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罗天纪》 第一回 紫霄宫通天受禁 鸿蒙之初,未有天地,阴阳不分,方圆不成,气形不生,清浊不辨,杳杳冥冥,茫茫渺渺,唯自然也。彼时,寂寥空玄,浩浩荡荡,本当视之而不见,听之而不闻,却自窅冥之极,幽幽之所传来一声叹息,寻之不得其源,觅之不见其踪,忽而近,忽而远,忽而强,忽而弱,忽而渐,忽而骤,其叹长且久,化而为道,是以八荒之外始分,一方世界渐成,是谓洪元。 洪元之时亦曰太易,天地未尝有也,清浊未尝判也,虚空未尝分也,玄牝未尝闻也,寂寥之内唯万劫也,万劫而后有太初。 太初之时,炁历万劫而始生也。道祖鸿钧自寂寥空玄而现,择诸炁中溟涬者三,授之以道,教之以德,赐之以名,长为玄炁曰太清,次为始炁曰玉清,幼为元炁曰上清,称“三清”。又历万劫,三清化而为形,此之为太始。太始一治又万劫,而有太素。太素之时,三清凝炁为实,更历万劫修不磨金仙之体得证圣人大道,此之谓先天三圣也。当是时,炁形实混而未分,故曰混沌。 混沌之初,道祖鸿钧感炁形实混而一,立而三,成而五,盛而七,极而九,乃复为一,合乎易也。是以耗十万八千岁,念化分身一道,名曰盘古巨人,取玉清始炁一丝,炼斧一柄,名曰开天地始,擎而劈之,自始清浊分,混沌明,清阳者上而为之天,浊阴者下而为之地,天日高一丈,地日厚一丈,盘古巨人乃头顶天,脚踏地,身日长一丈,穷十万八千岁,天尽极高,地陷极深,及去九万里也,天地方成。 天地既成,阴阳已分,乾坤已画,盘古力竭,乃以身化日,月,风,雷,山,泽。于是南北安竖,东西制正,宙代以创,纪元以定。尔时天地含精,遂生五气,曰金木水火土,万物取兹而化生,或取之以为神,仙居于天,或取之以为鬼,怪居于地,中和阴阳之精者是为人也,天地人三界始成。 三界既成,太清道君于天之上以本命玄炁辟大赤天太清境设坛讲道,称太上老君;玉清道君于天之上以本命始炁辟清微天玉清境设坛讲道,称元始天尊;上清道君于天之上以本命元炁辟禹余天上清境设坛讲道,称通天教主;三清之上更有大罗天仙境,包罗诸天,乃道祖鸿钧所辟,立宫紫霄,法道宰真。 混沌即殁,太上老君乘青牛自太清境下为师,于大罗山之巅,玄都洞之内,设八景宫,口颂《道德经》一部,教人以道,导人以德,通传后世。 元始天尊乘五色狮自玉清境下为师,于昆仑山之极,麒麟崖之上设玉虚宫,甄众生仙根深厚者,阐其道,开其智,导其德,授其术,以证仙果。 通天教主乘奎牛自上清境下为师,于蓬莱岛之遥,紫芝崖之顶,设碧游宫,截大道一,授之以万虫,神鬼人怪,教之无类。 。。。。。。 “二位师兄请了,可敢入小弟这万仙大阵一叙?哈哈哈哈。。。” “贤弟可谓无赖之尤,空证了这圣人大道,前日诛仙阵上既已见金石,本该潜踪隐迹,静思悔过,何又率领众仙,布此恶阵?似此有何面目掌这一方截教?难道更待玉石俱焚,生灵戕尽,你方才罢手?” “哼!你等谬掌一教,恃长凌弱,纵容门徒,肆意猖獗,屠戮无辜,今舌灿莲花,作此巧言惑众,是何也?我观尔等现纠合西方二道人结伴而来,莫不是要卖了师尊道脉不成?来!来!来!多言无益,快入我阵,今日便与尔等一决雌雄,为师尊清理门户!” 。。。。。。 “师尊。。。师尊。。。徒儿不服,二位师兄欺吾至此,其罪有三,今何将这罪过尽责弟子之身,而他二人全然无过?” “。。。。。。你且道来,哪三罪?” “二师兄纵其徒子徒孙詈吾清誉,辱吾门人,是为不敬,其罪一也;纠合西方二道人沆瀣一气,戮我道门教众甚多,是为不忠,其罪二也;夺我先天宝器,诛戮陷绝四剑,全不念手足之情,是为不悌;有此三罪,徒儿岂肯服气。。。不服。。。唔。。。噗。。。” “你这蠢子,还不快抱元守一,净心清神。。。适才于芦蓬之中已讲明了,汝腹中丹药玄妙,既可助你修为精益,亦可毁你身死道灭,周兴商亡,此为天数,三教共立封神榜,你亦盟誓,何因些许小事生此贪嗔之念,自背盟言?枉为师于混沌之先点拨于你,本以尔之资质,假以时日必可先于你二位师兄戡破大道,成为这方天地之内第一位道祖。。。哎。。。物壮则老,谓之不道,不道早已。今番孽障已生,因果已结,早晚尔必受玄丹爆体道消之惩。。。罢了,念你截门气数败尽,教徒散绝,为师便赐尔一番造化。。。此番阐截一役,阐胜而不胜,兴了西方教,坏了我道门万劫不灭之气运,九运之内,当罹道劫。尔等虽贵为混元大罗金仙,历万劫不磨之圣人,亦难免于此劫,皆因此劫源于道。。。为师现以大千界法,禁尔于此,一来望尔忏思往愆,重证道心,二来护尔九运之内,金身不败,道体不毁。。。彼时九运劫至,大道殁,天地崩,仙人戮,圣人薨,望尔师兄弟们好自为之。。。” “。。。大道殁,天地崩,仙人戮,圣人薨。。。师尊,弟子不明,师尊贵为诸天道祖,天道亦为之命,难道亦无扭转乾坤之能?且这道殁究竟为何?”,“师尊?师尊?”。。。 。。。。。。 第二回 人世迁孙吉遇险 光阴荏苒,不觉日月交错已近九运矣。夫天地循环终始谓之一元,元分十二谓之一会,会分三十谓之一运,运分十二谓之一世,世分三十谓之一年,年分十二谓之一月,月分三十谓之一日,日分十二谓之一时也。故九运者,三千二百四十岁也。 三清境之上,大罗天眇眇,清空寥廓懔懔,云阙弥远峨峨,沉檀紫雾霭霭,瑞香缥缈淳淳,此正是卅六天仙境,紫霄宫极地也。 宫中有一偏殿,须是四天之中,却悬天道之外,殿内无边无量,唯孤唯寂,五感不识于内,神识无放于外,然自外可晓其内,内却不知其外,甚是玄妙。殿内盘坐一老者,鹤发童颜,周身一股赫斯之威,隐而不发。头戴上清混元冠,身披八卦紫金衣,顶上金光分五彩,双目微闭若冥思,稳坐蒲团九重云,度尽万类立玄机。此正通天教主也。自万仙阵破,鸿钧道祖以神通铸大千结界禁其于此闭关自省,隔绝于世,近三千岁矣。 这一日,乌云密布,弥盖苍穹,劫雷滚滚,疾霆震震,须臾一道电光劈下,正中偏殿,三千年大千结界刹那碎为虚幻。通天教主正坐其内,睁开双目,轻噫一声,遂弃了蒲团,一道金光遁出偏殿,举首视之,惊道:“奇哉!怪也!这大罗天境乃师尊一式神通开辟,早已轮回不入,万劫不侵,自来清净,诸法大道非师尊不可变,焉有劫雷降下?”,“且住,师尊。。。师尊竟不在此处,且这天上地下,本座竟断了与师尊一切因果?此是为何?”通天教主稍定心神,喷出一口精血,捻指掐诀,头顶五彩光华直干云霄,射冲虚空,缕缕紫气飘然而散,凝为一张紫幌形若华盖,似无边无际,遮天覆地,此圣人卜天之术,“灵蓍之术”。圣人越生死,脱轮回,历万劫而不灭,御阴阳以命物,策万类之终始,可占人,可筮地,唯天不可测也。皆因天道幽远,系于道祖,非道祖不可知也。然这四维天地,十方世界,道祖者唯鸿钧老祖尔。故圣人欲揣天机,唯自损精血假神通而窥之。 “震索索,视矍矍,征凶。。。噗。。。”教主再喷一口精血,气息萎靡,惊容难状,“这。。。本座竟以这先天大圣修为,欺天灵蓍之术测不出毫末天机。。。此是为何?为何?” 是时,劫雷已弭,六合归寂,教主一念,纵起金光,瞬息遁出紫霄宫外,立于云阙之巅,俯勘诸天星宫,十方斗府,霎时惶怖股栗,遽色不安,开天未尝有,万劫未尝见,忽一口精血喷将出来,险些跌落云阁,大呼曰,“大师兄何在?二师兄又何在?这四天之上究竟出何劫数,瑞光黯淡,灵气稀薄,且寻不出一个湿化卵胎之类乎?” 。。。。。。 “日转星移几度秋,兴家败国本平常,圣人一梦三千载,金銮殿上无帝王” 人界之东有国者曰华夏共和国,乃自周室以降,剥复相承,有秦,汉,三国,两晋,南朝北朝,隋,唐,五代十国,宋,元,明,清,皆是皇帝坐朝,一姓承袭。清末荧惑守心,国乱岁凶,异族蚕食于外,西后乱政于内,人心思变,兆民暴动,遂于辛亥年群起而革其命,变更国体,废去帝号,建合众政府,是谓华夏民国也。去帝为民,一字之差,千万伦之别也。自此天下,再未有敢托天命称孤道寡而牧民者也。一时王孙布衣皆平等,豪强农夫均地权,黎庶莫不鼓舞,百姓莫不称赞。然国祚多难,世事多艰,胡蛮恣意,裂土鲸吞,奸妄猖獗,神器飘飖,时总统未能决,越三十岁,为华夏共和国所代。 却说自明清以来,域中国势日衰,文明滞泥,朝政倦怠,民皆怨怼,御极者尚不知社稷疲敝不足副其夙誉矣。然消长之机,间不容发,当时是也,异族兴于外,国强日盛,海内莫有之敌,于是生贪婪之念,磨刀霍霍,侵凌南北,兼并东西,华夏亦为之苦。国中志成之士乃慕其崛起之速,究其因,探其源,法其术,废古制,弃仙鬼,不事神佛,覆清廷,建民国,及至共和,以所谓科技者,振国力,扬国威,以复先人之丕基也。故今日之人界,风俗习惯迥异于往昔。正是: 一朝新邑一朝墟,物事全非人两般。从前玉阙金銮殿,今日高楼密密麻。昔年车马闹于市,今朝五环寸行难。诸天仙佛皆不拜,唯图利是与金钱。 共和国之东,有市申海,处东海之濒,天堑之门户也。在华夏之重,仅次于京城,百业兴旺,四通八达,高楼林立,熙熙攘攘,人头攒动,络绎不绝,民殷物阜,盛极一时,繁华之甚,可见一斑。申海之东南有镇曰汇南,方千里,汇南之中有集团曰吉祥焉,此汇南所以闻名者也。怎见得: 世居东海滨,祖荫庇家邦,拜得陶朱计,从来生意昌,总部镇中落,高耸入云央,碧墙琉璃造,满地宝玉妆,垄断江南货,鸟瞰九州商,莫笑汇南小,颤颤百业殇。 集团者,犹古之商帮也。集,谓之大;团,谓之固也。 这日,时至晌午,遥见一奔驰车队于大街两厢罗列停当,保镖簇拥著一位老者,自集团大楼趋步而出,此正集团总裁孙吉也。 有诗为证:仗国松姿古来稀,玉面如故唇若脂,天生贵胄乾纲断,名动天下谁不知。保镖者,古之家院也。 忽然阴风骤起,孙吉只觉一股寒气自天灵袭来,侵入肌骨,若坠冰窟,不禁打个哆嗦,遂大叫一声,昏厥于地。 第三回 孙总裁梦得谶语 却说孙总裁被那阵阴风吹得昏厥于地,保镖忙救起,竟奔医院。昏睡间,只闻得一老者笑曰:“震于其邻,婚媾有言,该当此劫。。。且住,竟是汝,竟是汝,妙极,妙极。。。哈哈哈。。。”惊得总裁大呼一声,醒将过来。 此刻已是次日正午已。总裁微睁双眼,已是冷汗浃背,但见一美妇人侍候于病榻前,衣不解带,目不交睫,面带憔悴,两眶微红,一双眸子润着几滴泪珠,两片朱唇含着万般可人。这妇人年方二十六七年纪,生得秀眉弯新月,粉面衬桃花,腮凝若新荔,鼻腻似鹅脂,身量窈窕露风韵,玉质婀娜透春情,一身华服珠宝饰,恍若仙妃俏娉婷。乃孙总裁之妻,筱铃儿也,家人皆称玲夫人。总裁道:“吾奈何于此乎?夫人何泣尔?”玲夫人见总裁苏醒,忙扑伏于榻前,握其手哭曰:“昨日夫君猝倒于地,不醒人事,被家人送来此处医治,岂知这些个无才学的庸医,竟诊不出半分病症,只道是昏迷一阵,未知何时醒来,吓得妾身这妇道人家六神无主,不知所措。多亏了果少爷主持大局,三管家从旁辅弼,内外操劳,大局暂稳。真是天公菩萨庇佑,谢天谢地,今夫君醒来,妾不甚欣喜,你这薄情的郎君,若有这三长两短,叫妾何以活命?”言罢,涕若甚戚。总裁抚其背,笑曰:“神佛之事不过戏耳,谢他们作甚,莫再哭了,有你这娇妻陪伴,吾这把老骨头岂舍得轻易交代去了。”玲夫人忙止之道:“去去去,再莫说这晦气话,若再说,妾身。。。妾身遍便不理你了,看你这把老骨头如何自处?”总裁笑道“好了好了,皆是为夫之过,再莫气坏了身子,改日待吾托人设计一款珠饰,为夫人赔礼可好?”玲夫人娇嗔道:“算你良心。”言讫,朝门外喊道,“来人,快去知会果少爷,把三管家和大夫叫来,就说老爷醒了。”闻得老爷醒了,门外一阵罗唣,少顷,兴冲冲赶来四人叩门而入,为首一人约四十年纪,生得七尺二寸,貌状魁梧,双目棱棱,一身西装革履,阔步脚下生风,乃孙吉之管家也,姓陈名尧,家中行三,故诨名陈三,孙家下人皆呼三管家。本贩机壳贴膜为业。尝摊于汇南街头,观孙吉车队驰于路上,喟然而叹曰:“呜呼!