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泼辣俏掌柜》 序 哈-!大家好! 这次的序要给大家讲一个爱上男人的寂寞男人故事。 我的朋友…… 「这城市好寂寞,寂寞的连心都可以拧出孤寂来……」 在大风吹拂的天桥上,他回头对我说着,脸上还带着丝略微抑郁的浅笑。 「可是那个男人呢?你不是说自己找到一个魂梦牵萦的好情人……」我抓着被风吹乱纠结的长发,无可奈何的只能叹息。 这不知是第几次了,我们开始有了默契,每一次在这桥上的不定期相见,总会是因为有人开始或是结束了一段恋情。 而现在让你叹息的那个人,不是才刚让你喜孜孜的宣布爱上了吗? 「我不懂……为什么总是这样,我以为这次可以相爱很久的……」他重重叹口气,露出苦笑。 「这是第几次你这么说了?」我望着黑夜桥下穿流的车阵,抓着啤酒罐的手开始有些摇晃。 有时候我几乎觉得自己不认识他…… 「我也不想这样……却一步步走到今天这样的局面——懂我的!每一段感情我都很真;爱得很深,为什么那些情人都看不到这点?我不想永远都是一夜耳鬓厮磨,然后就各分东西各走各的路……」他握着啤酒罐,苦涩的灌了一大口。 「可是能怎么办呢?你去的地方,遇见的那些人总是无法给你想要的慰藉……」我心知肚明的低声接道。 如果不是因为大学时社团里的相遇相知,或许我就不会懂得他这个人是怎样的一回事吧! 情窦初开却与众不同的爱恋心情,让他在一开始便吃尽了苦头,不愿陷落却挣扎的摔陷…… 「最初爱上的那个人离开我时,我还一度以为自己会活不下去了,谁也想不到多年后的今天,我竟然还能好好的站在这里,和-心平气和的说着过往种种。」他趴在栏杆上,漆黑幽深的眼里有着很深的情绪。 「真无所谓了?」我不信。 当时闹得轰轰烈烈的爱情,在那男人承受不了异样眼光而逃避结束时,他还差点要毁了自己的一条命呢! 「是的!」他回应的声音里,有着连我都听得出来的说谎痕迹。 「好吧,是就是吧。」我没说破他最脆弱的那点,只能陪着叹息。「那么……别去那些酒馆了吧,你要的情人不会在那的。」我还是忍不住开口。 那个地方的人都在逃避和麻醉里过活,每个人都只想一夜欢快,却又害怕不自由的牵绊…… 捧了一颗真心是不会有人看你一眼的。 「只是……除了那我还有哪里可去……这城市可有我能容身的角落?」他苦笑。 「或许——不是这城市不欢迎我……而是在我心中根本连安住的角落都没有……是我太寂寞,才会不断的想要找人依靠……」他又叹了口气,神情缥缈的不知落在哪个时空。 「只可惜每次出现的人都不对……」我晕他叹口气,不明白这世间怎会如此错纵复杂。 命运永远都在出入意料的地方转弯,而爱情,却又太难以掌控,只会让人在其中跌撞挣扎。 难道这才是一切事物的真实样貌吗? 「-想——我是不是该放弃这个期盼,不再奢望不属于人世的永恒情感,这样才不会再受到伤害?」他回头问,眼里出现了放弃投降的神情。 听着他话,我也开始恍惚了起来,脑海中直转着他说的每句话和每个表情。 是不是生活在这个城市里,所有人都会变成这个样子? 连仅存的爱人和被爱的希冀都得放弃? 是这城市太寂寞,冷漠冻结了人们相爱的能力;还是我们太软弱,害怕受到伤害再也不敢去爱,所以才把这城市变成今天这个样? 我真的不明白,但是唯一可以知道的是…… 明天,后天,甚至以后的每一天,天桥上永远都会有类似的对话在进行着,谁教我们都太寂寞了。 直到今天,天桥上的他仍然在寻找一份可以地老天荒的感情,只是没有人能确定会不会有那么一天……因为,寂寞早已蔓延…… 第一章 古朴石桥上,来往人潮络绎不绝。 桥下,天南江幽静江水缓缓向前流。 石桥尽头,梅龙城里生意最兴隆的梅龙客栈,像往常一样店门大开,跑堂伙计忙碌的穿进穿出,殷勤招呼上门客人。 相较客栈一楼人声鼎沸的吵杂喧嚣,上头人影稀落的客栈二楼,几名老头围着一张木桌,交头接耳的不知在谈论什么。 将近晌午时分,数十名打着绑腿,看起来像是在江湖历练多年的高大汉子,鱼贯走上楼,塞满四周空着的桌位。 「梅叔,您老又在和黄爷商量凤掌柜的婚事啦?」刚落坐在左边空桌的某名胡须大汉,发出洪钟般的招呼笑声。 「不赶紧商量怎成?我那闺女都年纪一把了,却连半个托付终身的男人都找不着,可我老了,闺女她娘又死得早,我真担心自己死后她没人照料,你们说我怎会不急……」 每天一早便坐在客栈二楼,和多位老友闲磕牙兼商量对策的梅老爹,照例是苦着脸开口接话。 一旁端盘上菜的伙计们,忙碌的楼上楼下来回跑。 「梅叔,梅龙城是南方最大的水道陆运交汇城口,您的梅龙客栈又是城里最出名的大客栈,凡是做生意吃饭用餐的,第一个想到的无非就是梅龙客栈!您生意做了这么久,见过的人多到数不清,每日就算没十干,好歹也该有百来位男客上门吧?这么多男人里头,您老难道都挑不到满意人选?」后方某名头绑布巾的剽悍大汉,嘴里嚼着菜粗鲁发问。 「我这客栈是开了四年,见过的名门公子也的确多到数不清,但你们都知道真正的世家贵-,讲的是门当户对,而一般寻常百姓,我又觉得他们配不上我宝贝闺女,这上不行下也不成,你们说我哪找得着佳婿人选?」梅老爹叹气举杯啜饮,同桌马帮旧同僚也感叹的配合摇头。 整个梅龙城的百姓都知道梅老爹有个艳丽如花的闺女。但脸蛋美归美,八字却硬得要命,打十五岁开始到现在,一共克死过三名倒楣夫婿,而且全都刚好死在同一年里。 还有,每任夫婿更是连客栈大门都没碰到,就枉死在迎亲途中。 第一个倒楣鬼,是位刚中了举人的软弱书生,在迎亲当天跨出自己家门时,让忽然刮来的大风卷下马背,软骨头禁不起重摔,当场落马跌死。 第二个倒楣鬼,则因为自己能娶到梅龙城第一美女,兴奋的在迎亲前夕和友人喝得-醉,结果隔天摇摇晃晃骑上马来迎亲,却因为一个大洞颠簸,半醉半醒的当场被震落下地,让急奔的马儿踩成稀巴烂。 第三个倒楣鬼,他是邻县富商的儿子,有鉴于前两位倒楣新郎倌堕马身亡的意外,富商亲家坚持让迎亲队伍走水路过来,却意外遇到暴雨,大水冲涨河川,整船迎亲花队,全淹没在天南江忽然翻起的汹涌江潮里。 于是梅龙城第一美女会克夫败家的传言,便这样不腔而走传遍大街小巷,终于再也没一个嫌自己命长的男人,敢找死上门来求亲。 为了闺女的婚事,本来是人间堡马帮商队分舵主的梅老爹,毅然从马帮退出,将毕生积蓄投注在天南江畔的老家,大兴土木开了这家梅龙客栈。 几年下来生意越做越大,先是梅龙城里的马帮分舵兄弟,日日照三餐来客栈报到,跟着南方跑马帮的兄弟也来了,最后梅龙客栈俨然成为人间堡马帮在南方的最大分舵。 可那个艳丽无双的梅龙城第一美女,却还是日日站在客栈柜台后头,望着帐簿打算盘,怎么也找不着愿意冒死娶她的乘龙快婿。 「你们说,我那闺女有哪点不好?琴棋书画无一不通,能写能算人又长得好,美貌就算不是天下第一,可也绝对称得上梅龙城数一数二,但为什么就是没半个男人上门来提亲……」梅老爹抓着酒瓶,悲从中来的灌着酒。 「梅叔,您别伤心,我相信您一定可以找着个乘龙佳婿的。」后桌一名身材高瘦的年轻漠子陪笑开口安慰。 「是啊,梅叔,阿明说得没错,凤掌柜一定嫁得出去,你们说对不对?」最早开口发问的胡须大汉,尴尬的赶紧打圆场,让艳阳晒得黝黑的粗脸上,有抹心虚笑容。 「没错没错,老胡说得对,凤掌柜肯定嫁得出去……」周围坐在桌前扒饭吃菜的马帮兄弟,困窘的互相对望,然后硬着头皮说出每天都要重复个几次的违心谎言。 不是他们不认同梅老爹的话,只是那个梅龙城第一美女,实在是让人不知该怎么说。 就在众人欲言又止的同时,客栈下方一楼店面,传来一声女人娇媚呼喝。 在二楼扒饭的汉子们,有志一同跟着转头,眼神越过半人高的木栏往下看。 下方某张木桌前,站了个脸蛋娇艳、身段窈窕,头绾单髻的绝色丽人。 「哟!大爷,您现在是要用餐还是想找姑娘寻乐啊?」梅凤儿凤眼一勾,挑眉浅笑,如玉剔透的绝美容颜,让面前挺着肥油肚的外地富商,当场看得失魂说不出话。 「本大爷要用餐,不过,更想找像掌柜这样的美人说体己话,不知掌柜今年芳龄多少,嫁人了没?」初到梅龙城,一见到美丽女掌柜,便惊艳失魂的肥富商,喜孜孜的伸手挡下让自己唤来的梅凤儿。 「美姑娘?大爷,您指的是哪位姑娘啊?我可没瞧见客栈里有什么美丽姑娘。」梅凤儿双手一摊,不动如山的看着胖富商从桌旁站起,色迷迷的朝自己靠近。 「我说的美姑娘就是掌柜-啊!大掌柜,-不止美,沉鱼落雁的姿色简直能让男人心醉,难怪古人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要是我黄某人能在掌柜这朵芙蓉花下醉死,这才真叫做鬼也甘愿!」 胖富商噙着-心又自以为俊帅的猥琐笑容,伸手摸向梅凤儿的脸蛋,却迟钝的没发现二楼马帮专属席上,所有结头巾打绑腿的汉子,全数同时伸手按住搁在桌上的刀剑把柄。 「是吗?那可真多谢大爷抬爱!」梅凤儿笑得更甜,伸出一根手指,朝二楼雅座摇了下,脸上艳笑瞬间放大到让所有用餐客人为之一怔。 知晓她脾气的用餐熟客,纷纷放下筷子,正襟危坐的不知在等些什么。 笑容艳美如花的梅凤儿,先是脸一偏闪开胖富商那只禄山之爪,跟着猛地伸手抢过用饭客人手中酒瓶,用力往桌角砸去。 匡的一声,酒瓶瞬间碎成数块。 她抬起一脚踩在长板凳上,口里吼出一串不像是姑娘家会说的粗话。 「他奶奶的!想死在我这朵牡丹花下,有什么困难,本姑娘立刻成全你!」她冷笑的将手中酒瓶碎片,抵上胖富商满是肥肉的喉头。 「这位姓猪的大爷,您全身都是肥油,下锅炸几回定能炼出一缸粗油,够客栈用个把月……小三,去灶房拿刀来,今儿个姑娘我心情好,要当场表演宰猪剁肉绝技给大伙欣赏!」梅凤儿笑容甜腻的侧头吩咐一名小伙计,脸上有种与她艳丽长相不搭的火爆凶狠。 「马上来!」肩颈挂着白布巾的跑堂小伙计,机灵的冲进厨房。 「-……-想做什么,快放手!」胖富商惊惧的瞪大眼,不敢乱动的望着抵在自己脖间的锐利碎片。 「放你奶奶的屁!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你都敢调戏女人了,姑奶奶我要是不教训你,就这么让你这只猪走出去,肯定在没有人见着的地方,会有无辜姑娘遭到你魔掌轻薄!」梅凤儿笑容一敛的瞪眼厉道。 「-……-敢动我?!-可知我是谁?梅龙城县太爷是我堂姊夫,-要是敢碰本大爷一根寒毛,我一定叫县太爷捉-进牢……」胖富商脸色发白,威胁话语还没说完,就看见方才的小伙计提了把菜刀冲过来。 「凤掌柜,刀来了!」小伙计打断胖富商的话,中气十足的吼了声。 「利不利?我可不想一刀斩下去,还砍不掉他的肥筋!」梅凤儿接过菜刀。绝美脸蛋浮现一抹噬血冷笑。 「利!灶房那头说这刀早上才磨过一逼,别说刨猪肉片了,连鸡头都能轻松斩下,保证一刀毙命,不留活口。」小伙计恭敬的大声接话,紧张往后退。 「肥猪,你自己说,希望姑奶奶我从哪里下手,这里还是那里?」梅凤儿握刀在富商肥鼻前作势挥了下,然后快速的挥刀往男人最脆弱部位劈去。 「-……-疯了!当众杀人是死罪,-不怕我去官府里告-?!」胖富商吓得当场腿软,以双腿大开的狼狈姿势,惊慌跌坐在地上扭动往后退。 「怕什么!死人是不可能告官的,而且现在客栈里头全是本姑娘熟识的乡亲父老,他们每个都担心我这命硬寡妇,会挟怨报复毒死他们一家大小,所以绝对不会有人胆敢记得我杀猪模样! 「混帐!不要躲!有种就给我停在那,姑奶奶我先劈了你的子孙袋,腌了下酒……」梅凤儿猛力挥出菜刀,朝胖富商腿间劈下,吓得他又滚又爬的连连尖叫。 「不要……大掌柜的……我……我知错了……」 「放你娘的屁!猪的话要是能信,你祖奶奶我就是神仙降世,金口一开就天落红雨,打雷劈死你这调戏女人的王八蛋!」梅凤儿泼辣挥刀,胖富商吓得浑身肥肉乱颤。惊慌的边爬边叫。 「掌柜饶命……我再也不敢了……」胖富商惊吓过度,还来不及跪下求饶,就看见梅凤儿手一甩,锋利菜刀瞬间往自己头脸劈来。 一旁用餐的客人吓得同时往桌下躲去,就怕自己会受到波及,当场血溅客栈。 「救……」还来不及喊出完整「救命」两字,门外忽然斜飞进一顶斗笠,不偏不倚撞上梅凤儿扔出的菜刀,拿捏极好的力道,让原本该划过胖富商头顶的菜刀,刀锋一转的斜插上门板。 一名身穿黑色长衫的高大男人,气势沉稳的跨过门槛走进来。 「是三爷——三爷走货回来了!」客栈二楼的马帮兄弟全站了起来,恭敬的以目光迎接黑衣男人进门。 「是你。」梅凤儿柳眉冷冷一拧,阴狠瞪着面前忽然杀出的程咬金。 如果不是他多事,她现在肯定早已经让那胖子吓到尿裤子。 躲到门边,吓得快尿失禁的胖富商,狼狈的手脚并用,趁着梅凤儿还在发火瞪人的当头,慌张爬出客栈逃命去了。 没有开口,黑衣男人面无表情的走向梅凤儿,在通过她身边时淡淡开口。 「菜刀无眼,梅姑娘还是别乱扔的好。」男人刚厉的脸孔上,没有半分情绪波动。 「宋沉夏……宋三爷……」梅凤儿-眼假笑一声,下一瞬间翻脸开吼。 「姑奶奶我就是爱当众杀猪,关你何事!」她火大的抽起一旁桌上的盘子,将白玉瓷盘连同上头未吃完的糖渍鱼头,往黑衣男人后脑砸去。 「三爷!」客栈二楼的汉子们紧张提点声才刚响起,黑衣男子就已侧身一闪,仿佛后脑长眼似的闪过梅凤儿的偷袭。 「姑娘家太泼辣会找不到婆家。」宋沉夏头也不回的抛来这句,不大不小的嗓音刚好能让整间客栈的人都听见。 哄堂大笑立时传遍客栈每个角落,放话的男人神情冷静的走向楼梯,后头的梅凤儿却气得咬牙切齿,她不服输的扬起下巴。 「三爷,你错了,姑娘我就算再粗鲁,凭这张艳丽无双的皮相,也足够让男人心甘情愿娶我回去!」她双手叉腰,斜眼瞪着二楼那头,准备从众多马帮兄弟中,点出几名可能人选。 张大哥和徐二哥从小看着她长大,疼她疼得紧,只要她开口,他们都会给她办来。 还有阿明和小江那几个人,从小跟她打到大,若叫他们娶她,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她-眼将目光定在几名倒楣鬼的脸上。 「我……我吃饱了,先走一步!」发现下方梅凤儿目光正往自己身上打量,某个满脸胡须的汉子紧张的起身,准备落跑。 「张大哥,我也想起来,我还得回马帮上货,我跟你一块走。」另一名年轻汉子紧接着起身,慌张的也要逃命。 「阿明、张大哥,我老娘还在家里等着我提黄鱼回去,她老人家最喜欢吃黄鱼了,我得赶去市集……」紧跟着两人后头起身的粗壮大汉,低着头从二楼雅座站起身。 担心自己会成为下一个倒楣鬼,一时间,二楼马帮专属席上,六、七名与梅凤儿熟稔相识的马帮汉子纷纷站起来,说出些乱七八糟的借口想离开。 「徐二哥,你之前不是说徐大娘北上青州访友,青州离梅龙城这儿十万八千里,你还真有孝心,要专程送鱼给她!」梅凤儿怒嚷,像要杀人似的朝二楼猛瞪。 「你们几个,不愿娶我就明说,姑娘我还懂得什么叫做不强人所难!放心,我不会闲到找和自己一块长大的家伙来克,你们几个混蛋好样的,姑奶奶我就这么入不了眼,让你们逃的逃,躲的躲,一个个像活见鬼!」 在看热闹百姓会意的哄笑声中,梅凤儿面子挂不住的伸手从一旁桌上捞过碗盘,朝那几名正从楼梯上跑下来,想逃出客栈的汉子们扔去。 几名流年不利的马帮大汉,狼狈的站在楼梯上抱头闪躲,就是没一个敢回手。 行走江湖最忌讳对无辜妇孺动手,何况眼前的泼辣妹子还与他们熟识多年。 杯盘无眼乱飞中,完全没被砸到且还安稳走到楼梯前的宋沉夏,忽然回头看了眼正在发飙的梅凤儿。 他掉头走了回来,恍如阵风似的瞬间移动身形,穿过飞掠杯盘快速出手,隔着薄层衣料,抓住了梅凤儿握着酒壶的纤细手腕。 「大掌柜这么使劲砸我马帮的人,想必是耗了许多劲!小三,拿椅来,伺候你家掌柜落坐!」他朗声道。 听见他的话,先前提菜刀来的小伙计,还当真听命搬了张凳子,殷勤拿布抹了 这世上恐怕只有宋三爷一个人不怕他们凤掌柜,敢和性子火爆的凤大掌柜当面杠上。 「我不坐!混蛋小三!你什么时候成了马帮狗腿跑堂,你给我滚出去,姑奶奶我……」梅凤儿火大的嚷出一嘴粗话,但还来不及把话骂完,被箝住的手忽然让人猛地一捏,痛得她当场停口。 「姑娘家别满口粗话,要留点名声让人打听。」宋沉夏面无表情的开口,抓住她手腕的大掌略微放松,却没放开她的意思。 「姑奶奶我就爱满口粗话,关你宋三爷何事——放手!」梅凤儿艳丽脸蛋拧了起来,挣扎着想甩开他的箝制,却没法如愿。 「凤掌柜最好改改说粗语的毛病。」他眼神一凛,正眼看她。 「姑娘我就偏不改……他奶奶的,嘴长在我脸上,姑娘爱说啥谁都管不着,你宋三爷该管的是马帮,不是本姑娘我!」梅凤儿不驯的挑高眉,黑白分明的凤眼朝他挑衅瞪去,摆明不把他看在眼里。 「凤掌柜说得是,掌柜嫁不出去这事,的确不属马帮事务,是宋某多事了。」没有恼怒或生气等多余情绪,宋沉夏冷静低语,随即松手放开她。 四周看热闹的乡亲父老闻言,忍不住窃笑了起来。 「难怪凤掌柜没人要,这样一个命硬脾气又坏,三不五时还爱扔菜刀和酒瓶的姑娘,除非是有男人瞎了眼,不怕死才敢要她……」不知是谁偷偷掩嘴进出了几句,接着客栈里所有人都爆出大笑。 笑声如潮水涌来的-那,梅凤儿狠狠咬着唇,如星瞳里火光迸放。 混蛋宋沉夏,只要有他在的地方,她永远都是居劣势的那个。 这么多年了,打从他跟着他那个统领马帮的大哥出现在梅龙城时,她就没有一次能在言语上讨到便宜! 他根本不必使出什么绝世武艺,光几句话就能轻松将她撂下阵来。 每次只要他出现,她就会立刻沦为全城百姓口中的一「枚」泼妇,成为众人茶余饭后谈话的笑柄。 「姓宋的,我跟你势不两立!」怒火冲脑的瞬间,梅凤儿想都不想的一脚踹出,却连宋沉夏的衣角都没沾到,飞踢的腿就瞬间被扣住,箝握在他身侧。 她单脚立地,纤细身子因为一腿被扣,当场重心不稳的往后翻。 「凤掌柜真是好兴致,这会又要载歌载舞娱乐宋某吗?」他黑眸一-,冷静出手及时扶住她的纤腰,让她以单脚站立,却意外让她摆出整个身子后弯,俏脸仰超朝天的姿势。 「混帐!」她咬牙低吼,牡丹花似的绝丽脸蛋上,有抹热红。 「凤掌柜跳舞身段叫人惊艳,只是满嘴的粗话,让人不敢恭维。」他淡声道,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冷然脸孔,有着无法形容的专注打量表情。 明明勃然大怒,气得连艳丽眉宇都拧绞成团的女人,斜飞狠瞪的凤眼里怎会盈满灿亮流光,还若有似无带了种说不上来的嗔艳…… 宋沉夏黑幽双眸下意识-了-,凝神正色再望向她。 冷然少波动的心湖,瞬间起了一丝涟漪…… 「是吗?真感激宋三爷多事指教……」梅凤儿-眼娇艳一笑,下一瞬间翻脸呛出泼辣吼声,「姓宋的,你还不放开我!这里是梅龙客栈,不是你宋三爷人间堡马帮分舵,就算姑娘我满嘴粗话,也是我家的事!本姑娘高兴说,你管得着吗?」 她就是泼妇,就是看他不爽,就是想骂粗口,他能拿她怎么办? 「凤掌柜说得对,宋某的确管不着。」他面无表情,一点也没有被激怒的迹象,只是没有预警的放开梅凤儿,让她重心不稳的往后摔,柔软粉臀重重撞击地面。 「姓宋的,你竟敢这样放手?」她坐在地上,双手恨恨捏着腿上的衣裙,屁股吃疼的咬牙对他低吼。 「是凤掌柜要宋某放手的。」他双手一摊,眼里滑过一丝笑意,脸上却没有丝毫表情。 众人哄笑声中,梅凤儿面子全失的坐在地上,恨得想杀人的拿眼瞪他。 她好歹也是个姑娘家,这混蛋男人却连点下台阶都不给她,也不提醒就直接放手,害她以丑到不行的姿势摔在地上。 「你……你……」梅凤儿气得双手紧绞裙布,恨不得街上前将他大卸八块,杀了喂狗。 她气闷的坐在地上,仰起脸看他从容的凝望自己,气到满肚子的窝囊气无处发。 「若是宋某放手放得太过粗率,摔疼了凤掌柜,宋某这就向凤掌柜赔罪……」宋沉夏缓缓弯下身,墨黑如潭、幽邃到叫人看不出想法的双眸定定锁着她,很有君子风度的朝地伸出手。 咬牙恨望他片刻,她终于吸了口气,缓缓将自己的手递了过去。 翦水双瞳里的愠怒似乎散去了,她低头不再多语,顺从的垂着眼,看似温柔的任由他牵起。 她站定身子,从容的拂了下裙-,下一瞬间,一只软底暗器猝不及防的当众砸上他的脸。 啪的一声,宋沉夏黑眸微-,顺手接了起来,脸上难得出现错愕。 四周原本还在笑的百姓和马帮汉子全数僵住,望着宋沉夏握在手中的精致绣鞋。 「哼!我的暗器厉害吧!」 说什么人间堡马帮走货万无一失,这臭男人连她的鞋都闪不过,还敢称是马帮武功第一,走货绝无失误? 梅凤儿骄傲的抽回手,高高扬起下巴,连鞋子都不要回来便转过身,一歪一跛的走出客栈。 客栈内,没料到有这一招,手里还抓着绣鞋的宋沉夏,回神后忽然放声笑了起来。 四周刚刚看呆的乡亲父老也跟着爆出大笑。 「三爷没事吧?」客栈伙计从门边捡起黑斗笠走了过来,开口尴尬的问了声。 「没事。」接过斗笠,他失笑摇头,转身往客栈二楼走去。 那个女人,看来这一辈子都不可能改变,怕是永远都要这么泼辣下去了。 第二章 熟稔的穿过聂家华丽的回廊和假山鱼池,梅凤儿直直板进某个院落的某间楼里。 「聂朝阳,我要杀人!」 她粗鲁的踹门而入,制造出来的吵闹噪音,让桌前看帐看到头快裂开的俊美少年,受不了的身子一软,趴倒在堆得像小山高的帐册里。 「我知道,-姑奶奶想杀宋三爷,恨不得将那个姓宋的马帮主子挫骨扬灰,剁了喂狗。凤姊,-和宋三爷方才在梅龙客栈发生的事,早传遍大街小巷,小弟我都听说了……」聂朝阳抬头觑了下她仅着罗袜没有鞋的那只脚,无力的再将脑袋搁回桌上。 「姑奶奶,-饶了我行不行呀?小弟已经和眼前这堆帐册纠缠了一天一夜,要是明天天亮前再没理好,聂汐月那个母夜叉肯定会把我扫地出门,小弟现在都自身难保,实在无力再分神去帮凤姊-杀人……」在聂家排行老四,年纪比梅凤儿小一岁的聂朝阳,神色痛苦的由桌前爬起,继续翻算帐目。 「哼!不知是谁说歃血为盟后便是姊弟,将来谁有难,另一个都要力挺到底,原来这些话都是假的……」见聂朝阳不理自己,梅凤儿恼怒的拉过张凳子。一屁股重重坐下。 「姑奶奶,那时-和小弟歃血结拜时的血,好像也不是您自个儿的……」埋首帐册的少年郎,眉目狰狞的抛来一句。 都怪当时年纪小,脑袋不够精明,才会让年方六岁、垂涎想要有个弟弟的梅凤儿,给拐骗结拜成姊弟。 这个和聂汐月同等级的凶婆娘,不只拿针戳他手硬挤出一滴血,更抓了只死青蛙,割开蛙脖滴血逼他喝,还跟年少无知的他说这就叫「歃血为盟」,害他吓得拉了两天肚子。 「唉,陈年往事还提它做什么……」梅凤儿难得心虚的干笑。 不能怪她,实在是因为当时年纪小的她也很怕痛,所以只好抓只青蛙用-的血来凑数。 「陈年往事不能提?那凤姊想杀人这件旧事也不用提了,因为整个梅龙城百姓都知道凤大掌柜和宋三爷不对头,凤姊想杀三爷这事,大伙以前就晓得了,城里还开了个赌盘,赌你们两个真要翻脸动起手来时,谁会打赢。」聂朝阳好笑了下,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模样。 