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疗系情人》 序 这一生我们都在学“爱”这件事! 我是谁,一如你是谁一样,其中有这巨大无可言说的爱与祝福。想想我们过去曾经错失、遗忘的那些片段,那些隐藏在生命幽邃后头的路径,或许即是通往神的彼端的那条路。 太多人想找寻神的存在了!想知道爱是什么,悲伤又是什么,所以许多人在爱里头翻滚哭号,在过往的阴影里辗转徘徊……但如果我们不知道自己是谁,不晓得该往哪里去,这一生可能都会选择用逃避的方式,来逃避自己和这样的人生。 我们看书、我们说话、我们聊天,或是逛街逛到脚软腿麻,但纵使问了千百次,祈祷、沉思一辈子,恐怕还是永远找不到生命最初的那个奥秘真相。 差别就在于,起心动念之间,是否以逃避这个实然为起点。 生命的最初,有一种无法说出口的惊人美丽,奥秘一直都在展现,特殊的在于它平凡如斯,可这个真相没人知道。所有的人都不断的往上、往内,无尽的琢磨、思考,用尽各种方式在意识的扩展和流动间,寻找神的存在和奥秘。 可其实,现下就已经是永恒了,在这个身躯内,在我们所拥有的人性困顿和挣扎里头,属于光明的那一部分,就是我们如是,一直闪耀流动的那个光。 生命如是,地球上的每一个生命,每个看似卑微、不甚高尚的片刻里,都是与神的最大连结。整个宇宙如是,天空如是,流动如是,卡住的能量也如是,万物一直都依照他们原本的方式,与时间和这个空间相容,光明一直都在这里,宇宙与万物一直都是流动的,所以真有所谓的永恒不变吗?还是其实我们自己就是那永远不变的一部分,多变,多疑,而且犹豫恐惧,却又欢喜鼓舞? 一切的一切,无论是询问或是相信,每一条路都是通往彼岸的路,每一个现下,都是可以与我们内在共处的时刻,问问自己是谁,然后或许我们有一天就会发现,整个世界和整个宇宙,还有生命,本来就是流动的,以一个圆满无碍的方式自在转流。 痛苦是被原谅的,悲伤只是一个祝福,快乐也不是罪恶,在这人间,天堂和地狱同时存在,在转瞬和念头的须臾流转中,一切都是依照我们所乞求的方式,流动发生著。 天就是地,此刻、现下就是永远,而我们从来都没有虚离片刻 第一章 黄昏时候,t大校园某栋大楼前的矮树丛后,聚集了数名男女大学生,年轻的面容闪烁著光芒。 那种渴望,像极英国皇室举办盛典时,下方翘首的群众的表情,只差没有口水流满地。 下课钟声响起,人潮如水般涌出,十五分钟过去,人潮散得差不多,只剩下几名学生在大厅附近逗留。 此时,一个气势冷酷的男人走下楼梯。 没有加入众人挤电梯下楼的行列,穿著天蓝色衬衫的高大男人拿著一叠讲义,沉稳安静的穿过大厅,与一群正在等电梯上楼,好继续上下一堂课的嘈杂大学生擦身而过。 等电梯的男女学生瞬间变得安静,有致一同的看向男人这一边,十数双眼睛流露出惊讶和崇拜。 仿佛没看到身后那群大学生引颈翘望的崇敬模样,男人面不改色的继续往前走,步下精益楼外的水泥台阶。 后头等电梯的学生们又开始骚动,抢著挤进电梯。 前方长长的行道树,高直枝叶在黄昏的风里摇晃,一旁系馆前的矮树丛后,几名男女学生慌张的蹲在地上。 这样的景象,对回国才三个月,却已经习以为常的男人而言,根本没什么感觉,他头也不回的继续往前走。 “就是他?”矮树丛后,小个子女生不解的发出疑问。 “什么他?!没礼貌,他是所有理工科系的学生都梦想上他的课的伟大人物,人家可是美国名校毕业,对现今电脑科技贡献良多,在世界名人榜上,排名和……” 身上穿著短裤,脚踩十元绿色塑胶拖鞋,一副迈遢样的大男生,激动得从矮树丛后站起身,好像要为了心目中的偶像当场开打。 “和比尔盖兹一样,电脑科技业界无人不知的全球百大富豪之一……啐!你们都说过几百遍了,可是你们的教授,左看右看都不像个书呆子,反而比较像伸展台上的时装模特儿,长得好帅耶!” 头发染成红色的高挑女孩站了起来,花痴似的望著远方逐渐变小的男人身影。 “喂!我是叫你来看让时人杂志评选为全球百年影响深远人物之一的在世伟人,不是让你望著他流口水……你们这群念文学院的女生是怎么回事?!不懂电脑就算了,还这样污辱我们心目中的英雄!”一旁头发染成金色的雀斑男孩,不爽的拉回自己的女友,开始炮轰教训。 女人就是这样,搞不清楚状况不说,还对著他们心目中的英雄犯花痴流口水,简直俗不可耐! “屁啦!我哪里污辱到你的英雄?”红发女孩大叫。 “你肖想我心目中的伟人,就是污辱!你知道他是谁吗?他是唐毅,研发出ai介面系统的伟大人物耶!整个世界有哪国政府和民间企业不抢著用这套系统?!ai可以用无可比拟的速度,在短时间内传整巨大资讯,同时与不同软体相容……” 金发男孩一脸恼怒,又要开始解释,却让红发女孩狠狠踹了出去。 “闭嘴啦!你当我是笨蛋,我当然知道他是谁,他的丰功伟业,报纸和杂志上都有写,我不是文盲,我还看得懂字好不好?阿静、花花,可爱,你们说,那个唐毅是不是真的长得很帅?” 懒得去管后头聒噪的男生,红发女孩拉来自己的姊妹淘,几个女生在矮树丛后兴奋得交头接耳。 “金毛、顺仔……教授娶老婆了没?”另一个蹲在树丛后猛抽烟,一直沉默不语,长相粗犷像黑道混混的男生,要酷的开口。 前面几名女生耳尖,立刻回头。 “是啊,阿顺,你们教授结婚了没?” 女生们瞪大眼,等著听答案。 如果没有……哇!真是幸福,表示所有女性同胞都有机会,可以飞上枝头当教授娘了啦! “我不知道啦!报纸杂志上只写成就和贡献,可是教授的过去像一团谜,没人知道啦!”拖鞋男说话。 “是啊,其他同学都称教授是t大一匹狼,独来独往,没人敢接近……”金发男也说。 “一匹狼?你们教授那么帅,却被你们这群不识货的家伙说成是一匹狼?!你们当他是士林之狼,还是美工刀色狼?竟然这样形容他!一群白痴!”红发女孩双手擦腰,再次抬脚踹向金发男。 “本来就是,只有狼才会独来独往,而且也没看过有女人来找过教授,搞不好教授是死了老婆,就像狼坚守一夫一妻制,他打定主意终生不再娶……所以看教授那样孤单的身影,大家才会说他像狼!”金发男抱头蹲在地上,委屈的又说。 这些女人一看到帅哥,就立刻翻脸不认人……他当初是怎么看走眼,会挑上这个红毛番婆? “t大一匹狼?这个称号不错……” 树丛后头,忽然冒出另一个男人低沉的笑声。 “饭桶……呃……范……同教授……” 死了,范教授他老人家怎么会在这? 这下真的玩完了! 让时人杂志同时评选为全球百年影响深远人物之一的在世伟人,和唐毅教授一起研发出ai的那个范大教授,竟然听见了他们的话,那…… 不就表示他们这学期三分之二的学分都要死当了?! 三名资研所的大男生惊吓得下巴差点掉到地上,大哥男手中的烟更在瞬间掉落草坪。 “同学,我知道你饿了,但我叫范同,不是饭桶……还有,研究所多念一年没关系,但是火烧草皮毁损学校公物,可能会让你先进牢里蹲几个月,要小心,知道吗?” 伸手拍拍三个男孩的肩膀,顺便帮他们合上嘴巴,一脸非常“严肃”的范大教授,手里抓著原文书跨出脚步,忍著笑继续往前走去。 研究室里,唐毅坐在沙发上,合眼聆听从高级音响里传出的轻柔音乐。 极浅、极淡的女人吟唱歌声,回荡在小小研究室里,如雾似梦的缥缈嗓音,让唐毅拧紧的眉目有了些许放松。 除了钢琴配乐外,几乎没有任何多余的乐器声音出现,只有女子轻柔低吟,从头吟唱到尾。 照理说,这样一张不起眼,完全是主流喜好外的cd,不应该有这么大的吸引力,但是从跨国快递公司将这张cd从台湾递送到他面前的那时起,他便爱不释手,怎么听都不厌。 回国后,甚至还专程跑到唱片行,寻找这个名叫芬芳的女歌手其他的专辑。 最后发现她虽然只出了这张专辑,却因为广受好评,盗版猖獗,而连换了三次封面。 所以他索性也将另外两种封面的版本都买齐,一张留研究室,一张搁家里,另外一张则放在车上,让他随时想听,都可以听得到。 至于会如此喜欢这张名叫相思情歌的专辑,则是因为里头的真挚情意令人动容,也让人羡慕。 虽然只有十首歌,每首歌大都是短短几句重复吟唱,却莫名的就是有种力量,幽幽细细拉住人心最脆弱的那条弦,轻轻一拨,低吟几声,就能让人怔忡心窒。 音响里,芬芳干净的嗓音仍旧继续唱著—— “一天为你落一滴泪,三百六十五天,流成一个湖。一天为你唱一首歌,三百六十五天,流出满腔爱。亲爱的,我想你。深爱的,我爱你……” 幽静清灵的女声不停吟唱,低浅的抑扬顿挫,像一条小小细勾,拉出了所有深埋在心底的痛楚往事。 像飘荡多年的孤船,他找不到可以停泊的港湾,因为心里深藏的恨让他这些年上不了岸,爱不了任何一个女人…… 不该想…… 却怎么都忘不了:心里依旧紧抓著那份恨意不放。 那个女人,他永远不会原谅她! 不能原谅! 寂静中,唐毅睁开眼,正打算起身去把音响关掉,却看见面前有张过于灿烂的男人大笑脸,正直勾勾盯著自己。 “你进别人的地盘不懂得先打招呼?”冷冷丢给范同一个白眼,唐毅起身走到桌前。 “这是你和芬芳姑娘的独处时间,你光听她唱歌就听傻了,哪还有空注意外头有没有人?我只好自力救济的推门进来啦!”高壮粗犷的范同不以为意的笑说。 他是有敲,没人回应罢了。 早知道唐毅习惯每次上完课回到研究室,都要听一下歌再走,而他听歌时,就算天塌下来都不管,所以他只好自己推门进来。 没搭理范同,唐毅伸手关上音响。 “干嘛要关?你不是很喜欢芬芳?没关系,你可以继续听,反正我也很欣赏她的声音,多听一点轻音乐,回去就不会发火揍女儿。” 范同开玩笑的接话,却看见唐毅一点反应都没有的坐回桌前,当场只觉得无趣,皱皱眉,然后不死心的继续说。 “对了,刚刚我在外头听见学生给你取了个绰号,t大一匹狼!虽然一匹狼听起来颇有劫财劫色的意味,但‘狼’这个字挺配你的……” 也不管唐毅有没有回应,范同照样可以一个人杂念得很爽。 “寂寞的狼,真像你的性子!一个人游荡这么多年,有没有考虑要找个人定下来?你看芬芳怎么样?虽然她从来没有露面宣传,连cd上都没有她的照片,但听她的声音这么甜,想来应该也长得不差,要不要我打电话去唱片公司,帮你约她出来吃个饭?” 还是没反应。 范同不以为意的继续再说:“不过,我想你应该也不会要吧!再怎么样讨厌,你心里还摆了个‘她’,我记得那女人叫什么来著……洛什么桐?洛小桐?洛桐桐……” 眼见提到洛这个字时,唐毅立刻抬头,狠狠丢来杀人一瞪,和他当了多年朋友的范同,仍旧不怕死的抬头左右望了下,然后佯装很忙的站起身四处浏览。 这个孤僻到极点,不懂得该好好招待朋友的男人,终于也知道要抬头看人了,早知道一开始他就应该在他耳边拚命念洛雨桐三个字,就能招回他的魂魄。 “你不说话,没人会知道你是饭桶!”唐毅冷静的嗓音传了过来,声音里有种咬牙切齿的狠戾。 “错了,我不说话,大家还是会知道我是饭桶。范同……饭桶……连我爸妈都知道我叫饭桶!” 唉!真不知他老爸当初是怎么想的,竟然将他取名叫范同,害得他家里那一大一小,两个不像话的女人,都爬到他头上来,直接指著他的鼻子叫饭桶。 “对耶,我怎么没想到,那个女人叫雨桐,雨后的梧桐……这么美的名字,难怪你要一直记在心里,怎么都舍不得忘!” 抬起头,假装欣赏墙上看不懂在画什么鬼的抽象画,范同继续捋虎须,好像非得撩出满屋大火,才甘心收手。 虽然面前的家伙过去有段很伤心的往事,可是他实在不明白,要就要,不爱就不爱,哪来那么多剪不断,理还乱,非得将一个人摆在心里那么多年,这样不辛苦吗? “你什么时候才要滚出去?”受不了聒噪的唐毅,终于放下文件,面色难看的瞪著他。 他生平只有两次-醉酒,一次是五年前,那次他失策的上了那女人的床,另一次是他出国后的第四年,在这个嘴碎长舌公面前。 两次的失误都让他后悔莫及! 记得那一天,因为收到晓蝶从台湾寄来的cd,听完芬芳唱的歌,他在沙发上狠狠灌了一夜酒,然后隔天就看见和自己同住一栋公寓的范同,笑笑的蹲在沙发前,问了一堆令人招架不住的杂念碎语—— “谁是洛雨桐?你整夜在喊这个名字,吵得我和老婆都睡不著……” “洛雨桐是谁?你干嘛一直骂她?” “殷长天又是哪个该死的?你整晚都叫他去死耶……” “还有,谁害小蝶的眼睛瞎了?为什么要眼角膜才会好?小蝶又是谁?” 当时他撑著快要裂开的脑袋,不断以脚猛踹眼前的大饭桶,结果这只只会吃的饭桶还是不肯停的继续问,一直问,搞得他差点神经错乱。 为了让他闭嘴,也让自己可以爬回床上睡觉,他只能恼怒的开口解释。 没想到这一说,从此以后便再也没有安宁的日子。 做博士研究论文时,因为班上东方面孔少得可怜,可那个饭桶又坚持跟听得懂中国话的人一组,所以他才会倒楣的让这家伙缠上,不得不跟他同组做研究。 奸不容易毕业了,准备要创业,这家伙又来闹场,嚷著要加入他和易天尧合开的电脑公司。 若非ai是三个人在念博士期间一起做出来的东西,也有那个饭桶的心血贡献,他一定会一脚将他踢到太平洋。 结果,他才回来台湾三个月,想为国家未来的主人翁做一点教育贡献,这家伙又马上跟进,进入t大校园当起兼任教授。 然后每天下厌其烦的跟在他后头,念著那女人的名字! “你到底想怎样?我说了,你要提谁都好,就是不准说她!”唐毅冷冷的说。 “哪个她?是芬芳还是那个雨后的梧桐?你说清楚点,不然我不知道你在说谁!”明显是活得不耐烦的范同,伸手搔搔头,一脸非常“无辜”的回头看他。 如果不是他亲亲老婆想要写本小说来玩玩,过过当言情作家的干瘾,逼他一定得随时注意唐毅的动向,监看他和洛雨桐最后的结局,他才不会每次都冒著生命危险来踩唐毅这颗大地雷。 害得他每每都怕得要死,好担心自己哪天会突然让人给串了,然后丢去填海。 “范同……”唐毅眉宇一沉,站起身,抓起挂在椅背的西装外套,抬脚就走。 懒得再跟长舌公废话! “喂!狼先生,你要去哪?倩儿早上还吩咐我,今天一定要记得带你回家吃饭。走啦!你一个人住,肯定只能吃外食,倩儿的手艺好得无人能比,到我家去,今晚帮你加菜,补补身子!” 不等唐毅点头,热情过头的范同拉著他往外走。 第二章 回范家之前,范同先去幼稚园接女儿。 车才停在幼稚园门前,一路上让范同杂念到忍不住开窗透气的唐毅,二话不说开门下车,走进幼稚园。 高大身躯才刚定进铺著人工草皮的游戏庭院,穿著白衣红裙的范可可立刻跑过来,仰著小脸,软胖胖的小手紧抓他的裤管左右摇晃。 “叔叔,抱我……” “来……”唐毅弯下身,看著这个在美国出生的范同女儿,向来冷然的脸庞露出难得的浅笑。 他伸手正要抱起小女娃,几名小男孩突然冲过来,两个一侧,三个一排,开始摆阵,隔空叫骂。 “白痴明,你再给我说一次!” “我就是要说,小毅没有爸爸,是个没人要的笨蛋,大笨蛋!”背著书包的大班小霸王挑衅的转身拍拍屁股,扮个鬼脸继续大吼:“小毅的爸爸不要他,他是个没人要的小孩……” “叫你不要说你还说,我扁死你……” 双人组中那个皮肤较黑的小男孩火大的暴吼一声,举起的手都还没有挥出去,身边那个大眼睛男孩已像阵风似的冲了过去。 “你才没有人要!我有爸爸,我也有爸爸的……”大眼睛男孩恼怒的说,以小羊扑虎姿势,将比自己高一个头、多一个肚肚游泳圈的大班小霸王撞倒在地,然后发狂似的乱捶一通。 失控的狂暴举止和越来越有劲的拳头,让一旁围观的小霸王同伙吓得跑回教室求救。 “林老师,救命啊!我要被打死了……”从没被人这么狠狠打过的小霸王惊慌的哭喊,一边狼狈得用手抱著脑袋左右闪躲。 “小毅,不要打了……”没料到一向只看不会动手的兄弟,竟然会忍不住先开打,而且还打得那么凶,五岁的殷看宇上前拉人。 “谁说我没有爸爸!我有爸爸,他很忙,所以不能来看我……”叫小毅的男孩发狂似的又打又捶,一边愤恨大吼,漂亮双眼泛红。 “好了,不许再打!”唐毅看不下去,将范可可交给停好车走过来的范同,由后头抱起小男孩。 他知道这孩子的反应是怎么回事,很久以前,当他还是个小孩,也曾经有过这样为了维护自尊而出手揍人的时刻。 只是打架终究不是好行为,不止伤人,还会伤了自己。 “放开我,我要打他……有爸爸有什么了不起?我也有……”小毅赌气的大吼,手脚依然挥舞踹踢个不停,细嫩小脸上有令人心疼的激动。 “每个人都有爸爸,你当然也有……”侧过头看了下小男孩捏著拳头的举动,唐毅面无表情的将孩子转个身,面向自己。 只是才和小男孩对望,漂亮大眼里的湿热水光和倔强的神情让他微微一震,忽然想起自己过去在育幼院里打架闹事的模样。 就算满身是伤的从育幼院那面大镜子前走过,头破血流的他仍会为了自尊,骄傲的抬著下巴,走向院长室去听院长训话。 而今天在这孩子脸上,他看到了和当年自己经过镜子时相同的表情,一样倔强到无可比拟的骄傲脸孔。 “放我下来……” 强忍著眼中的泪水,这个叫小毅的男孩,倔强得让他皱眉。 “这样很好,为了你的爸爸,你很努力,只是打了人,手不痛吗?”没有放下他,唐毅缓缓开口,露出难得温和的笑靥。 “你不骂我?你为什么不骂我?每次小宇打人,都会让林老师骂。”小毅惊讶的看著他,一脸错愕。 “我为什么要骂你?你几岁?”唐毅正色的问。 “五岁。”小毅扁扁嘴,不自在的低声回答。 这个叔叔好奇怪,-竟然没有骂他,没有叫他去罚站……可是他打了人耶! “你五岁?那个被你打的同学几岁?” “叔叔,大班的坏蛋打可可、打小毅、打威威、打乐乐……”一旁,范同紧抱在怀里的小女娃抢先开口。 言下之意,就是大班的小霸王被打是应该的。 “可可,嘘!”范同眯眼嘘了声,叫宝贝女儿不要开口。 从他认识唐毅这五年来,哪时看过他膛浑水劝架的,更别说对个小鬼摆出笑脸真有意思,值得好好观察! “你才五岁,却打得过大班同学,表示你很厉害,不会让人欺负,但是打完他,你的手也很痛吧!叔叔教你,下次不要用打的,要赢过别人,不需要动手,要用脑袋。叔叔问你,那个大班同学有没有什么地方是输你的?” 唐毅放下小毅,弯身看著他。 “他会说脏话、会打架,还欺负女生,林老师常常叫他去罚站……我都不会。”小毅认真的扳著手指头,数了起来。 一旁,黑皮肤的殷看宇赞同的猛点头。 “好,那你就不说脏话、不打架,好好照顾女生……”唐毅浅笑的说。 “我知道,然后老师和同学就会更喜欢我,讨厌他,然后我就赢过他了,对不对?”小毅举一反三,笑咪咪的说。 “好聪明,如果以后有人欺负你,你就赢给他们看,不要让人家看扁了!”唐毅摸摸小男孩的头。 此时,后头走来一个女人。 “殷看宇,你不会是又跟同学打架了吧?” 来接孩子的江芷瑶,还没看清楚面前男人的长相,就先紧张的蹲下身子,拉过自家儿子。 “殷看宇,是你带小毅打架的?你完蛋了,让你姑姑看见小毅这个样子,铁定会哭,到时你皮绷紧点,你爸说你再打架就皮带伺候。”她看了眼一身狼狈的大眼睛男孩,转头捏了捏殷看宇的脸颊,无力的念著。 好不容易说服讨厌上学的儿子跟小毅一块来幼稚园,结果一个礼拜都还没结束,这只野猴就拉著乖巧的小毅四处打架闯祸,害得她每天来接人时,都得提心吊胆,不知今天又要跟哪个倒楣家长鞠躬道歉。 “不是我啦!江小瑶,我没有打架,是小毅自己去打人,我什么都没有做……我没有,真的没有!”一听到老爹要大刑伺候,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殷看宇立刻撇清关系。 “洛怀毅,你打架?你真的动手打人?我的天!你有没有受伤?快给舅妈看看,有没有破皮流血?”江芷瑶瞪大了眼,将大眼睛男孩拉到眼前,手忙脚乱的检视著。 完蛋了,若小毅受伤,家里肯定会有人要哭了。 “没有,舅妈,叔叔跟我说不要打人,要用脑袋赢过欺负我的人。我以后不打架了,我要用脑袋赢别人。” 洛怀毅大声说话,成熟的模样,让江芷瑶不禁有些感慨。 同样都是五岁,她家的野猴怎么永远都学不会懂事,老是先动手,扁了踹了以后,才让她这倒楣老妈来收尾道歉。 “好,小毅真聪明,你妈咪知道了会很高兴,不过是哪个叔叔这么会教小朋友,舅妈要跟他说谢谢。”既然那么会教,不知能不能也帮她管一下殷家的野猴。 她的头好痛,待会儿还要去道歉。 就算没动手,她也不相信她家的野猴没有动嘴。 洛怀毅笑咪咪的伸手往上指。 “这位先生,谢谢你教我们家小毅。小毅,快说谢谢。”站起身,江芷瑶将两个孩子的头往下按,自己也诚恳的鞠了一个躬后,这才拾起头。 喝,她吓了一大跳,面前那张男人的脸孔她熟悉到不可能错认。 “你……你是……”她错愕得说不出话,手指在半空中上下晃动,惊慌的将洛怀毅拉到自己身后。“好巧,好久不见。” 江芷瑶言不由衷的虚应几句,看著唐毅落在洛怀毅身上的打量眼神,回过神后,赶紧想个借口将两个孩子拉走。 “小宇、小毅,跟叔叔说再见,我们进教室去跟老师和被打的同学道歉。”她拉著两个孩子往教室走去,却没发现洛怀毅回头和唐毅挥了挥手。 “那个孩子……”说不清自己心里的感觉,唐毅惊愕的站在原地,喃喃低语。 