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漠系情人》 第一章 十九岁这年,父亲死了! 仓卒办完丧事,楚净强忍悲伤,陪着病弱的母亲上债主家。 记得过去父亲的货运公司生意好时,家里有管家婆婆帮忙煮饭打扫,生活过得比一般人优渥富裕。 但在连续几年公司火灾、运货商船在海上翻覆等种种意外后,虽有钜额保险金理赔,家里的运势却逐渐走下坡。 今年初,当接到池家企业金额庞大的合约时,父亲还非常高兴,以为终于苦尽甘来,可以东山再起,没想到一连串人为祸事和天灾意外接踵而来,让人措手不及,最后在几个月发不出员工薪水,付不了要给池家企业的钜额违约金和损失赔偿,银行那头前债未清、再借困难的情况下,父亲急着向银行抒困和洽谈赔偿问题,在蜡烛多头烧、精神压力负荷过重的情况下,有一天终于受不了,兴起了寻死念头。 记得那天晚饭后父亲说要出去散步,但是走出家门便再也没回来,几天后有人报案在海边暗礁发现浮尸,警察通知他们去认尸,当她和母亲弟妹赶到时,完全不敢相信,一向自信满满、总是幽默说笑逗家人开心的父亲,有一天竟会选择这样的方式结束生命。 后来她和弟妹哭倒在岩石边,体弱的母亲还一度哭昏过去,让警察和救护人员七手八脚的抬上救护车。 她的世界就是在那一刹崩溃、破碎,再也无法回到从前。 只是就算再伤心,世界还是继续转动,不会因为几个人心碎,而让时间停止流转,欠人家的钱、该偿还的银行贷款,也没有一样在父亲死后可以弃之不理。 不忍让虚弱伤心的母亲独自承受这一切,所以办完丧事后,她只好陪着母亲上池家,打算和对方商量清偿的方式。 公车在半山腰的站牌旁停下,楚净扶着母亲下公车,左右看了下,母女俩缓慢的往前方一栋高墙宅院走去。 按了门铃,在通过门口警卫的盘问,雕花铁门打开向两边移去,左边的警卫室里走出一名中年警卫,领着她们朝大屋走去。 好不容易母女俩终于进了池家大厅,气势非凡的豪华水晶吊灯立刻吸引了楚净的注意,不禁一愣,隐隐浮现不安。 这位债权人的住家,简直跟电影里看见的豪门大宅一样,所有的东西,包含灯饰、楼梯扶手、地毯、壁纸,没有一样不是出自名家之手,精致讲究到就连她这个不识货的普通百姓都晓得很贵,而且是昂贵到让人咋舌。 不敢发出半点声响,静谧午后的华丽大厅里,母女俩有些手足无措,只觉得自己像是闯入威严教堂的乡巴佬,尴尬到就算把帽子脱下来抓在手中,也无法表达心里此刻的敬畏与恐惧。 就算家里以前也曾有过优渥奢侈的日子,但是跟这里一比,根本就像小巫见大巫,什么也不是了。 原来真的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不好意思,老太爷临时有点事耽搁,所以要麻烦两位先在这里稍等一下。」领着两人上了二楼,管家太太有礼的请她们在楼梯旁等着,然后转身下楼。 楚净和母亲点点头,尴尬的互望一眼,一时之间也不晓得该怎么形容眼前的状况。 只是大户人家真的有这么多规矩,连要见池老太爷都得先在门口排队等叫号? 还是因为她们身分特殊,是池家的债务人,所以便不客气的叫她们在门外罚站,好在谈判之前先来个下马威? 不管原因为何,楚净都觉得池家给自己的第一印象,是不舒服和财大气粗。 才刚这么想着,紧闭的门内忽然传来一声怒吼。 「臭小子,你敢给我走出去就试试看!我要你出国念书是为你好,留在台湾念研究所有什么前途?!而且你外公我什么事都替你打点好了,包括学校,只要你人过去就好,你偏要和我唱反调,硬要跑去考什么研究所,然后现在还跟我说你不出国,要留在台湾念书?你到底哪里有问题?脑子不清楚是不是?竟然要放弃国外名校,选择念台湾这边连世界名校排行榜上听都没听过的学校?」老人吼声如雷。 「念名校又怎样,出来后头上就会长角?不用工作,钱就会从天上掉下来?我偏不信名校光环能让人鱼跃龙门,只晓得有心要读书哪里都可以,而且能力是要靠磨练累积,不是头顶名校光环就会有真材实料!我要的,由我自己来决定,人生的路该怎么走,那也是我的事!」年轻男人嗓音冷淡的说。 「你说什么?臭小子,你竟敢这样对我说话!你……你好样的,翅膀长硬了,竟然这样忤逆我!」老人吼得更大声。 「别讲得这么严重,好像我做了什么对不起您老人家的事,我只是想要过自己的生活,想用自己认同的方式来达成目标而已。这样有什么不对?」年轻男人冷冷的问。 「当然不对!你既然生在池家,就应该知道自己没有任性的权利,应该尽十二万分的努力为池家家业打拚。」老人又吼。 「我有说不为池家尽力吗?我只是要选择自己想念的学校而已,这两件事根本没有关系!倒是外公您不会是因为我前面那两个家伙全不受控制的爱上您不喜欢的女人,失望之余,不得不把注意力转到我身上,以为抓紧我、替我安排好一切,我就会照您的意思成为听话乖巧的孙子吧?如果您真是这样想的话,那我得告诉您,很抱歉,我办不到,我不止不会出国念书,更会找个您看不顺眼的女人,娶回家照三餐问候给您老人家!」年轻男人嘲讽的说。 「你……混小子,你现在是在威胁外公吗?可恶的家伙,马上给我滚出去!」老人拍桌怒斥。 「这可是您说的,外公,我走了!」年轻男人站起身,在外公的咆哮声中,从容的拉开门,大步往楼梯走去,没管站在楼梯旁的楚净母女有多尴尬,紧蹙的眉头隐含深切的愤怒。 这是他的人生,臭老头凭什么告诉他什么是好、什么是坏,就算他年轻,走过的路不如臭老头喝过的水多,但谁没有青春年少,又有哪一个人是在青春正盛时心甘情愿的踩着别人走过的人生步伐前进? 或许他考虑得不够周详,或许他仍有很多事情需要学习,但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要相信并又希望能够证明的信念,没有人可以说自己相信的就是最好,或是绝对没错,人一定会犯错,更不可能每件事都一帆风顺,但是相信什么、不接受什么,应该由自己来决定,而不是由那些觉得喝过的水和尝过的苦比较多的人来告诉自己! 依凭经验老到或上了岁数,而不断警告,甚至插手干预别人的人生的那些人,其实是连最基本的尊重都不晓得。 因为不相信别人也有能力可以实现梦想,所以总在对方要跨出下一步时,用各种方式告诉对方这么做会失败,得依照自己的告诫来行动才安全。 这样的人可能骨子里比对方拥有更多的恐惧,不止害怕失败,更无法忍受自己的权威受到挑战。 而他——池天横,绝对不会为了这种人放弃自己的人生! 冷怒的往前走,他在楼梯口粗鲁的撞上尽可能往旁边靠却依然闪躲不及的楚净,她来不及扶住墙壁,重心不稳的往后摔。 后方的楼梯虽然铺着红地毯,但跌下去还是会摔得头破血流…… 「小净……」楚母惊叫,以为大女儿就要摔得断手断脚。 池天横忽然伸手揽住楚净的腰部,顺势将她搂向自己。 「咦?」没……没事?她竟然还好好活着? 楚净清亮的瞳仁转了转,心有余悸的靠在男子身上细细喘气,浑然没发现对方在看到自己的那一刹那,表情一愕。 他从来没遇过这样的女孩! 纤弱骨架彷佛一捏就碎,陶瓷般细白的脸蛋柔软得几乎吹弹可破,柔亮大眼里虽然犹有惊悸,可飘向自己的目光却坚定得没有丝毫怯懦。 搪瓷般的人儿像是水做的,却可能比一般女孩还要坚强勇敢。 从她先前险些摔下楼,却没有惊慌失措的尖叫来看,他想她应该不是那种容易大惊小怪的女人。 池天横在心里替眼前的女孩下了个特别的评论。 不晓得面前男人的想法,楚净仰脸看向池天横,只觉得他浓眉飞扬,有一双能穿透人心的深邃眼眸。 她睁大眼,在他漆黑的瞳眸里,看见自己瞬间嫣红的脸庞。 灵魂深处有种说不出又形容不了的悸动,如涟漪翻荡,她的心一震,困窘不已,试图推开他。 不敢再看他,她气息不稳,勉强压抑悸动,低头看着地上。 原来,眼睛是有深度的! 一个人灵魂的力量、生命的历程,全刻画在两颗小小瞳仁里,内在是汪洋还是干枯的水坑,只要一眼,所有秘密无所遁形。 而眼前她第一次见到面的陌生男子,明明没有任何表情,可是看着他的时候,却会让她莫名的想到表面无波,内在却浪潮滔天的深邃海洋。 他绝对不是一般人眼中看见的那样冷淡和无谓。 越想心跳得越快,细嫩如雪的双颊逐渐冒出浅淡红潮。 「你没事吧?」明明一向懒得搭理人,更遑论对陌生女人和颜悦色,但这一刻池天横却发出低沉的问句。 这个陌生女孩不止纤弱干净,整个人甚至还散发出一种气息,让人只要一站到她身边,外头的酷热和心里的烦躁便会在瞬间消失无踪。 现在的他彷佛被包裹在一个极度安静的玻璃帷幕里,先前的争执离他好远,有那么一刹那,他甚至以为自己来到另一个时空,一个可以让人放松,变得心平气和的静谧空间。 「呃……」楚净僵硬的点头,就怕被他看见自己平静外表下的困窘。 生平第一次,她体会到心动的滋味。 来不及再多想些什么,后头传来了老人严厉的吼声。 「臭小子,你要是敢给我出去,就不准再跨进这里一步!」池镇追出来,站在房门口,火大的咆哮,却在看见眼前的景象后,蓦地停住吼声。 没有看楚净一眼,池天横瞬间放开她,转身快步下楼,明显就是要和自己的外公唱反调。 「混小子,你敢……」顾不得有陌生人在场,池镇气得大嚷。 池天横在楼梯上停住脚步,冷笑的开口。 「我为什么不敢?!」 说完,他头也不回的走向玄关,伸手拉开大门,潇洒走人。 「你……」气得浑身发抖,池镇双手握拳,喃喃咒骂几句,最后才将目光转向楚母。「你就是那个想来跟我谈合约赔偿问题的楚太太?」 「是的!池老太爷,我是楚正仁的太太,不好意思要打扰您休息。」楚母期期艾艾的说。 「她是谁?」池镇不耐烦的开口,望着楚净,想起之前看到的那一幕。 从来对人不假辞色,连长辈都敢忤逆的混小子,竟然会对一个女孩收敛态度,虽然还是很冷淡,但他敢打赌,臭小子看这丫头的眼神完全不一样。 「啊?」楚母愣了下,虽然不解,还是开口回答:「她是我的大女儿,叫楚净。小净,还不快跟老太爷问好!」 「老太爷好。」楚净柔顺的抬头,向老人家问好,露出浅浅笑靥。 池镇一时间有些失神。 多么玲珑剔透的女孩儿,气质婉约娴静,让他想起去世很久的妻子。 古人说:柔能克刚,想当初他心爱的妻子就是用满满的温柔,克住他这头暴躁猛狮。 可惜心爱的妻子死得太早,看不到他们的宝贝女儿结婚生子,当然也不会知道他让那三个混蛋外孙气得快要脑溢血。 只是如果连他这么冲动的性子都能被妻子收得服服帖帖,池天横那个臭小子…… 一个念头瞬间在老人脑海里闪过。 「你多大年纪?还在念书?」池镇开口问,眼里闪烁着算计的光芒。 「老太爷,我今年十九,暑假过后就要上大学。」如果家里还有钱让她念书的话。楚净的态度不卑不亢。 「这样是吗?好,我们进去谈。」仔细打量眼前的女孩片刻,在发现她即使和自己目光相对,也没露出半点畏惧表情,池镇难得的拧眉点头,对她的评价瞬间高了许多。 不会惊慌失措,看起来似乎是非常好的人选,加上那张白瓷般的绝美脸蛋,他相信就算是再冰冷的男人,都会在她的目光下化成绕指柔。 他就不信池天横那个心高气傲的臭小子,这回能逃得出他这个如来佛祖的手掌心。 眼一眯,池镇伸手推开门,将楚净母女领进书房。 半个月后,池天横生日当晚,池镇拨了通电话到他独居的别墅。 祖孙两人照样是没说几句话便翻脸,眼看双方就要以挂电话做为结束之际,池镇别扭的要孙子开门到外头,说有生日礼物要给他。 脸色阴沉的挂断电话,池天横原本不想理会外公的话,直接转头进房睡觉,可是在原地站了片刻,想了一下,最后还是选择走向玄关,准备看看池家臭老头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一开门,外头站着一名脸蛋低垂的娇小女孩,他一时会意不过来,先是一愣,然后没有多想的冷冷开口。 「是我外公叫你送东西过来?」他深邃的双眸淡漠的看着女孩的头顶。 「呃……」楚净顿了下,脸垂得更低,不甘心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她是东西?应该算吧? 那天,池老太爷用钜额债务和她母亲谈条件,要她考虑是要用亲生女儿往后几年的幸福做为交换,还是想让讨债公司逼迫得家破人亡。 他说,只要答应让她跟在他的孙子身边,照顾守候他的孙子,不让其他妄想进入池家的女人缠住他的孙子,直到他的孙子结婚或满三十岁为止,等约定的期限届满,楚家欠池家的债务便可一笔勾消,而且池老太爷还会替楚家处理好其他的债权人,让楚家从此不再遭受打扰。 可是,世界上真有那么好的事吗? 她和母亲都知道不可能。 池老太爷说得很清楚,要她陪在眼前男人的身边,无论用任何方法都要抓住他,至少别让他和其他不清不楚的女人厮混。 另外,除了平日三餐和大小琐事外,如果这男人有任何生理上的需要,她都得负责满足,老人家说得非常明白,可是当时她和母亲却听得脸色发白,完全说不出半句话。 一开始,母亲还极力拒绝,死都不肯让她为了家里的债务做如此大的牺牲,因为若是答应这个要求,跟把女儿推进火坑卖身有什么不同? 可是其实她和母亲都心知肚明,池老太爷的提议和条件,对家里岌岌可危的财务状况是多么大的诱惑与帮助。 如果逞强,硬撑着骨气不答应,可能接下来她和母亲就要开始面对日日上门叫嚣的讨债公司,还有三不五时就会接到的法院开庭通知。 因为父亲遗留下来钜额的债务,根本不是一直都在家里当家庭主妇、从没出去工作过的母亲能负荷得了,先别说还清债务了,他们母子四人根本连将来要怎么过下去都还不晓得。 她大不了不要念书,高中毕业就算了,可是弟妹的学费和一家人的生活费,却还是要顾。 如果在这时候为了面子和骨气逞强拒绝,日后走投无路、夜宿街头时,也不会有人可怜他们。 还不如牺牲她一个人的幸福和自由,换得家中庞大债务的立即解决。 没有多想,当下她咬牙截断母亲的拒绝,开口说自己愿意。 就算要拿青春去陪一个男人,至少比日后面对庞大的债务坐困愁城,然后她被逼得下海卖身来得好。 如果真有一天会走到那一步,那么她宁愿现在就将自己卖给一个人,也好过落到日后双臂千人枕的苦境。 卖了自己,就可以不必担心债权人半夜上门讨债,家里外面也不会像现在一样,常常站着一堆看起来像混混的男子,拦路守门要他们快点还钱。 只要忍耐,就当是作了一个恶梦,然后等池老太爷口中的那个男人结婚或是满三十岁,她就可以重得自由,从此再也不用和这段难堪的往事有牵连。 但是刚刚,当她听到男人似曾相识的冰冷嗓音时,一颗心忽然惊跳一下,不敢置信这样的场景竟会发生在她已经荒腔走板的人生里。 池老太爷只跟她说他叫池天横,其他的就没有多说。 可是这男人的声音,她记得! 他就是那个在池家和池老太爷大吵一架,然后摔门走人的男人! 僵硬的伸手压住蕾丝白纱裙摆,这一刻,楚净只觉得难堪,想转身逃跑。 生命中第一个让她心动,偶尔还会在夜深人静时忍不住想起的陌生男人,竟然就是她往后要「卖身」的男人? 她已经不晓得该哭还是笑,只觉得仅存的自尊全在他开口说话的刹那支离破碎,她没有脸再站在这男人面前,却又无处可逃,不得不站在原地。 「东西呢?」看见她一直低头,老半天没动作,池天横冰冷的开口。 「什么?」她一时会意不过来,小脸蓦地抬起,错愕的和他的目光对上,随即又飞快的低下头。 「是你!」记忆力非凡的池天横先是一愣,很快又恢复冷然。 他记得她,白瓷般的别扭女孩,连要摔下楼,都不尖叫求救。 只是这不关他的事,她只要快点把老头给的东西交上,让他回屋做自己的事就好。 「老头叫你拿什么生日礼物来?」见她脸垂得更低,他拧眉问道。 「呃……」她的身子一僵,牙齿紧咬着下唇,完全没脸开口说话。 看这情形,池老太爷没跟他说明生日礼物是什么,完全把解释的工作丢给她。 可是,她又怎么说得出口?! 「把脸抬起来,你难道不知道说话时眼睛应该看着对方?」 看她吞吞吐吐,老半天说不出话,头越垂越低,他微微不耐,终于伸手抬起她的脸,瞄了眼她手上脚边,完全没半个像礼物一样的包装物存在,他有些厌烦的厉声开口。 「你是真的帮老头送生日礼物过来?东西呢?不要让我再问一遍!」 臭老头这回在搞什么鬼? 叫木头娃娃送生日礼物过来,却连半个包装物品都没见到…… 还是老头这次送的东西根本没有形体? 「我……我是……」说不出口自己就是他今天的生日礼物,楚净顿在原地,小脸一阵灰白。 「说清楚,你到底是什么?!」 忽然,他全身僵住,眼神凌厉的瞪着她。 她刚刚说她是……是她是什么,还是她就是? 他眯眼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一遍,目光瞬间停在楚净的腰间,与一身华丽蕾丝小礼服不搭的俗艳大红蝴蝶结上。 明显就是让人特意系上去的巨大丝缎蝴蝶结,彷佛礼物包装上的丑陋装饰,让他眼神一暗,神色冷峻,一个令人不敢置信的想法蓦地飞过脑海。 「再说一次,你是送礼物来的,还是你根本就是臭老头口中的礼物?」他冷不防将她扯到身边,冰冷俊美的脸庞流露出连他自己都说不上来的怒意。 「我……我是生日礼物。」咬着牙,她目光转向一旁,难堪不已的开口承认。 就算现在不说,待会儿还是得说,因为她本来就是让池老太爷用庞大债务交换买下的人,早晚他都会知道。 他冷眸狠狠眯起,两秒钟过后,忽然松开对她的箝制。 他慢慢往后退到门内,目光如刀的望着她,然后用力将门摔上,只留下三个字回应她。 「神经病!」 他是不知道她和臭老头做了什么约定,但老头人老脑袋不正常就算了,可是她好好一个人,竟然会陪着老家伙一块疯? 不好好过日子,偏偏跑来他家门口当什么生日礼物! 有正常人会送女人当全日礼物吗? 用膝盖想都知道老头要她做的绝对不会只是和他说生日快乐这么简单,接下来一定是儿童不宜的限制级场面,而门外的笨女人竟然还敢答应狡猾老头的提议? 她不是也跟着疯了,就是神智不清楚。 懒得和神经病纠缠,池天横转身往房间走,却听见门铃一声接一声不断响起。 他不为所动,走进房间,往床上一躺,以为外头的女人按到手软后便会知趣的走人。 只是五分钟过后—— 他发现自己似乎低估了女人决心要蛮缠时的威力,耳朵听着几乎每隔十秒就会响起的门铃声,就算是没有知觉的死人,都会抓狂的从坟墓里爬出来。 等了三十秒,当他再次听见烦死人的门铃声响起,终于沉着脸,大步跨向玄关,拉开门,目光冷得几乎能杀人。 「滚开,回你家去。」 总之离他远一点,不管她是谁,他都不会接受这样的「生日礼物」! 瞧她稚嫩的模样,连有没有满二十岁都不晓得,这样的生日礼物他要是真收下了,难保将来不会让她家人告上法院,说他诱拐未成年少女。 她僵硬的放下手,「我……我没有家,池老太爷说,以后……有你在的地方才是……我的家……」 往后的七年,她不再是楚净,这是池老太爷今天让人送礼服来给她时,要人跟她说的! 她只能像是他养的小猫小狗,唯有他在的地方才是家。 听见她说的话,池天横向来少有波动的冰寒脸孔难得的翻青。 什么叫做她没有家,他在的地方才是家? 眉宇紧蹙,他想他懂臭老头的意思了。 表面上是送个生日礼物给他,实际上却是想叫眼前的「生日礼物」看住他,好让他能继续活在他的掌控之中。 只可惜老头这回真的做得太过分,惹毛了他! 「你有没有家不关我的事,我也不想知道你和臭老头之间有什么约定,总之你离我家门口远一点,再按一次门铃,我就送你上警察局。」说完,他毫不留恋的转身。 看见他要进门了,她身子一抖,忍耐的逼自己不许哭出声。 