你不好好学，我让你艺考培训，你去给我搞对象早恋是吧？！” 巧姐听到费小天说喜欢的时候，人就坐不住了，要不是司新丽按着她，她恨不得直接冲过去抓起她儿子再给揍一顿。 第88章 余韵 就在巧姐还没有冲过来的时候，费小天其实早就提前悄悄地做好了保护自己的措施。他都能想到，巧姐听了他的话，肯定是要揍他的，而且揍得肯定会比刚才更狠，这要没点预备措施，估计能被揍得半天下不来床。所以，费小天特意说话的时候把手背在后边，在旁人看来就像小学生背着手听讲一样，其实他是早早的就把手垫在了屁股底下，等巧姐揍过来的时候，他也算准备充分了。 但是有司新丽在，费小天的担心有点多余了，司新丽是不会让巧姐当着自己的面打孩子的，她把巧姐拦的死死的，嘴里还不停地强调听费小天把话说完解释清楚。 巧姐刚才拿晾衣杆揍费小天的那一顿，体力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现在就算司新丽不怎么阻拦她，她也没有力气再跟这个不争气的东西“武斗”了。于是，巧姐率先“认输”，踏踏实实的让司新丽帮她“审问”费小天，自己则在旁边顺气。 而另一个在旁边的费宾呢，虽然对“早恋”这个词陌生了一下，但心里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不就是处对象嘛。他在像费小天这么大的时候，其实早就和之前的同班女同学眉来眼去了，他想说巧姐实在是小题大做，但他可不敢。另外，费宾再转念一想，现在年代和自己那时候不一样，那时候孩子上班都早，没几个能家里有条件把书给读完了的，那处对象谈朋友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但是现在不太一样了，各家都玩命培养孩子呢，考上大学再读四年书可以说是一个比较基本的要求，人家孩子都在跟着时代进步呢，自己家的这个傻小子怎么还和自己那时候一样，光顾着吃喝玩乐，一点不求上进。 费宾越这么想越是生气，那边巧姐刚消停下来，他倒是起了劲儿，仗着司新丽没顾上拦着自己，冲过去就给费小天后背一巴掌。费宾这一巴掌其实没太用力，但是声音挺响的，给司新丽和巧姐都吓了一跳。费小天疼倒是不疼，但也被他爸突然来这么一下子给吓着了，挨完一巴掌愣是给吓得打嗝了。 还是巧姐的反应够快，一脚就踹在了费宾的屁股上，嘴上还骂骂咧咧的。 “你他妈有病啊费宾，人家新丽拦着我没拦着你是吧，你儿子刚才差点就被车撞了你不知道啊，还那么使劲打孩子，你要干什么你？平时有点事找你都找不到个人，现在有事了你不张罗解决问题，就知道先打孩子，你说要你当爹的能干嘛？” 巧姐绝对属于战斗型选手，越是生气越能骂人，输出还特别到位，费宾“好心”管教孩子，又管教出不是来了，只能撇着嘴在心里敢怒不敢言。 等到巧姐输出完了发泄够了，司新丽觉得今天受了车祸惊吓，交代了早恋秘密，又挨了一顿打加一巴掌的费小天，可实在不太适合待在自己家里，于是主动跟巧姐提出要带费小天回自己家，让他晚上在自己家吃了饭，睡觉之前再回来，正好也趁着晚饭的功夫，让孩子松口气。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当家长的再抓着不放也没有什么作用。 巧姐今天确实是没有精力和心思做晚饭了，就算司新丽不提，她也想让司新丽把费小天领走呢。再在家里看见这一大一小，巧姐觉得自己非得被气疯了不可。 当司新丽把费小天领回来的时候，万一一还没跟司新丽和好呢。趁着司新丽去费小天他们家的时候，万大成就负责在家给他闺女哄好了。今天这事在万大成看来，其实跟万一一关系确实不太大，但主要涉及到人身安全了，万大成觉得还是有必要配合司新丽好好教育一下孩子的。 万一一向来跟万大成比跟司新丽亲近，她爸说什么都是乐呵呵的说，万一一很快就能接受了。她当然也知道自己做错了，坐救护车的时候她心里就后怕来着，只是她没敢和司新丽说，她怕她妈更得批评她了。 好在家里还有万大成，司新丽不在家的时候，在万大成的“鼓励教育”加“温和批评”之下，万一一算是被哄好了，她也答应了万大成，等司新丽回家就跟她妈主动和解。 只是万一一没想到，司新丽居然把费小天给带回来了！ 别说万一一了，连万大成都没想到。瞧见费小天之后，万大成一下就把司新丽给拉到了厨房。 万大成好奇地问他媳妇：“怎么回事啊？让你去跟宾子他们了解一下情况，你怎么把人家孩子还给领回来了？” 司新丽进了厨房也顾不上回答万大成了，赶紧找杯子给自己倒水，万大成一边说着，一边眼睛盯着她的一举一动，看见她要喝水，赶忙准确地找到水杯，给她倒了一杯水。 司新丽一口气咕咚咕咚把杯子里的水都喝完了，差点被水给呛着。万大成急忙伸手给她拍拍后背顺气：“怎么渴成这样了？宾子他们家连杯水都没有啊？” 司新丽好不容易缓过来一点，摆摆手：“可别提了，他们家已经打成一团了，我根本顾不上喝水，巧姐打完小天打费宾，她自己也气的够呛，我看估计她连晚饭都懒得做，家里气氛又不太好，就把小天给带回来了。” 万大成听她这么说，点点头表示肯定：“那你做的对，就李志巧那个脾气，让孩子再跟她待在一起，估计晚上很大可能还得是一顿打。你说宾子也真是的，怎么能被他媳妇欺负成这样呢，我都替他窝囊！” 司新丽听到万大成语气里对费宾的恨铁不成钢，白了他一眼反驳道：“李志巧欺负他，他欺负他儿子。你说他可真行，小天平时有点什么事都不见他管过，刚才当着我面就给了小天一巴掌，那一巴掌下手可不轻呢！” “啊？他打孩子脸了？” “没有，打后背了，那一巴掌，真挺响的，听起来没少用劲儿呢。” “害，你吓死我了，我说他再怎么没溜儿也不能够打孩子脸吧！” 司新丽不乐意了：“那打孩子后背就对了？归根结底还是他这个爸当的不称职啊！你别老向着费宾说话，有空你可得多跟他念叨念叨，马上孩子就高三了，他也得上点心，不能都指着人家李志巧一个人操劳吧！还有你……” “明白明白，坚决完成任务。” 眼看司新丽就要把火引到自己身上，万大成赶紧表态，司新丽这才放过了他。 在万大成和司新丽讨论巧姐和费宾的时候，费小天到万一一房间来找她。 万一一也没想到费小天会来，他进来的时候还是吃惊了一下。 万一一：“你怎么过来了？巧姨呢？” “在家和我爸吵架呢。” 费小天随手关上门，自来熟地坐在了万一一的床上，这一坐却碰到了刚才挨打的屁股，费小天疼得满床打滚哎呀咧嘴的，这可给万一一吓得够呛。 “费小天，你怎么了？你可别吓我，你是不是被车撞了哪儿？刚才在医院没跟人家医生说实话啊，要不我叫我爸妈再带你去医院瞧瞧？” 万一一说着就要起身去开门找司新丽和万大成，费小天一个鲤鱼打挺赶紧爬起来拦住了她。 费小天解释：“没有的事，你可别去了，我这是被我爸妈刚才抽的！现在屁股蛋子还肿着呢！” 万一一一看他又恢复了生龙活虎的样子，立马就来了气：“该！你挨打那纯纯是自己活该，赖不了巧姨和宾子叔！别说你爸妈了，我都想揍你！你说说那袋破醪糟惹出多大的麻烦啊，都怪你！哦不！也怪李思瑶！” 费小天不愿意听万一一说李思瑶的不好，出言反驳她：“不关思瑶的事！你要怪就怪我吧！” 万一一看费小天一脸痴情偶像剧男主大义揽下全部责任的模样，既嫌弃又带着一丝嘲笑，还有点难以言喻的认可：“啧啧啧，费小天，你可真是出息了！都知道保护自己的女人了？！” “什么自己的女人，你别瞎说！”费小天有些不好意思，毕竟他和李思瑶还没有明确确定什么关系。 “今天这事都是因为她，你痴心一片，还差点把我这个外人都给牺牲了，要说你们俩要没点什么可说不过去吧！”万一一打趣归打趣，自己说完又难得认真了起来：“不过小天，我得跟你道个歉，刚才我妈问我咱们俩擅自离校的原因，我就跟她实话实说了，还把李思瑶也给交代了。” 费小天以为万一一要说什么事，听她这么诚恳的道歉自己反倒不好意思了：“一一，不怪你，本来这事我以为在老胡他们那儿都瞒不住呢，你能帮我扛下来我已经很感谢了，刚才新丽姨去我家问我的时候，我也和我爸妈都说了我喜欢李思瑶，给他俩气的够呛。反正他们早晚都得知道，还不如坦白从宽呢！” “是啊，幸好没让老胡他们抓到把柄，我听说他们想抓你和李思瑶早恋的事当典型，多亏我反应快！” 看着万一一沉溺在自我肯定中，费小天却不像以前那样想要嘲笑她和她斗嘴了。万一一说的没错，今天确实多亏了她。 第89章 推动 费小天感谢万一一是发自真心的，他虽然平时和万一一经常小打小闹，但从小到大，有什么不好的事从来都是他们俩共同承担的，万一一没有一次抛下过费小天，这让费小天很是感动。或许对于费小天来说，长大带给他的最显着的成长，就是学会珍惜别人对他的好吧，换做小时候再普通不过的小事，现在的费小天都会记得前因后果点点滴滴。 其实在费小天还小的时候，司新丽就和巧姐说过，费小天和万一一不像黎超他们学习好脑子好，所以他们的成长可能要慢一些，不那么明显一些，但在长大过程中发生的每一件事，对于他们成为一个成熟的人来说，都是有着重要推动作用的，至于这个推动作用是积极向上的还是反向朝下的，完全取决于引导二字。 …… 晚饭的时候，司新丽没想到，他们家不止多了个费小天，还多了黎超、刘盛洋和冯佳雨三个孩子。 下午，万一一和费小天在午休时间擅自出校的事早就在校园里传开了，黎超和刘盛洋特意跑到七班来找冯佳雨了解情况，冯佳雨也是急的团团转，根本毫无头绪。胡老师、孙老师和郝老师都不在学校，他们只听说在学校门口出了车祸，就连救护车都来了，好像万一一和费小天被费小天拉去了医院，其他的事也都是不靠谱的传言，说什么的都有，简直邪乎离谱的可怕。万一一中午出去的突然，手机落在了班里的书包里，黎超想要联系她都联系不上。那边费小天倒是带了手机，就是在他摔倒的时候手机也跟着摔了一下，再也没能开机过，算是报废了。 这一下午，万一一不在，费小天杳无音讯，冯佳雨过得实在不踏实。一下午的课冯佳雨一句都没有听进去，英语课老师点名提问的时候，冯佳雨的大脑都是空白的，站在那里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教英语的文易欣老师和郝老师是一个大学毕业的，是名年轻的女教师，幸好她和郝老师关系不错，经常从郝老师口中听说七班八班同学之间的人际关系，知道冯佳雨和万一一的关系很要好，所以能理解冯佳雨因为对好姐妹的担心而上课无法集中精力这件事。 英语课后，文老师把冯佳雨叫到自己的办公室，冯佳雨本来以为自己会因为上课走神挨到一顿批评，但没想到文老师会当着自己的面，给在医院的郝老师打了电话，询问他万一一和费小天的情况。听到郝老师说万一一和费小天都没有生命危险，连伤都是非常小的擦伤后，文老师和冯佳雨也就都放心了。冯佳雨再三跟文老师保证，自己之后绝对不会再上课走神了，然后欢天喜地地去把好消息告诉黎超和刘盛洋，文老师看着冯佳雨阴转晴跑离的背影，有些欣慰又有些为这群孩子们的友谊所感动。那一刻，她很庆幸自己用了一种正确又有效的方式帮助了冯佳雨，让她解开了自己的担忧，也践行了教书育人的使命。 三中放学之后，黎超、刘盛洋和冯佳雨拿着万一一和费小天落在学校的书包，着急忙慌地往家跑。回到欢迎里后，三个人对于先去万一一家还是费小天家产生了分歧，黎超和刘盛洋不约而同地决定先去万一一家，而冯佳雨则因为既担心自己喜欢的费小天，又担心好姐妹万一一，举棋不定应该先去谁家。 幸好三个人还没来得及探讨，就在小区里看到了准备出门打包饭菜的费宾。刚被巧姐“教育”完的费宾被发配出来买他们两口子的晚饭，三个孩子看到他就像看到了救星，抓着他问费小天的情况。 黎超作为三个人中的表率，代为发言：“宾子叔，小天怎么样？伤哪儿了？严重吗？” 巧姐刚教育了他一个多小时打孩子的事，费宾理所当然地以为三个孩子是从他儿子那儿听说了挨自己打的事。他就纳了闷了，他八百年不教育一次费小天，就打了他后背这么一巴掌，不至于人人皆知人人诛杀自己吧。 费宾不耐烦地摆摆手：“没大事，就是后背挨了那么一下子……” 冯佳雨把费宾的话听了半截，就急急忙忙打断了他：“后背？文老师下午给郝老师打电话，明明说的是小天的腿有点擦伤啊，怎么会后背也受伤了呢？” 黎超和刘盛洋也随着冯佳雨的话皱起眉头。 刘盛洋提出自己的判断：“会不会是郝老师当时没说清楚啊，小天他们可能没有生命危险，但是多处受伤。那一一该不会也还伤着别的地方了吧？怪不得下午都没能来学校继续上课呢。” 