此真夫大丈夫也。”那日孙吉正坐车中,忽一道红光自右窗射入,一瞬而逝,吉奇之,回顾而探,见陈三摊于街上贴膜,其头可反顾照拂左右,然面向后而身不动,甚异之,乃换随行保镖招而问之,原来临安人也,自幼家贫,苦学及博士,无以赂其导师,故业成而无人荐,唯以贩壳贴膜糊口尔。吉怜之,遂聘为秘书,后见陈三颇具才干,忠心耿耿,具委以管家事。 三管家身后三人约莫花甲年纪,具是申海成名已久的大夫,只因孙总裁猝疾,昏迷不觉,仪器设备皆无效用,药石汤药全然不灵,玲夫人这边又撒了火气,故三人着了慌,旰日不休,废寝忘食,这里检测,那厢会诊,却治不出个究竟,甚是惶惧。一来总裁名重华夏,且不说玲夫人发难,若有万一必然惊动市府,乃至京城大员,那时问罪下来,连坐难免,前程尽毁。二来此病来得蹊跷,群医束手无术,这多年积攒的扁鹊盛名恐将付之一炬矣。正是:望闻问切成竹胸,数十寒暑磨炼功,皆道杏林多妙手,谁晓其中哀与荣。正踌躇间,忽听得孙家人报“孙总裁醒了”,皆大喜,急疾赶往病房察看。 四人行礼毕,见孙总裁正与玲夫人说笑,心中稍定,料是无甚大碍,忙吩咐护士检查起来。总裁曰:“老夫偶染轻疾,烦劳诸位,甚是惭愧,昨日拙荆多有冒犯,吾已知了,还望看在老夫薄面,多请海涵”,三位老大夫忙道:“总裁哪里话,皆是我等无能,一日一夜竟诊不出子丑寅卯,劳尊夫人忧心,实吾侪失职,望总裁恕罪。”总裁笑曰:“老夫与诸位熟识久矣,既如此,此事便罢”。三大夫喏喏称是。总裁转而谓三管家曰:“果儿孱弱,不堪大任,昨日亏得有汝辅之,不然老夫这一倒怕是后果难堪。”三管家泣拜于地曰:“老爷于仆有再造之恩,安敢不竭忠尽力,鞠躬尽瘁。”玲夫人笑曰:“行了行了,你主仆二人莫不是那龙阳之好,这般肉麻?老爷既醒,果少爷何在?”三管家讪讪道:“果少爷在集团坐镇,适才闻得老爷醒了,仆已电话告知少爷,想是已在路上。” 此时护士已检查停当,一切指标均趋正常,想是确无大碍,三位大夫遂与总裁寒暄一阵告退而去。 第四回 果少爷夜店寻欢 话分两头,此时一后生驾着兰博基尼呼啸奔医院来,此正是孙总裁独子,孙果也,实孙总裁与前夫人杜氏所生。这孙果年二十四年纪,生得身长八尺,面若美玉,眼若流星,风流倜傥,都道是翩翩美少年,却是个眠花宿柳多情郎。 孙氏祖居汇南,累世从商,挣得殷实家境,富可敌国,传至孙吉,尝无所出,遍寻名医,药石罔效,时孙夫人已过育子之年,整日坐落家中,唉声太息,忧子成疾,不能理事。至吉年过天命,有一日下午,孙夫人忽感精神恍惚,困乏难耐,隐几而卧,不觉入梦。是时雷电晦冥,一老神仙步跨紫雾自九霄而下,手捧襁褓,抛于孙夫人,谓之曰:“此尔夫妇之子也。”孙夫人忙接而视之,却是一狼崽嘤嘤而泣,惊而梦醒。是晚怀娠,临盆当日,孙夫人难产,拼却最后一口生气,遂诞下这个儿子,力竭而亡。是以孙吉百般爱惜,一者老来得子,二来缅怀亡妻,取名果儿,此亦杜氏未出阁之闺名也。自幼任其所为,故不甚爱读书,终日浪荡于夜店,闲游于酒市。 及弱冠,那一晚,孙果径往夜店寻欢若常,但见一女子长发及腰,身着白裙,约莫花信年纪,坐于吧台前自斟自饮,芙蓉面两抹红晕,芊芊体羞露冰肌。半倚吧台似微醉,回眸一笑无限春。看得孙果淫心荡漾,忙上前抠衣曰:“姑娘敢莫一人在此斟饮?何不添得一人,共叙心肠岂不美哉?”那女子面带微醉,顾而睃之,见搭话之人生得姿仪英美,甚是喜人,笑曰:“奴家孤身至此,只因与家中闹了些许口角,来此解闷,并不曾携朋唤友,不期巧遇公子,相请不如偶遇,敢请公子共坐一处,不知意下如何?”孙果暗喜,如此正中下怀,笑曰“既如此,小生这厢有礼了。”言讫,顾酒侍吩咐几句便挨着那女子旁坐下。孙果曰:“敢问姑娘芳名?”女子笑而不答,这一笑端的是含羞半掩百媚生,朱唇为启笑先闻,孙果见得痴愣住了,饶是看惯了风月场那些莺莺燕燕,架不住胸中春心缭绕,满腹海棠花开,忙笑曰:“呶,是小生唐突了,姑娘秀美端庄,恰似仙子下凡,这仙子之芳名岂是小生这等俗夫可以知晓的。”女子闻得这后生舌灿莲花,甚会哄人,本是心烦意乱,此时却已眉展颜开,不由懈了几分戒备,添了几分好感,掩面而笑曰:“公子哪里话,自古道,百年修得同船渡,你我本是陌路,却于这茫茫人海不期而遇,此乃天缘注就,若说透了姓名,岂不落了俗套,坏了这意境?”孙果恍然大悟,曰:“是是,是在下落俗了,该罚一觞。”正絮间,酒侍托着两杯红酒来,一杯分与孙果,一杯与那女子。打躬曰:“此果少爷所点,小姐慢用。”言罢而去。那女子托着酒杯本不愿饮,但见孙果一饮而尽,想是无碍,且适才又喝了酒,甚是胆壮,便呷了一口。有道是:“败尽家财皆因赌,自古酒是色媒人。”原来适才果少爷吩咐点来两杯酒,酒侍心领神会,乘人不防,偷摸着打开一黄纸小包,偷捏了半厘儿粉末,投入杯中,此乃古之媚药,名曰飞燕喜春散,颇富盛名,孙果以此屡试不爽。且说那酒好生烈性,才没入咽喉,便感一股灼热****而过,霎时脸红耳赤,翕翕然欲倒;酡颜迳醉,飘飘然欲飞。孙果见此情景,忙执其手,跪于地曰:“适才小姐言道百世修得同船渡,今小生对小姐一见倾心,痴心难忘,愿做一回孟浪,想与小姐结个千世之好,乞望小姐应允。”此时这女子头沉欲昏,哪得力气挣脱,拉扯几下见无济于事,便咬了咬唇儿,满是羞赧,颔首低眉,不再言语。孙果心中大喜,想是建功,一个箭步搂入怀中,径往酒店而去。 正是:自幼寻花柳巷中,东市歌笑醉西家,男儿膝下金何在,不拜父母跪桃花。 第五回 会巫山果少动情 却说孙果搂着那女子心急火燎奔出了夜店,跳上车夺路而去,及至酒店,早有二位侍者立于门前等候。原是这夜店酒店皆乃孙家之产业,夜店护卫见自家东家大少爷搂着一位小姐相扶而出,且那小姐似面红耳赤,步态虚浮,便猜着七八分原委,忙遣人知会酒店,是以侍者们早有准备。且这酒店经理深谙果少爷脾性,故此早备下了一间总统套房,任凭去处,平日只让下人打扫便是,禁令饶舌而已。酒店者,古之客栈也。 侍者们见果少爷下车,躬身作了揖,便不言语,径引往套房去讫。果少爷搀着那女子一步一挪进了套间,轻咳一声,侍者会意阖门而退。却说这房间好一派风光,垣壁绯红,温香软玉床,如梦似幻,顶上稜镜映五彩,种种挠人心。杏香扑鼻,催人酒醒,别样情滋味,秋波暗送,最是云雨难分。 果少爷将这女子抱上床,以掌撑沿,目不转睛,只是盯着,满是炙热,笑曰:“娘子安好否?”女子脸上红晕益深,低着头偷觑着他,心下却是燥热难耐,娇羞难当,讪讪道:“谁是汝娘子,汝骗奴家来此做甚?”果少爷假作不明道:“哪里是骗,适才娘子可是答应的哩。”女子娇嗔道:“汝这登徒浪子,适才奴家好心邀你饮酒,谁知你在这酒里作了文章,将奴家拐来此处,还不快放吾回去。”果少爷故作惊慌道:“这真是冤了小生了,吾对娘子一见痴心,惟天可表,全当作宝,宠之不及,爱之尤深,哪里骗得,哪敢拐得,娘子若不信,吾可对天起誓。”一面说着,一面举手便要起誓。女子掩面笑曰:“哪个要你起誓,奴家只要你差人送我归去便罢,不然奴家可要叫了起来哩。”果少爷忙双膝跪下道:“娘子恁地如此狠心,便要抛却小生,若无娘子,小生岂可独活,可怜小生则个罢!”言讫貌若甚戚者。女子羞道:“你这厮,如此缠人,看奴家掌你耳刮子!”说罢便要打来,这女子本就力小,且药性尤在,哪里能打得果少爷,被他一把抓在手里。果少爷执着她手在自个脸上摸了摸,笑道:“娘子打也打了,便从了小生吧。”女子也不搭话,另一只手霎时勾住了果少爷脖颈,樱樱小口便吻将上来。果少爷只觉一股津津甜唾化在嘴里,甚是欢喜,刚想吐舌来迎,但听惨叫一声,二人分开了舌头。原来女子心下发狠咬他一口。果少爷也不恼怒,拭去血迹,故作凄然道:“娘子打也打了,咬也咬了,想是气也出了,总是该从了小生罢?”此时,这女子双颊早已红透,下身婬津流溢,泛滥成灾,想是药性入髓,情难克制,一把扯去果少爷衣物,将他按于身下,涕曰:“你这冤家,莫要忘了奴家的好。”果少爷不明就理,然此刻哪顾得上去思虑其他,忙翻身跃起,掀起长裙,将她压下身来,亮出那早已暴怒的活儿来,真可谓露棱圆睁,横筋皆见。这女子本是未出阁的闺女,不经人事,哪里见过此阵仗,吓得紧闭双目,岂敢视之。果少爷早已急不可耐,挺枪便刺,饶是女子婬河泛滥久已,旋即没入。只闻得一声娇吟,一抹殷红自丹穴没出,染了一片。果少爷心道:莫不是个雏儿?心下甚喜,更是怜爱,轻揉****,深入浅抽,欣欣然好不畅快。女子则酥瘫于床上,香汗不住,呻吟不止。如此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两人大叫一声,两股津夜交融喷出,双双睡去。 正是:软玉温香撩情意,万千娇柔似旖妮,海誓山盟何尝信,不若巫山云雨时。 次日午后,果少爷方才醒来,身旁已是空了,起而寻那女子,房中皆不得人,便自顾梳洗一番,整了整衣襟出了门,遍问侍者皆不知其所踪,曰:“清早便出了酒店,不知所去也。”果少爷闻之,甚是惆怅,想要寻得,又不知姓名,家住何处,恁地找到?故心下不喜,怏怏不快,便驱车径往家中来。及至院门,遥见三管家正接着一男一女两位贵人,引往客厅去讫。那男子须发花白,想来五六旬年纪,女子长发及腰,身着白裙,身量窈窕,只是背影何其熟悉,似曾相识,果少爷心下奇之,碎步紧跟,及乎并肩,方才看清了这对男女长相,大呼曰:“啊,小娘子?”这女子分明是昨夜共赴云梦的小娘子,果少爷喜不自胜,忘乎所以,哪顾得官家体面,一个箭步便要抱将上来。三管家大惊,慌忙拉下果少爷,低语曰“公子,此为老爷贵客,切莫失礼”。果少爷方才醒悟,忙作揖道:“姑娘。。。姑娘天香秀丽,小生唐突了。”此刻女子双目茫然,面露潮红,又惊又羞,愣在原处,本想与这冤家值当做了场春梦,自此各自天涯,两不相干,岂料在此又遇上了。见此景暧昧,须发老者不明所以,回顾将欲问于女子,三管家忙上前释曰:“此为我家公子,生来洒脱,不拘泥于节,还请筱老爷,筱小姐见谅。”眼中一抹精光一闪即逝。 正是:昨夜云雨才休,今日又逢绸缪,倒凤颠鸾犹心头,皆道是风流。 第六回 拜孙府筱总求助 且说三管家替众人解了尴尬,便引他们径往客厅去了。行在道上,果少爷与那筱小姐你觑了我,我窥了你,只是不言,面露羞红,筱老爷见他二人眉来眼去,心下甚疑,此时却不便问个明白,甚是气闷。三管家回顾睃了睃众人,笑曰:“可是巧了,昨日有下属公司送来了上等的古丈毛尖,这茶嫩香高悦,醇爽回甘,筱总与筱小姐可是要向老爷讨几杯吃吃。”筱老爷本是心不在焉,此刻接得三管家话头,便不再去想,口口称谢。须臾,已至客厅,厅内轩敞明亮,富丽堂皇,古具家饰,玲琅满目。筱家父女但见一鹤发老者坐于紫檀木太师椅上,松姿英挺,双目炯炯,神采奕奕,不怒而威,全无龙钟之态,此正吉祥集团总裁孙吉是也。筱老爷眼尖,觑了眼那张椅,色泽柔和,油润不干,花纹曲美似牛毛,满爆金星若九天,心道,这孙家果真底蕴尤深,此必是那五年一轮,千年成材的帝王之木,小叶紫檀也。且似若大一颗成木,恐天下亦求不得几颗矣。不由感慨,上前稽首曰:“晚辈筱莫罗,携女筱玲儿拜过孙总,望孙总松柏长春。” 这筱莫罗身长八尺有余,年不过花甲,却生得潘鬓沈腰,偏消枯薄,精神萎靡,行似蹒跚,较之孙吉,真霄壤之别,冰碳之乖矣。也莫怪他,人道是相由心生,他本是一方金融大鳄,思虑缜密,行事果决,向者海内外经济不振,借杠杆之理,高抛低进,于业内做得风生水起,颇具名望。一日,筱莫罗自酒店出,忽一邋遢和尚将其截住,双手合掌,口诵佛音曰:“无量寿佛,贫僧这厢有礼了。”莫罗本不信神佛之事,见这和尚一身破衣敝履,心下不喜,当即也不发作,蹙眉曰:“大师不于寺院参禅,何以来此拦住老夫去路?”