「我……我真的不能离开,如果我就这样回去,我母亲和弟妹都……都很有可能会活不下去……如果不是已经穷途末路,谁会愿意走这一步!我真的没有家……再也回不去了!」她豁出去的开口大喊。 跨出家门的那一刻,她跪着和母亲道别,因为可能得等好多年,当难堪往事都过去后,她才会有勇气再度跨进家门,可是现在,她真的不敢也不能回去! 池天横身子一顿,数秒后,头也不回的撂下话,「这里永远都不会是你的家,你死心吧!」 砰的一声,大门再度关上。 楚净颓丧的离开门口,站在街灯下发呆。 只是她完全没料想到,屋里的男人当真说到做到,狠下心就是不开门。 数个小时过后,午夜时分,天空开始下起大雨,让人几乎睁不开眼。 不晓得该去哪儿,又不敢站到他家门前,担心会真的让他送进警察局,楚净在滂沱大雨中瑟缩的蹲在街灯下,双手抱胸,试图为自己找出一点可以温暖身体,并且继续支持下去的力量。 她从不知道现实世界这么可怕和残忍,但是父亲的死让她看见了生命的无助和脆弱。 这一刻,她已经分不出脸上流下的是泪水还是雨水。 如果可以,她宁愿就这样死去,但是母亲和弟妹却需要她的帮助,现在的她根本无路可退,连寻死都不能。 脸埋在弓起的双膝间,她祈祷雨快点停,黎明早点来,这样她至少还可以撑久一点,等到他出来。 微弱路灯下,大雨滂沱中,她流泪乞求命运能给她和家人一个活下去的机会。 别墅窗户旁,池天横掀开窗帘看着她,数秒后,猛地转身。 要淋雨随便她! 反正他刚刚已经打电话给臭老头,叫他马上找人来把外头的麻烦接走,虽然老头死都不肯,但他话已经说了,至于她接下来会淋雨淋到生病,还是让路过的流浪汉或野猫野狗欺负,都不关他的事! 虽然这么想,可是他却难得的心浮气躁,每隔十几分钟就会克制不住的走到窗前,掀开窗帘。 外头依然下着雨,没有半个行人或车子经过,笨女人动也不动,抱膝蹲在路灯下。 然后两个小时过去,三个小时过去…… 他再也无法维持面无表情,眼神里有种想将人剥皮拆骨的狠戾冲动。 淋了几个小时的雨也不晓得离开,她有病是不是? 再过几个小时天就要亮了,她不睡觉,他可还要睡! 浓眉冷怒的拧起,他决定回卧房,再也不管她要死还是要活。 转过身的刹那,池天横似乎看见外头路灯下的娇小身躯移动了下。 他飞快的回头,纤弱身躯同时颓倒在地上。 他咬牙走出大门,来到路灯下,看着地上即使浑身湿透,晕了过去,仍倔强得不肯离开,更不愿意开口求救的小女人。 缓缓在她身旁蹲下,生平第一次他冷静的面容掀起了惊天波澜,恼怒得想要杀回池家,忤逆犯上的对臭老头怒吼一番。 没事不安好心眼,送什么生日礼物给他,却累得他一整夜没陲,陪这个麻烦又赶不走的「礼物」瞎耗! 伸手抚上她的额头,烧热立刻传回掌心,他寒眸眯起,难得失控的一边咒骂一连将她抱起。 快速走进屋里,他拿起车钥匙,决定赶紧将她送医急救。 却怎么都没料到,这回绝无仅有的心软,竟会为自己招惹来往后七年暧昧不明的同居纠缠。 第二章 七年后 只点亮一盏灯的客厅里,二十六岁的楚净像个陶瓷人偶,安静的坐在沙发一角,目光失神的盯着墙上的挂钟。 已经八点了。 她转头看向一旁饭厅桌上丝毫未动的晚餐。 两副碗筷都摆在七年来习惯放的位置上,那男人永远都坐在长形餐桌的这一头,和另一头的她遥遥相望。 叹口气,她起身走到餐桌旁,坐在自己熟悉的位子上,拿起筷子,将下班后急忙赶去超市买回来,接着又费心烹调的菜肴,一一夹起往嘴里送。 知道心里挂念的那个男人今天可能不会回来了,她面无表情的每道菜都夹一点往嘴里送,然后起身将饭菜端进厨房,轻轻倒进角落的厨余回收桶。 这个小厨房,她待了七年。 从他二十三岁生日那晚开始,她厚着脸皮赖着不走,直到今天,他研究所都毕业许久,池家企业的工作让他忙得时常加班,她还是谨守当初和池老太爷的约定,七年来都没有离开过这个男人的家。 只是这样的日子,真的很煎熬…… 已不记得是从何时开始,她习惯每晚在餐桌上摆好两人的碗筷,等待他下班回来和自己共进晚餐。 虽然吃饭时他习惯安静,不太跟她说话,但是只要看见他在身旁,她就会好开心,忍不住多吃一点东西。 对她而言,他是她生命中的贵人,更是她这七年来努力伺候,不敢稍有怠慢的主人。 除此之外,她知道在自己心里还有更深的眷恋,深切到只能一辈子埋在记忆里,永远都不被允许说出口。 因为她清楚的知道他们之间不会有未来,就算将来他要结婚了,她也永远不会是他选择的那一个,但是她依旧愚昧痴迷,固执得只想将他镂刻在心里,塞填得再也没有空隙可以留给其他男人。 她深爱一个人,可是这男人却又不是她能爱的人! 这些年来,她很清楚的知道他还有其他的女人,或者应该说,他明白她会帮他掩饰和情妇们的风流韵事,所以更加化暗为明和情妇出游,或是在那些女人家里过夜。 而她却因为心软,不愿意让他被叫回池家挨骂,这些年来总是能掩饰几分就做几分。 知道她不会告状,更不会开口要求什么,所以他便有恃无恐,一个月当中总是有一半时间住在情妇那儿,剩余的十五天,大部分时间睡在公司宿舍,想到她时才会偶尔回这个家住几天。 留她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别墅里,心痛等待却又无计可施。 到底是谁说七年的时间很快就过去? 直到今天,她才发现这条路其实真的很远,而且非常难走! 她当初怎么会那么天真,以为只要忍耐,时间很快就会过去。 结果认识的朋友,大学同学、高中学妹,一个接一个结婚生子,而她只能在每次喜宴上,看着别人携家带眷、成双成对,自己却形单影只,身旁连个相伴的男友都没有。 不知情的人问她有没有男友,她都笑笑的说没有,脑海却总是浮现他的面容。 他应该不算是她的男朋友吧? 却是她用了七年的青春去爱的男人! 或许是初次见面时他眼神中的深邃汹涌让她动了心,也可能是下大雨那个夜晚他带她去看医生,然后彻夜不眠守在她身旁的情景太令人动容,所以一开始她就没有退路,控制不了的跌入深爱的泥沼。 七年了,她爱得很深,跌得也很痛,更苦的是永远都不可能得到回应,所以她总是一边期盼他回家,却又一边痛苦的想着宁愿他别回来。 只要他能在情妇那儿待着,继续将她丢在这儿不闻不问,当她尝遍孤寂心酸后,或许就会有勇气彻底将他从心里推开,然后等今年和池老太爷的约定期满,她就可以从容离去,再也不带半点憾恨心酸。 谢谢他不爱她,谢谢他许久才回来一次,更谢谢他看她的时候冷淡得像是陌生人,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死心,清楚的明白两人之间永远不会有结局。 是的,永远不会有未来,所以不该再奢想了! 在水龙头拚命狂泄的清水下,她戴着手套刷洗碗筷,一边看着洗碗精的泡沫流进水管。 脏掉的水可以循着水管流进大海,可是她的青春却逐日流逝,找不到一个可以收容她寂寥身影的臂弯。 或许真的得等离开这里后,她的人生路才能真正从头再来吧! 她边洗边想,口袋里的手机却在此时响起,她眼神一亮,赶紧脱下手套,胡乱擦了下手,便掏出手机。 这支手机是她住进这里后,某一天他忽然交给她的,虽然是他用过的,机型有些老旧,却让她宝贝多年都不敢弄坏,就伯哪天会漏接他的来电。 「我是楚净。」她雀跃不已的接通电话,压抑的开口。 「是我。」他不愠不火,照例是冰冷又简洁的吩咐道:「我今天晚上加班,你不用等我。」 「好。」她咬着唇,没有异议的点了下头,一边听着他快速切断通话。 没有发出半点声响,她在只有自己孤独身影的厨房里,靠着冰箱缓缓闭上眼,一滴泪水由眼角滑落。 挂断电话,池天横坐在办公桌前继续翻阅文件,脑海却莫名的浮上某张姣美的脸庞。 一分钟、两分钟…… 他克制不住想起那个几个礼拜没回去的「家」,眼前浮现楚净凝神看着自己时的专注表情。 犹记得七年前,他冒着大雨带她去看医生,到她病好,他将她赶出大门,她站在门外死都不走的情景…… 他推,她等,如此一来一往,几次之后他再也受不了放她进屋里,然后这一相处,就是将近七年的时光。 这些年来她乖巧得像只猫儿,安安静静的守着那间屋子,等着他办完所有的公事,和情人交缠结束,想起空在那儿的房子,勉强回去想拎几件换洗衣物时,才柔顺的替他准备食物和清洗替换衣物。 已不记得他们是什么时候发生关系,但他却清楚的记得她的声音,细碎得像猫儿在呜咽,娇小的身子柔嫩得宛如新生的玫瑰。 后来,每回只要在床上,她总是要求他关灯,只愿意在黑暗中和他交缠,然后天一亮,她永远都趁着他睡醒之前下床,到厨房替他准备一堆吃的东西。 除了吃饭、上床,他从没问过她的事,唯一的一次是回家时看见她站在书房门口,小脸发光的看着里头满柜子的书。 不敢贸然进去,她谨守界线站在门口向内看,眼里有股他从来没看过的炽热光芒。 她说她只念完高中,还来不及念大学父亲就死了,只留下一堆债务……剩下的话她没有说出口,可是他看见她的不甘,像极了自己过去面对外公时的眼神。 从那一次之后,他知道她渴望继续念书,便要她去念大学,学费由他支付。 听见他说的话,她惊愕不已,当场失控的跳起来搂住他,开怀哭笑。 而那也是这么多年,他唯一一次看见她除了安静之外的另一种神情。 后来她真的非常努力的念书,也比以前更谨慎的照料他所有的一切,将他日常生活中的每件琐事都打理得无懈可击,让他毫无后顾之忧,可以随心所欲的冲事业。 这么多年来,她就是用这样的方式,无声无息的站在他背后,让他习以为常,几乎快要忘了她的存在。 如果不是因为今天他的情人打电话给他,撒娇的求他陪她吃晚餐,他也不会在那一刹那忽然想起还有一个女人待在别墅里等自己。 她是不是真的期待他回去,他不晓得,只知道无论他哪一天想要回去吃晚餐,桌上永远都会有煮好的饭菜。 客厅里的那盏灯永远开着,就算他凌晨才回去,也不会在黑暗中跌个四脚朝天;干净熨好的衣物一直整齐的排在他的衣橱里,无论他想穿什么,张开手臂,她就会细心的帮自己穿戴整齐。 这些年她从固执的女孩,长成陶瓷般的水做女子,唯一不变的是对他的周到照顾,他根本不必开口,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她就知道他要的是什么。 只是这样太过完美,像个影子跟在他身后的女人,让他觉得无法忍受。 他知道她和外公的约定,等他结婚或满三十岁,她就可以自由离开。 如果真是这样,一开始因为不得不而来到他身边,那她大可不必这么勉强,照顾他到这种无微不至的地步。 她应该知道,他某部分其实也是在利用她,藉由她挡掉他外公蛛网般的掌控,然后找到得以喘息的个人空间。 但她什么都没说,从来不问他去哪里过夜,甚至还在他外公打电话到家里时,想尽办法替他圆谎。 只是最近他真的越来越不晓得她在想些什么,或许她唯一想的就只有报恩,报答他留下她和供给她念大学的恩惠,所以才会拚了命为他做那么多事。 可是他根本不需要她这样做,说穿了,他不过是在利用她让自己的生活好过一点,减少跟外公起冲突的机会。 反正七年的期限就快到了,到时她就可以自由离去,再也不用为了报恩而做这些委屈自己的事。 不愿细探此刻不快的感觉从何而来,他选择不去面对、理会。 因为她终究是一个来报恩的女人,不会永远留下。 不是吗?总有一天,她还是会离开。 想到此,他沉默的看着公文,然后拿起话筒按了几个键。 「我待会儿要过去。」他对跟了自己半年的新任情人说。 「可是你刚刚不是不理人家,还说晚上要回家?」娇滴滴的美人撒娇的嗔问。 「那你到底要不要我过去?」他淡淡的问,嗓音变得很冷。 「好啦,人家怎么舍得不让你来!等你噢!」美人赶紧大发嗲功,柔媚的说。 「嗯。」没有多说废话,他切断通话,抓起椅背上的西装外套,走出办公室。 快天亮时,池天横回到和楚净共处的家。 拧掉开了一整夜,灯罩都已经变得炽热灼烫的灯,他缓缓走进卧房,看了下睡在床上的女人。 小巧的眉眼、嫣红的唇瓣,白净水嫩到似乎一掐就会破的双颊,还有安睡的神情,让他才看一眼就出神,移不开脚步。 他几乎没在晨光下仔细看过她,一直都知道她长得好,任凭谁来看都会同意他的说法,但是这一刻他才发现她不止长得漂亮,甚至连五官都细致完美得像是书里走出来的女人。 看着她,想到她很快就要离去的这件事,他竟然莫名的感觉到胸臆间有股疼痛,窒闷得让他难以静下心。 转过身,他不想探究内心的起伏,干脆拉开衣橱,决定先收拾几件干净的衣物带到公司,以免最近要加班没时间回来拿替换衣裤—— 没有发出很大的噪音,却让本来就浅眠的楚净缓缓睁开眼,坐了起来。 「你回来了?」看见他站在衣橱前找东西,她揉了揉眼,下床来到他身后。 「嗯。」他背对着她应了声,继续翻着衣橱。 「你要收拾衣服吗?」知道他的习惯,也经历过很多次他早上回来收拾衣物的场面,她开口问了声,并且在他收手退后的同时,会意的上前替他整理出数天份的换洗衣裤。 「整理好帮我放到门口,等会儿我要带到公司。」他说,一边原地解开皮带,想先脱衣服进浴室冲个澡。 看见他的动作,她先将整理好的衣物暂时放在床上,回头接下他未完的工作。 过去七年养成的习惯,只要她走过来,他就会很自然的仰着脖子,张开手臂,让她伺候解衣或穿衣。 她神情恬淡,浅笑的伸手,解开他衬衫的扣子,顺便将束紧的领带拉下。 这时,她在他衬衫靠近喉结处的衣扣部位发现一抹色泽饱满的唇膏印,不禁愣了几秒,这才明白为何一向厌恶打领带的他,会在这种连早晨都可以感受到闷热的天气,忽然打领带回家了。 原来是某个女人的唇膏沾在衬衫上,只好用领带遮着才不会那么明显。 一股酸涩忽然漫过她的心头。 看见她顿了下,他冷声开口解释。 「不小心沾上的。」是昨夜那个情人撒娇时弄到的。 却不晓得自己的解释,在她听来只是越描越黑,让她更加难受。 「嗯。」 垂下脸,楚净忍着心里的不舒服,柔顺的替他脱下衬衫,然后退到一旁。 「待会儿要吃早餐吗?还是直接去公司?」她的声音浅淡,听不出有什么波动。 「吃早餐。」他没有多想,接过她递来的衣物,转身走进浴室。 而她却在望着他的身影进入浴室后,无力的收敛浅笑,怔仲的望着紧闭的浴室门,许久都没有移开视线。 第三章 从那日清晨池天横回家拿换洗衣物之后,楚净又有好几天没见到他,这天下班,她去超市采买食材,看见摆在架子上的某本杂志,上头出现了池天横的名字,和某女星连在一块被报导。 不敢置信的买下杂志,还没走出超市门口,她就颤抖着手翻开杂志,找到有他和知名女星出游照片的那一页。 她边仔细浏览边走出超市,一颗心沉到谷底,覆满霜雪。 说不出此刻的心绪,她只知道自己一路忍着心痛,提着购物袋茫然走回别墅,然后在客厅呆坐了许久,老半天发不出半个音。 虽然一直以来她都知道除了自己以外,他还有其他女友,也常常会在她们那边过夜,但是这是她第一次亲眼看见他和别人出游的照片。 照片里的车子是他常开的那一辆,他露出浅浅笑容,和牵着对方的手时那股亲昵,却是她从来没看过的。 原来……他都是用这种眼神望着其他女人! 说不出也无人可说的心疼漫起的这一刹那,她才知道自己有多嫉妒,同时痛恨为何站在他身边让他如此温柔看待的人不是自己?! 但这一直都不是她可以选择的结果,她已经全心全力的去爱他,也使劲力气想将自己的眷恋藉由行动传达给他,可是他不止不知道,还总是让她心碎,一边替他遮掩,一边忍耐的逼自己不许哭出来,告诉自己得撑到约定结束的那一天。 但是,够了吧?已经够了吧! 如果他永远都不会回头看她一眼,不会懂得她眼中的渴盼和心碎,那么她还要紧抓不放,继续让自己痛苦吗? 她已经无计可施了,不晓得该用什么方法才能让他正视自己,那么不如算了吧! 反正七年的期限也已经快到了,到时她就带着这份不甘和心痛走出这里,也好过一辈子心碎! 虽然看着他和别人在一块的照片让她心痛,但至少这一次她终于可以清楚看见一个事实,知道自己永远都不可能留住这样的一个男人。 他风一样的心念,是她永远都抓不住的,既然如此,那么她再也不要去猜他爱什么、要什么了,从现在开始就让她试着为自己好好活着,也为将来没有他的生命做准备。 她相信没有谁是一定需要谁才能活得下去,就算再心痛、再无助,她还是会练习一个人好好的过活,就从此刻开始,重新学会爱自己,不要再将自己的期待和希望交托在别人手中。 虽然困难,却是她唯一能为自己做的事! 楚净走进多年没再来过的池家,跨进同一间书房,默默听着池镇发火训斥十几分钟后,好不容易训话结束,被他赶了出来,她缓缓吸口气,无力的走出大门,跨下台阶。 低着头,她步履沉重的往前走,完全没发现前方有个男人正冰冷的瞪着自己。 从公司被紧急召回池家大宅的池天横,才刚停好车,从车库出来,就看见楚净心事重重,一路低头往前走,失神到甚至连自己站在一旁都没发现。 难得的怒气瞬间飙出,他大步跨上前挡在路中间,也不开口提点,眼睁睁看着她一头撞向自己。 「对不起……咦?」发现自己撞到人,楚净抬起头赶紧道歉,却在看见他阴霾的脸色后,神情一震,整个人僵住。 他怎么也来了?! 叹口气,她晓得既然池老太爷看见了杂志报导,打电话到家里叫自己过来训话,自然也不会放过身为始作俑者的他! 只是这一次他做得太过火,和女星出游的绯闻居然闹上媒体,让她想遮掩都无从下手。 「你是过来向他报告我的事?」望着她,他眼神如冰。 一直以来,即使知道她总是会在任何时刻竭力帮自己隐瞒和女人过夜厮混的事迹,不会让他遭到外公为难,但在此刻这种情况下看见她出现在池家,他还是会忍不住将念头往别的方向转,质疑她是否背叛自己,向外公招出他过去的所作所为。 「你是这样想的?」她后退,只觉得心头残余的温度正一点一滴的消退。 「你不是?那你来这里做什么?我不觉得你跟我外公还有什么话可说!」他抓住她的手,不让她再往后退。 「如果你要这样想,那就是吧!」她睁大眼睛望着他,努力不让自己的失望表现出来。 现在她才发现,他们之前连对话次数都寥寥可数,稀少到完全没有沟通可言,好像永远都是他吩咐,然后她照做。 所以此刻才会僵硬到两人对望,不晓得该拿对方怎么办。 挣脱他的手,她鼓起勇气不再看他,低头往前走,决心试着将他抛在脑后。 他错愕的瞪视她的背影,完全没料到一个平日看起来那么柔顺听话的女人,有一天会毫不迟疑的甩开自己的手。 一股不安又难以形容的情绪浮上心头,他目光一冷,大步追上前,抓住她的手臂拖往车库。 没有开口,他使劲拉开车门,粗鲁的将她推入前座乘客座位,自己再绕到另一边,进入驾驶座。 「怎么了?你不是应该要去见池老太爷?」完全没料到他会这么冲动的将自己拉上车,楚净错愕的瞪大眼。 「闭嘴!有什么好见的?!」他也不晓得自己的怒气从何而来,但就是忍不住爆出斥喝。 老头叫他回家,想都知道是要骂人,那么有没有进屋见老头都没差别,因为反正到最后一定也是大吵一架收场。 他发动车子,火气旺盛的猛踩油门,将车子开出池家。 才在山间马路上疾驰没五分钟,裤袋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他掏出手机看了下,在确认上头的号码是由池家拨出之后,脸色一沉,干脆关机,将手机往后座扔。 看见这样的举动,就算再迟钝的人也晓得他在生气。 楚净拧眉,不安的开始挪动身子往车门靠。 就算现在车子在行驶中不能跳车逃命,至少与他保持距离可以暂时担保自己不会被波及。 他冷眸一瞄,看见她的举动,立刻按下中控锁,锁上车门,同时冷冷的说:「别妄想开门出去,除非你想摔死自己!