黎超冷静地跟刘盛洋和冯佳雨说：“咱们先别自己瞎猜了，能从医院回来，他们俩应该伤的都不严重。” 费宾一句话都没说完，就听三个孩子自顾自的开始延展上了，而且还误会了自己说的话，都给费宾气笑了：“我当你们说什么呢，害，车祸那事啊！他们俩一点事没有，说擦伤都多余，皮都没破多少，费小天现在都去一一他们家玩去了。” 三个孩子都被费宾说懵了：“宾子叔，那你说小天后背挨了一下子？” 费宾满不在乎道：“那是我揍的啊！” 费宾说完，黎超和刘盛洋都愣了一下，冯佳雨第一个反应过来，生气地冲费宾大喊：“宾子叔！小天都这样了你还揍他！” 冯佳雨说完气冲冲地跑向万一一家，费宾从来没见过冯佳雨生气，她这一吼倒是给费宾吓了一跳，有些不解地看向黎超和刘盛洋。 黎超和刘盛洋知道费宾不靠谱，只是他们也没想到能这么不靠谱，两个人没有理会费宾，摇着头也往万一一家去了。 费宾站在原地一头雾水，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明明是巧姐先打的费小天，而且打的比自己狠多了，结果换来了巧姐只许自己放火，不许别人点灯，以及孩子们还都怪自己的结果。 五个孩子在万一一家吃过晚饭，得到司新丽的批准，在楼下的小花园里聊着中午发生的事。 冯佳雨担心地反复检查万一一擦破皮的地方：“你确定就这里受伤了吗？医生都检查了吗？还有小天，宾子叔打你的地方没事吧？” 万一一和费小天见冯佳雨比他们俩还担心，又好笑又感动，跟她确认了好几次没有事，就为了让她放心。 刘盛洋看到他们俩没受什么伤，心放下了一半，但随之又开始担心学校的处分问题。 “小天，一一，你们怎么跟老师他们说的啊，你们出去给李思雅买醪糟这件事，这是……可以说的吗？” 刘盛洋问的委婉，黎超就比较直接了：“要是把李思瑶说出来，老胡他们肯定会知道费小天和李思瑶俩人有点什么，本来全年级现在就盯着他们俩呢！” 刚才还在担心费小天伤势的冯佳雨听到李思瑶的名字，脸上的表情明显变得更不好了，但除了万一一，三个男孩子都没有注意到。 万一一轻轻握了握冯佳雨的手，以示安慰，冯佳雨收到万一一的助力，也回握了她一下，让她安心。 费小天满不在乎地给黎超和刘盛洋解释：“放心吧没事！万一一特仗义，帮我把雷扛了，说是她要来例假想喝醪糟，才让我陪她去的。” 黎超不信地问万一一：“就这破借口，老胡和孙老师他们信了？” 万一一点点头：“信了啊，毕竟他也知道我和费小天是发小嘛，我有事找他，老胡他们觉得很正常。” 刘盛洋：“那我和小超还和你一起长大的呢，老胡他们怎么没问你为什么没找我们俩？” 刘盛洋的话乍一听没什么问题，但仔细一品似有深意，万一一、冯佳雨和费小天没听出来，但黎超却意味深长地看了刘盛洋一眼。 万一一：“你们俩能一样吗？我就算真有事也不能找你们俩啊，老胡还不给我撕巴了！” 刘盛洋听到万一一的回答没再说什么，但他的失望却被黎超看在了眼里。 几个孩子各怀心思的时候，只有万一一头脑简单的什么都没想，突然问向费小天：“我跟老胡他们说你跟我去买醪糟，老胡他们应该不会误会咱们俩，但李思瑶不会误会吧？你们俩好不容易亲近的关系，可别因为我再黄了！” 费小天笑嘻嘻地让她安心：“放心吧不会的，回家之后我就拿以前的手机给李思瑶发了信息，都解释清楚了，她还让我好好养伤呢！” 黎超听完咋舌：“你怎么不知道给我们也发一个，让我们也放心啊？！真是重色轻友！” 费小天不好意思地笑笑。 万一一受不了费小天不自觉流露出来的幸福感：“呕！你可真恶心！那她知道咱们俩是去给她买醪糟吗？你别白忙活一场！” “当然知道了，她这么聪明一下就猜到了，谢了我半天呢，说明天给我带巧克力，给我补一补，我估计啊，我俩这两天就能确定关系了，哈哈哈。” 费小天身上散发着明显陷入爱情的气息，万一一、黎超和刘盛洋都嫌弃得不行，只有冯佳雨，不忍心嫌弃他，更做不到替他开心。 其实今天刚刚听说费小天是为了李思瑶才惹出事的时候，冯佳雨在心里怨过李思瑶，也恶毒地想过费小天和李思瑶的事能被老师们发现，这样他们俩就一定会被老胡他们强制“分开”。当这个念头出现的时候，冯佳雨自己都被吓到了，她从没想过，自己会变得这么坏，但好在事情没有往最坏的方向发展，听万一一说她替费小天扛下这个雷的时候，冯佳雨真是长出了一口气。 只是冯佳雨没想到，这次意外，反而推动了费小天和李思瑶的情感关系。 她觉得不公平，也觉得无力。 第90章 检讨 费小天和李思瑶还真因为这件事确定了关系，这个过程远比费小天自己想象的顺利且快速。张远航一共就请了三天假，第一天他不回老家的时候，费小天和万一一出了擅自离校的事，第四天他再从老家回来的时候，费小天和李思瑶已经暗通沟渠，正式确定了男女朋友的关系。 张远航回学校上课的那一天，除了是费小天和李思瑶关系发生巨大转变的一天，也是万一一和费小天受到学校讨论过后的处罚，万一一要在课间操时间当众做检讨的那一天。 万一一当时只顾着不要把费小天和李思瑶的关系给暴露了，随口出言顶的罪，最后就真成了未经学校允许私自出校门引起重大事件的罪魁祸首，而费小天就算再想把这主谋的罪责揽回去，他也是无从下口了。不止是跟老师们那边无法解释，他还要想出新的借口去掩盖万一一当时的这个谎言，实在是不好办。 司新丽私下也和巧姐商量过，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现在的结果两个孩子仅仅在校内做检讨，不会收到影响未来考学的个人处分，也都是家长们比较安心的结果了，就干脆让这个事就这么过去吧。只是万一一确实委屈了点，巧姐特别不好意思，跟司新丽说了好几次要补偿他们家万一一。 其实对于当着全校的面做检讨这件事，万一一刚知道的时候还没有什么实感，但真要走到这一步了，她替人背锅的委屈就显现出来了，司新丽抓住机会对她闺女又做了一次深层次的教育，告诫她随便背锅撒谎都是要自己付出代价的，如果这次不长记性，以后出了更大的事，万一一可能还会更委屈呢。万一一虽然知道她妈妈在趁机发散教育，但她也明白这不是吓唬，只是这次事件所造成的心里委屈，就只能由她自己默默承受了。 万一一在全校面前要念的检讨稿子，是司新丽盯着她一句一句写的，写完之后给胡老师过目，胡老师居然连一个需要改正调整的地方都没有挑出来，甚至在万一一离开老师办公室后，胡老师还向其他同僚感叹万一一这份稿子写的很有水平，既将出校理由表达的隐晦，又在自我反省的部分做到了深度自省，堪称检讨的典范。 但是再好的稿子，也难以掩盖它是一份检讨的事实。万一一其实已经在家把稿子念得滚瓜烂熟了，但是临近上台检讨的时候，那种羞耻之感还是向她袭来。 好在万一一在台上也算“台风稳健”，稿子算是磕磕巴巴地读完了，万一一长舒一口气，在操场下边看着她的费小天、冯佳雨、黎超和刘盛洋也长舒一口气。但是正当她要下去的时候，胡老师却让她留在领操台上听自己讲话。 胡老师拿过麦克风：“各位同学们，这是我们高二年级万一一同学的检讨，你们大家听了这位同学的检讨之后有什么想法？是不是都觉得她的检讨做的比较深刻，像是未经学校允许就出校门的危害，万一一同学就阐述得特别到位。咱们台下站的不光是我们高二年级的同学，也有高一年级和高三年级的同学。那为什么学校还让万一一同学要当着其他年级同学的面做这个检讨呢？” 胡老师的发言到这里，底下的同学们议论纷纷。 万一一听到这里，看着台下同学们的反应，心里突然一揪的疼。她上台之前，根本没有人跟她说过自己检讨之后还有胡老师点评发言的这个环节啊。但万一一转念一想，她检讨这件事，虽然欢迎里的伙伴和家长们都知道是替费小天背了锅，但在其他老师和同学们眼中，这又不是在做戏，怎么会觉得她冤枉呢？！ 胡老师打断同学们的议论：“好了，都不要自己在底下议论了。”紧接着话风突变，变得非常严厉：“就是因为她这个行为非常的恶劣！幸好这次没有造成很严重的后果，但足以引起全校师生的注意！” 万一一只听到胡老师言辞凿凿的“恶劣”二字，剩下的话她就再也不进耳朵了。如果上台当众做检让万一一的羞耻程度达到六十分，那么被胡老师这么一批评，成了典型的她羞耻程度一下就突破了一百分。 台下欢迎里的这几个小伙伴听到胡老师发言也都跟着揪心了起来。平时的万一一那么活泼开朗，不止在他们年级好朋友多，上上下下高一高三认识的同学也不少，本来光是检讨就已经够丢脸的了，胡老师的话更像是把万一一放在耻辱柱上批评，几个人都不敢想万一一的面子该怎么办。 万一一根本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从领操台上下来的了，等冯佳雨和费小天他们几个跑过来找自己的时候，万一一的眼眶都红了。 从小到大冯佳雨是见过万一一哭的，被司新丽批评的时候万一一会哭，但那种批评和她今天所经历的来自胡老师的当众批评可不一样。冯佳雨看着万一一眼眶里都是眼泪的模样，心酸得很，赶紧抱着自己的小姐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 “没事一一，我们都知道不怪你，本来就不是你的错，而且胡老师说得太过分了，是他不尊重人。” 万一一被冯佳雨安慰了之后，眼眶里的泪水就再也控制不住了，一边埋在冯佳雨的肩膀里哗啦啦的流眼泪，一边口齿不清地重复着：“太丢人了，我太丢人了！” 黎超和刘盛洋心疼地瞧着万一一和冯佳雨抱成一团的难过，两个大男孩手足无措，就连安慰的话都哽在喉咙里，干涩且难以说出口。 旁边的费小天就更内疚了，这种内疚让他无地自容，他费小天虽然不算那么有担当有主见的人，但是让自己的好朋友替自己背了这么大个锅这件事，他的价值观也难以承受。 费小天看万一一哭的难受，想来想去都觉得不能让她替自己承受这份痛苦，于是拔腿就跑，往老师办公室去了。 幸好黎超和刘盛洋反应迅速，看出费小天的意图，赶紧就追了上去，赶在他刚进教学楼门口，就给他“按住”了。 费小天不甘心地冲他们俩嚷嚷：“你们俩别拦着我，我得去和老胡说清楚，万一一是替我扛的锅，他刚才批评错人了！” “你给我冷静点，别再惹事了！” 黎超说着一把拽住费小天的校服，扯着他往教学楼外边走，刘盛洋在旁边帮忙，防止费小天外得空“逃跑”。如果只是黎超一个人和费小天周旋，费小天还有可能躲过他跑走，但还有个刘盛洋在旁边，费小天身手再敏捷，也是两手难敌俩人了。 被黎超拽出教学楼之后，费小天脸上是明显的不乐意和不甘心。黎超也有些急躁，万一一被批评委屈，他比谁都难过，就算是费小天，他也不会为了万一一容忍。 眼看着黎超的怒气都摆在脸上了，刘盛洋怕他们俩再出什么岔子，急忙拦住黎超，示意他自己来说，然后耐心地劝说费小天：“小天，事已至此，你去找老胡也没有意义了，这件事就让它翻篇吧。” 费小天刚想说些什么反驳刘盛洋，这时，万一一和冯佳雨也赶紧跑过来找他们三个人。 万一一已经不哭了，但是声音还带着刚哭之后的浓重鼻音：“费小天，你别去了，我检讨都做完了，你去跟老胡说了实话，岂不是我因为撒谎又得挨顿骂？！到时候再让我做个检讨，我可真就丢人丢大发了！” 听到万一一这么说，费小天这才真的老实下来。 其实他知道黎超他们拦着自己是对的，万一一说的也是对的，他就算去把事情真相揭开，虽说证明了万一一在擅自离校这件事上的清白，但她主动撒谎骗老师这件事也会是不能否认的事实。费小天承认自己的想法太冲动片面了，现在冷静下来只觉得幸亏刚才有人阻拦了自己，不然自己只会更对不起万一一。 等到快要上课之前，万一一的心态早已平复下来，又恢复了之前看起来没心没肺的模样，几个人虽然知道她是伪装的，但也别无他法，只得就各自回班继续上课了。 费小天所在的八班接下是班主任郝老师的历史课，费小天可以光明正大地走神发呆。郝老师本来就猜到了万一一是替费小天顶包的真相，刚才又离着老远看到了万一一做完检讨好像哭了，几个欢迎里的小伙伴都去安慰她。因此，他对于费小天在自己课上的走神行为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张远航不知道醪糟事件的真实始末，以为万一一是真的做错了事擅自离校了，但是他本身就是个让老师们头疼的问题学生，万一一这种行为他之前没少做，所以检讨这件事他觉得对万一一来说，惩罚太严重了。 趁着郝老师转身写板书的功夫，张远航偷偷跟费小天小声说话：“万一一怎么样了？她没事吧？刚才我好像看见她哭了，你们过去安慰她有用吗？