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驯野娘子》 序 终于写完“人间好”系列四本了。以前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写什么系列,但因为某天不小心先写了沉夏老大的故事,然後迟冬大爷又莫名蹦了出来,接着想想就连四个兄弟都一起写了,只是没写系列前不晓得写系列的感觉,等到真正动手写时,才发现只有“不容易”三个字能形容。困难的原因不在于稿子内容,而是我的耐性只有三分钟,通常每本书写到第三章,耐性就已经到了极限,巴不得故事里的主角统统去跳河,省得我动手麻烦,再不然就是烦躁到开始在心里幻想一本小说只有三章,然後自己就可以很不负责任的把稿子交出去。但一本稿子最终还是有十章,该完成的部分,仍得靠我一个字一个字敲出来,因此中间遇到过年休假时,除了帮我家那位因受伤行动不变的老大娘煮三餐,外加做一些哩哩叩叩的琐事,诸如买菜洗衣交钱之类的,剩下的力气已稀少到不足以让我打开电脑,上机打字了。所以临秋先生和他的野娘子,足足在电脑桌面上赖了一个半月,迟迟生不出第十章,之後凄惨的事又发生,那就是我发现自己似乎没有半点搞笑天分,除了会用头去磨墙外,实在看不出有什么笑点可言,而且节奏也没法精准切在时间点上,光就这一点,已让我开始思索是不是得报名什么写作特训班,然後再加上个影剧评论班,才能弥补自己缺点。不过写完痛苦的四本系列稿後,以後我绝对不敢再抱怨那些大作者,说他们系列书出得慢,害我等得快抓狂。以前不懂事,是以求书若渴的小粉丝角色在抱怨,现在晓得大作者们写系列书实在辛苦又厉害,尤其是系列连贯五、六本以上的那种,我真的只有一句话可以说——大师们,你们简直是神!小的我给您跪下了……不过,让我非常尊敬的那几位大师,还是请你们尽量多出几本,因为这里有个小粉丝常常对着家里墙壁磨脑袋,哀求着想看下一本。至于让我非常心仪,甚至想在他们出现时,趴下给他们当地垫踩过去的那些大师,到底是谁呢?这……等有一天我有幸见到他们时,再跟大家做个详尽报告吧。不过老实说,这也是我加入这行的原因之一,我真的非常希望有天能够看见那些让我作梦都会想流口水的大师,出现在我面前,然後让我握一下手,这样我一定会好几天都不洗手,就算是上完厕所也一样,死都不洗! 第一章 人间堡勤夜楼“什么?你打算回山里修行?!”堡主宋迟冬愕然表情才刚露出,一旁已有人忍不住发出鬼叫。“二哥,你要出家?!不会吧!你要真的出家,那堡内大大小小琐事,还有外头的生意,是要谁来担着?”末家排行老四的宋卧春着急的嚷道。他二哥是吃错药不成?幼时住在山里跟着怪老道修行,但他都下山那多年了,现在却在兄弟们的聚会上忽然说要回山里?来得突然的告知,吓得他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想他跟大哥光忙外头的生意就已经累得快死,三哥只负责马帮的生意,常常随马帮四处给人送货。整个人间堡举凡马儿吃多少草、羊儿何时剃毛,每房女眷孩子家丁长工月领多少支用多少,这些乱七八糟的琐事除了二哥,真的没人可以搞得来,而且也没人想搞。要是二哥真躲入山里出家去了,那人间堡大概不出一个月,便会完蛋倒成一座废墟。想到这里,宋卧春俊脸抽动正想再开口,旁边无论什么时候都拎着酒瓶的年有余,一脸醉茫茫的先出声。“二哥……要、要出家?那真……恭、恭喜……二哥……”神智不清的年有余,不知死活的话语才刚出口,立刻遭到宋迟冬冷到不行的瞪视,然後是宋卧春冲过去掐住他的脖子火大乱摇。“你这死醉鬼!没事乱说什么话,什么叫做恭喜二哥出家?!他要真去做了道士,下次再见面,可能就是穿着道袍手上抓着拂尘,像根木头似的站在道观门前,对着咱们合掌说施主好!”他失控大吼。他才不要叫二哥“道长”,那听起来多生疏。“呃……”年有余被人紧紧掐着脖子,眼看醉鬼就要变成死人了,砸下颗巨石吓坏众人後便没开口的宋临秋,起身走过去拉开宋卧春。“卧春,我并不是要当道士,只是想回山里潜心静修。”向来气度从容,就算山在眼前崩了,也面不改色的宋临秋,淡淡的开口澄清。幼时他因为身体不好,所以让爹亲送到山里的道观,跟着道士师父念经练拳,若非後来双亲染病骤逝,他可能终其一生都不会下山回堡。“潜心静修和当道土,对我们来说根本没什么差别,因为你到最後一定会觉得红尘无味,长伴神前、终生暮鼓晨钟,都比和我们这群俗人对看来得好!二哥,你真的好没良心,竟然想抛下我们就这样自己走了……呜呜……”平日看来气度优雅,风流倜傥的宋卧春,此刻完全不顾形象掩面发出假泣。他不要啦!要是二哥就这么回到山里,当他的道士去了,那他和大哥不就得累死?勤夜楼里要审的帐堆得像座山,加上堡里大大小小琐事,何时秣草、何时冬藏储粮、妇孺长工奴仆每月配粮多少……这些他没有一样搞得清楚。二哥若真的离开了,那他还不如找根绳子上吊去,省得让这些繁琐事,搅得自己头痛欲裂生不如死,“卧春,你不必担心,大嫂和凤弟妹现在已慢慢进入状况,不需多少时日,相信她们两个便可打点一切,就算她们不行,至少还有酒叔在一旁帮着,堡内事务不会有问题的。”宋临秋笃定道。三弟一家子去年搬回来,现在有聪慧的梅凤儿陪着大嫂一块打理堡内琐事,他真的非常放心,觉得自己可以离开了。“什么不必担心!就是这样我才要担心,你又不是不知道,大嫂她是个……”宋卧春正想嚷出“笨蛋”两字,面前的宋临秋忽然冒出两声提醒假咳,让他瞬间背脊一凉,赶紧回头装死陪笑。“你大嫂她是个什么?”宋迟冬冷冷目光凌厉杀来。“不……大、大哥……我的意思是……大嫂她是、是个大美女……”宋卧春赶紧改口,“不过,她和稻花一样都不够机灵,常常丢三落四、忘东忘西。还有,三哥娶的婆娘是个母夜叉,一不高兴就扔东西翻桌子。这么大的人间堡,要是让这几个女人来当家主内,我觉得人间堡前途堪虑啊!”虽然要承认自己的稻花娘子和大哥的女人一样呆,实在不是件什么光彩事,但说实在的,笨总比凶好,至少娶到凶婆娘的不是他和大哥,而是皮厚肉粗的老三宋沉夏。“我想这事你就不必担心了,要是你大嫂和凤儿真扛不起来,至少还有你可以顶着,我会记得将有余和酒叔都派给你,有他们帮你,我就不信人间堡能倒成什么样。”宋迟冬冷淡接话,没有表情的样子反而让末卧春看得头皮发麻。“大哥,你干嘛这么爱记恨?我只是说大嫂和稻花都不机灵,又没说她和稻花一样是笨蛋。而且年有余是个死酒鬼,派他和胖得快走不动的酒叔来帮我,摆明就是要我自生自灭……”呜呜!他现在才发现原来大哥比二哥还没有良心。“宋卧春,你再罗唆,我明儿个就带你嫂子、小暖跟老二一起到山里,住上一个月半年的,让你审帐审到死!”宋迟冬撂下狠话,吓得末卧春立刻噤声。大哥真的好狠心,竟然威胁他要带妻女上山,让他一个人留守人间堡……宋卧春敢怒不敢言的转开头,暗暗伸手狠掐醉茫茫的年有余几下,好泄泄自己满肚子怨气。“临秋,你真决定要回山里?这里难道没有任何值得你留下的人或事?”不再管那个白痴宋卧春念念有词的不知在咕哝些什么,宋迟冬转头问宋临秋。红尘里来去多年,总会有一些人事物是让人割不下也舍不得忘了吧?这么轻易就说要回山里潜心修行,难道临秋一点留恋的事物都没有?“不是没有不值得留下的人事物,只是与生命的须臾转瞬、岁月的沧桑流转相较,世间一切就变得不再那么需要坚持,我知道无论有没有我,你们都会过得很好,这样就已足够了。”宋临秋淡然笑道,一贯温文的语气里没有丝毫不舍与迟疑。兄弟们皆已成家,人间堡又繁荣兴盛,他实在看不出来有任何需要自己留下的必要。当初因为爹娘相继染病骤逝,他不忍年少的大哥一个人苦撑着人间堡,所以才下山返回堡里,但如今十多个年头过去了,该尽的责任都尽了,能做的事也全都做了,该是让他走自己的路了吧。“你是真觉得世间一切毫无可恋,所以才能看破,还是因为未曾真正拥有自己想要的,因此才觉得可以放手?临秋,大哥问你,你这辈子有真心渴求过什么吗?”“我……”听见大哥问话,宋临秋蓦地一顿,抬眼看了下他。真心渴求?他这辈子有真正想要过什么吗?或许是因为生来性子就淡,也可能是从小就住在道观里,感染了师父们无欲无求的态度,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有什么东西是非要到不可的。“是没有,还是不晓得?飞禽定兽日日要找食物、躲开猎人追捕,对它们而言,活下去就是它们唯一要的,而咱们人在满足口腹之欲、有了遮风避雨的地方後,接着便会有喜怒好恶等种种欲望渴求,所以我们避开痛苦趋近快乐,寻找我们所渴望希冀的,有人要名,有人要利,有人只想一家和乐平顺到老,当然也有人不要名不要利,但这其实也是另一种渴望冀求,那么你呢?你心里真正想要的到底是什么?”“我要的是什么?”宋临秋怔然,心头浮上千百个不是答案的答案。不要名不要利,也是另一种渴望?他从来没想过这点,但却不得不承认大哥说得有理。要名要利、不要名不要利,在某种程度上来说,的确都是以“要”为出发点,所以他的放下,并非是无欲无求的“放”,而是因为不知道自己要什么,所以才觉得能够放下。如果今天他下是生在人间堡,而是生在必须辛苦耕种,才能勉强温饱的农家,不晓得他会不会还觉得什么都无所谓,都可以放下?或是为了图个温饱就忙得焦头烂额,什么也没法多想?宋临秋难得露出困惑。宋迟冬起身,神情严肃的看着他,“临秋,你想回山里我不反对,这些年你为人间堡做的也够多了,的确没道理拦着你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但在你离开之前能否好好想想,看看自己这辈子是不是真的什么都够了,什么都不渴求,觉得无所谓可以放开了?大哥只希望你这一生不要有任何遗憾,就算要松手也得曾经拥有过吧,不曾拥有,又要如何放下呢?”这番话,听得末临秋平静心湖惊掀起一阵波澜。大哥说的没错,如果不曾拥有,又何来真心放下?但前半生他拥有过什么?他的家人不是他能选择,所经历的一切,包含为人间堡付出的这些年,似乎都是因为不得不的“必须”而去做,去除了这些责任、这些不得不做的“尽心尽力”之後,剩下的到底是什么?难道他心里真的连一点想要什么的欲望都没有?还是就像大哥说的,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一个月後细雨纷飞的京城大街上,出现了两名头戴黑纱斗笠的男子。松开缰绳,将马儿交给频频鞠躬哈腰的店小二後,宋临秋正打算拿下头上遮雨黑笠进客栈,却听见大街上传来一阵骚动叫骂。“你这死小偷!还不快把东西还来,偷袭老弱妇孺算什么英雄好汉!”随着这阵大呼小叫,一团不知名的黑影快速窜了过去,街上顶着细雨赶着收摊回家的小贩们,还来不及看清楚跃到自己摊上的物体是什么东西,就先吓得掀摊翻桌,青菜豆腐、锅碗瓢盆此起彼落扔了一地,然後吓得人魂不守舍的黑影,又从这摊蹦到另一摊上。後头一个追得气喘吁吁的长辫子姑娘,也不管路边摆的是什么摊,顺手就从人家摊子上,抓了个东西朝黑影扔过去——亮晃晃的物体飞出手中,在路人惊吓连连的尖叫闪躲下,那名小姑娘这才发现自己刚刚顺手抓来扔出去的是什么东西。她呆了下,看着油腻腻的屠刀朝前直飞过去,四周百姓吓得抱头窜逃。“满儿姑娘,那是我吃饭的家伙啊!你要是砸到人沾了人血,那可怎么得了啊?”在街上摆摊多年的杀猪贩,心有余悸的冲上前,将掉在地上的宝贝屠刀捡回,还来不及回头怒骂闯祸家伙,那名小姑娘又像阵风似的跑了。“朱大哥,对不住……各位大哥、大婶,我不是故意的,你们要银子就去找我大哥。”花满儿边跑边抽空回头,对着後头咬牙切齿的小贩们道歉。“死猫!臭猫!你还不给我停住!让本姑娘捉到,铁定剥了你的皮给小豆子做皮袄!”一路从小巷追野猫追到大街上的花满儿,愠怒的一手擦腰,一手指着那只正蹲在古董摊前的黑猫开骂。先前她买了几个包子要给家里穷困的小豆子和他弟妹们吃,结果这不知打那蹦出来的臭野猫,竟然冲出来咬了包子就跑,还将小豆子的弟妹们吓得哭出来。她非把这只死猫大卸八块做成肉肠不可!口里咬着肉包的黑猫,晶亮猫瞳恶狠狠的盯着她,似乎有股随时要冲上来跟她一决生死的狠劲。“主子啊,你跑慢点,不过就是只猫,你放过它别计较了,包子再买就有了。”追着长辫子姑娘跑过一整条街的俊秀小厮,气喘如牛的上前拉住她的衣袖。“不,小路,你走开,我要杀了那只臭猫!它吓哭了小豆子他们,还掀了这么多摊子,我满儿女侠今天要是不替天行道,明儿个它一定会更加猖狂,说不准还会闹出什么事来。”花满儿气愤填膺道,完全没发现四周的百姓在听到她的话後,纷纷捧着肚子差点笑翻过去。不过就是只猫而已,这花家小姑娘是不是脑子胡涂了啊?竟然说自己是女侠,还要替天行道?“主子,你别追了,那只猫就算闹出什么乱子,顶多是偷吃条鱼,总不至于会放火烧了别人家吧?可主子你今天又掀了那么多摊子,这事要是让大少爷知道,咱们俩都会死的!”个头矮小的小厮路拾儿,紧张的拉住她,但还没劝得主子乖乖回府,就先让无良主子大力一推,往豆腐摊上撞去,整张脸栽进了白软软的豆腐块里。瞧见野猫身于一蹬,似乎要往前窜逃的花满儿,也不管自个儿的小厮摔得有多惨,立刻提起裙摆追过去,一手还抓着不知从哪个摊上抄来的地瓜朝野猫砸去。“喵喵……”差点被砸中的小畜生松开嘴里的包子,气怒的回头对她张牙舞爪。“臭猫!你那什么表情?偷东西的又不是我花满儿……”她双手擦腰准备给野猫来个规矩训诫,被她激得兽性大发的黑猫拱起背,然後嘴一张冷不防的朝她扑来。喵呜声和尖叫声同时响了起来——“救命啊——我不要变成花脸!大哥救我……”没料到被激怒的野猫会如此凶猛,花满儿吓了一跳,抱着脑袋往一旁的客栈门口闪去,也不管面前站的是什么人,双手一张便将对方当成救命大树抱了再说。咕的一声,也不晓得是什么东西顺势扬起,打下了差点要抓上她背的野猫,同时凄厉猫叫声在她身後响起。“呜呜……我不要死……大哥我不敢了……”吓得差点腿软的花满儿紧抓着身前的“大树”,嘴里胡乱嚷着些懊悔话。“你不会死!”宋临秋微愕的摊开双手,不知该拿这个莫名其妙将他当成救命浮木抱住的小姑娘怎么办。“我也不要变成大花脸……大哥我错了,我再也不敢胡闹……”没仔细听面前“大树”说了什么,被野猫抓狂狠劲吓坏的花满儿,心有余悸的抓着死都不肯放。“姑娘,你不会变成大花脸。另外,我也不是你大哥。”听见她没头没脑的胡嚷,宋临秋皱眉接话。真是奇怪的姑娘,方才追着猫扔刀,扔东西时也没见她害怕,怎么现在一看到猫张牙舞爪就吓成这模样?还半路乱认亲的抓着他喊大哥。“啊?”听见这话,花满儿总算回过神,她抬起头,一见是个陌生人,面色一赧的立刻松手後退,戒慎的看着宋临秋覆着黑纱的脸。乌漆抹黑的完全看不见长相,不过肯定不是她大哥就是了。“你……真的不是我大哥。”她面色僵硬扯唇陪笑,只觉得这辈子还没这么丢脸过。她怎会忘记臭大哥现在还在府里看帐,又怎会跑到这来救她。但是没办法啊!因为习惯了从小大到只要闯祸喊一声,就会有大哥出现替她解围,所以才会情急之下昏了头,以为是大哥出现解救她。“嗯。”来京城只是视察商行,顺便见护货到京城的宋沉夏,不想多惹事的宋临秋,淡淡应了声,转身就要进客栈,却发现自己衣摆让人拉住。“喂……”娇俏小姑娘巴掌大的雪白脸庞,泛起一层红晕。“有事?”见他回头,花满儿立刻松手退後,不好意思的朝他露齿一笑。“我……那个……”通常只会骂人和叫人站住别动的花满儿,尴尬的看了看四周,然後才垂眼低声开口,“对不住……我不是有意的。”她带着歉意的话语一出口,後头赶着过来护主,脸上还沾着豆腐渣的路拾儿,张口结舌怔在原地。这个乖巧柔顺会道歉的姑娘,真是他那个任性主子吗?听见她的话,宋临秋微微点点头当作回答,转身又要进客栈,衣摆却再次让人拉住。“还有事?”他好脾气的第-一次转头。“我……那个……”黑瞳滴溜溜的转了下,红润菱唇微微扬起,娇嫩睑蛋上有抹过于诡异的算计笑靥。“谢谢。”花满儿破天荒的道谢。路拾儿则是听得眉头蹙得紧紧的。这里头肯定有问题,凭他这么多年“陪死”经验来看,他敢发誓那个任性主子,绝不是这么简单的只想说声谢谢。宋临秋面无表情的看了她一眼,不打算理会的正要走进客栈,眼角余光却瞄到衣摆仍让人紧紧扯住。他没有回头,不晓得这位姑娘又想做什么?这小烦人到底想做什么?当街拉着陌生男子,她就算不觉羞耻,他都觉得丢脸了。“我可不可以跟着你?”一双黑瞳滴溜溜打转的花满儿,毫不掩饰的将心里话说出,然後满脸期待的等着他回答。路拾儿听得愣住了,而站在客栈门边袖手旁观的宋卧春和一群路人,全忍俊不住的笑出声。“你要跟着我?”不过是顺手打跑只野猫也会遇到怪事,宋临秋忍着想打自己一拳,好确定是不是在作梦的冲动,捺着性子开口,“姑娘,我们素未谋面,姑娘跟着我干嘛?”“谁规定不认识的人就不许跟,我想跟你学武功,刚刚是你救了我吧,你是怎么打跑那只野猫的,能不能教我?拜托你教我吧,大侠,你就行行好教教我吧!”花满儿不避嫌的抓着他的衣袍不放,让他甩也不是,更别说动手推人了。“在下不是什么大侠,而且男女授受不亲,请姑娘自重。”隔着一层黑纱,宋临秋皱眉瞪着她,还来不及抽回自己的衣袍,就看见她露出一个过于甜腻的笑容,然後更加用力的扯着他衣衫不放。“我不放,只要大侠能教我武功,我可以给你做牛做马,还请大侠一定要带我走,我、我在家里哥哥不疼、爹娘不爱,老是被打被骂还被关在房里……大侠,你带我走吧!满儿愿意跟你一块去流浪……”假装没听见他的话,花满儿越说越夸张,竟然还抓着他的衣摆,往自己脸上作势擦眼泪。“主子,你不要闹了,让大少爷知道你竟然这样说他,咱们两个都会被打死的!你快点放开这位大爷,跟小路回府吧。”路拾儿可怜兮兮的跪在她身後,抓住她的衣摆哀求。主子会被关在房里可不是因为哥哥不疼,而是主子顽皮爱闯祸,不是掀了别人的摊子,就是打了某某人,才会让大少爷气得将她关在房里。爹娘不爱更是天大误会,老爷长年四海为家,夫人则是在几年前就病逝了,他们当然没法管主子,这和爹娘不爱的说法是八竿子打不着一块的。“姑娘,我不是什么大侠,麻烦你放开我。”宋临秋不理会路拾儿说了什么,语气冷静的说。“不要!”花满儿想都不想的就回绝,巴掌小脸上有言出必行的决心。“姑娘当街抓个人就说要跟对方走,这样的行径未免太大胆,难道姑娘不担心我是坏人,会将姑娘掳了去卖?”见跟她有理说不清,向来好脾气的宋临秋也忍不住要翻白眼。看来这不知在想什么的小姑娘,真的需要有人好好教教她,才会知道人心险恶,还有男女授受不亲。“为什么要担心?我很相信自己的眼光,光听声音,我就知道大侠是个好人!”花满儿自信满满的语气,让人搞不懂她这份信心是从哪来的,不过却让宋卧春忍不住微微扬起唇。好奇怪的小姑娘,该说她聪慧敏锐还是愚蠢天真过头?竟然说只凭声音就能知道他是好人。“是吗?光从声音就知道是不是好人,那姑娘你告诉我,我是好人还是坏人啊?”宋卧春大感有趣的凑上来,语气不正经的问道。“咦,你是谁?我干嘛要回答你的话?”花满儿抬眼戒慎的瞧了下宋卧春一眼,然後对他扮了个鬼脸。“我和这位‘大侠’是同伙的,我们专干拦路抢劫堵人财路的勾当。”宋卧春笑着边说边将手搭在宋临秋身上。“老四,够了!小姑娘爱玩闹,你别跟着瞎起哄。”宋临秋正色制止弟弟的胡闹,转身对着後头的清秀少年开口。“小兄弟,这位姑娘是你主子吧,把她带走,最好请府上其他主子好好开导她,叫她下次别再在光天化日下胡乱拉人。”宋卧春伸出另一只手轻轻一挥,也不晓得他用了什么方法,下一瞬间花满儿紧握着不放的那截衣袍,便在瞬间裂开成了一块碎布。“卧春,走吧,进去。”没有回头,宋临秋迳自走进客栈。原本还妄想拜师学武功的花满儿,不死心的正要跟进去,却被跪在身後的路拾儿给紧紧抱住小腿。