那个孩子…… 他听得很清楚,江芷瑶叫他洛怀毅?哪个毅?哪个怀? 他还说他自己五岁! 天!这是怎么回事? 为了报复那女人和洛家对他及晓蝶做的事,这一年他虽在各国忙著推展ai系统,却还是不断派人到台湾,搜集洛氏企业和殷长天的各项消息。 他知道殷长天在他离开台湾的这五年,离开了洛氏企业,创建自己的饭店事业,然后还将他一手成立的殷阳集团推到国际舞台,成为横跨各大洲的度假休闲连锁饭店。 而洛氏企业,在那女人的父亲和专业经理人的努力下,依然稳坐台湾电脑科技产业龙头宝座。 他更知道殷长天娶了和自己及方晓蝶一同在育幼院长大的朋友——江芷瑶,两人还有个五岁的儿子——殷看宇。 这些所有花钱搜集来的情报,到目前为止都正确无误,包括殷阳及洛氏企业的营运状况,他都掌握得很清楚,但唯独这个叫洛怀毅的孩子他从来没发现,甚至连那女人的消息也一点都没有。 可是江芷瑶刚刚对那孩子自称舅妈,还对殷看宇说姑姑会哭…… 他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那可恶的女人不会瞒了他什么事吧? 小毅倔强的脸蛋和与自己太过相像的骄傲骨气,会让他不禁要怀疑,这孩子是他和那女人的…… 一回到洛家,江芷瑶急忙往楼上走道尽头的那间房间走去,她敲了下门,在得到回应后,迫不及待的推门进去。 窗户边摆了一张摇椅,椅子上坐了个头发及肩的女人,腿上铺著薄毯,纤弱柔美的睑蛋在听见声音后,缓缓转向门口。 “芷瑶,你怎么这么喘?”洛雨桐伸出手,在半空中摸了摸,直到碰到江芷瑶的手后,才笑著握住。 这是她最好的朋友,从八岁那年维持到现在的朋友,而且还嫁给了从小让她视为亲兄长的长天哥哥。 人的缘分真的很奇妙,小时候她从来都没想过芷瑶有一天会成为自己的大嫂,但是现在有她在身边作伴,日子不再那么的冗长难过。 “雨桐,我刚刚去幼稚园接小毅……”江芷瑶迟疑的顿住。 该不该说?要是让雨桐知道那男人又回来了,她会有什么反应? “是小毅做了什么吗?今天他和小宇是不是又打了人?”洛雨桐浅笑的问。 从小宇陪著小毅一块上幼稚园后,这一个礼拜她都会听见芷瑶气呼呼的回来抱怨,说小宇又带小毅去跟谁谁谁吵架,小宇还动手打了谁…… “不是,雨桐,是……他……我见到唐毅了!他陪朋友去接小孩,而我因为一开始没注意到他,所以叫了小毅的全名,我担心这样他会……”江芷瑶停了下来,很抱歉的望著她。“对不起,雨桐,为了不让他知道小毅的事,长天还把小毅的户口转到傅云中名下,却让我搞砸了……怎么办?都是我不好。” “没……没关系……”再次听见那人的名字,洛雨桐僵硬的垂下手,茫然心惊的起身,踉跆摸索的走到敞开的窗户前。 这些年,那个男人功成名就的事迹,她偶尔会从电视上听到,哥哥和芷瑶有时甚至还会念一些杂志上关于他的报导给她听。 每一次她都是笑著聆听,为那男人的成就而高兴。 但这一次,她真的笑不出来。 满心的惊慌错愕,都是因为那男人见到了她的孩子! 她可以一辈子想著那男人,远远的从杂志和电视这头听著别人对他的赞扬和欣羡,甚至还可以忍著心窒,仔细听著电视主持人访问他的情史,他回答一片空白时的冷静嗓音。 就算将来还有那么一天,他要在媒体前宣告自己要娶某个女人了,她都可以忍著不哭,笑著祝他幸福。 但是命运不该这样捉弄她,让他见著她费心隐藏的秘密! 小毅是她唯一的寄托,她不敢想像他会不会起疑…… 会不会在发现真相后,将这孩子从她身边带走? 为了这孩子,当她听见ai炫风横扫世界各国,知道他成为时人杂志的百年风云人物,坐拥亿万财富时,便要求哥哥帮她想办法,藏住任何关于孩子的秘密。 即便哥哥曾经劝她替孩子改个名字,才能彻底杜绝秘密被发现的机会,但她舍不得。 因为孩子的名字,是她唯一能证明自己爱过的痕迹。 后来哥哥只好和多年好友,也是帮她接生小毅的傅云中商量,让小毅的户口迁到他名下,希望能将这秘密隐藏一辈子。 但是今天那男人却见到了她的孩子! 心惊的颤了下,洛雨桐摇摇晃晃的抓住窗帘,不知该怎么办。 若那男人真的有心要查,一定会很快就查出来吧! 因为孩子的样子,实在太像他了! 过去几年,她的眼睛还能看得见时,就知道小毅这孩子越大一定会越像他,因为他们父子俩都有同样骄傲的骨气,和同样不愿轻易低头的强烈自尊。 可是现在来不及了…… 唯一的办法,只能祈祷,希望他不要那么精明,不要发现孩子像他。 不要让当年那意外的一夜,成了多年后不得不重逢、争夺的导火线! 隔天下午,一通小孩不见的电话,让洛家的气氛惊骇到最高点。 “芷瑶,怎么办?哥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客厅沙发上,洛雨桐心急的抓住江芷瑶,苍白的脸上满是惊吓。 二十分钟前,幼稚园打电话来说两个孩子同时不见,找遍整间幼稚园,都看不到孩子。 这通电话急得洛雨桐当场哭出来,也让每天下午都会到洛家陪伴洛雨桐的江芷瑶惊吓得跌坐沙发上。 “没关系,长天马上就回来,等他回来我们再决定该怎么办。”江芷瑶忍著担心,反握住洛雨桐的手尽力安慰。 因为长辈们都出外访友了,所以听到孩子们不见,她只好立刻打电话到公司给殷长天。 幸好他答应会马上赶回来,还叫她们先不要报警。 因为如果是绑匪绑架了孩子,一定会打电话来联络,要是贸然报警,只怕会伤危及孩子的性命。 忧心忡忡的等了二十分钟,洛家大门终于打开,殷长天脸色冷凛,像风一样疾速走进屋里。 “天!”见到老公,江芷瑶眼眶泛红的转头看他。 “哥,小毅和小宇不见了。”洛雨桐激动的摸索起身,险些因为看不见而撞上桌角。 “雨桐,没事的!别担心,我已经私下跟警方那边打了招呼,还找了认识的保全公司协助,已经有人在幼稚园附近寻找小孩,你放心,小毅不会有事。”殷长天走过来,即时拉住快要撞到桌子的洛雨桐。 轻搂著洛雨桐安抚几声后,他伸出另一手,将吓得快哭的江芷瑶拉进怀里,紧紧抱了下。 “刚刚应该没有人打电话来吧?”他突然问了这么一句,吓得两个女人同时将脸转向他。 “没有!怎么了?有什么不对?”江芷瑶脸色骤变。 “哥,芷瑶,发生什么事?你们快跟我说!”因为看不见两人的表情,洛雨桐焦急的抓住殷长天。 “看样子,不是绑票!我回来的途中,接到保全公司打来的电话,说他们派人去幼稚园附近找孩子,还问了附近的商家,结果有人曾经看见两个孩子攀在幼稚围围墙上,和一个三十几岁的男人说话。那些商家还说,在电视上看过那个男人,他的外表看起来就像是……”殷长天顿了下,面色沉静的转头望著洛雨桐。 昨天芷瑶跟他提过唐毅出现的事。 或许真是那人把孩子带走了! “你是说孩子让唐……唐毅带走了?”洛雨桐震惊得软了腿,在江芷瑶和殷长天的搀扶下,虚弱无力的在沙发上坐下。 不会吧?! 若真是他…… 为何要一次带两个孩子走? “哥,若是他,为什么连小宇都要一起带走?”洛雨桐不愿相信,嗓音颤抖的问。 “听对面卖饮料的商家说……”殷长天双眼微眯,咬牙切齿,“好像是小宇紧抱著对方的大腿不肯放,还说小毅是他的兄弟,小毅去哪,他就要跟去哪……” “不会吧?!”江芷瑶傻眼,捂住脸低语。 她那白痴儿子……还抱住唐毅的大腿?真的挺像那只泼猴会做的事! 洛雨桐无力的闭上眼,一句话也说不出。 她不希望孩子是遇上绑匪,却更不希望孩子是让唐毅带走……但现在确定是让唐毅带走,至少她可以暂时放心,知道孩子不会受到伤害。 屋内气氛低迷的这一刻,门口无预警的传来殷看宇的吼叫声。 “妈咪,快开门……”他拚命拍著门,洪亮的嗓音里隐含兴奋。 “小宇……”江芷瑶推开殷长天,心急的上前开门,只是门一开,外头那个嘴里咬著棒棒糖,手上抓著气球,浑身食物污渍的小泼猴让她傻眼,瞬间张大嘴。 “妈咪,唐叔叔带我和小毅去买冰淇淋,我吃了两支冰淇淋、两杯可乐,还有,小毅也……” 站在门边的顽皮小娃满脸笑容,还想继续说下去,整个身体忽然被自家老爸从后头拎著衣领提了起来。 “你还敢说!小毅呢?为什么没跟你一起回来?”殷长天一手拉著妻子,一手提著儿子,将他们带进屋里, “爸爸,你不是在上班?”殷看宇吓了一跳,瑟缩的望著殷长天冷酷的脸色。 “我回来打人!”殷长天恼怒的大吼。 原本还动个不停的小泼猴,吓得立刻装傻陪笑。 早知道他就不要拉著小毅,拿工友伯伯的梯子去爬墙,想逃出幼稚园。 不过就是因为他有爬出去,不然怎么会遇见刚好出现的唐叔叔,还吃了好吃的冰淇淋! “说,小毅呢?你姑姑快被你们两个吓坏了,待会儿找到小毅,我一定让你们两个跪到吃晚饭!”殷长天厉声道。 “唐叔叔说他认识姑姑,要带小毅去找小毅的爸爸……唐叔叔刚刚载我回来的时候,还给我一个电话号码。”为了不让盛怒的老爸大刑伺候,殷看宇识相的立刻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揉得皱巴巴的小纸团。 殷长天接了过去。 “爸,唐叔叔说电话号码是要给姑姑的!姑姑,唐叔叔说他要跟你说话,叫你一定要打电话给他。”殷看宇再说。 刚刚唐叔叔还带他和小毅到医院,然后小毅和唐叔叔都被护士阿姨用针筒抽了一堆血。 小毅那胆小鬼,他还哭了耶! 不过现在老爸看起来好生气,他还是少说点废话,以免被扁到屁股开花。 “唐毅人呢?”洛雨桐站起身,心惊的伸手摸向殷看宇那头。 “谁?姑姑,你在说唐叔叔吗?唐叔叔说他和小毅一样,名字里都有个‘毅’耶……”殷看宇不知死活的继续再扯。 “小宇,说重点!唐毅在哪里?”殷长天不耐烦的大喝。 “唐叔叔走了啦!他说只要姑姑打电话给他,就会知道小毅去哪里玩……”殷看宇话还没说完,洛雨桐就惊慌失措的急急伸手摸索。 “哥,帮我拨电话,我要跟他说话。” 就算曾经想过这辈子不再见面了,但为了要回心爱儿子,她不得不! 放下殷看宇,殷长天没有多说的拿起话筒,依著纸条上的号码按了几个键,再将话筒递给洛雨桐。 电话铃声响了几下就被人接起。 “喂。” 没有在第一时间开口,洛雨桐怔傻的听著电话那端传来的男人嗓音。 她以为五年的光阴可以抚平许多事,却发现在听见他的声音的这一刻,心头依旧闷疼,喉头忍不住酸涩。 “我是洛雨桐。”她逼著自己佯装坚强和冷静。 那些爱得灼心的单恋过往已经结束了,只能封存在记忆深处,这一辈子都不该再提起。 她唯一要记住的,就是这个男人从来没爱过她,过去不曾,将来也不会。 所以纵使再无法忘怀,她都得提醒自己,过去了,都过去了…… 现在的她必须为了要回儿子,而努力奋战! “你终于打电话来了。”唐毅冷冷的说。 “我儿子呢?他在哪里?我要跟他说话。”洛雨桐压下梗在喉间的酸涩,勉强开口。 “只是你的儿子吗?我们是不是需要好好谈谈?”唐毅冷笑。 “你什么意思?他不是你儿子!”即使早料到两人的对话会往这个方向绕,这一刻,洛雨桐还是心惊。 “是不是,本来我还不敢那么快肯定,但你否认得那么激动,会让我不得不怀疑你心里有鬼!” “你……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要见你!”没有废话,唐毅直接说。“如果你还想要儿子,就一个人到我公司来,我等你!” 报出一个地址,唐毅再次强调要她一个人到他公司,不理会她失措的询问,便立刻切断通话。 怔傻的放下话筒,洛雨桐呆愣的坐在沙发上,久久说不出话。 第三章 一个小时后,洛雨桐在殷长天的护送下来到ai集团台北总公司的大门外,她拒绝让殷长天送她上楼,在门口警卫和柜台小姐的帮助下,搭乘电梯上楼。 “洛小姐,总经理就在里头,请你自己进去。” 因为唐毅已经通知过会有人来访,所以柜台小姐陪她上楼来到总经理办公室门口,伸手帮她敲了下门通报一声后,便客气的鞠个躬转身离开,留她一个人在门外,迟疑著不知该怎么办。 从她的眼睛越来越模糊的那时候开始,就很少离开洛家,顶多到洛家庭院走一偶,平时若真要出去,也有家人在一旁跟随。 因此这一刻,一个人站在陌生的地方,看不见眼前的景象,让她忍不住有些慌了起来。 “进来。” 唐毅沉稳的声音从里头传了出来,让她的心一震,身子晃了下。 隐忍著心头的苦涩,她犹豫的摸索上前,老半天才摸到门把,用了点力推开门,缓步进入。 只是一走进办公室,没再听见任何声音,她咬唇站在门边,茫然不知该往哪一边走。 “你在干什么?” 唐毅冷冷的嗓音从前方飘了过来。 他皱眉瞪著眼前五年不见的女人。不知道她垂著头,一直看著地上是什么意思? 难道多年不见,她就只会傻傻的望著地上发呆? “我能不能站在这里跟你谈?”迟疑了下,她低声说道,手依然紧抓著门把不放。 想要站在门边,不止是因为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男人,更是因为只有握著门把,分不清东南西北,看不见前方景物的她,才会勉强有点安全感,知道自己不会一头撞上墙或踢翻什么东西。 “你想站多久?我们的问题恐怕不是三两句就可以解决,如果你真想要站在那,搞不好会站上一辈子!”坐在黑色单人沙发上,他嘲弄的望著她。 “什么意思?”她心慌的抬起头,往声音来源望去,却没法将自己无焦距的双瞳也移向同一个方向。 眯眼瞪著她怪异的神情几秒,唐毅脸上闪过一丝惊愕。 这女人……她的眼睛…… 想都不想的,他站起身缓缓走向她,却看见那双在印象里永远泛著美丽水光的大眼睛,此刻只是茫然的转向一旁,完全看不见他的存在。 不敢置信,他在她面前停住,伸手挥了挥。 空洞失焦的大眼直盯著墙脚,娇嫩的脸蛋则往另一边转去。 “你……你还在吗?”什么都看不见,也没听见他的声音,忽然间她害怕了起来,松开门把,鞋子踩著地毯,双手举在胸前,不断往前乱走,四处摸索的寻找他,她不喜欢这样……什么都看不到,也听不到任何回应。 在黑暗中边摸索边前进,会让她有种恐惧,觉得自己陷在一个没有出路的迷宫里,永远都走不出来。 这种感觉好可怕! “唐毅……”她的嗓音颤抖,在一个从来没到过的陌生地方,只能狼狈得寻求他的帮助。 “你的眼睛……”僵硬的看著她四处摸找的举动,唐毅老半晌才嘎哑的挤出话。 她……竟然看不见? 这是怎么回事?当年失明的人是晓蝶,现在却换成她了? 没发觉自己胸口有团揪痛冒了出来,蔓延到整个身体。 唐毅克制不住,伸手拉住她,将听到他忽然发声也吓了一跳的洛雨桐带往沙发,让她坐下。 “你瞎了?”咬牙将胸口那份过于激荡的怪异情绪压下,唐毅直接点出自己看见的事实。 他站在沙发旁望著她。 没有回答他的话,洛雨桐瑟缩的靠向沙发椅背,直觉想躲避他的注视。 就算看不见,但她就是有种感觉,知道他在看自己。 明知这样的想法太愚蠢,也很可笑,可这一刹那她竟然会希望连她自己都许久未见的面容,不要改变太多,不要太丑…… 不要在这男人面前,留下一点丑陋的印象。 多可笑啊! 明明很久以前就已经知道,无论她长得什么样子,这男人都不会多看她一眼,也提醒过自己不下千百遍,不要留恋。 可是这一刻,这样的念头还是冒了出来,也让她清楚知道,自己从来都无法割舍对这男人的痴恋! 她是个呆子,天下无双的大笨蛋! 明知这男人不爱她,却还想著不放! “我儿子呢?你把他带到哪去了?”吞下心中的酸楚,她努力维持平静的开口。 进了门,没听到孩子的声音,所以她才推测孩子不在这里。 “只是你的儿子吗?洛雨桐,你确定自己真的没忘了说什么?”将初发现她失明后的震惊暂时抛下,他回复平日的冷然,开口低语。 “他不是……”违心的欺人言语才要说出,立刻就被打断。 “不是我儿子?那好,你跟我说,他是谁的儿子?我问过小毅了,知道他是哪一年哪一天出生……我们分手后不到七个月,你就生了小毅?难不成是你在当我老婆时勾搭上别的男人,给我戴绿帽才有的?洛雨桐,你最好小心点说,别逼我一时冲动,失手闹出命案。”他在她面前的单人沙发坐下,冷眼看著她无肋的模样。 “你……”她气结,皎唇拧眉,一会儿,终于闭著眼接话,“他是我跟别人生的,不是你的!” 不想继续纠缠,不想去理这剪不断的一团乱,她干脆脏了自己的名声,铁了心的回话。 反正在他眼里,她什么都不是,那清白与否也不重要了! 只要能早点带回孩子,断了这场纠结,她宁愿做一个厚颜无耻的女人! “是吗?那你的奸夫可就死定了,敢勾搭我唐某人的老婆,我会让他这辈子都在牢里蹲!”他忽然笑了起来,阴冷的嗓音让她头皮发麻。 “我不是你老婆,我们已经没有关系,我五年前就跟你离婚了!” 她满脸惊吓,撇开头,完全没发现面前的男人已经站起身,走到桌前,打开抽屉拿出了一张纸。 “亲爱的老婆,我想你搞错了,我们好像一直都没有离婚。”他走到她面前,将手中的纸张无情的往她脸上扔。 “你说什么?我明明寄了离婚协议书给你……”她惊吓混乱的摸索,老半天才抓住纸张。 那一天她明明去书局买了空白的离婚协议书,还在上头签了名,然后自己走到邮局去寄给他,怎么可能会没有离成? “你是寄了,不过,亏得洛家和殷长天把你保护得太好,让你完全是个生活白痴,不晓得基本法律常识,离婚要有见证人签名,你寄给我的离婚协议书上没有半个鬼见证人帮你签名,你要我签什么?”他恼怒的说,干脆在她身边坐下,单手撑著下巴望著她。 没有见证人签名的离婚协议书,教他怎么签? 不过,幸好当时他气过头了,去洛家找她理论,匆忙中又只拿著她随离婚协议书一并寄来的支票过去,接著在洛家和她扯破脸,发下报复重誓,恼怒的离开后,更是没想过要跨进那里一步。 然后这张纸就夹在行李里,跟著他一起出国,飘洋过大半个地球。 今天刚好派上用场。 “你说得没错,当时我没有见证人签名,但是……”她顿了下,平静的开口,“我看不到这张纸上写了什么……” 既然看不到,又怎么能确定这张纸是不是当初她寄的那张。 “我可以找人帮你确定。”他走回桌前,按下内线电话键,“陈秘书,麻烦你进来。” 不一会儿,敲门声响起,唐毅的秘书开门走了进来。 “这张纸上写了什么,麻烦你向洛小姐解释,顺便告诉她上面的日期是几年几月。”他吩咐陈秘书。 虽然不知道上司的用意何在,但尽职的陈秘书还是一字不漏的把离婚协议书上文字全数念出,并且将洛雨桐的名字和签字时间一并念完,然后在唐毅的点头示意下交回纸张,转身走了出去。 “这……” 没料到以为离了婚的背后真相,竟是一桩说了没人会信的乌龙事件,洛雨桐心慌的停了半晌,老半天才挤出话。 “我是有看到见证人那一栏,但……我以为你会自己找人帮你签名……”她惊慌失措的嗫嚅。 “没有见证人当场签名,事后再找人补签,那是伪造文书,犯法的事我不做!”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们还没有离婚?” “是。” 他冷冷扬眉,心情突然大好,看著她惊吓到无与伦比的神情。 “因此,你现在最好考虑清楚,是不是要说真话?若非孩子的模样像我,凭你刚刚那番话,我就可以上法院,告到你和洛家名誉扫地!”他伸手扣住她的下巴,仔细看著她。 “告我?”她感觉呼吸不顺畅。 “告你红杏出墙,这样的罪名是不重,却很难听。你爸和殷长天好歹算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要真传出去,洛家会让人说成什么样,你想过吗?” 他用力将她拉到自己面前,吐出的气息喷在她脸上。 “为了要隐瞒孩子的事,你连自己的名声都可以不顾,偏偏孩子的长相像我、样子像我,为了自尊而打架的那种骄傲也像我……该死的洛雨桐,你以为洛家能藏住真相多久?将小毅的户口转到别人名下,我就查不出吗?这只会让我更确定你心里有鬼!”他冷到极点的眼神里,燃烧著愤怒的火焰。 昨天他见到孩子后,回去立刻动用关系,找人查遍孩子的资料,这才发现洛家的户籍过去曾有个孩子,但不知为了什么原因,在一年前转到了傅云中名下,而那个博云中却是殷长天多年老友! 这么多线索串联起来,他才发现为何这五年不再有洛雨桐的消息,甚至连一点就医纪录都没有。 因为洛家和殷长天或许已猜想到他会回来,会做出报复举动,所以才早早将洛雨桐的相关资料全部封锁保密。 会这么联想,全是因为一年前刚好就是ai扬名国际,他功成名就、举世闻名的时候。 而五年前愤然从洛家离开的那天,他也曾经狠狠吼过,告诉所有人,他一定会回来复仇! 因此今天他特地走了一趟幼稚园,本来只是打算再见孩子一面,问他一些话,却在围墙边看见他,后来便临时起意,干脆带他离开。 “我说过,我会回来向你和洛家讨回你们加诸我身上的羞辱……现在我回来了!本来我没打算这么快和你见面,想等到我整垮洛家和殷长天的那天,再出现在你面前,看你吃惊的脸色,但小毅这个意料之外的孩子却改变了我的想法。” “你想做什么?”她惊惶的伸手摸向他。 “不做什么,等孩子的dna检验报告出来后,我要给他一个完整的家。