和尚闭目颔首曰:“出家人修得是正等正觉大道,四海皆为寺院,皆可参禅,适才路经此处,见施主额高面红,有火木通明之像,甚奇之,便欲细看,只是现观之这炎上之气殆尽,曲直之气难独活矣,料祸事近矣,故此提醒一二。”莫罗心道:这和尚好生晦气,老夫正值壮年,生意兴旺,诸事皆顺,哪来什么祸事,想来那些个假僧神棍,装神弄鬼,骗些个银钱便是。当即也不拆穿,搪塞曰:“既如此,多谢大师提点,老夫小心便是了。”言罢便要离去。和尚徐徐而叹曰:“五蕴皆空,诸相虚妄,出家人本不应涉纤尘,枉沾因果,今日既已结了这个因,望施主且听贫僧一言,今施主黑气几成,回天乏术,明年九月初九,宜出行,若遇贵人,机之渝也,切记切记。”言讫而去。 却不知为何,自那日起,逢买必跌,逢投必亏,每每出手,屡屡受挫,以至债台高筑,家业几败。罗心下甚急,苦思无策,昨日正坐书房抽烟消愁,被筱玲儿叨缕了几句劝烟的话语,胸中烦懑,便扇了玲儿一巴掌。想这玲儿自幼丧母,遂与父亲相依为命,视之如掌上明珠,甚怜爱之,何曾打得?一时心下气赌,夺门便去。莫罗见女儿奔出家门,心头大悔,一声大喝将书桌踢翻,正欲来截玲儿,却见桌下一角金光灿灿,颇是刺眼,寻而视之,乃一张烫金名片也。上书:吉祥集团总裁,孙吉。罗识起名片,沉思片刻,恍然大悟,抚掌大笑曰:“天不亡吾也,这孙总裁乃华夏首富,且闻得是个矜贫救厄的善人,上月初九,申海名流聚会,对老夫投资之能事大加赞赏,故赐下名片。且住,初九!初九!当年那和尚分明说老夫九月初九必遇贵人,不想应验若此,今番想来必是孙总裁无疑了。今我困顿至此,何不屈身以求,动之以诚,借得东山之资,重整旗鼓,更造恢宏,岂不美哉!”遂好生收起名片,径寻女儿来了。却是寻了一夜,手机不应,遍索不到,心中叫苦,怅然自失,曰“莫不是出了变故?非也!非也!老夫女儿吉人天相,神佛护佑,岂得有难?。。。是了,是了,莫不是气消了回去了?”言罢踅奔家而来,是时已次日清晨矣。及至家中,女儿果然已坐在沙发,两腮微红,若有所思,罗误以为仍气着,俄而老泪纵横一手搂住玲儿曰:“丫头莫要气了,为父之过也。”玲儿见父若此,心中甚愧,喜而涕泣曰:“是女儿不孝,累及老父,昨日赌气在外逛了一遭,今早方回。父亲莫再哭坏了身子,好好休息便是。”莫罗方才止住泪水,和颜曰:“回来睡便是,今日为父便带你去见一贵人,若事成,则吾家可存矣。” 正是:视若掌上珠玉,自幼宠溺有加,谁知花香诱人摘,竟是成人美。这里忧心一片,那厢春宵一刻,具是夤夜达旦事,苦乐两重天 父女二人行礼毕。孙总笑曰:“筱总客气了,老夫不过虚长几岁,何来什么前辈晚辈,今日来此坐坐已是蓬荜生辉,莫要如此见外。这是老夫犬子,刚满二十,颇不成器,惭愧,惭愧。”言讫谓果少爷曰:“果儿还不见过筱伯父,筱小姐,莫要失了礼数。”这果少爷早被玲儿迷得魂不附体,魄不守舍,似寐寤状,若痴若傻。忽听得父亲叫话,顿时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忙作揖曰:“小生孙果,见过筱伯父,筱。。。筱小姐。”言及筱小姐,不知恁地,愣是打了个结巴,甚是滑稽,闹得玲儿掩面而笑,心道:这呆子。 孙总又顾玲儿曰:“筱小姐生得真是婷婷玉立,闭月羞花,想汝父真是好福气,羡煞老夫了。不知年方几何?”玲儿低首轻声曰:“二十二。”孙总颔首曰:“和吾家果儿倒是相仿,果儿,筱小姐初来乍到,汝当一尽地主之谊,带着游后院去罢。”果少爷闻得父亲吩咐,喜形于色,心道:我家老爷子真真英明也!不由分说,遂拉着玲儿径奔后院去了。见此番情景,孙总不禁摇头,只道是这孽子见色心起罢了。三管家道是安排奉茶,亦跟着出去了。此时厅内只剩下孙总与筱总二人,忽只听砰地一声音,但见筱总双膝跪地,顿首而拜曰:“孙总救吾父女!” 第七回 泣长廊筱总求计 却说筱总忽地跪拜于地,孙总瞿然失席曰:“此何意耶?”筱总叩首而泣曰:“晚辈愚钝,少来问安,今日冒昧,战战栗栗,谅吾萤萤之火,岂配日月辉华,村夫野鄙,难登大雅之堂,怎奈吾父女旦夕命系于孙总,常言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望乞垂救,若您不禳,恐无活期矣!”孙总不解其意,筱总遂将那日和尚之言并近来遭遇删繁就简道了一遍。孙总听罢,豁然而笑曰:“筱总久经商界,见闻广博,此等神巫之语,岂可信之?”筱总颓然而叹曰:“原是不信,奈何应验若此,实不得不信也。今吾孤客穷军,譬如婴儿之于股掌,立可饿杀,还望孙总垂怜,救吾父女一救罢。”孙总复坐,微拢双目曰:“筱总请先坐下,今事已至此,且不论那和尚卜言,筱总这般屈膝求全,想非止三五百万而已罢?”筱总面露惭色,唏曰:“孙总明鉴,贱卖平沽,拆东补西,尚欠三亿。”孙总凝目视筱总良久,正色曰:“天下熙熙皆为利,天下嚷嚷皆因财。世人皆道老夫乐善好施,却不知老夫之善皆为利来,老夫之施皆随利往。吾侪行商坐贾,自古只知逐利,不论其他,此为常理。三亿之资非小也,筱总与老夫,一者非亲,何以借之?二止萍水,何以保之?古人云:货无常主,能者辐凑,不肖者瓦解。今汝房基证投皆不殖货,何以利之?似此无保无利之贷,可为之乎?”“这。。。”,筱总语塞,低首皱眉,汗流遍体,不知所答。 正言语间,三管家奉茶至,所谓来者是客,便先予筱总斟了,笑曰:“此便是上等的古丈毛尖,筱总请用。”筱总方寸正乱,忽闻得一股清香扑鼻而入,抬首视之,见三管家正捧杯伫立于前,忙起身接着,赧然曰:“失礼了,失礼了。”三管家笑曰:“筱总客气了,茶虽好,需人品,自老夫人仙逝,我家老爷日夜操劳于生意,故此茕茕二十载,未尝鸾胶。筱总若得暇来,可要常来陪老爷吃茶。”言讫,便与孙总斟茶去了。正所谓言者有心,听者有意,筱总品着茶,盯着茶盏,心中犹疑,这三管家莫非有所指乎?但见杯中那茶叶,条索细紧,锋苗秀挺,忽而化作一芊芊女子,翩若惊鸿,婉若游龙,“此非玲儿耶?”,筱总忙揉娜双眼,定睛视之,却兀自是茶,暗笑自己老眼昏聩。“且住,玲儿?玲儿!”旋而心中一颤,瞿然而骇,暗道:“三管家莫非让老夫以玲儿配与孙总续弦?荒唐,此事荒唐!这孙总年过七旬,须发皆白,为吾父尚且足矣,岂可以小女委之,贻误终生!且若是声张出去,成何体统?岂非贻笑大方耶?不可,此事万万不可!”,“且住,抑亦孙总之意耶?” 正犹疑间,孙总淡然曰:“筱总与筱小姐初到鄙府,老夫当尽地主之谊,不若先用了午饭再走罢。”言讫,回顾吩咐了几句,三管家告退而去。筱总闻之,阒然无语,心道此是在下逐客令了,却为之奈何?此时见得三管家欲出厅门,计上心来,遂拱手赔礼,称是如厕,与三管家一道出了厅门。 及至廊外,筱总倏地执起三管家之手,掩面泣曰:“三管家救老夫一救罢!“三管家茫然曰:“筱老爷此事为何?”筱总曰:“三管家尽知吾事,何此多问?”三管家对曰:“此皆主上家事,仆不敢与闻。”筱总闻言,泣而拜曰:“今筱家危在累卵,急在倒悬,命在旦夕,孙总不予,如之奈何?故求计于管家,还望垂怜。”三管家叹曰:“非是仆不愿,实为下人,食主之禄,分主之忧,安有异心以资外哉?”筱总再拜而泣曰:“适才于厅中,先生话中玄机奥妙,老夫愚驽,还望管家明示,若得指点迷津,筱莫罗必结草衔环以报再造之恩!”三管家忙搀将扶起,叹曰:“筱老爷何必若此,真折煞仆也。适才于厅中之言,皆无心之语,筱总莫要挂怀,我家老爷甚是长情,断续二十载,未尝续娶,今功成名就,坐享荣华,却无人伴老,想来甚是凄苦,仆不过触景感慨耳!”言讫,欷歔而去。 筱总眼见三管家离去,怳然自失,苦苦挣扎一阵,心下一横,遂作了决定。 正是:战战兢兢入孙楼,若履薄冰为金愁,莫道商人唯利市,谁知其中不自由。 第八回 果少爷游园盗香 却说筱总听罢三管家言语,脸色煞白,愁容尤深,仿徨不知所措,郁郁低首苦思,忽而捏紧拳头,目光一凛,满面狰狞之色,继而怅然自叹曰:“唯有如此耳。”言讫回客厅去了。 话分两头,且说果少爷辞了老爷子,拽着筱玲儿便是一阵欣喜,一阵狂奔径道后园。及至园门,见仆从们已是分立两厢,侍候着了。两人方才停下步子,具是喘息不已,手却执在一块,玲儿面带娇羞,想要挣脱,却是不得。果少爷笑曰:“小娘子,你可让小生找得好苦,这次再莫让你逃了。”玲儿嗔道:“哪个是你娘子,你再轻薄于我,我必告诉爹爹,让他来惩你。”果少爷:“嘶,小娘子何其薄情也,昨日你我分明见过那周。。。”玲儿忙以手止其口,喃喃曰:“周什么,汝更胡言,我便不理你哩,自此今生再莫相见。”果少爷大惊,忙掌嘴曰:“周。。。粥铺,昨日你我在那吉祥粥铺见过,好歹有一面之缘,小娘子可是忘怀了?娘子莫要气坏了身子哩。”玲儿面色稍缓,颦蹙曰:“算汝识相,还有这第二桩事,莫再叫奴家小娘子,奴家尚且待字闺中,恁地是汝娘子耶!”,“小。。。”果少爷还欲辩驳,但见玲儿粉拳举起,寒眉怒目而视,心道:毕竟女儿家面薄,且此处人多口杂,还是莫要坏了她名节罢,遂躬身作揖曰:“小生多有冒犯,还请铃儿小姐海涵。”玲儿长舒一口气,粉拳顺势滑落,朝果少爷胸前轻敲一下,娇嗔曰:“哼,今日这顿拳,便是暂记了,下次若犯,变本加厉也便讨回。”这一下虽啻轻触,却着实打得果少爷心湖一颤,似醉若痴愣在那处。正是:眉情秋波未休,玉手更添娇柔,痴情相凑际风流,欲把襄台偷。玲儿见他这痴状,掩面而笑曰:“呆子,还不引奴家游园去。”果少爷这才想起正事,忙吩咐门前侍立的仆从道:“还不快开门,这位筱小姐乃是本少爷贵客,切莫怠慢。”仆从们唯唯,打开园门。果少爷执手玲儿而入,回顾左右曰:“尔等皆在圆外候着,且将门关上,莫让闲人搅了筱小姐雅兴。”玲儿随果少爷趋步而入,呼曰:“好一座秀圆也!”但见那: 玉脂白石满阶,凿成石榴花样,一座庭院入眼帘,馥郁芍药馨香,此为朱雀庭也。信步绕过庭后,微露羊肠小径,一带翠嶂遮身前,花木茏葱烂漫,此为麒麟峰也;园左忽开一隙,隧得氿泉一脉,一股清流汇秋水,碧波水色迷茫,此青龙泉也;园右三面环水,石桥汇通南北,一栋崇阁耸云巅,览尽满园风光,此白虎楼也;遥见水中一洲,四面荷花环绕,一叶扁舟泛清涛,恰似蓬莱仙境,此玄武洲也。 果少爷引着玲儿,一面殷勤讲解,一面逶迤而进,一路所见真是山水萦纡,林木幽蔚,不觉来至玄武洲内。这洲上有一亭,名曰望月亭,有一石洞,曰犀牛洞。果少爷笑谓铃儿曰:“筱小姐可知这犀牛洞玄妙?”铃儿摇头曰:“奴家不曾到此,岂会知道?”果少爷调笑曰:“这洞内有一宝,皎洁圆明,内外通透,清光澄澄,莹煌琼琼,世间稀有,帝王难求,可能猜到一二?”铃儿奇之,曰:“莫非是夜明珠耶?”果少爷笑曰:“你进去便知。”铃儿心下好奇,趋步便进了石洞,却见洞内晦暗杳杳,寂静无声,不由心下打鼓,踅转身便要望外跑。忽一双大臂将她夹住,动弹不得,铃儿大叫曰:“救命!救命!”,果少爷见状,急止之曰:“小娘子莫怕,是小生我。”听得人声知是孙果说话,铃儿心内稍安,转而怒曰:“你这是作甚,吓死奴家了。。。且住,你这歪厮缠,哪个是你小娘子哩?”一边说着,一边使尽力气便要挣脱,怎奈男子力壮,纹丝不动。果少爷只紧搂着,笑曰:“适才人多口杂便是铃儿,眼下四处无人便是小娘子。”铃儿见挣脱不得,无奈而叹曰:“随你行罢,还不放了奴家。”果少爷曰:“不放。”铃儿曰:“不放作甚?”果少爷无赖曰:“本少爷不放便是不放,何须那些个由头?”铃儿嗔道:“大少爷莫不是想抱一辈子不成?”果少爷曰:“善!正合我意。”铃儿哂曰:“若大年纪,莫要这般稚嫩,汝当明白,我二人有缘无份也。”果少爷闻之不忿,曰:“何为无缘耶?”铃儿只是不答。果少爷怒曰:“娘子不说,我便不放。”铃儿见此,颓然而叹曰:“齐大非耦,不敢攀也。”果少爷横眉怒目曰:“好!好个不敢攀!今日莫要小娘子攀我,小生自攀了你便是。”言罢一把抱起铃儿,摁扣于地,铃儿惊惧,曰:“轻薄子,你要作甚?”