「瞧你笑成这样,一定是刚好也押了大把银两在赌局上!我问你,你该不会是赌姓宋的赢吧?」梅凤儿瞪着他,冷笑问道。 「哪里的事!我像是这种人吗?我跟凤姊是义结金兰的拜把子,那姓宋的算什么,我当然站在凤姊-这边。」一提到累积赌资破万的秘密赌局,聂朝阳当场克制不住的眉开眼笑。 这场赌局已经开了好几年,每次只要他结拜姊姊和宋家三爷多说几句,小小对峙一下,隔天赌金就会以惊人速度加码倍增,最后几乎整个梅龙城,从老头到流鼻涕的小娃都下海加注。 至于他自己私底下赌哪边赢,则是个不能说的秘密。 「是吗?既然都开了赌局,那也算我一份!聂朝阳,不论你赌哪边,本姑娘都跟你,记得,将来赢了分我五成!」梅凤儿要笑不笑的掏出一锭金子,扔在桌上。 认识这么多年,她还会不清楚他的性子,回答得那么干脆,肯定有鬼! 「五成?!-坑人啊?丢一锭金子就要分彩金五成……」 「不行吗?那我去找聂汐月加赌……」梅凤儿站起身作势要走。 「不!求求-千万不要,那爱钱如命的母夜叉,绝对不会给机会让彩金落入我口袋……凤姊,算小弟拜托-,-想怎么都成,就算分九成也行,就是别去找母夜叉加赌,小弟我还想揽点零花钱……」聂朝阳一脸惊恐的抓住她,只差没给她下跪哭求。 「要我不说也行,想办法帮我杀了宋沉夏!一句话,你到底干不干?」梅凤儿艳丽无双的脸蛋上有抹冷笑。 「当然不干!杀人是要见官的!」聂朝阳面容扭曲的低喊。 疯婆娘,竟然还想威胁他这个无知少年去杀人! 「那我找聂汐月去……这些年下来,听说你好像也存了不少零花银两。」梅凤儿很干脆的转身。 「凤姊姊,凤姑奶奶,等一下!请-看小弟的脸,猜我左边这只眼有没有比右边眼小?」为了保住好不容易才攒起来的零花钱,聂朝阳快手拦住她,单手捂住自己右眼急问。 「-,那是你的眼耶,连你自己都不晓得哪只大哪只小,我又怎么会知道!」梅凤儿厌烦的抛下一句,转身又往门口走去。 聂朝阳急忙携住她,央求道:「拜托猜一下啦,猜对了我就帮-杀人。快猜,到底哪边大哪边小?」 「这可是你说的。」梅凤儿停步回头,专注望向他的脸。 「我猜……」她皱眉想了想,慎重的回道:「左眼比较大!」 「呜呜……凤姊,-根本没关心过我!我聂朝阳是个俊俏公子哥儿,何时有过大小眼了?我再问-,那个讨人厌宋三爷,眼珠是什么色的?一定是夹着很多血丝,看起来青筋突目,丑得要死……」聂朝阳作势号哭了下,忽然进迸一句:「宋沉夏的大小眼是哪边比较大?」 「放你的屁!姓宋的根本没大小眼,人家长得可好了,眼神锐利像鹰目,里头瞳珠像天上星子一样灿亮,哪来的青筋血丝!笨蛋!不知道就别随便乱说……」梅凤儿恼怒的进出一串维护句子。 「我就知道……我猜对了!」聂朝阳狡狯朝她一笑。 「你知道什么鬼?」梅凤儿愣了下,不悦的瞪着他。 「要杀宋三爷吗?凤姊,-是真心想杀宋三爷,还是只是想引起他的注意?」 「你说什么?」梅凤儿浑身一僵,面色瞬间青白。 「别装了,连兄弟-都瞒,这样实在太不够意思了。凤姊不晓得小弟有没有大小眼,却清楚知道宋三爷不是大小眼,而且还能清楚形容宋三爷的眼珠是什么样,可见凤姊瞧人家宋三爷瞧得多仔细,怕是早就看到心坎里,念着不忘了!」 「你……你……」相识这么多年,向来有话直说的梅凤儿,难得张口结舌发不出声音。 她自忖已经把最深的心事藏得很好,可聂朝阳竟然看得出? 她气闷的撇过头,白皙脸蛋上有抹狼狈晕红。 「想问小弟怎么知道凤姊的心意?因为我聪明嘛!」聂朝阳得意的坐回椅上,表情-得跟什么似的。 「想想咱们俩也相识很多年了,可这么多年来,我从没听过哪个男人能让凤姊挂在嘴边咒骂超过三次,但那姓宋的男人……想想凤姊-说过几次要做掉他?一个月少说有两三次,一年保守计算超过三十回,几年下来,-都说了几百遍,可又有哪一次真动手了?别说杀他,就怕连动手打他都要舍不得,下不了手吧?」聂朝阳鄙夷摇头。 过去不说破是给她面子,不想挑明后让她难堪,但今天是她逼他的。 抬头望了眼僵站在门边,背对着他狼狈得说不出话的梅凤儿,聂朝阳干脆再说破到底。 「如果真那么喜欢,就放胆去追啊!成天忘不了想他想得紧,又没勇气放手去爱,只敢在他出现时,使坏扮泼辣惹他注意,等教他板起脸教训后,又回头逃到我这来,嚷着要杀他泄恨……唉!其实-最想说的应该是自己喜欢他,可又觉得配不上人家……」他-眼看着那个站在门旁的女人,故作同情的叹了声。 「朝阳,别说了,你很聪明,可有些事就算知道了,也得学会别说破……」梅凤儿从干涩的喉头挤出声音,逃避的抬眼望着外头的天际。 撒野逗那男人是一回事,至少在那一刻,她心底是快活的。 但要真正承认恋上他…… 对她这样的女人而言,是怎么都不可能说出口的沉重心事。 因为她是人人口中避之唯恐不及的克夫扫把星,而他却是东方王朝里最显赫、富冠天下的人间堡宋三爷。 「-觉得自己不值得让他爱上?因为-克死了三个倒楣鬼?」聂朝阳翻了下白眼,端起茶壶替自己斟了杯茶。 梅凤儿漠然的望着天空白云,没多做解释。 「外头胡说八道的传言,-也信?我不是曾找了瞎眼神算给-批命,他说-命格大好,一生繁荣富贵福寿无疆,命中注定有三子一女,老时孙子,曾孙更会像串肉粽似的跟在后头,瓜迭绵延享尽人间福分。只是十九岁前不能出嫁,也嫁不出去,因为不是命格奇硬、富贵双全的男人受不起——」 「如果算命说得准,那位瞎子神算为什么不替自己改命,还苦哈哈的四处流浪给人批命?」梅凤儿冷冷截断他的话。 两年前,聂朝阳不知从哪找来个号称是东方王朝批命第一的铁板神算,只见那瞎了眼的男人随便拨几下算盘,便说她命怎么好,将来会如何幸福。 可她实在很怀疑,那位铁板神算是收了聂朝阳什么好处,才将她的烂命吹捧成富贵大命。 任谁都知道她十五岁时,一年内便克死三个倒楣夫婿。 这样的烂命还说会富贵荣华?啐,鬼才信! 「喂,-就算对自己没信心,也该相信-义弟我费劲找来的神算大师吧,-知道吗?铁板大师还推算出-明年就能生下一子……」 那张大师批命的红纸,因为她不信差点当成废纸扔了,幸好他捡来放在身边,每年多事的照流年帮她核看。 结果两年下来,大师批的事几乎与现实发生的无二致,只是这位铁齿姑娘,就是死都不肯信。 「哼!整个梅龙城的百姓都在背后说我是扫把星克夫命了,哪还有不怕死的男人敢冒死娶我?!大师说我明年会生儿子?没人娶我怎么生,难不成真要让我随便找个人生孩子?」梅凤儿恼怒走回桌前,气冲冲的朝他吼道。 「我哪知道,大师批纸上是这么写的,至于怎么生或者找谁生,那得问-吧。」聂朝阳不爽的回话,端起茶杯凑到嘴前。 「不过说真的,如果有了孩子,我爹应该就不会再想着该如何把我嫁出去,我也不必担心会再克死哪个倒楣鬼,此后麻烦说不定可以减少许多,不会有人敢在背后说我是扫把星……」梅凤儿在桌子另一侧坐下,单手撑着下巴咕哝。 这几年,她爹总爱找一些熟识的叔伯,日日坐在客栈一一楼谈论她的婚事,最后连每日来用餐的马帮汉子们,都会开口插嘴讨论她嫁不出去的原因。 她实在受够了,不想再让人当成茶余饭后的谈话笑料。 「朝阳,你娶我好吗?」梅凤儿皱着眉头,想了想开口进出这句。 「噗——」的一声,正在喝茶的聂朝阳当场喷了出来。 「不!我死都不要!」他跳起来,脸色翻青往后退。 就算佛经有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但他宁可蹲在十八层地狱的再下面一层,也不想娶一个和聂汐月有得比的泼辣女人,回家荼毒自己。 而现在,他最担心的就是梅凤儿会来真的,那他的清白不就岌岌可危了?! 「我早料到你会这么说,你放心,就算要找人生孩子,我也不会把主意打到自己义弟头上。不过你得帮我,我一个人没法做成这事。」梅凤儿望着他,艳丽非凡的笑容让他越看头皮越麻。 「-真要找人生孩子?-不是在说笑吧?」聂朝阳面孔扭曲,颤抖的问。 都怪他多嘴说什么孩子…… 「我也没那闲工夫开玩笑!如果瞎子大师算得真准,那表示我明年一定会有孩子,所以现在就该着手布局。」她正经到不行的说。 「还要布局?听-意思,是已经有孩子爹的人选?」聂朝阳大惊。 竟然连考虑都不考虑,就已经走到布局这一步了?谁是那个倒楣鬼? 「你说呢?」梅凤儿意有所指,眼神勾魂的朝聂朝阳一笑,让他瞬间打了个大大的寒颤。 想都不用想,那倒楣的孩子爹人选还会有谁?肯定就是他义姊的心上人——流年不利的宋三爷! 「我知道-眼里除了宋三爷外,是不可能容下其他男人,可人家宋三爷武艺高强,我们两个花拳绣腿加起来,恐怕连他衣角边都还沾不上就被打飞了,-要怎么借他来生孩子?」总不能直接走到人家面前,大声说麻烦你陪我生孩子吧? 「那有什么难的?当然就是那样……」梅凤儿伸手比了比。 「什么?我听不懂,什么就是那样?」聂朝阳疑惑的抓抓头,心里却有种不好的预感。 哪种方法都好,就是千万别和聂汐月过去一样,选了招最下流的霸王采「草」毒计。 「笨!这种事当然不能明的来,只能暗里进行。你说我还能有什么办法,当然是迷昏他,然后来个霸王硬上弓。」梅凤儿脸不红气不喘的说出答案。 不这么做,她哪有办法让清醒时的宋沉夏跟她生孩子? 「这根本就是聂汐月用过的烂招!-……梅凤儿!-最好一次就成功,不然要是被人逮到,我们俩都会死无全尸!」聂朝阳额冒青筋,咬牙切齿的警告她。 宋沉夏那男人可是来头不小,不止人间堡是东方王朝的第一大堡,宋家大爷更是娶了公主做妻子,与少年皇帝开系密切,宋家背后的靠山简直大到不行。 反观他们聂家,虽然母夜叉聂汐月现在有了当官的大姊夫在后头撑腰,可他聂朝阳什么靠山都没有,若真出了事被逮到,向来没良心的聂汐月一定会立刻撇清关系,不顾他的死活! 所以这件蠢事若真要做,就只能成功不许失败。 「别担心,若真出了事,我一定自己担下来,绝不会连累你!」梅凤儿正色保证。 就让她彻底任性这一回,说不定她还可以因此幸运有了身孕。 那么纵使这一生,永远都没机会和那个让自己心动的男人厮守到老,但至少能拥有一个和他有双同样眼眸的孩子…… 人生至此,便不会再有憾恨! 第三章 两天后。 入夜后的茂密树林里,刚从邻县某富商家接货回来的宋沉夏,策马疾驰着。 今早到邻县巡视当地的马帮分舵,回程时顺道到某富商家接下委托货品,然后在热情富商的招待下,多喝了几杯酒误了时辰,才会拖到这时候回梅龙城。 不过因现在是太平盛世,治安普遍良好,所以一路走来都颇顺利,通行无阻。 才刚这么想,两旁大树耸立的幽静小径上,忽然间多出一个看不清全貌的东西,横倒在地上。 不晓得是什么,宋沉夏一手按住腰侧的剑柄,一手扯住缰绳,放慢行进速度,谨慎驱马上前。 天上微亮月光,稀落的穿过大树繁密枝叶问,点点洒了一地。 树林里,秋天的凉风在枝柜和叶缝间穿梭呼啸,扬起怪异又令人心惊的声响。 他直觉不对劲,在不远处勒马停住,就着月光细看了下,这才发现横倒在路中间的是一根粗壮树干。 但早晨经过这条路时,并没看见有什么粗壮树干。 他再次前进几步,仔细看了下,发现眼前粗壮到几乎得两个成年汉子才能合抱圈起的树干,不是他一人力量能推动的。 这条路是进梅龙城最快的便道,许多从南方各县山里,伐木运至梅龙城批卖的木工们,在夏季雨水丰沛时都习惯走水路进城,可一到秋季天南江支流水量骤减,运木大船吃水过深无法动弹时,便会改走陆路,经由这条路进梅龙城,将木头卖给城里批发木料的大盘商。 所以现在路上会有根粗壮树干挡在这,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说不定刚好就是由哪个运木马车上遗落的…… 宋沉夏翻身下马,谨慎的边走边朝四周张望。 黑暗里,前方某棵大树后忽然传来怪异的低泣声。 干哑又呜咽的哭泣嗓音,随着四方吹起的风飘进他耳里。 大半夜的,怎会有人在哭? 他手按宝剑,警戒的牵马轻步走到树后。 一个身着粗布衣裙,长发绾成髻的女人,背对着他将手里的布条往树上抛。 而那阵破锣似的难听哭声,便是由她口中发出来的。 只见她边哭边将长布条抛上树,然后把越过树枝垂下的布条尾端打了个死结,脚踩着地上石头,就想把脑袋伸进布条洞内。 眼见一条生命就快在眼前消逝,他无法视而不见的皱了下眉。 「微不足道的蝼蚁都尚且要偷生了,小娘子好好一个人为何想不开寻死?」他在陌生女子把头伸进布条前,抢先出剑削断布条。 哭声难听的陌生女人,当场背对他跌坐地上,放声大哭了起来。 「呜呜……」 难听得连鬼都听不下去,尖锐到会让杯盘瞬间破开的哭吼噪音,让宋沉夏受不了的-起眼。 「姑娘是否有什么无法解决的困难?」即使直觉告诉他有些不对劲,但陌生女子凄厉的骇人哭声,却让他无法忽视。 他颇为不解,一个女人三更半夜下睡觉,却在这上吊寻死,通常只有几种可能,第一种是遭遇到重大打击,让她想不开的立刻寻死,另外几种可能则是这女人有病,或这是一个引他入瓮的陷阱,至于真正的情况是哪种,他现在还不知道。 唯一能凭丰富江湖经验确定的就是这姑娘毫无杀气,而且哭声难听到会让所有有耳朵的人,都想先一头撞昏在树上。 「不了,谢谢大爷关心,小女子的事大爷没法帮。大爷可以走开,不用管我了……」陌生女子背对着他坐在地上,破锣嗓子继续发出扰人哭声。 「若小娘子愿意将自己的困难说出来,在下或许可以试着帮忙解决。」宋沉夏走过去,转个方向站到陌生女子身前。 陌生女子抬头看了他一眼,眼泪越流越凶,跟着哇的一声,再次放声大哭起来。 「我……我……小女子昨天才让爹做主嫁给在邻县伐木的夫君,今晨一大清早就随夫君驾车运木头出来,想到梅龙城去卖给木材商,可走到这里时,马车上的木头却忽然掉下来,夫君说木头太多太重,马车载不住才会掉下,便叫小女子在这儿守着,别让人将木头捡去,他先将木头运到城里,再回头接我…… 「可是……呜呜……我等了好久,从白天等到黑夜,夫君都没回来……我想一定是夫君不要我了,所以才找借口故意把我扔下……」陌生女子低头哭泣,凄厉尖锐的哭声,让人听了忍不住从头麻到脚。 「-别哭,-夫君或许是在路上耽搁了。」宋沉夏皱眉开口。 从这条路到梅龙城顶多两三个时辰,运重木的马车就算行得再慢,也能来回数趟,但这女子却说自己等了很久,那表示她夫君一定不可能是在路上耽搁,只是为了安慰她,好让她能暂停一下接近魔音穿脑的哭声,他才会这么说。 「大爷不必安慰我,小女子知道自己是让夫君遗弃了……」陌生女子抬起脸,哀怨的脸孔让和她对看的宋沉夏,当场微微顿了下。 这……这是什么长相? 粗黑到像两条毛虫扭动的浓眉、一扭一歪的大小眼,还有左斜向上的嘴唇,加上不知道该遮丑,还拚命往脸上涂抹一堆胭脂水粉,搞得自己脸如猴子屁股,嘴像两条血肠…… 这样先天不良,后天又打扮过度的姑娘,摆明就是没有自知之明,不知道自己脸涂成这样有多吓人。 难怪她夫君会不见人影,想必也是让这女人过度骇人的长相与打扮给吓坏了。 瞧她头上插的那朵大红牡丹花,还有身上花花绿绿,用各种彩布拼绣而成的衣裙…… 也难怪她夫君会不要她! 连他都可以明了遗弃她的那个男人心情,恐怕是连哭都哭不出来,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娶妻如此的感觉。 不过,就算这女人长得再丑,再没有自知之明,也不该受到这种待遇,独自一人被丢在荒郊野外。 「小娘子可记得夫家在哪?」宋沉夏冷静开口询问。 只要记得夫家在哪,他就能让马帮兄弟送她回家,然后顺便叫人教训一下她那个没有担当的夫婿。 「知道……在邻县大力山下……大爷这么问可是要送我回家?」哭得唏哩哗啦,脸上胭脂糊成一团,长相恐怖到让人只想掩面逃开的陌生女子瞬间抬起头,眼睛一亮,当场打住不哭。 「只要小娘子信得过在下,愿意让在下护送进城,到客栈借住一宿,在下保证,明日一早便差人送小娘子返家。」他沉稳说着,完全无视她咧嘴笑开后,更显扭曲的恐怖丑容。 「多谢大爷!只要能让小女子和夫君重聚,小女子愿意做牛做马来报答大爷恩德。」她又哭又笑的道,真挚神色让宋沉夏双眸一。 就算能让她回到夫家,也不晓得之后会不会又让她夫婿给扔了……不过这已不是他该管的事。 「小娘子不用做牛做马,只要先上马让在下送-进城就行。」他将马儿拉过来,正色望着她道。 「这……小、小女子不曾骑过马……」丑姑娘面色扭曲的僵在原地,紧张的看着正在喷气的高大黑马。 「-不咬人。」他伸出手搭上她的腰,正要轻推送人上马,丑姑娘却忽然回头,对他露出一个丑到不行,外带眼歪嘴斜的恐怖笑容。 她伸手按住他的肩头,一股不该在此时出现的浓郁花香,也在同时飘进他的鼻间。 怪异香味直冲脑门的-那,宋沉夏身子一踉跄,神色瞬间翻冷。 这种香味不是普通花香,加上先前一点味道都没有,却在他扶她上马时才出现,表示里头一定有问题。 看来,他根本中了人家的暗算! 「-暗算我……解药在哪?」他反应极快的出手擒住她,掐着她细嫩颈项质问。 可恶!行走江湖多年,他中过的暗算数都数不清,服过的珍贵救命良药更是足以用斗来量。 多年下来,良药、毒药交互作用下,几乎练成一副百毒不侵的身体,因此一般迷药毒药,根本对他起不了效用。 只是今天的迷药味道不对劲,是他从未闻过,加上之前在富商家喝了烈酒,酒气使药效运行得更快,才会马上有感觉。 宋沉夏步履不稳的晃了下,眼神一凛,瞬间加重手劲,另一只手由怀中掏出一只精致竹筒,用力往一旁的树干击去。 巴掌大的竹筒撞击在粗壮树干上,立刻碎裂成数段,隐藏在其中不知成分的火药,遇到空气立刻起了变化,当场爆出巨响,红色火花夹着剧烈烟雾,破空飞窜上天,有如一条血红游龙,划过黑暗天际。 「你别想解药了,这迷香不同于一般,虽不会伤身但也没有解药,只要宋三爷一动气,就会加快药效发作,晕得更快。另外,就算马帮兄弟看到烟雾信号立刻出动,找来这也得花上数个时辰。三爷,不如你就别挣扎,乖乖束手就擒吧!」被他制住的丑姑娘笑得非常开心的道。 「看来-对我和马帮的事了如指掌,但要我缚手就擒轻易让-抓住……想都别想!」 向来不知束手就擒为何物的宋沉夏,步履踉跄颠了下,单手拔剑出鞘,然后出人意外的一剑砍在自己腿上,殷红鲜血登时流了下来。 精神上来的瞬间,他拚着一股气,先点了她的麻穴,然后翻身上马猛力将她抓过,横丢在马背上。 敢暗算他的人,他一个也不放过! 「你做什么?既然要逃命还不快跑,抓我干嘛?」没料到中了特制迷香的男人,还这么有力气能将她逮上马,特意扮丑又吞了变声丸的梅凤儿,气得差点晕过去。 这混蛋男人,为了不让自己昏倒,竟然当着她的面捅自己一剑。 就算他不会痛,她却看得好心痛……气得真想打人了! 她脸蛋涨红的挂在马背上,全身气血不通加上头重脚轻,使得她怒火中烧,差点开口将他祖宗八代全都问候过一遏。 「闭嘴!」他沉声低喝,双腿用力一夹,身下坐骑如风飙飞出去。 策马疾驰穿过茂密森林,宋沉夏感觉到自己逐渐无法集中神智,整个身体开始不受控制,越来越轻盈似乎随时都会飘飞起来。 「宋沉夏,快点停下!你要是昏过去,马跑得这么快,我们俩会一起摔死……」感觉到他不要命似的的策马往前冲,梅凤儿急得开口大喊。 浓密树影渐渐被抛落身后,月光照亮一旁水流潺潺的小河。 「不!我绝不会停下来,让-有打劫我的机会!」宋沉夏咬牙嘶吼,冷汗从额上滴落,掉在她无法闪避的脸蛋上。 人间堡马帮走货第一铁律,就是货在人在,货亡人亡,所以他一定会死命撑到兄弟们看到信号,出来救援为止。 「你有病!我何时说要打劫你来着……姑娘我什么都有,鬼才要抢劫你!」她火大尖嚷,粗嘎像乌鸦叫的难听吼声,让他黑眸瞬间一凛,寒光陡放。 来不及细想她熟悉的粗鲁语气是否曾在哪听过,宋沉夏一手抓着缰绳,一手扯起她的脑袋。 「口里说不要打劫,却又下药迷昏我,-这女人说的什么鬼话……」他恨不得能就地掐死她。 强撑着涣散的神智,他恼怒的嘶吼,下一刻,高大身子瞬间一软,朝梅凤儿倒去。 两个人像缠成一块的麻花卷,由疾奔的马儿背上摔落,惊险的翻落在河岸畔的柔软芦苇丛里。 破旧欲塌的小屋里,有一张底下用砖头垫高,床面用几块破木板搭成的简陋小床。 床上,流年不利倒楣被暗算的宋沉夏,正呈大字型躺着。 一旁,佯扮成无敌丑女的梅凤儿,不快的扯开他的裤管,皱眉望着让他自己砍出来的伤口。 「就算你宋三爷威武不能屈,骨气硬得像石头。也别蠢得拿命来开玩笑……」 如果不是聂朝阳习过点武,知道点基本点穴解穴手法,并且将他扛到这间破屋,否则他伤口的血肯定没办法那么快止住。 梅凤儿恼怒咕哝,一边伸手到他腰间放肆翻找。 她熟知马帮习性,知道每个马帮男子在走货时,身上都会带着马帮发给的几味简单伤药,以备不时之需。 小时候她就不止一次从自家老头身上,像寻宝似的挖出几只药瓶,所以这个臭男人身上应该也会放有应急伤药。 她粗鲁在他腰间翻扯,完全不知避嫌的举动,让陷入昏迷的男人,不舒服的皱起眉。 怎么回事? 是什么东西一直在他腰间搔弄?先是隔着衣衫抚过他的腰际,然后伸进衣服里,探进他腰间…… 「原来,男人的腰摸起来是这个样。」找到了小药罐,梅凤儿又乘机摸向他结实窄腰。 别说她不懂矜持、不知羞耻,任何女人在面对自己偷偷倾恋许久的男人,都会这样做,尤其是当这男人无法动弹,可以任她为所欲为时。 她坏心扬笑,伸手连连乱摸了几把。 纤嫩素手经过之处,不知名热气陡然被点起,怪异感觉瞬间冲过宋沉夏僵硬身躯。 本该完全昏迷的男人,此刻挣扎的从恶梦里张开眼,恼怒的瞪着前方变本加厉,往自己胸膛乱摸的「采草贼」。 「滚开!」他怒道,就要出手打飞面前丑女。 只是才动了根手指头,下一刻,宋沉夏就愕然的发现自己整个身躯,完全不受意志控制,手脚四肢像让人绑上巨大铅块,沉重到连最简单的抬手动作都做不出来。 看来这怪异的迷药,不同于他过去闻过的那些迷香,就算人醒了,神智清楚了,可身体却没法那么快完全复原。 「咦,你醒了?!怎么可能?迷药的分量明明有拿捏过,一般正常男人闻到都会倒个半天,可你竟然不到一个时辰就醒?」梅凤儿惊了下,完全忘了自己不规矩的手还搁在人家身上。 「-要打劫我之前,不是早该对我的事探听得一清二楚?那怎会不知道中了迷香的我会昏多久?」他冷言道,一边暗中运气打通气脉。 照他神智清醒的速度看来,不出一盏茶的时间,应该就可以让全身气血畅通运行。 「我又不是大夫,哪会知道你身体状况竟然异于常人,而且我有说要打劫你吗?就算你宋三爷自愿将今日接的货都送我,姑娘我也没兴趣。」她顶着大花脸,对他露出丑丑的嫌恶表情。 这迷香是聂朝阳从他习医的三姊那儿偷来的,为了确知有没有效,她还顺手洒了一包,试试聂朝阳中了迷香后的昏厥效果,当时那闪躲不及的笨蛋,还真足足昏了半天时间。 可用在他身上,却不到一个时辰就失效? 梅凤儿不快的-起眼,心里盘算着自己那个见不得人的邪恶勾当,该怎么进行下去。 「-不感要劫我怀里的什叶经?」宋沉夏黑眸里难得起了诧异。 她大费周章的迷昏他,竟然不是为了抢他怀里那本由富商委托马帮,护送到北方大宝寺里供佛的珍贵经书? 那她到底要的是什么? 