至于你,因为他只认得你这个母亲,就算我这个做父亲的再恨你,也会顾虑到儿子的童年快乐。” 他站起身,避开她慌乱无章的摸索动作,冷眼看著她摸空扑倒在沙发上。 “为了能让他继续生活在熟悉的环境里,我会勉强控制自己先暂时放过洛家和殷阳……而你,就等著尝尝像我过去一样,那种自尊让人踩在脚下,任人搓圆捏扁的滋味!” 听见他令人心惊的复仇宣示,洛雨桐呆坐在沙发上,几秒后才错愕的开口? “你……你带孩子去验dna?你说他是你的儿子,却又带他去验dna……唐毅,你前后说词会不会太矛盾了?”她笑得很凄凉。 说到底,他应该还是不相信孩子是他的吧! 撇开头,她茫然的将脸朝向无人的另一边。 如果不是新婚那夜,他喝酒喝到醉得一塌胡涂,也不会爬上她的床…… 而那一夜却是她这一生唯一让他抱在怀里的一次! 就算太不堪,却让她有了小毅那个孩子…… 有了可以继续拖著这个病弱身体,残喘活下去的勇气。 所以这五年她从没后悔爱上过他!而现在也不会后悔…… 只是重逢的这一刻,却真的很难熬! 她彷佛又回到五年前,待在他身边的那个时候,必须努力忍著心痛,一遍又一遍让他用无情话语在心头刻出深深伤痕,然后……还不能落泪。 “验了dna,我就更有凭据证明小毅是我的儿子,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可以拆散我们父子!”他冷冷的说。 明知自己要怎么做都不关她的事,也毋需对任何人解释,但此刻他却因为她脸上的脆弱而莫名其妙……该死的张嘴解释! “唐毅,你能不能……能不能放了小毅?你前程似锦,事业如日中天,一定有很多女人想嫁给你,她们都会乐意替你生孩子,而我却只有小毅……这辈子,那孩子就是我的命,我求你把他还给我!如果你恨我,想要看我的凄惨下场……现在就是了!当初你说除非我瞎了,才能偿还我哥对晓蝶做的事,可是五年前你走了之后,洛家就已经帮晓蝶治好了眼睛,若你还觉得不够,我的眼睛也瞎了,连自己儿子的模样都看不见……这样应该够了吧?请你告诉我小毅在哪,把他还给我……”洛雨桐嗓音凄楚的哀求。 “我办不到,当初殷长天设计叫人撞伤晓蝶,让我为了医治晓蝶的眼睛,背负庞大的医疗费,不得不向洛家低头……当我答应娶你的那时,就已经注定不可能回头了……你们洛家欠我的,这一次我都要从你身上讨回来!”他走向沙发,眼里满是炽人怒意。 她匆地苦涩一笑,自嘲地说:“除了小毅,我身上还有什么是值得你花力气讨回的?” 唯一的一颗心,早在八岁那年初遇时就遗落在他身上了,一直到今天,都没收回过。 那么,瞎了眼又身体病弱的她,还有什么东西值得他花力气索取? “是没有,但你是小毅的母亲,他只认你,你知不知道?”他忽然吼了出来,嗓音里有种连自己都不敢相信的激动。 那孩子从听到他知道他爸爸是谁,兴奋的坐上他的车子开始,就一直不停的告诉他,他和妈咪一直在等爸爸回来。 还说他很想爸爸,可是妈咪从来都不说爸爸的事,只要他问,妈咪就会伤心流泪。 这冷血的女人会流泪? 他不信! 他还记得最后一次跨进洛家找她时,她是怎么羞辱他的—— “我不是已经寄了离婚协议书给你,你还来做什么?” “就算要离婚,你的钱我也不会拿!” “虽然你很有骨气,但是该拿的还是要拿……你好歹也勉强跟我做了三个月的夫妻,这些钱是我给你的补偿!” “你说什么?我还没穷到要拿自己来换钱……你的臭钱我不要!” “就算是臭钱,你这么穷,不拿这些钱,难道喝西北风去?” “你……” “我什么?有本事就用这点钱做出名堂给我看,光用嘴巴,谁都会说!拿去,然后快点滚出去……” 这一辈子他从来没让人羞辱到这样体无完肤的境地,难堪得连自己怎么走出去都不记得。 所以要他把孩子还她? 办不到! 在他的恨意没消去之前,绝不可能! “你当初怎么对我,我现在就怎么对你。走!”他粗鲁的将洛雨桐从沙发上拉起,让她收势不及,一头往他的怀里撞去。 “你要带我去哪里?” 她纤细的身子骨惊惶急颤,狼狈的后退,拉出距离,又让他猛地扯回身边,细弱手臂隐隐作痛。 “去哪里?当然是回家!我亲爱的老婆,你最好别忘了,在我还没签字离婚之前,你就得扮好我唐毅老婆这个角色,乖乖待在我们两人‘甜蜜的家’。”他从齿缝间挤出话,冷厉眉宇因为她的纤弱而莫名不快的紧蹙。 这女人都没吃饭是不是? 身子瘦得跟难民一样,好像只要他伸手一推,全身骨头就会拆落一地。 “不要,我不跟你回家……”她惊慌的挣扎,却因为看不到,而挥手打中他的脸。 “洛雨桐,你够了吧?”耐性用尽,他反抓住她的手,扣住纤腰,拖著她就往门口去。 只是开一门,一张这辈子在梦中见到都会恨不得要冲上去补个几脚的男人面孔冷下防出现眼前,后头则是紧张拦人的警卫和秘书小姐。 “殷长天……是你……”唐毅的眉目瞬间更冷,伸手挥开后头的警卫。 “姓唐的,放开雨桐!”殷长天跨步上前,狠戾的眼神直射向唐毅。 从认识的那一天起,便越看越讨厌对方的两名大男人,面对面站在门口,狠戾互瞪的神情,像两只正在打量对手,下一秒随时都可能扑上前撕咬的猛兽。 “哥,我不要跟他回去……”一听到殷长天的声音,洛雨桐惊慌的伸手向前。 “你叫他也没用,他帮不了你。”唐毅紧抓著她,压回怀里。 “唐毅,你放手,雨桐跟你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你不准碰她!”殷长天火大的上前抢人。 目送洛雨桐进来后,他便因为担心而不敢离去。 等了半晌,更干脆上来找人。 哪知竟会看见这样的情景,姓唐的混蛋抓著雨桐不放! “没关系?错了,你心爱的妹妹还没跟我离婚,所以现在她还是我唐毅的老婆。”唐毅空出一手,从口袋中掏出先前给洛雨桐看过的那张“未完成”离婚协议书。 “你说什么?”殷长天面色一凛,伸手接过纸张看了下,脸上浮现惊异。“洛雨桐,你不是说你离婚了,叫我们不用再管这件事?!” “我是寄了离婚协议书给他,可是……没有找见证人签名……”洛雨桐心虚的低头。 “洛雨桐,你……你这个笨蛋!”从小到大没对她说过一句重话的殷长天,当场怒吼。 他指著她的头,却又想到她根本看不见,只能挫败的将手收回。 这个笨雨桐,在法律上还是唐毅的老婆! 这下他要怎么名正言顺的带人走? “哥……”洛雨桐懊恼的抿唇,也不知能说什么。 “行了!既然知道你的笨蛋妹妹还是我老婆,就麻烦你让开,我要带老婆回家!”唐毅冷笑的推开殷长天,强搂著洛雨桐走进电梯。 第四章 “我……我想回家……”洛雨桐心慌的道。 被唐毅强行带回家后,她不安的站在门边,动也不敢动的直靠著墙。 她不喜欢陌生的地方! 什么都看不到,只有一片黑暗…… 就算前方是一个大洞、一面墙,她也不会晓得,一定直接就往前走。 脑海闪过一年前眼睛刚瞎了的那时,她总是在屋里四处碰撞,即便手握著盲人专用手杖,却仍会撞墙、绊到桌脚、摔下楼梯……把自己搞得浑身是伤,又痛又怕。 “这里就是你的家!”迳自走在前方的唐毅停了下来,冷冷回头看她。 低沉嗓音里,有种连自己都说不上来的恼怒, “不是……我……”她嗫嚅,满脸酸楚的低下头。 如果是在五年前他这样跟她说,她一定会流露出幸福的傻笑,然后开心的拉著他四处探看。 但现在已经不是五年前了,好多事情都改变,无法回到过去。 当时她渴盼不到的幸福,如今依然也不可能到来…… 这是她的家吗? 还是另一个依然只会让她心碎的地方? “不是?”他眼神如火的瞪著她。“在我还没签字和你离婚之前,有我在的地方,才是你的家!以后不准再提回家这两个字!” “那……你什么时候才会愿意签字?”明知机会渺茫,她还是咬牙询问。 “亲爱的洛雨桐,我们好不容易才重逢,刚见面不久,还来不及叙旧,你就迫不及待的想跟我离婚?洛雨桐,你会不会太没良心了?”他走到她面前,嗓音又轻又柔。 如果不是因为看不见,她一定会知道他此刻睑上的表情有多狰狞。 “那……是什么时候?”就算听出他在生气,她仍然鼓起勇气再问。 “一百年以后!要离婚,得等我心情好,再也不想看见你的时候!但,绝对不是现在!”他暴吼。 他的儿子还小,没有这该死的女人在身边陪著,一定会哭闹个没完,他不想孩子小小年纪就因为失去母亲而人格发育不完整。 否则他一定立刻签字离婚,然后马上动手整垮洛家和殷长天! “那……小毅他……”知道他不可能好心放过她,她只能退而求其次,探问孩子的下落。 “他很好,有人照顾著,不会有事,你只要顾好自己,不要给我撞东撞西,最后撞死自己!”他瞪她。 就算看不见,可是他突如其来的大吼声,还是让她吓了一跳。 “你的房间在二楼,走到底最后一间,房间里有洗手间,楼梯在你眼前,往前直走不要转弯,就能到楼梯。”他迳自往前走,没有要带她上楼的打算。 “可是我……我看不见……我需要……”手杖。 听见他离去的脚步声,她惊慌的提高嗓音,可是话还没说完,就听见他冷冷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不要拿看不见这个理由当借口,晓蝶也曾经瞎过,还不是照样活得好好的!在这间屋子里,如果要活下去,你最好尽早熟悉房子里的所有东西!若你想要有人帮你,抱歉,我忙得很,没空照顾你洛大小姐!”无情的说完,他上楼进了书房,狠狠的把门摔上。 大门边,孤立无援的洛雨桐狠狠咬住唇,忍著心酸,愣愣站在原地。 她并不期望他会帮她,只是希望至少他可以给她一根手杖,这样她才可以自己摸索上楼,然后试著熟悉屋里的一切。 原本那根手杖,刚才去找他时,她放在哥的车上,没有拿下来。 但是,为什么不把那么重要的东西带在身边?那是因为她有个很愚蠢的念头,不希望……不希望让他发现她瞎了! 所以才会一直低著头僵硬的站在门边,为的就是希望早点把话讲完,然后早早离开。 这样他就不会发现,她看不见时,空洞茫然的表情有多丑了! 因为她希望他对她的印象能一直维持在五年前的那个时候。 因为他是她最在乎的人,她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现在无助的模样。 世上哪个女人不想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表现出最美的样子? 可是现在的她很丑,没有焦距的眼里,什么都没有,虽然她已经极力隐藏了,还是让他看见了自己最难堪的一面。 茫然又心酸的举手探向前方,洛雨桐缓缓前进,试著照唐毅说的,一路摸索找到楼梯。 只是完全分不出东南西北,不知道眼前是什么的情况下,她没发现自己越走越斜,接著就撞向沙发凸出的软软椅角,整个人往前扑倒,先是额头撞到沙发,然后身体摔向右侧茶几,将茶几旁半人高的古董青瓷花瓶整个撞弹出去。 哐当一声巨响,青瓷花瓶成了一堆碎片。 洛雨桐吓了一跳,急忙弯腰,伸手想摸看看花瓶毁烂的程度,但一弯身跨出脚步,又让搁在一旁的脚凳绊倒,狠狠扑向地板,手压在花瓶碎片上,割出几条伤口,血流不止。 剧痛从手掌传了过来,她趴在地上,愣愣的将受伤的手举到面前,下意识正要看看伤口,却在一片黑暗中,想起自己早已经什么都看不见。 看不见手上的伤,看不见孩子的脸,也看不见那个男人! “如果……眼睛还看得见……”至少就能再看他一次。 纠结的痛由胸口传来,她不断喘著气,忍耐在心头狂跳抽痛的这一刹那,逼回眼里的湿热。 她不会再哭了! 从五年前用恶毒无情的言语逼得他发怒冲出洛家的那时,她就告诉过自己,不许哭! 就算很难,哪怕她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选择用这样的方式逼他离开,但这却是唯一能让他自由的方式。 不狠心用无情的话语伤他,不让他用愤恨的眼神瞪著自己,她一定会忍不住想要拉回他。 可是留在她身边,他不会快乐! 他满身骄傲骨气,不可能爱上一个想用金钱买到他的爱的女人! 亲手推他离开的那天,她没有流泪,所以现在也不能哭。 就算心好痛,从来都没原谅过自己,这却是她自己选择的路。 她坐了起来,受伤的手紧抓著衣襟,咬牙急促的喘息。 心脏剧烈跳动……透不过气的恐慌逐渐掩来…… 三不五时就会发作的心绞痛毛病,虽然早已习惯,可发作的这一刻还是会让人痛得脸色发白。 血色逐渐褪去,灰黑掩上唇办。 剧烈绞痛,颓然倒在地上的刹那,她听见唐毅焦急的吼声在耳边响起。 “该死!你的药呢?袋子里有没有?”他冲到门边拿起她丢在地上的小提袋,胡乱的在里头翻找。 因为花瓶破掉的声响,他走出书房站在楼梯上,才会错愕的看见她在一堆碎片里挣扎。 然后发现她忽然捂著胸口,就像过去那么多年,偶尔进入洛家,看见她心绞痛的毛病发作时,面色苍白的软倒在地上。 “你干什么……为什么这么笨?连走个路都会撞到东西……” 急忙掏出袋子里唯一的一罐药,他将早巳看得烂熟的药罐打开,倒出里头的药,放进她嘴里。 “吞下去,马上吞下去!”从一地碎片里搂起她,他心惊的望著她灰白铁青的脸色,气也不敢多喘的等著。 这女人……依然又病又弱! 随时都会发作的心绞痛毛病,还有莫名瞎了的眼睛,他不知道这些年她是怎么撑过来的! 五年前,那个让洛家重金聘请回台湾的心脏科权威医师说他没法治好她的莫名心痛怪病,所以殷长天才会找上他,要求他娶她,让她在生命的最后一段时间能拥有幸福快乐的回忆。 当时的他虽然是个一文不值的穷小子,可骄傲的骨气却让他无法答应这种要践踏自己尊严去成全别人幸福的事,所以他一口拒绝。 然后就从那时候开始,殷长天用尽各种手段,逼他丢了工作,让他四处求职被拒,最后还为了他迟迟不肯低头,而找人伤了他向来视如亲妹妹的方晓蝶。 为了晓蝶的眼睛,他终于低头,只是从结婚那天开始,也再没给她好脸色看过。 他把她一个人扔在洛家准备的新屋里,日日晚归。 而她却天天煮了三餐摆在桌上等著他回来,然后一路收拾他恶意乱丢的衣物鞋子。 从来不曾珍视她,一开口就是恶意刻薄,甚至新婚那一夜他因为恼怒喝了个烂醉,然后在醉胡涂之际,神智恍惚的爬上她的床,强要了她的身子,她也没掉泪。 那时-醉酒的他铁定是粗鲁又恶劣,隔天她脖子上斑斑红痕,嘴角又肿又破,连他这个始作俑者看了都觉得懊恼,她却什么都没说的继续做早餐。 但刚刚,在满地碎片中,他却看见她流眼泪了。 就算只有一滴,也让他惊愕。 不能形容泛过心头的是什么感觉,他奋力压抑,宁愿选择不去弄清楚。 因为对她只该有恨…… 深沉的望著怀里女人逐渐平复的气息,他将她抱了起来,送进楼上的房间。 镜中的洛雨桐一身白,精心装扮、娇嫩如花的脸庞上有抹愁思。 待会儿就要交换婚戒了,但是这一刻,她犹豫踌躇著不知该不该继续。 唐毅的脸庞好僵硬、好冰冷,从刚刚牵著她走过红毯,踏上礼台时,就没有丝毫笑意。 明明说要娶她的人是他,这一刻她却觉得他并不是真心的。 看著他冰冷漠然的脸色,她好心痛。 然后在众多宾客不解、惊讶的神情中,她捂著胸口摇晃了几下,当场被大惊失色的亲人七手八脚的扶下台,暂时送回休息室里休息。 但躲得了众人的惊疑和询问,却躲不开自己心中的挣扎和拉锯。 能嫁吗?真的能吗? 明知道他在乎的人不是自己,却因为他莫名的求婚,而欢喜心动的点头说好。 但这一刻,可以一偿宿愿、梦想成真的刹那,她匆然惶惶开了心眼,清醒又心痛的面对这场幸福得像个虚幻美梦的白色婚礼。 他爱她吗? 答案教人连想都不敢去想……很多事情明明清楚的摆在眼前,她却一直故意忽略不去看。 明知道答案是什么,却选择欺骗自己! 只因为她爱他! 打从八岁那年在洛家大门外见到陪著和自己同校的方晓蝶,一块前来洛家玩耍的他时,她就一直倾心单恋到现在。 十多年了,他的心思从来不曾放在她身上,眼里一直只有育幼院里的方晓蝶,方晓蝶占据了他所有的目光,而她只能贪婪的望著他,用目光追寻他的身影。 今天,想都不敢想的美梦眼看就要成真了,她可以大大方方站在他身边,牵著他的手,可是这一刻她却迟疑了,开始挣扎…… 他快乐吗? 娶了她,他最心疼的晓蝶妹妹怎么办? 他会爱她吗? 会不会像疼晓蝶一样的对她? 好多不安的疑问,压得她心头沉重不堪,快要喘不过气。 多想不去管这些问题,顺著心意成为他的妻子,圆了多年的梦,但她可以吗? 望著镜中脸色苍白的自己,洛雨桐垂脸坐回沙发上,不管身边一堆伴娘亲友紧张的赶时间呼唤,仍然闭起眼,无力的枕靠著沙发。 休息室的门打开了,七嘴八舌的伴娘被赶了出去,唐毅高大的身躯在她面前停住。 冷冽的目光直瞪著她,刀凿斧刻般刚硬的脸庞上有毫不掩饰的厌恶。 过了今晚,他不会再委屈自己站在这个女人身边。 就算钱可以让晓蝶瞎了的眼睛复原,可以逼他低头娶自己不爱的女人,却不能让他温言以对。 他不会爱她! 这辈子,他对她,只会有满满的厌恶和痛恨。 伸手扯起沙发上的小女人,他动作粗鲁到几乎捏断她的手。 “唐毅?”她睁开眼,愕然对上他的眼,来不及站稳,便撞进他的怀里。 小手撑著他的胸膛,她满脸晕红的抬头,却看见他眼里除了不屑外,只有冷到极致的冰凉。 “这么快就想对我投怀送抱?不必了,我唐毅消受不起。”冷然扣住她纤细的下巴,他不耐的开口,“你还要继续装死吗?所有的客人都因为你洛大小姐装模作样的一流功力而受到惊吓,以为我们不结婚了,但是我怎么可能不娶你,亲爱的雨桐,这一天你肯定等了很久吧?” 晦暗的瞳眸里,倒映著她惊慌的神情。 她心惊的抽身往后逃,却让他不留情的一把扯回,拦腰抱起。 纤弱的身子惶惶颤抖,却因为害怕而不得不搂住他的脖子。 “不管你有多爱我,这辈子我也不会多看你一眼,永远不会!”他冰冷的语气冻得她哑然无语。 势必娶她医治晓蝶的眼睛的强硬决心,让他毫无迟疑的抱著她跨出休息室。 残梦退去,清醒后的心伤缓缓掩来。 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大床上,洛雨桐挣扎的坐起,神情空洞,像个不会说话的白瓷人偶。 刚刚她又梦见五年前的往事,结婚那天他冷寒的眼神,彷佛昨日才见著。 就算光阴飞掠,十年二十年后、她都会记得那天他的神情冷得教人心碎。 抬起之前被碎片割伤的手,她怔忡的抚著被仔细包裹好的掌心,茫然垂著脸。 她还记得跌倒弄翻花瓶,碎片散了一地,也割伤自己的手,然后他不知为何突然出现,拿药让她吞下,还抱她回房,替她处理手上的伤。 整个过程,他都没有开口,她也没说话,两人之间只剩下呼吸在房里回荡,包扎好她的手,他转头就走,连多余的话都没有。 但他可知道,那一刹那,她差点要不争气的掉下眼泪。 为著这么多年来,他从来没有过,看似在照顾她的温柔举动……她的心受到震撼,无法自己。 五年前直到分手的那一刻,短短三个月的婚姻生活,只有她寂寞的身影在屋子各处来回穿梭,他难得回家,就算出现也是半夜,更别说给她拥抱依偎、温言婉语。 但今天他帮她包扎了伤口,让她完全不知道应该怎么反应,只能愣愣的记在心里,努力感觉他的手划过自己掌心时的那种温暖震荡。 心头有些微喜悦闪过,浅淡里夹著许多说不出的涩然。 多像一场梦! 重逢后的今天,她让他抱著上楼……让他拉著手进屋…… 这一定是场梦! 因为只有在梦里,她才能这么近的靠著他,不再让他频频推开。 但终究还是个梦! 她不会忘记他离开洛家时,哑著嗓子说恨她的情景,所以现在这一刻的心动,舍不得忘记的幸福,也只能留在心里,深深藏起。 伸手沿著右肩一路往下摸,她找到右手上的大型电子表,来回摸找几秒后,按下报时按键。 “现在是晚上七点……妈咪,我最爱你了!”洛怀毅稚嫩的带笑嗓音,从手表里传了出来。 这只电子报时表是她快看不见时,殷长天特定请国外有名的钟表大厂帮她研发制作的,里头还录了洛怀毅的声音,经由高科技电子精密运作,让她可以在每次按下按键时,听见心爱儿子的声音。 原来已经是晚上了…… 虽然白天或晚上对瞎子而言没什么意义,但是她总不能一直待在床上,哪儿都不去。 他说了,如果要生活下去,就得快点熟悉这栋房子的每个角落。 就算再不愿待在他身边,不想让自己更加爱他爱到无法自拔,为了不知让他藏到哪的宝贝儿子,她也只能忍耐的留在这里。 起身摸向床沿,她动作笨拙的爬向床边,像刚学会走路的稚龄娃儿,边走边摸的扶著床头和墙壁,试著弄清楚屋里家具的摆设位置。 却不晓得未关的房门那头,站了个神色复杂的男人。 他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 不可否认的,重逢后,瞎了眼的她的确让他在第一时间错愕得说下出话。 即便一直提醒自己,要报复、要让她尝尝过去他受到的羞辱,却又在看见她跌落碎片堆,心绞痛毛病发作的刹那,违背誓言的上前帮她。 他一定是疯了! 不止替她包扎手伤,现在还为了叫她吃饭,而像个呆子似的堵在门口。 这是怎么回事?