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式饭局》 第一章(1-3) 第一章 1 行千里足浴城是鹭门市民营明星企业董事长郝冬希经常光顾的休闲场所。郝冬希中学毕业以后子承父业当了渔民,应该算一个有文化的渔民。改革开放刚开始的时候,他稀里糊涂伙着村里人驾着渔船走水货稀里糊涂就发了财。政府开动舆论机器,筹划打击走私的时候,郝冬希在他老婆的戒导下,及时收手,改行做起了装修建材生意,后来又搞定了一个主管城建的副市长,拿到了几片好地界做起了房地产,这才发展起来。 行千里足浴城今天的客人特别多,足浴工里熟练的、好看的……凡是拿得出手的都派发出去了。郝冬希驾到,足浴城老板连忙亲自接待,情急之下,足浴城的老板跑到足浴工排班室想看看能不能碰巧哪个足浴工完活了,接着上场子服务郝冬希。 老板在休息室里看到的唯一活人就是刚刚招聘到足浴城的老打工仔钱亮亮。钱亮亮正抱着一个塑料脚丫子认真地揉来捏去,他这是苦练基本功呢。不但苦练,练得还非常认真,面红耳赤,汗流浃背,直喘粗气。 钱亮亮的好学精神和敬业态度感动了老板,老板决定给他一次实践、挣钱的机会,问他:"你能不能上场子?" 钱亮亮知道上场子就可以拿提成,每洗一双脚丫子可以提成十块钱,连忙应承:"可以啊,没问题。" 老板说:"没问题就跟我走。" 钱亮亮知道今天可以开张了,有点兴奋,也有点紧张,跟在老板屁股后面沿着过道朝郝冬希的包厢走去。 足浴城老板把钱亮亮推荐给了郝冬希,钱亮亮便开始上阵实际操作。钱亮亮先把水兑好,然后把足浴城里谁也说不清楚到底有没有作用的药袋放进水中,用手试了试水的温度,挺烫,但是却还没有到烫破皮、煮熟肉的程度,便邀请郝冬希把脚丫子伸到水里试一试。郝冬希经常过来洗脚,自然知道水烫了不可怕,只要忍得住头一阵,接下来皮肤适应了水的温度,就可以享受泡脚的舒服了。郝冬希嘴里咝咝啦啦地呻唤着,把脚丫子浸到了木桶里面。 钱亮亮就开始给郝冬希揉起脚来。他是新手,知道自己的力道掌握得不好,深怕把郝冬希弄疼了招骂,就捧着郝冬希的脚像老太太数鸡蛋一样小心翼翼地搓弄起来。 郝冬希对钱亮亮的足疗手法不太适应,觉得不过瘾,没有痛感。注意看了一下钱亮亮的操作方式,看他好像不太卖力气,就有些不高兴:"干你老,你没吃饭还是喝多了?" 郝冬希问他是不是没吃饭,是因为他的手上一点劲道都没有使出来。问他是不是喝多了,是因为钱亮亮此时面红耳赤,眼皮也好像拉绳坏了的窗帘,耷拉着掀不起来。 钱亮亮嘿嘿憨笑一声:"对不起老板,上班前赶了个饭局,跟朋友喝了几杯。" 郝冬希愣怔片刻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我干,你们也有饭局啊?" 钱亮亮再次嘿嘿憨笑了一声:"饭局么,谁都有。" 郝冬希追问了一句:"你们的饭局都吃什么,喝什么?" 钱亮亮悠悠地说:"饭局么,关键不在于饭,也就是不在于吃什么,而在于局,局么,其实就是各式各样的小圈子,像您这样的大老板,有自己的圈子,也就是自己的局,像我们这样的小人物,也有自己的圈子,也就是自己的局。其实,吃什么的结果都一样,局的结果却各不相同,所以说,关键不在吃,而在局。" 郝冬希"腾"地坐了起来:"说得好,吃山珍海味跟啃窝窝头的结果一样,拉出来的都是屎,关键是局的结果,说得好啊,你再说说。" 钱亮亮悠悠地说:"饭局么,不管吃什么都没有本质的区别,真正的本质区别就在于局,有的是生意,有的是交情,有的是谈判,有的是吹捧,有的是达到目的的彩局,有的是白花钱的霉局,饭局啊饭局,说透了其实就是一个局啊。" 郝冬希让钱亮亮说得直眨巴眼睛,一个劲催促他:"有道理,往下说。" 钱亮亮却不再跟他讨论这个话题,回到了自己的本职工作上:"老板,我的劲是不是用得太大了?" 钱亮亮的话把郝冬希拉回到现实当中,郝冬希虽然听他话说得挺很有味道,并且由此判断这个老打工仔八成哪个破产国企流落出来的有文化的倒楣蛋。 钱亮亮问他劲道是不是合适,他漫不经心地随口应付:"随便你啦。" 郝冬希在刚刚结束的饭局上喝了几杯茅台,又喝了几杯啤酒解白酒,结果啤酒不但没有解白酒,反而助长了白酒的威力,这一阵后劲上来,脑袋昏沉沉晕忽忽的,再加上郝冬希轻揉慢搓,并没有平日里足浴工制造的痛感刺激,不知不觉地就睡着了…… 钱亮亮在上班前匆匆忙忙也赶了一个饭局,伙着几个认识不久的打工仔喝了几瓶廉价啤酒,包厢里凉爽如春,在郝冬希轻轻的鼾声催眠下,钱亮亮酒意也翻腾上来,睡意一阵阵袭来,不知不觉抱着郝冬希的脚丫子也睡着了…… 2 横行大酒楼的当家菜是煎螃蟹,虽然已经过了晚饭时间,横行煎蟹大酒楼依然食客满堂座无虚席。服务员李莎莎是一个名字很城市的农村女孩儿。今天一早上起来她的右眼皮就跳个不停,她们老家的人讲究"左眼跳财,右眼跳灾",所以李莎莎从一上班就胆战心惊。大厨熊包信誓旦旦地安慰李莎莎,说她们老家的讲究是错误的,应该是"左眼跳灾,右眼跳财"。 熊包是大厨的真名实姓,他姓熊,他老爸最尊崇大清官包拯,有了儿子就把自己的姓和包拯的姓加起来做了儿子的大名。熊包的性子却一点也不熊包,不但不熊包,还有几分火辣,这可能跟四川人从小好辣有关。 李莎莎一看见那几个痞子,就更加确信:果然是右眼跳灾。 李莎莎忽然看见其中一个胖胖的秃子掏出一个塑料袋,又从塑料袋里掏出来一只死老鼠,李莎莎目瞪口呆错讹不已,还没明白过来,那家伙就把死老鼠下饺子一样放进了那盆鳝鱼冬笋汤里。随即,那家伙用筷子把泡得湿淋淋的死老鼠捞了出来,大声叫喊起来:"这是啥东西?你们家的鳝鱼还长毛吗?" 李莎莎头晕目眩,忍不住干呕起来。 3 行千里足浴城的老板对钱亮亮伺候郝冬希有点不放心,抽空过来透过窗口朝里面窥探,却见钱亮亮抱着郝冬希的脚丫子正睡得香甜,郝冬希也在酣睡,震耳欲聋的鼾声一直传到了包厢外面,根本不知道自己熊掌一样的脚丫子上已经糊满了口水。 老板既好笑又吃惊,连忙推门进去轻轻把钱亮亮拍醒,钱亮亮让老板拖出门外才彻底清醒过来,懵懵懂懂地问老板:"不做了?我记得还没做完呢。" 老板把门关严实了才开始骂他:"你怎么回事?干你老是来给人捏脚的还是来睡觉的?快走吧,别待在这儿给我捣乱了。" 钱亮亮明白,自己被炒鱿鱼了。他脱下足浴城的工装,换上自己的衣裳,无精打采的离开了行千里足浴城。 包厢里郝冬希也醒了过来,睁开眼睛看到一个洗脚的小妹正傻傻地坐在他脚底下,瞠然问道:"我记着刚才是个男的,怎么一下就变成女的了?" 洗脚的小妹支支吾吾地说:"刚才我不知道是谁啊,我来的时候就已经没人了。" 郝冬希晃晃脑袋,确认自己脑子没有故障,刚才真的有一个曾经向他讲过饭局哲理的洗脚工,在他心目里,钱亮亮不但是一个足浴城"压箱底"的高手师傅,而且还是一个很有思想的人,因为他睡着的时候,做的梦都是跟饭局有关的,而钱亮亮关于饭局的论述,仅仅是那几句话,居然让他萌发许久却一直没有付诸实施的计划最终成型,那就是创办一个专门组织高档次饭局的"会所"。 郝冬希有点不高兴了:"去把你们老板叫来。" 足浴城老板就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郝老板,是不是不满意刚才那个孩子?我给您重换一个。" 郝冬希说:"刚才给我洗脚的那个人,就是年纪大一点的男的,哪去了?" 足浴城老板不以为然:"刚才那家伙给您洗脚的时候,居然睡着了,实在对不起郝老板,我给就地炒了。" 郝冬希不落忍了:"什么?你把人家给炒了?干你老,因为我炒人家你不是给我找窝囊吗?我到你们这儿消费这么长时间了,惟有今天晚上洗得最痛快、最舒服,快,找回来,找回来,不然今后我不来了。" 郝冬希作为渔民出身的商人,很看重因果,他认为因为自己让别人丢了饭碗,有点作孽,弄不好在这件事情上就会遭报应。足浴城老板见郝冬希认真了,连忙跑回去找钱亮亮招工时候留下的联系电话,还好,电话号码清清楚楚,便急匆匆地开始拨打电话。他却不知道,钱亮亮正在跟老婆桔子闹情绪,把手机给关了。 "打不通,关机了。"足浴城老板惴惴不安,为了推卸责任,又加了一句:"很可能他留的号码是假的,这些打工的嘴里没什么实话。" "把那人的姓名和号码告诉我,我找他有事。" 足浴城老板连忙把钱亮亮的姓名和手机号码写到纸条上交给了郝冬希,郝冬希对洗脚小妹摆摆手:"行了,就这样吧。" 这件事情让大老板郝冬希心里很别扭,有点扔不掉放不下,好像心里钻进了一条虫,以至于他往那台大奔驰里钻的时候,脚丫子上的拖鞋掉到了车下面。司机兼保镖阿金刚要开车,郝冬希嚷嚷起来:"鞋,鞋还在下面呢。" 阿金只好停下车,从车上下去,捡起那只地摊上十块钱一双、脏兮兮磨平了底子的塑胶拖鞋还给了郝冬希。郝冬希往脚上套拖鞋的时候,心里微微一颤,他把掉拖鞋当成了一种征兆。郝冬希从小到大基本上没有正经穿过鞋,春夏秋冬向来都是一双拖鞋,拖鞋几乎已经成为他脚掌上的茧子,走路甚至跑步从来没有发生过拖鞋掉落的情况。这是一个警讯,很可能今天晚上因为自己一个人丢了饭碗,让妈祖娘娘不高兴了。渔民出身的郝冬希最信仰妈祖娘娘,而妈祖娘娘最不待见的就是伤害穷苦人的人。 郝冬希连忙把记着钱亮亮的电话号码的纸条递给阿金:"你给我查查这个人的情况。" 阿金连连答应着,仔细把那张记着钱亮亮名字和手机号码的纸条夹进钱包,然后发动了汽车。 车驶上了大道,阿金请示郝冬希:"老板,今天还买不买煎蟹了?" 郝冬希说:"买啊,老规矩,买上三只。" 阿金便驾车朝著名的煎蟹一条街驶去。郝冬希老婆就爱吃煎蟹,尤其喜欢一边看电视连续剧一边吮螃蟹脚丫子上的汤汁。郝冬希知道他老婆这点嗜好,经常晚上回家前要去买上几只煎蟹讨好老婆。 第一章(4-7) 4 那个拎着死老鼠的痞子还没等李莎莎反应过来,就已经大声嚎叫起来:"大家伙都来看啊,这汤里煮的到底是鳝鱼还是老鼠啊?" 其他几个痞子开始大闹起来,拿起桌上的盘子碗一顿乱摔,噼里啪啦仿佛过年放鞭炮。餐厅里乱作一团,很多人惊立起来茫然无措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看明白的人有的和李莎莎一样惊声尖叫,还有脑袋机灵的人趁机逃单,趁乱一溜烟跑了…… 埋头数钱的老板连忙冲出柜台,拨拉开跌跌撞撞不知所措的李莎莎,一眼看到了那只湿漉漉的死老鼠,老板也大惊失色:"怎么了?这是怎么回事?" 李莎莎总算从慌乱中清醒过来,她明白了,这几个痞子到底要干什么,马上向老板报告:"这老鼠不是我们的,是他们自己带来的。" 痞子们让李莎莎揭穿了老底,更加恼羞成怒,朝李莎莎冲了过来破口大骂:"他妈的臭婊子,真他妈的满嘴喷粪,谁他妈的上饭馆自己还带只老鼠玩?" 李莎莎这个时候已经冷静下来,义正词严的指责痞子:"你们这些人太不道德了,我亲眼看见你,"李莎莎指着手里拎着耗子的那个秃头痞子:"就是你,从口袋里掏出来这只死耗子,扔进汤盆,还用筷子搅了搅,然后捞出来赖我们的。" 秃头痞子劈头把那只死老鼠摔到了李莎莎脸上:"妈的小骚妮子,敢反咬一口,今天老子整死你……" 那只湿淋淋的死老鼠打在李莎莎的脸上,李莎莎尖叫一声,委屈、惊吓让李莎莎腿一软蹲坐在地上放声哭了起来。痞子还不罢休,抡起腿朝李莎莎头部踹了过去…… 就在那只腿脚眼看着就要踢到李莎莎脑袋的时候,一条粗壮的腿脚狠狠地踹向了痞子的胯部,痞子立刻侧身飞出,轰然一声和桌上的盆碗酒菜在地上滚成一团。 一个厨师怒气冲冲手里挥舞一把明晃晃的大菜刀,痞子们随手操起椅子、桌子和一切可以用来当作武器的家伙向厨师围拢过来。厨师把李莎莎拽起来挡在了身后,举起菜刀受伤的野兽一般朝冲在最前面的一个痞子剁了过去,痞子本能地举起手里的椅子挡菜刀,厨师的菜刀却是虚招,看准了那人下身露空,飞起一脚踹到了那个家伙的命根子上,那个痞子受到致命一击,捂着裤裆和地上的饭菜汤水滚到了一起。厨师毫不松懈,马上抬腿向另外一个痞子踢了过去,那个痞子弓腰躲闪,只顾了下面上面却受到重重一击,脑袋上被菜刀实实在在拍了个狠,捂着脑袋嗷嗷叫着转起了磨磨,他被这一下给打懵了。厨师很会拾掇人,他用的是菜刀背,没有用刀刃,这样就能够避免失手杀人。 厨师打红了眼,随手捞起一把椅子右手菜刀左手椅子,左右开弓再加上腿脚翻飞,片刻工夫就把那几个痞子给赶出了餐厅,餐厅里只剩下两个受伤的痞子,一个捂着裤裆哀嚎,一个捂着脑袋钻进了桌子底下。鹭门市的110反应敏捷出动快速,这边战斗结束了,那边警车也到了。接着,受伤的痞子、餐厅老板、出手伤人的厨师还有李莎莎都被带到了派出所。 这种打架斗殴的治安事件处理起来挺简单,问清楚情况,分清楚责任,根据伤人的轻重程度,该追究刑事责任的追究刑事责任,该罚款的罚款,该赔医疗费的赔医疗费。警察当场处理,让餐厅赔痞子医疗费两百三十五块,痞子赔餐厅损坏的物品价值一千两百块。痞子一算账不但白白挨了揍还要倒贴,提议双方就此了结,谁也不赔谁,就此拉倒。 5 酒楼里一片狼藉,服务员们正在清扫现场,客人趁机逃单,省了一顿饭钱。老板回到酒楼,看到这个情景,把火撒在了熊包和李莎莎身上:"这件事情是你们招惹起来的,倒楣鬼作祸精,今天的损失你们俩赔。" 熊包听老板这么说,心里很不服气,壮着胆跟老板计较:"这不公平。"这是熊包的语言特点,他说话都是短句,可是从来不妨碍他准确表达。 老板冷了脸说:"什么叫公平?我雇你是来当厨子的,不是叫你来当打手的,你打得过瘾,我这一晚上亏了这么多,不找你找谁?" 熊包转身就走,走了两步想起了李莎莎,站在那里眼睁睁地看着李莎莎,用眼神询问李莎莎:"你走不走?" 李莎莎犹豫片刻,熊包眼神里那一缕渴望让李莎莎怦然心动,果决地说:"那我也不干了,我也走。" 老板这个时候才反过劲来:"哪有那么容易,干你老赔了我损失再说走的话。" 熊包既然已经打定主意不端这家饭碗,也就没有顾忌,朝老板晃了晃拳头:"干你老,用锤头赔你。" 熊包和李莎莎各自收拾了自己的物件,背着提着行囊下楼,走进了外面的夜色之中。 "你去哪?"熊包问李莎莎。 李莎莎迟疑地回答:"不知道,还是先找个住的地方。你呢?上哪去?" 熊包:"你跟我一路吧。" 李莎莎没有吭声,提起行囊,默默地跟在熊包身后。 熊包又提出了一个建议:"到海边上去玩,人家都说晚上滨海大道的夜景最漂亮。" 李莎莎点点头,跟在熊包的后面朝公车站走去。 熊包抢过李莎莎手中的行囊,让李莎莎空着手轻松:"怕啥子?有我呢。" 熊包不想让李莎莎跟他挤着公车去看海边的夜景,转身拦的士。一辆汽车晃着大灯驶了过来,灯光刺眼,熊包也看不清是什么车,一个劲朝人家挥手示意停车。车停到了熊包跟前,熊包愣了,这不是的士,是一辆奔驰350。奔驰车的前车窗摇下了去,一个留着平头的精壮汉子讥嘲满脸地问:"哥们,打车啊?上来吧。" 熊包尴尬地笑着道歉:"对不起,没看清。" 车后门打开,郝冬希从车里钻了出来,没有搭理熊包,问李莎莎:"小妹,你们这饭馆怎么了?好像没开张啊。" 李莎莎闷闷不乐:"打架了,今晚上不开了。" 郝冬希惊讶地问李莎莎:"你们这是干嘛?" 李莎莎幽幽地说:"下岗了。" 郝冬希哈哈大笑起来:"搞笑吗?你们也下岗?" 李莎莎在前厅当服务员,郝冬希经常过来买煎蟹,所以认识,耐心的给他指点:"从这往里边走,还有一家叫公园煎蟹的,老板是东北人,牌子没有横行响,煎蟹做得比横行大酒楼还好,真正吃煎蟹的都到那一家,你到那家买吧。" 郝冬希并没有认真听他们的对话,他暗暗诧异的是,自己在今晚上怎么一下就变成了丧门星,遇到的人都让人炒鱿鱼了。 司机兼保镖阿金插嘴:"这家明天后天还开不开张了?" 李莎莎这时候说了一句让熊包极为舒畅的话:"开啊,明后天肯定照样开,可是你们吃不到最好的煎蟹了,他……"李莎莎用手划拉了一把熊包:"就是这里最好的煎蟹师傅,辞职了,今后这家就再也做不出你们过去吃的那种煎蟹了。" "你们俩把联系电话给我,如果有机会,我一定不会忘了你们。年轻人,别灰心丧气,今天让人家炒了,说不定正是为了让你们明天挣得更多。" 郝冬希在一旁看着司机认真记好了二人的电话,吩咐司机:"你去到那家公园煎蟹买几只煎蟹算了,我在这儿等着。" 司机跑去给郝冬希买煎蟹了,郝冬希就跟李莎莎和熊包聊了起来。李莎莎说话流畅,很快就把痞子闹事,熊包救场,老板无情无义反而开除了他们的过程讲了一遍。郝冬希心软,听得眼眶子发热,一个劲跟着李莎莎和熊包长吁短叹,好象他也一起被炒鱿鱼了。 司机拎着煎蟹跑了回来,郝冬希问熊包:"你们要去哪?" 熊包说:"海边。" 郝冬希大惊:"半夜三更跑那干嘛去?干你老,年纪轻轻的遇到这么点事情就想不开,赶紧滚回家种地去,别拖着人家女孩子跟你一起干傻事走绝路……" 李莎莎连忙解释:"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我们是想到滨海大道看看夜景去。" 郝冬希骂了熊包一通,反而让熊包对郝冬希的印象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逆转,觉得这个老板人还真不错,便也解释:"到鹭门这么久了还从来没有看过海边的夜景。" 郝冬希这才松了一口气:"这就对了,走,我送你们一段。" 熊包和李莎莎不好意思上车,司机拿他们开涮:"上车啊,这车不是你们拦的嘛?不上车别投诉我拒载啊。" 熊包和李莎莎看到他们真心实意,也就不再推辞,钻进了那台奔驰。熊包忐忑不安地坐到了柔软舒适的真皮座位上那个瞬间,心里突然涌上了一个念头:自己可能真的要转运了。 6 钱亮亮坐在滨海大道公园的座椅上,临海的栏杆旁一个长发女孩坐在水泥围栏上。用这种危险的姿势坐在海边护栏上的人并不少见,可是这个时间,这个地点,一个形单影只的女孩子就有点不同寻常。钱亮亮越看那个女子越觉得不对劲,瘦削的身材,孤单寂寞的氛围,还有黑黢黢的海面和黑黢黢的侧影,都让这女孩身上笼罩着一层浓郁的悲剧色彩。钱亮亮怕脚步声惊动女孩,脱掉鞋子,赤脚慢慢朝女孩踅过去,女孩一点也没有察觉钱亮亮正在偷偷摸摸地靠近,微微摇晃着身子,似乎正在犹豫不决跳还是不跳,钱亮亮仿佛听到了女孩心里头正在挣扎: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一个问题…… 7 李莎莎和熊包避开了人多的地段,来到这个相对僻静的地方,用心眺望着家乡,脸上淡淡的忧伤让熊包心疼。熊包表达感情的方式更多地是用行动,他悄悄离开去给李莎莎买水。 李莎莎并不知道熊包去买水了,今天晚上她特别想家,想念贫穷但却温暖的家。黑暗让她什么也看不清楚,此时此刻哪怕是能看看家乡所在的那一片陆地也好,她本能地站了起来,好像站起来就能透过黑暗看到大海对面的家乡……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人猛扑过来,将她从一米多高的围栏一把揪了下来,李莎莎重重地摔在那个人的身上,虽然有人肉作垫不至于摔坏摔疼,可是这突如其来的袭击也让她惊恐万状、晕头转向,李莎莎本能地叫喊起来:"救命啊……" 把李莎莎从栏杆上拉下来的是钱亮亮,就在他和李莎莎摔倒在地的同时,钱亮亮也被人猛然抱住,随即胳膊被狠狠地扭到了身后,那个人很有一把子力气,把钱亮亮的胳膊扭得断裂般疼痛,钱亮亮失声嚎叫着:"干吗啊?抢劫吗?" 那个人用舌头伸不直的川味普通话回骂:"哥老子,你才要抢劫呢,李莎莎,打110。" 钱亮亮三个人被一起带到了滨海警务区。事情很简单,不过就是好心人之间的误会。警察让他们在出警报告上签字以后就放行。 从警务区出来,李莎莎拉着熊包追上钱亮亮:"大哥,谢谢你,你是好人,我们一起吃夜宵吧。" 钱亮亮现在是最无聊的时候,也是最需要个人说话排遣寂寞的时候,加上李莎莎和熊包又实心实意,便答应了他们:"好吧,我也不跟你们客气,一碗沙茶面就行了。" 第一章(8-11) 8 郝冬希把给老婆带回来的煎蟹放到茶几上,一屁股坐到沙发上。老婆给郝冬希和自己沏好茶水,盘腿坐到沙发上,抓过快餐盒开始品尝煎蟹。 郝冬希却由煎蟹联想起了横行大酒楼的厨师熊包和服务员李莎莎炒鱿鱼,进而又想起了钱亮亮因为给自己洗脚被开除的事情,心里挺不是滋味,就把到行千里洗脚丫子,洗脚工跟自己一起睡着,被足浴城开除的事情说了一遍:"紧接着我去给你买煎蟹的时候,又碰上那家酒楼把一个厨师和一个服务员也炒了,你说一晚上连着碰见了几桩炒鱿鱼的事情,会不会是什么征兆?还有,从小我除了拖鞋基本上没穿过别样的鞋,什么时候好好的就会掉鞋?上车的时候我的拖鞋掉了。我阿嬷说过,拖鞋穿不牢,人会水上漂,是最不吉利的事情。" 阿蛟安慰郝冬希:"没那回事,拖鞋是挂在脚上的,又不是钉在脚上的,哪能不掉?我今天上车的时候鞋还掉了呢,我又没碰上炒鱿鱼的倒楣鬼,别信那一套。" 郝冬希听到阿蛟这么说,大惊失色:"什么?你今天也掉鞋了?那就更不是好兆头了,你想想,我们两口子平时从来不掉鞋,今天说掉都掉,那还能不出事?" 阿蛟说:"这样子,明天我一大早就去给妈祖娘娘上香,求她保佑我们平安无事,你也早点睡吧,从明天开始做什么事情都小心谨慎些。" 郝冬希反过来又让阿蛟的紧张情绪感染得更加紧张,踌躇不决地瞎琢磨起来:"我想,会不会妈祖娘娘有别的意思?" 阿蛟停下正在收拾快餐盒的油手,眸子澄澄地问他:"你估计妈祖娘娘会是什么意思?" 郝冬希思摸着说:"会不会妈祖娘娘的意思是让我们给他们,就是那几个让人家炒了鱿鱼的人安排个饭碗?" 阿蛟不敢轻易否定妈祖娘娘的意思,迟疑不决地说:"我们公司也没有洗脚做饭的岗位啊。" 郝冬希拍了一下大腿,满脸恍然大悟的欣慰:"我明白了,我们不是一直想开个会所吗?觉得心里没数就一直拖了下来。你想想,今天晚上那几个下岗炒鱿鱼的全都是服务行业的,会不会妈祖娘娘让我们把会所开起来啊?" 阿蛟说:"你说得有道理,说不准真是妈祖娘娘在指点我们,这样子,明天我给妈祖上香的时候,请庙里的师傅给测算一下,如果妈祖娘娘真有这个意思,哪怕不赚钱,也要把会所尽快办起来。" 9 钱亮亮刚刚被炒了鱿鱼,跟熊包喝下一瓶啤酒之后,心情比往日喝下第一瓶啤酒更加沉重。亮亮餐厅被市委市政府原来的同事哥们吃垮以后,市长蒋大妈曾经提议他回到市政府工作,并且明确告诉他这也是王书记的意思。他憋足了好马不吃回头草的硬气,不相信凭着自己的本事,离开了欠他一屁股吃喝债赖着不还的市委市政府能饿死,于是跟着饭局上结识的倒腾废旧金属材料的福建晋江老板庄聪明跑到鹭门闯世界,开始新的人生。 新的人生并不如想象的那么乐观。庄聪明把钱亮亮带到鹭门,是要利用他在金州市的人脉关系创造经济效益的。可钱亮亮恰恰不愿意再和金州市发生任何利益关系,最怕人家说他离开金州市就没法生存,这里的"人家"包括他老婆桔子。结果可想而知,钱亮亮发挥不了创收作用,庄聪明立刻变了脸子,工资快速缩水,最后仅仅给他一个底薪维持活命而已。钱亮亮唯一的选择就是离开 他离开了庄聪明,却没有离开鹭门市:如果就此离开鹭门,那就是他人生的又一次失败,不但会让金州人笑话,也会让庄聪明笑话。于是,他坚定不移地留了下来,他相信,凭自己的能力和勤奋,肯定能在鹭门市生存下去,发展起来。从那以后,钱亮亮就开始了循环往复没完没了的找工作、被人炒和炒别人的过程。 "钱大哥,别发愁了,没关系,今天丢了工作明天再去找么,我就相信一条,天道酬勤,只要我们肯老老实实出力干活,总后有好日子过的。"李莎莎是个女孩,心细,看到钱亮亮满脸苦相,便开口劝慰他。 几杯啤酒下肚,熊包也能说出长句子了,他给钱亮亮斟满酒杯,高高举起自己的杯子帮着李莎莎劝慰钱亮亮:"钱大哥,我敬你一杯,我保证你一定会好起来,像你这样的人如果不落好,老天爷就该下岗喽。" 钱亮亮让两个年轻人这样劝说,也挺不好意思,连连说着:"没关系,没关系,我干,大家都干。" 10 咪咪是一个大胸女人,人们都说女人胸大无脑,这话正应到了咪咪身上。咪咪不是她的真名,是那些跟她一起擦皮鞋的同行给她起的绰号,原因就是她rx房过于丰满。不光同行们说咪咪脑子缺弦,就是那些神出鬼没的站街女也说她傻,不懂得利用自己的资源赚钱。 她的傻最具体的例子就是她给阿彩擦了两双皮鞋,没要钱。阿彩原来也是擦皮鞋的,后来嫌擦皮鞋致富太慢,就做了站街女。咪咪觉得,不管阿彩在做什么,都是在这一条街上混的,常来常往见面熟,所以不好意思收她的钱。阿彩为了表达谢意,送给她了两个安全套。咪咪当时红了脸谢绝:"我要那东西干吗?我又不是做那个生意的。" 阿彩严肃认真的教导她:"你一个单身女人,长得又惹眼,万一哪天在外面碰上个色狼要强xx你,你不给他套上,万一传染上梅毒大疮、艾滋病什么的,你这一辈子就完蛋了。" 咪咪立刻大惊失色,连忙接过安全套按照阿彩的叮嘱随身携带起来。阿彩背过咪咪把这件事情当作笑话讲,所以半条街的人都知道咪咪随身携带着套子,时不时有人跟咪咪打趣:"今天带套子没有?" 咪咪便摇摇头:"不告诉你。"实际上,她每天都把套子和存钱的卡揣在裤衩的暗兜里,防备阿彩说的那种事儿。她却没有深入想一想,如果真的碰上色狼要强行办她,会不会容她从容不迫的把色狼套起来。 咪咪溜达到巷口的时候,一个人蹲在那里哇哇呕吐,她忍不住凑过去关怀了一下:"大哥,你怎么了?不要紧吧?用不用我帮你?" 钱亮亮跟熊包喝得高兴,一连灌了四瓶啤酒,分手后走了一阵,胃里的酒菜被翻腾起来,等到钱亮亮感觉不妙的时候,胃部的高压把他的嘴变成了喷泉出口,喷出来的都是恶臭的浆水状污秽。满脸鼻涕眼泪的钱亮亮让咪咪非常同情,一个大人深更半夜在大街上痛哭流涕,肯定是遇到了天大的痛苦难解之事。咪咪是一个善良热心的女人,她把钱亮亮因为呕吐造成的鼻涕眼泪当成了悲情宣泄,她轻轻拍打着钱亮亮的后背,还掏出兜里随身携带的手纸给钱亮亮擦拭着脸上的鼻涕眼泪和胃液。 钱亮亮这个时候已经彻底大了,吐出来的不仅仅是酒和菜肴的混合物,连智商也一起吐了出来。他嘟嘟囔囔地说着咪咪根本听不明白的话,在咪咪的帮助下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甩开咪咪摇摇晃晃朝自己的住处走,走不多远,就又蹲在了地上。 咪咪连忙跟了过去,钱亮亮蹲在那儿嘟囔着:"桔子、桔子……" 咪咪为难地对钱亮亮抱歉:"大哥真对不起,这个时候,到哪去给你买桔子啊?" 13 郝冬希刚刚入睡,突然响起的电话铃吵醒了他。郝冬希接过电话,电话那头的声音嘶哑刺耳:"你是冬希吗?" 郝冬希一听这个声音,连忙打断对方:"你等等,阿蛟在呢,阿蛟,找你的,接电话。" 其实电话并不是专找阿蛟的,应该说找他们夫妻二人谁都成,郝冬希之所以不愿意接听这个电话,就是因为来电话的是林阿嬷,一个说话势如破竹,絮絮叨叨有如乱棉花团切不断理不顺的老太太。林阿嬷和林阿公老两口住在老城区,林阿公是郝冬希父亲一块跑船的老哥们,从光屁股到死一直在一起泡茶。 阿蛟捂住话筒告诉郝冬希:"老两口又闹了,说是因为林阿公不怀好意,给租他们房子的擦皮鞋的女人送了两坨龟苓膏,林阿嬷生气了,两个人闹着要离婚呢。" 可能对方提出来要阿蛟过去解决问题,阿蛟推给了郝冬希:"林阿嬷,我明天要去拜妈祖娘娘,时间已经定了,不敢改了,明天让冬希过去,你别生气了,林阿公是一个好心人,绝对不会有什么非分之想的,你肯定是多疑了,好好好,明天让冬希亲自过去,如果林阿公不对,就让冬希说他,好好好,你放心,一定去。" 阿蛟放下电话,长长嘘了一口气,好象在水里憋了很久刚刚冒出头来。 