「十页经?拜托,就算让我再多念个一百页经文,这辈子也不可能飞天成佛!傻子才有那种闲工夫,会为了一本经书抢劫你!」梅凤儿冷笑道,一边将手抽回,一边粗鲁撕开身上的粗布裙。 「那-迷昏我做什么?想挟持我威胁马帮?」他瞪着她突来的撕衣举动,同时暗自加快运气速度,嘴里虚应开口。 「啐!谁要拿你去威胁马帮……你这傻子,难不成你们马帮的人,每次走货遇到别人用迷香暗算时,都会用这种蠢方法,拚死命一刀捅在自己身上,然后突围而出吗?」她怒声低嚷,动作粗蛮的将撕下来的长布条,搁到他的伤腿下。 「-什么都不要,却费事迷昏我?」他冷静看着她不知在做什么的怪异举动。 梅凤儿没有回应,只是表情古怪的瞪他一眼,然后拔开药瓶的木塞,将里头金创药粉倒在他伤口上仔细抹平,这才粗鲁的用布条缠住,狠狠打了个死结。 这样的举动,惹来他一个猜疑拧眉。 明明下手暗算的人是她,可她却又多事替他包扎伤口,这是为什么? 「我不要你的货,也没想过要掳人换银两,不过,我当然也不会是那种清心寡欲、什么都不要的善男信女,大费周章拐住你,一定也是有原因的。」她诡异一笑,不多解释的忽然扒开他身上的衣物。 「这就是-的原因?-想要我?」望着她快乐过头的丑丑笑容,宋沉夏眸光倏冷,狠戾瞪着她逾越举动。 面前这张笑得过度开心,扭曲到近乎变形的丑陋脸蛋上,唯一能勉强入得了他眼里的,只有那双有着灿亮流光的眼眸。 那不只是一种兴奋,更像是一个两光猎人在大树下枯坐多日,却忽然看见猎物误打误撞出现在眼前时的惊喜雀跃。 这样的眼神,他在许多爱慕自己的姑娘身上,都曾经见过,只是这个暗算他的丑姑娘,是这么多年来,唯一一个大胆到敢直接用药迷昏他,然后扒开他衣物的女人。 「嗯,真不傀是人间堡的宋三爷,聪明到一猜就中,我的确想要你!你比你身上的什么烂经文都还吸引人,所以你不如乖乖配合我,让我早点办完我要做的事。」趁着他还无法动弹,梅凤儿三两下扒开他上身的衣物,把用黄布包裹的碍事经书扔到地上,然后小心避开他腿上的伤口,一屁股坐到他的腰际。 「-该不会和我想的一样,准备来个霸王硬上弓吧?」宋沉夏眼神一凛,开口问道。 这是什么诡异情形?今儿个他竟然会遇到个女的采花贼? 「唉,别说得这么难听,我不是要霸王硬上弓,只是想借你的种一用,生个孩子来传宗接代而已。」她从怀里掏出一本小册子,单手胡乱扯开自己的腰带。 她的时间不多了,照这男人清醒速度这么快来看,说不定随时都有可能出手逮住她。 「借我的种一用?!听-说得挺轻松,不过,-要借,也该问我愿不愿意!」被她惊世骇俗言语震了下,宋沉夏-眼再次把面前丑女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一番。 这是哪来的疯婆娘,竟然不知羞耻的对个陌生男人说出这种话,借他的种生孩子? 这下倒好,看来这回他该护卫的不是地上经书,而是他岌岌可危的「清白」。 「你愿不愿意?」她嘲讽的-起眼,顺应民意的开口问。 「-说呢?我想不管我的答案是什么,-早已经打定主意要采我这根『草』了。」他难得嘲讽的回话。 这女人要是会顾虑他的意愿,就不会如此张狂的掳他到这间破屋来了。 「我也知道你怎么都不可能答应,不过,反正无论你怎么说,我都已经打定主意要跟你生孩子……我知道你快脱离迷药控制,所以废话少说,跟我生孩子!」她扯开上半身衣物,不害臊的脱到只剩下一件红肚兜。 娇嫩身子压了下去,白嫩藕臂缠上他的肩头,属于女人独有的馨香柔软,隔着软薄布料,摩挲挑弄着他所有感官知觉。 梅凤儿低下头,伸手摊开那本蓝皮小本子,照著书上图片,依样画葫芦的啃上他的脸,接着皱眉咬住他厚实颈项。 她问了聂朝阳男女之间生孩子的步骤,结果那家伙只丢了本听说是他珍藏已久的男女和合秘笈给她,叫她自己看着学,因此她粗鲁的连啃带咬,努力的差点将编贝玉齿也一并咬掉。 这样搞,应该没错吧?! 一直暗自运气,只差半炷香不到便可打通周身气血的宋沉夏,在她胡乱使劲的啃咬下,暗怒的不得不停止运息。 明明理智知道她是个性糟糕,性子粗野又疯狂到极点的丑婆娘,可男人不受控制的生理反应,还是占了上风。 在她乱七八糟啃咬和柔软身躯滑动缠绕的诱惑下,他无法控制的感受到一股热气由腹间冒起。 为了掩饰身体脱出控制的狼狈,他面色冷凛的开口嘲讽。 「-现在是想找我生孩子,还是打算将我啃了当晚餐?」 「你说什么?不是这样生,还能怎么生?书里画得就是这样……哼!你以为我很轻松,我可也啃得牙很酸好吗?」梅凤儿脾气很坏的将书翻转向他,让他看清楚书上图样。 春宫册? 原来这女人不止完全没经验,还生涩到得靠这种不入流东西来提点? 「-是处子?」他单刀直入的问。 「是又怎样?」她回答的很理直气壮,完全没有寻常姑娘该有的矜持害臊。 「-不该如此作践自己,该留着清白给爱-的男人。」宋沉夏冷静的试图用话劝她收手。 「我就是不想作践自己,不想嫁给不爱我的人,所以才找你生孩子!宋沉夏,姑娘我今天才发现,原来你也是个会-唆的男人!」她脱口道,一边拿起小册子,翻到下一页。 「不过就是生孩子,又不是要你的命,你就牙一咬,再惨也不过一下子,不会死人的……」她怒道,纤嫩素手不规矩的扯着他的裤带。 「我偏就是不想咬牙,更不想借种给-!我宁可去青楼,也胜过跟-这种无颜丑女生孩子!」他说得很冷淡,存心要激怒她。 同时间,畅行无阻的气脉血流,缓缓通递全身…… 「行!青楼是吗?我知道凡是男人都免不了要去几次那种地方,既然你喜欢,不妨把我当成那里的姑娘,这样就不会觉得让我这无颜丑女压着,有损颜面了!」她不怒反笑的微-起眼,眼神透出一种发了狠的光火。 这混帐男人,竟然说宁愿去青楼,也不跟她生孩子?! 好,他越不要,她就越偏要! 梅凤儿更加粗鲁的三两下解开他裤头的系带。 因为火大,她连身为姑娘家的羞涩都抛在脑后,小手一伸就想拉下他的裤子—— 厚实大掌同时抓住她蠢动的双手,躺在床上的男人一个起身翻转,情势当场急转直下,换成她被压在下头。 「-以为我的孩子这么好生?」彻底摆脱迷药控制的宋沉夏,冷冷望着压在身下的女人。 生平第一次,他有种想将人分尸,一片片刮骨食肉的冲动。 若非他身体底子好,内劲又强,迷香无法发挥全部作用,否则怕是早已让这个丑女采草贼给吃吞下肚了吧? 他面无表情,冰冷似刀、隔着空气凌迟她的恐怖眼神,让梅凤儿忍不住僵了一下。 「好吧,我认了,你要砍要杀就快点动手!」她满心扼腕的瞪着他,恨不得一口咬上他冰冷面容。 为何他总是这么一张冷淡的脸,冰冷的眼神似乎在说,这世上水远不会有哪个女人,能让他回眸投以一瞥。 可她偏傻得从第一次见面起,就将心遗留在他身上,贪恋的希望他能再靠近一些。 这么多年来,今天是她第一次和他靠得这么近…… 不过,如果他下一-那就伸手掐死她,她也不会觉得有什么意外。 「-觉得我会杀-?」宋沉夏扣住她的双手,撑起身子,将她赌气咬牙的模样,悉数看进眼里。 「你不会吗?对你这种男人而言,让一个肩不能担、手不能提的女人下药擒住,远比让拦路抢劫的强盗砍成重伤,还来得难堪丢脸。试问一个人如果想掩盖某件不愿意记起的丢脸事情,最快的方式是什么?不就是杀人灭口!」 「听-的意思,好像已经有了受死的准备了,可惜在让-受到教训前,我没打算这么快弄脏自己的手……说!为什么挑中我?-又是谁?」 这是他最介意的问题,这女人是从哪识得他的? 她是谁?又为何会挑中他来下手? 「挑中你是看得起你宋三爷,至于我是谁,你已经看到了,我是个丑到没男人想要的女人。」她恼怒低喷,狞不及防的一腿弓起,顶向他男人最脆弱的部位,心里妄想趁他被暗算吃痛滚开的时候,可以起身逃跑。 「别想!」宋沉夏冷冷一笑,明白她在打什么鬼主意,整个身子狠狠压下,将她作怪腿儿紧紧缠住。 无法避免的,两个人身子交迭成一块,暧昧的连点缝隙都不留。 「宋沉夏,你放开我!」恨恨瞪着他片刻,梅凤儿猛吸口气,由丹田爆出斥骂。 「-不是想跟我生孩子?要生孩子就得这样……」他淡然的挑了下眉,不痛不痒的态度,让梅凤儿气得再次拉嗓开骂。 「压死我就叫生孩子?!鬼才信你的屁话,就算真要生孩子,也该是姑娘我在上头!」 「是啊,压死-不叫生孩子,那-刚刚还咬我咬得非常带劲!另外,有件事得让-知晓,那就是,凡是男人都讨厌让女人骑在头上!所以,看来我们两个之间是不可能有共识了,-还是死了这条心,找其他倒楣男人去借种吧。」 「我不会去找其他人的……不给借就拉倒,顶多姑娘我一辈子不嫁!」她恼怒低嚷,眼里浮现少见的挫败水光。 「-要哭了?」他撑起身体,瞪着她泛红眼眶,难得愕然。 这女人会不会太难缠了点?打不过他,没实现自己的愚蠢诡计,就来软的想痛哭失声? 「你奶奶的鬼才会哭!姑娘我死都不会为了你这种臭男人哭。」她狼狈低嚷,粗嘎难听的嗓音里,有种到死都不肯承认软弱的执拗。 这样倔强的语气和粗鲁言语,让他冷不防想起一个人。 「我怎么觉得-的语气,挺像我认识的一位姑娘?」他的语气沉稳,却惊得梅凤儿差点将自己舌头咬掉。 狼狈又心虚的撑出狠戾眼神,她力持镇定的望着他。 「是吗?我最讨厌听别人说我跟哪个姑娘相像!你认识的那个姑娘会这样狠狠咬你吗?」她像只撒野母老虎,恨恨对着他裸露肩头张口咬下,而他因为距离过近,无法及时闪开。 「的确不会,-比她泼辣多了。」他黑眸一-,目光冷静的看着她气怒松口,然后将眼神停落在她起伏的胸脯上。 艳红如火的丝质肚兜上,一只通体翠绿、晶莹剔透的圆形玉饰,吸引了他的注意。 不及巴掌大的玉佩上,龙与凤交缠翻滚,四周有云雾腾飞缭绕,精致少见接近镂空的透光雕工,让他看-了眼。 「怎么,宋三爷不是嫌我丑,不想跟我生孩子,怎么现在却改变心意,尽朝着我胸口瞧?」梅凤儿恼怒的翻下白眼,以粗鲁讥讽来掩饰心头因为他的注视,而升起的狼狈不自在。 刚刚他不能动,所以她有恃无恐,一点也不会觉得尴尬的伸手扯他的衣衫,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她变成那个落下风的人…… 她真的很担心他会发现她是谁。 「我仍然没有改变心意,一点也不想跟-生孩子。不过,这玉佩倒还挺有趣的,如此作工精细、巧夺天功的八卦龙凤伴玉,据我所知就算是在皇宫里,也没几个工匠做得出来……」他伸手到她颈项间,轻轻捏住玉佩系绳,微一轻扯就将玉佩抢下握在掌心里。「告诉我,-到底是谁?」 八卦龙凤伴玉,顾名思义就是玉上的龙与凤合起来是一个圆,拆开来时又各成八卦的阴阳两面? 要雕成这样的阴阳伴玉,本就已非简单技艺了,加上玉本身质地极为脆弱,要是一个拿捏不准,随时都会在雕琢时毁坏原本有可能价值连城的玉料。 而这块玉,却能雕琢到几近透光完美成圆的状态,任凭再不懂玉的人,也会知道此玉绝非普通玉匠能做出来的。 此等世间少见的精绝匠艺,若真有心要找,问遍天下,绝对能让他探出点蛛丝马迹。 而现在,与其浪费时间询问玉佩是谁做的,然后再循线追查到她身分之前,他宁愿先听她亲口招认。 「你问我吗?我是暗算你的女人!」看见他握着梅家传女不传子的稀世宝玉,她咬牙暗怒的就是不敢说实话。 开玩笑,她又不是想死,笨蛋才会自己招认。 「不肯说?那也好,我直接绑了-送官,看县老爷要怎么办-这个『采花贼』!」他拿起她先前脱衣解下的腰带,二话不说的扯过她双手缠起。 「说我是采花贼,我采了谁?路边野草吗?还有你死了吗?身上的伤是我砍的吗?你这天杀的混帐!竟然敢就这样绑住我,连衣服都不让我穿……谁是采花贼?你才比较像!」她挣扎尖嚷。 可恶的宋沉夏,竟然一点都不知道要怜香惜玉。她连衣服都没穿,身上只有件肚兜,要是就这么着凉病了,谁来可怜她? 「-倒是挺能歪曲事实的!幸好我及时逃过一劫,没让-这无颜丑女给『探』了……」宋沉夏抬起她气怒咒骂的脸蛋,仔细瞧着她颈项间与抹上各种颜色的脸庞不同的白皙肤色。 或许,卸去这女人脸上斑斓晕染过度的脂粉,就能看见她真正长相…… 「你看什么?」让他瞧得浑身寒毛直竖,她紧张的开口吼问。 凤眼斜扬的眼角余光里,瞧见有抹人影鬼鬼祟祟推门走进…… 「-的长相是天生的?」他怀疑的看着她,而长年习武,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刻知道的耳朵,听见了一丝如猫跃般的脚步声。 没有回头,宋沉夏在来人手中木棍当空落下之际,瞬间转身擒住对方双手。 「又来一个同伙的?」他冷笑抓着蒙面黑衣人的手,看着对方惊疑过度的滴下冷汗。 木棍落了下来,掉在床板上。 「你……你怎么这么快就醒了?」 事先也吞下变声丸并做夜行打扮的聂朝阳,差点被宋沉夏狠准的反应和凌厉眼神吓死。 他在屋外听见梅凤儿的叫声,直觉出事了,所以才硬着头皮进来,只是没料到这姓宋的男人会醒得这么快,并在瞬间逆转情势,逮住他和梅凤儿。 「你们两人一个武艺不精,一个连下药的分量都拿捏不准,凭你们这种半吊子的蠢蛋,也想设计陷害我?」宋沉夏冷笑,才刚把话说完,就看见面前蒙脸蠢蛋忽然扑了过来,紧抱住他不放。 胡搅蛮缠完全乱无章法的拉扯,让他不耐烦的想一掌拍出,但—— 砰的一声,一记重击直直的打在他脑袋上。 「-这女人……」 没料到会这么大意又中了一次暗算,宋沉夏面色僵硬的缓缓转头。 「不关我的事……别看我……」梅凤儿吓了一跳,赶紧扔下手中的棍子往后躲。 「-有本事……我……我绝对不放过……」他双手伸了过去,眼神冷厉得活像想当场掐死她。 接着高大身子蓦地一晃,直挺挺往前瘫倒,压上她闪躲不及的娇躯。 「快点……还不趁现在把衣服穿上,简直丢人现眼!」聂朝阳不忍目睹的转过身,皱眉念念有词。 丢脸死了!梅凤儿这女人比聂汐月那母夜叉还没用。 聂汐月虽然没良心又凶狠,可至少在类似事件上,好歹也吃干抹净达成目的,反观梅凤儿不只没能成功,还害得他差点让宋沉夏一掌宰了。 吓死人了,他要回去找人收惊。 「但是他怎么办?」梅凤儿使劲推开压在身上的庞大身躯,胡乱穿回衣服系好腰带,回头瞪着昏厥不醒的宋沉夏。 「还能怎么办?就丢在这啊!要是不幸倒楣被什么野兽吃了,也只能说是他大爷命不好!快走了啦,-是嫌活不够,想留在这等他醒了杀人吗?」 聂朝阳不由分说的一把扯过她,快速的拖人逃命去。 第四章 一大早,梅龙客栈里便聚集了一堆马帮汉子,每个人腰间都佩带着兵刀,静穆严肃的模样,让原本想上门喝早茶的百姓,都识相的在跨进客栈门前就折返退出,没一个敢冒死跨进门内。 正中间的桌子前,宋沉夏拿起茶杯缓缓啜饮,少有表情的面容里,多了抹说不出的阴郁怒结。 「三爷,兄弟们查遍整个梅龙城,问遍所有百姓商家,就是没听说过有哪户人家的姑娘眼歪嘴斜。」 「三爷,我也问了城里最大的木材商行,他们说昨日没有任何一车木材是从邻县运来。」 几名马帮汉子神情肃穆的将自己探来的消息回复后,便站到一旁等着宋沉夏开口。 昨儿个夜里,看见空中飞窜的火龙烟后,梅龙城和邻县马帮分舵的兄弟全数出动,支援遇劫的兄弟。 只是谁都没料到,昨夜遭劫的竟会是一向行事谨慎、武艺又高强的三爷! 昨夜兄弟们到了小河边,看见三爷的马停在河畔破屋前吃草,但他们还没破门进入,三爷就衣衫凌乱的走出来,腿上还带着伤。 虽然三爷什么都没多说,只是命众人寻找一个眼歪嘴斜的丑姑娘,可他阴沉骇人的眼神,让两个分舵的兄弟全数吓到。 想三爷统领马帮这么多年,就算过去遇见山贼浴血奋战,也是冷静的没有多余表情,可昨儿个所有人都看见他眼里冒出火光了。 分舵的主子们,立刻紧急传讯其他分舵,将三爷要抓人的消息传了出去。 现在,不止是梅龙城和邻近几个分舵的兄弟全数到齐,恐怕不用多久,连南方各分舵和北方人间堡那头,都会派人手过来,偕同三爷缉捕贼人。 看来那个胆敢在太岁头上作乱的歪嘴贼姑娘,恐怕会死得非常难看! 「继续找,不止梅龙城,邻县也要去问,尽全力一定要找到她!」 听过属下们回报,宋沉夏冷静看了眼众人,目光在自家兄弟和客栈跑堂打杂人等间穿梭。 昨夜还有个蒙面黑衣男人,他也得想办法找出那人来……宋沉夏暗暗思索着。 「三爷别烦心,先吃碗我让人准备的面线去去霉运。吃了面线后,所有恶运全部远离,这样就会事事顺心、大吉大利!」梅老爹招呼小伙计先替众人端上清粥、酱菜,另外还殷勤的亲自端了碗面线出来。 「梅叔,您开了这么久的客栈,见过的人面多,可知这附近有什么精巧玉匠,能做出八卦伴玉?」瞥了眼面前的面线汤,宋沉夏并没有动筷,反而先开口问梅老爹。 「八卦伴玉?」梅老爹自动坐下来,撑着下巴想了想,然后道:「如果只是单纯的阴阳伴玉,我记得梅龙城绿玉斋里就有个老师傅能做,但要是刻有什么细致图形,又得毫无瑕疵宛若一体成形,目前不止梅龙城没半个玉匠做得出,甚至放眼东方王朝,恐怕也找不到十个玉匠能做。」 跟着马帮走了数十年货的梅老爹,见过的奇人异事可多了,只要说起这些事,他可以说个三天三夜不阖眼。 「三爷想要八卦伴玉吗?我那儿刚好有几只自个儿赏玩的,虽不是巧夺天工,可也称得上能入跟,若星三爷不嫌弃,我马上给三爷拿来。」梅爹殷勤的立刻起身? 还记得十几年前三爷刚进马帮时,所有人都以为他只是一个跟在宋大爷后头,沉默不多话,安静听从大爷吩咐行事的少年,可等到大爷回人间堡,马帮归三爷管的这几年,大伙这才发现原来真正的三爷,是一个能体恤兄弟又有决断力,让人非常信赖的好主子。 想他退出马帮前,好几次走货过上袭击,都是三爷替他挡下来的,所以别说三爷要玉,就算要他家里那个泼辣闺女,他也会给…… 只是怕人家三爷不会看中他闺女就是了。 不然啊……唉! 梅老爹暗暗叹口气,还没跨出脚步,就让宋沉夏拦住。 「梅叔,我没想要您老的玉,不过既然您老懂玉,可否看出这件龙凤伴玉是哪造的?」他将怀里的龙凤八卦伴玉掏出,摆在桌上给梅老爹看。 「这……这是……」一瞧见玉面亮透如冰的翠绿色泽和精雕绝伦的龙凤图样,梅老爹当场变脸,满是皱纹的老手颤抖的捧起玉-? 不可能……这不是梅家祖宗传下来的传家宝吗? 据说当时买这块玉的祖先,几乎花了家产的一半,从一个衰落皇族手中买下,但现在这玉佩怎会在三爷手中? 他明明记得闺女的娘难产辞世后,他就将这块玉佩系在他家闺女脖上,难不成是他闺女送给三爷的? 但如果是闺女送的,三爷一定会知道玉是打哪来的。 所以唯一的可能是,他那坏脾气的闺女不知道又做了什么事。 「梅叔见过这块玉?」宋沉夏眼一-,似乎从梅老爹的反应看出一些端倪。 「不!当然不是……三爷为何要问这块玉?是否这块玉的主人做了什么?」在没弄清楚事情前,梅老爹不敢贸然承认玉佩是自家的,只能佯装没见过的放下玉佩。 「这玉佩是昨夜暗算我的贼人所有。」宋沉夏简洁道。 「暗……暗算?!」梅老爹听得差点从板凳上摔下。 三爷说的贼姑娘,不会是他家闺女吧? 可家里不愁吃穿更不缺银两,她去暗算三爷干嘛? 而且他还记得上回厨房老王生病,叫她压着鸡他来杀,好早点煮给客人吃,都能让她翻脸摔锅。 莫说暗算捅人一刀,叫她杀鸡都不成了,怎么可能拿刀去暗算三爷? 一定是哪个地方搞错了! 「梅叔还好吧?您脸色不太对劲。」宋沉夏瞥了梅老爹一眼,只觉得他的表情很下对劲。 「不!我没事!我只是在想,竟然有人能暗算得了三爷……这……实在太出人意料。」梅老爹言不由衷的勉强露出干笑,一边伸手擦了下额头冷汗。 他似想极力隐藏什么事的表情,让宋沉夏若有所思的直盯着他。 正打算仔细问过梅老爹,这块龙凤伴玉有可能是哪儿出产的,客栈门外却传来数道紧张呼喝。 「就快到了,凤掌柜走好……」 「不……客栈门不是那,凤掌柜醉了,那是米店门……」 随着数名丫头慌张吆喝,醉得有些胡涂的梅凤儿,歪歪倒倒的走进客栈。 一名牵着男童的娇小美妇,神态优雅的随后走入。 「闺女,-怎么喝得这么醉?快醒醒!」不等美妇开口,看见梅凤儿回来的梅老爹立刻迎上前,错愕的抓过醉昏头的自家闺女。 「梅爷爷,凤姨喝醉了,朝阳舅舅也喝醉了……」身穿靛蓝丝质短袍的小男童,忽然挣开美妇的手,笑咪咪的上前拉过梅老爹的衣袍报告。 「我……我没醉……谁说我醉了……小五……你看我还知道你……你是小五……你娘是聂汐月……嗝……还有这是我老头……徐、徐二哥……」梅凤儿醉态可掬的牵起男童的手,一边打着酒嗝,一边醉昏头的指着众人报名号。 她拉着好奇小男童,在数名丫头大惊失色的搀扶下,摇摇晃晃的一一指过客栈众人,直到转身对上宋沉夏。 他黑厉眉眼仍像往常一样,不动声色的看着她,而她心里的扼腕,也只有自己知道。 唉!早知道药的分量是该多一点。 「他……他是……」梅凤儿醉眼惺忪的晃了下,只见眼前黑衣男人的脸,忽然在瞬间分裂成四五张,教她一时间不知该往哪里看。 「凤姨,我知道,他是宋三爷。将来我也要进马帮,变成和宋三爷一样厉害的大侠!」年纪小小的男童,因为常听家里下人讲梅龙城里发生的事,加上不时让家人带到外头见世面,所以对城里大大小小,甚至鸡毛蒜皮狗屁倒灶的琐事,都熟烂到能倒背如流。 「不,小五……凤姨跟你说啊,世上没有什么大侠是永……永远不倒的……就算这位宋三爷再厉害,夜路走多了,还是会、会遇到鬼的……你、你还是别做大侠,让你娘给……给你开个包打听小铺,专挖别人的蠢事和秘密来挣钱就好……」梅凤儿没有多想的笑道。胡说八道的醉话,让还没大到能分清是非的小男童,听得直点头。 一直没有开口的宋沉夏,听到她的话,忽然眉毛一挑的站起身。 「凤掌柜怎说宋某夜路走多会遇到鬼?是不是凤掌柜知道些什么宋某不晓得的事?」宋沉夏走到她身前,含笑问道。 现在想想,昨夜那个眼歪嘴斜的女人,说话间偶尔会夹几句粗鲁言词。 你奶奶的……他奶奶的…… 这样的说法,跟眼前女人还真有几分相似。 「……」没有回应,梅凤儿愣瞪着他扬笑的嘴角。 这男人……竟然对她笑?! 天落红雨了,还是鸟在水里游,不然这男人干嘛没事忽然笑? 尤其……他笑起来时,还天杀的真让人心动! 「凤掌柜昨夜去哪了?城西郊五里外的树林?」宋沉夏含笑再问,眼神里有种隐藏得极好的锐利。 虽然没有任何迹象能证明,梅凤儿跟昨夜的贼姑娘有任何关联,但他就是会莫名其妙的拿她和昨夜女子做比较。 一样的离经叛道、一样的粗野泼辣,唯一不同的是,脸蛋不一样。 不过谁也不敢保证昨夜的无颜丑女,卸下丑陋花脸后会是什么模样,而且那女人为了暗算他,说不定把真正样貌易容隐藏了起来,这也是不无可能。 「你……你问本姑娘就该说吗?」即使醉了,可脑袋还记得自己昨夜干的好事,梅凤儿不想回答,身体摇摇晃晃的踉脍了下。 酒醉就是有这个好处…… 尤其是外人看来觉得-醉,开始要酒后吐真言,可其实脑子还能运作,只有手脚比较不听使唤的这种时候,更是万无一失,说什么都不容易被拆穿。 所以她在聂家便先灌了一堆酒,就怕回来会让他盘问。 结果事实证明自己有先见之明,这男人还真怀疑起她来了。 「闺女啊,昨夜三爷在城外树林遇上贼人袭击,-快解释清楚,别让三爷误以为-昨夜去了城郊。」梅老爹紧张的开口打圆场。 「我、我去城郊?是!