“主子,小路拜托你别跟了,要是你真跟着不认识的大侠去流浪,呜呜……那小路该怎么办?二少爷那个讨厌鬼一定会整死小路的。”路拾儿哀求道。“走开!我要学武功做大侠……我要浪迹天涯……”花满儿试图踢开他好跟进客栈,但瘦弱的路拾儿死都不放开手,即使被她拖着倒在地上,他还是死命抱住她的小腿,口里还不住的哀求着。“你……烦死了!”拖了几步再也走不动了,花满儿气怒的瞪着倒在地上的路拾儿,恼怒的跺脚。气死了!这下她想要离开家,勇闯天涯当侠女的抱负,又得暂时缓一缓了。谁敦这个臭小路,实在有够吵! 第二章 隔天一早,京城东城门,数名清一色做绑腿劲装打扮的大汉,正护送一辆由两匹马拉着的木板车,通过城门口的官兵查哨站。领队的黑衣男子出示令牌和守门兵将打过招呼後,便往一旁站在白杨树下的两名男子走去。“你们来了。”他扬下手,当作是打招呼。“我们早就到了。三哥,我和二哥在客栈等了一天一夜,你却到现在才来,怎么?路上有姑娘好看,还是昨夜在哪个花楼里过夜,所以误了时辰?”宋卧春吊儿郎当的伸手搭向宋沉夏肩头,满嘴不正经的笑道。“手拿开,我又不是你,像臭苍蝇四处沾屎招惹女人!”懒得废话,宋沉夏冷睨他一眼。“我怎样?就算是臭苍蝇沾屎,至少成亲前我还狠狠沾过,哪像宋三爷你呀,成亲前清心寡欲像个茹素的秃驴,至于成亲後……噢,我怎会差点忘了,人间堡那里还有母夜叉和混世魔王在等你,所以宋三爷当然更没胆在外头打野食了。”宋卧春挖苦他。“就算是母夜叉也比笨蛋来得好,至少母夜叉还替我生了个混世魔王,你呢?贪吃笨娘子生了什么?哼!包子还是烧肉?”宋沉夏几句话就让宋卧春当场翻脸卷袖子。“我的稻花是笨蛋碍着了你吗?我就是喜欢她傻。还有姓宋的,我警告你,下次要再敢说我娘子只会生包子、烧肉的,咱们也别当兄弟了,我铁定将你砍个十块八块,扔到堡里水池喂鱼去!”宋卧春冲了过来,但还没掐住宋沉夏的脖子,就让宋临秋伸手挡下。“卧春,别每回一见面就和老三动嘴动手。”“哼!看在二哥的面子上,不跟你说了!”宋卧春不屑的翻个白眼,闪到一旁去。闻言,宋沉夏冷冷扯唇一笑,随即转头朝宋临秋开口。“我收到大哥的信了,听说你要回山上,想清楚了?”宋临秋点下头,“嗯,我要回山上住一阵子。”这些天他想了许久,仍想不出来这人世间有什么事物,会让他留恋不舍,与其想破头搞得自己疑惑不堪,还不如顺着因缘,让缘分来决定他的去留。“也好,先等一阵子,看看会发生什么再说。皇后娘娘家乡运来的贡品还在车上,我必须先送东西入宫,回头再和你详谈。”宋沉夏沉稳回道,转身吩咐马帮兄弟继续前行。“好,我和老四在天来客栈等你。”宋临秋淡笑点头,才刚把话说完连脚步都来不及迈出,後方街上就传来一道惊慌失措的姑娘尖叫。“啊!笨蛋追风!你快给我停下来……走开,走开……不想死的就别挡路……快点来个人帮我拉住它——”迈开四蹄疾驰的黑色大马,像发疯似的往前冲,马背上吓得花容失色的年轻姑娘惊慌的扯着缰绳,声音颤抖的叫路人闪开。坐在她身後的俊小厮则吓得两手抓紧马鞍,破锣似的尖叫嗓音跟主子拔高尖嚷声,同样引人侧目。“主、主子,我早就跟你说过,大少爷的追风不是什么人都可以骑,你偏不听……你还是快点想办法让它停下来,再继续跑下去,搞不好会撞上人……”路拾儿扯着花满儿的衣衫大喊。说什么骑马逃家比较快,现在看来,他觉得这个连马都控制不好的主子,最终目的是想摔死他们两个!“我……我也想啊,但是它根本听不懂人话,完全不理我……救命啊!”为了闪过地上的洞,黑马猛地扬腿跃奔,吓得花满儿惊声尖叫同时放开手中的缰绳。“哇哇!主子——你不能松手……你怎么可以放手?!我们全都会死的——”路拾儿尖叫着身子往前倾,试图抢过缰绳。没有缰绳的束缚,黑马这下更是难以驾驭,仿佛来到无人之境,黑马在大街上四处冲撞,好几次马蹄都险些踢中路边的百姓。这时,马帮运货板车正朝这儿过来……一见到狂奔的黑马,宋沉夏立刻吩咐手下掉转方向,却因为街道不够宽大,路边还有做生意的摊贩,使得板车无法掉头。眼看黑马就要直直撞上运货板车,宋沉夏往前一跃准备扑向黑马,宋临秋和末卧春也打算出手相助,却看见那匹黑马在快撞上板车时,忽然纵身一跃,以完美又吓人的姿势,伸长四蹄飞过众人头顶。马背上被吓傻的花家主仆俩,因为没有抓住缰绳,黑马这一跃,他们当场从马背上像扔米袋似的直直往板车上摔去。马帮众人和宋家三兄弟完全来不及反应,只能错愕的看着他们以非常丑陋的姿势,急速的由马背上栽下来。载了好几个大竹篓,本来就已经负重不轻的板车,禁不起两人同时摔到车上,登时应声翻倒。几大篓瓜果散了一地,还有好几尾肥鱼由打翻的水桶中掉出来,躺在地上挣扎的弹跳。“哇——”首先发出尖叫的花满儿,火烧屁股似的从板车上弹起身,像只猴儿似的双手捂着臀部,在那跳上跳下的吼着。“小路!这底下怎会有死鱼?恶心死了!我要吐了……”她惊叫扯着脏污的裙摆。一旁看着她摔在板车上,活生生压死一条鱼的马帮汉子们,傻眼得说不出一句话。“主子……我、好像也压到了什么……”路拾儿从一堆被压烂的瓜果中抬起头,颤抖的伸手摸向卡在腰前和竹篓间的那团东西。哇的一声,他惨叫的爬起身,惊慌的将紧夹着他手指不放的大螃蟹,甩上甩下的朝主子面前伸去。“主子,快点拉开它……痛痛痛!痛死我了!”他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跳嚷着,花满儿则是花容失色的抓着螃蟹猛拔。“主子,你别拉我的手,我的手要断了……”路拾儿放声尖叫,吓得花满儿赶紧松手。她惊慌的在破烂板车和满地乱滚的瓜果间跳来跳去,还来不及想到该怎么办,後脑勺瞬间感到一阵刺痛,她连忙扭头看去,原来是宋沉夏抓往她的发辫。“你毁了我们的货。”宋沉夏冷冷的瞪着她。“我知道,你们找我大哥要银子去!快快,小路,我们去找人帮忙弄开螃蟹……”习惯闯了祸砸了什么东西後,便丢给大哥收拾善後的花满儿,一点都不当回事的顺口应道。银子能办得到的事不重要,可小路的手指让螃蟹夹住了,要是不赶紧弄开,说不定那只手指头就会废了。花满儿拉着哭哭啼啼的路拾儿,转身就想走。“站住!”宋沉夏再次伸手扯住她脑後长辫,一点也不晓得该怜香惜玉。“你拉我干嘛?我都说我大哥会赔银子给你了,你还不快点放开我!这只螃蟹要是再不快点处理,小路指头会废了的!”花满儿挣扎的想往前走,却见末沉夏仍抓着她的长辫,完全没有要放开的意思。“你们到底想怎样?”她气呼呼的质问,正要破口大骂,却看见板车四周的汉子们全靠过来,脸上表情看来挺不善的。被众人阴沉表情吓得心跳加速的花满儿,踉舱退了一步,“看什看……不、不过就是青菜萝卜,我、我让我大哥买个几牛车还你们不就成了。”不过就几棵菜、几条鱼,市集上要多少有多少,干嘛用这种杀人眼光瞪着她?宋沉夏脸色沉冷的放开手,“你压坏的东西可不是寻常的青菜萝卜,这是皇后娘娘的爹娘亲自种养的青果活鱼,现在让你们毁掉了,你说该怎么办?”“你说什么?这是要送进宫的?!”花满儿吓了一跳,面色青白的瞥了一眼烂板车,脑海里快速转着念头。不对,如果是要送进宫给皇后娘娘的贡品,怎么可能会用一般的板车来运,就算是傻子也都知道那些外地官员要送贡品进京时,哪个不是肥马香车载货进京的。要见皇帝可不是随便穿件普通衣衫,赶着烂板车就能进宫的,像她家隔壁当官的王老爷,每回要进宫,听说都得花个把时辰沐浴薰香净衣,活像要回姥姥家似的那般慎重。这个说谎不打稿的家伙,竟然骗她说板车上的青菜萝卜是要送进宫的……哼!这种鬼话骗笨娃儿还成,想骗她花满儿就免了吧!“你别欺负我年纪轻,就想讹诈我的银两,这种烂板车要是能进得了皇宫,那皇宫的屋顶铁定是用瓦片堆成,风一吹就垮了!”她不屑道。“你说我想骗你的银两?”宋沉夏沉声开口,黑眸里燃着怒火。“不是吗?哪有人穿得这么寒酸,还用烂板车送贡品进京的?不信你问问其他人,看我说得有没有理……”花满儿仰着脸振振有词,转头看看四周想找到个看起来比较正派公道的路人。“喂,那个白衣书生,你站得这么近一定看得很清楚,我问你,我说的对不对?如果是要送进皇宫的东西铁定不会用烂板车载着,我说的是吧?”她看着身穿白衣的宋临秋发问。早就认出花家主仆俩的宋卧春忍笑闪开,想看他二哥会怎么处理这再次找上门来的麻烦。“书生?”宋临秋微愕的左右看了下,“姑娘是在说我吗?”他哪个地方看起来像书生了?虽然他外表看起来温文,不像老三沉冷,也没有大哥那般严厉,可拿“书生”这两个字按在他头上,也有些奇怪。他好歹学了多年武功,就算不是什么惊世大侠,看起来也不该像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吧?“废话,我当然是在叫你,不然你看看四周哪还有人肩不能担、手不能提,风一吹就要倒的?反正你就点头说是嘛,点一下头又不会要你的命。你说,我刚说的对不对?这个人一定是想骗我的银子,才谎称自己的东西是要送进宫的,可送进宫的贡品,哪会用破板车载着?!”笨!这四周哪有人看起来像弱不禁风的书生,当然就是他啦!不然她是在叫鬼吗?还有,他虽然面如冠玉,眼若晨星,却让人有种外强中干的感觉,似乎风一吹就会倒,所以在她眼里看来,他根本连“男人”两字都称不上,勉强只能算是个“软脚虾”罢了。不过看他气度从容,就算突然被她唤住有些吃惊,也不会和家里那个笨蛋二哥一样,露出大惊小怪的见鬼神情,所以她应该可以相信他是有理智,而且不会偏祖任何一方的吧?“姑娘,在下不是风一吹就倒的书生,而且在下可以保证,板车上的东西的确是要送进宫的,因为你口中的‘坏人’就是人间堡马帮头头,而马帮此番运送的青菜萝卜,也的确是皇后娘娘的爹娘亲手所种。人间堡在京里的商行都挂着春夏秋冬四色令旗,若姑娘见过,便会晓得板车上头盖篓子的布色泽和四色旗是同样的。”宋临秋淡淡开口,清亮眼眸里笑意一闪而逝。这个昨日巴着他喊大侠的小姑娘,今日竟冲着他叫书生,想来都觉得好笑,难不成他看起来让人有种肩不能担的错觉?“这……这是四色旗吗?”听见他话的花满儿吓了一跳,怀疑的朝板车边上的小旗看去,当下露出一抹心虚干笑。人间堡四色旗,她在城里见过许多回,因为有好些布庄、酒楼便是挂着这种红黄蓝黑的布旗,全城百姓都知道只要朝挂着四色旗的地方走进去便对了,包准绝对童叟无欺价钱公道。没想到板车上竟然也有四色布……她铁定是刚刚摔下来时摔傻了,完全没注意到,现在怎么办?听隔壁当官的王老爷家下人说,皇后娘娘的爹亲几年前就告老回乡,那时她还以为是下人间随便说说的流言,没想到是真的,这回连名闻天下的人间堡马帮都替皇后娘娘送东西来了。“主子,这可怎么办?那些是要送进宫的贡品,咱们不就死定了?”没料到惨遭螃蟹夹指不打紧,竟然连要送进宫里的贡品都让他们给撞烂了,路拾儿吓得僵在原地,一手抓着螃蟹不敢喊疼。怎么办?冲撞皇宫贡品是要送官严办的,搞不好还会判个死罪或流放边关,只求老天爷能让他和主子全身而退就好。“呃……这……我……”花满儿僵硬的扯出一抹笑容,黑瞳滴溜溜的转了一圈,然後伸手用力推了路拾儿一下。“小路,要命就快胞!”花满儿扬声大嚷的同时,迅速捧起一旁半倾的篓子,用力往准备出手拦下她的马帮汉子砸去。满天飞舞的果菜让马帮汉子们迟疑的顿了下。就这一刹那,花满儿已敏捷的钻过空隙朝小巷跑去,路拾儿则紧张抱着螃蟹跟在後,却因为没注意脚下,一脚踩上个萝卜而摔倒在地。“小路!”花满儿急急回头,看见马帮几名大汉已拔腿追来,宋沉夏则上前拎起摔在地上的路拾儿。“主子,你快走!别管我!你快点逃,别让他们捉到你……”路拾儿急声嚷道。呜呜……他死定了……“小路……”花满儿边跑边回头,惊慌的不知该怎么办,好几次还撞上路人。“我去追人!’平日爱惹事,唯恐天下不乱自己没事可玩的宋卧春,笑笑的正要追上去,却让宋临秋伸手挡下。“不要追了。老三,贡品毁坏的事我来处理,别为难小姑娘。”他沉稳道,脸上有一抹莫名的浅笑。瞧那小姑娘面色苍白拔腿就跑的模样,肯定是让他们给吓坏了。“你要处理?”宋沉夏抓着路拾儿回头,双眉拧了起来。“二哥,你要怎么处理?毁了皇家贡品这可不是普通小事,难不成你要为这两个陌生人担责任?”宋卧春不解的问道。开什么玩笑!就算皇后宅心仁厚饶他一命,但皇帝呢?谁晓得宠妻如命的皇帝会怎么办他二哥!毕竟是皇后爹娘亲手栽种的东西,意义非同小可,听说皇后打从知道会有东西从老家运来时,便非常期待,这下二哥要拿什么去挡?自己的头吗?“到时再说,总会有办法解决的。不过,这小兄弟得先好好照顾一下。”宋临秋淡笑,将吓得开始胡乱鬼叫的路拾儿拉过。“不……不用照顾……大爷,拜托你千万不要好好‘照顾’我……”不知道宋临秋是要拿自己练拳还是磨刀,路拾儿双腿一软当场下跪,很没骨气的抱着他大腿哭喊。“我不要死……大爷,我不想进宫府,我真的不想死啊……”“小兄弟,没人要你死,我的意思是你手上螃蟹该处理一下,还是你觉得留着比较好?”宋临秋觉得有趣的瞥他一眼,随即转身拉着他往前走。完全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对陌生人这么好的宋家两兄弟,很有默契的眯眼朝对方望去。或许他们待会可以找个机会,针对这件事情好好商量一下,毕竟人间堡可不是什么寺庙道观,不求回报就随便出手替人扛罪的。在整理好乱七八糟的贡品,挑出其中尚完好还能送进宫里的蔬果,装上找来的马车後,宋卧春将末沉夏拉到一旁,低声商量一些事。“三哥,我想就算皇后娘娘不跟咱们计较,皇帝也不办咱们,可总不能让人间堡去帮闯祸的家伙担责任吧,而且让二哥一个人扛这事,更说不过去,二哥和那对主仆无亲无故,没道理要他揽下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就算二哥大慈大悲是个烂好人,可咱们好歹也是他弟弟,哪能眼睁睁看着他去扛下这等蠢事,你说对吧?”宋卧春压低嗓音道,“二哥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平常无事时非常好说话,可遇到大事一旦他决定要怎么做之後,就算大哥来也未必劝得动他。”宋沉夏面无表情的开口,瞥了他一眼,“你似乎是想到什么办法了?”人间堡不可能随便帮陌生人担罪担麻烦,若是没半点好处或没有关系,干嘛要自找罪受,所以除非有什么关系,否则他是不会让二哥帮来路不明的人扛罪的,就是不晓得卧春心里想的是否和他一样?宋卧春扬唇一笑,“没错,真不愧是兄弟。老实说,我在想不如就趁这个机会留住二哥,反正宫里那头有你和我出马挡着,就算再大的事也可以化为小事,而且那些青菜萝卜又不是全烂得不能吃,还有将近一半可以送进宫,但是……”“但是要再不想点办法留住二哥,到时他肯定屁股一拍跑进山里修行,然後再也不出来……卧春,你要说的是这个吧?怎么,你想到什么好办法了吗?”不待他说完,宋沉夏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当然,我宋卧春是什么人,这点小事还难得到我吗?三哥,老实说我活到这么大,可没看过有哪个姑娘敢大刺剌的抱着二哥不放,昨儿个的情形你要是有看到,肯定也会笑翻过去。”“你是说那压烂板车的怪姑娘,昨儿个在客栈前抱着二哥?”大致听过宋卧春形容昨日野猫攻击事件的宋沉夏,沉声开口问。宋卧春点点头,“是啊,二哥这辈子就属昨天和今天最有桃花缘,而且撞见的还是同一个姑娘,所以我看不如就给二哥点个姻缘,让他们配成一对,看能不能用这法子留下二哥,这样就算将来他还想回山里,至少也会看在娶了娘子的份上,而多加考虑吧。”“二哥不会愿意的。”“管他愿不愿意,当初大哥还不是不愿意,却让我和死鱼自作主张的带大嫂进堡,现在咱们就如法炮制,先给二哥找了媳妇再说,至于二哥开不开心、愿不愿意,等婚事成了娘子娶进门,咱们又跑得不见人影时,管他说什么咱们都不会知道了。“虽然二哥说要帮怪姑娘扛罪,可有脑子的人都晓得‘没有关系就是有关系’,等到了皇帝面前,难不成要对皇帝说没什么原因,老子我就是想帮他们顶罪?这样咱们不掉脑袋才怪,所以就算要扛罪也得师出有名,如果闯祸的是人间堡的人,那可就凡事好商量了,三哥,你说我这话对吧?”宋卧春得意道。宋沉夏斜睨他一眼,“卧春,看来你这么多年吃人间堡的闲饭,还算没有白吃。”“喂!你这什么意思?吃闲饭的是那只醉鱼,我可是光审帐就忙得不可开交。”宋卧春没好气的投给他一个白眼。“知道了,先想个理由拦住二哥别让他进宫,贡品的事我自会向皇上好好解释,保证让人间堡和那对怪主仆都没事。”宋沉夏淡然道。“行!那二哥的婚事就让我来处理,我会骗二哥先回山上,然後再上那位姑娘家里提亲……嗯,我现在就去查那位姑娘的底……反正我一定会给二哥找个亲亲娘子回堡,好生的‘折磨折磨’他!”宋卧春一脸奸笑,随即得意的转身离开。 第三章 “哥……花惊鸿……惊鸿老大……”花家大宅某扇门里,传来一声接一声,软得让人毛骨悚然的哀求女音。“闭嘴!”花惊鸿朝着刚刚解开铁链,推开一道缝隙的门扇吼去,一边吩咐下人将食篮放进门里。“大哥,你快放我出去,最近阴雨绵绵,我也让你关得快发霉了!大哥,你就行行好让小妹出去,我保证绝对不会再惹事了!”花满儿一张小脸由门缝中露出来,扁嘴欲泣的哀求着。谁教她两天前在城门口闯了祸,不止让小路被抓走,人间堡的人还上门来告状,大哥一气之下,便命人将她关在房里,连门窗都上了铁链和用木板封住,让她插翅也难飞。“住口!你闯的祸还嫌不够吗?现在有饭你就吃,少给我罗唆!”花惊鸿一把拉上门,门内就传来阵阵呜咽的啜泣声。“呜呜……大哥,你好狠心,小路都被抓了,到现在还没放回来,呜鸣……可你竟然连理都不理……”花满儿哭得唏哩哗啦,拔高的嗓音让花惊鸿受不了的皱皱眉。“你闭嘴!你是你,小路是小路,我关你和小路有没有回来这事一点也不相干。臭丫头,也不想想打从爹离家去云游四海、我开始当家主事後,你给我闯了多少祸,我花惊鸿是前辈子欠你的吗?辛辛苦苦攒银子养一大家子人不说,还得让你这个死丫头不断给我捅楼子惹麻烦!”花惊鸿火大的推开门,大手一伸,将蹲在门边的花满儿扯到自己面前。他八成是上辈子杀人还是做太多坏事,这辈子才会遇到花满儿这死丫头来当他妹妹!瞧每隔几天便会上门来告状兼索赔的路边小贩和被害得鼻青脸肿的陌生人,他就知道这个噩梦可能会跟着他一生一世,直到黄泉地府才罢休。“大、大大哥……你轻点,我是姑娘家,这样动手动脚的很难看。”花满儿喊痛的大呼小叫,一旁婢女小厮忍笑的不敢作声。“你还敢说你是姑娘家?那你偷了我的马带小路离家出走时,怎就没想到自己是个姑娘家,还有前几日为了追只笨猫掀翻了一堆路边摊子时,怎也不见你有想起你是个姑娘家,敢情你是有计画的选择自己何时是男、何时是女吗?”花惊鸿火气难平的松开手,转而扯着花满儿的辫子怒吼。“我、我哪有……我只是想做侠女,想替小豆子打抱不平,才会不小心掀了那么多摊子……”花满儿嗫嚅的回答。“是啊,要打抱不平当侠女,所以便追着只野猫满街乱跑,侠女?我看你当‘瞎女’还差不多,竟然为了区区一个包子,害我赔了好几十两银子!花满儿,你给我当心点,我要揍人了!”花惊鸿气过头的开始卷衣袖。“大、大哥,我知道错了,以後再也不敢胡来,你别打我……”眼见她大哥开始发飙,花满儿机灵的溜出房间,却让花惊鸿眼明手快的挡下。发怒猛狮低吼扑上前,还没抓到人,古灵精怪小姑娘已手脚并用的爬上桌子,惊险又粗鲁的闪开他的攻势。“花满儿!你给我下来,姑娘家站那么高难看!”花惊鸿怒吼道。“不要!你会打死我!”花满儿尖叫着後退。“你再不下来,我马上就修理你!”花惊鸿气得大步上前,正打算伸手抓下她,门边却响起温柔的嗓音——“大哥,人间堡宋三爷和宋四爷已经到了,正在外头等着满儿呢。”乌黑长发披垂身後,气质温婉的花露儿一开口,就像春风拂过人心,当场让花惊鸿一身火气全消散。