11 钱亮亮已经站不直走不稳,嘴里还一个劲嘟囔着:"桔子你看不起我,你从来都不相信我钱亮亮能干成事儿,你和别人一样看不起我,你不用装,我知道你打心眼里看不起我……" 咪咪这才明白,这个男人说的桔子不是让人吃的水果桔子,而是一个什么人的名字。 "你还知道你住在什么地方吗?"咪咪操心地询问着。 钱亮亮嘿嘿一笑:"你也看不起我,是不是觉得我傻,连自己住什么地方都不知道了?我知道我住在哪儿,我住在石井巷21号楼上的12号,你信不信?" 咪咪扶着钱亮亮上楼,天热又是晚上临睡之前,咪咪没有戴胸罩,两颗丰满结实的rx房在钱亮亮的肩膊上揉来搓去,钱亮亮指指划划地引路:"12号,就在12号。" 咪咪扶着钱亮亮来到了12号,咪咪伸手替他解下了穿在腰上的钥匙,无意中咪咪的手背在他的裤裆处蹭到了硬梆梆的一根,咪咪暗暗好笑。 开门进去,咪咪摸黑把钱亮亮扔在了床铺上,然后打开了灯,钱亮亮的房间很乱。让咪咪惊讶的是钱亮亮床铺旁边的桌子上堆满了书,桌前面还铺着一沓稿纸,稿纸顶端居中写着"中国式饭局"几个大字。她的心里却对钱亮亮由不得敬重起来,这种敬重又马上转化为对钱亮亮目前处境的同情。 咪咪过来帮钱亮亮脱衣裳,这么热的天,这个时候她看到了钱亮亮胯裆高高支起了帐篷,咪咪是一个成年女人,她懂得,男人长时间不做就会憋得难受,如果再喝了酒,就更容易冲动。咪咪不太灵光的脑子里这个时候却灵光一现,她找到了可以为这个可怜的会读书会写字却不会挣钱的男人做的事情。咪咪转身过去把房门关严实,然后脱掉了身上的衣裳。 作为一个熟透了的女人,男女性爱对咪咪已经不存在任何神秘,就跟司机开车一样,常开常熟而已。咪咪爬上了床铺,床铺很硬,一躺就知道是在木板上直接铺着凉席。咪咪俯身过去,果然,钱亮亮忙不迭地爬起来,压到了咪咪的身上…… 就在这关键时刻,咪咪突然想起了站街女阿彩常常挂在嘴边的话,跟不熟悉的男人要坚持三项基本原则:没看明白不做,没套子不做,没钱不做。想到阿彩传授的三项基本原则,咪咪从裤衩的暗兜里掏出常备不懈用来防备强xx犯的套子,细心地把钱亮亮套了起来,然后放心地仰面八叉躺到了钱亮亮的身边。 钱亮亮抽搐着瘫卧在咪咪的身上,瞬间便已经发出了鼾声。咪咪苦笑,从钱亮亮身子下面抽身出来,并且负责任地帮钱亮亮擦拭干净,然后穿好衣服,准备离去。这个时候她又想到了三条基本原则中的没钱不干,阿彩当时解释这一条含义的时候说,如果不要钱让臭男人白干,那就是犯贱,连一张卫生纸都不如,因为用一张卫生纸还得花钱呢。咪咪蓦然想到,如果就这样白让这个男人舒服了,那就是阿彩说的那种犯贱的女人,而且,她自己也觉得有点吃亏。为了不犯贱,为了比卫生纸强,也为了不吃亏,咪咪从钱亮亮的裤兜里找到了他的钱包,拉开钱包的拉链,还好,钱包里还有两张整整齐齐叠放的百元钞票,咪咪暗叫侥幸,总算没有犯贱,总算能比一张卫生纸强了。咪咪抽出一张百元钞票,按照阿彩她们的价格,如果这种交易是在她们的住处做,三十块钱,要是到男方的住所上门服务,五十块。咪咪断定自己应该算上门服务,便从缝在裤衩上的暗兜里摸出五张十块票面的零钱,放回了钱亮亮的钱包,这是她找给钱亮亮的,咪咪做人厚道,闯荡社会诚信,该收多少就收多少,多一分钱也不拿。 第二章(1-3) 第二章 1 郝冬希醒来的时候阿蛟已经不知去向,郝冬希知道她已经早早的去湄洲妈祖庙了。 他一直想搞的会所由于阿蛟一直没有明确的态度延宕至今,阿蛟牢牢控制着郝冬希的财权,阿蛟卡住了郝冬希的命脉,也就彻底管住了郝冬希。如果没有阿蛟批准,任何项目都无法落实,现在阿蛟点头了,郝冬希就可以立刻着手启动这个项目了。 郝冬希先给公司分管工程的副总鸟蛋打电话,让他尽快做好把湖边厂房改建成休闲会所的装修预算。 吃饭的时候,郝冬希给阿金拨了电话,让阿金到家里来接他,阿金却让郝冬希在家里稍等一会儿,他正在行千里足浴城打听那个叫钱亮亮的情况。 2 钱亮亮昨夜睡得极好,清晨起来,感觉神清气爽,昨天晚上和一个女人发生的事情,在他的记忆里,只不过是一场淫梦而已,作为男人,尤其是一个长期禁欲的男人,偶尔做这种梦不值得大惊小怪。他到外面的洗脸池上匆匆把自己洗了一下,然后下楼找饭吃。 吃饱喝足了,钱亮亮回到石井巷,却看见熊包和李莎莎提着两个鼓鼓囊囊的塑料袋在巷子里踟蹰东张西望。钱亮亮正要招呼他们,手机却响了起来,看看号码,不是桔子的,桔子的电话现在是他最怕听到的动静。他连忙接听:"你好,请问是哪一位?" 回应的声音很陌生,是标准的鹭门普通话:"你好,你是钱亮亮先生吗?" 钱亮亮回应自己就是钱亮亮,对方自称是大东南集团公司的人,让钱亮亮今天不要关机,他们老板要找钱亮亮有要事相商。钱亮亮问对方有什么要事,对方却说到时候有他们老板亲自跟他谈,然后便挂机了。 李莎莎一回头,看到钱亮亮傻傻地站在那里,便拉着熊包朝钱亮亮走过来。 钱亮亮招呼他们:"我刚才看见你们俩了,正要叫你们,接了个电话,你们这是来找我吗?" 熊包说:"怕你昨晚上酒喝多了,给你送早餐。" 钱亮亮刚刚吃过早餐,可是他怕冷了这两个年轻人的心,没说自己已经吃过了,带着两个年轻人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李莎莎收拾房间的过程,钱亮亮和熊包就摆放早餐,虽然都是些不值钱的吃食,却也满登登的堆满了小桌子。钱亮亮嘿嘿笑着说:"昨天晚上刚刚在一起吃过了,今天一大早就又摆上了饭局。" 熊包不好意思:"这哪算得上饭局。" 钱亮亮又摆出了一套理论:"怎么不算饭局?三人成局,又有吃的,这不就是饭局吗?饭局有各种各样的,你别以为只有达官贵人的山珍海味杯觥交错才算饭局。新友故知,面对饭食,团团围拢,边聊边吃,既是亲朋好友新交故知的沟通交流,也是一局联络关系、增进情谊的……" 正在打扫房间的李莎莎插嘴:"钱大哥,你还会写文章啊?中、国、式、饭局……这是你写的?什么是中国式饭局啊?" 钱亮亮连忙阻止李莎莎:"李莎莎,写字桌上的东西你别动啊,动乱了我就理不清楚了。" 李莎莎说:"我知道,我没动,就是看到这上面写着中国式饭局才问问你。" 钱亮亮说:"我们中国人啊,最讲究的就是吃,民以食为天么,这可能因为我们中国是最早进入农耕社会的国家,也就是说我们中华民族是最早开始拥有稳定食物来源的民族,也可能因为我们国家吃饭的嘴太多,吃历来是国家最重的负担。从古到今,随着社会的发展,中国的吃文化已经远远超出了吃的本质含义,发展演变成了一种艺术、一种文化、一种战争、一种大到国家兴亡、朝代更替,小到家庭聚散生意成败的场面、手段和策略,发展到这个阶段,饭就已经成局,局就已经具有了神奇的社会功能……" 钱亮亮在那里夸夸其谈,熊包早已听得不耐,塞给钱亮亮一个菜包说:"钱大哥,吃饭,边吃边说。" 钱亮亮想让熊包对饭局的认识有一个跨越:"你作为一个厨师,如果对饭局缺乏历史的、现实的、全方位的、深刻的理解,那么你永远不会成为一个高层次的厨师,永远只能是一个厨子。我问你,中国历史上最著名也最失败的饭局是哪一次?" 熊包喊李莎莎过来吃早餐,细心地给李莎莎剥茶叶蛋,他没心也没兴趣听钱亮亮瞎掰,随口应付了一声:"就是昨天晚上把我们炒鱿鱼的那一局最著名最失败。" 钱亮亮正在用吸管吸溜豆奶,听到熊包这么说,差点把豆奶喷出来:"那么著名的饭局你都不知道?就是鸿门宴啊,那场饭局如果成功了,中国的历史就会改写,如今我们可能就不称之为汉人,而应该称之为楚人或者别的什么人了……" 李莎莎手脚麻利,三下五除二把钱亮亮的住处拾掇干净,床下面的脏衣服臭袜子也集中到一个盆子里,过来参加饭局,打断了钱亮亮的论述:"钱大哥,你这有没有自来水?我给你把这一堆脏衣服洗了。" 3 已经快十点了,阿金还没有消息,郝冬希也不着急,他思摸着刚才参观的那个小区休闲会所。 郝冬希原来想办个会所,这也是他那座烂在手里的厂房提高身价的最佳选择。还没走到家,手机响了,阿金在电话里告诉郝冬希,他一大早就把行千里足浴城的老板堵到了被窝里,可惜那个老板提供不出钱亮亮更多的情况,不过他从钱亮亮留的登记资料里查到了他的身份证号码,为了证实这个身份证是不是真的,他又跑了一趟公安局,找了一起当过兵的战友帮着查了一下,结果让他大吃一惊:"你猜猜那个洗脚的是从哪来干嘛的?" 郝冬希不耐烦地骂:"干你老猜什么猜?" 阿金回答:"那个家伙是北方金州市的接待处处长。" 阿金非常懂得如何给郝冬希扔震撼弹,果然一句话就让郝冬希懵了:"你说什么?那个洗脚的是什么接待处处长?干你老你要是敢涮我我就踢死你。" 郝冬希坐上车以后,熊掌一样的大巴掌朝阿金伸过去:"证据呢?" 阿金将一页纸递给了郝冬希,郝冬希接过来看看,是一页传真,上面写着:钱亮亮,身份证号xxxxxxxxxxxxxxx,原系我市接待处处长,后办理内退自谋职业,现去向不明,特此证明。传真的下面还有金州市公安局户籍处的印章。 郝冬希问阿金:"这家伙是贪污受贿了,还是搞女人了?" 阿金摇摇头:"没有啊,我专门让我那个战友问了,我那个战友曾经到金州市捕人,跟他们公安局一个叫李二球的副局长混得好。那个李二球到鹭门出差,我战友从头到尾陪同接待,所以人家挺当回事的,说那个钱亮亮没犯任何事儿,表现还挺好,就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不干了,自己开了一家亮亮餐厅,后来做亏了,关门歇业,就不知道去向了。人家还说了,我们查的这个钱亮亮不可能是那个钱亮亮,你想想,一个接待处处长,尽管现在已经不干了,也不至于跑到足浴城里当洗脚工啊。" 郝冬希也感到纳闷,如果那个洗脚的真当过接待处处长,开会所还真用得上,自己开会所不就是要像政府机关那样,搞个接待宾馆,把客人的吃喝玩乐都包起来吗?那样做的好处是肥水不流外人田,自己还能百分之百说了算,而且接待成本肯定比外面低得多。能把政府接待处处长弄到自己的会所来搞管理,不但在经济上划算,在心理上也是一种满足,能让政府的接待处处长给自己打工伺候人,任何一个商人都会产生心理上的成就感。 郝冬希决定了,就把这个钱亮亮弄来,别的都不说,省钱是肯定的,连洗脚的活都干,让他到这边来干管理,那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肯定把他高兴得浑身掉渣。 郝冬希对阿金吩咐:"给那个钱亮亮挂电话,让他来找我,给他点差事干。" 阿金知道郝冬希事想完了,敢说话了:"我已经打过电话了,让他把手机开着,随时听董事长老板的呼唤。" 郝冬希再一次感觉到了阿金办事的机灵,再一次对阿金感觉到了满意:"嗯,他怎么说?" 阿金说:"还能怎么说?答应呗,别的没说啥,我估计他已经晕了。" 郝冬希乜斜一眼阿金:"人家晕什么?据我所知,在市一级当过接待处处长的人,都是见过大世面、见过大官的,你别觉得高人家一头。听过秦琼卖马,杨志卖刀,韩信钻胯这些故事没有?" 阿金连忙认错:"我没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他听到董事长找他,肯定很高兴。" 郝冬希:"你这个家伙啊,就是欠扁,走,到湖边厂房去看看。" 湖边厂房是过去郝冬希和内地一家国有企业签好租赁合同,准备长期租给那家企业生产卫生纸。这家企业的头头发了,企业垮了。这座厂房就一直闲着,好在别的生意做得还顺,不然光是建这座厂房的贷款利息就得把郝冬希累死。这也是郝冬希心里一个不大不小的心病,如果能把会所办起来,不但可以为郝冬希的商业活动提供一个交往攻关的场所,还可以想办法创造利润,在这个厂房上沉淀的资金也不但盘活了,而且必定会大大增值。 3 熊包没心情陪着钱亮亮瞎聊,他的心思在劳务市场,出来打工,一天没工作不但没收入,还要开销,一天不干活就亏本,在这种巨大的生存压力下,谁都没心情陪一个没饭吃还有心研究饭局的家伙聊天。看着李莎莎吃得差不多了,熊包就招呼李莎莎到旅馆取东西,然后到劳务市场找工作。中午十二点钟之前不退房,旅馆就要加收半天的房钱。 钱亮亮拉住了熊包:"你们俩就背着行李到劳务市场找工啊?离得不远,把行李拿来放我这儿,你们俩轻装上阵,别让人看着你们像刚刚进城的农民,找工都找不上好价钱。" 熊包和李莎莎提着行囊回来了,汗水淋淋,满脸都是心急火燎找饭碗的焦灼。 熊包对钱亮亮匆匆说了声:"钱大哥谢谢你了"扔下行囊包袱拔腿就走。 钱亮亮也随后出门,出了小巷,就是大同街,对面走过来一个体态丰满、风姿卓越的中年女人,朝钱亮亮嫣然一笑:"大哥出去啊?" 钱亮亮稀里糊涂地点点头:"啊,出去。" 女人惊诧不已:"大哥你不认识我了?" 钱亮亮懵懂:"你认识我吗?" 女人不正面回答,抿着嘴乐,钱亮亮从她的笑容里看到了一丝邪劲儿,钱亮亮感觉有点不太好,上上下下打量那个女人,女人扭了扭身子:"大哥真能装,昨天晚上你喝多了,跟我在一起……" 钱亮亮听她这么说,心里一震,他震惊的是自己昨晚上的梦境这个女人怎么会知道。正要问问他自己昨天晚上到底怎么了,那个女人却忽然扭身就跑,一辆城管队员的巡逻车停在了他的身边,从车上跳下来一个城管,朝那个女人追了过去。 第二章(4-7) 第二章(4-3) 4 咪咪熟练地在小巷子里穿梭,很快就把那个胖城管给甩掉了。她今天本来准备睡个懒觉,可是一大早她就让房东林阿公的敲门声给吵醒了。林阿公唠唠叨叨的叮嘱她,最近一段时间上面要来检查城市文明建设,摆摊设点的小摊贩们都要进一步治理整顿,在这个时候谁也不能给鹭门市脸上抹黑,谁影响了城市文明建设…… 咪咪离开以后,林阿嬷和林阿公吵了起来。林阿公是一个善良厚道的老实人,在他眼里,咪咪这样背井离乡出外打工的女人只有两个字:可怜。林阿公已经年逾七十,对于咪咪没有什么非分之想,仅仅是出于同情和关爱,林阿公经常关照咪咪,天热了把自家的电风扇借给咪咪,有时候咪咪做夜班回来晚了还会给咪咪留夜宵。 林阿公的种种所为,遭到林阿嬷的强烈反对,也因此常常对林阿公詈骂不休:"老畜牲,从今往后,我是我,你是你,你就跟那个烂女水货过去,看你怎么有脸见儿子、孙子……" 林阿公最善心,却又最好面子,宁可忍气吞声,家里这些事情从来不愿意让外人知道。如今一听到林阿嬷不但把家丑扬给了后辈人郝冬希两口子,而且还要和自己离婚,让自己在儿孙面前没有面子,再也忍耐不住,暴怒之下朝林阿嬷扑了过去。他终究是年逾古稀的老人,已经经不起剧烈情绪的冲击,在他扑向林阿嬷的瞬间,他的心脏似乎突然被一只大手捏了几下然后死死地攥住了,怎么挣扎也跳不动了,他眼前一黑,便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 林阿嬷这才感到大事不好,转着轮椅凑到林阿公跟前呼唤他,林阿公没有任何反应。林阿嬷挣扎着弯下腰想凑近看看他到底怎么样了,没想到轮椅失去了平衡,她和轮椅一起翻倒在地,轮椅压在她身上,任由她怎么挣扎也动弹不得。林阿嬷急坏了,大声呼救,可是在这个时候,附近家里大多都没有人在,即便有人在,他们家的房子深入巷底,门关得严实,声音也传不出去,林阿嬷呼喊得口干舌燥,一口气上不来也昏晕了过去。 5 咪咪摆脱了胖城管的追逐之后,不敢再在大街上露脸。现在正是创建文明城市的非常时期,各方面盯得非常紧,咪咪之类的女人在这种时候稍有不慎,肯定会受到比过去更加严厉的惩处。 咪咪决定还是回去安安分分的躲在住处,不要在这个时候给党和政府的各级官员添乱为好。她回到了林阿嬷家,屋子里面静悄悄地没有声音。让咪咪奇怪的是,林阿公没有像往日那样出来看她,老两口居住的房间里静悄悄地。一眼扫到老两口洞开的房门,却让咪咪有了一丝好奇心,如果他们俩都跑出去了,不会连自己的房门都不关。咪咪踮着脚过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一看到房内的情景咪咪忍不住惊叫起来。林阿公躺在地上,林阿嬷和她的轮椅一块躺在林阿公的跟前,两个人都像睡着了一样毫无声息。咪咪惊叫了两声才想到,可能两个人都死了,俗话说七十岁活天天,八十岁活时时,这个年纪的人说死就死,他们同时一起死了也不奇怪。 咪咪壮着胆进到屋里伸手在两个老人家的鼻孔探了探,都有呼吸,咪咪这才松了一口气,只要人活着,咪咪就知道该怎么办,她跑了出来,她要去叫一台的士,把那两个老人家送到医院去。 咪咪跑到了大同街上,这条街才有的士,刚好看到昨晚上她用自己唯一的本钱帮助过的那个男人正在街上瞎溜,咪咪最直接的想法就是,昨晚上她帮助过他,今天她遇上事了,他帮她一下应该在情理之中,于是她迎面拦住了男人:"咳,大哥,帮我个忙好吗?" 钱亮亮停下步子问她:"什么事需要我帮忙?"问出口他又补充了一句:"那种事情我可不干啊。" "我们家两个老人家昏死过去了,帮我拦一辆的士,送医院,我一个人顾不过来。" 钱亮亮比咪咪明白、聪明许多,也更有把握局面的能力,他的第一个反应就是:"你别找的士了,找到也进不去,赶紧打120,让急救中心过来。" 钱亮亮用自己的手机拨打了120,然后把手机递给咪咪:"你赶紧告诉你们家的具体地址。" 咪咪接过电话把自己住所的门牌号码告诉了对方,对方显然训练有素,非常熟悉鹭门的犄角旮旯,知道咪咪住的地方急救车进不去,只能停在大街上,然后由急救人员步行进入那种小巷道,所以让他们在指定的地方等着急救车。钱亮亮对咪咪说:"你住的地方我知道了,你赶紧回去照顾你们家老人家,我在这等急救车。" 咪咪连连答应着跑回去照看林阿公和林阿嬷,钱亮亮便在街边上等120急救车。急救车行动迅速,片刻就已经呼啸而至,几个套着白大褂的急救人员扛着担架跳下车来,钱亮亮连忙迎上前去告诉人家需要抢救的是两个人,不是一个人,一个领头模样的白大褂不耐烦地说:"两个人一个人都是一副担架,赶紧带我们去现场。" 白大褂的严肃让钱亮亮感受到了抢救生命的急迫,连忙带着白大褂朝咪咪租住的12号跑去。所幸的是两个老人家生命体征都还在,白大褂们技术娴熟地做了现场应急处理之后,将林阿公老两口一颠一倒的放到了担架上,钱亮亮这才明白,担架还有这种用法,跟两个人一颠一倒睡一张单人床是一个道理。人老骨沉,几个急救人员抬这老两口煞是费力,一个护士模样的白大褂问钱亮亮和咪咪:"你们俩是家属?" 钱亮亮连忙指指咪咪:"她是家属,我不是。"直到现在,他还认为咪咪是那两个老人家的亲属,这是从咪咪焦急、关切的表情还有方才那句"我们家两个老人家"信息综合得出的结论。 护士匆匆忙忙地说:"家属一块去,赶紧走。" 咪咪懵懵懂懂地跟着护士朝外面跑,跑到门口了才想起来:"这位大哥,你也去吧,我一个人怕照应不了。" 钱亮亮现在是闲人一个,想到那句救人救到底,送人送到家的老话儿,看到三个医护人员抬两个老人家实在吃力,便搭了一把手,帮着一起抬担架。咪咪跟到半道,又返身往回跑,护士连忙喊她:"家属不去怎么行?一起去。"咪咪答应着把门锁了,这才急匆匆地追上医护人员按照医护人员的指点,爬上了救护车。 救护车风驰电掣大呼小叫着驶到了医院,咪咪和钱亮亮跟着急救车上的大夫护士来到了抢救室,两个老人家被送进了抢救室,他们俩被堵在了抢救室门外,两个人都有点不知所措,把握不准是应该好人做到底继续在这里守候,还是自己回去该干嘛干嘛。他们俩还没想好走还是留,就有救护车的人来收120出诊费,按照规定一个人是六百块,这一次虽然接的两个人,但是只用了一台车跑了一趟,所以只收八百块。 钱亮亮和咪咪都是临时出门,谁也不会带那么多现金出来。钱亮亮至今还认为咪咪是那两个老人家的亲属,所以心安理得的告诉急救车收费的让他找咪咪。咪咪脑子不灵光,实心眼冒傻气,看到这种情况,只好朝厕所跑。钱亮亮和救护车收费的以为她要逃费,连忙堵截,咪咪说她要到厕所里取钱,救护车收费的就和钱亮亮在女厕所外面守着。 咪咪没有说瞎话,她的钱都装在一张银行卡里,银行卡藏在裤衩的暗兜里,所以要取钱得先取卡,要取卡就得先脱裤子。咪咪裤衩上的暗兜里除了银行卡还有安全套,昨天晚上用了一个,还剩下一个,看到安全套,咪咪暗骂钱亮亮寡情薄义,一点交情都不讲。咪咪从缝在裤衩上的暗兜里掏出银行卡,上面有将近五千块钱,是她一年多擦皮鞋打小工积攒下来的。 咪咪在救护车收费人员的指点下,从柜员机上取了八百块钱,交给了救护车收费的。钱亮亮在一旁提醒咪咪多取一些,一会可能还要交急诊费、医药费,如果需要住院还要交住院押金。咪咪以为那八百块钱就能了结了,没想到后面还要交钱,向钱亮亮打听大概还要多少钱,钱亮亮根据自己的经验告诉咪咪可能得万儿八千的,咪咪腿一软就坐到了地上。 6 郝冬希按照昨晚上阿蛟的吩咐,跟阿金到了林阿公家,大门紧闭,怎么也敲不开。郝冬希敲开左邻右舍的门打听,才知道两个老人家都让120给拉走了。郝冬希问人拉到哪去了,老板稀里糊涂:"120么,肯定就是拉到120去了。" 阿金机灵,善于处理这一类危机事务,马上打电话过去找120了解情况,很快就搞清楚了具体是哪家医院。 郝冬希找到林阿公的病房时,门口两边蹲着一男一女,两个人愁眉苦脸,那表情好像守着的不是病房而是太平间。 郝冬希没有注意门口的男女,踮着脚朝病房里探头探脑张望,看看林阿公是不是住在这里,守在门口的男人站起身问他:"你找谁?" 郝冬希这才注意到他,注目一看,郝冬希愣了,这人正是他要找的那个洗脚工钱亮亮。 郝冬希和钱亮亮对了一阵眼儿,还是郝冬希先出声:"你不是行千里足浴城那个洗脚工吗?在这里干嘛呢?" 他这一说话,钱亮亮才恍惚觉得这个人好像在哪里见过:"在那里干过两天,现在不干了,你也在那干过?" 郝冬希说:"你这人真有意思,昨天晚上咱们还见过,今天就不认识了?我就是昨天晚上那个……客人。" 钱亮亮:"想起来了,想起来了,我们真有缘份啊,昨天晚上你害得我炒了鱿鱼,今天你又追到这儿干嘛来了?" 郝冬希说:"我到这儿看病人,你干嘛呢?" 钱亮亮说:"我也看病人,两个老人家,你看谁?" 郝冬希说:"也是两个老人家,说是住在这个病房。"郝冬希说着探头朝里面窥探,看到林阿公胳膊上挂着大瓶子正在输液,对钱亮亮说:"就是这个老人家,我进去看看,你别走开,我一会找你有事。" 钱亮亮叹息:"想走也走不开,这个老人家就是我们俩送过来的,还有他老伴,住在对面的病房里。" 郝冬希莫名其妙:"对对对,就是这两个老人家,你怎么把他们送过来了?你们认识?" 钱亮亮指了一下咪咪:"他们认识,是房主和房客的关系,我不认识,路上碰见了,顺手帮个忙。" "她这是怎么回事儿?"郝冬希看到咪咪那惨不忍睹的忧愁摸不清头脑,问钱亮亮。 钱亮亮告诉郝冬希咪咪是林阿公家里的房客,就是她发现老两口同时晕倒在家里,又叫了急救车把老两口送进了医院,还垫付了将近四千多块钱的医药费,这阵正在为今后的生计和照顾老两口的问题犯愁呢。 郝冬希对钱亮亮说:"你告诉她,别愁,林阿公老两口有医保,过后拿着单据报销就好了。这样吧,让她把单据直接给我,我把钱兑给她。什么时候续医药费让她给我打电话,我派人过来办。还有,我出钱雇两个护工让她管着,照顾好两个老人家,我也按照护工的价格给她开一份工钱,没事,看她那样儿好像要跳海似的。" 阿金这时候提着一大包营养品气喘吁吁地跑过来,郝冬希指着钱亮亮对阿金说:"这就是钱亮亮,你先陪陪他,我进去看看林阿公,再去看林阿嬷。" 郝冬希提着礼品推门进了病房,阿金长期在部队服役,训练出了对领导近乎天然的尊敬和礼貌,郝冬希一进病房,马上对钱亮亮说:"钱处长,你好,我叫阿金,是郝老板的司机。" 钱亮亮听他这么称呼自己,顿时懵了。 第二章(8-10) 8 熊包和李莎莎玩了一整天,回到钱亮亮的住处取自己的行囊,可是钱亮亮的大门紧闭,熊包和李莎莎只好蹲在门外等候。还好,没等多久,就见钱亮亮和一个胖大中年男人回来了,李莎莎眼尖,马上认出了那个胖大男人就是郝冬希,悄声问熊包:"钱大哥怎么会跟昨晚上那个老板在一起?" 熊包也不明就里,还没回答,钱亮亮已经看见了他们俩,抢先两步跑过来招呼:"你们俩回来了?等着急了吧?" 郝冬希也看到了李莎莎和熊包,心里暗暗诧异,怎么昨晚上遇到的几个被炒鱿鱼的倒楣鬼今天又在这儿聚齐了。忙不迭地问钱亮亮:"你们也认识啊?" 钱亮亮忙着开门,含含糊糊地回答:"认识,朋友。"说着打开房门把他们几个往房里让。 郝冬希、熊包和李莎莎互相推让着进了钱亮亮的"家",钱亮亮跟在他们后面,一个劲用"寒舍"两个文绉绉的字为自己住处的简陋寒酸做装修。 李莎莎看看熊包:"熊包,我们走吧,郝老板和钱大哥有事。" 熊包连忙收拾自己的行囊准备跟李莎莎一起告辞。钱亮亮却拦住了他们:"干吗?我们不是说好了晚上一起吃饭吗?" 李莎莎看看郝冬希推辞道:"算了吧,今天钱大哥有事,改天钱大哥闲了我们再联系。" 熊包也说:"等我们安顿下来,我给钱大哥做几样菜尝尝。" 郝冬希进了钱亮亮屋子以后,活像侦探勘查现场,东瞅西看,看到桌上钱亮亮正在写的《中国式饭局》,便毫不客气饶有兴趣地翻阅起来。郝冬希眼睛看着钱亮亮的文章,耳朵却听着他们的对话,这个时候突然插嘴:"走什么?我的事情不背人,干脆晚上我们一起,我埋单。" 郝冬希这插进来的一嘴让熊包、李莎莎和钱亮亮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三个人面面相觑,用眼神相互征求意见,郝冬希却又说了一句让熊包和李莎莎很高兴的话:"你们俩个年轻人,跟你们钱大哥一起,到我的会所来吧,工钱肯定比你们在那个煎螃蟹的饭馆里高。" 李莎莎问:"郝老板,你让我们干什么?" 郝冬希说:"我正要聘请你们的钱大哥给我管理会所,你跟熊包,都是餐饮内行,到我那儿用得着,熊包管厨房,你管服务,干得好除了工资年底还有红包,干得不好,你们就得再跑劳务市场了。" 熊包问:"郝老板,你的会所在什么地方?" 郝冬希:"在湖边水库,现在还没建起来,正准备装修呢。" 熊包失望了:"那我们去了没事干啊,什么时候才雇我们?" 郝冬希漫不经心说出来的话却让钱亮亮怦然心动:"明天你们就上班,参加筹备组的工作,你们在横行酒楼每个月能挣多少钱?" 熊包看了看李莎莎,打不定主意是说实话,还是趁机抬高自己的价格。李莎莎回答:"我每个月能挣一千多块,他每个月能挣两千多块。"李莎莎说的是真话,她认为郝冬希是好人,不应该骗他。 郝冬希说:"到我那里,你,"他对李莎莎说:"每个月两千块,管吃管住。"又指指熊包:"他每个月三千五百块,管吃管住。" 郝冬希给出的价格比横行酒楼高得多,让李莎莎和熊包大喜过望,忙不迭地答应了郝冬希。郝冬希反过来问钱亮亮:"钱先生,你呢?愿不愿意加盟我的会所啊?" 钱亮亮反问他:"听你的意思,这个会所还没有装修呢,你现在这么急着找人干吗?我们去了一时也没事干,你还得发工资,那不是浪费吗?" 郝冬希放下手里的稿子,认真对钱亮亮说:"我不会让你们没事干的,你们要考虑的是怎么样把我安排的事情办好,到时候就怕你们忙得没工夫泡茶。" "郝董事长,我想问一下,如果我加盟您的会所,为您工作,你打算给我多少工资?"钱亮亮终于不得不扔掉换不来人民币的假清高,直截了当问郝冬希。 "刚去筹备期间,月薪五千,正式开办以后,可以考虑拿年薪,如果效益好,年薪应该不低于十万吧。" 钱亮亮心里完全接受郝冬希开出的价码,表面上却说:"那我就先干着看看吧。" 熊包没动地方就有了好的工作,心里没了找工作的压力,情绪好了许多,这个时候插缝提议:"郝老板,钱大哥,今天晚上我请客。" 郝冬希的商人本能让他下意识地随时随地考核部下和潜在部下的能力,他呵呵笑着说:"你刚才不是说有机会要亲自给我们做菜吗?今天晚上我就给你这个机会,到我们家,给我们做一顿吃的。" 上了车,阿金请示郝冬希:"董事长,上哪?" 