把安全带系好。」 「你……」她又气又恼,无话可说的望他一眼,只觉得他好霸道、好可恶,却还是乖乖听话,系上安全带。 黑夜山路上,车子疾速奔驰,楚净的一颗心也跟着上下晃荡。 过去的夜晚,除了偶尔的交缠,她从没像现在这样,在狭小的空间和他共处。 说来也真可笑,这些年除了那个「家」,她根本就没在外头和他同时出现过。 这辆车她看了七年,却只有在他生日的那个雨夜因为发烧昏厥,迷迷蒙蒙记得自己似乎让他抱上车,此后整整七年,就都没再坐过他的车。 闭上眼,她将脸朝向窗户,只觉得心里有满满的苦涩漫出。 他的车子载过很多女人,就是没有她的位置……如同他的心,永远没有空位留给她! 「你到底跟我外公说了什么?」眼睛直视前方,手握方向盘,他关心的还是这件事。 他能相信她吗? 她到底是个怎么样的女人? 他真的不相信事情都闹成这样,她还忍得住没有对臭老头报告自己一直以来的荒唐与放浪。 「我什么都没说。」她叹口气,知道他不会那么轻易相信自己说的话。 「真的?」他挑眉,乘隙转头看她一眼。 还以为会在她脸上看见亟欲辩解的神情,却发现她忽然侧过头看向自己,苦笑无力的表情,让他忍不住拧眉。 「如果你不相信我说的,那就别相信。能不能停一下车?」她苦涩的笑说。 尽管不解,他还是紧急煞住车子。 她伸手打开车门,走出车外。 「不用管我了,如果你跟其他人约好了就快点过去,我可以自己回去。」 跟她在一起,他应该觉得非常勉强吧! 她不想强人所难,更不愿勉强一个心里没有自己的男人待在身边。 她想他最近常在其他女人那里过夜,所以今天应该也不会回去了。 「我跟谁约了?」听不懂她的话,他目光一沉,忽然打开车门,从驾驶座走下来。 车子停在马路中央,他一手放在车门上,一边瞪着她的背影。 这女人在说什么鬼话,他何时说自己跟人有约了? 「如果换洗的衣物不够,明天早上我会替你准备好,就放在门边,你一开门便会看到。」没有回头,她背对着他把话说完,迳自低头往山下走去。 虽然是夏天的夜晚,但是山风还是让她冷得发颤,似乎再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温暖她的身子。 如果必须尝尽痛苦才能让自己死心,那么她会好好将这种苦楚尝过一遍,然后将来要离开时,就不会再有那么多流不出的眼泪,灼得人心头发酸。 「楚净……」他终于弄懂她话中的意思,莫名的怒火瞬间袭来。 听见他的斥吼,她一愣,然后再次头也不回的往前走。 看见她的反应,他目光如冰,寒冷得几乎能让眼神扫过之处都瞬间结为冰霜。 他不懂,真的不明白! 每个曾经在他身边待过的女人,无不倾尽全力想多留他一秒钟,唯独她如此难懂,永远都只会松手将他推出去,宁愿让他到别的女人那里过夜,也不肯开口求他多留片刻。 还是说,在她心里,他就真的只是报恩的对象,她用身子、用青春来偿还欠池家的债务? 她到底当他是什么了? 难道他连一点值得她付出真心的价值都没有? 越想越火大,他表面平静无波,心里却燃烧着熊熊怒火。 他坐进车内,干脆听她的话,发动车子,扬长而去。 楚净僵了下,蓦地停下脚步,转身背对车道,望着山下那头的万家灯火。 每一盏灯都代表一个等待家人回去的守候,明明是倦鸟归巢,阖家围在餐桌旁吃饭的时刻,她却找不到自己的家。 想到没有一个地方能收留她,不禁感到心酸。 和那个男人的「家」,等下个礼拜他生日过后,她就再也不能跨进一步,而有母亲和弟妹的那个家,现在的她根本就不敢回去。 这七年来,她忍着没再回家过,每次与家人用电话联络,都强颜欢笑,告诉他们自己过得很好,不断用池天横不喜欢其他人进别墅的藉口,婉拒家人要来看她的提议。 其实是因为她根本不敢确定,若见到熟悉的家人,她会不会脆弱得痛哭失声,再也无法装出自己过得很好的假象。 七年了,虽然只有二十六岁,她却觉得自己苍老得像是历尽沧桑,几乎快提不起对人生的希望和感动。 她爱了不能爱的人,陷在一个没有人知晓的泥沼里。 谁会希望自己付出一切得到的竟是一场空?!但如果真能得到回应,眼泪怎么会还流个不停? 站在山路旁,四下无人的这一刻,她再也忍不住,眼泪终于溃堤。 捂着唇,咬牙不敢哭出声,泪水却依旧奔流,迷蒙了双眼视线之际,煞车声忽然响起,接着男人迅速下车,冷不防伸出大手将她整个人转过来面对自己。 车子奔驰了几分钟,最后还是忍不住掉头回来寻人,找到她的这一刹那,却看见泪水爬满了她的脸……池天横与忽然看见他的楚净同样惊愕。 他拧眉,冷眼瞪着她狼狈不已的撇头擦泪,忽然升起一股少见的不忍怜惜的情绪。 「不想我走就开口说,你不说,没有人会知道。」他面色冷静,眼神里却似乎有抹懊恼闪过。 「我……」她狼狈又羞窘,只能低头看着地面。 没料到他会折回来接自己,这一刻她脸红到说不出话,有几许窃喜,更有满满的尴尬无措。 恼怒的瞪她一眼,他将她拥进怀中。 楚净面露错愕,脸色爆红,又想哭了。 不敢当真哭起来,她迟疑的伸手搂住他,完全没发现他似乎在瞬间松口气的表情,露出少见的温柔笑意。 就算真的搞不懂这女人在想什么,可是这一刻他忽然有种感觉,觉得事情并不像自己所以为的那样,他在她心里似乎还有些分量! 或许她并不是完全没有心,只是比其他女人倔强和嘴硬了些。 第四章 下了山,车子开了数十分钟,池天横带着楚净来到位于海边的一座观光小镇。 草草吃过一些东西,两人离开小摊子,随着逛街赏夜景的人潮往前走。 靠海的小镇,因为政府刻意推动观光和打理街景,加上两旁觉得有利可赚的小摊贩,人潮闻声而来,逐渐汇聚成夜市小街,使得夜晚的小镇开始有了不同风貌,繁杂喧闹却又美丽充满活力。 一边走一边回头等人,好几次都眼睁睁看着楚净差点被人潮挤得走散,池天横终于再也忍不住,转身向后抓住她的手。 「跟紧一点,要是走失了我不负责,你自己回去。」他冷冷的说,粗鲁的将她扯进怀里。 她的脸蛋瞬间泛红,只能低着头,任由他牵着往前走。 身旁逛街的人潮,汹涌如蜂群,可是她的眼睛只能看见他的身影,她的耳朵只能听到他的呼吸声,心跳得好快。 她难掩心头甜意,紧靠着他,难得如此亲昵的和他携手往前走。 如果要说世界上什么人最笨,那她得承认女人又笨又傻,明知道男人的温柔来得快,去得也快,却还是因为他少见的守护举动,愚蠢到再次心动,以为渺小的希望再次降临。 可是,她真的还有希望吗?还能继续留在他身边吗? 她不敢想,也宁可不要想,只求能拥有这一刻的美梦,永远不醒。 池天横停下脚步,没发现她的失神,反倒瞪着一旁招牌上写着「50元捞无限」的捞鱼摊。 几名年轻男女围绕着捞鱼摊,一个动作粗鲁又大剌剌的小男孩,手拿小脸盆,不断往水里捞了又倒,将水池里的小金鱼吓得四处逃逸,水面还浮着数只被他玩死的金鱼尸体,让池天横看得拧眉。 一旁忙着招呼客人的老板头痛不已,一连将纸糊的网子递给客人,一边还要回头制止小男孩。 「这种小鬼,应该一出生就丢进马桶冲走!」想起家里兄弟养的那几个令人厌恶到不遑多让的小鬼,池天横蓦地开口。 小孩跟猫狗一样,全都不讲道理,完全没有智商可言,所以他死都不要结婚,更不想生出臭小鬼来气死自己。 不了解他为什么忽然这么说,楚净回过神,顺着他的眼神望向捞鱼摊,只觉得那个让老板非常头痛的顽皮男孩,跟自己工作的幼稚园里见到的孩子差不多。 她笑着挣脱他的手走了过去,在小男孩的身边坐下。 「小姐,捞金鱼吗?」殷勤的胖老板走过来,笑着问她。 「嗯。」她点头,看着小男孩兴奋的玩水捞鱼,一边低头往水池里看。 各色金鱼在水池里游来游去,让她想起很多年前和家人在夜市里捞金鱼的景象。 她好想回到过去,有家人围绕、疼爱的那时候,但是……再也回不去了! 楚净伸手接过老板递过来的网子,一手端着小脸盆,出神的看着有如放大镜的纸糊网子,完全忘了身后还站着一个男人。 没料到她会迳自走到捞鱼摊前坐下,池天横皱起眉头站在她身后,难得的没有转身就离开。 不晓得她在想什么?是不是想到过去的事?以前她有和谁一起捞过金鱼吗?不然怎么会露出这样的表情,若有所思还带着些许茫然? 这一刻他才发现,自己对她的事真的知道得太少。 没再多想,他看着她将纸糊的网子伸到水池里,跟在某条小鱼后头准备捕捞。 这时,顽皮小鬼用自己手中的脸盆往水池里一捞,装了一整盆的水加金鱼,站起身,哗的一声,就往楚净左手的小脸盆里倒。 「阿姨,我抓鱼给你。」小男孩兴高采烈的说,完全不管游戏规则,不断捞起一盆又一盆的金鱼倒进楚净的脸盆,粗鲁的动作外加对不准脸盆的姿势,瞬间让她淋得半身湿。 傻眼的望着小男孩献殷勤的举动,楚净莞尔,看着金鱼随着溢出的水流出脸盆掉回池里,地面上还躺着几尾不小心掉出来的活跳跳小鱼。 小鬼看也不看的继续再捞,努力乱倒,泼得楚净连脸上都是水。 「够了!不准再玩了。」没料到捞个鱼也能弄成这样,池天横看不下去,上前制止。 不过他还没抢下小鬼手中的脸盆,老板已经赶过来抓住小男孩。 「你再这样捣蛋,我就打你!」老板将小鬼推到一旁,还不忘回头对两人道歉,「对不起,这小孩的爸妈给了五十块就将孩子扔在这儿,两个人跑去逛夜市,好像当我这里是托儿所,给了钱就要我照顾他……真的很抱歉,我知道他很欠揍,因为连我都想扁他,这回就算我免费赠送,不收你钱,真的很对不起。」 「没关系。」楚净笑着摇头,一边弯下腰看着一脸委屈的小男孩,伸手摸摸他的头。「谢谢你帮忙阿姨,但是下次记得不要这么用力捞小鱼,小鱼会被你吓到的。」 也不晓得孩子的父母是什么样的人,竟然会丢下这么小的孩子迳自跑去逛夜市,真是糟糕! 如果是她的孩子,她才不会舍得让孩子一个人留在这里,可怜兮兮的,只能藉由捣蛋来引人注意。 只是,她会有自己的孩子吗? 楚净蓦地回头,凝神望向池天横。 在看见他面色冰冷的瞪着自己和男孩后,她的心一震,转头和孩子道别。 苦涩的转过身,任由他再次牵着自己的手,她心里清楚,先前那个问题的答案是什么了。 从他的眼神,她看得出来他不是那种要孩子的男人。 所以就算有孩子,也绝不可能是她和这男人生的。 或许得等她离开他身边,经过很久,心情平复可以接受另一个男人时,她才有可能真正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 她心事重重,随着池天横走在海岸旁的人行步道上。 「你从刚刚就一直心不在焉,是在想金鱼还是小孩?」不能确定让她失神的对象是哪一个,他干脆拉着她在步道旁的椅子上坐下。 「没什么。」她望着黑黝黝的海面,眼神迷蒙,不愿多说。 就算说了,又有什么帮助?!不属于她的便永远都不会是她的! 这个男人收容不了她的爱,他没有心,总是像风筝一样在每个女人面前飞过。 她曾经天真的以为自己能抓住他,可以成为握住风筝细线的那只手,只是这么多年过后,她这才明白,风筝就是风筝,永远不会为任何人回眸停留。 所以还是护好自己的心,别再继续陷落下去了。 他目光沉冷的转头,拧眉望着她细致的脸庞。 身后嘈杂的人潮似乎在瞬间消失,他发现自己眼里只剩下楚净惆怅不语的神情,清冷得教人难受。 「我现在才发现,我似乎很少像现在这样坐在你身旁,听你说话。我得承认自己不了解你,但是你如果不说,我一辈子都不会懂。」 他学着她将脸转向海面,难得一口气说那么话,声音低沉醇厚,让她蓦地一怔,只觉得胸口泛酸,很想哭又想笑。 「一辈子……」她喃喃复诵,眼眶早已湿红。 他们之间还有另一个一辈子吗? 这辈子的牵系缘分都已经快要结束了,他真的不该这样说! 他不假思索,轻易就说出口的话,却在她心头刻下长长又深刻的轨迹。 她想哭了。 「你说什么?」没听清楚她说的话,他转头追问。 「没有,我是说我喜欢小孩,刚刚在捞鱼摊看见的那个小孩,忽然让我觉得很心疼……」不愿坦白心事,她故意转移话题。 「嗯,不负责任的父母的确很糟糕,但是那个小鬼怎样都不关我的事,我讨厌小孩!」他坦白说出自己的想法。 不管那个小男孩有多可怜,没受到应有的良好照顾,但是,他真的很讨厌小孩,尤其是那种智商跟猫狗差不多,还会随地大小便、鬼吼鬼叫的臭小鬼! 「我知道,我刚刚就在想你大概也不喜欢小孩。」她仰头,露出一个灿烂到极点,却让人觉得似乎是在掩饰什么的笑容。 「我喜不喜欢都无所谓,你如果喜欢……」他顿住,眉头微微蹙起。「若真那么想要孩子,将来总是会有的,一定会有其他男人能让你圆了这个梦!」 说完,他猝不及防的站起身,脸色冰寒。 烦躁的左右张望,池天横只觉得胸口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怒气,来得莫名而且突然。 从没经历过这样的感觉,气恼并且让人火大,他爬梳头发,暴躁到差点想当场痛扁某个倒楣的路人出气。 「好,我知道了。」她叹口气,心事重重的低下头。 这男人甚至连丝毫不舍的情绪都没有,开口就说她一定会找到其他的好男人圆了生孩子的梦! 所以她也该死心了,知道奢望永远不会成真,不该再妄想他会爱上自己! 「你知道什么?」他转头瞪着她,莫名其妙的咆哮出声,震得自己和楚净同时一怔。 他干嘛这么生气? 那个向来都非常沉得住气,不会随便让情绪控制理智的池天横,跑到哪去了? 看见楚净错愕的望着自己,他蓦地脸色一沉,只觉得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狼狈失控过。 「我累了,我们回去吧!」 不顾楚净还处于惊愕不解中,他弯身拉起她,握住她的手大步往前走。 心头有种说不出口的慌乱,正悄悄蔓延…… 到底发生什么事,他不晓得,只知道唯有紧紧拉住她,感觉她的小手在自己掌中时的温暖触感,他才会觉得放心。 但是,他到底是怎么了? 激情又缠绵的一夜过后,早上七点左右,楚净被细微——的声音吵得睁开眼。 手抓着薄被遮掩胸前春光,她缓缓坐起身,望着已经换好上班衣物,正在穿衣镜前整理仪容的池天横。 「你这么早就要去公司?等我一下,我帮你弄早餐。」 看见他转身,她急忙扯着薄被裹住身躯想下床,有些懊恼自己怎么会睡得这么晚。 「不要弄了!今天公司有早餐会报,我到时再吃。」 他抬脚准备要走,却还是忍不住看向她长发披肩、睡眼惺忪,一副欢爱过后的娇柔神态。 或许她自己没发现,可是他却清楚的看见,此刻的她,纤弱美丽得像个水晶娃娃,会让每个见到她这副妩媚不设防模样的男人都为之心动痴迷。 管不住自己的脚,池天横走过去坐在床上,将她连人带被搂进怀里。 如果可以,他希望时光就停在这一刻,让他能将怀里的女人紧紧抓住。 只是这女人却是来报恩的…… 她就如同白鹤报恩故事里的那只鹤鸟,用身上的羽毛编织出美丽的锦衣后,就要展翅回到属于她的世界。 而她已经用七年的青春,为他织出满室的温暖和好几季的守候了,想必也不可能再眷恋这个地方。 所以就这样好了,干脆让她早点离开,省得她还要在最后几日守着空荡荡的房子,煮一桌没有人吃的晚餐,苦苦等他回来。 「下个礼拜,我满三十。」他冷静的开口。 「嗯?」她的心一震,不知道他想说什么,眼睛眨也不敢眨,由他怀中抬头,却直觉明白他要说的应该和她与池老太爷的约定有关。 没再说话,他低下头,目光和她慌乱的眼神交会。 复杂的感觉流过,他无言的凝望她,忽然俯下脸深深吻住她。 彷佛要将心里无法形容的感觉全数倾泄,他用从来没有过的方式深切且激昂的吻她,汲取她口中的芬芳甜蜜。 不晓得是怎么一回事,更不明白他为何会忽然间用这种态度对待自己,楚净先是怔住,随即被吻得失去力气,双脚虚软,只能伸手攀住他。 直到力气殆尽,几乎再也呼吸不到空气,他这才移开嘴,气息微喘的盯着她。 原本还带点暖意的目光逐渐变冷,他松手起身,后退站到床边,用冷静拉出遥远的距离。 「下个礼拜,我过三十岁生日,你家欠池家的债务也一笔勾消,如果你想要的话,我可以提早让你走。」他冷漠的开口,胸口也在同时传来一阵莫名的刺痛,却还是面无表情的把话说完。 「什么?」红晕瞬间从她脸上褪去,楚净抬起头,身子僵硬得彷佛石铸雕像。 原来他吻她,就是为了要和她道别? 他不再需要她了? 血色从她脸上消褪,她费尽力气死命咬着唇,才没让自己失控到当场哭出声。 终于还是走到这一天,约定的期限已满,他开口说她可以走了! 可是她真的不想走,还有妄想期待,以为他多少会再留自己几天…… 这么快就要走了吗? 她真的没有机会可以继续守着他吗? 所有的希望梦想宣告破灭,现实结局来到眼前的这一天,她才发现自己根本还没准备好要离开! 她好爱他,怎么舍得就这样走开?! 可是他已经清楚明白的表示,他不要她了! 垂着脸,楚净忍耐的咬唇,不让泪水流出。 「去找你爱的男人,不用再留在这里!」他转身,却不懂自己怎么会在此刻忽然觉得四周一片凄冷。 知道他要出门了,她抬起头望着他的背影,像是要抓住什么渺茫的希望,期期艾艾的开口。 「我……我能不能等你过完生日再走?下礼拜你生日那天,我替你庆生,我会煮你喜欢吃的菜肴,你……你能不能在那天准时回来吃饭?」 说完,她满脸不安,等待着他的回应。 如果真要离开……那么给她一个机会,让她陪他到最后一秒,让她怀着满满的感激回忆,快乐离去,不要带着遗憾就此别离。 他可以答应她吗? 他顿住脚步,难得的迟疑了,片刻后才冷淡的说:「你想做就做吧!」 如果他还记得的话,就会回来。 第五章 池天横生日这一天,楚净请假没去上班,吃过早餐便上超市买菜,然后回来打扫别墅,下午过后开始在厨房切切洗洗,又炖又煮,弄了一桌丰盛菜肴,一边还抽空烤了个蛋糕,用笨拙不熟练的手法在蛋糕上挤出层层奶油花边,并且在蛋糕中间画上无数的爱心和他的名字,用自己的心意和诚意,努力将过去几周偷偷找时间去西点教室学习到的装饰技巧,一笔一画妆点在蛋糕四周。 她知道自己做的蛋糕没有专业师傅做的那么有卖相,甚至看起来有些粗糙简单,但这是她用全部心意为他而做的,只希望能将自己的感激传到他心里。 谢谢他这些年来的照顾,就算最后的结局是她必须心碎的离开,可是一路走来,她却不后悔当初为了偿债,卖身的对象是他! 真的很高兴能遇见他,很感激有那么多夜能在他怀里安详入睡…… 只是她也清楚的知道,自己不是那个能留住他的心的女人,无法陪他到最后。 但是这样也已经够好了,她至少在他身边待了七年,拥有过那么多美好回忆,就算常常只能守着一盏灯,望着空荡荡的别墅发呆,却也足以让她感激一辈子。 虽然只有七年的光阴,她却是用真心在守候他,所以她不应该再觉得难过,要感激上天赐予她如此幸福的七年! 过去许多日子的心碎和寂寞等待,在即将要结束说再见的这一刻,她才恍然发现,就算是再痛苦,也因为脑海里印着两人相处的景象,而不再觉得那么伤悲和心痛。 她知道自己快要流泪了,可是一定会忍耐,忍着过完今天,等剩一个人的时候再好好大哭一场。 但是现在她只想留下最美好的回忆,好好和他道别,然后再笑笑的挥手离开。 楚净转头看向时钟,六点五分,往常若是他会回来吃晚餐,差不多是在这个时间到家。 她脱下围裙,跑进房间,换上洁白小洋装,还难得的上了彩妆,最后盘起头发,戴上耳环,很慎重的坐到客厅等待。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半个小时过后,热切期待的心逐渐降温,忍耐半晌,不确定池天横是有事耽搁,还是车子塞在回家的路上,楚净终于拿起那支从没主动拨出过的老旧手机,素手微微颤抖,按下在心里复诵不下千百次的熟悉号码。 