复仇戏码都还没上演,他就已经乱了阵脚,为了她笨拙又努力的摸索动作而不忍、心悸。 恼怒的握拳,唐毅干脆转身,但刚要走,耳朵就听见后头传来重物落地的声响。 走!不要回头! 他逼迫自己往前走,却发现身体不由自主的往后转。 房间里,洛雨桐狼狈的摔倒在地毯上,一手摸著被撞疼的额头,一手四处摸找,想确定是什么东西挡了她的路,害她跌倒。 “原来是椅子……”单手从木椅的椅脚,一路向上摸到扶手,她哑然失笑的将椅子扶起,再抓著扶手撑站起来。 愣愣的往前再走,这回才跨出一步,她就因为绊到方才跌倒时被抓得凌乱凸出的地毯边缘,而直挺挺的往前扑去。 “啊……” 尖叫声还没结束,她就让人接住,扯进唐毅宽厚的怀里。 “你到底在做什么?拆屋子还是拆你自己?”再也看不下去她一路跌撞的蠢样,他不快的声询低问。 “你怎么会在这里?我以为你不在……”习惯性的伸出手在空中摸索,唐突双手刚好停在他脸上,不解又不知死活的顺著浓眉摸了几下。 冷眼瞪著她越界的双手,他说不出心头的那股异样感觉是什么。 摆在他眉毛上的纤柔素手又软又温暖,让他一时失了神。 “摸够了吗?”回神后,又是那种冷得会冻死人的口气。 僵硬的住手,温热触感和棱角分明的高挺鼻梁,让洛雨桐尴尬不已,连忙缩回手。 “对……对不起……”瑟缩的低头,她脸颊红透,抓著自己的手往后退,却又差点碰上先前撞翻的椅子。 她哪知道这次会摸上他的脸,还摸了半晌才后知后觉的发现。 “不要乱动,除非你想再跌一次,但这次别想我会帮你。”他耐性用尽,表情狰狞的扯回她。 笨女人,到底要给他惹多少麻烦?! 光是这样四处撞来撞去,就够将他的耐力全数耗尽。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因为新房间,我不习惯……”她嗫嚅,感觉挫败。 唐毅恼怒万分的瞪著面前的女人,却看见那张娇嫩脸蛋上有自责,有懊恼,也有挫折,原本要出口的话语,瞬间只能无力的吞进肚子里。 “你要多久才会习惯?”不是责问,他甚至连自己为什么会问出这句话都不晓得。 若她不早点习惯,他不就得天天看著她东跌西撞,然后还得替她上药…… “多跌几次就会习惯,以前我在家里也是这样……”困窘又沮丧的低下头,她以为他的询问是因为嫌自己麻烦。 “你在洛家就是这样四处撞东撞西?”他恼怒,嗓音高了起来。“连在住了多年的洛家都会跌倒,你是笨蛋吗?这样你怎么能照顾我儿子?他走得都比你稳,搞不好还要他来照顾你。” 现在他才发现对眼睛看不见的她,他什么报复手段都不用做,她自然就会先一步跌跌撞撞的摔死自己。 “走。”他搂著她的腰,将她带出房间。 不抓著她,说不定下一刻她还会从楼梯上滚下去,摔死自己,然后他的儿子就会没母亲。 虽然这样笨,又得让人照顾的母亲是糟了点,但这笨女人偏偏是他儿子的妈咪,不看著她以防她跌死,难道他想见他儿子哭得死去活来? “去哪里?”她不解,却为了他太靠近的举动而瞬间红了脸。 “吃饭!吃饱了,你才有力气在屋子里继续跌个四脚朝天!” 第五章 “我……我不要吃饭……”一路像米袋让人半搂半抱的拉下楼,洛雨桐小脸僵硬的抓著唐毅,忽然开口说了这句。 “不吃饭?什么意思?你现在是跟我赌气,还是你嫌自己已经胖到就算从楼梯上跌下来也不会痛?”唐毅眼神狠戾的停下脚步,不悦的瞪著她。 不过,就算他整张脸都气到变青了,面前的女人还是会愣愣的开口,因为她看不到。 “我……我不要去外面吃……”她硬著头皮嘟囔, 她不是不饿,只是要她到外面餐厅吃饭,然后弄得满脸饭菜,浑身汤汁,让其他用餐客人捧腹嘲笑,她不要! “为什么?”没料到会是这样的答案,他低头看著怀里那张因为困窘而微红的脸蛋。 他还以为她是赌气拒吃,原来不是这个原因。 “我眼睛看不到,会弄翻东西。”她低头,迟疑了一会儿才诚实的说。 刚失明的那段日子,有一次她跟著芷瑶去找公司找哥,然后中午时间就在附近的餐厅吃饭,结果那次因为感觉附近用餐的客人似乎都在对著她指指点点,一紧张之下,不止筷子戳到芷瑶的脸,还把饭扒进自己的鼻孔,然后又因为太过惊吓,猛一抬头便将刚巧送菜过来的侍者撞向后头那桌,满桌的菜肴和侍者手里的热汤当场像天花散花,洒向四周的用餐客人。 那样尴尬的经验,这辈子有一次就够了,她宁愿待在家啃馒头配开水,也不想再出去丢人现眼。 “过来。”没理会她的困窘,唐毅伸手将她压向餐桌旁的椅子,当作回答。 “做什么?”看不到,她开口问。 “吃饭!”他盛了碗白饭,放在她面前。 “你从外面买的吗?”因为不知道晚餐吃的是什么,她好奇的开口。 只要不是去外面吃,叫她吃什么都好。 “不是。”他应得很快,似乎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那是你煮的?你煮菜给我吃?”她眼睛瞪得好圆,小脸上有抹无法掩饰的惊喜。 以前她就知道他的厨艺不错,那是因为方晓蝶总是炫耀的跟她说,他又在育幼院的厨房里试做了什么东西给一群小孩吃,让她羡慕得要命。 “好香,你真的会做菜!”深深吸口气,闻了下味道,少见的灿烂笑容在她脸上浮现。 她知道这些年他一直在国外念书工作,多多少少总要自己弄些东西吃,不过没想到他的厨艺会这么好,光闻味道就让人忍不住要流口水。 “闭嘴!要吃就吃,哪来那么多废话。”他冷冷瞪著她,却看见她脸上的笑是今天以来最愉快灿亮的。 冷不防一个闪神,他忽然想起认识她的那些年,她也是这样的笑著。 很久以前,只要他陪著晓蝶到洛家去玩时,她都会露出这样的微笑,就好像只要见到他,全世界的幸福便已经握在手中。 那时她才八、九岁,不懂得掩饰自己的情绪,单纯因为他的出现而笑得开怀。 心湖泛起了莫名的涟漪…… 不愿再回想,他眯起眼,将所有的感觉和念头悉数压下。 “吃。”他懒得废话,沉声命令,却没有解释自己是怕她醒来后,没人在一旁看著而跌得满头包,所以只好在她睡著时赶到附近超市买了几样菜回来。 不走远,不是因为在乎,而是她是儿子的娘,他得顾好她,不然儿子会伤心。 但是明天他会记得请个管家,让管家来照顾她和料理三餐,省得他在工作教学忙得两头烧之际,还要听她说一些没营养的蠢话。 “好……”她低下头,忍著感动,伸手在桌沿摸索。 纤白手指先碰到瓷碗,洛雨桐将碗端了起来,另一只手在桌上寻找筷子。 只是手才伸向前,就不慎弄翻一旁装酱料的小碟子,浓稠酱汁流了出来,沾了她满手。 唐毅伸手抽来几张面纸,擦去桌上的污渍,然后冷著脸抓过她的手,替她拭去上头的酱汁。 “对不起,我很笨,常常会弄翻东西……”她尴尬的垂下头,不好意思的说,心头却因为他的举动而泛过一丝悸动。 “没关系……”他的眉头皱了起来,声音里有抹压抑。 他以为五年后再见到她,自己会恨不得想要好好折磨她,将所有曾经因为她而得到的羞辱二报复在她身上,但现在他才发现情势完全走样,他不止没报复,还像个傻瓜似的为她做了一堆这五年来从没为其他女人做的事。 他为她包扎伤口、替她煮了一桌的菜,还不怒不恼的收拾她弄翻的碟子,现在更因为她为了笨拙的举动向他道歉,而心生迟疑,无法对她生气……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不是应该恨她,然后好好报复,给她难堪的吗?怎么会完全失控,变成他在照顾她,帮她收拾善后? 不可以,不该是这样……他是恨她的,他应该要讨厌她,要像五年前一样,不闻不问,将她丢在一旁才对。 “谢谢……你很温柔……”她不由自主的脱口说道。 如果不要有那么多问题横亘在两人之间,她知道他一定会是个非常温柔的好男人! 唐毅一征,脸色倏地翻黑,一掌拍向桌面。 可恶,事情完全走样了! 重逢的开始,他只想要她恨他,要她后悔五年前那样无情的对待他。 谁希罕她的矫情赞美! 他恼怒的推椅站起。 “你怎么了?你要去哪?”被他吓了一跳,她不安的抬头。 “不关你的事,少罗唆。”他后退,拧眉站离餐桌,咬牙恨恨的望著她布满惊疑的脸蛋。 刚刚不是还好好的?发生了什么事,让他这么生气? “唐毅,你还好吗?怎么回事?”她伸手摸向自己身边,神情紧张。 没有回话,他冷冷瞪视著她心急起身的举动,看著她在自己面前惶惶喊著。 “你开口说话……你在哪里?”因为下晓得他是不是还在身边,她担忧的急急呼唤。 他怎么回事?不会是忽然下舒服吧? “坐下,吃你的饭。”恨恨凝望她半晌,在她整个身体险些要往满桌饭菜撞去时,他终于恼怒的上前抓住她,将她压回椅子上。 “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怎么了……唐毅,你没事吧?”笨拙的伸手拉住搁在肩头的大掌,洛雨桐放心的吁口气。 还好,声音这么有力量,表示他应该没什么问题。 虽然不知道他刚刚为了什么事忽然拍桌站起,但至少可以确定他不是因为生病不舒服而发脾气,这样她就安心了。 “你在为我担心?”猛地缩回手,唐毅低沉的嗓音里有抹讥嘲。 “我……”没料到他会这么问,她一怔,什么都说不出来。 “是没有还是不敢说?也对,五年前你那么恶毒的开口赶我走,就算我们之前曾有什么情分,也早在那一天统统让你断得一干二净,所以现在要是你承认自己会担心我,说你还在乎我,那未免也太虚伪了!”他冷笑的站在她身后,居高临下的望著她的头顶。 她低下头,纤细肩膀隐隐颤动。 “就算后悔,现在哀悼也来不及了!”以为她在哭,他冷言嘲讽。 “我没有后侮,就算再来一次,我还是会赶你走。”她扶著桌子站起来,紧闭的眼角闪著泪光,所有说不出口的幽深心事都深埋在眼睑后,逞强的说。 如果人生重来一次,她仍然会选择同样的路, 只要他过得好,能拥有想要的一切,那么她不在乎自己在他眼里究竟是怎样的女人…… 恶毒也好,无情也没关系,因为她从来都不会是那个能陪他到最后的人! 他不曾也没给过她这个机会! “洛雨桐,你……”没料到会听见这样的话,他的脸色瞬间冷凛。 该死的女人,她竟然还敢说自己不后悔? 火大的扳过她的身子,他的手举了起来,却在看见她异常苍白的脸蛋和紧闭的双眼时,心惊、迟疑了。 他应该要挥下去的! 为了五年前洛家不择手段逼他娶她,还伤了晓蝶的眼睛的事,这一巴掌是她应得的。 但是,他下不了手! 举起的手僵在半空中,他双眼冒火的望著她紧拧的眉目,半晌,如遭雷击,猛地松手后退。 对这女人,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只有恨,还是有更多其他的感觉?否则为什么他无法伸手给她一巴掌? “你一点也不担心我恨你?不害怕现在的我会使尽手段伤害你?”他咬牙切齿的问。 她摇头,莫名的苦笑。 如果恨她,可以让他从此放下过去,活得更从容自在,她不怕。 是她伤他在先,所以这是她该受的! “什么意思?” “我等著,不管是恨或是报复,如果你觉得开心,就尽管放手去做,除了小毅……请你不要将他卷进我们之间的恩怨是非,他只是个孩子!” “你……”他目光泛冷,狠狠的捏住她的下巴。“洛雨桐,我想掐死你!你竟然认为我会没人性到去伤害一个五岁小孩,而且那个小孩还是我的亲生儿子。” “我没有……我只是……”她挣扎著要解释。 忽然,门铃响起,打断她的话。 唐毅放开她,转身走向大门。 门一开,范同抱著洛怀毅站在屋外,后头跟著宋芸倩和范可可。 “我不要叔叔……我要妈咪……我要找妈咪……”五岁小娃哭得满脸鼻涕眼泪。 “好、好,范叔叔马上就带你去找妈咪……”范同一边安抚,一边将老婆和女儿拉进屋里。 唉!他打唐毅的手机都没人接,这小孩又哭得凄惨,他只好携家带眷来找唐毅。 “姓唐的,你说要我们帮你照顾小孩,过几天再来带,可这孩子已经哭了一个多小时,没人劝得了,你自己搞定,我和倩儿都受不了,完全没办法!”站在玄关,范同将洛怀毅塞进唐毅的怀里。 冲著唐毅说这孩子是那个姓洛的女人生的,百分之九十九也有可能是他的骨肉,所以他才答应帮忙在dna检验报告出炉前暂时照顾孩子。 哪知这孩子不哭时可爱得要命,一哭起来就像被人吊起来毒打虐待,嘶吼的音量整栋大楼都听得见,还让管理员以为他虐待儿童,带著管理委员一起出面干涉。 不得已又受不了,他只好携家带眷领著爱哭鬼来找唐毅。 “叔叔,你骗人,爸爸没有在可可家,我要妈咪……我要回家啦……”一看见唐毅,洛怀毅再次号眺大哭,嗓音沙哑得跟破锣一样,可见他之前哭得有多卖力。 “小毅乖,不要哭,你马上就可以看见妈咪。”拍拍孩子的背,唐毅皱眉,轻声哄他。 “不要!你下午也说马上,可是爸爸没有来接我……你骗我,我不喜欢你了,我要妈咪!妈咪啦……呜呜……”五岁小娃生气的说,拚命扭动身体,一边大哭一边出手打唐毅的脸。 “姓唐的,你行不行?这小孩很难缠的,你还是快点将他送回去,不然他可能会打烂你的脸……”在一旁观战的范同头痛的说。 “小毅不哭,妈咪就在里头……”没理会范同的话,唐毅抓下小娃的手,放软声音再哄。 “骗人!叔叔骗人,妈咪在家里等我,她没有在这里……”洛怀毅继续哭,沙哑又难听的嘶吼嗓音传遍整间屋子。 “小毅?是小毅吗?” 里头,隔著一面墙的饭厅,传来洛雨桐惊讶的声音,跟著是吓坏众人的重物翻倒声。 “是妈咪!快点,妈咪一定是跌倒了!”洛怀毅惊叫,正要推开唐毅跳下地,就被唐毅抱著往屋里走。 饭厅里,洛雨桐狼狈的趴倒在地上,身边有张横倒的椅子。 唐毅放开哭得一脸花的洛怀毅,上前将洛雨桐扶起。 “小毅,快点过来,你怎么哭得这么大声?”来不及跟唐毅说些什么,洛雨桐先开口叫孩子。 刚刚她忽然听见孩子在门口哭得好大声,才会紧张得想起身去看发生什么事,然后就让身边的椅子绊倒,整个人摔在地上。 “妈咪……” 洛怀毅冲了过来,扑进她怀里,开始哭诉他今天被骗的悲惨遭遇。 “妈咪,小宇打人,小宇怕老师跟舅舅说,我们就爬墙出去,然后叔叔就来了……妈咪,叔叔说要带我找爸爸,可是他骗人,爸爸没有来,我在可可家等了好久……妈咪,我们回家,我以后会乖,不会乱跑……我不要爸爸了,我要回家……叔叔是坏人,他骗我……” 他生气的拉起洛雨桐,牵著她的手去碰唐毅。 “妈咪,就是这个叔叔骗我!你帮我打他……大人不能骗小朋友……” 因为不敢自己动手,五岁小娃记恨的抓著洛雨桐的手,忿忿往唐毅身上打。 因为好奇而跟进来的范同夫妇看到这一幕,很忍耐的憋著,才没当场喷出笑声。 “小毅,不要这样……”没料到儿子会真的生气,还拉著自己打唐毅,洛雨桐尴尬的开口,来不及抽手,就让唐毅搂进怀里。 “坦白跟孩子说,谁是他父亲!”唐毅皱眉低下头,俯在她耳边说。 不管他是不是早在心里就已认定小毅这孩子是他儿子,他都要亲耳听她坦白说。 “但……”她僵硬一顿,狼狈的顺著声音来源转头向他。 这么快就要说? 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说。 “早说晚说,你总有一天要告诉孩子他的亲生父亲是谁,所以,现在就跟他说!”他坚持。 “为什么你肯定他是你儿子?你不是恨我吗?小毅是我生的,你为什么还要他?”她怔仲低语,一连问了几个问题。 五年前他不是不爱她,巴不得两人之间没有任何关系……既然如此,为何现在他会要这个孩子? 这是今天下午她怎么想都不懂的问题。 “因为我不想让自己的儿子没有父亲!就算今天换作是其他女人不小心有了我的孩子,我也会这么做,”他用只有她才听得见的音量冷冷的说。 童年时,他的父亲跟别的女人走了,丢下他和母亲还有妹妹,后来他的母亲病死了,不想养他们的亲戚便将他和妹妹送进育幼院。 很小的时候,他就让同龄的孩子嘲笑没有父亲,所以他用拳头解决问题,弄得自己浑身是伤,好久之后才了解,暴力并不能解决所有问题。 因此,长大后,他发誓绝不会让自己的孩子过没有父亲的日子。 他不想让孩子有个跟他一样需要动手揍人才能维护自尊的童年! “所以哪怕你根本不了解孩子的妈,只是因为一夜情而跟一个女人发生关系,你也会认领属于自己的孩子?”她苦涩的说,心里隐隐作痛。 她以为自己是有些不同的…… 就算知道他不爱她,她还是骗自己,在他心里仍有她的栖身位置,所以他才会要小毅这个孩子。 但现在问清楚了,她才发现是自己一相情愿,想太多了! “没错,你还要说多少废话?!儿子在看你了!”他冷笑,装亲密的靠在她脸颊边说,眼神却直望著下方那个眉毛眼睛都开始纠结成团的小娃。 “你……你为什么抱我妈咪?她是我和爸爸的,你不可以抱!”小手恼怒的指向唐毅,洛怀毅尖叫,并冲上前,用头使劲撞唐毅,想将唐毅顶开。 “洛怀毅,你给我住手!”唐毅压住小娃的脑袋,制止他以脑袋冲撞自己大腿的愚蠢举动。 “不要,你走开……你不是爸爸,不可以抱妈咪……”五岁小娃非常坚持,继续冲撞。 “洛雨桐,你要等到什么时候?立刻告诉他!”唐毅拉开洛怀毅,让他像只小野兽般的只能伸手对空拳打脚踢,外带尖叫怒吼。 “妈咪,叔叔不让我打……他是坏人……”泪水再度滑落脸颊,打不到唐毅的小娃,当场扁嘴哭嚷。 “唐毅,你先放开他!”洛雨桐伸手扯扯唐毅的衣袖,无可奈何的求他放人。“小毅,过来!” “妈咪,我们回家好不好?”洛怀毅委屈的跑过来抱住她,大大眼睛怒瞪著唐毅。 “小毅,想不想知道爸爸在哪?”洛雨桐认命的开口。 就算她现在不说,等dna检验报告出来,证明了小毅的身分,那时他照样会逼她说。 “想,可是妈咪不是说不知道爸爸去哪了?”洛怀毅兴奋的抓著她的手。“妈咪,爸爸呢?我要爸爸……” “小毅,你爸爸找到你了……”洛雨桐转头,叹息一声,伸手摸向唐毅。 握住洛雨桐的手,唐毅不发一语的望著那个也正狐疑的抬头看自己的小娃。 “小毅,你爸爸。”将洛怀毅的手摆到唐毅的掌里,洛雨桐尴尬的侧开身。 “爸爸?”洛怀毅错愕的大嚷,傻眼看著唐毅蹲下身,张臂搂住自己。 “乖。”以为洛怀毅这声爸爸是表示接纳了自己,唐毅放缓口气,对孩子扬起笑容。 他伸手轻抚洛怀毅稚嫩的脸蛋。 洛怀毅由错愕转为生气,皱了下鼻子,猛吸口气后,不给面子的张口咬了下他的手,然后松开嘴,退后一步,双手擦腰,骄傲挑衅的瞪著他。 范同夫妇忍俊不禁,当场爆笑出声。 “怎么了?”听见旁边有陌生人的笑声,洛雨桐怔了下,顾不得屋内还有其他人,便急急开口询问, “洛小姐,你儿子咬了他老子……”范同笑著为她解答。 “小毅……”洛雨桐面色窘红的伸手向前,摸索著想拉回孩子,却让突然站起身的唐毅一把抓进怀里。 “你敢咬我?我是你爸!” 唐毅低头瞪著洛怀毅,冷厉的表情和冰冷的气势,在平时早就吓坏一堆人,可眼前的五岁小娃却完全不怕,还仰起小脸怒瞪著他。 “你骗人!你是叔叔,不是爸爸!”洛怀毅生气的大吼。 “那是因为……”唐毅眉头紧蹙,暗自盘算该怎么解释才能让五岁小鬼听得懂。 “你走开啦!妈咪是我的,你不可以抱她。”洛怀毅上前,一手拉著洛雨桐,一手猛推唐毅。 “洛怀毅!刚刚你不是这么说的,你说妈咪是你和爸爸的!大家都听见了!”唐毅面目狰狞的对小娃勾勾手,引诱他抬起小脸,然后伸出食指轻敲他的额头。 这小子,转变得也太快了吧! “是你骗人!骗人是不对的,妈咪说骗人的人她下抱抱。妈咪,我说的对不对?”洛怀毅扯著洛雨桐,稚嫩的嗓音让洛雨桐尴尬的伸手向下摸索。 “嗯……”她一边抚摸洛怀毅的脑袋,一边红著脸想推开唐毅。 “你看,妈咪不要抱你,走开啦!妈咪是我一个人的!妈咪,我们回家,不要坏爸爸……”洛怀毅得意的跳起来,抓下唐毅搂在洛雨桐腰间的手,然后牵著洛雨桐转身就走。 “洛怀毅,你给我搞清楚点,你妈咪不是你的,她还是我这个坏爸爸的老婆!所以我不止可以抱她,还可以这样……”迅速抢回洛雨桐,唐毅为了洛怀毅的话而气得快抓狂。 不等洛怀毅开口,他想都没想,顺势扣住洛雨桐的下巴,低头以嘴封住她的唇。 柔嫩触感带著如火般的电流,窜过他的四肢百骸,然后幻化成她睑上挥也挥不去的嫣红晕影。 “呃……”不知是哪个吓呆的人发出了抽气声。 范同一手抓著太过兴奋、想要冲上前看个仔细的亲亲老婆,一边侧过身遮住宝贝女儿,不然让她看见儿童不宜的养眼画面,然后摇头望著前方完全看到呆掉的可怜小男孩。 老男人跟儿子赌气哪! 而且还在阖家观赏的时段,演出这种限制级镜头,真是教坏小孩! “咳,屋里有小孩,麻烦控制一下……”范同尴尬的出声提醒。 突然,唐毅像被雷劈到,松手推开洛雨桐。 回过神的刚毅脸庞上,有著少见的惊讶和错愕。 他吻她? 他竟然吻了洛雨桐? 抬头看著面前跟自己一样错愕的女人,娇嫩睑蛋上还有明显未退的红云。 狼狈又恼怒的情绪,瞬间攫住唐毅。 不知是对自己生气,还是对谁生气,他狠狠的看了洛雨桐一眼,什么都没说,转身走出大门。 第六章 门外,唐毅坐在台阶上,烟一根接著一根的猛抽。 向来冷峻的面容,眉间多了道皱折。 