他转过身,露出一抹永远只给花露儿的笑容,“他们这么快就到了?不是说好明天才来带人的吗?”“听宋四爷的意思是早点办完婚事,快点将人送到人间堡,他们也好早点了结一桩挂心事。”花露儿微笑道。“大哥、三姊,你们到底在说什么?为什么我光听就觉得头皮发麻,好像不是什么好事,现在是谁要成亲?人间堡的人又要带谁走?”花满儿直觉不对劲的蹲在桌上开口问道。“满儿,大哥已经将你卖了。”花露儿抬眼对上她,要笑不笑的丢出一句话。“什么?大哥卖了我?!”花满儿一脸惊愕,直盯着花惊鸿问:“大哥,你真的像三姊说的,狠心的将我卖了?你把我卖给谁?又卖了多少银两?”“没多少银两,就一篓活鱼、两篓青菜萝卜,外加一辆板车,你这闯祸精就只值这样的价!你大哥我再也受不了要帮你这死丫头不断收拾善後,只好贱价卖了你,让比我有能力的人来管教你。”花惊鸿双手一摊,面无愧色的看着她。“臭大哥!你怎么那么可恶,亏我从小到大那么相信你,把你当神一样尊敬,只差没早晚给你上三炷香膜拜,可你竟然这样对我!你怎么可以将我卖了?还只卖了一篓活鱼、两篓青菜萝卜,外加一辆板车?我花满儿就这么不值钱吗?”她发疯似的跳下桌子冲花惊鸿面前,抡起一双粉拳猛捶他。混帐大哥,竟然不顾兄妹情分,就这样狠心将她卖了,还是用活鱼、青菜萝卜等值的贱价卖掉她!等等,活鱼萝卜加板车……怎么听起来那么耳熟?怪异熟悉感瞬间掠过脑海,下一瞬间花满儿大惊失色的瞪大眼。“你……你的意思是……你将我送给人间堡抵债?”不然,还有什么解释可以说明人间堡再次上花府来的原因?“你总算记起自己闯的祸了,没错!我是将抵给你人间堡了。”花惊鸿坦承的点头。“你也不想想平时闯祸打翻人家的摊子就算了,这次竟然给我砸了人间堡要送进宫的贡品,你说,你让你大哥我拿什么去赔给人家?就算将花家上下的脑袋和整座花府拿去抵,都弥补不了你闯的祸!幸好人间堡大发慈悲愿意替你扛罪,可咱们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平白领这个人情……”“因此你便将我这个妹子当人情送给人间堡抵债了?”花满儿气呼呼的截口道。“如果你要这么说,那就是吧,反正你也十六早该嫁人了,现在刚好人间堡的宋二爷缺个媳妇,你就乖乖上马车,到人间堡嫁人去!”花惊鸿气得真想直接将人打包丢上车。“我不要!为什么我要嫁?我宁可给他们做牛做马,也不要嫁人,我还要当侠女,我还没闯天涯,没看过咱们东方王朝壮丽山川风景,你要我现在去嫁人,我不要!”花满儿气怒的扯嗓大叫。她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要学成武功,然後游遏五湖四海,看尽各地的美丽风景,她死都不要像娘一样,整天守在家里,日复一日等着她那不知云游到哪的爹亲回家团聚。花惊鸿受不了的朝天翻个白眼,“你要当侠女也行,等嫁了人,让你夫君带你去闯江湖。”他根本收服不了臭丫头的野性,若再放任死丫头在花家胡乱瞎搞下去,他铁定会连妻子都来不及娶,就气得提早回姥姥家卖鸭蛋。所以还是换个人来管教死丫头好了!“什么鬼夫君……我根本不知道他是谁……”花满儿忿忿的低嚷。她连那个宋二爷的脸都没见过,哪知道他是什么人,更别说奢望他会带自己云游四海了。“四小姐,宋家几位爷的名声在东方王朝几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带领马帮的宋三爷英风飒爽、侠气逼人,而长驻人间堡的宋二爷,看过他的人都说他玉树临风,文采出众,是位翩翩美公子。”一旁听着主子们对话的婢女,多嘴的偷偷插话。“冬莲,你看过他吗?”花满儿翻翻白眼,回头瞪向站在花露儿身边的婢女。“这……冬莲没有,冬莲也是听外边的人说的,可是四小姐,今天上咱们府里的两位爷都——”婢女尴尬的低头道,但话还没说完,没什么耐性的花满儿已挥手打断她。“他们是怎样?都长得风度翩翩、相貌出众吗?可我要嫁的是那个不知长得是圆是扁的宋家老二!玉树临风、文采出众?说穿了,不过就是不能打不能武,走几步可能还会喘得要死的软脚虾,说那么好听做什么!”在她看来,真正的男人就得像那天在客栈前的蒙面大侠一样,一出手就展现精湛武学技艺。只有这样的男人,才配称得上是大侠,也才符合她心目中夫婿人选。“花满儿,废话别多说,既然有人不怕死敢接你这个烫手山芋回去做媳妇,大哥我也可以省个大麻烦。至于你嫁过去後爱怎样闹,我都不管,就算你要放火烧了人间堡,也随便你。露儿,让人给她换衣裳顺便收拾包袱,该给她带过去的嫁妆,我全都备好了,就等着将她塞上马车一块送出去!”交代完毕,花惊鸿便走出门口,命守在门外的婢女们进去服侍花满儿更衣。幸好有人间堡来揽下这个麻烦,这下他总算可以一觉到天亮了。一个月後,人间堡张灯结彩的办起了喜事。由八名轿夫扛着的大红花轿,在人间堡钢铁铸成的大门前缓缓放下,然後手里抱着公鸡,身着大红嫁裳的花满儿,气闷的让媒婆扶着下了花轿。跟着主子来到人间堡的路拾儿,则是一脸郁闷的看着主子。这到底在搞什么鬼?就算是要主子来抵债嫁人,可人间堡也该拿出点诚意,请宋二爷亲自出来迎接他主子,哪有随便塞只公鸡给主子充做新郎就想蒙混过去?一想到这里,他就有气。可……唉!谁教大少爷在主子离家那天,吩咐随着宋三爷及宋四爷回府的他也一并跟来,还要他不许胡来,一切听宋家两位爷的吩咐不可惹事,否则他早中途和主子一块溜了。头覆喜帕让媒婆和婢女搀扶着往前走的花满儿,好几次差点忍耐不住想将公鸡一扔,掀了喜帕破口大骂。她已经勉强为了不让大哥难做人,不让花家背负过河拆桥不仁不义的罪名,而努力忍耐到今天,还一路从京城坐着会摇散人全身骨头的马车,辛苦来到人间堡,结果那个不知道长得是圆是扁,只知道是姓宋名临秋的臭家伙,竟然敢不出来见她,还拿只公鸡就想代替新郎来敷衍她?幸好一路上她早想了许多对策,既然祸是她闯的,为了弥补她只好勉强下嫁,可这并不意味她会乖乖待在这荒凉鬼地方。只要进了门,她发誓一定会用尽办法,让自己早日被休离出堡,到时候大哥再也无话可说,没理由管她嫁不嫁人或是四处游荡了。然後她就可以带着小路浪迹天涯,看逼五湖四海,谁也管不着她了。忍着满肚子火气,花满儿迈着小碎步,看似温婉的随着媒婆和婢女缓缓走向大门。名满天下的人间堡办喜事,照例又是吸引了一堆祝贺人潮,成群结队的塞爆了大门口。“宋卧春,你那是什么鬼样子,急着逃命吗?”宋沉夏看着手上拎着包袱,另一只手还牵着自家胖娘子的宋卧春,冷笑的开口低讽。“你少五十步笑百步了!也不看看你家的混世魔王穿什么样子,虎头小帽、虎头鞋,身上还加外出披风,你有胆就别说自己没有要和我做同样的事!”宋卧春不齿的冷笑回应,随即转头看着他大哥,“大哥,你留下没问题吧?咱们派人快马传信给二哥,算算时间他今天晚上就会到,到时总得有人向他解释这是怎么回事,为免他一怒之下宰了我和三哥,人间堡就麻烦你暂时担着了。”宋迟冬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为什么我得做这种事?”咦,明明商量过好几次,当时没有什么异议的宋迟冬,在这一刻竟然冷冷吐出这句问话,吓得宋卧春差点给他下跪抱大腿。“大哥,你别整我们行不行?谁都知道二哥的性子,不发脾气时什么都好说,可要是一生起气来,搞不好我和三哥的皮都会让他剥了。你是老大,本就该为了弟弟们的幸福着想,而且二哥最尊敬你,就算快气死了,也还不至于敌对你动手,你就行行好,让我和三哥先逃命去吧!”宋卧春急了。“这……可现在我也不确定能不能劝得住老二。”宋迟冬难得面露迟疑。他知道沉夏和卧春的做法是有点离谱,但为了能留住老二,所以他也是睁一眼闭一眼,默许他们异想天开的乱点鸳鸯谱。但现在,越接近老二回家的时刻,他忽然有种不确定,心虚的也想带着妻女溜了。想想临秋这么多年为人间堡做牛做马,现在他想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却遭到兄弟们阻拦,甚至还硬塞个陌生姑娘给他当媳妇,绊住他去路……换做是他,恐怕会气得想揍人。难得发火的老二,要是和那回老四陪同马帮走货遭贼人暗算摔落悬崖,他听到消息气得怒火大发时一样,那他真的很担心这次不止老三、老四的骨头,会让他像打贼人般打断成好几截,整个人间堡甚至也有可能让他毁成半倒废墟。“大哥,我不管,你一定得撑住,你是老大,要是你不行还有谁行,反正快点让婚事完成,我和三哥要逃命去!”宋卧春语气紧张的嚷道。宋迟冬想了想,决定快点完成婚礼,以免夜长梦多对大家都不好。但他还来不及开口,宋沉夏身边那个穿虎头鞋、头戴虎头帽的五岁小男童,忽然挣开宋沉夏的手,出人意料的冲向新娘子。他一把抱住花满儿的腿,小脸兴奋的往上仰,想看看喜帕下的新娘子长得什么样。“元观——”宋沉夏恼怒低吼才刚出口,男童清脆的童音也跟着响起。“你是二叔的媳妇吗?你抱着公鸡干嘛?要吃的吗?你为什么要用红布盖头,是因为你和我娘一样都是母夜叉吗?”天真又单刀直入的问题,让围观贺客全忍俊不住的喷笑出声。“宋沉夏!”生出混世魔王的梅凤儿,面子挂不住的瞬间翻脸,同时气怒的一拳敲在丈夫身上。“宋元观,你给我过来!”宋沉夏面色铁青的想上前逮人,-向来谁都不怕的顽劣小男童,很不客气的顶了回去。“不要!我过去爹就会打我。”男童转身躲到花满儿身後,见媒婆伸手过来想抓他,用力推了下花满儿,害得她差点站不稳的往前栽。可恶!她受够了!真的够了!“臭小鬼,你干什么推我?”不理会自己此刻身在何方,花满儿相准小小身体跑过面前的时机,伸手快狠准的抓住男童。“你干嘛抓我?放手!放开我啦……”男童怒叫道。完全没料到花满儿会有这一手的宋沉夏夫妻,干脆立在一旁纳凉,等着看捣蛋儿子会怎么被好生教训。“我为什么要放?是你先推我的。我问你,你推我做啥?”哪管自己还没过门就开口骂人的举动有多不合宜,气怒到极点的花满儿,愠怒的干脆扔开手上的公鸡,也不理一旁媒婆和婢女吓得四处追着那只鸡,动作粗鲁的扯下覆面的喜帕,单手擦腰对着小男童吼。“你是哪家小鬼,这么不受教,小心我揍你!”“夫人,这万万使不得,快把脸遮起来。”媒婆在一旁急叫,却没有人理会,所有人都聚精会神看着新嫁娘要怎么处置顽皮小男童。“你打啊!”男童先对她挑衅叫嚣,接着转头换上哭脸,对着宋沉夏夫妻喊:“爹,娘,她说要打我……”“活该,打死好。”悔凤儿淡淡抛来一句,伸手将丈夫拉到一旁。“娘——”男童错愕的叫了声,随即不愿示弱的回头双手擦腰瞪着花满儿,“你敢打我,我就给你好看!”“臭小鬼,我才要给你好看!别以为你爹娘在,我就会给你面子,小时候不好好管教,长大铁定四处惹是生非!”花满儿伸手掐住他软嫩的脸蛋,使劲的拧了下。“呜呜……你捏我……”男童当场爆出惊天号哭,还哭得满睑鼻涕眼泪。“是啊,我不只要捏你,我还打算代替你爹娘好好教训你。”花满儿恼怒道,完全不管一旁贺客们的指指点点。“宋二爷娶的媳妇,怎会是这个样子?”“是啊,根本是个凶婆娘嘛!”宾客和围观百姓纷纷交头接耳议论不停,惹得听得清清楚楚的花满儿更是恼怒的破口大骂。“你们是没见过泼妇吧?想挨骂想挨打的尽管站上前来,我连他一起骂一起打!”她早就豁出去了,决定要让宋临秋休了自己,所以完全不管旁人目光,当下撒泼演起河东狮吼来了。当众骂人毫无妇德这一项,就已经足以让她被休离了,所以快点来个能做主的休了她吧!“丑八怪!母夜叉!跟我娘一样凶!”被捏住脸蛋的男童,恼羞成怒的趁她忙着骂人时怒吼一声,伸出脚狠狠朝她小腿一踹。“哇!臭娃儿,你给我站住!”花满儿痛得低喊出声,不小心松开手让男童乘机溜走。她气得正要追上前将男童拦住痛打一顿,却倒楣踩到过长裙摆,狼狈的整个人往前摔。让她这一跌吓得追着鸡满场乱跑的媒婆和婢女们,紧张的想跑回来扶住她,却因为距离过远来不及赶到,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往前摔——一只手臂在危急中伸过来抓住她,原来是宋临秋。因为围观民众太多,将人间堡门口挤得水泄不通,所以他只好在远处下马,再走过来。只是现在是什么情形,堡里怎会办起喜事来了?要娶亲的是谁啊?“咦,是你,软脚虾!”花满儿回头,惊悸未平的一见到他便脱口喊出。是那个在京城有过一面之缘的白衣软脚虾,可就算是软脚虾,也总比四周莫名其妙的人来得让她安心。“你怎么会在这里?”宋临秋看着她一身嫁裳,不解的问道。“我是来嫁人的!可那臭娃儿真让人生气,让我逮到他铁定狠狠揍一顿!”花满儿怒道,瞪了眼已经躲到一名黑衣男人身後的混世魔王,随即对宋临秋露出甜笑,“喂!软脚虾,你来这里做什么?”难不成是来参加婚宴?花满儿想都没想的问,却没发现身边一堆识得宋临秋的宾客在听见她的问话後,不禁一脸愕然。软脚虾?这姑娘竟然如此放肆的称自己夫婿是软脚虾?“你来这儿嫁人?嫁给谁?”看着她染了困脂的红艳小睑和光彩动人的笑靥,宋临秋蓦地一愣,心脏不由得多跳了下。她这模样是挺好看的,但她怎会千里迢迢从京城来这嫁人?人间堡里还有什么年轻男子尚未娶妻,而且又配得上这么大排场,让大哥和老三、老四及所有下人都出来观礼的?一个怪异又荒唐的想法忽然闪过他脑海——会不会……有没有可能娶妻的人刚好就是他?但这不可能啊,哪有人会连自己要娶妻了都还不晓得?但是会让兄弟们和一群达宫贵人聚集在这里观礼的人,好像也只剩下他了……宋临秋面色沉凝的望向几名高官显贵,在发现众人都抱拳开口向他恭喜时,俊脸瞬间一沉,拉得比马脸还长。“恭喜宋二爷今日小登科,洞房花烛喜上眉梢。”“恭喜新人百年好合,早生贵子。”此起彼落的恭贺声中,宋临秋面色更加难看,目光如刀的向自家兄弟们射去。“哪个人要解释一下?”他朗声开口,低缓语气里有种风雨欲来的怪异冷静。明明他收到的快马急信上,写的是家中有事要他速回,因此他才连夜兼程赶了回来,比预计行程提早了半天。结果,原来信上说的有事,是指他要当新郎,而且还莫名其妙多了个只见过两面的娘子!面对弟弟的质问,宋迟冬即便有些心虚,却还是摆出大哥风范,面无表情的看着一旁两个弟弟,很没用的带着妻儿转身就跑。“哪里走——统统站住!”宋临秋正打算飞身抓人,花满儿却忽然拉住他的衣袖,紧张的开口。“你别生气,就算人间堡对不住你,可他们有这么多人,你肩不能担,手不能提的,一定打不过他们,不如你先走,君子报仇三年不晚,只要留条命在,将来有能力想怎样都行。”她搞不清状况还以为他是来寻仇的,所以压低嗓音劝着宋临秋。虽然她是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但看在书生人不坏的份上,她才好心提醒他。“主子,我想起来了,他好像就是……”听见她话的路拾儿,一见到宋临秋铁青脸色,试图出声提醒。他之前就见过这个男人,上次他的手指被螃蟹夹住,就是这人好心的让人找大夫来,当时他曾听见有人唤他“二爷”,而宋三爷和宋四爷也唤他“二哥”,所以他就是主子要嫁的人——宋家的宋二爷宋临秋!“我在说话,你插什么嘴!”花满儿不耐烦的制止路拾儿,一边努力的对宋临秋挤出笑脸,“你就听我劝,快点走吧。”唉!如果这俊朗男人不是个软脚虾书生,她宁愿和这男人跑了,也好过留在这嫁给那不知是圆是扁的宋二爷。她的话让宋临秋听得愕然,“你为什么要我走?”这姑娘不会连他是谁都不晓得吧?他完全没发觉自己脸上有抹玩味兴致。“这还用问,当然是不想让你白白送死啊!听说人间堡光宋三爷一个人就能打退百名敌人,更何况是传说中武功深不可测的宋堡主……你根本不会武功吧,要怎么和他们对抗?”花满儿压低嗓音道。“你是在担心我?”宋临秋眉心蹙得更紧。“是啊,咱们虽然只见过一次面,可好歹也算是有点缘分,何况连我由京里赶了千里路来到这,都还能见到你,这不是有缘是什么?你说对吧!”她甜甜一笑,完全不设防的信任模样让宋临秋蓦地一怔。有缘?万千思绪在他脑海中打转翻腾。如果他此刻回绝这桩婚事,之後仍然可以回山里潜心静修,可她怎么办?她赶了千里远路什么都不晓得便要嫁进人间堡,让人乱点鸳鸯谱塞给一个完全不识得的男人,或许她心里对这桩婚事有些期待,也可能完全没有,但若他现在丢下她走了,对一个姑娘家来说可都是个很大的打击。就算对她没太多感觉,不过让一个姑娘落得难堪任人嘲弄的下场,甚至是就此失了往後的快乐幸福,这种缺德事他是怎么也做不出来。现在她人都到了人间堡门前,贺喜宾客也都到了,看来他只能硬着头皮完成婚礼。哼,兄弟们就是吃定他心软,不会放个姑娘在众人面前难堪落泪,所以才有恃无恐的先斩後奏替他迎了亲,让他骑虎难下的无法狠心回拒。娶妻事小,日後要扛的担子才大,现在他是不是该好好记下可以痛揍的人名,等之後再好好和他们算这笔帐?毕竟兄弟们鸳鸯谱乱点得轻松,可受害的他却得拿一生逍遥来做交换! 第四章 打定主意後,宋临秋放缓脸色低头望向花满儿。“名字?”他醇厚嗓音催得人醺然欲醉。“嗯?什么……呃,花满儿。”被问得很错愕的小姑娘,愣愣的抬脸看他,怔傻的完全没注意到自己有开口说话。软脚虾干嘛用这种眼神看她?她从来没见过有哪个男人可以笑得像姑娘家一样,好看到让人忍不住想流口水。花满儿傻愣的望着他,根本没想到面前男人身分可疑。“好,我们进去。”宋临秋伸手接过媒婆递来的喜帕,仔细替她覆在头上,见她怔然不解的看着他的那一刹,他的心湖起了些微荡漾。有人说前世修缘,今生才能相聚结白首,那现在他亲手替一个仅有数面之缘的姑娘覆上大红喜帕,然後牵着她走进家门,不晓得这是不是就叫做前世修来的缘分?只是这个缘分背後,还有几笔需要算清楚的帐,那几个陷害他的混蛋,准备受死吧!“喂!软脚虾,你要带我去哪?”完全不清楚他心里在想些什么,花满儿隔着覆面喜帕,不解的发出疑问。“宋临秋。”没有正面回话,他低声说出自己的名字。总不能让她软脚虾的乱叫一通吧,他好歹是个男人,大庭广众下仍会想保留一点面子的。“书生,你说什么?”花满儿没多想的伸手掀高头上的喜帕,想要问个清楚,却见他扬起浅笑,大手伸来覆住她掀喜帕的手。“我叫宋临秋,不是书生,也不是软脚虾。”抓着喜帕的小手瞬间一僵,她不敢置信的瞪着他。软脚虾说了什么来着?他说他不是书生,也不是软脚虾,他……他叫宋临秋?宋、临、秋?!不……不会吧?有没有搞错?他就是那位一路上让她咒骂过不下千遍的人间堡宋二爷?她之前还在心里骂他是臭王八蛋,虽然没有别人知道,但现在他就站在自己面前,她不禁觉得好心虚,心虚的真想找个地洞钻进去。穿着一身嫁衣在人间堡门口大吼大叫就算了,还不长眼的朝着自己未来夫君喊软脚虾,就算过去闯的祸再多,也没有比现在这一刻丢脸,就让她死了吧!她真是个蠢蛋,竟然把人间堡宋二爷当成软弱书生,虽然这想法到现在她都觉得没有错,可最难以原谅的是之前她竟然还在心里妄想,他若不是软脚虾,她就跟他私奔!这下她真的想撞墙了。“我……”花满儿尴尬的咬唇一笑,黑瞳滴溜溜的转了下,随即祭出过去在家里闯祸要被大哥修理时的救命绝技。她屏住气息,两眼一翻,整个人往後倒。就算昏过去,也总比一路走进去让人嘲笑的好。在众人尖叫声中,宋临秋及时接住花满儿下坠的身子,抱着她快步走进堡里,宋迟冬则是神情凝重的挥手要下人去请大夫。被花满儿突然倒下去而吓得心跳差点停止的路拾儿,则是紧张的跟在宋临秋的身旁。“主子啊,你别死……你千万不能死,你要是死了,小路怎么办啊……”他没头没脑的哭嚷,完全忘了自家主子常用的避祸伎俩。“你家主子没有事,只是昏过去而已。”宋迟冬拉开他走到宋临秋身侧,不解的瞪着倒在弟弟怀里的新娘子。“她怎么了?为何会忽然昏过去?”他发出疑问,并指挥下人清空在场闲杂人等。“不晓得,得等大夫来了之後才知道。”宋临秋皱着眉,俊朗脸庞上有抹明显的担心。才刚到人间堡,说了几句话连大门都没进人就先昏了,这样的情况实在有些诡异奇怪。