无人接应的嘟鸣声不断响起,她将手机放在耳边,越听心越沉。 不晓得为什么没人接电话,直到听见电话转语音信箱的制式化回应,她猛地按下结束键,慌乱的起身,拿着钱包和钥匙快步出门。 就算要赶她走,至少也得让她当面和他道别。 因为,这是她此刻唯一仅存的期盼。 办公桌上,手机铃声响了约莫一分钟。 池天横动也不动,眼神复杂的望着手机。 一看见上头的来电显示,他的目光瞬间沉冷,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中,最后还是缩了回来。 不想探究自己此刻的感觉,他只知道就算已经一个礼拜没有见到她,没有回去和她同居的那个「家」,她一定还是像以前一样,做好一桌的菜肴,日日等着他下班回去。 她难道非得要这么尽责,就连一天偷懒都不肯吗? 既然已经要离开,直接走人就是,何必坚持到最后一秒,还打电话来问他要不要回去吃饭! 他记得她说要替自己庆生的事,但是此刻,没来由的,他就是非常不想过生日。 拧眉起身,站在窗前,他感到愤怒气恼,却又不知自己为何而气。 此时,办公室的门被人推开,搅得他心烦的手机铃声再次响起。 没发现有旁人在场,池天横像被电到似的立刻转身来到桌前,拿起手机,在看清楚来电显示还是同一组号码时,又像手机会漏电似的立即将它放回桌上。 「你不接?」也在家族企业工作,才刚下班的池家老二池卫亚走到桌前,多事的代替他拿起手机。 「放下,我叫你放下!」池天横倏地低吼,像吃了炸药般的诡异态度,让池卫亚愕然的望着他。 「池天横,你现在是怎么了?有人欠你钱,还是谁抢了你的女人?一副准备要找人拚命的样子!」 池卫亚向来天不怕,地不怕,完全没将自家老弟杀人的表情当一回事,反而觉得非常有趣,将手机凑到眼前仔细观看。 「这不是你以前用的手机号码吗?怎么?你把它给谁了?人家现在打电话来找你了噢!」池卫亚恶劣的开玩笑。 做事向来谨慎,不可能轻易泄漏自己隐私的老三,竟然会把曾经用过的手机给其他人用,所以他敢肯定那个拿到手机的人一定也不是闲杂人等,搞不好那人对老三还有什么特殊意义。 「闭嘴!我有让你开口吗?有什么事快说,没事就滚出去!」池天横恼怒不已,将手机抢回来。 池家老三难得失去冷静的奇怪表现,让池卫亚更加好奇。 「到底是谁打来的,可以让你气成这个样?是女人对不对?她欠你钱,还是她玩弄了你,然后又将你抛弃?啧啧,没想到我家老三也有这么可怜的时候,竟然连通电话都不敢接,畏首畏尾,像只乌龟缩在自己的龟壳里……」池卫亚落井下石,嘲笑的说。 「池卫亚!」池天构眼神如冰,怒吼一声。 他已经烦得想找人出气了,这家伙要是再敢招惹他,他一定免费送他几拳! 「你干嘛用这种杀人的眼神看我?喂,你别过来,今天是你生日,臭老头吩咐我一定要带你回去,而且不准我对你动粗……你别逼我!」 受到外公交代,池卫亚忍耐的看着池天横,心不甘情不愿的忍受他冰冷目光的荼毒。 「我不会回去,你去跟老头说,教他省点力气,我不领情!」池天横撇开头,冷漠的说。 「这样噢!那好,我走了。」池卫亚无所谓的挥挥手,早就知道会得到这种答案。 虽然不晓得老三和外公是否有心结,可是他早料到依死老头那种什么都要管的个性,家里每个人迟早有一天都会轮流和他杠上! 以前是老大和他,现在换到老三了。 转过身,池卫亚吹着口哨往门口走去,却看见有个人走进来。 同样接到自家外公打来的电话,而不得不在下班时候从高层主管办公室绕过来的池家老大池振华,面无表情的站在门口问道:「谈得怎样?他要回去吗?」 「回去哪里?我们家老三现在恐伯哪里都不想去,他噢,刚刚来了通电话,他明明非常想接电话,却又硬撑着不去接……老大,我看我们还是自己回去,留他一个人在这里槌心肝好了。」池卫亚挖苦的说,摆摆手。「没用噢,亏你以前还跟我说我们家老三最冷静,神智最清楚,绝对不会作出让自己后悔的决定,可是现在我怎么觉得他好像懊恼得快哭了?老大,我们还是快点闪人,给他留一点尊严,让他一个人在这里暗自饮泣吧!」 「你想死是不是?」池天横的眼神如刀扫过去。 「老二,够了!」池振华冷静的制止两人,然后转头问池卫亚,「你刚刚说的是什么电话?」 「就是老三以前那支手机,他不晓得把它给了谁,结果刚刚对方打电话来,他的表情明明看起来就是很想接,却死撑着不理。老大,你知道那支手机的事吗?」听到大哥有兴趣,池卫亚唯恐场面不够乱,兴奋的继续说:「老三是不是把它给了什么女人?他这种女人一个换过一个的家伙,竟然有一天会害怕接某个女人的来电……老大,我猜得没错吧?应该是女人打来的吧?」 池振华冷静的看了池天横一眼,若有所恩的转头对池卫亚说:「你说他干什么,你自己还不是一样,也没好到哪里去!」 「老大,咱们是兄弟,你何苦残害到自己人头上?!我承认我有过荒唐岁月,可是那已经是过去式了,你回到家千万别对小语乱说,不然她要是哭了,我跟你没完没了!」池卫亚紧张不已,赶紧澄清。 小语可是他最心爱的老婆,他不许任何人惹她伤心。 「行了,你先下去开车,我跟老三说几句话再过去!」 将池卫亚推出门外,池振华转身来到沉默不语的池天横面前,打量着他。 「你的旧手机是给了那女孩吧?」 许久前,他曾经有事打电话到老三的别墅,接电话的是一个女孩。 后来他问老三这件事,当时老三什么都没多说,只说外公安排那女孩住在他的地方,帮忙打理生活琐事。 「嗯。」没有解释或费神遮掩,池天横冷淡的应了声,一连坐回办公桌后。 家里知道他和楚净同居的人,除了老头之外,就是老大了。 老大是个不会管别人闲事,更不会乱嚼舌根的人,所以当初他才会什么都没多想的和老大承认自己和楚净住在一块的事。 「这么多年了,她还在你家?」池振华难得多事的追问。 池天横拿起手机,无言的瞪着上头的来电显示。「嗯,但是她今天就要走了。她是外公送来的人,约定期限届满,她就要离开,至于中间的过程和原因我不想多说,以后你也别再提。」 这样也好,断得干干净净,以后谁都别见谁! 「好!我不会再问,这是你的事。你不回大宅也无所谓,只要你开心就好。今天是你生日,大哥祝你生日快乐,自己保重。」 池振华若有所思的看他一眼,随即决定尊重他,不再过问,转身走出去。 环顾办公室一眼,池天横的脑海里反覆响起大哥说的话。 只要你开心…… 今天是他三十岁生日,真的应该要开心,因为他自由了,再也不用留着一个不知该拿她怎么办的「生日礼物」在家里,但是他为何一点都不觉得开心? 人生没有几回辉煌岁月,三十岁正是他人生灿烂的起点,从此以后外公再也管不住他,他可以光明正大的和任何想要的女人过夜出游,再也不用靠着别人的帮助来遮掩隐瞒。 他真的应该感到高兴。 是的,他要快乐的大肆庆祝。 拿起手机,池天横拨了通电话给昨夜的女伴。 「雪莉,今天我生日,陪我吃饭庆祝。我过去接你,二十分钟后到。」 开口订下邀约,他下定决心从这一刻开始和往事说再见。 他的人生应该要翱翔飞扬,而不是困在这种无力又说不明的情绪泥沼里。 既然理不清,弄不懂自己为何会不开心,那他还是别再想,直接找个女人吃顿饭庆祝就算了! 站在距离高耸的办公大楼不远处,楚净面露犹豫,不晓得该怎么办。 虽然一直都知道他在这栋池家大楼里上班,但是她从来没有进去过。 加上打了两次他的手机都没人接听,让她更加迟疑,不知道是否应该走进去问清楚。 可是如果这样贸然走进去,门口警卫一定会拦住她,问她找谁…… 她不想让他为难,所以只好站在这里望着对街,希望他走出来时能看见自己。 就算过去七年是一场梦,如今梦醒应该结束说再见,可是她能不能继续撑到最后一秒,等过了今天午夜十二点再离开? 就算他永远都不会知道,可是她有满腔的眷恋不舍,无法就这样连再见都没说便离开。 她好想……真的好想再见他最后一面! 站在街头,楚净不安的等着,也不晓得过了多久,就在她灰心失望之际,一辆非常眼熟的车子由池家大楼的地下停车场开出。 她开心的扬起笑容,正想冲出去朝他挥手,却错愕的发现车子行驶的方向根本和回别墅的路相反。 举到半空中的手僵住,她看着熟悉的车子逐渐远离。 「小姐,坐车吗?」一辆黄色计程车开了过来,司机误以为她要搭车,殷勤的笑问:「小姐,要去哪?」 她愣了下,抬眼看向那辆快速移动的深色轿车,蓦地弯身坐进计程车。 「帮我跟那辆车,它到哪,我就去哪。」她的嗓音颤抖,从来没像这一刻那么不齿自己的行为。 这已经算是跟踪了吧? 要是让他发现,他一定会很生气。 可是想要见他最后一面的渴望,还是凌驾所有理智,让楚净鼓起勇气指着池天横的车,要司机快点追上。 「小姐,车子里的人是你的什么人?你男朋友这是你老公?他有外遇对不对?你放心,最近一个礼拜我载到好几个说要捉奸的太大,已经非常有经验,知道该怎么跟踪才不会让对方发现,你不用担心,我一定全力帮你!」无聊的中年司机一边猛踩油门追上去,一边还有空闲打探别人的隐私。 「呃……」楚净一怔,老半天才哑着嗓子开口,「不算是……你……你只要跟着车子就好……」 她要捉奸? 她有什么资格和立场可以做这件事? 她只是……只是想见他最后一面而已。 就算真如司机先生所说,他是要去见其他女人,那么也让她看一眼…… 只要一眼,哪怕会心痛,她还是会忍耐的看完,然后彻底死心,离开他的生命,再也不回头凝望。 她心慌的看着窗外的景物在眼前飞掠,交握的手心早已汗湿。 计程车穿过几条大街,上高架桥又下桥,开上快车道,数十分钟后,终于跟随深色轿车开进一个高级别墅区。 眼看轿车在某栋别墅前停下,计程车也在遥远的这头马路上停下,藉由树荫和夜色的遮掩,隐没在暗处。 「小姐,那辆车停了。」或许是连续剧看太多,中年司机比她还入戏,一边紧张的抓着方向盘,一连向她做实况报导。 「我看到了,谢谢你,车子就暂时停在这里,我看一下就好。」 她苦笑,坐在后座看着别墅大门开启,也看见一个身材丰满,足蹬三寸高跟鞋的年轻女人,花枝招展的走下台阶,朝轿车走去。 轿车的车门在此刻打开,池天横从驾驶座走出来,绕到另一边替对方拉开车门。 一看见池天横高大的身影,楚净蓦地僵住,双手紧握,连自己都没发现。 他走到女人面前,也不晓得说了什么,只见那个女人露出灿烂的笑靥,扑到他身上,搂住他的脖子,给他一个香吻。 痛苦的闭上眼,她不敢再看下去,从来就没有完整过的心,在这一刻终于碎得再也无法捡拾。 如果这就是他不能回去吃饭的理由,那么她心甘情愿的接受这个结果,明白自己自始至终都没有机会可以让他回头看一眼。 撇去因为偿债而到他身边的原因不说,她根本不及那个女人的一半。 别说身材或脸蛋,她甚至连主动撒娇都不会,举动笨拙,永远像是一个木头娃娃,所以他怎么可能会喜欢自己! 如果不是池老太爷硬把她送到别墅外,用他的安宁清静来威胁他,自己又怎么会有机会留在别墅那么多年? 真的该知足了,已经够了,真的够了! 酸楚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听见中年司机好心的提醒自己,深色轿车要开走了,并问她是否要继续追。 「不……不用了!麻烦你,我要回去。」她摇头,强忍哽咽的说。 想看的都已经看见了,至少她还见到他最后一面,就算再心痛难忍,可是她知道已经够了,这场梦到此为止,她该回去收拾行李了。 再见……真的要说再见了。 以后她不会再回头,不会再守在别墅里,望眼欲穿的盼着他回来。 这么多年以来,想留却不敢开口,很爱却不能说爱的心情,她真的已经再也受不住了。 这一夜,就让她好好的哭吧! 等明天天一亮,她会走得干干净净,永远都不再回头探看这段往事。 就当是作了一场梦! 而现在,梦……已经醒了! 第六章 池天横坐在办公桌后,神智飘忽的望着天花板,思绪陷在另一个时空里。 她已经走了一个月…… 这一个月他变得反常,每天准时下班就回别墅,再也不像过去那样在不同女人的住处轮流过夜。 只是别墅里空荡荡的,没有饭菜香味,也没有晕黄灯影守候着自己的归来,让他有种说不出来的失落。 他不晓得自己到底是怎么了,过去那些年她还在屋里的时候,他从来都没发现有人在等待是多么温暖的一件事,所以常常随心所欲,想留就留,想走便走。 可是现在,当屋子里再也没有她的身影,衣橱里只剩下他的东西时,他才恍然发现,原来没有人守候的滋味竟是如此难受。 心里某个地方像是被掏空,让他心痛难忍。 每天下班,他从外头买晚餐回家,坐在餐桌旁,总会不经意的抬头看向她过去坐的位子,神智恍惚到甚至以为她只是在厨房张罗清洗,很快就会出来坐下。 夜晚入睡,他在没有她的气息的大床上翻来覆去,脑海里翻转的都是过往那些年她在自己怀里酣睡的甜美模样。 他知道自己变了,变得烦躁易怒,连他自己都觉得惊讶。 但是,他真的无计可施。 原以为就算没有她,日子也不会有什么差别,生活还是可以过下去,可是现在他才发现,少了她的日子,自己根本连该怎么笑都不记得。 或许是她施了什么魔咒,从他这儿拿走一些连他自己都不晓得的重要东西…… 这时,敲门声响起。 他缓缓拉回神智,面无表情的抬头。 「经理,这是你之前吩咐要的报表,财务部同仁已经整理好了。」秘书小姐动作迅速的将文件摊放在桌上。 池天横拧眉,低头翻看,才看了两页,立刻抬起头,脸色冷到极点,缓缓合上文件夹。 「拿回去,这不是我要的东西!」他将文件夹往前推,嗓音冷冽。 昨天才从别的部门借调过来的资深秘书皱起眉头,推了下眼镜,完全不懂他的意思。 「听不懂吗?谁让你拿上一季的报表过来?!我要这一季的!」见秘书小姐还站在原地不动,池天横脸色一变,挥手就将文件扫到地上。「马上去,不要让我等!」 从没看过他这个样的资深秘书吓到了,立刻弯腰捡起地上的东西,飞也似的夺门而出。 难怪这个部门的秘书小姐全都自动请调或辞职,现在她终于知道原因了。 「蠢!」一掌拍在桌面,池天横失去耐心的低吼。 真不晓得最近的秘书是怎么回事,全都笨得像猪! 「叩叩……」 差点在走廊上被飞奔而去的自家秘书撞到,又在门外听见他的吼声的池振华冷静的推开门,走进办公室,目光锐利的盯着池天横。 「刚刚被你赶出去的是我那个部门最资深的秘书。」没有指责,只是在陈述事实,池振华走到沙发旁坐下。 「我知道,但是资深并不等于专业。」池天横冷漠的起身,转身面向落地窗。 窗外,天空蓝得连片云都没有…… 「或许是吧!但是我的秘书小姐有多少能力,我这个上司不会不晓得,而且这一个月你赶走两位秘书,又让其他两位自动请调别的部门。」 因为这个原因,所以今天他才觉得自己真的有必要过来一趟,找他好好谈谈。 「那不关我的事,是她们工作没有效率,浪费我的时间!」池天横动也不动,继续看着天空。 「真是如此吗?」池振华没有正面评论,「老三,你多久没休假了?去休个假!」 「没有必要,我根本不需要休息。」池天横冷冷的说。 他好得很,还可以每天加班,根本不需要休假。 「不休假也行,我给你时间,去把你的心找回来。」池振华冷静的看着他的背影。 或许老三没发现自己的状况,但是所有的人都清楚的看在眼里。 这一整个月,他失去了过去的理智和平静,随便一件小事都能让他烦躁、失控。 「找什么心?我的心还在这里,你要我找什么鬼?」池天横缓缓转身,一手指着自己的胸口。 要是没有心,人早就死了,所以他的心又怎么可能不在它应该在的地方! 「真的在吗?虽然你的确有呼吸,心脏有跳动,可是某部分的你根本已经死去,你难道没发现?这一个月你完全变了一个人,要我一一指出你的失控行为吗?」 池天横默然不语,直勾勾看着大哥。 「两个礼拜前和客户谈生意,当场摔笔走人,差点让公司失去生意夥伴。上个礼拜又和工程部经理为了权责问题,闹得不可开交。还有,连续换了四个秘书,最后逼得我必须调自己的秘书过来支援你。随便都能举好几个例子,你还要我说下去?」池振华冷静的看着他。「你过来,我们坐下谈。」 听见自家老大的话,池天横顿了片刻,终于冷着脸走到沙发旁坐下。 「我并不会永远都这样,很快就会没事。」他冷冷的说,心里清楚的知道自己的确是因为楚净的离开而受到影响。 「可是我却认为如果你不去把心找回来,可能花一辈子的时间都不会复原。」池振华想了想,还是把自己猜想到的原因问出口,「她是不是已经走了?没有回来?」 「我不想谈这件事!」池天横的心一震,本能的就想站起身,不愿意再说下去。 池振华拉住他,难得语重心长的说:「不要逃避问题!相信我,转身不去面对或许会暂时觉得舒服,但是总有一天你会发现自己的后侮从来都没停止,空掉的部分没有人可以帮你填补。你想念那女人,对不对?」 他和心爱的妻子也曾经历重重误会,最后好不容易才能携手相伴走到今天。 这世上没有人不曾踏错脚步,可是只要愿意,每一刻都是能重新开始的机会。 「大哥……」池天横转头,眼里有着错愕和惊讶。 没想到很少开口管他人事情的大哥,竟会知道自己的想法,他愕然无语,僵坐在沙发上。 他的确是非常想她,想念到连心都开始痛了。 但是她只是一个来报恩的女人,如果当初不是外公以庞大债务相抵做要求,她会来吗? 除了偿还债务,她心里可有一点他的存在? 这一刻,思路忽然变得清晰,池天横目光一凛,终于不得不承认,自己其实很在乎楚净那个女人! 因为在意,因为觉得她只是为了偿债才留在自己身边,所以他非常失望,宁可转身去找其他女人,也不想回头多给她一些温柔。 他以为只要不付出感情,不交出半点真心,就能守住自己的心,不让自己在认为她只是报恩、没有真心的念头里,觉得失望和受伤。 可是就算不去爱她,用尽力气与她保持距离,她还是在这七年里,一点一滴穿透他的心防,用温柔将他缠绕得再也无法脱身。 他还有机会能再见她一面吗? 「如果她对你有不同的意义,甚至你这辈子都舍不得让她走,那就快点去把她追回来,女人有时是很能狠下心的,就算深爱一个男人,但是如果被对方伤透了心,觉得再也不可能有未来时,转身离开的态度也会非常坚决,那时任凭我们男人再怎么哀求,都没有挽回的余地。我想她应该是对你有情,否则不会这么多年都守在同一个地方,等待着你。」池振华说出自己的想法。 「她真的对我有情吗?走得毫不迟疑,所有的东西收拾得一干二净,彷佛过去七年从来不曾出现……」 池天横靠着沙发椅背,难得在旁人面前显露出心里的挣扎。 虽然不晓得她真实的想法,但是他这一刻却清楚的确定自己有情,只是没有勇气说出口。 因为他真的不晓得她是否和自己一样,也会为了这七年的点点滴滴而心动,徘徊不忍离去。 为了掩饰自己的慌乱,隐藏住那种害怕一旦付出爱,却又得不到回应的恐惧,所以这些年他和众多女人厮混,在不同的怀抱里逃避流浪,以为这样就可以让自己不再混乱和痛苦。 但是时间证明,逃避无法解决事情,她离开后的这一个月,他才知道自己早已动心,再也无法舍弃她了。 「她有没有情,我不能确定,真相只有你和她知道。可是只要仔细回想,我想你应该不难发现答案,到底爱不爱,有没有用真心对待,只要看着彼此的眼睛,就能知晓。」池振华说。 眼睛是灵魂之窗,任凭再微小的意念,都会从眼神中透露出来。 池天横缓缓闭上眼,脑海里闪过楚净望着自己时的每一幕。 每次他回家,她含笑前来替他开门的景象;每个早晨,她边吃早餐边抬头偷偷望着自己的神情;还有上个月他生日的隔天,返回别墅见到一桌饭菜和完整未动的奶油蛋糕,上头的花纹和他的名字显得生涩、笨拙,一眼就看出是她亲手替他烘烤,用心做出来的…… 但是他却没有回去,让她一个人对着满桌的饭菜,枯等了许久。 