郝冬希坐在前面,钱亮亮三人坐在后面,一台车刚好坐满,郝冬希吩咐阿金:"回家,到家以后,你带着他,这小伙子叫熊包,去菜市场采购,他要什么就买什么,买好了拿回家一起吃,你也参加,不准请假。" 9 熊包烹制菜肴,李莎莎跑到厨房帮忙,阿金借口要擦车,跑到外面躲进车里听广播,钱亮亮就和郝冬希开始谈正事。郝冬希希望钱亮亮能够马上就位,从会所一开始就参与进去:"这样你从头到尾都了解情况,开业以后即便是设备设施有点什么毛病,你起码心里都有数。你想想,会所叫什么名字好?" 钱亮亮还真没想这个问题,于是他就按照当国家干部的时候养成的习惯把球扔回给郝冬希:"你是老板,你说叫什么名字就什么名字。" 郝冬希微微一笑:"我是老板不错,你是智囊,知识分子,老板也应该听你的意见和建议么,我们也实行民主集中制。" 钱亮亮只好试探着问:"您这个会所主要功能是什么?" 郝冬希说:"中国人么,向来以吃为大,首先是要吃好,吃好了什么商务交流、健身娱乐才能有情致,好了,跟你这么一说我倒想到一个名字,保证让人过目不忘,就叫中国式饭局……" 钱亮亮连忙提醒他:"你说的是要办会所,没说要开酒楼啊,用这个名字让人家以为是饭馆酒楼呢。" 郝冬希想了又想说:"那就再加上休闲会所四个字不就成了?" 钱亮亮跟着凑趣:"这样也行,就像写文章,有的时候不但有主题,还可以加个副题,中国式饭局就是会所的主题,休闲会所四个字就是副题,挺好,挺新颖的。" 让钱亮亮没想到的是郝冬希接着就给他出了一道难题:"你干过政府接待,见多识广,还得拜托你拿出一个会所装修方案来,成不成?" 钱亮亮面对这个要求有点不知所措:"这可能有点为难,我不是学那个专业的,另外,装修这种事情还要充分考虑业主的喜好和要求……" 郝冬希打断了钱亮亮的话:"明天我就带你去现场看看,什么叫专业?我是学打鱼专业的,现在还不啥都得干。" 10 钱亮亮跟着郝冬希到准备用来开办会所的湖边厂房看过以后,就开始搜集资料准备给郝冬希提供一份装修方案。钱亮亮绞尽脑汁在桌面上画了无数张连自己都脸红的图纸,那些涂满了横竖道道勾勾叉叉的纸张,若论观赏性,连幼稚园里小朋友的涂鸦都不如。他恨不得把眼前那一堆令他心烦的所谓图纸统统撕成碎片。他已经抓起了几张图纸要用来发泄,却又没舍得撕,有,总比没有强。就在这个时候,手机响了,特定的彩铃乐声一听就知道,是窝头打过来的。 窝头照例是那一套:"老首长,窝头给你汇报一个重要情况。" 钱亮亮根本不相信现如今窝头还有什么能值得自己觉得重要的情况:"行了,别汇报了,我现在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对我而言金州市不可能再有什么重要情况了。" 窝头说:"怎么没有?告诉你,你现在的行踪已经暴露了,你到时候可千万别怀疑是我给说出去的。" "你说说,怎么回事?"钱亮亮终于有点重视了。 窝头说:"今天我听李二球告诉我说,你在鹭门,问我知道不,你是不是告诉过他你在鹭门?" 钱亮亮果断否认:"没有,我绝对没有告诉过他,他怎么知道的?" 窝头说:"我问他怎么知道你在鹭门,他光说听别人说的,我问他消息可靠不,他一口咬定非常可靠,还说他连你的电话号码都知道,我问他要你的电话号码,他没给。" 钱亮亮换了个话题:"你现在春风得意,老首长日子可不好过啊。" 窝头马上说:"有什么不好过的?缺钱了?吱声啊,要多少?" 钱亮亮当然不会跟窝头提钱的问题,尽管他现在的确很窘迫:"行了,别假惺惺的了,我再怎么着也不至于没饭吃,我现在为难的事情你帮不上忙。" 窝头依然嘻嘻哈哈:"怎么了老首长?又要写总结报告了?那种事情我真地帮不上什么忙。" 钱亮亮怕窝头往邪里歪里想,也不愿意让窝头觉得自己看不起他,就如实告诉他:"现在哪有什么总结报告写,我最近做了一家休闲会所,马上就要开始装修了,这家会所功能非常齐全,吃喝玩乐全都要一流的,可是装修方案拿不出来,闷了两三天,找了不少资料,还是没什么进展,你说说,我过去又没做过这种事情,现在一下子要拿什么装修方案,这不是抓瞎吗?" 窝头问:"你做会所?是你自己开的还是别人雇你?" 钱亮亮仍然实话实说:"我哪有那个本事自己开会所,别人雇我当高管,大概就是总经理之类的。" 窝头半真半假地忽悠他:"那太合适了,你当过接待处处长,现在管那么一个会所算什么?需要人不?需要人我马上过去继续给你当部下。" 钱亮亮:"现在一切都还没确定,刚才不是给你说了吗?连装修方案都没有呢。" 窝头问:"工资怎么给?" 钱亮亮:"工资大概说了一下,筹备期间每个月五六千,正式开业以后,按年薪算,大概一年能拿十万左右吧。" 窝头大惊:"娃哈哈,老首长,你老人家发了,比蒋大妈还拿得多啊。"蒋大妈原来是金州市副市长,现在是金州市的市长。 钱亮亮叹口气说:"装修方案搞不出来,拿多少都是空话啊。" 窝头沉默片刻,嘿嘿一笑说:"钱处长,我说你看不起我你从来都不承认,这一次我还真能帮上你的忙,而且是大忙。" 钱亮亮半信半疑:"你又没搞过装修,这种忙你怎么可能帮?" 窝头说:"我没搞过装修,金龙宾馆装修我可管过,信不信由你,现在金龙宾馆的装修放在全国任何一个地方比一比都是一流的,尤其是过去那个四号楼,你还记得吧?就是专门接待中央首长和外国客人的,绝对豪华。" 钱亮亮仍然半信半疑:"就金龙宾馆那个水平啊?我过去还真觉得金龙宾馆高级的了不得,到了这边一比才知道,金龙宾馆跟这边的政府接待宾馆比,也就是乡镇水平。" 窝头说:"你那说的都是老皇历了,现在的金龙宾馆与时俱进,四号楼请的是国内顶尖的设计师设计的,功能设施完全按照国际上元首级别的接待宾馆设计装修,这样吧,说啥也没用,我把全套资料包括图纸给你寄过去,让你钱处长也看看今日金龙宾馆的新面貌,保证让你耳朵眼睛全都一新。" 钱亮亮先是纠正他:"什么耳朵眼睛全都一新,那叫耳目一新。"然后疑惑地反问:"装修资料图纸应该在市档案馆保管,你怎么会有?" 窝头嘿嘿一笑说:"耳目一新不就是耳朵眼睛全都一新吗?你还是老毛病净抓我的话把儿。装修完了以后,装修图纸资料我没给档案馆,他们也想不起来要,图纸留在我这儿,需要维修啊、改造啊,用起来方便不是?你要是要,我明天就特快专递。" 钱亮亮是病笃乱投医,到了这个时候也不得不把希望寄托在窝头的图纸上,马上答应:"好好好,你明天就寄过来。" 第三章(1-5) 第三章 1 让钱亮亮食不甘味寝不安席的装修方案任务,在收到窝头寄来的金龙宾馆四号楼装修资料之后,立刻变得简单而且圆满了。窝头的资料是用特快专递的专用纸箱,而不是用那种深蓝色的纸信封寄过来的。资料非常齐全,不但有装修设计说明书、装修效果彩图、装修工程预算,就连装修工程施工计划书、装修材料明细账等等非常细致入微的资料都整整齐齐的一块寄了过来。 特别巧的是,金龙宾馆四号楼和郝冬希的湖边厂房总面积差不多,都是两千多平方米左右,如果不是怕郝冬希觉得自己偷懒耍滑,钱亮亮真想直接把这些资料提供给郝冬希让他照抄照搬。窝头一点都没有夸张,那座曾经在钱亮亮管事时期接待过诸多高级领导和国内外名人的四号楼,现如今已经彻底变成了一座集娱乐、休闲、餐饮、健身功能齐全的豪奢场所,这种把五星级酒店的所有功能集中到一座两千多平方米建筑内的设计和装修让钱亮亮叹为观止。 钱亮亮用了一周的时间,把这些装修设计资料改头换面,找一家经营彩扩、复印、彩喷的小店重新制作了一份,然后将所有名称冠上了"中国式饭局休闲会所"字样的装修方案提交给了郝冬希。郝冬希拿到这厚厚的装修设计和预算资料的时候,有点不太相信,因为据他了解,鸟蛋那边弄了一帮人加班加点现在才刚刚起步,连项目策划书都没有搞清楚,更别说设计图纸、装修效果图等等这些东西了。而钱亮亮就自己一个人,居然短短十来天就拿出了这么齐整而且看上去很像回事儿的装修方案,如果这份方案真能用的话,钱亮亮现在就值十万年薪。后面这句话是郝冬希心里想的,他不会在没有可靠结论之前轻易给别人承诺什么,不然他也就不会是大东南集团的董事长了。 钱亮亮和熊包、李莎莎被郝冬希集中到了湖边厂房的一间办公室里,办公室里摆上了桌椅板凳,郝冬希还给他们配了一台电脑,办公室的门口挂上了"中国式饭局休闲会所筹建办"的白牌子。钱亮亮把原来厂房里不知道干什么用的几间房子打扫收拾了一下,自己和熊包还有李莎莎统统搬了进去作了宿舍,不管怎么说,住到这里把房租省了。这件事情他们没向郝冬希汇报,郝冬希知道了之后也没有说什么,于是他们几个就算有了单位提供的住处,享受到了正规企业正规员工的待遇。 安顿下来之后,钱亮亮整天疯狂的啃会所管理知识方面的书,又让窝头给他寄过来一整套金龙宾馆接待程序、管理制度之类的资料恶补。熊包和李莎莎没事可做,又不敢乱跑,熊包整天换着样儿给钱亮亮做饭吃,李莎莎充当了服务员的角色,一段时间下来倒把钱亮亮养得白胖白胖的。 阿蛟负责给会所跑执照,带"中国"两个字的执照要中国工商总局才有权力批,"中国式饭"属于结构紧密的词组,和"中国"并不相同,但是既然这个词组中有中国两个字,就要按规矩办,在会所前面加上"中国"两个字鹭门工商局没权批。阿蛟为这事给钱亮亮打过两回电话,问钱亮亮该怎么办,钱亮亮说两个办法,一是到北京国家工商总局去办,二是改名字去掉中国两个字。这两个办法阿蛟都没办法,阿蛟在鹭门有路子,可是路子通不到北京。去掉中国两个字郝冬希又坚决不干,他认为这是他长这么大最闪光的创意,甚至说出了如果没有中国式饭局里的中国两个字,宁可不办这个会所。 最常用的中国式解困手段就是遇到困难开饭局,阿蛟轮着请了几帮人开饭局,就有了效果,工商内部人出主意,让他们注册的时候别提中国两个字,就注册"式饭局休闲会所",等到挂牌子的时候在牌子上加"中国"两个字,谁也不会在意营业执照上到底是怎么写的。于是郝冬希的休闲会所的工商营业执照上就有了一个奇怪的名字:式饭局休闲会所。 2 把老两口接回家以后,让咪咪稍感宽心的是,她代垫的四千多块医药费回家后一个星期内,由林阿嬷出面,如数还给了她,同时,林阿嬷提示她的租期到了,续租就要由原来四百涨到八百。 接下来的几天,咪咪到街巷里问了几家,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这一带的房价不知不觉间翻了一番,有的比林阿嬷的报价还要高出一两百块。咪咪思前想后,决定还是要续租林家老两口的房子。咪咪没有搬家,却要每个月多负担四百多块钱的房租,这让她非常郁闷,她按照自己正常的平均收入算计了一下,按照现在的收入水平,每个月赚的钱除了交纳房租,维持自己的生活之外,不但没有结余,甚至还会有亏空。咪咪非常烦恼,每天天一亮伴随着阳光落到自己身上的就是两个字:亏本。 生活的压力如同万钧重担,咪咪没有解脱这种沉重压力的渠道,站街的阿彩就过来半真半假地动员咪咪去"做"。 "你就算生意好,时时不落空,一天能赚多少?叫个人到家里去,几分钟就能赚几十块。你要是愿意,我给你介绍两个客户,没事儿,只要记着戴套子,裤子一脱眼睛一闭,就当跟套子做,这世道谁认识谁啊?赚了钱才是真的。别跟自己过去去了,你看看你现在混得多惨,中午连个盒饭都舍不得吃,下午在家里等着。" 下午,她的小灵通响了起来,电话是阿彩打过来的,阿彩在电话里不容置疑地说:"快回去等着,人我给你弄好了,马上给你送过来。" 阿彩领着一个五十来岁看不出身份的男人站在咪咪租房的门口,咪咪这才想起来原来是叫她回来做这个。咪咪不是一个很有主见的人,阿彩已经把人都领过来了,咪咪这时候已经顾不上多想,既不好意思驳了阿彩的面子,又有马上可以得到几十块钱的现实利益,双重的推力让她把恐惧和羞耻扔到了脑后,她甚至还客气地冲那个男人和阿彩笑着点点头,阿彩则抿嘴一乐,把那个男人狠狠地朝她一推,咪咪也就领着那个男人进了自己租的房子。 3 郝冬希领钱亮两到观海山庄来的目的,就是学习人家的管理,顺便谈谈帮助会所培训员工的事情。 回去的路上,郝冬希问他先准备送谁过来培训,钱亮亮说:"把熊包和李莎莎都送过来怎么样?" 郝冬希点点头:"嗯,你想得周到,这两个人对我们肯定会尽心尽力,人也都聪明实在。" 钱亮亮正要趁机再用好听话挠挠郝冬希的痒痒肉,手机却响了起来,钱亮亮连忙接听,一个陌生、生硬的鹭门普通话问他:"你是钱亮亮吗?" 钱亮亮连忙答应:"是啊,请问您是哪一位?" 对方告诉钱亮亮:"我是滨海路派出所,请你马上到我们这儿来一趟。" 钱亮亮懵了,他实在想不透派出所找他干什么:"什么事?" 对方冷冷地说:"你来了就知道了。"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郝冬希关心地问:"怎么回事?派出所找你干吗?" 钱亮亮懵懵懂懂:"不知道啊,我上次跟熊包他们发生误会就是在他们那里处理的,不会又有什么事情吧?也可能是要补办暂住证?" 郝冬希心宽:"没事,叫你你就去一趟,只要没事害怕什么派出所,要是有什么麻烦,赶紧打电话叫我,我就不相信在鹭门还有我郝冬希办不通的事情。" 钱亮亮心里没底,急着想知道派出所找他干嘛,跟阿金商量:"阿金,麻烦你顺路把我送到滨海路派出所行不?" 郝冬希插话:"有什么行不行的?阿金,送钱总到派出所去。" 4 咪咪带着那个男人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经过楼道的时候,刚好碰上了林阿嬷,林阿嬷疑惑地上上下下打量着咪咪和她身后的那个男人。 咪咪悄声对那人说:"别急,别急……" 那人也悄声对咪咪说:"能不急吗?赶紧干完事赶紧走,夜长梦多。" 那人说着放开了咪咪,开始脱鞋做上床的准备,咪咪出于职业习惯,眼睛瞄到了人家的皮鞋上,那是一双很脏的皮鞋,上面蒙着厚厚的一层灰土,皮鞋已经变形,两头翘翘着,活像两只年久失修扔在沙滩上的小舢板。 咪咪说:"我给你把皮鞋擦擦吧?两块钱,用好油三块钱。" 那人愣住了:"你给我擦皮鞋?你到底是干嘛的?" 咪咪让他问住了,到了这个时候,她自己也说不清楚自己应该算干嘛的了。 一心一意要给那个人擦皮鞋:"没关系,我先给你擦皮鞋,过一会再说。" 皮鞋擦好了,咪咪告诉那个人三块钱,因为她给他用的是好鞋油。那个人在这种地方这种时候也就充大方,掏出五块钱递给了咪咪:"不用找了,赶紧办事情吧。" 就在这个时候房门被人从外面猛然踢开,几个警察和协警冲了进来,咪咪和那个男人都吓懵了,其中一个协警眼尖,一眼就看到了咪咪手里攥着的五块钱,惊讶地说:"现在打炮这么便宜?五块钱就干啊?" 咪咪和男人被警察带出了房子,下楼的时候,咪咪看到了林阿嬷仇恨、轻蔑的眼神,她心里一冷,知道这些警察是林阿嬷叫过来的,这是咪咪被警察带出大门的时候,满脑子混乱中能够记得起来的唯一念头。 5 阿金把钱亮亮卸到了滨海路派出所外面的街道上,郝冬希说:"办完了打电话让阿金过来接你。" 阿金的车开跑了,钱亮亮一直目送他们拐过街口消失了,这才跑进派出所问警察:"请问,你们找我干吗?"报上了自己的名字,警察马上用对讲机告诉了什么人:"钱亮亮先生已经来了,请你出来接一下。" 从接待岗旁边关闭的铁门里头出来一个警察:"你就是钱亮亮?进来吧。" 他一走进这个院落,就听着旁边的屋子里一个女人大声哭叫着他:"钱大哥,救救我,救救我啊,他们冤枉我。" 钱亮亮寻声看去,领他进来的警察却制止了他:"不准理她,跟我过来。"然后又对那个哭喊不休的女人呵斥:"别瞎嚷嚷了,再闹就加重处理你。" 进到一间屋子,警察示意钱亮亮坐下,翻开桌面上的一个公文夹,又示意旁边的一个协警准备记录,要求他出示身份证、暂住证等等,钱亮亮把身份证和暂住证交给警察,警察的眼睛在证件和钱亮亮脸上走了几个来回,然后把证件还给了钱亮亮,这才开始正式讯问:"你认识苏阿咪吗?" 钱亮亮肯定地告诉警察:"我从来不认识一个叫苏什么……。"警察连忙提示他:"苏阿咪。"钱亮亮更加肯定了:"对,苏阿咪,我从来不认识。" 警察紧接着问他:"那刚才那个女人为什么认识你,就是刚才在留置室里喊你钱大哥,让你救她的那个女人,她说你是她丈夫。" 此话一出,钱亮亮惊跳起来:"什么?她说我是她丈夫?她是不是有神经病?你们怎么把神经病抓进来了?把她叫进来当面对质一下就行了。" 警察说:"不用对质了,我们也相信你不是她丈夫,刚才你一进来她不是就喊你钱大哥吗?哪有老婆把老公叫大哥的。不过我要告诉你的是,你知道她为什么被抓进来吗?" 钱亮亮烦躁地说:"我怎么知道?我也没兴趣知道。没别的事我走了,你们没有权力抓我。" 警察说:"我们没有抓你,是要请你过来证实一下到底是不是那个女人的丈夫。" 钱亮亮好奇地问:"她真说我是她丈夫?" 警察说:"那还有假?不然我怎么知道你的联系电话,怎么知道你叫钱亮亮呢。" "怎么回事?那个女人为什么说我是她丈夫?" 警察反问他:"你真不认识那个女人?" 钱亮亮说:"刚才进来的时候里边太暗了,我看不清,她又哭又闹的我也听不清楚,我能不能看看她,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弄清楚她为什么要说我是她丈夫,仅仅是一点小小的好奇心。" 警察想了想,答应了他的要求,示意旁边那个协警出去把那个叫苏阿咪的女人带进来。女人一看到钱亮亮扑到他跟前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反倒把钱亮亮吓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你、你这是怎么了?"他终于看明白了,这个女人就是咪咪,那个擦皮鞋的女人,曾经和他一起救助过两个林姓老人家,在医院里还替那两个老人家垫了医药费。 咪咪哭着说:"他们冤枉我,非说我嫖娼。" 钱亮亮更加不明白了,看着警察问:"怎么现在女人也开始嫖娼了?" 协警呵斥咪咪:"什么嫖娼,那个男的是嫖娼,你是卖淫。" 咪咪马上强硬起来:"谁卖淫了?你把证据拿出来,你们冤枉我。" 钱亮亮也难以置信咪咪那样一个善良好心的女人会卖淫,试探着对警察说:"你们是不是闹错了?我倒真认识她,她是擦皮鞋的,人很好……" 警察打断了钱亮亮:"你们也认识?那倒要请你说说你们是怎么认识的了。" 交待完了和咪咪相识的过程之后,钱亮亮做出了结论:"要说她卖淫,打死我也不相信,要说你们制造了冤假错案,不用打我也相信。" 警察朝钱亮亮瞪圆了两眼,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钱亮亮也没容警察再说什么,又提出了一个让警察语塞的要求:"你们说人家卖淫了,把证据拿出来,没有证据我就要投诉你们,还要让你们赔偿精神损害。" 旁边的协警对钱亮亮在警察面前嚣张看不过眼,冒出来一句:"嫖资都让我们缴获了,还说没证据。" 咪咪连忙澄清:"那不是,那是我给他擦皮鞋他给的钱。" 协警又说了一句蠢话:"哪有擦一双皮鞋给五块钱的?" 钱亮亮彻底明白了,警察根本就没有咪咪卖淫的证据。钱亮亮推测的一点也没有错,咪咪和那个男人被带到派出所以后,两个人当然异口同声的否认卖淫嫖娼。到了这个时候警察也没了办法,没有按到床上抓住现行,当事人一口咬定没干,这种事情还真没办法认定。他们唯一可以当作证据的就是现场缴获的五块钱,可是咪咪又真是擦皮鞋的,说她擦了一双皮鞋人家给了五块钱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而且那个男的也是这么说,两个人的说法一致,就更没办法定案处理了。 钱亮亮听到协警说嫖资五块钱是证据,又听咪咪说那是擦皮鞋挣的钱,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你们真够劲儿,我擦一双皮鞋还给过十块钱呢,你们也说是嫖资?这也能算证据?我再说一遍,你们赶紧放人,不然我现在就给督察队打电话。" 警察只好放人。从派出所出来以后,钱亮亮郑重其事的问咪咪:"到底怎么回事?" 咪咪闷了半会儿,突然泪流满面,抽抽搭搭地泣不成声:"钱大哥,我真没法活了,你得救救我啊。" 第三章(6-9) 6 会所装修进展顺利,质量优良,郝冬希心情非常爽。在家里,会所的筹建也成了他们重要的话题:"我看你好像对会所不热心啊。"郝冬希貌似随意地问。 阿蛟也貌似随意地答:"反正那东西也开不长,你该怎么样就怎么样,抓紧处理了。" 郝冬希差点从床上惊跳起来:"怎么回事?你什么意思?" 阿蛟漫不经心地说:"没什么意思,你是什么意思我就是什么意思。" 郝冬希愣怔怔地看了阿蛟片刻,长叹一声说:"你这个鬼女啊,我心里怎么想都瞒不过你去。"鬼女是鹭门人对精明聪慧女人的昵称。 阿蛟忽然问:"你今天怎么一个劲催我过去?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郝冬希说:"倒也不是什么大事,今天我过去看了看,那个钱亮亮把原来住在林阿伯家里那个擦皮鞋女人弄到会所去了,我也不好说什么,会所是个高档地方,弄那么个女人干什么?" 阿蛟一听这个话题就来了精神,翻身爬起来追问:"住在林阿伯家里的女人?怎么回事?他们怎么弄到一起去了?" 郝冬希于是把林家老两口在家里不知道怎么搞得昏倒,咪咪碰上了和钱亮亮给送到医院的过程絮叨了一遍。阿蛟说:"这个女人不错么,现在这个世道,别说像她那样的穷人,就是有钱的富家,谁愿意管这种不相干的事情。" 白天,郝冬希接待了几个重要客户,又给市政府建委的朋友送了一桶好茶叶,忙完了公司的事情,就驱赶着阿金到会所看看装修进展情况。郝冬希到了会所就看到一个女人正在锅灶跟前忙碌,听到有人进来,那个女人回过身来,正是和钱亮亮一起把林阿公两个老人家送进医院的那个擦皮鞋的女人。当时他倒没有多想,暗道钱亮亮这家伙倒挺会享受,熊包和李莎莎个两个一走,义务厨师和义务服务员没了,竟然又想到把这个女人弄来给他做饭。 那天咪咪毫无保留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地告诉了钱亮亮,包括阿彩鼓动她做那种事情赚钱,给她介绍客人,她差点就此成了站街女,多亏警察及时赶到把她抓到了派出所,她才没有踏出那最后的一步。 钱亮亮有点不相信那两个老人家会那么忘恩负义,就带着咪咪过去找林家老两口理论。林阿公一见他们进来,扭头就走。林阿嬷单枪匹马对付钱亮亮和咪咪,一口一个水货、鸡婆絮絮叨叨骂骂咧咧地赶咪咪马上搬家走人。钱亮亮质问林阿嬷:"你们老两口昏倒在家里,如果不是咪咪把你们送到医院抢救,你们早就成了火葬场的燃料了,而且在医院的医疗费都是咪咪垫付的,现在怎么能反过来对咪咪这样,说涨价就涨价,说赶人就赶人,你们怎么忘恩负义,连起码的做人的道理都不讲了?" 林阿嬷年纪虽然大了,脑子口齿却都利如刀锋,操着生地瓜一样坚硬的鹭门普通话把钱亮亮顶得直翻白眼:"怎么了?住院照看我们那是我们花了钱雇的,就那么几天,我们冬希就给了她这么厚一沓沓银钱,"说到这里,林阿嬷还用手指比划了一下,按照她比划的厚度,如果是百元票面的钞票,起码有五万块。 "怎么了?住房子就要交租金,租金就是随行就市,你现在想住我们还不租了呢,我们堂屋里供菩萨呢,不能让水货烂脏污了菩萨的眼目,赶紧走,今天就走,不然我还报110。" 面对这样一个老人家,钱亮亮无计可施,只好动员咪咪赶紧走:"算了,今天晚上先到我们会所住去,那有一个女工最近刚好不在,你就住她的房间,过后我给老板说说,给你安排个工作,不管怎么样肯定比你擦皮鞋赚得多。" 咪咪这才匆匆忙忙收拾了自己的东西,由钱亮亮相帮着离开了林家,出门的时候才想起来对林阿嬷说了一声:"老人家做事情这么坏,小心天报应。" 郝冬希听钱亮亮讲完了事情的过程,半信半疑地感叹:"不会吧?林家老人家没有那么凶霸啊。" 钱亮亮苦笑:"我亲自经历过的,还能有假?那个老爷子倒没说啥,躲了,那个老婆子真厉害,那可是我在鹭门遇见的最厉害的一个鹭门人。" 郝冬希信了:"两个老东西,他妈的,今后不搭理他们了,我本来就怕沾惹他们。那个女人叫什么?咪咪?" 钱亮亮说:"那是她的绰号,名字叫苏阿咪。" 郝冬希又乐了:"这个绰号好,名副其实,那家伙,咪咪真不小,一个怕有五斤重。好了,既然已经来了,就让她干点活,我看她干活还实在,人也挺老实,吃住以外,每个月一千块,上个工资表吧。" 阿蛟听完郝冬希讲述整个过程以后,反应居然跟郝冬希一样:"那两个老东西,怎么能对人家那样子?今后少搭理他们。" 郝冬希再一次提醒阿蛟:"今后你没事的时候,还是要多过去看看,咱不说不相信钱亮亮,可是也不能让他太随便了,养成习惯今后要再往回扳就难了。" 7 阿蛟过来视察了,事先没有通知,一直等到她的车停到了门外,钱亮亮听到了汽车声音,才知道老板娘来了,连忙出来迎接。 阿蛟在钱亮亮的陪同下四处查看一番之后非常满意。阿蛟主动提出中午要在会所吃饭:"没什么不方便吧?主要是快到吃饭时间了,我回去自己懒得做,在这吃了回家就休息,不用再麻烦了。如果不方便,我就回去的路上随便吃点。" 钱亮亮连忙答应,马上跑过去给咪咪安排,阿蛟跟在钱亮亮的后面来到了厨房,随意问了一声:"这就是咪咪?" 钱亮亮吩咐咪咪中午备一些"好料",鹭门人把好吃食称作好料,如果放在北方方言区,这就是一句骂人话。附近就有农贸市场,采购非常方便,钱亮亮掏出两百块钱,让咪咪看着办,他相信咪咪的烹调水平应付阿蛟应该没有大问题。钱亮亮给咪咪安排事的时候,阿蛟没有客气,也没有不客气,站在一旁冷眼旁观,两颗眼珠活像孩子弹出去的黑玻璃球,在钱亮亮和咪咪之间旋转。 咪咪埋头聆听钱亮亮的安排,准备出去采购,不敢抬头直视阿蛟,所以并没有注意到阿蛟的眼神。钱亮亮安排完事儿,蓦然回首,阿蛟的眼神让他的神经仿佛被一根无形的手指弹了一下,那眼神的含义让他无来由的脸上微微发烫。钱亮亮多少有些慌乱地把阿蛟往外面请:"老板娘,到外面坐,这里太热了。" "这个女人还不错,长得挺端正的,我听郝冬希说她是擦皮鞋的?"阿蛟问道。 钱亮亮点点头:"嗯,原来是擦皮鞋的。" 钱亮亮的回答很简短,很保守,一者,他不知道阿蛟对咪咪这种兴趣的正面价值大还是负面价值高。二者,他断定关于咪咪的一切郝冬希肯定已经给阿蛟说过了,他没必要再多说什么,他知道的郝冬希也都知道。 当晚,阿蛟睡在床上咬着手指甲琢磨,郝冬希用肘子捅捅她:"想啥呢?" 阿蛟说:"我今天去会所了。" 郝冬希知道她到会所想干嘛,感兴趣地追问:"怎么样?看出什么名堂没有?" 阿蛟迷惑不解地摇摇头:"还真有些怪,看着那个咪咪的神态对钱亮亮绝对有事儿,可是看那个钱亮亮的神态,又好像啥事没有。" 郝冬希呵呵笑:"钱亮亮那个人的神态你能看出来什么?见过大世面,经过大风雨的人,喜怒……不形于色吧?是不是这句话?就是说心里想什么不让别人看出来,是官场上混的基本功。再说了,男人么,单身在外,有一星半点的事情正常,别为这种事情绞脑汁。" 阿蛟沉思片刻下了定义:"我看啊,他们俩即便现在没有什么事儿,有事也是迟迟早早的。" 郝冬希却已经睡意朦胧了:"管他呢,被窝里放屁自己嗅,只要别耽搁我们的事情就行。" 8 阿蛟来探营的当天晚上,咪咪给钱亮亮铺完床,用凉水擦拭完凉席,又给他放好蚊帐,忙活完了却并没有走的意思,怔怔地看着钱亮亮发呆。钱亮亮让她盯得发毛,问她还有什么事儿,没事赶紧歇着去。 咪咪迟疑片刻,吞吞吐吐地问钱亮亮:"你要不要我?" 此话一出,钱亮亮惊得差点从椅子上翻下来:"你说要你是什么意思?" 