明明她先前同他说话时,脸色看起来很正常,一丝生病迹象也没有,而且……宋临秋低下头仔细看着她,突然发现她那双如扇长睫微微颤了下。他再细看,一抹笑意迅速掠过眼底。“大哥,不用请大夫了,我想满儿只是一路上舟车劳顿累了,不会有事的,她应该马上就会醒来。”在宋迟冬夫妻疑惑的目光下,他伸手朝花满儿的人中狠狠压了下。假装晕倒的花满儿疼得立刻睁开眼,暗自咬牙切齿的抬头看向“欺负”她的家伙。这个可恶的混帐竟然识破她诡计,还用狠招掐她……不敢明目张胆跳起来打人,更不敢用力瞪人,就怕先前装昏计谋会被拆穿,她只好装出一脸错愕的开口问。“我……我怎么了?”“没什么,你可能太累了,所以刚刚昏过去了,现在好点了没?可以拜堂了吗?”宋临秋忍着笑意,一睑正经的问。“嗯。”不敢再搞花样,花满儿郁闷点头,咬牙切齿暗暗咒骂了下。见到她不情不愿的模样,宋临秋不禁笑了,神情难懂的将她带往正厅。春宵一刻值千金的洞房花烛夜,独自端坐在新床上的花满儿,紧张的直往四周看。她是不是该趁他还没进来,先从窗子溜了?那可恶的软脚虾,明明知道她是装昏的,才会笃定的说不用找大夫,他自己便能叫醒她。结果他的手用力一掐,让她到现在还觉得有些痛。不过痛的不是脸,而是她的自尊心。该死的臭男人,先前冷眼旁观看着她连自己夫君都不识得的蠢样,还害她误以为他是来人间堡寻仇的书生,好心又多事的劝他快走。一想到这里,花满儿就觉得浑身发烫,气得想掀桌摔椅。“可恶!你就别给我逮到机会倒打一耙……啊!气死我了!”花满儿握拳怒吼,由于脸上覆着喜帕,因此她不知道房门已经让人推开。宋临秋走了进来,强忍笑意在她即将粗鲁的扯下喜帕之际,及时抓住她的手。她的怒吼,他在门外就已经听见了。“满儿。”他嘴角微扬,压住她蠢动的小手。“你别那样叫我!”她身子一僵,迅速抽回手,喜帕下的小脸蛋莫名烫热了起来。奇怪,在京城时每个认识的人不也都这样唤她,但为何只有他的叫法会让她浑身不对劲?“不许这样叫?那好吧,娘子。”宋临秋从善如流的立刻改口,语气里有种连自己听了都觉得惊讶的愉快。他不晓得一个仅见过几面,根本谈不上熟识的姑娘,竟然会如此特别的让他打从心里想笑,甚至他还清楚知道此刻的自己,其实是想再多逗弄她一会儿的。只要想到她先前在众多宾客面前佯装昏倒,却又忍不住睁眼偷看周遭发生事情的顽皮模样,他就觉得心底浮现一股雀跃欢喜。虽然莫名其妙多了个小妻子,但现在看来这个新上任的娘子还挺有趣的,让人不禁想再多瞧她几眼。“你……你叫我什么?我……鬼才是你娘子!”听见他改口换了称谓,花满儿脸蛋绯红的赶紧往旁边移去。臭男人,干嘛用这么恶心的声音唤她……还有他笑什么?没事随便乱笑,会让人以为他脑子有病的。“若娘子要当鬼,为夫的当然乐于奉陪,可鬼不会在烛火前出现,所以咱们不如熄了烛火,早点上床吧。”宋临秋黑瞳里闪过一丝兴味光芒,嘴角挂着促狭笑意。看她惊慌紧张的抗拒举动,他只觉得有趣得紧,玩性也被挑起来了,故意摸了下她放在腿上、绞得指节都泛白的小手。不晓得他要做什么的花满儿,再也忍不下去的掀开喜帕跳起身。“姓宋的,你给我听清楚!我花满儿不是鬼,你休想用这招骗我和你滚上床……还有我告诉你,我不是随便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嫁的,至少书生和软脚虾不嫁!你听见了没!要想我当你娘子?行!你乖乖去练武,十年八年後,等你名满天下成为大侠时再来找我!”话一说完,她还对他扮了个鬼脸。哼!就算长得好看也没用,如果没用得风一吹就倒,这种外强中干的货色,她才不嫁!“你说为夫是软脚虾?”宋临秋觉得好笑的在床畔坐下,抬头望着站在跟前咫尺远的她。“软脚虾”这说法,老实讲对男人而言,真是个难听又伤自尊心的形容,所以在纠正她话之前,他必须先弄清楚自己是哪个地方看起来像软脚虾?“废话!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知道你肩不能担、手不能提的,我问你,你说有哪个日日在太阳下练武的大侠,脸色会白得像姑娘家?还有你的手,又有哪一个大侠手臂会软得像团白面?”花满儿上前一步,完全不把他当男人看的伸出纤指往他手臂上戳。书读多的男人,全身上下肯定是软趴趴,像团肥滋滋的软肉……咦?他手臂上的肉是硬的?!动手戳人的粗鲁新娘子,呆愣的顿了下,然後不当一回事的缩回手。“好,就算你手臂有点硬,但这也不代表你会武功,可我这辈子只嫁气吞山河力盖世的大侠,其余免谈!”她仰起脸傲然道。“气吞山河力盖世?嗯,这可真有点难了……不过,如果娘子若真这么期盼,为夫可以帮你想想哪里有这种人。”宋临秋一手撑着下巴,眼里有丝笑意飞掠过去。原来他的小娘子想嫁大侠呀。“你真的可以帮我,让我去嫁很厉害的大侠?”听见他的话,花满儿开心到完全忘了是她叫他成了大侠再来接近她,反而主动跳到他面前,娇俏脸蛋上有着兴奋光彩,“你真的愿意?”“如果能找到这种人当然没问题,可是想找个有一身神力的人不算难,至于气吞山河嘛……这得往哪去寻呢?”宋临秋憋着快冲出口的笑意,正色开口。看来他的新娘子远比他认为的还要有趣,她不只单纯的不知隐藏心思,甚至还把自己垂涎心思全显露在脸上。“是你说要帮我想的,那你快想,想到了马上跟我说!”她甜笑,完全不觉得自己在洞房花烛夜央着新婚夫婿帮忙想,好让自己能嫁给大侠的这件事有多离谱。“我……”宋临秋佯装沉吟,但眼里却闪着笑意的光芒。“你想到了吧?快说哪个人是气吞山河力盖世的大侠?求求你了啦!”她抓住他的手来回摇晃。“告诉你说也行,但是你以後不许再叫我软脚虾,行吧?”他提出要求。就算不是大侠,可他也不想当她口中的软脚虾。“好啦好啦,这种小事我会记得,你快说嘛!”满儿不假思索的答应,脸上有着兴奋到不行的期待。“力盖世的男人我是识得一个,但人家已经娶妻,不可能再纳妾了。”稻花的大哥就有一身神力,可他爱妻如命,绝对不可能再娶。在花满儿垂头叹息声中,宋临秋正色再说:“不过气吞山河又尚未娶妻的,勉强还找得到……”“啊?真有这种人吗?”她目光一亮,急忙抓过他的手,使劲摇晃的追问。宋临秋笑容诡异的扬起眉,“你想知道?”“对!”“这种人堡里就有好些个……”“真的吗?快说是谁?”她惊喜急问。“那不就是饭——桶!”他尾音拉得老长,然後在她惊异瞪视中,忍不住放声大笑。气吞山河?这世上要真有这种人,那不叫饭桶是什么?“你……你……”搞了老半天,花满儿这才发现自己是让人给耍了。她俏脸陡然涨红,使出全身力气拉起大笑不止的宋临秋,用力推他到门外。“饭桶是吗?那好,从今以後你就到灶房去找个饭桶当娘子好了……你给我滚,不许再跨进这门槛一步!”砰的一声,房门当着新郎倌面前狠狠甩上,笑得快流眼泪的宋临秋,更是忍俊不住的捧腹大笑。竟然有女人敢在洞房花烛夜将自己夫婿关在门外,虽然状况是惨了些,但他就是觉得很好笑。这么有趣的姑娘,他决定留下来和她耗了! 第五章 隔天中午,花满儿浑身酸痛的爬下床。至于为何会全身酸痛,其实是因为她早就醒了,却故意不起床,在床上翻来覆去赖了许久所造成的。从搁在一旁装嫁妆的箱子里随手挑了件粉色衣裳穿上,用水盆里的水洗随便抹下脸後,她头也不梳的便往房门口走去。在房里窝了那么久,骨头都快散了,还有肚子饿得直打鼓,所以她现在要去找饭吃。她拉开门走出去,就看见路拾儿蹲在门边,百般无聊的抓着一根草往台阶上戳。“主子,你终于醒啦!你今儿个怎睡得那么晚,大少爷之前不是交代过,说到了人间堡每日都得早起,然後给堡主和堡主夫人请安的吗?”一见她开门出来,等得快睡着的路拾儿连忙起身急道。“哎呀,别烦别烦,都这个时辰了,马上就要吃午饭还请什么安。”花满儿不当一回事的拿手当扇子扇风,无所谓的态度让路拾儿看得心惊。“主子,这样不好吧?”会给人间堡的人留下坏印象的。她不以为意的挥挥手,“有什么关系,反正我们又不会在这里久住,你忘了我跟你说过什么了吗?我才不要像笼中鸟一样关在这里一辈子,我会尽快让自己被休掉,然後就可以天涯海角四处游玩。”“不,不会吧?主子,你之前说要让自己被休的事不是玩笑话?!可姑爷那么好,这里又有吃有住,你干嘛要离开?”路拾儿惊讶问道。对他这个幼时蹲在路边乞讨,然後让大少爷捡回花府的人而言,他实在不知道从小有吃有住,好命到不需要动手,更不需用脑算计的宝贝主子,到底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在说这种话?如果真离开人间堡浪迹天涯,那吃东西和住宿的银两要从哪来?难道不吃不-不睡,就可以行遍天涯?“不离开?难不成要我像我娘一样,一辈子守在花家等着我爹回来?我娘可以,但我花满儿不行!而且,宋临秋哪一点好了?他是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才来一天就连心都向着他了?”花满儿伸手怒戳他的脑袋。“哪有,姑爷才没有给我好处,是你自己对姑爷有成见才会觉得他不好。主子昨夜将姑爷赶出新房,让他独自一个人睡在书楼里,可姑爷什么话都没说,早上堡主问起时还为你解释。”路拾儿皱眉低声抱怨。“他睡哪关你什么事啊?你要没多事,又怎会知道他昨晚在书楼过夜?!”花满儿手指再戳。“你昨晚关门关得那么大声,守在外头伺候的婢女全都看见了,大伙还看见姑爷像傻子似的笑个不停,哪有人被媳妇赶出新房还那么高兴的,肯定是让主子你给气坏了。”路拾儿委屈的扁嘴低嚷,一边躲开花满儿的手指攻击。“他像傻子笑个不停?他才不是,他……”花满儿听得俏脸有些扭曲,昨夜受气记忆再次涌上脑海。他那叫气坏了?他根本是耍她耍得开怀好吗?“烦死了,跟你说你也不懂……闪开,我要去吃午饭!”懒得说废话解释,她一把推开挡路的路拾儿,迳自往外走。“主子,你就这样去,头也不梳……”路拾儿惊慌失措的尖叫。那是姑娘家的头吗?垂落到臀部的头发,根本连梳都没梳,发丝纠结凌乱,他要是就这样让主子走出去,大少爷知道了铁定会骂他。“梳什么,等姑娘我吃饱高兴後再说。”花满儿完全不管自己样子有多邋遢,固执的大步走出院落。她看看眼前的路不晓得该往何处走,便顺手拉了个经过的下人询问。“人间堡哪里有饭吃?带我去!”她没有多想开口就道,粗鲁的语气让那名下人吓了一跳。这是二爷的院落,所以这位陌生姑娘一定就是昨天刚进堡的二夫人,但她的样子……简直比他家的黄脸婆还糟糕!他不禁在心里同情起二爷竟会娶到这种妻子,但他不敢多说什么,小心翼翼的领着花满儿往膳厅走去。在下人的带路下,花满儿大摇大摆的走进膳厅,跟在她身後的路拾儿压根没睑进去,只敢躲在厅外,祈祷主子不会遭遇什么不测。一走进膳厅,花满儿乱七八糟的狼狈打扮,立刻引来众人注目。宋迟冬皱眉瞪她,融雪则忍笑的转头看向别处。坐在末迟冬身边的两岁小女娃儿,两只小手攀在桌上好奇的直盯着她瞧。“满儿,这边坐。”四个人里只有宋临秋仍维持一贯语气,温和的开口叫她。“噢。”没有多想,花满儿朝他身侧的空位走去,一屁股坐下,不客气的端起碗便扒饭猛吃。如此粗鲁没有规矩的行径,让後头站着的下人全吓了一跳,只有宋临秋不以为忤的帮她夹菜。不晓得他心里在打什么主意,以为自己会因为粗鲁无状而被投以冷眼,进而被休弃的花满儿,傻眼的看着他殷勤夹菜的举动。“别用看的,多吃点。”宋临秋忍着笑意,神情如常的道。今早在等了许久都不见她出房门,他便已猜到她一定是在想什么计画,好回敬他昨晚的拙劣玩笑。结果她一进膳厅时的狼狈样子,差点让他失笑鼓掌。没想到她真敢披着一头乱发,大刺刺的走过长廊、花园来到膳厅,该怎么说她的勇气呢?只能说佩服!这样不修边幅故意让自己出糗的行径,他可是怎么也学不来。“你……”无言以对,又找不出他的弱点来回敬的花满儿,恼怒的只能捧碗恨恨扒菜进嘴里,“临秋,你真的不後悔?”不晓得弟弟怎会在一夕之间改变想法,但从他善待花满儿的举动来看,宋迟冬可以确定他不会反悔休妻回山里了。“有什么好後悔的,既然都娶了,就得为自己的决定负责。”宋临秋含笑的看着花满儿粗鲁的吃相。若真要离开,他昨日就不会亲手替她盖上喜帕,和她拜堂成亲了,所以现在再来说後悔有何用,还不如多花点时间和她相处,早点了解她才是。宋迟冬皱眉,却听见宋临秋浅笑再道。“大哥,缘分这种事是半点不由人,谁晓得现在虽不是自己求来的,将来会不会有一天想紧抓不放?或许再过一阵子,我就可以期待会有一个和小暖一样的女儿。”他伸手抚着花满儿凌乱的长发,嘴里的话前半段是说给宋迟冬听的,後半段却是恶意捉弄人。一听到他最後一句话,整张小脸都快埋到碗里的花满儿,果然很没用的噎到,咳得脸红脖子粗的。“满儿,别吃得这么急。”注意到她的反应,宋临秋还很恶劣的拍拍她的背,佯装关心。好不容易止住咳嗽,花满儿忿忿的转身瞪向那个随便一句话,就可以将她整得差点噎死自己的恶家伙,“你不要脸!我告诉你,我才不管谁是小暖,鬼才会跟你生孩子!”臭软脚虾,这回竟然当众占便宜占到她身上来了。生孩子?生他个鬼啦!花满儿又气又怒的起身,一手擦腰,一手猛拍了下桌面。“姓宋的,我告诉你……”她眯眼瞄了下旁边,随即抬起左脚踩在椅子上。这样应该很粗鲁了吧?“娘子,我耳朵没问题,眼睛也还瞧得清楚,你不必特意让我看见你。”宋临秋目光含笑的和她对视,但这话听在花满儿耳中却像是火上加油,气得她差点想翻桌。这臭男人哪里软了?他根本是只披着羊皮的烂狐狸!“你……谁要你看我来着!”她是想让他快点休了自己!花满儿火大的干脆豁出去的爬上椅子,居高临下的擦腰瞪着他。“没要我看你?唉,为夫还以为娘子披着一头乱发,就是想引起为夫的注意,好让为夫因为昨晚没在娘子身边照料,使得今早无人帮娘子梳头画眉,而心生愧疚呢。”宋临秋眼里有笑意浮现。看了半晌终于发觉他有些不同的宋迟冬夫妻,先是互看对方一眼,随即了悟的相视而笑。向来沉稳的临秋竟然会捉弄人,可见这次的鸳鸯谱其实点得没想像中的糟。“你住口!”又来了,臭狐狸竟然在他大哥大嫂面前都敢胡说八道。花满儿恼得伸出一根手指,猛戳向他的额头。“臭狐狸,你欺负人也该够了吧!不识得的人以为你温文好欺负,可知道内情的人就会晓得你根本是一只披着羊皮就能吃下老虎的狡诈臭狐狸!”她戳得用力,凌乱的黑发垂落在两人中间。“娘子误会了,为夫并没有要欺负谁,娘子才刚进门,为夫疼都来不及了,又怎么舍得让娘子难受呢。”宋临秋皱眉佯装慎重的解释,目光却停在她纠结的长发上。好想伸手去摸……不晓得记亿中乌黑光滑的发辫,现在摸起来会是什么感觉?“你不要再胡说,我跟你没关系……”花满儿气急败坏的低吼,却看见他含笑直盯着自己,当下她那张未施脂粉的白嫩脸蛋莫名其妙的泛红了。讨厌!他笑什么鬼啦,害她一颗心诡异的砰跳起来,像打雷似的震得她头晕。“娘子,你最好下来。”宋临秋再次浅笑开口,不动声色的瞥了旁边一眼。一旁,摇摇晃晃定过来的小小女娃儿,正傻笑的直望着花满儿。“为什么?我站这么高才能清楚看见你这臭狐狸的脸,休想我会……”她话还没说完,等了片刻的小女娃儿猛地跳起来——两岁的宋日暖以惊人弹力跃起,并一把抓住花满儿乌黑头发,随即用力一扯,害得没有防备的花满儿痛得尖叫,重心不稳的摔下椅子。宋临秋笑着迅速接住她。美人投怀送抱当然要接,何况这美人还是自个儿的亲亲娘子。“姓宋的,你为什么不跟我说她要抓我……”摔得头昏眼花,鼻子还因为撞到他胸膛而险些歪掉,花满儿痛得出掌拍打他。小女娃等着要抓她头发,他怎么也不说一声,就这么眼睁睁看她吓得摔下椅子?这下她和这臭狐狸间没算清的帐,可又多了一条。“我说了,可是娘子不听啊。小暖,你乖,快点放手。”宋临秋转头对仍抓着花满儿头发的小女娃说道。“不要!”平日玩惯娘亲柔顺长发的宋日暖,还以为花满儿头发一样好玩,只见她笑咪咪的抬起头,不给面子的拒绝。一旁袖手旁观的宋迟冬夫妇,竟然还觉得有趣的发出笑声。宋日暖眼睛微眯,肥肥小手努力抓着头发玩,却因为花满儿没有梳头,小平就卡在纠结的发丝里。她用力的扯了下,花满儿也跟着惊慌喊痛。痛死了……笨蛋娃儿快点放手!“你别拉,不要拉了啦!宋临秋,你快把她弄走,不然我跟你没完没了……”她痛嚷道,脑袋随着小女娃猛扯头发的动作而不断往侧边倾去。不敢贸然推开女娃又痛得想破口大骂,花满儿只能求助宋临秋,两只手抓着他胸前衣衫,可怜兮兮的差点掉出两泡泪。“小暖,放手。”宋临秋又惊又好笑的赶紧伸手去拉小女娃,却看见女娃胖胖小手先是用力扯动了几下,好像也想抽出双手,却依然卡在纠结的头发里。她惊慌的开始乱扯乱拉,肉肉小脸逐渐挤成一团,似乎有在下一瞬间放声大哭的迹象。被扯得头皮很痛的花满儿,终于受不了的猛吸口气,随耶跟着小女娃一起张开嘴,发出震天哭声。来到人间堡才不过一天一夜,她就倒楣的频遇衰事,先是将臭狐狸误认为来寻仇书生,还让他给耍得满肚子火,现在就连臭娃儿都来欺负她!气死人了……她真的要哭了啦!隔天一早,花满儿早早便起床坐在桌前苦思计策。经过昨日和宋临秋交手,然後又自取其辱败下阵来的经验教训,她知道如果要让那男人讨厌进而休掉她,恐怕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办到。尤其在她无礼无状,做了一堆姑娘家不会有的粗鲁言行後,臭狐狸反而还越笑越大声,让她不得不怀疑他其实是脑子有病。一般男人要是知道自己娶进门的娘子,不止不温柔婉约还粗鲁泼辣,行止粗鄙到无可救药时,一定早就休书伺候,叫对方滚回娘家了。可宋临秋那家伙,昨日竟然还说她有?!想到昨日他带着她回房,拿着篦梳替她梳开打结的发丝时脸上的浅笑,她就糗得想往墙上撞去。他没事干嘛笑得那么好看?害得她每次见着都会犯病心儿狂跳,好几回甚至想干脆捂住他的嘴,叫他别笑了。他为何不像大哥一样扭着她耳朵痛骂,偏偏用这种小人招数,以为用软的她就会招架不了。不过,她好像也真的招架不了,一看见他笑,也不知怎么搞的,衰神就会找上门,害得她屡屡屈居下风,怎么也扳不回面子一次。她要的不过是一纸休书和下半辈子的逍遥而已,老天爷干嘛这么不帮她,让她遇见如此难缠家伙?恼怒的由桌前起身,花满儿开始踱步,思忖着是不是该用上狠招,才能让自己早日被休……如果言行无状还不能惹得臭狐狸发怒休妻,那……打扮得花枝招展,然後招摇过街丢他的脸,这样总该行了吧?一想好计策,花满儿得意的走到嫁妆箱旁,开始翻起衣裳找行头。几个时辰後,宋临秋在人间堡附近的街市上,看见一群百姓边走边抖的走过身边。“那……那个……”第一个走过来的老伯也不知是被什么东西吓着,惊慌的连话都说不清。第二个走过来的是位大婶,然後第三个、第四个……每个人睑上都有种惊魂未定的慌张。“宋二爷,那边有奇、奇怪的东西,您最好别、别过去……”一名三代都住在人间堡附近,也识得宋临秋的小男孩,抓着咬了一口的包馅烧饼,颤抖到连烧饼馅料都抖出来了也没发现。“明儿,你说的奇怪东西到底是什么,怎么大伙都怕成这样?”宋临秋和声问着小男孩。“就、就长得像人的妖怪……我、我要回家了,不然会被妖怪吃掉!”小男孩脸色苍白,说完立刻拔腿就跑。“妖怪?”宋临秋不解,心里觉得有些好笑。这世上哪有妖怪,比较有可能是人假扮的。不过,他是来找自己那个跑得不见人影的娘子,整个人间堡都找遍了,却没找到人,妖怪的事就先搁到一旁,他比较担心的是那个天真又玩性重的丫头,会因路不熟而迷路。宋临秋往前再走几步,看见长工阿木面色铁青的走过他身边,不止没瞧见他,还一迳打着哆嗦。“阿木。”他叫了好几声,被吓到的老实长工呆愣的回头,半晌才认出他。“二爷,您不会是要往前面去吧?二爷别过去,那、那边不干净。”他发着抖道。他只是让酒总管派出来跑腿办事,哪知道回程途中会在前面大树下,看见那么可怕的妖怪,害他吓得魂都跑了一半。