他不晓得那天她等到几点,却看到蜡烛烧得只剩下尾端一点灰烬,饭菜分毫未动的桌上,有两副干净的碗筷和她留下的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你自由了! 就是这几个字,让他在空无一人的饭厅里愣坐了许久。 现在再回想起来,他忽然觉得心好痛,懊悔不已,真想赏自己一巴掌。 因为害怕分离,不想让自己的脆弱显露,所以他像个懦夫似的逃开,约了别的女人狂欢庆祝,以为这样就可以不用说再见,然后便不会觉得痛苦难受。 可是看到那个蛋糕,他才知道自己早已心痛得无法形容。 如果没有真心,这些年她又怎么会满脸渴望的望着自己的背影,然后小心翼翼的守着那个家等他回去! 她这么用心,他竟愚蠢得直到今天才发现?! 其实她一直都是有心又有情的吧? 现在他终于想起来了,她看着自己的时候,神情总是眷恋深刻得连此刻的他都为之悸动。 池天横站起身,眼里有着幡然了悟后的懊悔。 「我是不是真的很笨?做了那么多蠢事,荒唐到连自己都没法原谅自己!她已经走了一个月,我却直到这一刻才体会到她用了多少真心在守候!大哥,女人是不是真的铁了心就不会回头?」 池振华跟着站起身,伸手拍拍他的肩膀,笑说:「不用管这里了,我会让老二过来坐镇。」 「我要休假,从现在开始无限期请休,直到我将她带回来为止。」他目光一凛,急切的开口,拿起西装外套就往外走。 现在才回头,希望一切还来得及…… 寻人的路漫长又麻烦。 说要去找楚净,可是出了公司的大门他才发现,自己根本连她家在哪里都不晓得。 可见这些年他的刻意忽略有多过分! 但是现在不是懊悔自责的时候,他的脑海闪过外公的脸,随即驱车奔向池家大宅,追着老人问了许久。 祖孙俩照例又吵了一架,池镇恼怒的翻出档案夹,扔到他面前,他这才急急忙忙捡起纸张,照着上面写的住址,找到楚家人现在居住的公寓。 只是才说明来意,报上自己的姓名,立刻就让楚家刚当完兵回来的小儿子轰了出来。 找不到人,又不愿意这样空手回去,他站在公寓楼下,烦躁的等了一夜,自以为是的认为楚净若是在家,总会要出门上班或什么的,到时他至少还可以当面和她谈谈。 可是一天过去了,楚家人出门的出门,买菜的买菜,就是没看见她的身影。 他仰头望着楚家的阳台,难得失去平日的笃定,开始暗暗祈祷,希望楚净能走出来看他一眼。 她应该是在家的吧? 只是不愿见他,所以才没跨出家门口一步。 池天横暗忖,继续望着空无一人的阳台,完全没发现买完菜回来的楚母正迟疑的盯着自己的背影。 几分钟后,楚母终于犹豫的走上前来。 「池先生……」她为难的开口。 池天横猛地回头,「伯母……她在吗?能不能让我见她一面?我……」他蓦地顿住,难得的露出懊恼的神色。 就算她心里已经没有他,可是他至少也要亲口跟她说声抱歉……这么多年都没有善待她,总是让她一个人守着别墅,付出的心意没有得到正视和回报。 「对不起,池先生,你还是走吧,不要再来了,小净她……她没有住在这里,你就算继续站在这里等,也不可能看见她。」 一谈起自己那令人心疼的大女儿,楚母就满心愧疚。 「为什么?她去哪里了?为什么没有住在这里?这儿不是她的家吗?不和家人在一块,她还能往哪里去?」他错愕不已。 她到底去哪里了?为什么连自己的家都不回? 「池先生,老实说,我很感谢你们池家对我们的帮助,可是站在一个母亲的立场,却又对你无法谅解,我知道自己这么说不对,是过河拆桥的行为,因为如果没有池老太爷的帮助,我们一家人现在不晓得流落到什么地方,可是小净是我的女儿,和她弟弟妹妹一样都是我的心头肉,看着自己的女儿这些年在外头委屈受苦,我一想到就自责不已……」 说着说着,楚母忍不住眼眶泛红,语音哽咽。 「如果可以,请你放过她,就当小净已经死了,给她一个机会,让她好好重新过生活。你是富贵人家的少爷,要什么女人都可以找得到,可是我家小净不一样,女人的青春有限,她为这个家牺牲太多,现在我们只想保护她,希望她能快点忘记过去,重新找个爱她的男人好好过日子。你不是她能高攀得上的人,所以拜托你放过她,别再找她了!」楚母强忍着不让眼泪溢出眼眶。 「这是她的真心话?」池天横神色惊愣。 这就是她的决定,再也不回头看他了? 不!就算真是如此,他也要听她亲口说。 除非她亲口对他说,否则其他人的话他一概都不听。他要见她,无论如何一定要见到她! 「不!虽然小净没有说,可是我知道她不愿意再提起过去的事。隔了七年,上个月她终于回到这里,但是只肯站在门外,怎么样都不愿意进来,她说她是来道别,请我原谅她的不孝,别怪她这么多年都没有回家;她还说她的心很痛,不晓得这些年是怎么撑过来……虽然剩下的话她都没说出口,可是我这当母亲的却可以从自己女儿的眼中看见痛苦和心碎。」 「池先生,我不晓得你过去是怎样对待小净,也晓得自己没立场生气,但还是请你以后别再出现,既然无法爱她,就别让她伤心,这些年她过得好不好,我想你一定比我还清楚!池家对楚家的恩惠,小净已经报完了,麻烦你让她好好离开吧!」 楚母终于掩唇低泣,不愿再说什么,提着菜篮转身往公寓大门走去。 「不!不是这样的!请你等一下!」虽然听得惊愕心痛,可是一看见能找得到楚净的线索就要断了,池天横说什么也要追上去拦人。 这一刻从她母亲口中听见她的伤心,他才晓得自己过去真的很不应该,从来没有好好对待她。 「楚净不是来报恩的,我从来没要她报什么恩,我只晓得没有她,我过不下去……我想见她,请你告诉我,她在哪里?我一定要见她!」他神色凝重,急促的说。 楚母停下脚步,一脸讶然。「池先生,你是真心的吗?」 「是,我从来没有这样求过别人,我知道自己对不起她,没有好好照顾她,可是就算要道歉,也该让我亲口对她说,所以拜托你,务必告诉我,她现在在哪里?我要见她!我……我想和她重新开始,这一次我不会再让她伤心。」 他迫切的言语,诚挚又懊悔的态度,让楚母更加惊愕的瞪着他。 半晌,她终于心软了。 「我……我不知道她还愿不愿意见你,但是如果你可以让小净再次变得快乐,将过去的那个小净带回来的话,那么,我愿意相信你一次,给你一个机会。你跟我上来吧,我抄小净的住址给你。」 「谢谢。」池天横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一刻如此心怀感激,笨拙的伸手接过楚母手上的菜篮,跟着她走进公寓。 第七章 池天横开车一路南下,好不容易才找到楚母所说的蒜头村,却因为每家门口都没有挂门牌,不得已只好摇下车窗,开口问正在土地公庙前的榕树下下象棋的老人家们。 「请问东邻12号在哪里?」 「你要找东邻12号的谁?你哪里来的?要做什么?」 一看他明显就是都市人打扮,老人们谨慎的上下打量。 在这个小到只需半个小时就可以骑摩托车绕完全村的蒜头村里,大部分的居民都还维持着守望相助的可贵精神,尤其对于外地来的陌生人更是会仔细盘查。 老人们慢条斯理的起身,绕到车子旁边,不时交头接耳外加比划打量。 「这个年轻人会不会是坏人?他找老张家隔壁那位新搬来的楚老师干嘛?」 「不晓得耶!我看他穿得这么光鲜亮丽,应该不像来干坏事的。」 「这年头坏蛋会在自己脸上写我是坏人吗?搞不好外表看起来是有头有脸的人,才是真正的坏蛋!」 老人们七嘴八舌,讨论了几分钟都没有结论。 「你们到底要不要告诉我东邻12号往哪里走?」池天横受不了了,冷着脸打断众人的讨论。 「那边走……」 「这边去……」 听见他不耐烦的问句,老人家们瞬间在心里给他打了个分数,数十只干皱的手指同时举起,往四面八方指去。 「你们……」脸一沉,知道这些老人存心不告诉自己,池天横猛地踩下油门往前开,决定靠自己找到楚净。 深色轿车在小村庄的马路上缓缓前进,不放过任何一个看起来像门牌或是信箱的东西。 只要用心找,他相信自己很快就可以找到正确的地址。 十分钟过去,眼看见过一堆陌生的老人和流鼻涕的小鬼,却完全找不到东邻12号,他终于挫败的将车停在某所小到不行的小学前,决定厚着脸皮下车,找个看起来不会排斥外地人的正常人问问。 他在马路边徘徊片刻,想了又想,还是决定往前走几步,看看会不会有什么人可以问路。 经过了短短的围墙,他发见小学旁竟然有间袖珍到不行的幼稚围,门口写着:蒜头小学附设幼稚园。 刚刚那群老头好像有说谁家隔壁新搬来的老师…… 她以前在台北也是在别墅巷口的一家幼稚园当幼教老师! 就算再笨,池天横也晓得只要走进幼稚园,说不定就可以找到自己想见的人。 心念一动,他飞快推开无人看管的幼稚园铁门,穿过庭院,走向独栋建筑物里的唯一一条小走廊。 走廊旁第一间教室里有三个小孩和一个陌生女老师,看见他走过,孩子们全转头面向窗口,好奇的望着他。 「先生,你要找谁?」看见他陌生的脸孔和都市人的笔挺打扮,女老师走了出来,开口问道。 没管对方说什么,池天横焦急的往前走,继续寻找下一间教室。 第二间教室里,四、五个年纪比较大的孩子正拿着蜡笔在纸上快乐的涂抹。 不是她! 看见教室里的中年妇女,他失望的顿了下,随即不死心的继续往前走。 「先生、先生,请问你要找谁?现在是上课时间,如果没有事,请你离开。」第一间教室的女老师追了过来,想请他出去,却看见他忽然冲向第三间教室,靠在窗户边往教室里看。 「楚净,你在里面吗?如果有,快点回答我。」因为教室里的窗帘都拉了起来,看不见里头的景象,他急切的嚷着。 教室里的电视影片声音戛然中止,窗帘拉开一道细缝,年约五十岁的园长妈妈探出头,一连伸手将想挤到自己身前看热闹的小萝卜头压回去。 「先生,我们正在上课,请你不要大呼小叫……」 池天横脸色一沉,打断对方的话。 「不是她……」不是楚净。 再一次的,他希望落空,却还是不放弃的追问。 「这间幼稚园还有其他班级吗?有没有一位叫楚净的老师?」他抬头环顾四周,短短的走廊一眼就可以望穿,后方只剩下几间看起来像厕所、厨房及办公室的地方。 「先生,你有什么要紧的事吗?我们的老师和小朋友都在上课,如果不是非常重要的事,能不能请你到外面等?」园长看见池天横脸色铁青,觉得还是先打发他离开比较好,等之后再跟楚净老师说有人找她,让她自己决定要不要见。 这时,走廊尽头传来一阵温柔的女声。 「小洁,以后想上厕所要跟老师说,不要忍喔,不然肚子会很痛。」 池天横飞快转身,正好看见楚净牵着孩子走出厕所,弯腰笑着和小女娃说话,完全没发现前方状况不对。 当她抬起头准备回教室时,目光和他对上,立刻露出惊愣的表情,没料到会在此时此刻见到他。 一时之间,气氛僵凝,楚净吓到完全无法动弹。 「楚净……」 分离一个月,像一个世纪那么长,这一刹那池天横终于愿意承认,自己非常想念她。 他跨步上前,又急又喜,心绪难得如此纷乱,却又顾念着不敢贸然街上前抱住她。 她心里可还有他?是否愿意再给他一次机会? 他目光复杂,强抑欣喜和担忧的再次开口,「小净,我来接你了!你跟我回去好不好?」 楚净瞬间回神,慌乱的看向他,再转头看后头的团长和同事,她们面露讶异与不敢置信。 他来做什么? 他们之间不是已经结束,谁也不欠谁了? 「老师……」看见池天横逐渐靠过来,眉头紧蹙凝重,小洁惊慌不已,轻轻拉扯楚净的手,不晓得该怎么办。 听见孩子的叫唤,楚净松开手,叫女娃去找园长妈妈,自己则转身往后方逃。 「楚净,你站住,不要跑!」没科到她会转身逃跑,池天横眉头一拧,拔腿追上。 「你不要过来,快点走开,我已经不欠你们池家什么东西了,什么都不欠,你快点走,不要来找我……」她冲进办公室,当着他的面把门关上。 「楚净,你听我说,我不是来找你麻烦。」他转到窗户前,双手抓着铁栏杆,努力澄清。 「我不要听,拜托你快点走,现在是上课时间,你已经妨碍到大家了。」她来到窗户前,用力关上窗户,眼里有强忍的泪水。 她已经很努力在遗忘他了…… 既然生日那天他没有回来,还拥着其他女人开心出游,那么现在也不需要再回头找她。 他们之间早就结束,断得干干净净,不应该有半点牵连。 「楚净,你听我说,我是来接你回去的,我知道自己很自私,现在才说这些话是有点迟,可是我真的不能让你走……」他跑到下一扇窗户前,努力的解释。 砰的一声,面前的窗户也关了起来。 她抢在他开口之前,将所有窗户关上,同时也关上自己的心门,再也不让他靠近一步。 「你走吧!不要再来了,从现在开始我要过自己的生活,请你不要打扰我。」她心痛的说,背靠着门板,抬手捂住耳朵,决定再也不要听他说话。 不能让她走?真是这样吗? 如果真有丝毫要挽留她的意图,又怎么会等到今天才开口跟她说? 这七年来他有的是可以说出口的机会,可是他却让她足足等了七年,也心痛了七年! 所以她不会再听他解释,无论他想说什么,她都不要听! 「不!小净,你听我说,不可以这样,就算要我走,也得听听我要说什么,我知道自己让你伤透了心,这些年我很抱歉没有好好珍惜你,可是这一个月我真的想通了,知道自己不能没有你……我不会让你走,绝对不会再放手让你离开……」他急忙走到门前,使劲拍打着门,完全不像平日的池天横。 她的狠心拒绝,让他慌乱,几乎失去冷静,再也顾不得后头有一堆从教室里跑出来的小孩和老师。 「我真的想通了,我知道自己过去太让你失望,可是请你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证明自己的诚意!这一次我一定不会辜负你……」 尽管捂住耳朵,她还是听见了他嗓音里的颤抖和慌乱。 这一个月来,楚净费尽力气撑起的勇气和信心,几乎要在瞬间崩溃瓦解。 她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再也不要回头去看那段伤心岁月,要将他彻底从心里驱逐出境,可是他却忽然出现在这里,还对她说出这些莫名其妙的话语,他到底……到底还想要从她这里得到什么? 她的心都已经破碎不成形了,真的再也没有任何东西可以给他! 这一次她要为自己而活,绝对不会再把幸福希望寄托在一个心里没有她的男人身上! 深吸一口气,她鼓起勇气拉开门,看着他瞬间惊喜扬笑的表情,一字一句的清楚说道:「你能想通真是太好了,可是我也想通了,这一次我真的不要再回头等一个会让我伤心的人,你还是回去吧!」 她勉强挤出一个像哭的笑容,动也不动的看着他,眼泪克制不住的滑落脸颊。 「不……」他愕然。 「池先生,我们之间已经结束了,现在站在这里的不是过去那个楚净!就算这辈子没有人爱我,我也绝不会再委屈自己守着一间空屋,等待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家的男人!我不要过这样的日子……我要为自己而活!」她含泪往前跨出一步,决绝的神情惊得他连连往后退。 「小净……」不敢相信过去那样温柔的女人,有一天会对自己说出这样一番话,池天横自责又懊悔,心痛的望着她。 他终于知道过去那七年她真正的感受了! 每日煮着无人领情的饭菜,守着没有他的房子,她不是没有气、没有恨,只是全都压了下来,忍着不哭。 原来她心里竟然有那么多怨恨、愤怒,而他却直到现在才知道。 「不要叫我小净,我是楚净,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从这一刻开始,你走你的路,我过我的生活,我们两个人就在这里一刀两断,谁都不要再回头看谁了!」 她举起手掌在两人中间缓缓划过,象征斩断所有的牵扯纠结,忍着心酸抬头对他露出道别的笑靥。 比哭还令人心碎的笑容,看得他一怔,僵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她走过自己身边,步履沉重的往围观老师和小朋友那头走去。 「楚净,我……」生平头一次望着一个女人离去的背影,他懊悔到说不出话。 原来他竟伤她如此深,让她宁可哭着斩断过去,也不肯再回头给他一次机会。 站在教室外面,楚净背对着池天横,咬牙擦干眼泪,「园长,对不起,麻烦你叫张伯伯请那位先生出去,我不认识他,以后不要再让他进来幼稚园。」 就算还要再花一些时间才能将往事抛在脑后,可是她不会后悔,这一次她要抬头挺胸寻找自己的快乐,再也不要将幸福牵系在不爱她的人身上了! 经过一整个下午的忍耐、压抑,黄昏时,楚净总算将小朋友一一送上娃娃车。 目送车子离去,她转身走回教室关门关窗,忍着满心酸楚,尽责的清理地板,排好桌椅,这才拿起包包走出教室。 一跨出幼稚园大门,围墙旁边站着的那个大男人又让她的心震了下,好不容易才压下的混乱心情,瞬间又翻滚起来。 她脸色一僵,头也不回的迈步往前走。 她已经费尽力气想要重新过日子,为何这男人就是不肯放过她? 她明明说得非常清楚,叫他不要再来打扰她了! 「楚净,我们谈一下!」瞧她像是没有看见自己迳自往前走,池天横拧眉追上,不愿放弃的伸手拉住她。 为了见她,他已经在幼稚园外头等了一整个下午。 他想得非常清楚,知道自己不会再像过去那样将她丢在别墅里,让她孤独一人,以后他会每天准时回去,吃她煮的饭,和她相守依偎。 可是前提是她得给他一个机会,让他表明自己的心意。 「我知道你很生气,但我是非常诚心的想和你从头开始,你能不能停下来听我说几句话?」他冷峻的脸庞难得露出恳求的表情。 她无力的停下脚步,缓缓闭上眼,等着听他还有什么话要说。 「我真的不能没有你,我知道自己以前让你非常伤心,但这次我是真的后悔,希望能跟你从头开始,你再给我一次机会,不要那么快就否定我!」拉住她的手,他满脸懊悔的对着她的背影说。 一旁,路过的村民都好奇的望着他们两人。 不管别人怎么指指点点,池天横紧抓着楚净不放,只怕一松手,她会再次头也不回的丢下自己离开。 她沉默片刻,忍着心上的刺痛,缩回自己的手。「我并没有否定你……我只是不想再浪费青春……池先生,你知道我几岁了吗?」 她慢慢转身,目光苦涩的望向地面。 池天横没有回答,只是专注的看着她,眼里有懊悔和自责。 他当然知道她几岁……记得他初见到她时的那一年,她才高中毕业,青涩得像是还没完全长大的小女孩,可是如今七年过去了…… 在她脸上,他早已瞧不见过去的青春单纯,她眼里的憔悴惆怅,让他看了更是自责。 如果他能早点回头看她一眼,好好弄清楚她的用心,或许他们两人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直到一个下定决心要放掉过去,另一个才又懊悔的转头追人……这样的阴错阳差,全是他造成的! 她待在他的身边七年,他却完全没有关心过她,总是吃定她的温柔,从她那儿予取予求,然后来去如风,完全忘了她也是个女人,也需要人用心呵疼、温暖、宠溺。 这七年来,仔细回想,他才惊愕的发现,自己甚至连个简单小东西都没送过她……他对身旁来来去去的情人非常慷慨大方,唯独对一直守在自己身后的她,吝啬得连声温柔问候都没有。 难怪她会心冷,不肯原谅自己! 看着楚净灰心的表情,池天横才知道过去的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做错了很多事……」他自责的说。 「不要说对不起,你没有错,只是我已经二十六岁了,不能再等下去,更不想继续留在过去那种生活里。七年的时间的确很长,很多回忆让人无法忘怀,可是既然约定期限届满,什么都牵绊没有了,那么你就好心点让我离开,不要再缠着我了。」