需不需要我等会儿下课给她买点零食送过去？没准儿能让她心情好一点！” 费小天知道张远航是为了万一一好，但他还是摇了摇头替万一一拒绝了。刚才黎超偷偷和他说过，现在对于万一一来说，最好的办法就是正常相处，让事情彻底翻篇不要再提。费小天不想再让朋友因为自己“受伤”了，所以对黎超的话谨记在心。 第91章 隐秘 虽然费小天和李思瑶的感情是“牺牲”了万一一的面子换来的，万一一再三警告费小天不要辜负了自己的“牺牲”，但好在他们俩比欢迎里小伙伴们心里想象的要和谐般配。在学校里就算偶尔眉来眼去，却也再没有暴露或者被老师盯上过。就算是在校外的相处，也是费小天费了心思的。 当初和巧姐坦白自己喜欢李思瑶这个事，虽然解决了一时的擅自离校风波，却没想到带来了更大的麻烦。巧姐就算再开明，也不可能允许费小天公然早恋。她咨询了司新丽，从心理学教育的角度，声情并茂、软硬兼施地给费小天讲了早恋的危害，还让费小天给她做了承诺，在高考结束之前绝对不会早恋。如果被巧姐发现有早恋的苗头的话，一定大义灭亲，主动上报胡老师和郝老师。费小天当时为了大事化了小事化无，也不想牵连李思瑶，于是就给巧姐做了这个保证承诺。可谁知道人家李思瑶很快就答应了做他的女朋友，那费小天好不容易到手的甜甜的恋爱哪里舍得放弃，只能偷偷摸摸开始地下恋情了。 幸好李思瑶的家不在欢迎里附近，而是纵向跨越了北京一整个城区，这就为费小天和李思瑶的约会提供了地理位置和时间上的便利。从小到大，李思瑶上下学都是让她妈妈亲自开车来接送她的。就算李思瑶已经快十七岁了，她都没有自己回家过。后来为了方便约会，李思瑶居然主动跟她妈妈说，不需要她开车来接自己了，自己每天放学后想要去艺考培训中心练习，结束后再自己打车回家。 即将进入高三年级，每个家长相较于前一两年，或多或少都有一些思想上的变化，李思瑶的妈妈也不例外。自从李思瑶决定走艺考这条路之后，她妈妈仿佛又看到了曾经那个让她骄傲的女儿能够走向成功的苗头，但从来都是依靠父母、被保护的很好的孩子，突然提出了想要自己回家的要求，李思瑶妈妈有些拿不准该如何是好，因此也特意询问过郝老师，应该如何给自己的孩子进行艺考助力。郝老师的“怀柔”教育模式，不仅对孩子们有用，其实对李思瑶妈妈和巧姐这样吃软不吃硬、不适应胡老师教育模式的家长也是非常有用的。在郝老师的鼓励之下，李思瑶的妈妈决定对孩子实行信任的管教模式，尊重孩子的意愿，让她除了有独立的时间与空间以外，还能借着这个机会能够让她培养独立的习惯。 也就是因为这样，李思瑶和费小天才有了更多的二人相处的空间与时间。每天一起从学校到艺考培训班训练的这段路程和时间，就是他们进行隐秘约会的时间。偶尔艺考培训班休假的日子，李思瑶和费小天就隐瞒家里，偷偷假借上课之名跑出去约会。 说是约会，其实费小天和李思瑶也不敢太过明目张胆或者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他们只是在李思瑶家附近找个环境不错的甜品店，坐在一起拉拉小手，玩玩游戏，聊聊甜蜜的小话而已，再进一步的事情，别说李思瑶作为女孩子不敢也不想主动了，就连费小天也不敢去尝试。 又是一个艺考培训老师规定谁率先完成训练任务就可以先离开的日子，费小天和李思瑶为了约会早早完成老师要求的训练任务，得到老师放行的两个年轻人抓紧时间打车到以前常去的甜品店进行甜蜜约会。 到了甜品店之后，一如既往地李思瑶找地方坐，费小天主动去前台点单。就在费小天点好饮料等待取餐的过程中，旁边男女吵架传来的不小的动静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林彦，你不能这样，明明说好这个月我们就出去租房子的，你现在变卦了是什么意思？” “你小点声！我没说不租啊，只是现在团里管的严，我又在好不容易等来了晋升主舞的机会，现在正在晋升考察期呢，一点错都犯不得！” “那你的意思就是你的前途比咱们的爱情重要了？！” “我没有这么说！但是你得分清楚事情的优先级吧，等我熬过了晋升考察期，咱们就可以松一口气了，更何况我要是晋升了主舞，那对咱们俩来说都会是好事啊，我的工资有增加，以后谁要是再在团里欺负你，我也能给你撑腰了！” “一般团里的晋升考察期都要半年左右呢，难道你要我再忍受欺负和排挤，和她们几个人合租吗？” “你自己连这点事都处理不好吗？她们为什么欺负你不欺负别人？你平时跟我在一块的时候不是很难伺候吗？怎么在团里就那么轻易被人欺负了！” 吵架中女方的声音渐渐小了，也隐约传来了啜泣的声音，但她背对着费小天，费小天很难看见她的脸，只能看到正脸对着他坐的男方，表情非常的不耐烦。 费小天的八卦心纯属随了巧姐，当然他的正义感也是。 费小天从小接受的教育都是男人要让着女人，要包容、理解、关爱女人，绝对不能欺负女人，就算平时巧姐和费宾吵架，也总是费宾处在弱势方。费小天小的时候问过他爸为什么吵不过巧姐，费宾特别教育过他：只会和女人较劲大呼小叫的男人绝对不是好男人！ 欢迎里的夫妻中，不光是费宾对妻子这样，万大成对司新丽，朱铁刚对黄美英，还有黎老师对芦淑婷都是如此的。因此，费小天从小接触到的言传身教，让他对这种只会对女人大吼大叫指鼻子瞪眼瞪的男人，是非常厌恶与唾弃的。 背对着他坐着的女人哭得越来越凶，谁知道她对面的男人竟然直接起身离开了，把还在哭的女人独自留在那里，旁边坐着的顾客纷纷看过来，小声议论纷纷。 费小天正在犹豫着要不要去给那个哭泣的女人送些纸巾安慰一下时，他和李思瑶的饮料做好了，李思瑶也过来帮他一起拿。两人把饮料拿回自己桌子后，费小天抬头看向刚才那个位置，他们的座位正好和刚才前台的位置是迎面的，他也正好能够看到那个女人的正脸。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给费小天吓了一跳，那个被男朋友当众说哭的女人，居然是黎十五！ 费小天看清了对方是黎十五后，赶紧起身准备问清楚情况，但没看见费小天的黎十五却抹了抹自己脸上的泪水赶紧去追那个甩下她独自离去的男人去了。费小天愣在原地，看着黎十五慌慌张张地跑出去，他心里隐隐的感觉不安。 “小天，你站那儿干嘛？快回来啊！”那边李思瑶叫着费小天，费小天这才回到他们的位置上坐下。 没有一次约会的时间，像今天这样，让费小天觉得太漫长了。好不容易熬到送李思瑶回家，费小天拔腿就往欢迎里赶，在回家的路上，他给黎超发了信息，说有重要的事必须当面跟他说，可黎超却一直没给他回复。 等到吃完了晚饭，费小天依然没有等来黎超的信息。他不是一个能藏住事的性格，整顿饭吃的都心神不宁的，巧姐早就看出来了，吃过饭之后主动把他叫来问发生了什么事。 黎十五虽然是黎超的姐姐，对欢迎里的每个小伙伴来说，却都像自己的亲姐姐一般，尤其是费小天，他从小就在黎十五的压迫下长大，费小天害怕黎十五是真的，把她当做自己的姐姐也是真的。下午他看到的情况，是他这辈子从记事以来，从来没在黎十五身上看到过的，就连想他都不敢想象。 从小到大，黎十五都是欢迎里最受宠最高傲的公主，长辈们喜欢疼爱，小辈们不敢招惹无条件服从，被一个男人在外骂哭的画面，过了一下午费小天依然不敢相信。 费小天从小没少挨黎十五的揍，他可不敢贸然就把这件事告诉巧姐，只能寄希望于黎超能够赶紧回复他，让他赶紧把这个烫手的秘密给扔出去。费小天糊弄完巧姐，依然没有等来黎超的回复，只好跟巧姐编了个谎话，溜出去跑到黎超家去找他了。 费小天在黎超家门口敲了半天的门，压根就没有人给他回应，按理说不应该这样。黎老师虽然经常在学校加班备课，但芦淑婷可是常年的从三小下班后就直接回家，基本没有什么其他的社交，就算有，巧姐也绝不会不知道。而黎超呢，他的生活就更简单了，向来都是三中和家两点一线，偶尔在自己家找不到他，在万一一家或者刘盛洋家也绝对能找到他。 费小天这么想着又分别跑去了万一一家和刘盛洋家，但黎超居然都不在！费小天心里隐约有一种不好的念头，他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费小天失落地回了家，心里实在是六神无主，他刚进门，巧姐就急匆匆地准备出门。 “大晚上你跑哪去了？！也不知道带着点钥匙！你知道我为了在家等你得耽误多少事啊！” 巧姐对费小天一顿叨唠，费小天习惯了巧姐的单位临时有事需要值班，也不敢辩解，可谁知道巧姐临出门之前，又特意叮嘱他一句：“等会儿小超来咱家，今天晚上他就在咱家睡觉，你们俩人到时候注意点，把门锁好了，上好了闹钟，明天自己上学去！” “啊？小超来咱家睡觉？为什么啊？我刚才去他们家找他都没有人。” “你这孩子去之前也不问我一声！他们家十五出事了在医院做手术呢，一家人都去了，你去家里当然没人了。” 第92章 十五 “什么？十五姐出事了？什么时候的事啊？怎么还做手术了？严不严重啊？” 费小天一听巧姐说黎十五出事了，噌的一下就站了起来，他出乎意料的巨大反应把正收拾东西准备出门的巧姐吓了一跳。 “哎呦，你这孩子怎么突然反应这么大？！想把你妈给吓死啊！眼瞅着都快十八岁成年了，还一惊一乍的！还当自己是小孩呢啊？！” 巧姐没有回答费小天的问题，而是骂了他一顿然后自顾自的继续收拾东西。 迟迟没有从巧姐那儿得答复，费小天有些着急，跟着巧姐满屋子乱转。 “妈，你还没说呢，十五姐到底怎么了？” “费小天呀！你能不能别跟着我转悠了，我现在腾不出手来揍你你就偷着乐吧，赶紧自己该干嘛干嘛去，少给我添点乱！” 费小天这才注意到，巧姐似乎不像是去单位值夜班。往常她要是去值夜班，拎起背包就能走，她们单位的值班室费小天小的时候去过几次，里边一应俱全什么都有，别说什么被褥床品了，就连洗漱用品都是一应俱全的。 但费小天亲眼看见巧姐从家里的壁橱里，找出来一条崭新的床单，又翻箱倒柜地扒拉出了冬天才会用的暖水袋，一并放进自己要带走的塑料袋里，路过厕所的时候，还特意把费宾刚从外贸那边带回来的，费小天还没舍得用的新款洗发水沐浴露都给装走了。 费小天有些奇怪：“妈，你要搬家啊？你们值班室这些东西不都有吗？你拿这么多咱家的东西过去干嘛？” 巧姐一把推开影子挡着自己灯光的费小天，一边清点起已经准备好的物品。 “问那么多干什么？谁跟你说你妈我今天要去值班了？去，给我从抽屉里拿两卷卫生纸过来。” 费小天虽然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复，但还是乖乖的去给巧姐跑腿去了。等他把两卷卫生纸拿了回来，巧姐已经清点收拾完了所有东西，大包小包的准备好要出门了。 巧姐的手机突然响起来，费小天在旁边看了一眼，是他爸费宾打来的电话。 “喂，我已经收拾好了，对，咱家有的东西我都给她带上了，一次性垫子咱家可能没……哦哦，淑婷在医院小卖部买了是吧，那就行，那没别的了，我这就出门打车过去，你等我到了赶紧开车带小超回来吧，嗯嗯，行，我这就出门。” 一旁的费小天听出来他爸也在医院了，一时间有些紧张，他觉得可能黎十五真的出了大事了，自己有必要告诉大人们，下午在甜品店的所见所闻。 巧姐挂了电话，正当她着急忙慌地准备换鞋出门的时候，费小天拽住了巧姐的胳膊。 “费小天，我现在没时间跟你废话，你别……” “妈，我下午看见十五姐了，她好像被人欺负了。” 费小天的话让巧姐立马停下自己手头的事，一脸紧张地看向费小天：“小天，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你在哪儿看见的十五，到底怎么回事，你给我都说清楚了。” 费小天是有眼力见的，他看巧姐的反应，也能知道这个事很重要，也不自觉的跟着紧张了起来。 “我是下午上完艺考培训班之后，在北四环那边的一个甜品店看见的十五姐，还有一个男的，但我不认识。我当时听见他们说话了，那个男的对十五姐挺凶的，十五姐好像还哭来着。” 巧姐听了费小天的话，眉头皱的比每次拿到费小天的考试成绩还紧。 “十五确实是在北四环那边租的房子，那你瞧见她哭你没追上去问问？就这么让她走了？” 费小天怕巧姐误会自己遇事没有帮忙，赶紧辩解：“我是想啊，但是李……张远航在我旁边来着，而且我刚要过去问她怎么了，十五姐就追着那个男的出去了，她都没瞧见我。” 费小天险些把自己和李思瑶偷偷约会的事情暴露了，幸亏他反应快，急中生智把好哥们张远航拉出来当垫背的。