我……我有去……我一个女人……大、大半夜去那干嘛?挖坟……还、还是等着见鬼……三爷以为我……我袭、袭击你……我都不知道……自、自己何时有那么大的本事……」梅凤儿脸露愠色的晃向前,伸出一指戳向宋沉夏的胸膛。 「有……有人敢算计三爷……那是……不想活了……要是我……我……」她用力往前戳,面前高大身躯缓缓退后一步,教她没有防备,身子虚软的顺势往前栽。 「-喝太多了。」知道自己要是再后退,面前女人铁定会摔得很难看,宋沉夏动也不动的立在原地,让她一头撞在自己身上。 「不多、不多……小五……拿酒来……我还要再跟你……朝阳舅舅喝……朝阳……我、我们再来喝……」梅凤儿瘫软无力的靠在宋沉夏身上,一边挥手叫唤小五。 「凤姨,那不是舅舅,他是宋三爷。」站在后头的男童嘟嘴摇头,试图出声提醒她。 「凤掌柜,宋某不是聂公子。」宋沉夏淡声道。 在梅龙城待了这么多年,对城里以暴富崛起而闻名的聂家,他是知道的,更晓得外面所有百姓,私底下都流传着她和聂家四公子有着非比寻常的情谊关系。 就算知晓传言夸大的成分居多,可此刻听见她开口唤聂朝阳的名字,他却有种说不上来的不快。 不着痕迹的推开她,他想放手让她自己站好,却发现一松手,她就会像摊软泥般的顺势落下,让他不得不伸手扶住她。 娇小身子乘机往前倒,虚软依偎着他,他闻到一股馥烈中带着花香的酒味。 「龙泉雪酒?-喝了多少?」 这么浓郁香醇又无一般水酒的涩味,如果他没猜错,这女人喝的应该是闻名天下的烈酒——龙泉雪酒。 「你问……问我喝多……多少……不多……不多……真的一点也不多……」梅凤儿傻笑的抬起脸,试图将他晃个不停的脸庞看个清楚。 「不多是多少?」如果不是龙泉雪酒烈能让善饮酒的大汉,都先醉后吐,痛苦折腾个一天一夜才会清醒,他也不会费事问她喝了多少。 「就一、一……」她费力伸出一根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整个身躯无力到干脆挂在他身上,一只手搁在他肩头撑着,完全不避嫌的粗鲁模样,让一旁的梅老爹看不下去的直想把眼遮住。 「三爷,我这闺女太没规矩,是我教女无方……」梅老爹尴尬的正要上前拉回女儿,却听见后头传来一声娇滴滴的制止笑语。 「梅老爷,你最好让凤掌柜待在宋三爷那!」聂汐月娇笑开口,伸手拉回自己的宝贝儿子。 「聂大姑娘,话不是这么说,我家闺女再怎么说也是个未嫁姑娘,好歹都该避避嫌。」梅老爹话刚说完,就听见面前传来数声干呕。 酒醉的梅凤儿,摇摇欲坠的伸手捂住唇,痛苦难忍的开始低呕起来。 还没将满腹酸意呕出,宋沉夏手就伸了过来,从她后背以指气抚过数个穴道,压下她的酸呕。 「梅叔最好让人请个大夫过来,开几副醒酒顺气的药给凤掌柜服下。」他冷静的说。 不服点解酒药,她肯定会头痛呕吐折腾个几天才好。 看见宋沉夏的动作,又听见他的话,梅老爹这才明白先前聂汐月说的是什么意思。 若换成是他来扶自家闺女,恐怕现在只能惊慌失措,看着她出丑吐了一地。 后头,牵着男童的聂汐月再度娇笑开口。 「难得宋三爷这么怜香惜玉,凤妹妹要是刚刚没有三爷手抚这几下,怕是现在早已辱了梅龙城第一美人的名号。汐月都说龙泉雪酒烈性不好喝了,可是陪孽弟看了一夜帐的凤妹妹,就是不信邪的硬要以身试酒。 「不过现在有三爷和梅老爷在这,汐月也可放心返回聂府……噢,忘了请梅老爷顺道转告凤掌柜,请凤掌柜别忘了自个儿答应的事。」聂汐月笑容可掬的微微欠身,牵着男童转身往外走。 她聂汐月向来不做白活,不论谁欠了她的人情,可都得以十还一。 不仅她在说什么,梅老爹只能点头应好,正要上前接过自家闺女,却又听见他那粗鲁的女儿开口说话。 「你……你不是聂朝阳……你是宋沉夏……你说我喝多少……不多……一壶而已……」梅凤儿笑容憨傻的将脸凑上前,醉昏的对着宋沉夏笑。 难得她笑得如此动人,娇艳到不同于平日带点火爆恶意的甜笑,让宋沉夏有那么一-那,忽然失了魂。 不得不承认,这女人真的很美! 她的艳丽像有毒彩花放出勾魂香气,明明从给没任何想占便宜的男人一点机会,可就是会莫名吸引许多昏了头的男人,前仆后继的往她菜刀下爬。 或许是因为打从她很小,还带着聂家那个小男人四处捣乱时,他就认识了她,所以从不觉得她有多美。 可近几年马帮生意遍布全国,他跟着商队跑遍大江南北,时常数月半年才回来一次,但每次回来都会发现她变了许多。 虽然脾气仍是一样火爆粗鲁,但艳丽无双的脸蛋和勾人凤眼,在在让他觉得有些地方不同了。 说不出是哪里变了,不过他开始会想要多看她几眼,会去猜测这次见面时,她打算要动刀还是摔盘子? 多奇特的一个姑娘,竟会让他起了舍不得移开眼的念头。 「你……你这么看我做啥……我才喝一……一壶……不是一缸……不会死的。」梅凤儿竖起食指,憨愣的摇指强调。 「的确是不会死,不过,会吐得昏天暗地。」他再次露出难得浅笑,同时放手将她还给梅老爹。 既然聂家大姑娘都说她昨夜是和聂朝阳在一块,而且会做生意又重信诺的聂家大姑娘,向来说出口的话都颇能让人信服,理应不会欺瞒他。 看来梅凤儿不是算计他的人,他得想办法从其他方面下手寻人。 两天后,数名马帮汉子一身狼狈的从外头走进马帮分舵大堂。 「三爷,兄弟们有点麻烦想请三爷出手相肋。」第一个进门的魁梧大汉,面有难色的开口。 「怎么回事?」手里捧着近日走货清册核看的宋沉夏,抬头问道。 眼见面前数名大汉,一个个头发凌乱、衣衫脏污,有的头上甚至还挂了几片看不出形状的烂菜叶。 宋沉夏厉眸-了下,开口要众人说清楚。 「三爷,是梅叔……梅叔他老人家今早不知怎么回事,突然开口央请兄弟送凤掌柜北上,可凤掌柜说什么都不愿,当场扔刀摔椅狠狠赏了兄弟们一顿苦头……」眼带淤青的汉子,抱怨着捂脸回道。 若不是马帮有条成年老规矩,答应对于告老离帮又功在马帮的老兄弟,所提出的送货要求,一律不得拒绝且必达成任务,兄弟们也不会硬着头皮,排排站在梅龙客栈里等凤掌柜。 结果泼辣的凤掌柜,先同梅老爹说了几句起了争执,之后本该待在灶房的菜刀,全数飞出客栈门外,客人吃到一半的菜肴也让她端来砸人,兄弟们闪避不及的就被淋得一身脏,侥幸躲过的则留在客栈,继续和满天飞的桌椅杯碗缠斗。 「梅叔要送凤掌柜北上?去哪?」听过了解释,宋沉夏开口再问。 「梅叔只说要将凤掌柜送到青州月老堂杨家,至于详细内容,我们也不晓得。」眼带瘀青的汉子再道。 「有多少兄弟还在客栈?」宋沉夏起身问道。 马帮走货秉持的原则,就是只要不违反正义公理,便绝不过问货物内容和送货原由,除非委托送货的一方愿意详细解释。 因此兄弟们不知道梅老爹委托送人北上的原因,也是正常的事。 但照这情形看来,送人北上的要求,似乎只是梅老爹单方面的一相情愿,被护送的梅凤儿一点意愿也没有,所以才会闹出这等难堪场面。 「大约八、九名吧,不过方才我们出来时,凤掌柜已经喊出要关门放狗了,不晓得这下客栈里还有没有人?」 「梅叔的意思呢?闹成这样仍坚持要送?」 「是,梅叔也不知怎么了,好像吃了秤坨,铁了心的就是要兄弟们送凤掌柜北上,因此先前凤掌柜还发了顿脾气,差点连梅叔都让凤掌柜用酒坛砸了。」 「我知道了,既然梅叔坚持,马帮便无拒绝的理由,这次的货……就改由我送!」 梅龙客栈 「闺女啊,-听爹的话,爹也是为-好,爹已经让人帮-整理好行囊,-就听话上-青州杨哥哥家去。杨家在青州是一等一的媒人世家,牵过的好姻缘没万也有千,爹已经给杨老夫人写了封信,让她帮-留意夫婿人选,若是真找不着,-就委屈点和-杨哥哥配成一对……」 客人都走光了,只剩几名跑堂的客栈里,梅老爹正费尽口舌劝着梅凤儿。 如果不是宋三爷和马帮所有兄弟,最近几日卯起劲来找那名贼姑娘,他也不会因担心自己宝贝闺女的安危,而想出这样割肉淌血的烂法子。 他的闺女、他的心肝儿啊! 若非那只家传宝玉落在三爷的手里,否则他不会忍心将女儿送到那么远的地方。 「我不去!要去你自己去!那个杨子云根本是个傻子,爹,您是老胡涂了,竟然说要是找不着夫婿,就让我嫁给他?!」梅凤儿勃然大怒的将手中算盘摔到柜台上。 要送她去那么远的青州就已经很过分了,现在竟然还跟她说找不到人嫁,就跟那个傻子云凑成一对? 臭老头是疯了吗?要她把大好青春断送在那个傻瓜身上,她死都不要! 「不行!如果真找不到适合的夫婿人选,爹在信上也写了,-就嫁给-杨哥哥!虽然-杨哥哥几年前出游时掉进水里,被救起来之后就变得有些傻,但他好歹是杨家独子,这样爹才能确认-若真嫁过去,等杨夫人百年后,至少-还能做个当家主母,不会受到旁人欺负。」 「我死都不要!要我嫁傻子做当家主母,我宁愿去尼姑庵念经敲木鱼!爹,您就这么嫌弃自己女儿,巴不得我早点滚出家门?」梅凤儿嚷了起来,怒火中烧的模样,让一旁数名正在擦桌抹椅的跑堂伙计,吓得赶紧闪人躲进后堂。 「爹怎么会嫌弃-?爹何尝不想有闺女在身边照料,可-……」梅老爹停了下来,转头往四周看了看,在确定大门关起,所有跑堂又躲得不见人影后,这才小心的开口低语。 「-的龙凤伴玉都在三爷手上了,就算爹想保-,可纸总是包不住火的,若真东窗事发了,-让爹一个孤单老头要怎么过完下半辈子?」梅老爹说着说着,忽然悲从中来的掩面拭泪。 早知道闺女她娘难产死时,他就该退出马帮,不该让闺女在满是臭汉子的马帮长大,不然她也不会变成今天这等泼蛮粗鲁样了。 「爹,您……您怎么知道?」梅凤儿俏脸一变当场刷白。 连爹都知道她的龙凤伴玉在宋沉夏手里,那…… 「嘘……别嚷!切记隔墙有耳。玉是三爷拿给爹看的,不过爹什么都没说,-是爹的心肝儿,爹就算再敬服三爷,也不会把-往虎口推。可闺女啊,-怎么这么胡涂,平时粗鲁和三爷胡闹就算了,现在竟然还伤了三爷!」梅老爹非常小声的抱怨。 「我没有伤他!伤口是他自己弄的……」梅凤儿怒道。 「-看-就是这个性子,姑娘家这么冲动没有好处……」梅老爹越听越伤心的开始训起话来。 「爹,那不是我的本意,我什么都没做……」 「如果-什么都没做,三爷干嘛要抓人?闺女呀,做人不能这样,人要勇于认错,有错就改……」 「爹!你是个老胡涂,大笨蛋,我都说我没有了……」 父女俩眼看就要再次起争执,这时客栈门让人用力敲了下,跟着一名大汉粗嘎嗓音隔着门板传了进来。 「凤掌柜的,-快点开门,马车已经等在外头,就等-出来。」 「我不去!统统给本姑娘滚开……」梅凤儿不耐的扯嗓回嚷。 「她马上好,老夫待会就送她出去!」梅老爹尴尬的赶紧朝外头喊,然后回头劝她,「闺女,不行这样!到了-杨哥哥家,得有点姑娘家的样,坐要有坐相,站也要有站的样子……」 「爹,我不去……不去就是不去,死也不去!」梅凤儿恼怒得连嚷了数个不字。 留在这就算什么都不能做,但至少她还可以看见自己想见的人。 笨蛋才会去青州! 客栈门板又让人用力连敲了数下,马帮汉乎粗厚呼唤再次传来。 「凤掌柜,该上路了……」 「呸!上什么上路,本姑娘又不是要去幽冥黄泉,鬼才跟你们一起上路!小三——」梅凤儿粗鲁的啐了声,火爆回嘴后,开口喊来在后堂的小伙计。 「掌柜什么事吩咐?」刚从灶下提出一桶吃剩的残羹汤水,准备拿去倒掉的小伙计,听见她的叫唤,紧张的赶忙提着木桶跑来,沿途还洒出了许多酸臭汤水。 「给我拿盆水来……」梅凤儿忽然住口,眼光狠戾的瞪向小伙计手里的木桶。 不识相扰人敲门声继续响着,她一双眼珠子滴溜溜的一转,瞬间想到了个很坏心的主意。 「不用水了,桶子给我!」她走出柜台,抢过小伙计手里的桶子,以雷霆万钧的惊人气势,往紧闭门板走去。 第五章 「三爷,还要继续敲吗?」一直猛拍门板的大汉,回头问向站在后方的宋沉夏。 「不用,你后退,我来。」宋沉夏冷望了下紧闭的门扉,示意底下人往后退。 他举起手,握拳以指节朝门板重叩了几下,还没开口说出一句话,原本紧紧关起的两扇门板,忽然被人用力拉开。 还没看清楚门内是谁,一大桶黏呼呼带着黄绿酸臭汤水的东西瞬间倒下,让他闪躲不及,当场淋成一坨残羹菜塔。 「啊——」不敢置信的抽气声,由看呆的一群马帮汉子口中传出。 跟在梅凤儿后头,来不及阻止惨事发生的梅老爹,惊吓的当场腿软跌倒。 闯祸的梅凤儿,错愕的望着眼前浑身酸臭到一塌胡涂的男人,难得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他……他没事站在门口干嘛? 心虚到不敢看面色已然铁青的大男人一眼,梅凤儿难得觉得自己理亏,露出僵硬笑容。 「是-拿发臭的残羹菜肴泼我?」宋沉夏缓缓-眼扯了下嘴角,不该在此时出现的笑容,让所有人看得同时一惊。 「这……好像是。」自知这回理亏的梅凤儿,尴尬的露出一抹假笑。 话才出口,狠戾又杀伤力强大的如炬目光,立刻射了过来。 空气里,一种沉冷到不行的惊悚氛围瞬间流窜。 仿佛刀剑当空飞掠,强烈冷霜直直罩落,梅凤儿嘴上假笑瞬间冻结,整个人动也不敢动,生乎第一次那么「憋」的看着一个男人朝自己靠来。 「很好,我们可以上路了。」满身饭菜酸臭味的宋沉夏,面色凝重的一把抓过梅凤儿,二话不说便将人甩上肩扛了就走。 「喂!你干什么……快放我下来!他奶奶的,你很臭你知不知道啊!」 头下脚上挂在半空中,闻着男人身上臭到不行的腐菜味,梅凤儿差点把吃下肚里的食物呕出来、当下胡乱踢踹的破口大骂。 「宋沉夏,你这天杀的混蛋!姑奶奶哪都不去,你别想!啊!」随着这声拔高尖叫,她让人像袋货物似的扔上马背。 「我臭也是拜-所赐!」舍下马车将人扔上马的宋沉夏,一个翻身落坐马背,单手扯起缰绳冷厉回头。 「包袱。」他沉声开口,凛冽的气势让跌在地上的梅老爹,惊得什么重点都不记得的急急命人进去客栈,抓了个小包袱出来。 「我不去……我不去青州……你放我下来……」身子让人压在马上,眼看笨蛋老爹还递了包袱过来,梅凤儿更加激动的连踢带踹,惊得那匹黑色骏马差点要往前冲出。 「闭嘴!」难得气到想当场翻脸,宋沉夏一手接过梅老爹扔来的包袱,一掌想都不想的狠狠朝梅凤儿臀上打落。 世上竟然有这种女人,泼了人一桶臭水后,非但没有道歉,还敢继续闹事撒野! 「你这混帐死人头!竟然还打我?!连我爹都没打过我,你竟敢打我,姑奶奶我跟你势不两立,你就不要让我逮到,不然咱们山水有相逢,总有一天我……」梅凤儿尖声叫嚷,但话没说完,嘴里就让人塞进一团发臭的湿布,双手也让临时撕下的衣条紧紧绑住。 该死的!天杀大混蛋…… 竟然撕自己臭到不行的衣衫来堵她的嘴……她绝对跟他没完没了! 就算先前有点心虚,觉得对不起他,可现在那些感觉全都没了,此刻她只想杀了这混帐男人,剥他的皮,啃他的骨! 「-再说粗话,我就将-的嘴塞一辈子。」他冷冷睨她一眼。 在看见身前女人即便手被绑,嘴被堵,仍然挣扎的想从马背上抬头,以眼神狠狠凌迟他时,宋沉夏忽然有种想笑的冲动。 这女人连现在这种时刻,都还是一身不驯泼辣,只能说,他对她的臭脾气真的心服口服,甘拜下风! 他扯过缰绳,双足一蹬,故意策马猛冲了出去,滚滚黄沙飞腾了起来。 后头的马帮大汉们佩服得几乎五体投地。 这世上真只有他们宋三爷,能制得了泼辣凤掌柜! 尘烟弥漫,就在众人眺望敬佩的这一刻,回过神的梅老爹这才想起自己干了什么蠢事。 他将女儿送到青州,本意就是要让她避开三爷和马帮的追缉,可没想到现在,竟然把闺女推到虎口去了。 天啊!想到刚刚他还很顺手的把闺女的包袱丢给三爷…… 这下真要完蛋了! 梅老爹懊悔的干脆趴在地上,痛哭起来。 黑马疯狂奔驰,马背上,梅凤儿的头也跟着左右摇晃。 该死的混帐东西!他就不要被她逮到,不然一定扒了他的皮,剁了他的肉,将他切得烂爝的,扔去喂狗! 可恶! 她要吐了,他再不停,她就吐给他看! 梅凤儿头昏脑胀的发出含糊声响,咿咿唔唔的,几乎十句里有八句都是在问候宋沉夏爹娘祖宗。 马儿飞驰过静谧的树林,越过布满小石的黄土道,沿着河边快速奔行。 随着马蹄腾空扬起,越过一个突出障碍,突来的剧烈颠簸,害得梅凤儿差点摔下马。 她整个人往下掉,疾驰的马儿在此时让人勒住,黑马双蹄提了起来,她就像扔米袋似的,重重往下摔。 小径下头是长着芦苇的斜坡,再过去是水清透底的河水缓缓流着。 「唔唔唔……」眼看就要一路滚下去,最后有可能像棵萝卜似的倒栽在水里,梅凤儿挣扎着想从被破布塞住的嘴里,发出嘶吼咒骂。 大混帐……王八蛋…… 她含糊喉音,在男人耳中听起来都是一个样。 「-现在是在求我还是在骂我?」宋沉夏不当一回事的伸手按住她,将她紧紧拉住,自己先翻身下马后,这才将她放下。 「啊啊啊……嗯啊嗯……」天杀的……放开我…… 双脚一落地,梅凤儿含糊不清的又再开骂,不过骂得是什么没人听得懂就是了。 「-现在这样子是在说要我放开-?」宋沉夏冷眼看她气愤到涨红的脸蛋,面无表情的开口问。 「唔唔唔……」梅凤儿举起被绑住的双手,使劲往嘴边比,嘴里咕哝着一堆听不清的话语。 放开她…… 这臭男人,到底听不听得懂人话,她都快让嘴里的臭布给熏吐了! 「我听不懂,不过-看来似乎非常想说话……」他凉凉开口,伸出手慢条斯理的扯下她嘴里的臭布团。 「你奶奶的!你这混蛋竟然敢……」梅凤儿张口就骂,但还没吼完,嘴就再次让人塞住,这回她气得脸蛋飙红,干脆举手捶他。 又来了,这混帐男人又拿臭布塞她嘴! 「咿咿啊……唔唔啊……」她狠狠乱捶,被堵住的嘴发出一串无意义的吼音。 梅凤儿使出吃奶力气,恶意用肩膀将宋沉夏往前一顶,只是没料到使力过度的后果,是连自己也重心不稳的跟着踩空,一头往男人身上跌去,两个人像缠在一块的麻花卷,用力滚下斜坡,摔进岸边的芦苇丛里。 「这就是-想要的?缠着我一起投河?」宋沉夏面无表情的爬起来,冷淡看着面前双手被缚的女人,挣扎的由芦苇丛里狼狈站起。 「咿唔喔咿……喂耶耶依呃依耶黑……」放你个屁,鬼才要跟你去投河! 她气怒的吼着,发出含糊喉音,艳丽无双的脸蛋气红如桃瓣。 「-说什么,我听不懂……」他从容睨她一眼,转身往河里走去。 「咿咿唔……」放开我。 梅凤儿踉跄追了过去,恼怒的伸手拉他,一边使劲往自己嘴边比画,再将被绑住的双手往他面前挥动。 他不放开她,她就跟他没完没了,闹到他受不了为止! 「要我放开-?」看见她娇颜气怒如红花,他黑眸微-会意接话,眼里有抹隐忍笑意。 现在他发现了,这女人不止粗鲁,还固执得紧,他都已经走进河里了,她竟然还跟过来缠着不放。 「咿唔……唔咿咿唯乌咿啊嗯啊……」废话!不然你以为我吃饱撑着啊! 梅凤儿点头,脸蛋涨红的瞪着他,双手使劲的往他面前伸。 废话那么多,直接帮她解开不就得了! 「要放开-也行,答应我不准再说粗口,否则我就让-一直塞着破布到青州。」宋沉夏冷眼看她,脸上是不容商量的坚定。 气闷的和他对峙怒瞪一回,梅凤儿挫败的撇过头,将绑住的手举到他面前,斜眼瞪着天空,勉强算是回应他的话。 见她安静下来,宋沉夏眼里有抹连自己都没发现的暖暖笑意。 拉出她嘴里的布团,看了下她被紧紧缠绑的双手,他想了想,伸手解开她腕上的布结。 一得到自由,梅凤儿抬起脸,傲然不驯的以斜眼瞪他。 其实她心里想骂的何止是天杀混蛋这几句,她根本想一脚将他踢到水里,然后狠狠的、使劲的,用脚将他那张面无表情的冰块脸,重重踩在水里,接着再踹、踹、踹……踹烂男人最重要的命根子,叫他一辈子生不出半个屁来! 气死了! 她梅凤儿,梅龙城第一美女,竟然让他像袋货物似的挂在马背上,一路狂驰过大街。 苦心经营的艳丽精明形象,全让他给毁了,这个仇,她会狠狠给他记着,然后总有天逮着机会,努力用力的报复回去! 不知道面前女人心里想的报复计画,已经排到鞭尸浇油那种恶计上头了,宋沉夏淡淡扬眉,没有多说的径自往河中央走去。 「喂!你在做什么?敢情你觉得刚刚很对不起我,所以现在想淹死自己,以赎罪愆?」梅凤儿开口就没好话,恼怒瞪着他转身背对她的怪异举动。 这臭男人竟然还忽略她,假装没听到她的声音! 她气煞的在心申幻想趁他转身之际,一脚将人踢进河里喝水的可能性。 或许是气过头,梅凤儿不假思索的走过去,涉水来到他身后。 「-是打算看我净身,还是觉得先前泼了我一身臭,现在发现自己不对,想替我刷背以偿前过?」宋沉夏声音低低扬起,随着语音停落,他没有预警的扯下腰带,大方拉开脏污的衣袍,在她面前露出建壮结实的背肌。 没料到他会当场解衣,梅凤儿愣了下,忘了要回避的盯着他带着大小伤疤的后背瞧。 比黄铜略深的色泽,让她想起长在关外的野麦草。 无论烈日酷阳干早曝晒,生长力旺盛的野麦草,仍会抬着头站在野地里,繁茂的生长着。 而这男人多像永不低头的高傲野麦草…… 就算在激烈对战后,带了一身大大小小伤疤回来梅龙城。下一次遇袭时,还是会为了守护自己的兄弟和货物,流血死命往前冲,/水远都不懂得低头放弃为何物! 没听见她任何回应,宋沉夏冷静声音再次响起。 「女人,-是打算帮我擦背,还是想就这么站着看我净身?」 他捞水往身上泼,平稳的口气里,有抹藏得极好的无力。 这女人有多与众不同他是知道的,可她也不必特立独行到连他洗个澡,都要跟在后头观看吧? 「我……我……啐!鬼才要看你净身!」听见他的话,梅凤儿呆了下,回过神后脸蛋瞬间烧红的吼道。 「又说粗口!我说过!」他慵懒缓道,高大身躯瞬间转向后,同时抬手挑起她的下巴,一连串动作快如星火,让她完全没法防备。 「我说再说粗口,就把-嘴巴塞起来……」他一手抓着脱下的衣物,一手扣着她的下巴,但他还没做出任何动作,不想让他站上风继续踩在自己头上的女人,就急急攀着他踮起脚尖,粗鲁的以唇贴上他的嘴。 没有下一步动作,光嘴贴嘴,就已足够让男人脑中一片空白,扣住她下巴的手,瞬间松落垂到腿边。 宋沉夏不敢置信的看着面前那双过大过亮的美丽凤眼。 勾人凤目里,有着太过明显的恶意挑衅,眼波流转中,全是不驯与放肆。 她就不信,两人的嘴都堵起来后,他还能怎么塞她嘴,怎么说那堆-哩-唆的反话! 她松开嘴往后退,满意的看着男人拧眉愕瞪的模样,想都不想的骄傲扬起脸,转身往岸边走去。 哼!姑奶奶才不跟他去什么青州,她要回去砸了那笨老头的客栈! 竟然把自己亲生闺女丢入虎口,让宋沉夏这臭男人送她北上。 笨老爹是呆了还是蠢了,竟然真让这男人送她去? 梅凤儿撩起裙-,大剌剌的涉水向前,却突然听见后头传来三声短促的口哨声。 来不及转身看看后头的臭男人在变什么花样,斜坡上正在吃草的黑马忽然发了癫,拔足狂奔冲下斜坡跃进小河,直挺挺朝着她奔来。 「搞什么……」这笨马是不是疯了? 要是让-庞大身躯撞到,她不死也会去掉半条命! 天不怕地不怕的梅凤儿,难得花容失色连忙向后转,什么都不管的直接跑向河中央的大男人,先抱住他的脖子,再惊慌失措的开口尖嚷。 「快叫你的笨马走开!姑娘我不想死……」她闭着眼在他怀里鬼吼鬼叫,等了半晌,没见到预期的流血冲撞,反而听见马儿低沉的嘶鸣声。 她抬起脸,两人身边杵站着的庞大四腿动物,让她再度吓了一跳,动也不敢动的看着男人伸出手拍拍黑马的脸。 「你、你能不能叫-走开……」受不了马儿咧嘴张牙靠在自己脸边的梅凤儿,挫败的咬牙进出这句话,双手仍然缠着他脖子不肯放开。 