“你见着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见连在堡里待了多年的老实下人,吓得连话都说不清,宋临秋这才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光天化日之下,一堆人却吓得直发抖,难道这世上真有妖怪?“二……二爷……那个一定是……老人家口中的狐妖……而且道行修炼得还不够,有人的身子,但是……是张妖怪的脸……好恐怖……您千万别朝那里去,”阿木紧张的劝他。“狐妖?”宋临秋一愣,随即含笑开口,“就算是狐妖,可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它没理由胡乱伤人,而且到目前为止似乎也没有人受到伤害,你不必担心,先回堡吧,我绝对不会有事的。”他笃定道,随即不顾下人拦阻便往前走。他要找的人还没找到,怎么可以半途就回堡,而且只要不做亏心事,就算半夜走在无人街上,也不会觉得有任何不对劲。 第六章 黄土坡上,有棵老树耸立着,目光所及处空无一人,视野只能以四个字形容——非常之好。其实半盏茶前这里还是人声吵杂,鸡鸭牛丰群聚的市集,但不过半盏茶时间,所有活的东西都走光了,地上连根鸡鸭羽毛都没有,只除了一个站在树下的女人。大树上,一个微弱嗓音响了起来,朝着树下那个让所有活人都吓得跑走的罪魁祸首说:“主子,我们回去了好吗?”就算再没审美眼光,过去常因分不出姑娘家在脸上搽脂抹粉的前後差别,而被府中大婶、婢女追着打的路拾儿,这回也觉得自家主子的装扮,实在是丑到无法形容。他觉得太丢脸了,手脚并用的爬上树,看着下头打扮得像妖怪出巡的主子,朝路过的人抛媚眼献殷勤。还说什么要扮成艳丽无双的绝世美女,也不晓得主子是从哪学来这种诡异的抹胭脂方法,不只拿黑炭将眉毛画得像两条毛毛虫,还把眼睛用墨炭画得又圆又大,活像被人打过似的。嘴唇涂得像血流不止就算了,她还刻意将胭脂画出嘴巴外头,搞得嘴像猪肠,脸颊上的红粉更恐怖得像鲜血飞溅,搞得人完全看不出她原本长相。在看过她这恐怖的打扮後,连瞎眼的人都知道,戏台上丑角都涂得比主子好看。只有他这个宝贝主子还很得意,以为自己画成这样就叫做美,不顾他的拦阻,硬要穿一身大红大绿衣裳,外加黄色腰带、绿色披肩出来吓人。还有她那个头啊,上面插满了珠花、金步摇的,远远看根本认不出这是人的脑袋,还以为是什么插针的针包呢。难怪刚刚会有人走过来一见着主子,就被她吓得尖叫转身逃跑。如果换成是他,原本好端端的逛市集,却忽然看见像鬼一样的东西出现在树下,不被吓死才怪。“主子,我们回去了吧?”担心树太高主子没听见,路拾儿提高嗓音喊道。“回去?我什么人都还没勾引到,哪有心情回去?”花满儿没好气的说。她原本打算要带几个男人回人间堡,让他们为她争风吃醋,好逼得臭狐狸早点放她自由,没想到大家一见到她就跑,她根本来不及唤住他们。奇怪,她都已经打扮成这样了,为什么没一个男人前来和她交谈呢?戏台上那些倾城绝世美女,每个不都是画成大花脸,然後英勇大侠都会为她们掏心掏肺、如痴如狂,所以她才特意画成这样。哪晓得这里的人全瞎了眼,刚刚竟然还有好几个小鬼和老头,指着她喊妖怪,然後转身往後跑。这里的人果真是井底之蛙,连她这种美人都能指着叫妖怪,他们全都该去看大夫了。“不会吧?主子,你还想要勾引人?!”路拾儿颤抖尖叫,嘴里咕哝着一堆含糊抱怨。这种会吓死人的丑样,别说勾引了,根本是连鬼都不想看。要是让大少爷知道主子把自己弄成这样,肯定会气死的。树上的叶子因为路拾儿惊慌抖动,而不断飞落下来,站在树下仰头往上望的花满儿,在心里盘算着,该先痛打不帮忙的小厮一顿,然後再继续她的勾引大计……朝这里走来的宋临秋,远远的只看到一个姑娘,背对自己站在树下仰头往上望,几片树叶缓缓飞落,虽然小姑娘身上的衣裳颜色有些奇怪,但她周遭沉静的氛围,却让他冷不防的心生悸动。他微拧眉,第一次有股冲动,想看看那个让他有如此怪异感觉的女人,长得是什么样子。但他还记得有个顽皮小姑娘,正等着他去寻回……他不再分心的朝大树旁走去。“喂……”树下的姑娘似乎转过脸,开口发出声音。急着找人的宋临秋,没多理会的继续往前走,“喂!臭狐狸,你走那么快做什么?我在叫你,你干嘛假装没听到?”看见他不理自己,花满儿恼怒的提高音量叫道。搞什么,臭狐狸是想什么想得这么入神,连她这个绝世美女都没看到,竟然就这样直接走过去!之前那些百姓好歹也会看她一下,只有他,可恶的连看都不看。“满儿……”听见树下传来熟悉的姑娘嗓音,宋临秋一愣马上转头。不看还好,一看他当场僵在原地,双眸瞪大到差点连眼珠子都掉下来。她……她怎会弄成这样?!难怪,刚刚阿木和明儿会说这里有妖怪,而且还是修炼不到家、人身妖怪脸的狐妖。狐妖?宋临秋不断在心里告诉自己别笑,但看见花满儿还不知情的靠过来,用那张像被鬼打过的脸对着他时,终于再也忍不住的爆出笑声。向来沉稳难得大笑的男人,一狂笑起来,可真是不得了。树上栖息的几只鸟儿,惊慌到振翅飞走,让他笑声吓坏的路拾儿则是砰的一声摔下树,狼狈的趴在地上。“你……你都在那上头?”一见到摔得吃土的路拾儿,宋临秋克制不住的又开始大笑,他一手指着花满儿,然後又指指路拾儿,笑得脸都快僵了。平日忠心护主,主子走到哪就跟到哪的小厮,这回竟然会在树上,可见连他都觉得丢脸看不下去。“臭狐狸,你到底在笑什么?这里就我和小路两个人,难不成我们身上是有什么可笑东西,才让你笑得连嘴巴都快裂到耳根?”花满儿皱紧眉头,粗鲁的伸手推他。笑笑笑,笑死他好了!她还没说什么,他就能笑成这副德行,讨厌鬼!真的脑子有病!“满儿,你弄成这样做什么?我不记得这附近有哪户人家需要驱鬼避邪。”笑得眼泪都快流下来,宋临秋努力按捺下笑意,抓住她朝他戳来的手。“什么驱鬼避邪?你是说我穿得像道士吗?”没细听他话中取笑意味,花满儿还不解的往自己身上看去。她狐疑的看了半晌,在发现宋临秋和路拾儿捧着肚子笑到快翻过去,这才恍然大悟自己是让人给取笑了。“你这个臭狐狸!我花费一个时辰精心打扮,竟然让你说得像鬼?你死定了,我跟你没完没了!”她扑过去,恼怒的抡起拳头往宋临秋身上招呼。宋临秋边笑边挡,但已经气得抓狂的花满儿却不断朝他拳打脚踢,甚至激动的扑进他怀里乱捶一通。“敢说我丑,你才难看!你这瞎了眼的臭狐狸,我花满儿明明是绝世美人,就只有你不长眼的敢说我像鬼!”花满儿气怒的猛力捶打着宋临秋,捶满发髻的珠花、金步摇,也因为晃动而往他头脸戳去。“好好好,别打了,算我说错话,娘子,你的‘暗器’快戳到我脸上了。”宋临秋忍笑道,及时挡开她因为忽然抬头,而险些插进他鼻孔的珠花。这叫精心打扮?那还真的很让人“惊心”,吓得所有路过百姓以为是妖怪出现了。“什么暗器?你又笑我……”见他笑着用手挡住自己脑袋,她立刻知道“暗器”指的是她头上的珠钗饰物。士可杀不可辱!亏她以前还以为他是个温文儒雅的书生,结果现在才发现,他哪里是书生了?他根本是杀千刀的臭混蛋!“我哪敢笑娘子,只是下回娘子想唱大戏,在房里唱给为夫听便是了,不用再辛苦饱到堡外,对着空无一人的黄土坡唱独脚戏!”忍耐吸口气,宋临秋才能平静的说出话来,但黑眸里仍有掩不住的笑意。才两天时间,向来稳重很少开怀大笑的他,竟然会让自己的小娘子逗得快笑翻过去。照这样下去,等那两个逃家弟弟回来时,他大概会忘了要找他们算帐的事,而改为倒茶奉水感激他们的乱牵姻缘线,毕竟不是每个男人都能娶到如此有趣的姑娘做妻子。以前他认为世间不会有令自己留恋不想放的人事物,但现在他却越来越舍不得放开她了。他爱看她的天真顽皮,甚——还期待的想着,不知道她又会做出什么让他惊异的事,或许这就是动了心的征兆吧?“宋临秋——”花满儿眺了起来,恼怒的抡拳再打,他竟然还说她是唱大戏的“行行,娘子说什么都是,先跟为夫回堡好吗?”没多想花满儿为何会打扮成这样,宋临秋还以为她是因为好玩而故意弄的。他朝她伸手,含笑看着她。见他又笑了,还笑得像春风拂过,花满儿险一红,同时赌气的撇开头。“哼!”她怒火未消,觉得自尊受到严重打击。她那么努力想让自己像个绝世美人,可不止路上百姓吓得逃之夭夭,甚至连臭狐狸都笑到像得了失心疯。难不成她装扮成这样真的不好看,而且还像个鬼?可她曾经偷偷站在青楼外看过,那些青楼姑娘不也是这样装扮的,只除了她们嘴唇没用那么多胭脂,眼睛和脸没涂得那么明显罢了。这说不过去,哪有别人抹的就好,她抹起来却像鬼怪出没?一定是这里的人不一样,他们全都和臭狐狸一样,脑子有病,眼睛有问题!她赌气的把双手放在身後,就是不肯看他一眼。“满儿。”宋临秋笑唤着她,知道她在闹别扭。“叫什么叫!我……我走不动!”她气闷的再将脸转往另一头,决心赌气到底的模样,让宋临秋更觉得有趣的笑出声。简直跟老三养得那个混世魔王一样,生气时都用同一招——赖着不肯走!“我背你吧。”他半蹲下身子,笑笑的侧头看着她。由他背她回去,她连走路都省了,只要动嘴骂他就成,这么轻松的事她应该不会傻到拒绝吧?“你要背我回去?”花满儿一愣,没料到会听见他这么说,随即觉得这个提议挺不错的。比起自己走得脚酸,让臭狐狸背肯定舒服许多。“为夫这辈子可还没为哪个姑娘屈膝下跪过,娘子,你决定好了吗?不然,为夫要起来了。”宋临秋佯装正经的开口,可微扬的嘴角却泄漏了他的愉悦。“喂!臭狐狸,你有没有诚意,既然都蹲下来了,干嘛半途而废啊?要起来,至少也得等我上去再说吧。”深伯“代步马儿”会改变心意,花满儿抱怨的话一说完,便转身走过去,二话不说的趴在他背上。忍耐的憋着笑,宋临秋缓缓起身,走向来时的路。路拾儿一脸崇拜的跟在他们身後。没想到这世上竟然有人可以轻松几句话,就收服他的顽皮主子。感谢大少爷、感谢宋堡主,感谢姑爷的爹娘生出姑爷这样聪明的男人。感谢姑爷,让他不用再那么丢脸的躲在树上,不敢让人知道他是谁的下人。还有感谢老天爷,让他刚刚从树上掉下时没有摔死,否则他也见不到这么感人的一幕。看来主子真的是嫁对了!宋临秋背着花满儿走回人声杂沓的街市,吕路上见到花满儿过度打扮模样的民众,先是惊吓的闪到一旁,以为是什么鬼怪出现,但在见到人间堡的宋二爷竟然还有说有笑的和众人眼中的“妖怪”说话时,便胆子大起来的跟在後头张望。两人所经之处,瞬间就挤满一群好奇民众,他们交头接耳的议论着。“你们瞧!那不是人间堡的宋二爷,为何会和妖怪混在一块?”“你问我我哪知道?不如你直接过去问他。”“我才不要!万一问到妖怪,不吓死才怪!”“喂!你们说宋二爷会不会是让妖怪给迷了魂?所以他眼里看着的不是妖怪恐怖脸孔,而是绝世美女的脸皮?”“那我们要不要去提醒宋二爷,叫他快点把妖怪放下?”“你想找死吗?那妖怪敢在光天化日下现形,搞不好是道行非常高的妖物,所以才故意现出原形给咱们看,以警告咱们别过去阻拦她的好事,我问你们,死一个跟死咱们大伙,哪一个比较好?”“当然是死一个比较好……”窃窃私语到最後,不知哪个人扔出了这个结论,吓得所有围观民众登时後退,离他们远远的。“他们怎么了?全都一副见了鬼的模样。”一直窝在宋临秋背上,趴得非常舒服惬意的花满儿,不解的抬起头,投给四周瞬间尖叫散开的人群一眼,随即疑惑的咕哝。听见她的问话,宋临秋忍笑含糊应了声。这好玩丫头还真的什么都不晓得……明明罪魁祸首就是她那张涂得像妖怪的脸,她却还一脸不解的发出疑问,害他差点连先前吃的早膳都给喷出来。“宋临秋,你说,这里的人是怎么了?每一个看起来都很诡异……”再抬眼往四周看,看见散逃尖叫的情况比刚刚更夸张後,花满儿终于觉得不对劲了。是他们怪吗?还是她脸上有什么东西?因为她几乎可以确定,大伙的眼睛全盯在她身上。可是到底有什么好看的?害得她开始觉得自己打扮成这个样子,似乎真的有点奇怪了。“你们看什么看!都滚开!”尴尬又气闷中,花满儿干脆转头怒瞪,当场吓得一堆百姓你推我挤的往後跑。牵牛羊的吓到松开手中绳子,正在吃东西的手里碗都被撞飞出去,老人家被推得去撞墙,小孩摔跌在地上……惊恐和慌张像瘟疫快速蔓延整条街,搞得众人鸡飞狗跳,乱烘烘的闹成一团混乱。片刻过後,大街净空,花满儿等三人目瞪口呆看着眼前空空的街道,然後宋临秋终于忍不住爆出笑声。就算千军万马横扫,也不及他家娘子一个发怒吼声。下回要出外谈买卖,他一定得带着她去,包准见一个吓一个。“臭狐狸,你到底在笑什么鬼?那些人疯了,难道你也跟着疯了吗?”见他笑到快把她的耳朵震破,花满儿不高兴的跳下地,小手猛扯他的衣袖。“不要笑!不准笑!”她怒道。“是……娘子对不住……我这就停……但你……你的脸……”宋临秋忍耐的想闭嘴不笑,只是转头看见她那张可能是因为趴在他背上,而不小心晕糊到更加恐怖的脸庞後,当下又控制不了的发出笑声。她的眼……黑色乌渍像血流似的由眼角直直拉下,和红色胭脂混成一团,惨不忍睹的模样,也难怪众人会吓得在瞬间跑得一干二净。跟在他们身後笑得夸张的路拾儿,已经抱着肚子喊疼了。“你、你们……讨厌!气死我了!”花满儿愠怒的瞪了两人一眼,火大的猛推宋临秋一把,再恨恨踹了下路拾儿,然後转身走到一旁。有什么好笑的,她的脸真有那么丑吗?竟然可以让臭狐狸笑成这个样!她介意的摸摸脸,却不晓得哪里有问题,直到无意间瞥见一面不知是谁扔下的铜锣,然後在铜锣面上看见自己糊染得像鬼一样的大花脸——“天啊!这是什么脸……臭狐狸!我的脸……我的脸怎么会变成这样?”她捂脸跺脚外加惊慌大叫。出门前,她明明还是个绝世美人的,现在怎么会变成这样?宋临秋赶过来,极力忍笑的拉住她,“别紧张,只是胭脂糊了,抬起脸,我帮你瞧一下。”“不要,我现在这模样根本不能见人……我不管,你给我想办法,这样好丑……”花满儿一手捂住脸,另一手则捶他出气。看她胭脂糊得整张脸乱七八糟的,他不帮忙就算了,竟然还笑她,讨厌的臭狐狸!讨厌死了!“好好,我立刻想办法。小路,快点去弄点水来,你家主子脸脏了。”他浅笑的朝身後吩咐,然後在路拾儿抱着肚子颠颠倒倒的跑去找水时,拉着花满儿到街旁一座人去楼空的茶棚里坐下。“我不坐……我、我讨厌你!你这臭家伙,竟然笑我……”花满儿生气的正想发作,却看见茶棚木柱上贴着几张通缉布告,她仔细看着上头的内容,并大声念出来:“近日盗贼‘夜来偷’犯案猖撅,请大家入夜後紧锁门窗,切勿随意外出……”“满儿,过来。”宋临秋手里抓着一条用清水沾湿的布巾,仔细替她擦拭着脸。“臭狐狸,上头说要是有人能抓到那个什么……夜来偷,就可以拿赏银!”花满儿目光直勾勾的盯着榜文上的字,根本没空看他。“嗯。”他没有说什么,只是笑着继续替她拭去脸颊胭脂。看她样子,铁定又是想到了什么鬼主意,他等着她自动说出口。“嗯什么嗯,你就这样回答我,难道你身为一个男人,连保卫乡里自愿捉贼这事都不懂要揽下吗?”她不满的瞪了他一眼。如果他能主动说要去捉贼,并且真的逮到贼人,那么她一定会改变对他的看法。“捉贼的事有官府来办就行,娘子不是说为夫是软脚虾,又怎能要求一个软脚虾去做这么英勇的事呢?”他停下动作,慎重望着她道,可眼角眉梢都有掩不住的笑意。原来他的小娘子打的是这种主意,要叫她的软脚虾夫君去送死!“我真是错看你了!”挥开他的手,花满儿气闷的转身。宋临秋慢条斯理的踱到她跟前,伸手扣住她的下巴。“若我真去抓贼,娘子会怎么样?”他含笑问道,眉宇间有着连自己都没发现的温柔。“那我会对你从此改观,不会再认为你像个肩不能挑的书生……”看见他的笑容,她只觉胸口忽然又是一窒。如果臭狐狸能多少像个威风凛凛的大侠,那她当然会比较开心,或许还可以考虑不用拿休书,直接叫他带她四处云游就好了。“听起来不错,可以考虑考虑,但娘子不也常说为夫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软弱书生,又怎么能捉贼呢?”他故意逗她,手却还记得温柔的替她拭脸。“所以……你的意思是你不去罗?”在他轻抬起她下巴擦拭腮边污渍时,她愠怒的瞪着他问道。臭狐狸,怕死就说一声,拐弯抹角的说那么多理由干嘛?“也不是不可能,只是……”他仔细看着她经过清理後的干净小脸,和那双饱含怒意却又生气勃勃的水瞳,不禁有些失神。这辈子他看过很多美如天仙的姑娘,却没有一个可以让他笑得这么开怀,心跳控制不了的多跳了好几下。或许大哥真的说对了,不是没有可以留恋的人事物,而是因为过去他从不晓得自己想要什么。而现在,他终于知道自己要什么了。宋临秋目光直勾勾的盯着花满儿,看得她脸蛋又是一阵绯红。“只是什么……你到底在看啥,我脸上有东西吗?不然你干嘛每次都这样看我……喂,你别看了行不行,再看……我、我就不理你了……”她觉得自己很怪异,每回只要一见到他笑,就会心跳加速外加莫名红脸,为了掩饰心慌,她才会嚷出一堆不经大脑的话。“满儿,我可以亲你吗?”就在她心慌意乱中,男人幽深低语忽然传来。“你不要以为我大哥要我嫁,我就会乖乖待在人间堡,我……”她噼哩咱啦嚷出一堆话,却因为听到这句惊人问话而瞬间梗住。“你……你刚说什么?”花满儿傻了,还以为是自己听错。“没有。”宋临秋摇摇头,脸上仍是一抹浅笑。“喔……”她笑得很勉强,一颗心惊跳得差点冲出嘴里。可能真是自己听错了,才会听见那种令人脸红的话。“那……天气很好……小、小路死到哪去,怎么还没回来……你说是吧?”为了掩饰尴尬,她皮笑肉不笑的边说边往後退,正要转身寻找路拾儿踪影,身子却让宋临秋一拉,猛地扯了过去。湿软唇瓣瞬间罩了下来,四唇相接的惊人触感,让她不敢置信的睁大双眼,整个人当场呆掉。臭狐狸不是说没有……那……他干嘛亲她?他……他亲她?她竟然让臭狐狸给亲了?!她、她……不要和不会武功的臭狐狸在一块,她要嫁大侠……“你……你……”还来不及将指责话语骂出口,花满儿双眼一翻直接往後倒…… 第七章 隔天,因为想不透宋临秋为何要忽然亲她,花满儿顶着苦思一夜未眠而浮肿的眼袋,闷闷的坐在窗边。“主子?”一早就来她跟前报到,不管有事没事都像只忠狗跟在後头的路拾儿,大惑不解的蹲在一旁,使劲抓着自己的脑袋。这是怎么回事?从昨日姑爷背着昏过去的主子回堡後,主子就一直处于这种神游云外的状况里,坐在窗边椅子上睁眼发呆,她身上衣裳也是昨日那件花花绿绿装,所以他不得不严重怀疑——主子根本就是一夜无眠,在这张椅子上坐到天亮!可到底有什么了不起的事,会让这个过去就算天塌了,闯祸闯得整条大街的小贩路人都上门告状讨债,也还能有本事倒头就睡的顽皮主子伤神失眠呢?老实说,他是怎么想都觉得不会有这种可能。但主子失魂落魄的模样却又活生生摆在眼前……路拾儿蹲在地上双手托脸,跟着自家主子一起苦恼起来。到底是啥事呢?为什么?唉……“唉,小路……”幽幽如鬼魅的轻叹声,由椅子上的花满儿口中发出,路拾儿一惊,急忙跳起身冲到她面前。“主子,你是不是病了?我立刻给你请大夫……”路拾儿紧张的转身就想跑出去。一定是病了,而且还病得不清,不然向来只会笑,偶尔闹点脾气骂人的主子,怎会发出这种诡异加要死不活的叹息?“小路……”花满儿叫住他,随即又叹了口气,“唉……”明明她心里想说的话很多,想问臭狐狸去哪了又做什么了,为什么不来找她?可话到嘴巴边,又别扭的不知该怎么说出口,只好没用的继续猛叹气。昨日是那死狐狸恶劣的占了她便宜,可她怎么觉得自己一点被占便宜的感觉都没有,只有心跳得好快,快得几乎要冲出胸口。一想起他昨日的笑,以及那个……很近很近的触碰,她就觉得一股热气冲上,差点让她头顶都要冒出烟了。可是……她想嫁的是大侠,所以喜欢的人只能是大侠……那只臭狐狸,除了脸皮好看外,骨子里不过是个不懂武功的软脚虾,她花满儿才不可能看上这种货色!那她现在全身发烫,脸红耳朵也烧烫一片的感觉是怎么回事?一定是臭狐狸身上有什么怪病,还一直靠近她,才会害得她倒楣的也染上怪病。对!一定是这样的,不然该怎么解释她一想起臭狐狸,就会脸红发热的异样?不行,这样下去,不是臭狐狸死就是她提早回姥姥家,所以她得想办法远离臭狐狸。那个休妻计画得要加快动作,她必须早点拿到休书回花家才行。