费小天见巧姐没有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心里长舒了一口气，赶紧补充了自己的其他想法。 “妈，我好像听见十五姐跟那个男的说租房的事来着，我觉得……他们俩好像是男女朋友，但我也不太确定。” 费小天的话加剧了巧姐的愁容，但也就思索了一分钟左右，巧姐就赶紧准备出门了，并且临出门之前，还不忘叮嘱费小天：“行，这事妈知道了，你老老实实在家待着吧，等会儿你爸就带小超回咱们家，但估计你爸回来之后也在家也待不了，还得回医院去，到时候你和小超自己注意点，别忘了我刚才交代你的事。” 费小天连声答应着巧姐，把巧姐送出了门。 …… 黎十五做手术的医院离着欢迎里不算太远，巧姐打车不到半个小时就到了，她来的时候黎十五已经从手术室出来被送回病房了。因为黎十五做的是妇科的手术，住在妇科住院区域，男士禁止入内，所以黎老师和费宾还有黎超都不能进去探视，于是费宾就带着黎超先回家去了。 巧姐按照费宾跟她说的地址找到了医院六层的妇科住院区，她一出电梯就瞧见黎老师蹲在窗户边，双手抱着头，看不清楚脸上的表情，旁边还站着芦淑婷和司新丽。 “淑婷，新丽，我来了。” 巧姐拎着大包小包的过来，司新丽和芦淑婷赶紧迎过来把东西接过去。黎老师瞧见巧姐过来，也站起身，和巧姐打了招呼。巧姐这才注意到，黎老师的嗓子都是沙哑的，平时看起来特别精神利落的一个人，脸上的疲惫与愁容已经无法隐藏。 巧姐看见黎老师这副模样，心里咯噔一下，赶紧询问芦淑婷和司新丽：“十五怎么样了啊？” 巧姐不问还好，她这一问，倒让芦淑婷的眼圈红了起来。 黎老师见芦淑婷又要哭，连忙沙哑着嗓子劝说：“别哭，天又没塌你哭什么，等会儿十五醒过来你进去看你红肿个眼睛她能受得了？” 芦淑婷听了黎老师的话本来是想把眼泪憋回去的，但是她的眼泪却像不受自己控制一般，越憋越往下流。黎老师又要说她，司新丽见状赶紧给黎老师拦住了。 “行了行了，淑婷也不是故意的，小晖你也少说两句。这样，志巧也来了，小晖你去外边透口气，有我们跟这儿守着呢，等十五醒了马上告诉你。” 黎老师不愿意离开：“没事，我不去。” 司新丽耐心劝导：“医生刚才也说了，十五是全麻，她的麻药劲儿一时半会过不了，你守在这儿也没有用，就算醒了里边都是女的，你也进不去啊！你啊，听我的，踏踏实实的去外边吃口饭，再给淑婷和十五都买点吃的回来，你和淑婷晚上估计都没吃好吧，现在你们俩的身体也很重要，别孩子的事没解决，你们俩就先垮了。” 黎老师平时就很听司新丽的话，更何况她说的也在理，他和芦淑婷晚上就在手术室外边胡乱吃了口费宾买来的面包，现在也好几个小时过去了，那点面包早就消化没了。于是黎老师叮嘱了司新丽和芦淑婷几句，让她们有事第一时间给自己打电话，便下楼去了。 看着黎老师进了电梯下楼，芦淑婷这才放下心来，眼泪再也忍不住了，小声地抽噎起来。 司新丽见状赶紧安慰她：“行了，你也别老哭了，小晖说的没错，到时候你进去照顾十五，本来她就不好受，再瞧见你哭得稀里哗啦的，她得更难受了。” 巧姐也跟着劝说：“就是，十五刚做完手术身体还虚弱着呢，你得让她保持情绪稳定，不然她也不好养身体！” 芦淑婷在司新丽和巧姐的劝说下，渐渐止住了哭泣，但是人还是非常难过的：“哎，我们家十五才二十出头啊，你们说这可怎么办啊，她以后怎么活啊。” 巧姐对于黎十五的手术情况还不是很了解：“十五的手术怎么样啊做的？要不咱们找别的医院再给问问？” 司新丽摇摇头：“没用了，这里本来就是三甲医院，在北京市也算排的上名的妇产科专科医院了，人家做手术的时候就跟我们说了，小诊所给做十五做人流用的药不对，而且还没发现她是宫外孕，救护车送来的太晚，能给十五的命保住就已经是万事大吉了，子宫实在是保不住，只能摘除了。” “啊，这么严重啊！摘除子宫，那……那十五以后是不是就不能生孩子了。” 司新丽悲伤地点点头：“是啊，十五多年轻啊，太可惜了。” 司新丽和巧姐的对话让本来已经停止哭泣的芦淑婷又再次抽噎了起来，于她而言，十五虽然不是自己亲生的孩子，但从小养到大，早就当作是自己亲生的女儿一样看待了。现在十五出了这样的事，芦淑婷感觉自己心疼得要炸了一般。 而所有人都知道，连芦淑婷都难过至如此程度，那对于视十五为自己命的黎老师而言，打击是可想而知的。 第93章 父母 关键时候，还是司新丽靠得住，眼看着芦淑婷和巧姐都沉浸在悲伤之中，她及时把氛围给大家拉了回来。 司新丽：“事已至此，往好了想吧，十五虽然没了子宫，但是这命好歹保住了，有什么能比孩子的命更重要啊！” 芦淑婷虽然难过，但也知道司新丽说的是对的。 是啊，对于父母来说，能有什么比孩子的命更重要的事呢？！ 芦淑婷抹了抹眼泪，振作起来：“没错，我们十五就算一辈子当不了妈妈了也无所谓，我和她爸能养她一辈子，保证不让她再受到一点欺负。” 芦淑婷的收拾心情让司新丽和巧姐感到欣慰，同时也是真的钦佩她，对一个不是自己亲生的孩子，她能做到这个份上，平心而论这对每个女人来说，都是非常艰难的事。 说到欺负，巧姐突然想起了临出门之前费小天和自己说的话。 巧姐：“对了，你不说我都差点没想起来，我出门之前我们家费小天跟我说，今天下午在十五住的附近瞧见了十五，当时好像她那个该死的男朋友也在！” 巧姐的话吸引了芦淑婷的注意力：“今天下午？” 巧姐确定的点点头：“没错，我问过费小天了，就是今天四点多的时候，当时好像他们俩人在一个什么甜品店里来着，说是吵架吵的很厉害，十五哭来着，小天当时想跟上去瞧瞧，但是十五跟着那个男的跑出去了，小天也没追上。” 司新丽若有所思地想着什么。 “如果是四点多的时候，那这个事的顺序就捋清楚了。十五应该是先发现自己怀孕了，然后跟她那个男朋友去说这个事，后来估计那个男的让她打了，十五这才五点多的时候自己去的小诊所，然后就出事了！” 芦淑婷现在的脑袋还是乱的，她的思路没有司新丽清楚，但听到司新丽的分析，瞬间觉得非常有道理：“应该就是了，救护车说十五当时送来的时候身边一个人都没有，估计就是那个男的让我们十五自己去干的这种事，哎，我们家十五怎么那么傻啊！” 巧姐愤愤不平道：“这男的真不是个东西，什么玩意啊，出了事让一个女孩自己去做手术，不在旁边陪着就算了，也不给找个大点的正规医院！这不是害人呢嘛！这个男的你们知道是谁吗？” 芦淑婷摇摇头：“我和新晖都不认识，只知道是十五他们舞团的男演员，说是姓林，好像还不是北京人，其他的我们也不知道了，就这还是十五送到医院的时候，新晖挨个给他们同宿舍的女孩打电话，才给问出来的。” 巧姐疑问：“十五谈恋爱这个事没跟你和黎老师说我能理解，怎么也没跟她身边的女孩说啊？她们这个岁数的女孩不都有什么话都告诉自己闺蜜嘛？” “十五他们舞团怕耽误成绩，不让谈恋爱，更不让他们内部谈恋爱，和十五合租的都是她们舞团的，所以他们俩人就都瞒着身边人了。” “估计就是那个男的的主意，可真坏啊！祸害完了别人家的好闺女连个人影都瞧不见，一点责任不用负，真他妈可恨！” 巧姐听了十五的遭遇，实在气的不得了，控制不住骂了脏话。 三个女人在楼层休息区分析黎十五的情况的时候，根本没有注意到，旁边楼梯的安全通道，敞开的门后边，买了饭回来的黎老师把她们的话全都听见了。 黎老师的表情非常悲痛，似乎经历了非常大的思想斗争，然后做出了一个重要的决定，他把自己手里的东西放在楼梯间，没有去跟芦淑婷她们交代任何事，从楼梯间又下楼了。 …… 黎老师不认识那个姓林的男孩，他只能笨拙地再次给黎十五的舍友挨个打电话，询问她们舞团团长的电话。开始几个女孩像是串通好了一样，对于黎老师的询问避而不答，直到打到最后一个，小姑娘才犹犹豫豫地把团长的电话给了他，但是在电话里却再三恳求黎老师，不要告诉别人是她给的电话。 黎老师在学校任职这么多年，经历过不少孩子之间欺负人的事，挂断电话，他能百分之百的确认，黎十五所在的舞团里边，也有这样的霸凌事件，按照现在社会上的说法，应该就是职场霸凌吧。 但黎老师来不及多想，他拿到团长的电话之后，赶紧就拨打过去了，事到如今，黎老师觉得隐瞒实在没有意义，便直接和团长说了实话。 黎十五所在的舞团团长以前也是专业的舞蹈女演员，她知道对于一个女性舞蹈艺术家来说，遭遇这样的事打击有多大，重返舞台应该是希望非常渺茫了，更重要的是作为一名女性，黎十五永远失去了做母亲的权利。于是明事理的舞团团长找到林彦的租房住址，给黎老师发了过去，同时答应黎老师自己会妥善处理这个问题。 挂断电话之后，黎老师出了医院叫了个车，拿着舞团团长给的地址，就直接去找林彦了。但他没想到，送黎超回家后又重新回来的的费宾正好看到他叫车离开的这一幕，于是开车赶紧跟着他叫的车走了。 另一边，芦淑婷、司新丽和巧姐三个人还在等着黎老师买饭回来。费宾突然给巧姐打来了电话。 “小晖干嘛去了，我刚在医院门口看见他打车走了，他脸色特别不好！” 巧姐一听是黎老师的事，赶紧按了免提。 “我们不知道啊，黎老师去买饭去了半天了都没回来。” “那就怪了，小晖不会去哪儿不跟你们说啊，我看他状态好像不太对，直接开车跟着他了。” 巧姐和费宾打电话的过程中，司新丽看见了旁边楼梯间半开的门，于是走过去看了看，这一看，就发现了黎老师留在那里的几份盒饭。 司新丽拎着几份饭赶紧跑了出来：“坏了，小晖买完饭回来过，他估计是听见咱们说的话了，把饭留下人就走了。” 芦淑婷本来就被黎十五的事吓得六神无主，现在黎老师不见了，她更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巧姐也是个急脾气，遇到事了她也很难冷静下来，跟着瞎着急。 “啊？那可怎么办啊，十五这边麻药劲还没过，人也没醒呢。” 最终还是司新丽率先冷静了下来，她接过巧姐的手机，条理清晰地安排着一切。 “宾子，你先跟好小晖，我这就给大成打个电话，让他把万一一送去小冯那儿，然后你跟着小晖到了地方给大成发个地址，让他去找你们去。十五出了事小晖是最接受不了的，我怕他做出点什么出格的事，你们在旁边可得把他看住了！” “行，没问题，到时候不行你也来一趟吧，他犯起轴来别人说什么都没用，还是最听你的话，我怕我和大成控制不好他！”费宾难得的也认真起来，一边开车一边说着自己的担心。 司新丽回复道：“我也正有此意呢，你到时候把地址也发给我一份，我从医院直接打车过去找你们汇合。” 随后，费宾又听司新丽安排叮嘱了几句才挂断电话。 司新丽这边挂了费宾的电话后，转头又给万大成打电话说了情况，幸好他们家万一一还没睡觉，万大成赶紧把万一一送去了冯佳雨家，然后就收到了费宾发来的地址，万大成急急忙忙打了个车直奔那里。 司新丽安排好这些事后，临走之前还特意单独嘱咐了巧姐几句，现在芦淑婷已经完全没有主心骨了，医院这边还得巧姐帮她多把持着点，等黎十五麻药劲过去人醒过来之后可千万别说漏了嘴，对她先瞒着点黎老师的去向。 都交代好了一切，司新丽才赶紧奔着费宾给的位置而去，她上了出租车才知道，那个位置是黎十五他们舞团团长给的黎新晖，也就是黎十五的男朋友林彦出租房的位置。 知道了这个消息之后，司新丽一下子就着急了起来，欢迎里谁都知道黎新晖爱闺女，为了闺女做什么都可以，现在大半夜的他找去那个伤害了黎十五的男人家，保不齐会做出什么事来，后果可能不堪设想。 司新丽一路都叫司机师傅赶紧加速，还让师傅连闯了两个红灯，总算是在黎老师、费宾和万大成去砸林彦家门之前赶到了。 万大成到的比司新丽早，他过来的时候，费宾都要跟着黎老师一起进去揍林彦了，幸亏他及时赶到把这两个人给拦下来了。 万大成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劝说了黎老师半天，但在气头上的黎老师就是听不进去，死活要去找林彦问个清楚，凭什么这么对待他的宝贝女儿，一旁的费宾全盘不是刚才答应司新丽的时候的靠谱模样，不说拦着点黎老师，甚至比他还激动呢。 关键时刻还是司新丽起了大作用，她质问黎老师：“难道你给这个林彦打了，咱们十五的子宫就能回来了？！现在十五出了事就靠你和淑婷撑着了，你们俩要再出了事，你让孩子怎么办？小超呢？小超怎么办！” 司新丽的话虽然难听，却戳到了黎老师的心窝子里。 是啊，他们家十五现在就只能靠自己和芦淑婷了，他们可不能再出什么事。 司新丽的话让黎老师冷静了下来，也让费宾和万大成沉默了。 