「不能。」先前被吻得很错愕的宋沉夏,冷淡的一口回绝。 没有拉开她,他反而用种奇怪的眼神,细细盯着她看。 女人,真是比马还奇怪的动物。 为了不被塞住嘴巴,竟然用烂招堵两人的嘴,以为这样就可以没事。 「姓宋的,你根本是故意的!」她倏地抬起头,当场爆吼,却听见身边黑马-然发出喷气声,长长的马脸霍然靠近朝着她咧齿嘶鸣。 「叫你的马滚开!」她尖叫,赶紧把脸埋进他的胸膛,完全不顾男女之嫌的只想逃出马脸惊吓。 「-不会咬-,只要-别再玩什么花样。」宋沉夏忍耐的将她缠到快勒死他的双手拉开。 「谁有闲工夫跟你玩花样!我……」感觉颊边仍有湿热喷气,她压下到口的咒骂,僵硬的挤出一句听起来比较正常的话,「叫-走……」 湿湿的马舌伸了过来,舔了下她的发髻,让她吓得再次往他怀里钻,只差没挤出一泡惊吓的泪花。 如果不是小时候曾让马踢过,差点嗝屁回姥姥家见娘去了,她也不会心有恐惧到现在还学不会骑马,更遑论跟马脸贴脸套交情了。 该死的,这男人再不叫他的死马滚开,她就要尖叫发狂了! 「没有玩花样?那-刚刚为何对我做那种事?」他冷凉开口,没理会爱马在她头顶肆虐乱啃,从容的问道。 「我做了什么事?我不知道……不要烦我……」她烦躁又惊慌的左右摇头,一边颤抖的伸手乱挥,想赶走那匹把她乌亮发髻当草堆啃的笨马,完全没把他略显铁青的脸色看在眼里。 「-刚刚亲了我。」宋沉夏冷静的嗓音似乎多了点说不上来的高扬。 「什么亲了……我没有……」她惊吓又狼狈的闪躲想啃她头发的笨马,没将他的话听进耳里。 「是吗?」他冷冷应声,看着她明显心不在焉的表情,倏地抬起她的脸将嘴覆了上去。 温热双唇相触的-那,梅凤儿身子一僵,双眼不敢置信的转回他身上,僵硬看着他同样张开的黑眸。 用她堵他嘴的方式,他动也不动的只是将嘴贴上她的,冷眼看着她越来越灰白,然后瞬间爆出一抹绯红的脸蛋。 娇小身躯因为他湿淋身子的贴靠,克制不住的微颤了下。 黑亮瞳眸里有抹状似得意的打量光芒,将她脸上的红晕悉数看尽。 察觉到他恶意居多的紧触贴吻,梅凤儿眉目一拧,不愿示弱的将脸向前压,以能将他撞开的力道回碰他的嘴。 没料到她会胆大不驯到此等地步,宋沉夏黑眸先是一凛,然后大掌伸向她后脑勺,将她脸蛋抬起,重重加深这个吻。 使劲扳开她纤巧下巴,他强行潜入,与她的丁香小舌激切相缠。 她笨拙却粗鲁的学着他的动作,反缠回去。 很少被挑起的恶劣脾气,因为她的不驯挑衅,熊熊燃烧了起来。 他浓眉一挑,故意将她从未有人探访过的红唇禁区,一一挑弄、层层缠遍。 却没料到这样失控的一吻,也同时挑起了自己的欲念想望。 初挑起的情欲,化成翻红羞花在她颊边朵朵绽开,一道比一道艳红的炫染,将她整张脸蛋衬得更加绚丽无双,光彩绚烂的叫人移不开眼。 贪吃马儿咬走了她头上的发簪,乌亮黑发倾泄如瀑,披散在他指尖,将紧贴到毫无空隙的两具身躯,紧紧缠绕…… 似乎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像花开,突然同时绽放在两人心底。 细细情流,绕过层层迭迭的防卫对峙,滴进了心里最深的湖泊。 有些事似乎逃也逃不了…… 就算极力护卫,砌出层层心墙,却还是会有那么一-那,在某个人面前,突然莫名其妙、没有原因的就是开了一道细缝,抗拒不了的为那人慌乱心悸。 宋沉夏倏地放开她,目光如炬的盯着那张看了多年的绝艳脸蛋。 停不了自己此刻的慌乱悸动,梅凤儿狼狈后退,看着他无言转身,将脱下的衣物放到马背上,穿着长裤往河中央最深处潜入。 尴尬的转过身,她吃力的拎着泡水衣裙往岸边走去。 没人再开口说话,却已经知道有些事变得不一样了,再也回不到过去那种心无芥蒂的对峙玩闹。 而这样,到底是好还是坏? 第六章 一路上,气氛沉闷的没有人愿意先开口说话。 梅凤儿难得闷不吭声的看着前方景物,后方宋沉夏拉着缰绳什么话也没说的驱马前行。 或许是先前出人意料的那一吻,让两人间无话可说,冷到最高点。 载着两人的黑马,或许是察觉到主子心不在焉,没有拉紧缰绳,所以-沿路走走停停,直到黄昏都还在黄土道上磨磨蹭蹭,偶尔更自顾自的停下来,悠哉嚼株草,然后再缓缓上路。 数个时辰过后,天色缓缓转暗,无边无际的乌云掩盖整片天空,梅凤儿抬起头,闷闷不快的吐出一句问话。 「你现在到底想怎样?」明明到邻县只要半天的时间,但照这只笨马慢条斯理的龟行模样,她觉得就算让-走到天亮,恐怕还看不到城门口。 难不成今夜真要露宿在荒郊野外? 会弄成现在这样,全怪她身后的家伙。 这个臭男人不知在想什么,一路上不说话就算了,竟然还放任这只笨畜生随意慢走。 她知道,他一定是故意的! 「什么怎么样?」宋沉夏目光冷静,面无表情的拉着缰绳,继续任由爱马随兴前进。 其实,现在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晓得有些事情需要弄清楚,他要时间好好想想。 向来他都不是冲动行事的人,就算有脾气,可这么多年的江湖历练,也将他原本冷硬尖锐的性子,磨得圆融光滑了。 知道自己要什么、晓得怎么样才能为马帮赢取更大利益,这么多年来,每一件事,他都细细衡量稳扎稳打的跨出脚步,所以从来不会有失控脱序的情况出现,但唯独只有这女人…… 她是他控制不了的一个意外! 他永远都搞不清楚她下一刻会做出什么荒唐事来。 为了不去青州,泼他一身腐烂饭菜水;为了不让他塞嘴,干脆用自己的唇堵住他的嘴…… 而他刚刚竟然还跟着她一起疯,失了理智的吻上她! 虽然心底不得不承认,她有双柔软如蜜的甜唇,但泼辣放肆的行径,却也是天下无双。 试问世间有几个女子,有她这等粗鲁和天不怕地不怕的莽撞? 他凝神看她,锐利眸光和她突然转来的目光对上。 「你现在是在怪什么?如果心里气我方才行径粗鲁放肆,没有寻常姑娘家的矜持,你大可明说,不用一路让你的笨马走走停停,存心想叫我耗死在这条颠簸山路上……还有,你知不知道,姑娘我最讨厌夜宿荒郊,连床被褥都没有的地方,姑奶奶我睡不下去…… 「另外,我告诉你,我不去青州,就算你硬押我去,等你一走我也会想尽办法回来,我死都不去青州,这一路离家千万里,我家里那笨老头要是忽然死了,谁来给他收尸送上山头……」梅凤儿噼啪怒嚷,食指猛戳着他的胸膛。 天上的乌云越积越多,开始有要下雨的迹象。 远处山脚下,似乎有座枝叶茂密的林子。 宋沉夏-着眼,冷静的分神听她说。 只是……会有人因为不愿出远门,而口无遮拦的咒自己亲爹死吗? 「还有……」见他不作声,以为他听进去了,她得了便宜还卖乖的继续往下说:「你别以为咱们认识许久,就可以不顾男女分别,我好歹是个姑娘家,再怎么说也不能跟男人共骑一乘,你最好想办法给我弄辆马车,里头要有软被羽枕、打发无聊的新奇小玩意……还有还有,车行不能太快,否则这一路颠簸下去,我一定会吐……」她越说越起劲,根本没想到自己的说辞有多矛盾和引入发噱。 「-不是说不要去青州,既然不去还要马车做什么?」他淡声道,抬眼望了下天色,然后扯紧缰绳驱马疾驰。 软被羽枕、打发无聊的小玩意? 说得真好,当他是有求必应的神仙吗? 还有,男女分别那句,在她先吻了他后才来说这句,会不会太没说服力了点? 马儿急急狂奔了起来,天上落下的雨点开始变大,很快就让两人淋得浑身湿透了。 宋沉夏双手环过她腰侧,熟练的策马前进,朝逐渐清晰的树林狂奔,过于贴近的身躯让她尴尬不已。 「喂!你干什么?骑马就骑马,靠我那么近干嘛?你别忘了男女授受不亲,离我远点!」 豆大雨点淋湿了脸,却浇不去她脸上的热红。 她试着想拉出些距离,以免脑海中又浮现那夜,他被扒开衣裳袒露胸前的诱人回亿。 当时全身无力的他,看起来真的很秀色可餐……好吃得紧! 可是既然已经没机会吃到了,那她还是离他远点好,以免自己控制不住的老想扒开他衣裳,扑上前压倒他…… 若真那样,她铁定会让他一掌打死的。 她在雨中卖力抗议,或许是大喊的同时喝进了几口雨水,所以嗓音难听得像鸭子叫。 「-是要命,还是想摔马断脖子?还有,别说什么男女授受不亲,那种话由-口中说出来,一点说服力也没有。」听见她被雨水呛到的低咳起来,宋沉夏伸手压住她的头,将她整个人拥入怀中,用自己高大身躯为她挡去激烈雨势。 让他突来举动震得先是一僵的梅凤儿,回过神才发现,自己正贴在他胸口,听着他平稳又有力的心跳声。 「你……你是不是对每个姑娘都这样……」她喃喃低问了声,心里有股莫名其妙的酸意浮现。 她知道马帮送货都是这个样,每个马帮汉子都会拚死保护货物周全,如果走货的对象是人,他们也会尽全力将对方安然送达。 这些年他走货的对象如果是姑娘家时,他是不是也会像这样将人抱在怀里? 恨恨咬牙,猜不透又满腹酸意的情况下,她干脆不想的伸出双手,紧紧抱住他结实窄腰,赌气似的缠着。 管他过去送货时搂过多少「货」,至少现在在他身边的是她。 「-刚刚说什么?」没听清楚她的问话,宋沉夏被抱得很错愕,高大身子瞬间一僵,咬牙挤出问句。 不是才说男女授受不亲,叫他离远点,可现在又紧抓住他不放,这女人的反复无常,真叫人搞不懂。 只是心里虽这么想,嘴边却莫名浮现一弯浅淡笑靥。 注视她发顶的黑眸里,有抹连他自己都没发现的柔情。 「我什么都没说……你当心点,满地都是黄泥巴,我不想跌到烂泥里。」她闷声回话,双手抓得更紧,纤细身躯在大雨急打下,隐约发颤。 透过湿淋淋的衣裳,感觉到怀里女人正微微颤抖,他蓦地伸手搂住她,一手扯着缰绳策马冲入树林里。 有了茂密枝叶的遮掩,林子里的雨势小了许多,他继续策马前进,脑海不断搜索记忆里可能用来避雨的好地点。 记得山腰好像有间破败小屋,过去几次他和兄弟走货赶路时,都图方便不进城,转而在小屋暂宿一夜。 现在眼看天色渐渐暗了,雨下得这么急,风又吹了起来,不可能连夜带着她赶路进城,若不先找个地方避雨歇息,他担心她会因为淋雨而着凉生病。 黑马冲上林子某条歧出小径,在黄昏微光中一路往山里奔去,直到见着一间门板摇摇欲坠的颓圮小屋,宋沉夏这才勒马停住。 他翻身下马,先将浑身湿冷的女人带进小屋,然后将马儿牵进门内避雨。 「这地方应该很久没人住了吧?」梅凤儿皱眉问着,忍不住揉揉鼻子,克制不住打了个小喷嚏。 「不习惯就到门口去,等我清完了再进来。」宋沉夏语调平稳的开口,心里知道没几个女人会受得了这种克难环境。 「我没事!这里是脏……不过有地方避雨,总比着凉好!」她忍着不舒服的感觉,将破屋内能供人坐的地方随手拂了下,然后将不知搁了多久的烂草束挑了挑,捡出其中能用的拢成一团铺在地上。 宋沉夏无语的瞧了她一眼,墨黑眼里闪过一抹怔然,随即又转身将破烂倾倒的桌椅劈成木条。 听见劈木声响,梅凤儿走了过来,一身湿淋淋的站在他身后看着。 瞧他五指并拢,以掌风将桌椅劈断成数截,她目光瞬也不瞬的盯着他,舍不得移开。 忘了是谁说过「百年修得共枕眠」,若要求夫妻缘分,得修个百年才能一偿夙愿。 她不敢想能与他有什么长久缘分,因为现实的差距,让她很久前就看清很多事,知道白日梦可以作,但与喜欢的人长相厮守……就不必了! 所以现在能仔细瞧着他,对她这样不懂矜持,镇日口无遮揽,前世没修,今世也注定修不好的人而言,说不定已是最好福报了。 「-在这干什么?小心让木头打中。」知道她走向自己,却没料到她会站得这么近,他一回头差点和她撞上。 让雨水淋湿的布料,滑顺的贴在她身上,将她玲珑身段包显得一清二楚。 他蓦地喉头一紧,目光僵锁在她脸上半晌,转过身又将木头聚成一堆,走回马儿那头,将放在马鞍旁的防水牛皮袋解开,从里头一堆常用物品中,挑出火石准备生火。 没有回话的梅凤儿,咬牙抱着双臂,皱眉看着他的举动。 「你这是在关心我吗?那你能不能快一点,这种天气虽然不冷,可、可好歹也入秋了……」见他没搭理自己,她又开始聒噪抱怨,说话间牙关隐约颤抖着。 初秋时节是越晚越冷,加上她又淋了雨,所以多少应该可以任性抱怨一下吧。 「我以为-转性了,连破屋都能待得甘之如饴,原来是因为冷到说不出话。」他蹲下身,开始生火。 「少挖苦我,本姑娘现在还是你宋三爷的『货』,你大爷是不是该对我好一点?姑娘我现在又湿又冷,你快点想办法。」瞧他气定神闲的动作,她不耐烦的出声抱怨,打颤的双唇泄漏了她的寒冷狼狈。 听到她的话,宋沉夏不发一语的点起火苗,看着微弱火光在木头上燃起。 气恼他不给回应,她恶劣的以绣鞋踢地,扬起刺鼻灰尘,嘴里继续嚷着。 「喂!我说我会冷,本姑娘冷……」话还没说完,一条从防水牛皮袋里抽出的小毯便当头落下,盖住她的脸和喋喋不休的小嘴。 「喂!宋沉夏,你这人怎么这样,有毯子为什么不早点拿出来?」明明一进门火才刚燃起就拿出来了,可她还是嫌太晚,明显就是故意要找他麻烦。 「不需要?那给我。」他头也不回背对着她将手伸来。 只有一条毯子,有得用就好,还嫌。 「谁说我不要。」她抱着小毯后退,瞬间转变的态度让他忍不住想笑。 背对她的嘴扬了起来,他噙着她看不见的浅笑,拿着一根木条拨弄已燃起火焰的火堆。 「那你还杵着干嘛?快给本姑娘出去!」想将湿衣裳脱下,她皱眉瞪着他不动如山的背影。 「为什么?」寻常要是遇上与家人以外的年轻姑娘独处的情况,早二话不说走出去守门的宋沉夏,此刻却动也不动的蹲在火堆前,将刚从马鞍旁解下的包袱摊开,拿出两人湿透的衣物,在火堆前烘烤。 「什么为什么?宋沉夏,你好歹是个男人吧,难不成要我一个姑娘家在你面前解衣裳?!」她动怒开吼,一手叉腰活像有柄茶壶。 「不懂矜持又泼辣无礼,-这样也能算是姑娘家吗?」就算没有回头,可隔着火堆映照光影,他还是看见她叉腰茶壶的逗趣模样。 没有多余情绪,他淡淡回话,拿着她的湿衣在火前烘烤。 「你说什么?我不算是姑娘家?!天杀的混蛋!最好你将来就别找个比本姑娘姿色差的妻子,不然小心我整得你夫妻失和、鸡犬不宁!」梅凤儿没有思量脱口就将心里话骂出。 可恶的混帐,竟然这样说她…… 气死人了! 她恼怒的跺下脚,气昏头的当场脱衣。 沾水外衫解下的同时,让雨水浸湿的丝质里衣像第二层肌肤,将她玲珑身躯裹覆得更加有致诱人。 「小心点,别给我烧了,这可是梅龙城里最有名的金袖堂出产,不许给我烧到!」火大的将脱下的外袍扔在他背上,她气怒的站在后头,对着他后脑低咒。 他是瞎了眼,她这种横看成岭侧成峰的姣好身材,跟一般平胸姑娘比起来,简直是好太多了,混帐宋沉夏竟然还敢说她不是姑娘家! 对着火堆前方映照出来的玲珑身影,他难得粗嘎又带点狼狈的咒了声。 这女人竟然连遮掩都不晓得就直接解衣,然后还大剌剌的站在后头…… 想想梅老爹还真是可怜,怎么会养出这样的闺女? 他下意识摇头,伸手捡过她湿透的衣衫,又气又好笑的对一个女人没辙。 「你摇什么头?我没可怜到需要男人同情摇头……」见他摇头,梅凤儿搞不清楚状况的更加恼怒,顺手就脱下绣鞋往他后脑勺扔去。 火堆前的人随着她动作晃了下,这次他像后脑长眼似的顺利闪过,精致绣鞋以完美弧形划过脸旁,落进火堆里。 不堪一烧的柔缎鞋面,在火堆里着火烧了起来,梅凤儿见状,连忙丢下小毯尖叫着冲过来。 「快!那是我最喜欢的鞋……银绣坊的鞋,光鞋面要价就贵得吓人,你这死人头,还不快点帮我捡,那是我爹送我的……」不敢贸然伸手去捞,她抢过他手里的木条笨拙的往火里戳。 越急越乱的情况下,不只没将鞋子捞趄,反而将鞋往火堆深处送。 她急得双眉拧起,眼里有水花流转。 那鞋是家里那笨老头特地让人做给她的,老头送给她的生辰贺礼…… 「鞋没了再买就行。」宋沉夏一边开口,一边翻动火堆木条,也不知怎么转弄的,着火鞋子瞬间弹起落在一旁地上。 伸手捡起绣鞋,将着火那面往地上拍打灭火后,他将已经破烂不能穿的鞋子递给她。 「说什么再买……不一样的,我老头送的东西全天下就这一双,可现在烂成这样你让我怎么穿?气死人了!既然能救,刚刚为什么不早点出手……」她抢过烧焦的鞋子,任性的往他砸去,接着气冲冲的转身走回角落坐下。 「既然那么想要,回头我跟梅老爹说,让他给-再买一双。」他捡起掉在火堆前的烂绣鞋,看了看后从怀中掏出另一只精致女鞋。 上回在客栈她就是拿这只鞋扔他…… 「你是傻子!如果我杀了你的爱马,再跟你说马死了我另外买匹黑色的给你,这也一样吗?气死我了,你为什么要闪开?乖乖让我砸,鞋子就不会掉进火堆,那是我爹送我的生辰贺礼……」她连声抱怨,脾气坏得让人不敢领教。 「姑娘家性子别这么糟,当心以后找不到婆家。」宋沉夏起身走过来,在心里告诉自己别去看她单薄衣裳,凝住心神在她面前蹲下。 「我早就找不到了,你一定要哪壶不开提哪壶吗?」她抱膝缩坐在角落,听见他的话,火爆脾气又起的伸手朝他挥去。 「别动手。」他擒住她作乱小手,才刚开口,她又粗鲁的一脚踹出。 「也不许动脚!」他单手捉住她的脚,与她愠怒眸光对上。 炽热大掌隔着湿淋布料,握着她纤细手腕和脚踝…… 一种说不出的暧昧氛流,在两人周遭围窜。 望着她气怒翻红脸蛋,看着她带着水光的愠怒眼眸,他忽然有种冲动,想伸手抚过她的红唇,吻遍她艳丽脸蛋上的每一处。 凝望的眼,因为某种说不出口的渴望而发光发亮,梅凤儿撇过头,将眼神移向无人角落。 纤细足踝让人拉过,一只明显穿起来不对边的鞋,勉强套进她没有鞋的那只脚。 「咦,这是我的鞋?!」错愕的看了下熟悉的绣花鞋面,她难掩惊讶的开口问。 上次她拿来扔他的鞋,因为缺了一只,所以她早搁在一旁不打算穿了,没想到他竟然还留着? 「勉强凑合应该可以穿。」他没多解释的套好鞋便放开手,却听见她不悦的嗓音再度响起。 「什么叫勉强凑合?我要两只右脚做什么?还有你……你没事揣着我的臭鞋来去干嘛?连走货都带着我的鞋,你搞什么鬼?你该做的是保护你的货,鞋子这种东西,随便扔了便是。」 虽然鞋子轻得不值几两,但让他揣在怀里,感觉就是不一样。 怎么办?一想到这臭男人莫名其妙搁着她的鞋在怀里许久,她就觉得那夜说要将他推倒,然后霸王硬上弓的冲动又回来了…… 她忍着心动的感觉,低头佯装不在乎的看着地面。 「-怎么了?脸这么红……」明知不该碰她,但那张红得像桃花的脸蛋,还是让宋沉夏克制不住的伸手触了下。 打死都猜不到平日泼辣、天不怕地不怕的女人,竟然是因为一只自己觉得可惜,没将还能穿的鞋随手乱丢而脸红的大男人,无语疑惑的望下她后,伸手将一旁扔在地上的小毯拉来。 确定她不是着凉烧坏脑子,他拿起毯子想替她盖上。 只是目光不小心扫到她胸前,一抹艳红色泽倏地从湿透单衣后头透出,熟悉又怪异的感觉忽然浮现。 是的!那个下药暗算他的无颜丑女,不也穿着同款衣裳? 「你看什么?」被他目光看得脸蛋烧红的女人,嗔怒的还来不及抢下薄毯遮掩自己,目光冰冷的宋沉夏已瞬间擒住她,想都不想的伸手拨开她湿淋淋的单衣。 「是——暗算我!」同款花色样式的肚兜映入眼帘的-那,他目光泛火的一把扣住她,将她惊得发怔的脸蛋抬起。 「-就是那夜暗算我的女人!我找了半天,却没料到凶手竟是我以为不可能的人!」他咬牙缓缓笑道,俊脸扭曲狰狞。 「你……你说什么……什么暗算……我不知道……」没料到他会忽然这么说,梅凤儿面色翻白急急否认。 死都不能认…… 就算不晓得他是怎么猜到的,她也要否认装死到底! 因为真要认了,瞧这男人恐怖的眼神,肯定会当场将她撕裂吞下肚! 「别否认,那晚那个女人也穿同样的衣裳,一样大红、一样的牡丹花开图案,还有相似的身形,-就是『她』,我绝没有认错!」 他伸手抚向她雪白的颈项,在她惊惧颤抖下,挑起她颈边的镶金丝绑带,瞬间扯断。 「住手!你疯了……」被他疯狂狠戾行止,吓得差点说出不话的梅凤儿,在千钧一发之际护住胸口,抓住险些要落下的薄薄肚兜。 「你……你竟敢这样对我……我……」恼怒又觉得狼狈丢脸,她的眼泪猛地流了下来,像闹洪水似的一发不可收拾。 「-哭什么?我才是那个该哭自己被暗算的倒楣鬼。」他嗓音粗沉,难得口气高昂了起来。 那夜暗算他时,她连哭都没哭,还不惊不怕的脱他衣服,怎么现在他才回敬她一下,她就哭成这样? 还是说……难不成他真的误会她了? 「我……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说我和暗算你的人穿的一样,可我的衣衫全是金袖堂出产的,那里光是这件牡丹花,就有同款式不下十件,城里每个姑娘都喜欢去那里买衣裳,买到同样的也不足为奇…… 「可你……你竟然凭这样就认定我是暗算你的人,就算我……我命硬克死一堆男人,但那不代表我是随便的女人,能让你随意欺负的……」梅凤儿哭了起来,又真又假叫人找不出破绽的谎言,夹着强大泪水威力,让宋沉夏当场听得哑口无言。 他俊挺脸孔僵硬铁青,难得面露狼狈的将羊毛织成的小毯盖在她身上,裹住她哭得发颤的身子。 现在想想,她说得没错。 诚里那间金袖堂总是会在受姑娘欢迎的衣料上,同时做出好几件样式一样的衫裙,卖给喜欢它们的姑娘家。 有好几次走在城里,他都瞧见不同的姑娘,穿着一模一样颜色样式的衣裙出现。 所以,若她和那夜暗算他的无颜丑女,恰巧买到同款衣衫,这事也就有可能了。 是他太冲动,没想清楚才会错认了她。 那现在…… 这样尴尬的局面,要怎么补救? 头开始痛了,他从来没安慰过女人,到底要怎么样才能让她不哭? 「是我误会-,我向-赔不是,-可以不哭了吧?」他眉头拧了起来,看着她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心头竟然滑过一丝不舍,心头怪异的悸跳,来得离奇又没有原因。 梅凤儿抬起头,没有答话,眼泪却流得更凶更猛。 原本她没想要哭成这样的,可是却忽然想到,这可能是这辈子唯一一次单独和他在一起,让他这么近的看着,她就克制不住的想要哭。 难道,永远都没希望,不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 「-别哭……」 见她哭得更可怜,他无力的瞪看半晌,终于认命的将她拉过来,拥进怀里低声安抚。 他可是堂堂人间堡的宋三爷,统领马帮七十二分舵的大男人,但为什么偏偏搞不定这个泼辣女人的眼泪? 第七章 这夜,大雨下个不停,破屋里滴滴答答的漏水声,扰得躺在角落的梅凤儿,烦躁的直翻身。 心里的烦乱,不只是因为雨声,更为了许多解不开又缠得一团乱的思绪。 她该怎么样才能不去青州?逃吗? 不行,一定会被宋沉夏那男人逮回,只要一跟走货的事有关,不止他,整个马帮的臭漠子都一样,会誓死拚老命的把货送达。 看来唯一的办法,只有老头开口说不用送,他才会放手让她走。 但就算回去梅龙城又怎样,什么都没改变,她还是得继续抱着算盘,站在柜台里日复一日的清算银两帐册,然后永远都不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 唉!那夜就只差一点点,如果他别那么早醒来就好。 转过身,她一脸可惜的望着门边和黑马相依相偎的男人。 闭着眼,宋沉夏似乎感觉到有股目光注视着自己。 