她一脸茫然,不晓得今后将何去何从。 她好不容易才找了个离他很远的地方重新开始,可是他又出现来搅乱她的心…… 一看到他,这七年来孤独守候的感觉又浮上,她几乎得用尽力气才能压下到口的哽泣。 用力吸口气,她转身往前走,不愿意再听他说任何解释。 「不要走!我们之间不是没有牵连……就像你说的,很多回忆无法忘怀,这七年来的点点滴滴,你一定也和我一样都记得清清楚楚。楚净,我已经习惯有你在身边,没有你的房子空荡荡的,一点也不像个家。这一个月我每天下班就回家,可是没有你,做什么事都不对劲,我吃不下饭也睡不好觉,我……我想念你煮的饭菜,更想念你躺在我身边时的温暖感受。」他追上去,难得激动的提高嗓音。 他到底要怎么说才能让她相信,在他心里,她真的是不一样! 听到他如此令人惊讶的坦白,她僵硬的停下脚步,却更加无力,只想要哭。 这是他七年来第一次,如此诚实的说出自己在他心里的地位。 但是,想念她煮的饭菜?想念她躺在他身边时的温暖感受? 他还不如去找钟点女佣比较快! 「你想吃热腾腾的饭菜,请个菲佣帮你煮就有;想有人替你暖被,你那些美丽的情妇随便哪一个都可以做到!」 她楚净在他心里,就是这样的用途而已? 他远从台北下来做什么?要做菲佣找别人去,她拒绝再替他煮饭洗衣服! 想都不想,她恼怒的大步往前走。 「你……我从来没发现你的口才竟然这么好!我找菲佣干什么?我就是不要菲佣,而且这一个月我什么女人都没有,我玩够了,再也不会跟其他女人鬼混,以后就只有你一个……你到底要我怎么说,才愿意原谅我?」他站在原地,挫败的盯着她的背影,终于忍不住咬牙嘶吼,「我都说得那么明白,你还希望我怎么办?!我真的不了解你们女人在想什么,不如你直接告诉我,你到底要什么?怎样才能让你回心转意?」 楚净顿住,娇小的身躯微微打颤。 臭男人这么多年来不跟她说话,不关心她,现在竟然还敢责怪她让他不了解? 既然他这么想知道,那她就告诉他,自己想要什么! 「我想要一个家。」她深吸口气,挺起胸膛,转身面对池天横。「我要一个家,一个孩子,一只猫,光这三样,你就无法满足我!你给得了吗?」 他不爱小孩;他漂泊不定,从来没有女人可以留住他……这样的他,又怎么可能给她一个完整的家? 「我……我还没有结婚的打算,而且我讨厌动物,更不喜欢小孩!」他皱眉,紧握拳头,强忍着怒气开口。 她明明知道他讨厌小孩,而且最重要的是,他现在还没有成家的打算! 可是她偏要提出他目前办不到的要求! 「我知道。」她点头,专注的望着他的反应,露出了然的苦笑。「就是因为知道你无法给我那三样,所以我才要走!或许现在你还没有定下来的打算,但是我已经不想等了,七年的相处让我知道,不该再把感情寄托在一个不能给与回报的男人身上……」 她眼里有泪,拚命隐忍着。 「你知道渴望一个人却无法见到,爱一个人却不能说出口,是什么样的感觉?过去的我没有资格也不敢说,但是现在当我已经不再欠你们池家丝毫,终于可以畅所欲言的时候,你知道我最想说的是什么吗?池先生,我真的曾经非常爱你!可是七年的寂寞也让我怕了,我绝对、绝对不会再把自己丢进同过去一样的环境,我再也不要像个傻瓜,守在没有人的房子里等你回来……我受够了!我现在要离开,你不要再跟过来,我不想再跟你有任何牵扯!」 她咬牙说出心里最深的怨怼,然后决绝的转身离开。 围墙边,池天横僵在原地。 原来这就是她忍了七年没说出口的心里话? 她说她爱他? 这一刻,过往的所有情景一一浮现。 她含笑专注的看着自己……她用心为他打点生活琐事……摆在衣橱里永远都熨烫平整的衣物……满桌精心烹调的美味佳肴…… 只要他一个眼神,她便会体贴的知道他需要什么,然后迅速替他准备妥当。 这些年,她真的把他照顾得太好,温柔包容他,任由他恣意来去,从来没给他半点压力,或要求他多留片刻。 可是现在他才终于了解,她脸上那种不快乐的感觉是从何而来! 因为人不可能永远一味的付出,而不要求半点回报。 但是他却任由她单方面付出多年,吝啬又恶劣的没给她任何回应。 难怪她会说她受够了,要是换成他,可能连一个月都撑不过就放弃走人,可是她却足足忍了七年。 是他不好,让她伤心……他知道自己错了。 不过,他不会离开,就算她真的不要他了,他还是会紧跟在她后头,直到她愿意开口原谅他为止。 这次,就换他来守候她好了,他绝对不会死心的! 第八章 看见池天横不死心的跟着自己,楚净干脆假装没看见他,迳自往前走。 穿越马路,经过几条小巷,她沿路不断和认识的村民打招呼,每个看见她的老人或小孩,一边笑着回应她,一边好奇的看着她后头的池天横。 知道他一时片刻不会走开,她铁了心再也不理会,直接走回租屋处,然后当着他的面,毫不犹豫的关上大门,转身进屋忙自己的事。 虽然她告诉自己要狠心早点了断,但是每隔半个小时左右她还是会忍不住偷偷拉开窗户,看看他是否站在屋外。 没有再来烦她,池天横当真听她的话,动也不动站在路灯下,一瞬也不瞬的望着房子这头,搅得她更加心烦意乱。 也不知道过了几个小时,就在她快要让纷乱的情绪逼得弃械投降之际,外头的男人终于有了动作。 池天横看向矮房子这头,面色沉冷的缓缓转身离开。 看见他离去的身影,她的心一颤,双腿发软的蹲下身,苦涩又难掩失望的抱住膝盖。 他终于还是走了! 想想过去自己等了七年,日日在空无一人的别墅里孤独等候,而他等了几个小时就受不了,竟然转身离开…… 这样也好,从此以后谁也不欠谁,她再也不用觉得依恋不舍。 楚净感觉失落的走进房间,躺在床上,却半点睡意都没有,翻来覆去,老半天无法入睡。 明明知道这样是最好的结束,他走得决然,她也可以放心,再也不必烦恼他会出现打扰她平静的生活。 可是为什么这一刻她却这么伤心,好想流眼泪? 两天后,天气晴朗的星期六,楚净揉着惺忪睡眼,才刚准备下床梳洗,门铃就响了。 她皱了下眉,随意爬梳几下头发,拉整衣服,这才走去应门。 会一大早就按她家门铃的人,大概只有租房子给她的张妈妈了。 因为儿子和女儿全都在外地工作,无人陪伴,张妈妈和张伯伯为了打发时间,便在后头空地种青菜,收成时还会拿过来给她,要她帮忙吃。 而依张妈妈的习惯,是一大清早去菜园浇水,七点左右要收工回家时,再拿菜过来。 没有多想,楚净露出浅浅笑容,边开门边说:「张妈妈,你不要再送菜给我了,前天给我的都还没吃完……」 却在看清楚门外站的人是谁后,她当场僵住。 他……他不是回台北去了?怎么会出现在她家门口? 「小净,我搬来这里了。」池天横浅笑的说,一边转头指向对门原本无人住的空屋。「我以后就住在你家对面,就算你暂时不愿意理我也没关系,我会一直守在你附近,直到你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从现在开始换我照顾你,我保证不会再让你孤单一个人!」 他情绪激动到巴不得能当场掏心挖肺,向她证明自己的真心,只是为了不想吓到她,才忍耐压下想上前抱她的冲动。 那天知道她是铁了心不愿意回头,想了又想,他终于下定决心开车回台北,利用几天的时间将所有的事情重新安排。 工作上的事只要有电脑和网路线,到哪里都可以和台北的办公室连线,可是楚净这个女人,世界上只有一个,没有她在身边,他食之无味、夜夜失眠,怎样都觉得不对劲。 所以最后他干脆打包行李,连夜打电话要某家知名连锁租屋公司的员工负责帮他找房子,没想到对方的办事效率这么好,隔了一天就帮他找到空房子,还照他的吩咐,租到离她非常近的房子。 以后他就可以跟着她,将她纳入自己的羽翼,好好的守护她了。 好不容易回过神来,楚净蓦地往后退入门内,惊恐的用力关上大门。 有没有搞错? 原来他根本不是放弃离开,而是把家当都搬到这里,准备跟她来个长期抗战? 可是,谁让他来的?她都说不想再见到他了! 楚净难掩慌乱,差点想放声尖叫。 够了吧?他到底还想怎样? 她在他身边时,他不晓得要珍惜,等到她心灰意冷,决定离开,老死不相往来后,才莫名其妙的追着她跑! 彷佛不明白她关门就代表拒绝,池天横不死心的继续按门铃,哪管会不会吵到邻居,非要逼她开门不可。 楚净又气又恼,只能在门后挣扎、打转。 她现在终于明白,自己当年死赖在别墅外头拚命按门铃不肯走,那时他的心情是如何了。 但就算是现世报,也得给她一点心理准备吧! 她连逃的机会都没有,一大清早就要忍受他的荼毒…… 「小净,你快开门,我有东西要给你。」伴随着门铃声,池天横的声音沉稳平静,完全不受影响。 受不了他按着门铃不放,楚净被缠得心烦,终于不得不打开门。 「给你!你不是说要一只猫?它行不行?」 他将一直托在手上的箱子打开,让她看看蜷缩在角落、睡得很熟的黑色小猫。 她完全傻眼,不晓得该拿眼前的状况怎么办。 「宠物店的人说它已经断奶,可以自己进食,这样你养起来应该就不会太费事。」他将箱子递给她,等着她接下。 「你……把它带走,我不要!」她又生气又想哭。 看来他是真的不晓得一个女人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你不是说要一只猫、一个家和一个孩子?猫我已经给你弄来了,至于家,只要你愿意重新接受我,我一定可以给你一个完整的家。只除了孩子……能不能再让我考虑一下?我还没做好准备。」 发现她不要猫,他不禁皱眉,口气变得有些急促。 明明是她说要一只猫,可是现在他送猫过来,她却又要他带走? 这样会让他非常困惑,不晓得她想要的是什么! 「你不用考虑!不管你送什么给我,都没有用,我不会接受的!」 她后退一步,还没把门关上,池天横便发现她的意图,立刻上前,用自己的身体将门顶住。 「不要关门!」他难得失去冷静,目光却坚决得让人心悸。「你不想要猫,那你喜欢什么?你跟我说,我都给你弄来。可是如果你不说,我永远不会知道你的想法。虽然现在才说要好好认识你,的确是有些迟了,但是过去做错的事已无法挽回,只能从现在开始努力学习珍惜你,所以请你至少给我一个机会,让我知道你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这样我才能更加了解你。」 楚净心里震荡不已,脆弱得快要哭了。 如果这七年来任何一天,他有对她说过这样的话,有像现在这样诚恳的说要认识和珍惜她,那么就算只是安慰欺哄,她也会心甘情愿继续待在别墅里,守着他,直到自己再也不被需要为止。 但是他偏偏要等到这种时候,才开口说想了解她! 她早已失去信心,不敢再拿另一个七年的光阴和自己的心碎,等候他爱她。 「你饶了我吧!既然不能给我任何承诺,那么就好心点放我自由,不要再这样纠缠不清,让人难受。」她摇头,僵硬的挤出话。 「不!我可以做出承诺!我们不要分手,我真的不能让你走……」他急着想要向她解释清楚,却被隔壁传来的声音打断。 「小净,你在家吗?你张伯伯说想帮你介绍一个好男人……」 张妈妈兴奋的走出家门,直朝楚净家走来。 当她看到池天横,不禁愣了下,露出腼腆的笑容。 「小净,你有朋友啊?是不是男朋友?如果是,这样张妈妈就不好意思帮你介绍男朋友了。不过你这个朋友长得还真不错,先生,你好,从哪里来?贵姓啊?」 楚净望了池天横一眼,赶紧澄清,「张妈妈,你不要误会,他不是……」 池天横愠怒的伸手拉住她,眼里满是不悦。 假装没看见他的不快,她选择推开池天横,请张妈妈进屋。 为了不让身形臃肿的妇人撞上,池天横只好后退几步,却给了楚净关门的机会。 「张妈妈,你不要误会,他不是我的男朋友,他只是来问路,我不认识他。」 「楚净……」池天横怒嚷。 「小净,你不是说这位先生是来问路的?那他怎么会知道你的名字?」张妈妈边走边疑惑的回头。 池天横脸色铁青,眼神冷得会让人发颤。 「没有,张妈妈,你听错了,他刚刚没有在叫我的名字,既然是陌生人,又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是你听错了。」楚净陪笑的说,赶紧将铁门拉上。 门外,池天横怒不可抑。 她竟然敢当着外人的面说他们两人不认识……他从来不知道她竟然这么有勇气! 楚净因为心虚,选择将木门也关上,不去理会他。 只是张妈妈嗓音宏亮,还是由屋里传了出来。 「真的不认识?噢,那么张妈妈就可以放心介绍男朋友给你认识了。你张伯伯说今天晚上想带你去和对方吃饭,你可以吗?你点头了噢!那张妈妈待会儿就回去跟你张伯伯说,要他打电话给对方……」 池天横脸上看起来平静无波,其实已经气得想冲进去揍人了。 说他是陌生人,然后还答应别人要去吃相亲饭? 她就这样迫不及待想找个男人重新开始,好摆脱他? 看他会不会让她如愿以偿! 要是这么简单就让其他男人带走她,他池天横三个字便倒过来写! 当天晚上,在张家夫妇的带领下,楚净心情复杂的来到邻镇一家咖啡馆,和一个据说目前正在蒜头小学当体育老师的年轻男子见面。 没有仔细听男子的父母和张家夫妇说了些什么,相亲饭局一开始,楚净就心事重重,神情恍惚的停留在自己的世界。 他为什么要来? 这七年明明对她若即若离,冷淡得好像没有她也无所谓,让她一个人在爱上了却又不能说出口的痛苦里心碎、挣扎。 可是现在,当她决定再也不要爱他,要放下过去,重新学习爱自己时,他又忽然出现在她面前,紧追不舍的说要挽留她。 为了让她回头,他不惜一再退让,不止搬到她的对门、送猫给她,甚至还在情急之下开口承诺愿意给她完整的家! 原来他还是不懂她,不了解一个女人最想要的是什么。 其实她根本不在乎有没有家,只要有一个男人真正爱她,真心对她好就够了。 因为有了爱,那个男人在的地方,便会是她的家,哪怕她爱的人想要四处流浪,她也会心甘情愿的跟着对方上山下海,走遍天涯海角。 但是,她绝对不会将自己现在想的心事告诉他! 因为这一次她是铁了心要斩断过去伤心的往事,再也不要让自己深陷在和过去一样的心碎等候里。 拿起刀叉,楚净食不知味的切开一块肉,完全没发现年轻男子正笑看着自己,嘴巴开了又合,似乎在说话。 「小净,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陈老师刚刚在问你喜不喜欢看电影,你没听见吗?」看见她发呆,张妈妈伸手推她,有些担心的问。 「噢,对不起。」 她狼狈的回神,白皙脸蛋泛起红云,露出羞涩又甜美的笑靥,让对方看得一怔,毫不掩饰对她的倾慕爱意。 「楚小姐,如果……如果你愿意的话,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邀请你明天和我一块去看电影?」 「这……」 看着众人期待的目光,她十分为难,还没想到该不该答应,咖啡馆大门就让人使劲推开,门上风铃发出好大的碰撞响声,引起所有用餐客人的注意。 没理会服务生的询问,池天横冷眼在咖啡馆内搜寻数秒,随即往楚净所在的桌位走来。 没想到他会跟来,楚净僵硬的看着他,有种自己做了什么坏事的错觉。 池天横望着坐在窗边,一身白麻洋装,玲珑剔透的小女人,眼里燃烧着熊熊怒火。 知道她要来相亲,所以他气急败坏的开车跟在他们的车子后面,然后在外头等了数十分钟。 本来他只是想先弄清楚情形,再决定下一步要怎么做,可是当他看见那个男人瞧她的眼神时,忽然间怒气冲天,再也无法冷静的看下去。 「走!」没有和其他人打招呼,他粗鲁的拉起她,就要往外走。 「你干什么?快放开我!」楚净吓了一跳,完全没有心理准备,双手抓着椅子不肯放。 「放手!你根本不需要吃什么相亲饭!以后不准再做这种事!」不管众人疑惑的眼光,他压低声音贴在她耳边嚷道。 以后他绝对不会再让她和其他人相亲。 刚刚光在外头看,他就觉得自己受不了,想冲进来给她的相亲对象一拳。 「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可是……你放手,我还在吃饭!」从来没见过他如此冲动的行止,她慌得拚命挣扎。 「这种饭有什么好吃?!你别想我会再眼睁睁看着你和其他男人吃相亲饭!」他终于失控的低吼。 要经由相亲认识男人,可以,等他死了再说! 「我跟你已经没关系了,你放开我,我哪里都不去!」她又气又急,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一旁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的陈老师再也看不下去,站起身。 「这位先生,请你放开楚小姐,她不愿意跟你走。」他表情认真的说,想要做个英雄,出手拯救楚净这个美人。 「走开,这是我跟她之间的事,不用别人插手!」池天横冷凛的瞪着对方,抢先将楚净搂进怀里,完全不理她的挣扎、抗拒。 「小净,他不是今天早上在你家门口的那个人?你不是说他是来问路的,怎么会抓着你不放?!」张妈妈满脸焦急,不解的问。 「张妈妈,对不起,可是我真的跟他已经没关系了。」楚净觉得好难堪。 「谁说我们没关系?!你以为告诉别人你不认识我,说我是路人,我就会真的变成路人,走得远远的,再也不来烦你?不要忘了,之前那段七年的时间并不是什么都没有留下,只要是人,就会有感觉、有回忆,说了不认识,就能让过去的牵连断得一干二净?不可能,七年的往事不会这么容易被磨灭,我死都不会放弃你!」池天横气到极点,变得口不择言。 「小净……」 「楚小姐……」 张家夫妇、陈老师和他的父母都紧张的看着楚净。 「算了,没关系,我自己跟他说。」 知道不把话说清楚,池天横永远不会离开,楚净苦笑的摇摇头,要众人别担心。 「池先生,你说你有感觉,说你不会放弃,可是你还记不记得,最先丢弃我的人就是你!以前你总是让我等,甚至连我要离开的那天,希望能再见你一面,你都没有回来,让我一个人伤心的等了一夜……我从来没像那一刻那样讨厌和痛恨自己,如果爱一个人意味着要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到最后连半点尊严和自信都不剩,那么我宁愿从来没有爱上过你!」 她含泪望着他,脸上有心死后的坚决。 「不要怪我无情无心,我所有的心力都在过去七年里用尽了,没有力气可以再回头原谅你……我们之间不会有继续的可能,因为就算要独自一个人寂寞的活下去,我也不会再给你伤我的心的机会!我累了,真的很累……」她仰起头,心痛又专注的对他说。 该给他的机会,这七年来每一天她都不曾吝啬,但是既然最后他选择了舍弃她,那么就应该要知道,他们的关系也在同时画下句点,再也不会有重新来过的可能。 「楚净……」池天横愕然。 「你走吧!我最后一次拜托你,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了!」她颤抖的开口。 「你的要求,我做不到!我已经习惯有你在身边的日子了,不可能放手将你让给其他人,更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你和其他男人相亲……不要这样对我,我真的受不了!」为了挽回她,他烦乱到达心底最脆弱的焦急、挣扎都毫不保留的向她坦白。 他好不容易才弄清楚自己的心意,发现没有其他女人可以取代她,甚至还动了结婚的念头,愿意给她一个家,想和她继续走下去…… 所以请不要这样拒绝他,至少要给他一个弥补的机会! 