果少爷恨恨道:“筱铃儿,本少爷要汝明白,汝昨夜是我的人,今日是我的人,将来亦是我的人!”言讫,掀起她长裙便骑将上来。 正是:好姻缘,恶姻缘,需参风流二字禅;情郁郁,恨悠悠,皆因痴心相忘难。 第九回 果少爷盟誓定情 且说果少爷当即暴怒,将玲儿摁扣于地,掀起群,扯了裤,便要逞凶。玲儿惶惧,以手推之,推不动,以掌挡之,挡不过,欲以踢之,双腿发软,不得使唤,遂不再动弹,任其所为。是时果少爷怒目充血,脸红筋暴,一手撑地,一手悠地退下衣裤,露出玉莖,那活儿奢棱跳脑,紫若紫肝,沉甸甸形如铁杵,饥辘辘便要朵颐。洞中昏暗,果少爷把着玉莖,约莫对了对玲儿牝中位置,便是挺身突入。玲儿吃痛,大叫一声,嘤嘤涕泣。岂会不痛,这铃儿本是处子,昨夜方行云雨,牝穴甚窄,实口不对茎也。且昨夜药入髓在先,情融心在后,故淫津泛滥成河,极易没入,今日事发突然,又是强逞,丹穴干涸,封纪不润。 果少爷挺了半晌,约莫只入了婴女(婴女者,入阴三寸处也)邪火稍退,又闻得嘤嘤声泣,到底怜爱于她,心中软了下来,柔声曰:“疼否?”玲儿拭了泪,冷道:“不疼!”果少爷见她倔强,戏曰:“既不疼,何以泣?”玲儿对曰:“奴家泣,何以干?”果少爷曰:“吾娘子泣,何以不干?”玲儿曰:“此娘子非汝娘子,昨日不是,今日不是,明日亦不是!”果少爷笑曰:“若非也,奈何周公礼见?”玲儿怒曰:“昨日汝药我,今日汝强我,安敢若此气壮?”果少爷曰:“何而不抗?”玲儿曰:“妇人非丈夫之敌也,何以抗?”果少爷曰:“无以抗,故从之?”玲儿曰:“若不从,为之奈何?”果少爷曰:“善,即如此,奈何不从一名分乎?”玲儿冷对曰:“适才已言,何故再问。”果少爷曰:“适才所言,非可信也。”。玲儿叹曰:“古人云:人贵自知,自知者明。你我身份悬殊,燕雀岂配鸾凤乎?此其一也。你我本是陌路,相识不过两日,何以情深意笃耶?此其二也。奴家自幼丧母,唯与父亲相依,故但愿寻得至情至孝之夫,上报老父,下结伉俪足矣,此其三也。你这歪厮缠,莫要再纠缠奴家了,奴家求你可好?”果少爷正色曰:“小生之于娘子,实真心也!倾心不渝,可昭日月,海枯石烂,磐石不转。故誓今生非娘子不娶,我这便禀明父亲,下聘于娘子,则上可报父恩,下可结连理,想是筱老爷必是乐意。”铃儿心下一暖,却摇头哂曰:“想是大少爷以此花言骗得不少佳人枕席自荐罢?”果少爷问曰:“娘子何处此言?”铃儿曰:“申海有谣:申海贵,孙门最;奚花魁,孙郎睡。公子乃纨绔之翘楚,宿花问柳之魁首,人尽皆知,奴家虽鄙,焉能不知?”果少爷急辩曰:“此逢场作戏,如何作数?”铃儿曰:“汝正逢场作戏尔。”果少爷见辩她不过,厉声曰:“筱铃儿,今日本少爷便对天起誓,今生今世,天上地下,唯汝是爱,唯汝是娶,若违此言,人神共诛!”,其声宏亮好似天威,压得铃儿喘不过气来,恰于此时,洞外本是晴空万里,忽而乌云密布,天雷涌动,一道疾雷自云中劈下,正中洞门,将石门劈成两半,好似应了果少爷誓言。铃儿大惊,忙以手止其口曰:“天威难测,莫复再言。”果少爷不以为然,曰:“汝信是不信。”铃儿苦笑,涕曰:“你这冤家,何苦逼之若此。”心道此生恐断送于这冤家之手了,遂抬手搂住他脖子,朱唇贴将上来。果少爷大喜,搂着杨柳细腰,将欲迎合,忽大叫一声,又分了开来,口内流血淋漓不止。果少爷唾了口血沫,皱眉曰:“你这刁妇,竟嗜血若此,莫是要谋害亲夫不成?”铃儿得意而笑曰:“汝若负我,莫待天惩,奴家便先咬了你。”果少爷一阵无奈,心道这丫头好生厉害,当下亦是不语,对准铃儿樱桃小口便是贴了下去。正是交颈鸳鸯戏水,并头鸾凤和鸣,二人吻了一阵,难舍难分,已是情到深处。此时铃儿淫津翻潮,玄圃湿滑,润着果少爷玉莖愈发肿胀,腹下燥热难耐,顺势滑没牝穴。果少爷一手提起玉腿,置于腰间,一手摸着翹臀,缓缓探上峰尖,恣意抽送不止。这一战昏天黑地,但见: 女帅娇吟欲吞枪,乌甲神君虚晃枪,杆若蹈海入粉肉,枪头破处漏白浆,香汗淋漓纤腰摆,大战百合遍体伤,丢盔卸甲奔营寨,守得老营再辟疆。 二人云雨大战放罢,皆是酣畅淋漓,羞面潮红,正欲各整衣襟,忽听得铃声骤起,却是两台手机响作一出,二人视之,一个是三管家呼少爷,一个是筱老爷呼女儿。果少爷揣着手机走出石洞,接着曰:“三叔何事?”但听手机那头三管家语色慌张,曰:“老爷有要事宣,下人言道少爷携着小姐来游园,未敢打扰,故此特来询问。”果少爷蹙眉曰:“是何要事?知之乎?”三管家笑曰:“大喜事,少爷来了便知。”果少爷心道,莫非筱老爷子欲将铃儿许配于我,老爷子允了?当下心喜过望。此时铃儿亦步出洞外,言道父亲来寻说有要事相商。二人既奇且疑,遂执手来到堤岸边,寻了小舟,驶离玄武洲而去。 与此同时,远处白虎楼顶层,却有一人,神情肃然,西装革履,提着高倍千里镜冷目眺望,玄武洲内一切尽收眼底,此正三管家陈尧也! 正是:昨夜绵情似漆,今日心意如胶,只道痴心见明月,哪晓鳌鱼入金钩。 第十回 救家难筱总许女 却说约莫半个时辰前,“胡闹!”只听砰地一声,茶盏碎地,一老者怒目狰容斥詈曰:“汝安敢为人父耶?”,此孙吉也。前首跪着一人,须发苍白,形容颓废,却是冷汗浃背若雨下,瑟瑟发抖乱作麻,此筱莫罗也。二人身侧,还有一人,垂首侍立,神情漠然,不发一言,此三管家陈尧也。 原来适才于长廊之上,筱总听罢三管家之言,遂狠下决心,欲将爱女玲儿嫁于孙总以搏得筱家活命再造之机。须臾,进了客厅,三管家安排午宴已定,侍立于一侧。筱总步履维艰,趔趄而进,心下终是一叹,躬身拱手曰:“晚辈还有个不情之请,望前辈应允。”孙总端起茶盏,呷了口茶,淡然曰:“筱总但讲无妨。”筱总心有惭色,不敢抬首,松了松领扣,小心翼翼道:“未知前辈以为小女若何?”孙总异之,徐徐而曰:“天生丽质,亭亭玉立,白璧无瑕,温婉娴淑,实国色佳人也!筱总何故此问?”筱总忽而双膝跪地,拜而泣曰:“筱某不才,家业几败,届时债主逼门,料腥风不避,血雨难逃,吾死不足惜,唯小女天性烂漫,恐受牵连,追悔莫及,愿以爱女嫁于前辈,托付终生,望孙总应允!”孙总听罢,当即震怒,拍案而斥,好端端的斗彩花蝶纹杯摔得粉碎。筱总见此,吓得面如土色,不知所措,只道自己一通无稽之言,犯颜无状,惹恼孙总,岂料非也。孙总此怒,非怒其他,实自己也! 却说孙总端着茶盏,正襟危坐,听得筱总之意,心湖一颤,激起千层惊涛,这筱玲儿一颦一笑,一肌一容,竟赫然浮于眼前,真是袅袅姿曼妙,翾翾然欲飞,挥之不去,弃之不绝,顷而化作一人,缓步而来,定睛视之,乃亡妻杜氏也。心下一叹,是也,是也,此女貌虽不肖,举止仪态竟神似若此!二十哉矣,果儿,汝安否?正是:廿哉生死两茫茫,不思量,更难忘。念及于此,不觉忘神,忽而手力一松,茶盏碎落于地。“老夫竟因一女娃儿如此失态,传扬出去岂不笑话!”孙总何等样人,久经事故,老而弥坚,当即面色变换,拍案而詈,作勃然怒态。筱总跪着,不敢抬头,未知实情,唯三管家见微知著,却若无睹,垂首侍立。 孙老爷厉色曰:“老夫年过七十,长汝且二旬。汝女不过花信年纪,焉得托付终生,汝欲戏吾耶?老夫不才,莫夸其大,然孙氏世居申海,天下闻名,一言一行,人尽皆知,似此枯杨生稊之事,若是张扬,岂不满城风雨,贻笑大方,汝欲欺吾耶?且老夫老则老矣,不昏也。今汝穷困至此,适才求救不成,反生此荒诞之心,分明婚配为虚,求援为实,嫁女是假,鬻女是真,若是答应,岂不为世人不耻,汝欲陷吾于不义耶?”连番发难,其声震震,其音隆隆,好似天雷降至,振聋发聩,筱总胆颤,忙辩曰:“前辈误会我也。尝闻自古龙凤呈祥,不问年龄,姜尚七旬而娶马氏,汉武六旬而纳钩弋,玄宗五旬而册杨妃,此皆古之佳话也。今孙总声盖寰宇,名震华夏,吉祥集团如日中天,其道大光,海内莫有人不知,域外莫有人不晓,以此观之,甚古者过之而无不及也。是以孙总之续小女,何耻之有乎?”孙总神色稍缓,曰:“令嫒年岁与果儿相仿,若付终生胜老夫者必矣,奈何不许之哉?”筱总曰:“果公子者,人中之龙,华夏之翘楚也,豪门闺秀,媒之不及,千金名媛,趋之若鹜。且为孙氏独子,必冀之以厚望,媒妁之事,务当审慎,小女虽略生姿色,亦知寒门下品,莫立高墙,枯枝燕雀,莫敢奢攀也。今孙总老成持国,重情义笃,若得垂青,必不相负,宠之若娇女,爱之如胶漆。晚辈家业不固,旦夕倾覆,是以托之,望孙总明鉴!”孙总若有所思,俄而叹曰:“人道是:殚竭心力终为子,可怜天下父母心,不虚也。奈何老夫年老体迈,令嫒风华正茂,焉能甘心,焉能不怨?” 筱总心道孙总果是心动了?貌作痛哭曰:“古人云:孝者,天之经而地之义也。孝子之事亲也,居则致其敬,养则致其乐,病则致其忧,丧则致其哀,祭则致其严。故为人子女者,父母之言,无不甘也,无不从也。玲儿自幼乖巧,习文授礼,当明之。况今家门罹难,顷刻将亡,到时衣不蔽体,食不果腹,餐风露宿,生不如死,今若得此好归宿,焉敢怨怼乎?”孙总不语,客厅阒然。 忽客厅外一阵罗唣,三管家但见得手中对讲机上闪了几行字,瞬时色变。急奔至孙总身侧,附耳低语了几句。孙总闻言面色亦是大变,忙站将起来,正色道:“迎客!”遂疾步赶赴前院。至厅门,才想起客厅内还有一人,回顾而笑曰:“筱总先与老夫去见一个人罢。”筱总不明所以,踉跄而起与三管家亦步亦趋,紧随而出。及至前院,忽空中狂风大作,飞沙走石,遥望一架军用迷彩直升机旋翼摇桨盘旋其上,缓缓而落。筱总眼尖,眺目望了望,但见机身上印着四个金漆大字,书曰:先达集团!惊得大呼曰:“先达集团!津门卡家!” 正是:不知始作骊姬乱,节枝横生为哪般? 第十一回 应首义卡祖扬名 诗曰:穷军孤客将欲降,卑膝鬻妻也平常,留得青山一息在,又是瓦岗一帝王。此说得是昔日,魏王李密入主瓦岗,皆因主将失和,人心离叛,账下虎将多去之投唐,密势日孤,无奈屈膝降唐,阴谋重振之故耳。 却说筱总莫罗,为解家难,不得已再拜而献女,奴颜婢膝已是极矣,正应得这李密心境。眼见说动孙总裁,不想变故丛生,是时三管家手中对讲机振了振,睃目视之,但见两行小字跃然屏上:津门贵客到!请求降落!不由瞪目哆口,急步奔至孙总身侧,低语曰:“津门那位大人来了!”孙总听罢,面色亦变,心内疑之:他来作甚?心忧下人欠了礼数,忙起身疾步而去。筱总跪着,双膝早已打颤,又见孙总仿若无视,匆匆而去,心中正是叫苦不迭。亏得径到厅门口,孙总方才想起还有他来,遂晃晃悠悠站起身来,双腿已是麻作一团,险些一个踉跄摔倒于地。筱总亦步亦趋随着孙总赶至前院,心中甚疑,有何贵人竟让孙总重视如此,须得亲迎?却是不敢多言,缄口而行。及至院门,孙府护卫保镖早已两厢站定,一袭黑装,神情肃穆,昂首挺胸,负手而立,但见自家老爷来到,异口同声大呼曰:“老爷万福!”声如洪钟,响彻云霄。忽听得空中轰隆作响,渐鸣若雷,震耳欲聋,惊得筱总以手覆耳。霎时天上狂风大作,云涌石飞,遥望一微末星点自天际驰来,自远而近,愈放愈大,直至盘旋于孙府顶空,缓缓欲降。筱总定睛视之,竟是直升机一架,通体深色迷彩,翼下载炮,料乃军中之物。侧身四个金漆大字甚是显豁,与迷彩机体,格格不入。筱总疑之,定睛而眺,倏地大惊失色,大呼曰:“先达集团!”“津门卡家!”言讫竟双膝发软,坐倒在地,三管家见此忙将其扶起。 莫笑筱总这般失态,便似孙家这等华夏首富,也不容小觑。先达集团崛起不过二十哉,比之吉祥集团,自是小巫见大巫,不值一提,然其所恃之者,孙家亦为之侧目。坊间有谣:公器私用者,华夏唯卡家也。说起卡姓,华夏罕有,人丁不旺,天下莫有知其源,典集莫能寻其根,故大清以前,未见其名也。是以卡家崛起仅百年余,然自其高祖起,威名震震,战功赫赫,辅弼两朝,鞠躬尽瘁,共和国开国主席特赐丹书铁券,世袭罔替,以嘉其功。 却说清末,国祚日衰,洲疲民敝,后宫酿祸,外族扰攘,太平国乱后,西后慈禧垂怜于内,外族列强窥伺于外,持劫幼帝,暴虐苍生。