没有任何动作,他双手交抱在胸前,闭目靠着爱马屈膝盘坐,脑海里也有许多思绪飞过。 一个未出嫁姑娘不该给男人瞧见的身子,全让他瞧逼了,寻常女子在这种时候,早寻死寻活去了,可她…… 真不知她是怎么样的女子,连一句要砍要杀或要他负责的话都没有。 此刻再度想起她先前说过的话,想起她说自己早找不着婆家时的那种神情,仿佛就是刻意要以粗鲁言语来掩饰什么似的。 他弄不懂她心里想的是什么,却莫名为她当时的表情起了不忍。 已记不得她十五岁那年,自己走货到了什么地方,只记得每次她的婚事,他都是阴错阳差直等到事情结束,她那群倒楣未婚夫婿死了后,才在帮里兄弟闲谈下听到。 也是从那时起她变了许多,目光开始流转勾人,言语更泼辣粗鲁的无人能及。 姑娘家的心事,他向来都弄不懂,也懒得费神去理解。 有需要时,青楼女子会为了银两,帮他解决很多麻烦,所以他从来不想去懂姑娘家的心思。 唯独对梅凤儿这女人,他有了越来越想弄懂她的冲动。 他必须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更想弄清楚为何每每看见她笑时,他都有种她不是真正在笑的感觉。 她不快乐吧? 但为何他又这么在意她的开心与否? 对她,他到底是怎样想的呢? 理不清,剪也剪不断,宋沉夏睁开眼,蓦地和她怔忡的目光对上。 偷窥被逮到,梅凤儿飞快翻过身,尴尬的闭眼假睡。 心脏砰跳急速的这一刻,她听见他声音低沉的飘来。 「我想,等护送-从青州回来,我就上-家提亲。」他坚定的开口,看见她忽然转回身子,一脸惊愕的看着他。 他说什么提……提亲?! 「为什么?」她脱口问出。 他对每个女人都是一样冷淡,她不觉得他对她有什么不同,更不觉得他有任何喜欢她的迹象。 明明心里又惊又喜,但梅凤儿不敢多做猜想的等着他把话说清楚。 「我做了逾矩的事,看了-身子,我必须为自己做的事负责。」他诚实回道,没有波动的嗓音让她听得差点气昏。 恼恼的翻过身,她脸对着墙,愠怒的不想多看他一眼。 如果这就是他要娶她的原因……那大可不必,她不会嫁给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 「我说我要娶-,-听到了吧?」没等到她的回应,宋沉夏眉宇拧起低声再问。 外头雨下得更大更急,乒乒乓乓像是碎石砸在屋顶般的噪音,遮去了梅凤儿模糊诅咒。 这混帐男人,讲话的口气活像她没人要,而他给了她什么天大恩赐似的,真是气人! 「天杀的混蛋……」急泄雨声盖住她低喃咒怨。 「-说什么?」他没听见的再问。 「我……」胡乱擦掉眼泪后,她深吸口气,逞强转身在摇曳火光中对着他叫嚷:「我说你去吃屎!本姑娘还没惨到需要男人同情才嫁得出去,宋三爷,你不用担心,这次我爹送我上青州杨家,就是要让我嫁人的,到时我会风风光光嫁掉,成为杨家当家主母!」 决定了! 她要去嫁人,就算是个傻子,至少她还能在傻子家当个当家主母,管一大群底下人。 再也么糟都比一辈子偷偷想望一个男人,而他却蠢得什么都不晓得,还开口惹她难过来得好! 「-到青州的原因是要嫁人?」没料到会听见这个答案,宋沉夏愣了下,低声喃问。 无法形容听到她话的这一刻,心里酸得一塌胡涂的感觉是怎么回事,他傲然抬头,不愿在她面前显露一丝不甘情绪。 「是啊!不用委屈你宋三爷,自然会有其他倒楣鬼抢着娶我!」她愠怒转回身,忍着不让眼里堆出湿热的泪水。 她可是梅龙城里最泼辣的客栈女掌柜,怎么会为了一个不懂得她心的臭木头流眼泪。 但这混帐男人……真是个天杀大木头……蠢得不知道她喜欢他! 「好吧,既然这样,祝-和-未婚夫婿百年好合,希望他不会像其他倒楣鬼一样,还没走到-面前就直接进棺材去!」 从来不会说刻薄话的男人,莫名其妙吐出一串恶毒言语,直到瞧见她蓦地起身,将盖着的小毯抓过扔向他,气怒躺回角落翻身面对墙壁后,宋沉夏才惊觉自己说了什么蠢话。 可他干嘛这样说? 活像发狂吃醋的妒夫…… 吃醋? 他这是在吃醋? 念头一转,心中铃声大响的-那,他惊愕的僵住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他竟然已经陷落到会为了她的话,失控嫉妒还诅咒别的男人? 他在干嘛? 竟然连自己怎么会变成这样都不知道。 这女人下了多少蛊,才一天就把他变成这个怪样! 看着她瑟缩在墙脚的模样,他无奈的起身捡起扔在两人中央的毯子,朝她走去。 「入夜天凉,把毯子盖上。」来到她面前,他缓缓蹲下身,将温暖羊毛小毯覆在她身上。 「不要!你拿去,我不需要!」梅凤儿恼怒的挥开他的好意。 「梅凤儿——」他拧眉把毯子盖回她身上,看见她气闷的坐起身和他对望。 「我说了不要——」她任性扯着毯子一角和他对峙,耳里听见外头传来剧烈的怪异砸落声。 雨下得异常的急,站在门边的黑马忽然一跃而起,焦躁不安的开始发出嘶鸣声- 以蹄猛刨地面,跟着前腿高高抬起,然后用力踹开木门。 已经不是雨声的轰隆噪响,由远而近的逐渐传来。宋沉夏眉一拧,下一瞬间连毯带人的抱起梅凤儿,冲到黑马身旁一跃而上。 「发生什么……」事了? 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一脸错愕的梅凤儿尖嚷开口,还没把话问完,黑马就像飞箭冲了出去,狂奔进大雨中。 轰的一声,巨响升起的同时,整间小屋让山壁落下的巨石,从中砸成两半。 还来不及为眼前情景发出惊吓尖叫,山壁因为大雨猛烈冲刷而松动的土石,瞬间急冲了过来,将载着两人的黑马卷入暴涨的急流中,并且将人马冲散开来。 「宋沉夏!」夹着泥沙的黄土水漫过鼻端之际,梅凤儿开口尖声唤着他。 「抓紧我,千万不能放……」宋沉夏在如海翻腾的滚滚水潮中,吃力的游向她,将她搂进怀中,叮嘱她绝不能放手。 载着两人包袱的黑马,在布满碎石的泥水潮中载浮载沉,很快就随着泥水潮漫流而消失不见踪影。 宋沉夏不断的跟这场突来的暴流搏斗,多次费尽力气想将她送到可以立足的地方。 来得太快的暴雨,几乎将半座山的土石掀落,覆盖了所有可见之物,原本的山径和树林,瞬间走位不知被移到哪个地方去。 从没遇过下得这么急,有如滚滚洪水倾泄的骤雨,梅凤儿死命抱住他,惊慌看着他在泛滥水波中,吃力的连续几次想抓住身边浮木或树干。 他不断用双脚踢水,用尽力量往岸边游去,却因为身上还缠着她,而手脚受缚使不出全力。 明白自己是他无法安全上岸的原因,她想也不想的放开手。 这男人……她非常喜欢的这个人,她怎舍得看着他在自己眼前灭顶…… 「跟我爹说我会回去看他……」如果淹死后仍有知觉,记得回家路的话…… 翻滚水流撞了过来,将她推挤离开他的身边。 「笨女人,-给我回来!」察觉到她的松手意图,宋沉夏神情激切的扑进滚滚水潮中,在水流卷走她之前,将她抢了回来。 倾盆暴雨继续下着,他在一根浮木飘过时,使劲抓住木头,将她圈在木头和自己双臂间。 「解下我的腰带,动作快点,将我们两个绑在一起……」大雨急打中,他哑声嘶吼,看见汹涌雨水由她头脸落下。 来不及说话,她忍着喉间酸涩,听话的伸手到水里,摸索几番解下他的腰带,紧紧把两人缠绑在一起。 这男人竟然会为了救她,连命都不顾的陪她在水里浮沉…… 他明明有机会可以一个人游上岸的! 急急倾泄的大雨中,她已经分不出眼里流的是泪还是雨了。 「-是笨蛋吗?抓好木头,不许再放手……」没管她心里感动,宋沉夏厉声嘶吼要她留意,在夹着尖锐碎石和残断树枝的奔流水潮中,尽力以自己怀抱护卫着她。 夹着土石的雨水,滚滚直泄,将两人朝未知的方向推去…… 雨停了。 清晨时分,梅凤儿在积水尚未完全退去的泥泞草丛里醒来,浑身酸痛的睁开眼,只觉得背后有个沉重压力抵着,让她喘不过气来。 转过头,她看见宋沉夏面色灰白的趴在她背上,两人没有分开不只是因为他双目紧闭,看起来像昏过去一样,另外胸前紧紧缠着的腰带也是原因之一。 「喂……喂……」梅凤儿尴尬的唤了几声,发现背上男人没有反应后,她惊慌的赶紧伸出手,吃力的解开将两人绑在一起的腰带。 她使尽吃奶力量将他推开,滚到一旁以背部着地的宋沉夏,吃痛的闷哼了声,勉强由昏沉梦魇中,睁开双眼看着她。 「-没事……」他吃力的举起一手,在她脏污的脸上抚了抚,随及失去力气的垂落。 「你怎么了?哪里伤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看见他灰败的脸色,梅凤儿心惊的扶起他,试图在他身上找出原因。 结果不看还好,一看就发现他整个后背不只衣衫破烂,还多了许多道深深浅浅的伤口。 「一定是水里的石头和树枝……你不应该管我的,如果别理我,就不会伤成这样……」她的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 「别哭……这不像-……我现在还没死,-哭成这样人家会以为……以为-是我妻却巴不得我快点死……好早点换人嫁……」知道她在担心,宋沉夏撑开沉重眼皮,勉强对她一笑。 笑容温柔的纂她差点放声大哭。 「你别说蠢话,如果我是你妻子,才不会换人嫁……你给我撑着……不准昏过去。」拉过他一只手臂架在自己肩上,她使尽力气将他从地上拉起。 她得赶紧找到干爽又能避雨的地方,不然依他现在的身体状况,怕是随时都会昏死过去。 使尽力气拖着他走出泥泞草丛,她朝着陌生野地四处张望。 经过昨夜那场难得一见的大雨肆虐,恐怕四周的山坡林野也跟着改了样,根本分不出这里是哪儿。 踉跄扶着他往水退去的地方走,好几次她都因为支撑不了他沉重身躯,而往前摔倒。 只是无论跌得多惨,脸上、身上刮出了多少伤痕,又沾上多少泥巴,她还是在摔倒的那一刻,先他一步跌落,让他有个压底肉垫而不至于直接撞击到地面,让他的情形变得更加漕糕。 她使劲咬牙再爬起,发现他呼吸急促,似乎还带着发热迹象,她紧张得用上所有力气,扶着摇晃不稳的他走进一片林子里。 「宋沉夏,你醒醒,抬头看看我是谁……」 她困难的拖着他前进,一边还要开口跟他说话,让他保持清醒。 「不许睡,你不能救了我,将我带到陌生的地方,便放着我不管,你还得醒来,带我走出这片林子……你听到没!不要睡,跟我说话……」 她涨红脸的嚷着,像小孩拖大米袋似的拽着他往前走。 「看我……快点看我……不许睡着……你得帮我,我一个人抬不动你……」 「我……知道……我要送-上青州……」听见她一声接一声,差点变成啜泣的呼唤,宋沉夏在昏沉中睁开眼,吃力的开口接话,用残余力气和坚强意志配合她的脚步往前走。 泥泞阴暗的大树下,似乎有什么怪异阴影在晃动着。 梅凤儿停下来,警戒的望着咫-远的大树。 倏地,一只前脚受了伤,浑身都是泥巴的兔子,从树荫下跳出,一跛一跛的往前跳入不远的草丛里。 以为草丛是-的窝,梅凤儿没多想的正要往前走,却看见那只兔子开始嚼起白花草叶,然后将受伤的前脚往草叶上摩擦,好像想将腿上的伤抹去似的。 动物天生就有医治自己伤口的本能。 知道这点,她在心里记下白花草丛的位置,然后看着兔子从她面前跑过,钻进大树后的山壁里。 她-眼仔细瞧了下,这才看见大树后头,露出一个勉强能让人通过的山洞。 她大喜过望的搀着宋沉夏,往黑暗不知道有什么东西的山洞走去。 在洞口边的干爽地面将人放下后,她先去捡些树枝,然后在山洞里生起火。 潮湿树枝冒出陈陈浓烟,呛得她泪流满面,数只兔子惊慌的冲了出来,越过她身边往洞外跑,跟着连她都受不了的赶紧将已经昏厥的宋沉夏,拖往靠近出口处的地方,然后脸朝外的大口吸气。 知道用湿树枝生火,只会把两人呛昏,她只好舍弃生火念头,转身走出山洞到方才的草丛旁拔来一大束白色小花,然后走回趴在地上的宋沉夏身边。 「这回我真的不是蓄意,也不想对你怎样,我只是要帮你脱衣裳,如果不快点脱下这身湿衣裳,我怕你早晚会令死。」 她合掌对昏迷的男人解释,然后不敢迟疑的解下他的衣袍扔到一旁,替他上药。 昨夜在暴雨中解开他的腰带时,她就发现他腰间那些小药瓶和其他东西,都随着水流被冲走了,不然她才不会那么费事观察什么兔子,然后替他找可以治伤的药呢。 结果忽然出现的兔子,不但替她找到看起来可以治伤的药,还顺便告诉她哪里有可以遮风避雨的山洞。 现在的情形说起来还真有点奇怪。诡异得好像平时在大街上遇见的说书人,讲的那些天花乱坠又离奇的乡野传说。 大雨落水、兔子山洞…… 普通人一生难得遇到一次的奇怪经历都给他们遇上了,真不晓得待会是不是有什么狐仙,要现身在他们这场离奇的意外遭遇里? 梅凤儿将苦到不行的草药嚼烂,敷在他受伤的部位,然后一手探上他的额头,过于灼热的温度让她担忧不已。 放眼四周找不到任何可以盛水的东西。她只好抓过他的破烂衣袍,卖力跑回先前醒来时那个水还没退的污泥草丛。 来回走了几趟,气喘吁吁的也不知过了多久,换了好几次泥水,这才勉强让他烧烫的温度下降,而她已累得差点腿软瘫在地上。 大街上那些弹柳琴的说书人,老是在讲什么江湖侠士女侠绝处逢生,掉到山崖谷底,然后遇到贵人,学成惊天武艺名震江湖的故事。 想想她昨夜到今天的遭遇,和那些死了嘴巴还不烂的说书人讲得没两样,掉入激流同样绝处逢生大难不死,清醒后也遇到怪事,有兔子指路找到山洞,所以她好歹称得上和那些快要成名的侠士、侠女,有类似的遭遇吧? 但试问有哪个侠女会像她这么惨,累得跟狗一样不打紧,来回跑了这么多趟,好不容易让倒楣大侠降了热度,现在却又发现昏睡不醒的大侠,浑身冷得像冰块一样。 而且该死的是,湿树枝还生不起火,只会搞得山洞里都是呛人烟雾。 伸手抚上他陡然变冷的额头,她皱眉在狭小山洞内四处寻找,好不容易找到一堆枯草叶,看起来像是不知名动物用来搭窝的草叶,赶忙堆在他身上,以为这样就可以让他变得温暖。 不过实际上轻得没啥重量的枯草叶,能起的作用实在很小,顶多只把宋沉夏堆得像一具淹没在枯叶里的尸体。 恼怒抓头跺了下脚,她挫败的在他面前站定,认命的开始解起自己衣裳,用了那个不是死到临头,绝不会用上的烂方法。 只能说……都怪聂朝阳那家伙,没事在床下塞了堆男女艳情野俗小书,三不五时心血来潮,还会故意在她上门拜访时,拿出来念个几句。 害得她在现在这种无法可想的时候,脑海第一个浮现的就是艳情小书里的那些片段内文。 这种时候,书生已经冻倒在一旁,然后某个狐女或精怪,在烟雾弥漫中现身,解衣偎热书生…… 之后书生在半梦半醒间,以为是仙女救命心动不已,两人就天雷勾动地火,缠绵得一发不可收拾…… 「啐!想这个做什么……」 她面红耳赤的啐了声,甩开脑中乱七八糟的念头,穿着半湿的肚兜和亵裤,吃力的推开昏迷的宋沉夏,将娇小身子靠了过去。 冰冷与暖热一相触,昏迷的男人凭着本能移动身体,毫不客气的将她压个满怀。 沉沉重量压得梅凤儿胸口一窒,差点一口气喘不过来,提早翘辫子回姥姥家报到。 「这……见鬼的天雷勾动地火……」她喉头梗住,吸不到空气的猛咳几声。 如果这就是天雷勾动地火,那她衷心期望压在身上的男人,能够在她断气之前,赶紧清醒离开。 还有,幸好她不是那些艳情小书里的倒楣精怪,不然铁定早冲出书里,将写出这种蠢烂到无法形容的情节的家伙,痛打十万遍了。 第八章 数个时辰过后,太阳还没滚下山坡之前,山洞里忽然传出一声怒吼—— 「梅凤儿,-给我醒醒!」 没料到一醒来会看见这么刺激景象的宋沉夏,目光在身下那个不知是睡熟,还是让他庞大身躯压昏的女人脸上瞪视片刻,随即失控爆出吼声。 他两手撑着地面,僵硬的望着那双交抱在他脖子上的雪白藕臂。 从没听过他吼人的梅凤儿,茫茫然的呓语了声,似乎一点感觉也没的再次用力搂住他,侧过脑袋继续作她的美梦去了。 「胖胖,别吵……」她说着梦话,带着污泥的脸蛋上露出一抹憨笑。 「胖胖?该死的!-把我当成那只枉死的肥猫?」因为被紧紧抓着,不得不勉强趴在她身上的宋沉夏,还没拉开她交缠的双手,便听到她梦呓内容,火大得再度发出失控吼声。 他知道那只肥猫胖胖。 听说她十一、二岁时,聂家那臭小子捡了只野猫给她,结果也不知他们两个塞了什么东西给那只猫吃,没多久那只猫就像吹牛皮似的,变成只看不到脖子的大肥猫。 后来,肥猫因为吃太多连路都走不动,有天在大街上晒太阳时,不小心让路过的马车压成肉泥饼。 那时他刚好跟大哥走货经过,第一次来到梅龙城,就看见她和姓聂的小子蹲在大街上,面前摆着一碗上面插了两根筷子的白饭,哭哭啼啼的给死猫送终。 这可恶女人,什么梦不好作,竟然把他当肥猫喊了! 「梅凤儿——」愠怒的扳过她的小脸,他低低一吼,难得少见的失控暴躁,全因为接二连三的惊人事实,而变得更加无法收拾。 不要他负责,却又一再做出让他惊异、不得不负责的事…… 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隔着单薄布料,压在她娇软的身子上,每一寸、每一处都紧密贴合到毫无空隙,他瞬间倒抽口气,真想就此掐死她。 「唔……」梅凤儿茫然的睁开眼睛,脑子有些不清楚的扬起唇角,对他露出甜笑。 「你醒了……头也不烫……」没看到他气得发青的脸色,她一点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的伸手摸向他的额头。 「太好了,你没事就好。」忙了数个时辰,先是给他抹身降温,又送上自己当他的垫底被褥,她累得快说不出话。 勉强挤出话后,她头一歪,瞬间又睡沉过去。 「-……」本想对她嘶吼斥责的宋沉夏,听见她的话,喉头忽然梗住发不出半点声音。 他心一紧,伸手抚过她脏污的小脸蛋,轻轻替她拭去脸上污泥。 身上这堆枯叶杂草,是她搞的吧? 虽然把他弄得活像长满杂草的突起坟堆,但这一刻他心里却有股暖流流过。 脑海依稀还记得她吃力扶着他走路,边走边卖力跟他说话的模样。 昨夜在汹涌水流里让碎石树枝刮出伤口时,起先他还有些知觉,知道自己受了伤,后来水流太过湍急,情势危急的让他再也顾不得背上伤口,但即使他在昏迷中也能感到背后有股灼热疼痛,现在竟然奇异的消失了。 他反手摸向后背,将不知沾到什么东西的手指移到眼前。 是烂糊糊快要干掉的草药…… 一定是她弄的! 宋沉夏抬眼看看阴暗的山洞,以及被扔在一旁的破烂衣裳,他眸光一凛的低头俯视着她,心里再次滑过一丝难以形容的撼动。 这辈子,他从没尝过心动的滋味,更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为了女人心悸荡漾。 但却有个女人,是这么多年来,偶尔会让他想起的。 有时走货经过豆腐摊,看见卖豆腐的温和姑娘,他就会想起梅龙城有一个姑娘,常常生意做到一半,便发脾气朝客人扔东西。 投宿客栈,他也会有意无意先将眼神往客栈柜台投去,以为里头站着一个撒起野连客栈门板都可以插菜刀的姑娘。 他到底在想什么?明明马帮分舵遍布南北四方,找任何一个地方当长驻总舵都行,可他偏挑了个离人间堡十万八千里远的梅龙城? 大哥回人间堡坐镇,换他打理马帮事务时,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牵马带着包袱,南下住到梅龙城。 他来这儿干嘛? 为何待在这儿这么久,久到连自己的家都快忘了怎么回? 好多事情的原因过去从没想过,现在可能也很难弄清楚。 他唯一晓得的是——她绝不是一个温顺姑娘! 许多年过去了,她从坏脾气小女孩长成泼辣大姑娘,却还是一点都不温柔,满口粗话、脾气糟得连马帮汉子都甘拜下风。 可是能怎么办? 他似乎喜欢上梅龙城了,更舍不下这个每次一见面就会朝他扔东西的姑娘。 是的……他喜欢她的吧! 如果不是心里搁着这份依恋情愫,谁会那么多年来有家不回的停在一个地方? 从来理不清的眷恋思绪,在这一刻她毫无防备的酣睡依靠下,忽然有种尘埃落定,拨云见日的感觉。 拖了这么多年,从没爱过哪个女人,也迟迟未娶妻生子,他似乎一直都在等待,等着一个说不上来,却又舍不下的模糊悸动—— 一个可以打动他心的女人! 而梅凤儿,真正撼动了他,让他舍不得放开手了。 小心拉开她的双臂,宋沉夏撑坐起身体,伸手拿过自己的破烂衣裳,草草穿上。 睡到一半顿失温暖依靠的梅凤儿,揉着眼坐了起来,望着他的背影发愣。 「你这么快就好了,伤口不痛了?」她皱眉问道,脑子还有些胡涂,完全没发现自己现在衣不蔽体的模样。 「把衣服穿上。」他低沉应声,弯身捡起她扔在地上的外袍里衣,背对着她递过去。 虽然不该看的全都看了,但至少在他解决她去青州的事和上梅家提亲前,得保持点距离,不然他真担心自己有天会把持不住。 在接二连三让她这样亲吻、解衣相拥后,任凭意志力再坚强的男人,也会宣告败守失控。 「什么?」她讷问了声,看见他再次把手伸来,这才顺着他的手势看见自己狼狈模样。 她脸蛋绯红的抢过衣裳,粗鲁的摊开衣裳正要穿上,但想了想还是觉得把话说清楚比较好。 「那个……不管你看到什么,都不是真的,我也会把今天的事都忘记。」她边说边将一条手臂伸进袖子里,还来不及换过另一只手,前方背对着她的大男人,就猛地转身靠近她。 「你,你干什么?」被他怪异铁青脸色吓到的梅凤儿,连忙抓住来不及穿好的衣裳,遮掩胸前。 「不管我看到什么都不是真的?」宋沉夏僵硬一笑,冷戾脸色让她看得浑身寒毛直竖。 「这样不是比较好……我们之间清清白白的,什么都没发生!」她后退一步,看着他脸上笑容瞬间扩大。 「嗯……我们之间清清白白的,什么都没发生?」他一手勾过她的纤腰,另一手扣住她的下巴,笑容让人看得不寒而栗。 这就是她要的? 什么事也没发生? 她要他忘了这一切,忘了这一刻的心动,忘了她纤柔身躯紧紧依偎着他时,自己那份几乎要把持不住的欲念撼动? 去她的清清白白! 她可以忘,他却已经不能放手了! 「这样不好吗?你不用因为内疚而娶自己不爱的女人……」从没看过他这么恐怖表情的梅凤儿,开始觉得不对劲的勉强一笑。 「说得也是,假装什么都没发生,的确比较不麻烦。」他大掌一压,将她搂进怀里,眼瞳里有抹跳动的火苗。 「那宋三爷现在可以放开小女子了吧?」她装出假到不行的柔顺笑容,还没伸手推开他,他温热手掌便先一步探上她光滑裸背。 恶意放肆的游移向下,他轻如羽毛的抚触雳得她瞬间腿软,得靠着他身躯支撑才能站稳。 「你……你……还不快拿开手!」她怒嚷,伸手就挥出一掌。 先前那些身子相偎的亲昵接触,她还能告诉自己说是因为情势所逼,不得不这么做,但现在,若她再继续骗自己说是情势所逼,就是睁眼说瞎话了! 他到底……到底想怎样? 「这样,-说我们之间还清清白白的吗?」宋沉夏及时抓住她的手,脸上有抹恶意笑意。 不能怪他蓄意,谁教她要说这种话来激怒他。 「宋沉夏!你这混帐,本姑娘都想帮你撇清关系了,你却瞎揽和些什么……放手!我的身子不是随便哪个男人都可以摸的,你给我滚远点去!」耐性告罄,她拳打脚踢的对他上演全武行。 气死了! 这混帐非得要这样招惹她? 抱在胸前的衣裳掉了下去,但就算只穿着单薄肚兜亵裤,她凶猛泼辣的悍劲这是无人能敌。 