「你的习惯……真是让我受宠若惊。」她露出苦笑,摇了摇头,心碎的继续说道:「可是我不要你的『习惯』……习惯是最伤人的理由!如果只是因为习惯而受不了看到我和其他人相亲,那么请你想想自己过去是怎么样的『习惯』在其他女人身旁来去,而我又是怎样的必须不断忍着心痛,替你这样的『习惯』遮掩隐藏?」 她咬牙,在他愕然的瞪视下,豁出去似的干脆说个明白。 「或许你没发现,可是这七年来我从来没『习惯』过,每一次都得很忍耐才能将掩饰的谎话说出口,我不断对你外公说谎,也不断欺骗自己,天真的以为只要继续这样为你付出,总有一天你会记起有个人在等待……可是那一天还没来,结局就已经到了,是你先舍弃我的,不是我狠心不回头!不要怪我对你无情,不给你机会,过去那七年我已经付出自己所有能给的,而现在……拜托你饶了我吧!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让我难受了。」 她含泪说出每一字每一句,声音虽然不大,却已让在场的其他人听了个分明,也让池天横懊恼得无言以对。 「对不起,我没有办法继续吃下去,我想先离开!」 不想和他纠缠下去,失了吃饭的兴致,楚净低头和众人道歉,随即拿起包包,转身疾步走出咖啡馆。 「小净……」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池天横心乱如麻,想要追上去,却让楚净的相亲对象拉住。 「这位先生,我很欣赏楚小姐,想以结婚为前提追求她,所以请你从此刻开始别再来打扰她,我会负责将她平安送回家。」 池天横回头,表情冷漠的睨着他,眼里跳动着怒火。 「她是我的,这辈子我会寸步不离的守着她,如果你想娶她,等下辈子!」 他撂下狠话,抢在对方离开座位之前,大步往外走去。 现在他更加清楚的知道自己要什么了。 他要娶她,他要留她在自己身边,长相厮守到人生终了! 第九章 走出咖啡馆,伫立在公车站牌前,楚净低头,强忍着不让泪水滑落。 池天横走了过来,面色沉凝的想拥抱她,却迟疑着不敢出手,担心自己若莽撞行动,会加大两人之间的距离。 片刻,他终于压抑的低声唤道:「小净……」 楚净一怔,全身僵硬,怎么也不愿转身看他。 「小净,我知道你心里有气,不愿意原谅我,但是至少现在先让我送你回去,乡下地方偏僻,行人又少,你一个人回去,我不放心。」他靠上前想牵她的手,却看见她如遭雷击迅速后退几步。 她不发一语,双手交握在身前,双眼抗拒的望向地面。 「小净……」池天横不死心的再次低唤,就是不愿意放弃。 她依旧沉默,一动也不动的望着前方马路。 「我知道自己不应该那样对待你,过去七年我的确做得很糟,也让你非常伤心,可是现在我已经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也非常努力想求得你的谅解……但是如果你连听都不听,不给我任何机会,我要如何才能告诉你,在我的心中你对我的意义非凡,我愿意拿自己一生的幸福与你相伴?!楚净,我是真心的!」 他压抑的话语、诚挚的嗓音,让她听得惊愕不己。 一次又一次,他说得真诚,她却听得更加心痛。 她还能给他机会吗? 其实她很想给,却更害怕若是回头,之后等着自己的又是另一个无人怜惜的七年岁月。 沉默片刻,她终于仓皇的开口,「七年的时间太寂寞了,我不想……真的不想再有另外一个沉重的七年!」 因为爱,所以才会怕。 她非常害怕又要经历另一个令人心碎的七年。 这一次,若要再等他七年,忍耐的看着他和其他女人在一块,那么她真的不敢担保自己不会心痛到发疯。 所以还是算了……饶了她吧! 「不!绝对不会再有了!在我南下之前,就已经和过去那些女人断了牵连!没有另一个七年,就只有你,从今以后都只有你一个人了,我想守着你好好过下去,不再让你离开我身边。」 以为她的态度软化了,他更加慎重的表明心意。 「如果你想要,我们可以马上结婚!还有孩子……就算我不喜欢小孩,可是如果是你生的,那我一定会因为爱你而学习爱他!我愿意为了你,做任何你要我做的事!」 「谢谢。」她忍不住热泪盈眶,转头看着他。 虽然他的话让人心动,她差点要卸下所有的防备武装,但是…… 「虽然你说的话很让人心动,但是委屈自己、成全对方这种方式绝对不会有幸福的,而且我也没有勇气和你重来一次……我害怕!」她心碎的低语。 这时,公车由远处开来,在路边停下。 不愿意多说,她上了公车,头也不回的往公车后方走去,找了个座位坐下。 「小净……」他大喊一声,却发现不但没有得到回应,还引来车上其他乘客的侧目。 「先生,你要搭车吗?」公车司机扯开嗓门大声问道。 池天横心一横,干脆连自己的车都不管了,快步冲上公车,走到她身旁的空位坐下。 「你……」没料到他会追上来,楚净又气又恼,可心里却起了莫名的悸荡。 不想越过他换座位,她转头望向窗外,告诉自己要当他不在身边。 可惜他没打算放过她,偷偷越过座位中线,紧紧抓住她的手。 「不要……」她低声拒绝,不敢有太大的抗拒动作,就怕一吵起来,会引起其他乘客的抗议。 池天横没说话,目光坚定的望着她,大手紧抓着她的小手不放,彷佛要牵着她的手直到天荒地老。 不管她是不是还在怪他,也可能下了公车就会被她甩开,但是从现在开始,他要努力实现承诺,守着她,直到自己老死的那一天为止。 隔天一早,楚净再度被门铃声吵醒。 有了池天横昨天一大早就来按门铃的经验,她小心的拉开门,果然又看到他站在门外。 挫败的咬着唇,她无力的叹口气,看着他将装着早餐的塑胶袋递到自己面前。 「我不需要,你自己吃。」 他对她的拒绝置若罔闻,眼神坚定,继续拎着塑胶袋,等她接过去。 「就算跟我生气,你还是要吃早餐,而且你也必须要有心理准备,从今天开始,你会常常看见我站在门口,如果不想你家门铃烧坏,就把早餐吃了。」他非常的坚持、固执。 她更觉得无力了。「你……七年前的那一夜我也曾经这样对你,所以你现在是拿我用过的方式来回敬我?」 不然,该怎么解释眼前的现世报? 她不悦的接过塑胶袋,转身走向屋子。 「就算是吧!现在你应该可以体会我当时的感觉了。」他露出笑容,看着她的背影。 「你就不怕逼得太急,我会连夜搬家,逃到其他地方?」进屋前,她顿住脚步,抛出问句。 「那我就继续追,你到哪,我就跟去哪,直到你愿意原谅我为止。」他眼里有满满的柔情。 既然她敢说出口,他就可以确定她并不想逃,所以明天早上应该还是可以见到她。 「池天横……」她转身瞪着他。「池先生,我从来都不晓得你竟然会是这样的人,死缠烂打不是你这种潇洒男人该做的事,你应该去追求新女友,而不是将时间浪费在我这个『过去式』身上。」 说完,她走进屋内,不想再和他说话。 他很自动的跟上来,挡住她的去路。 「死缠烂打?谢谢你替我最近怪异的行径下了这么好的注解,可是你一天没跟我回去,我就坐立难安,吃不下,睡不着,所以只能继续死缠烂打了。」 他高大的身躯压在门板上,让她无法关上门,最后干脆让门开着,迳自走进屋里。 她在客厅沙发上坐下,扁着嘴将塑胶袋放在桌上,原本坚硬如石的心防,在他的强势追逐下,已经快要崩解。 打开塑胶袋,她看见里头的早餐多到吓人,立刻猜到门边那个大男人一定也还没吃早餐。 看她没有开口赶人,池天横干脆大大方方的走进客厅,在她身边坐下。 「你……」 知道就算自己开口赶人也没用,身旁的男人除了会死缠烂打外,最近还脸皮厚到可以不顾时间场合,连昨天在咖啡馆里都能当着众人的面掏心挖肺,说他不要放开她。 这在以前,两人的关系冷得像冰的时候,根本不可能发生。 可是最近几天,为了让她回到他身边,他连过去不会说的话都说出口了,接下来她还能拿他怎么办?赶不走又说不过他,难不成真要原谅他,再给他一次机会? 不敢再想,楚净将豆浆、烧饼、萝卜糕、奶茶和三明治由塑胶袋中拿出来,一一摆在桌上。 「你要吃什么?」池天横问,一边殷勤的将中西式早餐各放一份到她面前。 早上去买早餐时,他才发现自己竟然连她喜欢吃什么都不知道,好像过去一直以来都是她配合他,弄他喜欢吃的东西,而他却从来没有关心过她。 「以后我会弄清楚你喜欢什么、讨厌什么,现在你将就点,拿自己可以接受的东西吃吧!」 他看着她怔仲了下,伸手拿起奶茶及三明治,于是在心里记下这两样东西。 「你别误会,我可没有非常喜欢吃三明治。」只是因为看见豆浆杯上写的店名,是她觉得很难吃,再也不想去买的那家,当下恶意的决定要将难吃的东西留给他。 反正从今以后她要以自己的开心与否为第一要件,至于他……那么多年她都伺候得非常周到,偶尔让他吃一、两次难吃的东西,应该不至于会死人吧! 「不喜欢吃三明治?你是为了想将豆浆和烧饼留给我,所以才吃自己不喜欢吃的东西吗?小净,其实你心里还有我,对吧?」他扬起笑容,以为她愿意原谅自己了。 「你想太多了。」她隐忍着笑意,将两杯豆浆和烧饼、萝卜糕摆在他面前。 现在她才发现,这个男人也有非常自大的一面。 「就算是我想太多,但是你将我喜欢吃的东西留给我却是不争的事实。」他笑说,脸上露出极度自傲的神情。 他就知道,她其实还是舍不得他,否则干嘛把他喜欢吃的中式早餐留给他。 伸手端起豆浆喝了一口,一股烧焦味直冲喉咙,他皱了下眉头,再拿起烧饼咬一口,却发现里面根本没熟。 他抬起头,又好气又想笑的看着她抓起奶茶和三明治,挪动屁股闪到沙发另一头。 「知道为什么了吧?」 楚净要笑不笑,当着池天横的面惬意的咬一口三明治,淘气捉弄人的行径,让他忍不住笑出声。 「我从来不知道你也有这样一面。」 他站起身,慢慢朝她靠近,趁她疑惑不解,将她手中的三明治抢过来,然后恶狠狠的咬了一大口,当着她的面快乐的咀嚼着。 如果早知道她这么可爱,这些年他一定会更常回家,每天逗她开心。 他将三明治高高举起,摆明了不还给她。 「喂,快点还给我,你自己有早餐,不要吃我的。」她站起身,踮起脚尖想抢回三明治,却让他乘隙搂进怀里。 「对不起,这些年让你受苦了!」他的嗓音粗嗄沉厚,让人心悸。 楚净一僵,蓦地停住动作,眼眶逐渐泛红湿润。 心头觉得寒冷的地方,瞬间让他的柔情浸暖,她为难得不知道该拒绝还是该原谅他。 「别……别说了!」不敢让此刻的心动脆弱继续蔓延,她挣扎、推打,却被他更加用力的拥进怀中。 「不!我要说,真的很对不起,过去辜负你的用心,但是不会再这样了,我保证不会再有下一个寂寞七年!以后每个七年,我都会让你开开心心,绝对不会让你伤心。」池天横一字一句的清楚说道。「我不能没有你,不是因为习惯,而是因为……」 他想坦白,却被她慌乱的打断。 「不!不要说了!」楚净惊慌的捂住耳朵,啜泣出声。 要是他再说下去,她一定会心软、进而原谅他,可是她好怕,不敢相信他的保证。 真的不会有另一个心碎的七年吗? 他的承诺能持续一辈子吗? 「对不起,是我的错。」 听见她的哭声,他慌了手脚,用力搂抱着她,一边伸手想从薄外套的口袋里拿出手怕替她擦眼泪。 只是没找到手帕手,反而捞到一只虚弱到快要没有呼吸的小猫。 「呃……」他愣了下,这才想起自己在出门买早餐前,顺手将小猫放进口袋。 幸好有掏口袋,不然小东西可能会被他闷死在口袋里。 他将小猫托在掌心上,尴尬的递向她。 「你……为什么将它放在口袋里?要是小猫死了怎么办?」她先是目瞪口呆,随即胡乱的擦干眼泪,又气又好笑的低头看着小猫。 气息微弱的小猫让她一愣,赶紧伸手接过来。 这是怎么回事? 小猫已经虚弱得快要挂了,而这个粗心男人竟然还把它放在口袋里带出来? 「它不肯吃东西,我怎么弄它都不吃。」池天横皱起眉头,表情苦恼。 他哪知道小猫会这么难照顾,从买来到现在,都只会喵喵叫,然后在箱子里不停的蠕动,将猫食端到它面前,却怎么也不肯进食。 他是人,不是猫,根本听不懂小猫要什么,只能焦急的看着小猫越来越虚弱,然后终于决定将它带过来,若是她也拿它没办法,那他只好将猫送回宠物店。 「你喂它吃什么?」楚净抱着小猫在沙发上坐下,紧张的追问。 原来他不止讨厌小动物,更重要的是,他根本不知道应该怎么照顾它们! 「猫饲料,还有猫罐头,不过它都不肯吃,是不是东西不合它的胃口?」他在她身旁坐下。 「我不晓得,先试试看再说。」楚净打开豆浆杯的盖子,用指头沾了点豆浆,试探的凑到小猫嘴前。 小猫迟疑的嗅了下,饿极的伸出舌头舔着她手指上的豆浆。 池天横不敢置信的望着眼前景象,眉头拧了起来。 「为什么你喂它就吃,我喂它就不肯吃?」这样太不给他面子了吧! 「你怎么喂的?」楚净抬头,皱眉问他。 瞧,连那么难喝的豆浆,小猫都像快饿死似的猛舔她的手指,可见这男人一定很不会照顾猫儿,才会让它连东西都不肯吃。 「就这样,假设这是猫饲料,我都将小猫拉到盘子前,叫它快点吃。」池天横将豆浆杯的盖子放在桌上,充当盘子,用两根手指拎起猫儿,将它的小脑袋压在盖子上。 原来这家伙比他还大牌,不肯自己吃饭,还要让别人伺候它! 「哪有人这样喂猫的?你好粗鲁。而且你没发现它还太小,不能自己进食,需要人喂养吗?」楚净用手指沾着豆浆喂猫,还不忘回头用眼神指责身旁的男人。 「宠物店的人明明说它已经可以自己进食……我待会儿就去砸他们的店!」池天横眉头紧蹙,觉得自己被骂得冤枉。 他只是照她说的去买小猫,哪知道会让宠物店的人唬弄了? 「砸什么店?!去消基会告他们就好了。」楚净不悦的说。 都怪他,什么都不弄清楚便乱买猫,后果就是差点害死小猫! 她站起身,走到门口,不想再跟笨蛋说话。 「猫以后就放在我这边养,你现在可以出去了。」她下逐客令。 「可是我早餐都还没吃完……而且那早餐是我买的。」他替自己抱屈。 她二话不说,走到桌子旁,将没吃过的早餐全装回塑胶袋里,拎到他面前。 「拿去!」 「我以为你已经原谅我,愿意接纳我,所以才会让我进屋里。」他专注的看着她,不解的开口。 「你想太多了!我才没有原谅你。」她瞪着他,为他没有善待小猫,差点将它饿死的粗心行径生气。 早知道她就别说自己想要一只猫,结果这男人还当真弄来一只猫,害得小猫差点被饿死。 所以她不止气他,更气自己! 「那我晚上再来看你。」池天横没有生气,反而越挫越勇。 「不必了,你以后都不要来,我决定要彻底跟你划清界线!」她将他推到门外。 「好吧!那我以后每天早晚都会来,直到你再也不想跟我划清界线为止。」他正色的说,脸上有不达目的、绝不罢休的坚决。 回应池天横的是毫不留情的摔门声。 他笑了笑,转身走向对面的住处。 虽然女人心真的很难懂,上一秒开门让他进去,下一秒就莫名其妙的将他扫出门外,可是他还是心甘情愿的承受她的折磨,谁教自己这么蠢,偏要等到她离开以后才知道自己爱她呢? 没错,他是爱她的,而且非常有可能是在第一眼就喜欢上了,否则不会让她留在身旁七年,怎么都舍不得将她推出家门! 第十章 从那天开始,池天横真的做到了对楚净的承诺,日日跟在她后头守护着。 早上,他会先出门买好早餐,提到她家门口等她出来,再跟在她身后走过半个村庄,护送她到幼稚园。 下午,他会提早在幼稚园外头等她下班,然后再走在她后头,陪她散步回家。 一个月之后,村里的人几乎都知道有他这号人物,不止不屈不挠的追在楚净后头,还老在张家夫妇为她介绍男朋友时,场场必到,恶意打断相亲饭局,使得村里所有的未婚男人都开始讨厌他。 只是他根本不管别人怎么说,这么做全是为了让楚净再次接纳他。 这天,池天横又像往常一样穿过马路,沿着蒜头小学的矮围墙,步履沉稳的往幼稚园走去。 围墙里,操场跑道上,数名学童正在手拿扩音器的男老师指点下,挥汗练习跨步开跑的动作。 「停,休息五分钟。」 一看见池天横经过,男老师立刻叫小朋友暂停休息,快步往围墙这头走来。 「你又要去找楚小姐?」 他就是第一个在与楚净相亲时被池天横打断,失去追求美人机会的陈老师。 「是你!」池天横停下脚步,冷冷的看了对方一眼,随即不当一回事的继续往前走。 「喂!你干嘛每天都去幼稚园等楚小姐?她不是已经非常清楚的告诉你,她不想理你,这件事全村的人都知道。」陈老师几乎每天下午都会看见他经过,酸溜溜的话语里隐含着余怒未消的不爽。 像楚老师这样温柔婉约的好女人,几乎是村里每位单身汉都非常中意的妻子人选,可是因为这男人一再从中作梗,使得至今仍没有半个男人可以打破那个号称绝对不超过半小时的相亲饭局魔咒! 因为每场相亲饭局全都是才开始,就因为眼前这男人的搅局,而不得不中断。 「就算她永远不理我,你也别妄想接近她!」池天横缓缓转身,眼神冷得吓人。 不管她是不是要原谅并接受他,他都绝不会给其他男人任何靠近她的机会。 「哼!你以为亦步亦趋的跟着,就可以担保她不会让其他男人追走?就算我没有机会了,总有一天还是会有其他男人不怕死想接近她,你能守得了她一辈子吗?」陈老师不悦的瞪着他。 虽然放弃有点可惜,但他不是笨蛋,其实也知道楚老师在意的男人是谁,所以就算再不甘愿,也只好识相的认输退出。 可是嘴上还是不想这么快承认,好歹也得恶整一下这个自大的家伙,因为每次一瞧见他那副目中无人的骄傲模样,他就觉得不爽,心里有气。 「我就是会守着她一辈子,就算再来一百个想追她的人,我也会让他们一个个淘汰出局!这辈子她是我的,我愿意为她做一切事情,哪怕她要的是我的命,我都给!」池天横说得冷怒又坚定。 陈老师怔了下,被太阳晒黑的脸庞露出一抹佩服的笑意。 「如果我们不是在那种场合见面,我会衷心想交你这个朋友,但是……你打断了我的相亲饭局!」陈老师压下扩音器的按钮,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自己没用,追不到女人,别怪到我头上。」池天横沉声的说。 「是噢……」陈老师干笑一声,将扩音器举到嘴前,侧身朝幼稚园方向大喊:「紧急警报、紧急警报!蒜头小学附设幼稚园向日葵班的楚净老师请注意,破坏无数相亲饭局,荣登全村未婚男性居民心目中头号公敌的负心汉,目前正朝着幼稚园疾速前进,若你改变心意,想要原谅负心汉,请立刻出来面向东方和他见面。若你不想见他,请尽快逃往安全地点。左邻右舍的阿公阿嬷请注意,务必发挥守望相助的精神,协助楚净老师逃往安全隐密的地点。重复报告、重复报告,一级危险负心汉出没中,请大家协助楚净老师快速逃往安全地点……」 学校四周的居民陆续探出头,路人也停下脚步,等着看热闹。 「住口!你在鬼扯什么?!」池天横脸色青白,隔着围墙想抢下对方手里的扩音器。 陈老师赶紧后退,「各位村民请注意,刚才忘了补充一点,负心汉有严重的暴力倾向,请勿轻易激怒他,以免遭到和我一样的下场。一级警报、一级警报,请大家协助可怜的楚净老师逃往安全地点,以免她遭到负心汉的毒手!」 说完,他迅速关掉扩音器,得意的朝池天横挑了下眉,转身跑开。 这下,看他要怎么在蒜头村待下去! 村民们戒惶恐惧的聚集在马路的另一头,朝池天横指指点点。 面对眼前荒唐的场面,池天横气得想打人,却又拿看热闹的村民们没办法,只好一脸恼怒的往幼稚园走去。 当他来到幼稚园门口,看见几个来接小孩下课的婆婆妈妈正围着楚净在说话。 「楚老师,听说那个每天都会跟在你后头的男人是个会打女人的负心汉,他是不是有欺负你?别怕,我们帮你讨公道!」年轻妈妈一连扯着自家背书包的儿子,一边热心的说。 「不……不是这样的……」楚净也听到了刚刚那番话,尴尬的站在众人中间,还来不及解释清楚,就让一旁的婆婆妈妈打断。 