但是要拿休书回花家前,她得先找到一个大侠夫君来靠,不然就算回到花家,大哥也铁定不会准她出府四处乱跑的。不过要怎么样才能找到一个大侠当夫君呢?“主子,你到底怎么了?快点跟小路说,你可别吓我啊!要是你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要怎么回去向大少爷交代……”路拾儿惊慌道。主子是他的主子,可大少爷却是他的救命恩人,外加发薪饷的顶头老大。离开花府前,大少爷说只要主子能乖乖嫁到人间堡,习惯了这里的生活,之後无论他是想回花家或是要恢复自由身,大少爷都不会拦阻,而且还会给他一笔银子,作为他在花家辛苦多年的报酬。为了大少爷如此礼遇厚待,和那笔不知道是多少、但肯定不会寒酸的赏银,他拚死也得护住主子周全。只要主子和姑爷能真正恩爱过日的那天,就是他远离花家那个讨厌鬼二少爷的时候。一想起那个恐怖到会令人寒毛直竖的讨厌鬼,路拾儿冷不防打了下寒颤,随即摇头抛开这种感觉。“小路,怎样才能找到一个大侠呢?”不晓得他的心事,花满儿满脑子想得全是自己的困惑。大侠也不是那么容易撞见的吧?就像之前在京城客栈门口遇见的那位大侠,这么多年来她也没见过几个。倒是那种什么都不会,武功不济却爱强出头的瘪三,这些年来她是见到不想再见了。不懂衡量自己斤两又爱自称大侠的笨蛋,最後下场不外乎是被打得鼻青睑肿,就是牛皮吹破了夹着尾巴跑掉。所以她才不要嫁这种只会用嘴巴说说的假大侠,她想嫁的是当日在客栈前赶走野猫救她的真大侠。那……她要去哪找真大侠呢?“主子,你在说什么?你想嫁大侠?可你不是已经嫁给姑爷了吗?”路拾儿脸孔有些扭曲,完全不晓得宝贝主子在想什么。明明都已经嫁人了,还不死心的想嫁大侠,主子到底是把姑爷摆在哪啊?“可是臭狐狸又不是大侠,不嫁大侠,我要怎么游遍五湖四海、天涯海角不受拘束?”花满儿皱眉道。“主子,你就别再想云游四海的事好吗?姑爷对你已经非常好了,至于姑爷是不是大侠,这应该没什么关系吧?”路拾儿头痛的不知道该拿怪主子怎么办。明明有个美好归宿是每个姑娘都想要的,他的宝贝主子却成天嚷着要嫁给大侠,然後和那不晓得哪里好的大侠去云游四海。云游四海听起来是很逍遥自在啦,可当大侠就不用吃饭、不必拉屎了吗?要吃饭就得要有银两,要拉屎更得找个好地方蹲着,而那些当大侠的肯定比寻常人更爱面子,绝不会和他们这种小老百姓一样,随便裤带一解草丛一蹲能解决,所以主子真以为嫁大侠很好玩?餐风宿露的游玩和马车软褥躺得舒服的游玩,到底哪个舒服,这答案连笨蛋都知道,可就只有他宝贝主子老想不透。“怎么会没关系?这非常有关系,臭狐狸要是连打都不能打,那和他出门铁定要带一堆侍卫随从,这样算什么云游四海,光看到後面跟的那群人,就觉得很无趣,半点游性都没了。”花满儿气闷接口话。如果臭狐狸能打能挑,不是看起来那么不中用的话,她当然也想将就一下,可问题是臭狐狸不能打、不能跳……人说百无一用是书生,要真遇上盗贼时,难不成要叫臭狐狸用帐册丢他们?所以她才想不如干脆早点放弃,直接转移目标找个大侠来靠才是。“主子,你饶了姑爷行不行?姑爷是读书人,动脑就好,你干嘛非得要他动刀动枪才觉得好?小路不得不怀疑,主子真正想嫁的到底是大侠,还是大侠的‘武功’?”“你i……哎哟!反正你不懂的啦!我不跟你说了,我要想办法找个大侠嫁,反正臭狐狸也说只要我能找到大侠,他就让我改嫁。”花满儿站起身,双手擦腰宣告道:“总之,我这辈子只嫁大侠!”她宣告。“主子,你确定姑爷真的有答应让你改嫁大侠?是姑爷亲口说的还是你自己扯的?”路拾儿一脸不信的追问。姑爷表面上看起来是非常好啦,老是一副笑脸迎人的样子,可他对于姑爷会答应让主子改嫁一事,仍感到非常疑惑。姑爷真的会答应?这有没有可能是他家主子自己胡扯的?毕竟主子从小到大为了畏罪逃脱,什么可笑谎话都说过,有次甚至还对大少爷说三小姐让马车撞死了,尸体就停在外头,等大少爷紧张的出去一探究竟,她就从边门跑了。“你管那么多做啥?反正我说什么你就听什么。”花满儿面色一僵,心虚的胡乱挥手。死小路管那么多干嘛?就算臭狐狸没说,可等她找到大侠要嫁时,她就不信他敌说不!新婚夜那天他不也说要帮她找哪儿有力拔山河的大侠吗?由此可见,他应该也是不反对她嫁大侠的。“主子……”路拾儿扁扁嘴,还来不及抱怨几句,就看见花满儿一脸奸笑的再次开口。“既然都要嫁大侠,所以我想这事还是别拖的好,今天晚上我就出去找大侠。”她把心里计谋全招出来。“你要找大侠?!要去哪找?而且还是晚上出去找?”路拾儿一脸惊愕。搞什么鬼,竟然还有人半夜出去找大侠?“这你就不知道了,反正我有我的考量……晚上我出去时,你就给我乖乖守着屋子,要是有人想进来,拼死也得给我挡着,知道吗?”花满儿笑得非常得意,看得路拾儿头皮一阵发麻。主子竟然要半夜出去找大侠,可夜里哪有什么大侠出没,还是说主子……她其实打算去挖坟?因为活的大侠晚上也要睡觉,不可能四处乱跑,所以主于大概也只能去挖墓,找那已经死了的大侠吧?主子想的会不会是这样?如果是这样……那他得找人讨救兵,因为笨主子别说要盗墓了,她光是到黑暗的地方,就有可能先让自己疑神疑鬼的尖叫声给吓昏过去。他还是找姑爷救命好了!姑爷是个读书人,脑袋至少会北他的豆腐脑灵光很多。当天晚上,一个身着黑衣看起来像贼似的家伙,鬼鬼祟祟的躲开人间堡的下人和护卫,一路钻草丛、躲大树,花了好一番工夫才好不容易摸出了堡。脸上蒙着黑布,蹑手蹑手但老是藏了头就遮不尾的花满儿,完全不晓得自己笨拙模样,让一直无声尾随在後的宋临秋差点笑出来。她这样要怎么去找大侠?光是想偷溜出堡,就得靠他在後头一路帮忙,要那些看见她的下人和护卫装死不许拦人。不晓得这世上有哪个夫君做得像他一样蹩脚,娘子快要红杏出墙了,还不气不怒的跟在後头保她平安?虽然如小路所说,他们两人都不认为她半夜贸然跑出去,真能找到什么大侠,可放任一个不懂武功的姑娘家半夜三更四处乱跑,也着实令人担心,为了不扰了她的玩性,又要保她安全无虞,他只好认命的跟在她後头,像奶娘一样守着她。难怪昨天花家派人快马送来的信函,里头会写着就算满儿被休,花家也无所怨言。想来他那倒楣的大舅子,过去肯定为这丫头吃了不少苦头。出了人间堡後,花满儿走到一栋门高屋大的宅子前,转头四处看了下,然後手脚并用努力的想爬上围墙前一棵老树。听小路说,这间宅子就是前几日遭到“夜来偷”光顾的地方。虽然她知道偷儿既然已偷过这处屋子,自然不大可能再来一次,但因为她实在不知道大侠要去哪找,才会突发奇想的看看会不会有什么捕快大侠,为了捉贼而守在这里。可就算要等大侠出现,她站在这么明显的地方,又特意穿了一身黑衣,肯定会让人当成可疑人物,所以她还是先躲到树上好了。正这么想时,不知从哪传出来的狗吠声吓得她一愣,还来不及往上爬,一只癞皮野狗便打斜里冲出作势要咬她。“你……你别过来!我、我什么都没做……走开、走开……”被吓得差点要哭出来,花满儿像只猴儿似的,也不晓得自己身手何时变得这么例落,手脚并用爬上树,危险的攀在大树突出枝干上。“汪汪汪……”树下,癞皮狗不断狂吠,旁边本来静俏俏没半点声响的遭窃宅子里,忽然间燃起火光,数名家仆准备开门探看的交谈声传了过来。“走开……走开……”担心被人发现当成贼扭送官府,花满儿紧张的手心冒汗,正打算要脱鞋子扔狗时,一个头戴黑纱斗笠、一身夜行衣打扮的男人缓缓走过来,没有开口也没动手赶狗,他只是不发一语的站在野狗面前,竟然就莫名其妙的把那只野狗吓得夹尾巴跑掉。花满儿看得目瞪口呆,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那名黑衣人缓缓抬起头,准确无误的搜寻到躲在枝-间的她。不晓得对方要做什么,花满儿紧张得动也不敢动,以为只要自己别动,身上的黑衣就能让她躲藏在树叶间不被发现。那栋宅子大门传来咿呀推开声,黑衣人纵身几个点跃,便躲到树上了。只是他一派轻松,什么也不必攀就能安稳的站在树上,哪像她还要双手紧抱树枝,深怕一不小心便摔下树去,简直像只没用的猴!不过,等等……大侠!花满儿惊喜的转头,一脸兴奋的直朝着对方看。漆黑的夜,加上男人头上戴着帽子并以黑纱覆面,老实说真的是什么也看不到,但她却开心的猛眨眼,以为这样做就能看穿对方黑纱下的真面目。举着火把的仆役开门四处探看了下,见没有什么异样,便关上门并拉上门闩。等到一切归于平静後,花满儿闪着兴奋的晶亮目光还是没从对方身上移开。“请问……你……你是大侠吗?”她期待的问道。没有回应她的话,宋临秋只觉好笑的摇了下头。看来,他的小娘子真是想嫁大侠想疯了!只是为何她这么坚持要嫁大侠?记得在京城客栈前初见面的那次,她也是把他当成大侠,直嚷着要跟他学武。现在仔细回想,他才发觉自己从来没就这个问题,好好问过她心里的想法和原因,看来他真的该找时间问她才是。“你不是大侠?可你刚刚像飞一样的上树,那是轻功吧?我二哥以前也在我面前做过,不过那是因为他让我大哥追着打,所以才赶着逃命去,可你又不用逃命,干嘛要挤上树来和我躲在一块?”也不管“大侠”没回话,花满儿像只麻雀似的拼命问。“大侠的武功是在哪学的?大侠娶妻了没?大侠平日都在做什么,出门时是不是不用骑马,像刚刚那样一飞就能到要去的地方……”她一连问了几个会让人掉下巴的问题,搅得原本想保持神秘不愿搭理她,以防她越说越起劲的宋临秋终于也忍不下去了。“回家!”他并没有假装或压低嗓音,认识他的人应该可以听得出来他是谁,可花满儿竟然吃惊的张大嘴,一手指着他。“你……你……我知道你是谁了!”她非常兴奋。听他简洁又有力的回话方式和一身有点眼熟的黑衣打扮,她想起他是谁了。“那好。”看来她还不算太笨嘛,宋临秋有些欣慰。本来他只是想跟在她後头,没打算让她知道,但看在她给狗逼急的傻样,和那声“我知道你是谁”的兴奋说法,他不禁改变主意了。谁知还他没开口把“娘子”两字唤出来,花满儿已指着他猛喊——“你就是之前在京城客栈前救了我的那个大侠!大侠,你还记得我吧?我就是那个承蒙大侠驱退野猫救了小命的那个姑娘……对!就是我,你认得吧?”担心“大侠”不识得自己,花满儿赶紧扯下蒙脸布巾,像个傻瓜似的指着自己的脸冲着宋临秋猛笑。“看到我这张脸,你应该就有印象吧?”她努力将笑脸凑过去。“呃?”没料到会听见她这么说,宋临秋一怔,随即嘴角隐隐抽动,又气又想笑。原来小娘子把他认成是京城那家客栈前的大侠,却不晓得其实大侠和软脚虾都是同一人。“大侠,你这么晚到这里是不是因为知道我在等你,所以才出现……这表示我们真的很有缘。”花满儿开心的自顾自地说着,完全不管一旁“大侠”听得有多傻眼。宋临秋错愕无语。她是来等他的?根本是胡扯吧!照小路的说法,他的小娘子根本不知道哪有大侠,只是出来碰碰运气看能不能堵到人。结果她却说是特地来等他?难怪小路说他主子为达目的,连她父亲都能让她说成已上西天了。不过几日相处下来,深知她口无遮拦、天真又莽撞的个性,所以他一点也不觉得生气,反倒还觉得有些好笑。“大侠,你娶妻了没?如果没有,能否让我跟着你?我夫君说只要我能找到大侠,他就让我改嫁给大侠,所以大侠,你娶我好吗?”青春有限哪,她担心自己老得再也爬不动树,所以才赶紧在一切都还来得急的时候,把重点问出口。不然下次想再见大侠一面,又不知是何年何月了。“你还是回家去吧。”被她一连串急切问话,问得有些愕然外加愠怒的宋临秋,淡淡扔来这句,随即飞身下树。再跟她扯下去,他伯自己真会恼得直接抓人回堡。嫁给他就不好吗?她非得要找个一身夜行衣,看不清长相的“大侠”来改嫁?若是今天她遇到的“大侠”不是他,难不成她也直接朝对方说出这么惊世骇俗的话——请对方娶她回去?越想越觉得气闷,向来好脾气的男人,这下也终于有点火大了。“大侠!你别走,等等我!”担心他会转身走得不见人影,花满儿紧张又笨拙的试图慢慢滑下树,谁知左脚猛地踩空,整个人从树上摔落。“哇——”尖叫声甫冲出她的口,宋临秋已迅速飞身上前,一手捂住她的嘴,另一手揽着腰抱住她,然後稳稳的落在地上。“马上回家去!”他再重申一次,这回口气有点严厉了。只要一想到她宁可嫁给不认识的大侠,也不要软脚虾宋临秋的行径,他就越想越火,满肚子怨气拦也拦不住的瞬间冒了出来。好吧,他承认自己再也不想要什么无拘无束隐遁山里了,在见过她如此天真顽皮又单纯的性子後,他开始有了想守着一个女人好好过日子的感觉。可这位野姑娘什么都不晓得,还以为他是大侠,一开口就想改嫁,听得他真想伸手狠狠掐住她。难怪大哥和两个弟弟,自从娶了妻子後,就不时出现那种哭笑不得,又无计可施的怪表情,看来他离这种蠢样也不远了。“我不想回家,我想跟大侠一块走……大侠,如果你要游遍天下的名山胜景,能不能也带我去?”花满儿嗫嚅道,小脸上有着害怕被拒绝的忧虑。“你为何想游遍天下的名山胜景,四处为家餐风宿露有什么好?”他开口问,想弄清楚她到底在想什么,“我……”她表情怅然的低下头。不晓得为何大侠的声音老是让她想到那只臭狐狸?可她知道大侠绝不会是臭狐狸,因为臭狐狸是书生,根本不懂武功。“不说就永远没机会。”宋临秋淡声道,转身作势要走。“好啦!我说我说……其实是我不想和我娘一样,我爹这辈子最爱五湖四海闲游荡,把我娘和我们丢在家里,就连我娘病逝那天他也没回来……我娘老是在哭,不哭的时候就倚门盼着我爹快点回来,可性爱自由的野雁哪会永远困守在同一个地方,到最後我爹还是要出门,然後我娘又哭了。“小时候我常常陪着我娘在门边等,我讨厌我娘哭的模样,更讨厌我爹老是把我们丢下,所以我发誓我不要嫁给一般人,宁可学武功嫁给大侠,然後跟着大侠走遍天涯海角,就算餐风宿露也没关系,我只是不想和我娘一样,永远都是被丢下的那一个……”她不要和娘一样伤心,她不要为了一个野雁似的夫婿日日牵挂,她宁可自己也是只野雁,随着另一只野雁四处飘游……因为两个人流浪总比一个人流泪来得好。说完这些压在心底的话後,花满儿用鞋尖踢着地上碎石,不晓得该怎么面对他。这些话她连最亲的家人都没说过,可今日却说给他听了,不晓得他会怎么说?“回家。”宋临秋淡淡的吐出两个字,只是嗓音里多了点柔意。就算要游遍天涯海角,也得先回家睡觉,然後再收拾行李吧?而且要看遍名山大川的景色,带她去的人也不能是眼前名不正言不顺的“大侠”,她值得更好的!“不要!我要是回去了,一定再也见不到大侠你了。”见不到大侠,那以後谁带她去浪迹天涯?“以後想见我,人间堡大门外见。”为免她在这僵持一夜不走,宋临秋终于松口应允。若只有“大侠”才能听见她心里的话,那么他不介意再假扮大侠一阵。“真的可以吗?好好!”闻言,花满儿开心的跳起来鼓掌叫好,完全没想到如果是不识得的大侠,又怎会约在人间堡门外见。“现在你可以回去了吧?”他开口赶人。“等等,大侠,你还没跟我说你的名字。”这个最重要了,不知道姓名,她怎么唤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宋临秋只是捡起地上的一片落叶交给她。“这什么?”花满儿不懂,狐疑的瞪着那片叶子。“落叶。”没多解释,宋临秋只说了这两个字。“我知道,那大侠你的名到底是什么?”很少用大脑的花满儿,纳闷的追问。给她一片叶子就会知道他的名吗?又不是庙会猜灯谜,猜对有奖!“一叶知秋。”不愿多话,还想维持点神秘感和男人面子的宋临秋,淡淡抛下这句,然後转身就走,打算她看不见他後再偷偷潜回来照看着她。要是她连这点小谜题都解不出来,不晓得叶落了秋天就要来临的话,那他也只能说……没办法,他只好将就点了。谁教他谁不爱,偏要喜欢上这个顽皮野娘子! 第八章 几日後,所有跨进勤夜楼里的人,都会看见难得一见的奇景。那个总是生龙活虎,白日里领着小厮四处作乱捣蛋的二夫人花满儿,竟会有躺在软榻上睡得不省人事的时候?宋迟冬眯眼望了下面前景象,有些讶异的走进楼里。“临秋。”软榻前方不远处,正在埋首拨打算盘的宋临秋,浅笑的顺着他的目光,起身将花满儿扔在地上的书册捡起来。“大哥。”他一边将花满儿身上快掉落的薄被拉好,一边伸手拂开她垂落颊边的发丝,然後才转身开口唤人。“半夜爬屋顶爬累了?”宋迟冬淡声问道。“嗯,连续爬了几晚屋顶,白日又睡得极少,不累也难。”宋临秋笑着回答,完全不奇怪大哥怎会晓得他和花满儿晚上做了什么事。纵使他没跟别人提起这事,可他的小娘子每晚要出门前,都会不小心东撞西碰弄出一堆声响,就算不是所有人都听到,但精明的大哥肯定早就知晓了。话虽如此,可只要想起夜里的单独相处,和带着她在别人家屋檐上看月亮的景象,他仍会忍不住嘴角微扬。“累了也好,省得她白天跑後山牧马草坡,晚上逛别人家屋顶,闲下来时还绕去你大嫂那,跟她说些爬屋顶逛人家花园的趣事,搞得我和你大嫂为了这事差点夫妻失和。”宋迟冬难得有些微词。老二娶的媳妇爱怎么闹他管不着,可搞得他和亲亲娘子差点失和,这就有点过分了。宋临秋有些惊讶,“喔,满儿跟大嫂说了什么?”竟然会让大哥专程跑来勤夜楼抱怨。“她跟融雪说在屋顶上看月亮很惬意,要你大嫂有空也去爬屋顶。”宋迟冬有些恼怒的道。他家娘子连翻墙都不会,又怎么可能去爬屋顶,到时还不是得靠他这个万能夫君带她上去。可是上屋顶事小,只是现在都快入冬了,夜里冷风冻人,他带亲亲娘子上屋顶做什么?做贼还是冻死她啊?听见宋迟冬的话,宋临秋忍耐的压下嘴边笑意。自从“大侠”说在人间堡大门外见起,他的小娘子便真的夜夜等在门外,引颈兴奋的等着他出现。第一天,他听她诉说过往干了哪些让她大哥追着打的事,第二天开始,她顽皮好奇本性逐渐露出,先是要求他表演武功打拳踢腿,然後情势逐渐走样,到了最後变成他抱着她在人家屋顶上飞来跃去。他知道她玩得开心,每夜听着她银铃般的笑声在月色里回荡,看着她伸手指着月儿时的开怀笑脸,他就心动的好想将她永远紧拥在怀里。只是没想到野丫头竟然口没遮拦,连半夜去爬人家屋顶这事也说出来,她就不怕露了馅後,会让人追问是跟谁去或是去做什么事吗?幸好大嫂心眼直,脑袋里一次只能想一件事,想太多反而会头痛,所以还不至于追问她太多。“我不知道你们之间是怎么回事,也明白你做事自有分寸,但唯独一件事你得答应我,就是别再让你媳妇跟我家娘子提上屋顶的事,我可不想日夜都听到屋顶上的月亮有多圆。”宋迟冬正色道。他才不管老二和那个野娘子间在搞什么鬼,总之别烦到他这里来就行。小暖娃儿已经够吵了,要是再加上一个梨花带泪的爱哭娘子,他铁定会恼得直接拿头去撞墙。“我会注意的。”看了下桌上堆积如山的帐册和後头那个睡得酣甜,睡姿又非常引人心动难耐的花满儿,宋临秋含笑眯眼的转头问:“大哥,不晓得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既然要叫他管束野娘子,也得给他时间和力气吧?白日要审帐,晚上还要陪着顽皮娘子四处游荡,这种情况下他当然更需要好好睡个回笼觉。“不用你说,我懂,行了,你先带人回房吧。”宋迟冬岂会不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他挥手大方的让宋临秋抱着花满儿离开,然後很认分的在桌前坐下,拿过纸笔写了封信。待会儿他就派人将信送往马帮分舵,命人找那两个带着妻小跑得不见人影的弟弟。然後再命人准备一斤巴豆,煮成茶水给那两个混蛋洗尘接风!从舒服的奸眠中醒来的花满儿,懒懒的动了下身子,双眼半开半合的翻了个身,趴上一个突起物体。好久没睡得这么舒服,今天的床怎变得那么软?她闭着眼伸手拍了几下,本以为会摸到柔软的被褥,却发现手下的触感不太一样,有些结实和上下起伏……这是床吗?她闭着眼漫不经心的继续再摸,完全没发现那个遭到她“禄山之爪”胡摸一通的宋临秋,已被吵得睁开眼,皱眉看着她。