「我说了很多次,不许说粗口……还有,我不需要滚远点,因为我绝对会是那个可以摸-身子的男人,而且也是唯一的一个!」猛地抓住她,不顾她花拳绣腿的放肆招呼,宋沉夏低首便覆住她的唇,吻去她所有将要出口的咒骂尖嚷。 梅凤儿挣扎不开,只能瘫软身子任由着他无尽索吻。 心……更加陷落了下去。 几天后,梅龙城隔壁县城的马帮分舵,传来女人粗鲁的叫嚷声。 「我要回去!不送我上青州,又不让我回梅龙城,天杀的混帐!你到底想怎么样?」 分舵的大厅里,梅凤儿咬牙切齿的跺脚怒吼,顺手抓过某人手上的茶碗,往前方端坐椅上的宋沉夏砸去。 只见那个被当作目标的男人,面不改色的偏头一闪。气定神闲的照样坐在椅上继续讲话。 正和主子讨论抓贼事宜的多名汉子,面色惊疑的立刻起身,有些没见过她的还拔出了刀。 「大胆!男人议事岂容女人……」撒野! 从来没看过女人撒野的某位北方分舵主,一个大步上前,正想要教训她,一盘糕点已先迅猛的砸上他的肉饼脸。 「-……-……哪来的泼妇?!」胖舵主傻眼的指着她,气得当场爆出怒吼声。 泼妇啊!竟然拿吃的东西扔他! 「我哪来的?梅龙城来的!胖子,你去跟姓宋的混蛋说,要是他再不让本姑娘回家,本姑娘就一把烧了你们的分舵。」脚踩红靴,身穿艳红衣裙,乌发梳成一束,手腕脚踝和发间都让人扣上精致铃铛银环的梅凤儿,每次只要一跺脚拾手,就会响起清脆铃声。 「姓宋的?-这泼妇,竟然公然辱骂我们当家……」今天才刚到这处分舵,还搞不清楚状况的胖舵主指着她大吼,一旁几名前日就领受过教训的南方舵主,好心的想劝告他。 「别管我,敢骂三爷的人,我鲁七绝不放过!」胖舵主挥开众人,卷着袖子气怒的上前。 一旁不动如山的马帮主子,还从容的举起茶碗凑到嘴前。 「你还喝!我告诉你,我要回去,快点把我身上这些鬼东西解下来,叮叮当当的,本姑娘光听到就觉得头要裂开……宋沉夏,你听到没!我不是猫,快把这些鬼东西拿走!」不理面前让漠子们抓住的鲁七舵主,梅凤儿使劲扯着手腕上的钤铛银环,恼怒的差点当场踢翻厅上所有椅子。 「-这泼妇,我在跟-说话,-骂三爷做啥?」不敢置信世上会有这种女人,鲁七气得跳脚往前冲。 众家汉子再次架回鲁七。 「你闭嘴!宋沉夏,你给本姑娘解释清楚,这么拦着我到底算什么?」她恼怒跺脚,铃铛声再次响起。 就是这样!绑着一堆吵得要死的钤铛,她哪也去不了! 该死的混帐,从几天前带着她来到这儿的马帮分舵后,便将她丢在分舵内,叫一堆马帮漠子的婆娘和孩子缠着她,不许她四处乱跑。 她受不了了,前日趁着众人分神时溜出马帮,决定自力救济想办法回梅龙城,结果才在街上转了一圈,就让他逮了回来。 而且还是像货物一样的被扛回来! 后来,可恶的他也不知从哪弄来这些铃铛饰环,硬是给她套上,害她连大门都还没出就让人给揽住。 「我拦-了吗?大门不是一直都开着?」喝完茶润了下喉的宋沉夏,淡淡的开口,黑眸里有抹怒意飞过。 这些天,他派人去青州查了下,知道了些关于杨家独子的事。 她先前竟然还跟他说要嫁给杨家的那个傻儿子? 这件事,他私底下会跟她好好算算。 「这可是你说的,姑娘我走了!」听见他的话,梅凤儿转身就往厅门走去,但还没跨出门槛,后头就传来宋沉夏冷凛的嗓音。 「关上大门,今天不接生意!」 随着他这声威严低语,两名守门的汉子站了出来,快速掩起朱红大门。 「你……」知道前去无路,照例是出不了马帮大门,梅凤儿气怒的随即旋身,准备往后头穿廊走去。 前门不开,还有后门,他总不会连后门都关了吧? 她才刚这么想着,厅内就飙出宋沉夏威严嗓音。 「吩咐兄弟们,近日宵小猖獗,马帮门窗全数闭锁,外出通行一律缴付腰牌!」 听见他这话,梅凤儿气得转身走进大厅,恼怒的抄过一只青瓷茶壶,高高举着朝他摔去。 「你分明是故意不放我走!」她气嚷道。 这算什么,不送她去青州,也不让她回家,难不成他真想囚她一辈子? 「别乱扔东西!再继续破坏我马帮物品-这辈子恐怕得永远抵当在我马帮,替我做牛做马。」宋沉夏俐落的闪过茶壶,起身走向她。 「啐!谁给谁做牛做马还不一定……」梅凤儿骄傲的扬超脸,心里盘算着该不该把一旁重得要命的椅子,扛起来扔向他时,却发现自己已经头下脚上的让人扛上肩。 「你又来了……我不是你的货,混帐……还不放开我!」她倒挂在他肩上,恼怒的出手捶他。 「满口粗言秽语,脾气泼辣无双,连一点姑娘家的样子都没有!」他伸手猛拍下她的臀,惹来鲁七和众家汉子会意的讪笑声。 原来坏脾气姑娘是三爷的心上人。 「混蛋宋沉夏!你又打我……我不是小娃儿,你竟敢用打孩子的方式打我……」梅凤儿尖叫,气得越捶越大力,偏偏每次出手时,都心软的记得他背上有伤,所以只敢往他腰侧捶。 「我知道-不是黄毛小鬼,-根本是只欠教训的野猫!」 宋沉夏这话一出,马帮汉子忍俊不住的大笑,惹得她当场发辗。 「你……你敢取笑我?!我要砍了你,拆了你的马帮,一把火烧光你这混蛋所有分舵……」她气呼呼的嚷道,猛捶的双手发出一串清脆铃铛乐音。 「没问题,只要-烧得了。」为她孩子气的威胁,宋沉夏忍不住笑出来,浅浅的笑容让很少看过他笑的汉子们,瞬间发出会心一笑。 看来他们的三爷,真的喜欢上了这个泼辣姑娘。 「宋沉夏——」她气得大喊起来,尖锐的拉长尾音几乎连大门外的路人都听见。 砰砰砰! 马帮大门让人重重拍了数下,守门汉子才刚拉开道缝,还来不及把门板往两旁拉开,一抹白色身影就撞了进来,踉跄的冲进分舵内。 「梅凤儿,我就知道-在这,大老远就听见-叫声……-没死怎么不回来梅龙城,简直担心死我了-知道吗?大雨隔天,官府就查出是有人在山里偷采矿石,用火药炸山,结果不小心炸断水路,所以溪水暴涨,可因为我们只看见宋三爷的马独自在客栈门前晃,才会误以为-和三爷都淹死在前几日的暴雨里……-没死就好,我担心死了……」 背着包袱的聂朝阳,也不管马帮汉子从四面八方亮家伙冲过来,不怕死的隔着人墙对她大喊。 几日前的怪异暴雨,淹没天南江支流附近的几个小村子,有座山更被削了一半,那座山刚好是北上必经之路,害他吓得四处打探她的下落。 幸好她和宋沉夏都没事,不然那个赌资巨大的赌盘,会害他赔死的! 「朝阳,不要说废话,快叫他放我下来!」虽然挂在宋沉夏肩上,但一见到聂朝阳,梅凤儿立刻抱怨的朝他挥手。 「宋三爷,你扛着我们家凤儿做什么?」早习惯把梅凤儿当成自家人的聂朝阳,隔着高大人墙左闪右钻的往前看。 「我们家?-何时跟姓聂的成了一家人?」宋沉夏神情不快的放下梅凤儿,冷眼瞪着她问。 「你说什么?我跟他本来就是一家人……」她展露笑颜的想走向聂朝阳,却发现手让人捉住。 「『一家人』是什么意思?说清楚!」宋沉夏拦住她,不管姓聂的小子急得多次想冲上来,硬是不肯放手的追问。 其实他更想问的是,连那不学无术的聂家小子,都让她当成一家人,那么他呢? 在她心里,她可有把他也当成自己人? 「你说什么?」没绌听他的话,她转头急往人墙那头看。 「我……」他-起眼,还来不及说话,前方听不见他们对话的聂朝阳,已受不了的自己动手排开人墙,试图走过来。 「让他过来。」宋沉夏挥手叫众人退开。 听见自家主子吩咐,马帮汉子们瞬间收刀入鞘,训练有素的退到一旁。 「我听梅老爹说让马帮送-去青州,既然要去青州,干嘛不跟我说?让我护送-上路就行了。走吧,随便-要去哪,青州、黄州、良州,或是关外海边,只要不是梅龙城就行,我们快逃……不,是快走!」聂朝阳拎着包袱伸手就想拉她,只是还没碰到她的衣角,就双眼突瞪的看着她被宋沉夏一把拉开。 没发现情况诡异的梅凤儿,挣扎的还想将手递给聂朝阳。 「朝阳!你发什么愣?你不是说要走,我要回去见我爹……」她的手眼看就要碰上聂朝阳衣袖时,蓦地让宋沉夏捉过紧紧握在掌里。 「男女授受不亲。」他低语,嗓音严厉又不悦。 「什么?」搞不清楚他忽然说这句话的意思,她抬头瞪他。 「你……你……不会来真的……」聂朝阳看得眼珠差点要掉下来,连平日常用的宋三爷的称呼都忘了,直接指着他问道。 宋三爷喜欢凤姊?! 「是的。」没多解释,宋沉夏冷静的看了梅凤儿一眼,随即很肯定的对聂朝阳点下头,以眼神交换只有他们两个才会懂得的意思。 「天啊!真要开盘了……」那个他原本以为永远都开不了盘的赌局…… 聂朝阳冷不防席地坐下,解开包袱,从中抽出随身必带的算盘和一本写得密密麻麻的小册子,他飞快的打着算盘,疯癫的边算边嚷,偶尔还爆出几句大笑嘶吼,完全忘了自己拎着包袱逃到这里的本意,是因为发过誓说这辈子再也不要打算盘、算帐目。 「喂!聂朝阳,你发什么癫,我要回家……」手被宋沉夏抓住,无法挣开的梅凤儿,只能粗鲁的以鞋尖踹着聂朝阳,却发现他已经陷入旁若无人的疯巅境界。 「别叫他,他听不到了。」虽然不晓得姓聂的小子是怎么回事,但宋沉夏清楚知道他已经不构成威胁。 他拉着梅凤儿转身,没发现一个东西从他的袖口里掉下,恰恰好落在聂朝阳的算盘上。 盘开大胜,几乎可以笃定赢得八成巨额赌资,大喜过望到接近疯狂的聂朝阳,想都不想的捡起那样东西,并开口叫住梅凤儿。 「凤姊,-的传家宝掉了。」 听见这话的梅凤儿立刻转头,一看到他口中的传家宝是什么后,当场俏脸陡变的赶忙摇头否认。 「那不是我的……你看错了……」她的心倏地一颤,完全不敢看身边男人一眼。 「什么不是-的!-搞什么鬼,这可是世间少见的极品八卦玉!以前我说要不惜血本跟-买下,-死都不肯卖,还说梅家传女不传子的传家宝不能丢,怎么?现在转性不想要了啊?」聂朝阳将手举高,把玉佩递给她。 「多谢。」冷静的听着两人对话,并且将两人表情全看在眼里的宋沉夏,黑眸微-的伸手接下,道谢的语气让人听了有想当场逃跑的冲动。 「宋三爷,那是凤姊的东西,你跟我道谢做啥?」聂朝阳蠢得再次露馅,话说完后才看见梅凤儿站在宋沉夏后头,对着他跺脚挥拳的举动。 蠢蛋…… 我们死定了! 她往自己喉前一比,摆出个割喉断命姿势。 老爹虽然不灵光,好歹也费过心思想救她,可这蠢得跟猪一样的聂朝阳,竟然亲手将她推入死路! 这下可好,与其让宋沉夏剥她的皮,她还不如直接去跳河! 我不懂…… 聂朝阳狐疑的摇头,试图用眼神跟她沟通。 「不用忙了,我来解释比较快。」站在两人中间的宋沉夏,要笑不笑的截断他们的「眉来眼去」。「聂四公子应该知道不久之前,宋某在树林里遭人暗算的事吧?而这块玉佩,就是宋某当日从暗算我的贼人身上夺下的。」 此话一出,不仅马帮汉子个个大惊,就连聂朝阳也呆得差点下巴落地。 而梅凤儿已经认命底下头,准备等死了。 第九章 「-……这是怎么回事?」听见宋沉夏的话,聂朝阳不敢置信的大叫。 搞什么鬼,亏他们还义结金兰、情比金坚,结果发生这种事,重要东西都让人抢走了,凤姊竟然还一声不吭,连半点风声都没透露给他知道? 「围起来,千万不要让贼人跑了!」听见主子惊人言语,鲁七大喝一声,马帮众兄弟瞬间抽出家伙,将梅凤儿和聂朝阳团团围住。 「凤姊,现在怎么办?」聂朝阳不敢轻举妄动的坐在地上,战战兢兢的抬头问她。 「还能怎样,等死啊!」梅凤儿翻了下白眼,自暴自弃的话才刚出口,身子就让宋沉夏抓过,紧紧搂在他胸前。 「这么就放弃,不像是-的作风。」他-眼冷看着她,眼里除了恼怒还有更多不解。 同样一个问题,为什么偏是他? 要生孩子,哪个男人都可以。 不过,这个想法才刚飘过脑海,立刻让他恼怒的撇开。 她最好别随便找其他男人生孩子,不然他一定会先砍了那些不知死活的男人! 「我根本打不过你,不放弃又能怎样?废话少说,看你要送本姑娘见官,还是怎么着,都随便你。」事到如今,既然已经东窗事发全部被揭穿了,她也懒得再辩解。 「我何时说要送-见官了……想想,暴雨那时-也救了我的命,这笔帐或许我可以考虑一笔勾消。」宋沉夏抬起她的脸,再度露出那种似笑非笑的神情。 「谁要你好心做面子,反正坏事都是我做的,聂朝阳那个傻子只会坏事而已,所以你还是早点将他扔出马帮。」梅凤儿傲然的挥开他的手,一脸不屑道。 「不!千万别听她的!凤姊,-竟然这样对我,-真的不把我当兄弟看了?我聂朝阳岂是那种会弃义姊不顾的小人!宋三爷,不要管凤姊说什么,麻烦你赶紧把我绑起来,如果马帮有地牢,直接送我进去就行,若没有,随便找间厢房给我,我绝对死都不会丢下凤姊一人逃跑!」聂朝阳坐在地上,扯着他长袍一角,只差没声泪俱下的哀求。 就算睡马帮的地牢,都肯定比在聂家遭人虐待来得好! 至少宋三爷应该会善待犯人,好歹会给他水粥酱菜以外的东西吃……母夜叉聂汐月,最近已经狠到三餐只准让人送水粥和酱菜给他了。 「来人!请聂四公子到客房休息,除马帮大门外,其余地方随他行走。」宋沉夏开口吩咐,过于善待囚犯的举动,让在场众人闻之一惊。 「三爷,这样可好?」此地的分舵主站出来,发出疑问。 这一男一女可是要暗算三爷的人哪! 「放心,不会有事,聂四公子武艺不精,你们之中任何一个只要动根手指,就可以把他撂倒。」宋沉夏淡声道。 「那……那不知宋三爷可否再好心点,让人给我弄顿饭,只要不是水粥酱菜,我什么都吃。」知道自己死不了,聂朝阳厚着脸皮开口要求。 「聂、朝、阳!」听见他的话,梅凤儿觉得丢脸透顶了。 「你有点骨气行不行!都叫你滚了,你不但不走,还赖着跟人家讨吃的,你……你真是气死我了!」她伸脚就要踹向他—— 「缩腿!」宋沉夏眉一挑,伸手挡住她的腿,锐利眸光看得她悻悻然的缩回欲惩凶的脚。 「就照聂四公子说的,替他准备吃的,只是除了水粥酱菜,其余都不准给!」宋沉夏言出必行的坚定表情,让聂朝阳听得当场脸孔转为扭曲狰狞,欲哭无泪的张着嘴。 「你看,报应来了吧,早叫你有点骨气的。」被聂朝阳气坏的梅凤儿,闲闲的拿手当扇子摄着风,冷冷补上一句风凉话。 「不用说别人,该轮到-得报应了,走。」宋沉夏冷静转身,厉眸对上她,眼里有着恼怒火光在跳跃。 「你要带我去哪?我宁愿去见官也不要跟你走!」她挣扎后退,却忘了自己还被扣在他怀里。 「不,那太麻烦了。」他冷冷摇头,像扛货似的揽腰夹起尖叫不休的她,直往自己房间走去。 后头,聂朝阳坏心的笑了巴来。 呵呵……看来她的报应似乎会比他的还惨。 「你天杀的到底想怎样?」被宋沉夏毫不留情的扔在冷硬地板上,梅凤儿捂着发疼的俏臀,抬头望着他从容不迫的关门落锁。 冷静异常的神色,反而让她看得有些心惊胆战。 宋沉夏转过身,朝她露出个浅淡笑痕,笑容里似乎有想要将她生吞活剥的狠戾。 他不说话,没有任何动作只是站在门边-眼看她,这样的表情,反而比任何刀剑还来得恐怖。 「你……你装什么冷静……明明是气得想杀了我……」不愿承认自己心虚,她先发制人的怒声低嚷。 「为什么?」他缓缓走向她,语气轻柔的问,眼里火苗急促跳跃着。 这种时候只要是有眼睛的人,都会知道该离他远点。 「你烦不烦,哪有什么为什么?既然让你逮到了,我也无话可说,随便你要杀要剐,动作快点便是!」她从地上跳起身,粗鲁的一脚踹倒张凳子,试图用虚张声势的方式来掩饰自己心中的恐惧。 早知道那时候她就别做蠢事,瞧他八百年没烧过的怒火,都让她给燃起了。 「金袖堂出产的,有好几件,全城姑娘不知几个人有……-扯谎倒是扯得非常顺,只是,为什么是我?」宋沉夏伸手扯过她,力道大得差点将她的双臂各捏出五个窟窿。 为什么是他? 是什么原因会让一个未出嫁的姑娘,宁愿失了清白也要做出这等疯狂事来? 「你说什么?我不知道……」听见他问话,她脸蛋一红的撇开头,装傻的回避这个问题。 「-不知道?别敷衍我,告诉我为什么是我?是什么原因让-挑中我,宁可不顾众人眼光,宁可丢了清白也要生个孩子?」他恼怒的扯起她,让她双脚瞬间腾空,惊吓的赶紧抓住他胸前的衣衫,狼狈开口回叫。 「你那么恼做啥?我又没真做了什么……」 她死不认错的模样,让向来冷静的他瞬间飙出大吼。 「要真有做了什么,现在-还能站在这跟我说这些言不及义的混话?!梅老爹说不定早已让-气死了。 「-这女人做蠢事前,为何不懂得考虑一下?若那夜我真昏迷不醒,让-得逞做了『什么』而-不幸有了孩子,那-这一辈子不就全毁了……『人言可畏』这句话-懂不懂?-不想要脸,孩子可还要做人,将来他长大,-想怎么对他说?告诉他-是因为对他爹霸王硬上弓,才怀上他的?」宋沉夏严厉斥责的口气惹得她瞬间一僵,面色苍白的再也说不出话。 怔然望着他,她动也不动的任由他抱着怒斥。 「还有,要生孩子就随便找个男人迷昏借种,-脑袋里想的到底都是些什么?如果那夜不是我,是别的倒楣男人经过,-是不是也会因为想要孩子想疯了,所以凑合着也迷昏他拖到床上去?」他又吼,怒斥的语气里有种莫名其妙的酸妒。 是啊,如果那时出现的不是他,她是不是也会这么做? 这莫名到不合常理却又无法立刻撇去的臆测,让他恼得发出嘶吼。 他恨死这样的感觉…… 满腹酸味的这一刻,他才知道自己有多在意这个女人,更在乎在她心里他有多少的分量。 「你……你干脆去死好了!我那天叫你什么?宋沉夏、宋三爷!你这混帐,你为什么不直接去吃屎,你是个大傻子,什么都不知道,竟然还说本姑娘什么男人都可以?你去死啦!」梅凤儿气得猛捶他,逼得他不得不放手。 一跳下地,她恼怒过头的连连踹翻数张凳子,再抓过桌上的茶壶、茶碗往他砸去。 宋沉夏愠怒的闪了开来,还没上前制住撒泼的她,就看见面前女人先是嘴一扁,随即掉下成串泪珠。 「混蛋臭男人,你竟然这么说我……是啊,我是想孩子想疯了,疯到就算知道永远不可能,可也想作场蠢到不行的美梦,让自己可以拥有一个喜欢的孩子……」 她步履踉跄的退到墙边,从来不曾在人前流出的眼泪,却因为他而克制不住的狂流不停。 真的错了吗?这样喜欢一个人有错吗? 「就算会让人指指点点又怎样了,我不怕!本姑娘这辈子让人在背后嘲弄指点的机会还少了吗?如果我活得下来,我生的孩子也同样可以活下来,就算没有爹,永远是个父不详的私生子又怎么样?至少我会给他遮风挡雨,在所有人嘲弄他时,挺身护住他……我做错了吗?我没有错!聂汐月有自己爱的人可以靠,我娘就算早死也有我爹念着她,可我这辈子什么都不会有,寻常百姓只要听到我克死了几个倒楣鬼,就吓得转身逃跑…… 「我早就不想管他们怎么说了,就算寡廉鲜耻、就算千不该万不该,那又怎样?我喜欢一个人,喜欢到日夜都想望着他,喜欢到就算明知不可能,也要奢望能有一个长得像他的孩子在身边……就算最后是场梦,但每场梦好歹都会有个幸福片段,我要的不多,就一个长得像你的孩子,为什么这样也不可以……」她脸蛋涨红,哽咽得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说什么?-喜欢我?!」没料到答案会是这样,宋沉夏震惊得僵在原地。 原来,这女人暗算他的原因……竟然是因为喜欢他,想要生个长得像他的孩子? 「-真这么喜欢我?」 她喜欢他……她竟然会喜欢他…… 喜欢到就算是千夫所指、流言缠身,也想生一个他的孩子? 「是!我的确喜欢你……我是真傻了,才会那么喜欢你宋三爷!」她激切低嚷,随即难堪的撇开脸。 「以前,我不懂那样爱一个人就是喜欢,可十五岁那年,爹替我许了亲,我心有不甘的穿上嫁衣,那时才晓得这辈子再也不可能有机会这么喜欢一个人了,那种不甘又不得不舍下的心情,你知道是什么感觉吗? 「后来,那个倒楣鬼死了,跟着第二个、第三个也死了,我已经再也不敢去想这辈子会变成什么样,可终究我还是没法把所有奢望都埋起来,仍旧无法不去想起曾经有个男人,当他第一次和他大哥骑马出现在大街上时,霎时我的心跳得有多快,就算他永远把我当成一般姑娘看待,就算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喜欢我,我还是忍不住就是想多看他几眼…… 「如果你想笑我自作多情,尽管笑,反正在所有人眼中,我已经糟到不能再槽了,就算再多一个也没有差。」她勉强挤出勇气想自嘲一笑,却找不回过去的骄傲泼辣,只剩下满脸糊泞泪渍。 她……错了吗? 「凤儿——」听见她的话,宋沉夏先是雳惊后是心疼的唤着她的名。 原来打他第一次进梅龙城,看见她和姓聂的小子在大街上给死猫送终时,她就喜欢上他了? 难怪当时结双辫的她,会双眼发直、动也不动的和他互望老半天。 「要杀要剐就快点,我不会逃的!」听见他状似叹息,语焉不详的低唤她的名,她鼻音浓浊的开口怒道。 「我怎么可能下得了手。」他大步走来,在她的错愕中,扣住她纤巧的下巴,将脸凑了过去。 「要真想杀-,我不会将-带到房里,直接在外头解决就成,马帮的人不会轻易饶过伤害他们主子的人,-到现在还活着,是-运气好。」他刚厉如斧凿般的脸庞贴上她如玉脸蛋,温热双唇缓缓吻过她圆润耳垂。 说话间口中吐出的气息,轻柔到不可思议,让她瞬间身子瘫软,连点力都使不上的只能瘫靠向他。 「你……你说话就说话……别这样……」没瞧过他如此怪异的梅凤儿,浑身寒毛都立了起来,来不及挣扎脱身,颈项边就传来一阵令人发颤发麻的感觉。 他的唇吻了上去…… 「你走开……别碰我……」她脸红心跳的微侧过脑袋,感觉他一口一口,用会让人浑身虚软的方式,咬逼她颈项间的雪白肌肤,然后再转向上的在她唇边兜转亲吻。 「我问-,青州那个杨子云可是个傻子?」宋沉夏边亲着她嘴角肌肤,边含笑开口,轻语吐出的气息,徐徐朝她脸上吹去。 「是……你不要这样……」看惯了他的冷静表情,也看过他发怒斥吼,就是没看过他像此刻一样温柔到会令人瘫软,梅凤儿大受蛊惑的只能连连吸气,轻喘的当场软成一摊烂泥。 这男人到底想做什么? 「明知他是傻子-还说要嫁?还是那时-只是故意这么说?一开始-就不想上青州,也不愿嫁给那个傻子,是这样的吧?」他的嗓音轻得像羽毛拂过,搂着她缓缓往床榻移去。 「是啦,你说得都没错,快点放开我……」 她左闪右躲惊险避开他的吻,但还来不及发出疑惑问自己是何时躺上床的,重量沉得能压死人的宋沉夏,已含笑俯身压了上去,一只大掌隔着衣裳拂过她玲珑有致的身躯…… 「住手!你现在……到底是在做什么?」他不是该毒打逼供,将她狠狠痛揍一顿,然后送官究办吗? 那往她衣襟里探去乱摸的手,又是怎么一回事? 「生孩子!」他回答的很简单扼要,连一个字都懒得多给。 既然弄清楚她那么喜欢他,之前还差点扒光他的衣服,对他来个霸王硬上弓,那他应该也可以不用再忍了。 想想之前只能吻到为止,不能再进一步,害他忍得差点气血爆冲,奇经八脉瞬间逆位,所以,他决定不忍了! 「生……生孩子?!生你个头!鬼才要跟你生孩子……」听见他正经八百的答话,梅凤儿脸蛋蓦地涨红,也不知哪来的准头,一拳打中他的眼眶,暂时止住了他蛮缠的举动。 「那夜-不是扒开我的衣衫,嚷着要跟我生孩子吗?」他闲凉的口气让她听得差点失控找个东西往他头上砸。 「本姑娘后悔了,你去找其他女人生,我要回家!」她面子挂不住,脸蛋艳红到无法形容。 「真是泼辣!要走是吗?也行,凡是用我银两买的东西都给我留下。」他继续压在她身上,坏心的开口道。 「留下就留下,谁希罕!」她二话不说使劲推开他,很有骨气的脱下身上的红色衣袍,拉开头上银环发束,披头散发的就要下床。 