咪咪红了脸说:"就是要不要的意思。" 钱亮亮神思大乱,语无伦次:"要……要……要不……要,要……你……干吗……" 他这种断句方式,配合着那份尴尬和慌乱,很容易让人误解为意思表达的反面:肯定。其实他是否定。 咪咪开始顺从地宽衣解带,钱亮亮吓晕了,恨不得跳过去按住她正在动作的双手:"别,别,这样不成,绝对不成。" 咪咪这回听懂了,她停了下来,茫然地看着钱亮亮:"你不要我?" 钱亮亮这一次回答得流利、准确:"不要,你赶紧回去歇着吧。" 咪咪回到自己的房间,坐在床边伤心,她搞不明白,为什么那一次钱亮亮要她,现在就不要她了,钱亮亮对她的拒绝不但伤了她的面子,也伤了她的心。 第二天起来,咪咪早已经把昨天晚上的事情扔到了脑后,照样尽心尽意的为钱亮亮准备早餐,反倒是钱亮亮仍然没有从欲取欲避、半羞半涩的感觉中挣脱出来,见了咪咪不尴不尬,咧咧嘴作了个看不准是哭还是笑的模样。 咪咪那种人想到啥说啥,也许昨晚上遭到钱亮亮谢绝的事情突然又回到了她的脑子里,咪咪突然问钱亮亮:"那天晚上你要我,现在咋就不要我了?" 咪咪问这话的声音很小,听在钱亮亮耳朵里,比脑袋顶上响一声炸雷还要震撼:"你说什么?我听不明白,什么那天晚上我要你?" 咪咪也非常惊愕,她根本没有想到钱亮亮一直把那天晚上的欢好当作一场淫梦,钱亮亮的否认,让她认为钱亮亮是故意不承认,这让咪咪很伤心,眼泪片刻之间就流了出来,却不知道该怎么样对钱亮亮证明那天晚上钱亮亮确实和她做了那种事情。 钱亮亮看到咪咪顷刻间泪水奔涌下来,连忙劝慰:"别哭了,哭什么,让别人看见多不好。" 咪咪抽出一张面纸擦着眼泪,抽泣着说:"我没有胡说八道,那天晚上,你喝醉了,我在大同街遇到你,好心好意把你送到了你住的地方,然后,然后你就要了我……" 钱亮亮愕然看着咪咪,咪咪的样子渐渐和梦中那个女人重合、交叠,自认为是梦境的种种细节也逐渐清晰地重现在脑海里,钱亮亮开始怀疑那并不是一场梦,开始相信咪咪说的是真事。 钱亮亮起身离席:"你慢慢吃,我得赶紧到工地去了……"然后逃跑似的离开了饭桌。 咪咪还在后面追着喊:"你再吃点啊,怎么吃那么两口就不吃了。" 钱亮亮做贼心虚,也没办法告诉人家他怎么了,只好选择逃跑,还没来得及出门,鸟蛋来了。 鸟蛋说:"老钱,你过去当接待处处长,见过的世面多,今天晚上我有一个饭局,你一起好不好?" 钱亮亮推辞:"不了,又不认识,坐那难受,既吃不饱也吃不好。" 鸟蛋却非常诚意:"不行,你得去,到外面社会上闯荡靠的是什么?不就是混个人圈子吗?整天窝在这儿人都傻了,你们北方人不是常说,多个朋友多条路,过个仇人多条沟么?走,晚上一定,我过来接你。" 9 鸟蛋的饭局是个乱局,有点像农村办理婚丧嫁娶的流水席,可是又不完全像。农村的流水席是吃完一拨来一拨,而那场饭局却是前边的还没吃完,后边的人不断加入。刚开始有四五个人,已经开席了,人却又陆续到来,从原来的四五个人增加到了十来个。又有人陆陆续续出去,很快饭局又只剩下四五个人了,剩下的四五个人和刚开始到场的四五个人有轮换,有重叠,也有换位,翻来覆去让钱亮亮懵头。 鸟蛋打了个饱嗝,拉着钱亮亮离席,从包厢出来,却没有出大门离去,反而朝楼上走,钱亮亮忍不住问了一句:"不回啊?" 鸟蛋说:"这么早回去干吗?走,放松放松去。" 鸟蛋又上了一层楼,楼上又是一番景象:不大的厅堂灯光晦暗,人影憧憧有如鬼魅,一个西装革履打扮得活象推销员,长得却活象黑社会的家伙迎上前来招呼:"两位好,按摩还是洗脚?" 钱亮亮抢先回答:"洗脚。" 鸟蛋却把他拨拉到一旁:"洗什么脚,按摩,全套的。" 穿得像推销员,长得像黑社会的家伙便领着他们穿过厅堂,里边是一个淋浴间,外间是一个个更衣柜,鸟蛋很老到的指导钱亮亮:"把衣服脱了放这里,先洗澡。" 钱亮亮刚才吃喝的时候,已经热出了一身臭汗,趁机认真地把自己冲洗了一遍。从淋浴间出来,便有服务生送上了浴衣和一次性裤衩。 服务生推开一间小门请钱亮亮进去,房间里灯光通明,摆放着一张单人床,剩下的面积仅仅够一个人走动。 服务生请示钱亮亮:"那我替先生安排好吗?先生有什么要求?" 钱亮亮说没有任何要求,随便怎么样都成。 片刻之后,过来了一位小姐,小姐看到钱亮亮除了裤衩什么也没穿,就直接请钱亮亮上床,钱亮亮按照小姐的指示爬到了床上,然后按摩小姐开始把一种散发着麝香味儿的油脂往钱亮亮身上涂抹起来…… 按摩小姐给钱亮亮涂完油脂之后,便褪去了身上曾经一度让钱亮亮安心的衣装,只剩下了胸罩和三角裤,然后爬上床来,一屁股坐到了钱亮亮身上。钱亮亮大惊,本能的翻身朝起坐,差点把小姐从床上掀下去,轮到小姐大惊,小姐喊:"先生你干吗?" 钱亮亮也问:"小姐你干吗?" 两个人做到了名副其实的异口同声,小姐告诉钱亮亮这是按摩的一道工序,叫臀压,完后还有指压、乳压、足压……这就叫全套。听了小姐的介绍,钱亮亮暗骂:男人真他妈的贱,让女人这样用屁股、脚底板作践,反而还得花钱。 "算了,我不做了。" 钱亮亮的冷静把小姐的眼光引向了他的胯间,小姐不屑地抿嘴一乐:"没能耐,算了,不做就不做,付钟吧。" 钱亮亮按照小姐的要求,付了三百块钱,没有计较价钱,此刻他最想的就尽快离开这个场所。 第四章(1-3) 第四章 1 中国式饭局休闲会所在鞭炮的噪音和鼓乐的震响中开业了。会所门外摆了两溜花篮,花篮上都挂着致贺单位和个人的绶带,所有员工衣装整洁,按照钱亮亮的要求一色西装站立两排,恭迎嘉宾。 这种开业典礼,根据中国传统,照例是一场大饭局,宾客们就座之后,郝冬希开始念稿子,稿子是钱亮亮写的。郝冬希念得很舒服,他觉得念钱亮亮写的讲话稿,自己就有了当市长的感觉,因为那份讲话稿口气和内容都很像市长在某个项目的开工典礼上致词。 郝冬希念完稿子,宾客们便开吃。郝冬希一把将钱亮亮拉到自己旁边:"今天是个好日子,桌上离开你这个总管怎么行?别的事情都扔下,喝酒,悠悠万事,唯此为大,酒色财气,懂不懂?" 钱亮亮坐到了郝冬希身边,这场饭局是按照鹭门市的习惯进行的,那就是进行到一半的时候,要上一只当归黑骨鸡煲鸡汤,喝鸡汤吃鸡肉,表达吉祥如意的愿望。 饭局一切正常,无论是菜肴还是酒品,不管是服务还是厨艺,都让宾客们赞不绝口,钱亮亮看到饭局已经进入尾声,心情更加轻松了,鸟蛋这时候也带着两三个人端着酒杯凑了过来:"钱总管,来,我们一起干一杯,我先干为敬啊。" 钱亮亮也不推辞,跟着他干掉杯中酒之后,随口问了一句:"你最近在忙什么?有些日子没过来了。" 鸟蛋含糊其辞:"事情多,事情多。" 钱亮亮还没放下酒杯,跟着鸟蛋过来的那几个人就轮番给钱亮亮敬酒,钱亮亮觉得这几个人面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什么地方见过,其中一个人看出了钱亮亮的困惑,主动介绍自己:"钱总管贵人多忘事啊,那天我们在一起吃过饭,才几天就忘了?" 钱亮亮这才恍惚想起来,这两三个哥们都是那天鸟蛋饭局上见过的,自我介绍的就是那个政府机关的处长,钱亮亮连忙解释:"对不起各位,实在对不起,这段时间忙着准备开业,昏头了,一下子没想起来,我认罚,认罚。" 另一个客人肯定是个麻烦制造者,嘻嘻哈哈笑着对钱亮亮说:"钱总管,罚一杯可不成,就凭那天晚上兄弟们慷慨解囊帮你脱困,你怎么说也得连干三杯……" 这人话说得不明不白,再配上那满脸男人对男人心照不宣的坏笑,弄得钱亮亮直发毛:"你说什么呢?什么慷慨解囊帮我脱困?我怎么听不明白?" 鸟蛋连忙拽了那个麻烦制造者扭头就走,钱亮亮茫然不知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2 饭局完了,按照安排宾客们泡汤。跟郝冬希凑在一起泡水的伙伴甲是一个主营垃圾箱的工厂主,这家伙不知道采用什么手段,搞掂了哪一个政府实权官儿,居然独家垄断了给鹭门市供应垃圾桶、垃圾箱的买卖。鹭门市民都把他叫庄垃圾,庄是他的姓,垃圾是他从事的行业。 伙伴乙是一个挂了很多作协会员、理事、副主席头衔的陈姓作家,尽管出书要靠郝冬希、庄垃圾一类的有钱人赞助。 "陈作家,我来给你搓搓吧?" 郝冬希笑骂庄垃圾:"干你老,你把这当成澡堂子了?" 庄垃圾作无辜状:"名堂不一样,实际上还不是一回事儿,都是泡到水里洗么,你说是不是陈作家?" 郝冬希明白这家伙是装疯卖傻逗作家呢,也就知道他和自己有话说,便用话支陈作家:"那边还有涌泉池,过去试试,更舒服。" 涌泉池是从池子底部朝上面喷水柱,水柱喷出来在水面形成了一朵朵蘑菇状的水浪,一些女客人蹲在那里,只露出脑袋,脑袋上又都顶着水浴馆统一奉送的红色浴帽,活像水面上漂浮了一片地瓜。陈作家朝那边观望了一阵,郝冬希轻轻推着着他肩膀催促:"快过去,还有两个位置,再晚就没了,你给我也占一个,一会我过去。" 陈作家从按摩池中爬出来,钻进了旁边的涌泉池。郝冬希目送陈作家钻进了涌泉池,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庄垃圾不明就里问郝冬希笑什么,郝冬希咳呛着说:"你知道那个池子里为什么全是女人?" 庄垃圾茫然摇头:"干你老,我怎么能知道。" 郝冬希凑近他的耳朵:"那个东西是冲底盘的,女人蹲在上面舒服得很,所以都爱到涌泉池里蹲在喷头上面冲,没想到陈作家也好这一口,你看他蹲在女人中间……" 庄垃圾恍然大悟,看着陈作家跟一群女人蹲在涌泉池里冲底盘,他戴了一顶绿色的泳帽,活像一片地瓜中间冒出来一个西瓜,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郝冬希却忽然一把揪下自己头顶上的泳帽埋头看看,气狠狠地骂了起来:"干你老,狗日的们给我们戴绿帽子。" 为了保持水质洁净、清爽、透明,防止脱发掉进水池,水浴馆规定所有进入馆内的人都要戴泳帽,既允许客人自备,也可以在水浴馆现买。今天因为是开业典礼,所有宾客到水浴馆享受水疗都免费赠送一顶泳帽,泳衣则是免费借用的。不知道谁的主意,女性宾客一律赠送红色泳帽,男性宾客一律赠送绿色泳帽。女人戴红帽子非常正常,男人戴绿帽子可就有点犯忌,郝冬希刚才看到陈作家带了一顶绿帽子钻进了一群红帽子中间格外显眼,才蓦然想到看看自己的泳帽,一见自己也是绿帽子,忍不住就有些懊恼。 "去,把你们钱总叫来,快去。" 郝冬希看到钱亮亮过来,把手里的泳帽扔给钱亮亮:"干你老,开玩笑呢?你老钱真有胆,给我们每人都发一顶绿帽子啊。" 钱亮亮先看看手里的帽子,虽然不是纯绿的,上面还有黑色的斑纹,但是总体上说还应该归进绿帽子之列。 钱亮亮连忙应付:"为什么发绿帽子我也不太清楚,我马上去查查,已经发了的用不用换过来?" 庄垃圾急着跟郝冬希谈事,也不愿意让一顶绿帽子耽搁正事,在一旁插嘴解套:"这有什么?绿就绿了,军队武警还不都戴绿帽子?算了算了,你忙你的去吧。" 郝冬希也就顺坡下驴,吩咐钱亮亮:"你去查查到底怎么回事儿,这么点常识都没有,多亏今天来的都是各界朋友,人家不好意思说什么,换作别的客人是要出大问题的。" 钱亮亮对郝冬希说:"我马上去查,这件事情应该出在采购环节,查明白了我给董事长汇报。" 3 钱亮亮找到了采购员,追问他买绿泳帽的事儿,采购员说买什么颜色、款式和价钱都是经过阿蛟认可的,不然他也不敢轻易进货。 阿蛟正和她那个圈子里的几个女人聚在智娱厅的小包厢里搓麻将,钱亮亮站在门口叫阿蛟,阿蛟恋牌,不愿意动窝,让钱亮亮有什么话就地说。钱亮亮只好把给男宾客发绿泳帽,郝冬希很生气的事给阿蛟说了一遍。阿蛟和那几个牌友哈哈笑作一团,阿蛟笑喘着对钱亮亮说:"我还真没想那么多,就是觉得那个颜色挺鲜亮,人家说那叫西瓜帽,价钱也便宜,反正是送人的,能便宜点就便宜点,冬希也太神经病了,戴了那个泳帽老婆就真的跟人跑了吗?" 旁边一个镶了满嘴金牙的女人哈哈笑着说:"不是戴了绿帽老婆跟人跑,是老婆跟人跑了才戴绿帽。" 另一个脸上的白粉能掉渣的女人捅着阿蛟的腰眼打趣:"阿蛟,是不是给你们家冬希戴绿帽子了?" 阿蛟反过来骂那个女人:"狗嘴啊,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啊。" 几个女人嘻嘻哈哈拿这件事情耍笑,反倒把钱亮亮给晾到了一边。钱亮亮走也不是,不走也不好,阿蛟一转眼想起了他,对他说:"钱总管,没事,你给冬希说,就说是我买的,有什么事让他回家跟我说。" 钱亮亮总算有了交代,连忙转身逃离现场,好在责任可以扔到阿蛟脑袋上,有阿蛟顶着,料想郝冬希也不能把会所的工作人员,包括钱亮亮自己怎么样。阿蛟却在后面叫住了他:"钱总管,你别为难,那不是绿帽子,叫西瓜帽,谁嫌绿颜色不好看,换一顶好了。" 庄垃圾好容易盼来了清静,连忙跟郝冬希商量:"冬希啊,有笔大生意想不想做?" 郝冬希说:"有生意谁不想做?关键是能不能赚钱,有没有风险。" 庄垃圾诡秘一笑:"做了肯定就能赚钱,而且没有风险。" 郝冬希嘿嘿一笑:"那么好的事儿你怎么不自己做,非要拉上我分你的利?" 庄垃圾对着郝冬希赌咒发誓:"我不骗你,真的,我不骗你,骗你下一辈子做鬼不做人。" 郝冬希注意到了四周射过来的诧异、探询、不满的各种眼神,连忙制止他:"行了,随便说句话你就发疯,小声点,别人都在看你我。" 庄垃圾四周看看,拉了郝冬希就往池子外边爬,爬上了池子,却看见阿蛟和四五个娘们嘻嘻哈哈站在浴池上方的围栏上,看着下面指指画画说得热闹。 郝冬希朝阿蛟吆喝:"干什么呢?" 阿蛟吃吃笑着,一旁的娘们牌友放声吆喝:"数绿帽子啦。" 庄垃圾还跟阿蛟客气:"老板娘,下来呀,舒服得很。" 旁边的娘们唧唧呱呱地嚷嚷:"你没见老板在呢,老板家的东西不让别人看,你想看吗?想看吗?" 郝冬希知道跟这帮娘们斗嘴还是逗趣都捞不着便宜,拉了庄垃圾撤退:"走走走,老娘们瞎胡闹,冲澡去,冲完了有什么话到茶社泡茶的时候慢慢说。" 两个人冲完澡舒舒服服坐到了茶社,跑上了香喷喷的铁观音,这才开始说正事:"现在在鹭门市还有什么是最赚钱的?"庄垃圾先考问郝冬希。 郝冬希认真想了想,实在想不起来还有什么项目比作房地产更赚钱:"你说还有什么比房地产更赚钱?" 庄垃圾:"现在啊,我们鹭门每个月挂牌的新车有多少你知不知道?" 郝冬希当然知道:"五六千吧。" 庄垃圾:"这些车都得找地方停吧?" 郝冬希明白了:"你是想收停车费?干你老,那算什么生意,我说你找我干啥,那能收几个钱?既要建停车场,建了停车场还得有人来停,有人来停还得物价局批,赚那几个钱还不够麻烦的。" 庄垃圾:"赚钱哪有嫌麻烦的?我们可以搞咪表啊。咪表不用专门建停车场,只管在公路上画格子竖桩子就行了。" 郝冬希倒也明白什么是咪表:"你说的就是外国人那种停了车在路边上的铁桩桩上插卡缴费?我知道,中国行不通,就说鹭门的路段吧,那都是用财政的钱修建的,属于公共设施,政府能让你在马路上画个格子竖个桩子就收钱?" 庄垃圾:"这不就是找你解决这个问题吗?活动啊,找你当副书记、当副市长的哥们,政府出面,我们出钱,有钱大家一起赚。" 郝冬希一听他这个主意就知道不是个好主意,马上在心里否定了这个赚钱的路子:"这恐怕不好做吧?我和市领导也就是一般关系,见面点头打个招呼,再说了,我认识的那两个领导分工也不管这种停车收费的事啊。" "怎么样?我出钱,你出力,利益三七开,算了,好朋友不说那么多,四六开也成,你四我六。" 郝冬希问了他个一关键问题:"你那个关系用不上吗?" 庄垃圾装傻:"我哪个关系?我有什么关系?" "就是你推销垃圾桶、垃圾箱的关系啊,没有关系,谁会要你的垃圾桶。" 庄垃圾苦了脸说:"这件事情他能量不够,路面上的事情不归他管,他只能管卫生环境方面的事情。" 郝冬希招呼茶社小妹换了一壶新茶,然后应付庄垃圾:"我们合作应该没什么问题,不过我得事先跟副书记还是副市长过过话,看他们俩谁有兴趣,如果一下子就把他们都请过来,他们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突然谈这件事情,人家要是愿意帮忙倒好说,如果当面一口拒绝了,就再不好找他了。"郝冬希看到庄垃圾的眼神里还残留着怀疑、不悦,就又加了一句:"还有一条,人家都是官场上的人,官场上的人忌讳多多,我们也弄不清楚内里的沟沟坎坎,贸然把人家两个请到一个饭桌上,搞不好适得其反。" 他的理由非常充分,做事的程序也非常规矩,庄垃圾无话可说,只能翻来覆去的叮嘱郝冬希一定要当回事儿,这件事情肯定是能赚大钱的好生意,而且还跟郝冬希唠叨了一通他的打算和安排:"我们还要和城管、交警那些执法部门联手,谁要是停车不交费,扣车、罚款、不给年检,只要这些综合手段一起上去,把所有路段都装上咪表,你想想,那是多大的收益?我让人帮着算了一下,划线、装表得有一个过程,投入也是陆续性的,一边投入就能一边回收,一边回收一边再投入,等到所有咪表到位以后,我们就坐在家里收钱好了……" 郝冬希已经打定主意不帮他这个忙,也不趟他这趟浑水,所以便没有心思听他继续夸耀如何用咪表盘剥挤榨全鹭门市人民的腰包,扭头召唤服务员:"小妹,去把你们钱总叫过来。" 第四章(4-5) 第四章(4-3) 4 郝冬希心情极爽,不但因会所开业庆典的顺利圆满,更因他盘活资产计划的顺利实施。根据他的估计,中国式饭局会所如果出手,那座原来几乎成为废物的旧厂房可以卖到五千万以上,按照他的计划,会所最多维持一年,在这一年当中,他所要做的就是寻找合适的买主。当然,会所的收益越好,他出手的价钱就越高,这取决于钱亮亮的经营本领。钱亮亮经营得好和经营得不好,出售会所的价钱差距大概应该在五百万之间。为了多赚五百万,郝冬希希望钱亮亮能够经营得好。 这么大的一笔资产总算起死回生了,只要那个会所倒卖出去,不但盘活了资产,还有大笔的钱可赚,光明的前景让郝冬希心情爽朗,也有了跟阿金聊天的情致:"阿金啊,今天的庆典活动你觉得怎么样?" 阿金连忙奉承:"好啊,好的没得可说,这是我参加过的最好的一次开业庆典。" 这么一说,郝冬希又有些惋惜:"好倒是好,如果钱亮亮再精心一些,也不会每人给我们发一定绿帽子戴了。" 阿金和钱亮亮混的关系不错,心底里也觉得钱亮亮算得上个好人,连忙替钱亮亮缓颊:"我问过了,发绿帽子是老板娘买的便宜货,不怪钱亮亮。" 阿金忽然想起一个问题请教郝冬希:"老板,你说为什么老婆出轨,男人就叫戴绿帽子,那男人在外面胡搞,女人叫不叫戴绿帽子?" 郝冬希也稀里糊涂:"我怎么知道,这个事情你去研究,研究透彻了给我汇报一下就行了。"打发了这个回答不了的难题,郝冬希意犹未尽,接口骂阿金:"干你老,脑子里整天不想正经,就想这些邪门歪道没用的事情,难怪你就只能当个司机。" 阿金嘿嘿笑了:"你知道我为什么想起这个话了?" 郝冬希反唇相讥:"你小子肯定给你老婆戴绿帽子了么,这还用问。" 阿金历来对郝冬希涎皮涎脸:"我又不是大老板,没钱怎么能给老婆戴绿帽子?我是想起钱亮亮了。" 郝冬希好奇地问:"你是不是说钱亮亮跟那个傻咪咪的事儿?" 阿金嘿嘿一笑说:"不光是那个傻咪咪,我今天听鸟总的一个朋友说,那天鸟总带了钱亮亮到维纳斯夜总会潇洒,结果钱亮亮嫖了人家的按摩女,没钱付帐,还得鸟总跑到朋友跟前借钱,才把他赎出来。" 郝冬希惊讶了:"真的?怎么可能出这种事情?鸟蛋那家伙自己嫖我相信,说钱亮亮到那种地方嫖,我还真的没看出来。" 阿金说:"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反正鸟总的朋友说当时鸟总向他们借钱了。" 郝冬希摇头叹息:"这个钱亮亮,怎么干这种事情?一个单身男人在外边闹出点花花草草的事情我能理解,怎么跑到那种肮脏地方嫖娼?嫖就嫖还不带钱,如果不是鸟蛋出面借钱把他赎出来,人家能让他脱身?事情闹大了万一让公安局抓了,影响我们会所的声誉么,不成,我得警告他。" 阿金连忙提醒郝冬希:"老板,人家常说劝赌不劝嫖,这种事情你最好还是别管。" 郝冬希说:"干你老这么不厚道,现在的社会多复杂?钱亮亮一个外乡人根本摸不清鹭门的水有多深多浑,半夜三更就敢往那种地方跑,他要不是我的部下我啥话不说,既然是我的部下,身上担着我的声誉利益,我不说他谁说他?" 阿金憋了片刻支支吾吾的说:"老板,你要是说老钱,可千万别告诉他是听我说的,你要是把我卖了,今后有啥事我都不敢给你说了。" 郝冬希瞪了阿金一眼:"兔子样儿,乌龟胆,还当过兵呢。" 阿金苦笑:"这跟当兵是两回事儿……" 郝冬希截住了他:"好好开车,我不说你说的。"沉默片刻,郝冬希忽然想起了酒宴上鸟蛋那几个朋友好像曾经对钱亮亮提起过什么兄弟们慷慨解囊帮他脱困的话头,对阿金说:"没关系,我就说听鸟蛋的那帮狐朋狗友说的。" 回到家,郝冬希的脑子还在钱亮亮嫖娼的事上打转转,问阿蛟:"那个钱亮亮你觉得怎么样?" 阿蛟应付着:"还不错啊,挺好的。" 郝冬希知道找到了可以让阿蛟感兴趣的话题:"听说那个钱亮亮让鸟蛋带到维纳斯夜总会按摩,结果出事了。" 话说出来,郝冬希就等着阿蛟惊跳起来追问到底出了什么事,没想到阿蛟不屑地"切"了一声:"不就是说什么他和按摩女胡搞没带钱,鸟蛋出面替他借钱还嫖资的事吗?" 郝冬希很没趣:"你知道了啊?" 阿蛟眼睛继续盯着屏幕,不以为然的说:"这种话你也信,鸟蛋能做那种事情,钱亮亮不会,肯定是鸟蛋自己做下事情了,往钱亮亮身上赖,他知道钱亮亮人生地不熟,他怎么说钱亮亮也不会知道。" 郝冬希:"你已经查问清楚了?" 阿蛟总算扭头乜斜了郝冬希一眼:"你真是猪脑子,这种事情怎么调查?有必要查问吗?凭我的眼睛,钱亮亮跟那个咪咪有什么事情我相信,说他敢跑到夜总会里嫖娼,而且还不带钱就敢嫖,你用脑子想想,可能吗?" 郝冬希半信半疑:"你那么肯定?" 阿蛟坐了起来,伸出了一只手:"敢不敢打赌?肯定是鸟蛋不是钱亮亮。" 郝冬希想也没想就跟阿蛟击掌打赌:"一千块,或者十个耳巴子。" 阿蛟又加了码:"五千块,没有钱就一百个耳光,你自己去查问,直接找钱亮亮问,再不行了让阿金到夜总会去查,保险是鸟蛋那家伙做下的事情不好交代了往钱亮亮身上填。" 5 钱亮亮接到通知,郝冬希要过来,正要下去迎候,郝冬希的车已经在会所门外鸣喇叭了。钱亮亮知道这是阿金通知他郝冬希已经驾到,忙不迭地跑下楼迎接,刚刚到大厅,郝冬希就已经东张西望地走了进来。 钱亮亮连忙迎上去:"董事长,到了?" 郝冬希站下,上上下下的打量着钱亮亮,眼神里既有讥嘲,也有调侃,钱亮亮让他看得直发毛:"董事长,怎么了?" 郝冬希嘿嘿冷笑:"老钱啊,过去没看出来,你还真挺有胆啊。" 钱亮亮实在想不明白自己有什么地方"挺有胆"了,眨巴着眼睛,一时有些无措:"董事长,那你一大早过来找我是什么事?" 郝冬希拽了钱亮亮一把:"跟我过来,找个地方我有话跟你说。" 钱亮亮知道郝冬希喜欢泡茶,便带着他来到了楼顶上的茶社,郝冬希对抢过来添茶的茶花女吩咐:"好了,你忙你的,我们自己来。" 郝冬希动手给钱亮亮的茶杯添满茶水:"老钱,作为男人,单身在外有点花花草草的事我能理解,谁家的狗没在外边拉过屎呢?你说是不是?" 钱亮亮以为郝冬希暗示他和咪咪的关系,老脸通红,嗫嗫嚅嚅嘿嘿讪笑,不知道该怎么对答。 郝冬希接着说:"不过啊,该小心谨慎的时候还是要小心谨慎,该洁身自好的时候还是要洁身自好,那些乌七八糟的场所还是少去为好,尤其是那些站街女啊、按摩妹啊更是招惹不得,别说沾上脏病害人害己,就是碰上黑手的,敲上你几千块钱心里也不舒坦是不是?" 钱亮亮让郝冬希这一番话说得云山雾罩晕头转向:"董事长,你说这些话怎么回事啊?我怎么有点听不明白?" 郝冬希嘿嘿冷笑:"我干,跟我假正经是不是?还董事长董事长的,我现在不是董事长,就是郝冬希,你的哥们,别装了好不好?" 钱亮亮开始不快,就像沸前的水在慢慢积累热度:"我还是叫你董事长好一些,你是我的老板,用鹭门话说就是头家,我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请您直截了当地说,我一定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钱亮亮想尽量把话说得客气,甚至争取做到温柔,可惜他并没有做到,脸上的僵滞让郝冬希吃惊:"不至于吧?我好心好意提醒你不要吃亏上当,你的样子好像我在逼你吃摇头丸。怎么了,还非得我把话说透不成?" 钱亮亮连忙鼓励他:"说透,最好说透,我最怕半遮半掩的话,鹭门人啥都好,就是说话有时候拐弯抹角让别人猜,董事长你好像没这个毛病,今天怎么也这样子?" "老钱啊,本来我不想明说,怕你不好意思,男人么,出门在外谁没有个尿急了找公厕的时候?可是也不能随地大小便吧?那天晚上,你跟鸟蛋跑到维纳斯夜总会,嫖按摩妹,还不带钱,让人家扣住的事情有吧?" 钱亮亮懵了,又气又急,一时居然不知道该立马反驳、辩解,还是耐心听完郝冬希的话,憋得脸红脖子粗,反而让郝冬希误认为他不好意思了:"老钱,你看,我刚才不想说透,就是怕你不好意思。你自己说的啊,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再说了,我也不是管你,我是关心你,你在鹭门人生地不熟,那天多亏有鸟蛋照应,如果是你一个人,因为这事儿让人家把你剁了你都不敢报案。" 钱亮亮如果跟咪咪一样,脑子笨,转不过弯来,他就吃大亏了,好在他的脑子润滑充分、性能优良,马上就断定是鸟蛋在郝冬希面前编排自己了,他蹦了起来,险些把茶桌带翻,刚刚从熊包那里学来的骂人话排上了用场:"龟儿子王八蛋鸟蛋,我又没抱他家孩子下井,他龟儿子在背后造谣诬蔑我干吗?" 郝冬希有点迷惑,他无法判断钱亮亮这表现是真的还是装的:"这话倒不是鸟蛋给我说的,是那天晚上你们一起去的人说的,说那天晚上你让人家扣住之后,鸟蛋找他们借钱才把你赎回来的。" 钱亮亮愤愤然:"这跟鸟蛋说得有什么不一样?如果是真事,鸟蛋还能不在你面前提起?这样,马上把鸟蛋叫过来,我和他当面对质。" 钱亮亮已经开始拨电话了,郝冬希连忙一把抢过钱亮亮的手机:"老钱,你别冲动,听我给你说,我可以叫鸟蛋过来,你可不准过火,如果他造谣诽谤你,我让他给你道歉,赔偿精神损失都行。如果他说得是真的,你也别太在乎,男人么,还是那句老话,谁家的狗不在外边拉泡屎呢?我说的意思不是不让你拉屎,是让你不要拉错地方给自己找麻烦……" 钱亮亮压住火气,假装冷静:"董事长,我听你的,你叫鸟蛋过来吧。" 郝冬希看钱亮亮果真好像不那么火爆了,这才拨通了电话:"鸟蛋,干你老,忙什么呢?" 郝冬希用的是钱亮亮的手机,所以鸟蛋有些迷糊:"你是谁啊?显示是钱总管,怎么听声音像头家?" 郝冬希气哼哼地:"干你老,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过来,我在会所呢。" 鸟蛋好像有了不祥的预感,支支吾吾地推辞:"这阵不行啊,下午吧,我正在跟张处长谈海西那块地的事呢。" 他说的张处长是国土局的,跟郝冬希也很熟,郝冬希马上说:"是吗?那就请张处长一起过来喽,中午我请客,你请他接电话,我直接跟他说。" 鸟蛋知道推托不过去了,只好说:"他刚刚谈完走了……" 郝冬希知道他在撒谎蒙自己,勃然大怒:"干你老的鸟蛋,你马上给我过来,不然我就叫阿金过去把你绑过来。" 鸟蛋瘪了:"好好好,我这就收拾一下过去,董事长找我干吗?" 