这世界上再也不会有比父母更爱孩子的人了，孩子永远是父母的底线，也是软肋。 第94章 道歉 司新丽本意是想到了之后把黎老师、万大成和费宾三个人速速带走的，但是就这么一走了之，别说黎老师不甘心，就连维持了半天理智的万大成也不甘心。司新丽知道，他们并不是真的想闹事或者是把林彦怎么样了，只是单纯的想给黎十五讨个说法，好好的姑娘，任谁遭遇这种事，也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司新丽明白归明白，但理智归理智。她把黎老师叫到旁边，耐心地劝导他。 司新丽：“小晖，我知道你的心情，但是今天太晚了，而且十五在医院麻醉还没有醒呢，我觉得咱们不应该贸然地就去见这个男孩，至少我们也得听听十五的说法是不是？” 黎老师的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乍一看满眼猩红，很是吓人。只有司新丽知道，其实是因为黎老师昨天备课到了半夜，今天又连上了一整天的课，下课后都没来得及回办公室拿东西，接到芦淑婷打来的电话，从讲台上下来后就直奔医院了。 这样高强度的工作与面临巨大冲击力的打击，司新丽很担心黎老师会撑不住。但黎老师的意志力要比司新丽想的强很多，如果说要算这世界上他最在乎的人，家人、朋友和学生，几乎就是他人生的全部了，而在这其中，黎十五绝对是排第一位的。所以黎老师心里有一口气，黎十五的事不顺利解决完，他绝对不会倒下。 “新丽姐，我知道你担心我，你不用担心，为了十五我也不会做出格的事的，我还得照顾十五呢！但你要是让我就这么算了这件事，我也做不到。刚知道十五出事的时候，我恨不得把那个林彦给打死，包括在打车过来的路上，我都还在气头上，心里想的都是必须要让他给我们十五一个说法。但你刚才的话已经让我彻底清醒了，他跟我说再多都没有用，他的任何解释都换不回我们十五是一个健康的正常女孩了，我也不稀罕他的任何道歉。但是，他愧对我们十五是事实，我得为十五管他要一个真心的道歉，这个道歉有可能是十五一辈子的心结，我不能就这么让孩子身体受了伤，心里也跟着苦！” 黎老师的语气很平淡，他淡定地说出这些话，让司新丽一度有些恍惚，恍惚他居然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让自己冷静了下来是多么不可思议，也恍惚他作为一名父亲考虑得如此深远，以至于司新丽想要再反驳黎老师，却也无从开口了。 正当司新丽和黎老师的对话陷入沉默的时候，一个女人离着老远试探性地喊了一句：“是黎十五的家长吗？” 这边的黎老师和司新丽寻着声音看过去，那边的万大成和费宾正好站在女人的不远处，直接开口询问她：“是啊，你是谁？” 费宾不友善的语气给女人吓了一跳，最重要的是，天这么黑，她根本没有想到注意到自己旁边就站着两个大老爷们。女人被吓得不轻，一直用手拍着自己的胸口。 司新丽和黎老师赶紧跑了过来，司新丽心细，看见女人煞白的脸色就知道她是真的吓着了，赶紧询问她：“您没事吧？不好意思我们刚才在谈话，根本没有注意到有人过来了，给您吓着了吧！” 女人摆摆手，平复了半天自己的情绪，说出一句话：“不碍事，也是我没看清楚这边还有人。” 黎老师感觉这个女人有些面熟，但一时间又想不起来她到底是谁，于是开口询问：“您怎么知道我们是黎十五的家长？您认识我们家十五吗？” 女人已经彻底缓过来了，看向黎老师：“您是黎十五爸爸是吧？您好，我是黎十五舞团的团长方婷宜，这里林彦的地址就是我刚才发给您的。” 方团长一自我介绍，黎老师就想起来了，有几次周末他去舞团看黎十五训练演出的时候，好像都看到过方团长在一旁督促大家练习，只不过黎老师都是离着远远的看，当时的注意力又都在他们家黎十五身上，自然也就没太在意其他人了。 黎老师赶紧向方团长伸手：“方团长，真是不好意思，我刚才没认出来您，吓着您了。” 方团长握了握黎老师的手，和蔼地笑了笑：“没事的黎十五爸爸，对了，黎十五的情况怎么样了？” 司新丽：“方团长您好，我是黎十五的姑姑，黎十五手术做完了，医生说还是挺成功的，目前没有生命危险。但是现在她麻药劲还没有过，人也没有醒过来呢，黎十五的妈妈在医院守着她。” 方团长听了司新丽的话，表情严肃又沉痛：“没有生命危险也算不幸中的万幸了，但我刚才接到您的电话之后，觉得这个事非常严重，有必要找林彦来了解一下情况，所以通知了他就过来了。黎十五爸爸，对于黎十五的事我很抱歉，是我没有管教好团里的孩子们，给您家十五以及您的家庭都造成了非常痛苦的后果。” 大家都没有想到方团长会突然道歉，倒是让司新丽和黎老师有些措手不及，旁边的万大成和费宾更是没料到会有这么一出，人家团长的态度这么积极诚恳，两个人站在旁边站也不是，走也不是。 万大成和费宾的存在感不容小觑，方团长上下打量了一下两个人，警惕地询问黎老师：“这两位是？” 司新丽见方团长警惕的模样心里暗叹一声坏了，生怕她误会他们要做些什么不好的事，赶紧解释道：“方团长，您别误会，这是黎十五的姑父和叔叔，我们都住在一个小区，都是从小看着十五这孩子长大的，十五她爸大晚上的说要过来，他们俩也不太放心就跟过来了。” 司新丽凭着她靠谱的形象和条理逻辑清晰的表述，彻底打消了方团长的顾虑。 方团长的表情这才缓和了下来：“原来是这样，那我刚才确实是误会了，刚才过来的路上，我一直在想，自己擅自把林彦的地址给到您这边，是不是不太妥当。万一您作为黎十五的家长，冲动之下做出什么事该怎么办，那我这个团长可就真是追悔莫及了。” 黎老师明白方团长的担心，也知道她是误会了万大成和费宾的来意，急忙表态让方团长放心。 “方团长，您放心吧，现在都是法制社会，我们不会做那些伤害人的事，更何况十五还躺在医院里呢，我们作为家长也得照顾孩子的想法。只是十五出的这个事不小，您也知道这种情况对于她来说是一辈子的创伤，对于我们整个家庭来说，可能都难以接受。所以我只想让林彦那个孩子能跟我们说实话，我都不说要个交代了，哪怕是给我们一个解释呢！” 黎老师说的声音不大，但在方团长听来，声声捶打在胸口上，那是一个父亲的心声啊。 方团长沉默了许久之后，缓缓开口：“那好吧，您看这样行吗？我先去找林彦问问情况，然后我再让他当着我的面给您解释清楚。毕竟我是舞团的负责人，有任何问题我都得调查好，不管现在是解决问题也好，还是善后也好，我都得尽到自己的职责。” 黎老师和司新丽都是从事教育工作的，对于方团长的决定也表示理解。就这样，方团长先独自去了林彦的出租房，黎老师和司新丽等人在小区里等着她出来。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左右，方团长就带着林彦出来了，黎老师率先跑了过去，司新丽、万大成和费宾反应慢了一拍，也跟着黎老师向林彦和方团长跑过去。 林彦老远就看到有人向自己跑过来，下意识躲在了方团长身后，方团长也留意到了林彦的反应，脸上尽显对他此举的不满意和失望，但还是尽职尽责的将他护住在了自己身后。 方团长拦住急冲冲跑过来的黎老师：“黎十五爸爸，我们刚刚说好的，可不能用暴力解决问题。” 黎老师其实跑过来并没有想要动手的意思，他只是心里着急了些，直到跑近了他才发现，方团长身后这个缩头缩脑的男孩子，他在舞团是见过的。在舞团训练的时候，黎老师注意到自己闺女身边总有个男孩子，但他当时只当是舞团的训练安排，并没有多想，现在想来，黎老师十分后悔自己当时为什么没能多想一点呢！ 黎老师：“方团长，您放心吧，我有分寸，也不会动手打他的。我只是有几个问题想要问问他。” 方团长得到黎老师的承诺之后，侧身把林彦给让了出来，伸手拽了一下林彦，让他正面对着黎老师等人。 方团长：“林彦，这是黎十五的爸爸和家人，你把刚才跟我交代的情况原原本本和他们再说一遍，这个事情很严重，你不要有一丝隐瞒。” 这个叫林彦的男孩子眼眶红肿，看起来像是刚刚哭过的模样，他畏畏缩缩的模样和下午费小天在甜品店看到的凶黎十五的样子截然不同。 林彦：“叔叔，对不起，是我对不起黎十五……” 林彦只说了这一句话，就开始不由自主地哭了起来。 黎老师的心里突然一阵悲凉，就是这样一个没有担当的男孩子，毁了他宝贝女儿的一生啊！ 第95章 代价 黎老师看着林彦哭得稀里哗啦的模样，也知道黎十五的牺牲与付出根本不值得，但这或许就是每个孩子成长都要付出的自己的代价吧。 黎老师：“林彦，你知道十五怀孕的事情吗？” 黎老师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和一些，毕竟林彦已经这副模样，搞清楚问题的前因后果解决好问题，要比把他痛揍一顿要有用得多。 林彦哭着点点头：“知道，她昨天下午告诉我了，但是我被吓坏了……舞团马上要考虑我的晋升问题，所以我根本不想让十五怀孕的。” 司新丽：“你不想让她怀孕，但是为什么她还是有了孩子？你作为她的男朋友，全部责任都在你，你知不知道？！” 司新丽作为女人，面对怀孕、生产这种问题非常的敏感，只有女性自己才真正的明白，孕育一个生命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林彦一句轻飘飘的“我根本不想让十五怀孕”，在司新丽听来，实在是不负责任的表现。 司新丽的语气有些激动，万大成在旁边揽住她，害怕她在这种情况下比黎老师先失控。 但司新丽的话是能让方团长产生共鸣的。 方团长看着林彦，说出了她今晚最痛心疾首的一句话：“黎十五是个舞蹈演员，你知不知道怀孕会毁了她的舞蹈事业啊！” 方团长之所以能够如此理解司新丽，正是因为她也是女人，更是一个舞蹈艺术家，她亲身经历过结婚生子带给她舞蹈事业的重创。从台下到台上，方团长用了将近二十年的时间，但从台前到幕后，却只需要两年。也正是因此，方团长才对自己舞团的年轻人们管教非常严格，禁止他们恋爱，更禁止内部恋爱这件事。方团长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着她眼中的舞蹈的未来，可还是出现了如此让人悲痛的事情。 林彦低着头不说话，他无言以对，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黎老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继续询问他：“所以你知道十五怀孕了之后，让她自己去把孩子打掉了？” 林彦点点头又摇摇头。 旁边的费宾再也忍不了了，看到林彦点头之后，作势就要冲上去揍他，嘴里还骂骂咧咧的：“你小子还他妈算不算个男人啊？！竟然让一个女孩自己去把孩子打掉。” 万大成和司新丽赶紧把费宾拦住，方团长虽然气愤，却还是把林彦挡在了自己的身后。 方团长：“不要动手，不要动手，咱们还是有话好好说。” 林彦着急地边哭边解释：“我是让她把孩子打掉来着，但我是想陪她一起去的，我让她再等一等我，刚才晚上我还跟朋友借了手术费，谁知道她今天自己就去了！我是真的不知道啊……” 林彦有些着急，说的话也是语无伦次，但黎老师还是听明白了他的意思。 “所以，你是说你不知道今天下午十五自己去做人流手术了？” 林彦着急地点着头，生怕黎老师误会了：“是的叔叔，您相信我，我是真的不知道，我要是知道一定会阻止她的。” “那她跟你说过要去小诊所吗？” 林彦摇摇头：“她没说，她的怀孕结果是验孕棒测出来的，我担心不准，还跟她说去我们舞团附近的大医院再检查一下，但是十五她不愿意，她以为我不信任她，但我真的没有这个意思啊。” 黎老师和司新丽听到这里，心下已经了然了，虽说林彦的确是不负责任，有自己的过错，但终究还是黎十五自己草率地跑去了没有资质的小诊所，把自己和那个本不应该存在的小生命，贸然交到了根本不配称为医生的人手中，致使出现了不堪设想的后果，自己用健康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黎老师听了林彦的解释，没再多问他什么，他看着林彦失魂落魄又没有担当的模样，怅然若失。黎老师深知，黎十五的出事摧毁的不仅仅是她自己一个人的人生，林彦的人生也将因为这件事而发生改变，他也应该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方团长和黎老师说过，发生这种事情，黎十五和林彦想再留在舞团基本是不太可能了，但是方团长也是惜才的，愿意为黎十五介绍其他舞蹈相关的工作，让她开始新的人生。