他不知道自己发什么癫,竟然因为怀毅那小鬼的话,而冲动失控吻了自己最讨厌的女人。 一想起方才离开屋子前,那张白皙脸蛋上的错愕、红晕,他就恨不得敲烂自己的脑袋。 五年前她就明白说了不爱他,还叫他拿了钱快滚,这样无情的女人,他是疯了才会吻她! 恼怒的吸口烟,他火大的将烟头丢在地上,狠狠用脚踩熄。 忽然,他身后的雕花铜门被推开,范同走了出来。 “喂,喝不喝酒?” 抱著临时从冰箱找出来的一桶冰块,一手拿著半瓶从厨房柜子里翻出来的米酒,一手拿著两只酒杯,范同在他身边坐下。 “我不喝酒。”唐毅转头,冷冷的看了范同一眼。 他早戒酒了! “我知道,所以才没费事去找什么高级酒,要借酒浇愁,米酒就够了……但你确定真的不需要?” 范同笑得很贼的看著他,将米酒、酒杯和冰桶一起放下。 刚刚不知是谁大受打击的冲出来…… “酒会乱性。”唐毅冷冷的说。 “看你的表情,不会过去刚好就吃过这四个字的亏?”范同笑说。 唐毅冷冷的瞪他一眼。 “做啥摆这种脸!十个男人有八个一生至少都会栽在酒这个字上一次。我老婆就说男人只要一喝醉酒,神智不清的时候,连母猪都能看成西施,然后脑袋当机,只靠下半身本能行动……”范同不当一回事的继续笑道。 “你就不知道我老婆常看的那些没营养的言情小说,里头写的都是什么男主角喝醉酒,爬上女主角的床,硬将人家吃干抹净后,留下可怜的女主角一个人含辛茹苦扶养一夜纵情的证据长大,多年后男主角功成名就回来,后悔得要命,想念女主角,回去找她见到孩子时,就会睁大眼,吃惊的说:‘噢!天哪!这个孩子好像我,该死的,这是我儿子,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范同完全下管唐毅越听越黑的面孔,仍然搞不清状况的继续说笑。 “说真的,要是世上所有的男人都像我老婆看的那些小说男主角,上一次床就能让女人怀孕,我看不止是要天时、地利、老天保佑,还得那男人天赋异禀,在喝得烂醉如泥、全身无力的情况下,仍能准确找出洞口,一杆进洞……” “范同……”唐毅脸色灰暗的开口叫他。“你可以相信,世界上的确有这种男人!” “姓唐的,你说,那种男人在哪里?我家倩儿常常骂我,说我每次应酬喝酒回来,就睡得跟死猪一样,连自己动手脱鞋都不会,所以若真有那种男人,拜托,依我看……”范同忽然停顿,像是想到什么,错愕的看著他。“你的意思该不会是……你喝醉酒上了你儿子他妈……的床,所以你才会整整五年都不知道自己有个儿子?” 没有回话,唐毅脸色僵硬的回看他。 “噢!兄弟,真有你的,男子汉哟!”范同佩服万分的伸手搭上他的肩。 “这一点也不好笑!”唐毅恼怒的推开范同的手。 自从发现自己有个儿子,两天来,他的心情简直混乱到了极点,原本定好的报复计画全都乱了套,让他一口怨气堵在胸口,怎么都压不下。 “难不成要哭吗?儿子都五岁了,总不能说不想要,就把他塞回他娘肚子里吧?而且他长得挺可爱,又圆又大的眼睛,笑起来时像弯弯的月亮,非常讨人喜欢,就连我家那两个女人都快让他的笑容拐跑了。”范同叹口气,哀怨的说,“你儿子啊,将来长大肯定是个万人迷,会让许多女人抢著为他心碎。” “我知道,因为他像我!”唐毅不耐烦的接话。 范同挥手,“去!我夸奖的是你儿子,又不是你!你别忘了,刚刚是你自己说洛雨桐是你的老婆!都已经死会了,哪来的女人为你心碎?!” 唐毅的事,他大致上都有听他说过,所以对于洛雨桐提出离婚,两人却没完成签字的事,他也知道。 只是他实在没料到,一直恨不得抹掉过去的唐毅,竟然会当著外人的面,承认洛雨桐跟他的关系! “我以为你这次回来会跟她离婚,撇清关系。” “我本来的确是这样想,但怀毅那孩子的存在太令人意外!”唐毅冷冷的说。 “怀毅?那位洛小姐替你儿子取这个名字,教人不往那方面想都难……”范同抓抓头,语焉不详的低语。 “什么那方面?”唐毅不解。 “你不知道吗?连我这饭桶都看得出来,取这种名字就是代表你儿子他妈很怀念你,不然干嘛叫你儿子怀毅引如果她真的讨厌你,随便取个青菜萝卜都比怀毅这名字来得好。” “就算我曾经那么想过,但那女人……不可能,她根本没有感情!”唐毅更加恼了。 刚听到孩子的名字时,他的确有些错愕,还愚蠢的想过,有没有可能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她想他? 但今天听到她说的话了,她说不后悔,就算再来一次,还是会做同样的事! 所以,哪怕有再多愚蠢的以为,也都在她说完那番话后,全部消失,成为一堆泡沫。 “没感情?你是从哪点判断她没有感情?我是不知道她对你说了什么,但你知道我老婆嫁给我之前常说我什么吗?她骂我木头,说我那么笨,什么都不知道,还常常叫我滚开,不要烦她。刚开始时我真的照她说的话,滚得远远的,可是隔几天就会看见她哭肿了眼,可怜兮兮的站在我家门口,死按著门铃,看见我开门,便一边拳打脚踢一边哭著说:‘死木头,我叫你走你就走,你难道不知道耳朵听见的常常不是真的,你要用心去听……不然你这么笨,我怎么当你的女朋友……’” 唐毅怔愣住了,反覆低语,“耳朵听见的常常不是真的,要用心去听?是这样的吗?如果眼睛看到的和耳朵听见的都不是真,那什么才是真的?用心去听……我又怎么知道何时是真,何时是假?而且她说的每句话,都不像假的……” 如果她对他有感情,又怎么会在五年前说出那样的话,拿支票羞辱他,叫他滚出洛家…… 但若无情,结婚后的那三个月,为何又安静的守在家里,日复一日的做了满桌子的饭菜,点著灯等他回来? 如此两样,前后差异极大的她,实在让他想不透。 此时,雕花铜门被推开,宋芸倩抱著睡著的女儿出来找范同。 “饭桶,我帮小毅洗了澡,还送他上床,让雨桐哄他睡觉。可可也累了,我看我们就先回去……” 宋芸倩将女儿交给范同,在转身要离开之前,故意走到唐毅身边,眯眼看著他,坏心的开口。 “唐大少,你知道你儿子的妈刚刚让你吻了之后,发生什么事吗?” “她怎么了?”唐毅抬头,口气里有他自己也没有察觉的担忧。 “她……唉!像个傻瓜一样,站在原地发呆五分钟,脸红的样子,就好像是这辈子第一次接吻!难不成……你们当真连儿子都生了,却还没亲过嘴?这样不行噢!”宋芸倩挑了下眉毛,挖苦取笑他,然后不等他反应,立刻转身,拉著范同快速闪人。 留下唐毅错愕的坐在门口,反覆想著她说过的话。 现在想来,好像真的是这样。 连儿子都生了,却没吻过洛雨桐的唇……至少清醒时从没吻过。 刚刚虽然只是短暂的四片唇办触碰,他却感觉到她的唇有多柔软,多…… 天杀的,他想这个干什么?!都是宋芸倩那女人,没事说什么屁话! 他发誓,绝对不会再碰洛雨桐那个女人半根寒毛! 拿起酒瓶、酒杯和冰桶,唐毅恼怒的大步走回屋里。 上了楼,唐毅走向走道尽头的客房,晕黄的灯光从未关的房门透出来, 床上,洛怀毅安静的熟睡著,稚嫩脸蛋上挂著满足的笑,小手握著洛雨桐的手,睡著的模样,看起来就像个没有翅膀的可爱天使。 洛雨桐坐在床边椅子上,一手握著孩子的手,一手抚摸孩子的脸颊,温柔拨开他散落在额上的头发,露出浅浅笑靥。 站在门口,唐毅看著床边的洛雨桐,伸手将孩于的手拉到自己唇边,轻轻印下一吻,然后低下头摸索凑向儿子的脸庞,缓缓又印下一吻。 心悸又心动的感觉,让唐毅高大的身躯瞬间一震,想都不想,掉头就走。 只是还没离开走廊,就听见房间里传来洛雨桐压抑的低呼,像是撞到什么东西。 无可奈何的回头走进房里,他将撞到衣柜门板,而抚著额头呼痛搓揉的女人扶开。 “你做什么?”他忍耐的低声询问。 照她这样四处碰撞,没多久肯定会弄得满身伤痕。 “我想看看什么地方有可以换洗的衣物……我要洗澡。”她垂著脑袋,嗫嚅半晌,才把重点说出来。 “柜子里都是空的。” 因为孩子睡得很熟,所以他极力压低声音说话,却造成了两人在亲密私语的错觉。 “明天我再帮你买几件衣物回来,今天你就先穿我的。” 察觉她脸上的红晕更炽,宁静气氛多了抹说不出的暧昧,他皱眉后退,不著痕迹的拉开距离。 之前这栋房子就只有他一个大男人在住,什么女人衣物都没有,所以也只好暂时让她穿他的衣服。 走回房间,唐毅拿了件白色衬衫给洛雨桐,然后将她带到浴室前。 “门在这里……”他拉著她的手放在门上,看著她笨拙的摸索门把,便不再多管,转身离开。 走进书房,他抽出书架上的书,坐在沙发上随意翻看。 只是五分钟过后,他发现自己的心思完全不在书上,眼前的文字全都模模糊糊,不晓得自己看进了什么,却发现脑海里盘旋的都是同一张面容。 她眼神空洞,双手在空中摸找…… 她狼狈的跌倒,忍著疼努力爬起…… 关于她一举一动的记忆,像根细丝不断拉扯著他,让他坐立难安,静不下心。 明明告诉自己不要管那女人,得让她自己摸索,才能使得她尽早熟悉周遭环境,但她看下见,一跌再跌,这里撞、那里伤的事实,却让他不安的站起来。 她的眼睛瞎了,可是浴室里的水龙头上面没有任何可以让她分辨冷热水的记号,要是她先转动热水那边,不就会被烫伤? 他急忙走出书房,冲进有晕黄灯光的客房,然后在附设的浴室门前低声呼唤。 “洛雨桐……洛雨桐……” 叫了几声没人回应,却听见里头传来水流声,他心一惊,连忙伸手试探的转动门把,在发现门没锁后,立刻推门进去。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空间,夹著湿热水气和哗啦水流声,让他紧张不已,立刻大吼—— “为什么不开灯?洛雨桐,你没事吧?”他将头探出浴室,伸手越过墙面,按下外头墙壁上的电灯按钮,却发现一向按下就亮的电灯竟然失灵了,于是他急忙摸黑上前。 藉著客房里透进来的微弱晕黄灯光,他看见浴缸里有个物体,隐隐约约动了下。 前方流个不停的温水,哗啦嘈杂的掩盖住所有声音。 来不及细想,他莽撞的上前,伸手探进水里,顺著温水,一路急抚上温润的肌肤,扫过柔软丘壑,然后将浴缸里的女人横抱了起来。 “该死,我不应该让你一个人进来……”以为她出了什么事,他紧紧抱著怀里柔软的身子,转身就要出去。 洛雨桐惊吓过度,下意识攀著他的肩,玲珑娇小的身子湿淋淋的熨贴著他,狠狠喘口气回过神后,这才尴尬的发现自己搂著他不放。 “唐毅,你……你……”娇嫩身子挣扎的动了动,埋在他肩头的脸蛋烫得可以蒸熟蛋。 “啊……” 听见她的声音,唐毅僵硬的顿住脚步,在黑暗中傻眼,抱著怀里娇嫩的身躯,狼狈得说不出半个字。 静止下来的这一刻,他才发现这女人的身子有多娇小和……柔软。 贴在自己胸膛上的软嫩浑圆,隔著早已让水沾湿的衬衫,不断搔动他的感官知觉…… 而自己搁在她胸前的手掌,还大刺刺的包著半边柔圆,炽热掌心传来灼人的热度。 沉默弥漫浴室,尴尬的小女人胡乱伸手捂住他的眼。 “不要看……”她开口求他,就怕他看见自己此刻的模样。 “呃!电灯坏了……我看不到……”他的喉头来回滚动几下,像在极力压抑著什么。 就算看不清楚,可是触觉感官却清楚她的身子,知道她水般的肌肤有多温暖…… 明知不该,明知对她只能有恨,但这一刻,他发现自己克制不了的就是想要她。 “噢!”她松了口气,缩回手,放心的靠著他的肩头,却没发现他的身子瞬间一僵。 “我以为你出事了,分不清冷水和热水……”他咬牙开口。 “倩儿有告诉我了,我分得出来。”她脸红,心跳加速,连嗓音都在颤抖。 “因为门没关,所以我自己进来……”他解释。 “因为……我看不见,哥和爸妈都不让我关门,有事时比较快反应……所以我忘了要关……”她嗫嚅,动也不敢动的靠著他。 “我抱你回浴缸……”他的声音因为压抑而低哑。 “好。”她轻轻点头。 克制的将她放进浴缸里,唐毅不敢多留,立刻走出浴室。 掩上门,他才一转身,刚好和外头那个睡眼惺忪、手里抱著毛毯的光脚小娃对上限,被吵醒的小娃吮著毛毯一角,不解的询问—— “你和妈咪一起洗澡吗?” 第七章 洛雨桐穿上衣服,脑海里回荡著先前两人尴尬的对话内容,暧昧氛围化成朵朵红云,停在脸上,久久都没消退。 扶著墙壁,摸索著缓缓定出浴室,她光脚踏在房间地毯上,耳边就传来洛怀毅乐不可支的笑声。 “爸爸……不要……痒痒……”小娃倒在床上,边大笑边来回滚动。 小小身子在唐毅胡乱搔捏下又踢又打,连连求饶。 “刚刚是谁叫我大笨蛋的!”冷峻的唐毅难得露出笑容,伸手再搔。 “你就是大笨蛋!哪有人说三只小猪是用来做肉松,小红帽是圣诞老公公的帽子……妈咪,呵呵……妈咪不是这样说……”笑到流眼泪的小娃顺势抱住他的手爬向他的大腿。 “妈咪是怎么说的?你说来听听,我就不信你妈咪说得比我好!”唐毅笑著搂住孩子,伸手捏了捏他的小鼻子。“说啊,你妈咪说什么?” “哎哟,妈咪说三只小猪是兄弟,屋子被大野狼吹走了,小红帽要找奶奶,却遇见大野狼……”五岁小娃有样学样,用力捏唐毅的鼻子。 “你捏我?”唐毅故意眯起眼,声音里有满满的笑意。 “你也捏我啊!”洛怀毅学他眯眼,淘气的做了个鬼脸。 “洛怀毅,你欠打……”唐毅大手伸向小娃的脖子,乱七八糟的搔痒,惹得孩子再次大笑,东躲西闪,拚命尖叫。 笑得快要岔气,面向浴室的小娃看见愣愣站在门边的洛雨桐,立刻出声求救,“妈咪,救命啦,好痒……” 背对浴室的唐毅连忙住手,转头一看见那张犹带著红晕的脸蛋,大男人皮厚肉粗的脸庞也跟著浮现可疑的酡红。 “他醒了……我在跟他玩。”他不自在的解释,目光却瞟向穿在她身上的白色衬衫。 衬衫钮扣零零落落的交错扣著,看下真切却又隐约泄漏的春光,让他眼神一暗,连忙撇开头。 “嗯……”她轻应一声。 低下头,他放儿子落地,俯身在小娃耳边叮咛一些话。 “记住,千万不能跟你妈咪说是我告诉你的,要说是你看到的……” 他将小娃推过去,自己站起身背对他们母子。 “妈咪……” 洛怀毅笑咪咪的拉著洛雨桐的手,要她蹲下身。 “爸爸说你扣子扣错了……他叫我帮你扣……”左耳听完右耳出去的小娃,完全没看到后方老爸瞬间回头猛瞪自己,还笑得一派天真。 “笨蛋……”唐毅狼狈的低吼,完全不知该拿笨蛋小娃怎么办。 都说别说是他看到的,结果小笨蛋还说…… 他飞快瞅了洛雨桐一眼,果然看见她的脸蛋瞬间变得更红,头也跟著低下去。 转回头,他忍耐的不去管后头那对母子,想等两人整理完仪容再转身。 “妈咪自己来就可以了,小毅只要跟妈咪说第一个扣子在哪里。”洛雨桐脸红得发烫,完全不敢问儿子“那个人”站在哪里,有没有看著自己。 “第一个在这里……我会,我来扣。”洛怀毅笨拙的解开扣子,然后再从最上头开始往下扣。 一分钟过后—— “可以了吗?”洛雨桐轻声询问,其实内心焦急万分,巴不得服装仪容的整理工作快点结束。 她伸手从下头往上扣,却发现中间莫名的就是会多出一颗钮扣,两大两小四只手,越是著急越扣不好。 “爸爸,不行啦!扣子没有洞,衣服挤来挤去……”洛怀毅挫败的嚷道,干脆松手,转身拉唐毅,求他帮忙。 “小毅,不用了,妈咪自己慢慢找……不要叫你……”爸爸。 未说出口的话全因为唐毅突然伸来的手戛然而止。 伸手将她扶起,唐毅认命的解开最上头的扣子。 “扣子掉了一颗……”他低语,解释她和孩子为什么再怎么努力都扣不齐的原因。 他不再开口,继续动作。 只是一颗颗解开,一颗颗扣起,这样简单的动作,在此刻,却像酷刑似的折磨著人。 弯曲的修长手指,在无意间隔著薄布衣衫,不小心擦过她胸前的柔软,惹得她身子一震,不敢再动,当场停格。 她脸垂得很低,连呼吸都很浅促,只担心自己在薄薄衬衫后,再也毫无寸缕的事实会让他发现。 因为她习惯每天换洗贴身衣物,所以刚刚洗完澡后,才会仗著马上要睡觉没人发现的这个想法,大胆的只穿著衬衫出来。 可是她哪知道他竟然还待在房里,陪著不知何时醒来的孩子,玩得那么开心,让孩子心甘情愿的喊他爸爸。 因此,刚刚她才会丢脸的站在门边,不晓得该怎么办。 吸口气,唐毅忍耐的继续动作,移动的手经过她胸前,往身下扣去。 难以形容的狼狈,在体内卷起。 他只知道这样的感觉比坐飞机遇上乱流还要紧张,似乎稍一不慎,点点星火就能烧出燎原大火和炽人热焰。 暧昧又诱惑得要命…… 若非衣服是他拿的,而她眼睛看不见,儿子笨得无法扣上所有扣子,否则他会以为这叫勾引! “爸爸,你在干嘛?好了没?”一旁站到脚酸的洛怀毅抬头望著老爸明显泛黑的脸孔,小手抓著他的裤管扯了扯。 “好了……”扣上最后一颗扣子,他松开手,拍拍小娃的屁股,赶他上床睡觉。 “小鬼,明天要上学,去睡觉。” 他指著床,看著洛怀毅嘟著嘴爬上床,这才拉趄洛雨桐的手,牵著她走向床边。 没有开口,他松手要离开,却发现她忽然抓住他的衣角,羞窘的开口。 “谢……谢谢你。” 不晓得她指的是浴室里的乌龙事,还是扣扣子的尴尬事,他眼神复杂的盯著她的脸。 纤弱脸蛋上泛著晕红,她怯生生的笑著,让他的心一震,眼神瞬间一暗。 “我知道自己只会给你制造麻烦……但是,真的很谢谢你……”她低声说道,脸颊的红和嘴边的浅笑,在晕黄灯光的映衬下,像绽开的花朵,让他看到失神。 “衬衫……是白色的……”他莫名其妙的说,转身走出客房。 她傻愣的反覆思索,然后—— “啊。” 洛雨桐这才后知后觉的环抱住自己不知已泄了多少春光的身子。 拧眉走进书房,唐毅来到音响柜前,打开门拿出一张常听的cd,放入音响里,然后按下播放键。 他一向没有收藏绝世名曲的习惯,也听不惯时下流行的歌曲,柜子里除了几十张他经过唱片行顺手买来的古典音乐cd,和多年来友人送的cd外,剩下的就是方晓蝶一年多前寄给他的芬芳cd。 轻柔女声,缓缓响起,淡淡净净,水般的声音,在偌大的空间里回荡。 放下空的cd外盒,他走到窗前,推开窗子,望著外头的夜色。 重逢的今天,像过了好几个世纪般的悠远,明明只有短短几个小时,他却像是在火里熬水里去,洗遍了冷热喜怒,各种他说得出形容词的情绪三温暖。 原本他以为见到她的这一刻,世界会在眼前翻覆,漫天恨意会将他沉沉滚卷。 但是,他发现自己并没有想像中那么激动,预期的激烈冲突也没有上演。 反倒是她那双莫名瞎了的眼,著实让他吃了一惊。 然后许久未碰锅铲的手,为她做出了满桌菜肴,除了晓蝶和离世很久的妹妹之外,没替其他女人服务过的手,也为她破了例…… 不到一天的时间,他就推翻了自己在回国前拟定的计画,失了心的包容对她,这样怪异的改变,连他自己想来都觉得恼恨。 要怪就怪她那双眼,莫名其妙的看不见! 因为她一再跌倒,像呆子似的在他面前笨拙摸索……让他计画要伤害她的狠心念头,怎么都无法付诸行动。 只要一想到瞎了眼的她,当他在国外看不见她的时候,也是这样凄惨的在洛家跌跌碰碰,忍耐摸索再爬起时,他一颗心就会控制不住的隐隐揪痛。 但他是傻了,才会对她心生不忍! 他怎么能忘记,五年前那夜,他是怎样尊严扫地的走出洛家! 他是疯了,才会在当时问出那句话—— 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洛雨桐,你有没有真心爱过我?你说啊! 当时她的回答狠狠的伤了他的自尊,她将支票塞进他的手里,然后冷血的转头,指著门叫他滚出去。 这一幕,深刻得让人忘不了。 而今天他却差点忘了过去的羞辱,心疼不忍的拥她入怀…… 但她这样的女人,配吗?她值得让他用真心呵护吗? 高品质的音响,飘来芬芳轻柔的歌声—— “今年冬天冷得好心痛,没有你的相思,寂寞相随。明年夏天热得心烦,没有你的四季,残缺相伴。相思的情歌,唱遍海角天边,传不进你心里。相思的情歌,唱过春夏秋冬,驱不走我心里沉沉伤悲……” 芬芳清灵缥缈的声音缓缓响起,低声念出他最喜欢的一段独白。 “亲爱的,如果这一生我从来没爱过你,不曾在你身边含笑入梦,那么要分手的这一刻,我还能笑著说再见,但今天的我不能,在那样深深让你拥抱过后,亲爱的,我怎能无动于衷的转身离开!只好告诉你,我不爱你,从来没爱过你,才能狠心让自己在泪眼迷蒙里,松手让你走……” 抬起头,唐毅眼神沉冷的望著天空,夜色就像他心头的幽深合影一样,即便白日里黑暗无存,但夜一降临,所有隐藏的又将升起,如同五年来他试图遗忘,却怎么也挥不去的阴郁往事。 如果那一年她不要无情的赶他走,能有芬芳歌词中千分之一的温暖情意,哪怕是骗他的也好,今天他就不会回国,不会介入她的生活。 但是她没有! 她的绝情,伤了他的自尊! 每次听到芬芳和她相仿的声调从音响里传出时,他就恨不得将这些年的孤寂愤怒一一掷回她身上。 记得一年多前晓蝶将芬芳的cd寄给他时,曾随包裹附上一封信,信里说了些家常生活,和刚出生女儿的琐事。 他看著长大、视若亲妹妹的晓蝶,在他出国的第二年,嫁给她失明住院时,很照顾她的实习医生,两人过著快乐的日子。 而已经找到相守伴侣的晓蝶,在信里问他过得怎样,有没有找到喜爱的人? 当时,他只能苦笑,心里浮现洛雨桐的脸。 