郝冬希心里已经明白他担心什么了,自己和阿蛟都轻信了这家伙的瞎掰,还煞费苦心对钱亮亮做思想政治工作,这让郝冬希觉得窝囊透了,也让郝冬希觉得挺对不住钱亮亮的,忍不住对鸟蛋怒骂:"干你老,马上过来,不然我整死你。"说完,郝冬希气呼呼地挂了电话,把电话摔给了钱亮亮。 第四章(6) 6 半个小时以后鸟蛋惴惴不安地跑上楼来,气喘吁吁,弄不清楚他是上楼跑得急了,还是心里紧张。看到钱亮亮和郝冬希在一起,鸟蛋马上确认自己的估计没错,钱亮亮知道了他在维纳斯夜总会上演的那场丑剧,开始反戈一击兴师问罪了。 鸟蛋作了亏心事,做贼心虚,一上来先和钱亮亮打招呼套近乎:"钱总,你也在呢?好啊,开业典礼办得太棒了,我那些哥们朋友没有一个不佩服的……" 钱亮亮冷脸瞠视着他,如果眼光能化为利刃,鸟蛋此刻已经被钱亮亮零割碎剐了。 郝冬希不耐烦:"行了,你先坐下,我问你话。" 他没来之前,钱亮亮恨不得一口咬死他,来了之后,看到他那副点头哈腰、嬉皮笑脸的样子,虽然恨意未消,却也没了一口咬死他的欲望:"鸟总,我钱亮亮没有勾引你老婆,也没有拐卖你孩子吧?你怎么那么缺德?" 郝冬希连忙拦住钱亮亮:"你也别说话,我来问。" 钱亮亮住嘴,不是怕郝冬希,而是表示自己的坦然,沉默大部分时间并不代表软弱和没理。 郝冬希愣愣地问鸟蛋:"你带着钱总去逛维纳斯夜总会了?" 鸟蛋点点头:"是啊,我看钱总一个人在挺孤单,都在郝董事长手下混饭吃……" 郝冬希打断了他:"干你老,你在我这儿是混饭吃啊?" 鸟蛋连忙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说都在郝董事长手下干活。" 郝冬希:"你继续说,那天晚上到底怎么回事?钱总要当面感谢你那天晚上替他还嫖娼费呢。" 鸟蛋不尴不尬地嘿嘿讪笑:"钱总,对不起了,我不过是开了个玩笑,其实也没啥,男人么,下次你再说我一回,就说我老婆让你搞了,我们俩不就扯平了。" 茶社门外忽然冒出了阿蛟的骂声:"鸟蛋你真是个混蛋,有你这么做人的吗?作践自己的老婆,什么东西。"随着骂声阿蛟一身休闲便装戴着一副大墨镜进来。 郝冬希和钱亮亮都有些惊讶,不知道阿蛟怎么突然来了,只有鸟蛋忙不迭地迎上前给阿蛟让座,阿蛟甩开鸟蛋:"你真不是个东西,急惶惶地打电话过来,说你得罪董事长了,怕董事长跟你过不去,让我来帮你说说好话,早知道是这一摊烂事情,我就不管。" 郝冬希却说:"阿蛟你来了也好,昨天晚上我们不是还说人家钱总在维纳斯夜总会胡搞的事情吗?今天我过来一问,全都是鸟蛋这家伙胡说瞎编造谣诬蔑人家,你说说该怎么办?" 阿蛟对钱亮亮说:"告他去,让他赔钱道歉。" 鸟蛋忙不迭地给郝冬希、钱亮亮、阿蛟几个人倒茶:"行了老板娘,你饶了我吧,还有钱总,你也饶了我吧,不就是开个玩笑过火了吗?我道歉,我道歉,实在不行老钱你打我一顿总够本了吧?" 到了这个时候,钱亮亮已经让他们搅闹得没了脾气,可是,让鸟蛋这样不明不白的作践一顿,就这样不了了之又实在窝火,就说:"如果你鸟蛋当着我的面开这种玩笑,也就是一笑了之的事情,可是你是背着我,当着你那些朋友臭我,话都传到董事长夫妻耳朵里了,我还蒙在鼓里,如果不是今天董事长赵我谈话,我可能得背着这口黑锅过一辈子,你这不是一般性质的开玩笑,我不接受你的道歉。" 郝冬希追问:"你跟老钱有什么过节?怎么就想起来要造谣诬蔑他呢?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说清楚我这一关你过不了。" 鸟蛋苦笑,看看阿蛟:"老板娘在这里,有些话不好说,过后我再解释行不行?" 阿蛟不屑地啜了一口茶:"我呸,只有我不敢做的事,没有我不敢听的话,既然你这么说,今天我还非得听,他不说明白,钱总你就到法院告他诽谤罪,我支持,到时候我给钱总作证。"然后又对茶社外面喊:"服务员,给厨房说一声,中午安排四个人的饭。" 郝冬希也骂鸟蛋:"干你老的,你诽谤人家老钱干嘛?阿蛟说得是,告他去,看他以后还敢不敢诬蔑诽谤别人。" 鸟蛋一想到上法庭当被告、请律师作辩护、打点法官应付钱亮亮和他的律师等等等等那些麻烦事儿,就浑身冒汗、心烦意乱:"老板娘,钱大哥,别提上法院了,都是自己人,上那地方干嘛?又不能赚钱干赔钱,你们说,怎么办,我照办就行了。" 郝冬希揪住不放:"你说清楚了,那天到底怎么回事,话说开了老钱说不准就能理解你,放过你。" 鸟蛋看看看阿蛟,阿蛟别过脸不搭理他,作出一副非要听明白不可的架势,鸟蛋这时候到真有点后悔不该把阿蛟请过来,阿蛟一来就多了一个知道他隐私的人。鸟蛋无奈地叹了一声:"我说了,你们可不准告诉我老婆,告诉我老婆了,她要是闹离婚,我可得找你们。" 郝冬希急着听究竟:"说啊,哪有那么多事情,告诉你老婆干嘛?阿蛟,咱不告诉他老婆啊。" 阿蛟憋住笑,连连点头:"嗯,不告诉。" 鸟蛋这才愁眉苦脸的说:"那天晚上,我也是上当了,上了两个当。刚开始国土局的张处长说是请我们去维纳斯消费,那家餐厅的老板是他的哥们。我一听,反正不用我们埋单,就把钱总也叫上了,到那以后,张处又悄悄告诉我说,上面有花市,小妹都是新上任的,让我们去,他统一埋单。我一听这么好的事儿,就又叫了几个朋友过来。" 钱亮亮这才明白,那天晚上的饭局为什么会那么乱套。 "我和钱总吃完以后,就带着他上去了,他干了些什么我不知道,反正我是倒霉了。我上去以后,经不住诱惑,犯了男女关系错误……" 鸟蛋这话一出,钱亮亮终于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阿蛟憋住笑"呸"了一口,郝冬希好像牙疼,列列嘴:"我干,还男女关系错误呢,就是嫖娼。" 鸟蛋涎皮涎脸嘿嘿一笑:"反正办了不该办的事情就是啦。"然后接着说:"那个按摩女办事的时候忽然叫了起来,还捂着胳膊喊疼,我还没明白过来,从外面一下冲进来三个大汉,非说他们那里是正经八百的保健按摩,说我是强xx犯,还说我把那个按摩妹的胳膊弄折了。" 郝冬希好奇了:"你办的什么事?怎么在胳膊上办?" 鸟蛋老脸红涨:"就是那个事,没在胳膊上办,反正她嚷嚷胳膊折了,我也没办法。接着那几个人就问我私了还是公了,我问私了怎么个了法,公了怎么个了法,他们说私了掏钱,公了就把我扁一顿之后送派出所。" 阿蛟说:"就应该公了,让派出所治治你这个坏蛋。" 鸟蛋说:"我当时也希望公了,可是他们要先扁我一通再送派出所,到了派出所,我还得交罚款,弄不好还得拘留,还得叫我老婆来领人,我怎么敢?只好私了了。" 郝冬希问:"私了怎么个了法?" 鸟蛋说:"他们要五万块,我只给五百,他们不干,我们就讲,讲来讲去降到了三千块……" 郝冬希对阿蛟说:"听到没有?这鸟蛋还真是人才,讲价钱能从五万讲到三千,今后有讲价钱的生意就让他出面啊。" 阿蛟继续用"呸"表达自己的感情,"呸"完之后骂郝冬希:"你去死啊,我们公司成了按摩院了?" 鸟蛋接着说:"那天晚上张处说是他要请客,我就没带钱,那些人马上就要见钱,我只好到下面餐厅去借,张处他们还没喝完,我就跟他们借钱,你说说当时那个情况,我怎么好意思说是我自己让人家给陷了?刚好老钱不在,我一想,反正老钱也不认识他们,他们也不认识老钱,就把事情推到老钱身上,从他们那里借了三千块钱算是把事情了了。" 鸟蛋说完了,挤出满脸的愧疚和可怜,眼巴巴看着郝冬希和阿蛟、钱亮亮几个人,郝冬希问钱亮亮:"老钱,你说该怎么办?" 郝冬希轻咳一声开始表态:"我看这样吧,按照规矩,造谣诬蔑在哪个场合范围造成的影响,就要在同样的场合范围挽回影响……" 阿蛟打断了他:"你去死啊,难道还要再到维纳斯夜总会摆一桌,再把鸟蛋那帮狐朋狗友请一回吗?是不是还要再情景还原再让鸟蛋到按摩院里重来一次?便宜死他们了。" 郝冬希向来对阿蛟有耐心,也从来不在外人面前顶撞阿蛟:"你别急啊,听我说完。"然后对钱亮亮说:"在我们会所摆一桌,鸟蛋,你马上打电话,把张处还有另外你当时叫过去在场的狐朋狗友都叫过来,在桌上,你当面向钱亮亮道歉,说明事实真相,挽回给钱亮亮造成的负面影响。" 鸟蛋连忙答应:"没问题,没问题,就应该这么办,还是董事长水平高,就跟法官断案一样。" 郝冬希问钱亮亮:"钱总,我也有错,偏听偏信,错怪你了,在这向你道歉了,我的判决你觉得行不行?" 到了这个份上,再也没有钱亮亮说不行的余地了,钱亮亮只好说:"其实也没什么,就按董事长的判决办吧。" 第四章(7) 7 那天中午的饭局最后实到人数是十一人,十人之外增加的是咪咪。阿蛟坐在郝冬希旁边,左看右看了一阵,忽然对钱亮亮说:"咪咪呢?" 钱亮亮让她问得一愣:"咪咪干吗?" 阿蛟心平气和的对钱亮亮说:"一桌臭男人,就我一个女人,把咪咪叫来陪我。" 钱亮亮尴尬透了,尽管他和咪咪已经明铺暗盖了,可是还挣扎着犹抱琵琶半遮面,自己给自己贴面膜,阿蛟今天当众这么说,等于揭去了他和咪咪的遮羞布,尽管那已经是公开的秘密,那层遮羞布的价值仅仅也就是心理上的。 服务员听到了阿蛟的吩咐,不等钱亮亮发话就急匆匆跑去叫咪咪了,阿蛟就吩咐服务员加座加餐具。 这个功夫,菜肴和酒水开始上桌。刚开始上的是五粮液,让郝冬希否定了:"上洋酒,皇家蓝带拿一瓶来。" 五粮液五百块左右,皇家蓝带最便宜的一瓶也要一千二,这帮人怎么也得喝两瓶,郝冬希此话一出,连阿蛟都忍不住瞠视他,别人当然都不在乎,反正有老板掏钱,越贵越好。服务员连忙换了皇家蓝带,捎带着还端上来一杯冰块,据说喝这种酒要加冰,谁也不知道到底该不该加冰,都怕别人看自己土,纷纷让服务员加冰。酒斟好了,冰也加好了,郝冬希吩咐鸟蛋:"今天的祝酒词由你说,该说什么你聪明着呢,肯定错不了。" 鸟蛋苦笑着站起来端起酒杯刚要说,让阿蛟拦住了:"等等,咪咪还没来呢,人没来齐急什么?" 鸟蛋刚刚坐下,咪咪就来了。咪咪羞怯、紧张地站在包厢门口:"老板娘,你叫我?" 阿蛟惊诧地打量了咪咪一阵才说:"对对对,你过来坐,我们一起。" 咪咪按照阿蛟的吩咐老老实实坐在了阿蛟右首,她老实胆小,老板娘让她干嘛就干嘛,阿蛟让她坐她就坐,服从老板的知识是她的观念,却反而让别人误以为她镇定自如,落落大方。 阿蛟待咪咪坐定,服务员给她斟好了酒,才对鸟蛋说:"好了,你说吧。" 鸟蛋脸皮厚,郝冬希和阿蛟让他讲的内容一般人都会尴尬、难堪,可是他却毫不在乎,揣着一套玩世不恭的好心情应付困局。他端起酒杯,站立起来,好像真的要发表祝酒词:"各位领导,各位朋友,各位嘉宾,今天是一个重要的饭局。"说到这儿,他还朝四周扫视了一圈,就像领导讲话的时候,观察谁在认真听讲,谁在打盹走神,扫视完毕,他居然还轻咳一声,顿了又顿,完全是市长书记作报告的架势。钱亮亮让他这一套恨得牙根痒痒,又有了咬他一口的欲望。 "今天这场饭局之所以重要,因为我要郑重地向我的钱大哥当众道歉……"鸟蛋此话一出,漫不经心急着开吃开喝的陪客顿时精神一振,一双双眼睛有若探照灯在钱亮亮和鸟蛋的脸上寻梭往来,好象钱亮亮和鸟蛋瞬间就变成了怪物。 张处长是国土局规划处处长,也是郝冬希的大东南集团重点目标。这种人除非有上司在场,否则任何场合都自我感觉良好,永远认为地球是围绕他旋转的,听到鸟蛋这么说马上拍巴掌:"好啊,好啊,难得鸟蛋请客,更难得鸟蛋给人道歉,光道歉不成,还得连罚三杯才真诚。"他连为什么道歉都不清楚,拍巴掌吆喝,仅仅是为了显示自己的存在,误认为自己是这场饭局的核心、主客。 其他几个钱亮亮和郝冬希弄不清楚身份的狐朋狗友连忙热情呼应张处长:"是啊,应该先罚一杯再道歉。" 鸟蛋也不含糊:"我接受各位领导和朋友的意见,我先喝一下。"说着,一口把杯里金黄色的皇家蓝带灌了下去。 在座的各位便虚张声势的为鸟蛋叫好,鸟蛋接着说:"那天晚上我向各位借钱,说是钱大哥嫖娼没带钱,其实是我瞎编的,没那事儿,今天我郑重向钱大哥道歉,造谣诬蔑诽谤了钱大哥,给钱大哥造成了巨大的名誉损失,我不仅道歉,还授权钱大哥,允许钱大哥也造我的谣、污我的蔑,诽我的谤一次,那样我们俩就扯平了,谁也不欠谁了。"说完,鸟蛋恭恭敬敬的朝钱亮亮连鞠三躬。 鞠躬完了,鸟蛋又端起酒杯:"我再干三杯认罚,行不行?" 钱亮亮无可奈何,惟有苦笑,跟鸟蛋这样的人打交道,他真的没办法认真。鸟蛋则一口干掉了杯中酒,又叫服务员给他斟酒加冰,郝冬希不干了:"干你老,这是什么酒?皇家蓝带,一瓶多少钱你不知道?借机会过酒瘾来了,到现在大家还一口没喝,都让你喝了,不给他喝了。" 鸟蛋嬉皮笑脸:"老板,别心疼酒啊,我不是为了喝酒,是为了给钱大哥道歉罚酒。" 其他人这才明白鸟蛋是借给钱亮亮道歉为由,趁机狂喝皇家蓝带,有的哈哈大笑笑骂鸟蛋狡猾,有的假装愤怒指责鸟蛋假道歉真骗酒,场面顿时乱哄哄地热闹起来。 张处长又开始发挥核心作用:"大家静一静,静一静。"张处长一吆喝,其他人都静下来,眼巴巴地看着他有什么说道。 "刚才鸟蛋道歉了,证明他那天晚上借钱不是给钱亮亮先生交嫖资,可是他还没说明白,那他借钱干吗去了?这得让他说清楚对不对?不然这个道歉就不诚恳,不认真对不对?" 鸟蛋的那几个狐朋狗友马上又轰然响应:"对对对,没诚意,老实交待,那天的钱是给谁借的?借钱到底干吗去了?" 鸟蛋的脑子转得比郝冬希的奔驰车轮子还快:"唉,还是别说了,说了你们又不相信,那天晚上借钱啊,还真是做好事去了。" 众人哈哈大笑:"鸟蛋还会做好事?公鸡都会下蛋仔。" 鸟蛋装模作样地苦笑:"我是好人,那天晚上给我按摩的那个小妹不小心把胳膊扭伤了,你们说说,我不该为她出个医疗费吗?人家是为了给我按摩不小心扭了胳膊,我又没带钱,找你们借钱你们废话又那么多,人家小妹在楼上疼得直哭,我当时也懒得跟你们解释,赶紧把钱借到手好带人家上医院,为了满足你们的低俗趣味,就只好让钱大哥受委屈啦,这不,还得我还得专门向钱大哥道歉。" 鸟蛋这话让郝冬希、阿蛟和钱亮亮目瞪口呆,那几个饭局的油条也真假莫辨,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应付,只有咪咪回应了一句:"鸟总是好人,那时候救人最要紧了。" 愣怔片刻,郝冬希突然哈哈狂笑,阿蛟摇头苦笑,钱亮亮啼笑皆非,鸟蛋对他们三个了解内幕的人挤眉弄眼示意他们不要揭穿他,郝冬希笑得咳呛眼泪汪汪:"好我的鸟蛋啊,我今天才算是真服你了,好样的,我记得你是学城市给排水的吧?肯定是假文凭,你应该是学新闻专业的,而且专门学的是造假新闻,哈哈哈,干你老,我服透你了。" 阿蛟摇头叹息:"鸟蛋真是人才,没当政府官员可惜你了。" 张处长反应快:"怎么了?是不是鸟蛋撒谎骗人编故事了?" 郝冬希正要揭穿鸟蛋,阿蛟掐了郝冬希大腿一把,掐得狠了点,郝冬希跳起来:"干吗你?" 张处长坐在郝冬希的右手,调侃:"你们夫妻俩太不像话了,公众场合掐来掐去的性骚扰,罚酒,罚酒。" 郝冬希端起酒杯:"干你老,好容易盼到该老子喝了,来来来,大家一起来,不赶快酒都让鸟蛋一个人喝了。" 菜上好了,吃客们进入了短暂的忙碌期,谁都顾不上浪费嘴来说话,集中精力把嘴进食的功能发挥到极致。只有阿蛟,不时照顾咪咪,咪咪这个时候真的开始露怯了,不敢伸筷子,阿蛟就把各式菜肴夹到她面前的碗碟里,咪咪局促不安一个劲道谢。 鸟蛋还要邀请大家餐后到水浴馆涌泉,张处长下午要开会,其他几个陪客也各自有事,没有接受鸟蛋的盛情,鸟蛋居然还有点落落寡欢的意思。送走了客人,鸟蛋招呼服务员过来签单,会所开业的时候就有这么一条规矩,集团内部副总以上的高管在会所消费,可以签单,过后经董事长审查核销。 服务员按照吩咐刚要去取核销单,郝冬希却叫住了服务员:"今天中午不签单,是鸟总自费请客。" 鸟蛋脸色顿时变得五花八门,一会煞白,一会铁青,一会通红,一会又蜡黄,急得跺脚拍屁股:"董事长,老板,不能这样啊,这一桌起码得五千块啊。" 郝冬希:"几千块也是你自找的,你给钱总摆饭局赔礼道歉,让集团埋单,你以为集团是冤大头啊?干你老,让你长长记性,今后不要豁豁嘴烂舌头,有的没的都敢乱嚼。" 郝冬希扔下这么一句话扬长而去,钱亮亮正想跟上去送送郝冬希,却让鸟蛋揪住了:"钱总,钱大哥,你看怎么办?我今天没带钱。" 钱亮亮装糊涂:"没带钱好办,刷卡啊。" 鸟蛋愁眉苦脸掏出一张卡递给钱亮亮,钱亮亮一看,是二代身份证。 "我只有这张卡,试试能不能刷出钱。"鸟蛋说得一本正经,钱亮亮哭笑不得,知道他是有意赖帐,把身份证还给他:"那我就给董事长打个电话,他说免单就免行不行?" 鸟蛋连忙拦住他:"别找他啊,领导说出的话你马上让他改口那可能吗?过两天他的心情好了主意就变了,那个时候你再请示他。唉,钱大哥,你真忍心看着我自己掏钱给你赔礼道歉啊?你这个理赔得也太贵了吧?" 钱亮亮经过这么一场闹腾,心里对这个没有正经赖皮赖脸的鸟蛋再也怒不起来,心想,他硬赖着不埋单,也不能把他扣起来,即便把他扣起来,还得好吃好喝的供养着,只好说:"你走吧,账先记上,怎么办以后再说吧。" 鸟蛋马上兴高采烈,满身都是轻松:"好好好,还是钱大哥厚道,宽容,等过些日子,我请你一起坐坐,一起坐坐。" 钱亮亮呵呵冷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再和你一起坐坐,你不知道又要把我扔到哪条沟里去了。" 鸟蛋嘿嘿一笑:"不会了,绝对不会了,我还有事先走一步,改日一定请你一起坐坐。" 鸟蛋匆匆跑了,好像再晚一会钱亮亮就会改主意把他扣下来埋单。 第五章(1-3) 第五章 1 钱亮亮正在按照郝冬希的电话指示,陪伴那位陈作家和他的朋友。饭局的主客是一位省作协的头头,据说此君上个世纪曾经是省内文学界的领军人物。陪客有一位女作家,还有几个男作家,还有鹭门大学文学院的一个教授。 郝冬希告诉钱亮亮:"你一定要亲自陪一下,单子免了,我签字,这些人都是穷文人,可怜兮兮的,招待好一些,面子上要给足一些。"这段话是郝冬希安排这场饭局的时候在电话上说的。钱亮亮追问,饭局以后,还安排不安排别的活动,因为会所并不是单纯的饭馆,让人家吃完了就滚蛋好像不够意思。 郝冬希回答得非常干脆:"愿意玩什么就安排他们玩什么,花不了几个钱,总比让那个陈作家追在我屁股后面要赞助强。" 郝冬希没有亲自陪客,但是他的重视仍然让钱亮亮不敢怠慢。钱亮亮把他们安排进了会所最好的一间临湖包厢里,然后亲自陪客。陈作家当仁不让地坐了主位,大喇喇地好像是他埋单。那位省作协的头头被让到了主客位,那位女作家不着痕迹地坐到了省作协头头旁边,其他几个作家推推让让地忙乱了一阵也都落座。钱亮亮反而被挤到了末座,似乎不是主人倒是蹭饭的。 陈作家这才想起来还没有向这位省作协的头头汇报钱亮亮的身份:"噢,赵主席一来大家都太高兴,太激动了,忘了介绍,这位是钱亮亮钱总,会所的总管,听说赵主席莅临,专门来陪赵主席的。" 省作协头头一本正经地纠正:"副的,副的,赵副主席。" 陈作家连忙吹捧:"赵主席虽然是副主席,可是水平成果那可是正的,再说了,您还是百草文学奖专家评审组组长啊,那可是正的吧?" 赵主席让陈作家挠到了痒痒肉,摇头晃脑呵呵笑,指着陈作家:"你啊,你啊,不愧是我们省最知名的作家啊。" 陈作家也学着赵主席一本正经地纠正:"之一,之一,最知名的作家之一,万万不能少了这两个字:之一啊。" 女作家也娇嗔地吹捧赵主席:"我就愿意叫您赵主席,赵副主席,多麻烦,我就叫赵主席。" 其他人纷纷附和:"对,赵主席,赵副主席听着做作得很,不符合现代汉语规范。" 钱亮亮看到陈作家和这帮酸文人对这位赵副主席居然如此恭敬、如此谄媚,不由纳闷:在他自己的心目里,别说一个省作协的头头,即便是国家级的作协头头来了,也不至于"太高兴、太激动",那不过是一个官方职务,并不能代表他的文学成就。那个女作家便开始喋喋不休的向钱亮亮介绍这位赵主席的作品,说了半会儿,这位省作协副头头、百草文学奖专家评审组组长的作品钱亮亮不但一部或者一篇都没有看过,甚至连听说都没有听说过。看到钱亮亮满脸茫然,女作家叹息道:"中国文学现在处于死亡的边缘了,一个不喜欢读书,不知道尊重文化的民族,可悲,没有希望。"扔下他不再搭理,全心全意地照顾"赵主席",挟菜斟酒递纸巾,服务比钱亮亮专门培训出来的服务员还周到细致。 坐定之后,长脸眼镜便开始跟教授窃窃私语,其他人开始扎堆瞎聊,钱亮亮刚好坐在长脸眼镜和教授旁边,就听见他在请教授约几个人参加他的作品研讨会:"我这部小说是我的第一部长篇,出版以后影响虽然不轰动,可是也有一些反响,澧州市文联愿意帮我开研讨会,到时候拜托您一定去露露面。" 有人相求,教授便摆谱:"我不一定能去,到时候得看看日程安排。对了,你是鹭门人,怎么鹭门文联不给你开研讨会,反倒是澧州市文联给你办呢?"澧州市是鹭门市的邻市。 长脸眼镜怨怼地扫了正跟省作协赵主席窃窃私语的陈作家一眼:"现在这世道,天死娘嫁人,个人顾个人,不是他们的作品,他们才不会管呢。我这也是求了澧州市委宣传部的领导,他出面安排的,经费也是我自己跑的,您要是去,车马费一定少不了,我问了一下赞助商,与会的专家学者每人一千,专题发言两千。" 教授上下打量着长脸眼镜:"你贵姓?" 长脸眼镜连忙掏出名片给教授:"文学新人,文学新人。" 教授接过名片随便看了看,揣进兜里:"好吧,回头你把你的作品给我一本,我认真看看,去了就得发言,不然去干什么?如果你有什么想让我说的话,给我拉个提纲,我在发言里体现出来。" 长脸眼镜立刻激动万分,忙不迭地给教授斟酒:"太谢谢教授了,有了您这样掌握文学话语权的人莅临研讨会,我真感到万分荣幸,万分荣幸,来,我敬您一杯。" 长相扮相都像画家的作家扒拉了钱亮亮一把,朝钱亮亮挤挤眼睛:"看明白了没有?" 钱亮亮装傻:"看明白什么了?" 作家悄声说:"那小子见了期刊、出版社编辑就像见了他爹妈,不,简直比见了他亲爹妈还要殷勤,拼了命的溜须拍马,目的就是一个,能把他那些垃圾当成作品发出去,丑陋,无耻。" 钱亮亮没吱声,看着兴高采烈、精神焕发的长脸眼镜,却觉得悲哀。 2 钱亮亮看到女作家陪着那位省作协的赵副主席、百草文学奖专家评审组长姗姗而来,一头钻进小包厢里的时候,两个念头同时涌进了脑子:一个是关于陈作家的,他想拿省上文学奖的企图八成要泡汤。一个是关于他自己的:钱亮亮真厉害,当时就看穿了这个女人是那场饭局的局精。 这是陈作家宴请赵副主席的第二天,钱亮亮接到了这个女作家的电话,让钱亮亮中午给她安排两个人的饭局,还有饭后的娱乐活动,唱歌、洗浴。女作家告诉钱亮亮,她认识郝冬希郝老板。钱亮亮说要签单得郝冬希亲自打个招呼,不然他没有办法核销费用。 出乎钱亮亮意料的是,过了半个小时,郝冬希居然真打电话过来,让钱亮亮给那个女作家免单接待。钱亮亮不由开始对这位女作家刮目相看,女作家带来的客人果真是那个省作协的赵副主席,不过,这一次可不是集体饭局,而是单兵教练,只有她和赵副主席两个人。 钱亮亮把他们送进小包厢,心里便暗暗为那位陈作家惋惜,陈作家从省里拿百草文学奖的梦想肯定化为泡影了。 那天在饭局上,钱亮亮就注意到,陈作家不停和赵主席窃窃私语,钱亮亮的经验告诉他,作为设局人,陈作家设局的对象铁定就是这位赵主席,既然为他设局,那么目的是什么呢? 陈作家一个劲吹嘘他前不久出版的一部长篇小说,说那部小说实现了鹭门市文学创作的新突破,在全国造成了轰动效应,鹭门文学评论家认为那部小说开创了鹭门文学宏大叙事、纯文学创作的奇迹。钱亮亮在郝冬希的办公室看过这本书,好像叫《少女如虎狼》,当时钱亮亮还翻了几页,语言晦涩,内容低俗,满篇病句,钱亮亮实在看不进去,扔还给了郝冬希。郝冬希看出钱亮亮的不屑,问钱亮亮感觉怎么样,钱亮亮说了两个字:垃圾。 钱亮亮窃听到陈作家没羞没臊地向人家吹嘘他的所谓作品,身上直起鸡皮疙瘩。陈作家又开始询问省里两年评一次的百草文学奖什么开始接受报名。赵副主席意味深长地问他:"陈老师要申报奖项吗?" 陈作家脸上笑容堆积得活像一团揉皱了的卫生纸:"报自然是要报的,不报也对不起自己那一腔心血啊。报了,能不能获奖就要靠赵副主席关照了。" 赵副主席故作谦虚:"哪里,帮忙那是肯定要帮的,可是有专家评审组,也不是我一人说了算啊。" 陈作家四下瞅瞅,看看有谁在关注他们说话,其他人都在扎堆聊他们自己感兴趣的话题,只有钱亮亮端了一杯可乐若有所思,陈作家对钱亮亮不太在意,因为他是圈外人。看到没有谁注意听他们谈话,这才悄声对赵副主席说:"哪一次评奖没有专家评审?评委们也就是个样子,挣个看稿费而已,谁有耐心把那些长篇小说从头到尾认真看一遍?摆着的一道程序,最终决定权还是在作协,在您赵副主席么,您可是专家评审组的组长啊……" 赵副主席又解释:"也不能这么说,这是宣传部统一组织的,怎么可能作协一家说了算呢?我就更不可能一个人说了算。" 陈作家却非常了解行情:"宣传部么,官僚衙门,谁会去关心哪本小说得奖呢?即使关心,官僚一堆,他们也没那个水平评。到时候还不是作协怎么说他们怎么办?作协怎么说还不是得听专家评审组的?关键还得赵主席认可啊。" 赵副主席也是一个官场老滑头,至死不给准定话,一个劲对陈作家打哈哈,陈作家也不是善茬子,心里急得要命,却欲擒故纵:"当然了,赵主席是讲原则的人,我也不能逼着赵主席一定要把一等奖给我,其实,给不给我奖,对我来说都无所谓了,只是希望省里评奖的时候能够认真阅读我的作品我也就心满意足了,来来,干一杯,预祝省里第四届尿不湿文学奖评选活动圆满成功。" 赵副主席纠正陈作家:"什么尿不湿文学奖,是洪短田文学奖。" 洪短田是生产尿不湿的企业老板,有钱了便想着附庸风雅,每两年一次的省里百草文学大奖评选活动由他提供赞助,花不了几个钱,还能买个好名声,等于给企业做广告,还把那些穷文人感动得要命,期待得要命,谁都想拿那两三万块钱的一等奖。陈作家一着急,把洪短田文学奖说成了尿不湿文学奖,其实也就是那么回事儿,拿不着这门奖的作家就开玩笑,说省里的百草文学奖从奖状到奖金,都有一股尿骚味儿。 陈作家话头一转又说他最近淘到一块墨玉镇纸,正宗的明清古物,镇纸的底部有一个"朱"字,极可能是朱熹闽北聚众讲学时候用的镇纸。 赵副主席呵呵笑:"怎么可能?用不用我给鉴定一下?" 陈作家连忙奉承:"能蒙赵主席鉴定,那我可就是万分荣幸了。" 赵副主席继续呵呵笑,好像他变成了呱呱鸡:"你陈老师就不怕我给你换成赝品?" 陈作家连忙告白:"那怎么可能?我请您鉴定的目的,就是要送给你,我是怕万一是赝品送给您了挨骂。" 赵副主席忽然哈哈大笑,开席以来,他没少笑,不过一直都是那种有保留、有内涵的呵呵呵,猛然间他换了个笑法让席间所有人惊诧,大家一起朝赵副主席和陈作家聚光,赵副主席老到地朝大家举起酒杯示意,大家都不知道赵副主席为什么突然哈哈大笑,只好陪着赵副主席傻傻地笑,然后干掉了杯中酒。 钱亮亮暗自摇头,他知道,陈作家的生意也作成了,如果他的那方镇纸真的是明代大儒朱熹的用物,送给赵副主席别说那个尿不湿一等奖不在话下,如果送给中国作协哪个主席,可能连茅盾奖、鲁迅奖都一锅端了。 今天,女作家与赵主席的私会,让陈作家的精心安排的获奖之路充满了变数,他的努力很可能要付之东流,化为泡影。想到这里,钱亮亮觉得那个陈作家挺可怜,甚至产生了马上打电话给陈作家的冲动,告诉他如果那方可能是朱熹用过的镇纸还没有送给赵副主席的话,干脆就别送了,送也是白送。钱亮亮不相信,一方朱熹用过的镇纸能够抵抗女作家的两条大腿。当然,那仅仅是冲动而已,钱亮亮不可能真打电话给陈作家,趟他们这帮酸货的浑水。 饭后,服务员通报钱亮亮那位女作家和客人已经下水了,钱亮亮起了好奇心,连忙跑到水浴馆站在楼梯的拐角观赏这一对活宝。女作家穿上了三点式,一身白肉明晃晃地在碧波中起伏。