是以奴颜媚骨之辈纷纷秉政,人首畜鸣之徒汹汹横行,以致民族有倒悬之急,生灵有涂炭之苦。辛丑兵败后,慈禧潜身隐迹,定亡国之约,缩首京师,图苟食之安,颁旨新政,营改革之象,组建新军,逞凌迟之威。当此国难之际,有识之士揭竿而起,黎元百姓赢粮景从,星星之火,顺势燎原。时有公孙文者,感国之多舛,痛心疾首,遂约志同道合者二十余人,建兴国会,以图推翻清庭,救亡国灭种之祸。越明年,公孙文以“恢复中华,创立民国”为口号振臂疾呼,革命同道,纷至沓来,亦有军中志士,暗起响应。及至辛亥年,遍地革命,赤地千里,伏尸百万,流血漂橹。时蜀中义军,凭天府之沃,仗地势之险,接连大捷。京畿震动,慈禧忙遣钦差率鄂州新军入蜀征剿,遂鄂州空虚。此天赐良机,今若不取,毁之无及矣。兴国会志士,黄起,宋仁等阴结新军内应合兵三千余众,约定于戊戌月癸丑日夤夜鸣枪为号,发动起事,兵进鄂州治所夏口城。岂料湖广总督瑞莘儒,颇善用兵,打得义军节节败退,士气低落,四散奔逃。忽有一人自万军之中,疾呼曰:“清亡必矣,國贼当前,今日不奋,更待何时?”众视之,说话之人,约莫四十年纪,身长九尺,生得虎背熊腰,威风凛凛,乃鄂州混成协统,卡乾元也。但他见纵身跃起,一蹦三丈开外,对着瑞莘儒头颅便是一枪,真是百发百中,弹无虚发,枪鸣到处,瑞总督应声而倒,清兵见自家老帅毙命,不敢恋战,尽皆丢盔弃甲,作鸟兽而散,义军士气大盛,顺势掩杀一阵,攻克总督府,占领夏口城。这卡乾元,正是卡家之开宗高祖也! 正是:莫问英雄出处,荆楚自古多兵,夏口一枪震天响,挣得身后百世名! 第十二回 卡乾元夏口论兵 却说卡家高祖卡乾元,一枪击毙湖广总督瑞莘儒,清兵大溃,义军乘势掩杀,反败为胜,遂占了夏口城,士气大振,若燎原之火,蔓延至周边州郡。汉津,汉口之义军闻风而动,如法炮制,啻一日夜便攻克两城,三城相为呼应,犄角之势遂成。翌日,三城义军合于夏口城总督府内,筑坛一座,高起三丈,左悬钟,右设鼓,中置香炉,不陈天子位,乃歃血契誓,独立於大清,改国号中华民国,建鄂州军府,并举荆楚名士德高望重者,黎公元洚为首,称大元帅,节制一切军政要务。黎帅因卡乾元毙首功大,授其夏口将军,都督夏口军务。 鄂州兵变,清庭闻之大骇,忙敕陆军大臣殷昌为钦命平南大元帅,引新军赶赴鄂州,总督剿叛事宜;擢原湖广总督瑞莘儒之胞弟,鄂州提督瑞莘道代湖广总督,率湖广诸军协同支援,替兄戴罪立功;令海军提督萨真水率海军开赴夏口江面。三路大军,水路并进,集于夏口,以成合围之势,旨到即行。 早有监察兵星夜报至夏口城,黎帅大惊,急聚黄起,宋仁等众人,问计曰:“吾本一介老儒,君等必欲推至于此,今清军三路合围,其势甚大,如之奈何?”黄起曰:“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大丈夫何惧一死尔。”宋仁赧然曰:“吾等皆是书生,凭地一腔热血起事,牧民教化,署理州务尚可,然实不知兵也。”黎帅仰面而叹曰:“若是,吾命皆休矣!”众皆不语。忽宋仁拍案而笑曰:“昔曹孟德率八十三万大兵压进,江东大乱,文官主降,武将要战,孙权踌躇,坐卧难安,吴国太谓之曰:伯符临终有言,内事不决问张昭,外事不决问周瑜。孙权大喜,遂决破曹之心。今敌军来势汹汹似曹兵,大帅坐卧无策似孙权,何舍周瑜,而就吾侪文官乎?”黎帅略思片刻,恍然曰:“莫非指卡将军耶?”宋仁颔首曰:“然!”黄起摇头曰:“卡将军勇虽勇矣,恐谋不足矣。”黎帅曰:“卡将军正在操练义军,可速请来,姑且一试罢。” 话音未落,但见房门推开,昂首阔步走进一人来,此正卡将军卡乾元也。黎大帅大喜曰:“卡将军奚知本帅有请?”卡将军对曰:“末将正操练义军,忽闻得监察兵来报,清军三路兵出,水路并进,不日即汇于江口,军情甚急,故来此禀明也。”黎帅苦笑而叹曰:“吾侪尽知矣,料旦夕将缚于人手,祸及九族,实老夫之罪也。”卡将军笑曰:“大帅莫忧,末将有一计,定逐清军于夏口城外。”黄起斜目而冷笑曰:“谅一武夫,计将安出耶?”卡将军不以为意,淡然曰:“夏口新破,民心未稳,今清军磨刀霍霍,来者汹汹,诚不可以力敌也。”黄起冷笑曰:“吾等诚知也”卡将军曰:“清军多犯兵家大忌,黄公知之乎?”宋仁截曰:“愿闻其详。”卡将军曰:“今清军来势甚急,日夜不处,倍道兼行,远涉江湖,士卒疲敝,孙子有云:三将军可擒也,此其犯兵家大忌之一也。凡战者,以奇胜。清军兵容虽盛,然陆军,海军,鄂军及各地守军互不领属,战力参差,且清统腐败,人心思变,必不肯甘命,劲者争先,疲者乃后,吾料其必十一而至,此天赐我良机也。俟其未阵,半渡击之,各个击破可也。其犯兵家大忌之二也。地形有通者,曰:我可以往,彼可以来。通形者,先居高阳,利粮道,以战则利,夏口之高阳通者,刘家庙也,今清军劳师以远,吾可先据刘家庙,以逸待劳,伏而击之,挫其锐气,缓其兵锋,则大功无不成矣,此其犯兵家大忌之三也。前军若败,后军必然观望,裹足不进,正所谓三鼓而竭,久之军心不一,人必有叛,此其犯兵家大忌之四也。有此四忌焉得不败乎?末将愿请得精兵数千,进屯刘家庙,为大帅破之!”宋仁拜服,黎帅闻之大喜,遂执卡将军之手曰:“卿真天赐本帅之周郎也!本帅无忧矣!”遂赐金令一道,大小军事,皆决于卡将军。卡将军领着将令,回校场点兵去讫。去老除残,挑精拣壮,得两千余人,径投刘家庙埋伏去了。余众皆散,唯黄起悻悻而去,心道:勇夫尔,妄谈兵家,且看汝若何调兵,再作道理。 正是:腰中仗剑斩熊罴,百步穿杨人尽知,世人只道我独勇,岂知学贯万人敌。未知胜负若何,且看下回。 第十三回 虎将军兴兵雪恨 却说原湖广总督瑞莘儒之胞弟,瑞莘道乃大清正黄旗也。生得长八尺馀,膀大腰圆,容貌雄毅,力能拔杨柳,有三军不当之勇,乃鄂州第一勇士,人称“虎将军”。本食鄂州提督禄,时正于襄阳秋操。襄阳者,鄂州境北之治府也。忽闻报朝廷圣旨下,忙入帐接旨,拜伏于地。内侍宣诏,其略曰:“奉天承运,皇帝敕曰:朕自登基以来,国祚多舛,百姓凋零,幸赖祖宗庇佑,肱骨用命,危而存续。闻兴国会贼党串同江口守备新军共谋叛乱,湖广总督瑞莘儒不敌,兵败殉国。今贼逆拒王师于夏口僭立称制,猖獗肆意,殊为可恨。即擢原鄂州提督瑞莘道暂代湖广总督职,率湖广诸军协同钦命平南大将军殷昌并海军提督萨真水三路并进,水陆齐开,兵集于夏口,以成合围,剿贼于襁褓之中。但凡助贼逆者,莫论男女老幼,格杀勿论,克期即行,勿负朕望,尔其钦哉!”内侍宣罢,礼毕而去。 虎将军伏地大嚎曰:“贼子匹夫,安敢弑吾兄耶?”心中忿懑,以拳击地,但听闷“哼”一声,拳落处陷出一个深坑,径一丈,深三尺,周身余震不断,军帐摇摆不已,众皆双膝作软,惶然惧栗,口不敢言。遂聚众将谋曰:“常言道,长兄如父,父者,身体发肤所以生者也。今逆党跋扈,弑杀我兄,若剜我血肉,本督旦夕欲直捣夏口,生擒贼首,啖其肉,寝其皮,挫其骨,扬其灰,以慰慈兄在天之灵!”众将答曰:“奈何钦差大人兵马未至,圣旨有命,吾军只是协助,莫可轻举妄动也。”虎将军大笑曰:“哈哈,料此鼠窃狗偷之辈,酸儒乌合之众,焉能抗得天兵耶?本督必擒之,以报兄仇!”忽帐中有一人上前谏曰:“不可,先瑞总督自幼习文练武,深谙韬略,尚且不敌,料贼逆之中必有能人相助,将军莫可轻敌。”众视之,乃总兵撒亩也,字之垄,生得七尺余,美须髯,貌若冠玉,全不似军旅人物。其人颇有谋略,素日与虎将军不合。虎将军见其谏阻,心中不喜,斥曰:“贼势甚急,且有间谋,此必吾兄疏忽大意之故尔,今本督提天兵骤至,贼无戒备,必可以其之道,还治其身,杀得他措手不及,片甲不留。汝何怯耶?”撒总兵对曰:“奈何御旨批下,未可轻动也。”虎将军拍案而怒曰:“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今吾为帅,汝为将,吾为上,汝为下,欲忤本督耶?”言罢,但听砰地一声,几案碎为齑粉。撒总兵冷眉坦然曰:“末将生为大清将,死为大清鬼,上报国家,下孝父母,未知有屠夫之帅也。”虎将军大怒,遂命左右推出去斩了,以肃军纪。众将大惊,齐跪曰:“两军交战,先斩大将,于军不祥。”虎将军不从,众将大骇,苦保再三方免。虎将军怒气不息,顾撒总兵曰:“既如此,汝且守城待钦差到,本督引众将去便是。在座诸将可有异议乎?”众皆畏惧,诺诺称是。虎将军遂点起三万襄阳新军,星夜奔赴汉口而来。撒总兵于城楼之上,遥望旌旗招展,绝尘而去,叹曰:“三万儿郎葬送于“虎”口也。”遂遣人夤夜下书急电钦差大人去讫。 却说虎将军引众将晓行夜宿,顺着铁道,径赴汉口来。及至刘家庙附近,已是傍晚时分,人困马乏,士卒疲敝,行军迟缓。虎将军见阵容不整,军士皆有怠心,不由大怒,挥鞭斥曰:“汝等皆堪为士乎?似此这等怠慢,贼若有察,贻误军机,格杀勿论!”遂趲马前进,正行间,忽见前首尘头涌起,一飙人马杀将过来,为首一将,生得威风凛凛,英姿勃勃,乃夏口将军卡乾元也。虎将军见之,心下暗暗赞叹,然望其身后军队,衣着不齐,军械简陋,豁然大笑。众将不知其意,问曰:“将军为何发笑?”虎将军对曰:“本督笑撒之垄见识浅陋,似此老弱病残之队,若婴儿于手掌,顷刻扼杀,何足惧哉?今日吾大功可成也!”遂拨马抗枪上前曰:“来将通名,本督瑞莘道枪下不杀无名之人。”卡将军亦纵马上前曰:“本将卡乾元,忝为夏口将军。”虎将军大笑曰:“本督镇守鄂州二十载,未尝闻有甚么夏口将军,尔等助逆为孽,今若放下武器,束手就擒,本督可上奏朝廷,饶尔等一条狗命,不祸九族,若从叛军,如孤魂随野鬼也。”卡将军亦是大笑曰:“前日本将打死了瑞莘儒,今日来了瑞莘道,笑汝兄弟将于黄泉相见,实为孤魂随野鬼也。”虎将军听罢,既惊又怒,大吼曰:“竖子,竟是汝杀了本督哥哥?”卡将军淡然曰:“然也!”虎将军当即怒目圆睁,暴喝一声,提起手中火枪,对准卡将军面门便是一发。说时迟那时快,但见子弹将欲至卡将军面门一寸处,只听得卡将军大吼一声,子弹好似打上铁墙,分寸难进,顺势落于土里。众皆惊骇,瞠目结舌,呆立在原地。虎将军亦是色变,继而恍然大呼曰“体修!” 正是:长兄既遭舆尸耻,贤弟怒兴雪恨兵,战事未起惊天变,才知来将破军名。 第十四回 寻宝甲神功再现 却说虎将军闻得弑兄祸首就在面前,真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怒目圆睁,青筋暴起,当即暴喝一声,提起手中火枪便射。好个鄂州第一勇士,枪法娴熟,弹无虚发,但听“嗖”地一声,弹若火箭,直扑卡将军面来。却见卡将军神色如常,子弹将近面门约莫一寸处,忽而张口咆哮一声,其音震震,响彻云霄,那子弹好似撞了铁板,寸步难行,继而顺势落下,埋入土中。在场众人见此,尽皆瞠目结舌,惊愕呆立于原地。虎将军只以为手刃了弑兄仇人,本是心中得意,岂料生此异变,亦是大吃一惊,然其所惊者非卡将军之异,实其所以为异也。心中千思万转,继而恍然顿悟,呼出两个字:“体修!”众皆不明所言,茫然而立。虎将军呆视片刻,忽而大叱若癫曰:“此事绝无可能,汝非八旗,更非满人,区区一个汉蛮子,焉有炼体之资!汝!究竟何人耶?” 且说虎将军失容如此,皆有缘由。大清有朝二百载馀,传至如今,体修者唯八旗有之焉。八旗者,正黄旗、镶黄旗、正白旗、镶白旗、正蓝旗、镶蓝旗、正红旗、镶红旗。每旗约兵丁三万,并老弱妇孺共十五万人。然体修者每旗不出十人矣。 夫体修者,炼体而修身也。此名不闻于古,而源之于唐。古有修者,闻悟至道,呼吸精气,凝炼化神,以期肌肉若一,寿敝天地,去妄归真,以证仙果。其所重者,玄也,得之于内,守之乎外,用之者神,忘之者器,故称微妙焉,是以或曰修玄,或曰修真,或曰修仙,或曰修道。体修者不然,其所重者,实也。