他不知道哪天才会出现这样的女人,却明白只要他的心还搁浅在往事的海岸,那一天便永远不会到来。 身体受伤可以找医生治疗,但是心受伤了,却得花很长的时间才能复原。 需要多久的时间? 他不知道。 所以才会选择在事业步上轨道,如日中天的时候返国。 如果伤害她,泄了心头怨气,他才能去爱下一个人,那么他会这么做! 他愿意亲手毁了她的安稳,换得自己一夜的好眠。 他不要再夜夜梦到过去,陷在往事的噩梦里,动弹不得。 唐毅的眼里闪过冰冷阴暗,高大的身子离开窗前,走出书房,走向那间有晕黄灯光流泄出来的房间。 浅睡无梦的片刻,炽热的怪异感觉,像海潮般一波波的袭来。 明知道不可能,但带著烫人的电流大掌,却灼得她满身惊骇。 挣扎、扭动身子,瞬间清醒的洛雨桐,这才发现……原来不是梦! 是谁的手在她身上游移? 吓得她几乎尖叫出声。 “谁……是谁?不要碰我……” 眼睛看不到,她惊骇得在黑暗中挣扎踢打,却让身上的男人狠狠扣住压制。 “儿子就在旁边,想吵醒他,让他看到我们办事,你就继续叫!” 唐毅的声音低低飘进她耳里,吓得她瞬间停止挣扎,呼喊声梗在喉间。 这是怎么回事? 唐毅竟然会对她…… 而且这一刻他冰冷的声音听起来和之前完全不一样,让人好害怕。 她再次挣扎,却不敢太过大力,怕吵醒身边熟睡的儿子。 “你……你不要碰我……”她心慌的撇开头,感觉到他如火的手指探进轻薄衬衫里。 他低头粗鲁吻咬她雪白的脖子,不顾她的闪躲,执意在上头留下清晰红痕。 “唐毅……快住手……你别这样……我们不可以……”她急急喊道,没听见他的回答,却先听到身边孩子发出梦呓。 “妈……妈咪……” 睡熟小娃翻个身,小脑袋贴著她的脸庞,语焉下详的喃念几声,吓得她立刻屏住呼吸,不敢再喊。 “都说了,叫你别喊,吵醒他,我可不管。”唐毅一脸的阴郁和冰冷,温热的薄唇贴在她耳边,边说边舔过她珠玉般的耳垂。 既然要伤她,就要做得决然。 她的心和她的身子都得一并给他,这样将来要伤她的心时,才能逼出她痛不欲生的眼泪。 “住手……不要再这样……我们不可以……”她惊慌不已,不知哪里生出一股力气,使劲将他推开,然后起身往一旁摸找,想抱起孩子做挡箭牌。 如果有孩子在怀里,他应该就会顾虑到孩子,而放她一马。 不是不想让他拥著,但多年前他-醉酒爬上床的那夜让她无法忘怀,她害怕同样的激烈和痛感会再来一次。 而且,更重要的原因是,他们之间不知何时会结束……她不想和他那么靠近,不愿在记得他的气息后,又得伤心的转身离开。 “为什么不可以?只要在法律上你还是我老婆的一天,我就可以!”他将她抓回身边,恶劣的埋进她柔软的双峰间,毫不客气的品尝她的滋味。 如火手指在娇嫩身子四处肆虐,惊得她更加心急。 “快住手!唐毅,不要这样……”感觉他的手往下移,她身子一颤,连忙抓住他,低声哀求。 “不可能,今天晚上你一直勾引我……”他淡淡的说,将所有错归咎在她身上。 “我没有……我什么都没做……”她惊讶,推开他。 他在说什么?她眼睛看不到,连走路都会跌倒,怎么勾引他? “你有!你在浴室里一身湿的贴著我,不就是勾引?!”他颠倒黑白,给她安上罪名。 “不是,是你忽然闯进来抱我……我才会……”她惊嚷,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好,那你方才拐我帮你扣扣子,就是勾引。”他明显恶意栽赃,脑袋再次压下,埋进她胸前。 “那件衣服是你拿给我的,我看不到,根本不知道衣服少了几个扣子,更别说骗你帮我扣……是你胡说,我没勾引你……”她恼怒的说,推打占她便宜的大男人。 “罗唆!你现在是我老婆,老公有需要,当人家老婆的就该配合。”懒得理杀风景的女人,他干脆压下身,以嘴封住她喋喋不休的红唇。 除去那些惹人心烦的过往争执不说,这一刻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对她娇柔的身子其实很有感觉。 “唔……”她挣扎著蠕动身子,却发现身上的男人开始有了明显的生理反应。 火热相触,提醒她男人和女人的差别,也让她脸蛋一僵,急急再推。 “你可以继续……”他嗓音嗄哑,停住动作,与她保持一点距离,冷冷的语气中有明显的忍耐和压抑。 他已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碰过女人了,但如果这女人敢再推他,用那副娇软似水的身子继续磨蹭,他就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更快变成一头野兽…… 此刻,隔壁应该熟睡的小娃,忽然歪歪倒倒的爬起来,不爽的睁开眼,恼怒的望著交缠在一块的双亲大人。 “妈咪,你们好吵……我要睡觉……”洛怀毅渴睡的开口,眼皮要掉不掉的勉力睁开。 两名大人同时一怔,没用的老妈张口结舌,说不出话,反应比较快的老爸立刻将小娃推回枕头上,空出一手轻轻拍哄。 一分钟后,捣乱小鬼再度入睡,唐毅转头瞪视身下的女人。 “你还要罗唆吗?再吵醒儿子,你自己去哄。”他口气恶劣,想了想,还是将她抱下床,放在地毯上。 他可不想再哄儿子一次。 他压下身,继续努力。 这次倒没听见她发出任何拒绝的话语。 怎么办? 看样子他是铁了心,要她履行身为妻子的义务。 若是再不依,他可能真的会把儿子吵得再爬起来开骂。 没办法了! “这次……能不能请你……温柔点?”羞人的红云飞上嫩白脸蛋,她认命的搂住他,哀求他手下留情。 她心慌的嗓音震得他神色一凛。 这意思是……难不成五年前的那一次,他真的很粗鲁? 第八章 接近晚餐时分,洛怀毅拿著一本杂志,往正在发呆的母亲大人身上磨蹭。 厨房里,唐毅请来帮佣的陈嫂站在抽油烟机下炒青菜。 “妈咪……妈咪……” 望著已经十几分钟没说话的洛雨桐,洛怀毅漂亮的眉毛拧了起来,开口叫她。 洛雨桐茫然转头,伸手摸了摸孩子,确定他没有事,才勉强挤出笑容,轻声询问:“怎么了?” “妈咪,我跟你说,老师有教我看国字,我会认字了……你看,这是爸爸的唐,这是大,然后大的上面有两只脚、两只手和一个帽子……”洛怀毅指著杂志上的字,努力“翻译”给她听。 “噢,小毅,你好厉害。”虽然不知道孩子在说什么,洛雨桐仍旧捧场的点头称赞。 “唐大……和美……女……日月……人……出……”洛怀毅一局兴的将杂志摊在母亲腿上,继续念著有唐毅照片的那页文字。 伸手摸摸儿子的脑袋,洛雨桐将脸转向印象中大门所在位置的方向,心里猜想著唐毅今天到家的时间。 在这儿住了快一个月,他回来的时间总是不固定,有时是晚饭时间,有时却是三更半夜。 虽然他很忙,但是个很尽责的父亲,无论多晚,他都会到孩于床边坐片刻。 但对自己…… 有时当他需要她的时候,就会趁著孩子入睡,到房里和她温存,结束后又回到自己房里,隔天照样出门上班。 她知道他很忙,公司有事要做,另外还得抽出时间到大学兼课,却管不住自己的就是一直想他,希望他能多一点时间在自己身边,哪怕她总是只能坐在一旁,听他逗弄孩子,父子俩哈哈大笑,她插不上嘴,可是这样也已经够让她满意了。 关于他的一举一动、他在ai负责的工作、他喜爱的教书事业……她都是听宋芸倩说的,她很好心,怕她无聊,有时会带几本书过来,陪她吃饭,念书给她听。 有时宋芸倩还会告诉她有关唐毅在国外生活的点滴,说他在大学受到多少学生的欢迎…… 所有关于他的事,她都是听来的,对她,除了需要时的身体慰藉,他没有对她多说过什么。 重逢那天他的温柔,是她这一生最幸福的片刻,因为在那之后,两人之间只剩下沉默,再也无话可谈。 她并不是没试过,每次只要她开口想说些什么,他就冷冷的说一句“我累了”来打发她。 她知道他在敷衍自己,知道他记恨过去的事,却没法解开这个结……不晓得要怎么做才能让他原谅、释怀? 他的心有层层盔甲包裹,她走不进去,只能站在外头挣扎:心痛的看著他拉出长长的距离,将她驱逐得越来越远。 她更知道总有一天他会将她彻底摒除在他的生活界限外,然后到了那一天,她一定还会再为他哭到心碎。 然而,这是她选择的,不是吗? 五年前亲手将他推开时,她就已经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 唐毅有比任何人都还要深挚的专注心情,认定的事物不会松手,要保护的人会永远珍重,可是伤了他的人,他也会一辈子记著,这些她以前就知道的,不是吗? 可是现在,在分别五年后的今天,在让他双手拥抱过后,她还能抽身吗? 如果没有重逢,或许她能继续忍耐,在电视这头安静的听著所有的人对他的赞美和评论,但在这间有他的气味的屋于里,呼吸了近一个月后,她还能回到过去吗? 陷在深恋泥淖的双足,早已拔不起来,将来离开时,她要怎么潇洒的骗自己时间可以冲淡一切? 五年的光阴,带走了很多东西,她的眼睛、她的天真热切,却冲不走她搁在心底的眷恋。 只是不可能会有机会了…… 短短一个月让她看清很多东西,也知道他从来没有真正原谅过她,即便名义上没有签字离婚,实际上两人却已经越离越远,总有一天她必须完全从他的生命中抽离,离开他和珍爱的孩子! 她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不好,找不出原因的心绞痛毛病从出生就一直折磨著她,让她必须常常吃止痛药,才能压下胸口的剧烈绞疼。 所以还有多少时间,她不知道,但唯一庆幸的是她撑到了现在,从医生宣告她活下了几个月,到现在五年的时间过去了,让她这么努力撑下来的原因,是因为心里挂记著他和孩子。 现在他回来了,能够给儿子一个家和疼他的父亲,就算不晓得将来自己会用什么方式离去,但她……也该可以放心了…… 泪水滑落脸颊,滴在杂志上,让手正指著杂志的洛怀毅不解的抬头。 “妈咪,下雨了耶……有水……”他张著大眼,上下望了望,狐疑又吃惊的急喊,“妈咪……你哭了吗?你为什么要哭?不要哭、不要哭……”他站起来,伸出小手抚著她的眼睛,叫她别哭。 “对不起,妈咪只是觉得很高兴,小毅是个体贴的好孩子,对妈咪好温柔……”狼狈的擦掉泪水,她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在儿子面前掉眼泪。 “太太,你没事吧?”将最后一盘菜端到桌上,陈嫂走过来关心的询问。 唉!太太实在很可怜,身体不好,眼睛看不到,孩子又那么小,难怪每次心绞痛的毛病发作时,都忍耐著不喊痛,只叫自己拿药给她,然后吩咐不能让唐先生知道。 可能她是顾虑到唐先生,不想把事情闹大,所以下吵不闹也不求名分,就怕东窗事发,风流花心的唐先生会抛弃他们母子俩。 唉!真是可怜。 看了下摊在洛雨桐腿上的杂志后,陈嫂尴尬的开口。 “太太,不好意思,你腿上那本杂志是我女儿出门前叮咛我一定要帮她买,没什么好看,里面写的都不是真的啦!你千万不要当真,男人啊!哪个不逢场作戏……” 陈嫂紧张不已,伸手想拿杂志。 都是她家那个死阿圆啦!迷什么ai帅哥,还说最近电视上报导的都是那个大帅哥的八卦绋闻,结果呢,她早上出门顺便帮阿圆买了杂志,然后在公车上翻了翻,才发现阿圆说的帅哥,竟然就是雇用自己来帮佣的唐先生。 杂志上还说唐先生的婚姻状况很神秘,非常有钱,身价算不出来,加上她看唐先生常常没回家,表示这里可能不是他真正的家,所以她才会猜瞎眼太太和小孩一定是唐先生的情妇和私生子。 可是她都已经把杂志藏起来,想说回家时再偷偷带回去,洛小弟是怎么找到的? “杂志是我找到的。陈婆婆,上面有爸爸的照片,你给我看啦!” 洛怀毅眉眼挤成一团,不爽的扑在洛雨桐的腿上,用身体压住杂志,不让陈嫂拿走。 “小毅,你说哪里有爸爸的照片?”洛雨桐不解的抚摸孩子的脸蛋,狐疑的问。 “太太,没有啦!晚上乌漆抹黑的,每个人看起来都长得很像……是弟弟看错了……”陈嫂努力想要掩饰。 唉!瞎眼太太人非常好,漂亮又温柔,可惜遇上了坏男人。 瞧唐先生长得帅又有钱,名气又响亮,男人要玩风流的本钱都有了,所以这样的男人理所当然一定是个风流种。 但是唐先生玩女明星的事还是别让太太知道比较好,因为太太一定会很伤心。 “没有,我没有看错,真的是爸爸……他站在车子和漂亮阿姨旁边……”洛怀毅生气的抓起杂志,握著洛雨桐的手,往杂志上的照片摸去。“妈咪,真的啦!是爸爸……没有笑的爸爸……好凶……” 小娃忙著替自己辩解的软嫩又委屈的嗓音,让洛雨桐错愕,连忙伸手摸向陈嫂。 “陈嫂,能不能麻烦你念这篇文章给我听?我想知道发生什么事。”她的声音隐约颤抖,握住陈嫂伸过来的手。 就算知道他不爱自己,就算早有心理准备,明白他有一天会跟别的女人走在一块,但是乍然听到的这一刻,她还是……心好痛! “这……太太,你真的要听?可是这种杂志都是乱写的,不能相信啦!”陈嫂好心的说,不愿意让她听了伤心。 “没开系,你念给我听。”洛雨桐坚持。 “好吧,太太。”陈嫂接过杂志,眼睛微眯。“坐拥百亿资产,全球最有价值的单身汉,ai传奇之神唐毅和美丽女星夏艳传出绋闻,于前晚七点在夏艳所属唱片公司的安排下,掩人耳目的秘密私会……” “夏艳?”洛雨桐怔愣的开口。 “对啊!我女儿说她是很红的性感女星,大家都叫她东方梦露,老穿包不住屁股的裙子,在舞台上跟男人跳贴身艳舞……哎哟!太太,这种杂志还是别信比较好,有些都是记者乱写的……”陈嫂说得口-横飞。 “没关系,麻烦你再念下去。”洛雨桐闭上没有焦距的眼睛。 如果是夏艳…… 很配他! 那样一个美得像团火的女人,就连她自己过去见到她时,都会忍不住惊艳赞叹。 不管他爱谁,只要他能快乐就好,她不会多说什么。 因为五年前是她先推开他的,如今她又哪有脸和立场去管他要和哪个女人交往?! 深夜,唐毅带著一身疲惫回来。 走楼梯上到二楼,经过那问无论他多晚回来都会有个女人点灯等他的客房时,还是忍下住停下脚步。 每次他都告诉自己不要管她,却还是管不住自己的脚,依然会走进房里。 即使坐在儿子的床前,摸著儿子熟睡的脸蛋,心却系在床边那个女人的身上。 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明明再三告诉自己不许管她,要牢记她曾经做过的那些绝情事,但一转身又会想起她的脸,想她无论等他到多晚,隔天仍会顶著黑眼图勉强爬起来,等著他吃完陈嫂做的早餐,然后摸索著跟他走到门边,送他出门。 甚至他还会想到许多次她红著脸,在儿子床边的地毯上,躺在他的身下,咬唇不敢发出声音的模样。 那时的她狼狈又令人心动,为了不吵醒儿子,拚命压抑,拧眉低吟,娇嫩的身子在他时轻时浅的有心撩拨下,像花一样绽开在雪白的地毯上,而他却让这样的神情蛊惑迷失了魂魄,所以恶意的总挑儿子熟睡后,拉著她缠绵相拥。 因为只有在那时,他才会觉得自己真正的接近了她。 搂著她,看著她在自己怀里绽放,如花娇艳只为他流露,好像那一刻世上只剩下他和她,她是为了他的呼吸、他的渴望而存在。 是的,他知道不对劲,更是死都不愿意抛下自尊,承认自己会那么想要一个女人,想得心慌:心痛,所以纠缠结束后,他很辛苦的从她身边起身,用冷漠拉出一道硬墙,转身就走。 因为他不要自己再有破绽,再让人伤一次! 那些恨、那些紧抓不放的报复宣言,在这一个月舍不下,又不得不挣扎走开的心境里,他逐渐弄懂是怎么一回事。 五年前,就算一直挣扎、拚命抗拒,他还是爱上她了! 在他没有发现的时候,心就已经遗落在一个会煮一桌子菜,总是用热切眼神和幽静浅笑等他回家的女人身上。 没有一个男人抗拒得了似水的温柔,就算自尊再高、志气再傲,他还是跌落在她柔情的眼眸里,无法自拔的陷了下去。 所以才会在后来要分开的那天,失控的问她有没有爱过他。 但是就算爱,这样的女人也只会将他的自尊踩在脚下,她不可能真心爱他! 他不会笨到再给她一次机会伤害自己…… 在她开口说不爱之前,他会先将她从心头拔除,狠狠推离。 此后,她只能是儿子的母亲,除了他有需要找她慰藉外,不会再给她好脸色。 这一辈子就这样好了,在孩子完全懂事前,留她在儿子身边,将来不需要时再放她自由…… 走进房里,唐毅在床边停下,弯身在熟睡的孩子额头上轻轻一吻,然后抬头看向一旁坐在椅子上的洛雨桐。 僵硬的大手缓缓伸了出去,迟疑的在她面前停住。 半晌,在她脸上轻轻摩挲。 如果不要有那些过去,人生只有现在,会不会就不再那么挣扎? 人老是爱上不爱自己的人,然后在伤痕累累之后,才会蓦然明白,有些人是不值得爱的! 收回手,他眼神冰冷,转身要走,却听见洛雨桐的声音—— “唐毅……是你吗?”险些要睡著的小女人,因为他的动作而惊醒。 她站起身,急急摸索上前。 “嗯。”他冷冰冰的应了声,继续往门口走去。 “等等,我有话要说……”明白他又要离开,不打算理自己,她不安的急急上前,然后倒楣的撞到床脚,狼狈的往前摔去。 不愿理她,却偏偏在回头时看见她快要摔倒,唐毅恼怒的伸手接住她,粗鲁的将她扯到客房外,仔细关上房门,确定不会吵到儿子,他才冷冷的开口。 “你到底想做什么?除了小毅,我们之间还有什么话可说?!” “我……我只是想问你吃了没。”她表情僵硬的站在墙边。 “如果我说没有,你能怎么办?你什么都看不见,难不成会为我下面煮消夜?”他不知道自己哪来这么大的怒气,忽然大吼,却看见她因为自己伤人的言语而颤了下。 “我……是没办法,但我有请陈嫂帮你留菜,在冰箱里,用微波炉加热就可以吃了。”她吸口气,忍著心头的酸涩说。 “不用,我不饿!”他冷冷一笑,转身就走。 “为什么你要这么生气?”站在墙边,她没发现他已经掉头离开,仍旧低声的问。 她只是问他吃了没,他干嘛这么凶的吼她? “我为什么生气?”唐毅还是听见她的问话,猛然回头走到她面前。“你为什么不问问你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明知我们之间没有情,只有怨和恨,却还装模作样的关心我,问我吃了没!如果真的关心、真有一点在乎,五年前你就不会用那么伤人的话语叫我滚出洛家,还拿支票侮辱我,说像我这样的穷鬼,不拿你的钱就只有饿死的份!那些对我说过的话,你洛大小姐不会都忘记了吧?” “而今天的你怎么能矫情做作到这种地步?故意不睡等我回来,问我饿不饿、吃了没……你还真当自己是我老婆,可以对我嘘寒问暖?告诉你,不必装模作样了,我不领情,当初我一文不值的时候,你叫我滚出去,今天我身价非凡,坐拥亿万财富时,你才回头来表现关心?” “你在想什么,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以为这样我就会心动,就会愿意原谅你,然后让你继续占著我妻子这个位置,分享我今天的成就和名声?不要作梦了,不可能!如果你抱持这样的想法,那我可以告诉你,我会跟你离婚,要回儿子的监护权,然后带孩子到美国!” 他一脸狠戾,使劲捏著她的腰,对著她错愕仰起的脸蛋大吼。 “明天我就找律师来家里,把孩子给我,我们签字离婚……然后你给我滚出去,再也不准出现在我眼前!” 他将心里所有的愤怒和多年紧抓不放的伤痛,用嘶吼一一丢还给她。 他的心痛,她懂吗? “你……要跟我离婚?”她喃喃,僵硬得连震惊的表情都做不出来。 所有伤人的话、不实的指控,都没有他气怒到冲口说出要离婚时还来得令人震惊。 “你是说真的……要离婚了?”她神情空洞,反覆喃问。 “是,我收回之前说过要留你到儿子长大的那些话,我已经不需要你了,你可以滚出我的生活!”他大吼,脸色铁青。 就算将来会后悔,他也不要这女人在自己身边多待一天,否则他无法保证自己不会失手掐死她。 她怎么能在那样伤了他之后,还假装一切都没发生过,笑著问他饿不饿? “要离婚……好,我签……”她茫然的说,像个破布布娃娃似的垂手站在他身前,没有挣扎,也没有丝毫挽留。 明明心痛得要命,却流不出泪。 因为该来的,最后还是会来。 而她已经认命了! “你说好?”他不敢置信的猛力摇她,像疯了似的怒吼:“你连你儿子都不要了?连留都不留他?” 这女人竟会无情至此。 “我知道你会疼他。”她静静的开口,身子虚软。 只要他疼孩子,愿意好好照顾他,其他的都没关系…… 但是她还有个牵挂。 “能不能原谅我哥?他都是为了我。”她哀求。 殷长天五年前会逼唐毅娶她,都是为了她这个没用的妹妹。 她得不到心爱男人的怜惜,还累得让父亲捡回洛家、视若亲生儿子扶养长大的殷长天为她出面干预,做了犯法的事。 “不可能,就算我找下到你哥当初教唆人伤害晓蝶的犯罪证据,我也有其他方法可以让他生不如死,我不会原谅殷长天,更不会原谅间接造成这一切的你!”他愤怒的嚷道。 