赵主席活像一条发情的雄鱼,在女作家身前身后缠绕流连。平心而论,女作家的脸蛋很一般,可是女人的妙处并不仅仅在脸蛋上,女作家的身材格外夸张,不但白皙,而且该突出的地方膨隆如峰,该低洼的地方幽深如谷,极为性感诱人。钱亮亮再次叹息:陈作家啊,就凭人家这一身肉,一等奖肯定跟你无缘了,能弄个二等三等或者安慰奖就烧高香了。 3 郝冬希在中国式休闲会所款待客人,他肯定就是当然的设局人,尽管每次饭局的题目不同,但是设局人的身份是不会变的。要让郝冬希在他的一亩三分地上由设局人变成局托、陪客,几率极小,而且需要非常的智谋和手段。几率小不等于不可能,这件事情庄垃圾做到了。而且,这件事情连钱亮亮都蒙在鼓里,一直到饭局开始,郝冬希开始发脾气,钱亮亮才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 事先,钱亮亮接到郝冬希的电话,说是那个庄垃圾要在会所招待重要客人,让钱亮亮照顾点。 庄垃圾先到,看到他从车上钻下来,钱亮亮迎上前去握手致意,庄垃圾说:"我先不进去,今天陈副市长要来,我的在这儿等,在包厢里等不恭敬。" 陈副市长来过几次,都是郝冬希亲自接待,陪吃陪喝陪玩,从两个人的交谈话语行为举止中可以感觉到,他们的关系非常密切,放在普通老百姓身上,就是哥们。陈副市长要来,郝冬希怎么在电话里头没有说?陈副市长到会所赴宴、休闲,郝冬希是否作陪?想到这些,钱亮亮连忙踱到一边给郝冬希拨电话,郝冬希接到电话说他也是刚刚知道陈副市长要来会所,电话里能听得出来,郝冬希非常恼火:"干他老母,庄垃圾打着我的旗号邀请的,而且一直拖到刚才才告诉我。庄垃圾真是垃圾,臭狗屎,真不地道,你说我该怎么办?去还是不去?" 钱亮亮略一思索,马上回答郝冬希:"你得到场,来了以后先不要出面,陈副市长肯定要找你,找你你再出面,不找你你就别出面,过后告诉陈副市长这是庄垃圾设的局就行了。" 郝冬希沉默片刻,同意了钱亮亮的意见:"好的,一会我过去。" 庄垃圾翘首以待的陈副市长比约定的时间晚了十分钟才到,看到陈副市长从车里钻出来,庄垃圾点头哈腰忙不迭地迎将上去,陈副市长并不认识他,莫名其妙应付差事的跟他碰了碰手,转过身向钱亮亮打听:"钱总管,冬希到了没有?" 钱亮亮明明知道郝冬希此刻肯定已经侯在了他自己设在会所的办公室,却告诉陈副市长:"没见他过来啊,他也过来陪陈副市长吗?怎么没打电话通知一声。" 庄垃圾连忙凑过来解释:"他知道,他知道,可能马上就到了。" 陈副市长乜斜了他一眼吩咐钱亮亮:"给冬希挂电话,我来了他躲起来干什么?" 钱亮亮按照他和郝冬希商量好的对策把陈副市长和庄垃圾朝里边让:"陈副市长,庄老板,你们先请到里边就座泡茶,我马上给郝董事长挂电话。" 郝冬希来了之后,陈副市长亲昵地责备郝冬希:"冬希啊,怎么回事,说请我喝酒,我来了你怎么躲着不见人?" 郝冬希说:"陈副市长,今天可不是我请你,是这位庄老板,我也是陪客,我也是刚刚才知道啦。" 陈副市长怔了一怔,马上明白了今天这场饭局的性质,由不得脸就沉了下来。郝冬希却又嘻嘻哈哈地说:"没得说啊,庄老板跟我们都是兄弟,他请我请都一样,都一样。" 庄垃圾也连忙赔了笑脸解释:"是啊,是啊,我就是看冬希太忙碌,陈副市长对我们鹭门的建设呕心沥血,实在太辛苦了,就是想尽一尽对陈副市长的一点心意,一点心意。" 郝冬希对庄垃圾说:"是啊,应该尽心意,心意可要实心实意的尽啊,陈副市长,今天晚上一定要喝个尽兴啦。" 郝冬希跟陈副市长和庄垃圾打过招呼之后,吩咐服务员:"都是自己人,摆这个假阵仗干吗?小小一个包厢挤这么多人演习呢?都走,都走,有事干事没事歇着去,留一两个上菜的就行了。" 郝冬希叫住了李莎莎:"莎莎别走,坐陈副市长边上,专门照顾陈副市长,照顾好了,陈副市长说不定能把你调到市政府接待处当科长呢。" 陈副市长哈哈大笑:"你这个冬希啊,别为难小妹了,人家在你这儿赚大钱,怎么能看得上市政府一个小科长呢?你说是不是啊小妹?" 郝冬希又催促了一次:"赶紧啊,坐下,别老围着桌子转,陪领导吃喝也是要锻炼的,这一课你们在观海山庄没有上吗?" 李莎莎连忙坐到了陈副市长的身边,身子在座位上扭来扭去,拘谨、局促的样子有几分楚楚可怜。 郝冬希又叫来服务员吩咐:"给你们钱总加一副碗筷,老钱你坐,陪我们陈副市长喝几杯。" 李莎莎又连忙站起来给钱亮亮搬椅子放餐具,钱亮亮看到郝冬希从进门以来表面上情绪挺好,实际上都是跟服务员和陈副市长打哈哈,对庄垃圾冷冰冰地,心里边就明白这场饭局不是善局,而且,庄垃圾设的这场饭局肯定是一场败局,不管想达到什么目的,都不会如愿,甚至还会适得其反。 庄垃圾开始点菜,钱亮亮是一个善良的人,看到庄垃圾恨不得把自己的血抽出来供奉陈副市长,很是不忍,提醒他:"庄老板,就四五个人,饭量也不大,别点太多了浪费。" 陈副市长也说:"就是,够吃就好,随便就好,毛主席早就说过,贪污和浪费就是犯罪,我们既不要贪污,也不要浪费好不好?" 郝冬希却说:"你们两个不要空负了庄老板的一片苦心啊,人家今天专门招待陈副市长,你钱总管不要瞎掺乎,我这还有一九八五年的法国人头马,香港拍卖会上拍卖的,敢不敢喝?" 庄垃圾立马拍板:"干你老,怎么说这种话?什么叫敢喝不敢喝?拿上来。" "明码标价,香港拍卖会上拍了十五万八千块,人民币啊,不是日元也不是台币,要不要?"那瓶酒实际价格不过五万块,郝冬希凭空赚了人家十万多块,脸不变色心不跳。 庄垃圾嘿嘿一笑:"今天请到了陈副市长,既是我的面子,更是冬希的面子啦,这种酒今天不喝什么时候喝啦?拿上来,小姐,准备杯子。" 陈副市长显然也是见多识广,根本不把这十五万一瓶的酒放在眼里,倒是庄垃圾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向陈副市长解释了一句:"这么贵的酒,我也是头一次喝,今天沾陈副市长的光,托陈副市长的福了。" 陈副市长淡淡地回了一句:"你掏钱喝酒,沾我什么光,应该是我沾你大老板的光喽。" 片刻,郝冬希抱了瓶洋酒进来,陈副市长问:"冬希啊,你给我说实话,这酒真的值一瓶十五万?" 郝冬希从怀里掏出一张密密麻麻印着英文盖着英文铭章的纸:"看看,这是香港拍卖会上的拍卖鉴定书,一共拍了四十瓶,四百八十万人民币,平均一瓶不就是十二万?我是从别人手里每瓶十五万八千块转买过来的,这还是最便宜的,中等的都要一瓶拍十多万美元呢。" 陈副市长、庄垃圾、钱亮亮几个人连忙端起酒杯,细细品尝,也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真的不一样,重新品尝竟然真的觉得还是这瓶酒最好喝,如果要问他们到底好喝在什么地方,他们肯定照样说不清楚。 菜肴上齐,大家开始动手,站在门外的服务员突然闯了进来,扒着李莎莎的耳朵说悄悄话,李莎莎面色大变,推开服务员又对着钱亮亮耳朵说悄悄话:"钱总,不好了,鸟总带了几个人喝多了,走的时候不签单,还跟服务员吵架。" 郝冬希吩咐钱亮亮:"你去看看怎么回事,把他赶走。" 钱亮亮作为难状:"董事长,鸟总可是集团的副总经理啊,我出面赶他不合适吧?" 郝冬希站起来:"那好吧,你陪陈副市长,我过去收拾他。熊包,你跟我来,我让你打你就给我打。" 熊包答应着跟在郝冬希后面离开,外面,传来了熊包和郝冬希越来越远的对话声,熊包:"老板,真的打鸟总啊?" 郝冬希:"他要是老老实实滚蛋就不打,不听话就打……" 李莎莎听到郝冬希让熊包打人,替熊包担心,连忙跟了出去。陈副市长担心地对钱亮亮说:"钱总,你跟着去看看,别让冬希闹出什么事来。" 钱亮亮说:"董事长收拾鸟蛋能闹出什么事来?放心吧,来,庄老板,我们陪陈副市长再干一杯,这可是十五万八千块一瓶的好酒啊。" 第五章(4-6) 4 庄老板打着郝冬希的旗号请来了陈副市长,目的就是要启动他的咪表收费停车工程。本来这件事情他是想拉着郝冬希一起干,郝冬希拒绝了,巨大的利润诱惑着他,让他欲罢不能,于是做出了这种隔墙上房的很不地道的事情。其实不这么做他也没办法,要干那种事情,没有市政府的支持不可能成功。郝冬希一走,庄垃圾就把话头往咪表停车上面引:"陈副市长,近几年我们鹭门的城市建设突飞猛进,老百姓生活水平与时俱进,这些成就都离不开陈副市长的心血啊……" 陈副市长是官场老油条,非常清楚,庄垃圾这种表扬赞许一钱不值,官员们看重的是上级怎么看自己,而不是一个卖垃圾箱的老板怎么看自己,所以有点不耐烦地说:"庄老板,有什么话直接说,只要是对鹭门市有好处,对鹭门老百姓有好处,又不违反党纪国法的,我一定会支持、帮助的。" 钱亮亮听到他们开始说事儿,连忙告辞:"陈副市长,庄老板,我还有点事,你们慢慢聊。" 陈副市长一把扯住他,好像他要逃跑:"你别走,冬希跑了,你再跑了,谁陪我喝酒?我们说的话没有国家机密,除了国家机密政府公务人员没有怕人知道的事儿,你别走。"按住了钱亮亮,陈副市长再次对庄垃圾说:"庄老板,实话实说,别绕弯子耽误时间啊。" 庄老板唠叨了半会儿,话说完了实在没什么可说的,眼巴巴地等待陈副市长回应,陈副市长才淡淡地说了一句:"事情么,牵涉的面太广,我一个人不可能定得下来,回头我让有关部门做一个调研之后再说。" 陈副市长这话跟直截了当的拒绝没有多大区别,庄老板当然也明白,仅仅靠一顿饭就想搞定这个项目那是痴心妄想,他也不指望通过这一局饭,就能办成这么大的一件事儿,这顿饭局不过是为今后和陈副市长联络沟通建立一个起点而已。尽管如此,陈副市长的推拒也让庄垃圾情急,情急之下他犯了一个致命错误,在给陈副市长敬酒的时候,他凑近陈副市长的耳朵不知道说了句什么,陈副市长淡淡一笑,声音不大但是非常清晰地问庄垃圾:"庄老板能给我大多的好处啊?" 此话一出,在场个的人没有一个不大惊失色,就连钱亮亮这个官场老手心里都掠过一个念头:鹭门市的官员胆真大,当着别人的面就敢跟商人谈好处。 庄垃圾也有点懵,他刚才凑到陈副市长耳朵边上说的是:"这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儿,做好了,也少不了陈副市长的好处。"陈副市长当面这么一问,他还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潜意识告诉他,今天要砸锅。 可是一切都已经晚了,陈副市长开始跟他讨价还价了:"庄老板啊,在鹭门市,按照我这个级别,一年工资奖金能算十四五万。我现在五十岁,六十岁退休,总收入二百万不算多。六十岁退休以后,少算我活到七十岁,一百五十万的收入又能拿到手。总体上算,我这个人啊,至少值三百万啦。" 陈副市长念念有词的在那里替自己算身价,庄垃圾和钱亮亮还有李莎莎听得直瞪眼儿,庄垃圾和钱亮亮都不明白他算这种账是什么意思,李莎莎则是惊骇一个副市长能这么值钱。 陈副市长接着又说:"刚才说的是正常的工资奖金收入啊,还有配好司机的专车、每年至少两次的出国考察,对了,老百姓都把这叫公款旅游,还有每年一次的休假疗养,等等这些待遇加起来,每年也得二三十万吧。赶到我退休,还能有二三百万的待遇呢。庄老板,你能给我这么大的好处吗?" 庄老板目瞪口呆,既不敢说能给,也不敢说不能给,只能陪着一脸僵笑劝酒,陈副市长喝酒倒是来者不拒,庄老板敬酒,他就喝,喝过一茬又说:"庄老板啊,我知道你也是好意,我估计你要是给我三五百万也不会拿不出是不是?可是你的三五百万我不敢要啊,我要了就会进监狱啊,如果你是党中央、国务院,不,不用那么高,即便你是省委、省政府,市委、市政府,给我不要说三五百万,就是给我三五千万我也敢要,只要舍得给。谢谢你了,今天你花十五万块钱买的酒我敢喝,可是要让我把十五万块钱拿回家,我就不敢了,懂不懂其中的道理?" 庄老板那张一直挤出谄笑的脸活像一张定格的老照片,晦暗,泛黄,了无生机,嘴里说着:"懂,我懂……"给人的感觉却是正在遭受戏弄的傻瓜。 陈副市长把杯中酒干掉,然后起身:"钱总啊,冬希哪去啦?怎么也不过来喝酒?算了,不来就不来了,我吃饱喝足了,晚上还有事儿,我先失陪了。" 钱亮亮连忙起身送他,这时候郝冬希一头撞了进来,看到陈副市长朝外面走,惊问:"怎么了?这就走?我还没喝呢。" 陈副市长说:"你没喝我们不会自己喝?反正我已经喝够了,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你跟庄老板慢慢喝。" 庄老板也起身朝外面送陈副市长,却被陈副市长拦住了:"好了,你别动,我走了没关系,你一走饭局就彻底散了,冬希还没喝没吃呢,你们慢慢吃,慢慢喝,各位留步,留步。对了,冬希,我的车放回去了,你让你那个阿金送送我。" 郝冬希连连答应着陪着陈副市长往外面走,庄老板看到陈副市长态度坚决不让他送,也不好硬跟着,呆在包厢里发愣。钱亮亮跟在后面送陈副市长,出了包房郝冬希关心地问:"陈副市长,没事吧?" 陈副市长嘿嘿笑:"能有什么事?十五万一瓶的酒能把人喝醉吗?" 郝冬希瞅瞅后面,后面只有钱亮亮跟着,这才问:"庄垃圾给你说咪表停车收费的事了?" 陈副市长"哼"了一声,郝冬希又问:"怎么样?有希望没有?" 陈副市长再"哼"一声:"怎么可能?现在从上到下都在查政府权力寻租牟利,谁跟他那样的扯淡?事情倒是能办,马路上画个格,旁边再树个咪表就收钱,这么好的项目我政府凭什么不能作为市政工程自己做?跟他做,想得美。" 送走陈副市长,回包厢的路上,想起了鸟蛋,钱亮亮问郝冬希:"鸟蛋呢?你真的让熊包打他了?" 郝冬希嘿嘿笑:"鸟蛋还用得着熊包打?让我给骂跑了,我干,那小子从来就没见他花钱吃过饭,现在可好,我们会所起来了,成了他家的饭厅了,动不动就跑过来吃,吃也行,也不少你这一口,现在还学会接待人了,动不动把他的狐朋狗友带过来,白吃白喝让集团核销,我实在懒得和他计较,叫熊包过去,就是当着他的面告诉熊包,今后这位鸟总再来了,一律交现金,不交现金不给吃。鸟蛋这个人啊,越来越不像样子,整个成了一个鸡贼了。" 两个人回到包厢,包厢却已经空了,李莎莎带着两个服务员正在打扫包厢,郝冬希惊问:"庄垃圾呢?" 李莎莎说:"庄老板也走了。" 郝冬希问:"埋单了没有?" 李莎莎说:"买了。" 郝冬希追问:"酒水也结了?" 李莎莎说:"结了,十五万八千。" 郝冬希咯咯笑,钱亮亮觉得他的笑很诡异,试探着问:"董事长,那瓶酒真的是十五万啊?" 郝冬希没有回答,吩咐李莎莎:"莎莎,这的事别管了,让熊包给我好好煎四只螃蟹,我带回去,我先去泡个澡,煎好了到水浴馆叫我。" 李莎莎答应着跑了,郝冬希叫钱亮亮:"老钱,走,泡澡去。" 5 钱亮亮接到鸟蛋打过来电话,说是要跟钱亮亮坐坐。钱亮亮这才想到,难怪最近觉得清静,鸟蛋有好些日子没有露面了。钱亮亮以为他要过来蹭饭,就满口答应,让他过来,一起喝啤酒。鸟蛋却不来,让钱亮亮到他家去泡茶,说是他们家有安溪亲戚带过来的大红袍,一直没舍得喝。钱亮亮连忙推辞,说他正忙,一时半会儿过不去,改日再过去。 鸟蛋听到钱亮亮推辞,非常不高兴:"你别重色轻友啊,我知道你现在跟那个咪咪非法同居呢,你非法同居我管不着,可是你看不起我就不行。" 钱亮亮没想到鸟蛋能把这两件毫不相关的事情往一起扯:"你看你怎么这么说呢?我也没有看不起你啊。再说了,你是集团的副总,我仅仅是会所的总管,你是我的领导啊,我怎么敢看不起你。" 鸟蛋说:"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今天晚上你就让给我不成吗?" 钱亮亮感觉到鸟蛋情绪很不正常,连忙答应:"好,好,今天晚上我就陪你喝茶,你家在哪?你有车,过来接我一下。" 鸟蛋说:"我不过去接你了,你打的吧,我家太好找了,就在海滨南苑,你到了打电话我到小区门口迎你。" 钱亮亮的车到了小区门口,远远就望见鸟蛋蹲在大门外抽烟,那颗无毛的脑袋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嘴里喷出的烟雾在脑袋上缥缈缭绕,钱亮亮脑子里顿时升起了一句唐诗:日照香炉生紫烟。 鸟蛋看到钱亮亮下车,站起来迎过来,照面之后,钱亮亮不由有些诧异,几天没见,鸟蛋居然明显的瘦了许多,勉强挤出来的笑脸上皱纹纵横,活像干涸许久开裂的黄土地。 "你这是怎么了?不舒服吗?要不要到医院看看?"钱亮亮不是一个会拐弯抹角的人,看到鸟蛋这副病殃殃的样子,忍不住就要关心人家。 鸟蛋嘻嘻笑着不以为然:"没事儿,就是胃不太好,不想吃东西,没事,没事。" 鸟蛋接过钱亮亮提的水果甜点,也不知道谢一声,拉着钱亮亮就朝他们家走。 还没上楼,电话响了,咪咪急呶呶地问钱亮亮:"你吃、吃、吃完了没有?吃完……就赶紧回来吧,打、打、打起来了……" 钱亮亮问:"谁打起来了?" 咪咪却已经挂了电话。钱亮亮又打电话给咪咪,想问问她到底怎么回事,谁跟谁打起来了,咪咪没有接听电话,电话里移动公司的录音告诉钱亮亮:"用户已经关机,请稍后再拨。" 钱亮亮忙不迭地向鸟蛋告辞,打了一台出租急惶惶地朝回赶。 6 咪咪忙碌完了,看到还有五六个人围拢了两张拼起来的牌桌打扑克,咪咪认得这几个人,前段时间他们过来吃饭,钱亮亮还亲自陪同,后来钱亮亮告诉她,那些人都是鹭门市著名的作家和教授,这让咪咪大为惊诧,作家、教授在咪咪心目中就是跟神仙差半个级别的高级人。今天,这些高级人居然出现在她服务的智娱厅,咪咪顿时紧张、激动得了不得,绞尽脑汁想做些让他们高兴的事情。 这几个人里有男有女,咪咪凑过去想问问他们还需要什么,可是又不敢张嘴,在这些人面前,咪咪觉得自己就像一块脚底下的泥。一个戴眼镜的女人看到了咪咪,问了一声:"服务员,你们钱总呢?" 咪咪紧张得嘴唇都哆嗦了:"钱、钱、总……出、出、出去了……" 人丛中不知道谁说了声:"这个钱亮亮,怎么弄了个嗑吧当服务员?" 其他人哄堂大笑,咪咪又羞又臊,连忙跑出门外,恨自己拙嘴笨腮,在自己腮帮子上狠狠拧了一把。 到了吃饭时间,这些人坐进了小餐厅,这时候又来了一个中年男人加入进来,这些人顿时热闹起来,都把后加入的那个男人叫赵主席,咪咪判断这个人可能是大领导,这些人在这里聚齐就是要迎接招待这位大领导。李莎莎过来,见到咪咪在小餐厅跟前转悠,问她做什么,是不是想吃什么,她让熊包给她做,咪咪连忙解释:"我不是想吃什么,这些人都是重要人,是钱总的朋友,都是鹭门市的大作家、大教授,我怕……" 李莎莎嘿嘿笑了:"行了咪咪,你赶紧吃饭去,这没你的事,有我呢,出不了问题。" 咪咪吃过饭,到水浴馆帮忙,看到钱亮亮认识的那几个客人躺在按摩池里冲泡泡,边冲边吵着什么,咪咪刚开始没在意,以为是水浴馆里各种喷头哗啦啦的声音太大,所以那些人说话要大声大气。没多久,那几个人里有两个却突然不知道为什么扭打撕扯到了一起,旁边的几个人围拢劝说,却谁也不动手拉架。那两个光身子男人穿着小小的泳裤,在池水中扭成一团,水池的水让他们掀腾得水花四溅,波浪汹涌,洗浴的其他客人非常气愤,大声嚷嚷着让他们到外边去打,不要影响别人水浴。 救生员和保安看到客人打起来了,连忙过去劝架,维护秩序。咪咪极少见到这种场面,又惊又吓,赶紧给钱亮亮打电话,三言两语告诉了钱亮亮这边打起来的消息之后,刚刚关上手机,打架的人让救生员给劝到了水池上面,两个人不再打了,互相在吵,互相骂骂咧咧什么脏话都朝外喷,那两张嘴不是嘴,简直就是正在排泄的臭屁眼。这让咪咪惊讶到了目瞪口呆,这些人可都是作家教授知识分子,穿着衣服的时候衣冠楚楚,文明儒雅,脱了衣服怎么就像大街上的混混那样动辄口出秽言,挥动老拳呢?难道人一脱掉衣服就不是人了吗? 那一小撮作家和教授围着两个打架的人,边劝架,边议论,朝咪咪这边走了过来,咪咪连忙让到了一旁,没想到的事,走到咪咪身边的时候,那个作家对着其他人宣传:"臭狗屎,狗屁的副主席,谁不知道他那两刷子,哪一篇文章不是靠关系倒贴花钱上的?就那个副主席的破头衔,谁不知道是请客送礼溜须拍马弄到手的?骗子,到处骗吃骗喝骗女人,想骗老子没有门,今天不把话说明白就别想离开鹭门……" 那位被骂的副主席却已经没有跟对手"把话说明白"的兴趣,抽冷子一脚踹向了对手,正在骂骂咧咧揭副主席老底的人没承想已经停战的对手却又偷袭,一脑袋栽进了水池子里,就在掉进水池的瞬间,他本能地捞了一把,想有个抓手避免遭到灭顶之灾,结果一把捞住了咪咪,接着,咪咪不但没有成为他的"抓手",反而跟着他一起惊声尖叫着栽进了水池里面。 水池一米二深,旁边又有救生员,谁也淹不死,这是显而易见的道理,所以留在岸上的那几个文化人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咪咪也很快就被救生员拉了上来,浑身湿淋淋的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自己的那台宝贝手机,连忙从裤兜里掏出手机一看,咪咪顿时欲哭无泪,手机已经熄灭了,活像一个失去了呼吸的尸体。 发生冲突的是陈作家和省作协的赵副主席,被踢到水里的是陈作家,这是钱亮亮后来才知道的情况。接到咪咪的电话,钱亮亮不知道会所到底发生了多大规模的斗殴,坐着出租车发疯似地朝会所赶。路上钱亮亮的脑子却还在鸟蛋的身上转悠,很多事情过后回想的时候往往会产生跟现场不一样的感觉。钱亮亮此时离开了鸟蛋,却忽然觉得鸟蛋好像不是平日印象中的鸟蛋。,鸟蛋是一个玩世不恭、不拘小节的人。可是,今天的鸟蛋却似乎太一本正经了,言谈吐语之中,隐隐含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忧戚。难道他遇到了什么问题? 出租车到了会所,钱亮亮急忙朝会所跑,便把鸟蛋的事情扔到了脑后。钱亮亮听李莎莎告诉他打架的竟然是陈作家和省作协的赵副主席,观战的还有几个文化人,不由大为惊讶,大感好奇,他实在想不通,能有什么事情招惹的这些文化人大打出手,斯文扫地? 钱亮亮问李莎莎:"现在人呢?有没有报警?" 李莎莎说人都到餐厅去了,说是要在这里吃夜宵,解决问题:"那几个人怎么能那样?打就打跟自己打,还把咪咪给拽到水里去了。" 钱亮亮惊愕:"拽咪咪干什么?咪咪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李莎莎把咪咪到水浴馆干活,碰上打架,那个陈作家让省里的领导给踢到水池子里,下水前乱抓,把咪咪给抓到水里的事情给钱亮亮讲了一遍。 钱亮亮在李莎莎的引导下,来到了那几个作家等着吃夜宵的包厢里。上次一起摆饭局的几个人基本上都在,还有一两个面生男女是没有见过的,那个鹭门大学的教授兼作家给钱亮亮介绍,钱亮亮才知道那是鹭门一家文学刊物的编辑,一个是作家,一个是诗人。 "陈作家和赵副主席干起来了,这俩人跟他们交好,是专门叫过来摆平的。"教授作家悄声告诉钱亮亮。 钱亮亮以主人的身份充当和事老,认识不认识的统统跟人家握一遍手,来到陈作家跟前,钱亮亮表达关心:"怎么回事?没伤着哪吧?" 陈作家跟钱亮亮交往相对多一些,中间又有郝冬希连着,看见钱亮亮来了,心理上觉得自己这一方又多了一个人,气势更盛了一些,面色顿时又涨红起来:"钱总,你来评评理,哪有这样的人?明明是我请他鉴定的文物,拿到手里就不还了,还说是我送给他的,我凭什么送给你?你是我儿子还是我孙子?即便你是我儿子孙子接受遗产也得等我死了之后吧?" 钱亮亮一听就明白了,他是要向赵副主席追讨那一方所谓的朱熹用过的墨玉镇纸。那边赵副主席听到陈作家向钱亮亮唠叨,马上也跳了起来:"你混蛋,到现在了还当面造谣,你还算个人吗?当初话是怎么说的?出尔反尔,有本事你把你当初说的话在当着大家的面说一遍,不敢说你就是大家的孙子……" 钱亮亮一看情形不对,他不来倒好,一来反而战火复燃,马上招呼服务员:"你再开一个包厢,这么多人就开一个包厢挤不挤?" 服务员答应着去了,钱亮亮对教授说:"这样,两位老师的火气都挺大,大家又都是朋友、同行,这样吧,两个人先脱离接触,吃了夜宵,喝点茶,清清心,静静气,有什么话慢慢说,慢慢说好不好?"说着,连连向教授使眼色。 教授明白了钱亮亮的意思,忽忽悠悠的划拉了两个人把赵副主席拉到了另外一个包厢里。让钱亮亮奇怪的是,那位女作家却没有跟着过去伺候关照赵副主席,反而留在了包厢里。钱亮亮第一反应是,这个女的可能是赵副主席的间谍,留在这里是听话传话的。更让钱亮亮惊讶的是,女作家居然和陈作家你唱我和地骂起了赵副主席,什么文学界的官霸、文化场上的奸商、拉帮结派的伪文人等等一连串的脏帽子朝那个赵副主席的脑袋上扣。接下来两个人又开始交流省百草文学尿不湿奖评奖过程种种黑幕的传闻和现象。什么事先炒作啦,找官员施压啦,对评审组成员施美人计啦种种千奇百怪的事儿经他们的嘴里说出来,让钱亮亮咂舌不已。 听了半会儿,钱亮亮总算听明白了来龙去脉。原来,这次评尿不湿奖,陈作家和女作家都花了很大的功夫攻关,他们的攻关对象都是那位省作协副主席、专家评审组组长。赵副主席当时答应得很好,虽然不敢保证他们能得一等奖,可是奖项是跑不了的。结果没想到的事情发生了,一二三等奖都没有他们的份儿,女作家稍强,不过也就是得了一个优秀奖,所谓的优秀奖就是安慰奖,得了还不如不得。于是这两个人就不平衡了,打电话、发邮件,纠缠不休,非要让那个赵副主席给个说法不行,不然就要闹到省里"彻底揭穿赵副主席的丑恶嘴脸。" 赵副主席被他们逼得没招,只好借口说搞调研,从省里跑到鹭门想当面道歉解释一下,一到鹭门,先是让女作家骂了个狗血喷头,女作家骂他就是两句话:"臭流氓,死骗子。"至于怎么流氓了,怎么骗她了,女作家没有列举具体事实,赵副主席也拿不出具体的事实来证明自己不是臭流氓、死骗子,如果是在法庭上,按照法律谁主张谁举证的规定,这俩人都不往外拿充分的证据证明自己的主张,那就只能当放屁。所以,他们俩吵吵嚷嚷,别人也不会当成事儿,最多听听热闹,看看热闹,过后当作品茶的茶点、喝酒的下酒菜乱嚼一通。当然,凭着文人的形象思维能力和驾驭语言功力,这个段子的细节在传送过程中肯定会更加丰富多彩,语言表述肯定会更加生动形象,最终成为鹭门文学圈内的一段传奇。 钱亮亮说了些不着边际的安抚话儿,又叫了几瓶冰镇啤酒给陈作家这个包厢里的人消暑灭火,然后赶紧又到赵副主席的包厢照看,看到赵副主席正在潸然泪下,极委屈地向跟前的人倾诉着,钱亮亮惊愕不已,一个中年男人,能当了别人的面涕泪交流,肯定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原来,赵副主席并不是有意食言,更不是得人钱财拿了好处却不替人办事,他还真的帮忙活动了,找了每一个评委做工作,那些评委也都答应照看赵副主席的关系户,弄不上一等奖起码也不能让他们落空。却不知,文人早就学会了官场上那一套,而且他们更有想象力,更有自己的能量圈子。他们不但能跑敢送,还能动员圈子的力量对评委们一个一个的围追堵截,而不像跑官只能自己偷偷跑,偷偷送。圈子的力量是强大的,到了这个时候就不是看作品而是看人了,更要看人后面的能量。比大,比谁的圈子大,比硬,比谁的后台硬,比厚,比谁的脸皮厚,如果脸皮能达到渔民的脚后跟那个厚度,在文学圈里就能成精,没有什么办不到的事情,混个文学奖就更不在话下了。 