炼其肉,易其筋,洗其髓,淬其骨,醒其血,惜之乎外,舍之于内,赖之者器,漠之者神,不求与天同寿,但搏一世枯荣,正是:炼就铁骨与铜皮,力拔千钧气盖世,不识道真为何物,我自恣意任东西。故修真者以根行重,超凡;修体者以毅志重,尤凡也。 传唐长安年间,有突厥族巫师阿史德氏,以卜为业。经年不孕,祷子于轧荦山。轧荦山者,突厥之鬬战神也。已而有妊,孕三年乃生,有异焉,光照穹庐,百兽泣鸣,有吊睛白额虎口衔天书三卷而至,上书曰:天罡证体术。时范阳节度使张仁愿闻之,惊曰:“事异者必妖也。”遂遣兵士搜而杀之。阿史德氏大惊,急匿于奶缸内,兵士不获而去,阿史德氏乃取之,细而观之,然气息尚存,遂感神明所命,名以轧荦山。越十余年,轧荦山改姓名曰安禄山是也。安禄山日夜攻习天书,而有小成,及长,投报唐军。后右迁范阳节度使,以天书一卷,操练士卒,不数年,并副将史思明,起兵犯阙,乱军所向披靡,如入无人之境,既而洛阳陷,僭号大燕,称雄武皇帝,史称安史之乱也。时安禄山骄奢淫逸,秽乱宫闱,以致疮疖目盲,不能治事,厥为其子所弑,此书亦亡佚,不知所踪。逾六岁余,安史兵败,其亡卒有存者,多潜于江湖,开宗立派,此体修之源流也。自此,江湖武业渐兴,百家争鸣之势成,而后世所传经,诀,术,法者,皆其残卷所变化也。 时至大明嘉靖年间,建州左卫酋长觉昌安及其子塔克世为辽东军所误杀,塔克世子时年二十五岁,名曰努尔哈赤,本欲奏请大明皇帝,索报父仇,不想反为所辱,心下忿恨,日夜思报仇之策。一日,途径嘉木瑚寨,借宿于族人额亦都家中。二人年岁相若,饮了酒,攀谈起来,不觉相见恨晚,遂吐心事。额亦都听罢,正色曰:“大丈夫生于天地间,岂能碌碌而终,某愿随兄长征战四方,以报家仇!”努尔哈赤叹曰:“奈何兵微势孤,如螳臂当车,以卵击石耳。”额亦都慰曰:“汉人尝言道:大丈夫必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动心忍性,是以有为也。吾等可先收建州诸部,招兵买马,以筹抗明之资。兄长何忧之甚耶?”努尔哈赤曰:“即如此,吾父尚遗有宝甲一十三副,乃先祖所传,愿赠与贤弟一,以示吾兄弟金兰之心!”言讫,二人趲马投努尔哈赤家去了。及至家中,二人寻着宝甲,各挑了一件,将欲试之,忽额亦都大呼曰:“且住,兄长,这宝甲内似刻着甚么字?”努尔哈赤奇之,忙置于灯下视之,果有刻字,细而读之,似是武学功法残段。凑一十三副,遂成一部,其首名曰:天罡证体术。 正是:天丧唐家业,胡禄起兵戈,清祖得宝甲,又掀血流河。 第十五回 辨真伪虎将发威 却说努尔哈赤见祖传宝甲内暗刻功法残段,凑一十三副,遂成一部,其上书曰:天罡证体术。题下有序,其略书曰: 金大定十九年,篾儿乞惕人夜袭所部,余应接不及,弃甲曳兵而走,妻孛儿帖遗为其虏。其耻也穹穹,其恨也怫怫,泣血伏拜于圣山不儿罕,三日不息,忽群狼现于野,为首巨身雪狼,口衔九斿白纛,背负天书一卷,口吐人言:“赐尔天书,代天伐罪,号令草原,戮猥则惩。”拆书览之,名曰:天罡证体术,似非整卷。卷分七境,曰贪狼境,吞气也;司身境,炼肉也;司筋境,易筋也;司髓境,洗髓也;司骨境,淬骨也;度血境,醒血也;碎命境,传可脱生死而证仙也。余感长生天恩惠,闭关苦修,然复仇心切,踏破贪狼,难越司身,遂破关而去,操貔貅以贪狼,擎九斿白纛,征战天下,所向披靡,无往不胜,杀戮益重,恐应天劫,憾神功失佚,遂分之暗刻于金甲一十三幅,漆而覆之,留子孙有缘者察之。成吉思汗,孛儿只斤·铁木真字。 览毕,努尔哈赤惊呼曰:“此非成吉思汗之手书耶?”额亦都曰:“兄长祖上此甲奚来?”努尔哈赤曰:“闻先父语,此物原获之于私贩,只因建州禁粜军械,祖上甚惜之,存之于今,岂料竟有此秘辛!”额亦都抚掌而大笑曰:“若是,则兄长父仇可雪,大业可成如成吉思汗矣!”此之谓大清之始也。不数年,努尔哈赤建八旗,驱虎狼,以迅雷之势,迅电之速,平建州,并女真,败明将,席卷辽东,问鼎中原。人尝道,大清以一十三副遗甲平天下,不虚也,然熟知其故尔? 时八旗军丁,人皆授此功法,称:八旗体术。入贪狼境者百一,功力参差,入司身境者,有清以来唯鳌拜也。余众虽未入贪狼,骁勇亦过于常人甚矣,故明军不能抗,唯修筑长城,深沟高垒以拒之。及至入关,明亡清兴,江湖散修多有眷故明而仇清者行刺架之能,弑谋者甚多,清帝既骇且怒,惶栗不安,遂假文字狱名,明解夷夏之防,暗屠隐修高能,虚弭反清之论,实焚功法典籍,自顺治至乾隆,不可胜数也。故至嘉庆年,所谓体修者,唯八旗存耳。却也奇哉,嘉庆帝后,八旗修入贪狼者寥寥,万者方有一二,及清末,士有怠惰,体修凋敝,此太平军所以为乱,外族所以侵辱也。 却说虎将军自幼习武,颇具天资,年弱冠便入贪狼,此时境界凝实,隐隐有破入司身境之兆,于这八旗之中自是凤毛麟角之人。镇守鄂州二十载,未逢敌手,故自恃甚傲,未尝折服于人。今日遇卡家将军,见其吼咤弹落,好似风轻云淡,收放自如,不觉心惊若癫,暗自掂量:想来此人之功力,绝不在本督之下!此战苦矣!贪狼者,吞天地之精气若饿狼也,纳之入体而无厌也,清虚脏腑,不沾渣滓,则神敛气聚,其息自调,其精以固,以养其血,渐而凝,凝而纯,遂健于骸而显于肌,表于形而实于体,尤如脱胎,百邪不侵,则淬体之首功成也。分九层,层层险阻,重重难关,视血窍之增益以进阶。血窍者,容器之谓也,精血凝纯皆融于血窍,每增益血窍十,则进阶一,是以血窍达十者入贪狼境一层,达百者方得入司身境也。体修重血为根基,由是可知也。 且说卡将军神色依旧,淡然曰:“非也!本将未曾修体。”此刻虎将军心神方定,洋作沉着,大喝曰:“贼匹夫,休来唬人,汝焉能瞒过本督堂堂鄂州第一勇士,贪狼九层的体修,既已拆穿,何不老实交代,本督可饶你一条全尸,若是不然,定要将尔挫骨扬灰,凌迟炮烙,以泄心头之恨!”卡将军不由粲然而笑曰:“即如此,何必多问,皆一死尔。”虎将军闻言,怒发冲冠,心道竟为这贼子如此小觑,今日莫管汝是真体修也好,假体修也罢,兄仇必报,汝死必矣!遽而纵深一跃,跳于马上,单脚兀立,一手扛枪,一手高抬,翻手为掌,周身一道罡气迸发,便朝卡将军扑来,咆哮曰:“贼匹夫,纳命来!” 正是:莫道八旗皆俗骨,鄂州还有一虎修,怒发冲冠干天斗,今日要报杀兄仇! 第十六回 刘家庙虎将死劫 话说虎将军怒忿填膺,遽而跃起,一式金鸡独立,站于马上,忽而周身迸发一道罡气,翻手为掌,便向卡将军打来。夫气有纯阳刚劲者曰罡气,体修吞天地精气,炼之入血,凝之以纯,融于血窍,则罡气渐显,血窍益一,则罡气显一,血窍益百,则罡气小成。罡气者,进可锐其攻,退可固其守,力百倍于常人,体修之所恃也。虎将军此掌,起于仇,积于恨,出于忿,尽于力,故其掌风之劲已不弱于司身境体修甚多。卡将军坐于马上,见此掌来势甚疾,恰如雷电,掌风刚劲,瑟瑟作响,不由颔首称赞曰:“好掌,可惜。。。”但见其泰然自若,毫不畏惧,只是屈指一点,从容曰:“破!”旋而一道金光自指尖爆出,好似摧枯拉朽之势,朝虎将军掌心射来,金光触掌即瞬,手掌破出一个血洞,但听虎将军一声惨叫,竟丢了火枪,跌落长空,重重摔于地上。虎将军挣扎而起,以肘撑地,惊骇难状,苦笑曰:“本督全力一掌,竟非一合。。。噗。。。”言未讫,一口鲜血喷出,气色颓废甚矣。 这清军正屏息观战,见自家将军,平素骁勇无敌,竟一个照面败下阵来,毫无还手之力,不由胆寒,股栗欲堕。正惊惶间,忽听得一声枪响,背后喊声四起,其震若雷,回首望见一派火光冲天烧起,断了后路,随后两边草丛亦烧着。刹那间,四面八方尽是火,漫山遍野皆成焦,更值风大,真是风助火势,火借风威。清兵见卡将军手段本已胆怯,此时又中埋伏,若惊弓之鸟,四散奔逃,自相践踏,死者相籍,不计其数。卡将军身后义军乘势赶杀一阵,直至天明,方才收军。混乱中,副将忙救起虎将军,扶其上马,护着残队,冒烟突火,左冲右杀而走。原来卡将军早于此处屯扎,命士卒于四周两侧草丛撒上焦油,备上引火辎重,埋伏于附近,等待清军入瓮,但听卡将军举枪为号,便以火器引燃周遭,却是正撞见虎将军人马,助此大功。 正是:夏口除贼论英勇,刘庙奇谋胜鬼雄,从此卡氏千秋仰,再建共和又一个功。 且说副将护着虎将军夺路而走,趱马往襄阳而奔,逃了一阵,见追兵渐远,方才稍安。虎将军拽着马缰,一路咳血不止,回顾所随军兵,皆是遍体鳞伤,止存一十八骑也,步兵皆亡。不由心中大悔,赧然而叹曰:“本督悔不听撒之垄之言,兄仇未报,兵败将亡,三万新军尽付之一炬,今回襄阳,焉有何面目见之耶?”众皆凄然不语。忽一声炮响,火炬齐明,一簇人马拦路。虎将军大惊曰:“莫不是那卡贼耶?本督休矣!”但见那人马两边五十铁骑,一字摆开,为首一将,面若冠玉,美仪须髯,跨马而待,乃撒总兵,撒之垄也!撒总兵笑曰:“将军大人可安否?”虎将军道是挖苦,心下气懑,然重伤在身,不便发怒,皱眉曰:“汝尽观之矣,又何必问!”撒总兵上下打量,惊曰:“将军乃鄂州第一勇士,勇冠三军,何人伤汝如此耶?”虎将军不耐道:“先莫提这些,本督重伤在身,根基不固,需及早回襄阳城疗伤,再作道理。”撒总兵淡然曰:“回城?将军抗旨不遵,擅离守地,私调新军,刚愎自用,断送三万新军性命,可知此皆诛九族之罪乎?”虎将军冷哼一声,曰:“待本督回城自会向朝廷请罪,莫要汝多废心了!”撒总兵漠然曰:“非也,将军报国心切,虽行过当,然见兵败,以身殉国,忠勇可嘉,功过相抵,何罪之有?且这死人之罪,何人忍加之?”虎将军闻之,勃然变色曰:“撒亩,汝何意耶?”撒总兵仰面大笑曰:“末将之意,将军奚不知乎?”回顾左右,以手挥之曰:”还不送将军登程!“但听得砰砰一阵枪响,弹若雨下,虎将军与那一十八位军士相继倒地,气绝而亡,却是满脸惊容,死不瞑目。 正是:才脱火厄牢笼计,又入门前猎兽坑,万事不由人做主,一心难与命争衡。 第十七回 夏口城黎帅庆功 诗曰:黑雨漫天天欲倾,矢落喧哗耳欲聋,伤重体弱身不起,不为君死何哀荣。 却说虎将军及一干众将猝不及防,为乱枪射,满腹不甘,恚气滔天,殁于弹雨。撒总兵跨马伫立,冷鸷而视,面若平湖,睹若无物。左右皆不敢近,及至刑毕,有军士斗胆者上前禀曰:“将军,皆毙矣!”撒总兵兀自而立,不发一语,若有所忆,良久,凛然曰:“焚!”。“诺!”众军士依令而行,聚尸成堆,浇油点火,但见火光骤起,黑烟蔽天,尸臭熏天,众军士尽掩鼻而顾,咳喘不止。居有顷,见尸焦若炙,形墨难辨,撒总兵令曰:“灭!”众军士忙以树条扎做麻搭状,扑而灭之。少顷,火灭,撒总兵命军士寻得虎将军尸骸,携而回襄阳城去了。 及至襄阳,钦命平南大将军殷昌大人早已在提督府内等候多时。原来那日撒总兵于城楼上见虎将军率大军迤逦而去,料其必败。一面忙遣人夤夜急电当下情形,一面亲率本部精骑百骑,蹑足潜行于后,临机应变。殷昌闻讯,大怒曰:“莽夫安敢如此!”遂撇下大军自行,领着亲信部将十数人,日行千里,疾奔襄阳而来,已是人去城空,顿足搥胸而詈曰:“莽夫欺君至此,自取其祸矣!”时殷大人正坐于襄阳城外军营内,忽闻报撒总兵引着一簇军马而回,忙遣人传之。撒总兵趋步而跪,泣伏于地,曰:“末将万死,请大人治罪!”殷昌心下不安,惊曰:“奚为若此?那莽夫何在?”撒总兵扯定大哭,忙答曰:“末将无能,苦谏不纳,反为所叱,待大军去矣,心内难安,遂引本部接应,岂料比及刘家庙,但见火光冲天,急就而探之,岂料。。岂料。。”言未必,撒总兵哽咽不能语。殷大人大惊,忙催促曰:“岂料甚么?快讲!”撒总兵稍定心神,战兢而答曰:“岂料吾三万新军尽成焦烬矣!”殷大人闻之,竖眉瞋目,拍案而起,大喝曰:“那莽夫何在?堂堂八旗体修,鄂州第一巴图鲁,老夫不信,他亦烧死了?”撒总兵回顾左右曰:“抬上来!”军士诺诺而退,少顷,抬来一具焦尸,面目全非,令人作呕,置于殷大人面前。