黎老师没有马上答复方团长，毕竟这是黎十五的人生，她应该自己做出选择，就像堕胎这件事，她自己做了错误的选择一样，是好是坏，都是她的选择，她的人生。 黎老师、司新丽、万大成和费宾从林彦的出租房小区离开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两点多钟。期间，芦淑婷和巧姐那边打来了电话，说黎十五已经在麻药劲儿过去之后顺利转醒了，于是费宾就直接把车开到了黎十五的医院。 到了医院之后，黎老师坚持让司新丽他们都回家，医院只留他们两口子照顾黎十五就够了，司新丽等人拗不过黎老师，只得答应下来，说第二天再来替换他们俩。 后半夜的医院只剩下了病房里躺着的黎十五，守在她病床边上的芦淑婷和在医院走廊里无法进入妇科病房的黎老师。 黎十五躺在床上，她的麻药劲儿刚过，肚子以下隐隐作痛，医生检查过说是正常的情况，如果疼的实在受不了，就让家属去叫医生来打止疼针。但一晚上黎十五都没有吭过一声，她咬着牙自己坚持着生疼了大半宿。在病床边上陪护的芦淑婷好几次看着黎十五的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都忍不住背过身去偷偷哭了。她想让医生来给黎十五打止痛针，都被黎十五拒绝了，芦淑婷能感受到，黎十五是在用这种方式来惩罚自己的过错，但心软的她实在看不了这个，只能偷偷跑出去，去问走廊里进不来的黎老师该怎么办。 黎老师进不来病房，却一步也没有离开过妇科病房外边的等候区域。芦淑婷第一次出来跟他说黎十五情况的时候，给黎老师急得不得了，他和护士申请了好久，也没能进去看他闺女一眼。 等到芦淑婷第二次再出来的时候，黎老师整个人已经平和了不少，他把自己的手机交给芦淑婷，让她在黎十五疼的受不了的时候把手机里的录音放给她听。芦淑婷一开始还不明白是什么录音，只是照着黎老师的吩咐去做。后来直到在病床旁边隐隐约约听清了黎老师的录音内容，芦淑婷再次转过身去，背着黎十五低声呜咽了许久。 以前在黎十五小时候，她晚上不喜欢睡觉，芦淑婷和黎老师都没有做父母的经验，不知道该如何哄孩子，听了巧姐的建议，说是给孩子读故事书最管用，保准能让孩子睡着。于是黎老师和芦淑婷就轮番给黎十五读故事书，有时候芦淑婷读着读着会比小黎十五先睡着了，黎老师就会继续给黎十五读，直到黎十五睡着了。像这样的情况，一直从黎十五一两岁的时候延续到了她上小学五年级，自己主动提出来不想再听那些已经听腻了的故事。 黎十五的那些睡前小故事，黎老师读了将近十年，他早已经能够背的滚瓜烂熟了。黎十五长大之后虽然没有再听过这些故事，但是当芦淑婷放出黎老师给她录的睡前故事录音的时候，她还是很快便想了起来。 黎十五紧紧闭着眼睛，耳畔是父亲的低声睡前故事，肚子的疼痛似乎减弱了很多，没过多一会儿，黎十五就沉沉的睡着了，而她的眼角与脸颊，还有着未干的泪水。 黎十五的事，大人们谁也没有跟孩子们说，只模模糊糊地告诉他们黎十五生病住院了，以后再也不能跳舞了。巧姐还特意叮嘱了费小天，在甜品店见到黎十五和一个男人的事要烂在自己心里，永远不要告诉别人，但费小天也不敢告诉巧姐，在她去医院的那晚，他就已经跟黎超说过了。 费小天担心在巧姐面前露馅，好几次对黎超旁敲侧击，让他不要告诉大人们自己知道这件事，也千万不要出卖自己，黎超答应得痛快，费小天也就放下心来。但费小天不知道的是，其实黎超在从他这里知道消息的第二天，就已经去过舞团了。 黎十五做完手术的第二天，方团长就针对此事召开了全团大会，通报批评并且开除了林彦，黎超虽然不知道林彦和黎十五的详细情况，但他看到了舞团走廊里的通报开除通知。林彦的开除通知上，写着违反舞团纪律，擅自团内恋爱造成严重后果，黎超能够看明白，应该说的就是他和黎十五了。 黎超在舞团门口等到了天黑，终于看见了抱着自己全部个人物品被清退出来的林彦，曾经英气十足的舞团男演员，此时是那么的落寞与颓废。林彦蹲在舞团的大门口失声痛哭，黎超隔着一条马路一直看着他，最终也没有走过去怒骂殴打他。 黎超明白，他已经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第96章 自私 黎十五比欢迎里所有人预想的恢复都要快，一周后她就可以出院了。黎十五出院后的第一个礼拜，黎老师和芦淑婷各自请假了三天，只为了在家里照顾黎十五。 刚回来的那几天，黎十五在家基本上一句话也不说，家里的氛围格外压抑低沉，就连芦淑婷有时候都会受不了。毕竟家里还有黎超这个预备高三生，芦淑婷觉得这样的氛围实在不适合黎超在家里学习，就和黄美华打了个招呼，让黎超每天放学回家吃完晚饭后，都去他们家找刘盛洋做作业，然后再在晚上睡觉之前回来。 这样的安排进行几天没问题，但长此以往并不是个办法，黎超自己也和黎老师、芦淑婷他们两口子提过几次，实在不行就和老师申请在学校加个只有自己的晚自习，等做完作业学习完了再回家。 对于黎超的想法，黎老师是同意的，因为黎超马上要参加一个全国级别的物理竞赛，黎老师自己就是物理老师，知道参加这种竞赛之前最好的复习方式就是不断做习题去巩固，但芦淑婷总觉得学校本身下午就有课后自习时间，放了学全校都回家了，就他儿子可怜兮兮的得在学校独自上自习课，让人看了还以为黎超是无家可归呢，实在是说不过去。 就在黎老师和芦淑婷因为黎超的问题僵持不下之时，没想到是黎十五主动跟他们俩提了自己的想法——她还是想搬出去单住。 经历了这件事，黎十五整个人的气质都沉稳内敛了不少，舞团她回不去了，当务之急还是修养身体，但黎十五之前搬出欢迎里已经将近一年的时间，她已经算是适应了自己独自生活的模式，重新搬回欢迎里黎家之后，黎十五自己的心理上与生活上都有很明显的不适应感。更何况是在遭受了如此重创之后，黎老师与芦淑婷和她相处时，怕刺激她的小心翼翼都被黎十五看在了眼里。她压抑，黎家所有人也压抑。所以黎十五能想到的最好的方式，就还是自己搬出去住。 这次不光是黎老师和芦淑婷他们俩不同意，就连司新丽和巧姐都不同意。首先一个原因就是黎十五刚做完很严重的手术，需要生活经验丰富的人在旁边照顾，其次也是因为之前就是她自己出去住后，导致家里对她的事不太了解，出了事都不知道，想要挽救已经来不及了。 但无论黎老师、芦淑婷和司新丽他们怎么说，黎十五都铁了心的要搬出去。黎十五的决绝既让大人们不理解，也让黎老师和芦淑婷无可奈何。看到闺女如此坚持，黎老师实在不忍心拒绝她。于是便和芦淑婷商量着，用家里存了半辈子的钱，在欢迎里小区的其他楼栋里，给黎十五买了一套一居室。 这些年来北京城市区域划分，欢迎里也算得上是在北京比较靠近中心城区的位置了，这里的房价连年都在增长。但黎老师和芦淑婷还是咬了咬牙，给黎十五买了一套。 一方面，黎十五现在的身体情况，离着他们太远了谁也不放心，另一方面，黎老师和芦淑婷也私底下偷偷讨论过，黎十五以后不能生孩子了，她能找个伴侣成家的概率大大降低，以后等黎超、万一一这帮孩子长大成家了之后，难道黎十五要一辈子都住在父母家嘛，就算邻里街坊之间没有恶意，但就黎十五敏感的性格而言，她可能会更加无法接受吧。 买房这件事，对于各家各户来说，从来都是大事。所幸现在北京的房价还没有增长到黎老师与芦淑婷负担不起的程度，两个人迅速做了决定后就出手了，前前后后也不过是一周的时间。其实，在黎老师他们住的这栋楼里，就有比较不错的一居室在挂牌出售，但黎老师考虑到他闺女想要搬离这里的原因，还是选择了小区里其他楼的房子。 因为买的是二手房，黎老师和芦淑婷不需要过多的费心，简单置办一些家具，就可以让黎十五拎包入住了，他们夫妻俩买房这件事，没有告诉黎十五，也没有告诉万大成和费宾他们几家人。直到帮着黎十五搬家这天，黎老师才提前和几家人打了个招呼，说了买房的情况。 费宾接到黎老师打来的借车搬东西电话的时候，巧姐正好在他旁边嗑瓜子呢，费宾挂了电话之后，巧姐唏嘘不已。 巧姐：“要我说，十五这孩子可真是够自私的，自己犯了错毁了自己的人生，还反倒是让家里给她搭进去一套房。咱们老话讲的父母攒钱都是给儿子娶媳妇用的，现在养个姑娘还得搭钱又搭房的，小晖和淑婷也真是不容易。” 费宾不耐烦地打断了巧姐的碎嘴子：“你少说两句吧，人家小晖就是稀罕他姑娘，你管得照人家嘛！我警告你啊，这话别出去瞎说去，小晖可听不得别人说十五半点的不好，到时候他要是跟你翻脸我可不帮你。” 巧姐撇撇嘴，小声嘟囔了一句：“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我这不是就在家说说嘛！” 费宾和巧姐都是知道黎十五的身世秘密的，但两个人这么多年养成的习惯都默契的从未提起过，他们知道黎老师早就把黎十五当成了自己的亲生女儿，哪怕在大家看来，黎十五是个不那么完美的孩子。可父母对子女的爱向来都是如此，子女的自私，换来的永远都是父母的无私。 …… 要说自私，万一一、费小天他们这代人，确实是难以摆脱这个词的。时代好了，又都赶上了计划生育，家里大部分就只有一个孩子，所以每个孩子都是在父母的心尖尖上被捧着长大的，自然会被养的眼里只有自己一些。 日子一晃过得很快，一转眼万一一他们升入高三年级已经半年多了，在这半年多里，欢迎里除了黎十五的事以外，还有两件大事发生。 第一件大事，是黎超和刘盛洋参加全国高中生物理竞赛，黎超获得了一等奖，刘盛洋获得了三等奖。按照高考的加分规定，黎超在高考的时候能凭借这个全国一等奖得到二十分的加分。这可给三中的胡老师高兴坏了，也不光是胡老师，三中高三年级教学组上上下下都是非常激动的。因为黎超和刘盛洋的好成绩让他们看到了三中在这次高考中的希望。不说非要让他们俩在市里或者区里争个状元成绩，可三中已经连续好几年没有过突破六百分的高考成绩了，现在黎超和刘盛洋就是给三中的一剂强心针，就连三中的校长都会在私底下和胡老师感叹，他们这届六百分应该是稳了。 以前黎超和刘盛洋也取得过一些竞赛的名次，但在这种全国级别的竞赛中获奖，他们两人都是第一次。起初黄美华和朱铁刚还担心刘盛洋再因为名次不如黎超钻牛角尖，但他们的担心是有些多余了。刘盛洋是有点不满意自己的发挥，但成绩出来之后他发现和自己一起参加竞赛的四中的贺昊楠，甚至都没能获得名次，刘盛洋心里一下就释怀了，他至少向四中和贺昊楠证明了自己，这对刘盛洋来说，就足够了。 除了竞赛这件事以外，欢迎里的第二件大事，也算的上是三中的第二件大喜事。 费小天和张远航居然真的通过了艺考，拿到了几所艺术类院校的专业合格证，接下来只要努力准备文化课考试就行了。而他们两人真的能拿下艺考合格证，不仅三中的郝老师没想到，就连巧姐和费宾都没想到。 起初，巧姐只是把艺考当成是郝老师给的一条行不通的死路，现在费小天居然把这条死路给走通了，知到艺考成绩的那几天，巧姐的嘴角恨不得咧到了耳朵后边。 费小天的艺考成绩比张远航要更好一点，张远航是拿到了四川音乐学院和南京艺术学院这两个学院的合格证，费小天比他多了南京广播学院和北京电影学院这两个学校的合格证。三中的历史中就从没有一个学生考上过北京电影学院，这下不光是郝老师骄傲了，就连胡老师也对费小天刮目相看了。 其实费小天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考过的，他只觉得艺考比自己想象得简单多了，郝老师后来给他分析，说他可能是临场发挥型考生，虽然本身功底比较一般，但胜在不紧张，能够超常发挥。 只不过费小天没能高兴多久，就遇到了让他困扰的问题。 李思瑶是和费小天、张远航一起参加的各大院校的艺考，但因为正好赶上生理期，再加上面试的时候过于紧张，李思瑶只得到了一个不知名的艺术学校的合格证，她妈妈私底下给她查询过，她合格的那个学校，在所有艺术类学校里，属于中下等水平。对于艺考生来说，专业课的考试失败了，也就意味着她的艺考失败了，所以李思瑶的妈妈在出成绩后就已经决定了让她复读一年。 李思瑶决定复读，对于费小天的打击不亚于自己艺考没能拿到合格证，因为这就代表着他们不得不分开了。但就在费小天因为李思瑶的复读一筹莫展之际，李思瑶居然希望费小天能够放弃他今年的艺考成绩，陪自己复读一年！ 