赵副主席这个作协副主席、专家评审组组长,到了鹭门人五人六还算得上个领导,到了省里也就是一颗个头大点儿的地瓜,排来排去他的位置只能排到十位以后,于是他的关系户陈作家和那位女作家就只好跟着赵副主席的位置往后排,在赵副主席的关系户里,女作家排第一,陈作家排第二,于是女作家拿了个优秀作品奖安慰了一下,还算是上面给了赵副主席老大一个人情面子,而陈作家则连边都没有沾上。 "我容易吗?现在哪件事情能一个人说了就算?尤其是我们文化界,更复杂,更麻烦,要是我说了算,我能自己打自己的嘴巴吗?这些人真没良心,我没有功劳起码还有个苦劳吧?弄上了高高兴兴,弄不上就翻脸不认人,我他妈的真是大伯子背弟媳妇过河,出力不讨好。"赵副主席抽泣着发牢骚。 教授喝茶吃点心,这时候插了一句话:"你也是的,别说那不见得是真品,即便是真品,朱熹用过的镇纸怎么了?能值几个钱?他要就还给他,就跟小孩子过家家一样,送了人的东西还能往回要,你也是的,什么人的东西都敢收。" 赵副主席刚刚还在委屈的像个泪人儿,听了教授的话立刻像爆炸了一样蹦了起来怒吼:"没门,我鉴定过了,那本来就是赝品,什么狗屁朱熹的镇纸,我扔了也不还给他,我来的时候没带,如果带了,我就当着你们的面给扔到海里去,省得他再拿那破东西到处骗人。" 那个曾经请教授参加他作品研讨会的文学新人也顺着教授的话口劝他:"赵主席,我觉得教授说的有道理,你没必要跟那种人认真,既然没什么价值,还给他就是啦,省得他到处说你把他的文物给骗走了。" 钱亮亮实在听不下去了,他的心理状态和这些人相差得太远了,这些人他没法评价,他意识到自己跟这里边任何一个人都难成为朋友。就这些人评出来的文学奖,没有一身尿骚味才怪,他看着已经不再哭泣的赵副主席,真想把这句话说出来。 让钱亮亮没想到的是,第二天陈作家就拿了一台新手机专门跑过来送给咪咪,说是赔给她的,还一个劲给咪咪赔情道歉。这一来,陈作家又把钱亮亮绕了进去,钱亮亮真不知道该把他划进好人堆里还是划进坏人堆里。 第五章(7-8) 7 郝冬希开发的东方花园小区开盘以来卖得非常好。然而,随着国家紧缩政策的一步步落实,沸腾的房地产业不知不觉间就如深秋的叶子,一步步由绿转黄了。一直卖得很好的东方花园,突然之间就变成了滞销货,经常一周一套房子也卖不出去。开发一片小区,动辄数十亿元的资金当然不是郝冬希这样的开发商能够独立支撑的,他们的资金来源主要有两个方面:一是同行业间合作融资,自有资金一般占开发资金的百分之三十就算是货真价实的开发,剩下的大部分资金就是拿到地块以后,从银行贷款。房子卖掉了,从回款里偿还银行的贷款和利息,剩下的就是丰厚的利润。所以,绝大多数房地产开发商一开盘就开始买房子,这就叫期房。 无奈之下,郝冬希他们只好一方面不断地想一些招数变相降价售房,一方面把出口业务挣来的钱往房地产项目上投入,还贷款,维持后续楼盘能够不停工。 "干他娘的,多亏还有那么一个进出口建材的公司,不然还真的还维持。"郝冬希最近一段时间,经常用这句话安慰自己,增加自己的信心。 阿蛟从卫生间里出来了,神情和思路都恢复了正常:"冬希啊,你不要怕么……" 郝冬希打断了她:"谁怕了?我怕什么?干你老,老子在鹭门这块地面上,怕谁?" 阿蛟知道这一个"怕"字触碰到了他那男人不值钱的自尊,连忙改口:"我不是说你怕,我是说你别担心。" 郝冬希仍然恼火:"实在不行老子就偏偏降价,老子反正亏不了,那些炒房客亏了活该,还找我的麻烦,不是他们哄抬,房价怎么会这么高。" 阿蛟撇撇嘴:"行了,你别的了便宜又卖乖,当初人家把房价炒起来的时候,你不也高兴的老娘婆嫁了个新女婿吗?潮涨必有潮落时,行了一辈子船连这都忘了。" 这么一说,郝冬希被呛住了,当时阿蛟就提醒过他"潮头太高防落潮",他根本不在意,他得到的所有信息都告诉他,鹭门的房价一定会冲上均价两万块。 阿蛟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女人,一时半会弄不清楚的问题她才不会耗时费力的钻牛角尖:"现在最要紧的还是东方花园,资金压死了,不赶紧回笼兔子上墙难下来,这一两天我们把张处长、李处长请出来坐坐,看看他们有什么好办法没有。" 有了问题摆饭局,一切都在饭局上解决,已经成了阿蛟解决问题处理问题的便捷通道,这也是中国式饭局最基本的功能。 郝冬希对此却不抱多大希望:"他们都是吃官饭的,即用不着买我们的房子,也不会帮我们卖房子,这个时候麻烦他们也解决不了什么问题。" 阿蛟说:"解决不了问题也能听听他们对局面的看法,他们是政府的人,对时局的了解比我们清楚,听听他们的意见没有坏处。" 8 鸟蛋近来变得怪异,并不仅仅是郝冬希两口子的感觉,钱亮亮也觉得这个人好像脱胎换骨重装了一副下水。具体表现就是突然由一毛不拔的吝啬鬼变成了出手阔绰、海吃海喝的豪客,那股劲儿好像他得到内部消息地球几天内就要爆炸。谁也没催促他,鸟蛋主动结清了给钱亮亮道歉那场饭局的欠账,然后就开始了他的人生新旅程:整天请客,天天饭局,而且一概由他自己埋单。据李莎莎、咪咪、熊包和黄鼠狼之类的耳报神从地面八方传递给钱亮亮的信息得知,鸟蛋宴请的人员身份覆盖了上至鹭门大学教授,下至街巷里的贩夫走卒,甚至还有两个大同街的站街女。而且他的饭局从来不按照宴请人员的身份分门别类,而是一锅烩、一勺炖。那天鸟蛋就把站街女和大学教授放在一个饭桌上,结果两个大学教授经受不住站街女的诱惑,饭局一结束就跟站街女钻进出租车不知所终。那两个站街女是咪咪擦皮鞋的时候认识的,所以这个故事绝对真实。 当钱亮亮听李莎莎悄悄告诉他,鸟蛋近些日子在会所的消费已经超过了二十万,不由大吃一惊。静下心来替鸟蛋算算账,他几乎天天在会所摆饭局,而且全部是个人埋单,真不知道他要干什么。钱亮亮觉得情况蹊跷,把鸟蛋的情况告诉了郝冬希,郝冬希也觉得不可思议,吩咐钱亮亮给鸟蛋适当打折。一直到鸟蛋正面邀请他参加饭局,钱亮亮才恍然想到,鸟蛋的饭局摆得轰轰烈烈热热闹闹,包括咪咪、熊包、李莎莎甚至黄鼠狼,凡是会所的人几乎都已经请过了,唯独一直没有邀请他入局。 钱亮亮已经答应了晚上参加郝冬希宴请房土局张处长和市政园林局李处长的饭局,所以当鸟蛋招呼他晚上一块"坐坐"的时候,他就理所当然地推辞了:"不成啊,今晚上董事长有安排,改日行不行?" 鸟蛋一口拒绝:"不行,咱们之间只有吃,没有日,要日你去找咪咪,不吃就是看不起我,今天晚上不吃就永远不要在一起吃了。" 鸟蛋是专门到会所当面向钱亮亮发邀请的,没有打电话,表明他对这场饭局极为看重。钱亮亮看着鸟蛋,蓦然发现鸟蛋的脸色非常难看,消瘦的脸上颧骨高高架了起来,让他那原本椭圆如蛋的脸变成了倒三角,脸上的颜色就如入冬北方的黄土地只留下了苍黄。神情却是那种让人无法拒绝的断然、决绝。钱亮亮只好给郝冬希请假,说鸟蛋有重要事情跟自己谈,不能参加宴请张处长、李处长的饭局了。 郝冬希一直觉得鸟蛋最近非常反常,听到鸟蛋找钱亮亮有重要事情,二话没说就同意了,还叮嘱钱亮亮想办法套一套,看看鸟蛋到底是怎么回事。 鸟蛋的饭局依然设在会所,钱亮亮如约来到鸟蛋定好的包厢,让他惊讶的是,开局的时间已到,包厢里却只有鸟蛋一个人。 钱亮亮坐定之后问他:"人怎么还没来齐,要不要催一下。" 鸟蛋说:"来齐了,你我两个还不够吗?" 钱亮亮大为惊愕,他万万想不到鸟蛋会专门请他一个人赴局:"就我们两个人?你是不是有什么话对我说?" 鸟蛋拎起啤酒给钱亮亮斟满:"有没有话还得看酒喝得到不到位,到位了就有话,不到位就没话。" 钱亮亮那一刻觉得身上发冷,心里发虚,这个包厢,还有对面的鸟蛋,不知道怎么就营造出了诡异、鬼魅的氛围。钱亮亮接过鸟蛋递过来的酒杯,鸟蛋提出了条件:"干了。" 钱亮亮活像中了魔咒,乖乖地服从,一口干掉了杯中的啤酒,鸟蛋倒也不藏奸,咕嘟嘟也将杯中啤酒干掉了。钱亮亮夹菜吃:"别干喝,吃点菜。" 鸟蛋斟酒:"不吃,吃不成了,只能喝。" 鸟蛋斟满酒,没有让钱亮亮,自己喝了个干净。喝完了又默默斟酒,钱亮亮小心翼翼地询问:"你这是怎么了?光喝不吃?" 鸟蛋说:"老子得了癌症,剩下半条命了,现在跟这些哥们姐们在一起照样热热闹闹的喝酒。" 钱亮亮嘿嘿笑了:"你也真行,把癌症往自己身上安。" 鸟蛋两眼一瞪:"癌症可不是能往自己身上安的,我真的有了,胃癌,现在就等死呢。" 钱亮亮愣住了,他实在没想到这位鸟蛋能在这种气氛下用这种口气对他说出这种话来,他本能的反应就是嘴上说:"你别开玩笑了,这种玩笑不好笑。"其实心里却已经明白,鸟蛋并没有开玩笑。 果然,鸟蛋说:"我没跟你开玩笑,今天晚上叫你一个人,就是想把这个秘密跟一个合适的人分享,这个秘密挺沉重,老压在我一个人心里有点受不了,思来想去,你是最适合跟我分享这个秘密的人。" 钱亮亮清楚为什么鸟蛋把自己选定为适合分享这个秘密的人:自己是外地人,跟他的家人和他的圈子没有多少来往,不会将秘密泄露给鸟蛋家人和他的朋友圈子;自己多多少少算个文化人,不会对此事大惊小怪;自己跟鸟蛋的关系不远不近,不会对鸟蛋患上绝症表现出让鸟蛋烦心的情感关照。 鸟蛋:"老钱,你知道面临死亡的感觉吗?" 钱亮亮只好按照惯例安慰他:"哪就那么容易死了?你不是胃溃疡吗?怎么就成了胃癌了?会不会是误诊啊?就算是胃癌也没事,只要没有扩散,赶紧割胃,胃那玩意再生能力强,割掉一大半几年就长全了,我一个老同事胃割了四分之三,现在比我还能吃,又肥又壮,比没割胃之前更健壮了。" 鸟蛋说:"我就是看你不会像那些俗人那样研究我的病,才找你聊聊,你别跟我聊病,我的病医生最明白,原来以为是胃溃疡,照了胃镜才知道有个瘤子,又作了切片才知道是恶性的,这些问题我们用不着讨论,要讨论我也不找你,我直接找医生。我要跟你讨论的是人生这个大命题,而且因为你是我们圈外的,我才跟你讨论,旁观者清么。面对生死,人好像马上就明白了很多啊。" 钱亮亮连忙说:"鸟总,我还真的很少去想人生这个大命题,我经常想的生存这个大命题,说俗一点,就是怎么样多挣点钱,生活得好一些……" 鸟蛋打断了他:"我估计我即便把胃全割了也活不多久了,所以啊,我就利用我的余生想啊想,人生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人为什么活着,人活着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钱亮亮连忙顺着他的话头请教他:"你想明白了没有?" 鸟蛋端起酒杯跟钱亮亮碰了一下:"想明白了,干掉这杯酒我就告诉你。" 钱亮亮二话不说就干掉了杯中酒。 鸟蛋说:"一得知我患上了绝症,我不吹牛,我还真的没有害怕,也没有慌乱,多少有点难过是真的。我今年才四十五岁,就这么离开这个花花世界,还真有点舍不得。舍不得也不成啊,世上没有不散的饭局,我认命了。可是,我活了这一场,到底有什么价值,人生对于我来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呢?这可是牵涉到人生意义的大命题,我不能就这么稀里糊涂的死了,我得想清楚,死了也就不遗憾了。于是我就拼命的想啊想,我总算想明白了,人生啊,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钱亮亮不等他劝,主动干掉了杯中酒:"你快说,这件事情我没想过,想也想不明白,人生到底是怎么回事?" 鸟蛋慢悠悠地说:"人生啊,不过就是一场饭局,或者说人生就是一场接一场的饭局。饭局么,谁都想白吃多吃,尽量少花钱甚至不花钱最好。至于饭局上都有什么人,谁设局,谁陪客,谁是局托,谁是蹭局的,谁能跟自己成为至交,谁能跟自己成为对手,都不是自己能够决定的,一切都靠碰,碰什么?碰运气。最终,死了,饭局也就散了,世上没有不散的饭局实际上就是说世上没有不死的人。世上没有不散的饭局,可是,世上的饭局永远也散不了,人生啊,就是这随时都会散,可是永远也散不尽的饭局。你的饭局散了,别人的饭局刚刚开摆,别人的饭局散了,你的饭局正闹得热火,这不就是人生,就是世界么?" 鸟蛋夹了一口石斑鱼填进嘴里没滋没味地咀嚼着,话却一句也不少说:"弄明白了人生不过就是一场饭局,我就又想,芸芸众生,为什么别人不得这个病,偏偏我得呢?我也想通了,原因只有一个:报应。为什么报应?我的饭局占便宜太多,吃亏太少,光白吃了,没有回馈,这就是报应。" 钱亮亮连忙安慰他:"不能这么说,人吃五谷生百病,不能说生了病就是报应,有病治病,别胡思乱想了,钻了牛角尖,没病也得想出病来。" 鸟蛋反驳他:"你不相信报应?我相信。就说那些贪官污吏吧,有的是现世报,败露了,判刑了,蹲监狱的蹲监狱,吃枪子的吃枪子,这就是现世报。有的是隔世报,好像平平安安没事了,可是在他的子孙后代身上一定会有报应,过去说富不过三代,祸灭九族,为什么?为富不仁,为祸人间,当然会有这个报应么。想通了这一点,我就明白了,过去,我整天琢磨着怎么样能白吃白喝,还自以为占了多大便宜,其实,人活在世上,没有让你白占的便宜,拿走多少,到时候都会一文不少的补回来。" 钱亮亮问他:"难怪你这些日子天天摆饭局请客,原来是主动还账啊?" 鸟蛋喝了一口酒:"也不完全是,谁知道这辈子那么多场饭局,到底哪些一口是不该吃的,哪一口是该吃的?快完蛋了,赶完蛋之前,能请的都请请,不但还账,也算是告别吧,不管怎么说,这一辈子能认识,能有来有往,就是缘分。" 鸟蛋这话说得有些沉重,弄得钱亮亮也没情没绪的,可能连鸟蛋自己都觉得没意思,起身告辞:"我不喝了,也不吃了,下周一住医,然后做手术,算是垂死挣扎,别告诉别人,我不愿意让别人知道我快死了,太麻烦。" 钱亮亮起身相送:"我明白,保证不告诉别人,对了,你家里人知道吗?" 鸟蛋说:"不知道,我告诉他们是胃溃疡,要动手术,他们都以为是胃溃疡手术,现在我的事除了医生和我自己以外,只有你知道啊,一定要保密,传出去我可找你。" 钱亮亮往外送鸟蛋,鸟蛋不让他送:"别送了,我自己走,今天你是我请的最后一拨客人,也是规模最小的一场饭局,不过钱可没少花,今后可能就再没这个机会了,有个人在临死前对他把心里话说出来,松快多了,松快多了啊。" 鸟蛋摇摇晃晃地走了,钱亮亮看着他那微驼的背影,心里凄惶惶地不是个滋味。 李莎莎叫他:"钱总,郝董事长请你过去。" 钱亮亮这才又想起来,郝冬希两口子今天晚上有饭局,邀请的是张处长和李处长。他已经向郝冬希请过假了,不知道这阵又找他干什么,钱亮亮这个时候最不想见到的就是郝冬希,他知道,郝冬希肯定要向他打听鸟蛋的事情,而他没法向他实话实说,又没法不向他实话实说,这让钱亮亮非常为难。可是,郝冬希是头家,是老板,召唤他他不过去又不行,钱亮亮只好跟着李莎莎朝郝冬希他们占据的贵宾厅磨了过去。 第五章(9-10) 9 郝冬希看到钱亮亮脸色不正,追问道:"鸟蛋怎么了?给你说什么了?" 钱亮亮逼着自己在脸上挤出一副笑模样:"没说什么,鸟蛋嘛,能说什么。" 阿蛟也看出他不太正常,连忙招呼他:"钱总管,来,坐下,喝什么酒?" 在中国式饭局上,只有有官员的地方,官员肯定是核心,官员个人的感觉也一定会绝对良好,这也是中国式饭局的特色。张处长和钱亮亮有过几次交往,便大喇喇地招呼:"老钱,钱总,知道我和李处长来了,连面都不露,要不是冬希请你,你还不来吧?罚酒,罚酒,先罚一杯再说话。" 郝冬希给钱亮亮斟了一杯红酒:"这是法国红酒,一瓶一千二,要不是张处长和李处长同时驾到,我还舍不得呢,恭敬不如从命,老钱罚一杯。" 钱亮亮也不二话,接过酒一饮而尽。在座的一起拍手叫好,张处长还要继续加码:"喝个双杯,双喜临门。" 李处长是个戴眼镜的白胖子,人比较厚道,连忙阻拦:"算了算了,你没看钱总已经喝得差不多了,我们鹭门人可不讲究给人灌酒啊,顺其自然,随便最好。" 阿蛟也出面帮钱亮亮:"是啊,我们钱总刚刚应付了一场,还没结束就让冬希给抓过来了,快,吃几口菜,压压酒。" 钱亮亮夹了一筷头酸辣海蜇头放进嘴里嚼着,张处长和李处长便转移话头继续和郝冬希聊他们话头。 他们谈论的当然是房地产业的现实和未来。 他们谁都没有想到,就在他们坐在中国式饭局休闲会所的贵宾包厢里,吃着山珍海味,喝着法国红酒,研究国家经济和企业未卜的前景时,在他们脚下,穿过地球的另一段,世界经济的龙头老大美国,爆发了次贷危机,随之而来的雷曼兄弟金融机构的垮台,终于让全世界都开始打寒颤了。 钱亮亮对他们的话题并不感兴趣,这些东西跟他没有什么利益关系,不过,凭着他的知识水平和人生经验,他还是相信潮涨潮落是市场经济的大规则。所以,郝冬希扭头问他:"钱总,你也在政府里呆过,你觉得前景是凶是吉?"的时候,钱亮亮不假思索地说:"收缩更稳妥一些。" 郝冬希暗自叹息,这又是一个他明白却做不到的好主意。 阿蛟端了酒作总结性发言:"好了,不管怎么说,天塌下来有大个的顶着,再怎么困难,我们也不至于像六零年那样饿肚子没饭吃,来,我敬各位一杯,感谢张处长和李处长,我先干为敬。" 阿蛟喝酒历来是后发制人,凡是跟她相熟的人都知道,如果这个时候不及时告辞、散局,接下来的局面八成就是被阿蛟放翻之后,狼狈不堪的被阿金送回家里。所以,干完阿蛟敬的这一杯酒之后,张处长马上提出:"够了够了,吃也吃好了,喝也喝好了,就到这儿吧?" 郝冬希地心情让这桌饭局闹得灰蒙蒙的,也没有兴致再继续喝,站起身来正要送客,李莎莎却惊慌在贵宾厅门口探进脑袋叫钱亮亮:"钱总,鸟总和你的那桌菜怎么一点都没有动啊?" 钱亮亮告诉她说:"没事,不是菜不好,是鸟蛋和我都没心吃,也不是一点没动,我们动得不多。" 李莎莎放心了:"噢,那我就撤桌了啊。" 钱亮亮摆摆手:"撤吧,撤吧。" 他们俩的对话让郝冬希又想起了鸟蛋那码子事儿,随口问:"老钱,鸟蛋最近到底是怎么回事?萎靡不振,半死不活的,整天就知道摆饭局请客,他究竟要怎么样?" 鸟蛋的秘密存放在钱亮亮这里,在郝冬希的一再追问下,钱亮亮有点窒息的感觉,忍不住就把秘密转发给了郝冬希:"你还说对了,他真的没几天好活了,天天摆散伙饭呢,今天只请了我一个,算是最后的晚餐吧。" 在座的人同时大吃一惊,阿蛟和郝冬希异口同声追问:"他怎么了?闹离婚呢?" 钱亮亮一口气说了出来:"人家没闹离婚,得癌症了,胃癌。" 场面顿时冷了下来,郝冬希、阿蛟和张处长、李处长几个人面面相觑,鸟蛋跟张处长和李处长混得比郝冬希还熟,几个人谁都难以相信:"真的?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几个人异口同声如此发问,倒好像事先商量好了。 阿蛟也说:"真的?不会吧?是不是误诊?" 钱亮亮说:"我也不敢说真假,不过看那个样子是真的,你们没注意他最近一些日子瘦得厉害吗?他说了,明后天就要动手术,割胃去。" 阿蛟对郝冬希说:"不管真假,我们不知道就不说了,既然知道了就不能假装不知道,明天我们去看看。" 郝冬希点头:"是啊,明天我们去看看。" 这个消息如果一瓢冰水浇进了锅里,刚刚还热闹非凡的饭局再也没了热气儿,大家情绪再也鼓不起来。两位处长没情没绪地告别,郝冬希夫妻俩通过这场谈话也算看明白了,别想指望他们两个小小的处长扭转乾坤,甚至连个有价值的意见都提供不了,便也不再挽留,客客气气却又没情没绪地送客,钱亮亮没情没绪地回去睡觉,饭局没情没绪地散了。 10 鸟蛋被推进了手术室,郝冬希、阿蛟守着鸟蛋的妻子,鸟妻没有哭,有椅子也不坐,呆傻傻地蹲在地上,活像一个给老公上坟的陈年寡妇。 这当儿,郝冬希接了一个电话,钱亮亮注意到,郝冬希接电话的时候眉头紧蹙,神态紧张,躲到一边唠叨了半会儿,放下电话后,脸色非常难看。钱亮亮试探着问他:"头家,有事你就忙去,我们在这就行了。" 郝冬希愣怔怔地看着钱亮亮,似乎没有听明白钱亮亮在说什么,钱亮亮又重复了一遍:"董事长,现在公司事情多,你去忙你的,我们在这照顾着,有什么问题随时向你汇报。" 郝冬希没有直接回应钱亮亮,却好像自言自语一样的问钱亮亮:"你说这人是不是真的有命运啊?" 钱亮亮:"三十岁以前我不相信命运,四十岁以前我半信半疑,现在我相信命运了,如果不信命运,我没办法解释我自己的人生。" 郝冬希长叹一声:"唉,是不是命里注定我就该败了?干你老,今年真的是老子的破败年?" 钱亮亮从来没有见过郝冬希如此沮丧、无奈,连忙关怀:"董事长遇上什么事了?" 郝冬希狠狠地:"狗日的美国人那个破次贷危机闹得我们进出口公司快倒闭了,建材出口纷纷退单,进来的建材积压了十几个货柜。" 看到郝冬希又在发呆,钱亮亮明白他的经营环节确实遇到了重大困难,连忙安慰他:"董事长,其实退单总比你已经把货发过去了收不回来钱好。如果货发过去了,我们这方面的银行按照美国那方面付不出款来,银行肯定还是回过头来找你,更麻烦。" 郝冬希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钱亮亮试探着问他:"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能不能给我说说?" 郝冬希看看钱亮亮,然后下了决心似的告诉他:"我跟美国人一样,资金链也断掉了。东方花园卖不掉,贷款还不上,过去靠进出口公司的资金补贴东方花园,现在进出口也没得做了,欠银行的贷款又不能不还,剩下的只有一条路了,就是让银行封楼拍卖。" 钱亮亮从郝冬希说这话时候吞吞吐吐的样子断定,他肯定没有告诉他事情的全貌,至于他还隐瞒了什么,人家不说钱亮亮也没有必要,也不可能追问出来。 这个时候手术室的红灯灭了,片刻之后手术室的门开了,鸟蛋被护士推了出来,钱亮亮和郝冬希不约而同地朝鸟蛋的车迎了过去。 郝冬希冲在前边,揪住护士问:"怎么样?" 护士爱搭不理的说:"没怎么样,手术顺利,刚刚做完手术都这样。" 回去的路上,几个人在医院的走廊里守候了大半天都疲惫不堪昏昏欲睡。郝冬希自言自语:"眼看着鸟蛋作废了,集团现在一大摊子事要他料理,这个时候他又闹这么一出,没有大半年回不过劲来,干娘的,这真叫台风来了发洪水,福不双降,祸不单行啊。" 他这独幕话剧独白一样的喃喃自语别人没法回应,大家都装昏睡不吱声,他却回过头来对钱亮亮说:"眼看着鸟蛋作废了,集团需要用人,钱总管,你过来帮忙吧,顶替鸟蛋做我的副总。" 第六章(1-2) 第六章 1 钱亮亮升任东南集团副总经理的消息公开之后,最高兴的就是熊包,他决定要摆一桌庆贺一下,而且要借此机会欣赏一下黄鼠狼的全鸡宴。摆一桌全鸡宴既是黄鼠狼的愿望,也是熊包的愿望,一个要显示自己的厨艺,一个要窥探别人的技艺,在两个人的共同安排下,熊包和黄鼠狼总算可以同时休息一天,这一天就成了熊包庆贺钱大哥升官,黄鼠狼向熊包展示独鸡宴的好日子。 钱亮亮是带着咪咪来的,这还是钱亮亮第一次带着咪咪到外面参加饭局。 饭局就是这样,桌上的人如果不熟悉,或者身份地位差别大,刚开始会拘谨,几杯酒下肚,几口菜进嘴,马上气氛就会活络、欢快起来。上帝让人学会了酿酒喝酒,似乎就是要用酒来打破人与人之间的界限、隔膜和生分。大家纷纷给钱亮亮敬酒,钱亮亮又给大家回敬,大家又相互找着各种借口互相敬酒,你来我往,好话像不用花钱的礼品送过来送过去,酒杯像乐队的铃铎在桌上撞击出悦耳的声音。钱亮亮过去流落鹭门打工谋生的时候,经常会跟同样身份的伙伴在一起凑饭局,极为普通的家常菜,极为便宜的啤酒,那种饭局上的松弛和热闹氛围,无论是当接待处处长,还是当会所总管,经营的所有饭局都无法比拟的。 饭局在欢乐祥和的气氛中圆满结束,返回会所的路上,钱亮亮和咪咪,熊包和李莎莎,四个人合打一辆出租,回到了会所,一下车,咪咪突然一把揪住钱亮亮:"钱总,他、他、他……" 钱亮亮还没明白过来,一个肥壮如牛满脸虬髯的男人就冲了过来,一把将咪咪从钱亮亮身边拉开,二话不说先煽了咪咪两个耳光:"贱婆娘,我说你怎么不回家,原来在外边勾引上野男人了。"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钱亮亮猝不及防,他只会下意识地嚷嚷:"干什么?你是干什么的?凭什么打人?" 熊包的反应却比他准确得多,二话不说扑过去撕扯开那人,接着又是一拳,把那人连打带推朝后面逼开两三步,然后才训斥道:"哥老子,你发什么疯?欺负到老子门上来了。" 那人还犟嘴:"你是干什么的?你管不着。" 熊包又扑了过去:"龟儿子寻死来了,你做啥子呢?" 钱亮亮却怕真的打起来,还要做和事佬:"有什么话好好说,这是干什么?再动手叫110了。" 那人倒也不示弱,理直气壮地嚷嚷:"你叫880我也不怕,我找我老婆,你们管得着吗?" 一句话,让钱亮亮和熊包干预那人暴力的行为都丧失了正当性、合法性。李莎莎在旁边看着,多多少少还清醒一些,连忙问咪咪:"咪咪姐,这人真的是你老公吗?" 咪咪说:"你们别打啊,他是我老公。" 接下来的一幕更让钱亮亮他们目瞪口呆,咪咪恨声恨气地说:"不要脸的尿罐子,跑到这里丢脸来了,我跟你走,我跟你走好不好?"嘴里说着"我跟你走",咪咪却一把扯住她的老公急匆匆朝不远处的公共汽车站走,反过来倒是她老公跟着他走了。公共汽车来了,咪咪和她老公推推搡搡地挤上了车,钱亮亮和熊包、李莎莎看着远去的汽车,都有点晕,又有点懵,就好像刚刚喝过的酒这个时候突然发作了。 2 钱亮亮现如今回到自己的屋子里,便会时不时地产生孤寂、冷清的感觉。他给咪咪打了多次电话,他想,最起码也应该知道一下她现在的境况,问问有什么需要他帮助的没有。可是咪咪一走了之,打她的手机接到的讯息一直是:没有开机。而她也一次都没有给钱亮亮来过电话,就好像从这个世界上蒸发了。这让钱亮亮不由生出些许惆怅、惘然。 然而,惆怅、惘然之后,又有一种莫名的轻松。对于钱亮亮来说,关系近的人突然失踪似乎成了最近一段时间的特征,或者说关系近的人都集中到这一段时间玩起了失踪。继咪咪失踪之后,郝冬希也失踪了。 钱亮亮根据自己对宏观经济形势的观察和了解,判断目前房地产业正在挤泡沫,如果房市启动不了,继续耗下去,公司就面临资金链断裂的危机,破产倒闭的风险绝对不是噩梦。可是,降价卖房他又做不了主,这种决策只有郝冬希才能拍板。于是钱亮亮开始找郝冬希请示,可是郝冬希却像从地球上蒸发了,哪儿都找不到。打手机手机一直关机,问阿金,阿金说头家好几天没有用他,他也不知道头家跑到哪里去了。钱亮亮只好去找阿蛟,让钱亮亮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阿蛟竟然也告诉钱亮亮,她不知道郝冬希去哪了。 其实,钱亮亮找到阿蛟的时候,郝冬希就在楼上的卧室里泡茶。听到阿蛟送走了钱亮亮,郝冬希从楼上下来:"老钱来了?说没说有什么事?" 阿蛟说:"没说什么事我也知道什么事,还不是东方花园的事。" 当初的金娃娃东方花园,现如今成了压在郝冬希身上的烂包袱,而且这个包袱犹如浸泡在雨中,随着时间的过去,越来越沉重。说到底,还是一个钱的问题,如果银行不追在屁股后面讨账要利息,郝冬希就用不着这么战战兢兢担惊受怕。他最怕的是银行眼看着经济形势不妙,追债讨利息,甚至到法院申请诉前财产保全,封了他的楼盘拍卖变现。 郝冬希冷静地分析了面临的问题,最终认定,他现在没有任何事情值得逃跑,跑到异国他乡当流亡分子不是他郝冬希的下场。说透了,现在他面临的最要紧的事情就是欠银行贷款的事儿,这件事情如果深究起来,银行的那个信贷部主任和行长,都得跟着一起倒霉。道理很简单,经济规模疯狂扩张的时候,谁都需要资金,银行凭什么偏偏把资金贷给他郝冬希呢?道理同样很简单,如果贷款和利息能够如期归还,那么,对于银行来说,那就是一笔良性投资,反之,如果贷款不能如期归还,那就是一笔需要深入查清原因的呆账坏账。