至于手腕脚踝间的钤铛银锁环,因为是他扣上的,得劳烦他拿钥匙来解。 「还有靴子。」宋沉夏倚在床上,闲闲看着她火大的僵坐在床侧,恼怒的扯下红靴往地上用力一掼。 「这样行了吧?」这男人真是恶劣……讨厌死了! 「等等,还有吧?」他的目光锁住她单薄素色里衣,含笑再道。 他记得从她到这儿之后,身上所有穿的用的全是他买的。 「你……随便你,要穿你就拿去!」没料到他连她身上仅存的遮蔽单衣都要讨回,梅凤儿气昏头的干脆一并扯下,往他脸上掷去。 「这样可以了吧?你最好当心点,有本事就别回梅龙城,不然本姑娘铁定让你好看!」她双手叉腰骂完后倨傲起身,但脚都还没碰到地面,一再找她麻烦的男人又开口了。 「好像不止吧,那件白色的也是我买的,还有-身上其余看得见、说得出口的,全都是我拿银两买的。」他肯定的点头,从容的以单手斜撑在床上,想看她会怎么做。 说实在的,还是现在的风光比较好看。 「宋沉夏!」没料到他竟会恶劣至此,仅着白色肚兜亵裤的梅凤儿恼怒站上床面,狠狠就是一脚踢出。 「真是学不乖,老爱动手动脚。」他浅笑的握住她的脚踝,轻轻一使力,就让单脚站立的她重心不稳的往前栽,刚好跌趴在他身上。 「这样感觉好一点了……」他翻过身,将她压在身下,惬意的又开始伸手扯她衣裳。 这回因为脱得剩没几件,所以省事很多。 「你敢……不要碰我,我要回家!」肚兜系绳让他挑开的-那,梅凤儿忍不住尖叫,同时挥出一掌。 「当然行,只要把我给-买的衣物都留下,就可以走。」他闪过她的攻击,平静的开口刺激她。 「说你的鬼话!全部留下,本姑娘怎么出这个门?!」她就算再不懂矜持,也没大胆到敢光着身子走出去。 「既然不能留衣服,那就留人。」他正色道,眼里有抹笑意滑过。 这女人还是一样冲动,一样顾前不顾后。 竟敢在一个大男人面前解衣脱靴,这样明显是在拜托他吃她的举动,他要是不照做,外面的人知道了一定会笑他迂腐不懂变通。 「走开!谁要留人……你……你的手在做什么?别拉……」 「不这样怎么生孩子?」 「谁要生孩子?你给我滚……喂!姓宋的,你这个混帐……不许扯!」 「姑娘家别那么使劲,打坏我,谁来跟-生孩子……」 「滚开啦!你的手放在哪……不要这样……啊……」 随着数声震耳尖叫,房里所有声响瞬间停落。 门外,坐在地上手捧粥碗的聂朝阳,听不下去的直叹气摇头。 「已经泼辣粗鲁到没药医了,可亏得还有男人敢要她。」 「这个……聂公子,你要不要换个地方歇息?」数名守着聂朝阳怕他跑掉的马帮汉子,个个面红耳赤,差点连话都说不出来。 原来他们家三爷遭劫一事,背后竟是这等真相,那个梅姑娘因为喜欢他们三爷,喜欢到要下药强占他们家三爷身子! 但,这聂家公子就这么大剌剌的蹲在三爷门前,捧着碗筷偷听门内传出的私密情事…… 他到底是哪来的本事,还能脸不红气不喘的继续吃着饭? 第十章 隔天早晨,一群马帮汉子照例挤坐在饭堂,整间饭堂都是吵闹沸腾的人声。 宋沉夏走了进来,同往常一样面无表情,但却让正在扒饭说话的汉子们瞬间一僵。 许多人手上的筷子,纷纷掉了下来。 煮饭大婶手中的汤瓢,落在地上滚了好几圈。 被规定只许喝水粥的聂朝阳,更是夸张到连手上端的碗都摔到地上。 忍耐片刻后,聂朝阳不顾众人尴尬忍耐的脸色,当场喷笑出声。 「三爷,你这个样……还挺好看的,不过,能不能告诉我是哪个不怕死的家伙,胆敢对大名鼎鼎的宋三爷出手,小弟非常佩服他。」 看见宋沉夏被瘀青占据的左眼,还有从右脸颊直抓到脖间的清晰红痕,使得原本的稳重冷静,忽然间消失,变成一种说不上来的狼狈,聂朝阳忍不住捧着肚子爆出笑声。 一旁和聂朝阳一样知晓发生什么事的某些汉子,尴尬又忍耐的纷纷低下头,不敢多事开口。 「三爷,是哪个混蛋敢弄伤三爷,兄弟这就替三爷去教训他!」不知情的鲁七冲动起身,护主心切的又想拿刀砍人。 「免了,只是只野猫撒泼抓伤的,我已经教训她了。」宋沉夏冷静说道,伸手将口中的野猫由门外拉进。 「放手!」听见他的形容,却碍于面子,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大嚷生事,梅凤儿愠怒的压低声音。 昨夜她打了他几下,又抓伤他的脸,等发现他狼狈模样后,的确是有些过意不去,也很心疼。 但,他也没让她好过到哪里去好吗? 她的伤都集中在那些不能启齿的地方,脖子以下是他故意留下的咬痕,还有……双腿间不时发酸微疼,走起路来都觉得不对劲,又不能说的尴尬…… 噢!现在一想起来,都觉得很不可思议。 她怎么会跟他缠到床上去,而且还当真做了会生孩子的事? 「野猫……」宋沉夏拉过她,用只有两人才听见的声音低喃,惹得她又是一阵微怒脸红。 没有再开口,他带着她走到摆在最角落的空桌,示意她坐下。 「别看我们,大伙继续。」知道她表面装得镇定,可心里却因众人的好奇注视,而非常尴尬不自在,他开口命众人转过头去。 掌厨的大娘走了过来,将托盘上的饭菜放到桌上,目光别有深意的笑望着两人,然后转身走开。 「都怪你……」见饭堂内吵杂说话扒饭声再次响起,梅凤儿脸带红晕,愠怒的踢了下宋沉夏。 「怪我什么?我可什么都没做!」他拿起碗筷搁到她面前,看着她嘴里咕咕哝哝。多次想翻脸又碍于有人在场不敢出声的模样,不禁心头一暖,眼神瞬间放柔。 「姓宋的,你这么看我干嘛?」让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她压低嗓音低嚷,却没发现自己此刻模样,在他眼中看来,有多令人心动难耐。 因为桌子阻挡,他有恃无恐的伸手到桌下抚向她的纤腰,依恋的在她腰侧缓缓摩挲画圆。 「你……」让他突来的大胆举动,惊得浑身一僵的梅凤儿,脸蛋绯红的伸出手,努力推着他。 「我看,我得赶紧向梅老爹提亲,不然要是出了什么事,可就麻烦了。」他意有所指的瞥了眼她的平坦小腹,眸光放得更柔了。 说不定她肚里已有一个长得像她的孩子。 如果是个女孩,可能会有像她的眉、像她的眼…… 他心思飞到遥远却可见的将来,陷入某种愚蠢又充满期待的空想状态。 真的得快点,不然若肚子大起来…… 听见他的话,梅凤儿艳丽脸蛋瞬间拧了起来。 要是出了什么事…… 她误会他的话了,脑海浮现的是那几个成亲当天坠马或者淹死的倒楣男人。 惊惧又害怕的感觉忽然升起,梅凤儿颤抖的攀住他的手,只觉得所有话语都梗在喉头,一个字也挤不出来。 他的命够硬吗? 会撑到她死后才离开,还是和那些短命男人一样,连她家都还没跨进就死在迎亲的路上? 一想到他有可能和那些倒楣鬼一样,说要娶她却连客栈门都走不到,她就惊慌失措得想尖嚷出声。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过去那些男人死了就算了,因为她连他们的长相都不晓得,所以不会心疼,可唯独他不行。 他是她最舍不下…… 是她这一生爱过且心动的男人,她不要见到他和那些人一样,枉死在迎亲路上。 所以这一次,她真的不能让他拿命去赌! 「我们……我们别成亲好吗?不要成亲,也别提亲……」她忍着心痛,勉强把话说出口。 还是别成亲的好,只要像现在这样,她就觉得已经拥有想要的幸福了。 「-说什么?再说一次!」听见她的话,宋沉夏脸色忽冷,低沉如冰的嗓音,震得她一凛。 「我们不要成亲,这样就好……我真的不能跟你成亲。」把话说出口后,她突然有种确定心安的笃定。 是的,这样就好。 只要不成亲,之后会怎么样都无所谓。 如果他愿意在她身边,维持现在这样的关系,她愿意一辈子无名无分的跟着他。 如果他不能接受,那么最好的回忆她已经拥有,这一生至少曾经真正爱过。 「-说什么混话!给我解释清楚,为什么不嫁?」很少在马帮兄弟面前失控的宋沉夏,这会儿嗓音已经有点扬高了。 「没有什么原因,我就是不想嫁。」 不愿当着一堆汉子面前,剖析自己的心事和担忧,她宁愿不澄清也不解释,但这样的态度,却惹得他更加恼火。 「都这个样了,不嫁我,-还想怎么办?」瞧见有些兄弟闻声回过头来,他忍耐的压低嗓音,厉声再道:「其他事-爱怎么胡闹都随-,唯独这件不许,该我挑起的责任,我自会担着,-只管穿好嫁衣等我上门迎娶。」 「我说了,我不嫁!既然不嫁,便不会穿嫁衣等你,你死了这个念头,不要再说了!」她黛眉紧拧,脾气也跟着上来。 这人真是不识好歹,她为他着想,不愿见他枉死,可他却蠢得一直要往死路去。 要是迎亲途中有什么三长两短,那她要找谁讨人去? 「梅凤儿,-现在是存心想找碴?」问不出个所以然,又弄不清她拒绝意图,宋沉夏恼怒的一掌拍在桌面,震得杯碗同时弹了下。 饭堂里的汉子全部回头,傻眼望着两人。 现在是什么情形,刚刚不是还好好的吗? 「我都说了,不嫁就是不嫁,你这人怎么说不通……姑娘我不嫁!」梅凤儿站起身,脾气一来,便冲动得什么都顾不了。 「-敢!」他也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狠狠瞪着她。 「我有什么不敢!本姑娘这辈子还不晓得『不敢』两字是怎么写,我就是敢!」见自己频频抬头,光气势就矮人一截,她不驯的站到板凳上,双手叉腰对着他大嚷。 「-不敢的,因为在那之前,我会先压着-拜堂,」宋沉夏被她激得当场开吼,「来人!给我准备红烛喜幛,我现在就要跟她成亲!」 面露惊色的汉子们先是一怔,随时失笑会意的立刻动作起来,赶忙照主子吩咐行事。 「统统给我站住!」梅凤儿看不下去的尖声嚷道,惊人的河东狮吼声,震得所有人同时僵住身子。 「三爷……」原本喜孜孜的汉子们,这下为难得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一个是他们当家主子,另一个是未来的当家夫人,该听谁的呢? 「下来,姑娘家站这么高,又叫又骂的成何体统!」宋沉夏一把抱下她,却让她挣扎推开。 「宋沉夏,我说我不嫁,你别让他们去张罗。」她急声道。 「办不到!来人,立刻去找双红烛过来,我现在立刻就要成亲!」宋沉夏很坚持,表情狠戾毫无转圜余地。 「你……你这个傻子,笨木头……我不跟你说了,气死人了!我要回梅龙城!」她怒嚷,转头就往门口冲去。 「谁准-走的,要回梅龙城也得等成完亲后,由我亲自送-回去!」他抓住她,才把话说完,就听见后方传来某个家伙不知死活的鼓噪鬼叫。 「喂喂喂!还有没有饭啊?大爷我是个男人,光喝看不见米粒的水粥,怎么会饱,快来点饭啦!」聂朝阳粗鲁的一脚高踩在板凳上,手上拿着筷子使劲猛敲碗沿叫闹。 没料到表面看来形象斯文,气质儒雅的聂家公子,会做出此等不合身分的粗俗叫嚣,宋沉夏拧眉瞪了下,转头吩咐其他人拿饭给他。 同时间,发现众人目光都聚在聂朝阳身上的梅凤儿,逮到机会用力挣开宋沉夏,拎着裙-越过发呆众人往门口跑。 「梅凤儿,-给我回来,不许走!」发现她跑掉,宋沉夏长腿一迈就追上去,却听见后头闹事少年,说出惊人的风凉话—— 「宋三爷,你确定这样就追得到凤姊?」聂朝阳瞥了眼惊愕的众人,吊儿郎当的往下说:「宋三爷,小弟劝你如果还想要凤姊,就别追出去,让你的兄弟护送她回梅龙城。」他边说边将桌上众人吃到一半的菜肴,毫不客气的全扫进碗里。 「什么意思?」听见他的话,宋沉夏回头瞪着他,以眼神示意他把话说清楚。 「路上男人就算全死光都无所谓,只有心上人不能死,这么简单的道理,宋三爷还需要小弟我来教吗?你就先让她去,时间是最好的良药。」聂朝阳挥挥手道。 不过,什么时间是最好的良药?凤姊病了吗?哎哟,随便啦,反正宋三爷会懂的。 宋沉夏仔细想了下,似乎有些懂了,随即招来数名汉子,吩咐他们道:「你们几个护送梅姑娘回梅龙城。」 听聂朝阳提醒,他这才明白她坚持不嫁的原因。 是啊,路上陌生人因为不认得,所以怎么样都无所谓,可放了爱的心上人,却是一点损伤都舍不得见到。 凤儿曾经过过三个男人同时枉死在迎亲路上的惨事,所以现在当然会怕。 这样的心情,如果换成是他,应该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吧! 想通的这一-那,他豁然开朗。 既然这样,他就暂时等一等,总有一天她会想通,知道他不是那些倒楣男人的。 两个月后的某天。 「闺女,-快坐下,别这么站着……来来,-一定口渴了,爹让人给-烧了枣子甜茶,-先喝几口喘下气。」 客栈里,梅老爹紧张的拉过梅凤儿,像呵护什么珍宝似的想将她扶到椅上坐下,小心的模样活像地上有什么窟窿,甚至恨不得想叫跑堂伙计全趴在地上,给她当垫子踩过去。 「爹,你别这样,我是客栈掌柜,不站着,怎么收银子?」站在柜台后头的梅凤儿,手拨着算盘头也不抬的问道。 「不成,这怎么行!-现在可不一样,肚子里有爹的心肝孙,-坐着便是!算盘别打,爹会算!」一说到这,梅老爹喜怒参半,复又悲从中来的转头偷偷擦着眼泪。 两个月前他的心肝闺女,让马帮派人送了回来,然后约莫过了一个月,他的心肝儿忽然在家里昏倒,经过大夫诊治后,竟然说她有了身孕! 有了身孕?!这是何等天大的事,一个未出嫁的姑娘家,怀了个来路不明的孩子…… 问她孩子是哪来的,她也不肯说,却坚持要留下这个孩子。 他又气又喜,喜的是宝贝闺女有了梅家外孙,可更气的是那个害惨他闺女的混帐男人,至今仍然不晓得他是谁。 如果让他知道那混帐家伙是谁,他一定先拿扫帚痛打那人一顿。 回过头,梅老爹期期艾艾的看着专心打算盘的梅凤儿,迟疑了半晌才说出那句每天必问的话。 「闺女,-能不能跟爹说……孩子的爹是谁?」 他一定要找到那个损害他闺女名节的男人,狠狠教训他。 「爹,你每天问这个不嫌烦吗?」梅凤儿愠怒的合上帐本,不想多说的将脸撇向一旁。 那个混蛋宋沉夏! 当日让马帮汉子送她回来,直到今天已经两个多月了,他就像从世间蒸发似的,连人影也没见到一回。 若非马帮兄弟前来转告,说人间堡有急事需要他回堡处理,否则她真会一把烧了他的马帮,以泄心中这口多日来让他放着不闻不问的怨气。 「闺女,话不是这么说,爹不能任着-就这样不明不白的让人欺负!何况-肚子里的娃儿,也需要个爹来照顾他……」 「爹,你要再提那男人,我就这走!」这一个月来已经被烦得不知该怎么形容,梅凤儿再也受不了的站起身。 「好好,爹不提,-别恼,保重身子要紧,爹不说便是。」向来就拿闺女坏脾气没辙的梅老爹,紧张的赶紧将女儿按回椅上。 无奈的转过身,梅老爹心痛的真想当场哭出声。 养了这么大,捧在手里舍不得打骂的独生心肝儿,就这么让个混帐男人欺负去了,还怀了个爹不详的娃儿,那他闺女这辈子的幸福不就全毁了,不只再也没男人肯要她,还得拖着一个孩子悲惨到老…… 想到这里,梅老爹忍不住暗泣了起来,后头正在清理桌面的小伙计,看见他这模样,不忍的上前安慰他。 「老爷,您别伤心,小的偷偷告诉您一件事,有人说欺负凤掌柜的混帐男人好像是马帮的,您老往这方向寻,一定可以找到人。」伙计小三附在梅老爹耳边低声道。 「马帮的?!那是谁?我立刻找人算帐去!」 「这小的就不晓得了,马帮那些汉子……老爷,您也知道的,嘴巴紧得像蚌壳,小的可也是问了许久,才探出这点风声的。」 「那是徐二还是张明?不然小叶、王大……」越听越气的梅老爹,咬牙吐出一串熟识人名。 「不不,梅老爹,我听到的可不是这么一回事,依据某个非常可靠的消息来源,他们说凤掌柜肚里娃儿的亲爹,其实就是聂家那个不学无术的四公子……」不小心听见对话的某个熟客,忍不住小声开口向梅老爹通报自己听来的小道消息。 「什么?!你说是聂家那个混球?我立刻上门砍了他!」梅老爹也不管是真是假,瞬间露出当年走江湖时的豪情雄风,猛地挥掌劈开一张板凳。 幸好,因为才开刚门做生意,客栈里没几个人,不然早让他杀人气势吓得当场夺门选出。 「爹,城里的流言已经从城头传到城尾了,难不成你嫌女儿脸丢得还不够,想再补上一记?」梅凤儿转过头,脸色冰沉的瞪着梅老爹等人。 「闺女啊,爹是为-好,舍不得看-受委屈,-竟然这样说爹……亏爹还想如果能找到那混帐男人,一定要替-好好教训他。」梅老爹悲戚的捂脸呜咽道,因为忙着擦眼泪,所以没发现客栈门口,走进了一个英姿飒爽的黑衣男人。 他目光热切如火,隔着半人高的柜台,一瞬也不瞬的凝望着柜台后的梅凤儿。 这两个月来他虽然忙着处理人间堡的事务,但关于她的消息、每日发生的琐事,总会有兄弟以最快的速度传给他知道。 他们说她有了孩子,整个梅龙城闹得沸沸扬扬的,所有人都在猜测孩子的爹是谁。 他知道是自己让她受苦了,那些捕风捉影的流言蜚语,他会在今天一并解决,再也不让其他人有机会用言语嘲弄伤她。 仿佛心有灵犀,梅凤儿抬起头,怔愣的和他对望。 心动惊喜、不舍嗔怨,再相见的这一刻,她才发现自己有多思念他。 她想他想得心好疼,慌然又不安的就怕他会一去不回,或者和过去那些男人一样,因为靠近了她,而遭逢意外枉死送命! 但现在,看见他好好的站在自己眼前,紧悬两个月的担心终于能放下,她差点就要没用的红了眼眶。 「凤儿,乖女儿,-就好心告诉爹那混帐是谁,爹绝对会给他好看!」没察觉她的不对劲,梅老爹径自说着,却听见她开口给了个惊人消息。 「爹,你真想知道那混帐是谁?那好,他正巧就站在你后头。」 听见闺女说了,惊愕过度的梅老爹,僵硬的转过身。 「岳父大人——」宋沉夏有礼的开口唤道。 太过于令人惊吓的称呼,听得梅老爹当场傻眼。 这……这三爷怎么叫他岳父?! 「三爷,你怎么突然唤老夫岳父……老夫何德何能,怎敢跟三爷及人间堡攀亲家……」让宋沉夏这声岳父,唤得惊吓过度的梅老爹,脑子转不过来的连连挥手后退。 「不,岳父大人,小婿今日来就是想和岳父请罪,小婿并非有意辱了凤儿名节,但实在是凤儿太好,教小婿一时情不自禁才会……」宋沉夏停了下来,难得面露懊悔的自责道:「请岳父大人原谅小婿的逾矩。小婿愿以今后余生,全心全意护着凤儿,以偿自己因为多情而犯下的逾越错误。」他拱手作揖,诚恳的态度,让梅老爹大喜过望的连忙拉住他。 「你说凤儿肚子里的娃儿,是你的?」 「是,请岳父大人成全小婿,让小婿迎娶凤儿入门。」 「好好,既然你有心善待凤儿,我也不为难你,这婚事就赶紧办一办,不然肚子越来越大,到时更会惹人非议,我立刻差人找黄道吉日,让你们成亲。」 向来就对宋沉夏赞誉有加的梅老爹,高兴得差点笑裂嘴,喜孜孜的要唤人去找算命先生。 过去他这贤婿曾经三番两次救过他的命,当时他就恨不得这样的好男人,能给他宝贝闺女做夫婿,而现在他的心愿于实现了。 所以之前发生的事就算了,他也不再计较。 「岳父大人,未免夜长梦多,小婿认为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就现在吧,早点成亲,小婿便可以名正言顺的照顾凤儿,否则她挺着肚子,来去都不方便。」 「嗯,好,贤婿说得也对,那就今天,我立刻差人去准备。」 「岳父大人别忙,这些小婿都已准备好了。」宋沉夏过于沉稳的冷静态度,会让人怀疑他是否事先就已计画好了。 「什么?你连这些都打理了?」梅老爹不敢置信的看着他走出客栈,再回来时身后跟了堆扛着必需物品的马帮汉子和他们的家眷。 不用吩咐,手脚俐落的马帮众人,立刻清出客栈内所有闲杂人等,飞快布置了起来。 冷眼看着大伙忙东忙西,站在柜台内一直没开口的梅凤儿,缓缓开口说了句话。 「我何时说要嫁来着?统统给我撤走,本姑娘不嫁!」她怒道,抬头瞪着一脸惊愕的父亲和肚里娃儿的爹。 不知是谁说要给宋沉夏好看的,结果一听到她肚子里的孩子是姓宋的,立刻眉开眼笑忘了自己先前说过的话。 「闺女,-怎么能这样说……-要是不嫁……」梅老爹急了。 「-说什么,-不嫁?」梅老爹话都没说完,宋沉夏已走进柜台内,将她抓到身前。 都两个月了,她还没想通? 「你说要娶,我就非得要嫁吗?真要嫁,你找我老头去,是他答应你的,我可没说好。」她仰着脸,一脸不驯。 「-爹已经答应了,所以这会儿不管-心里怎么想,我都要成亲!」他低头怒瞪她,将她整个身子往怀里带。 「我不嫁!怎么都不嫁!」 「没得-选!」接过旁人递来的大红花球,宋沉夏抓着她在临时布置好的喜堂前站定。 「谁理你……快放手,要是你让我害死了……」梅凤儿挣扎着推他,惊慌到连心底最深的忧虑都说了出来。 「我不是那些倒楣鬼,-给我仔细看清楚,我已经进了门,脚踩着客栈的地,可我一点事都没有,手脚还在,人更是活得好好的,由此证明-的担心是多虑的。」 见梅老爹已坐上大位,宋沉夏不等旁人喊道,强硬按着她先往门口方向跪拜天地,然后片刻不等的立刻跪拜高堂、夫妻交拜。 「你这样根本是逼婚,我都说我不嫁了,你干嘛一直往死路跳?你这傻子,真要让扫把星克死了,才会觉得过瘾甘愿是吗?」她怒声吼问,眼里有叫他气出来的泪。 没有回答她的话,宋沉夏只是伸手抓住她,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俯下脸,以吻封住她喋喋不休的咒怨。 胡乱捶打的手瞬间一软,片刻后,她惊愕又心疼的推开他,忍着眼泪摇头抚上他的脸。 「傻子……真的是傻子……」她叹息喃道。 「娃儿的娘,在-骂为夫傻之前,能不能先抬头看一下,我们成亲了,而且有什么事情发生吗?」 宋沉夏怜惜的搂过她,低头在她耳边用两人才听见的音量说:「既然那么爱我,宁愿不嫁也想保我周全,那么-更应该懂得爱一个人,却不能厮守的感觉有多苦,别让我往后都得这么辛苦思念一个人,两个月的分离已经够了,这辈子我不想再来一次-听好,这种肉麻话我以后不会再说,可-应该知道……我是爱-的!」他的目光热切如火,震得她双颊瞬间绯红。 他说爱她? 他竟然说了爱她?! 为了他这句语,她愿意再赌这最后一次。 「你……你……」依着他的胸膛,她第一次如此柔顺的低下脸,露出姑娘家的娇羞。 纤纤素手搁上他胸前衣襟,轻轻扯住,娇媚笑靥看得他瞬间失魂。 「那你也听着,我这句话以后每天都会说,不管将来走货遇上老太婆还是姑娘家,只要是女的,都不许和她共乘一骑……还有,你给本姑娘记着,遇到贼人打劫,绝对不许强出头,该跑时就得快跑,如果受了伤,就算要死了,爬你也得给我爬回来,不然你这个还没出世的孩子,将来很快就会小命不保,因为本姑娘会先砍了他,再去黄泉地府追着你打,这样听到了吧?」她眼神狠戾的娇艳一笑,才刚过门就立规矩来下马威了。 「那以后在兄弟和外人面前,丈夫是天,-得以夫为尊,不许对自己夫君撒野动手。」他慎重低语,眉宇间有抹忍耐笑意。 她要是真懂得收敛,恐怕是天落红雨,乌龟会爬树了。 「那进了房,一丈之内,你随我处置?」她狡笑回问。 「好!一『帐』之内,我任-处置,绝无怨言!那么现在为夫的可以喊送入洞房了吧?」他慎重又正经的道。 听见他的话,梅凤儿娇羞的点头,狡诈的暗自窃笑,却没发现此帐非彼丈。 到底一帐之内谁处置谁还搞不清楚哩! 看来,要完全踩在宋沉夏这男人头上,她还有得忙的呢! 【全书完】