她伸手迷迷糊糊往下摸,越过男人宽厚胸膛、结实肚腹,接着继续往下探……眼看就要摸上尴尬地方,宋临秋赶紧伸手握住她,哭笑不得的看着她一脸惺忪的转过头,脑袋枕着他的胸膛,双腿横跨他身体两侧,用很难看的姿势趴睡着。“如果臭狐狸能陪我去看月亮就好了……”花满儿揉揉限,想着刚刚作的那个好梦,在梦里,臭狐狸变成了飞天大侠,带着她飞过所有人的屋顶去看满天星光。唉,如果臭狐狸能陪她看月亮就好了,这样她就可以不用走,也不用改嫁了。只是臭狐狸不懂武功,也不会飞天爬屋顶……花满儿轻声叹息,半睡半醒间将心里的遗憾说出口。打个呵欠,她缓缓抬头睁眼,然後嘴巴大张的僵住了,惊愕的望着面前扬笑的男人。他、他怎么会在这里?“想看月亮吗?我们待会就去。”一手搁在她腰间,一手撑在床板上,宋临秋搂着她起身,笑望她惊讶到快要掉下巴的表情。听见她在睡梦中叫的是自己,而不是那个夜夜带着她逛屋顶的“大侠”,宋临秋心情大好,更加不吝给她奖励笑靥。只是这样过于灿烂让人心跳加速的笑容,却叫花满儿因承受不起而吓得滚下床。“你你你……你怎么会在这里?我记得自己明明是在勤夜楼陪你看帐,还有这里……这是我……”她惊疑的望着四周熟悉的景物,确定这里是她自嫁进人间堡後便睡在这的房间。如果这是她的房间,那他、他怎会出现在她的床上?还有,她明明记得自己是在勤夜楼的软榻上睡着,又是怎么回来的?她怒瞪着他,却不敢贸然爬回床上。“你睡着了,是我抱你回来。这里的确是你的房间,可它也是我的,这是我们两人的新房。”担心她不记得,宋临秋很好心的再强调一次。“你……你、你不是说要给我休书,要让我改嫁别人,既然这样,你来这里干嘛?还跟我睡同一张床,你应该将我放到床上就离开才对。”恼怒的点出自己印象中的“事实”,花满儿怒瞪着他。“我为什么要离开?而且我又何时答应要给你休书,我怎不记得自己有说过这话?”宋临秋目光瞬也不瞬的望着她。“你……你说什么?!”听到他撇得一干二净的话,气得浑身血液差点逆流的花满儿,愠怒的爬上床,连矜持都忘了,一屁股坐在他腰间。“明明是你说只要我找得到大侠,就让我去嫁他,既然答应让我嫁大侠,那就表示你会给我休书……你这混蛋!难不成你连新婚那天说的话都忘光了?你说,你到底是故意还是人老了什么都不记得?”她伸出一根指头,用力戳着他的胸膛。“可能是老了吧,为夫真的不记得自己有答应娘子这事,而且我又还没死,娘子就这么迫不及待想改嫁?”宋临秋扬起一眉,只觉得这事诡异可笑。试问这世上有哪一个脑子清楚的男人,会在新婚夜答应让自己的妻子改嫁别人?想都知道是不可能!“你、你……”花满儿气得说不出完整的话。好啊!竟然撇得一干二净,敢情之前说得那么好听,原来都是在谄她!“臭狐狸,明明就是你说要让我改嫁的,既然你不是大侠,不会武功,为什么不干脆点给我张休书,省得咱们相看两相厌,搞不好到最後会一刀砍死对方!”她粗鲁的揪起他胸前衣衫吼道。“娘子可以放心,我绝不会对娘子动手,更不会给娘子休书。娘子才刚嫁到我宋家,难免有不懂的地方,若其他人因此说了些什么让娘子不开心,那就是为夫的错,我该好好护着娘子,才不会让娘子气得一天到晚想改嫁。娘子放心,以後为夫会更努力的疼爱你,不会再让娘子受到半点委屈。”宋临秋一脸正经道,但眼里闪着奇怪笑芒。“你……臭狐狸!你给我住口!”花满儿听不下去的伸手捂住他的嘴。又来了,怎么每次他用这种眼角带笑的表情说话时,她就有种想要打人的冲动,一颗心还会砰砰乱跳……尤其是在听他笑喊“娘子”两字时,她真有种想要咬衣袖绞手指头的诡异感觉。“休书给不给就一句话,我问你,到底给不给?”她怒声质问,死命想压下心头那份怪异感。见鬼了!她花满儿可是要当女侠,要嫁给大侠的,怎么可以这么没用的和寻常姑娘家一样,扭捏的想要卷袖子-绣帕呢?但是这混帐干嘛又对她笑?还笑得那么……让人好想扑过去!可她到底要扑过去做啥?咬他还是啃他?老实说她也不知道,只晓得自个儿心跳得好快。没有回答她的话,宋临秋是抓住她搁在自己嘴边的手,伸出舌头轻舔了下她的手心,吓得花满儿瞬间抽回手,一脸绋红窘得像火烧虾子。臭狐狸刚刚干什么?他竟然伸舌头舔她掌心?!这样实在好……好……哎哟!她说不出来,只觉脸红耳热的真想跳下冰凉水池。紧握着遭人“偷袭”的那只手,花满儿动也不动的,一脸如遭雷劈的呆愣样。因为吓傻了,她完全没注意到宋临秋笑笑的伸手搂住她,然後她只觉一个天旋地转,莫名其妙的让人压住了。“满儿,你真的这么讨厌我?”他低头俯视她,脸色正经到没有丝毫笑意。有些问题若不问清楚,铁定会让他寝不安枕日夜忧烦的。他那双深邃黑瞳像潭湖水,映照出她的慌乱狼狈,同时扬起许多说不出口的纷乱心绪,更害得她差点不能呼吸。他干嘛用这种诡异眼神看她?她这辈子从没和男人这么近的对望过,害得她现在心跳好快,不晓得会不会就这样被他吓死?“我……”仍处于震撼之中,花满儿只说出一个字,就打结说不下去了。怎么办?他再继续用这种眼神看她,她很快就会透不过气,嗝屁回姥姥家了。他能不能别再这样看她?“你……”她轻咬唇,干脆垂眼观鼻,鼻观心的不去看他。可是就算不去瞧他,他压在自己身上这事,仍然会害她透不过气。“满儿,你真那么讨厌我?”同样问题再次问出口,这回宋临秋缓缓抬起她的下巴,脸上没有半点玩笑意味。他很喜欢她,喜欢到真想将自己一颗心挖出来,搁在她面前让她能看个清楚,可这顽皮姑娘懂吗?“我……我……”花满儿表达不出自己现在心儿砰跳,慌张又不知在雀跃什么的诡异状况,干脆闭嘴不说了。他的眼睛好亮,似乎能将她从里到外看个清清楚楚。她不敢用力呼吸,清亮水瞳瞬也不瞬的看着他,看着他俊逸脸孔缓缓靠近,然後在她耳边轻轻撂下一句——“算了……”宋临秋坐起身,没有再开口,目光幽冷的看了她一眼,随即穿鞋下床朝房门口走去。原本紧张到以为他会亲她的花满儿,屏气凝神的看着他下床向外走,当下再也忍不住的破口大骂。“姓宋的!你这样算什么?什么叫做算了?姑娘我都没开口,你敢说算了?你还是男人吗?给我回来!”她怒吼。她刚刚那么一瞬间,有些失魂的觉得其实嫁给这么好看的男人也不是什么坏事,或许她可以考虑一下别拿休书,谁知他就给她下床,还头也不回的转身要离开?简直气死人了!亏她还不敢多喘气的以为他会吻她!结果呢?混帐臭狐狸!她要是再理他,花满儿三个字就倒过来写!“你又不要我。”宋临秋在桌前停了下来,没有回头看她,口气里有明显的怨怼指控。“你……谁、谁说我不要你的?如果你刚刚亲我,我也不会推开你……你这笨蛋!谁说我不要你来着?我哪不要你了……”她气恼了起来,来不及多想劈头就吼,却看见他转身噙笑走来,连鞋都没脱便爬上床。“娘子说的可是真心话?”眉开眼笑、身子撑悬在她上方的宋临秋,这下笑得可开心了。原来只要略施小计,就可以听见他家娘子说出肺腑之言,看来有些人还是需要逼一下才行,瞧她刚刚说了什么,如果他真的亲她,她也不会推开他?还说没有不要他?嗯,最後这句最好了,这么多天下来,他最想听的就是这句。“你……你……”花满儿先是傻眼,後是吃惊,跟着才发现自己又被要了,这下气得想打人了。又诓她!臭狐狸根本是以欺负她为乐的吧!她举起手,恼怒的正要捶下去,却听见她的狐狸夫婿开口问了声。“如果亲娘子不会被推开,那为夫应该还可以再多做点其他事吧?”“什么?”还来不及问满肚子诡计的男人到底想做什么,花满儿的小嘴瞬间让人堵个结实,然後接来下来那些说不出口、却又难受到让人想咬手指卷绣帕的事……真是害得她差点心儿砰跳过度,提早回姥姥家见娘去!早知道她就别说那些蠢话,应该直接把人踢下床去才对。说到底,她就是笨,才会大意的让臭狐狸混水摸鱼摸上床。 第九章 清晨时分,花满儿浑身酸痛的移开身边熟睡男人的手臂,小心翼翼的下床穿上衣裳。从昨夜到清晨,一整晚满室春意烧不尽……是啊!烧不尽,害她好次差点以为自己会死在臭狐狸嘴下,她现在浑身发软,刚刚差点就下不了床。那只臭狐狸,几乎快将她从里到外给吃干抹净了。也不晓得臭狐狸是不是真是狐狸投胎,似乎啃她啃上瘾了,不止缠着她不放,还把她当成什么好吃骨头似的,咬得她浑身发烫,现在想想,那种从骨子里蔓延到全身的抖瑟,想喊又不敢喊出口的惊然,还有浑身烧烫天旋地转的战栗,要是再多来个几次,她只怕自己会早早化成一堆白骨,全身力气都让臭狐狸给吸干榨尽了。不过仔细想想,其实臭狐狸也没有想像中那样糟,至少先前春意无边的战栗缠绵中,她好几次伸手碰到的,并不是软如泥的肥肉。再者他那张脸,不笑时就已经比女人还好看很多倍,笑起来更是“美”色非凡。另外,他很会揽银子,人间堡虽然不是富可敌国,但钱多得也足以买下王朝半壁江山。所以这几点集合起来,嫁给他,她其实也不算吃亏。只是他不懂武功,不能单独带着她游遍天下这一点,总让人有些失望,不过办法是人想出来的,大不了退而求其次多带点能打的随从好了。虽然她花满儿是任性冲动了点,但该衡量局势分析厉害时,也还是会动一下脑子。像臭狐狸这样的男人,雄然不懂武是他的致命伤,其他条件绝对比任何人还要好上百倍,她是不知道夜夜带她逛屋顶赏月亮的大侠,是不是也和臭狐狸一样厉害,但人间堡之所以钱多多,可多亏了有臭狐狸在後头撑着。这点是近几日来她跟在臭狐狸身边,看着他打点堡内大小琐事时得到的感想。听他和堡主分析起各地商行的利弊得失时,那种沉稳内敛的态度,更是让她屡屡看得舍不得移开眼。她承认,她的确是为他的男色而动心。他的笑,他的温柔,早就让她怦然悸动兼心慌意乱了,只是为了顾全面子,怎么都得嘴硬说不喜欢。可是真的不喜欢吗?若不喜欢,那么一见到他笑,她就慌乱到不知手脚要往哪摆的狼狈,又是怎么来的?怕是早就心动了吧!不知在何时便把他摆人心上,成为她心头唯一的驻足,因此才会看他笑便心慌意乱的不知该怎么办。所以,哪怕是那个夜夜带她四处游荡的大侠,纵使再喜欢,她也没想过要真的跟他走。但这是个秘密,绝对不能跟臭狐狸说,不然她这张脸要往哪摆去?要是让臭狐狸知道她喜欢的人是他,怕不趴在地上大笑三声才怪!草草束好长发,花满儿转过身走回床畔,弯腰俯视床上熟睡的男人。这个臭狐狸是她的夫婿哩!虽然老爱在明明不好笑的时候,笑得比其他人还大声,害她误以为他是脑子有病的怪男人,但整体来说,他待她是非常好的。不像那个混帐大哥,将她丢来人间堡後便不闻不问,也不管她是死了还是仍活着。臭狐狸对她不仅包容,甚至还纵容她在人间堡里四处捣乱,即使她不小心开了饲马的木栏,让日行千里的宝马乘隙冲出去,累得堡里奴仆四处追捕马匹,又或者因为好奇,钻进堆得高高的、排列有序的粮草堆里,使得好不容易堆好的草东瞬间倾倒。凡此种种乱七八糟的蠢事,这些天来她已不晓得干了多少件、可他每次都笑笑的看着她,然後转身吩咐仆人收拾善後。她不是笨蛋,也知道堡里有许多下人为此心生不平,甚至暗中替他惋惜,但从今天开始,她发誓不会再惹麻烦,会安分的待着,直到她觉得无聊再也忍不下去为止。像这种肯包容她,不会同大哥一样追着她打骂的夫婿,可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了。以前在家时,露儿姊姊老对她说做人要知足,现在她终于有些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了。虽然臭狐狸不能打不会武,可他很会攒银子又有张好脸皮,而且人也不错,要是她再挑三捡四嫌他不好,那才真是大笨蛋!这种好男人若不懂得紧紧抓住,将来死了可能连娘都会想打她。望着夫婿熟睡的脸庞,花满儿小脸瞬间翻红。她屏住气息的俯下脸,心虚的很想趁他睡得不省人事之际,偷偷窃取一个吻。真的不能怪她,谁让他长得那么好看,先前又那样温柔,才会害她起了贪恋色心,差点就想对他来个连皮带骨,啃得一干二净。但现在不是时候,她还有件事得去了结。以後她不会再跟着大侠四处乱跑,就换她带臭狐狸上屋顶看月亮好了!即使不能打不会飞也没关系,她会让人搬梯子架在墙边,这样臭狐狸便可以和她一起上屋顶赏月了。忍耐的吞了下口水,花满儿捂住嘴巴,将目光从宋临秋那张看起来很好吃的睡脸上拉回,然後慎重的站起身对自己点了下头。决定了,就臭狐狸吧!她不嫁给其他人,也不要拿休书了,毕竟这么好看到会让人想流口水的男色,也不是到处都有。花满儿倒退着着,目光恋恋不舍的看着夫婿令人心动的熟睡脸庞。这种上品好男人,要是不懂得把握住,肯定会有其他女人抢着要!她傻笑的想着。砰的一声,她娇小身子撞上门板,随即惊慌的看向床上的男人。幸好臭狐狸睡得很熟,不然她不知道该怎么对他解释,她一大清早溜出去的原因。花满儿迅速拉开门走出去,没有看见躺在床上的宋临秋,缓缓睁开眼睛并坐起身。顶着冰凉透骨的寒风,花满儿在天色未明的暗蒙里,穿着单薄衣裳,蹑手蹑脚的溜出人间堡。得快点找到大侠才行,因为她和大侠从来没约定见面时间,但过去几天晚上她都会到门外等,然後大侠便会出现,只是不晓得今儿个迟了那么久,大侠会不会来?还是已经走了?但她还是得等到大侠出现才行,因为她得跟大侠说,要他以後不用来找她了,她既然选择了要和臭狐狸在一起,就不该再每夜溜出来和别的男人见面。等了好半晌,眼见天色逐渐亮起来,却不见那个头戴黑纱帽的黑衣大侠出现,她懊恼的垂下脸,心想今天大概是见不到大侠了。才刚这么想着,达达马蹄声忽然传来,一匹黑色骏马四蹄如风的由她面前急冲过去。“大侠!我等你好久了……”一见到马背上是个蒙面黑衣人,花满儿没有多想的立刻挥手唤人,然後便看见那匹黑马瞬间止步,黑衣人掉转马头往她这儿来。“你叫我?”黑衣人一开口,清嫩甜脆的嗓音让花满儿为之一愣。大侠怎么会是个女人?看来是她认错人了。“不,是我叫错人了,姑娘对不住。”她没有防备心的摇头开口,甜嫩笑脸让马背上的蒙面姑娘先是一怔,随即抽出长剑架在她脖子上。“什么叫做叫错人?没事随便叫住本姑娘,你是想害死我吗?姑娘我让那姓高的混帐追了一整夜,好不容易快逃掉了,结果你这莫名其妙的笨蛋却跑出来碍我的路……没事叫我干嘛?你就不会认清楚点再叫吗?还有,一大清早天都没亮,就穿得一身白的站在这扮鬼吓人啊!要不是姑娘心情不好,忙着逃命,早赏你几剑吃吃了。”蒙面姑娘边说边提起剑,以剑身往她头上敲。“你做什么?我又不认识你,而且我刚刚已经跟你道过歉了,你心情不好不会去找让你心情不好的人欺负啊,干嘛找我这萍水相逢完全不识得的路人来欺负?”起先让长剑吓得浑身直颤的花满儿,在看见陌生姑娘粗鲁的用剑身拍她的脑袋时,当下也很恼怒的扯嗓回敬。真要杀她,这蒙面姑娘早就一剑砍来了,哪会边说边骂,所以她才大胆推测,对方应该只是想找人出气,不是真的想杀人。“本姑娘说话,你敢回嘴!你可知我是谁?小心我一剑砍了你!”蒙面姑娘粗鲁回应,一听就知道平日的修养也没好到哪去。“我哪知道你是谁?可这是我家大门,我爱站哪就往哪站,关你什么事!”既然知道自己不会死,花满儿便大胆起来了,冲动的朝对方低嚷。“你是人间堡的人?这可有趣了,姑娘我什么都偷,就是没偷过‘人’,不如这次偷个人间堡的人回去玩玩也好。喂,你就跟我走吧!”蒙面姑娘兴致一来,干脆将收剑回鞘,弯腰就想强拉她上马。“放手!我为什么要去?我才不要跟你走……救命啊!臭狐狸……你快点来救我!”没料到对方竟会把主意打到她身上,花满儿惊慌的尖叫挣扎着。讨厌,她只是想见大侠一面,跟他说以後不要再来了,怎么会遇上这么怪异的姑娘,竟然还想强拉她上马?“放开她!”一顶非常眼熟的帽子从後方掷了过来,夹带着凌厉内劲往蒙面姑娘的脸撞去,逼得她不得不松开花满儿,惊险的往後翻倒躺在马背上,及时避开对方的攻势。好强的劲力,幸亏她闪得快,不然她这张如花似玉的脸蛋说不定会让人毁成破相脸。“你是哪个王八蛋,敢管姑娘闲事?’女强盗娘立刻坐起身扯嗓低吼,还没把那个眼神冰冷如鬼魅的男人打量清楚,不远处却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该死!姓高的混蛋又阴魂不散的追来了……”蒙面姑娘恼怒的啐了声,有些可惜的望着跌坐在地上的花满儿。真有趣的姑娘,差点就可以偷她回去玩玩了。“喂!这个给你,就当是交个朋友,以後有空我再来找你。”也不管花满儿脸上表情有多惊吓,她从怀中掏出一包看起来很沉重的东西,二话不说就往她砸去。哐当几声碰撞,布包整个翻开来,一堆金银财宝外加珠翠玉环,洒了花满儿满头满脸外加满身满地。搞什么鬼?花满儿捂着被金元宝敲疼的脑袋,火大的差点要破口大骂。痛死了!这姑娘怎么这么粗鲁,就算要送人东西,也不该用砸的吧!後方马蹄扬起的烟尘滚滚翻起,蒙面姑娘眼见苗头不对,立刻策马逃命去也。跌坐在马旁的花满儿,眼看她的脑袋就要被高高举起的马蹄踢着时,一抹黑影瞬间飞扑过来,抱起她闪到几步远处。“你……你……”从来没像这一刻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花满儿张大嘴,惊愣的望着从刚刚掷出帽子开始,便已经让她吓到破胆的男人。她……她的软脚虾夫婿……竟然会武功?!而且厉害到连那名怪姑娘都招架不了。花满儿愣愣望着明显一脸愠怒未消的宋临秋,惊讶到说不出一句话来。过了一会儿,一匹高大的骏马在他们面前停下来,马背上坐着一名捕头打扮,浑身尘土的高大男人,表情急切的开口。“宋二爷方才可有瞧见一个蒙面人过去?他是最近从京城一路偷到关外的贼人……”这名男子名唤高鸣,是京城的捕头,过去曾与人间堡合作缉拿犯人,所以一看到宋临秋立刻急声发问,没想到赶了这么多天的路,好不容易发现贼人踪影,却因为一时大意中了对方拖延暗算,才会让贼人逃掉。“她往那里去。”宋临秋面无表情的指着女强盗逃离的方向。“谢——”高鸣道个谢後就要策马追人,一低头却看见地上凌乱四敌的金元宝和珠钗等首饰。他立刻勒马停住,俐落翻身下马,用刀挑起地上的东西。“这不是昨夜黄桥张家失窃的东西,怎会在这里?”高鸣眼微眯,一脸怀疑的看着宋临秋,“宋二爷能否解释一下?”“不关臭……不关我夫君的事!是那个贼姑娘扔给我的!”花满儿咬着唇,差点就要说出“臭狐狸”三个字,却在看见宋临秋冷厉目光时,不由自主的改了口。他干嘛这样看她?好像气得想用眼神杀了她!可她真的什么都没做啊!“贼姑娘?”没料到她会这么说,高鸣先是一怔,随即眯眼开口,“‘夜来偷’是女的?!”他追了那么久,好几次都让他逃了的狡猾家伙,竟然是个女人?难怪兄弟们之前翻逼京城也找不到人,因为他们根本错了,以为那贼人是男人,当然会找不到人。“你说她是‘夜来偷’?就是那个官府悬赏重金要抓的偷儿?她有那么厉害,竟然让官府追那么久都抓不到人?”花满儿一呆,不假思索的问出心里的疑惑。“满儿,够了!”宋临秋愠怒低吼,伸手就将追问个不停的小女人压入怀里。不该说的全让她说了,这下高鸣铁定会怀疑到她身上来。该打的女人!方才见她差点让贼人掳走,他一颗心惊的差点跳出来,恨自己为何不早点出来。现在她竟然还敢在这乱说话,她是存心想气死他吗?“宋二爷,尊夫人说是贼人将这包东西扔给尊夫人的,请问二爷,尊夫人和那贼人是否相识?不然贼人怎会平白无故将好不容易才窃到手的东西赠给尊夫人?”高鸣追问,目光带着质疑的打量着花满儿。“高捕头是怀疑我娘子和强盗有牵连?”宋临秋冷声开口,凌厉眼神是花满儿从未见过的。“在未抓到贼人之前,无论任何可疑线索都不能放过,不知宋二爷可否解释一下,一大清早宋夫人怎会和女贼有接触?”“那名女贼方才路过人间堡时,临时起意想抓走我夫人,幸好让宋某及时发现拦下,如此危急情势,高捕头还会觉得我家夫人和那名女贼有什么牵连吗?”宋临秋恼怒道,一边伸手轻拂过花满儿後脑颈部,却听见怀里小女人发出疼痛闷哼。他惊疑的挥开她颈边的黑发,面色随即一凛,目光直瞪着她颈项间因受了剑伤而渗出的血痕。“该死的!我竟然不知道你受伤了,是那可恶的女强盗伤的?她竟然敢伤你!人间堡绝对不会饶过她!”他小心避开伤口,抬起她有些受到惊吓的小脸,暴怒低吼。刚才他来时只见女强盗要抓走满儿,完全不晓得在这之前她发生了什么事。