第97章 分开 出了艺考成绩的第二天，李思瑶家里就已经决定让她复读了，但家里的决定她没有告诉费小天。在费小天一次次告诉自己考了个好成绩后，李思瑶终于受不了了他的“炫耀”，警告他以后不许再联系自己。 费小天并不知道李思瑶的艺考发挥失常，只当作是她又在耍小脾气。因为以前也出现过这种情况，李思瑶太烦自己了，所以耍小脾气让费小天再也不要联系自己。一开始费小天被李思瑶这么一吓唬，还会害怕，害怕她真的不搭理自己了，害怕他们的感情戛然而止。但是随着李思瑶说的次数多了，就跟狼来了一样，费小天也就不信了。因此，这次也一样，费小天收到李思瑶的信息后，就想着等开学到了学校再慢慢去哄她。 高三最后的半个学期，时间紧张任务繁重，过了年三中的高三年级就开始全面复工复学了，说是比其他年级开学只早个一周的时间，但在万一一他们高三的学生看来，那不是简简单单的一周，是万恶的一周。在这当中，只有费小天无比期待开学，因为他终于可以见到他日思夜想的李思瑶了。 开学之后，李思瑶没有按照费小天预想的来学校，费小天又给她发了好几条信息，但都是没有人回，就连打过去的几个电话，都是响不了两声就被挂断了。费小天这时候才有些着急了，他觉得李思瑶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但是自己不知道，于是他偷偷问了郝老师。 郝老师对于费小天和李思瑶的感情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幸好两个孩子都有分寸，在学校从来都不做什么出格的事，而且费小天的艺考成绩也算是给郝老师和整个八班长脸了，所以郝老师对费小天就更加宽纵一些。 费小天也知道他和李思瑶的关系在年级中比较敏感，不便于在老师办公室公开询问郝老师，于是他特意等到大课间时间，郝老师出来上厕所的时候，他堵在厕所门口把刚出来的郝老师拽到了学校走廊旁边。 费小天：“郝老师，您有李思瑶的消息吗？我给她发信息不回，打电话不接，从出了艺考成绩之后就都联系不上她了。” 周围的同学来来往往，郝老师好几次想要跟费小天说话，都被路过的学生问好给打断了。郝老师趁着是大课间休息时间，索性把费小天拉到了操场，跟他一起遛弯。冬天操场上的同学比较少，来打扰他们的人几乎没有，郝老师说话也能更放松一些。 费小天是想询问郝老师李思瑶的消息，但也没到想要挨冻的程度。 费小天冻的瑟瑟发抖：“郝老师，咱们有什么话不能在教学楼里说啊，这么冷的天，出来溜达简直是惨无人道啊！” 郝老师也冷，但他为人师表，不敢轻易在费小天面前流露出自己的脆弱，只能强忍着寒冷，上牙碰下牙得得瑟瑟地逞强：“男子汉，怎么……怎么能连这点冷都受不了呢？！” 费小天感觉自己的耳朵都要被冻掉了，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耳朵给耳朵升温，然后再把手放到嘴边哈气让手暖和起来，不停地反复操作。 费小天：“郝老师，我就是想问问李思瑶，就算咱们不能在教学楼里说，也没必要在操场上冻成个冰棍吧。” 郝老师终于下定决心一般，问费小天：“小天，你现在什么感受？” 费小天想都没想，张口就来：“冷死了，不，简直是生不如死！” 郝老师听他这么说，放心地点点头：“那就行了，再难的事也没有你现在要被冻死了能压垮你。” 费小天不明就里：“您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明白啊？” 郝老师颤抖着从兜里掏出手，在费小天肩膀上拍了拍，似乎是在鼓励和安慰他一般。 “李思瑶艺考没考好，她们家决定让她复读了，她这学期就不来上课了，直接准备复读的事。” 费小天听了郝老师的话愣在原地，连耳朵都忘了捂住，不一会儿他的耳朵就已经被冻的通红了。 郝老师发现费小天的异常，赶紧劝慰他：“你别这样，我猜李思瑶就是不好意思跟你直接说，所以才一直没接你电话回你消息的，人家小姑娘脸皮薄一些咱们能理解，没你艺考考的好估计她也觉得没面子，就想跟你这么断了，你也别太往心里去。老师知道你们是初恋，但是学生时期的恋爱，他都是长久不了的你知道吧……” 耳边的风在呼呼的刮，郝老师的话费小天是一句也没听进去，他的脑海中只有“复读”这一个声音。 郝老师走出去半天才发现费小天依然没有跟上自己，他以为是自己说得太直接了，费小天接受不了还没有反应过来，于是又特意折返回来，小声劝慰他：“小天，你要实在难过，可以等李思瑶下午来办手续的时候和她告个别，也免得自己心里留下遗憾，老师也是从你们这个年纪过来的，知道你们初恋不容易，都能理解。但高三的当务之急还是考大学，既然她已经做出了复读的决定，那不止我作为老师需要尊重她，你也得尊重她是不是？” 郝老师絮絮叨叨一个人说了好久，直到他和费小天已经冷得受不了了，才拉着费小天回了教学楼。 费小天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的教室了，他呆呆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任凭张远航在上课的时候屡次跟他说小话也不回应。张远航看他整个人蔫了吧唧的，以为他是生病了，还特意去问了郝老师，郝老师知道其中的缘由，只告诉张远航多帮他关注一下费小天的状态，其他也没再多说什么。 下午快放学的时候，李思瑶和她妈妈来三中办理转校手续。李思瑶的家里提前给她找好了一所开办在北京郊区很有名的复读学校，不止可以马上接收艺考失利的学生，提前一年半开始备战下一年的高考和艺考，还能提供住宿，让复读生避免把时间浪费在上下学的路上。 每一年三中高考之后都有选择复读的同学，但像李思瑶这种，连高考都没有参加就已经决定复读的情况，就连胡老师都是第一次遇到。 胡老师本着自己拥有多年的教学经验的原则，还是想劝一劝李思瑶妈妈，希望她能让李思瑶参加高考试试，就算艺考失败了，也并不代表她的高考一定会是失利。但李思瑶的妈妈很坚持，她希望女儿能选择一所好的艺考学校就读，所以艺考成绩就至关重要了。胡老师劝说无效，只得按照家长和学生的意愿，带着她们办理了相关的手续。 都办完了之后，郝老师突然和李思瑶的妈妈说，自己有很多李思瑶的试卷，以及班级同学给她留的留言，想让李思瑶和班里同学进行一个短暂的告别。李思瑶妈妈本来不太愿意，但拗不过李思瑶自己也想这么做，只得自己先回车里去等她。 李思瑶妈妈走后，郝老师没有把李思瑶带去八班，而是悄悄从班里把费小天叫了出来，给他们两个少男少女留出来短暂告别的时间。 李思瑶没想到郝老师会让自己单独和费小天见面，她看到费小天泛红的双眼，心里也是五味杂陈。 查到艺考成绩的时候，李思瑶虽然难过自己发挥失常，但还抱有一丝希望，觉得自己再差应该也比费小天和张远航考的好吧，但她没想到，费小天和张远航竟然都比自己考的好。李思瑶的心里除了难过，又多了几分嫉妒和怨恨，她气愤为什么自己要受生理期的影响没考好，而他们俩却能没有这个阻力。查分后的假期，包括过年期间，李思瑶家的气氛都非常压抑，爸妈因为她的艺考失利没少说她，过年的时候也没让她闲着，在几所复读学校中逼着她选了一所。 因为艺考成绩的对比差异，李思瑶开始讨厌费小天。其实，与其说是讨厌，倒不如说是她从来都没能喜欢过费小天，只是在享受他对自己的追求罢了。现在见面后看到费小天还是和之前一样，动不动就红了眼眶，明明是自己很委屈，但他还先委屈上了，李思瑶心里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费小天并不知道李思瑶心里的这些想法，只会一个劲儿的挽留她。 “思瑶，你能不能别去复读啊，你要是去复读了咱们俩就得分开了，我不舍得你。” 费小天说得越真切，李思瑶就越心烦，她甩开费小天抓在自己胳膊上的手，不耐烦地拒绝他：“费小天，咱俩玩完了你懂吗？！你考上了好学校了我没有，咱们俩注定得分开了！” 费小天听不得李思瑶说这些狠话，拼命摇头：“不是的思瑶，咱们俩还没有玩完呢！你别这么说，我……我也能去你们学校找你的！” 李思瑶不屑：“我们学校在北京郊区，我以后根本就出不来，你怎么去找我？难道你也要复读吗？！你要是复读就能找我去了！不然咱们就是结束了，以后再也别联系我！” 李思瑶说得异常决绝，说完根本不顾费小天的反应便独自离开了。 第98章 复读 李思瑶办了手续离开三中之后，费小天就陷入了无尽的想念她之中。吃饭不香，睡觉不踏实，上课没精神，总是看着一个地方发呆，按照万一一的话说，就是费小天小小年纪就已经得了“绝症”——相思病。 黎超和刘盛洋知道费小天是个感情至上的人，想着站在男生的角度，对他进行一些开导，但基本都是无济于事，他们理解不了费小天对李思瑶的“痴心绝对”，费小天也无法按照他们的思维思考，把高考放在自己目前人生的第一位。高三的时间与精力本来就都是有限的，黎超和刘盛洋又都属于是三中的种子选手，所以对于费小天，他们只能被迫选择了“放弃”，让他自由散漫地去相思。万一一偷偷给欢迎里的孩子分析过，她在台湾偶像剧里曾看到，那些得了相思病的主角都会在一段时间之后忘记他们心里的白月光，所以只要给费小天时间，费小天也可以忘记李思瑶的。 万一一他们寄希望于时间的想法，费小天并不知道，因为他在黎超和刘盛洋的谈话中找到了新的思路：帮李思瑶提升高考成绩。 就像黎超和刘盛洋说的，对于他们来说，高考才是目前最重要的事，只要他有办法让李思瑶的高考成绩能升入她家里希望她上的理想大学，那李思瑶是不是就可以回来三中和自己继续在一起了呢？ 费小天的想法是非常单纯与纯粹的，他甚至都没有想明白如何提升自己的文化课成绩，就敢大胆去设想改变李思瑶的情况。而且费小天其实也并不了解李思瑶，并不知道李思瑶和她家里只希望走艺术生这一条道路。但费小天从来都是这样，他会用自己认定的方式对自己喜欢的人好，哪怕很笨拙，哪怕很无效。 一般艺考结束之后，艺考培训中心就开始着手准备下一学年的招生事宜了，但是费小天却依然跑回了艺考培训中心，求着艺考老师帮自己想想办法，能不能帮李思瑶参加今年的高考。 起初艺考老师看到费小天回来还是很高兴的，毕竟像他这样成绩进步显着的学生也是艺考老师说出去的骄傲，可以帮他们起到一个宣传推广的作用，但是任谁也架不住费小天天天来，还对老师们提出非常无理的要求。艺考老师时常内心在想，费小天这孩子长得这么帅气，怎么就是脑子不好使？！如果艺考培训中心能够只手遮天改变李思瑶的艺考成绩，或者决定一个学生是否能够参加高考，那他们还做什么艺考培训呢，在当下社会谁都不会有这样的力量吧。 费小天在坚持询问了一个礼拜艺考培训中心，都得到否定和拒绝的答复之后，才彻底意识到这条路是行不通的，于是又将希望转嫁到了黎超和刘盛洋身上。费小天企图让黎超和刘盛洋两个三中的超级学霸，答应帮李思瑶补课，这样他认为李思瑶的家里就会同意让她继续留在三中了。 黎超和刘盛洋可都是思维正常的孩子，他们不会配合着费小天的胡闹。在费小天第一次提出如此无理且不切实际的请求后，黎超就明确拒绝了他，并且警告已经胡闹了一周的费小天赶紧忘了李思瑶，把关注点都放在自己身上，免得到时候自己的文化课考得不好，倒浪费了艺考取得的好成绩。 正常人听到黎超的劝说，都会明白他的意图，但费小天并不是正常人，他听到黎超的劝说，侧重点都在浪费艺考成绩上。费小天知道自己的文化课是个什么水平，平时两百多分属于常态，考到三百多分就是超常发挥了，可这距离艺考生录取合格的文化课标准线也还差着距离呢，所以就算他再怎么努力，能在高考中取得艺考合格的可能也是非常小的。 更何况和李思瑶见最后一面的时候，她说的话“我们学校在北京郊区，我以后根本就出不来，你怎么去找我？难道你也要复读吗？！你要是复读就能找我去了！不然咱们就是结束了，以后再也别联系我！”一直都在费小天的脑海中萦绕，他开始设想，是不是自己也选择复读，就能和李思瑶重新在一起了？！ 一旦开始这么想了之后，费小天很快就又付诸行动了，他先是偷摸地找了郝老师试探，特意选在放学后郝老师还没有回家的时候，询问他有关复读的事。有时候说费小天傻吧，他知道“曲线救国”，问的很有技巧，让郝老师听不出来是他要复读。 费小天向郝老师铺垫了一大堆，才开始慢慢试探。 “郝老师，我们艺考培训中心有个同学，跟我关系挺好的，但是他的学校没有咱们三中靠谱，所以他托我问问您，就只是想先问问啊……” 郝老师已经被费小天拉着聊了十多分钟了，还没有出正月，天黑的还很早，外边又冷，他还着急赶紧回家吃饭呢，于是催促费小天：“问吧问吧，小天你赶紧问，我赶紧说，问完了咱们都赶紧回家吃饭！” “就是他的艺考成绩还可以吧，但是他的文化课不太行，不是不太行，是太不行了，像这种情况他能复读吗？” 郝老师听完费小天说的，皱起了眉头：“还没高考呢复读什么？！等他六月份考完了再看呗，万一能考上呢！” 费小天急忙摇头：“考不上，肯定考不上！他那个文化成绩就算再读一年都费劲！” 郝老师更纳闷了：“既然再读一年都费劲，那何必复读呢，今年能考上哪儿就去哪儿呗！瞎折腾什么！他以为复读的压力谁都能承受得了呢啊！” 费小天一听郝老师这么说，顿时有些着急了：“哎呀不是不是，郝老师他不是这个意思，他就是觉得今年参加高考可能没什么把握，想着是不是复读一年会好一些，这样准备的时间更充足一点，没准儿明年能考上更好的学校！” 郝老师听了费小天的话，仔细琢磨着他的意思，认真给他分析。 “那他有目标吗？比如说想考哪所学校，他要有个目标说非那所学校不上，而且今年又肯定考不上的话，那确实可以考虑考虑复读的事，但我建议啊，别太死认一个学校，实在没有必要！你们艺考也不容易，再读一年也轻松不了哪儿去，干嘛为了一个执念再折磨自己一年啊。” “他是看了李思瑶复读了，所以也想复读，他的文化成绩还没有李思瑶好呢。” 郝老师看了一眼手表，一看又过了十多分钟了，赶紧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回答费小天：“李思瑶那是个例，人家家长坚持，她自己也想，所以我们做老师的也没什么办法，你回去跟你们艺考培训中心的同学好好说说，让他问问家长同意他复读嘛，要是他自己和家长都特别坚持，那我们也就只是建议，还是得听家长的！好了，你赶紧回去吧小天，现在天还挺冷的，回家注意点安全！” 郝老师说完就半推着费小天往校外走。 其实，费小天听了郝老师的建议，心里已经有数了，只要家长同意复读，那就好办了。但对于费小天来说，难也难在这里。费小天用脚想也知道，巧姐和费宾是绝对不会同意自己还没高考就复读的，更何况这次艺考自己考的还不错，还没高考就放弃了，实在有些可惜。 因为知道直接说能成功的概率不大，费小天就动了歪心思，他得想个办法，让巧姐和费宾认为他不得不复读！ 计划是有了，但如何实施是个大问题。费小天对于如何用正当理由说服巧姐和费宾毫无头绪，毕竟以往在欢迎里，出谋划策的从来都不是他。可是这个计划费小天不能告诉任何人，就在他陷入不知道该如何推进自己计划的时候，万一一他们班有个同学突然生病办了病退，确定今年无法参加高考了。这个情况给了费小天很大的启发，只要他也生病，今年就能不高考直接复读了！ 目标的实现就这么一步步的有了具体的延展，费小天还特意跟万一一打听了她们班那个病退的同学是什么情况，听万一一说对方是得了甲亢，不得不休学先去治疗，费小天直接有了参照物，他也要得甲亢！ 费小天在网上查了查甲亢的表现特征，像是眼睛突出脖子变粗这种费小天无法改变自己的外在条件，所以他决定从那些简单的情况下手，比如焦虑、心慌、腹泻、失眠等等。 费小天从小被巧姐养的很娇贵，很多东西都挑食不吃，巧姐带他看过医生，医生给他测了过敏源，说是因为他对挺多东西都过敏，所以身体自动产生排斥反应，让他抗拒这些食物，这其中最为明显的就是韭菜。费小天一吃韭菜就腹泻，小时候在东北吃过一次韭菜盒子，在他奶奶家闹肚子拉了一炕，给他奶奶吓得半夜送去医院给他输液。 有了小时候的经验，费小天长大之后再也没吃过韭菜，费家也再也没吃过一次韭菜馅儿的东西。 为了达到腹泻的效果，费小天做了个决定，吃韭菜！ 第99章 搞事 费小天平时根本接触不到韭菜，想在家里接触到那显然是不可能的，唯一的办法就是在外边买来吃。 但欢迎里这几个小伙伴的关系有多好呢，在学校食堂吃午饭的时候，费小天要点韭菜炒鸡蛋的时候，万一一和黎超会提醒他他吃不了韭菜，让打饭的阿姨给他换成别的菜；早上出门去上学的路上，路过早餐摊，费小天想买一屉韭菜馅儿的小笼包，会被刘盛洋给他换成普通肉馅儿的，防止他意外吃了韭菜；小冯阿姨做了韭菜盒子，让冯佳雨特意给费小天家送来几个，给巧姐和费宾尝一尝，冯佳雨担心费小天会误食，让她妈妈又做了几个猪肉白菜馅儿的盒子，区分好给巧姐送过去，千叮咛万嘱咐让巧姐千万不要给费小天吃韭菜。因为小伙伴们从小都听过费小天的过敏史，并且都会牢记于心，出于对他的保护，大家都会用自己的方法提醒他，让他不会误食韭菜。 大家的好意要是放在平时，费小天肯定会感动的稀里哗啦，但放在现在，费小天特别需要有机会能够吃上韭菜，且靠韭菜完成自己的复读大计划的时候，这种好意就都成了多余。 既然和欢迎里的大家在一起的时候想吃一口韭菜这么费劲，那么费小天就想办法背着大家完成这个“任务”。欢迎里的人知道费小天对韭菜过敏，可张远航却不知道。费小天放学之后特意叫上了张远航，在外边网吧玩儿到了晚饭时间，然后顺理成章地和张远航在外边吃了晚饭再回家。因为也没什么经验，费小天让张远航带自己去了一家东北菜馆，在东北菜馆里出现韭菜，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而且张远航他爸本身就是东北人，从小就带他去外边吃席，所以张远航对于点东北菜特别熟悉。等到点菜的时候，都不用费小天故意引导，张远航就给他们二人点了一道韭菜炒生蚝，东北的家常名菜，费小天心里乐开了花。 起初，费小天还担心自己从小时候之后就再也没吃过韭菜了，再一尝试会有些不适应，但是没想到他吃得还挺开心的，一盘子的韭菜基本上都是费小天吃完的，张远航就抢到了两口边角料。张远航以为费小天酷爱韭菜，而费小天也确实没想到韭菜已经不是自己小时候的味道，它比自己想象得要美味很多。 高高兴兴地吃了韭菜之后，费小天美滋滋地回家等着自己去拉肚子了。果不其然，到了后半夜，拉肚子如约而至，费小天开始频繁地跑厕所。而且不止是腹泻这么简单，费小天还开始出现了呕吐的症状。从夜里三点到早上六点，费小天基本上就没离开过厕所，这可给巧姐和费宾都吓坏了，等到天刚蒙蒙亮一点，就赶紧开车带着费小天去看急诊了。 到了急诊，医生检查了费小天的情况，判定他可能是食物中毒了，于是询问他昨天晚上都吃了什么，费小天虽然上吐下泻人都快虚脱了，但他残存的理智控制着自己的意志力，没有在医生和巧姐、费宾说漏嘴自己吃了韭菜，只是很模糊地告诉医生吃了炒生蚝。 费小天不说还好，说了医生一下就准确地怀疑上他吃的生蚝可能不新鲜，导致出现上吐下泻的情况，很可能是急性的肠胃炎，问题应该不大。虽然还是需要做一些基础检查的，但是听到医生这么说，巧姐也是放心了不少。费小天还坚信着自己是因为韭菜过敏，才出现的上吐下泻的症状，他想着在检查结果出来之前先不要告诉医生自己有过敏的症状，就让他把自己当急性肠胃炎去治疗，这样过敏的症状一时半会也缓解不了。费小天之前查资料的时候看到过，过敏时间较长不缓解的，情况严重的就会被医生推测为是其他病情的反应征兆，到时候再往甲亢上引导，就轻松容易多了。 费小天想得很美好，但很多事的发展与走向，是不会按照他的美好想象去发展的。 因为腹泻的情况比较严重，急诊的医生给费小天开了基础便检，需要进一步化验他到底是因为什么造成的腹泻。但费小天已经又拉又吐了好几个小时，整个人都近乎是虚脱的状态，费小天现在是拉肚子容易，让他单独完成便检他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也根本不会操作。 其实这也不能怪费小天，因为从小费小天生病跑医院，有个什么便检尿检都是巧姐亲力亲为帮他安排妥当的，费小天小时候自己都没有动过手，长大了之后他又基本没有病过，所以这方面的自己操作能力基本上为零。 费小天折腾了一宿，人都要虚脱了，巧姐心疼她儿子，就让费宾帮着费小天去做便检，总结来说就是费小天拉完了费宾去给他做后续的操作。费宾虽然不乐意，但也拗不过巧姐下了命令。但再亲生的儿子，也抵不过便检的味道。 费宾堵着鼻子干呕了好几次，总算是按照护士说的标准把费小天的样本送到了化验台，但他手一哆嗦把盖子掉进了垃圾桶里，只能拿纸盖着样本了。折腾完这一通正好到了早上八点医护人员交班的时间，新换班来的检验科护士看见费宾送来的没有封口的样本，还特意找了个封口盖，但却不知道它已经在检验窗口，和一个老大爷的检验样本给弄混了。 一般便检也就半个多小时能出结果，但费小天的样本却一两个小时都没有消息，巧姐着急地去询问医生好几次，医生也不能给她一个准确的答复。将近中午的时候，费小天的检测结果出来了，巧姐和费宾盯着化验单结果看了好几遍，一直不敢相信上面清清楚楚写着的几个黑字：怀疑有恶性肿瘤，需要进一步检查。 检查结果一出，可把一宿都没怎么睡的巧姐吓坏了，再坚强的女人，也无法接受自己的孩子生病。不止巧姐害怕，费宾也被吓得六神无主了，最开始他还以为他们家费小天是装病不想去上学呢，但看着他上吐下泻了一晚上，费宾也有点心疼了，现在检验结果成这样，费宾大脑中是一片空白的，他自认他们费家一大家子都是还算善良的人，恶性肿瘤这样的事怎么也会发生在他们费家人身上呢？！ 此刻，躺在医院走廊里输液的费小天已经缓解了很多，医院的药就是管用，一打上之后，他不止不拉不吐了，甚至还会觉得有点饿。但不腹泻了费小天还是有些担心的，担心自己从腹泻转向甲亢倾向的计划会落空。 巧姐和费宾取了检验结果赶忙去找医生询问的，但医生换班之后还在交接病人信息，医生承诺等会儿来找巧姐他们进行解释，巧姐和费宾无奈只能回到费小天输液的病床旁边守着他。 费小天的精力恢复了很多，本来故意吃了韭菜硬要生病这事就是他的不对，所以他会格外谨慎地观察巧姐和费宾的一举一动。费小天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巧姐和费宾的眼眶好像都红了不少，两个人也不像往常那样吵吵闹闹了，能让巧姐和费宾都变得沉默无言，费小天还是有些心慌的。 过了没几分钟，医生就过来检查费小天的情况了，巧姐和费宾在一边看着医生检查完这里检查那里，心都要提到嗓子眼了。 医生检查完之后特意把巧姐和费宾两位家长叫到旁边去谈话，费小天担心自己的装病计划被揭穿，竖着耳朵听着医生那边的谈话动静。 但急诊的走廊里实在是太吵了，费小天费劲吧啦地只听见了巧姐说的“恶性肿瘤”“他还不到十八岁”这几个关键词，费小天开始还没当回事，但仔细一想，才琢磨过来，难道是自己检查出来了恶性肿瘤？！ 费小天只是这么一想，就给自己吓坏了。他以为自己只是吃了韭菜腹泻而已，怎么还有恶性肿瘤了呢？！一旦代入了这个想法，费小天就开始胡思乱想。之前过年期间他也拉过几天肚子，刚开学的时候还会有早上起来睡不醒的情况，费小天当时都以为是正常的反应，现在想来，难道那些都是恶性肿瘤的征兆？！ 费小天越想越害怕，他躺在病床上感觉自己浑身发冷，已经完全听不到外界的任何声音了。费小天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不想死啊！他还没有活够呢！ 费小天渐渐在病床上意识迷离了，连巧姐和费宾回来了都不知道，巧姐冲着失神的费小天喊了好几声，费小天这才反应过来。 看见巧姐回来了，费小天再也绷不住委屈，哭着向巧姐诉说：“妈！我可不想死啊！呜呜……我就是吃了一盘韭菜，怎么就得恶性肿瘤了呢？怎么办啊！你和我爸救救我……” 费小天一边哭一边喊，声音奇大无比，一时间急诊里就只能听见他的声音。 费宾赶紧把费小天的嘴捂上：“什么死不死的！你这孩子有病啊！瞎说什么呢！” 巧姐听见费宾说她儿子有病，不乐意了，直接给了他一肘击：“你会不会说话！什么叫我儿子有病！我儿子健康着呢，你呸呸呸！” 费宾不敢招惹巧姐，赶紧呸呸呸了两声，然后冲费小天撇撇嘴。 费小天有点不明就里：“我健康着呢？可是我刚听见你们刚才说我得了恶性肿瘤啊？” 巧姐不耐烦地回答他：“你也别胡说八道，那是你爸把你的样本跟人家生病的人的搞混了！幸亏人家知道自己生病了，拿了你那个健康的结果确定不对劲，赶紧就去找医生说弄错了，你说说，我能指着你爸能做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