撒总兵掩面而泣曰:“末将搜探良久,方才寻着一具尸骸,观其身量衣甲,确是瑞总督无疑了。请大人鉴之。”殷大人仔细打量,见尸长八尺,膀大腰圆,甚是雄壮,且这身甲胄,黄铠红镶,暗光微烁,分明是镶黄旗所配金银珠云龙纹甲。不由仰面而大嚎曰:“蠢也!辱也!耻也!大清。。。殆也!”怒气郁结,塞于满腔,忽大叫一声,一个趔趄,厥地而亡,终年陆十九岁。后人有诗叹曰:自幼学识博古今,欲挽狂澜扶大清,出师未捷身先死,却使清庭泪满襟。 话分两头,且说卡将军刘家庙一役旗开得胜,斩获颇丰,收缴辎重军械无数,战马千匹,遂留下一队人马驻守,便引着得胜大军径回夏口去了。早有探哨报入城中,黎帅大喜,遂率军府一众文武于夏口城外十里相迎。卡家将军人马正行间,遥望黎帅引众相候,不由大惊,忙趱鞭急进,下马而拜曰:“末将微末寸功,劳大帅亲迎,愧也!罪也!”黎帅执其手,大笑曰:“非将军,此番革命败也,吾侪尽为待俎之鱼肉矣!将军真鄂州之幸,民国之幸也!”黎帅****毕,遂引着众将回城庆功作贺去讫。初战告捷,众皆喜悦,唯黄起隐于众人之中,泱泱不快。 至大帅府,黎帅宴飨众文武,奏恺作乐,象舞为庆。黎帅酒酣,顾卡将军而笑曰:“今日之宴,可为乐乎?”卡将军答曰:“大敌当前,革命为成,仅以小胜而为乐,非帅者所为也。”黎帅闻言,只道卡将军居功自矜,心中不喜,强颜而笑曰:“将军之言是也,本帅尽知也”。自始二人有隙。黄起于席间,冷笑一声,只顾与众人饮酒作乐而已。及席散,黎帅酒醉,左右扶其入卧房休息。方卧于床上,忽家人奏曰:“黄先生告谒。”黎帅奇之,请入卧房,问曰“先生夤夜拜谒所谓何事?”黄起行礼毕,进前而笑曰:“大帅祸近矣!焉能熟睡欤?”黎帅闻之大惊,酒醒过半,忙问之曰:“先生何意耶?” 正是:前有韩信未央亡,后有范蠡隐作商,自古鸟尽弓何用,功高却是鬼雄殇。 第十八回 卡乾元见疑辞将 却说黎帅正欲就寝,闻黄起告谒,甚奇之,忙请入卧房叙话。但见黄起拜而笑曰:“大帅祸近矣!焉能熟睡欤?”黎帅闻之大惊,酒醒过半,慌问其故:“先生此何意耶?”黄起曰:“大帅岂不闻昔晋宣皇帝司马懿赚曹氏之故耶?”黎帅闻言一震,曰:“知之也,然先生何所指耶?”黄起正色曰:“黄起来此以诚,既大帅不以实告,黄起请辞。”言讫,欲踅身而去。黎帅变色,忙止之曰:“黄先生误会我也,容本帅思之。”遂眯缝老眼,若有所思,“莫非指卡将军乎?”黄起笑而颔首。黎帅曰:“本帅待之不薄,谅不欺我也。”黄起笑曰:“大帅自料比曹孟德若何?”。黎帅叹曰:“本帅不如也。”黄起又问:“大帅料卡乾元比司马仲达若何?”黎帅略思片刻,曰:“夫司马懿智高谋广,擒拿孟达于新城,拒孔明于岐山,破公孙于辽东,诛曹爽于洛阳,荡除扫戮者,不可胜数。卡将军勇而有谋,前毙瑞莘儒于夏口,救革命于即倒,后烧瑞莘道于刘庙,大挫清军锐气。以吾观之,难相伯仲也。”黄起曰:“然司马懿受曹魏四世恩宠,三朝元老,两代托孤之重,权倾朝野,位极人臣,尚不知足,何况卡乾元乎?”黎帅曰:“吾观其气宇轩昂,相貌堂堂,料无异志哉!”黄起曰:“忠哉异也,今番宴席之上,大帅尽知矣!”黎帅心中陡然一震,垂然而叹曰:“国家多事,革命尚未功成,外有清军,内患将作,赖卡将军者甚多,如之奈何?”黄起忽目露狠戾之色,截然曰:“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不若革之,以除后患!缓之,革命果实,皆付他人矣!”黎帅惊曰:“此事不可,卡将军智勇兼备,经此两战,军中威望正盛,士皆仰慕,今若革之,恐生哗变,于军不利。且民国初建,正值用人之际,吾若除之,恐违人望,有伤天下士子之心也!”黄起曰:“起皆为大帅谋,不顾其他,唯大帅思之。”遂拜而辞去。黎帅望其背影,苦思良久,彻夜不能寐。 翌日清晨,侦查兵来报,鄂州总督瑞莘道为火所噬,死于乱军之中,主帅殷昌闻之急火攻心,暴毙而亡。黎帅大喜,弹冠振衣,聚众于大帅府议事,曰:“前日刘家庙一役,清军铩羽,大将遭戮,主帅气绝,我革命义军士气大振,本帅欲乘此良机,进兵襄阳,未知诸公意下若何?”黄起抢先曰:“此番火烧刘家庙,鞑虏丧胆,军士离心,人皆思叛,裹足不前,吾军乘胜追击,光复襄阳可也。”众人不语,皆以目视卡将军。卡将军出班谏曰:“清廷虽朽,然尝闻,百足之虫,至死不僵也。此番新败,未伤元气,且折了其八旗大将,如伤一股,料必催大军来报复,当坚壁清野,以俟其来,整甲缮兵,以乘其敝,切勿轻敌冒进。”众皆点头称是。黎帅见此,心中犹疑更甚,低首深思,不能决也。黄起遽色曰:“前番卡将军献谋,言道前军若败,后军必乱。今吾军大胜,敌帅新亡,奈何反缩首不前,不思进取耶?”卡将军曰:“黄公谬矣。此一时彼一时也。前者清以殷昌为帅,此人可谓腹藏经略,胸隐甲兵,然素不统军,无甚威望,为谋有余,为帅不足。新军必不为其所用,各怀心思,阳奉阴违。又年且七旬,用兵必然谨慎,循规蹈矩,故吾可谋其所谋也。今次殷昌暴毙,主帅易人,胜败之数未定矣。望大帅慎之。”黄起冷笑曰:“鞑虏大厦倾覆,败局定矣!何必多谋?想是卡将军自恃功高,固藐视大帅将令尔。既如此,吾保举一人必可担此重任。”黎帅问曰:“何人耶?”黄起笑曰:“此人姓张名曜清,大帅之旧部也。”黎帅恍然,心中打鼓,未置可否。卡将军见此,心下一声长叹,伏地而拜曰:“末将粗鄙,亦尝闻君子防未然,不处嫌疑间,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整冠,今番见疑,必吾所失也。自请卸夏口将军一职,留于城中为革命义军教习,望大帅恩允!”黎帅大惊,忙将扶起曰:“卡将军差矣,本帅实未曾加疑也!将军若此是陷本帅于不义也。”众皆起身挽留。卡将军长跪不起,曰:“末将不才,蒙大帅不弃,委以重任,今实感智尽才枯,不堪称职,实恐贻误军机,不若托于良才,祈大帅恩允。”黎帅见卡将军辞意坚决,疑心稍散,笑曰:“既如此,便委屈卡将军暂代义军教习一职,权作休息。”卡将军拜谢而去。及出帅府,回顾叹曰:“民国若此,天下无宁日矣。” 却说黎帅见卡将军离去,遂命张曜清为夏口将军,赐北伐总指挥,总领军务,择日进兵,光复襄阳。旦日,张指挥点起军马万人,号称五万大军,径奔襄阳去了。不数日,凌晨时分,忽夏口江上,一声炮响,震彻天际,侦查兵急报入帅府:义军于途中遭伏,全军覆没,张指挥不知所踪,生死不明,今清军陆军分成三路,日夜兼程奔袭夏口而来。海军提督萨真水,已在夏口城外整舰待发,此次清军新帅为。。。黎帅听罢,瘫坐于榻上,惶惶股栗,大惊失色曰:“。。。袁世凯!” 正是:革命未成士先疑,同僚相欺是何由,不纳逆耳忠良计,自家儿郎一旦休。 第十九回 剿义军老帅出山 却说黎帅听闻清廷走马换帅,尽灭义军,且兵锋甚锐,来势汹汹,不由得惶惶股栗,大惊失色,曰:“吾闻袁世凯称疾致仕远在豫州,何时来到鄂州耶?”时家人禀黄起,宋仁来谒。黎帅神色方缓,急请入内,苦笑曰:“本帅正欲请两位先生,可知吾一万精锐全军覆没,清兵不日将至矣!”二人答曰:“特为此事而来。”黎帅忾然而叹曰:“悔不听卡将军之言,致有此败,今城外清军扣关,城内人心惶惶,似此如之奈何?”宋仁谏曰:“吾观全军上下,唯卡将军可解此厄也,当速请之。”黄起曰:“不可,若去,卡乾元必笑大帅无能,鄂州无人矣,起保举一人誓守夏口,固若金汤。”黎帅略有愠色,曰:“前番先生保举张指挥,折了许多人马,且至今生死不明,今日又保何人耶?”黄起面露羞赧之色,伏地而拜曰:“起识人不明,自知有罪,故今保黄起,戴罪立功,誓守夏口,望大帅准允!”宋仁大惊曰:“事关革命成败,民国存续,黄兄切勿意气用事!”黄起起身而立,神情肃穆,目露决然,正色曰:“国事岂儿戏耶?起自当为民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黎帅本欲拦之,见其意决,乃颔首从之,执其手曰:“夏口安危,干系甚重,倘若有失,吾侪休矣,今尽付先生,万望慎重!”黄起领命而去。 却说卡将军正于城中操练守城义军,忽听得城外炮声隆隆,震彻云霄,心知义军失利,清军即至,回顾左右曰:“大战将至,时不我待,尔等好生守城,回禀大帅,吾去去便回。”遂纵身跃起,一个箭步跨出,但见其双脚连踩,大步而迈,好似踏天而行,几个瞬息,渐没于天际,不知所踪。 众军士大惊,拜以天人,忙急报入大帅府。黎帅闻之亦是大惊,曰:“不想卡将军竟有如此神技!可曾言明此去何处?”军士答曰:“未知也。”黄起于一旁不屑曰:“此障眼戏法尔,何必多怪?莫非投敌去了?”黎帅否曰:“卡将军忠于民国,必不负我也!”黄起笑曰:“然也,其忠于民国,未必知忠于大帅也。大帅不可不防!”黎帅默然。 话分两头,时清帝光绪,西太后慈溪相继驾崩,先帝无所出,以其异母弟,和硕醇亲王载沣之子傅仪承祧,冲龄践位,改元宣统,尊载沣为监国摄政王。载沣素与时任军机大臣袁世凯有隙,百般打压,袁世凯为避其锋芒,遂称疾致仕,行韬晦之策,隐于豫州。 袁世凯,字慰廷,河南项城之豪强也。闻降生时,叔祖袁甲三大破皖州捻军,故名曰凯。及长,赴乡赶考,然屡试不第,怒而诗曰:眼前龙虎斗不了,杀气直上干云霄。我欲向天张巨口,一口吞尽胡天骄。光绪八年,外藩属邦朝鲜内乱骤起,时高宗李熙之妃闵氏干政,天灾连年,异象丛生,签不等条约,大开锁国之门。百姓皆谓牝鸡司晨,“洋妖”犯境,必有兵祸。是岁,六月初九,京军聚众哗变,攻入王宫,推翻闵氏,拥高宗父兴宣大院君李昰应摄政,是为:壬午军乱。所谓大院君者,国王过嗣,其父所尊号也。有清以来,朝鲜王室乏嗣,时哲宗薨而无子,以高宗承祧继位,依朝鲜律,其父称兴宣大院君也。清廷以宗主居,出兵平乱,袁世凯亦随军中。及至汉城,袁世凯披坚执枪,身先士卒,清兵视之,无不贾勇争奋,杀得乱军尸横遍地,流血成渠,军乱遂平。自始,袁世凯声名鹊起,升任驻朝鲜总理大臣,后返京城,创建新军,右迁至直隶总督,北洋大臣可谓权倾朝野,盛极一时。 时清军钦命平南大将军殷昌暴毙,畿辅震动,百官惶遽,满朝文武竟无人敢接帅印。势已危矣,载沣无奈,唯急诏袁世凯,复其旧职,加封大清国兵马大元帅,就起各地新军,聚于夏口,务必荡平叛军,旨到即行。 却说这日,袁世凯正泛舟垂钓,忽闻圣旨到,抚掌而大笑曰:“潜龙可升也!”遂电令亲信旧部,徐世兴,冯国圭,段祺珺即起所部兵马,奔赴夏口去者。重整平南新军,命徐世兴为第一军总统官替其暂督中军;冯国圭为第二军总统官,督左路军拔汉口;段祺珺为第三军总统官,督右路军拔汉津;海军提督萨真水自提本部军舰径袭夏口江面,炮击城郭,生死莫近,必将义军困死于城中。安排停当,袁世凯自带亲信家将数十人,潜身隐迹,悠悠荡荡,往夏口而来。 这三名统官,皆是北洋名宿,本为袁世凯旧部,令行禁止,莫不率从,且心印默契,彼照不宣,是以得袁世凯帅令,当即点起人马,杀气腾腾,气势汹汹,径袭义军来了。义军本是乌合,前番只因卡将军骁勇多谋,全仗血气,杀败敌军,此番清兵势如泉涌,有备而来,自是一触即溃,四散奔逃。 不数日,汉津,汉口相继陷落,早有败兵逃入夏口城中。冯,段二将忙勒兵逐至,一路烧杀掳掠,尸横遍野,汇萨真水于夏口城外,不由分说,围将起来,晓夜攻城。 真是炮需兵应,兵仗炮威,但见满天炮雨,江翻火滚,喊声震大地;士勇当先,负枪荷弹,要雪前番仇。 如此抵挡一连数日,夏口城内,士尽疲敝,力不能支,人心惶惶,叛逃者甚多,黎帅大惊,忙聚黄起,宋仁等议曰:“清兵势急,如之奈何?”四座阒然无语。忽一人推门而入曰:“某有一计,必可保夏口全城男女老幼安然无恙!”众抬头视之,竟是那生死不明的张指挥,张曜清也! 正是:生来奏凯携威名,虎跃龙骧雄兵练,昔年朝鲜平兵祸,夏口再跃功名渊。 