那女强盗竟敢伤她?无论对方是谁,只要敢伤害他的女人,他绝不会放过!“她……我也不知道,我以为她是大侠才开口叫她的,没想到她竟然拔剑架在我脖子上,威胁说要杀我,幸好後来你来了,不然我一定会让她抓走……臭狐狸,真的好痛,刚刚我不知道自己受伤,现在你一说我才发现真的会痛……”花满儿一脸惊惧,完全不敢乱动,深怕女强盗在她脖子上划出什么碗大伤口,她要是动作太大,脑袋就会掉下来。“臭狐狸……我、我会不会死?我不要死……我以後不敢了……”没想到大侠没找到,反而遇到女煞星,还让自己莫名其妙的多了道伤痕,她咬着下唇不敢哭出声。可是真的会痛啊!“没事的,你不会死。”听见她的话,宋临秋双眉紧拧的伸手揽她入怀。早知道他该把自己假扮她心目中大侠的事情,先和她说个清楚,这样她就不会傻傻的跑出来等“大侠”,然後险些让贼人给掳走。“照这情况看来,宋夫人似乎真的不识得贼人,但高某还有一个疑惑未解,不晓得宋二爷能否代为解惑?”“高捕头想知道什么?’“为何宋夫人一大早就在外头,是要等人还是做什么事?”“等人。”宋临秋冷静回话。“等谁?”高鸣又问,坚持要把所有可疑点都弄清楚。“等大侠。”宋临秋冷脸再道。听见他的回答,花满儿尴尬得连头都不敢抬起,却完全忘要了怀疑,他又怎会知道“大侠”的事?“大侠?”高鸣有些错愕。什么大侠?这对夫妻在玩什么把戏?“大侠就是我!此关宋某夫妻闺房乐趣,高捕头若想再问,恕在下无法多说。”宋临秋俊逸脸庞上迅速闪过一抹不自在,而他怀里的花满儿却听得一脸吃惊。他是大侠?!这怎么可能?臭狐狸就是那个连续好几个晚上带她逛屋顶的大侠?!花满儿想抬头看他,却让他伸手压下。如果不是她偷溜出来,她会让人划伤脖子吗?还吓得他一颗心差点冲出胸口。待会真得好好教训她,让她以後做事前多思量,别再莽撞冲动行事。“高某明白了!就此别过。”看了下宋临秋俊逸脸庞上难得显现的冷凛,高鸣识趣的开口道别。向来都是笑脸迎人的宋二爷,这回脸色冷如腊月寒冰,可见他心情真的很不好。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他知道自己还是快点走人比较好。“多谢高捕头,人间堡绝不会轻饶伤了我夫人的女贼,待会末某就吩咐马帮帮众,竭力协助衙门缉凶!”宋临秋做出承诺。马帮帮众遍布天下,过去只要马帮出手协助官府缉捕犯人,每一次皆是手到擒而这次,他发誓不止要查出贼人的落脚处,更要亲手取下对方人头,谁教那女贼不长眼的惹到他头上来。敢伤他的人,就只有死路一条!“多谢!”高鸣点头,收拾好地上东西便跃上马背,迅速驱马离去。 第十章 房间内,花满儿忍着想哀号的冲动,大气也不敢喘上一口的,任由宋临秋粗鲁的往她脖子上抹药。他故意用了些力气推开药膏,果不其然听见她发出呼痛尖叫。“我……我不要擦药了……你走开啦!”虽然她偷溜出去不对在先,但臭狐狸干嘛用这种杀人似的力道,使劲往她脖子上推?就算她有错,难道他就完全没错吗?也不想想他假扮大侠,害她像个傻瓜一样夜夜顶着冷风守在门口等着他。现在回想起来,她才发现自己真是个笨蛋,哪有大侠会说“人间堡大门外见”这种话,一定是熟识的人才会说吧?不认识她也不知道她住哪的人,又怎会这样说呢?那……现在她是不是也可以为他说谎骗她的事,狠狠生一下气?愠怒的推开他,花满儿干脆移动身子坐到另一侧,赌气的不想看他。“过来!”只要一想到她差点让人掳走的事,宋临秋就浑身血气翻涌,又惊又惧的怎么也冷静不下来。若非他及时赶到,出手拦住贼人,否则现在会变成什么样,他真的不敢想。想到先前的惊险情形,他一颗心就会揪得紧紧的,痛苦的几乎快不能呼吸。大哥说得对,这世上不是没有值得留恋的人事物,而是因为他过去从来不明白人世间竟然有一种东西,必须得努力呵疼、小心珍惜才留得住。对她的感觉,就是如此。若不牢牢握住,他真担心有天她会像她曾说过的野雁,头也不回的飞过青天,留他一人在这里咀嚼心碎苦楚。他很不安,到目前为止,爱得比较多的人是他,她从没说过一句爱他的承诺。他多想听她说会为了他永远留下,不再作梦奢想和“大侠”远走天涯,他更想要她眼里有他,心里有他。但这是苛求吗?她会懂他的心吗?懂他因为放了情,而慌乱不安的焦急吗?她要到何时才会心甘情愿答应留在他身边,不是什么大侠,而是她眼中软脚虾夫婿的身边?他对她生气,更对自己气怒难消。他为何要因为她想去找大侠,而在房里气闷个半天,气恼着该再扮一次大侠,还是穿回平日衣裳?现在想想,那时他若再晚个片刻,她就会让给人掳走。“过来!”他再说一次,口气变得更加严厉。没有下一次了,因为他绝对不会再放任她为所欲为。与其再发生今天这样的意外,他宁愿做个惹人厌的夫婿,将她管得死紧,也不许她再出堡半步。“不要!”她撇过头,气闷的不肯看他一眼。“花满儿,我说过来!”他眯起眼,难得发火唤人。她听也不听的干脆把腿缩上床,曲膝抱胸外加双手捂耳。他叫她就要过去吗?她又不是小狗,凭什么他叫她就得过去?想她让他耍了那么久,她都没骂人了,他吼什么?刚刚还那么恶劣的拖她进房,害得堡里那些刚起床的奴仆,全都看见她的糗样。就算她让臭狐狸治得死死的,可那也不关他们的事好吗?有什么好笑的!讨厌……说来说去全都是臭狐狸的错!“花满儿,不要考验我的耐性,尤其在我生气的时候。”他冷不防一个跨步上前,将她压倒在床上。这女人,他到底该拿她怎么办?怎样才能让她爱他和自己爱她一样多?哪怕只有一点点也没关系,只要她能将他搁在心里就好。“你……”被他推得很错愕,回过神後,她不禁气愤难平。“你到底在气什么?有什么好气的?明明被耍着玩的人是我,你却对我大吼?宋临秋,我警告你,你别以为扮大侠耍弄我,我就会……”她怒嚷着,小脸涨得通红。“你就会怎样?”他双目直瞪着她,心头因为她这句未完的话而瞬间惊跳了下……她要说的是喜欢吗?“我、我……气死了!你这臭狐狸竟然骗我……”她愠怒的推开他。就算很喜欢他,可现在她也不要说了,她要讨厌他,用力生他的气!宋临秋拧眉看着她不服气的睑庞,随即俯下脸狠狠吻住她的小嘴。正发出怒吼的红唇瞬间一僵,剩下的抱怨全消失在他的疯狂强吻中。住手……讨厌的臭狐狸……她挣扎着,狼狈的抡拳捶他。她不要这样,明明是他假扮大侠有错在先,为何现在变成好像错的人是她?如果不是要等他扮的大侠,她会那么倒楣让女贼划伤脖子吗?越想越气,花满儿举起手,想都不想猛挥出去,咕的一声,她的手很不凑巧的落在宋临秋脸上。“你打我?”被打得整张脸偏到一旁,当宋临秋回过脸时,脸上有种花满儿从未见过的冰冷。他目光瞬也不瞬,凝视着她的眼眸里有不敢置信的错愕与心痛。为了她受伤,他心疼又懊悔得要命,结果她却给了他一巴掌?“我……我为什么不能打你?谁让你明明不是大侠,却要假扮大侠来骗我……我讨厌你!”明明心里想说的不是这样,但心虚和自尊受伤的狼狈,让花满儿想都不想的握拳吼出。她真的要讨厌他了,以後再也不要理他了……“你讨厌我?”宋临秋坐了起来,一张脸瞬间翻青。她说讨厌他,这是她的真心话吗?她真的不喜欢他吗?可是不管她这句话是不是真心的,他的心已经在刹那间揪疼了。她不会爱上他吗?永远都不可能吗?即使知道他就是她口中那个大侠後,也一样不会吗?不敢再去深究,就怕问到最後答案不是他能承受的,宋临秋握拳下床,朝门口走去,连回头看她一眼也没有。他伯这一回眸,那些勉强撑出来的冷静,会像大水溃堤似的就此消散。他从来不晓得心里搁着一个深爱舍不得放手的人,会是如此痛苦的一件事——总是在她回眸中感到希望愉悦,然後在她噘嘴推开他时为之心痛涩然。她用她的一颦一笑,牵引他所有悲喜心绪。但今天她说了讨厌他……宋临秋生平第一次那么狼狈的只想远离一个地方。“我……对!我就是讨厌你!不会武功不能打都无所谓,你干嘛非得扮成大侠来骗我?我根本不……花满儿一脸委屈,底下的话全化成哽咽。她根本不在乎他会不会武功,既然喜欢上了,就算他是个软脚虾,她也会爱他的啊!最可恶的是他明明会武功,却骗她不会,让她像个傻瓜似的将他看得那么扁,还软脚虾什么的乱叫一通!她只想他对自己坦白。她不想他那么委屈的得白日夜里扮成两个不同的人,来博取她的欢心。她不是木头人儿,不会愚蠢到不懂他的用心。因此现在才会又急又气,气自己的任性,也气他那么努力的想对她好!“我从来都没想扮什么大侠,是你一开始就误认为我是,我只是想去带回我那个半夜离家出去找大侠的妻子,我只是……想尽力给你我所能给的而已!如果你觉得我不够好,仍想嫁给其他男人,那……我让你走!”不晓得自己是发了什么疯,怎会说出这样的话,宋临秋停下脚步,一脸怔然的抬头望着门扉。如果不是因为心太痛,他也不会想舍下她。既然他不是她所要的大侠夫婿,既然他已经尽了力,却还是得不到她的回应,那么……不如放手好了!放了手,她才能走自己想走的路,过自己想要的生活,说不定有天她就会找到真正能让她幸福的那个人!宋临秋不再多说,举步走出房间。被他的话惊得完全傻住的花满儿,愣愣的看着他开门走出去,门板再次关上的声音,让整个房间里莫名起了一阵凉意。她怔傻的望着门口,半晌後终于火大的抓过枕头仍出去——“笨狐狸……大笨蛋……”她怒嚷,白皙小脸已是泪渍一片。路拾儿跌跌撞撞的冲进房里,紧张的嚷着。“主……主子……你快点去,姑爷他……他……”也不知是被什么给吓着,他结结巴巴的连话都说不清,就急着想扯她出去。“他怎么了?要写休书给我是吗?”哭得双眼红肿的花满儿心一惊,差点跳起来尖叫,可下一瞬间又赌气的撇过头,冷冷的抛来这句。混帐臭狐狸要写休书是吗?那好,写就写,谁怕谁!大不了她……她回花家去痛哭一场,然後扎几个草人诅咒他早日超生!竟然不问清楚她的心意,就以为她只想嫁给大侠不要他,还说要让她走!死臭狐狸、烂臭狐狸,竟敢这样误会她!“不……是、是姑爷他……不对……是二少爷他……他骑着黑马冲进堡里,然後姑爷他……他竟然……呜呜……”路拾儿激动得放声大哭外加捶胸顿足,花满儿一惊,摇摇晃晃的攀着床柱站起身。看小路的反应,难道是臭狐狸……他出事了?!一定是这样的,不然小路怎会哭成这样?她不晓得二哥怎会出现在这里,但那家伙向来行事莽撞,老是惹大哥骂,但他仍是死性不改。现在竟然给她闹事闹到人间堡来,还……还撞了臭狐狸!她知道……臭狐狸一定是让混帐花梦熊给撞死了,那家伙连马都驾驭不好,还常常从马背上摔下来,所以会撞死人也是不无可能的。但这回竟然连臭狐狸都让他给……“你是说花梦熊那混蛋,骑马撞死了臭狐狸?”花满儿小脸青白,想都没想的拔腿冲出房间。臭狐狸是她这辈子最喜欢的人,她才刚嫁给他没多久,混帐花梦熊就害她成了寡妇!她……她不要活了,臭狐狸都死了,她还活着做什么?花满儿大哭的跑出去,如丧考妣的模样让路拾儿看得傻眼。他只是要跟主子说,姑爷竟然答应把他送给讨厌鬼二少爷当小厮,可主子是怎么回事?就这样鬼叫的冲出去,还哭着说姑爷死了?!人间堡大厅外的台阶上,一名脸上蓄着落腮胡,胡子浓密到让人看不清睑型的粗壮大汉,皱眉看了下身旁横躺在台阶上的男子,跟着他伸手从怀中掏出一条明显用了许久没洗,颜色有点泛灰的帕子,往男人脸上盖去。接着他站起身,准备走进大厅里叫人。才刚迈开脚步,连大厅的门槛都还来不及跨过去,一个夹着哀戚号哭的娇小身影已飞扑过来,往他身上拳打脚踢着。“花梦熊,我恨你!你竟然杀了他……呜呜……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花满儿边哭边踢打他。“喂……小满,你在做什么?我是二哥,你不记得了啊?你干嘛打我?”花梦熊一脸莫名其妙的抓住妹妹,狐疑的开口。千里迢迢到西疆漠地抓了只大鸥,再南下西南雪域逮了只白色雪牛,然後向东到海边抓了千年大鳖,最後一路小心护送到人间堡要给妹子做新婚贺礼的花梦熊,这下可真是胡涂了。啊!现在是怎样?兄妹一年没见、一见面她就给他来个拳打脚踢?“你还说……都是你……你为什么要撞死臭狐狸?我恨你!我恨死你,我一辈于都不原谅你……”花满儿大哭,鼻涕眼泪糊了满脸。她好不容易有了喜欢的人,可混帐花梦熊却撞死了他!“什么狐狸?你二哥我这辈子连只猫都没压死过,更别说是撞死狐狸了。”花梦熊觉得委屈的大嚷。虽说他过去骑术不精,常常腿软摔马是事实,但在经过多年磨练,骑过从骆驼到驴子各种难缠畜生後,已经可以很自豪的说他骑艺精湛了。所以说他撞死狐狸……这根本是种侮辱!“我说的不是一般狐狸,是臭狐狸……不,不是臭狐狸……是……反正臭狐狸就是宋临秋,宋临秋就是你妹妹我嫁的人……你这个混蛋竟然撞死他,你……你让我以後怎么办?我好不容易才喜欢上一个人,都是你啦……你害死了他……呜呜……我恨你……”花满儿手脚并用的使劲往他身上招呼。“原来你说的臭狐狸是他——”花梦熊咧嘴一笑,如熊掌般的大手往台阶上一指。没想到满儿妹子会唤妹夫臭狐狸……这个好笑,回花家後,他会记得说给大哥听的。“你……那个是……”顺着花梦熊指的方向,花满儿看见一具脸覆着白帕的“尸体”,身上是她眼熟到不行的黑色衣裳,她一怔,瞬间腿软滑坐在地。那是他晚上扮大侠时,都会穿的黑衣裳啊!刚才和她吵架时,他也是穿这一件……没想到才过了几个时辰,她就再也看不到他的睑,听不见他笑着喊她娘子了。她错了!早知道会这样,她绝对不会嘴硬,一定会在一开始就坦承说自己喜欢他!她喜欢她的狐狸夫婿,不後悔嫁进人间堡。可是为什么他连给她说一次喜欢的机会都不给,就一句话也没说的离开人世?不,她不甘心,她真的好不甘心!“呜呜……你就这样死了……臭狐狸,你竟然连再见都没说的就丢下我……我不要这样……我不要再也看不到你……你起来,快跟我说话,说你没有死……说你不会丢下我……”花满儿哭嚷着,浑身发抖的几乎说不出话。他真的死了!就这样躺在台阶上动也不动!他怎么可以这样,这么狠心的在她想开口说爱他时,却弃她而去……花梦熊一脸不解的开口,“小妹,你是不搞错了什么?”喝醉酒的妹夫和已经死了的妹夫,这可是有很大差别的。他试图想解释,却让花满儿一把推开。“你走开!都是你害的,不会控制马就别骑马,为什么害得我和臭狐狸天人永隔……臭狐狸,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早知道你会死得这么惨,我之前绝对不会惹你生气,只要能留在你身边看着你,就算让我一辈子关在房里也无所谓。“我一定会跟你说我喜欢你,就算你不是大侠也没关系,我还是很喜欢你……你知不知道,我真的喜欢你,今天早上我根本没打算要跟大侠去哪,我只是想跟大侠说,我有喜欢的人了,我爱上自己的夫婿了,所以以後再也不会和他出去……可是你没给我机会说,你连听都不听就要我走,但我……我真的是喜欢你的!”她哭得满脸鼻涕眼泪,顾不得自己这样嘶吼大嚷有多难看和引人注目。四周闻声而来的奴仆和宋迟冬夫妻,全目瞪口呆的站在一旁。劝不住她的花梦熊,没辙的干脆双手一摊,可别说他不顾兄妹情分让她当众丢脸,他已经劝过她了,是她自己不听。“臭狐狸,你怎可以这样……你不知道我会伤心吗?你快点起来……再陪我去屋顶上看月亮……你起来……”她哭嚷着,激动的正要扑过去抚“尸”大哭,却看见面前“尸体”坐起来,那条帕子从他脸上落下来。“满儿?你……你哭什么?”因为心情不好想骑马出堡,却在门外巧遇二舅子花梦熊,便回堡和他举瓶对饮的宋临秋,揉着昏茫茫的脑袋坐起身。刚刚他一气之下,灌了一整瓶寻常大汉喝下半瓶就会倒地不起的龙泉烈酒,接下来意识便有些不清楚,不记得发生什么事,只晓得昏昏沉沉中隐约听到满儿的哭声,她似乎还吼了些他以为只有在梦中才能听到的话。“你……你没死?!”花满儿一愣,先是张嘴惊吓到说不出话,随即大哭的扑过去,一把将他搂个死紧。“还好你没事,没给笨蛋花梦熊撞死……不然我做鬼都会跟着你……我一定会下黄泉地府去追你……”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人没事就好……刚刚听到他死了,她差点不想活,只想跟他一块死,下黄泉去当对鬼夫妻!“谁被撞死了?”不懂她在打哪门子哑谜,宋临秋醉笑的伸手搂过她。管他亲亲娘子说的是什么,至少美人投怀送抱时伸手接住就对了。“没有……没有……你没事就好!到底是哪个笨蛋,竟然拿这种东西放在你脸上……”害她以为他死了。花满儿又哭又笑的从地上拾起那条帕子,回头怒瞪花梦熊。可恶的二哥竟然也没说清楚,让她像个傻瓜哭了老半天。“花梦熊,你说这是谁放的?”她咬牙切齿的质问。这么肮脏的帕子,竟然还敢放在臭狐狸脸上,是哪个王八蛋做的?“小妹,不关我的事,我刚刚已经尽力要跟你解释了,可是你完全不理我。至于那条帕子……呃,是因为外头风大,我担心妹夫睡在这里会染上风寒,才想说把帕子放在他脸上好挡个风……”花梦熊心知不妙的咧嘴陪笑,同时戒慎的起身往後退。“你还敢说!哪有人会在脸上盖条帕子来挡风的,你是笨蛋吗?”花满儿恼怒的正要跳起来教训人,却让醉醺醺的夫婿一把拉住。“满……满儿亲亲……你刚刚说了什么,能不能再说一次?”仗着酒醉胡说也无所谓,宋临秋踉舱的站起身,颠颠倒倒的拉着她。他的嘴角有让人心慌意乱的笑痕,花满儿脸一红,回头佯装要找人,想转移目标好让他忘记这件事。“小路,你别躲,我打死你!是谁让你说姑爷给二少爷撞着了?”她作势要上前逮人。简直丢脸死了!这下可好,她以後怎么见人?“主子,不关我的事,我什么都没说,是你自己话没听完就哭着跑出去。”躲在人群里的路拾儿,惊慌的立刻摇手撇清,却看见那个每次一听到他名字,便会开心到两眼发光的花梦熊,霍地起身往这头走来。“主子,我、我不管你了,以後有姑爷会照料你,小路我就此别过,我要逃命去了!”路拾儿尖叫,头也不回的冲出人墙,发现猎物跑掉的花梦熊,兴奋的拔腿就追上去。“哥!小路!”因为太尴尬,花满儿觉得好丢脸,也想和路拾儿一样来个拔腿开溜。“娘子……”醉胡涂的宋临秋伸手拦住她,嘴里咕哝着几句含糊不清的话语,将高大身子往她身上靠去。他赖着她,脑袋搁在她肩上,模样像极了娃儿在耍赖。“娘子刚说了什么喜欢……能不能再说、说一次……”他仗着酒意要求,完全不管四周有多少人在看。一旁窃笑声清楚响了起来。“你喝醉了。”她脸蛋更加绯红,尴尬的想推开他,却又不敢贸然动手,就怕他会站不住脚摔得难看。只好勉强扶住他摇摇晃晃的身子,然後她板起脸朝後头吼去——“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没看过你家二爷喝醉酒吗?”她怒嚷,却看见众人不约而同的摇了下头。清醒的二爷常见,但酒醉耍赖的二爷的确是没见过。醉得挂在她身上的宋临秋,抬起手扳回她的脸。“娘子,你再说一次……喜欢我……”他十足耍赖到底的模样。他记得,刚刚他的小娘子说了什么喜欢……就算大部分的话他都忘了,只有这句话他是怎么也不会忘。所以,就算醉得头昏眼花了,他还是要再确定一次。“你……”花满儿娇颜翻红,嗔怒的很想推人,却又舍不得真的动手,只好很没用的在他的追问下,狼狈的扯嗓低喊。“好啦、好啦,喜欢你啦!臭狐狸,你快点回房,我让人给你熬个……”她原是想说让人给他熬个醒酒汤,但话还来不及说出口,便消失在他突然袭来的热唇里,天旋地转外加酒气醺人中,她错过了宋临秋眼里飞掠而逝的笑意。管她过去爱的大侠还是臭狐狸,现在他可以很清楚的确定——她心里最爱的就是他——至于说要让她走的那件事,想也知道那只是气话,这么爱她的他,又怎么可能会真的舍下她呢!(全书完)关于融雪和宋迟冬的故事,请看珍爱2956《黑脸丑姑娘》。关于梅凤儿和宋沉夏的故事,请看珍爱29n《泼辣俏掌柜》。关于稻花和宋卧春的故事,请看珍爱2972《贪吃胖丫头》。律雅台制作扫描:yammi校对:五金老板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