五年来他一直没忘记要寻找殷长天当初教唆人开车撞伤晓蝶,害她撞上凹凸施工路面导致失明的证据,可惜当初开快车冲向晓蝶的混混已经在半年后的江湖寻仇中,被人乱刀砍死,断了线索,否则他会更快掌握殷长天的把柄,将他踢进牢里。 “要我原谅你们洛家,这辈子除了我死,否则我会一直带著这样的怨恨走下去,直到分出个你死我亡为止。” “唐毅……”洛雨桐忍著心头酸涩,低低唤了声。“这样你会快乐吗?” “会,只要讨回我要的,我就能放下过去,活得比谁都好。” “你要什么?”她心窒。 “我要一个公道!我要你和殷长天知道,我唐毅不是可以任人欺负,不是你打我一拳,我就会乖乖将脸转向一边,让你再打一拳,我要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教训那些曾经将我踩在脚底下的人!我要报复!”他对她吼。 “好,我等你,为了你这句话,我会努力等下去。”不顾他嘶吼的语气有多骇人,她伸出双手摸索著包覆住他的脸庞,心疼的点头。 她会努力撑下去,但是他得快一些,要伤她得在她还活著的时候。 “唐毅,等你成功毁了伤害你的人之后,请你一定要记得,得让自己幸福……”她低语,用尽力气才没让眼泪流下来。 原来她伤他这么深! 直到今天听见他吼出这些话,她才知道自己竟然将他伤成这样! 自尊让人踩在脚底下的感觉,肯定是痛不欲生。 她错了,一开始就做错了,不应该嫁给他,不应该让这一切发生,更不应该在和他结婚后才选择用那样激烈的方式还他自由…… 应该让他遗弃她才对! “不必用你那些假惺惺、装模作样的嘿心话来应付我,我没有死,还活得很好,而且将来一定会比现在更幸福,你可以省省,不用演戏了。”不领情的拨开她的手,他面目狰狞的对她大吼。 “我知道了……对不起。”她颓然垂下手,说出了这句五年前就该当著他的面说的话。 “来不及了,这三个字我承受不起,也不愿承受!”他脸色青冷,幽黑眸子里燃烧熊熊怒火。 五年前仗著洛家有钱,她都可以用钱、用计逼一个不甘愿的男人娶她了,现在说道歉会不会太迟? “明天我就找律师来家里,然后我会跟孩子解释,说你就住到这个礼拜结束,之后到美国去治疗眼睛。”他替她决定了跟儿子说再见的理由,然后不顾她惊愕的表情,恼怒的转身离开。 “对不起……”红唇喃喃逸出这三个字。 听见他离去的脚步声逐渐变小,然后消失不见,洛雨桐无力的倚著墙缓缓蹲下,苍白脸蛋上有深深的自责和痛楚。 她真的错了! 做错了好多事! 她用自以为是爱的方式去爱他,却让他在人生旅途上背负沉沉的创痛和愤怒,跟舱的踽踽前行。 现在说对不起,是不是真的太晚了? 第九章 隔天,唐毅真的找了律师,拉著洛雨桐进书房,然后在律师和律师秘书的见证下,正式签字离婚。 结束和洛雨桐维持五年的婚姻关系后,唐毅回到公司继续上班。 此刻二楼阳台上,只剩洛雨桐安静的坐在椅子上,表情空洞,不知在想什么。 “太太,你要不要吃点水果?我给你放在桌上。”陈嫂整理完屋子,端著水果和饮料上楼,摆在洛雨桐身边的小桌上。 “谢谢!陈嫂,你要不要休息一下?你也忙了一整天,吃点水果……”洛雨桐笨拙的伸手摸索拉过陈嫂,正想请她坐下来,搁在房间的手机却响了起来。 “太太,我去拿。” 陈嫂赶紧转身进屋里,将床上的手机拿来给她,然后体贴的离开,不好意思打扰洛雨桐接电话。 “你好。”笨拙的按下最左边的通话键,洛雨桐开口。 “是小桐吗?”电话那头的男人有些错愕又惊喜的接话。 “嗯。” “我是闻拓人,洛大小姐,你怎么那么难找?!我打电话到你家,洛妈妈说你带小鬼去他爸爸那边,害我拚命打你的手机,打到手都快断掉,你却没接……”平凡唱片公司的老板闻拓人激动得边擦鼻涕边流泪。 世上哪有那么难找的女人,他整整打了一个月,先是问她家里这边的电话号码,没有人知道就算了,打她的手机不是没开就是没人接,害他像个神经病一样,一天三餐加消夜拚命打电话给她。 然后,今天老天有眼可怜他,她终于接电话了! “闻大哥,你哭了?”洛雨桐拧起眉宇,一整天都很沮丧的心情,在听到电话那头一个大男人啜泣的难听声音后,终于有了点改善。 “废话,听我的声音就知道我在哭……洛大小姐,洛姑奶奶,因为找不到你,我差点就推掉一笔将近两百万酬劳的晚会邀约!你知不知道?平凡唱片公司今年就靠那两百万了,你说我怎么能不急?”闻拓人越说越气,鼻音浓浊。 “差点?那就是还没推掉……闻大哥,你不用哭了,先跟我说是什么事。”洛雨桐无奈的说。 她跟闻拓人本来完全不认识,后来因为阿姨的先生的表哥的太太……总之就是一堆扯得很远的亲戚牵线认识后,刚来台湾开唱片公司的闻拓人就相中她的声音,要她将之前录制给亲友做纪念的自创歌曲让他制成cd,上市发行。 所以闻拓人就成为她名义上的老板,偶尔还会打电话到洛家关心她。 只是这个男人的个性实在有很大的缺陷! 因为……哪有男人会一不如意就放声大哭的。 “你能不能先安慰我?我找你找得很辛苦,难道不应该哭?”闻拓人理直气壮的说,继续大哭几声,然后粗鲁的擤了下鼻涕。 “小桐啊!我跟你说,这次我们发了,捞到一个大金主,他说只要你愿意在他们公司的员工中秋联欢晚会上开口唱两首,就付我们两百万,你说这样好不好赚?而且他还说有意出钱捧你,让你成为国际巨星……”闻拓人兴匆匆的解释,轰得洛雨桐头昏。 “闻大哥,你应该知道我不会答应……”洛雨桐无力的低语。 “不答应哪一项?是联欢晚会演唱,还是进军国际?”闻拓人急忙追问。 “都一样!当初我把专辑出版权交给你,合约上就注明我不参加任何公开活动,不配合公司宣传,不需要公司帮我规划铺路,更不可能进军国际……” “我知道,所以我现在来求你了!洛姑奶奶,我闯荡演艺圈到现在,还没见过有哪个歌手不想红、不要成为巨星、不希罕人捧,可是你跟你那个长天哥哥实在有把人逼死的能耐!我当初肯定是疯了,才会一听到你的声音,就二话不说签下你哥哥订的严苛合约!现在想想,那根本不是合约,而是专门用来整死我的催命符!你知道这一年我为你推掉多少电视邀约,国际杂志访谈,还有许多加起来不下千万的晚会节目?!我……我好恨,当初怎么会随随便便就给它签下去……我心痛、我好恨……”闻拓人再次嚎啕大哭。 洛雨桐皱起眉头,“闻大哥,你是男人,哭成这样不太好!” “男人又怎样?男人就不能哭吗?如果不是人家指名要你,我早就把夏艳推出去了,也不知大金主是怎样,夏艳那么美的女人都委屈的从三楼送他下楼了,他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还跟我说联络到你再说,不然就谢谢再联络。”闻拓人喷泪哭诉。 “闻大哥,你就多担待点,既然要开唱片公司,也只有忍耐了。”洛雨桐安慰他。 “我……我已经忍不下去了!放眼平凡唱片公司,就只有你和夏艳两棵摇钱树,剩下都是一堆不会开花的铁树,可是夏艳根本就是麻烦制造机,随便上个烹饪节目,都能差点烧了摄影棚,害我赔到当裤子。还有,主持大型晚会,她一拳打断吃她豆腐的长官的鼻梁,搞得我差点下跪喊爷爷!你也清楚她赚的那些钱拿来补她板的祸都不够,每次我都得倒贴……洛大小姐,我的姑奶奶,我真的只剩下你了,我那间小得跟狗窝一样的公司就快要陷入绝境,麻烦你伸出援手,帮我一下啦!” 闻拓人的声音和姿态已经软到不能再软,只差没当场在电话那端下跪。 “闻大哥……我没办法!”她的嗓音里有很浓的沉沉失落。 “我也知道你会这么说……哇!这样我真的要哭了,我知道小鬼的爸爸回来,你心情不好,可是ai那位大金主只想你给他公司的员工唱歌,他不要夏艳,却选择不会跳舞又看不见的你,我哪有办法!如果不是想钱想疯了,我……” “闻大哥,你等一下……你刚刚说ai?要请我唱歌的人,是ai的谁?”洛雨桐惊,急忙打断他的话。 ai的金主……有没有可能是…… “就是ai三一位大老板之一,姓唐的那个,你知道他吧?他主动让秘书打电话到公司说要找你,后来又亲自到公司邀请,你也晓得,平凡唱片公司这种破地方忽然来了位世界知名的伟人,马上就会引来一堆狗仔,所以我就利用这个机会叫夏艳送他下楼,顺便替夏艳抬身价,给公司打知名度!我的姑奶奶,现在知道金主是谁,能不能让你有点兴趣,勉强站上台开金口唱几句?”闻拓人不死心的还想再劝。 “闻大哥,你的意思是……唐毅和夏艳根本没在交往?”她错愕的反问。 “交什么往?我还真希望有呢!如果夏艳能找到这么大尊的菩萨靠著,我们这间平凡小庙也可以快快乐乐撑下去,不用我脱裤子去当了!小桐姑奶奶,我说了这么多,你都不考虑去见一下ai的大金主吗?他那么喜欢你的声音,搞不好见到你之后会更喜欢你的人,然后你就可以带著小鬼,挥别他那没良心的老爸,投入大金主怀抱……这样我们这间小庙也就可以继续营业,娱乐全国同胞了。”闻拓人边哭边劝。 “不了,我想永远不会有那种机会……”洛雨桐心头酸涩,苦笑的开口。 “为什么?你还没见过大金主,怎么知道不可能?” “因为你口中的大金主就是小毅的爸爸,我们早上才签字离婚,他恨我都来不及,不会喜欢上我的。”她勉强说完,终于忍不住放下手机,哽咽掉泪。 唐毅喜欢她的声音? 还是该说他喜欢的是芬芳的歌声? 如果让他知道芬芳是谁,或许他就不会再喜欢芬芳的歌了! 晚上,唐毅坐在沙发上,头枕著沙发椅背,眉目紧拧,脸上有许多说不清的复杂情绪。 清灵如水的女人歌声,在书房里回荡。 “爸爸……” 洛怀毅稚嫩的嗓音随著拍门声,传进唐毅的耳里。 没等他回应,洛怀毅踮起脚尖转开门把,一蹦一跳来到沙发前。 没有开口,唐毅睁开眼,先对洛怀毅露出笑容。 现在的他只有在看到孩子天真的模样时,才能暂时松口气,放下所有烦恼,发自内心的露出微笑。 “爸爸,我跟你说。”洛怀毅笑容满面,手脚并用的爬上沙发,自动自发伸出小手搂住他的脖子。 “说什么?”唐毅笑望著儿子神秘兮兮的表情:心情终于好了一些。 “我爱你啊!今天老师说要回家对爸爸妈妈说我爱你。”洛怀毅坐在他的腿上,小脸贴著他,两人鼻子碰鼻子。 “听到你这句,爸爸真是受宠若惊。”唐毅再次笑了起来,抱住紧紧缠在自己身上的小娃儿。 难怪有人说要让铁汉变软骨头,就要让他结婚生子,只要孩子用稚嫩的嗓音喊一声爸爸,铁汉就会当场下跪,给孩子做牛做马当奴才使唤。 “什么是受宠若惊?老师说要在爸爸妈妈都在时,好好爱护他们,不然大家老了,就看不到爸爸妈妈……老师还说什么树不要动,风一直动……”洛怀毅摇头晃脑,努力转述幼稚园上课教的内容。 “树欲静而风不止。”唐毅忍笑的补充。 “对,对,老师就是这样说!爸爸,你好厉害,竟然知道老师说的话。待会儿我也要去跟妈咪说,问她……”洛怀毅忽然顿住,狐疑的歪著头,仔细倾听。 “每个人都有一个秘密,说不出的悲伤心事。每个人都有一段记忆,藏不了的遗憾往事……” “爸爸,是谁在唱歌?”洛怀毅好奇的瞪大眼睛。 “你喜欢吗?”唐毅问,宠爱的抚摸他柔软的头发。 “喜欢、喜欢……爸爸,你听,我也会唱耶。每个人都有啦啦秘密,说不出口的啦啦心事……”洛怀毅兴奋的在沙发上跳来跳去,童稚又模糊的歌声从他嘴里逸出。 “小毅,你会唱?”唐毅一脸错愕,不敢置信的笑出声。 虽然孩子兴奋到咬字含糊,让人不知道他在唱什么,但音调是这样没错。 “会啊!心碎的我满满相思,亲爱的你在哪里,漂洋过海流浪多年,亲爱的我想你……”洛怀毅继续哼唱。 “小毅好厉害,唱得很好。”唐毅忍俊不禁的抱住孩子,捏捏他通红的小脸蛋。 连芬芳还没唱出来的下一句都知道,表示他真的会。 “我知道啊!妈咪也说我唱得很好。爸爸,我跟你说,妈咪也会唱,妈咪唱得跟这个阿姨一样……”洛怀毅安静下来,歪著头坐在他身边,神情专注的听著。突然,他攀住唐毅,惊喜的大叫:“我知道了,这是妈咪唱的……外公外婆的房间里也有妈咪的声音……外婆最喜欢听妈咪唱歌……” “小毅,等一下,你说这是你妈咪唱的?”唐毅脸色大变,伸手按住儿子的肩膀。 这是洛雨桐的声音? 不可能,这明明是芬芳唱的。 “是啊!外婆以前有跟我说,如果妈咪的身体很健康,就可以去念那……那个猪……猪八戒学校……那里的老师都很厉害,妈咪可以坐飞机上学……然后猪八戒学校有钢琴、有……”洛怀毅惊喜的拉著唐毅的手臂,没头没脑的将印象里听过的话说出来。 “不是猪八戒学校,是茱丽亚音乐学院。”唐毅忍笑的纠正他。 他知道洛雨桐会唱歌,过去求学阶段,她一直都读音乐班,洛家还聘请了许多有名的声乐家和钢琴老师专门来教她。 她一向在音乐方面非常有天分,高中二年级时甚至就已经考到那间不是菁英进不了,专门培养音乐人才,国际著名的茱丽亚音乐学院,后来因为时常发作的心绞痛毛病,而放弃去美国的机会,休学在家调养身体。 这些都是过去她的好友江芷瑶对晓蝶说,然后晓蝶又回来转述给他听。 但这张相思情歌cd是她唱的?她是芬芳? 不可能……怎么可能?! “爸爸,你怎么知道?外婆也有跟你说吗?外婆说妈咪以前过生日的时候,有唱歌给爸爸听……爸爸,真的有吗?外婆还说妈咪是傻瓜,只唱歌给喜欢的人听,不然早就赚很多钱,带我去坐飞机绕地球了……”洛怀毅撒娇的抱住唐毅,摇头晃脑的说。 “喜欢的人?”没法消化这片刻听到的种种惊人消息,唐毅怔仲,只能机械性的复诵。 只唱歌给喜欢的人听? 刚毅俊逸的脸庞浮现惊愕的表情。 别开玩笑了,一定是孩子听错,他知道洛雨桐的声音和芬芳很像,一开始听芬芳唱歌时,他就已经发现了,但洛雨桐是芬芳? 不要开玩笑了,她怎么可能会是那个“芬芳”? 但五年前,她二十二岁的生日宴会上,的确是在亲友起哄下,开口唱了苏轼的水调歌头。 唱完后,她走向被方晓蝶拉去洛家看热闹,不甘不愿站在人群后方的他,开口问了声,“我唱得还可以吗?希望你会喜欢……” 当时的她,长发绾在脑后,娇小美丽的脸蛋上有抹明显的晕红。 那时她就是特地为他唱的吗? “对啊!妈咪最喜欢爸爸,舅舅和舅妈都这么说,还叫我只能偷偷说,不能让妈咪听到。” “不能让妈咪听到?”唐毅愣愣的反问。 “因为妈咪的脸会红红的,像猴子屁股一样。爸爸,妈咪没跟你说吗?” “没有。”他僵硬的摇头。 这是怎么回事?才五岁的孩子会说她喜欢他? 是谁叫孩子来跟他说她爱他的? 有一刹那,他几乎觉得这是个设计好的骗局,骗无知的孩子来拐他。 但仔细想想,又认为不可能! 孩子怎么会知道他在听什么音乐?他是进来后才听到芬芳的歌声,接著说出这番话…… “小毅,你帮爸爸一个忙好吗?”他伸手搂住孩子。 “好。”听到自己可以帮忙大人做事,洛怀毅高兴不已,连连点头。 牵著洛怀毅走回房间,唐毅在门口停下,伸出食指摆在嘴边,向孩子比了比。 抬头看了他一眼,洛怀毅傻笑的点头,然后咧出大大的笑容,像阵风急冲进房里。 “妈咪,我回来了,我要睡觉。”他跳上床,扑进坐在床边的母亲的怀里。 “你见到爸爸了?你跟爸爸说了什么?”洛雨桐笑著开口,宠溺的搂住他。 “不能说,爸爸说是秘密!”洛怀毅微微转头,看看站在门边的父亲,然后笑咪咪的抬头亲了下母亲,转身爬进被窝。 “你今天真乖,竟然会自己上床睡觉。”洛雨桐笑说,摸索的伸出手,捏捏孩子的脸蛋。 往常他都要玩一会儿才肯睡。 “对啊!我很乖,妈咪有没有喜欢我?”洛怀毅抓住她的手,开始撒娇。 “有!妈咪最喜欢的就是小毅!” “那妈咪爱不爱我?”洛怀毅得意的继续追问。 “爱,当然爱!小毅是妈咪的心肝宝贝,妈咪当然爱你。”她握著孩子的手,按摩似的轻轻抚压。 就算再爱,她也留不住这孩子…… 今天她把孩子的监护权给唐毅了,等律师回去办完必要的手续,这孩子就不会再跟著她姓。 将来,她还有机会再见到孩子吗? 她心痛的想著,一边挤出笑脸和孩子说话。 “妈咪爱我……那妈咪有没有爱爸爸?”洛怀毅忽然又问。 “呃……” 洛雨桐一脸惊愕,没料到这么小的孩子会问她爱不爱这种问题。 “小毅,快睡觉,明天你不是要去幼稚园跟小宇玩?”她脸色僵硬的转移话题,想打发孩于。 “可是爸爸……”洛怀毅开口说了声,接著想到老爸的交代,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半坐起身,转头看向门边那个脸色已经铁青的自家老爸。 唐毅以指抵唇,对他摇了下头,叫他别扯出自己。 “你爸爸怎么了?”洛雨桐不解。 “是……是爸爸……哎哟!妈咪,你爱不爱爸爸啦?到底爱不爱?”洛怀毅抓住她的手:心虚的急急追问。 不知道他的鼻子有没有变长? “这……”她语塞。 爱不爱,重要吗? 她今天已经和他签字离婚了……就算很爱,又怎么样? 终究不可能和他牵手走下去! “妈咪,你说啦!爱不爱爸爸?爱下爱嘛?不能骗人,不然鼻子会变长。”洛怀毅非常固执,执意要问个清楚,抓著她的手来回摇晃。 “我……”洛雨桐无力的叹口气,“你要答应妈咪,不能跟别人说,尤其是你爸爸,可以吗?” “为什么不能说?那我什么时候可以说?”洛怀毅胡涂了。 “永远都不可以说,你办得到吗?” “好啦!我把拉链拉起来……”洛怀毅嘟嘟嘴,伸手在嘴巴前比了个拉拉链的动作。“妈咪,我有拉拉链了,我下跟爸爸说,你快告诉我,爱不爱?你爱爸爸比较多,还是爱小毅比较多?” 洛雨桐狼狈的顿了几秒,咬唇说出藏在心里多年的秘密,“妈咪……爱爸爸比较多……” 她一直都爱他,从第一眼就喜欢上他了! 就算有了孩子,最爱的依然是他! “为什么你爱爸爸比较多?我不要啦!”洛怀毅闹别扭的嚷著。 “嘘!不要那么大声。妈咪爱你,希望你快乐长大,可是你爸爸不一样,妈咪不止爱他,更愿意为他一辈子心痛!”她轻声道。 却完全不晓得门边有个高大的身影,在听到她说的话后,踉枪的往后一退。 “我……我听不懂!妈咪,你爱爸爸,为什么爸爸没有在外婆家陪我们?” “因为……你爸爸他不快乐,所以妈咪让他去找快乐……”她勉强挤出笑容,可是心里的酸涩却怎么都压不下。 “那……为什么爸爸回家了,你又要坐飞机去很远的地方?”洛怀毅又问。 “妈咪要去看医生……”她语带哽咽的说。 下午孩子从幼稚园回来后,她有跟他提过她要离开的事,是照唐毅说的理由告诉孩子。 “妈咪,你什么时候回来?我会等妈咪回来,然后我们一起去公园散步。妈咪,你好久都没带我去公园了……”洛怀毅笑著扑进她的怀里,甜甜的开口。 “好,等妈咪回来,我们就去公园……可是小毅,如果你等很久,妈咪都没有回来,那你要帮妈咪好奸照顾爸爸,然后……如果有一天爸爸喜欢哪个漂亮阿姨,你也喜欢那个阿姨的话,就叫爸爸娶阿姨回家……” 说著说著,忍耐许久的泪水终于滑落脸颊,她颤抖著继续说下去。 “不管怎么样,妈咪希望你和爸爸都要快乐……你可以做得到吗?可以帮妈咪好好照顾爸爸吗?” “可是为什么爸爸要娶别的阿姨?我不要,爸爸有妈咪,不可以娶别的阿姨!”洛怀毅不高兴的说,想抬起脸,却让洛雨桐用手压住脑袋。 她不想让孩子看到她哭……不能让孩子在心里留下她伤心的模样…… “好、好……不娶别的阿姨……乖孩子,如果哪天你长大了,想见妈咪,可以到外婆家找妈咪,如果你在外婆家看不到妈咪,就抬头往天上看,妈咪会在那上面对你笑……妈咪唱歌给你听好吗?从现在开始,到妈咪坐飞机去看医生之前,妈咪会每天唱歌给小毅听,小毅不能忘了妈咪唱的歌……长大后,如果你还记得,就唱给爸爸听,那时你再告诉爸爸……说这是妈咪想唱给他听的歌……” 清了清喉咙,她低声唱了起来,温柔的嗓音回荡四周。 “相思的情歌,唱遍海角天边,传不进你心里。相思的情歌,唱过春夏秋冬,驱不走我心里沉沉伤悲……” 止不住的泪水,纷纷滑落。 忍住心痛,她继续哽咽的吟唱,却没发现门外有个男人一脸震惊,沿著墙壁滑坐地上。 第十章 泪眼迷蒙,洛雨桐再也唱不下去了。 怀里快要睡著的洛怀毅挣扎著抬起脸,终于看清楚她泪水狂流的模样。 “妈咪,你为什么要哭?不哭,不哭……” 他吓坏了,瞬间清醒,捧著她的脸,努力想替她擦拭泪水,却发现怎么都擦不干净。 “妈咪,你不要哭,看你哭,我也想哭了……” 洛怀毅扁著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试图安慰洛雨桐,努力几秒,发现完全无效后,当场号眺大哭。 “妈咪,不哭……我去找爸爸,爸爸来了,你就不会哭……”他想爬下床去找唐毅,却让哭得满脸泪水的洛雨桐拉住。 “不要去……小毅乖,妈咪不哭了,你别去找你爸爸……他……他很辛苦,工作很多……我们让他休息……”她伸手胡乱抹掉眼泪,却无法立刻停止啜泣。 “不要……你一直哭……我也会难过……爸爸,爸爸,你快来,妈咪在哭……”洛怀毅哭得满脸通红,挣开母亲的手急急跳下床,边跑边唤著唐毅。 “小毅,不要喊。”担心唐毅过来会让场面变得更尴尬,她急忙起身,摸索著想上前拦住儿于,却撞到床边的椅子,整个人往前扑倒。 “妈咪……” 在门边找到老爸的洛怀毅,紧张的冲上前,却看见原本牵著自己的手的老爸,比他动作还快的上前抱起妈咪。 “你……”没想到唐毅会这么快出现,她全身僵硬的缩在他的怀里,动也不敢动,等著他将自己放下。 只是这次唐毅出乎意料的不止没放开她,还搂著她在床沿坐下。 “我……我没事,谢谢,你可以放开我了。”不懂他为何会抱著自己不放,她狼狈得想从他怀里抽身。 “有受伤吗?”唐毅压抑的低声询问,向来冷然的嗓音隐隐颤抖。 低头看看洛雨桐的四肢和脸蛋,在确定她没有任何损伤后,他将目光转回她脸上。 为了让自己不再爱,他听进了范同的戏言,亲自到唱片公司去邀约芬芳,以为这样就可以将洛雨桐抛在脑后…… 但这一刻事实真相却吓到他了,原来她竟是那个用歌声陪伴他一年多的芬芳?! 这个洛雨桐……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 从来不说爱他,还让他得靠著儿子的帮忙,才能听得见她心里的话。 可他竟然为了这样的女人,心疼得要命! 当她向孩子承认爱他比较多,愿意为了他一辈子心痛,他惊愕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她还对孩子说,如果哪天他爱上别的女人,孩子也喜欢对方,就要孩子叫他娶对方回家…… 她说要他和孩子快乐…… 等孩子长大后,要他帮她唱歌给自己听…… 当她低声吟唱时,他就算站在门外,也能清楚听出那就是芬芳的声音,她就是芬芳,整张相思情歌专辑都是她写词谱曲亲手创作的。 他曾经很渴望她能有芬芳的专情真挚,但现在这一刻,在发现她就是“她”后,他却心痛得不能自己。 要多努力才能松手让自己喜欢的人离去? 要经过多少压抑,才能一步一颠踬的走到今天,然后忍著心痛再次转身? 难怪在相思情歌那首歌里,她的独白会让人如此震撼心灵。 因为爱他,所以分手的时刻才要用激烈的言语逼他离开,否则会舍不下他。 这才是她最真的内心话吧! 唐毅用尽全身力量将洛雨桐往怀里揉,僵硬的脸庞埋在她的肩头。 “你……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对?”她的身子一颤,慌张开口。 “你……真是可恶!”他语焉不详,向来昂然的身躯竟然微微颤抖。 对她……他又气又怒,却更心疼,不知该拿她怎么办才好。 以为不爱自己的女人,竟是这辈子最替他想的女人,这样差距回异的真相,教他不哭也难。 他气得只差没流下两行男子汉的眼泪! 为了让他快乐,宁可自己心痛也要放他走;为了让他快乐,就算再不舍,仍然不解释的签字离婚,将孩子给他;即使哭得一场胡涂,也不愿让他看见…… 这样的女人,他气得想要掐死她! 她怎么能这样什么都不说的任他怨她、恨她,然后还打算就这样一辈子守著爱他的秘密,不让他知道! “唐毅……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快告诉我,我陪你去看医生。”她急了,什么都不重要,唯一在乎的就是他。 她可以不要自尊,就算让他拒绝、让他误会都没关系,只要他开口说句话,让她知道他没事。 她惊慌的推开他,伸手往他的脸上摸去。 “笨女人。”他咬牙,一阵热意涌上,害他眼眶酸涩。 “妈咪,爸爸的脸红得跟猴子屁股一样……好红、好红耶,跟妈咪的脸一样……”不知何时爬上床,趴在两人身后看著的洛怀毅插嘴。 “什么?”洛雨桐错愕,想要缩回手。 他没事?那干嘛一直发抖? 唐毅抓住她的手,然后转头对身后的小娃下命令,“闭嘴,小鬼,你马上给我躺下,被子拉起来,不许偷听我和你妈说话。” “好啦。”洛怀毅不满的嘟起嘴,但还是听话的爬进被窝,将被子拉到小脑袋上面,执行老爸的命令。 “你……你怎么……”洛雨桐一脸惊愕,低声询问,话还没说完,就忽然被放倒压在他的膝上。 “为什么你从来都不说,不哭不闹也不反驳我对你的误解?”他朝她嫩嫩的臀部拍了下去,力道轻得像羽毛拂过。 “你……”她呆了,傻瓜似的张著嘴。 他……他在说什么?为什么突然对她说出这样的话? 她吓得完全说不出话。 “为什么你从来下说爱我,偏偏要将对我的爱写成歌录制成cd,让所有的人分享属于我的爱和温柔?”大掌再次拂了下去。 “你……你……说什么?”她一脸惊吓,结结巴巴。 他还知道她录制cd? “为什么你可恶得连迟疑都没有,就立刻答应签字离婚,连试著挽留的努力都没有?”他一边轻打她的屁股,一边沉重低语。 “为什么你自私得只想一个人为我心痛,却从没问过我,愿不愿、想不想为你心痛?” “为什么你总想让我快乐,却从来下问被你推开的我是不是真正快乐?” “为什么你不怨我迟了五年才回来?为什么你不怪我没在你需要我的时候牵著你往前走?” “为什么你宁愿舍弃我,也不开口问自己有没有机会,可以跟我牵手过一生?” “为什么你连愿意跟儿子说,就是不肯亲口告诉我你爱我?” “为什么你那么自私,连让我继续爱你的机会都想替我否决、推开?为什么五年来你让我这么可恶的恨著你,以为伤害自己最深的女人,竟然是最努力想爱我的人?”他边说边打。 “洛雨桐,你怎么能这么狠心,连说都不说的就放开我,让我差点要一辈子为你思念、心痛?”他将横亘在心中,过去到现在没有对她说过的内心话,一字一句说出。 趴在他膝上的女人,哭得不能自己。 她原本拚命压抑的默默流泪,直到听见他说爱她时,再也忍不下去,嚎啕大哭。 如果压抑多年的爱和思念可以换算成眼泪的话,她大概要哭满一整个海洋才能停止。 “是不是我下手太重?”他自责的说,赶紧将她拉起拥入怀中。 “唐毅……”她哭得唏哩哗啦,搂住他的脖子。“对不起,我知道自己做错很多事,当初不应该跟哥说我爱你,不应该嫁给你,更不应该用那样的方式逼你离开……” 话说开的这一刹那,她终于坦承心事。 “可是我没办法,我不知道该怎么做……那时我偷偷跟著你去医院,看到晓蝶的样子,她一直哭、一直吼,说她下想看不见,然后你发现我,你说都是我的错,是哥为了我找人撞瞎晓蝶……” “我只知道我错了,我下应该为了自己的幸福,伤害那么多人,明明知道你不快乐,却还是不顾一切的嫁给你……我一直都想跟你说对不起,五年前就好想说……” “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我用自以为是爱你的方式对待你,却从来没问我给的是不是你要的……今天我更是以为你讨厌我,所以才签字离婚,不想让你为难……”她脸蛋通红,哽咽的解释。 “我没有讨厌你,是我的错,我以为你不爱我,为了不想受伤,所以才推开你,可是看著你签下名字,我反而更心痛,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是对还是错……”他伸手替她拭泪,低声道:“晓蝶的眼睛已经治好,她嫁给当初照顾她的实习医生,生活很幸福,你不用再自责,你没有做错,是殷长天太疼你……” 五年前和她结婚的那三个月,他常常不回去,留在病房陪晓蝶,而她却因为常见不到他,才会在某天跟在他后头,一路跟著进了医院。 后来他发现了她,用残忍的话语伤害她,说她狠毒,骂她为了想嫁给他,连伤天书理的事都能做……那时她脸色苍白的走出医院,几天后他就收到她寄来的离婚协议书和支票,然后气冲冲的到洛家质问她…… 五年后的今天,再回想过去,他才知道原来真的不是眼睛看到、耳朵听见的就是真,范同说对了,要用真心。 用真心去看他才发现,为了他,她舍弃多少幸福,委屈自己,只想让他快乐。 “我知道,晓蝶生女儿时,我有去医院看她,还跟她说了对不起……”她哭声渐歇,虚软的靠在他的怀里,将过去的事细说清楚。 她和晓蝶一直保持联络,她化名芬芳推出专辑时,还寄了一张cd给晓蝶做纪念。 “你有和晓蝶联络?那死丫头竟然没说,亏我这么照顾她,当她是亲妹妹,结果她只寄了张cd,让我自己慢慢听、慢慢想……” 他的亲生妹妹在进育幼院的第一年就生病死了,因此他把同样有双圆圆眼睛的方晓蝶当成妹妹照顾。 可是那丫头真的很欠打,寄了cd给他却什么提示都没说,让他愣愣听了许久,没听出半点端倪。 事实证明,在爱情面前,再聪明的男人都会变成笨蛋。 聆听她的歌声那么久,他仍是没想通其中奥秘。 或许晓蝶就是想提醒他,她是爱他的吧! “什么cd?” “相思情歌……那张专辑是你为我写的吧?”他问,眼神专注的看著她。 “嗯。”她羞赧的轻点一下头。“我没有要出cd,只是因为眼睛快看不到,想趁还能自由写谱弹琴时,将对你的……心意唱出来,我没想过会变成这个样……” 她的脸垂得更低了,一片晕红。 “你的眼睛……是怎么瞎的?”他不舍的伸手抚过她的眼睛。 这一个月,他不想让自己陷下去,所以忍著没问,却又在每次看见她跌跌撞撞时,心疼不已,好想开口问。 “我的眼睛……”她抬头,勉强挤出笑容。“我怀孕九个多月时,因为心绞痛从楼梯上摔下来,脑袋撞到地,本来应该是要立刻开刀,但因为动到胎气,小毅急著要出来,医生才先帮我剖腹……” 她讲得轻描淡写,他却听得脸色发白。 “当时我竟然不在你身边……” 脑袋撞到需要开刀,表示一定是生死关头,她竟然先剖腹拿出孩子…… “没关系的,我现在很好,孩子也很健康。”她笑,脸上有乐观的傻气。 “你这傻瓜……”他心疼不已,好想替她流泪。 说得那么轻松,却一路跌跌撞撞的这里摔,那里碰…… “后来眼睛为什么会看不到?”他又问。 “医生说是跌倒时脑袋里有血块没清除,压迫到视神经,所以后来就慢慢看不见……早知道你会回来,我说什么都要治好眼睛,这样才能看见你……”她白皙的脸蛋上有羞赧也有喜悦。 “洛雨桐,我该拿你怎么办?”他叹息,心疼又懊恼,缩紧双臂将她搂住。 一路走到今天,这条情路颠簸又崎岖,以为不爱的,却又满心眷恋,以为可以放手的,竟然比任何人都还要舍不下…… 而他真是个笨蛋,从来不开口问,只会在心里猜测质疑,不相信爱情远比自己想像中的还要简单。 其实,只要问出口就行了。 “洛雨桐,当初你不应该放开我,也不应该用那样的方式逼我走……你知道吗?我真的信了你的话,以为你不爱我,腻了不想玩了,所以才不要我。”他的嗓音里有佯装出来的可怜、委屈。 结婚那三个月,她太温柔,害他不知在何时也跟著陷了下去,掉进她似水的情网里。 可是那时的他太骄傲,一身硬到底的石头脾气,让他不愿承认自己已爱上她,所以才会一再逃避,将自己的慌乱归咎、迁怒到她身上。 而她,跟他一样也是个傻瓜,连问都没问,就真的松手让他走! “没有、没有,如果能让我看著你一辈子,我高兴都来不及,怎么会腻……会那样做,全是因为我爱你,舍不得看你不快乐……”她蠕动的唇办忽然被压住,剩下没说出口的话全没入他嘴里。 因为爱啊,所以才要放开手……她怎么能说得这么轻松? 很爱一个人,要松手时一定更是挣扎,心痛…… 为她令人心疼的回答,他吻得更温柔了。 这时,一只小手伸了过来,扯扯唐毅的衣服。 “爸爸……”洛怀毅爬起来,站在床上,皱眉大叫。 肚子突然好痛……忍不住了…… 没有理他,唐毅挥了挥手,要他别吵。 “爸爸,我肚子痛……”洛怀毅扁著嘴,努力自力救济,解著睡裤绑带,却越急越紧张,拉成一个死结。 裤子脱不下来,他更加用力拉扯老爸的衣服。 “嘘,不要吵,不然我要打你屁股。”唐毅受不了的暂时离开洛雨桐,咬牙说道,然后再次狠狠拥吻她。 “爸爸……爸爸……唐先生……”洛怀毅无法忍受了。“我大便了啦!” 半年后 “小心点,前面就是庙门,我们正穿过拱门,你的两边有石狮子,然后,来,头转向右边,深呼吸,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唐毅搂著洛雨桐缓缓往前走,穿过寺庙大门。 他停住脚步,呵护备至的替她拂开颊边垂落的发丝,接著要她吸口气,猜猜身边有什么景象。 “是水……水的味道,还有水打在石头上的声音。”洛雨桐笑说,有些惊讶的伸手拉拉他。 真的是水……她好像闻到清凉湖水混著青苔的味道…… “这里不是寺庙吗?怎么会有像瀑布一样的流水声?” “这是庙方为了游客而特地建造的人工造景,在我们的右边,你可以想像一下中国山水画里的云烟飞瀑,差不多就是这个样子……这间寺庙的仿中国山水造景栩栩如生,很像国画里的景致……”唐毅仔细的描述造景细节,充当她的眼睛,说给她听。 “真有这么美?好可惜,我只能听你说,没法用自己的眼睛看。”她惋惜的说,脸上有明显的懊恼。 “别想,我宁愿当你的眼睛,一辈子为你诉说各种景致,就是不能让你冒著生命危险去开刀……”他皱眉:心疼的望著她渴求的脸蛋,不为所动的拒绝。 他知道她想说什么,最近几个月她一直求他,希望他能答应让她开刀。 纵使那些医生都是他透过层层管道找到的一时之选,帮她看病开药没问题,但要开她的脑,他实在不放心,怎样都没法答应。 “可是……你都愿意陪我来拜神了,我还以为这表示你愿意让我去开刀。”她闷闷不乐。 “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答应,唯独这一点,我办不到。”他严词拒绝。 “又来了,每次都是这句……”她委屈的咬著唇,松开手转身,不想再跟他说话。 “雨桐,我们先去拜拜,待会儿拜完神后,我再带你去别的地方走走,看你想去哪,我都陪你去。”他无奈的放软身段,好言相劝。 “不要,你不答应,我就不跟你说话。”她往前走一步,哪管身边是不是有什么游客在指指点点,仗著自己看不见不用理别人的目光,当场跟他翻脸闹脾气。 谁教他这半年来要那么宠她,先是在ai员工中秋联欢晚会上当众向她求婚,让她暗自骄傲了许久,另外还看在她的面子上,出钱投资平凡唱片公司,让她从闻拓人名义上的员工,变成和那爱哭男人平起平坐的股东夫人,面子里子全都有了。 而平时在家里,更是把她摆在第一位,儿子排后面,当然会宠得她无法无天,闹脾气时比家里那个五岁儿子还要番…… “雨桐,不要任性,我们先进去。”看见周围游客打量的目光,唐毅皱眉拉住她。 “我就是要任性,反正我根本不知道别人是怎么看我的,要怎么任性都没关系!”她不合作的甩开他,嘟著嘴站在原地。 他明明那么疼她,为了她说想要拜拜求平安,就立刻开车带著她来到这间台北有名的寺庙拜神,可是每次一听到她说想开刀,就流露出那种口气,活像爸爸在训女儿! “洛雨桐,你不是五岁的小孩,不要摆出跟小毅一样的表情,我不会理你的。”眼见围观的游客越来越多,甚至有人认出他的身分,开始拿起相机拍照,唐毅狼狈不已,赶紧将洛雨桐搂回怀中。 瞧她的样子,真像每次小毅想要她抱,却因为她让自己缠著没空理他,而耍赖跺脚的别扭模样。 “我就是,你不答应我,我还要马上哭给你看!毅,好嘛,你就答应我,让我去啦,我好想……真的好想看见你!”耍赖的搂住他的脖子,她聪明的改采撒娇攻势,让他在大庭广众下尴尬得不知该怎么接话。 “拜托,大家都在看了,你应该不希望自己变成八卦杂志的封面人物吧?”他皱眉,连忙搂著她往寺庙正厅走去。 “没关系,反正我又看不到。唐毅,好不好嘛!拜托你,我绝对不会有事的,我可以保证!”她嘟嘴,抗拒著不愿再往前走,然后伸手探向他的脸庞,确定正确位置后,当场踮起脚尖轻吻了下。“好啦,我好想见到你,一天都不想再等,我真的好爱你……拜托,让我见见你的样子……我五年多没看到你了,都快忘了你长什么样……” 不管他搂著自己的手臂瞬间紧缩了下,更不理一旁有多少游客同时发出叫好笑声,她撒娇的赖在他的怀里,双手在他的手臂上来回搓揉,嘴巴不断哀求。 “洛雨桐!”唐毅没辙,好想打她的屁股,却碍于大庭广众之下,那么多双眼睛在看,只能将她带往墙边。“别激我,小心我待会儿修理你。”他像教训儿子似的捏捏她的脸,嗓音里有满满的无奈和宠溺。 平时在家撒娇就算了,现在还出来表演给大家看……搞得他好吃味,真想关门放狗,将那些看戏的民众赶出去。 不过这里是寺庙,不是家里,就算想,也没法真的放狗咬人。 唉!就不晓得凭他这张脸,能不能说服庙方让他包下这里一天? “你……你竟然对我凶?!呜呜……”她捂住脸,可怜兮兮的号哭。 “我……我没有……”他傻眼。 这招又是哪学来的? 要赖、撒娇,接著掉眼泪,今天的她真是让人招架不住。 “雨桐,亲爱的,我不是在对你凶,天地良心,我真的没有!”他只差没将手举起来对天发誓。 “我不管,你不答应,我就继续哭!”她骄蛮的说。 红肿带泪的眼睛让他看了不舍,但是依旧无法动摇他强硬的决心。 要让他眼睁睁看著她做那么危险的开脑手术,他真的办不到。 他宁愿她一辈子看不到,让他牵著往前走,也不要冒著失去她的风险,让她躺在手术台上。 “那你哭好了,我在这里等著,哭完叫我。”拧了下层,他祭出对付儿子要脾气时最有效的一招,双手抱胸站在她面前,安静的等著。 “你……”没料到他会这样说,她气急,当真开始哽咽。 他真把她当成儿子了啊……竟然这样对她! 本来她还以为胡搅蛮缠就可以逼得他答应,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固执。 越想越气,就在她牙一咬,准备要听他的话,当场来个大哭飙泪,试探他的容忍底限时,不远处忽然传来一个老人沙哑的嗓音。 “这位太太,你不要哭了,你先生对你很好了,我躺在这边都看得出来,人要知足,要这么多干什么!”躺在水沟边的流浪老伯摇头叹息,翻转过身子。 “你听,老伯都说我对你很好了,你别想再得寸进尺!”唐毅墨黑的眉挑了下,伸手捏捏她的脸。 “我哪有得寸进尺,我只是想看你和孩子的脸,所以才要去开刀治眼睛,我又没有错……”她不服气,一脸委屈,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这位先生,你太太说的也没错,她那么想看,你就让她去治眼睛,省得她一直跟你闹。”流浪老伯又开口。 “你听,伯伯也说我没错,让我去啦!”她拉著他的手臂哀求。 “不行,虽然你心绞痛的毛病这半年都没再发作,但医生也说了,开刀仍然会有风险,我不能让你冒著丝毫危险动手术,所以我还是那句话,不可能!”唐毅坚决的说。 “啊!”洛雨桐不满的低叫一声,正想继续说服他时,又听到老伯碎碎念的声音。 “让她去啦!这世界上哪里都有生老病死,就算战争开打闹起饥荒,大家还不是得要继续过下去,这位先生,你放心,我看你太太不像那种会短命夭折的人,反而看起来大富大贵,就算活不到百岁,七、八十也有,你就答应她吧,不然她一直吵,我怎么睡觉!”浑身脏污,脚上穿著破烂拖鞋,打结的头发像是多年没沾过水的流浪老伯,打了个大大的呵欠,往覆盖著薄木板的水沟上翻去。 后方,拜拜的游客嘈杂喧哗的声音,几乎掩盖过流浪老伯的讲话声。 “你听,老伯一定会看相才这样说,你就答应我,搞不好他是神仙,特地下凡来劝你的……你相信我,真的不会有事!”洛雨桐边哀求边扯著唐毅的衣袖。 为了让他点头,她连神仙下凡这种灵异故事也拿出来说服他,完全没去管灵敏的耳朵是否听到了一些细微的响声。 “这世上没有神仙,你不要胡说八道,要是那老伯是神仙,除非他飞天遁地,马上变不见给我看,不然我是不会信的!”他冷哼一声,边说边侧过头看那个“神仙”老伯是不是真的消失不见。 神仙……要真是神仙,他就…… 唐毅揉了揉眼睛,确定水沟边真的没半个人影,而且长长的走廊和寺庙正厅都没看见像流浪老伯的人,只有嘈杂的游客,终于有些不敢置信的回身。 算算从他和洛雨桐讲话到自己转头,也下过几秒钟的时间,那位老伯就算用走的离开,也应该还看得见他的背影,结果……竟然半个人影都没有? 难道真如雨桐说的,是神仙下凡来劝他? “雨桐……”唐毅嗓音微颤的开口,“我可能会好好考虑你说的事……” 连神仙都被她烦得下凡来了,不让她去开刀行吗? “真的?!为什么你这么快就改变心意?”她大喜过望,扑进他的怀里。 只是好奇怪,他不是一直不肯答应吗? “因为……那个老伯好像真的不见了……”他苦笑,不知道自己之前看到的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然可以在几秒内消失无踪。 “真的吗?那他真的是神仙罗?表示我的眼睛一定可以看得到……走,我们快点进去,求菩萨保佑我开刀成功,早日看见你!”她笑了起来,完全不考虑神仙之说是真是假,兴奋的拉著他往前行。 两人缓缓跨过门槛,走进香火缭绕、烟雾弥漫的正厅。 后方,仅留几根烂木条的水沟边,不知何时多出了一双瘦骨嶙峋、指节凸出的老人家手掌,攀附在水沟边,挣扎著往上爬。 是哪个天寿短命缺德的人,竟然用这种比棺材板还薄的烂木条当水沟盖,害他摔得老骨头几乎散掉。 真是要死了!【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