「楚老师,你不要担心,如果是怕那个男人知道你跟我们说什么,会报复殴打你,那你大可以放心,在场都是自己人,我们给你靠,绝对不会再让那个变态靠近你一步。」另一名中年太太安慰着她。 「不用了,谢谢你,王妈妈,我很好,真的不需要……」楚净一脸为难,想要解释,却再次被同仇敌忾的数落声截断。 就算他过去没有珍惜自己,时常让她心痛,但也不至于惨到要被人说成负心汉、变态……这到底是哪里来的说法? 现在她才知道什么叫作三人成虎、众口铄金。 再这样下去,难保池天横以后出门不会沦落到像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的地步。 「楚老师,你不要跟我们客气,只要你说一声,我和我儿子都会为你奋勇抵抗那个变态,只希望我家那臭小子有这个机会,可以跟你这样好的小姐结成连理枝。」一个肖想楚净当自家媳妇很久,每天送孙子上学还会忍不住说上几回的老阿嬷,一边用台湾国语发表意见,一边激动的挥舞着雨伞。 「阿嬷,你不要生气,我没有被打,真的没有,他……他也绝对不会对我动手的!」楚净嗫嚅,真想冲出人群,躲回教室。 刚刚那个拿着扩音器说话的人到底是谁? 要是让她知道,她真的会……会跟那个人翻脸! 楚净无处可逃,任由一群婆婆妈妈围住自己,却恍然大悟,自己其实一直都没有忘记池天横,更舍不得看他让人污蔑、伤害,所以这一刻她才会又气又急的想替他辩解。 「楚净!」听见她说的话,池天横快步走过来。 就算所有的人都误会他,只要她还相信自己,愿意替自己解释,那么即使面临再大的风雨,他都有勇气冲过去。 他不顾婆婆妈妈惊慌的脸色,排开众人,将楚净拉到身边。 「不要烦她,统统离她远一点!」 他冷厉阴沉的表情让原先说要保护楚净的婆婆妈妈吓得赶紧退开,再也没胆上前制止。 「你……你有听到刚刚那番话?」顾不得婆婆妈妈惊慌失措的交谈声,楚净有些担心的看着他。 「嗯。」池天横冷静的抬眼望向楚净身后,一个头发花白的老阿嬷举着雨伞,蹑手蹑脚的朝这头走来。 「你……你以后还是不要来比较好。」楚净顿了下,神色复杂的低下头。「我……我没有勇气再回到过去那种生活,所以不可能跟你走,你还是自己回台北……」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池天横紧搂着,快速闪到一旁。 「老太婆,你干什么?」面对莫名其妙的朝自己挥雨伞的老大太,池天横怒气冲天。 臭老太婆,差点就打到楚净,要打人也不看准一点再出手! 「呃?」楚净赶紧转身,看见刚才说要为她奋勇抵抗变态的老阿嬷再次举着雨伞冲过来。 「楚老师,你快点让开,我帮你教训变态……你们大家,还不快点过来保护楚老师,千万不能再让这个变态靠近她!」老阿嬷说得一口台湾国语,却丝毫不减损她的勇猛气势。 在场所有的婆婆妈妈受到鼓舞,有人举起安全帽,有人抢下孩子的书包,都将池天横设定为目标,准备一起上前和他来个蛮力大车拚。 「小心,这群欧巴桑已经疯了,你快到一旁去!」 池天横大概知道欧巴桑们是为了什么原因而要群起教训自己,冷着脸将楚净推到身后,不让她被波及。 「谁疯了?!你才疯了!还不快点放开我们的楚老师,小心我叫警察来!」老阿嬷又开口,领着欧巴桑杂牌军,以惊人混乱的气势冲过来。 池天横站在原地,冷眼看着眼前的乱象。 「住手,不要闹了!」 担心池天横惨遭婆婆妈妈的毒手伺候,楚净再也不顾不得过去的恩怨,花容失色的站在池天横身前,伸手挡下婆婆妈妈。 「阿嬷、各位妈妈、各位太太,他真的不是变态,更没有打我,你们不要相信谣言,其实他……他是为了挽留我,才连公司都不去,南下来找我。虽然他过去没有好好疼我,可是他已经知道错了,这一个月来对我非常体贴,所以我拜托你们,干万别听信不实谣言,他不是你们想像中的那种坏男人!」楚净急着解释。 池天横的心一震,不禁动容,猝不及防的搂住她,心满意足的用下巴搓揉她的头顶。 「谢谢,谢谢你终于愿意原谅我,我一定会好好对待你,不会再让你伤心!」他完全无视一旁婆婆妈妈发出的嘘声。 「不要这样……我不是这个意思……」楚净面红耳赤,微微挣扎。 「好听话我也会说,你这个不要脸的男人,还不快点放开楚老师!笨蛋都晓得楚老师是因为担心闹出人命,怕我们会被抓去坐牢,才好心想替你说话,可是大家心知肚明,知道光看你的样子就晓得不能相信你……你们还不快点过来,把这个变态赶出蒜头村!」老阿嬷不听解释,举起雨伞就要上前打人。 后头不晓得为什么而战,却因为受到鼓动而群情激愤的欧巴桑们,再次举起手中的「武器」朝池天横靠近。 没想到那个一口台湾国语的老阿嬷这么有号召力,池天横冷怒的低语,「小净,你快点跟我回台北,这个村里的人都是神经病,再待下去,总有一天一定会变得跟她们一样。」 「你才是神经病,我们要到警察局去告你毁谤,做人身攻击!」一名胖太大生气的大吼。 瞬间,所有的婆婆妈妈全开口大声叫骂。 「没错,变态负心汉滚出蒜头村,我们全力抵制暴力分子。」 「我们不欢迎会打女人的坏男人!走开、走开!」 眼见场面开始失控,楚净将池天横往外推,「你快点走,再待下去,她们说不定真的会把你送进警察局。马上回台北,千万不要再回来!」 「不!如果要我就这样离开,那我宁可被她们当成变态!除非你跟我走,不然我哪里都不去!」他不动如山,甚至开口提出要求。 好不容易她的态度似乎有些软化,他才不要在这个时刻功亏一篑,放弃她回台北。 要回去,也该两人一起走! 「我……」楚净愣住,忍着心疼,抬眼看他。 真的可以放下那些心痛往事,再给他一次机会吗? 她可以吗? 「快点打电话叫警察,说有会打人的变态在纠缠楚老师!姊妹们,还愣在那里做什么?我们要团结起来,保护楚老师的生命安全!」 婆婆妈妈大军持续发出鼓噪声,楚净慌了,再度将池天横往外推。 「要我跟你走,可以,我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够了解我,能给我最想要的东西,那么以后不论你去哪里,我都跟着你。可是机会只有一次,你弄错了,我就永远不回头!」她眼里有着下了决心的笃定。 最后一次,她给自己,也给他一个机会。 是留,是走,是携手走下去,还是就此分道扬镳,这一回,她都不会再三心二意,一定要清楚的做个了结。 池天横神色凝重的看着她,终于点了点头,算是答应她的提议。 不论她要天上的星星,还是海里的珍宝,他都会不计代价,亲手将她想要的东西交到她手上。 他绝对、绝对要带她回台北,然后和她相爱一辈子! 晚上七点左右,池天横拿起手机,拨了通电话回台北。 「我是池振华。」池振华接起电话,习惯性先报出自己的姓名。 「是我。」 「公司很好,你不用担心,老二会顾着。」池振华以为他打电话来是关心公司的状况。 「我不是要问公司的事。我问你,女人最想要的东西是什么?」池天横沉声问道。 因为不能确定她最想要的到底是什么,他只好打电话向自家老大询问,或许多问几个人,就可以拼凑出她最想要的东西的形貌。 「你那边出了什么事?」没料到他会打电话来问这种问题,池振华反问。 「没有。」不想费神解释,池天横只想简单带过。 「没有紧急的事,就不要打电话来问我无聊的问题,我很忙。」池振华冷静的做出结论,似乎想挂电话。 「等一下!她……她说如果我能给她最想要的东西,才愿意原谅我,跟我回台北。」池天横终于坦白,将自己觉得最无力的部分说出口。 其实他哪知道她最想要的是什么,钻石、华服,这些用钱买得到的昂贵东西,或许对其他女人有用,但对她,他真的不觉得她会想要这些东西。 「你曾经送过花或什么东西给她吗?」非常了解自己这个弟弟,知道他不到最后开头不会开口求助,池振华还算有点兄弟爱,不答反问。 「不!她既然会这样说,就表示钻石、花,或是一般女人喜欢的东西,都可能不是她想要的,如果真的这么简单,我早就动手做了,哪还要需要开口问你?!」池天横说出自己的想法。 过去那七年,从她不崇拜名牌,甚至连衣服鞋子都很少买的情况来看,他猜想物质方面的虚荣对她并没有那么大的诱惑,所以她最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既然已经知道她要的不是钻石珠宝等身外之物,那么她最想要的是什么,应该也不难猜出。」池振华说。 池天横听到电话彼端似乎还有小男孩开怀的笑声,知道这个时间自家老大通常已经下班,回家抱老婆儿子,所以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听你的口气,似乎已经知道我的女人想要什么。」他有些酸溜溜的说。 没道理大哥一下子就知道,而他却想了老半天还没有头绪。 他和老大明明就是同一对父母生养,而且智商和能力也差不多,为什么他偏偏卡在这一点,想不透楚净最想要的东西是什么? 「既然你都已经说她是你的女人,那么就应该要比其他人了解她,如果连这点都办不到,我也爱莫能助,帮不了你。而且她不是说要你自己想,你要是猜不到她的心意,以后又拿什么留她一辈子?」池振华有话直说。 池天横瞬间冷下脸。「你……」 他又气又恼,却不得不承认大哥说得没错。 他将手机摆在耳朵旁,不断苦思,楚净到底想对他表达什么?不要珠宝华服,不爱虚荣的身外之物,那就可以肯定,她要的不是物质方面的东西。 他努力的想,同时听见电话彼端传来池振华和他儿子的对话。 「小毅,猫咪呢?」 「爸爸,猫咪在喂弟弟喝奶。你是不是要去看弟弟?我也要去。」一提起出生没多久的小弟弟,池振华的大儿子兴奋不已。 「嗯,爸爸今天要对猫咪说的话还没说,你跟我一块到楼上。」 不晓得什么原因,池振华没切断手机就牵着儿子上楼,咚咚响起的踩楼梯声让池天横觉得刺耳,反射性就想按下结束键。 正当他将手机拿到眼前,准备切断通话时,手机里却传来男孩的窃笑声。 「我知道、我知道,爸爸要对猫咪说你爱她对不对?羞羞脸,爸爸和猫咪每天都要说这个……」习惯将妈妈叫作猫咪的小男孩,似乎非常开心的在楼梯上跳着,一边大喊:「爸爸爱猫咪!你们两个每天爱来爱去,连我都觉得羞羞脸!」 「没什么好害羞的!小毅,爸爸告诉你,你长大以后要是爱上谁,一定要记得说出口,千万别放在心里,不然对方永远都不晓得你对她的心意,知道吗?」池振华一本正经的说。 「那我如果先说出喜欢,就会被人喜欢吗?」小男孩懵懂的追问。 「不!虽然你说了喜欢,可是对方并不一定就会回报你,但至少说了不会让自己后悔。而且如果不说,又怎么知道对方是不是喜欢你呢?爸爸这样说,你听得懂吧?」 「我知道、我知道,我明天就到学校去跟张老师说我爱她,叫她嫁给我,当我的新娘子!」小男孩边兴奋的大笑,边往楼上跑。「我去跟猫咪说,我要结婚了,张老师会嫁给我……」 「等一下,小毅,谁教你去跟老师说你爱她的,你千万不准说!你站住,不要大吼大叫,会吵到弟弟……」池振华难得气急败坏,紧追在儿子后头。 池天横动作僵硬的切断通话,脑海里浮现的全是池家老大方才说的那番话。 要是爱上谁,一定要记得说出口,千万别放在心里,不然对方永远都不晓得你对她的心意…… 真的是这样吗? 爱一个人就必须要说出口,对方才会知道? 他暗忖最近一个月已经痛改前非,努力想对楚净好,可是他们之间总还是有些许距离,她依旧抗拒着不肯让他跨过心防,不愿意为他再度打开心门。 可是她明明是对他有情的,他清楚的知道这一点,不然之前她也不会在那群欧巴桑面前努力替他澄清,并且开口说愿意给他最后一次机会。 所以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还是说她黄昏时出给他的难题,其实就是解答,更是化解两人这阵子的僵局的唯一答案? 或许她只是需要他的保证,想要他发自内心的坦白,是这样的吗? 所以他根本不必说千百次不会辜负她,而是得要清楚的告诉她,她是他这辈子唯一想要携手共度的女人,因为他爱她! 这才是她真心想要听到的吧? 他怎么会忘了这点,竟然没亲口对她说他爱她?! 难怪她会这么犹豫,迟疑着不肯跟他回台北,因为她一定也在担心他只是随口说说,而不是真的有心。 池天横边想边走出去,俊脸浮现一抹笑意。 才来到楚净家门口,还没按门铃,池天横就听见屋里传出中年妇女的说话声。 「好啦!小净,你就陪张妈妈去看看,今天村里谢神大拜拜,庙口有夜市和野台戏,你张伯伯嫌人多不肯跟我去,张妈妈找不到人陪,只好过来找你,你就陪张妈妈去走一下。」 池天横皱眉。 这时,楚净家的大门被人拉开,然后张妈妈拉着一脸尴尬的楚净走出来。 「张妈妈,就一下下噢!我也不喜欢吵,受不了野台戏的声音。」 虽说现在只有乡下地方才能看到台湾过去兴盛一时的乡土野台戏,但因为野台戏的音响效果通常都不是很好,对她来说反而像是折磨耳朵的噪音,不听还比较好。 「好啦!我们很快就会回来,你陪张妈妈去看一下下就好。」 听见楚净愿意陪自己去,张妈妈开心的笑了,拉着楚净要往前走,却撞上一堵人墙。 一看见池天横,楚净一怔,脸颊控制不住的泛红,因为她忍不住就会想到自己下午跟他说的话,不晓得他是不是已经知道她想要的是什么了? 「有事吗?」 心里有些不安,又莫名的期待着,她抬头和他温柔的双眸对上。 「我有话要跟你说。」池天横看了眼张妈妈,不愿意在外人面前说心里话。 楚净会意的点了下头,一边转头望向身边的胖妇人,「张妈妈,我……」她不知道应该如何开口请对方暂时离开一下。 张妈妈会错意,提高嗓音大喊:「老张,你快点出来,我跟你说的那个会打人的负心汉又来骚扰小净了,你还不快过来救人!」 张伯伯本来正在看电视,听见老婆大人的求救声,立刻拿着扫把冲出家门。 「在哪里?人呢?看我怎么修理他!」 说着,他快速奔向池天横,狠狠挥动扫把。 「等一下,我根本不是负心汉……你们能不能正常一点?」池天横飞快闪过,终于受不了的大声咆哮。 这个村里的人是不是都脑筋不正常?就算要守望相助、同仇敌忾,也该先弄清楚状况再动手。 他池天横就算再恶劣,也不会动手打自己心爱的女人,为什么就是没人相信他? 「正常?这里最不正常的人就是你,明明小净都已经逃到这里来了,你还追着她不放,你是想把她逼死了才甘愿?老太婆,你还不快点把小净带到咱们家里,我马上去找警察和村长过来,要他们把这个坏家伙赶出蒜头村,绝对不能再让他危害村里妇女和小孩的人身安全!」张伯伯继续挥舞手中的扫把,凌厉的劈向池天横。 楚净吓得想都不想便挣脱张妈妈的手,将池天横护在身后。 「张伯伯,我拜托你不要打了,他不是坏人……真的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是有人陷害他,胡乱造谣生事,才害得他被大家误会……」她紧张的解释。 池天横心动不已,伸手将楚净拥进怀里。 「谢谢你,知道你愿意为了我向其他人澄清,我已经很高兴了,就算会让人误会也没关系,只要你心里还有我就够了。」 他沉静的嗓音让楚净听了一阵心酸。 「你……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坚持?」她忍着想哭的感觉,开口问道。 最近她对他并不好,总是当着其他人的面叫他离开,可是他什么都没说,反而忍下来,继续努力向她证明他的心意。 这对于向来做什么事情都不愿解释的自傲男人而言,已经是他所能为她做出的最大让步了。 她的心早因为他而悸动,若说没有想原谅他的犹豫念头,那才真的是在欺骗自己。 抬起头,楚净心疼的望着池天横。 她到底该拿他怎么办? 搞不清楚状况的张伯伯本来还想拿扫把挥过来,却让自家老婆用手肘撞了下,硬推到一旁。 「我不想失去你!就算你还要花很久的时间才愿意原谅我,我也要守在你身边,实现我的承诺,我答应不会再让你独自等待,更不会让你伤心难过,我说到就会做到,即使你不相信,我还是会这么坚持,因为……我爱你!我真的很爱你!」 楚净一怔,不敢置信的捂着嘴,流下心喜的泪水。 他竟然说了……他说爱她? 不是因为习惯,不是因为没有她睡不好,而是因为他爱她! 她的心乱了,视线模糊了…… 「我从来没有为一个女人这样伤神烦恼过,但是我必须老实的向你承认,其实你说要帮我庆生的那一晚,我……我挣扎了很久,最后还是选择了逃开,因为我不知道你会不会继续待下去,如果我回去了,却是最后一次见到你,那我宁愿再也不要见面,不见你就不需要说再见,这样我才会感觉比较好过,不会觉得自尊受到伤害……」 池天横嗓音沙哑,停顿片刻,才终于下定决心坦承自己的不安。 「这些年我一直用这样的方式逃避对你的感觉,因为你是我外公送来的女人,如果没有那个约定,我根本不知道你还会不会愿意待在我身边,可是骄傲的自尊让我问不出口,我不敢承认自己害怕,只好选择用和其他女人厮混的方式来逃避自己的脆弱,我……我怕你不是真心爱我,更担心你是因为跟外公的约定而不得不留下!因为我不是无情无心,因为我……第一次见面时就爱上你……我爱你,更担心你总有一天会离开我,所以只好在你抛弃我之前,选择先抛下你……对不起,我知道自己这样的做法很自私,伤害了你!」 他永远都不会忘记第一次在池家见到她的情景…… 当她用那双清澈大眼看着自己,彷佛能看透一切的澄净,让他的一颗心受到撼动。 而那次相见的心情悸荡,直到今天他都还清楚记得。 不是不爱,而是因为害怕失去时会痛苦难忍,所以才懦弱的选择先逃开! 可是他真的已经知道错了! 「我一直在等这一句!谢谢你告诉我你爱我,谢谢你让我知道这七年来的点点滴滴都没有浪费,我……我并不是故意要为难你,只是害怕,太担心你的回头只是一场梦,可是现在听到你这么说,我才知道自己真的很幸福……对不起,让你那么难受,让你等得那么辛苦……」楚净双手颤抖的抚上他的脸庞,心疼又心动。 现在她才知道,原来很多事情并不是表面看到的那样,事实真相如何,有时必须靠双方都愿意坦承,说个清楚,才能完整拼凑出来。 因此不是没有爱,而是他们两个都害怕会受伤害而不敢去爱,才会阴错阳差,不断上演你躲我追的戏码。 「不要说道歉,跟你七年的寂寞等待相比,我这一个月所做的根本算不了什么!小净,我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请你……请你务必要再爱我一回,这一次请爱我到生命结束的那天,也不要再跑得那么远,让我追得辛苦……毕竟池家事业做得那么大,我没有办法常常请假追着你跑,可以吗?」他温柔的替她拭去泪水,期待的问。 她轻笑出声,羞涩的点头。 池天横的心一震,露出惊喜的表情,忍不住抬起她的下巴,激动的印下自己的嘴唇。 一旁,看得目瞪口呆的张伯伯紧抓着扫把,低声问自家老婆:「这样我还要报警吗?」 「报什么警?!你刚刚难道没听到小净说这是一场误会,是有人缺德,胡乱散布谣言?」张妈妈粗声低语。 「那现在应该怎么办?他们两个……」张伯伯看着小两口拥吻,脸色都涨红了。 「能怎么办?当然是你陪我去看野台戏啊!你这老不羞,不要再看他们了,自己老了只剩一张嘴就算了,年轻人的事让他们自己去乔,还不快点给我死过来!」张妈妈捏住老伴的耳朵,将痛得哀哀叫的张伯伯拖离现场。 至于将来如何,会不会幸福,就得靠他们小两口的努力了。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