郝冬希最怕的就是东方花园成了熟透的花生秧子,提起来兜出一串串的烂果子,既害自己,也害别人。 "你是让我走?" 阿蛟点着头:"不行我跟你一起走。" 郝冬希仍然迟疑不决:"都走了,摊子谁收?" 阿蛟做出胸有成竹的样子:"你不是已经交给钱亮亮了吗?" 郝冬希沉吟不语,阿娇明白,他这种表情就是对她的主张不认可、不同意。郝冬希几十年来都是这样,对了阿蛟与自己的歧见,用沉默表达反对。 阿蛟说:"走吧,又不是不回来了,给钱亮亮结算十万块钱,再留下五万块钱的承诺,他会尽心尽力办事的。东方花园和会所都没有长腿,不会自己跑,别人要拿找不着我们也拿不走,情况好转了再回来。" 郝冬希追问了一句:"情况不好转呢?" 阿蛟长叹一声:"那就没办法了,不回来了。" 郝冬希对钱亮亮还不是很信任:"让鸟蛋管怎么样?" 阿蛟不屑地哼声:"鸟蛋不行,病了那么一场,整个人的性子都变了,谁也琢磨不透了,就让钱亮亮盯着吧。" 郝冬希没有再吭声,他自己心里清楚,银行是目前危机的最关键一环,只要能把银行应付过去,什么事情就都好办,银行应付不过去,从头到尾都得烂。 "你说说,能不能再找银行商量一下,把贷款期限再延长上一年半载?"郝冬希实在不忍心扔下苦心经营半生的这一摊子,一跑了之。而且,他也想到,自己一个土生土长的鹭门人,连中国话都说不准,外国话更是听着像兽言鸟语,很难想象自己后半辈子真的在外边过离乡背井语言不通的那种流亡生活。 阿蛟还是老办法,有了问题摆饭局:"你实在不想走,那就再请行长喽,听听他怎么说,反正如果我们垮台,银行也不好受,这是互利双赢、争斗两输的事情,我不相信行长不明白。" 郝冬希连忙表态赞成:"那好,那就再请请,如果能说通银行,我们就能挺得住。" 第二天,阿蛟交给钱亮亮一项特殊任务,让他在会所张罗一下,郝冬希要请重要客人到会所消费。 钱亮亮惊喜:"董事长回来了?" 阿蛟解释:"昨天刚刚回来,我问他跑到哪去了,他说跑到香港找钱去了,想再拉点资金。" 约定的时间到了,郝冬希先来,从车里钻出来以后,阿金没有像往常那样把车从侧门开进会所等候郝冬希,而是掉头一溜烟的把车开跑了。 钱亮亮迎上前去:"董事长,好几天不见你了,今天晚上请谁啊?老板娘还亲自发令。" 郝冬希叹息一声:"财神爷,银行行长和信贷部主任。他们来了没有?" 钱亮亮说:"还没来,没见有银行的车。" 郝冬希把钱亮亮拽到面前,凑近他的耳朵吩咐:"今天晚上,吃好了,喝足了,不让他们走。" 钱亮亮愣怔:"绑架还是扣押?那可是犯法的。" 郝冬希笑骂:"干你老,我能做那种事?你把我当黑老大了?让他们尽情享受一下,我让阿金去叫水妹了,你心里有数,别捣乱捅漏子。" 鹭门人把走私物品叫水货,那些做三陪小姐是另一种性质的走私,相对于老婆、情人具有水货的性质,所以就把她们叫"水妹"。 郝冬希马上从钱亮亮的表情上看出他不太认可,马上说:"实话跟你说,你也不是外人,今天就是要找行长和信贷科长办贷款延期的事情,用什么手段都是次要的,你自己不也说过,手段次要,目的重要吗?" 一台黑色宝马风驰电掣的冲了过来,在会所门前一个急刹车,然后从车上下来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的白胖子,夹着一个大皮包,把车钥匙甩给负责给客人泊车的门僮,嘟囔着脸朝他们走了过来。 郝冬希马上迎了过去:"靳行长,欢迎欢迎,够朋友,给面子。 靳行长和郝冬希握握手,骂骂咧咧:"干你老的王八蛋,马路上到处都是那个杀人桩,也不知道是什么人闹的。" 郝冬希正要问怎么了,负责给客人泊车的门童跑了过来:"先生,对不起,您的车灯破了。" 靳行长不耐烦:"知道,啰嗦啥?不会赖你的。" 郝冬希问他:"车怎么了?" 靳行长跟着郝冬希边朝里边走边骂:"不知道市政府发什么疯,街道上到处都装那个咪表,停车贵得要死不说,平平的路边上竖上那么一排铁桩子,走在路边上,不小心碰胳膊磕腿不说了,停车不小心就把车给碰了。干你老,我的车才买了不到半年,在那个破杀人桩上已经碰了两回了。" 钱亮亮听郝冬希骂过,说也不知道那个庄垃圾后来怎么动的手脚,最终居然把陈副市长给摆平了,由政府出面立项,庄垃圾出资,开始在城市一些次干道上装那种停车刷卡的咪表,每台车停半小时两块钱,根据时间累计:"干你老,钱太好赚了,停个车五小时就是十块钱,一天你算算有多少车要停?" 郝冬希当初没有答应和庄垃圾联手,真的到人家庄垃圾赚钱了,他骂的时候也难掩艳羡之色。 郝冬希听银行行长抱怨,连忙说:"那个庄垃圾,就是杀人桩的的老板,我认得,跟我是哥们,我朝他要一些泊车卡给你,干你老,他要是知道你要泊车卡,肯定荣幸得很。" 几个人进了会所,阿蛟在后面嚷嚷:"冬希,别就知道拉着靳行长,看看谁来了。" 几个人回头,阿蛟陪了一个和金行长一样白胖白胖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人进来,郝冬希哈哈笑着返身迎了过去:"哈哈哈哈,殷主任,贵客啊,欢迎欢迎。" 钱亮亮由此得知,这位是银行信贷部主任。阿蛟和信贷部殷主任正往里走,旁边迎候的服务员鞠下躬去还没直起身,夕阳下看过去,就好像阿蛟和那个信贷主任正在经过一排被冰雹砸倒了的高粱地。 几个人会齐了,钱亮亮就殷勤地把这几个人引到了临湖的贵宾厅,这个时候郝冬希才想起来给银行靳行长介绍:"这是我们集团的副总,会所的总管钱亮亮。" 那天晚上,钱亮亮窥见了郝冬希作为商人的另一面,那就是,对了自己有所求的人,他的身段可以比毛毛虫还柔软,姿态可以比孙子见爷爷还要低。 第六章(3-5) 3 钱亮亮安顿好了他们之后,就识相地离开,却被郝冬希叫住了:"钱总管也在,一起,一起。" 钱亮亮推辞:"你们用吧,我还要到别处看看。" 郝冬希说:"还有什么要看的?今天晚上靳行长和殷主任就是最重要的客人,你这个会所总管不陪着,多不规格?那也别去,就在这跟我和阿蛟陪行长主任。" 钱亮亮只好明说:"我是怕有我在你们说话不敞亮。" 郝冬希哈哈一笑:"笑话,你现在是我们大东南集团的副总,又是会所的总管,我们有什么话要背着你呢?" 阿蛟也说:"坐下吧钱总管,别见外。" 酒过三巡,郝冬希接了电话,然后对阿蛟说:"阿金来电话了,说你爸爸来了,进不去门,你回去看看?" 阿蛟连忙起身:"我老爸怎么事先也不打个招呼就跑来了?"然后端起面前的苏格兰冰葡萄酒,满脸堆笑地邀行长、主任:"靳行长,殷主任,真对不起,本来还要跟冬希今天晚上陪你们好好喝喝,吃过饭还要陪你们泡汤,现在得回家给我爸爸开门去,实在对不起,我先干为敬,你们慢慢喝。" 阿蛟朝外边走,李莎莎连忙跟着送了出去。 过了一阵,李莎莎回到餐厅,郝冬希问:"阿蛟走了?" 李莎莎说:"走了,她喝了酒,自己开车没关系吧?" 郝冬希对李莎莎吩咐:"你把服务员都带走,你们在这站着,我们不自在,有事叫你们你们再来,没事不叫你们谁也不准来。" 李莎莎撤退,门外就呼隆隆挤进来四个"妹妹",浓装艳抹,衣着暴露,香味扑鼻,一看就是做三陪的"水妹"。 闹到夜晚十点多钟了,行长和水妹们还要下水泡汤。钱亮亮只好舍命陪色狼,领着他们到已经空空荡荡一个人都没了的水浴馆折腾。从水浴馆出来,钱亮亮按照郝冬希的吩咐,把行长和主任跟他们选好的水妹送进了贵宾房。 4 过了几天,也没见郝冬希追问那天晚上招待银行行长和信贷主任的事儿,钱亮亮自己忍不住,反过来上杆子追问郝冬希,郝冬希得意洋洋地告诉他,不但原来延长贷款的事情办妥了,还新贷了一笔款,这两天款就能到:"干你老,两千万,用会所做抵押。" 当天晚上,靳行长和殷主任抱着水妹进了贵宾房开始胡搞的时候,阿金拿着摄像机,把那种场面从头到尾拍了个真切,然后烤成光盘,送给了行长和主任。郝冬希去找那两个家伙谈贷款延期的事情时,那两个家伙把郝冬希骂了个底朝天,可是骂归骂,事情还得办,到期的贷款延期一年,而且还用会所作抵押,又从银行新贷了两千万。郝冬希够意思,这座会所,估价在五千万,他只贷了两千万,银行方面也就没什么话好说了。 郝冬希跟阿蛟都不是不讲信用的人,当初聘钱亮亮当会所总管的时候,郝冬希就许愿年底给他十万块,后来一直没有兑现。郝冬希跟阿蛟商量了一下,觉得钱亮亮上任以来,干得确实不错,起码把会所这座老工厂的价值抬了两千万,于是决定兑现承诺,给钱亮亮发十万块钱。 阿蛟亲自交给了钱亮亮一张信用卡,明说里边有十万块,算是他辛苦经营会所一年多的报酬。这是原来郝冬希就许诺过的,所以钱亮亮也就没有客气,接过卡塞进了贴身的衣兜里。 尽管经济不景气,郝冬希却事事如意,志得意满,就市场竞争而言,在银行的支持下,他无疑已经占据了绝对的优势地位。然而,他的霉运就在他志得意满之时悄然降临,而且是从一个他根本就没有想到的方向粹然扑向了他。 庄垃圾给他来了电话,活像正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坏事:"冬希啊,你在哪呢?出大事了,你还不知道?" 郝冬希哈哈笑:"我知道,天塌下来了,让你这根xx巴顶住了,对不对?" 庄垃圾急了:"你还有心说笑,干你老,我刚刚从纪委出来,你现在到哪了?" 郝冬希惊愕:"你入党了?当了国家干部了?没入党没当国家干部人家纪委找你干吗?你跟我一样,土财主一个,想请人家纪委管人家都懒得管,我到火车站了,你……" 庄垃圾打断了他:"干你老,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打哈哈,火车站对面的好清香茶馆,你等我。"说完,庄垃圾就挂断了电话。 郝冬希虽然嘴上跟他打哈哈,却也不敢掉以轻心,吩咐阿金把车开到了那家好清香茶馆,让阿金在车上等他,他自己到茶馆等庄垃圾。 庄垃圾脸色青灰,神色紧张,鬼鬼祟祟地从外边进来时,还下意识地回头窥视一下,似乎后边有什么人在盯梢。进到包厢之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赶跑了正在泡茶的茶花女:"去去去,这里不用你,不叫别过来。" 庄垃圾这一整套表演,让郝冬希也由不得不紧张兮兮起来:"怎么了?真出大事了?" 庄垃圾还没坐定,先是扔出了一句让郝冬希大惊失色的话:"完了,陈副市长出事了。" 郝冬希惊问:"他能出什么事?他不是到省城办手续升官去了么?出车祸了?" 庄垃圾坐下,先吸溜溜喝干了一茶杯热腾腾的茶水,然后才说:"他让双规了。" 郝冬希在一次大惊失色:"什么?双规他?谁双规他了?你怎么知道?" 庄垃圾说:"听说是中纪委和省纪委的联合办案组,今天上午,两个纪委的人找我调查……" 郝冬希迫不及待的打断了他:"找你调查什么?" 庄垃圾摇摇头:"也不知道哪个倒霉鬼举报,说我对陈副市长行贿,这才搞了那么个咪表停车工程,他们没有明说,可是一个劲追问这件事情,我就明白了。" 郝冬希忍不住问他:"你真给陈副市长行贿了?" 庄垃圾不置可否:"现在的事情么,你也是出来混的,你说什么叫行贿?朋友间相互帮忙,也能叫行贿?" 郝冬希已经明白了,问出了他最关心的问题:"你交代了没有?" 庄垃圾不屑地乜斜他一眼:"把我看成什么人了?我怎么会承认?" 郝冬希追问:"你知道,到底是因为什么?" 庄垃圾说:"我应付了纪委的人之后,马上给省里的一个朋友打电话,那个朋友是大官,具体人不好说啦,那个人说,这次根本就不是什么组织部请陈副市长谈话,而是中纪委和省纪委的联合调查组要双规他,来了个调虎离山计。具体是什么案子,可能跟什么走私有关,说他跟一个走私集团有关联,还跟一些房地产商有不正当关系,具体是怎么回事,纪委的人包得很严,我那个朋友也说不清楚。" 庄垃圾继续说:"我给你说,就是要让你心里有数,你和陈副市长关系比我近,来往比我多,我可告诉你,做人要仗义,陈副市长过去没有少帮你,当然你也没有少帮他,这一次,一定要咬死了,什么事情都别承认,一承认,你和陈副市长都死定了……" 5 郝冬希回家就把事情告诉了阿蛟,阿蛟第一反应跟他想到的问题一样:"陈副市长会不会把我们供出去,拉下水?" 郝冬希没法回答这个问题,目前,除了传说中的中纪委和省纪委组成的联合调查组,可能没有人能回答得了这个问题。 郝冬希的手机这个时候响了,郝冬希看看来电显示,陌生的号码,他迟疑不决,不知道这个时候该不该接听这种不明不白的电话。 阿蛟催促他:"接啊,不管谁来的,接个电话又不会把你抓进去。" 郝冬希接听了电话,对方的声音他不熟悉:"赶紧走,对你好,对大家都好。" 郝冬希还没来得及回话,电话就挂断了。郝冬希本能的要把电话拨回去,想了想又放弃了。 "谁啊?"阿蛟问。 郝冬希斩钉截铁:"三十六计走为上,现在正是走的好时机,再晚,可能就来不及了。" 当天下午,阿蛟便把银行帐户里的所有资金都转到了香港一家公司的帐户里,那家公司的帐户是阿蛟为防万一,早在数年前就已经开立好的。然后,又从那个帐户把资金转入了香港。她和郝冬希从深圳出境,然后从香港把资金兑换成了美金,转到了澳大利亚。 第六章(6-8) 6 郝冬希和阿蛟销声匿迹几天后,李莎莎和熊包打过来电话,带着哭腔告诉他,会所被查封了。钱亮亮大惊,会所好好的怎么会被查封呢? 钱亮亮这才意识到大事不好,开着郝冬希给他配的本田轿车心急火燎地奔到了会所。会所的情况一片混乱,大门紧闭,大门上被贴上了两道封条,活像谁在大门上画上了一个大大的叉子。旁边的墙壁上贴了一张通告,通告上说,大东南集团董事长郝冬希涉嫌骗贷逃逸,银行已经向法院提起诉讼,并申请了诉前财产保全,根据法律规定,法院依法冻结查封大东南集团贷款的抵押物中国式饭局休闲会所。 "中国式饭局休闲会所"的匾牌扔到了门旁边的台阶上,门口,站着几个法警和协警。会所的员工们散落在大门外边,人人脸上都是惊慌和无奈,有的人呆若木鸡茫然失措地站在那里,有的人聚在一起议论纷纷莫衷一是,有的人拍打着大门嚷嚷着要进去拿东西…… 见到钱亮亮,大家纷纷围拢过来,七嘴八舌地向钱亮亮诉说、询问,钱亮亮自己也手足无措,根本听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熊包挤过来告诉钱亮亮:"格老子,龟儿子郝冬希把我们蒙了。" 郝冬希用会所作抵押,从银行贷款的事情钱亮亮参与了那次饭局,非常清楚,显然,人家银行发现郝冬希不见了,赶紧通过法律手段,查封冻结郝冬希的财产,保证贷款不受损失,这也没有什么不对。现在的关键是,会所还欠着员工两个月的工资,这是钱亮亮难以接受的事实。 钱亮亮当了大东南集团的副总经理,虽然仍然挂着会所的总管头衔,工资却转到了集团发,所以也不太清楚会所员工的工资情况,这阵听说会所员工的工资还拖欠了两个月,钱亮亮不由抱怨李莎莎、熊包:"你们怎么不早说呢?" 熊包在一旁生闷气,李莎莎委屈地辩解:"我们也没想到会所能让人家查封啊,以为老板一时顾不上,也不好意思因为这点事情找你麻烦你……" 钱亮亮生气地说:"你们啊,也不想一想,我们出来干吗来了?不就是为了挣钱吗?两个月没开工资,你们也不吱声,全世界还有你们这么傻的人吗?" 熊包闷哼哼地嘟囔了一句:"大家都不说话,凭啥子我们就要出头呢?" 钱亮亮站到身边的石墩子上,对员工们发表演讲:"各位同仁们,会所欠了大家两个月的工资,这是会所的不对,老板不知去向,会所又让法院查封了,现在只有我们自己能救自己,最重要的是把会所欠我们的工资拿回来,我们一定要团结,一定要统一行动,我是会所的总管,也是集团的副总经理,可是我没有钱,只能向集团要钱补发大家的工资,在这种情况下,你们就是我的后盾,不然我也没办法解决你们的问题,在这里我先说好,你们一定要听我的指挥,谁要擅自行动,谁想躲到后面不出头坐享其成,就不给谁不发工资,大家赞成不赞成?" 员工们到了这种时候,也没法不赞成,一哄声地高喊:"赞成,赞成,跟着钱总管……" 钱亮亮便说:"那你们就到集团去,朝集团要工资,我先走一步,到集团等你们。" 熊包、李莎莎和几个领班跟钱亮亮接触多,就钻进了他的车,其他员工则纷纷跑到公路上搭乘公共汽车、合伙打的,分进合击,朝集团办公楼奔去。 钱亮亮知道最近一段时间大东南集团的东方花园房子卖得很好,账户上肯定有不少钱,发放这些员工的工资应该一点问题都没有,所以才颇有信心的许诺由集团给会所的员工补发欠薪。 然而,实际情况却让钱亮亮的如意算盘落空了。会计告诉钱亮亮,银行已经冻结了大东南集团的账户,现在一分钱也提不出来了,请示钱亮亮该怎么办。 钱亮亮顿时懵了,钱亮亮已经没了主意,一屁股坐到那张虚张声势,看着挺威风挺舒服的大班椅上犯起愁来。 7 东方花园售楼处打来的一个电话救了钱亮亮。 钱亮亮手机响了,电话是售楼处主管打过来的,售楼处主管请示钱亮亮,如果现金交款,可不可以在现有的价位上,再给予五个百分点的优惠。"现金"两个字犹如一声霹雳,猛然震开了钱亮亮混沌成泥的大脑,仿佛突然在他的颅顶打开了一扇天窗,他追问:"你说什么?现金?你把情况详细说说。" 售楼处主管告诉钱亮亮:有两个鹭门邻市过来的财主,背着现金来买房子,他们不用转帐,更不用银行按揭,一手钱一手货,唯一的条件就是要再给他们优惠一些。 钱亮亮听售楼处主管介绍情况的过程中,灵机一动的想法已经变成了可操作性极强的具体方案:"你告诉他们,请他们直接到集团来谈,找我面谈可以给他们更为优惠的价格。你也把购房合同和所有办理产权证的资料手续带过来。" 售楼处主管连连答应着挂断了电话,这边,钱亮亮叫来了出纳、会计,板着脸郑重其事:"你们腾一个铁柜子,准备装现金,我给你们说,董事长和老板娘走的时候,安排我这个副总经理对集团的所有业务负全责,你们从现在开始,必须按照我的指示办事,否则,大东南集团和这些会所员工拿不到工资,你们要负全部责任,我就带着他们到你们家里去吃饭。" 这个地步,会计和出纳也明白,如果不按照钱亮亮的要求办,他们自己的工钱都会毫无着落,而且会成为这一大帮讨薪员工的公敌。目前钱亮亮是集团唯一的高管,不听他的也不成,只能连连答应着,急匆匆地跑去给钱亮亮腾铁柜子了。 钱亮亮又严肃地安排会所的员工到集团的大会议室去等着:"你们谁要是擅自出来捣乱,大家拿不到工资就找谁,我也不管了。" 钱亮亮接着召集大东南集团的职员:"给大家说一下,现在集团的账户已经被银行冻结了,会所,还有你们的工资,都没办法提了。我现在想了一个办法,能够保证大家的工资如数拿到手里,你们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回到各自的岗位上去,该干什么就干什么,没什么可干的,就假装在干。我正在想办法给大家解决工资的问题,谁要是擅自离开岗位,我就不管这破事了,大家拿不到工资也别赖我,谁不听话找谁去要工资。" 同样的策略,在这些白领身上得到的效果跟那些会所员工完全一样,大家都怕拿不到工资,都怕别人拿不到工资赖到自己头上,一个个乖乖地跑回办公室装模作样去了。 一个小时后,两个戴着安全帽,穿着脏兮兮军便服,脚上套着解放鞋的农民工吭吭哧哧扛着大编织袋,跟着售楼主管来到了集团。进了钱亮亮办公室,那两个农民工打扮的人也不说话,把大编织袋嗵地一声顿在地板上,气喘吁吁地坐到编织袋上。其中一个掏出中华烟给钱亮亮扔了一根,然后又给同伴扔了一根,两个人点燃中华烟吸了起来。 如果他们不是跟售楼处总管一起进来的,钱亮亮万万想不到他们就是那两个要买房子的大客户。尽管这样,钱亮亮也不敢想象这两个人就是买房子的正主,大惑不解地向售楼主管求证:"客户呢?" 售楼处给钱亮亮介绍那两个农民工:"就是他们俩。" 钱亮亮看到他们居然连个保镖都不带,自己扛着装满编织袋的现钞从邻市跑过来买房子,累得大汗淋漓不说,还竟敢背了这么多现金满大街跑,敬佩之余,忍不住问:"你们就不怕遭人抢了?" 其中一个花白头花的壮汉说:"没事,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贼怎么才能惦记?知道你有钱他才惦记。你看看就我们俩这个样子那个贼有心偷我们、抢我们。" 另一个黑头发的补充:"我们俩相互都是保镖,没事。" 售楼处主管忍俊不已地对钱亮亮说:"钱副总,刚才这两位老板开着一台雪弗莱农夫车,扛着大编织袋冲进售楼处,拽着我张口就要用现金买两套房子,还真把我吓了一跳。" 钱亮亮急着办事,吩咐售楼处主管:"马上按我说的价格给他们签合同,办手续。"又叫来了会计和出纳:"你们俩赶紧数钱作账。" 那俩人也不含糊,签过合同,黑头发的对售楼处主管说:"你跟我到房产局办手续,他给你们付款。" 售楼处主管连忙带着他跑到房产局办理产权手续去了,剩下的花白头发掫起编织袋,底朝天一拽,一大堆人民之滚落到地板上。 每一套一百五十平方米左右,按照钱亮亮给的价格,一套就得一百万上下,两套就将近两百万。钱亮亮心里算暗账,就凭这两套房子,把包括会所员工在内的集团所有员工的工资开掉了,也还能剩下七八十万,剩下的钱怎么办呢?总不能再冲进那个已经被冻结了的账户去,更不能就扔在集团的铁柜子里,该怎么办呢? 到了午饭时间,钱亮亮把熊包叫过来,熊包进来,看到地板上人民币成堆,顿时傻了。钱亮亮摆出官架子吩咐他:"给大家伙安排饭,每人再配一瓶啤酒,不喝啤酒的配可乐。" 熊包请示:"按什么标准?" 钱亮亮怒斥:"问什么?最高标准,每人二十块钱。" 熊包兴高采烈地答应着跑了,钱亮亮便拉了花白头发请他到酒楼进餐,花白头发却不去,说就吃快餐就好。钱亮亮恍然明白,人家这是要看着钱,房产局那边产权手续受理书没有拿到,人家是不会走的。房产局接受了合同,不可能马上就发产权证,而是先发产权登记受理书,有了这个受理书,就足以证明产权交易合法有效,到了规定的工作日,业主直接凭受理书去领产权证和土地证就可以了。 钱亮亮也不再献殷勤邀请人家下馆子,陪人家等着。 中午吃过饭,到了下午上班,现金也点完了,装进了事先腾好的大铁皮柜子,售楼处主管也和那个黑头发客户回来了,当着钱亮亮的面,几个人交接清楚了房屋土地产权登记受理书和一应的合同手续等等资料,那两个人也不罗嗦,用编织袋把剩下的现金捆吧捆吧,大摇大摆地走了。 售楼处主管请示钱亮亮还有没有什么事情了,钱亮亮说没什么事情了,继续努力,抓紧卖房。主管又试探着问:"如果还有现金买房的,是不是还按照这个政策?" 钱亮亮说:"当然,你们看着办。" 售楼处主管乐滋滋地走了,按照钱亮亮这个政策,他们售楼业绩肯定会攀升一大截。 剩下的事情就好办了,钱亮亮安排会计出纳按照工资表上的欠薪数额给会所的员工和集团的白领们发了工资,还剩下六七十万块钱,钱亮亮也想好了出路:"给每个员工发一笔遣散费,普通员工按月工资平均数发六个月。中层领导发十二个月,我这个级别的发二十四个月。" 会计出纳有点迟疑:"这么发行吗?集团也没有说要遣散员工啊。" 钱亮亮板着脸说:"就这么发,你们会计出纳按照中层干部的标准,发完以后,想继续留在集团守摊子的随便。" 会计出纳马上来了精神,谁都明白,大东南集团活到头了,老板失踪,财产被查封、冻结,剩下的就是官司和拍卖,事到临头,还能拿到全薪和遣散费,简直是做梦都不敢想象的美事。 第二天一大早,钱亮亮就接到了售楼处主管的电话,告诉他法院和银行过来核对东方花园的销售情况,凡是没有销售掉的房子一律要查封,不得再办理产权转移和售让。钱亮亮叮嘱他一定要坚持让法院承认他们售楼处人员的工资奖金也作为债权,到时候拍卖的时候,首先要偿付售楼处员工的工资。 售楼处主任告诉他,银行已经答应留用他们,让他们继续维护看守那些没有销售掉的房子,聘用期限一直到司法诉讼结束,房产处理完成之后。 挂了电话,钱亮亮不由后怕,也算是老天爷关照,给了他们一个好运气,如果晚一天,大家的欠薪和遣散费就别指望能拿到手了。钱亮亮自己拿了十万多块钱的遣散费心满意足,暗想:郝冬希啊郝冬希,你有本事卷了银行贷款一跑了之,老子也有本事卷了你的家底给员工发工资,发遣散费,两不吃亏。现在好赖自己兜里装了二十多万,三年能赚这么多钱,相对于绝大多数鹭门的打工一族,已经是大大的成功了,可是自己却一点也没有成功的喜悦。 钱亮亮由此断定,最初赚钱作为成功标志的主观定位八成是个错误。他开始认真考虑撤回金州的问题,也许,回到金州,会遭受各种各样人前背后的冷嘲热讽,不过那又有什么?继续在鹭门混,自己就算成功了吗?成功的标准又是什么呢? 钱亮亮回自己的房间,准备洗个热水澡,一进门却见熊包和李莎莎坐在他的房间里,钱亮亮问:"你们跑到我屋里干吗来了?" 熊包嗫嚅道:"钱大哥,你有没有钱?" 钱亮亮这才明白,熊包不是因为听懂了那句没说出来的话脸红,而是要张口向他借钱才脸红。 钱亮亮点点头:"有啊,你要干吗?" 李莎莎接过来说:"钱大哥,我们看好了一处地方,租金便宜得很,三百多平米,开餐馆太合适了。" 钱亮亮问:"需要多少钱?" 熊包:"现在闹经济危机,租房子开餐馆正是机会,半年前那个地方我去问过,一个月租金还要六千多,前天我过去问,只要三千块。" 钱亮亮继续问:"我是问租那家地方开餐馆,总数要多少?" 还是李莎莎回答:"我们算过了,档次大众化的,十万块足够了。" 熊包插嘴:"我们只有三万块,鹭门这地方开销太大了,我们两个人干了一年多,也就攒了这三万块钱。" 钱亮亮心说,你们俩要不是非自己出去租房住,住在会所里,怎么说也能攒五万块。心里这么想,但是却不能说出来,说出来熊包那人承受不了这种玩笑。他掏出阿蛟送给他的那张卡扔给了熊包:"这上面有十万块,算我入股,赔了赚了我们在一起,密码是200888。" 他相信,凭自己的管理能力和熊包、李莎莎的操作能力,办那么一个大众化的饭馆绝对没有问题。 熊包高兴得蹦了起来:"太好了,有钱大哥在,我和莎莎前边跑腿,你在后面动嘴,保证能赚大钱。" 李莎莎补充:"钱大哥就当董事长,我当总经理,熊包还当厨师长。" 钱亮亮哈哈大笑起来:"对,李莎莎说得对,就让熊包当厨师长,归我们俩领导。"笑过了,钱亮亮对熊包和李莎莎说:"你们和会所的员工联络一下,厨师,服务员,愿意过来干的一律安排,这些人都是经过磨练的,也都了解,用起来比现招现收的生人顺当。" 熊包和李莎莎兴高采烈:"好啊,我们现在就去。" 8 钱亮亮和熊包、李莎莎亲手挂他们那块牌匾。这里是滨海大道的一处店面,位置稍微有点偏,但是交通便利,门口停车方便,关键的好处是租金便宜,金融海啸,经济危机,倒给钱亮亮他们创造了机会,过去,这种店面最便宜也要六千块,贵得动辄月租金上万,而他们租下来月租金只有两千五百块。业主本来喊价三千块,钱亮亮做主,一次缴纳两年的租金,而且一次付清,于是价格压到了两千五百块。三百多平米的店面,月租金两千五,放在一年前,是做梦都梦不到的价格。 熊包和李莎莎站在梯子上挂牌匾,钱亮亮负责在下面检查正不正。牌匾就用的是那块"中国式饭局休闲会所",他们去掉了后面"休闲会所"几个字,留下了"中国式饭局"作为本店的标牌。李莎莎兴冲冲地喊钱亮亮:"钱老板,你看看牌匾挂得正不正?" 钱亮亮仔细看看刚刚挂上去的牌匾,连连点头:"正,很正。"他的脑子里忽然又想起了桔子说过的话:你钱亮亮成也饭局,败也饭局。钱亮亮暗自苦笑,喃喃说:希望这是一局成功的饭局。 熊包呆呆地仰头看着招牌,钱亮亮过去问:"熊包,还没看够啊?" 熊包既像是喃喃自语,又像是对钱亮亮说:"格老子,旧饭局散了,新饭局这不是又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