第二十回 袁世凯客栈遇刺 却说清军兵临城下,将夏口城围得水泄不通,一连攻打数日,情势甚急,城中人心惶惶,弹粮将绝,黎帅急聚众文武于帅府,商讨退敌之策。忽一人推门而入,笑曰:“某有一计,必可保夏口全城男女老幼安然无恙!”众视之,竟是张曜清也。 黎帅甚奇之,蹙眉问曰:“张指挥从何处来耶?” 张指挥顿首而拜曰:“大帅多日不见,未知安泰否?末将于征襄阳途中,遭遇伏兵,重伤垂死,幸得天怜,大难不死,寻得一处避难疗伤,今方痊愈,闻得清军攻城,故特来献计。” 黎帅恍然曰:“原来如此。”本欲治其误军之罪,然今军情危急,无暇他顾,忙问计曰:“张指挥计将安出?” 张指挥笑曰:“末将闻:日中则昃,月满则亏,物盛则衰,天地之常数也。今大帅高举革命义旗,为民国劳,见仇於大清,而妻儿家小皆居于城中。目下四面受敌,坐困围城,前不能制冯段而退大清之兵,后不能护妻儿而续九族之香火,真可谓一身无助,四海难容,倘若城破,清军屠入,百姓嚎啕,一家老小皆为鱼肉矣,有何面目独活于天下乎?” 黎帅闻之,面露愠色,曰:“言虽善,然汝何意耶?” 张指挥睃目顾四周,曰:“此处人多口杂,恐计泄也!” 黎帅屏退左右,遂问曰:“张指挥但讲无妨。” 张指挥顿首再拜曰:“大清国建朝,皆恃八旗骁悍,所向披靡,大帅尽知,故可倾前明,统华夏二百余载,今虽势颓,然九鼎之重,实非夏口乌合之辈可撼也。且帝制者,古来有之,根深蒂固,轻言废除,谈何易尔?先进如外邦英吉利亦是女王坐朝,何舍易而就难耶?今朝廷既已颁布新政,不宜更言革命。大帅受朝廷知遇久,诸将惟大帅命是听,为夏口众生计,盍三思之?则上可忠国家,下可保妻儿也!” 黎帅曰:“汝意降耶?” 张指挥笑而不语。 黎帅思虑良久,忙摆首曰:“不可不可,夫欺君悖逆者,诛九族。本帅改元建号于前,抗拒王师于后,初非本意,木已成舟也。朝廷安得相容?且今势弱而降,必见辱于前,彼时阶下之囚,譬如驱羊入虎口,何足言活命哉?” 张指挥曰:“大帅此言谬矣,朝廷所切齿者,祸首公孙文也,所不容者黄,宋等辈也。大帅世居夏口,久沐皇恩,今作逆渠,实为家小所累,情非得已。不若即缚黄,宋,献于朝廷,以示其诚,则朝廷恤大帅忠贞之心,必前嫌冰释矣。” 黎帅愁眉不展,缓缓而叹曰:“本帅叛清在先,于清也不忠矣,倘再叛民国同志于后,是为反复小人,若吴三桂之辈,天地难容,必为天下人耻笑,不得善终矣。兹事体大,须从长计议,容吾思之。” 。。。。。。 话分两头,且说袁世凯接到圣旨,踌躇满志,急电令徐,冯,段三将一番,便领着家将数十人,自豫州发,潜身隐迹,迤逦而行,逢州过县,登山涉水。这日抵暮,已去夏口不远。家将寻得一处客栈下榻安歇,打探消息。闻得冯,段二将兵锋所指,革命义军望风而溃,现已兵围夏口,旦夕便下,袁世凯抚掌而大喜曰:“二将真不负本帅栽培也。笑载沣那小儿,自不量力,卸我军权,重用殷昌,自以为得其计。本帅今次便教他知道,谁才是大清之兵主也。速电冯,段二将,兵势暂缓,炮火不绝。。。哈哈哈。。。”正说话间,忽窗外一阵风响,但见灯吹灭而复明。似有一黑影自窗前一掠而过,袁世凯大惊曰:“谁?”家将忙去前去勘察,复命曰:“并无他人,想是大帅连日鞍马劳顿,多虑罢了。”袁世凯心神稍定,自语曰:“但愿若此。”遂更衣卧歇。 时过三更,霎时间,一阵怪风又起,袁世凯正睡卧于床榻,被吹得浑身哆嗦,汗毛凛凛,只感到寒风袭面,恶气凌人,不觉惊醒,正朦胧间。但见一黑影伫立于榻前,顿时清醒,大骇而指曰:“谁?”黑影负手大笑曰:“索命无常也!”袁世凯未及反应,遽尔黑影跃起,覆手为爪,朝其扑来。袁世凯吓得亡魂大冒,举止无措,大呼曰:“来人,有刺客!”竟无人应。 黑影放声大笑曰:“今日汝死必矣!无人可救耳!”说时迟那时快,但见黑影手爪已迫咽喉,袁世凯心中惶叹,料今日必死无疑。忽顶上一道红光冲天而起,护住周身,刹那间,红光四散狂涌,照亮满堂。黑影猝不及防,竟被红光弹出一丈开外,瞪目大惊曰:“帝气!” 正是:老帅稳坐钓鱼台,要将革命一旦消,若非生来承帝运,今番魂归奈何桥。 第二十一回 螳螂捕蝉黄雀后 却说黑影行若疾雷,爪势凌厉,自以为得手,忽一道红光自袁世凯天灵冲天而起,四散迸发,硬生生将黑影震出一丈开外。怎见得: 红光吐露风云色,赤气缭绕护乾坤,光耀满堂多彩异,有谁能识应帝人。 袁世凯惊愕不定,卧于红光正中,通体透光,周身瑞气环绕,仿若气罩,护体不侵。此时满舍皆亮,但见黑影黑衣蒙面,单膝跪地,双目圆睁,徐徐吐出两字:“帝气!” 夫天有五气,曰:金,水,木,火,土;合五色,曰白、黑、青、赤、黄;五气相资相生,金者生水、水者生木、木者生火、火者生土、土者生金也。 日月交轨,星辰交错,又生五运,曰:素天、玄天、苍天、丹天、黅天。五运合于五气而行之。 素天法白,象戾气。戾者,肆乱行祸,兵伐杀戮,可避不可触,可畏不可抗,将帅之资也。 玄天法黑,象涅气。涅者,缘悭命蹇,未年短折,可悼可不近,可哀不可染,巫觋之资也。 苍天法青,象禄气。禄者,福佑双至,青云直上,可羡不可妒,可争不可获,权贵之资也。 丹天法赤,象帝气。帝者,德象天地,从之成群,可顺不可违,可敬不可犯,帝王之资也。 黅天法黄,象皇气。皇者,提挈阴阳,寿蔽天地,古来少有,今世稀绝,神仙难得,圣人之资也。 人取天地之精,有应五运而生者。应戾者,十万有其一;应涅者,百万有其一,应禄者,千万有其一;应帝者,亿万有其一;应皇者,自古开天地,兆亿未见其一也。 此时袁世凯哪顾得其他,只道拾回性命,心神稍宁。毕竟嚄唶宿将,久历沙场,批亢捣虚,临机立断,见黑影刺客攻势稍顿,急取枕边配枪,面露狠戾,大喝曰:“贼子,看枪!”对着黑影,乱射一通。黑影神色方定,忽见枪弹蔽日而来,冷笑一声,趯然而起,行如鬼魅,东躲西匿,从容自若。彼时子弹已尽,竟无一发命中,袁世凯怵目心惊,汗出惕然。 黑影见袁世凯弹尽,暗自狞笑,心道已入瓮中,然其竟有帝气加持,顷刻难以近身,心思飞转,筹谋对策。 正相持间,忽一束金光自窗外打入,疾若掣电,黑影猝不及防,正中其手踝,痛楚难忍,倏地一声惨叫,跪膝而倒,骇然大呼曰:“何方高人!何必藏头露尾,请速相见!” 但见金光来处,一人影立于窗后,朗声大笑曰:“堂堂贪狼境巅峰体修,竟行此鼠窃狗偷之事,岂不令天下英雄耻笑!。。。哈哈哈。。。”其声洪亮,好似炸雷,贯入黑影耳中,只觉气血翻涌,识海欲裂,一口鲜血喷将出来,染红遮面,不由心中惊涛迭起,暗道:“大清何时出此等人物,一招制敌,功力尤深,此事绝不可能!” 袁世凯本已心若死灰,料在劫难逃,不想情势逆转,且观此情形,想是来人似友非敌,兀自庆幸。此刻咀嚼起二人话来,猛然惊醒,横眉竖目,大骂曰:“汝莫不是载沣那小匹夫派来的?”黑影并不答话,本欲拼却重创,暴起行凶,岂料被适才那笑声震得气海破碎,运功不能,连喷数口鲜血,面色苍白。 此时窗外人声又起:“姑念汝修为不易,暂且饶尔一命,还不速走!”黑影自知不敌,多留无意,轻叹一声,朝窗外抱拳而拜,踉跄遁去。 袁世凯见黑影欲走,怒忿填膺,急以手中配枪掷之,却是扑了空,但见黑影已无踪迹矣。方想起还有一人,忙朝窗外拱手而谢曰:“若非义士相救,老夫命休矣!”话音未落,但见窗门大开,纵身跳进一个人来,生得相貌堂堂,威风凛凛,此正卡将军,卡乾元也。卡将军笑曰:“袁大帅不必客气,某来此,本是借取一物,祈大帅切勿推辞!”袁世凯慨然而笑曰:“义士于老夫有救命之恩,但讲无妨。”卡将军颔首,正色曰:“既如此,某愿借大帅项上人头一用!” 正是:金蝉悲鸣饮晨露,不知螳螂曲附来,螳螂背后黄雀待,岂料雀后弹丸抬。 第二十二回 复族运乾元投诚 却说袁世凯死里脱险,忙起身拜谢,闻得卡将军来借物,心内虽奇,慨然许之。 卡将军颔首,正色曰:“既如此,某愿借大帅项上人头一用!” 袁世凯闻之大惑:莫非老夫误听耶?继而笑曰:“老夫耳背,敢请义士复言?” 卡将军莞尔一笑,上前拱手,逐字而吐曰:“某愿借大帅项上人头一用!” 此回袁世凯凑耳细听,正是听个分明,落入耳中,字字惊雷,霎时色变,心惊不已,暗自思忖片刻,旋而复色如故,强颜而笑曰:“义士何相戏耶?” 卡将军浅笑曰:“某素来不打诳语,愿借大帅项上人头,以熄夏口之火!” 袁世凯闻之一震,曰:“阁下竟是革命军!” 卡将军答曰:“正是!” 袁世凯喟然一叹,放声大笑曰:“老夫从戎二十载,大小战功彪炳,几死者数矣,生死早已置之度外,却须死个明白,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卡将军曰:“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夏口义军教习,卡乾元也!” 袁世凯恍然大悟,曰:“老夫略闻,前番鄂州大吏瑞莘儒兄弟先后死于一卡姓人手,莫不是阁下耶?” 卡将军大笑曰:“然也!” 袁世凯听罢,暗器之,抠衣而拜曰:“卡教习请先受老夫一拜!” 卡将军忙扶起,问曰:“袁大帅此是何故?” 袁世凯曰:“此之谓谢阁下适才救命之恩也。” 卡将军笑曰:“大帅何必称谢,当下卡某便要取汝性命矣!” 袁世凯亦是大笑曰:“老夫不才,然非愚也,你我明人不说暗语,若是,适才卡教习何必救我耶?” 卡将军相视而笑曰:“人言袁世凯老谋深算,深藏不露,不虚也。曩者卡某确欲效专诸弑僚,荆轲刺秦,以解夏口倒悬之危。而今既见大帅,知夏口无碍,故改图之,愿与大帅谋个交易。” 袁世凯假颜问之曰:“卡教习何意耶?老夫此来,便是为剿叛军。何以论夏口无碍?” 卡将军不答,垂眉合目,诵曰:“大泽龙方蛰,中原鹿正肥。大帅鸿鹄之志,卡某佩服!” 袁世凯惭颜曰:“此老夫少不更事,孩童之作也!” 卡将军冷笑曰:“大帅令冯段二将围而不陷,炮火不绝,此亦大帅少不更事乎?” 袁世凯瞠目而顾曰:“老夫实不明卡将军之意也!” 卡将军淡然曰:“卡某粗鄙,但闻: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也。夏口者,蕞尔小城,弹丸之地也,顷刻可拔,然今围而不攻,岂非另有他图耶?”袁世凯默然无对。 卡将军谏曰:“盖闻天下大治,有德者居之;天下大乱,有能者居之。昔宇内升平,百姓乐业,唐尧虞舜相禅而享之,后夏桀残暴,汤有德而代之,殷纣无道,周有德而克之。及至平王东迁,天子失道,主上蒙尘,诸侯并起,礼乐皆崩,征伐不绝,四海纷攘,终五百年,强秦定专威扫灭六国,天下莫不斐然。今九洲疲敝,兵祸连连,外强逐鹿,内患不迭,百姓挟怨,揭竿群起,恨不能啖满人之肉。吾观朽清疾入骨髓,实不可复矣。大帅既怀大志,英明盖世,才略过人,今主幼臣强,况雄兵在握,正所谓天赐良机,何不应天时,顺人意,取清而代之,此赵匡胤黄袍加身之故耳。” 袁世凯叹曰:“蚍蜉撼树,恐不自量耳。” 卡将军笑曰:“大帅何必妄自菲薄,怀帝气者,亿万有其一,既持赤符,若得良助,大事必成矣。” 袁世凯不解,蹙眉问曰:“适才那刺客亦曾言到帝气,究竟帝气为何?望卡教习教我!” 卡将军摆手曰:“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大帅非道中人,天机不可泄,知之者不详。”言讫沉思不语。 袁世凯本欲再问,见卡将军不语乃止。踅而想起那桩交易,问曰:“适才卡教习言道,欲谋个交易,敢问为何?” 卡将军视之良久,长叹一声,伏拜于地曰:“卡某不才,实为宗族念,愿效犬马,襄助大帅一臂之力,唯祈功成之后,借大帅十一之帝气,以复族运!” 正是:天下熙熙都为利,英雄出世也相同,醉翁之意皆非酒,谋得身前身后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